元配之训妻记 - xp1024.com
《元配之训妻记》


第一九八章 采选妃嫔

日子总要继续下去。

安世诚走后,丘如意每日如常去陪婆婆说笑逗乐。但回到房里,却不免黯然伤神。

她也是个好强的,又不愿被人看低,好象自己离了丈夫就过不下似的,所以低落几日后,便想着法子的让自己忙起来。

幸好,她早已接手府中内务。卢国公府虽人口简单,不过一众人也不少,每日衣食等琐碎事,倒也占用不少的时间。

又因丘如意感恩丈夫待自己的情意厚重,丈夫临行前又是那样郑重将公婆小叔托付给自己,越发的将丈夫的一份孝心也拿了出来,全心全意孝敬公婆,友爱小叔,事事都想得周道,心劳神疲,本想夜里累倒就睡,偏回房后睹物思人,仍不得安眠。

却不知,相由心生,任你如何强颜欢笑,不是发自内心的欢心喜悦,再怎么掩饰,也是有迹可寻,假的总归是成不了真的。

如此十数日,丘如意一日早晨,看到镜中容颜苍老憔悴,顿时心惊。若一味消沉下去,等丈夫归家,自己还不知变成什么鬼样子呢。

苏嬷嬷每常见丘如意于无人处的落寞神态,也怕她长久抑郁颓废下去,有心劝说一二。又知她新婚夫妻分离,如此黯然,亦是人之常情,若强将情绪收起来不许发泄,郁结于心,反倒于身体有害。

今日见丘如意终在意外事,便觉寻到机会,说道:“小姐当年有十分颜色,如今怕也只剩三分颜色了。长此以往,即便几年后姑爷回来,定是他功成名就最得意的时刻,偏你却成了那般样子,到时如何见他。”

丘如意不语,她知道安世诚不是只重皮囊的轻浮人。

苏嬷嬷见丘如意不服,冷然道:“人若只一味悲伤消沉,这身体最宜出毛病了。京城多少武将之家的夫人太太们,好些在外浴血打仗的丈夫没事,倒是在家里过太平富贵日子的妻子反而多郁郁早逝,尤其是年轻又无子的,这就是小姐的前车之鉴。忧伤的时日也差不多了,时日太短,外人会说是个冷心冷肺的,时日长了,也不是好事,别人又该说轻浮离不开男人了。还是见好就收好好过日子吧。”

兜头一盆冷水,丘如意顿时清醒过来。夫妻情浓时也曾约定将来相扶到白头的,自己可得好好的等着他平安回来。

况且,丈夫远去边关,公婆心里亦是难……偏这些时日,自己只一味的悲伤,反让两位老人家为自己担心,实在不该。

丘如意暗道惭愧,急忙收拾好心情。

卢国公夫妻的心态倒还好。知新婚夫妻乍然分别,除非是一对怨偶,否则暗自忧伤是免不了的,日常对丘如意也多有体谅,因担心丘如意年轻媳妇脸皮薄,有些宽慰的话,倒不好由他们做公婆的开口,只能由着她慢慢调节自己的情绪,前几日还特请了于氏做客开解她,偏于氏心情也不太好,便不怎么见效。

感情是处出来的,况且丘如意总体也算是不错的世家女儿了。故相处多时,卢国夫人早摈弃了偏见,打心里喜爱上了这位儿媳。如今儿子远在天涯,她越发将对儿子的那份疼爱,移往丘如意的身上。

如今见儿媳一张俏脸上多了几许实实在在的笑意,卢国夫人着实松了口气,心却没有完全放下。

原来眼看儿子成亲一年,她不免盼孙心切。

这些时日,丘如意虽强做精神,眉目间却暗藏几分倦怠。

她便多了点小心思,怀疑儿媳已怀了她的金孙,深恐丘如意年轻不知事,只一味伤怀,委屈了她的孙儿,暗地里没少提点苏嬷嬷。

其实不只卢国公夫人这样想,丘如意也因为自己月事未如期而至,想起夫妻二人不舍分开夜夜缠绵的那几日,红着脸把手放在小腹轻抚,心中生出几分盼头来。

偏天不遂人愿,丘如意刚收拾好心情,月事却在第二日就来了——想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拖了这几日。

丘如意心中轻叹一声放下心思,带着丫头婆子去了理事厅,把府中各事务一一派发清楚,便往婆婆院里去了。

卢国公一早去了朝堂,丘如意陪婆婆和小叔子用饭。

因为兄长离家,安世茂便当自己已长成了男子汉了,越发用功读书,匆匆用过饭,便跑去了书房。

卢国公夫人恨恨道:“急个什么劲儿,连饭都顾不上吃了。长此以往,这身子怎么受得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细水长流方能长长久久。”

安世茂早跑得没影了,丘如意便站起身来,一面笑劝:“母亲不必担心。世茂别看人小,心中却是个有成算的,自会照顾好自己。他如此上进,说不得又是个状元之材,也不枉父亲和您对他兄弟的悉心教导。”一面又叫人过来,细细吩咐厨房给二公子准备好茶点,因知道安世茂最是尊师重教的,又敲打一番厨房,不许在茶饭上怠慢了先生。

卢国公夫人见状,心中高兴,便越发放开了手,由着丘如意服侍着用完饭,漱口净手后,饮一口香茗,婆媳二人便随意说些闲话来消食。

别看丘如意这些日子消沉,可府里府外的事儿一件也没落下。

她婆媳此时说的闲话儿,便是皇上选妃一事。

原来,安世诚还没走前,京城里就有话儿传起来:皇上要选妃子。

街头巷尾不少人悄悄的议论这事,有真心喜悦皇家办喜事的,有暗地里猜测,说太后揽权,才不让皇帝大婚,只胡乱塞几个人入宫堵外人的嘴。

卢国公府倒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不管皇上大不大婚,他既然同意选妃,看来身体应该有了起色。只要选了妃,说不得一年半载就能有了喜讯。皇上一旦有了子嗣,朝中大臣的心也能大定,只管一心尽忠皇上便是,安刘两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能消停些。

因皇上与太后皆不愿兴师动众,便只在京城小选,这两日正是采聘的日子。

果不其然,被采选出来的贵人们,几乎都是出于五品以下低价官员之家。

有道是嫁夫随夫,卢国公府一贯谨小慎微,丘如意也学得了几分,只陪着婆婆赞誉贵人们模样体面,才德皆备,余着一概不提。

第一九九章 刘婵入宫

及至夜间,卢国公回府,连连叹气。

原本以为这次没刘氏女什么事,皇上得了庶长子怎么也得亲政了,再从容娶一位品德高洁的皇后,安氏皇室就此慢慢脱离刘家的控制。

不想今日最后一位采聘的贵人竟是刘氏女。

卢国公夫人不以为意,这是明摆着的。

便是刘婷嫁了,现没有适龄的女儿进去,依附刘家的众人还能没个把出色的女儿先顶上?

不过,卢国公夫人也不得不承认,亏得刘家脸皮子厚,任谁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刘太后二哥刘桑庶出的小女儿刘婵竟会入宫。

且说长兴帝心灰意懒,任凭刘太后做主采选妃嫔入宫,对于人选,他是一概不闻不问,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不会理会那些人的。

刘太后顾虑儿子的身体,知道儿子心中不痛快,故只命人悄悄采选了几位品貌皆佳的官宦嫡出小姐,暂充了宝林选侍等职。

只是这刘家倒也些难办了。

刘家嫡系嫡女大都已经年纪大嫁了人,年纪适宜的,也只有个刘婷,偏机缘不好,刘家皇后梦灭后便嫁了人。

如今刘氏嫡系一脉,竟无人可选。

大楚朝选妃嫡庶严明,非嫡女不能采选。

就算国舅们宝刀未老,他们的夫人们却已然不能生了。

刘国舅们也能选族中女儿入朝,不过人心向来隔肚皮,富贵自来迷人眼,那女孩若真有个好造化,他父母兄弟又怎会再唯刘国舅们马首是瞻,想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送旁支刘氏女入宫,与他们争权的。

当然,刘国舅们也可以休妻甚而杀妻另娶。只是娶亲生女再养大到能入宫,至少得费十几年时间,中间变数又不可计不说,便是正室所出的儿子为己为母,也都定不会同意这种事。勉强行事,这家也就乱了,如何对付外人。

可惜世人忘了,办法总比问题多。

刘太后二哥刘桑之妻卫氏早在刘婷嫁人前,就以身有恙宜静养之由,去城外皇寺礼佛,如今一心皈依我佛,不愿理世俗事。

卫氏是刘桑的结发之妻,生儿育女,操持家事,因病理佛,自不能休弃。

可家中无主母,也不成体统,故太后特准刘桑把一名妾室扶了平妻。这样卫氏,,仍是刘桑正妻,也仍是刘朝廷所封的诰命夫人,其所生子女亦仍是嫡出。而平妻不算犯了法典以妾为妻,却也被封了诰命,以后其子女亦是嫡出。妙的是,这位由妾成平妻生有一女,即是刘婵,于是刘婵也勉强算是嫡女了。

不过,那时朝中众臣还没有想到采选之事,虽然大楚朝不认可平妻,但事出有因,又有皇太后特许,故只有几个御史上表不痛不痒的弹劾几句,摄于刘氏淫威,这事便不了了之。

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事竟是在这里等着呢。也怨不得众人想不到,皆因本朝选秀年满十五的嫡女方能参选,那勉强算是嫡女的刘婵也不过才将将十一岁,这次选透本没她什么事,便是将来选后,依她到底是妾生女的尴尬出身,,便是刘太后也不肯委屈自己儿子选她为后,她能做个贵妃也就顶了天。

却不想刘太后一手遮天,竟然将她选入宫中封了婕妤之位。

有人提出异意,太后便答:十五岁参选,只是约定成俗,历次采选也是循了旧例,其实并未有明文规定,故品性才德突出的,年龄放宽些,也并非不可。

得,众人还有什么话可说,想来若不是这刘婵年纪太小不能侍寝,只怕是要直接封嫔封妃了。

便是如此,宫中仍是刘婕妤独大。其他御女品级太低,太后也需人帮自己处理后宫之事,故特令刘婕妤掌了一宫之主。

估计只等那些宝林选侍们生下子嗣,她做为一宫之主,把孩子抱过来,封嫔封妃指日可待,又或者一步登天母仪天下,也未可知。

事已至此,众人除了叹气,气恨刘桑为了权势不要脸皮,却也无话可说。

想到这里,卢国公不免又叹一口气。

卢国公夫人便道:“你别在这里叹来叹去,我正心里不舒服呢。”

原来她今天已知道了丘如意的小日子来了,空欢喜一场,故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叹道:“诚儿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得什么时候才抱上孙子呀。”

卢国公便劝解老妻道:“子嗣乃天注定,该来的时候自来就来了,不到来的时候,急也没用。”

儿子媳妇分居两地,自己就是急白了头也没用,卢国夫人认命般地又叹口气。

不想,几日后,卢国公却旧事重提,对妻子说道:“我细想了下,你那日所说的话,甚觉有理。咱们年纪也不小了,早点抱上孙子,也算是对祖宗有所交待了。不如你寻个机会,找太后透句话铺垫一二,过段时间就让如意去边关。我看那孩子也是个泼辣的,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她去侍候诚儿,你也能放下心,又能早日抱上孙子,两全其美。”

卢国夫人这几日刚劝慰了自己,听丈夫又提此事,不由啐道:“你这两天在书房也不知寻思什么,胡须都揪掉一大把了,还以为你在考虑什么家国大事呢,原来竟是在想这个。”

卢国公陪笑道:“朝中的事情自有相国们,哪里用得着我。你不是急着抱孙子吗。”

“就我一个人急,你不急啊。”卢国夫人嗔道,又思忖道:“男人出门做事,媳妇在家操持家务,照顾老小,乃是本分。便是我们心疼他,让他媳妇跟去侍候,可诚儿又不同他人,初次为官去的是边关,他官职小,没什么功劳,本不该带家眷的,如意过去,不太合适吧。”

卢国公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只是觉得咱们两个正当年,还不到需要人来侍候的程度,身边更不缺少服侍的人。倒是诚儿,边关苦寒,他向来好强,初次入军,必吃不少的苦头,有个知冷疼热的人在身边,日子总好过些。虽然儿媳不能进军中,一两个月里,他总有放假休息的时候,不比夫妻二人三五年才见一次强的多?再说了,你面皮又年轻,面前忤着个儿媳妇,生生把你这个原配夫人衬成个继夫人了。”

被丈夫赞年轻,卢国夫人心里乐开了花,笑道:“我本也担心诚儿,如今听你一说,倒也是个好法子。只是担心如意受不住那个苦,再则诚儿前脚刚走,如意后脚就跟着去了,不好看相……”

说到这里,卢国夫人心中一动,便问丈夫道:“你心心念念送如意出去,莫不是京中形势不好?”

第二零零章 等候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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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公不语。他总觉得皇上选妃一事,大有蹊跷,隐约地觉得京城不太稳妥,真要说哪里不对劲,偏也说不出来,只能算是直觉吧。

卢国夫人见状,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不敢往下说,也不敢往下想,口中喃道:“如果真有不妥,茂儿,茂儿也得送出去……”

知夫莫若妻,卢国公不想自己几句话,竟吓着妻子,慌忙扶住妻子的肩膀,安抚道:“莫慌张。京城形势是有些紧张,不过还不到那一步。太后娘娘是有大才的,这么些年来,安刘两家博弈,她倒是稳坐钓鱼台。如今眼看圣上……唉,皇室这边若是占了上风,对咱们府上来说,倒也无虑,就只怕将来刘家占了上风,那刘献分明是个小人,他岂会咽下当日那口气。我看如意这孩子是个宁折不弯的刚烈性子,咱们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经历过,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可不兴眼睁睁看着孩子受委屈的,倒不如送她去边关避一避。至于茂儿,他是男孩子,不宜娇养,自小受些磨难,锻炼心智,长大后方能为妻儿们撑起一片天地来。”

卢国夫人靠在丈夫怀中思量好一会儿,点了头道:“虽然如意不够格随军,但只要有太后一句话,也能堵了一些人的嘴角,将来诚儿也不会因这事被人拿了把柄去。我明日正要去给太后请安呢,见机便提一提,也算是过了明路了。”

卢国公提点妻子:“此事倒也不急在一时,被人看出刻意为之,反而不妥。”

卢国夫人点头应是,夫妻便安置睡下。

第二日一早,卢国公去上值,丘如意也已处理完府务,闻听后,便过来服侍婆母起身,二人用过饭,又一同坐车前往皇宫。

一路上,卢国公夫人把准备让如意去边关的事情说了,因担心万一事不成,反吓着丘如意,也不提朝中及刘家事,只道:“边关的寒苦非你我所能想象,诚儿一个人在那边,我和你父亲不放心。只是若让你过去,你也是金奴玉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身子难免娇弱,我和你父亲又担心你受不住。不过想着诚儿不知何年何月才回,你们年轻夫妻长久分离,终归不妥,才有了这一个想法,去与不去,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只是一有点,你要想明白:你便是去了,也是不能和诚儿朝夕相处的,一个月能聚个三两次就是难得了。”

丘如意闻言,深感于公婆的苦心,低头思量,道:“苦,我是不怕的,夫君能受得了,我也能。便是一个月见一次,到底他心里也有个盼头,不比一个人孤单在那里强?只是,夫君为国事不能侍奉父母,儿媳不说尽力弥补,反要远行,如意心中不安。况且……”

丘如意说到这里,看一眼四周,往婆婆身边凑一凑,低声道:“我感觉这京城风气有点不太对劲。您和父亲年纪大了,茂儿又年小,惧受不得惊吓,儿媳可不能在此时撇下你们不管,等过段时间太平了,再提此事不迟。”

丘如意本决心做好国公府儿媳,时时处处留心学习,又掌管府中一应事务,平日里自然耳明眼亮,便是心情不佳,也不敢有一丝的懈怠,故对京城中的诸多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再则,卢国公在外小心谨慎不敢多吐一字,回到家里便免不了放松,饭席中偶然对着妻子就朝中时事点评几句,丘如意因每每侍候在旁,

故此时她说出这番话,也足不为奇了。

卢国夫人一把握住丘如意的手,又是欣慰,又是摇头,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出来,已然到了宫门口。

婆媳二人禁了声,及至到了太后寝宫,太后还没有下朝。

此时已有几位皇室贵眷们等在偏殿——本朝为彰显皇室荣光,每月初一准许皇室贵眷们入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

大家相互见了礼。丘如意年轻辈分低,给众人行过礼,收获称赞无数,她只低头谦逊几句,便温顺地立在婆婆身后,听着众妃夫人们说些闲话儿。

又饮过一回茶,却不见太后前来——每日众皇眷来拜见太后都是有时辰规定的,自本朝刘太后临朝后,便推后一些,定在散朝后,刘太后向来时间观念强,也极给众人脸面,从来都是掐着点儿地接受众人请安,并不曾拖延一时半刻。

此刻时辰已过,刘太后人却未到,这种情况却是极少见的。

众人就象不曾意识到这件反常的事情一样,仍品茶闲话,对此事半点不提。

丘如意悄悄扫一眼大殿,也如老僧坐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胡乱猜测,莫不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弥托福,千万别是边关有变!便是边关有变,也别是丈夫那里。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世人谁没点小心思,否则便不是凡人,竟是成了佛呢。

丘如意忍不住地念起佛来,这时便见太后跟前的女官走进来给众人行礼。

别看只是个五品女官,却因是太后跟前的人儿,又必是代太后口传的,众人哪里敢受她全礼,俱笑着站起身来。

果然,只见女官笑道:“娘娘说:朝中有事,怕要担搁些时候,还请众王妃夫人们担待些,耐心等候一二。”

众王妃们忙笑回道:“请大人代为回禀:朝中事情紧要,请太后娘娘勿念我等。”

女官又交待殿中宫人们好生侍候着,便去了前殿回话去了。

这时又有宫人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却是各色新制点心及时新鲜果子。众人谢过后,重又按序坐下,如常闲话,也有几位老王妃坐在那里,借机闭眼养神,也有那爱美食的,净了手用丝帕捏一枚点心,慢慢品尝,打发时光。

丘如意仍侍立一旁,看婆婆正与几位相熟的夫人们笑谈,因想到自己若满脸担忧不好看,便定了定心,一面强迫自己不要往坏处想,专心听婆母等人说话,在旁陪笑充个人场,一面心里却又恨不得分一个自己出来好马上回府打听一二。

如此,时间越发的难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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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一章 刘氏猖狂

丘如意感觉又过去一个时辰了,可转头一看漏刻,发现也不过才过去一刻,不由心里默默算着:若在往日的此时,太后早与众人话完家常。一会又暗道,刘太后朝中事忙,又才下朝,正神疲体乏的,通常此时,就是众人告退的时候了。

过得须臾时分,丘如意又暗瞧一眼沙漏。

嗯,平日里这个时间,她与婆婆估计正同众人寒暄着上车呢。

丘如意如此想着,一边又暗自扫视众人,发现殿中也有不少人正偷偷描着漏刻呢。

这时殿上较之方才已然安寂了好多。

大家本来就早来等着的,这会儿家常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况且身处太后宫中,自不敢谈论朝政,又不好敞开了说人长短,又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也不太爱谈论衣服首饰,这里又没有年轻人说话的份,一时间大家都拘谨着,越发话儿少了,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恰在这时,宫门口有脚步声传来,似有不少人正往这边走来,众人皆知是太后回宫,不由精神大振,正襟危坐,只等太后宣见。

谁知,却不见那些人进得宫殿来,仔细听去,谈话声似有若无,又有随风吹进殿中的香风细细。

原来那些人只在宫门口停住,害得丘如意还以为方才的动静,是自己盼极太后回宫,脑中出现了幻觉呢。

再看众人,也是面带不解,只是转眼间的工夫,那不解之色便都随着细细香风散去,各个面色平静无波。

丘如意见状,也垂下了眼睛。

皇宫里的事情还是少看少听为妙,便是听到似有脚步向自己走来,丘如意也保持目不斜视,只暗地里往婆婆身后收了收身子。

却不想一股力量直直地撞向了自己,丘如意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往一边歪去。

幸好旁边有一个小宫人站在那里,伸手扶住了丘如意,才没让她当众出丑。

丘如意感激地看一眼小宫人,然后赶紧站直了身子,抬看向那撞自己的人。

待看到那带着十二分得意的芙蓉面时,她不由叹道:又是这个冤家。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莱阳王世子妃刘婷。

刘婷却连个眼丝儿都不给丘如意,昂首向外走,还不忘记丢下一句:“站的不是地方,又这样没眼色!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抬举也白搭。”

丘如意知道她和刘婷的恩怨今生是解不了,她倒不怕刘婷。

当年自己还是乡间丫头时,就敢将刘婷压在身下痛打,如今二人身份地位相差不大,自然更不怕了。

只是觉得她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呢,一味地和刘婷这么胡搅蛮缠下去,实在无趣,故最近尽量避着刘婷。

如今刘婷撞了自己,丘如意心知是刘婷有意为之,而且以刘婷的脾性,不吐两句难听的,以表示她占了上风,那便不是刘婷了。

见事情果如自己所料,丘如意竟生不起气,只觉得好笑。

都嫁人了,还这般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什么意思!

刘氏女行事向来如此,大家出于诸多心思,俱不吭声。

殿内鸦雀无声。

卢国夫人看一眼刘婷的婆婆莱阳郡王妃,便见莱阳郡王妃正无奈地冲自己苦笑,她不好也不便发作,也就只好也笑一笑,转头安抚地看一眼丘如意。

丘如意梨涡微绽,笑着冲婆婆摇一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个工夫,刘婷早就已经走出殿。

接着就有喧闹声随风传来,初还只隐隐约约,后面便能听清只言片语。

众人不禁皱眉,刘氏女也太猖狂了,太后宫中也敢如此放肆。她们眼中还能看得到谁?

丘如意的位置靠着门口,听得比别人要清楚些,细心倾听一番,原来是刘婷和刘婕妤在相互打着机锋说嘴呢。

丘如意听着外面的嘈杂,发现刘婷竟完全占不到一点便宜,心里直叹: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原来刘氏女跋扈不只针对外面的人,自家人也是相互压制以突显出自己的地位超然来。

刘婷向来拿自己当皇后看的,梦碎人醒,幸好太后姑姑的宠爱不变,倒仍旧踩诸刘氏女于脚下。

不想这时刘婵进了宫。当日刘婵以一介庶女身份受尽众人宠爱,刘婷便十分看不上眼,却不想,如今不仅变成嫡女,还入宫侍奉皇上。

一想到刘婵的无限上升空间,刘婷心里直冒酸水。

有钱难买早知道,若知不过短短一两年时间,皇上就忽然松口选妃,她何苦急着嫁人,以她在太后姑姑心中的地位,便是不能为后,一个嫔妃总跑不了吧,哪会让这么个妾生女入宫,白白辱没了皇上。

世上没有后悔药。刘婷虽自视甚高却也短视,方才隔窗看到刘婵身穿光鲜的婕妤服饰,打头领着众人走来,一幅小人得志唯我独尊的模样,她越发恨得牙痒痒,于是便直接走出来,欲借着自己现在的品级高过刘婵,欲羞辱她一番。

不想,刘婵本是刘桑爱妾所生,更是父亲的老来女,故虽非嫡出,却也是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早养成眼高于顶的性子,一向看不起刘婷的张狂无人。只因嫡庶有别,虽然自己处处好过刘婷,却仍不得太后欢心,这才不得不避其同风头。

如今她二人却因所嫁之人不同,再不可同日而语,刘婵又哪里会再把刘婷放在眼中。

况且今日她本心情不好,勉强依例带着后宫众人来给太后请安,却不想太后未回。

诸王妃国夫人们都在偏殿等候,她不好回转,也不好直接进去,正踌躇间,就看到刘婷面带得意倨傲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这倒也没有什么,偏刘婷讥讽丘如意那几句话倒让刘婵听了个正着。

原也不要紧,可刘婵再跋扈,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便疑心刘婷取笑自己是妾生女,虽被抬举入宫为婕妤,亦是妾室,不由心中大怒。

刘婷看出刘婵面色不好,却也未多想,站在那里高昂着头,笑道:“我道是谁在此喧哗,原来是刘婕妤。太后娘娘不在,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然里面全都是超品的王妃夫人们,可没有你这五品皇妾的位置。”

第二零二章 口角之争

刘婵闻听,越发心中生恨,冷笑:“当日姐姐端的好架式!妹妹还以为姐姐就此长居宫中呢,没想到如今也不过是客罢了,竟连个皇妾也没混上,灰溜溜嫁了人。倒是偏了妹妹了,今日又说这酸话。无聊至极。”

刘氏姐妹唇枪舌战线互不相让,丘如意暗自摇头,不再理会。

倒是莱阳王妃从窗里看见了,生怕儿媳将刘婵得罪的很了,自家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赶忙走出去。

这姐妹二人一声比一声高地争吵,殿内众人越发听得清楚,心内暗嘲刘家姐妹的的好家教。

不管她姐妹二人有何恩怨,刘婷也确实是太闲极无聊了。只要她不主动出击,今日这场争吵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刘婵虽说还是个孩子,却只因一个刘字,更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便是后宫第一位的人,正春风得意,此时与她针锋相对,万一将来她一飞冲天,岂不报从前之仇?

只顾逞一时之快,徒添后患。

不过,大家也只在心里想一回,虽悲怜地看着莱阳王妃走出,却无一人言语行动。

莱阳王妃不敢得罪刘婕妤,却也不敢十分劝儿媳,几句话后,倒是被两边双双当了出气筒。

卢国公夫人暗自庆幸当日没有迎刘婷过门,不然这样的惹事精,早晚给家里带来祸患,又思及莱阳王妃在儿媳面前的小媳妇样,再看丘如意的温顺模样,越发的心情舒畅。

殿中众人各怀心思,也不出去,只默默喝茶吃点心,间或打量殿中陈设,也怕触了刘氏女的眉头,相互之间不再轻声笑谈了。

倒是殿中几个管事的宫人眼见不象个样儿,便走出两三位去劝解。

不多时,就见刘氏二女各自高昂着头,互不相睬地走了进来,莱阳王妃和宫人随后走了进来,那几个低位份的宝林选侍也低了头慢慢地走进殿来。

虽在殿内众人品级远超刘婕妤,尤其还有几位老王妃,辈份比之刘太后还要高,却都不敢堂而皇之受这刘婕妤的礼,皆笑着站起身来行平级的颔首礼。

这已然给了刘婵很大的脸面了,不想人家刘婵却没将这个看在眼中,而是一路大踏步往前走,直走到太后坐榻下的宾位径直坐下,这才招呼众人道:“都坐吧。”一面又得意地冲刘婷挑一下眉:“我的位置还是很好安排的。”

刘婷轻哼一声,不服气地转头看向别处:“悠着点吧,人的福分是有限的,别现在就把福气都用尽了,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殿中众人脸色大变。却不是因为刘婷的话。

那个位置按理该皇后才坐得,虽然刘婵如今是后宫第一人,看样子,将来也是要做皇后的,但到底现在还不是皇后,要坐也要避到下一座次才是,偏她还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招呼众人。

这倒也罢了,就当提前体验皇后的尊荣了。可她也不想想,她的位份低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同是安氏媳妇,刘太后平日里待这些王妃们也大多和和气气,偏在刘婕妤这里,她们倒一点体面也没有了。

丘如意也吃惊地看着刘婵。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竟无礼到如此地步,刘氏女名声差倒完全不是浪得虚名。只是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女孩,当得起大楚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吗?但愿她大些能懂事一点,不然不仅是她之不幸,亦是刘家之不幸,甚至是大楚之不幸。

丘如意尚未收起目光,刘婵的眼光却已迎面扫来,嗤笑道:“你就是丘如意?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容貌身段比着刘婷差得远,出身更是低得多,怎么卢国公府的人是眼瞎了吗,还是你狐媚子手段了得,迷往了安世诚?”

一般大家子出来的,虽然内里斗得厉害,对外倒是同心的。

当日卢国公府的亲事,落了刘婷的脸面,亦是落了刘家一族的脸面,刘家人暗恨也属正常。

只是这话实在难听,哪里是闺阁中可以随意拿来说嘴的,尤其还是出自一个十一岁小姑娘之口,虽说也算嫁了人,可到底还没有侍寝呢。

若刘婵是出自市井小民之家也还罢了,偏刘家世代为将,后又因从龙之功,兼刘太后母家,刘太后之父刘昭如今已是承恩公了,刘婵的父亲刘桑亦是镇国大将军,刘婵的言行,匹配不上她的显赫出身,又或者出身太显赫了,以至于可以如此将皇室宗亲不放在眼中。

被羞辱的是丘如意,殿中众人却都个个心中不快。

丘如意更是不快。她不愿在皇宫大内惹事,可此事涉及自家的名声,明知是刘婕妤寻事,也只得故作不知地淡淡解释道:“我的亲事,乃是自小的父母之命,后又得太后娘娘亲自赐的婚,京城是人皆知,想是刘婕妤贵人事忙记混了吧。”

若是刘婵肯到此为止,随意一笑,这事也就过去了,大家的脸面也得以保全。

偏刘婵认为丘如意说话不好听,若就此放过,恐被刘婷轻看。

且丘如意态度淡然,不如这几日别人对自己的小意奉承,深感自己也被她轻看了,越发心情不畅,便冷笑道:“不过是骗骗不知情的人罢了。你这么一个人,不使些手段,岂能这样容易攀上高枝?听说,安世诚常年不在家,必是那时被你勾搭上的,那也是个没眼光没品行的,亏得皇上太后还夸他,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丘如意见刘婕妤她年纪小,自己和她斤斤计较,未免以大欺小,况在太后宫中本也该谨言慎行,解释过后,便打算息事宁人,任刘婕妤冷嘲热讽不开口。

没想到刘婕妤这话越说越难听,连着安世诚也编排上了,哪里还能忍得下。

丘如意疾言厉色道:“刘婕妤学的好规矩!怎么也是大家子出身,起先编排我夫妻二人倒也罢了,如今倒敢挑起皇上太后的不是来了。我朝百姓谁人不赞皇上和太后娘娘英明,怎么到了刘婕妤口中,竟是……这些话你敢说出口,我还不敢听呢。刘婕妤听我一句劝:没学好规矩,就不要随意出来,免得惹祸上身,丢了身家性命事小,丢了安刘两家的脸面事大。”

第二零三章 太后出头

刘婵何曾吃过亏,如今见丘如意是个能言善辩的,也知自己方才的话确实不妥,话头上已占不到便宜了,便阴沉下脸来,命令左右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我啊我的,掌嘴!”

卢国夫人闻言便急了。

方才刘婵出言羞辱丘如意时,她因为自己品级高年纪长,不好和个小婕妤面对面呛声,再则她自来小心行事,本不愿惹事,由着刘婕妤过过嘴瘾,将这起恩怨揭过才好。

不想丘如意一步不让,知她年轻气盛,忍不了气,再加之卢国公夫人也不愿让人轻看了儿子,便由着丘如意去了。

如今见刘婵要着人动手,便不能作壁上观了。

卢国夫人忙扯一下丘如意,自己向前一步,陪笑道:“婕妤息怒!小儿成亲已一年了,再提前事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府中上下倒是实实在在感激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恩德。现今大家都是来朝见太后娘娘,咱们大家和和乐乐地,太后娘娘见了也高兴不是。”

这本是太后宫中,刘婵的随从俱在宫门外等候,没有太后传召,不敢随意进来。刘婵也指挥不动太后的侍者,况且还是如此无理的命令,自然都充耳不闻,纹丝不动。

刘婵后知后觉,自己于众人面前又丢了次脸,心中深恨丘如意,也知再这样下去,自己占不到便宜。

如今卢国夫人肯上前说软话,倒不如就坡下驴,以后再整治她就是了。

于是刘婵重重哼一声,转头不语。

众人心下稍松,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

不过也都自恃身份,不愿坐在刘婵下首,也不敢随意谈笑,徒惹刘婵猜疑,不言不动,竟个个如木偶一般站在殿中。

幸好此时,太后鸾驾回宫,总算是解了围。

众人忙稍作整理,立于殿门恭迎。

宫人传令:太后更衣,众人暂于偏殿等候。

片刻,便有宫人宣外命妇进殿。

众王妃们按品级鱼贯而入,刘婵此时倒全没了方才的嚣张气势,仿若不闻刘婷的嘲笑,小心地领着宝林等人立在院里等候传昭。

丘如意随众人给太后行过礼,低头欲随婆婆往一旁,便听到太后笑道:“如意,好孩子,到哀家身边来。”

丘如意愣了愣,不确地抬头看向太后。

太后此时已换下朝服,少了几分威严,笑容可掬,倒像个最慈祥不过的贵妇人。

丘如意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刘太后呢。她不敢随意揣摩,小心地走到太后跟前,矮身道:“太后万福。”

太后笑道:“起身吧。好孩子,哀家知道你方才受委曲了,你只管在旁看着,哀家替你出了这口气。”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太后不难知道方才的闹剧。这是她的宫中,什么事情能逃得了她的耳目。

这份回护,却着实让丘如意不解,自己在太后眼里算哪根葱啊,真要作主出气,也应是为刘婷出头才对,哪里就轮到自己了。

难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再则,这场口头官司,她二人谁也没完全占了便宜,不存在出不出气。便是暂时替自己出了气又如何?仇还不是越结越大。

丘如意拿不准太后的意思,便请罪道:“方才之事,臣妾深感惶恐,请太后责罚。”

卢国公夫人也早已上前请罪,笑道:“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拌嘴,各有对错,各有委曲,一时半刻过去,又就好了,哪里劳烦的着太后娘娘呢。”

刘太后叹息:“你婆媳不必如此。是非曲直,哀家心中有数。”一时又板起脸来:“刘婕妤是我亲内侄女,平日也是纵的过了,如今已然嫁人,又是如此高嫁,往后日子长着呢,岂容她如此不懂事?你不必劝我。”

卢国公夫人嘴拙一时说不出话,丘如意也不好说话,几位与卢国公府要好的王妃夫人们,深恐因太后插手,卢国公府反得罪刘婵狠了,将来后患无穷,便也出位替刘婵说些好话,意图阻止太后对刘婵的问罪。

不想,刘太后见众人如此惧怕刘婵,反而更恼火,越发怒声命人传刘婵进殿。

刘婵犹自不知,进得殿来,也不看众人,只走上前,行一礼,娇声叫道:“婵儿见过姑母!”

太后不语。

刘婵知道太后从前不喜自己,可现在她已然进宫,亲上加亲,又同为一个刘字,这些时日倒是处处为她做脸。

刘婵本年纪小,虽跋扈了些,却心思不深,只当今日仍如平常一样,仗着太后这些日子对自己的恩宠,便如平常一样起身,不等太后发话,便起头抬头望向太后,却发现太后一脸怒容,笑容便凝结在嘴角。

丘如意早在刘婵进殿时,便悄悄往一边避去,幸好当时太后只顾着怒视刘婵,倒不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当然丘如意也不敢动作太大,堪堪避到宫人身后,故刘婵抬头看去,倒也不曾注意到丘如意。

她想不到太后会为丘如意出气而发作自己,心中测测,顿生怯意,小心翼翼地再度开口请安:“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脸色这才稍缓和些,肃声道:“看你做的好事!你如今身份不同,应当为天下女子表率,怎能如此不知礼数,肆意妄为。还不快快认错!”

一进殿,太后连个笑模样都不肯给,如今又没头没脑地发作,又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留一点脸面,刘婵也恼道:“婵儿不知自己何错之有,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太后闻言,越发恼了,起身拍案道:“跪下!你今早做的事情能瞒得着外人,还能瞒得我?你进宫才几日,做事就如此肆无忌惮,又是骂又是打,还意图动起私刑来。还真以为你能只手遮天,你做的事,哪一样能瞒过我去!可恨我还寄厚望于你,不想你竟……恨煞我也。还不跪下快快认错。”

丘如意的心提了起来。

她二人吵嘴,说到底不过一件小事,可看太后的架式,倒象要借此惩治刘婕妤,偏她还不能出声驳了太后,可怜她现在是面上光,与刘婵的仇怨倒是结了个十成十,刘婵得势的日子里,有得她熬了。

第二零四章 轻拿轻放

刘婵的心更不平静。

她一向被宠得厉害,刘太后虽对外严厉,对刘家小辈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进宫后,越发待自己亲切,也知无论如何,自己所做之事,虽不算对,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故也不十分害怕。

原本她心里又委曲又得意又有点忐忑,小姑娘家家的,也没多少城府,装不下事儿,此时被太后一训斥,心里的委曲便被放大了无数倍,开口顶撞道:“我有何罪!我今早是打死了铃儿,可那是她该死,谁让她狐媚子,不顾表哥身体,勾引了表哥宠幸于她。”

太后听了,慌忙喝道:“住口。”

刘婵哪里肯听,仍然叫屈道:“我打死她,并非出于嫉妒。我好歹也是大家出身,如今又嫁入皇家,岂会不懂那些为人妇的道理。只是太医道表哥的身子虽有大起色,仍需好好将养,女色上头犹为禁忌。我这里拘禁着众人行事不可造次,可恨铃儿竟敢忤逆行事,偏她还是我带进宫的,岂不比别人更可恨,不打死她难道留下来丢人现眼?婵儿没错,恕我不能认错。”

众人心下哗然,原本觉得太后为丘如意出头有些蹊跷,如今看来是太后借机发作刘婵在宫里善妒动用私刑。

她们是宗室妇,其中有几位倒也能偶尔见见皇帝,自然知道皇上龙体真的是不太稳当。

当日见太后积极选妃,心中只猜测是为了给皇帝冲喜的,倒没想到,竟真就好了,还能宠幸宫人,真是天佑我朝啊。

唉,不过,刘氏女向来不容人的,没想到刘婵小小年纪妒性更大,她明明无法侍寝,别人得了宠幸,她竟人将人生生打死。

不过这本是件丑闻,又事关刘氏女,想来太后虽生刘婵的气,却也不打算公开的,所以才借丘如意一事敲打一番。

却不想,刘婵是个没脑子的,竟然自己把事情给嚷嚷出来,此事一出,就等着御史上本参吧。

刘太后想来也是想到这一点,越发恼了:“铃儿一事,我一会再和你算账,我方才说的是发生在偏殿上的事情。”

刘婵愣了愣,眼睛环视一周,便发现躲在一旁的丘如意,心中自己方才会错意,出了丑,不由恨恨道:“原来是你告的状!狐媚子!”

太后面前,丘如意没有资本放肆,又不愿刘婵误会,正想说点什么,倒是太后开了口,道:“不关她的事。你乃宫嫔,本该回避外命妇,偏搅在一处,此一不妥也,后无论国礼家礼,你都有疏漏,此二不妥也,至于丘如意,于公,她是朝廷诰封的世子夫人,于私,她当得皇上一句嫂子,你却屡对她出言地状,此三不妥也,你难道不该认个错吗?”

刘婵被太后说的无言以对,只得低头认错道:“是婵儿顾虑不周,婵儿错了。”

太后气息也平稳了下来,满意道:“这才象个样子,去,给诸王妃夫人也行个礼,都是一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再犯。”

刘婵很不情愿地转身,众人忙站起身来,哪敢真让刘婵赔礼,且方才太后避重就轻,只说不妥,连个错字都不说,便知太后也不愿贬低自家亲侄女抬了众人去,便都笑道:“太后娘娘也太见外了,都说是自家人了,婕妤小小年纪,做的也算是好的了,谁家孩子没个淘气的,小孩子不都这样吗,管教太严,我们看着也心疼啊。”

太后不依,刘婵到底对着众人草草行过一礼。

偏太后还特特叫过丘如意来,笑道:“哀家说要给你出气,总算没有食言。”

丘如意立刻感觉到刘婵的眼光似箭一般射过来,心中苦笑,知道自己似乎大概被太后利用了,却又不得不谢太后道:“太后娘娘最是公平。臣妾惭愧。”

太后笑笑,看一眼殿外,道:“今日朝中事多,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后宫也如此事多,你们来了这半天,估计也乏了,就退安吧。我也不虚留你们了。”

众人哪里敢耽搁,恭请太后保重身体后,便都退了下去。

出殿后走出一段路程,丘如意隐约听见宫人令那些宝林等宫眷各自退回,怕是太后要发落刘婵动用私刑一事了。

丘如意暗叹一口气,扶着婆婆前行至前宫门,与众人道别坐上车,听得车出宫门,方松一口气。

卢国公夫人正气道:“找机会,你就去边关吧,年轻人吃点苦总好过受人气。你又是个受不住气的。”

丘如意忙请罪道:“儿媳又惹祸了,母亲责罚,儿媳无怨言。只是当日相公临行前,一再叮嘱儿媳,务必照看好家里,怎好将祸事甩给您与父亲,自己反出去逍遥自在。如意不能这样,相公也不许。再则京城事多,也不知太后娘娘今日这出戏为的什么,我不在这里照看,也实难安心。大不了,以后别人再说什么,我只管忍着,再不出一声。”

卢国公夫人叹道:“你们的孝心,我和国公爷岂会不知。我不怪你,我也曾年轻过,你如今的性子也算稳重的了,刘氏女再怎么看你不顺眼,到底是内宅人,只要你不出现在她们眼前,想来对府里影响有限。倒是你,既然嫁到我们家,又是个好的,我们怎能眼睁睁看你受辱,偏我们又没本事,生怕万一有个变故,不能护你周全,思前想后,倒不如出去自在。至于我和国公爷,什么事没经历过,京城真有什么,你劝着点诚儿,让他不必担心,我们自有一套保命的本事。若你真心中不安,那就给我们多生几个孙子,也就抵过了。”

丘如意见婆母如此疼惜自己,越发感觉自己对公婆的孝心做的不够,也知自己出去,此时倒算个好主意,便不再纠结,含羞笑道:“我听您和父亲的。”

卢国公夫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合眼养神,丘如意则在旁殷勤侍候,回到家,免不了将宫中发生的事儿告诉卢国公。

卢国公大喜,也是认为皇上既然能宠幸宫人,想来身体大有起色,上天不绝安氏。却也觉得皇上初好,女色上头还是该节制,那个宫人着实可恨,虽然刘婵心狠手辣,但有她在旁看着,如此保养上一年半载的,对皇上来说,倒是件幸事。

众王妃夫人们回家,自然也免不了给当家人传递些信息,梁王妃亦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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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未卜先知

因知道丈夫儿子暗有谋划,梁王妃更是特意点出皇上宠幸宫人一段。

意在提醒丈夫儿子:既然皇上大好,一些事情就此罢手吧,免得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又或者再想其他策略。

梁王闻听,半响不语。

倒是安世弘问母亲道:“既然有宫嫔,怎么就宠起个小宫人来了呢?”

“看上眼了呗!”王妃不以为然,复又叹道:“有刘氏女在,谁敢凑上前去,不要命了。自己去死不打紧,却还得连累父母家人。倒是那个小宫人,本就是刘婵带去的,自比别人多些见皇上的机会。富贵迷人眼,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现在好了,死了也就死了,若不是刘婵自己嚷嚷出来,我看太后都打算掩下不提的。”

安世弘父子互看一眼,各自深思。

给太后请安这回事,绝对是累心累身的活计,梁王妃和丈夫儿子说一会儿话,见他二人各怀心思,自己也真是乏了,便任他父子在那里,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安世弘请父亲到自己书房里去了。

梁王对儿子说道:“为父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皇上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太后却放任他在女色上头,竟是想要他的命了,莫不是太后已然放弃皇上,只想他生下个小皇子来,她好继续垂帘听政?”

安世弘没有答话,而是自书架上取出一本书,从中拿出一页纸笺递给父亲。

梁王接过来扫一眼,是个女子写的,字体倒是不错,只因字里隐含浮燥,让那份秀气的字生生失色不少。

梁王隐下心中所思,只细看纸上所书,只见上面写着几列某某官员之女某氏。

梁王微一思忖,明白原来是前段时间采纳入宫嫔妃的名单。

却也不全,只写了三位,倒是“镇国大将军刘桑之女刘婵”下面竟坠了两字“王氏”。

梁王疑惑,看向儿子,安世弘道:“母亲说今日承宠的宫人叫做铃儿,儿子怀疑这个铃儿,便是这王氏。儿子这就派人前去查验。”

梁王讶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世弘不答,只管自己在一旁出神。

梁王也不在意,接着再看向纸张,却发现在纸张最下边附了一行小字,原来是日期。

原也没什么,偏这日期竟在确定入宫人选之前,这就太不寻常了。

梁王瞪大了眼,口内直道:“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世弘已收回神思,笑道:“丘如山兄弟前些时日从我这里走了门路,当日也见了的。”

梁王点头,确有此事。

他虽是武将,文采却也不差,阅历丰富,颇有识才之能,只那一次,便看出丘如山兄弟非大才之辈。

不过,成大事者,有大材自然好,无大材亦无防,既然求到自家门上,多多施恩,小人物未必成大事,一些大事却也常因小人物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故他一言不发,只凭儿子作为,听说到底给他们在兵部吏部谋了个八七品的小吏。

“这是随他兄弟的谢礼一并夹带过来的。”安世弘看着父亲,认真说道:“是他们妹妹写来的,初时不解,现在看来,却原来是她得了先机。所以,我欲纳丘氏为妾。”

梁王皱眉,再看向纸上字迹,越看眉头起皱。

选妃人选,乃是太后亲自圈选,丘氏竟然提前得知,若说这备选也不算大秘密,被她得知,恰巧猜着一二,也能说得过,若王氏一事,若又被她料得,倒真真正正是未卜先知了。

梁王虽不信鬼神之说,却也亲见过几位真正有本事的高人,于玄幻一事,倒也有几分真心信服。

况他父子二人本有谋算,打心里还真希望上天派几个能人异士相辅。

只是,丘氏到底是个年纪轻轻的闺阁女子,怎么看都不像能辅佐帝王成就大业的,听说极貌美,反倒似妹喜妲己等妖孽之流了。

梁王叹气,道:“当日,你说丘玉娟身有异兆,能助你大业,我看她神清气明,端庄贤淑,倒也当得起一家主母。可如今又来一个丘氏,竟能预知未来,越发诡异了。莫不是天下将大乱,所以妖魔群出,故异兆频发?丘氏有诸女如此异常,恐是祸而非福。弘儿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比父亲的志向大,我很欣慰。只是,你该将心放在做实事上,而非鬼神之助力上。况且这个丘氏,我看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安世弘忙正色答道:“父亲尽管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儿子手头的事,一刻也不敢放松,老天既将她二人送到儿子手边,儿子若不理,辜负上天好意,恐不祥,万一落入他人之手,于咱们家更有妨碍。儿子不得不慎重。父亲当知道,儿子非好色之徒,不会被他人牵着鼻子走的。”

梁王见儿子说的有理,思忖一下,便道:“也罢,你既有正主意,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虽然丘氏败落,到底有个架子在那里,怕也不好为妾室,况且你得她姐妹二人为妻妾,外人看着也疑惑。这事还得徐徐图之。”

安世弘摇头:“儿子觉得这铃儿身上必有古怪,这事等不得。”

梁王道:“寻常总要先娶妻,过个一两年,方好纳妾,不然名声不雅。反正你有人在她家,有什么事,也能通消息,想来丘氏也愿意等。再说,那个宫人现是个死人,再古怪用处也有限。”

安世弘笑道:“还是纳入府中,更便宜些。再则只怕有人等不得,所以儿子先提前报备父亲,免得父亲乍然听闻气坏了身子。”

梁王摇头:“不是父亲不信你,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丘氏又多有古怪,便是事成,只怕又步先帝后尘啊。”

安世弘朗声笑道:“父亲只管放心,前车之鉴,儿子不敢忘。将来事成,自然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至于其他,绝无可能。”

梁王这方有些放心,又与儿子筹划一番,心中大定,悠然步出书房,任凭儿子那在里筹谋。

倒是宫中刘太后,正被大太监李全质问:“太后娘娘,您今昨两日这般行事,到底背着皇上在筹谋些什么?”

第二零六 孤家寡人

一个侍者如此对皇太后讲话,实在无礼至极。

刘太后却不生气,倒和气地笑道:“你让我屏退宫人,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话?这天下,也就你敢跟我如此说话。是了,这些年,你与我母子共进退,情分本不同他人,你既然问了,我就明说了,我要做的,正如你所想的那般。”

李全的脸变得苍白,跪地道:“太后娘娘,您早已苦尽甘来,成为天下至尊,将来……也必是如此。何苦如此做呢?您这样做,又将皇上置于何地呢?”

刘太后冷笑:“天下至尊?那是因为我儿子是皇帝,将来皇上一旦去了,看谁还理会哀家这个老太婆。那时也不知哀家会沦落到谁手中讨那残羹冷炙呢。我过够了将指望他人的日子。我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父亲、夫君,一个都靠住,如今儿子也要靠不上了,我没有办法,从此以后只能靠我自己了。”

李全叹口气。他也算是太后心腹,太后心中所思所虑,他也明白。

先帝为了安氏皇朝,真的是殚精竭虑,太后也是个能干的,又把持朝野多年,却还是走不出先帝布下的局。

刘太后话未说完,眼睛湿润,她轻拭眼窝,半天,叹道:“我已拿定主意,你不必多说了。皇上那边,你多费点心思,让他过得开心点。”

李全仍不死心,劝道:“纸里包不住火,娘娘既然挂念皇上,现在停手,也不晚。还是那句老话,不管谁做了皇上,他也不敢不敬您的。否则,一旦事败,您就是安氏王朝万劫不复的罪人了。娘娘,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刘太后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劝我。若不是看当日的情面上,凭你知道的,我就该杀了你。”

不过两人到底是同生共死过的,一些事上,也需要他出手相助,太后又缓和的声音,说道:“成王败寇,我懂的。你只管放心,哀家经历那么多,哪里还敢全心全意指望别人帮我,事情成了,我儿也有个承继,事情不成,我也有后着,至少性命无忧。”

李全知事情不可改,半响,叹道:“太后娘娘保重,愿娘娘心想事成。皇上那边,我会帮着您瞒着的,便是将来皇上去了,我也一并跟着去伺候皇上的。”

说完一径去了,刘太后呆呆半响,抬眼向上,转了几圈,终将眼睛逼了回去,心中暗叹:自己这是终于成了孤家寡人了吗。

再说李全来到皇上寝宫,稍整仪容,努力咧开笑脸,走进屋去笑道:“皇上昨儿可是一夜安枕,老奴方才问过太医,说是如此下去,龙体康安指日可待啊。”

小皇帝安世昆笑道:“借你吉言。夜里听那几只蛐蛐儿叫,便像回到了小时候,心里无比平静,倒是睡了个好觉。倒是你陪我一同听,怕是走了困,听小顺子说,你一夜不曾睡,快去休息吧,不必陪我了。”

李全闻言笑道:“也是铃儿那丫头有心。前日老奴无意中提起,当年皇上龙体欠安,不能出门,老奴便捉几只蛐蛐儿,放在笼中,为皇上解闷。她便记在心间,竟真捉了几只来,到底年轻,不比我这老头子。原本老奴想这几天再捉几只,讨皇上一个欢心,偏在皇宫里遍寻不到。倒该她得这个赏儿。”

安世昆闻言,淡淡说道:“奴才孝敬主子,原是本分,没什么可赏的。”

因为李全的死防严守,近身侍候的宫人都是规矩谨慎的,故不曾有那不妥当之事发生。

可他虽不通男女之事,小时为了活命,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练出来了,只一眼,便看出那个铃儿眼中的算计。

不过是想自会有人帮他管教这不安分的小宫人,他也懒得费心,且也着实稀罕那几只小虫儿,便故作不察收了,又令人格外打赏。

只是刘婵的性子却暴戾的很,虽然小宫人心地不纯,不过倒也罪不至死,安世昆想到这里,便又笑着叮嘱道:“这事不必让刘婕妤知道了,那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人。这宫女虽是个有心机想上进的,倒不是死罪,虽是她刘家家奴,到底是在宫人,真出了人命,就不好了。只不要让她到我跟前。”

李全忙答应着,见皇上没其他话,知道皇上应该是丝毫不闻外面的事,这心便放下了,又借口出去亲自看着人煎药,实则暗暗部署,不让外言入内。

安世昆闭目,暗自思量。

他可不信李全的话。

以刘婵的为人,她身边人这是吃了熊心豹子子胆,也不敢瞒了她,跑自己跟前来讨好。

况且又是刘婵带进宫的,定是有大用处的,怎么会一进宫,就急不可耐地跑来争宠?

安世昆一时想不明白,如今看李全还帮着她扯谎,怕又是母亲或者外公舅父有什么谋算吧。

到底在谋算什么呢?

安世昆忽觉嗓子发痒,忙拿帕子掩了嘴咳了几下。

李全听到忙跑进来,也不顾身上沾了药味,便上前给安世昆顺背顺胸一通忙活。

安世昆咳一身汗,好容易止住,看一眼帕子,雪白巾子上染几点猩红,叹口气,自己都这样了,还操什么心,随他们去吧。

安世昆随手把帕子撂到一边,李全忙捡起,递给小内侍,一边笑道:“看着比前几日好多了,皇上以为如何?”

安世昆看着小内侍出去,也笑:“我也觉得身子轻快些了。再过几日,我亲自去御花园捉蛐蛐去。说起来,那年我还说,等我发达了,就亲自捉一罐的蛐蛐儿赏给你,后来真时来运转,偏就忘了。如今身子不爽利,就又想起来了,想是老天罚我说话不算数,才又让我病了这一场。”

李全便忙道:“哎哟,老奴不过一个奴婢罢了,侍候太后和皇上是老奴的本分,皇上这般说,生生折煞老奴了。”

安世昆也是少年心性,逗起李全来,笑道:“朕金口玉言,说过的话,自然要兑现。放心,等朕好了,必亲自捉一罐蛐蛐儿送你。唉,就怕到那时,你被人弹劾,说你是奸臣,诱引朕玩物丧志,再来个清君侧,就更吓人了。”

李全笑道:“老奴可不怕。老奴是什么人,皇上门儿清,奸臣忠臣,天下人说了不算,这得看皇上的。”

“若朕说你不是忠臣呢?”

李全鄂然,安世昆正色道:“帮着外人欺瞒朕,能算得上忠臣吗?”

第二零七章 临行准备

李全看着安世昆的眼睛,浑身冒冷汗。

幸好安世昆又大笑道:“瞧你这样儿,开个玩笑而已。倒像真瞒了我什么事,你的忠心,朕最明白了。至于是忠臣还是奸臣,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放心,朕会给你个说法的。”

李全讪讪陪笑一会,便找了个机会出去透了口气,方才将心放下,吓死他了,还真以为被皇上识破了呢,不过皇上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李全不敢深想。

安世弘于夜里,手拿一张散发着淡淡花香的纸笺,却不得不深想起来。

他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山落西山时分,便已暗中查得随刘婵入宫的铃儿果真姓王。

据说本是王铃儿本是刘家家生子,长得温婉美貌,最是忠心不过的了。

她原本侍奉刘家大公子的,后改侍刘婵,刘婵入宫,因王氏美貌,且不曾贴身侍奉过刘公子,便被带进宫中,以期将来好帮刘婵固宠。

今日事发,刘夫人深恨王铃儿自家不尊重,便将其家人捆了,听说那家人已经被远远地送走了,却不知送去哪里,估计是发卖了吧。

安世弘本就猜到那铃儿便是王氏,此时不过是印证而已。

让他困惑不解的是另一张纸条。

那纸条是从丘若兰处递过来的。

当日丘如山兄弟听从妹妹之言,欲在京城寻个缺,为了方便行事,便在京城赁了一处宅院。

如今差事已成,虽只是八七品小吏,俸禄微薄,养不得家,不过田氏手里还有些钱,她寡妇人家的,注定要依着儿子过活,且儿子们都未成年,她也不放心,便做主买一处小宅院,一家子得以团圆,倒是人人喜欢。

今日,安世弘心中有太多疑问,便懒得遮掩,着人给丘宅送些东西,其中便夹带了一张给丘若兰的纸条,其中只书二字“王氏”。

丘若兰果非寻常闺阁女子,倒也痛快,拿了眉笔,在两字上面画一朝上的箭头,便直接让来人带了回来。

安世弘一时拿不准是何意思,深思半响,见夜未深,城中尚未宵禁,终于拿定主意,出府往丘宅而去。

日子流水一般淌过,转眼间,十数天过去了。

既然商定好离京去边关,丘如意便忙碌起来。

先是国公府里的诸多杂事,要一一理清,保证自己不在京城,公婆也能轻松料理。

同时,也要打点自己行李,还有给丈夫带去的林林总总各色物件。

父母那边,也要事先通个气,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大哥夫妻行远,自己只怕也是一年半载回不来,他们难免神伤。

于氏倒是满心里赞同女儿去边关,年轻夫妻分别太久,又没个孩子,到底不是个事。

卢国公夫妻因喜爱丘如意,对丘荣夫妻多有礼遇。

安世诚离京那几日,卢国公夫人还曾特意请于氏上门做客,以劝慰开解儿媳。

于氏觉得亲家行事真是没的说。

当日两家因亲事,没少在心里结疙瘩,实没想到成了亲,两家倒亲厚起来。

如今又主动让女儿去女婿身边,于氏更是觉得这门亲事结对了,因为大儿仕途不顺远行的忧郁心结,也消去不少,却又为女儿行远感伤,越发三两日就往国公府去,恨不能天天住在那里。

丘如意便和母亲商议:杏儿和楚儿如今乃是花期年华,若是带过去,也不知哪年哪月回来,只怕就耽搁了她们。她们又都是丘家的家生子,不好嫁在当地。

于氏也道:“听说那边过得苦,你却那边又不好再讲国公府的排场,带去的人便少许多,故个顶个都得是最中用的。这俩个丫头,平日里过得比小户人家的正经小姐还娇气呢,也确实不适合带过去。”

苏嬷嬷年纪也大了,不适合长途跋涉,自然也是不能带了去的。

于氏想了又想,便去和卢国公夫人商议,这次过去,也不知几年才回,得从家里带去个年长些的,好防着万一丘如意在那边有孕,不至于人不凑手。

卢国公夫人早就想到这点了,便道:“家里倒也有几个妥当的媳妇子,我也正挑着呢,亲家也帮着看看吧。”

于氏便笑道:“姐姐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北地民风彪悍,这媳妇子不仅心细会侍候人,最好也力气大能打能斗的,到底是靠着边关,有备无患。”

卢国公夫人倒没想到这些。如今北荻称臣,她潜意识里就认为北边就此太平了,况且还有她娘家人在那边,岂有不照顾着亲外孙媳妇的。

如今于氏郑重提出,她也不好无视。

把先前挑选出来的人寻思一圈后,卢国公夫人发现还真没有适合的。

大户人家的仆妇们也只管在内院侍候女主人,哪里真做到什么累活,自然也是个个养得皮肉细嫩的,手无二两劲,内宅里处事还行,真到了外面,恐还真支撑不起来。

府中也有那力量大能干重活的仆妇,在外也能粗声大气说话,却又大多粗鄙无识,侍侯不得丘如意。

至于庄子上的农妇们,力气倒有把子,哪里会侍候人,卢国公夫人可不想委屈了自己金孙。

思来想去,卢国公夫人不得不笑着对于氏道:“这一时之间还真不好找那能文能武又贴心的仆妇。我记得如意曾提过,未嫁前,她身边曾有两位教她拳脚工夫的妈妈,年纪倒也合适,又近身侍候她多年,也熟络了,倒比现派的强百倍,听说也都是生产好几个的呢。我今天就厚颜向亲家借这两个人使使。”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氏也觉得甚是合适,又想到她们汉子也都是正派又忠心的人,将来女儿过去那边,倒正好做个门房。于是便将她们的孩子们都在府里一一安顿好,又恩威并用许了很多好处,吴妈范妈两对夫妇便欢天喜地地到卢国公府里当差了。

身为贴身丫头的杏儿和楚儿见差事被抢,自然不开心,便不顾羞地直嚷嚷着让丘如意给她们配婚,这样也能跟着去。

婚事岂是能草率促就的。她二人便道,大公子是要袭爵的,不会长久在边关,等到那里再回来婚配就是了,真不行,大不了不嫁人就是了,小姐也不能差她们这一口饭吃。

丘如意便板了脸,这才算压下这两个丫头来。

第二零八章 又出丑闻

于氏这日也恰好过来约着女儿明日一同出门,也从旁劝了这两个死心眼的丫头几句。

两个丫头见事不可更改,只好认了命,下去后,一边更是仔细打点丘如意的行李,一边又跑去细细嘱咐范吴二人务必照看好小姐。

丘如意见状,不由摇头笑道:“这两个痴丫头。”

说白了,不过是真心换诚意。

丘如意送于氏出门后,便又去婆婆院里。

卢国公夫人正带人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丘如意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碗,笑着凑上前奉给婆婆,一边诧异道:“东西都打点的差不多了,这又是做什么呢?这些可都是有年头了,现在就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这么好的东西,我和夫君在那边是用不上的。”

卢国公夫人命婆子们继续翻找,一边抬手接了茶,润了一口,笑道:“这可不是给你们的。过三四个月,就是你外祖父的生辰了。我和你父亲轻易离不得京。往年,都是诚儿去贺寿。路途遥远,去一次不容易,你外公的贺礼都有了,这是我格外拿来送你舅母的。她们上了年纪的就爱这些老物件。”

丘如意点头。前几日,公婆就商议好了:太后如今事忙,一时不方便提随军之事,实在不行,就只好借口给外公袁老将军做寿,让自己多带些人出京。

她这些天也没少为了这个做工课。不仅要先熟悉那边的亲戚,还要一一为他们准备礼物,这几日,母亲于氏也跟在一旁出了不少主意。

丘如意笑道:“我娘家母亲原要是来辞您的,不过,儿媳想着您这几日为了外公的寿辰,很是劳累,便自作主张替您辞谢了。”

卢国公夫人心知于夫人这几日的心病,知她现在不好意思见自己,道笑:“都是常来常往的一家子,哪里用得着这样客套。我这几日精神也确实有些短,你替我好生招待着,有不周之处,也请你母亲多担待些。”

丘如意应着,卢国公夫人又道:“你母亲也是个要强的.别人不知,我岂会不晓得,你与她家虽同出一家,却早就是不相干的两家人了,她们自家不尊重,你们替她害什么臊。”

说话间,婆子们寻了些首饰正走来要呈给卢国公夫人。

婆媳二人便住了口。

丘如意放眼看去,果然是些不时兴的老首饰。不过虽非新巧花样,但用料厚重,非现在的首饰可比。

丘如意笑道:“果然不错。想是母亲从前钟爱的,这几年也不见母亲戴,却依然不减光华,可见是极好的。”

卢国公夫人笑道:“你说的极是。现下的首饰,真让人看不上眼。只图个新鲜罢了,年轻人戴着玩还行。你舅母们上了年纪的,哪戴得了那些个,论端庄富贵,还是从前的这些簪钗,用料也扎实。”

丘如意笑一笑,陪着婆母挑拣一番,又有婆子送上旧年的绸缎来。

卢国公夫人便指着这绸缎说来历,以及做些什么样衣衫好看,又提些从前袁家旧事,丘如意及众人在旁附合,一个时辰的光景便打发了过去。

丘如意亲自带着众人将绸缎布匹搬出通风晾气,又对婆婆道:“那些首饰也都炸一炸,明日让管事请了银楼的内掌柜来,我亲自吩咐她,免得到时事急,做不好,辜负了母亲对舅母她们的情意。”

卢国公夫人笑道:“急不到这个程度,时日还早呢,你明日有正经事要做,暂放个几天有什么。”

明日,于氏和丘如意约好要去给丘玉娟添妆的。

丘如意笑答:“这个也费不多少工夫的,反正物件都准备妥当了,吩咐完直接走就行了。”

“很不必,”卢国公夫人道:“你明天直管坐了车去接亲家去那边,我来对银楼掌柜说,这都些老物件,你这里远不如我明白。”

卢国公夫人又道:“你明天过去,不必急着回来,多陪陪玉娟。那孩子也是个可人疼的,你告诉她,她夫婿是我们看着和诚儿一起长起来的,人品不差,就是年轻些,行事不稳当也是有的。我与梁王妃多年妯娌,那是个最温和重规矩的,过门后,必不会委曲了她。”

丘如意忙低声应是,不好多说话,心里却着实将让丘家蒙羞的丘若兰好一顿骂。

这几日,京城的大街小巷最时兴的话题,便是关于大婚在即的梁王世子安世弘的风流韵事。

拈花惹草,对于富贵家公子来说,也属寻常。

安世弘曾经也确实有过风流美名,虽然现在已然改了,但年轻人偶或偷个腥,也不算稀罕事。

在这种事上,准新娘子面上或许不好看,可她既高嫁,无上荣光里,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既如此,众人还起什么劲,谈论得如此热闹?

只因安世弘沾染的女子,不是别个,竟是准新娘丘氏的堂妹小丘氏。

听说是夜会被人看了个正着,也有人反驳是“野会”,越发香艳得惹人遐想。

姐妹争一夫?姐夫与小姨子不得不说的事?

世上向来不缺心中龌龊的人,这事一出,说什么的都有。

丘氏一时臭名远传,丘如意身为丘氏出家女,脸上也无光,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听母亲说,安世弘已经去丘府请过罪了,说是被人陷害的。

据说,丘若兰也要以死表清白,幸发现的早,于性命无碍。

倒是丘玉娟不忍自家姐妹白白丢一条性命去,也知自家夫婿的清白,便主动提出自己出嫁后,许丘若兰为安世弘良妾,也是她夫妻为丘若兰无端受牵连的补偿。

丘如意眼睛看得真,不过是一床棉被遮了丑罢了。

她不知安世弘到底是什么样品行的人,但丘若兰这里决不清白。

丘若兰的轻浮浪荡,旁人被她表面的美貌温柔所迷惑,真当她是个知书识理的人。她却实实在在过领教多次,所以这次的事件上,丘如意相信她决非全然无辜。

不然也不会应下为人妾室。

真若是清白,以丘若兰的七窍玲珑心,还有什么解决不了了,便是一时无法化解,大不了先回乡下避一避,清者自清,过一阵子再寻良缘就是了。

这做了安世弘的妾,事情真就再也说不清楚了,丘若兰是何等聪明的人,岂会想不到这些?

除了她本就是如此谋划的,别无理由可以解释她的行为了。

第二零九章 世弘请罪

丘如意就纳了闷了,这丘若兰怎生得如此下贱。

当日欲抢安世诚,今日抢了安世弘,天下男子何止千千万万,京城权贵家的少年郎亦不少,她怎么就只知道盯着自家的姐夫看。

知她有鸿鹄志,知她一心攀高枝,原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她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天下富贵之家多的是,京城亦不少权贵之家的少年郎,也不出去寻摸一下,就只知抢权贵出身的姐夫,徒惹人嘲笑,丘氏有此女,祖宗地下有知,怕要气活过来了。

还假惺惺寻死,怎么不死了呢。

不是丘如意恶毒,实在是丘氏百年世家,还真没有堂堂嫡小姐给人做妾的,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了。

偏还是给自家堂姐夫做妾,亏她还有两个举人哥哥,也不为他们想想。

卢国公夫人见丘如意一脸脑羞模样,倒笑了起来:“家大业大的,什么样人没有。我当日看你姐妹三人皆是好的,虽说丘若兰有些不大稳重,到底也是年小的原因。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说不得,真是安世弘行为不检点,被有心人拿了错处。”

丘如意强笑道:“也许吧。毕竟他也曾胡闹过些时日。说来,还是您和父亲教子有方,夫君就很好,哪里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卢国公夫人闻言,不由思及这几年宗室子弟的所作所为,越发自豪自己两个儿子的懂事上进,笑道:“不是我夸口,宗室子弟中,论读书上进,还真挑不出几个能及得上他兄弟二。这些年安逸了些,哪家子弟没闹几个笑话出来……过一段日子就云消雾散了。你这暴性子得改改,还指着你劝玉娟呢,你倒气得脸青脖子红的。”

丘如意不由笑了起来,婆媳二人不再提及此事。

第二日,银楼的掌柜一早就来了。

丘如意见自己果插上手,便辞了婆婆,坐上车接了于氏,母女坐车上一路闲话往丘铭府上去了。

段氏和丘玉娟迎在二门上。

段氏倒也罢了,当家多年,自不会让人从脸面上看出自己真实的心思。

丘如意细看丘玉娟,发现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端来。

妯娌姐妹厮见过,说说笑笑进了内院。

吃过茶,段氏和于氏妯娌一处说话,丘玉娟则请了丘如意到自己房中。

丘如意原本打叠了一肚子的话,及至见了丘玉娟,却见她芙蓉面上时时语笑宴宴,一派轻松自然,又素知她非寻常闺阁女子,一时倒不知该不该劝解,又如何劝解。

丘如意笑道:“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看你现在这样,也就放心了。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别让那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就是了。”

丘玉娟云淡风轻,笑道:“你都嫁了人,还没学好为妇之道。男子三妻四妾的,算得了什么。只不过同出丘氏,我们丘氏女名声上都不好看罢了。看你的样子,恨的什么似的,还以为是抢了你的夫婿去呢。”

丘玉娟出言调侃自己,丘如意笑了笑。

丘若兰当日所行之事,丘如意也懒得开口说,若不是安世诚自身行的正,未必不会被抢了。

当然这话也不能守着丘玉娟说,不然,倒像嘲笑安世弘不如人了。

笑过后,丘如意想到丘若兰的手段,还真有点替丘玉娟担心。

丘若兰一向志向高远,大有将丘氏女儿都踩在脚下的意思,她狗苟蝇营了多时,却跑到丘玉娟面前去矮一头的妾室,怎么看都不像是丘若兰的手笔。

越是看不明白,越是危机所在。

丘如意深怕丘玉娟轻敌,吃了丘若兰的暗亏,便提醒道:“你也知道她一向心大有谋算,又是良妾,可要小心别着了她的道啊。”

“你在她手上吃过什么暗亏,值得你这样小心。再说她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妾罢了,有了这次的事,这一世也就这么着了,再翻不出花来。”丘玉娟知道丘如意的好意,却从没将丘若兰放在眼里。

可这世间妾和妾也是不一样的。

寻常人家的妾,说破天也就是半个主子,可若是帝王家的妾,可就不好说了。

莫非是丘若兰慧眼识人,知道安世弘将来会有大作为?

丘如意心中一动,清亮的丹凤眼低垂下来。

丘若兰心不正,丘如意却不得不承认,她总算是有些本事的。

这次说不定就是奔着安世弘的远大前途去的。

皇帝家以妾代妻的例子可是不少。

丘如意看一眼丘玉娟,越发觉得她仪姿不凡,说不定真是个有大造化的。

丘玉娟和丘若兰身上皆有些古怪,丘玉娟俨然成竹在胸,丘如意暗叹,罢,罢,她都不急,自己急个什么劲儿。

不过,到底姐妹一场,丘如意决定最后一次提醒她:“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有成算的,既然如此,也不担心你,只是白白提醒你一句:别看她年纪不大,一肚子的坏点子,最是不要脸不要皮的,对付着只有小心再小心,不然阴沟里翻船,都没地方哭去。”

丘玉娟闻言,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

前几日,安世弘亲自跑来向自己请罪。

说刘氏一族如何恶毒,见不得他好,处处陷害他,上一次与秦家的亲事,这次与丘若兰之事,都是刘献所为。

偏刘献有刘太后撑腰,谁也拿他无法,只能暂且忍耐。

只是可惜了丘若兰,无辜受牵连,着实对不起她。

丘玉娟只能呵呵了。

安世弘一心谋求那个人上人的位置,现在这个丘若兰也不知是何方鬼怪,能知将来,又上蹿下跳,一心攀附权贵,安世弘岂会不知,又岂会放手?

自己行事先不检点,就怪不得被人拿了把柄,揭了出来。

不过,虽说安世弘没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丘玉娟倒也不恼怒,反而十分的理解他。

但凡坐在那个位置的人,都是孤家寡人,哪个肯完全相信别人。

现在没成亲,算不得自家人,他不敢吐露真言。

将来他坐上那个位子,也便没有了夫妻,只有君臣,更不敢指望他的真诚相待了。

罢了,她一向没有夫妻缘,前世没有,今生也不敢强求,重生一回,只做好她的本份,护好父母亲人便是了。

第二一零章 议定纳妾

量一震,一股七彩光芒已经出现在她的眉心,随着能量的不断增强,变得越来越模糊,待到连叶寒都看不清楚的那一瞬间,天儿双爪一展,一朵七彩能量云已经形成,紧接着大喝一声:“碎梦!”

那七彩能量云在天儿的控制下,竟是直接轰入银角蛟龙的头部,最后化为无形,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寒哥哥快逃!碎梦是一种催眠的能力,我现在实力低微,只能催眠数分钟,待到银角蛟龙醒后,我们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感受着银角蛟龙缓慢无力的身形,叶寒在感叹天儿异能实在不凡的同时,却并没有逃走,嘴角勾勒着一丝邪笑说道:“天儿,你太天真了。这银角蛟龙野性无比,杀心颇重,等它醒来,你认为它会放过我们吗?靠,古有哪吒闹海,蛟龙抽筋刮鳞。我今天就来一个叶寒熔岩翻天,蛟龙活活捅死。”

只听得叶寒一声大吼下,手中帝狩之剑再次轮起,朝着刚刚捅破的地方疯狂刺下,一时间杀声震天,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天儿,看着半空中犹如邪神临世的叶寒,眼神中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深深地震撼着。

血肉已经模糊一片,短短的几分钟内,叶寒已经含带着磅礴的异能,疯狂的刺出上万剑,那银角蛟龙的龙头已经变得不成形状。

“吼吼……”正在叶寒身疲力竭,能量耗尽的时候,龙吟声传来——银角蛟龙,清醒了!

“寒哥哥……”天儿一声疾呼,暗含庞大火系能量双爪,已经凌空拍向龙身,实实击上。

银角蛟龙身体再次一震,却是甩动龙尾,身形在天空中肆纵起来,庞大的气势直接将天儿甩开的同时,长吟一声,已经俯冲向熔浆中。

“嘭!”叶寒还来不及撒手,被银角蛟龙的气势一带,一同扎进了熔浆里,只有天儿最后一个声音还在脑中回旋:“哥哥……”

这第四层的空间中的充斥着极其庞大的火系能量,温度已经达到10000°,而这熔浆当中的温度,更是恐怖的无法想象,在那一瞬间,叶寒心中暗叫完了,这么高的温度,除了火系能量凝结而成的银角蛟龙,只怕换做其他地阶实力的异能兽,只会直接被炼化了吧?

刚开始的时候是这样,被灼热的气息一轰击,叶寒顿时陷入了昏迷当中,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着银角蛟龙的手死活都不能放开。但是当他意识恢复清醒过后才惊愕的发现,在这绝无生还可能的环境当中,自己竟是毫发无伤。

此时,叶寒身体当中那道金光诡异的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在其中,熔浆根本进不了他的身,格外清新的空气立即让他精神振奋,惊诧之余还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耗的能量已经完全恢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邪笑道:“好兄弟,又是你救了我!”

“现在——”叶寒沉声说道:“就该是银角蛟龙的死期到了!”

那银角蛟龙正在熔浆当中四处乱窜,疯狂地撞击着,哪知道,突然站起来的叶寒当即就是猛烈一剑,这一剑刚猛无比,直接将它的龙筋挑了出来,气势再次受挫,已经承受不住巨大的吃痛,“嘭”地一声,再次飞跃向天。

“喝!”叶寒毫不惊慌,身形一动,当空凌然一剑,身上金光爆涨,带着一股无与伦比的毁灭气息爆喝道:“斩龙!”

“寒哥哥……”天儿看到半空中腾起,毫发无伤的叶寒又惊又喜,身体已经飞扑而出。

“轰隆隆……”巨大的能量绞杀下,银角蛟龙竟是承受不住叶寒这破天一剑,惨吼一声已经断气,庞大的身躯已经轰然向地面坠落。

悍然一击已经将能量抽空的叶寒脑海一片空片——地阶3级的银角蛟龙,真的被自己杀死了?!

第253章 龙磐异火

“小叶子,你体内的那股神秘能量,实在太神奇了!”无疑的,叶寒体内的那股能量,纵然是邪神殇也深深地震撼着,仿佛它就是万能的一样,每每都在关键的时候发挥出意想不到的能力,他实在想剖析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是吗?”叶寒不可置否地邪笑道:“无论如何,它都是我的好兄弟。邪神大哥,以后我会告诉你它是什么!”

邪神殇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果然不简单,只怕这封印的能量是你自己造成的吧!嗯,倒是不错。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倒是磨砺的好办法。”

“我看应该是天降大任于死人吧?”叶寒翻着白眼说道:“要不是我那无敌老爸强行将我体内那股能量封印,又何必处处受挫,遭受这种九死一生之罪?估计这全天下,也只有他的头脑里装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够猜得透吧!”

邪神殇地眼神中闪现一丝诧异,说道:“小叶子,不知道你父亲是何为高人 ?[-99don]”

“高人 ?[-99don]”叶寒轻啜道:“高人没看出来,无耻的顶尖流氓形象倒是光芒万丈。好了,不说他了,提起他我双脚都颤栗。”

“啧啧,这银角蛟龙虽然修为不是太高,好歹也是地阶实力的龙族,它的身上可都是宝,好好利用下。等到收服了异火,控火诀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传你锻造之法,自己锻造法宝。”

叶寒听到邪神殇这么说,不由得振奋起来,盘坐在地,快速地恢复着消耗殆尽的能量。

半晌,叶寒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体内再次充斥着磅礴的力量,然后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死亡的银角蛟龙。

“天儿,这头大家伙该怎么办?”叶寒沉声问道,这大家伙浑身上下都是宝,他可不愿意糟蹋了!

“寒哥哥现在实力还不够,若是强行将银角蛟龙内的宝贝取出来的话,只怕会受损不少。所以天儿建议哥哥先将银角蛟龙收起来,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动手。不过……哥哥,这银角蛟龙因异火而生,它体内所修炼的龙丹对天儿大有裨益。希望你能留给我。只要天儿吞噬了银角蛟龙的龙丹,实力可至少突破3级!”天儿甜甜地说道。

“当然愿意!将天儿照顾好,可是我对师傅临终前最大的承诺,只要你的要求,我能做到的都满足你!”叶寒笑着说道,双臂能量满布,带着一股霸道的气势,直接将这长达30多丈的银角蛟龙的龙体放入七色炫彩玉当中,心满意足。

“天儿,你的伤没有事吧?”做完这一切,叶寒回头问道。

“哥哥放心,天儿体质特殊,只要在火系能量充沛的地方,只要实力差距不是太大,几乎就是不死之身。”天儿说。

叶寒手握帝狩之剑,心中一定,说道:“那好,就让我们见识见识这天地灵火到底是哪种。”

一人一兽快速挺进,身形一闪,御空而行,叶寒才知道,这熔浆岩层非常广博,达到恐怖的数十里,好在期间没有再出现任何异能兽阻挠,速度倒是极快,行至最深处,这里的火系能量更加恐怖。

这是一个熔岩石所凝结而成的山洞,站在地面上,叶寒已经潺潺出汗滴来,可见其恐怖。

天儿果然不惧火系能量,甚至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周身流动着强大的火系能量,实力还有所增幅。

“走!”叶寒低喝一声,抄着帝狩走在前头,在这蜿蜒盘旋的火石洞中不断挺进,随着温度越来越高,那股火系能量也愈发的灼热起来,叶寒知道,自己和异火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视线一片开朗。这是一个辉煌气势的宫殿,一根根雕刻着龙纹的石柱昂立在宫殿中央,尽头盘着一头比银角蛟龙更长的巨龙,足足达到50多丈,龙身的鳞甲在火系能量的折射下闪烁着黝黑光芒,此时正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发现叶寒等人来一样,酣睡正香。而这头巨龙身体卧着的中央,一股红光之火闪烁着充满毁灭气息的光芒,很显然,这道火种就是潜藏在这宫殿当中最霸道的异火。

“没想到啊!”邪神殇惊叹地说道:“御兽王的确不同凡响,异火排行榜上排名第17的龙磐异火竟然被他弄到。”

“龙磐异火?”叶寒看着那巨龙的姿态就知道这次的事情更加大条,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邪神大哥,那头巨龙的实力只怕已经接近天阶实力,我和天儿实力才不过突破玄阶不久,怎么打?再有,才排名17,这龙磐异火很厉害?”

“可不要小觑这排名17的位置。”邪神殇说道:“能够派在异火榜上的异火,哪一种没有特殊的能力?例如本尊的白骨灵骨,最大的能力就是炼药。而这龙磐异火据我说知,不但功力能力不同凡响,而且本身出自与龙族息息相关,所锻造的法宝、炼制的丹药都充满龙息,能够提升其品阶,可谓面面俱到。若真的论用处的话,这龙磐异火足以排在所有异火的前三。之所以它本身排位不高,是因为这种异火需要强大的体质才能承受它的龙威,否则会造成极大的反噬。”

“本尊当年也考虑过寻找龙磐异火,但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放弃的。”邪神殇沉声说道。

叶寒眼眸中异彩连连,说道:“看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这龙磐异火弄到手了!”

“没错,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邪神殇说道:“这头巨龙实力达到地阶8级,纵然你和吞天神犬加在一起都无法形成抵抗。所以你必须借助我的力量。但是记住,机会只有一次,用完以后我就将陷入非常绵长的沉睡期,你要把握住机会!”

“好!”叶寒浑身一怔,他也听出了邪神殇口吻中的凝重,是啊,面对地阶8级的超级强者,他的心中一阵打鼓!

第254章 气旋斗

“做好准备,开始了!”邪神殇声音一沉,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两人的声音同时爆喝。

“神邪技!”

“神邪技!”

“轰隆隆……”叶寒身体震动起来,感受着那股熟悉的能力狂涌入体内,比在摩天大厦,鬼云宗藏匿之地的时候感觉更加透彻,整个身体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噼哩啪啦的声响,充斥着身体的各个部位,形成强烈的气场,这次,叶寒驾驭得更加得心应手。

反正要想取得龙磐异火的火种,必须要先解决这头巨龙,叶寒当下也不再耍任何花招,眉目一正,凌然喝道:“天儿,碎梦!”

“是,哥哥!”天儿身体腾升在半空当中,口中吞出一道红云,悄无声息的朝巨龙的头部轰然而去。

“吼!”那巨龙不愧是超过银角蛟龙实力太多的更强存在,虽然成功催眠,但在那一瞬间出现反应,张开了眼眸,随后才闭上。

眼见成功催眠,绝佳的机会放在眼前,叶寒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身形一纵,双手紧握剑柄,凌空一剑劈下。

“咔嚓!”邪神殇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灵魂形象存在,但强大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这一剑劈下,直接将龙鳞劈成粉碎,帝狩长剑更是爆涨到一丈长,舞得虎虎生风,给了叶寒极大的信心,手中的速度愈发快速,最后只留下一道幻影。

天儿也万分卖力,每一爪所暗含的力量已经达到本身实力的极限。奈何两者实力之间相差实在太多,并造不成实质的伤害。

“吼吼!”时间疯狂过去,叶寒此时虽然邪神附体,但本身力量摆在那里,虽然伤害很大,对巨龙却并不致命,这龙吟之声已经预示巨龙即将苏醒过来,凛然喝道:“天儿,你快后撤。现在你的实力对巨龙造不成任何伤害!只要在一旁不断催眠即可。”

天儿自然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实力和巨龙相差太大,闻声就退。

“吼!”哪知道这巨龙彪悍得一塌糊涂,刚刚起身,龙尾一甩,直击在天儿身上,躲闪不及,已经被轰到石壁上,发出强烈的撞击。

巨龙的身形间歇,硕大的龙头一伸,一股磅礴的龙息已经吐出,气势汹汹,带着十足的龙威。

“聚灵拳!”叶寒心中一惊,身形爆退的同时,已经将帝狩抛向天空,双臂一展,一股强大的能量顿时汇聚而成,带着撕裂空间的破空声响已经轰出,身形一转,凌空抓住帝狩就往后飞退。

“嘭!”剧烈的撞击下,龙息直接将聚灵拳的拳意完全吞没,速度未受阻止,横腰撞在叶寒腰部。

“蹬蹬蹬!”一时间叶寒体内气血翻涌,竭尽全力才让身体稳下来,带着惊骇的目光看向巨龙,瞳孔顿时放大。

好快!在叶寒的眼帘下,那巨龙虽然身形庞大,但移动的速度不知比银角蛟龙快上好多倍,转瞬间已经俯冲到叶寒身前,一爪拍下,叶寒甚至来不及闪避,已经被击中脸部,身体被强大的能量掀翻而出。

“噗!”叶寒手握帝狩,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眼神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巨龙,心中一片骇然。这还是借助了邪神殇本体实力的情况下,自己和这巨龙之间还有这么大的差距,若是没有邪神附体,只怕这一爪之下早已断气。

“可恶!”邪神殇却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在叶寒脑海当中破口大骂起来:“你的实力虽然达到玄阶3级,但也只能承受我现在百分之1不到的能量,否则的话岂能被这一条小虫子羞辱。敢动本尊的人,他娘的真的活腻了!小叶子,接受我的力量。”

叶寒心中莫名骇然,自己如今玄阶3级实力,竟然……竟然只能承受邪神殇灵魂状态下百分之1的实力,他,到底该有多强大?

“气旋斗!”只听得邪神殇大吼一声,叶寒的体内再次涌入一股狂傲的邪性力量,整个身体在那瞬间变得颇为轻巧,不由自主半悬在空前当中,产生着一股

第二一一章 宫人有孕

丘玉娟点头:“这是自然。”

对外自然是说丘玉娟自愿替夫纳妾,不然可就做实了安世弘和丘若兰的苟且之事,她丘玉娟的面上也不好看。

“我可以先提了纳妾,不过别指望我去劝她,她是什么样人,我不说,你也知道。她丘若兰寻死觅活的做戏,只会让我恶心。”

安世弘闻言,倒松下一口气,不只为丘玉娟配合自己纳丘若兰为妾,更为她那份清明的眼光和见识,有这样一位正室压在那里,也不怕丘若兰将来反了天,倒解了他的后顾之忧了。

至于他是如何许诺事成后封丘若兰为贵妃,将来皇位要如何传给丘若兰之子,终哄得丘若兰安安分分等着丘玉娟过门后再进府,丘玉娟就管不得了。

当然这些,也是不足以对丘如意道的。

丘玉娟又提起丘如意去边关一事,道:“咱们姐妹,若论有福,谁也比不过你。你公婆对你,真是拿着当自家女儿看了。”

丘如意笑道:“他们自然是好的。你也不用担心,我过来时,我婆婆还特意要我告诉你梁王妃最是个温和重规矩的。”

丘玉娟叹道:“但愿如此。”一时又笑:“公婆好不好有什么,关键是得能生子,关键时刻,那才是最救命的呢。”

丘如意会意一笑。

刘桑一家在京城可算是又做了一个坏的榜样来。

如今提起朝中刘婕妤的嫡母卫氏来,没有一个不在心中同情她的。

皆叹若不是刘桑的儿子皆是这位正室所出,对于挡了刘氏青云路的她来说,只怕不只是寺内理佛这么简单了。

故现在京城很流行正妻卯足劲儿地生儿子,也不顾七出之罪,宁可自家绝嗣,也不让姬妾室肚子里爬出儿子来。

丘如意回到府里,日子如常过着,当然市井传言也如常听着。

这日,卢国公夫人照旧例去给刘太后请安。

刘太后正有空闲,便准了,宫人领命去传的工夫,其心腹女官进得殿来,上前在刘太后耳边轻奏。

刘太后不由惊道:“当真?”

女官笑道:“哪有敢在这事上开玩笑的。虽然时日尚短,却也难不住那些老太医们。”

刘太后脸上晦色不明,半响,情绪复杂道:“看来那个王铃儿倒真真是个有运势的……”

“可是呢,那日血人儿一个,都道不中用了,没想到不仅性命得保,竟还怀了龙胎。”女官接口道,又笑道:“其实说来,还是天佑我皇,只不过一夜,倒真让她怀上了,以臣看来,那必是个小皇孙。”

刘太后闻言,出神一会儿,叹道:“或许天意如此,时机也正正好。过几日,还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呢,倒让她碰着了。也罢,将此事悄悄儿地告知宗人府,不许他们声张,只心里明白就好,出去三个月再议。婵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被她知道,还不定出什么妖蛾子事呢。”

女官心领神会,忙答应着,却也急着往外走,思忖一回,低声请示道:“这件事怕是瞒不过李总管,他与皇上寸步不离,又最是忠心不过的,还请娘娘明示,臣该如何处理”

“你不必担心他,一会儿寻个机会,只管将事情告诉他,他会妥当处理的。”

女官领命出殿,恰遇着卢国公夫人,屈身行礼后一径去了。

卢国公夫人见她面带喜色,参见太后毕,见太后亦似面带喜色,心中疑惑,便笑道:“方才刘尚宫一脸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也不知她喜从何来。娘娘一向洞若神明,想必知道,不知臣妾可有福一同分享一二”

太后撑不住满脸的笑意,摆手道:“我因她一向稳重,格外看待,到底年轻,心里藏不住,确实有好事,不过暂时先保密,待过个三两月,你就会知道了。”

卢国公夫人心中一动,弯腰行礼,笑道:“臣妾虽无福立时得知,却也知定是天大的好事,臣妾在此先恭喜太后娘娘和皇上了。”

太后命人扶了卢国公夫人,笑道:“同喜,同喜。我这话可不是空的,再过些时日,我也要向你恭喜呢。”

卢国公夫人越发不解,只道不敢,言毕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赶紧道:“太后金口一开,喜事自然到臣妾家中来。”

太后一笑,便问些家常,亦知她几次求见,必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卢国公夫人知道太后事忙,不敢费她太多时间,几句场面话后,便提起欲让丘如意代她往边关为父贺寿。

太后自然明白丘如意去贺寿乃是其一,让她年轻夫妻相伴才是真。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难理解。

自己既然心中快活,自然也愿他人和美。

刘太后笑道:“尽孝道,也是应该的。只是她到底是个年轻媳妇,身携辎重,长途跋涉的,别说你了,便是哀家也不能放心。”

卢国公夫人忙道:“太后说的是,所以臣妾已准备多派些人过去。如今天下在皇上及太后的英明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久不闻匪事,如此一来,倒也能让人安心。”

刘太后大笑:“你这话说的我心里舒服,也罢,依然如此,我便好人做到底。你只管让她收拾行囊,先不忙走,反正袁老将军的寿辰还有些时日,待我派个可靠的人护送世诚媳妇一道过去。”

卢国公夫人闻言大惊,忙推辞:“这可使不得。娘娘的恩德,臣妾一家心领,可不敢真让娘娘如此费心。臣妾知娘娘素来仁慈心疼小辈,只是娘娘的人,皆是朝中栋梁,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让他们护送,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更是公器私用,臣妾一家的罪过可就大了。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若是娘娘不放心,臣妾请镖局护送,也是一样的。”

“哀家办事还用你来教?”刘太后板起脸来,卢国公夫人便再次请罪,刘太后抬手止住,复又笑道:“你只管放心,我自有分寸。就这么说定了,你退安吧。”

卢国公夫人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也不管了,回到家里,便告诉了丘如意。

丘如意也不解太后怎么在冷了卢国公府一年后,忽然又恩宠有加起来。

想来堂堂一朝太后,也不至于对于无实权、完全依靠她与皇上恩宠,才在京城有一席之地的卢国府有什么阴谋诡计,反正是自家受益,丘如意想不明白,便也抛之脑后,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倒也没有推掉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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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二章 喜事连连

又过得数日,丘如意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那日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喳喳叫,果不其然,刚吃过早饭,就有信差上门,原来是安世诚写来的家书。

卢国公府自上由下,一片喜气洋洋,就连一向勤勉的安世茂也特意请了假,站在厅里,拿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信上不长,也不拽文了,不过该说也都说到了。

先问了父母安,叮嘱妻子好好照顾一家老小,复又勉励弟弟好好读书,然后就是汇报自己这小半年来的日子。

其实还真没什么实质内容。

无非是路上平安,没吃什么苦;北边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艰难,没吃什么苦;军中生活新奇,虽要训练,不过因为他是军官,又是袁老将军的嫡亲的外孙,故没吃什么苦头。

总之,他出门在外,没吃什么苦。

卢国公夫人听儿子念了一遍又一遍,犹不足,又要过来,亲自看了,拿在手里不住摩挲,一时又笑骂道:“这个不孝子,迟迟不写封家书来,好容易来一封,却是报喜不报忧。”

丘如意也不信安世诚此去没有吃苦头,但此时却得劝着婆婆:“夫君本非娇生惯养吃不得一点苦的纨绔子弟,此前也曾出去游学,一向将自己照顾得很好,这次必自然亦是如此,母亲不必担心。况且有外祖舅舅照看,想来他说的是实话。”

卢国公夫人方转忧为喜,正欲说话时,外面人传:国公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卢国公就一脸喜色地踱了进来。

卢国公夫人心情好,便忍不住对着子女调侃起丈夫来:“当日在家时,也不见他如何,每常我一说想儿子,他那里就不耐烦,说什么慈母多败儿,如今听到儿子的消息,竟是比谁都跑得快,平常的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去哪儿了。”

事关长辈,丘如意不便答话,便带着安世茂行过礼后,轻轻退出房去。

丘如意刚命人好生送安世茂回书房,安世茂便道:“我都多大了,哪里用人送去。”

说罢行一礼后,一溜烟跑了。

丫头婆子们忙追了过去,丘如意也顾不得理会,急忙回到房中,袖出安世诚专写给自己的信,却与他写给父母的信,大同小异,只说自己不若,却苦了她在家里帮他孝敬公婆教导小叔。

枉费婆婆看到专给自己的信时,一幅暧昧明子的神情,丘如意不由恨道:“真是个木头人,一句小意的话也没有,还给我写什么信,一总儿在公中信里就是了。免得让人多想。”

话虽如此,丘如意仍又细细看过抚过后,小心收藏起来。

再说卢国公见人都出去,便取笑妻子道:“你呀,一点小事就高兴成这样。我这里有件天大的喜事,都不敢告诉你了。”

“你也太小看了我,说说看,到底是何天大的喜事。看能不能高兴疯了。”卢国公夫人不甘示弱。

卢国公便笑道:“那你可稳着些。皇上已发下旨意:封北地督军袁老将军为北平侯,可袭三代。”

卢国公夫人脑里嗡的一声,不敢置信,直嚷道:“真的假的?父亲被封侯了?这是怎么回事?还传袭三代,这可是不世的恩宠啊,怎么会这样?”

卢国公笑看妻子语无论次,也不忙着回答,斟一杯茶送到妻子手中,看到妻子情绪平稳下来,这才笑道:“是啊,本朝除皇后母家,鲜有异性封侯。不过,岳父大人倒也当的如此。”

卢国公夫人喝一口茶,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笑道:“莫不是父亲建下稀世齐功?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又不是穷小子,指着岳丈家富贵跟着沾些光儿,犯不着脸上喜色这样浓重吧,瞧你嘴角歪成什么样了,当年你被封国公,喜色怕连这十分之一都没到啊。莫非还真有什么更大的喜事不成?”

卢国公摸了摸嘴角,不及说话,自己倒又笑了起来,卢国公夫人越发奇怪,拿眼睛直瞧着丈夫的激动模样,不再开口催,心里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暗道不定是那日太后所瞒一事,不过,到底时日不对,倒也不好说。

“你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让人如何作答?不如还是先说说另一桩天大的喜事吧!”卢国公激动半天,原地转了个圈,终于平稳下来,待要说话,却又左右看看,挥手令小丫头们下去,一边又拿嘴往妻子脸边靠。

卢国公夫人推开丈夫,笑道:“有话好好说。什么喜事还这样机密?”

卢国公也觉得自己有些小家气,嘿嘿直乐。

屋内只他夫妻二人,亦料想也确实不算什么见不得光的隐密事,便往前一步,低声道:“皇上前次宠幸的一个宫人怀了龙胎。”

卢国公夫人脸上一愣,她倒是猜着几分,却实没想到竟是那个什么铃儿的宫人得此好运,或许那宫人果是个有神气的,不仅活了下来,竟还有此等际遇,只是不知她是否过得了刘家这一关呢。

不过,想起她上次入宫时,太后和女官脸上的喜色,想来至少她腹中的胎儿应该可以平安生下来的。

卢国公仍在那里喜不自禁,见妻子脸上只有深思却无多少喜色,不解道:“皇上快有子嗣,天家有了传承,万民所望的大喜事,你怎么还能这样淡然?”

卢国公夫人笑着解释道:“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我当然高兴,只是因为前次入宫,太后及身边人均一脸喜色,又道两三个月后,大家同喜,我便猜着几分,那时太后不明言,想是为了胎儿前三个月的避忌,我岂敢轻易说出来,故连你都没敢告诉。因我心中早就有数,故如今不似你那般喜形于色。只是这才过了几日,怎么就说了出来呢。”

卢国公点头:“你做的很对。这事本也是阴差阳错,也是借了岳父的光,才被说了出来,不然我们还真得两个月后才能得知呢。”

卢国公细细讲起事情的始末来。

原来今日一早,太后朝中公布喜讯:北荻王愿重为藩属,尊大楚为宗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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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求证太后

话说大楚当年,因光宗的穷奢极欲,官场腐败,再加天灾人祸,国库空虚,又被南夷进兵,差点灭国。

光宗皇帝只顾带着群臣仓皇而逃,全然不思退敌,途中又禅位太子。太子即位为少帝,却是个不足十岁的懵懂孩子,哪里能抗得起这天大的乱摊子来。

幸亏先帝出来力挽狂澜,赶走南夷,整肃朝野,安抚百姓,功勋彪著。

又是孝德皇后嫡系一脉,论起血统来,竟比光宗父子还要名正名顺,于是平定天下后,便被群臣拥立为大楚新皇,也是情理之事了。

倒是北荻一向对大楚称臣,眼见大楚基业凋零,百废待兴,自认已强大到可以自立,不仅趁机占去大楚北方多地,还借口先帝皇位来路不正,拒绝承认自己的藩属地位。

后光宗父子死后,更是以为光宗父子报仇之名,几次出兵,大肆掠占大楚北地人口牺畜。

偏大楚经过数年争战,百姓流离失所,饥荒遍野,再也担负不起战争。不得已先帝只好暂歇战事,修养生息,暂加强对北荻的防御工事,不敢轻易开战。

如此,北荻越发自大,气势愈盛,屡屡进犯,北地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幸好先帝仁慈怜悯,虽不欲再生战事,却也见不得北地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中,故特派永平郡公领兵守卫。

永平郡公虽为宗室子弟,因多年跟随先帝打天下,智勇双全,是北地统帅的不二人选。

这些年来,他虽不能收复失地,却也屡屡重创北荻,且各种计谋并用,不仅令北荻实力渐减,也使北荻原本如铁桶一般的内部开始出现裂痕。

只可恨,前几年永平郡公入朝相商北地战况,却意外被刺,曾勉强活命,却已然废了。

幸好接手的袁兴老将军虽出身行伍,却也是跟随永平郡公十数年的领将,且年长有智,早已能独挡一面。

他不仅继续推行永平郡公对荻政策,更因势利导,不过几年时间,便瓦解了北荻,极大的削弱北荻兵力,后又帮新北荻王击败各部,促使其入朝称臣。

北荻王国书一递进来,朝中众臣无不欢欣鼓舞。

虽然皇上龙体有恙,不能上朝,却也一早特意派人传达关于北荻称臣、两国边境重划意见外,还特意令人好生褒奖了一番袁兴老将军的功勋。

早朝上群臣激辩,大体确定了对北荻的政策方针以及如何奖赏袁老将军。

朝后,几位重臣继续商议其中细节问题。

休憩时分,齐郡王心内激动,前朝后宫,皆有天大的喜事,偏他还不能对人说出来。幸好,他本来才能平平,朝中在事一向唯太后马首是瞻,此时不过多参与进来,倒也没人置喙,故今日一早便只管躲在一旁憋着偷乐。

齐郡王一向是个老好人,故在他又一次忍耐不住笑出声来时,便有人打趣他道:“在一旁偷着乐什么呢,说出来大家同乐如何?”

齐郡王脸色一正,强忍喜色,道:“我朝在皇上和娘娘的治理下,四海昇平,万民乐业,故有北荻归附,了结先帝生平之愿,我岂能不喜?难道你不喜,还想重燃战火?”

“这话就诛心了,托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洪福,才使得边境安祥,这等喜事,我岂会不喜。”那人慌忙解释,又气齐郡王挖坑给自己,便道:“只怕齐郡王的喜,还不止如此吧。一大早就乐得嘴都歪了,莫不是你早就得知此事?”

这话深思可就不得了。

旁人便忙打岔道:“休胡说。我看必是齐郡王昨夜做了新郎,又或者老来得子?也是个老不修。”

众人笑了起来,精神振奋半天,权当拿这事调剂下心情。

齐郡王呸呸两声,气咻咻道:“你们太可恨了。我岂会如此下作,便是如此,也不至于让我乐成这般,我大风大浪都经过的,若没有天大的喜事,岂会如此不稳重。”

众人心生好奇,忙来相问,齐郡王心中得意,谁问也不说,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便有人胡乱猜测,打发时间。

不想,就连齐郡王要抱孙子都说出来,却只换来齐郡王的摇头否决。

众人好胜心起,越发玩笑道:“既是天大的喜事,莫非与天有关?”

“虽不中,亦不远矣。”

现在太后撑朝,那人不敢猜皇上大愈,却心思一动,想到齐郡王身为宗室族长,身兼宗人府宗正一职,后宫之事,别人不知,他却门清,于是小心说道:“如此来说,定是前次入宫的妃嫔们侍寝后怀上龙胎了。”

齐郡王瞪大眼,不敢吭声。

这便是猜着了。

众人惊喜有加,直到太后召见,犹不能平静。

什么北荻,什么边境,什么袁将军加官进爵,早被抛之脑后,只管向太后求证:“当真有后宫妃嫔怀了龙胎?”

刘太后闻言,看向站在最后面的齐郡王。

齐郡王不敢装死,只得上前喊冤道:“娘娘明鉴,真不是臣说的。此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臣实在没办法做到喜不形于色,就被这帮子成了精的老狐狸们给猜出来了。臣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越发做实了此事,众臣忙向太后贺喜。

太后淡笑:“是个宫人,偶然得幸有了身孕,将将一月有余,尚不知坐不坐得住,也不知是男是女,故不曾声张。”

众人皆道天佑我朝,且是皇上第一个孩子,合该天下同乐,又建议太后升那宫人位份,以彰显其功劳。

太后不赞同,认为胎儿月份太浅,如此大费周折,恐有损胎儿福份。

众人只得作罢,太后又道:“不过说来,这个孩子倒也是个有福气的。他一来,边关也平静了。说不定,等他生下来,连带着皇上身子大好。也是做父亲的,比之从前,长进不少,也是时候亲政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诺诺,太后又厉色道:“如今天气渐冷,太医建言好生保养,忌大喜大悲,故此事,哀家还不曾告诉他,只等他身子再好些,寻机会徐徐告之,还请诸位面见皇上时,不必提及此事,不然,若皇上龙体受损,罪当诛。”

第二一四章 刘娟同行

众人已得了太后承诺皇上亲政的事情,便暂将龙胎一事放下,转而淡起政事。

事毕,众臣退出,齐郡王免不了主动留下请罪。

半日,齐郡王一身冷汗地退出来,经过议事房时,还有几位重臣尚在里面办公,看到齐郡王,不言一语,却都脸色一正,郑重地冲他拱手作礼。

齐郡王额上的汗差点又滴下来,慌忙回礼后,便一径前宫门去了。

直到坐上马车出了皇宫,他脑中仍回荡着太后的话,“哀家真是小看了郡王。哀家如此信你,没想到你竟联合他人算计哀家。虎毒不食子,那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疼他胜过你们千万倍。退一万步说,这事即便公于天下,若哀家不想留他在世上,你们能耐我何?”

齐郡王除了请罪,还能做什么。

“娘娘明查,臣一向对娘娘忠心耿耿。外人不知,臣却知道皇上龙体有恙,娘娘是怎样艰难卓绝地支撑起整个安氏大楚来,臣敬佩娘娘。臣惭愧,内不能帮娘娘分忧解难,外不能解除众人对娘娘的误会。臣也不瞒娘娘,臣这样做,确有私心。娘娘为给孩子积福,三个月内不对外言。可娘娘细想,女子怀胎本就不易,且听说前些日子还受过重伤,天佑我皇,自然没事。臣就怕那宫人命薄,这万一龙胎不保……就怕那些人事后得知隐龙胎落龙胎,又不知道歪想到哪里去了。娘娘做事磊落,怎能受这不白之冤,所以臣不得不未雨绸缪。臣擅作主张,请娘娘治罪。”

齐郡王擦一把汗,长吁一口气,这事总算遮掩过去了。

那宫人倒也罢了,但愿太后和刘婵不要对小皇子起什么心思,就这么一直风平浪静下去,直到小皇子出生,皇上亲政。

齐郡王再抹一下额头,郡王府便到了。

下得轿来,甫一迈进内堂,便看到儿子安世焕正坐那里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哪知,不等齐郡王发火,安世焕已睁开眼,看到父亲,便不由埋怨道:“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到底有没有听过。宫里怀有龙种,这天大的喜事,你也不事先告诉你儿子一声,害得我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得,弄得我一点面子也没有。”

齐郡王怒道:“面子是这么挣来的吗?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你看你现在这个混混样子,哪有一点朝廷命官的体面样儿。还有,你现在怎么在家,不是该在礼部当值吗?”

“在那里也没意思,除了喝茶闲聊屁事没有。”安世焕懒洋洋说道,又发牢骚道:“爹,你别嫌我说话不中听。细数安氏宗亲,哪一个比得上你对太后的忠心,儿子也娶子刘氏女,怎么就给你儿子安排了一个礼部的八品小吏?不够我一顿饭钱的俸禄,就不提了,只说我一个堂堂的郡王世子,未来的国公爷,如今在部里,我见谁都得叫爷叫大人,这让您堂堂太后宠臣的脸面往哪搁啊,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现在才操心我的脸面,晚了。寒门学子,日以继夜苦读十数年,都未必能得了这八品官儿。偏因为你会托生,成了宗室,整天寻花问柳,惹是生非,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得这个八品官儿,我都愧对天下学士,天天臊着臊着,也就习惯了。”

安世焕哼道:“既然如此,这个八品官儿,我不要了。见天无事可做,谁愿做谁做去。”

齐郡王冷笑:“同为八品官,别人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你就闲成这个样子,还是个人能力问题。”

安世焕被父亲一顿冷嘲热讽,正要再次反唇相讥时,不想,其妻刘娟听闻公公回府,道他父子二人免不了又起争执,还是由她从中调停方可,便也不顾什么内外男女避讳,直接走来从旁侍候。

她进屋行礼后,便走到丈夫身边,又怕他语中不善惹公公生气,悄悄扯一扯丈夫衣袖。

安世焕早被妻子打怕了,见她过来,明知又是作太后耳神报的,却也没办法,只得力压火气,有气无力道:“爹,你还真是小瞧你儿子,俗话说的好‘杀鸡焉用宰牛刀’,你给我个高官做做,不出一个月,保你另眼相待。”

齐郡王先是和蔼地冲儿媳笑笑,也不愿在儿媳面前太下儿子面子,便笑道:“好,有志气。也罢,我正好刚在太后面前,为你讨了个好差使,那个八品官不做就不做了。”

安世焕闻言大喜,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什么差使?”

齐郡王这里娓娓道来,那边厢丘如意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地颤了一下。

她没想到太后竟然真的找人护送着她去北地,而且那人还算是熟人,只是这叔、嫂间不用避讳吗?

卢国公夫人已经在安慰丘如意了:“你别怕。焕小子看着坏透了,其实为人还算可靠,也是个懂礼数的。平日里最是听诚哥儿的话,对你不敢不敬。”

说起来,安世焕也是曾被丘如意教训过的,虽不靠谱,倒也不是黑心烂肺的人,况且她身边的人手不少,真行起路来,想来二人也难碰到一处。

只是,为什么安世焕的媳妇也跟着一起往北边去呢?那也是个名声在外的刘氏女,本是刘太后族弟的女儿,听说彪悍异常,新婚之夜,就敢打得新郎倌儿不了床。

怎么走到哪里,都避不开刘氏女?

丘如意不满,安世焕更不满。

“儿子不敢肖想做敕封袁老将军的钦差大臣,给老将军祝寿的副使总可以吧,让我做个押送物品的无品级小队长,我不去,我现在好歹还是个八品官呢,这越活越回去了。”

齐郡王冷笑:“还是去吧,不然就是抗旨,脑袋不保,队长也没你的份了。”

安世焕无可奈何道:“罢了,我遵旨就是了。我给卢国公府做苦力也就算了,怎么还让我媳妇儿也跟去,难不成去侍候丘如意?同是宗室子弟,咱们家比他家爵位还高,丘氏门第也不及我媳妇门第呢。这算什么事,就算是拼着砍头,也不能让我媳妇侍候人去,再说了,北地多苦啊,我媳妇可不能去。”

偏偏刘娟不买账,似笑非笑道:“早就闻听丘如意的大名了,偏也没怎么见过面,我还真想会会她呢。”

第二一五章 相安无事

安世焕心惊,这两个母老虎碰在一起,若真闹起来,他左右不好做人。

不管如何,安世焕夫妻同去北地之事无可更改。

倒是卢国公道:“不必忧心。世人不齿齐郡王卑躬屈膝,皆认为他除了溜须拍马,没什么才能。我却知道他是个极狡猾的人。又身为宗正,不仅皇家事要管,刘家家务亦不少操心,哪家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岂会不借此给自己挑个好儿媳。咱们只要以礼相待,至于她如何,相见而行便是。”

丘如意觉得很有道理。

后来,卢国公又被齐郡王请了一顿酒,请他给袁大将军写封信,荐安世焕在北地从军,也好打磨一番,免得在京城惹是生非。

如此一来,卢国公府一干人越发放了心。

出发那日,因为是小辈,故卢国公夫妻并没有送出城去,倒是于氏一片慈母心,巴巴候在城外十里长亭,依依不舍与女儿作别。

丘如意强颜欢笑,于氏又低声嘱咐道:“玉/娟让我转告你一声:刘氏怕不好相与,路上先忍着些,待到了北地,你只管住在将军府便是。北荻表面统一,内里暗流涌动,却也不过是一时挣扎,最终都会平安过去的。你不必担心。”

于氏又笑道:“不明不白的几句话,我听得有些糊涂,玉/娟却说你心里明白。”

丘如意虽有疑惑,恐母亲担心,便笑道:“女儿心里明白,您只管放心就是,只知道平安二字即可。”

于氏眼圈便红了,道:“平安是福,吃苦不怕,只要你夫妻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

母女二人又说了些话,安世焕夫妻便到了,一时妥当,丘如意挥别母亲登车而去。

安世焕也领了十来人小心护在周边,亦是有意隔开这两只胭脂虎。

最初几天相安无事,丘如意和刘娟一天顶多见个一两面,相互点个头,便算打了招呼。

几日过后,行路枯燥无趣,有了那几日的缓冲,二人倒均觉对方不难相处,且细品其行为,双不似外人所传那般,且兼都是年轻的美娇/娘,便无由是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态,越发有那亲近的心思来。

于是,借着夜来投宿晓来出发的空档,二人慢慢由点头之交到交谈几句,再到相谈甚欢,后来干脆两车并一车,刘娟成了丘如意车上的常客,安世焕深感纳罕。

因为考虑到有女眷随行,故提早半个月出发,如此行程倒也不算十分紧张,将近月余时间,便来到北地袁将军府邸所在的燕城。

当然,此时将军府已然改成了北平侯府。

安世焕自然押车跟了上司往北平侯府而去。

丘如意这些时日赶路也确实乏了,精神不济,恐有失礼,

原本打算先派人往北平侯府送帖子,自己则同刘娟一起往驿馆暂作休息整理,然后再前往北平侯府。

不想,甫一进城,便有侯府的车马来接,丘如意只好放弃先前计划,作别刘娟,登车往侯府而去。

表嫂文氏在二门亲迎了丘如意。

文氏看着年纪不过二十许,眼神明亮,透着一股子精明爽利。

丘如意忙上前见礼,文氏一把扶住丘如意,吃吃笑道:“可算是把你给盼到了。老夫人自打知道你要来,就算着日子,估计也就这两天了,特意天天派人在城门口守着。”

丘如意闻言,忙道:“累外祖母劳心了,如意惭愧。”

文氏摇头摆手笑道:“看见了你这好模样好/性情的,劳累也值了,况且也没什么可累的,自有管事小子们呢。快跟我去见见她老人家,我方才出来,她就已经等在院里了。”

一面说,一面拉着丘如意往里走去,又有管事媳妇等人往去招呼京城而来的下人们。

文氏是个健谈的,一路上都是她在问丘如意路上可好,行这么长时间的路,怕是累坏了,这几天可得好好休息。

丘如意几乎插不上嘴,只好微笑着陪着嗯啊一声。

丘如意早从婆婆那里得知,外祖父家里人丁不少,男儿们个个有出息,如今大多是镇守边关的一员大将,一年中很难得有全家齐聚的时刻,如今也只有大表哥袁庆之妻文氏在外祖母身边服侍。

如今看来,这个表嫂倒果真是个爽快人,不过也许是家里人少,没人陪她说话,此时便似个话匣子,也顾不得二人初见,竟似老朋友一般,什么都往外倒。

丘如意着实松口气,见她这般好相处,倒把才进府的拘谨去了大半,后面便也能接几句话,文氏见状心里也极为高兴,走过一处小院子,道:“这些日子你先暂住在这里,是我亲自带人收拾的,一会儿看看合不合你心意,若不有妥之处,只管说出来。”

丘如意道了谢,文氏又道:“这院子离老夫人住处极近,你有空就多过去走动走动,她最喜欢年轻人陪着说话。”

说话间,便到了一处青石垒就的院墙外,门口有几位丫头,见人来,忙迎上前请安,又有小丫头往里跑着道:“老夫人,她们来了。”

文氏引着丘如意走进去,便见三五个丫头婆子正拥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立在院里。

文氏笑拉着丘如意迎上去,一边取笑道:“老祖宗这心也忒急了些,人都到家了,还能跑了不成,巴巴在院里等了这多时。”

丘如意忙上前见礼到道:“见过外祖母。”

北平侯夫人最喜文氏的爽利劲儿,此时却顾不得,只忙上前一步拉住丘如意,一边细细打量,一边口内不住称赞:“真真是个标致的好孩子。听说又是世家出身,知书达礼的,真难为你大老远跑来,一路上辛苦了。”

丘如意谦逊笑道:“不敢当外祖母的夸赞,自家人看着自家孩子好罢了。不辛苦,倒是累外祖母和表嫂劳心了,如意还是过意不去。”

北平侯夫人笑过后,又问家中诸人可好。

丘如意一一作答,北平侯夫人伤感地点点头,道:“我与你母亲也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今生还能见几回呢。”

丘如意道:“如今边关谈和,想来一两年便重新太平起来,这里不用打仗,外祖父也能抽手了,到时您就到京城去住吧,我和母亲天天在您跟前侍奉,只别烦了我们。”

“那真是好,我也跟前去京城见见世面去。”文氏接口说立道。

老夫人笑了笑,眼睛不住往院门扫去,文氏的心便提了起来。

第二一六章 夫人发怒

文氏知道北平侯夫人是在等安世诚,可今天她注定是等不到了。

眼珠儿转动,文氏满面笑容地搀扶着北平侯夫人,笑道:“祖母这是打算一直在院里说话不进屋吗,赖了见面礼去也就罢了,该不是连口茶都不舍得给如意喝吧,亏她还带大包的礼物来,又要接您去京城享福。”

北平侯夫人闻言,不由笑道:“你也收敛些,守着你弟妹,也敢这么和长辈说话,仔细吓着她。”

文氏笑道:“怎么会,我和弟妹一路上不知聊得多投机呢。”

“什么聊,不过是你自说自话罢了。方才只听到你在二门上扯着嗓子吼,哪有给人搭话的机会。”

北平侯夫人到底还是收了心思,在丘如意和文氏一左一右的搀扶下步入室内。

北平侯夫人坐下来,丘如意又正式上前毕恭毕敬地跪拜。

北平侯夫人见状越发的开心,一边让文氏代为扶起,一边又笑道:“是个懂礼的好孩子!样貌好,性情也好,诚儿是个有福气的。以后长住在这府里,少和你嫂子来往,免得学坏了。”

丘如意抿嘴笑道:“嫂子性情疏阔,跟她学有什么不好?”

文氏闻言得意地冲祖母大笑,北平侯夫人也不理她,只对丘如意道:“在这里就和你在国公府一样,你嫂子出身武将之家,山高地远的偏僻处,也讲不得许多规矩,一些小细节未必注意到,若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只管告诉她就行。”

丘如意答应着,北平侯夫人又道:“你一路上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等诚儿过来,咱们一起吃饭。”

丘如意心头惊喜:“怎么夫君他也在城里?”

丘如意来北地一事,出发前就已经写信给安世诚了。

不过,丘如意也知道安世诚人在军中,身不由己,本也不指望他能去接自己。

如今看来,他虽在城中,定是为了公事,不过今日能得一见,多少也能解得相思之苦,亦是一大幸事。

谁想北平侯夫人闻言,脸上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眉头皱起:“你二人不是一同过来的?总不会他躲清闲,让你一个新媳妇独自来外家祝寿吧。”

丘如意愣住,感情安世诚来北地半年,北平侯夫人竟全然不知,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北平侯夫人却已反应过来,不由看向文氏语含怒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氏暗叹一口气,就知道今天这事是瞒不下的,只得小心答道:“诚表弟来这边任职已经半年有余了。那天他一来,祖父也没让他进内院,便直接将他送去军中训练。这半年来,边关大战没有大战小斗却也不少,故表弟也一真没时间过来给您老人家请安。”

北平侯夫人闻言大怒,直气得浑身发抖:“袁兴这个老东西,我是敌国探子怎的,我嫡嫡亲的外孙子来了,连见都不让我见,还这般隐着瞒着的。半年了,我竟是一丝消息都没听到,你们倒是听他的,倒是孝顺他,却瞒得我好苦。”

文氏不敢发一言,只垂首立于一旁。

北平侯对儿孙要求格外地严格,生怕夫人敌不过一片慈母心,插手干预,故严令众人不许透给夫人知道,否则军法处置。

文氏帮着隐瞒这段时日,也是苦得很啊,却是两面不落好。

丘如意也大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见文氏不敢言,自己少不得上前劝道:“外祖母息怒!夫君是被朝廷派来北地为官的,一行一动,只听上面安排,不好擅离职守过来看您,想是外祖父他们也是怕您担心挂念才不提的,并非故意隐瞒。”

北平侯夫人拍着丘如意的手,红着眼睛垂泪道:“你哪里知道,你外祖父的心硬的象石头一般。你表兄弟他们都是十来岁就被他不声不响地扔进军队里一两年,而且还是最苦最危险之地。等他们回到家,个个满身伤痕,瘦骨嶙峋的,一点人模样都没有。唉,这也就罢了,他们到底是自小从军中长大的,胡打海摔惯了的,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强。可诚儿乃是一介书生,他这么瞒着我,只怕也是和他表兄弟一般境遇了。他一个京城哥儿怎么受得了,这半年下来,还不得要了他的半余命去。”

丘如意是越听越心惊,其实丘如意小女儿心态,只希望丈夫平安无事,并不指望安世诚能一将功能封侯拜相。

当日原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有北平侯一家看着,安世诚应该少吃点苦头,如今看来却恰恰相反。

北平侯夫人也越说越来气,直接拍板决定道:“这个老东西办事越来越没分寸,今年这个生辰他就别想过了。”

这也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朝廷都亲下旨给北平侯祝寿了,今年这个生辰不管如何总要庆祝一下吧。

文氏本身就有了不是,此时也不敢相劝,丘如意倒是上前劝解了,不过她一来担心丈夫,二为到底初来乍到,也不了解北平侯,所说不过是泛泛之言,劝不到北平侯夫人的心窝里。

直到北平侯嫡长孙袁庆处理完事闻讯赶来,北平侯夫人终于有了发作对象,一碗凉茶就直接泼到孙子脸上。

袁庆虽然年轻,却已然是位数次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如今北平侯仍全力关注北荻,朝中封赏等事宜便全面交由他来处理。此时他虽顶了一脸的茶汤汁儿,倒不减其一分一毫的威武硬朗气概。

袁庆上前扶住祖母,劝道:“祖父疼爱世诚的心分毫不逊祖母,正因为太过疼爱,生恐他将来在沙场上发生意外,这才狠下心直接将他扔去军中训练。他在训练中受到的每一次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将来便是他在沙场比别人活得长久的一次机会。除非他永远远离战场,否则这就学会在战场上取得生存的方法,而这些不是听别人张嘴说说就行的。”

北平侯夫人早就想过来了,当年儿子孙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外孙既然要走武将的路子,要想活得长久走的顺利,丈夫的做法,也确实是最有益于他的,只是恼丈夫太小看自己了。

“我也曾浴血沙场,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战场无情,岂会不知,又岂会拦着不让诚儿去军中训练,我气的是,这事为什么要瞒着我,难不成你们都明白的道理,只我不通情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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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同去谓城

袁庆陪笑:“您老人家自然是通情理的,不然,咱们家的儿郎们也不会个个英雄。只不过,您老人家若提前知道,还不定怎么牵肠挂肚呢。祖父也是怕你伤神,这才命我们瞒着您的。”

当然,也是怕老太太妇人之仁,到时给安世诚的上司打了招呼,人家自然有所忌惮,如此便起不到效果了。

北平侯夫人总算平静下来,也怕吓着丘如意,便招手让她近前,笑道:“我这是多年的暴脾气了,听见风就是雨的,也没个长辈样,倒也让你见笑了。好孩子,只管放心,现在边关已无战事,他也就是受点累,绝无性命之忧。”

丘如意只得收起担忧,笑答道:“都是外祖母疼爱夫君太过,才会如此的着急。您说的对,夫君前些日子曾写过信,直道军营生活尚好,倒也没怎么吃苦。”

袁庆也道:“祖母不必担心,祖父既然有意锻炼世诚,便不会放任自流,自然会时常照看的。”

事情平息,袁庆因事又要出府。这时,北平侯夫人才有工夫,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送给丘如意。

无非是些钗环首饰及布匹,丘如意上前谢过。

时间也过去半日,丘如意便也不去休息,和文氏一同陪着北平侯夫人闲话几句,中饭便摆了上来。

三人用过饭,北平侯夫人便命文氏带丘如意早早去安置院子。

丘如意暂居的院子虽不十分大,不过对比进府后一路的所见,尤其是北平侯夫人的屋子,这里布置倒确是十分的精致了,可见文氏也确实颇下了些工夫,丘如意一面赞叹,一面又向文氏道谢。

文氏闲话几句,自去了,丘如意则带着吴妈等人一同又将所带之物一一细分布置,又将各人的礼物都打点好了,亲自捧着送给北平侯夫人及袁庆夫妻,其他人的,只待北平侯生辰,大家齐聚时再送了。

第二日,安世焕夫妻也带了礼物来拜访。

刘娟由文氏及丘如意陪着去给北平侯夫人请安,安世焕则在外院拜会袁庆。

袁庆已看到卢国公的信,知道安世焕欲在边关历练,心里不以为然。

多少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不过看几部兵书,能纸上谈兵了,便俨然自己是名将了,于是头脑一热,跑来参军,却连真正的战场都没进去过,过不几个月,吃不了边关的苦,只得打道开府了。

倒是安世焕,因是宗室子,又有个刘氏女跟着,袁庆不敢马虎,从安全问题考虑,已准备在燕城给安世焕安排个无关紧要的闲职,如此一来,便可保证他的绝对安全,只等将来寻个功劳给他,也就能打发了去。

倒是安世焕来北地,原打算实实在在地入军营上战场的。而燕城离着防守处还有近二百里地,尽管袁庆反复强调他的职位对边关至关重要,安世焕仍不肯听从袁庆的安排,涎着脸地求着非要去前线防守。

因有卢国公的面子在,袁庆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给缠的也没了脾气,最终安排他去距离边防最近的谓城任职,只等着北平侯生辰一过,安世焕交了差,便可以走马上任了。

丘如意一边挂心丈夫,一边又每日随同文氏侍奉北平侯夫人,一心盼着北平侯生辰快些到来,她也和好丈夫早日团聚。

如此过得十余日,便到了北平侯的生辰。

谁知那日因北荻那边出了点小状况,北平侯带人前去处理,并没有回燕城。同时,北平侯两子三孙也仍在驻地没有归家,只是遣了家眷回来祝寿。

丘如意少不得要拜会两位舅母,厮见两位表嫂及一位表弟妹,又各各送上礼物。

大家先替北平侯谢了圣恩,因北地事紧,也只请了几家武将家眷,大家随意吃些酒席寿面,也就散了。

北平侯府的众夫人少夫人们不过住个三五日,便又各自回去,北平侯府里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热闹气也就随北风吹散了。

丘如意颇有些不适应,再加上此次安世诚也没有回来,越发的感伤。

北平侯夫人和文氏虽少不了也失落半天,只每年也差不多这般模样,便很快就释然了,还笑着安慰丘如意道:“不过多时,一旦朝廷与北荻谈妥,重修旧好,咱们便能好好团聚了。”

眼见安世焕夫妻要前往谓城,丘如意的心思活络起来。

原本商议的是,在北地这几年,如无特殊情况,丘如意皆暂住在北平侯府的,如今看来,住在这府里,竟是看不到丈夫的,丘如意便打算也跟着一同往谓城去。

北平侯夫人和文氏自然不舍得放丘如意离开燕城,不过也知若是在燕城居住,丘如意夫妻一年未必能见上一面,丘如意巴巴从京城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便全无意义。

眼看留不住,北平侯夫人便命袁庆帮着在谓城打点好衣食住行等。

其实这倒不必麻烦袁庆了。

原来谓城的知县乃是出自刘氏门下,得知刘娟来到北地,早就来请过好几次安了,住处也一一打点妥当。

安世焕此去谓城,主要是负责离城五十里地的监工城堡修筑,往返不便,大多是住在城外的。

如今丘如意也意欲前往谓城,于是便极力邀请丘如意与自己比邻相居,彼此也发有个照应。

虽然丘玉娟的劝告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不过丘如意认为刘娟品性不差,二人也颇能说得来,如今她既然释放善意,倒不必一味地远着她,于是欣然同意。

择定吉日,丘如意一行便出发往谓城而去,一路走来,人烟不多,颇感荒凉,幸好路途尚有几处乌堡可供食宿。

原来,当日北荻气焰大盛之时,直接占去北地大片土地,兵临燕城。幸好后来永平郡公与袁兴大将军合力一点点将北荻逼退到两国边界。

北荻自然不甘心,又几次反扑,双方拉锯几年,这形成现在的局面。

如此行路三四天,便到了谓城。

谓城县令罗华及夫人直迎出城十里路,对待刘娟的那个殷勤劲儿,丘如意都不忍直视,倒是被冷落的安世焕面黑如锅底。

第二一八章 似遇熟人

罗华是个人精,见刘娟蛮在意安世焕,自不肯冷落他,忙上赶子的叫姑爷。

丘如意只觉得好玩,憋着笑与众人入了城。

她们的住处就安排在县衙后,那里远离平民,住的基本都是将官家眷。

再看宅子,倒是端端正正两处小宅子,当然丘如意的那处比着刘娟的低了不是一个档次,不过还算齐整,直接就能住进去。

虽一切都是现成的,丘如意却也收拾了两天。

一切妥当后,丘如意又使人去北平侯府报平安信,一边又遣了下人及镖局的人回京城。

到底是个边陲小县,地方有限,刘娟也遣返大半人回京,两家下人便又搭伙一同回去了。

忙乱过后,张氏便笑着走来给刘娟请安,陪笑道:“小姐身子金贵,身边自然奴仆如云。只是初来乍到的,身边没个熟识当地的人侍候,到底有些不方便,县里倒有不少在此生活多年的官奴,我便自作主张带了几个还算整齐伶俐又老实能干的来给小姐挑拣,平日里使她们出去办事,倒也便宜。”

丘如意忍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她倒不是因为被张氏无视心中生愤,而是刘娟明明已嫁给安世焕,她却偏偏熟视无睹,打一见面,就只口称“小姐”,显见得是着意奉承刘家,虽是刘家门下出身,也太小瞧了安氏门第了。

“罗夫人想的很是周道。你带来的人必是好的,多谢费心了。”

刘娟倒是不在意这些,大大方方地点头笑了,又拉着丘如意一同挑选。

确如罗夫人所言,那几个官奴倒真是不错,虽衣着简朴,却一个个收拾的利落整洁,而且不仅官话说的流利清楚,言谈有条理,举止亦颇为文雅。

刘娟先挑了两个妇人,丘如意也挑了个看着面相厚实的妇人,见罗夫人没有离开的打算,知她必是有话与刘娟说,便带着人先行离去。

回到住处,丘如意将人交给吴妈安置后,转头问范妈道:“你曾注意到最左边的那个妇人?容长脸儿,眉头几道愁纹的。”

范妈答道:“倒是看了一眼,有什么不妥吗?”

“你有没有发现她长得有几分面熟?倒像是从哪里见过一般。”

范妈细想了一下,摇头道:“奴婢眼拙,还真没看出来面熟。不过,她身为官奴,与您相隔不啻天上地下,绝无可能相识。之所以面熟,想来必是她长得像夫人见过的人吧。难怪,这世间妇人千千万万,长相类似也是有的,只是奴婢竟看不出她象谁来。”

“我也看不出她象谁,只是觉得面善。”丘如意想一下,仍想不出到底是何人,便摇摇头暂将此放下不提。

不想数日后,丘如意便知道了那位妇人果是她从前认识的。

且说丘如意等人初来谓城,颇有几分新鲜感。

虽然无亲人在身边,身边仆妇也少,生活上略比从前简朴,但衣食住行,仍不过是张张口,便一切都妥妥当当地送到眼前,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只是,没有亲朋好友相伴,时间一长,心里难免孤寂,二人便要想出些好玩的来消遣时光。

想到在京城时,虽然夫人小姐之间会有各种的游玩宴饮活动,给平淡的生活渲染了不少的颜色,却鲜有机会出门闲转。

如今来到民风宽松的边关小城,倒是个不错的时机。她二人又年轻喜欢新鲜,于是一拍即命,商量也学小户妇人去街上看看。

罗夫人也投其所好,当天让人驾着马车,亲自陪刘娟二人在小城内随意游逛。

自小长在深闺,规矩已深入骨髓,她们也不下车,只透过窗子,在城里看个景儿。

这里与京城大不相同,实在是小的不象话,只有几条街道,零星开着几家小店,街上行人也不多,偶有几个出来讨生活的姑娘媳妇们也大多衣着朴素,面上风霜颇重。

不到半日时间,城里就被走了个遍,无风景,城又小,二人有些提不劲儿,第二日也就在家里歇着了。

罗氏倒颇是松口气。谓城治安极好,却也怕刘娟在这里被人冒犯,她夫妻不好交待,见她不提出城游玩,也乐得不开口提醒。

不过,罗华早就厌了这里,恨不能立时就调去别处,如今也只能指着刘娟往上美言,故不肯怠慢她,因此罗夫人也只一心想哄着刘娟开心,如今见刘娟新鲜感过去,神情有些厌厌的,越发开动脑筋想法子逗她开心。

初来谓城时,罗夫人自然会举办过几次宴饮,介绍当地的乡绅富户家的夫人小姐给刘娟认识,一来让刘娟也能有个消遣,二来也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和威风。

只是效果远没有达到罗夫人的预期。

原来那些人知她们是京城里来的贵人,本就生了敬畏之心。

等见了面,发现她们容貌绝美,衣饰精致华丽,言行举止风华无双,心生艳羡的同时不免自惭形秽。

又见罗夫人待她们的殷勤小心,越发的内心生畏,既想奉承二人,又恐唐突佳人,瞻前顾后的,哪有从前的精明劲儿,越发显得小家子气十足,连平常一半的水准都发挥不出,更兼语言略有不通,常常鸡同鸭讲,闹出不少的笑话来。

刘娟和丘如意倒也不甚在意。既然要在这里长住,结些善缘总归是好的,况且在座的也全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亦有几位看着正派自重可以结交的夫人小姐,故对着众人越发的和颜悦色。

倒是罗夫人,眼见平日里与自己相交颇好的这些人,这般上不得台面,顿觉得面上无光,心下琢磨着怎样挽回些颜面来。

如今见刘娟对出门游玩不感兴趣,罗夫人觉得还是宴饮更好些。

于是过不数日,罗夫人又请刘娟过府玩耍。

这些时日,刘娟和丘如意在谓城鹤立鸡群,且安世焕新官上任三把火,自来了谓城便吃住在城外,刘娟和丘如意愈加亲近,形容不离。

所以,丘如意便作为搭头一并被请了过来。

罗夫人带着几位太太迎接上来,一边又笑道:“两位肯来,蓬荜生辉。前几次宴请,穷乡僻壤的,招待不周,恰好这谓城里还有几位绝好的舞姬,前日方调~教好了,今天便请二位品鉴一番。”

第二一九章 抢人风波

京城贵妇们相聚时,倒也偶有歌舞助兴,刘娟含笑点头:“南北不同,正好领略一番。”

罗夫人这里,丘如意一向是个陪衬,故也不多言,只随刘娟往主位上去,心里却生出疑惑来。

原来,罗夫人为表示对刘娟的敬重,请舞姬一事并没有对外人讲,坐陪的几位太太也才知道,少不了面上带出点意外来,但丘如意发现,当中有两位太太面带意外的同时,却略皱起了眉。

众人坐好,丫头仆女们鱼贯进来上茶水点心,又有几位妇人抬着红毯铺在堂前,几位妇人在门前远远朝众人行一礼,便跪坐一旁鼓乐。

丘如意定睛看去,发现那容长脸儿的中年妇人亦在其中。

罗夫人手起,音乐轻轻奏起,众人在鼓乐声中谈笑风生。

一时酒菜也上了来,罗夫人先敬刘娟,众人陪饮,此时乐声变得绮丽飘渺,五六位着霓裳轻纱的舞姬翩然而至,伴着乐声轻歌曼舞。

歌舞自然不错,就是这几个舞姬个个强作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着实倒人胃口。

席间的众人见了,自感无趣,也不敢多言,只极力笑谈粉饰太平。

刘娟以眼询问罗夫人,罗夫人勉强笑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真枉费我的一番抬举,让小姐见笑了。”

罗夫人压住火气,正欲令这群扫兴的舞姬下去,却听外面喧哗声起,便见几个兵勇正护着个小头领模样的青年男子,分开身边拦着的罗府下人,径直走到堂前。

那青年便如入无人之境,一个眼神也没有递给众人,只肃着脸儿扫视一眼堂前的众舞姬,默一下,冷然道:“回去干活,这几天落下的活,不睡觉不吃饭,也得给我在明日午时补齐了。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舞姬们闻言,慌忙往外奔去,就连奏乐的几个妇人也放下乐器,紧跟着往走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众人都惊在当场,只呆呆看着那青年领着人离去。

倒是罗夫人反应极快,一步跨到堂前,挡在那青年身前,呵斥道:“杨怀青你好大的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看我去告诉杨百户。”

杨怀青冷笑:“罗夫人只管去告状,这些人都是我辖下做活的,前几日忽然不见,原来是被罗大人带来给夫人跳舞了。我还没治你夫妻干扰军务之罪,你倒恶人先告状起来。”

罗夫人脸色青白,愤恨道:“她们是发配到谓县的官奴,原就该县令管辖,是你们守军硬征了过去做苦役,只可怜了这些弱质女子,有怨无处诉,罗大人怜悯她们,才带她们回城的。”

罗夫人一番话却是对牛弹琴,那杨怀青充耳不闻,未等罗夫人说完话,便绕过她自顾自地走了。

罗夫人气得胸脯起伏,喘息似牛,却也无可奈何,只眼睁睁看着杨怀青头也不回地离去。

早前听说永平郡公治军颇严,袁老将军在这方面又青出于蓝,如今那青年不过军中一不入流的小吏,县衙说闯就闯,一县政令竟也敢干涉,对罗县令夫妻全无尊敬,看来真是闻名不如眼见啊。

刘娟心中暗口气,转眼看向众人,本城的几位太太早就反应过来,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倒是丘如意正怔怔看向外面。

刘娟以为丘如意也被那粗、鲁男子吓着了,便拍拍她的肩,正欲说话时,却见她的丫头跑来,冲着她直嚷嚷道:“不好了,有当兵的跑到咱们家里抢人了。”

刘娟吓一跳,急忙往前一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丫头还没来得及说,罗夫人已经咬牙切齿道:“定是杨怀青那个强盗干的好事。”

说话间,已经往外跑去,刘娟跟着快步走去,丘如意也回过神来,急忙追了过去。

原来这县衙有个小角门正好通着一个胡同,刘娟的住处便在这个胡同里,几位太太也只得跟在后面钻了角门,走出县衙后院。

再说罗夫人三人心中着急,几步快跑就到了刘娟的住处。

只见那里门户大开,几个下人脸色惶然,看见刘娟,都忙跑来,叫道:“少夫人,了不得了,有几个当兵的进来,拖了咱们的人就走了,真是没有王法了,竟连咱们家都敢欺负。”

刘娟问:“那些人呢?拖去哪里了。”

“人被拖走了,又去隔壁了。”

丘如意此时已赶了过来,刘娟的隔壁,可不是就是自己家里,丘如意脚不沾地一路往家里跑去,刘娟忙一把拉住她,火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妇道人家过去,也是白让人折辱,等我叫齐人,咱们一同过去。”

刘娟回头命罗夫人道:“你派人去前头找罗大人,让他快些带人过来。”

罗夫人抬眼望去,几位太太也赶了过来,道:“夫人放心,已经有婆子过去报信了。”

刘娟这才拉着丘如意往前走去,哪知走到门口,里面倒传出叫好声来。

众人挤到门前,却见老范头和老吴头正与几个当兵的交手,那正喝着彩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杨怀青。

丘如意眼睛扫向自家院内,便发现这两个人目前倒也没吃亏,不由松一口气。

杨怀青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扫视一眼,就知道此间主人是谁了。

只见他朝着丘如意“唉”了一声,道:“这两个人身手不错,在你这里白白浪费了,不如我先借来使几天,等你离开这里再还你。”

丘如意闻言,怒火便涌上了头,斥责道:“你先是私闯民宅,后又强抢壮丁,这谓城里,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杨怀青笑一笑,回头喝住士兵,又看向丘如意,道:“我可没有抢你的人,只是见他二人身边不错,跟你一个妇人身边,难免明珠暗投没有用武之地,这才起了惜才之心。你既然不愿借,我自不会强人所难,这事就此作罢,只是,我的人,你也该还了,别妄想扣着她。”

丘如意不解:“你的人?真是笑话,我什么时候扣了你的人?你休在此信口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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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零章 表明态度

杨怀青闻言,冷笑一声,指着罗夫人对丘如意说道:“是不是信口胡说,你只管问她。”

罗夫人叹口气,恨声道:“强盗!强盗!”

丘如意见杨怀青行为颇多古怪,也不欲理他,疾步走到老范头和老吴头跟前,问道:“你们怎么样?”

二人摇头,丘如意见二人神态,知应是无碍,又问道:“吴妈妈和范妈妈可回来了?”

原来丘如意今日跟随刘娟赴宴,料着自己这边也没什么事,便是偶有不凑手的,只管使唤刘娟的丫头便是,便让吴妈和范妈随新来的曾婶出去采买些东西并熟悉城内情况。

方才听说杨怀青来抢人,又见范吴二人同士兵打斗,便疑心杨怀青抢了她们去。

“回少夫人,她们出去多时,尚未回来。”

丘如意闻言心转意动,回身问杨怀青道:“莫非那具曾婶是你的人?”

谁知,这里有位士兵走进胡同,口内叫着杨总旗,远远地冲杨怀青打了个手势,杨怀青也回以一个手势,对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咱们回吧。”也不理会丘如意,带着人径直去了。

杨怀青一行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胡同口,吴妈和范妈手提物品快步走来,见到门前站了一群人,脸上惊疑不定,直到看到丘如意等人,脸上轻松不少:“少夫人,曾婶跟着两个当兵的走了。”

丘如意看向罗夫人,罗夫人脸上青白交加,今天她的脸面是丢大发了,只恨不能地上裂个缝,让自己钻进去躲一躲羞。

既然躲不过,就只能面对。

罗夫人骂身后过来的婆子道:“你个没眼力劲儿的,让你去寻老爷过来帮忙,去了这半天,老爷没寻来,你倒是做什么吃的。”

那婆子怯懦地靠过来,小声回道:“倒是寻到老爷了,只是他被杨总旗的人扣着,所以不能过来了。”

罗夫人大惊,忙问道:“老爷现在怎么样了?”

一面问着,一阵风地跑去县衙。

几位太太面面相觑,最终过来给刘娟道恼,劝道:“夫人金玉一般的人儿,莫与那糙汉子一般见识。”

刘娟也觉无趣,懒懒虚应几句,众人便陆续告辞而去。

小丫头上前对刘娟说道:“咱们家的人都在呢,只是前两日来的那两个人被带走了。”

刘娟对丘如意抱怨道:“这算什么事啊!”

丘如意苦笑:“咱们两个真真是无妄之灾。罢了,让她们收拾去吧,你到我这儿来,昨天我表嫂送了点新茶过来,正好一同喝碗去去火吧。”

到了夜间,罗华夫妻亲自去给刘娟赔罪,又说了许多的话,好半天才走。

第二日,刘娟一字不漏地说给丘如意听。

“罗县令这两年也确实憋屈的很。这边年年和北荻打锯战,百姓或伤亡或变成流民,渐渐的人烟稀少起来,到如今军户及贱民倒占了大半。北军不仅管着军户,竟连发配过来归县府管的贱民也一并管辖,说是让那些贱民们修筑边防,一言不合,就说妨碍边防,要以军法处置,罗县令不敢多言,有苦说不出。”

刘娟既然在自己面前明说此事,丘如意便知她对此事的态度了,也就放了心。

“本朝军政是分开的,北军既然将手伸长了,想来罗大人也不会真就默默受着吧,总会写折子往上递的,他又不是没有门路。两年仍如此,怕也是有原因的。咱们贸然插手反倒不妥。”

刘娟闻言,不由笑道:“罗县令倒说了,北军一手遮天,他哪里敢有动静。就如昨天那个杨怀青,本是被发配充军的罪臣之子,不也当上了总旗?这北军总是这样无视法规制度的,他若是真有所动作,怕项上人头早就不在了。”

丘如意笑道:“既然如此,你上折子参了这杨怀青和北军,岂不是也会有危险?这可得好好谋划一番才好。”

刘娟闻言大笑道:“你少来套我话。我明说了,我不是朝廷命官,没那职责,也没那能耐管这官司。况且你乃北军总督的亲外孙媳妇,手下也有几个身手厉害的,我若真有所行动,只怕小命都交待在你这里了。”

“放心,才不会呢,我还受着委屈呢,什么亲外孙媳妇,还不是吃那总旗的气。我昨日倒真想写信给北平侯府呢。”丘如意忿忿道,复又正色说道:“不过,这里面的是是非非,谁又知道呢,我们初来乍到的,哪里看得清楚。就说那杨怀青是个不将人放在眼中的可人厌的,可在昨天那几个舞姬眼中,分明是天神驾临来拯救她们一般。可见不能偏听偏信罗县令一家之言。”

刘娟点头不语。

她临出京时,她父母倒着意叮嘱了她一番,道她乃是后宅妇人,只管过自己的日子,朝堂之事,休要插手过问。

她深以为然。她没那翻云覆雨的手段,也没有非要凌驾众人头上的雄心壮志,从前借了刘家的势,也曾耀武扬威过,年纪渐长后,便觉得浅薄至极。

刘氏平定天下有功,又有太后撑腰,享受些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不想这些年事事要压安氏一头,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安氏的天下,皇上也是太后嫡嫡亲的儿子,到最后,刘氏能得什么好?

连她父母也道叔祖父一家的心思有些大了,恐是祸非福。

就她的冷眼旁观,刘氏手中虽有兵力,可安氏一族如今也掌着天下一半的兵权,宗室子弟有才干的亦不少,皇上虽不太理政,却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太后自然也向着自己的儿子,故安氏还没真败落到皇权能旁落他人之手的地步。

她都能看透的,叔祖父一家却反身在迷局了。

罢了,两家就这么胶合着吧,皇上是个厚道,也颇为亲近外家,当日刘安两家重重联姻,想来便是打定主意要帮着刘氏平安抽身出来的。

北军乃是安氏手中一支强军,虽然二堂伯也特意嘱咐她在这里能做点事,她却不敢轻举妄动,深恐一朝不慎,打乱现在的平衡格局。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既如此,越发不肯做那跳梁小丑了。

刘娟笑道:“你只管把心放到肚里,我平日虽也常欺压百姓,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边关关乎大楚安危,我一个妇道人家才不会多嘴呢,咱们都看一段时日再说吧。”

丘如意笑笑,脸上却有抑郁恍惚之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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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对错难分

刘娟也发觉了,打量了丘如意一眼,疑道:“我这边你只管放心,不会在当下给北平侯捅刀子的,你还郁郁个什么劲?若说是为了昨天受委屈的事,可我知你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为何突然如此的黯然伤神?”

丘如意看着刘娟,苦笑道:“我从前曾做过一件自认为很侠义的事情,可是今天却恍然发现,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刘娟闻言,笑道:“到底是何侠义的之事,不如说来听听,也好帮你分析一下。”

“陈年往事罢了,再提也过枉然,还是不说了。”丘如意叹道。

这件往事,也确实无法对刘娟启齿。

这事说到底还是刘氏先造下的孽,丘如意不好守着刘娟指责,而丘氏在此事上的处理,也不光彩,丘如意更不愿自暴家丑。

再则当年之事,多多少少也牵连着安世焕,越发不能对刘娟说了。

丘如意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懊悔。

原来,丘如意在昨日的舞姬里又似发现一个熟脸儿,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她虽心里疑惑,倒也没时间细想。

直到夜里,她才有时间思考,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便带着问题睡去。

忽夜半醒来,她才赫然想起来:那名舞姬不是别个,竟是当年她帮着安世承赎买出来的方家大小姐方芸,而之前觉得面熟的妇人,竟是方芸之母——曾经高贵文雅的方夫人。

她直惊出一身的汗来。

她那时帮着出钱出力的的,想的是能挽回一些丘氏名声,还能救两名小姐于水火之中,虽千金散尽,也是情意的。

原想帮着方芸姐妹来到父母身边,也好一家子团聚,还能受其父母庇护。

如今看来,她的父母竟是自身难保,而方芸千里而来,不过是从一个火炕跳进另一个火炕里,而且真真算起来,说不得现在这个火炕还不如前一个呢。

当年只觉得她一个千金小姐落入风尘,迎来送往,供人取乐,便在心里极尽惋惜于她。

而如今,她似乎仍摆脱不了供人取乐,同时还要身负苦役,生活似乎比从前还要不堪。

或许当年真做错了事,丘如意越发惆怅起来。

刘娟见丘如意如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竟是一字也不肯吐露,也知自己与她尚未好到亲密无间到彼此无秘密的程度,便也只好作罢,由着丘如意自己在那里长吁短叹的,好似思春的少妇。

丘如意倒也私下和吴范二仆提起此事。

原来她二人当年只是寻常仆从,虽未见过方氏一家,却也知道当年那府里曾与方家小姐订亲一事,也知道那方家小姐是个极好的,谁知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们不免也是好一番叹息,直道:“若当年宋夫人能有一点慈悲心,认下方芸这个儿媳该好多,这样她便可逃脱被没入官家的命运。”

又见丘如意感伤,二人便又笑劝道:“罢了,说来说去,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半点由不得人。小姐已经尽到心了,也就由她去吧。皇上明年便有望能亲政,想来定会还他一家清白的。”

丘如意道:“但愿皇上还记得有这么一位忠臣吧。”

人走茶凉。当年她与方家姐妹也是常常玩在一处的,可方芸姐妹离去后,她还不是几日就忘在脑后了,以至于如今相见不相识,更何况心中装着天下的皇上呢。

不过,丘如意倒也没感伤几天,因为安世诚来了。

且说这天一天早,便有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老范头从门缝里看见是安世焕,赶忙打开门,一边问道:“焕爷这是才进城?”

安世焕咳一声,笑道:“可不是刚进城,连家都没回呢?”

老范头唬一跳,忙问:“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安世焕不答,径直往院里走去,老范头忙大声传报道:“小姐,焕爷过来了。”

一边又让着安世焕的随从,道:“军爷,天冷,过来喝杯热茶吧。”

丘如意已然听见动静,便出了房间,就见安世焕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竟笑得似没力量走路了般地站在原地,也不往前走。

丘如意心中称奇,见安世焕及其随从侍卫皆风尘仆仆,鬓角有水,知其刚从城外赶着回来,便也笑道:“一大清早的,连家都不回,就来了这里,又这般笑不可抑,定是有好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让安世焕到客厅里。

安世焕越发笑得直不起腰来,道:“先不进屋了,我还是先回家吧。不然,我怕你怨我没眼力劲儿。”

一边说,一边就转身走了。

莫明其妙。

老范头知这安世焕向来是个不靠谱,不由摇摇头,又看到被落在院里的那位随从,提醒道:“军爷,焕爷就住我家东邻。”

一语未了,便被走来的范妈尖声打断;“你个耳聋眼背的老东西。什么军爷,那是咱们姑爷。”

丘如意闻言,打一机灵,忙扭头看去,可不正是安世诚。

只是黑了,瘦了,又穿一身军衣,无半分当年白面书生的风采。

丘如意心里充盈着惊喜,口内一字也吐出来,傻傻站在院里,似笑似哭间,眼睛竟也湿~润了。

还是吴妈范妈过来相让:“少夫人这是高兴傻了,外面冷,快点和爷一起进屋里暖和暖和。”

丘如意这才傻呆呆地反应过来,也不知好什么好,笑了几笑,对着已笑着走来的丈夫,抖了半天的嘴唇方哆嗦出一句来:“对,快进屋。”

安世诚点头,笑扶着妻子进了屋。

一进了屋,温暖馨香的气息将夫妻团团包住,丘如意总算回过神来,将丈夫的手轻轻打掉,一边又嗔道:“近一年没见了,你也是学坏了,由着焕小子胡乱闹,让人出了大丑。”

却不知安世诚自打进城来,想到能看到妻子,心里就是激动万分了,敲了家门后,却又近乡情怯,不想便被安世焕钻了空子,趁在没反应过来时,先他一步踏进家门。

偏老范头乃是暂借用过来的,二人在丘家几乎未曾碰过面,互不相识,便生出了误会来。

他本想挑明了,不想丘如意这时出来,夫妻一别多日,夜夜思念,一朝相见,那双眼睛便沾在妻子身上,哪里还顾得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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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二章 乍聚又分

丘如意也想当然地认为那不过是安世焕的随从,自然不会分一眼给个下人,不曾认出,也是情理之中的。

安世诚便笑道:“他还脸笑别人?昨晚我俩见面,就打了一架,直到将他打倒在地,他还没认出我来呢。”

这怎么能一样呢,才分别一年,结发妻子就认不出同床共枕的夫君,总归有些心虚。

不过到底是重逢的喜悦大于其他,丘如意欢欢喜喜地迎接丈夫回家。

吴范二人也赶紧着张罗起来,她夫妻二人乍然相聚,心中喜极,虽初时不过是相互叙几句家常,脸上笑容常驻,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安世诚一路赶来,满身的汗水灰尘,军营中乃是常态,他也早就习惯了十天半月不洗澡,不过如今身处兰室,便觉浑身不自在,又恐熏着妻子,说话间便让老吴头烧了热水,一时备好热水,安世诚自去洗澡了。

早前北平侯夫人曾提过,当年孙儿们被丢去军营时,个个被训练得不成个人样儿,所以丘如意深为担心,便丢掉往日的矜持,收拾好安世诚的替换衣服,便也跟着一同进了浴~室。

安世诚虽不知情由,却也乐得享受这不足为外人道的夫妻间的情趣。

待安世诚脱下衣服后,果然比从前黑瘦不少,却也比之从前精壮不少。

丘如意脸儿便有些发红,谁知一转眼,竟又看到安世诚身上竟直还有些疤痕,丘如意的眼睛也就红了起来:“你受苦了。”。

安世诚握着妻子的手,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训练时不小心擦破了点皮,两三天就好。现在受点苦,总比真被人拿刀箭伤了强,那才是真要人命呢。”

丘如意忙伸手捂着丈夫的嘴,道:“不许胡说。如今北荻降服,再不会起战争的。”

安世诚含笑不语,这澡便洗了足足一个时辰。

吴妈和范妈过了收拾时,相视一笑,也不多言,只管做起活来。

丘如意正心里不自在呢,见此,脸儿越发红得如点了胭脂,忍不住瞪了丈夫一眼,偏看在安世诚眼中,不觉其羞恼,只被那媚眼儿又勾了魂付出,心里便打算只有让妻子搬去那边乌堡,夫妻才能时常团聚。

安世诚收拾妥当,舒服地倚靠在床榻上与妻子闲话,诉说这多半年的际遇。

安世诚甫一进燕城,还没来得及进将军府,便被外祖父丢进了军营里。

他虽然是带着朝廷任职来的,不过,袁老将军自有他的考虑,并不曾告知外人他的身份。故安世诚是从一个小卒子开始做起,一板一眼地训练,不仅没有一点优待,且因为他生就一副公子哥儿的举止行为,倒比旁人吃了更多的苦头。

安世诚从来不是孬种,越发的刻苦,半年后,硬是在同一批新兵中脱颖而出,赢得众人尊重,直到此时,才走马上任,手下兵卒心悦诚服,甘受其指挥。

丘如意赞道:“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最厉害了,文武双全也算是名符其实了。”

安世诚谦逊道:“纸上谈兵而已,究竟如何,战场上进真章。”

“我倒希望大楚朝永远别再有将士上战场了。”丘如意轻叹。

午休过后,安世焕夫妻登门拜访。安世焕为早上之事致谦,刘娟则真心诚意地贺她夫妻团圆。

眼看金乌西坠,安世焕夫妻极有眼色地告辞。

丘如意苦留用饭,安世诚也对安世焕笑道:“咱们兄弟好长时间没一起喝个酒了,今晚就一起吃酒吧。”

安世焕却挤眉弄眼道:“小别胜新婚,我就不留了,免得你面甜心苦,骂我没眼色。”

安世诚脸黑倒没怎么样,丘如意却不由粉红了一张芙蓉面。

送完客,丘如意想到丈夫如今瘦了,带来的衣服便都不合身,于是一面拿出现成的衣服着衣要改,一时又让吴妈范妈开箱取出布匹来新做几件衣衫。

安世诚拉住妻子道:“不用忙活了,我如今只穿军衣,现做了也穿不上。”

丘如意想一想,笑道:“也罢,外衣不做,里衣总要做几件。”

一时新量了尺寸,裁好了布,饭已做好,丘如意先陪着丈夫用过饭,净过手后,重用拿起针线活来。

安世诚道:“从前的衣服也能穿,你也不必急在这一时,黑灯瞎火的,小心累坏了眼睛。倒不如咱们一起说说话。”

说话间,手脚就有些不老实起来,丘如意嗔笑道:“小心针扎了你。里衣最讲究的是舒适贴身,可凑合不得,从前是我不在身边,如今我既然来了,就容不得你凑合。你只管说你的,我一边听一边做活就是了。”

安世诚只得坐在一旁,一边看妻子飞针走线,一边又细细问起家中诸事来。

白天提过的,丘如意便略说点,没有提过的,她就放下针线细细说了,灯光晕染了淡淡黄光,安世诚看着妻子忙碌的的身影,只觉岁月静好。

熄灯睡下,自免不了好一番夫妻恩爱,月上中天,丘如意撑不住沉沉睡去,安世诚虽也累极,却舍不得立时就睡去。

这天夜里,天气正好,一勾弯月透过门窗洒下点点银光,安世诚借着月光,定定看着怀中娇颜,想到明天自己就要离城,心中万分难舍,恨不得时光就此定住才好。

美人怀,英雄冢,难怪当年永平郡公定下铁律:不许女人进兵营。

安世诚杂九杂八乱想一通,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这一觉倒是好眠,直到日上三竿,安世诚才在饭香中醒来。

安世诚赧然,幸好他已然是黑脸膛儿了,倒也不易让人看出。

因为安世诚今天午后就要赶回去,丘如意便起了一个大早,亲自张罗衣物吃食,等安世诚醒来,已准备妥当,便走来服侍。

安世诚自己穿戴妥当,便让妻子道:“你坐那歇着吧,我自己来就好。”

丘如意昨夜也确实是累着了,又一大早起来忙活,如此一闲下来,便觉得浑身发酸,便也只管坐着陪安世诚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过不多时,安世焕便牵马过来,丘如意强作了笑脸送安世诚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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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平安抵达

直到安世诚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丘如意仍怔怔地站在门前看着。

吴妈和范妈也不好催她,只得陪着站在那里,直到听丘如意轻轻的叹息声,方笑道:“小姐,咱们先回屋吧,反正过几日,爷就接咱们过去呢,不如先拾掇拾掇东西,免得到时手忙脚乱的。”

丘如意点头,转身间看到刘娟正带着丫头婆子往这边来,忙又含笑站住身子。

刘娟一径走来,细看丘如意一眼,取笑道:“一夜不见,越发娇艳欲滴了。”

丘如意知其意有所指,脸便涨红如滴,轻声斥道:“呸!还大家子出身呢,当着人面,这话说的。”

说罢,也不招呼刘娟,转身径直往屋里去了。

方进屋,刘娟也被吴妈和范妈迎着进了来,笑道:“这有男人撑腰,果然不同了,倒敢给我使起脾气来了。”

丘如意啐道:“越说越不象样子。”

刘娟闻言,轻叹道:“你也是个狠心的,如今是有了汉子就不要我这个闺中密友了。搬出城的日子敲定了吗?”

“还说不准,等他回去现安排。”丘如意答道,又道:“焕爷也多是在城外,不如你也搬去住,咱们也好再做个伴,不然我一个人去那边,也是孤单。”

刘娟摇头苦笑:“你我虽为安氏妇,可我到底姓刘,北军怕是不乐意我离大军太近,他估计敢是有怕顾虑,不然,昨天说你要搬去城外,却只字不提也让我一同过去。我何苦多此一举。再则,我也愿避这个嫌。”

丘如意心下也轻叹。

其实昨天,安世诚就说了,刘娟不方便过去:“世焕说了,她到底是姓刘,若真有什么事,一面是自己小家,一面是亲、生父母,委实难选,到头来里外不是人,倒不如离得远远的,省得她难做。”

方才提议一同搬走,不过是二人话赶话,如今见刘娟心内明白,便笑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望你莫要见怪。说到底还是城里条件好些,不搬也罢,免得辜负焕爷的一片苦心。”

刘娟也笑了,岔开话道:“你过去那边,只拣紧要能用到的拿过去,我让个人过来帮着看院子,你的人少,就都带过去。将来你夫妻二人有空回来住几天,只提前告诉他一声,我这里就都帮着打扫收拾了,大家都便宜。”

丘如意认真道了谢,二人便商量着具体要带哪着物件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刘娟理所当然地留下用饭,饭毕,喝点了茶,又闲言几句,丘如意方送走了刘娟。

回屋后,范妈道:“她倒是真是个难得的。幸好今天有她在这里陪着开解小姐。只是可惜了姓刘。”

“谁能随意选父母?再说姓刘又有什么呢,我倒听说她父母也是不错的。”吴妈小声反驳道。

丘如意没吭声,只在心里祈祷皇上圣体安康,他母子二人的和和气气地完全权利更替,刘太师一家也有眼力劲地功成身退。

虽然丘如意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将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却不想安世诚却迟迟不来相接。

丘如意也只道安世诚事忙,暂顾不上自己。

其间安世焕也回来两次,丘如意恐又被刘娟取笑,故也没好意思问他,该来自然来,不该来的催问也没用,便只得安心等待。

她却不知,因她不问,倒着实让安世焕松了一口气。

如此过去大半个月,安世焕才带着人护送丘如意往城外搬家。

丘如意见状,知安世诚不过来必有原因,便也不多问,只是看着门外大队人马,着实吓了一跳,笑道:“不过几件常用的,哪里用得着这么多的人?”

安世焕惊讶道:“我真带多了人?我记得你们箱笼十几车呢,还直担心带的人马少了呢。”

刘娟也皱眉,笑着对丘如意说道:“他才真正是个爷呢,哪里会操心家务。”又对安世焕道:“那时箱笼多,一是有给北平侯府的各色礼物,二来,则是那时护送的家下人多,他们自然也要带着随身的东西,这一来二去,自然多出不少车的东西来。如今那些送人的送人,带走的带走,倒是少了大半,且这里他们以后也还要回来住住的,只带些现在要用的,并不会搬空。所以,用不了这么多人马。”

丘如意拉住刘娟,止住她的话,笑道:“总归是焕爷的一片好心。我夫妻先在这里谢过了。不管怎么样,让他们受累了,到了地方,我会让世诚好好谢谢大家的。”

说话间,士兵们已拿忙着把东西抱到车上去。

丘如意颇多不舍,和刘娟各红着眼相互道别,直惹得安世焕来催:“行了,别这样婆婆妈妈的,生离死别一般,其实不过就是城里城外的住着,相距不足五十里地,骑马半天工夫就到了,不知道还以为天涯海角呢。”

丘如意和刘娟闻言,倒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互相叮嘱几句后,行李都捆扎好了,堪堪两车,再加上丘如意主仆坐的车,一共四个车,在安世焕一行人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起初丘如意还能和吴范二人说些话儿,出城后行车颇急,丘如意等人也不再言语,如此行了近一个时辰,便有些乏了,幸好此时已是中午,大家都稍稍歇休一会儿,胡乱吃了点东西上,然后又都上了路。

可能考虑到刚用过饭,安世焕便命人行慢些,这条官道倒也算平坦,摇摇晃晃中,丘如意便生了困意,本想闭眼休息一下,谁知竟真的睡了过去,后又在摇摇晃晃中醒来,天色已晚,幸好有外面有月光照进,总算看着点东西。

丘如意舒服地叹道:“这一觉睡得可真够长的。”

“可不是,连着奴婢们也都轮着睡了一会儿,方才焕爷还过来问过,说是再过一会儿就到了。”范妈吴妈也笑着附和道。

安世焕在外面听到她们说话,便骑马过来道:“嫂子可是醒了,马上就到了。”

丘如意忙在车内道:“辛苦了。”

“算不得辛苦,大家平平安安的到了,我也就放了心。”

丘如意奇道:“你话说的真有趣,这是大楚,是北军管辖之地,想来也没有宵小之辈出来找死,能有什么不平安的。”

没有听到安世焕的声音,丘如意心里忽然升起不安。

第二二四章 惋惜良将

丘如意伸手打开车帘,此时皓月当空,几点星辰点缀,借着星光月色,前方隐约可见有灯光闪烁,偶有士兵来往,倒也不见丝毫纷乱,显得这里既寂静而平和。

方才安世焕的话到底是何意思?偏他说过后,便驱马往前引路,倒不好再问,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丘如意如此安慰自己。

不过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就听安世焕笑道:“诚大哥怎么过来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竟接出这么长的路来。”

丘如意惊喜地再次打开车帘,往外看去,果见有一队人迎面而来,便听到安世诚也正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往这边而来。

看到安世诚带笑走来,灯光照耀下,眼中似有星星闪烁,丘如意不由看得痴了,心也终于安放回原处。

一时到了住处,安世焕又指挥人把行李卸下放进屋里,安世诚向他道谢,安世焕不满道:“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然后带着人离去。

丘如意细细打量屋院,比之城里,院子更小了,房间也低矮许多,且只有两间正房,三间侧房,幸好她的人少,倒也勉强挤得开。室内坐卧用品虽简陋,倒也算比较齐全整洁,可见安世诚真是尽心收拾了,丘如意心里甜滋滋的。

范妈吴妈道:“奴婢们倒好说,只是小姐这里需得好好收拾一番才是。幸好来时东西都收拾得整齐,也不费事。”

“不用这么麻烦,我看东西也齐全,暂将就一晚,明天再收拾吧。”丘如意看看天色,对欲劝自己的范妈和吴妈说道:“天色不早,赶了一天的路,也都乏了,早点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范吴二人见丘如意面带倦意,忙道:“小姐说的是。那奴婢们先去做些热饭食吧,小姐一路上也没得好好吃。”

安世诚送走人正走进屋,闻言笑道:“不用忙活了,初来乍到,黑灯瞎火的,也不方便,我已经请人帮着做了些,今晚先将就吃些就是了。”

范吴二人看向丘如意,丘如意笑道:“你都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今天就偷个懒儿,诸事不管,只管着你服侍了。”

说话间,外面有人进来,却是送饭的来了。

安世诚望外看了一眼,便忙起身笑道:“怎么劳杨兄亲自过来,这等小事,只让兵卒们做就是了。”

丘如意见状,也忙身起相迎,不想打头进来的那个人竟是杨怀青,后面提着食盒的,却是先前在家里帮佣过的曾婶。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丘如意忍不住笑了起来,也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打招呼,便只向这两个人点头微笑。

这边安世诚已经向杨怀青介绍道:“这位是拙荆,如意这位是杨兄弟,身手很了不得,北军中数的上名号的英雄人物。”

杨怀青一脸平静地给丘如意作了一揖,却不发一言,竟是对安世诚的夸奖照单全收了。

丘如意腹诽,这人还真是自傲。

不过看他神态,想来是已经知道丘如意的身份了,也怪不得曾婶过来送饭,她总是在家里侍候过几天,对丘如意的口味也略知一二,既然杨怀青释放出善意,丘如意自然也不小气,忙矮身福一礼,谢道:“多谢费心。”

杨怀青只简单道:“客气了。”

饭菜摆上,果然是丘如意平素爱吃的,丘如意不由冲着杨怀青和曾婶笑一笑表示感激。

曾婶回以微笑,杨怀青没有接收到丘如意的感激,因为他的眼睛正忙着往院里四处打量。

丘如意看在眼中,笑容便凝结在脸上,这人还真是不拘小节,全不像在别人家中做客,倒象是公门过来办案一般。

安世诚此时已笑道:“时间不早了,杨兄弟只管带人去歇息,我这里一切都好。”

“嗯,还可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杨怀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转走往外走去。

丘如意拧眉,杨怀青也太没礼貌了。

安世诚却浑不自意地跟着杨怀青后面,一路笑着送出去,杨怀青又在大门口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安世诚连连点头。

丘如意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曾婶看一眼丘如意,再看一眼门外,小心翼翼地对丘如意笑道:“杨总旗脾气拐孤,倒不是个坏人。就是为人处事上不行。”

丘如意不置可否,曾婶脸上讪讪地,又小声对范妈道:“用过后不必洗,只管收在盒里便是,明日一早我过来取。”一面又给丘如意行礼,这才往外走。

安世诚已说完话走来,曾婶又小心地给安世诚行过礼,便跟着杨怀青一同去了。

安世诚已吃过饭了,丘如意先拣出几样饭菜来,其他的叫范妈等人端了下去自吃,先不必上来。

安世诚倒也极有眼色,上前来帮着丘如意布菜。

丘如意用了几口饭,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便问安世诚道:“你那个杨兄弟是什么大来头?好大的气派!我们乃是无知妇孺,他懒怠理会也就罢了,也没人怪他。可你们既然是同袍,保持该有的礼数总不会错吧,我看他方才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偏你还……不提你是宗室子弟,国公府的嫡长子,只现在的职位就高过他许多,他怎能如此无视于你。”

安世诚知道妻子向来有个怪脾气,那就是宁可自己受委屈,却见不得家人被人低看一眼,闻言便笑道:“你不必理会他,他是个高眼于顶的人,我自然不被他看在眼中,这北军之中能被他看到眼中的也没几个,所以大家也都习惯了,见怪不怪。”

“那你何必上赶子的贴上去?让人看着心里难受。”

不想安世诚却正色道:“我不是要上赶子贴上去,而是他确实个不错的,很值得结交,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于是,丘如意边吃着饭,边听安世诚讲杨怀青从一个发配充军的罪奴,如何靠着一场场的浴血奋战,置之死地而后生,才得来今天的成就。

“就凭他这几年的功绩,他有那个资本傲视我们这些新进军营的将士们。”安世诚叹息,“可惜以他罪奴的卑贱出身,却做不得官,前程怕就仅止步于此,大楚失此悍将,让人惋惜。”

第二二五章 东窗事发

“他既然有功,那便以功抵过,恢复平民身份便是了。”丘如意开口说道,说完便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杨怀青如此傲气,自然比别旁人更想去了贱籍,他又那样出色,自己能想到的,他又岂会想不到,既然不能去除,定有常人想不到的原因。

果然,安世诚摇头叹息道:“难啊!也许皇上亲政以后,他尚有一分机会。”

丘如意了然,杨怀青家里十有八、九又是因刘氏获罪的。

“其实以他的功劳,也不是不能求得特赦。”丘如意眼睛一亮,随即黯了下来,小声嘟囔道:“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谁肯为他人平白无故得罪了刘氏一族。”

也不怨杨怀青我行我素,他拼着命流尽了血,前途依然暗黑黑的,心里忿然,也是情理之中的,既然讨好别人也没用,索性由着性子恣意生活。

他这样的人,无论怎样出色,怕也不好娶妻吧。丘如意倒有些同情他了。

“如今各方好容易平衡下来,现在不是时候,将来总有机会的,他还年轻。”安世诚说道,又笑道:“你也不必同情他,他很不稀罕别人的同情。”

丘如意也点头道:“谁敢同情他,他那样自大的人,若是知道岂不是气炸了肺。”

用过饭后,丘如意反倒有了精神,便提议要出去看看。

安世诚微一愣怔,笑道:“这乌堡可不同城内,全是官兵,没什么看头,真要看景,天亮了再去。”

丘如意能和丈夫在一起,心里已经很开心了,方才不过随口一提,故被丈夫否决了,也不坚持,便拉着安世诚在院里散步消食,夜风已凉,不过一会儿工夫,二人就又回到了屋里,夫妻二人笑谈一会儿,便各自洗漱睡觉。

安世诚经过多半年的历练,人更是稳重老成,凡事皆让着丘如意,不似从前毛头小子般和妻子争执分对错,丘如意也明显感觉到了,在安世诚面前越发轻松起来,竟借安世诚对自己的宠溺,调笑道:“外头官兵们没什么看头,你却极有看头,我今夜就好好看你吧。”

安世诚没想到妻子这般调皮,有些不适应,慌乱地护着身子,陪笑道:“你赶路累,今晚早点休息,不许想什么有的没的。”

丘如意脸红起来,一边躺下,一边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你才想什么有的没的呢,看你那姿势,还以为是被山大王强抢的良家小娘子呢。”

安世诚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打点话语要解释一番时,却发现丘如意是真的累坏了,头一歪竟睡了过去,听着耳边轻缓的小呼噜声,安世诚笑着摇摇头,慢慢搂抱起丘如意,帮她调整了一下枕头,见她嘟囔了两声又舒舒服服地睡去,忍不住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才吹灯和衣睡下。

第二天丘如意醒来时,安世诚已经出门了。

丘如意看着里里外外布置一新,对范妈笑道:“你们急什么,慢慢拾掇就是了。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真是累得人不轻快,你们还起这样早。”

范妈笑道:“也没多少活,这里太小,一些东西没法摆,干脆连包都没打开,暂搁在小厢房里,什么时候用了再拿吧。”

这时吴妈已把饭摆好,一面也笑道:“姑娘不必担心累着奴婢们。奴婢们是上了年纪的人,向来觉浅,况且新到了地方,也睡不踏实,躺着也难受,倒不如起来干点子活痛快,况且爷比我们起得还早呢,那些小兵卒更是辛苦,听我家那口子说,在门外站了一晚上呢。也不知中间有没有倒换。”

范妈也点头,表示同意吴妈的话,丘如意也知道新换了地方,想睡却睡不着的痛苦,不过昨夜却没有,感受到丈夫的气息,她只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能让她忧心,丘如意心里甜蜜蜜的,一时又觉得不对劲:“门外有士兵不眠不休地护卫着?这里的长官们皆如此排场吗?不然,这乌堡里还怕有刺客不成?”

吴妈盛了碗粥递到跟前,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这乌堡里全是北地将士,寻常不知要知底的,刺客哪里能随随便便进来,况且这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人,又刺杀谁去。”

还真是这么个理,丘如意便放下此事专心吃起饭来。

倒是范妈又道:“爷临出门前吩咐:若没什么要紧要,先不要在城里随意逛。这里全是戍边的将士,又或者是发配来的官奴,仔细被冲撞了,等爷这边安排好了,再领姑娘出去转转熟悉熟悉环境。”

丘如意点头:“我们也正好在家休息休息。”

谁知这一休息,就是五六天。

这天夜里,丘如意在丈夫怀里撒娇道:“我这算不算是被软禁起来了呢。”

安世诚认真思索了一下,点头道:“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这样吧,你也憋得厉害,明天就解禁吧。”

这几日,不只丘如意不能出去,因为安世诚提前准备的食物菜品充足,便是吴范两夫妻亦没机会出门。

丘如意闻言,顿时神秘兮兮地对安世诚说道:“你是不是偷着在这里娶了个二房?怕我知道,才不让我出门的。现在赶着送出去保护起来了,这才放我出来的。”

顺着这条思路走来,丘如意觉得自己似乎看到真、相,“怪不得这几天把自己裹得那样严实,莫非是怕我用强你贞洁不保?”

安世诚见妻子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失笑,又配合着笑道:“是啊,你好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倒不是守贞,只是天天不得闲,如今算是空了下来,还请娘子怜惜小生则个。”说罢,吹了灯便扑了过去。

天晓得他这几天忍得有多辛苦。

夫妻二人嘻嘻哈哈地在被窝里胡乱闹腾起来,不多时,丘如意却一把推开安世诚,下了床榻,也不穿鞋,赤着脚走到灯烛前点着了,又举着灯走到床前,一把扯开安世诚身上的被子,拿灯细细照一回,便气红了眼,怒气冲冲道:“安世诚,你果然不老实!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二六章 世诚遇刺

安世诚忙接过妻子手中的灯烛,一边放到烛台上,一边陪笑道:“一点小伤而已,妇道人家胆小,怕吓着你,才一直没说。随-梦- . lā”

丘如意看着安世诚腹部的一道新伤疤,心疼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恨声道:“少在那里轻描淡写的。你个骗子。这几天我就纳了闷,天天衣服不脱就睡觉,好容易宽衣解带了,赶着就吹了灯,要不是我无意间摸着不对劲,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安世诚低声笑道:“别生气了,我以后睡觉脱衣服就是了。你喜欢亮着灯,咱们以后办事都亮着灯好了。”

丘如意又羞又气,狠狠拧一把丈夫,却又不舍得用劲,只得口内发狠道:“你少在那里插科打诨,最近也没听说有战事,看样子也不象是训练所致。你老老实实交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再敢欺瞒我,休怪我不客气。”

安世诚眼见浑不过去,只好一边将妻子抱入被窝,帮她将被子掖好,一面又竹筒倒豆子般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他自城中小聚后,便紧着张罗起住处来,好让丘如意早点搬过来同住。

不过,他军中也的确事忙,分不了多少时间出来,他现在也不是从前京城里的国公府世子,什么事一句话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如今却事事亲力亲为,差不多将近半月时间,方万事妥当。

因早从安世焕那里知道丘如意已准备妥当,这天好容易挤出一天的时间来,安世诚也没来得及给丘如意打招呼,直接带着几个小兵一同驾着车马往城内接人去了。

谁知半路上竟遇着几个不明来路的黑衣人,二话不说,举刀就砍。那几人皆身手不凡,交手没几下,小兵们便都倒在地上,安世诚也受了伤,眼看性命不保时,幸好杨怀青带人经过,便赶过来帮忙,那几人见他们人多势重,这才各自逃窜而去。

大家虽然都受了伤,倒都保住了性命,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是这件刺杀之事,实在是不同寻常,偏又没有捉到一个歹徒,拿不到口供,只能暗自分析。

很显然这次的刺杀是冲着安世诚的。这一点能达成其识,因为那些人只是砍倒士兵,并不没有再耽搁时间追杀他们,目标始终对着安世诚。

首先排除了大楚朝内部纷争。

安世诚早前不过一介书生,也没做过天怒人怨的事情来,应该没有要他性命的仇家。而以安世诚的资历,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宗室子弟,卢国公府手中一向没实权,也排除了政敌什么的。

如此就只能是北荻人最有嫌疑了。

不过,安世诚虽来边关半年有余,却还没真正上过战场,看来应该是与北平侯府有关了,毕竟他是北平侯的亲外孙,北平侯一生基本上是在和北荻打交道,他的仇家也就只能锁定北荻人了。

如此一来,定是不服北荻新王的北荻各势力在鬼祟行、事,因为当时是刀刀往安世诚要害上招呼,也不是想捉拿安世诚胁迫北平侯的样子,倒象是泄忿要北平侯不好过。

于是众人不敢拖延,立时将此行刺事件报了上去,北平侯也不敢马虎,立即命人加强警戒,防范此类事件的发生,却也有成效,至此半个月,倒也没再听说有此类事件发生。

安世诚倒着实担心独身在谓城的丘如意,这事一有了定论,他一边养伤,一边叫了安世焕帮着把人接了来,只是因怕妻子担心,故想着将此事隐瞒过去。

“不想,终是没能瞒过你的法眼。”

丘如意不理丈夫的奉承,皱眉道:“难道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吗?”

安世诚摇头:“那几个人身手不错,见事情不成,虽分散而逃,却极有章法,我和杨兄弟推测必是军中、出来的。外祖父抗击南戎,虽也杀过不少的南戎人,却也事隔十多年了,如今那边已然臣服,南戎人几无可能了。故也只有北荻这边可疑,外祖父已然着手在查,想来不久便会水落石出了。”

丘如意见丈夫一脸笃定的样子,便故意拂他意道:“说不定既不是南戎也不是北荻,也许是你的大楚惹的什么风流账呢。”

安世诚好笑道:“就你醋劲大!说什么风流账,也不只有个刘氏女,她还没有这个实力,刘太师吃饱了撑的,也不会管这点子小事的,便是管,公然派人来刺杀我,事情闹出去,刘氏兵权怕是撑不稳了。”

“我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丘如意也觉得自己想法可笑,小声辩解后便卷了被子翻身向内,安世诚哪里肯放过来,免不了胡闹一番,方各自睡去。

许是没再发生异常事件,接来的日子,丘如意便真的能出门走动一番。

却也真没有什么景色好看。放眼过去,到处是士兵,偶或没穿军衣,却还是个奴役。

谓城虽也小,却还有几个店铺,这里却连个卖东西的都没有。

“这里本是守卫处,衣食自有上面划拨过来,或是统一采购,原本就用不着人过来卖东西。况且若开起店来,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进来奸细,便是进不来奸细,商人本性逐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坏了事。”安世诚解释道,见丘如意面有不豫,便又笑道:“天底下的人,并不都象岳母这般深明大义。那日提起来,外祖父还直赞,幸好当年岳母带头捐粮捐钱,让大楚将士们吃上饱饭,才及时将京都攻破,拿下南戎王,不然等他援军来到,我大楚怕如今也只得半个天下了。到现在还有不少老将记得凤临丘于氏呢。”

丘如意听见赞自己母亲,心里暗自欢喜,叹道:“覆巢无完卵,世人皆知的道理罢了。”

幸好,这里也有几位军官的太太们住在这里,大家偶然也相约着在一处玩乐,多少能打发些时间。

这当中便免不了会谈论起杨怀青来。也是,这个人太独立特行了,想不引人注意都不成。

开始也不过是说他目中无人,后来便是八卦起他总是格外关心红帐子那边的几个女子,语言神情暧昧至及。

丘如意心里便不自在起来。

第二二七章 罪奴服役

红帐子便是这里军妓所居的地方。[随_梦]ā

据说杨怀青常过去照顾那边的生意,里面还有颇有几个红颜知己。

大家都是成了亲的妇人了,一些荤的素的,说起来也就没什么忌讳。

这里的军官,都是些和安世诚一般的低阶军官,大多是靠着军功从底层小兵爬上来的,其妻子也自然大都是小门小户里的,素养不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这里的生活太封闭了,聚在一处除了说些谁明天要进城帮着捎带点东西,要不就是这般的家长里短。

偏这段时间正赶上谈论杨怀青。那几位太太知道杨怀青曾经狠狠下了丘如意的面子,此时提起杨怀青来,一来和丘如意有话聊,再则也想着从她口里套点当日在城内的细节,这样就可以在以后场合里当成一段不错的谈资。

可她们却忽略了杨怀青曾救过安世诚这一段。

丘如意现在知道丈夫对杨怀青曲意结交,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将才,更是因为他的救命之恩。便是不知道这救命之恩,丘如意也不愿谈及那天的事情,那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如今知道他曾救过丈夫,她更没法开口说他的不是,而且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听这几位太太胡沁。

其实,这几位太太倒也什么恶意,只是丘如意到底面皮薄,实在不适应这种氛围,也不打算适应,聚过几次后,便不再过去,倒也不肯失礼,只说“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却也时常派人过去送点小茶点之类,也常让她们帮着从城里带点物品,几位太太也只道:到底是京城里来的娇小姐,身子也忒弱了些,不过倒是个知礼识趣的。

外人如何评论,丘如意并不理会,只希望自己别被孤立,以致于影响到丈夫,战场上刀枪无情,一个不留神,却是要丢性命的,有个好人缘总归是没坏处,如今看来,自己人缘尚可,丘如意也就满意了。

只是她倒真没想到,冷硬如杨怀青,倒还有这么个风流性子。

不过,那是他的私事,丘如意也管不着,她心里挂念的是另一件事情。

忍了几天后,她终于问丈夫道:“你去过红帐子吗?”

安世诚便皱起眉头来:“以后少和那些三姑六婆在一起。”

“我也是问问而已,你急什么?”丘如意不满道,眼珠儿一转,又陪笑道:“那里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安世诚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问这个做什么?”

丘如意叹气:“我从前的一个小姐妹因罪没入贱籍,多年前被发往边关。我从前听人提起过,贱籍的女子大多为奴为娼,如今听说有这么个‘红帐子’,实在为她担心。唉,其实如果她真在那种地方,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知道又如何呢。”

丘如意越说越沮丧,眼圈也渐渐红了起来。

安世诚也跟着暗叹一口气,复又笑道:“如果你那个小姐妹是方进之女的话,你倒是可以放下心了,她们姐妹两个虽过得艰难,倒的的确确没有沦落在那里。”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丘如意简直喜极而泣,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方家的小姐呢?还有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安世诚便想起那一柜子的衣裳,不由瞪了丘如意一眼,却也不提那陈年旧事,含糊道:“她本与丘家同出一地,听说两家也颇有来往,你们那处也只有她家前几年被发配了边关。我虽不认识,不过他家确实都在这边,也见过方进几次,看你模样,我倒是猜对了。”

丘如意也就信了,复又叹道:“她如今身为贱籍,苦点累点也比在那里强。她也算命好了,在那红帐子里边的,还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被糟蹋呢。”

安世诚不语。

北军虽然一向治军颇严,但战场历来残酷至极,士兵总得有个舒缓的地方,故军中多会设了红帐子,北军也不能免俗,却也对此监管极严,红帐子里的姑娘都是从外面烟花巷里招募来的,且严令士兵不许拖欠嫖资,更不准虐、待她们,可说到底,那些姑娘也同样是可怜人,没谁天生淫、贱,喜欢过这种迎来送往的卖笑日子。

安世诚不愿看丘如意情绪低沉的模样,便笑道:“你先别叹气,我这里还有话问你呢:你口口声声追着我问红帐子的事,怎么竟一点也不担心我呢?”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呢?”丘如意奇道,一时明白过来,不由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信不过你。你说过的话,那便是金口玉言,再不会反悔的,我信你。”

夫妻情浓时,皆免不了山盟海誓,难得丘如意这样信任自己,安世诚心间瞬时被喜悦充满。

话又说回来,丘如意固然担心方芸姐妹,但在乌堡里住了大半个月,却并没有看到过她们一家。因为罪奴们们居住服役的地方是被单独隔离开的,当然红帐子也是被隔离开的。

对此,安世诚倒是给过一个解释:“他们本是良民,一朝成了罪奴,入了贱籍,除非机缘得会,不然祖祖辈辈再难成为良籍,心中岂会不生出怨恨?这种人很容易被奸细利用,所以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况且隔离开对他们也不是毫无利处,至少不会被士兵们欺负,尤其是些年轻妇人们倒巴不得如此。”

丘如意对安世诚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她曾无意中见过出城劳作的男性罪奴们,其中间杂了不少头发花白的老叟,却无一例外地脚带镣铐。

“反正他们做活用手,又不是用脚,不然万一跑去北荻,可就糟了。也不用同情他们,谁让他们犯罪了呢,正是个赎罪的机会。”几位太太们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了。

如果真是犯了罪,让他们做苦力倒也不冤,,就只怕这其中有被冤枉的,如方进,他本是对皇上一片忠心,却被人在头上扣了污水,不仅自己被发配边关,妻子儿女也同样沦为贱民在此做苦役却是上天的不公了。

再说方氏姐妹,虽然丘如意从前也认为她们既然可以因为父亲享受荣华富贵,那么跟着父亲一同坠入尘埃也是本分,可偶然看到的那些罪奴们木然机械地生活,心里不免为遭遇如方氏姐妹的人难过。

丘如意越发的不爱出门了。

第二二八章 方芸登门

安世诚忙过一阵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便对她说:“不如你仍搬回城里去住吧。?随{梦}小◢.1a”

丘如意倒笑道:“不必了,我也就是看到那些人,一时触景生情罢了,如今也都习惯了。”

她的出身注定她本就该高高在上的生活,身边亦不乏家奴官奴出现,从前也没看在眼里过,如今这般,不过是因为身边对等的姐妹忽然自云头跌落到污泥里,她心里有些承受不住罢了。

心情低落几日后,不再见那些人,于是那种似类兔死狐悲的心情便也淡了。

安世诚细细打量丘如意,见她气色果然比前几日好了,也就放下心,不再提此事。

他还真舍不得她回城。

每天虽累得半死,但回到家,哪怕只看她一眼,便觉得这人生还是很有滋味儿的,若是回了城,别看只有五十里地的距离,却不啻王母划下的天河,一个月得见一次面,都是幸运的,况且他也不放心丘如意一人在城里,那些刺客如今还没有头绪。

只可惜,虽然丘如意不回谓城,安世诚却不得不离开现在的乌堡了,因为这里的防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需要进一步往边防去修,安世诚便也要前去守卫。

偏那边几乎被北荻完全毁坏了,只能重新修起,家眷们便不能跟去,只好继续留在此处。

丘如意自然也要留下。虽满心里不舍,可看到那些脚上带着镣铐的人渐行渐远,丘如意的心里竟莫名地轻松下了一点。

杨怀青没有跟去,他现在负责这个乌堡的防护。

这日夜里,曾婶敲开了大门。

这个曾婶也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也是罪奴,但因是专门侍候杨怀青的,倒是能在乌堡大部分地界自由行动。

不过,自那日送过饭后,却也极少到丘如意这里来。

丘如意收起惊讶,命范妈带曾婶进屋说话。

谁知范妈虽引着曾婶进了屋,脸色却极为难看。

丘如意知外面定有什么意外情部发生,便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曾婶。

曾婶默一默,陪笑道:“今天是杨总旗让奴婢带个人过来见夫人,还请夫人勿见怪,拨冗见上一见。”

既然是杨怀青让人过来,到底是有恩于自家的,总得给他个情面,丘如意便示意范妈引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瘦弱的女子,只见她兜头裹着一件破旧斗篷,进得屋来,小心地站在一边,整个身子几乎完全隐在曾婶的身影里。

丘如意笑道:“既然是杨总旗让你过来的,有什么就尽管说吧,想来他也是个知礼的,定不会让人为难。”

就听那女子小声道:“奴婢这里确实有话要说,还请夫人让人暂且回避一二可好。”

很标准清甜的官话,丘如意心里一动,示意范妈带曾婶下去回避。

范妈虽不肯,却也不好在外人面前驳了丘如意,只得带着曾婶出去,自己却守在门前,以防万一。

丘如意站起身来,小心地问道:“是方姐姐吗?”

“倒是难为你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听出我的声音来。”那女子摘下斗篷,果然是方芸,只见她矮下、身来行礼道:“本不该过来打扰你的,只是当年救命之恩不当面谢过,心里不安。”

“快别这样!说到底也是我丘氏对不住你,不过出了微末之力,不敢当你如此。”丘如意忙走下来,扶住方芸,看她神情还算平和,便又问道:“你来这里过得好吗?自那日在谓城见过方夫人和你,我便觉得当年我们或许做得不对。”

“不,你做的没错,我真的很感激你。那天,我本是存了死志的,是你一席话点醒了我。后来又是你帮着我们姐妹赎身出来,虽然抹不去贱籍,可到底能一家团聚,不然以我们现在身份,终其一生,都只能与父母天隔一方,如今虽苦些累些,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才特意来对你道声谢的。”方芸摇头,真诚说罢又福身向丘如意致谢。

丘如意忙上前拉方芸起身,一边又细细打量一番,方才远远看着觉方芸身上仍留有几分大家小姐的姿态,现在细看却发现她脸上粗糙得厉害,想是被这北风吹的,手上也有不少老茧,看来也是没有做活。

“好好保重身体,将来总有出头之日。”丘如意心里颇为难过,好容易挤出句话来安慰方芸,一时又眼睛一亮,笑道:“对了,我临来时,宫中已有贵人怀了龙胎,这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若能是个小皇子,皇上定然会大赦天下,说不得你们也能恢复良民身份呢。”

方芸含笑点头,眼中的苦涩却是浓得化不开。

如果真有这样的大赦,民间死囚牢中关着的十恶不赦之徒都有可能活命,可她们罪官之家却没这个待遇,只能等皇上金口玉言赦了她们,可如今刘太后仍把持着朝政,怎么会自打耳光,便是将来皇上亲政,怕也未必愿意为了早不知忘了名姓的人而委屈自己的生身之母吧。

丘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还是肯定地劝道:“还有方大人,我听说他如今不怎么好,你多劝着他些,他是有才之士,将来还要在朝堂上施展才能呢,只管等着,必有那一天的。”

方芸闻罢,心里越发的叹气不止。

如今方进颓废得很。他本出身富足之家,后来学业有成有了功名,深感先皇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便在安世弘的撺掇下,上书斥责太后牝鸡司辰,请求还政皇上。

哪知,还不等他说话,便有人、弹劾他,一盆盆无中生有的污水泼在他身上,“清者自清”这句话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效果,罢官发配充军,也是意料中的,他早做好了心里准备。

却没想到,竟连累了一家人跟着他受苦受累,这也就罢了。不想,刘氏一族做事太绝,竟不给人留一丝活路,让他全家都沦落成罪奴身份,他怎能不愤懑怨恨。想他方家也是书香传家的,却因为他的一纸奏折,从此以后,世世代代只能男为奴女为娼。

第二二九章 天子崩逝

方进每天都在心里假设,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写那份奏折该多好,家里人断续享受荣华富贵事小,关键是能有个好良民身份。

可是,他又常于内心深处感恩于先皇的知遇之恩,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先帝创下基业旁落,任由刘氏在那里翻云覆雨,可怜皇上,到了岁数不得成亲,只为了阻止他亲政。

方进钻进了死牛角。每日在心里都要纠结一番,一时认为自己做的对,可转身看到妻子儿女整日劳累却看不到未来,又自责当时自己考虑不周,如此反反复复,他简直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若不是白日里做活时监管的严,在家里又有妻子儿女看着,他早就受不住寻了死,一了百了。

丘如意也曾听安世诚提过此节,故今日方有此一说。

如今看方芸的神情,丘如意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绞尽脑汁地继续劝道:“当今圣上是个明君,不过是因为年纪小身体也略弱了点,这才由着太后及刘氏一族掌管朝政。只等明年春天,他身子好了,子嗣也有了,必能亲政,也算遂了方大人的志愿,再给你家一个交待,便是不能让方大人恢复原职,想来成为良民身份总是可以的。”

方芸笑道:“你有心了。我会劝着父亲的,人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便听外面曾婶咳嗽了声,方芸看一眼外面天色,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不用担心,说来也是幸运,竟能被发配到这里来,听母亲听,我们初来时,永平郡公便多有照顾,虽明面上不显,我们却是自知的。如今他虽不在北地,却也没受什么委屈,总还能保有几分尊严,想来这里面定有袁老将军的照拂了,我如今也一并谢过。”

丘如意拉着方芸的手,还欲相留,方芸推脱道:“你我如今已是云泥之别,只为了当面谢过,才贱足踏贵地。已是不该,再多留,只怕杨总旗也难做,还是各自去了的好。”

丘如意只得放她离去,却又问道:“杨总旗……”

“无他,同病相怜而已。”方芸淡然地施一礼,便又兜了头,随曾婶一径去了。

丘如意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叹息几句,到底知她一家还算过得去,心里倒着实轻松了许多。

北地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丘如意算是深刻了解了“滴水成冰”的意义,感觉在室外哈口气,都能眼看着这口气变成冰落在地上。

丘如意向来以自己身子强壮为傲,此时却也逞不得能,幸好炭火备得足,丘如意每天在屋里将炭烧得旺旺的,如无必要绝不出门,出门便要裹成个粽子一般。

丘如意想起那日方芸身上破旧的衣裳,便不由地担心起她来。

只是,她不好直接派人送东西过去,方家到底是带罪之身,安世诚也非普通军官,身后有个国公府和北平侯府,做事便要格外的注意。

幸好这日,让她寻着个机会,叫了曾婶过来,曾婶既然伺候得了杨怀青又曾带着方芸过来,想来还是能信得过的。

曾婶看着面前摆着的布匹,显见得是精心挑拣过的,不打眼却又实实在在是保暖耐寒的好布匹,叹口气道:“安夫人的好意,奴婢替方家姐儿心领了。只是这布,奴婢们却是用不得的,方家更是不能用,这于她于您都好。”

丘如意黯然,曾婶便笑着安慰道:“安夫人不必担心,这里的军爷们都心肠好,奴婢们虽穿不得好衣服,这里自有定例,倒也不会挨冻的。”

衣服布匹虽然送不出去,倒是和曾婶有了些接触,次数多了,也能说几句话打发时间。

原来这曾婶原本是杨怀青妹妹的奶娘,当年杨家获罪,杨怀青的父亲被斩杀,其余人等皆被打入贱籍,男充军,女发卖。

曾婶被卖多次,辗转来到北地,竟遇着了杨怀青,“只可怜了我家小姐,也不在如今流落在哪里,又过得什么样的日子。”

曾婶泣不成声,丘如意也有点明白杨怀青对方芸及红帐子里的姑娘的“怜香惜玉”,许是基于同病相怜,也未必没有想着,他这里做好事,妹妹那边也能得个如他这样的人护着,免得坠入泥悼里。

幸好,曾婶也知分寸,一时又擦了泪向丘如意请罪,又打点些有趣的话儿哄着丘如意开心。

这天下午安世诚竟难得回来了。

他离家也差不多一个多月了,丘如意便将一切皆放下,只专心陪着安世诚。

安世诚这一住倒是足足有十来天,夫妻二人每日也不出门,只围着火炉,安世诚看书,丘如意在旁做针线,间或调笑几句,其乐融融。

不想,临近腊月,安世诚却又要走了,而且这个年是不回来的。

安世诚想送丘如意回谓城。

丘如意赌气道:“我孤零零一个人回去做什么。刘娟夫妻团圆,我杵在那里算什么,倒不如还在这里,反正那几位太太也是一个人过年,倒还有话说。”

安世诚叹口气。早前他就解释了原因:“那是新从北荻收过来的,一切都得重建,且又是极紧要处,就如寻常人家的门户,两扇门是有了,却没有院墙,如何防得了小人。上头下了命令:必得在明年春天修好,不然明年若是北荻有个风吹草动,那里便是弱点。现在天寒地冻的,越发艰难,苦役及士兵们受着非人的折磨,我们身为官身,更该以身作责,就不能回来过年了。”

丘如意也知军令如山,发泄一通后,仍得带着笑脸送安世诚离去。

过年时,安世诚等人果然没有回来,丘如意凄凄惨惨地自己过了一个年,幸好元宵节过后,安世城就回来了。

原来今年冬天格外冷,过完年,便一连几天都下着鹅毛大雪,实在没法干活,上头只得同意大家撒回。

没出正月便还是年,丘如意终于有了过年的好心情,每天从睡梦里笑醒。

见她夫妻二人只管腻在一起,范妈和吴妈也是喜上眉梢,前次安世诚在家正赶上丘如意小日子,如今倒是个好时候。

如此几日后,雪终于停了,太阳重新普照大地。

丘如意一早起来便看见阳光灿烂,心中雀跃,也顾不得冷,拉着安世城走到院里。

这时,外面金钟响起,安世诚和丘如意便定住了身子。

一下,一下,如敲在人的心上,整整二十七下!

天子崩逝!

第二三零章 追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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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下?敲了几下钟?”

丘如意看着双眼通红面庞扭曲的丈夫,忽然觉得遍身生寒,心痛难耐。这个冬天果然冷得不寻常。

安世诚没有等来妻子的回答,他握着脸抖动着肩膀蹲坐在雪地里。

丘如意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悲伤,心里也跟着刺痛起来,忙走上前去,抱着丈夫的头,低声劝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总要先把事情弄明白了。”

安世诚没有答话。这不是小事,一个不小心是要人头落地的,谁敢在这事上马虎。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

只是,她也不敢相信皇上真的就这么没了。

虽然他一向体弱,但宫里的御医一向医术高明,便是不能使人起死回生,总不至于让皇上尚未及冠就去了啊。

况且他这一去,尚未有子嗣,皇位该如何传承?朝中怕又不能太平了。

丘如意叹口气,抱紧了丈夫。

这时自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有人踹门,不等老范头打开门,那门便被踹了开来,接着一个满身是泥的人滚了进来,一把推开丘如意,扑到安世诚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丘如意吃一惊,竟忘了起身,只管坐在雪地里看着那人,终于看出那个泥人原来是安世焕。

在这边关小城里,也只有这两个人会难过得恨不得替皇上身死,因为皇上于他们不仅有君臣之义,更有兄弟之情。

此时,安世诚和安世焕一个握拳咬牙无声地哭泣,一个则哭得眼泪鼻涕横飞,在这种氛围下,就连丘如意的眼圈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范妈等人上前扶起丘如意,一边又低声道:“焕爷做事也太随心所欲了,焕少夫人怕是被丢在半路上了,还得派人去迎一迎才好。”

原来安世城甫一回来,安世焕便敲定日子要带着刘娟来做客,却也正是今日。

丘如意看着正坐在地上痛哭的兄弟两个,知道一时半刻也是平静不下来的,便一边派老吴头出去迎人,自己也慢慢走到门口等着。

不多时,刘娟坐着车过来了,却也是两眼红肿,想是刚哭过。她虽是臣妻,却又与丘如意因种种因由未曾真正见过皇上不同,她是皇上的表姐,虽远了些,不过到底也是见过皇上的,感情自然又较外人深厚许多。

刘娟下来车,悲恸地站立不稳,幸好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扶着,才没有跌倒在地。

丘如意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想了想,默默上前扶住她往屋里走去。

到底不放心安世诚,走到他兄弟身边时,丘如意低声劝道:“先回屋里吧。”

安世诚已经恢复了理智,强忍悲痛,扶起安世焕往屋里去。

安世焕倒是不客气,一进屋便坐在地上哭诉道:“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去了呢?还记得那年,皇上说他无兄弟,咱们便都是他的亲兄弟,到时你做宰相,我做大将军,一起开疆辟土,治理天下,让祖宗基业在咱们兄弟手中发扬光大。”

“后来,我被你家的胭脂虎摁到臭泥巴里,皇上还笑我‘我的大将军竟被个小丫头打败了,罢了,以后还是你做文官,世诚做大将军吧。’”

安世诚想起过往,眼中泪水直流,急道:“别说了!”

丘如意倒没想当年事还有这么一节,又怕刘娟多心。

倒是刘娟满脸泪痕地看着丘如意,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世焕这时又叫唤道:“我为什么不能说,我是悔啊。你来边关后,皇上叫我过去,说‘跟着世诚好好干,别在京城里给人当枪使了’,所以我就跟了过来,我当时就该打定主意在京城,无所事事又怎么样,至少还能见皇上一面。”

说到这里,安世焕忽然眼前一亮,“对,我得赶着回京城,说不定还能见皇上一面。不见他最后一面,我死不瞑目。”

话音还落下,安世焕已经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纵身跃上马,疾驰而去。

紧接着安世诚丢下一句“大雪的天,别有什么意外,我跟去看看”,也跟着骑马而去。

老范头和老吴头见状,也忙要跟着出去。

倒是丘如意摇头道:“不必跟着去了,就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发泄一下吧。”

吴妈和范妈正端着几碗姜汤过来。

丘如意便接过一碗来递给刘娟:“喝点去去寒吧。”

刘娟擦一把泪,接过来却怎么也喝不下,便递给了身边的丫头。

一盏茶工夫,刘娟方好了,吴妈便又新端进来一碗,刘娟勉强喝了两口,说道:“让你见笑了。”

丘如意脸上倒有些尴尬,一屋子人悲痛难耐,就她一个成了异数,难得的冷清。

刘娟又道:“你不必在意他方才说的话,本是他不对,你教训他也是该的。其实当年的事,我早在嫁人前就探的一清二楚了,刘家的势力非外人所能想象,如今京城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罢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自寻烦恼了。皇上早看出他是个傻的,净往别人套里钻,这才打发他出来的,想是皇上那时就觉出什么来了,这才为众人早早地做了打算……”

一语未了,刘娟的泪又止不住流下来,丘如意一边拿帕子帮刘娟拭泪,一边劝道:“他是个好人,是仁君,却也是天上的星君,想是上天对他别有安排,这才急着将他召回去也未可知。”

刘娟连连点头,自我安慰道:“对,你说的对,他是回天上去了。”

好半天,刘娟方止住悲声,便也顾不得忌讳,拉着丘如意讲起皇上的事来。

丘如意自来认为,皇上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却没想到他自小也受过诸多的苦难,竟不如寻常富足小户人家的孩子幸福,听到伤心处,也忍不住为皇上掬一把同情泪。

第二三一章 谁做皇帝

日落时分,安世诚两兄弟才泥人一般地回来了。

身为边关将领,不管是否宗亲,没有调令,哪里说想回京城就回得了。

不过看他二人的脸色,已平和下来,看来痛快发泄一通,还是起了作用的。

夜里行路不便,丘如意忙让人打点床铺事宜,安世诚道:“你只管你和弟妹就行,我们一会还要出去,今夜就不回来了。”

看见丘如意二人一脸的担心疑问,安世焕深吸一口气,眼圈又红了:“皇上驾崩,边关防守越发重要,需得加强部署,这事拖不得。”

一些人也跟着他兄弟二人去了,睡处倒好安排了。

丘如意让人将铺盖换了新的,妯娌二人暂挤在一处,丫头婆子也与吴妈等人挤着住了,老范头和老吴头则睡在门房里。

夜里刘娟睡不踏实,白日里伤悲过皇上,夜里便免不了担心朝堂,她是刘氏女安氏妇,心里占着同样大的位置,不管哪边有闪失,她这里都不好过。

丘如意虽也担心,不过二人处境不同,不多时丘如意在心里也就释然了。

只是身边躺着个如烙饼般翻来覆去的人,自然也被搅得睡不好,第二日起床,二人各自黑着个眼圈。

一时安世诚兄弟也来了,一样的狼狈黯然,草草用过饭后,安世焕夫妻就回了谓城。

昨日得到并确实消息后,乌堡里便开始着手布置灵堂祭奠一事。

此时尚未出正月,满城里仍保留着过年及元宵节的痕迹,于是撤下花灯换上了白灯笼,人们也脱下喜庆的衣服,换上素服,军人们因身负保家卫国之职,不能随意脱下戎服,便在腰间臂膀缚了白布。

安世诚则又不同,因是宗室,他夫妻二人少不得披麻带孝了。

城内外俱加强警戒,因为一国之君去世后,多正是朝中多事时,少不得会有异邦趁机生事,而北荻刚臣服,内中尚有部落存异,越发不能掉以轻心了,堡内气氛也是愈发的紧张。

时间过去半月,边关尚还平静,未见他国异动,倒是朝中颇是不平,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据说,皇上去世前,听闻王宫人恰好产下龙子,端得凤毛麟角,生而不凡,皇上龙颜大悦,连声道,“好,好,天不绝我大楚!”,之后便含笑闭目于龙榻上。

皇上驾崩,由其子嗣继承皇位,最是名正言顺的了,可由个不足满月的小婴儿做这龙椅,却未免太过儿戏了。

丘如意不免叹息。

这个孩子,若是真登上帝位,也不过是刘氏一族手中的傀儡,难免重复他父亲的命运,便是他年幼,熬过了亲祖母刘太后,后面的刘婵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这算是这般,也已是极好的了。

就怕他坐不上那个位子。

一个无稚的小婴儿,怎么能掌控住朝中百官及天下百姓?

刘氏安氏各执半边天,一个不慎,由别的安氏子弟坐上皇位,为天下为私欲,都不会让那孩子活到成年的。

丘如意暗叹,皇上为堂兄弟们安排出路,却不知为这个孩子安排了什么出路。

刘氏一族倒是真心实意地拥立这个婴儿登基为帝,理由自是“先帝血脉,顺天应民”。

安氏宗亲却有不同意见。

孩子太小,不能言不能语的,怎么发号施令,简直胡闹!倒不如先请太后择一少年宗室子弟过继于先帝膝下,承继大业,等十五年后,小皇子长大成、人,再兄让弟及,方是良策。

群臣出于多方考虑,莫衷一是,各有拥护。

安世焕呸道:“吃到嘴里的肉,谁会吐出来。将来新皇帝会容下那个孩子?那可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啊,先帝待他们一向不薄,他们怎么忍得下这个心。我真后悔来这里,不然,谁敢说不让先帝骨血继位,我先宰了他,大家同是宗亲,我看他们能耐我何。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不管将来如何,我只忠心先帝和他的血脉。”

安世诚沉默不语。

感情上,他自然也同安世焕一般,可从理智上来说,他更赞同京城宗亲们的决定。

这天下曾经是先帝的天下,却更是安氏的天下,一个小婴儿的确也当不起这个责任。

当年先帝虽体弱,却是个聪慧的,刘太后与他也母子情深,天下还是握在安氏手中的。

由隔了一层的小皇子坐上那个位子,便等于是刘氏一族掌握了天下,就只怕时日长了刘氏起了异心,到时必是一场浩劫。

安世诚道:“你在这里急也没有用,如今要紧的是替先帝守好这片疆域才是正经。”

提到这里,安世焕倒是不以为然,“如今边关好的很,就连北荻王都知为先帝设下灵堂,还上书要亲自进京呢,反是京城里乱成一团糟,让人瞧不起。”

这倒也是实话。北荻新王原本是前北荻王的一个庶子,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却是个知本分的人。

当年北荻王去世,其他诸子互不服气,为争王位,兄弟相残,其间又被其他部落趁虚而入,数年间倒是死了个七七八八。

反是这位王子,因为本分,才能平庸,往常既没入北荻王的眼,现在也不没能搅进去,反倒活了下来,手中也存了点兵力,故被永平郡公和袁兴老将军选中,扶持着他成了北荻新王。

北荻王倒也感恩于大楚,况且现在他虽持有北荻大部分人马,却还是有几个部落不承认他,仍得需要大楚的相帮。

大楚自有他的考虑,到如今,双方倒是难得可贵地仍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

话说,如此又得过数日,北平侯从这里路过,原来与北荻王有事相商,安世诚并几个将官也被带去见见世面。

丘如意心里不由犯嘀咕,北平侯果然是个做大事的,叫了亲外孙到身边做事,却不见外孙媳妇一面。

不过,丘如意如今跟着安世诚也颇能识大体了,知道北平侯的事都是关着边境安危的,心里嘀咕几句后,也就放了下去。

不想这时,边关却不太平起来,跟约好了似的,边关全面告急,尤其以北地为重,可是北平侯却没有回来。

第二三二章 误入故地

丘如意的心提了起来。{随}{梦} щ{suimеng][lā}

边关告急,何等的大事,北平侯作为北地的督军,最高的统帅,此时没有理由再在北荻滞留,尤其是北荻也有部落在生事。

难道是北荻王那里出了什么差错?那么跟着北平侯的安世诚会如何?

丘如意不敢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倒是想起从前那几位太太说过,谓城城外的一处佛堂极灵验,每常逢着战事,前去烧香拜佛祈求家人平安,大多都能如愿。

这也是唯一的安慰了,丘如意心里乱成一团麻,想着一来去求神保佑,二来也好从刘娟处打听点消息,于是急急带着人往谓城而去。

谁知坐在马车上还未出堡,便在路上遇着几个将领正领了大队人马往外开拨。

丘如意的心便巨跳起来。她早知道,北平侯虽没回来,这里却也没有北荻人来,倒是听说别处遭到北荻部落的偷袭,如今看来,也不知是哪处防守人力不足,正从这里调人呢。

只是,如果这里也生出意外怎么办?

丘如意心里着急,远远看着杨怀青走来,也顾不得避嫌,跳下马车迎着跑去。

杨怀青倒是信心满满:“千万别小瞧北平侯,他一个人顶千军万马,自然早就做好各种应对了,再说带过去的人马也不少,借北荻王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对北平侯如何。况且真有万一,前面便是天堑,北荻人休想前进一步。倒是别处防守千疮百孔的,真被撕裂了口子,让贼子们进到中原地带,那才是灾荒呢。放心,已经派人去传消息了,相信过不几天,北平侯便会归来的。”

丘如意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我听说因天冷,防御并不完善就撤回了,所以仍是有漏洞的,对吗。如今人又被调走,若北平侯不能按时回来,这里竟中空虚的了,再出个奸细,这里岂不是很快就被攻破了吗?你们是不是太过于迷信北平侯的能力了,他是我的外祖父,自然是人而不是神了,不可能凡事都是万无遗漏吧。”

军事不该说与外人听,杨怀青原本不准备理会丘如意,只不过看她六神无主的可怜模样,不由想起当年家破时,妹妹也是如此的彷徨无措,便不由怜悯丘如意忧夫之情,这才说了略说了几句,反正不是什么机密事,只管定定她的心就是了。

不想,虽然丘如意不懂战事,胡乱说的那几句话,却也有几分道理,或许北军的确有点过于迷信北平侯了。

杨怀青心念意转,转身忙回指挥处,请了尚留在本处的几位将官过来商议。

丘如意眼见杨怀青面色不善地离去,有些摸不准头脑,也不及多想,急忙上了车,一路奔向谓城。

一路上,丘如意越想越担心,总觉得这里面藏着诡异,便没有心思礼佛,直接进了谓城去找刘娟。

安世焕也正好在,他倒是颇为放松,笑劝道:“放心,有北平侯护着,诚大哥不会有事的。许是被什么耽搁了,算着这几日也该回来了。乌合之众罢了,有几位袁将军在,几天便能打败。”

刘娟也道:“已经往大伯父那边搬兵去了,他那里离北地最近,他的人马一到,这边的人便能撤回,不会有事的。”

得知丘如意本是想去佛堂的,刘娟左右无事,便一同前去,半路上又低声劝道:“朝堂上有安刘之争,边关却向来是共进退,到底关乎国家安危,刘氏一族心中自懂得轻重的。”

丘如意得了这句话,心倒是着实放下一半,握着刘娟的手,感激地笑起来。

一时到了佛堂,却是间极简陋的小佛寺。

当年这里战事频发,士兵百姓皆多有伤亡,时有曝尸于野,无人收殓,有位行经此处的僧人见了,佛心大开,在此处修一寺庙,专为人收殓超度。

那真是位悲天悯人的得道高僧,不只大楚的百姓士兵,便是北荻的士兵,他也怜其葬身外乡,佛法面前一视同仁地收殓超度,故不论这里是被大楚夺回还是被北荻抢占,拉锯战中,这处寺庙倒是不曾受过影响,得以保存下来。

丘如意随刘娟步进寺里,却深感惊奇——她从未到过这里,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莫明的熟悉亲切之感。

或许是天下佛寺皆相类的缘故吧,她虽第一次来此,从前却也没少去寺院礼佛。

丘如意和刘娟各拈了香在佛前许愿叩拜,便有小沙弥过来道:“主持师父说,两位施主有佛缘,请到里面喝一杯茶。”

刘娟很意外,她听罗夫人提起过这位主持,管你权贵还是贱民,是北荻王还是大楚的督军,在他眼中全无二样,没想到今日倒能得地得了他的青目,便欲起身答应。

不想,丘如意听到“佛缘”二字,心底咯噔一声响,她本世家女,后嫁入宗亲,夫妻恩爱和美,好好的怎么会和佛结缘?自来和佛结缘的,在凡俗人眼中,却大多是不幸的,她怎能交这等缘呢。

丘如意起身拉了刘娟离去,庙太小,没等刘娟回头向小沙弥致歉,二人便已出了寺庙。

所以,没有听到小沙弥向后面道,“师父,到底哪位是您的故友?她们方才听见说请,便都吓跑了”。

一个和蔼苍老的声音带笑道:“先前想她故地重游,总是缘分。倒是我着相了。她本不属于这里,如此甚好,甚好。”

师徒再无二话,各自忙碌。倒是丘如意在车里心绪不宁,直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刘娟笑劝道:“你现在就是惊弓之鸟,听点风声就是雨。咱们既进了佛寺,那便是与佛有缘。想来他也知道咱们出身不俗,想着让咱们多布施点儿,这都是俗套的老路子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丘如意这才稍稍安心,因天色不早,丘如意便留在城里住了一晚。可心里到底不踏实,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急着赶路。

路上积雪初化,泥泞不堪,丘如意心里发急,全不顾颠簸,只管催着马车快行,倒比平时快了半个时辰回去。

一进了堡里,便觉得气氛不同,城中士兵皆面色凝重地齐集了往外调派。

第二三三章 活捉袁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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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真是北荻生变了?

丘如意忙往杨怀青住处去,他不在家,曾婶自昨天就没见过他了。

丘如意不死心,忙又去拜访那几位太太,她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相互安慰着有北军在不会有事有。

丘如意却越来越不安,幸好回去的路上,竟遇着杨怀青带人经过。

杨怀青也看见了丘如意,想一想,倒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丘如意忙问昨夜事。

杨怀青默一默,道:“北平侯那里的确出了点状况。连同北荻王一起,已经被人围起数日,昨夜才有人突围报信。”

“那赶紧去带人去解围啊。昨夜得的消息,你们怎么现在还在这里。”丘如意气急败坏。

“已经派人报去燕城及各位边防大将那里了,驰援一事,想来他们会部署的。这边只负责守住关口。”

“事有缓重轻急,你难道不知道吗?”丘如意几乎吼了起来,“已经被围了数日,如果不能及时解围,城破便是他们的死期,这里都没有兵来犯,你守得什么关口,救人要紧啊。”

杨怀青倒也理解丘如意此时的心情,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转身走了,不过到底还是回过头,忍不住解释道:“救人自有上头安排,这边的职责是死也要保住这里。”

所以,北平侯一行人是死是活,都得等到两天后燕城的决定。

丘如意瞬间清醒过来,杨怀青等人确实不能带兵离去,不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人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救人如救火,两天的时间啊,再加上带兵前往,又得费点时间,北平侯一行人能等得起吗?

杨怀青已经带着人离去,丘如意看着城内所剩无几的士兵,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昨日还从这里调人去急救,燕城府里还有兵可派吗?

丘如意被这个念头吓得几乎站立不住,范妈忙扶住道:“姑娘,你可得注意身子啊,如果有什么事,只管让他两个老头子去就是了,再不得还有我和吴家的呢。”

丘如意点头,“对,对,你赶紧让老吴头快马加鞭回谓城,看焕爷那里有什么消息。”

范妈为难,自己若是去了,就丘如意一个人在路上了。

丘如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心里着实后悔当日怎么不多带些人手来,以致于现在无人可用。

多想无益,丘如意道:“人命关天的,这点小节算什么,你只管去,我自己能回去。”

范妈急忙往家跑去,丘如意走到半路上便遇着吴妈接来了,吴妈道:“姑娘放心,老吴头已经去寻焕爷去了,范妈方才跑得急,我让她在家里先喘息一下。”

丘如意点头,回到家只喝了点水,再吃不下东西。

吴妈等人劝道:“来回一百里路呢,最快也得戊时才到,一整天呢,多少吃点。”

丘如意只得啃了块点头,一边又派范妈等人出去打听消息,却什么也打听不到。

丘如意深感无力,只好看着日头盼着老吴头早点回来。

谁知掌灯时分,便听到外面马蹄声响,丘如意振奋,亲自出门来看。

“焕爷?”老范头惊讶地叫道。

“老吴在后面呢,他来回奔波走的吃力,我便先行了一步。”安世焕大步走过来,又问丘如意:“嫂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军政开家,罗县令那里什么消息都没听见,所以我还是过来这边看一看。”

丘如意张口问道:“刘将军的人借来了吗?”

安世焕苦了脸:“那边还没消息呢,借不借得来,估计燕城那边此时已经有了准信了。几个小番国约好了似的,一同打将过来。这是见我朝皇帝崩逝,他们趁机寻事占便宜。哼,也不看看他们自己的力量,等撑过这一段时间,看怎么收拾他们。”

安世焕又安慰道:“不过,据得来的消息讲,刘将军那处尚算安稳,想来救兵快到了。”

怕就怕,他那处边界也集了番邦的军队。

也不知为什么,丘如意自昨日心便跳得厉害,总觉得如果这次没有救兵前去解围,北平侯一行人必死无疑。

丘如意心里慌忙念佛,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北平侯一定能带着丈夫逃出来的。

丘如意这里消息闭塞,安世焕茶也不喝,便又上马寻堡中其他将官打探最新的消息去了。

直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老吴头才回来,刘娟竟也同行。

丘如意顾不得寒暄客套,一步上前,捉住刘娟的手,急切地问道:“刘将军一定会派人来救援的,对不对?”

“会的,我堂伯父一定会派人来的。”刘娟理解丘如意现在的心情,急忙肯定道,后又细细解释:“虽然两家存了些分歧,但边关战事关乎大楚江山社稷,我堂伯父岂敢儿戏?北平侯乃是整个北地的统帅,他若有个闪失,遇有强敌来犯,北地不保,战火蔓延,我堂伯父父难对朝廷交待必被治罪,于公于私,他都不敢不派人援助。”

丘如意仍难放心,冷笑:“北平侯身死,北荻入侵,刘将军带兵拼死护卫边关,将来打败敌人,收复失地,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这是直指刘将军包藏祸心了,范妈慌忙陪笑致歉:“求焕少夫人莫怪我家夫人,她是心急失了理智,说话没了分寸。今天还把杨总旗臭骂一顿呢。”

刘娟视线转向院中残雪,心中暗叹。

丘如意的话虽不中听,却也不是全无道理,这次的确是削弱安氏兵权极好的机会,等到北平侯死了,堂伯父挥师北上,代而指挥,既能占下退敌之功又能借机收了北地的人马,一举两得。

“你放心,不管如何,我夫妻二人自然是与你共进退的。”刘娟握着丘如意的心郑重道。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越发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日午时,就有消息传进堡里:北荻人已经在攻打前方边防了。

北荻人攻打时,便大叫“袁兴已被活捉,其余人等皆被斩下头颅”,大楚将官们忙大喝:“这是扰军之计!北军侯若在他们手中,此时早就被绑缚军前了。”

谁知,第二日一早,倒真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被缚于阵前.

第二三四章 进退两难

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到底是否北平侯本人。◢随*梦*小◢.1a

面貌虽看不完全,但大体轮廓却是熟悉的,老者虽狼狈不堪,高大魁梧的身躯却透出几分威武来。

大楚将官们心里俱咯噔一声,北平侯被围困数日,他虽英勇,奈何兵少将军寡,此时未尝没有遭遇不测。

士兵们也都是常见北平侯的,如今见向来英武的他竟然被北荻拿住,不由想到北荻乃游牧民族,彪悍好战,若各部落拧成一根绳,两军交战,北军一时半会未必能占到便宜。

杨怀青却拉满箭弦,直射过去,那老者便被刺穿了胸膛,鲜血直流。

北荻军中顿时哗然,急忙前去查看那老者伤情如何。

北军众将士却知,杨怀青乃是神箭手,一箭之下,必无活口。

这一切也不过眨眼的工夫,大楚将官们来不及阻止,只得叹道:“太鲁莽了,万一……”

“没有万一。”杨怀青收弓递于亲卫,爽朗笑道:“北平侯英勇不凡,北荻人就是有天神相助,也捉不到他的。况他乃是盖世的英雄,不会给敌人留下活捉他的机会。阵前那白发老头萎,缩之态,我等皆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假冒北平侯之名,企图损害北平侯的神威,我等身在北平侯麾下,不立时射他于马下更待何时?”

堡中众人虽不知阵前详情,但北荻人能攻过来,至少说明北平侯一行人已无威胁,早晚是他们的囊中物了。

丘如意只能寄希望于燕城了。

似是听到丘如意的祈祷一般,午时袁庆便带军急行而来,听说前方战事,也不停留,直接带兵赶去前方。

丘如意的心却凉了。

她看得真真的,袁庆带的兵并不多,果然打听得,只有区区二千人马。

原来,北地各处边防遭人攻击,这边倒是安静,因为这处临着的正是北荻王的领地,而北荻王与北军素有交情,又有北平侯坐镇,所以便大意些,人只管往各往调派,如今这里生变,一时之间无兵可派,虽北平侯地位超然,必然急速前往救援,袁庆也只勉强集结了二千人马暂充前锋,燕城一面派人去各地调回人手,一面又再次急催人往刘将军入请求增援。

兵本就不多,又一路急驰,这战斗力已然减半,如今又助着边防将士们击退北荻人,哪里还有力气赶往北荻王庭?便是赶过去,还能剩多少战斗力,那边围城敌人以逸待劳,他们无异于去送死。

守卫将士们自然更会意识到这个,所以击退北荻暂缓战事后,杨怀青主动请缨道:“请袁将军及您所带的人暂留下来防卫,末将带堡中士兵前去,我们这边的人也更为熟悉这边的路况,而这里有袁将军指挥,也能解去末将的后顾之忧。救援刻不容缓,请您立即下令。”

如此安排,倒是极为合理,在北荻再次进攻前,急行而来的将士们也能得以喘歇。乌堡里除了今日一战,一直养精蓄锐,此时急行,倒也能承受的住,且杨怀青虽官卑位小,只不过是因为出身所限,其实能力不俗,这一点乃是众人公认的,不必担心其战斗能力。退一万步来讲,便是救援不成,死一个杨怀青,远小于折损一员袁家将军对士气的影响。

明知道这样安排最好,袁庆却不能立时点头同意。

便凡长着眼睛的,有点头脑的,便知此去王庭,注定有去无回,袁庆出发时就已抱了死志的,况且对他来说,被围的有他的亲祖父有他的表弟,他并不怀疑杨怀青的能力,知道此人武功谋略不在自己之下,可想到前方的亲人,他无法理智地安心守在后方。

正在袁庆举棋不定时,忽然外面传来喧哗声,有军士来报:“安世焕安大人要见袁将军,请求一同前往救援。”

这个时候他来捣什么乱,众将士心中一哂。

袁庆却在心里暗责,真是急昏了头,怎么将他给忘下了。

安世焕正在帐外与士兵撕扯,“我请命一同前去帮北平侯解围”,眼见自军帐内走出个传令官来,不由喜笑颜开,道:“可是袁将军召我进去?”

传令官视若无睹,伸手点了几个兵:“你们送安大人回谓城,务必护他安全。”

安世焕大惊:“袁将军什么意思?我不回谓城,我要去解救诚大哥……”

待到丘如意刘娟看到安世焕时,便见到他被人五花大绑着放倒在车上,也不由吃一惊。

几位兵士上前拱手道:“袁将军有令:此乃军中重地,请几位暂回谓城。”

安世焕便在车内叫唤:“你们这群混蛋!爷是来杀敌的,不是来当逃兵的。”

话未说完,便只听呜呜声,竟是被布堵了嘴。

丘如意忙道:“我不回去,我丈夫被围困在北荻王庭,我要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几位兵士听了,互看一眼,竟也没坚持,只请刘娟上车。

丘如意劝道:“你回去吧,也劝着焕爷些,你和他的身份与我不同,你们若真出什么意外,北军担负不起。”

刘娟知轻重,点头道:“你也要小心!”

丘如意送走安世焕夫妻,便急忙安排人四处打听消息。

边关众人谁也没能出关前往北荻增援,因为北荻人又围攻过来,人数较之前多出几倍来。

众将心中一沉。

北荻反叛部落为防北平侯突围而出,使他们腹背受敌,必留下大队人马围城,如今却能集如此之多的兵力在此,定是无后顾之忧了,北平侯等人只怕凶多吉少。

袁庆和杨怀青两人看过北荻阵势后,却得出相反结论:北平侯等人必还在坚守,北荻叛军一时半会还占不到便宜。

因为边外北荻叛军虽曾了数倍,却不像拼尽全力相攻,更象是阻止北军出关解围王庭。

这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个坏消息。

因为关外北荻叛军人多势重,一方面要加强防御,以免北荻拼尽全力进攻,守关失败,故不能派更多的兵出关,另一方面,若是只派出小支人马,如何应付关外的北荻叛军的追杀。

袁庆等人进入进退两难之地。

第二三五章 有兵可用

接下来的战况,果如北军所料,北荻叛军只管围住边口,却也不怎么组织进攻,北军也不敢贸然开关出战,双方呈胶着状态。

丘如意听了消息,急得直在屋里转圈子。

救人如救火,北荻叛军拖着北军援兵,北平侯一行人的性命却是拖不起的。

丘如意急得食不下咽,直睁了一夜的眼。

直等到天亮,乌堡开了门,丘如意通红关眼正要派人再往前方探消息,杨怀青却来了,并且如入无人之境般登堂入室四下打量。

丘如意不知他此举何意,忐忑道:“杨总旗怎么回来了,莫不是敌军已退?”

杨怀青头也不回,硬、邦、邦道:“恰恰相反,昨夜关外又新增不少敌军。袁将军命我来劝夫人离开此处。”

“劝?”丘如意看着跟他进来手拿绳索的兵士,不由冷笑,“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我夫君的消息。”

“安夫人,你就识点大体吧,现在敌军当头,你一个女人别在这里添乱了。”杨怀青厉声道,后想想到底是袁将军的弟妹,便又和缓了声音劝道,“安夫人你要等消息,去燕城也是一样的,北平侯的事,何等重要,消息从这里传到燕城,只不过迟一天而已,怎么就等不得?”

“为何非要我回燕城,难不成这里守不住了?”

杨怀青冷笑:“只要有我在,就没有守不住一说。”

“既然如此,我在这里也碍不着你们的事,你只管忙你们的去,何必管我在哪里?”丘如意请求,“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杨怀青皱了一下眉头。

援兵出不去,北荻王庭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北平侯一旦身亡,北军顿失、精神支柱,士气必然下降,而北荻叛军则士气大振,这个关口易守难攻,北军定会不计代价地守住,只是天下没有万全的,万一守不住呢?

那么谓城顿时会陷于战火之中。

燕城应该会无碍的,一来到底距离远,北荻一向是掠夺财物后便会立即撤回,二来,刘将军的援兵也该到了。

杨怀青嘴角一歪,绽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是一个抢夺安氏兵权绝佳的好机会,刘氏怎么会白白放过。

袁庆说,据燕城分析,此次北荻生变,难得地有组织有预谋。

先是调开北平侯,然后围攻几处边防重线,时缓时急,吊着北军不敢轻言抽人过来,这边却悄悄集了大批人阻挡北军前往北荻王庭。

虽然袁庆的话只言此此,眼看刘将军的援军迟迟不到,杨怀青明白,袁家众人也怀疑刘氏在此中捣了鬼,可惜,刘氏滑不溜手,无凭无据,况且他还有个亲侄女就要折在这里头了,越发让人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到时这边北军真被攻破,说不得本地老百姓还得感谢刘将军相助之恩,朝中也自然会褒奖刘将军退敌之功的,至于袁家,死活只看运气了。

丘如意眼见杨怀青皱眉不语,以为事有转机,但后见他面色愈发变得愤恨,心中不由又忐忑起来。

果不其然,杨怀青道:“也罢,你不配合,我只好无礼了。左右这几个都是北平侯的亲兵,你也不用担心,只等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过来,一起绑了,送去北平侯府。”

原来,今天一早就有士兵来报:罗县令助着安世焕夫妻逃脱了。

依着安世焕的脾性,他再次跑来前线的机会很大。

所以,杨怀青干脆在这里守株待兔,一边又劝丘如意道:“我知你是个识大体的。一会儿你帮着劝着他们些,别在路上耍花招,不然,耍来耍去,耍没了命。一个太后侄女,一个齐郡王唯一的嫡子,哪个有闪失,北军承受不住,北平侯府更承受不住。那是你的外祖家,好歹帮扶些,不然这两家的怒火,能让北平侯府从一门英雄跌到猪狗不如的污泥里。罪奴的日子不好过啊。”

丘如意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只追着杨怀青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会拼死守护这里,那么北平侯呢,就任他们自生自灭?任由围杀了他们的敌人来这里增援,再进攻杀了这边的守卫将士?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去救回北平侯,只要他在,众人便有了主心骨,只要他在,定不会让北军处处被动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的,我难道不知道?只是得有人啊,手里没有人可用,我拿什么突围出去救北平侯。”杨怀青大声喊道,喊过后,也觉得自己不该把肚里憋了几天的火气发向丘如意,便又尽量平静地解释,“北平侯身经百战,北荻王庭城墙坚固,贼子一时半会也拿他没办法。倒是这里围攻人数重多,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能再将人分散开,况且就是派个千儿八百的人出去,怕也走不出外面的包围圈。不过,你不用担心,燕城已经筹兵去了,刘将军的人也该到了,只要人一到位,就能开城杀出去。”

“那你认为刘将军的人几时能到?”丘如意忙问道,回复她的是杨怀青的一声冷笑。

这是,门外传来小心翼翼地的敲门声,杨怀青一个眼神过去,几个士兵轻手轻脚走到门前,几声打斗,丘如意再往外看去,就看到乔装打扮的安世焕夫妻已被人捆着提进院里来。

杨怀青走出去看了一眼,见人没抓不错,也懒得废话,点一点头,正欲命人押走,却一眼看见跟过来的丘如意,不由冷冷道:“夫人方才问刘将军的人几时到,我虽不知道,不过想来刘小姐应该知道吧。”

杨怀青眼神冷如冰雪,刘娟吓得低下头来,不敢吭声。

倒是安世焕见状大怒:“她一个后宅妇人,哪里懂这个,我们过来,就是打算和这里的将士同生共死的,她虽手无缚鸡之力,一样是个英雄。倒是你,早就听说你如何英勇不凡,今日看来,也不过只会冲着妇人耍威风罢了,若是个血性汉子,早就带着人浴血杀出,去救北平侯了。”

杨怀青也被激起了火:“你们以为我不想去救,我愿意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可是我没有兵,你能给我兵,我就能不顾生死杀出去。”

“我有兵,”丘如意淡定地看着杨怀青,郑重说道:“我可以给你找到兵。”

第二三六章 罪奴为兵

众人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但看到丘如意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才相信还真是她说的话,不由疑惑地看着她。◢随*梦*小◢.1a

丘如意也再一次郑重对杨怀青说道:“我能帮你寻到兵。”

杨怀青满脸的不信任,口内倒还客气道:“愿闻其详。”

“乌堡里的苦役,想来数量不少,暂且先征用上,其他乌堡虽抽不出兵来,这些罪奴苦役们却可派来,他们虽不曾训练过,却因常年累月做活个个力量颇大,且北军并不作践他们,想来身体也不会太差,应该能有作战能力。”丘如意语气中有丝激动。

安世焕夫妻也一脸大喜,杨怀青却摇头冷笑:“他们不行。如今他们已经大多被调去边防帮忙,做事拖沓,说句实话,有他们没他们的,还真没太大区别,还敢指望他们出,血出命?安夫人也太天真了。”

安世焕疑惑道:“平日偷个懒也就罢了,现在不用心做事,万一真被攻破关口,他们也捞不着好。”

杨怀青嗤笑:“北荻人便是攻了进来掠夺,也需要人帮他们做事的,所以大多不会折杀他们,而是继续用他们做苦役,都是苦役,在哪做不是做?何况在大楚,他们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反而在北荻,有一技之长的人,未必不能往上走一步。”

安世焕咋舌:“番邦又不是故土,他们真能舍得离开中原,成为蛮子?”

“果是一群何不食肉糜的纨绔!”杨怀青摇头,同情地看着安世焕,“底下人的苦,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如何了解?况且这些人大都是良民,却被亲人不知真假的罪责连累,沦落至此,他心中如何不愤恨,心中既然没了希望,说不定还巴不得北荻打进来呢。”

安世焕仍不能理解,倒是丘如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希望,让他们为了这个希望可以不顾性命地去拼杀。”

杨怀青现在已经觉得,和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贵人们简单无话可说了。

安世焕却很肯捧丘如意的场,急声说道:“嫂子有什么法子只管说。”

丘如意道:“他们最大的愿望便是脱去罪奴身份,既然如此,那就以这个为奖赏,激励他们帮着冲开北荻的围攻,进而前往北荻营救。”

安世焕夫妻听了直点头。

杨怀青如看白,痴般地看着这几人,凉凉说道:“痴心妄想!脱不脱去罪奴身份,那是皇上是朝廷说了算的,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们是贵人,可也还没贵到能如此发号施令的。难不成,你们想用这个欺骗他们去卖命?你们也积点德吧,虽然你们回了京城,再不见这些罪奴,难道不怕从此以后,鬼魂上门夜夜不得安宁?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事不成。”

丘如意闻言低眸不语,暗在心里思量。

倒是刘娟,她心里早就隐隐猜到,堂伯父必是打定主意要收了北地兵权的,如此一来,北平侯不死,关口不破,他恐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救的。

刘娟身在边关,免不了被这边的气氛所感染,生死已然看淡,只是她虽不惧死,但堂伯父的私心让更多为国为民的将士血撒沙场,也会让这里的百姓生灵涂炭,她不能坐视不管,刘氏现在造下的孽,将来必反噬到子孙身上。

刘娟小心劝说杨怀青道:“杨总旗此话差矣!利用罪奴,总比北平侯被杀、将士战死关口被夺、边关百姓被洗劫掠杀强的多吧,况且若真能助着北军成事,有我们在,决不能抹杀他们的功劳的,说不定朝廷真能对他们奖赏,也未可知。再则,凡事应以大局为重,我知你同情他们,可你总归是大楚将官,罪奴丢了性命和将士丢了关防,孰轻孰重,想必你心里自有一杆秤。况且他们本就有罪,便是因此丢了性命,却是造福大楚,赎了生前罪,只当为来生积福了。

“好一个大局为重,不愧是刘氏女!”杨怀青嘲讽道,复又道:“我便是有心帮你,也是不能够的。他们怎能轻易相信尔等黄口小儿之语?若被他们识破了,弄巧成拙反了水,帮着北荻,你们死不足以谢罪。”

安世焕本还气杨怀青对妻子说话不中听,正想跳起反驳时,却又知杨怀青所言不差,也不由皱眉思索起来。

丘如意心中已有了主意,便问杨怀青道:“请杨总旗实话实说,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我不瞒你,情况危急。关口外北荻叛军越聚越多,北荻王庭一旦被攻克,各处防守皆会被攻击,自顾不暇,这里必会被攻破。等到北荻叛军洗劫完毕,刘将军会带人前来的。刘将军退敌有功,北荻则新立一位亲近刘将军的北荻王,仍如现在向大楚称臣。这里的一切便都揭过去了。当然,北平侯府护卫不力之罪不能放过,说不定还会来个与现北荻王勾结之罪,总之永平郡公和北平侯府,轻则去官发配,重则满门抄斩。如此,刘氏一门自此坐拥天下兵马三分之二,朝中那位婴儿小皇帝也就坐稳了,不过到那时,到底是谁人天下,就不好说了。”杨怀青正色道,又向刘娟笑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不关袁小将军的事,小姐只管向刘将军实话实说,我也不敢得刘将军的重用,只希望看在我还有点才干的份上,让我继续做个总旗吧,别和这些将官们一并被除了去。”

刘娟不语,脸上青白交加,心中隐隐觉得这也许是事实的真,相。

其实杨怀青分析的,倒直与刘氏一族所谋划的,竟是八,九不离十,所以他真是个有才干的,不然丘若兰也不会想着借珠儿收他于麾下了。

丘如意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左右北平侯府也逃不出个死字,倒不如搏上一搏。就以事态紧急边境不保为名,以北平侯府的名义,向北地罪奴苦役们承诺:但凡上阵杀敌者,俱可免除罪奴身份。想来还是能取信于他们,二来,就算北平侯府仍被问罪,至少关口保住,百姓免除兵祸,至于活下来的罪奴,朝廷不能否认这个承诺,自然可以恢复良民,倒是一失多得。”

第二三七章 平定北乱

杨怀青闻言,眼睛一亮,点头道:“如此一来,倒是可以保下大部分的北地将领,即便北平侯府倒下,北地将领多是永平郡公和北平侯的亲信,刘氏不能轻易接手,若如前次那般,仍由安氏接手,两边平衡不至打破,朝中又可安稳些时日了。”

安世焕也道:“事权从急,只要不失关口,北平侯府的罪责大大减轻,再加上朝中诸人请求,虽免不了申斥降爵,想来不会伤筋动骨的。”

刘娟便对丈夫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好事做到底,也在其中参合一把,分一分关注力。”言罢,刘娟又对杨怀青说道,“我会以太后侄女的名义为北平侯府做保,而我夫君也以先帝堂兄的名义赞同此事,如此,对那些苦役们来说,怕是更有说明力吧。”

丘如意也忙道:“还有卢国公府。虽然卢国公府在外面没什么名声,不过到底是也是皇室宗亲,想来也能在信服力上加一点分量吧。”

杨怀青沉吟不语,半响笑道:“果然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就去同袁将军商议去。”

说毕,也不再理会众人,带着兵士们骑马而去。

安世焕心下一松,一边唤老范头和老吴头上前帮他夫妻松绑,一边又满怀佩服地对丘如意道:“想到你倒还真有点急智,此事成了,我们可就立下功劳了,看谁还敢小瞧咱们宗亲。”

丘如意勉强一笑,心里却烦乱的很,口里说什么大义,她的心里却明白,她太着急丈夫的安危,才出此计策,其实后患不少,只愿事情顺利,不然刘氏怕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倒是刘娟上前握住她的手,劝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夫妻二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襄助北平侯的。”

袁将军倒是雷厉风行,不过一个时辰,制定出了详细章程:凡参与击退关外围攻的苦役,皆能获得良民身份,事后成,若愿随杨怀青前往救援北平侯的,其可有一位家人获得良民身份,且在战斗中,每砍下北荻人一个头颅者,便可有一位家人获得良民身份,再有多出的头颅,便按军功行赏。

这份布告上有袁庆、安世焕及刘娟的签名,至于丘如意,杨怀青暗地对她说道:“我和袁将军的意思,卢国公府不能参与,至于你个人,乃出身低微的后宅女子,布告上有你没你无关紧要,小心驶得万年船,倒宁可不要这份功劳。”

其实早在此前,安世焕夫妻也道:“你与北平侯府关系颇深,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你都讨不到好处,倒不如置身事外,至少能落个耳根子清静。”

丘如意知众人一片爱护之心,虽自己提出的主意,却是众人担着风险,丘如意红着眼圈,感激地向众人施礼道谢。

苦役们闻听消息,验看布告签名,见不仅有平北侯府的印鉴、本朝宗室子弟的签名,更主要的是竟还有太后内侄女的担保,虽然代朝廷许诺有些荒唐,不过却可确度极高。

他们本就感念北平侯对众人平日的照顾,如今又能帮自己和家人挣个良民身份,机会难得,倒是争相报名。

袁庆一面令安世焕考录报名的苦役,一面让杨怀青负责新兵急训,还急忙派人往燕城及附近各处乌堡如法炮制召集人手。

当天夜里,北军就出关与北荻交战,北荻猝不及防,便落了下风,如此一来,北军越发斗志昂扬,直战到天亮,又有别处苦役加入战争,北荻节节败退,杨怀青趁机带领一批人马往北荻王庭而去。

丘如意虽远离战场,本就睡不踏实,夜里更似随风听到喊杀声,越发没法合眼,丘如意实在躺不住了,眼看天有丝光亮,便欲起身走出门外,却听有人在院里小声说话。

安世焕夫妻暂时借住在此,因为要接待各往送来的苦役新兵,安世焕一夜未回,厢房里只睡着刘娟。

原来是罗夫人赶着给刘娟送丫头来,只听她声音嘶哑道:“姑娘,您赶紧离开这里方是正经,由着北军自己闹腾去,何苦搅在这里面呢。”

刘娟冷笑:“你还是回去告诉罗大人,别再捣乱了,好好助着北军击退北荻吧。我堂伯父是靠不住的,关口不破,他是不会带兵来的,罗大人虽出身刘氏门下,刘氏门下何止千人,我都是入不了他的心,区区一个门下人,还指望着城破有人能护着他,白日做梦。”

“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刘将军呢,他可是一心牵挂百姓的。”

虽如此说,罗夫人心里却在敲边鼓,不敢多做停留,寻个借口忙去找丈夫商议去了。

丘如意想了想,又重想躺回床~上,许是身体也确实乏了,倒是朦胧了一会儿,范妈才过来服侍她起身。

到了厅堂,吴妈已经把饭菜摆上,安世焕也过来了,一把抓着块馒头就往嘴里塞,连声道:“直忙了一夜,又累又饿,连滴水都没顾上喝。”

丘如意笑道:“辛苦了!兵征的如何了?”

“放心吧,前面已经破了北荻的围攻,杨总旗带人出关了,后续还有人来,到时袁将军还会陆续派人增援的。”

刘娟也松口气,道:“这些天,整个谓城的天低沉的吓人,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现在总算有点好消息了。相信过不多久,北平侯就能回来指挥大军了。”

刘娟的话没几天就应验了。

北平侯一行人终是支撑到杨怀青等援兵的到了,一朝解围,北平侯便有了英雄用武之地,指挥北地将领大战北荻叛军,直~捣叛军部落联盟的老巢。

这时刘将军的人马终于也赶到了,与北平侯遥相呼应,一举将叛军头领尽数绞杀,朝中救援大军赶来时,乱事也刚好平定下来。

经此一役,北荻势力大大消减,数十年后才稍稍恢复了点元气,北地边境也得了数十年的平静生活。

朝廷大军到来,除了帮着善后后,也带来太后的旨意:北平侯府诸人及安世诚等人回京哭灵。

这是此时,北地众人才知,因为北地战乱,为安民心,小皇子已被确立为皇帝,刘太后垂帘听政,只等先帝入陵,小皇子就可行登基大典了。

第二三八章 事情没完

此次派来接手的乃是刘氏派系的人。~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不过北荻已弱,此后无须再加重人手,只等议和事毕,北地和平指日可待,北平侯在此地经营十数年,已经达成所想,将来军队会分散调入各处边关,倒也不用担心刘氏兵权借此壮大。

于是北平侯府诸人都收拾行囊,随同传旨官一同往京城而去。

丘如意这才得以见到北平侯。

若不敢亲历,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身体魁梧笑声洪亮的和蔼老者,不过用了月余时间,就带着众将化被动为主动,一举解除北荻问题。

倒是北平侯笑着对安世诚赞道:“你娶了位好妻子!若不是她,你我性命便留在异国他乡了。都道虎父无犬子,我说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丘于氏便是个不俗之人,不想她的女儿越发出色。贤妻家中宝,她母女二人积攒下的福气,必会落在你的子孙身上。”

丘如意一面道惭愧,一面又谢北平侯对母亲的称赞,而后又面带担忧道:“就怕事不成,辜负了那些战死的苦役们。”

北平侯爽朗笑道:“这等小事,朝廷不会赖帐的。”

丘如意心中尚存其他担忧,只是面对眼前乐观豁达的老人,又觉得都不是什么的事,便也不再提走起,只陪着老人说些家常。

倒是安世诚私下开解她道:“这次北地的擅作主张,朝中定会不快,尤其以刘氏一派,不过你只管放心,他们起的作用不可估量,朝廷看得清楚,定会奖赏的。只是北平侯府怕会被降罪,不过也不伤筋骨,外祖父久经沙场,早就名利看透,离了军营,回老家做个富家翁,得以骨肉团聚,也是心满意足。”

果不其然,一路上,上至北平侯夫妻,下至几个没成亲的表弟,个个面色轻松,眼带欢喜,只是碍于先帝崩逝,才不得不硬是绷着脸儿作沉痛状。

当然丘如意也没心思再细瞧众人如何,这次行程较之来时快了不少,几乎是日夜兼程,丘如意坐在车中,颠簸的日日口吐黄水,却也无可奈何,只于吃饭歇息时才得以下车透口,见到同样脸色不善几欲呕吐的刘娟,二人也只是相对而笑,略走几步便又各自爬上车继续赶路。

安世诚和安世焕兄弟因为战事,极大缓解了因先帝崩逝带来的伤痛,只是随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二人心中的悲痛也与日惧增起来,几乎顾不上妻子。

丘如意和刘娟也颇能理解,咬紧了牙关不呼痛喊累,随着众人一同进了城。

卢国公夫妻于十里长亭相迎,北平侯等人也不及歇息,与卢国公一同进宫觐见。

女眷们则由卢国公夫人接去国公府暂住。

齐郡王夫妻和刘娟父母也一早就来了,丘如意与刘娟点头示意后,便各自分开打道回府。

现在一切事由暂且放下,只以哭灵送先帝入陵为大事。

卢国公夫人看见丘如意一路上吐得脸儿蜡黄,倒是心疼不已,倒是丘如意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忙笑着安慰婆母道:“这样倒是应景了,母亲只管放心,我身子健壮的很,终于脚踏实地了,歇上几天就养回来了。”

其实还真不得歇,丘如意换了衣服,便随卢国公夫人进宫哭灵去了。

先帝虽已崩逝三四个月了,只是一日未入陵,宗亲及百官还有内眷们还是要排着班地来哭灵的。

安世诚这些时日没少在丘如意耳边唠叨先帝的事迹,再加上白天安世焕悲伤一起,更是没少提先帝,丘如意多少也能听到几耳朵,故先帝生前虽极少见过面,此时却也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了,思及他儿时不见容于亲父,如今又少年英逝,不由打心里疼惜起来,成串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歇息时辰到了,丘如意倒着实悲痛,堪堪站起,便有宫人上前扶着往偏殿休息。

今日宫~内守灵的恰好有丘玉~娟。等宫人们退下,她二人想互见过礼,丘玉~娟皱眉,低声道:“你身子怎么这般孱弱起来,回家可得好好养着,接下来十多天还有得熬呢。”

丘如意拿帕子拭泪,此时才发觉自己竟哭了一身的汗出来,知是体虚所致,有力无气地笑一笑,生怕错过哭灵,路上赶得紧了些。放心,我身子好着呢,过几天就没事了。”

丘玉~娟叹道:“罢了,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里歇息吧。”

歇了一会儿,又到了哭灵时间,她二人便随众人出去,大家跪在殿里齐放悲声,直哭到日落,其他人来接替哭灵时,丘如意才得以和婆婆及北平侯夫人等一起回府。

北平侯夫人对女儿道:“这些时日都累得很了,接下来还有得累呢,每日也别那么多虚礼了,各自好好休息才是。”

卢国公夫人忙答应下来,各人住处俱以安排妥当,饭食由府中大厨房一并做好分送过来,众人则抓紧一切可以利手的时间休养身体,以备接下来的哭灵事项。

如此十数日,众人披麻戴孝一路哭送先帝灵柩入了帝陵,紧接着五日后,新帝举行登基大典,诰封天地,大赦天下。

尘埃落定,二十七天后,皇帝除服,在金銮殿内再一次受百官朝拜,自此刘太后垂帘听政,新的朝代来临了。

新朝来临,旧帐却不可不算。

北平侯平定边境有功,但擅替朝廷作主一罪不能作罢,于是袁兴还没将北平侯的位子坐热,就被除了爵位,却仍保留其大将军职位留京养老,至于其子孙,如今北荻已定,天下太平,便也不派往他处,只降了等级,在京城领个闲职过活。

袁家众人大喜,这等结果实在梦里都不敢想。后来,才得指点,竟是梁王及其世子在众宗室中斡旋说服,才使众人与刘氏一族据理抗争,保下忠臣。

袁将军府及卢国公府少不了对梁王父子感恩戴德。

丘如意也松了一口气。朝廷果然认下这笔帐了,兑现了当日布告上承诺的奖赏,大批的苦役得到了良民身份。

虽死去苦役的更多,但到底因他的死,让自己和家人脱了贱籍,也算求仁得仁。

阿弥陀佛,一切总算是圆满了。丘如意不由双手合十,念一声佛来。

不想,丘玉~娟却在一旁凉凉说道:“你放心的太早了,事情还没完呢。”

第二三九章 两世差异

不等丘如意说话,丘玉盏便在旁笑道:“梁世子妃少在这里吓唬人,北地这次赏的赏罚的罚,早就揭过去了,怎么会再治人罪呢。~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原来丘玉盏于年前嫁入安国公府,她与丘玉~娟本是一族姐妹,如今同嫁宗室,自然更比从前亲密,且安国公手中也握有不少兵马,安世弘自然不遗余力地支持妻子交好安国公府,故如今两府面上不显,内里越发亲近。

北地诸事,能得以顺利解决,便是他两家合力促成的,丘玉盏多少还是知道点内里细节的。

丘如意对此心知肚明,原本还被丘玉~娟一本正经的模样惊到,此时得丘玉盏一席话,便又放松下来,笑道:“我这里刚了了心事,你却又来吓我。”

丘玉~娟轻拧了一把丘如意上了肉的脸颊,恨恨说道:“你还笑,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丘如意一脸懵懂样儿,不知丘玉~娟曾说过什么话。

丘玉~娟一脸意料中的神情,叹气道:“你临去北地,我是怎么给你说的?你果然是记不得了。”

“梁世子妃的话,乃是金口玉言,小的岂敢不听。”丘如意反应过来,调侃笑道,一时又认真解释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不过,刘娟却不是咱们原来想的那般,端的通情达理,在北地也没少照顾我。这次的事情,你想必也知道,若不是她一心作保,说不定刘氏也不会对外祖父擅权一罪轻拿轻放。”

丘玉盏也笑道:“许是因为与玉~娟姐同名,故受了感化,不若其他刘氏女泼辣无礼。”

丘玉~娟不理会丘玉盏的插科打诨,看着丘如意正色道:“我没说她不好,我说的是你只管在北平侯府住着,万事总会过去。这也就罢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让苦役充军,是你出的主意?你是如何想到的,是不是有人在你跟前提过。”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先提议的?”丘如意倒疑惑起来,当日为免徒生事端,这事是被遮掩下来的。

丘玉~娟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能听到,别人有心也一样能打听得到。”

丘玉盏却不知道这件事,便不多言,转眼看着丘如意。

丘如意便道:“我也是心急,随意一提,不想真被采纳了。这事已然过去,谁提的有什么要紧,反正罪名都是扣在袁氏一门上的。”

丘玉~娟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为何不让方芸直接提出?反正你也没打算揽这功劳,何苦往自己身上扯这些事端?”

“这关方芸什么事?”丘如意实实在在地被丘玉~娟弄得迷糊了。

丘玉~娟不语,打量着丘如意一眼,见她果真迷惘,不由心中暗道,前世明明是方芸提出,今生却阴差阳错地成了丘如意,虽一样解了北地困境,但于丘如意而言,却非幸事。

丘玉~娟当日提醒丘如意,主要也是担心丘如意搅进这档子事里去。

毕竟在前世,再过几年,擅权一事,仍被刘氏翻出来,直道当时袁老将军及永平郡公图谋不轨,还是方芸出来道,“自己身为罪奴,最是知道罪奴的苦楚,为了自己与家人脱去贱籍,愿付出一切代价,故那日方有此提议,与他人无关。而事实亦证明,这个提议是对的。”

那时方芸已然在谓城城外的小佛寺里出家,并继承佛寺主持的衣钵,专在边境行走,为苦难众人收尸超度,故她虽年轻却已是大楚边界有名的比丘尼,不存在被人利诱顶罪。

她又身为出家人,不打诳语,倒是为袁氏一家减轻不少罪责,也使得袁氏一门保留下实力,后来助安世弘登上帝位,也辅助安世诚成为一代名将。

安世弘既然得丘若兰的先知,想来是想提前作准备好打击刘氏一族吧。

丘玉~娟在心里安慰自己,但她心里却又隐隐有些不安。

嫁给安世弘也半年有余了,安世弘心机虽深,到底是个年青人,并不能掩饰完全,丘玉~娟两世为人,自然看出,他本性凉薄,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做的。

前世,也是因为这事,安氏宗亲被惹得怒了,彻底撕破脸皮与刘氏杠上,后又被揭穿小皇帝非先帝血脉,安世弘才有了被推上帝位的机会。

这些事估计他已经从丘若兰那里得知。

他定也明白,没有这个做引子闹出事来揭穿一切,太皇太后本颇有治国才能,国富民强,安氏宗族怕仍一心一意地熬着太皇太后薨逝,小皇帝亲政,哪有他什么事?

丘玉~娟想得脑仁疼,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摇一摇头,搁置一旁,轻笑:“罢了,这事不提了,许真是我多心了。”

丘玉~娟一向奇奇怪怪的,丘如意见怪不怪,只管拉着丘玉盏的手,向她陪不是,当时走的急,也没来得及将添妆送到她手中,还是后来卢国公夫人代为添的妆。

丘玉盏性开疏朗,也不在意这点小事,且她如今嫁入安国公府,本就先得了婆婆的欢心,她品貌皆佳,又被丈夫喜爱,生活得不知有多幸福,几句话下来,便眉开眼笑,惹人艳羡。

丘如意也为她高兴,又担心地和丘玉~娟说道:“我听说你出嫁才将将一个月,那位就进了府。”

丘玉~娟面上笑容不变,丘玉盏常与梁王府上来往,代答道,“提那人作什么,没得扫兴。你只管放心,便是没有梁王妃从旁压着,玉~娟姐也不会吃亏的。总归是个妾,再大的能耐也蹦不出玉~娟姐的手掌心。”

安世弘如今好些事上多得丘若兰提点,便不免冷落丘玉~娟,丘若兰自然得意万分,但丘玉~娟宠辱不惊的作派,更得梁王夫妻喜欢,便是安世弘也在心中称许,只告诫丘若兰“为了大业,名声不能再出污点”,丘若兰这才不得不在丘玉~娟面前低调起来,倒也在外人眼里挽回了不少的形象。

姐妹三人闲话几句,丘玉~娟原是约着丘玉盏过来探望丘如意,此时见丘如意面有倦意,便道:“从前瘦得身无二两肉,总算养回来了些。你如今脸色倒是好了许多,我们也就放了心。”

于是起身告辞,丘如意也不虚留,笑道:“多谢有心了。你们也要好好保养,前段时间都累得够呛。”

送走客人,丘如意来到后院问卢国公夫人道:“母亲,那军医可到了?”

第二四零章 保住孩子

卢国公夫人点头,道:“已经在你外祖父院里了。随-梦- . lā”

丘如意不再言语,跟在卢国公夫人后面一路走去。

朝廷在京城给袁老将军赐下宅子,已着人去收拾,袁老将军等人仍暂居在卢国公府。

“这是我帐里的谋士李先生,早前学过医,军里也算半个大夫,脉息倒是不错。”

那位李先生面貌平常无奇,神态随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是个心中有乾坤的。

袁老将军领着众人到书房去了,只留几位女眷在内室,当然安世诚也留了下来。

他笑着看向妻子,暗暗地点头给她鼓劲。

丘如意见了,果然稍稍缓解了一下心里的紧张。

前几个月,她一直担心安世诚的安危,小日子没有按时来,她也只当是自己忧思太过之故。

后来又一路奔波吐着进了京城,便不由疑心自己有了身子,心中又喜又忧。

国孝不能有孕,这孩子来的有点尴尬。

每日哭灵,也难有时间理论这事,自己只是悄悄注意着身子,不敢对人言说。

如今万事已定,她才悄悄告诉丈夫。安世诚也是愣怔了一会儿,方张罗着请大夫来细瞧。

卢国公夫妻也知道了。他们向来做事小心谨慎,生怕外面的人口不严,便拦住了,改而请袁老将军信得过的军医悄悄帮着看看。

为了件不确定的孕事,弄得府里搞成这般阵势,丘如意心里难免有点发虚。

可这事耽搁不得。她慢慢坐在桌前,伸出了手腕,“有劳李先生了。”

李先生忙笑道:“不敢当。”一边也坐在旁边椅子上,伸手搭腕,眼睛半眯着看向前方。

丘如意的心顿时跳得厉害,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从他口里得到什么答案。

室内鸦雀无声,李先生站起身来,拱手道:“确实是喜脉,四五个月大小。”

室内诸人听了,面带凝重。

丘如意放下心来,看向丈夫,见丈夫眼里也含了喜悦,越发放下心来,手悄悄伸出去摸着腹部。

北地战争,扰得丘如意食不香寝不着,身子瘦得厉害,一直没有显怀。

这段时日,因在京城,虽哭灵也累,却到底比在北地强得多,再加上丘如意有意的保养,如今身上倒是长了点肉,平时也看不出异常来,如今确了诊,丘如意便觉得自己腹部微鼓,果然藏着个孩儿。

她心里不由生出诸多感慨来,为母则强,不管如何她都要生下这个孩子来。

卢国公夫人直叹:“老天也太会和人开玩笑了。天天盼着他能来,却总也不来。如今倒是来了,却不是个时候啊。这可让人怎么办才好呢。”

袁老夫人看向满脸纠结的女儿,笑道:“国公府添丁是好事。”

卢国公夫人叹口气,勉强笑道:“这若是百姓之家,倒也无防,偏咱们是宗亲,如今先帝去了,太皇太后伤心太过,做事就有些……唉,前些时日就听说,刘大将军府上及几位安氏宗亲府中,都有姬妾堕去腹中胎儿……”

袁老夫人冷笑,卢国公夫人接着说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孙子,我比谁都盼着他来。我知道他二人皆对先帝忠心不二,不会于国丧里做下失礼之事,就怕太皇太后知晓了赐下~药来,到时便是不情愿也没办法了,与其被动,倒不如悄末声地自己处理了,也免得在太皇太后眼里中下刺来。这是明智之举,只是这心里却难受的很。”

丘如意闻言,起初心里发虚。算着时日,这个孩子倒的确是在先帝崩逝后才有的,只是边关地远,消息迟了近半个月。

虽说消息传来的那前几日,夫妻蜜里调油一般如胶似漆,可到底是无心之过,任打任罚,她无怨言。

只是一想到要拿掉这个孩子,别说真做了,就是提一提想一想,她都心如刀绞,话便冲口而出:“不,我要这个孩子,我们这么些人,总能想出法子保住他的。”

安世诚也上前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妻子,对母亲道:“为了不确定的事而毁掉一条性命,还是自己的亲骨肉,事过后必会悔恨终生。儿子想过了,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

卢国公夫人叹气道:“在京城是不可能的,太皇太后不会坐视有人在她儿子丧期产子的。”

“那就离了京城。”安世诚斩钉截铁道,又对袁老夫人道:“虽然外祖父卸去兵权,想来在军中还有人脉,我想我夫妻二人尽快往边关去。”

丘如意泪眼模糊地看向丈夫,虽然这本是她夫妻二人早就商量的好对策,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仍充满了感激。

为了一个尚未出生的胎儿,连累袁氏一门也跟着忙碌奔波,若事情败露,或者孩子出生后,两家也少不得被太皇太后记恨,甚而发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丘如意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没有办法,她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罢了。

虽打定主意要保下孩子,但她的心里仍充满了矛盾,丈夫此时的态度,无疑为她减轻了不少的心里负担。

袁老夫人赞赏地看着外孙,说道:“这事不难。朝中大局已定,想来过不几日,便会对北地诸将进行赏罚。刘氏本就阻拦安氏子弟往前边关领兵,偏你曾立下功劳,年纪又轻,联合众人保举你去军中想来不难,刘氏不会让你再去北地的,这样也好,正好避开刘氏,你借机去个偏僻处做个武将,等生下孩子后,再图他谋。”

众人听了,皆面有喜色,尤其是卢国公夫人,自从得知丘如意或可能怀有身孕后,更是难得的喜形于色。

丘如意则不顾外人在场,忍不住握着丈夫的手,直道“如此甚好”,安世诚回握低声安慰:“放心,有我在,总能护你母子二人平安的。”

“只是,你媳妇若要随你一同出去,怕是有些不好办啊。还得好好斟酌一番才是。”

袁老夫人不得不大煞风景地提醒安世诚。

安世诚倒是乐观地笑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定会有法子的。我先代这孩子谢过外祖母及诸位长辈。”

第二四一章 若兰被训

外面袁老将军等人也得了丘如意有孕的消息,倒是都看得开,只道“总归是自家骨肉,富贵如云,人命重要”,转而商议如何尽快把安世诚夫妻调出京城。

要想事情不被刘氏看穿,这事情看似简单,却还是需安氏一脉相帮。

卢国公便找到齐郡王。

之所以找他,乃是一来知道他虽向来附和太皇太后,心却是向着安氏一脉的,且当日安世焕去北地,齐郡王还欠着卢国公一份人情。他又是宗正,安氏宗亲里添丁还是要过他这一关的。

果然,齐郡王听说丘如意有孕,两眼发亮,连声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啊,这北地真是块福地啊。”

原来,刘娟也有了身孕。

安世焕本不算是正经将官,过年时分,天气寒冷,便极少出城,整日和妻子腻在一处,也就有了身孕。

不过,她的情况又与丘如意不同,她早在来京的路上就已知道了,算着倒是比丘如意的月份大了将近一个月。

倒是刘娟知道她在北地强行出头,打乱了叔祖父一家的计划,怕招了太皇太后的恨,早就已经告诉父母,请他们去宫里求情,好歹留下这个孩子。

太皇太后早已知晓,虽面带不悦,却也没有什么行动。想来,刘娟到底是她娘家侄女,还有齐郡王这些年也算有些功劳,只要没人~弹劾,太皇太后这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想来,还是因为刘娟这个孩子不是在皇帝大行时来的,所以太皇太后才愿意放了过去。

所以,当齐郡王听说丘如意腹中胎儿月份,不由皱了眉,卢国公再三表示,两个孩子都是知礼的,决不是孝期闹下的荒唐事。

齐郡王倒也知道以安世诚对先帝的感情,不可能在悲伤欲绝的情况下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情,却也不得不说:“你孙子的日子也太尴尬了些。我倒是信,就怕别人不信哪。也罢,总归是咱们安氏一脉的骨血,我就试试看,好歹想个法子,让他二人往边关去,悄末声地生下来,推迟个一两年再报到我这里来,也就是了。”

卢国公赶忙道谢:“一切都昂仗老弟你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齐郡王提醒,“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这会儿可得嘴严实些,万一闹到上边去,我这点脸面可不够看的。”

话到这里,齐郡王不由黯然,叹道:“先帝若是在,也就没这么些事了。哪怕是个年长些的坐了那个位子,只要不是国孝中怀~孕,定会为安氏添丁开心,而非拘泥于孝期无孕事,抹杀安氏子孙的性命。”

卢国公也叹:“谁不念他的好。偏老天不长眼,非要收了去。也罢,幸好还有一丝血脉留存,只待他年长些,我等好好辅佐,必又是一位明君了。”

不提卢国公等如何暗地里联合人运作,只说大楚与北荻关于臣属边界等问题谈妥,北地大批军队便要开拔往其他边境镇守。

刘氏为成功握住剩余的北地兵马,原北地众将领便被刘氏以封赏之名,不是分散打发往各处,便是调入京城为闲职。

而这里就不得不提杨怀青了。他是此次北地战役中一颗耀眼的明星。

是杨怀青带兵解了北荻王庭之围,又是他在后面的一系列的战争中一马当先,立下赫赫战功,完全遮挡下了袁氏众将的光芒,此次便被封了神威将军,调回京城任职。

本就身世坎坷,经历奇特,又是位英俊的青年将才,尚未进京,就惹得众人谈论,等到进京后,更是让人好一番谈论。

原来,他进京后,偶然邂逅梁王府世子的妾室小丘氏,竟直追了出去。

有关于这位小丘氏的风流韵事,大家皆烂熟于心,倒没想到这个杨怀青也是位难过美人关的英雄。

就在大家心里不知转过几道弯时,才得知,原来这位神威将军追的不是小丘氏,而是小丘氏身边被她一向视为亲妹子的丫头。

想来小丘氏原是妾室,本是半个奴才,视个小丫头为亲妹,倒真应了那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

不过如今那位小丘氏却实实在在不能与她从前的丫头作姐妹了,因为那个小丫头竟是神威将军的亲妹妹,以后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若再与个妾室称姐妹,便是自己不尊重了。

梁王妃叫来丘玉~娟,忍不住责备她:“你处事一向稳妥让人放心,怎么每每在她身上出意外,好容易京城无人提旧年的事了,她又跳出来,生怕人家忘了她一身臭名似的。”

丘玉~娟谢罪:“都是儿媳不好,没能管住小丘氏。”

梁王妃也知丘若兰能出府,必是得了儿子的特许,不忍心说儿子,丘若兰这个狐媚子却是可以惩罚了。

于是梁王妃便命嬷嬷们过来,当着她的面,教给丘若兰为人妾室的规则。

一面又让丘玉~娟去打点些礼物来,好送去神威将军府上,以示对从前珠儿在府里所受委屈的一点补偿。

丘玉~娟侍奉完梁王妃,步出房门,便见丘若兰正跪在王妃院子里听训。

她一个世子妾是没有资格亲自聆听王妃教训的,此时正是嬷嬷代王妃训话:“你身为妾室,只管等在后院伺候爷们和主母,主母没出门,你一个妾室倒跟着爷们出去,不象话,还嫌自己名声不够臭吗?”

丘若兰少不得含耻忍辱道:“卑妾不敢。”

嬷嬷听得世子夫人走来,忙停了口,上前见礼,又倨傲地对丘若兰道:“能得王妃一句训诫是你的荣幸,世子夫人要去处理府务了,丘姨娘快起来跟去服侍吧,别总象没见过男人似的,寸步不离地巴着世子爷。”

丘若兰低声道:“谢王妃教诲。”

又冲着房门磕了几个头,方敢起身,慢慢退出院子,一路追去,冲丘玉~娟恨道:“又是你去嚼的蛆。”

丘玉~娟冷笑:“你还太高看自己了,就你,也配我在王妃面前特特提起?”

丘若兰恨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世子爷,而你呢,却胳膊肘儿往外拐,帮着外人瞒着世子爷。”

“小人之心。我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丘玉~娟不以为然,不提防丘若兰一句话显让她脸上失了颜色。

“那你敢对世子爷说,丘如意到底怀~孕与否吗?”

第二四二章 一肚坏水

丘玉~娟讶异道:“卢国公府一向做事谨慎,怎会在国孝期间弄出孕事来?再者,这些和梁王府有什么关系。[随_梦]ā先前看你还是个伶俐人,如今越发的三婆六婆上不得台面,整日就知道碎嘴了,乱说话,真该让教导嬷嬷好好教导你规矩了。再则,这与你跑到街上又有何干?”

两者之间,当然没有关系。

前世里,杨怀青之父曾与秦将军有数面之缘,后杨家被刘氏陷害出了事,秦将军怜惜他兄妹二人,曾多方营救。

虽不能免去杨怀青发配边关,杨珠儿却悄悄以官奴身份,进了秦将军府作丫头,虽名为丫头,却与后来嫁给安世弘的秦家大小姐秦秀英情同姐妹。

杨怀青被封神威将军,回到京城,不过短短两三年时间,不仅进了禁卫军,还站稳了脚跟,在安氏推倒刘氏一系上,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且此前他与秦将军府的关系,外人皆不得而知,倒成了一枚暗棋,在推安世弘登基为帝一事上,出其不意建立奇功。

今生,杨珠儿被她劫了胡,进不得秦将府,秦秀英也另嫁他人,她当然要接上这根线了。

偏偏安世弘不愿等到三年后,想着提前发动,而她一个妾室本就极少有机会出现在外人面前,做为妾室丫头的杨珠儿更鲜有机会见到杨怀青,所以她才急着跑出去,以期让杨怀青早日认妹,将他笼络到安世弘身边,也又算是她的一件大功了。

杨怀青也是个没脑子的,明明让人暗示她是梁王府的,他只需悄悄与安世弘联系,人神不知地把杨珠儿接回,一如前世那般,两家明面上没有交集,暗地里因着她两人的姐妹情意,达成联盟。

不想反倒弄巧成拙,如此一来,两家关系摆在明面上了,便失了先机,反被安世弘一通埋怨,今天被王妃训斥又被丘玉~娟看个正着,越发没了脸面,便胡乱攀扯,扳回着局面来。

丘玉~娟也只一刹那间的失神,随后便被她遮掩了过去,却仍让丘若兰看出了点端倪来。

丘若兰只觉得口里发苦,自丘如意嫁给安世诚的,丘若兰最怕的就是丘如意的肚子了。

丘如意也太好命了,怎么这么早就怀上了呢,安世诚长子便是日后的成祖帝,莫不是应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丘若兰顾不得和丘玉~娟打机锋,急匆匆回了房,喝退下人,一个人坐在那里苦思史书有关大楚成祖皇帝的描述。

当年这段史料,她只是当故事来看的,知道卢国公安世诚军功甚伟,后于战争上万箭穿心英烈而死,之后皇帝弘雷击而崩,成祖帝登基为帝。

至于这些事到底是发生于哪年哪月,却真未曾往心里记过,而关于其中的皇位更替,史书描述亦是含糊,倒是野史道:成祖自小不凡,出生时,其产房外,龙气环绕,安氏宗亲们俱受天感化,且其样貌俊伟,绝类长兴帝,就连长兴帝母刘太皇也诚心拥戴。

丘若兰叹一口气,不管历史真~相如何,既然上天让她穿越,还让丘玉~娟重生,偏又齐聚在安世弘的身边,必有其用意,也许就是让她们来改变历史的。

前生,虽没改变安世诚英年早逝的命运,却因自己的斡旋,让他由历史上的卢国公变成了郡王,而今生,史书中安世弘的皇后秦秀英只成了一个小将领的妻子,说明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丘若兰一咬牙:“便是怀上了又如何,生不生得下来,尚未可知呢。”

如此一想,思路大开,便立时叫人去请安世弘过来。

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劝道:“嬷嬷刚训斥姨娘离不开男人,您转身又大白日里叫进爷来,世子妃那边还好说,王妃面前如何交待。什么天大的事,且等一等,好歹等夜色上来。”

丘若兰气苦,古代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东西,好好的夫妻,白天竟不能见面,就好像夫妻见面除了做那事就没别的可干似的,况且现在还是国孝期间,什么也不能做啊。

她身边的丫头珍儿,原是珠儿去了,由安世弘亲自选进来伺候丘若兰的。

她本是安世弘的亲信,如今既然跟了丘若兰,一生荣辱便皆系于这位主子身上,自然是盼着她好的。

如今见丘若兰一脸不服气样儿,便又端起笑脸劝道:“姨娘虽暂居妾室,但奴婢知道,姨娘的前途定不止于此,既然如此,更要自身端正了别让人挑出理来,将来一些事上方好说话。”

丘若兰心中一动,点头道:“也罢,你就派人守在二门上,爷晚上一进内院便请进来。”

时间上有个缓冲,正好可以理一下思绪,丘若兰还没笨到在安世弘面前,提安世诚的长子将来会成为皇帝,不然她先前想嫁安世诚不成,退而求其次进了梁王府,便会成了安世弘心中的一根刺,即便此前假托孝德皇后,只怕事成后,她也没有好果子吃的。

不提丘若兰如何斟酌,只说丘玉~娟见丘若兰一脸若有所思地离去,心里便不安起来。

丘如意倒没告诉丘玉~娟怀~孕之事。

丘玉~娟虽不曾生过孩子,不过重活一世,一些见识还是有的,不多的几次来往,她便敏锐地感觉到,丘如意似有意无意地护着腹部,前次见面,丘如意以养生为由,竟连茶水也滴口不沾了。

丘玉~娟不怪丘如意瞒她,如今正是敏感时期,本是喜事,却也是不幸,她无意沾染这些。

只是不想,竟一时不察被丘若兰给诈了出来。

其实说来,丘若兰平时也还好,谁还没个心机算计,她虽虚伪了些,看着倒也还正常。只是丘如意与她天生八字犯冲,一旦对上丘如意,丘若兰满肚子的坏水就汩~汩不停地往外冒。

丘玉~娟派人去二门上查看,果然便有丘若兰的人也等在那里。

若丘如意腹中胎儿真有个好歹,倒是她造的孽了。

是夜,安世弘倒是没理会丘若兰的相请,仍先过来正房陪丘玉~娟吃饭。

丘若兰最近行~事颇为规矩,没有大事,是不敢轻易从丘玉~娟手中拦人的,安世弘虽坐在桌前,心却早就跑到丘若兰那时去了。



第二四三章 宣召入宫

丘玉~娟也是食之无味。

她希望丘若兰是因为别的事才请安世弘的,虽希望渺茫,到底不愿因自己擅自开口反提醒了安世弘。

只是略说了说送礼去神威将军府的事情。

安世弘闻言,嗐道:“都是丘若兰沉不住气,本可以做一枚暗棋,说不定以后会有奇效,如今与他府上倒是近不得又远不得。”

安世弘向来知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一些不算机密无关紧要的事情,倒也会同丘玉~娟提起。

“那到底是丘姨娘的好意,只是世事难料罢了。”丘玉~娟笑着安慰丈夫,一时又道:“丘姨娘午时便派人在二门上专侯着爷的,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便是捻酸吃醋也不在她身上,爷别只顾着给我做脸面,反误了大事。”

有关丘若兰先知一事,安世弘知道丘玉~娟是个识大体知轻重的,便半是试探半是坦诚相待地,隐隐约约地给丘玉~娟提过点。

果如他所料,丘玉~娟当即表示理解支持,不仅对丘若兰不合规矩之处一一体谅,而且还大开方便之门,便于自己与丘若兰行~事。

安世弘自然也投桃报李,越发敬重嫡妻,丘若兰也知现在是关键时期,不容她放肆,亦尽量守着为妾的本份,妻妾相合,安世弘也格外欣慰,只道是老天的厚爱。

当下夫妻食不言,安世弘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丘玉~娟的患得患失,用过饭便匆匆往丘若兰居住的小跨院去了。

半个时辰后,等安世弘再次回来,丘玉~娟便笑道:“我料着爷不会在那边歇着的。方才爷怕是没吃好,我已命厨房备了几样细点和爷最爱的香茗,给爷做宵夜。要送去书房吗?“

这也是惯例了。每当丘若兰于梦中得到什么,安世弘便会在书房里寻了谋士,再调兵遣将忙活,每每到下半夜才能安歇。

安世弘满意地对着妻子点头,倒不起身离去,丘玉~娟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丈夫。

安世弘笑一笑,道:“我听小丘氏说,诚哥媳妇有身孕了。”

丘玉~娟心里咯噔一声,面上镇静笑道:“我今天也听她说了。我倒不是知此事,只不知她是自哪里听来的?莫不是又从梦里?这件事很紧要吗?”

安世弘沉吟不语,丘玉~娟便笑道:“如果此事为真,想来月份也不小了。我前些时日也见过如意,瘦得厉害,倒没看出什么来,如今日暖,衣衫单薄,她也将养过来,想来便能看出一二,不若我明日过她府上一次,便可知端地了”

安世弘忙摆手道:“不必。最近你不用和她走动太近,免得将来孕事被人捅出来,咱们府上倒说不清了。”

丘玉~娟心下一松,她也不愿走这一遭。不然,回来说了,对不住丘如意,不说,又过不了安世弘这一关。

“其实,她有没有孕都没关系,当然如果真有了,更好。如此更能激化安刘两派的矛盾,为我所用。”

安世弘丢下一句让丘玉~娟心惊肉跳的话后,一径去了书房。

一连几天,朝中无事,丘玉~娟的心才放了下来。

丘如意这段时日过得也极为惬意。

国孝九个月,民间不许婚嫁宴请,王公贵族官宦人家更为严格,如无必要,各家夫人小姐皆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丘如意养胖后,肚子便有些显怀了,如今天暖,越发看得明白。

幸好没有宴会聚集,倒不怕被人看破。

不过若没有国孝在身,又何惧孕事被人看破?

福兮祸兮,只看人如何看待了。

这日,春光天好,微风轻拂,满园花开,安世诚难得有机会陪着丘如意晒太阳。

去边关一事已有些眉目,过不十数日便可启程。

想到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沐浴在阳光里,夫妻二人是彻底地放松下来。

安世诚问妻子道:“他今天又动了吗?”

原来,从决定保下这个孩子那天起,丘如意便觉得腹部与往日不同,还是苏嬷嬷一语说破:“该不是胎动吧,也是时候了呢。”

丘如意喜极,安世诚也觉得新奇,总想亲眼见一见、亲手摸一摸孩子,只是月份尚小,胎动次数并不多,他一直也没能和孩子打招呼。

丘如意抚着小腹,笑盈盈道:“今天早起时,他好象在肚里打了一拳。”

安世诚笑不拢嘴:“如此看来,定是个男孩儿,将来跟着我戍守边关。”

丘如意也希望是个男孩子,卢国公府人丁一向不旺,当然,如果这是个女儿,那便是她夫妻的掌上明珠了。

这时一阵煞风景的叫喊传来,“太皇太后有旨:昭见卢国公世子夫人!”

没有宣卢国公夫人,只让丘如意一人进宫。

丘如意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安世诚亦大惊。

卢国公夫妻不安地请传话的内侍进厅里喝茶,丘如意则由丫头们伺候着更衣。

安世诚派亲随往各府里传话,希望能一同进宫,帮着说一说情,又安慰妻子道:“你到时只管用心应付些时辰,我这里会同父亲及齐郡王过去,咱们孩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丘如意惶恐不安,安世诚也越想越不放心,便要一同进宫。

丘如意惊慌过后,反而冷静下来,拉住丈夫道:“太皇太后不宣昭,你如何进入深宫~内院,难不成要硬闯进去吗?倒真成了叛逆之罪了。我会小心应付的,咱们本也早料着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就按先前商议好的行~事,事情也未必真坏到那一步。再者,也许是咱们多心了,太皇太后或许另有他事问我呢。”

安世诚也是一时情急失了态,此时也恢复了理智,反握住妻子的手道:“你说的对,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得那样坏。她既然没有直接赐下~药来,定是有所顾忌,此前那几位到底是侍妾,而你却是国公府的少夫人,这是国公府的嫡子长孙,她不敢太过份,毕竟朝中刚安稳下来。”

丘如意眼睛湿~润,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安世诚又道:“放心,我拼死也会护你母子的。”这才放丘如意出门。

别看安世诚方才分析的头头是道,此时眼眼睁睁看着妻子上车随内侍离去,内心深处第一次生出无力感来,也是第一次真正怨恨起刘太皇太后来。

第二四四章 动摇信念

从前刘氏一系做事虽有过分之处,但因有长兴帝在,尚能庇护安氏子弟,大家对刘太后掌管朝政及抑安抬刘等行为,也能尽力忍耐。

如今小皇帝还是小奶娃,立这样的皇帝,本颇为荒唐,但当时关边告急,大家念着长兴帝的情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么个婴儿做了皇帝。

安世诚则念着与长兴帝的兄弟情谊,更是一门心思地对小皇帝尽忠。

可是今天,他的这个信念开始动摇了。

安世诚回京城后,便发现,自长兴帝去世后,太皇太后自变得越发的冷情和刚愎自用。

而刘氏一族在朝中内外,比之从前,越发不知收敛。

尤其是长兴帝入陵后,安世诚明显感觉京城上空乌云罩顶,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还有今年北地这场战争,若不是丘如意出的主意,只怕北地将领尽数折在战场上了,虽无真凭实据,但若说与刘氏无关,世人谁信。

将来再有几件这种事情,安氏宗室便真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无回手的余地了。

小皇帝还是太小了,不知何时才能听政、庇护族人,况且他长于刘氏妇人之手,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性情,可否能担起安氏的江山社稷?

罢了,此是后事,以后再说,目前还是想个法子保下自己的亲骨肉才好。

安世诚深叹,转身看到父亲,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一向谨慎的父亲此时看向皇宫的眼神,也不如从前那般恭顺了。

再说丘如意这边,她一路心绪不宁,直到进入皇宫,看着呈现在面前的恢弘殿宇,她不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道:“我现在位母亲了,不管会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要保护好他。”

谁知,没等丘如意暗地里表完决心,便听宫人道:“太妃娘娘到”。

丘如意睁眼看向,却原来是刘婵正坐了小轿往这边来。

丘如意只得上前行礼:“见过太妃娘娘。”

新帝登基,刘婵被晋为刘太妃。

当时刘婵位份最高,刘氏一系本想立她为太后的,只是她不是皇帝生~母,也不是先帝皇后,甚至连个贵妃的名份都没捞着,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皇帝生~母王氏生产一个月后血崩而亡,这笔帐自然也是算在刘婵头上的,所以不仅只是个普通位份的太妃,就连个号也没得。

幸好,王氏也没能被追封为皇后及皇太后位份,甚而在刘太皇太后的默许下,王氏都没能上玉蹀,只在新皇旁边坠一小字“养母刘婕妤”,如此刘氏一系方才罢休。

安氏及群臣虽有不满,然边关战事紧急,也只得先按下此事,容后再图。

刘婵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她也已得了丘如意疑似有孕的消息,便忍不住前来,想借此羞辱她一番。

刘婵眼睛扫过丘如意腹部,因为入宫,所以丘如意穿的是世子诰命服饰,服饰本就宽大,丘如意又较从前更瘦,一眼看去,倒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刘婵便收回目光,嘴似利箭,冷笑道:“看来我先前说的没错,果是个下~贱东西!整天说别人不守规矩,你倒是守得好规矩。先帝殡天,你倒还有心思寻欢作乐,怀下逆种!”

刘婵的话何其恶毒!

丘如意闻言,不由猛抬了头看向她。

分别一年有余,这还是丘如意第一次近距离直视刘婵。

刘婵也瘦得厉害,越发显得一双眼睛佝偻着,偏又目带恶光,咬牙切齿,虽是青天白日,但日头照耀下来,仍宛如鬼魅,全然没有花季少女的明媚烂漫,暮气沉沉,望之让人不寒而栗。

刘婵迎着丘如意的目光,倨傲地尖细着声音大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可不是先帝崩时怀的孽种。”

丘如意怎能让腹中的胎儿被人说成那般,可眼光扫过刘婵身边的宫女内侍,想起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进的宫,若真发生了冲突,单凭自己怕是护不住肚子里的孩子的。

听说小皇帝如今由刘婵教养,虽说刘婵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挂个名罢了,却也让她的变得越发嚣张跋扈,当年在太后殿内守着众人,她都能命人出手,如今越发肆无忌惮了。

而且,她今天摆明了就是来找事的。

这个时候,她绝不能激怒刘婵,这口恶气,她只能自己硬吞下去,丘如意深呼吸一口气,将眼中泪水逼回,又施一礼,淡淡说道:“太皇太皇急召,臣妾耽搁不起,就此恭送太妃娘娘。”

刘婵如何不知丘如意想息事宁人,便命人拦道:“你还没有说,你现在是不是怀了个孽种。”

丘如意叹口气,尽量语气平静无波地答道:“臣妾不知。先帝待臣妾一家恩深情重,自从知道先帝驾崩后,臣妾夫妇悲痛欲绝,如今更是虔心为先帝守孝,虽身体日渐孱弱,却不曾寻医延药。今日得太妃娘娘挂念,臣妾感恩于怀,也请太妃娘娘节哀顺变,尽心扶养圣上,此是太妃娘娘的大功德,亦是我等黎明百姓的福气。”

刘婵听丘如意提及长兴帝,心里发酸,倒愣起神来,直到丘如意离去,她方回醒悟过来。

丘如意明明脸色红~润,哪里真就身体孱弱了。

关键是,长兴帝去世,她万分悲恸,思及自己将来的日子,越发自伤自怜,便见不得别人也好过。

太皇太后不许宗亲于国孝中有怀~孕生子,她也极为支持。

听话听音,既然丘如意说“不知”,而不是“没有”,这里可就有文章做了,刘婵命道:“宣太医去太皇太皇宫里。”

其实,刘婵这样做,纯粹是多此一举了。

因为,丘如意一进到殿内,不等行礼,赫然看到太医竟立于一旁。

丘如意心里却没了惧意。

经过刘婵那么一拦,丘如意知道,太皇太后叫她进宫,就是为了她腹中的胎儿一事。

如今事情真摆在这里了,她反倒放松下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觐见:“臣妾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没吭声,倒是她身旁的女官道:“太医去帮卢国公世子夫人把把脉吧。“

:,,gegegengxin!!

第二四五章 恶毒誓言

宫人便引丘如意到偏殿去。~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丘如意默一默,开口道:“不必劳烦太医大人了。太皇太后,臣妾的确已怀了五个多愿月的身孕了。”

“这才是你夫妻急着逃离京城的原因吧。”太皇太后语气冰冷,先帝待你卢国公府是何等的恩重,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先帝的?你以为为你们能只手遮天瞒过哀家?”

丘如意叩头:“正是因为感恩于先帝,肝脑涂地,也不愿因此事害先帝被后人指摘。臣妾是先帝崩前受的孕,虽然会生在国孝期内,但想来,以先帝之仁,更愿意大楚多一个子民,而不是取走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臣妾一家也是几经思虑,才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因为这也必是先帝愿意看到的。至于多方隐瞒,也是怕因此事勾起太皇太后的痛子之情,这也定是先帝不愿看到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为了报先帝之恩,你们家倒真是用心良苦了,就连哀家都得感谢你们的贴心体察!”太皇太后骤然大笑,话语如裹了冰碴的利箭刺向丘如意的心口:“说什么肝脑涂地,却连个胎儿都舍不出来,能陪着先帝,那是他的造化!先帝虽仁,却不是你们因此失去臣子本份的借口。舍了去吧,有先帝庇护,他来世定是个有福分的。”

“不!”丘如意急忙护住肚子,也顾不得礼仪,抬头直视着太皇太后。

才不过一年时间,太皇太后已老得厉害。华衣盛服金珠玉钏也掩盖不了她的老态:两鬓已生出华发,额头也添了几道皱纹,脸颊不复从前的富态,已然凹陷下去,颧骨高耸,看着比从前生生老了十岁,只是眼神却比从前更为凌厉。

丘如意低下头,开口说道:“同为母亲,太皇太后之痛,臣妾感同身受。臣妾斗胆劝太皇太后一句:先帝乃是天神下降,如今虽回归正位,但先帝纯孝,必不舍他与您的母子情分,在天上也仍会时时关注着您。想比送这些幼小魂灵去服侍他,他更愿看到的是,您早日走出悲痛,打理好他的江山,照顾好他的子民。臣妾恳请娘娘顺应先帝仁慈心肠,饶过臣妾腹中胎儿。”

提及儿子,太皇太后心中软了下来,眼泪又差点儿流下,她强压了泪花,对丘如意循循善诱道:“他是个仁慈的,待人向来为善,群臣百姓谁不赞他!既然如此,你们更该主动舍下这来得不是时候的胎儿以报先帝之仁。你扪心自问,这个胎儿直是先帝崩前才有的吗?我也是做母亲的,知道你舍不得,可他来得不是时候。你强保下他来,你们国公府将来还有何颜面去见恩深意重的先帝?”

丘如意的心漏跳了一拍。

刚开始,卢国公夫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是否留下这个孩子而犹豫。

只是因为她夫妻二人的坚持和外祖一家以人为重的观点,才使得一家人同心协力起来。

但这一点,却万万不能的太皇太后面前承认的。

正如太皇太后所言,若一味怀着忠君的思想,这个孩子是不该留,可是,她本无错,这个孩子更是无辜,她只能依着母亲的本性行~事。

太皇太后行为已然偏激,只要被她捉到一点错处,定会不依不饶的。

丘如意打定主意,刚要开口否认,这时,就有宫人进来禀报:齐郡王会同几位皇室宗亲请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扫向丘如意,脸上绽出冷笑:“我不过叫你进来说句话,看他们紧张的,你到底是安氏媳妇,腹中又是安氏子孙,我还能硬灌你药不成?有道是人走茶凉,先帝才去了几日,这些老家伙们敢逼宫,欺负起我个孤老婆子来。我若真是吕霍之流,怕他们现在就已经把我给生吞活剥了。”

“管他天大的事,哀家不见,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到哪一步。”太皇太皇命宫人回去,又对太医道:“给丘氏把脉。”

丘如意知救兵来了,心里着实轻松了一些,却也不敢多言,生恐多说多错,反更惹起太皇太后的怒火,便起身坐于一旁,然后伸腕出来配合太医把脉。

太医搭脉后,起身奏道:“世子夫人胎儿四月有余不足五月。”

太皇太后眼里便如淬了毒一般,狠狠盯着丘如意的腹部。

她的儿子冰冷地躺在棺椁里半个月,她夫妻二人竟然还有心思欢~爱,便是消息传不到,也是罪该万死。

丘如意虽未抬头,却能感觉到太皇太后如冰如雪的目光,便忙上前道:“臣妾历经先帝崩逝,丈夫性命危急,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后又一路奔波,直吐了一个月,消瘦如骨。母体既然受损,腹中胎儿自然也会受影响,比寻常孩子弱些也是有的。也是胎儿虽过了五月,却诊不出之故。”

母体受损,胎儿自比寻常人弱。

太皇太后心痛地闭上眼睛,年轻时的她何其天真,错信父兄,更误将丈夫做良人,才着了他的道,被下了药,虽勉强保下儿子,可儿子贵为一朝天子,终日与药相伴,仍未活到弱冠之年。

刘安争权,祸及她的儿子,这个恨,她终生难消,这个仇她不能不报。无论是刘氏还是安氏,这些人都该死!

只是这个导火索不能是她。刘氏当年可以曾将她当作废棋,现在更会变本加厉,而安氏的仇恨还不够,因为他们还心存希望。

太皇太后咬牙:“哀家姑且信你这一回。”

丘如意大喜,忙叩头:“太皇太后英明。臣妾谢过太皇太后。”

“你用急着谢,你先以你腹中的胎儿起个誓。”

丘如意神情恍惚地看着太皇太后一开一合的嘴,心里茫然一片。

太皇太后怎么能这样做事?她腹中的胎儿,比她的性命都重要,是她的心肝宝贝儿,她怎么可能对着他起那样的毒誓?

“你既然不敢,说明你心里有鬼,既然如此,哀家便宣进他们进来,明明白白地赐下~药来,如此处事,想来连你在内,都说不出个字来。”

丘如意知自己别无选择,含泪机械地一字一句重复着太皇太后的话:“我腹中胎儿怀于先帝崩逝前,如若不真,皇天在上,诸神作证,这个胎儿将来必万箭穿心而亡。”

第二四六章 世诚闯宫

殿外众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太皇太后的召见。

安世诚尤其着急,生恐自己来得晚了。

前方是阳光照耀下的富丽堂皇的宫殿,看在安世诚的眼里,却恍如阴森的阎罗殿,此时在里面历劫是自己的妻儿。

安世诚恨不能将宫墙盯出个洞来,好让他看到妻子的情形。

明明只隔一道宫墙,却如万丈深渊,遍布荆棘。

安世诚看一眼面前的众位叔伯们,强迫自己安下心来。

这么些王公应该可以给太皇太皇一些压力吧。

既然是他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么他就该保他一世无忧,只要能保得这孩子的性命,除官除爵,他都不在乎。

几位王公一边等待,一边小声劝慰卢国公父子。

也有几个同卢国公府相交不深被齐郡王硬拉着来的,此时也暗自在心里嘀咕。

卢国公府也真是霉运照头,日思夜盼的小孙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这才方有此一劫,也更是卢国公府的劫数。

世间胎死腹中事,或者生出后长不成,人的,也多有发生。

若平日里,卢国公府因意外失去这个不知男女的胎儿,除却亲人的一时伤心,长远看,对卢国公府也没太大影响。

可是一旦卢国公府未出世的小孙儿折在今日,卢国公府不敬先帝之罪也就做实了,还不知太皇太后如何处置卢国公府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是一知道孕事,为避嫌疑,自己悄末声儿地处置了,也就不会有今天之事了。

如今胎儿保不住,还连累一家子受惩处,这个孩子真是个来讨债的了。

况且心中坦荡,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甚而要避去边关?

岂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难怪太皇太后不肯放过了。

虽然这话儿,也不好当着卢国公父子的面说出来,可卢国公久经世事,哪里还看不出众人心里藏着的这点小心思。

卢国公不怨恨众人有此想法,若这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会理智而冷酷地认为将这个不合时宜的胎儿落下,才是对大家都好的事。

不只他,府里众人皆明白这个道理。

他初听消息时,心里也是先涌上欢喜,妻子亦是先开心后又才有了悲恸,他也看到儿子眼中实实在在的喜悦,更看到儿媳眼中欢喜地带着的祈求,所以这事才一拖再拖,虽尚未与孩子谋面,可在同一个府里生活多半月,已当他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便再也狠不下心来硬除了他去。

因为他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

本朝国孝期间产子,并不少见,毕竟没人能预测皇帝会崩于何时,因为安氏一族子息不丰,上头也多欣慰安氏再添新丁。

当然,国孝期内有孕,是万万不能姑息的。

儿子的为人以及对先帝的赤城,上头岂会不知,儿子是做不出不敬先帝之事?

他们家之所以对此事藏头露尾的,还不是因为太皇太后行,事偏激?

安氏宗族是有人为全大局,虽是先帝崩逝前怀的胎儿,也仍私自落下胎,可那都是妾侍丫头们怀的,将来也不过是个庶子,哪里能同他国公府里的嫡子长孙相提并论。

卢国公不由掩面泪涕:“说来说去,都是我没有本事,本是喜事一桩,却弄成见不得人的模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太皇太后到底是姓刘的,而皇上又太小了,指望不上。可笑,到头来,仍然保不住。若先帝还在,该有多好。他当年不过才八,九岁,便知维护安氏宗族。罢了,护不住自家的骨肉,也怨不得别人,是那孩子没福。”

齐郡王苍白了脸,上前给了卢国公一巴掌,喝道:“你发什么噫症?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大放蹶词。”

卢国公吃这一掌,不由打了个激灵,他想到能踢腿能打拳的孙儿,就这么没了,心中痛极,不提防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想到方才自己口里所言,直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然得齐郡王的当头捧喝,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真要细究出来,句句诛心。

众王公没想到一向谨慎的卢国公竟还能胆大如此,皇宫大内就敢说这些话。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况且卢国公的话虽大逆不道,却未尝不是众安氏宗亲心里话。

不然当日,也不会宁可辜负先帝厚恩,也要舍小皇子而另令立他人为帝。

可惜北地一战,无暇商议立谁人为好,国不可一日无主,为安民心,平复战乱,匆促中只得依了太皇太后,立了小皇子为帝。

如今小皇子不足半岁,如今这天下便是刘氏一族的天下,安氏宗族倒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今天是卢国公倒霉,明日倒霉的又是谁?

众王公兔死狐悲中,又生恐惧:北地已被刘氏收入囊中,眼看刘氏日渐坐大,万一再起了图谋安氏江山的心,安氏众人哪里还有活路。

众人沉默下来,里面的侍者也正好走了出来。

卢国公父子忙提起精神,带众人迎上前去。

哪在,侍者口内却吐出句让人寒心的话:“太皇太后谁也不见。”

安世诚的心便沉了下去。

卢国公也不由闭了眼,口内喃道:“这都是命。”

众王公知今日事不能善了,心也更加的凄凄起来。

既进不得宫,便是众王公皆舌烂莲花,此时也无用武之地了,便劝卢国公父子道:“你说的对,这是他的命,你们也尽力了,一切都是天命吧。”

安世诚不认命,他的孩子是那样的调皮可爱,绝不是短命的人。

他握紧拳头,红着眼,恳求侍者道:“请大人再帮着通传一声,臣请求面见太皇太后,臣要自辩。”

众人叹息,这不过是做白用功罢了,太皇太后决定要做的事,谁能改了她的主意。

侍者也面无表情,木然看着安世诚,眼里含,着些怜悯以及少许的轻视,身子仍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安世诚暗叹一声,不再废话,直接伸手将侍者往后一扯,就要往前闯去。

众人没想到安世诚会如此动作,俱傻在那里,倒是那侍者反应快,大叫:“大胆,擅闯宫者死”。

第二四七章 一场误会

卢国公才恍过神来,急步上前,一把拖住儿子,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死一个还不够吗?”

安世诚深吸一口气:“父亲只管放心,死不了的。儿子手无寸铁,便是闯进去,大不了丢官罢职,贬为庶民,又或者再次被拘禁。从前父辈们能过的日子,儿子也过得。”

卢国公意动,叹口气,松了手。

有素来与之交好的,见状,忙忙劝道:“孩子犯傻,你也跟着犯起傻来。一时冲动,后悔莫急。这是你府上第一个孩子,格外心疼也是常情,若他有知,也定不愿因他而累及全家。今日就此罢了,只当为这孩子积福了。况且这个孩子去了,你们还会有其他的孩子,就是为了那些孩子着想,也该行,事冷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拘禁的日子很好过么。”

安世诚强压回泪意,咬紧牙关,叹道:“叔父说的极是,还会有其他孩子的,既然是‘其他’,那便不是眼前的这个了。我安世诚的子孙,可以为了荣华富贵使尽手段,却绝不能拿手足的性命来换取。”

卢国公却一把抱住儿子,两行浊泪流了下来,痛哭起来:“儿啊,认命吧。”

原来不过几句话的工夫,禁卫军已在门前罗列,若敢上前一步,刀剑立时便招呼到身上去了,哪还有机会面见太后。

安世诚也知自己错失良机,再无机会闯进宫去救妻儿,身子一松,跪倒在了地上,眼泪亦随之崩落在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梁王脸上动容,深叹一口气,上前一步,走到安世诚的前面,一撩袍子也跪身在地,对内侍请求道:“请大人帮着通传一声:我要见皇嫂一面。”

侍者不由迟疑起来。

梁王这些年比之卢国公等人还要低调,却没有人敢小瞧他一眼。

比如,无论哪个王公,即便是最得太皇太皇看重的齐郡王,谁见她,不恭恭敬敬地道一句“太后娘娘”,现在则是“太皇太皇”,也只有梁王这些年来,能有这个脸面可以叫一声“皇嫂”。

论和皇帝的血缘,梁王比大多数的宗室要亲近,论战功,梁王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安氏的天下,倒有一多半乃是他打下的,他一人之力,足以顶刘太师父子,故先皇在时,极为宠信梁王,梁王也得以权势赫赫,荣耀无比。

也正是这个原因,梁王招了刘氏一族的眼,被处处针对,后来先皇没了,梁王便龟缩起来。为避祸,手中兵权几乎尽数散去,自己也鲜少在朝中发言,若非他今日排众而出,安氏众人险些都忘了他本非猫而是虎了。

“罢了,皇嫂若不想见臣弟,就请听臣弟一言。”梁王也不愿难为内侍,便请内侍代言,义正言辞道:“我安氏一族子息本就不丰,当年险些破国时,又折损多半,如今不过区区几家,皇兄每每提起,皆心中唏嘘。先帝秉承父志,更是贴心庇护安氏一族。当日先帝在时,便极力称赞安世诚,先帝一向圣明,臣弟愚钝,便信安世诚一定是至纯至忠之人,必不会做失礼于先帝之事,如此,他妻子腹中胎儿便是无辜,既然无辜,想来先帝也厚看到此子能存活于世。故臣弟恳请皇嫂顺应先帝之意,以让安氏子息繁茂。”

梁王言罢,郑重叩一响头。

安世诚感激地看向梁王,卢国公也上前一步,跪在旁边。

齐郡王众王公却踌躇起来。

他们佩服梁王,果然是战争上历练出来的,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了铮铮铁骨。

只是他们若真随了梁王一同跪去,倒真成了逼宫之势。

逼得急了,太皇太后发作起来,众人得不了好。

若是不跪,显又有负卢国公当时的恳意哀求。

侍者也是一脸的为难。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说了不见,他再凑上前去回禀,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若是不理不睬,得罪了众人事小,万一传话不及时,误了事情,太皇太后转过头来治了他的罪,他岂不是冤得很。

罢,伸头缩头都躲不过这一刀去,他还不如做点好事呢。

侍者转身从刀剑阵里走过,眼睛不由一亮,大声喊道:“小的见过世子夫人。”

安世诚闻言,立马起了身,往前一步,虽刀剑架在脸前,仍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去。

果见丘如意正由几位宫人引着往这边走来。

丘如意脸上尚算平静,唇角也含了丝笑意,走动姿态仍如往常一般优雅,再看身上衣服,还是来时的那身,也和来时一样的干净整洁。

安世诚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处。

禁卫军们也收了刀剑,丘如意走到众人面前,福一礼道:“妾代腹中胎儿谢过众位伯叔父。太皇太后召妾过来,只不过是话些家常,倒是妾本出身低微,见识浅陋,当时惊惶失措,让国公爷和世子误会了,也害得诸位伯叔父们白白担心一场,妾在此向诸位伯叔父谢罪。”

原来是虚惊一场!?

众王公面面相觑,刚起身的梁王脸上收起脸上的尴尬,一派风清月朗,笑道:“不必客气。你也不用心怀不安。你腹中胎儿乃是我安氏一脉的骨血,不容闪失,只要平安无事,再怎么折腾,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是情愿的。”

梁王话锋一转:“只是,皇嫂被臣等误会,不知何样的伤心,臣弟有罪,请太皇太后责罚。”

说罢,梁王又对着宫门跪下请罪,众人也忙一起跪下。

随侍而来的女官便笑道:“诸位大人只管起来吧。太皇太皇并不怪罪你们,她虽姓刘,却是安氏宗妇,岂会不关心安氏血脉?大家的心都是一样的。太皇太后还要处理国事,各位大人也请各回各位,多多为皇上分忧便是了。”

卢国公的一张老脸赤红,众人也各自尴尬,赞一通太皇太皇圣明,便各自散开。

女官自回殿内回禀,太皇太后听了,笑道:“连卢国公兔子大的心胆都敢发出怨声,果然是被逼急了,梁王都不能袖手旁观了,若丘氏被灌下,药,那才对景呢。我好像错失了个好机会,真不该一时心软啊。”

第二四八章 佛堂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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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不解道:“这是何苦呢,如今逼出了梁王爷,他手中看似散了手中兵权,可当日散去的哪个不是他的心腹,如今遍布各处,他今日又一幅维护安氏宗族的模样,若是那些人起了坏心思,太皇太后岂不是又要多费心神了。”

太皇太后笑意未达眼中,眼中炽意却更盛:“这样才热闹。我还以为安氏已被刘氏打压得变成绵羊了呢,却原来还有血性在,为了个未出生的胎儿,都能如此劳师动众,倒是我小瞧了他们。如此,我也就安心了。”

女官越发不解,只是自从先帝离去,她虽是心腹,却已然猜不透主子的想法了。

不提女官如何去猜测主子心意,只说安世诚坐在车中,如同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温柔地环抱着妻子,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腹部,感觉着仍然存在着的突起,才真正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后又小心翼翼道:“关于这个孩子,太皇太后做何主意?”

他不信太皇太后真是让丘如意陪她家常,先不提其中各种不可能因素,只说丘如意自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直以笑脸相视,身为枕边人的他,不难感觉到妻子的强颜欢笑。

丘如意紧闭了双眼,虚弱说道:“先别提这个了,回府再说。”

安世诚也知妻子受的惊吓远胜于自己,便也不说话,只管抱着妻子,轻轻拍打着。

丘如意也渐渐平静也来,只要脸上越发的木然。

回到府里,卢国公夫人早焦灼万分地等在二门上,见众人回来,忙迎上去,丘如意勉强一笑,算是见了礼。

卢国公忙对妻子解释道:“无事,只是一场误会。”

安世诚则扶着妻子回了房。

刚一进房,丘如意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安世诚吓一跳,急忙扶住妻子,定定看向她,心惊肉跳地问道:“太皇太后让人灌你药了?”

丘如意摇头,却仍哀哀地哭泣。

安世诚稍安,拿着自己的衣袖帮丘如意擦泪,温声哄劝道:“不哭了,啊,不哭了。我知你受了委屈,不过太皇太后既然授意你说了那些话,说明她不会再动这个孩子了。虽然今天咱们自打自脸,脸面上不好看,只要能保住孩子,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再过几日,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丘如意仍是悲不可抑,安世诚心里越发没底起来,小心问道:“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丘如意努力止住悲声,回答道:“太皇太皇让我以腹中胎儿起了毒誓……”

“说是……如果若怀于先帝崩后,这个孩子日后……会受万箭穿心而亡。”

丘如意越说越悲,断断续续好半天,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安世诚闻言,倒是松一口气。

他向来读的是圣贤书,自不信鬼怪之事,后又于沙场征战,见多了生死,越发不在意。

虽知丘如意也不甚信这些,不过想来,到底是有关腹中孩儿,少不得关心则乱,这才如丧考妣,痛哭难抑。安世诚相信,只要时日久了,她就能淡望掉了。

倒是此时,仍笑劝道:“我们做事磊落,不欺鬼神,想来鬼神也不会理会这个誓言的。”

丘如意闻言反而更悲,哭道:“可是这个孩子明明是先帝崩后才有的呀!这事情骗得了人,可骗不了神佛。神佛面前,岂会容咱们偷梁换柱说什么山高路远不知先帝崩逝?”

安世诚神情一僵,默默无语,这何尝不是他心中一道难过的槛儿。

倒是丘如意提起神佛二字,福至心灵,想到婆婆在府里也设着个小佛堂,立刻起身一阵风地跑了去。

安世诚大惊,不解何事,急忙追了出去。

夫妻二人一路奔出院去,丫头婆子不明所以,也跟着在后面跑,直到进了小佛堂,安世诚心里一松,忙伸手止住众人,自己则紧跟着走了进去。

便见丘如意虔诚地跪在佛前,压抑悲痛,口内念念有词:“佛祖及各神灵在上,信女丘如意有事相禀:信女逼不得已发下毒誓,固然是信女自己行~事不妥,但与腹中孩儿无关,还请佛祖及各位神灵明察。信女生前定勤于佛事,一生茹素,死后愿堕阿鼻地狱永不超生,只求将信女孩子身上的毒誓移到信女身上。”说罢又磕头不止。

安世诚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妻子,心中生起悲凉,慢慢上前,与妻子并肩跪下,双目紧盯佛像,掷地有声:“上天有好生之德,当日既然让这孩子投于我家,想必自有上天的用意。我安世诚行~事自问无愧天地人神,亦会好好教导孩子。只要这个孩子确实品行端正,就不该受那苦难。毒誓已然出口,神佛若不能熟视无睹,我既生为大丈夫,理应护住妻儿,况本是我有负先帝在先,后又身历战急,手染鲜血,就请将毒誓应在我的身上吧。”

卢国公夫妻早就得了消息,安世诚夫妻搞出那么大的仗势,想不知道也难。

因不知到底何事,心中着急,便也赶了过来,恰看着安世诚扶着瘫软无力的丘如意步出佛堂,便把目光都集于安世诚身上。

安世诚脸色早恢复正常,平静笑道:“儿子方才在小佛堂里烧了柱香,不想倒惊扰了父母,还请父母见谅。”

卢国公夫人连声道:“这是应该的,今日大家都得平安,皆是神佛保佑,既然咱们已经来了,那就也去上注香吧。”

卢国公虽知事情未必全然如此,不过今天的事情也实在太过起伏了,他久经世事,尚且觉得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这对小夫妻?

于是,拂须颔首,也跟着妻子去了小佛堂。

神佛面前一通倾诉祈祷,虽不知事后是否灵验,于人心却是极大的安慰。

回到房中,丘如意好似又找回了主心骨,难得安定下来,一时又叫过苏嬷嬷吩咐:自此以后,她的饮食中不得出现荤腥。

苏嬷嬷闻言,心里有了数,也不立时退出,只管拿眼看向安世诚。

安世诚便笑道:“少夫人出去折腾这半天,腹中已饥,先让小厨房上点清淡的粥,给少夫人暖暖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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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九章 全面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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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退出房去,安世诚便温声劝妻子道:“何苦如此呢。我说过,那个誓言不会成真的,便是成真,也只会应在我身上。你们是我的妻儿,今日没能护住你母子,已让我羞愧万分,你现又如此,自让我无地自容了。”

丘如意柔柔看着丈夫,轻笑道:“你不必自责。那是天家,天家的意志,非我们作臣子的能干预得了的。我知道你今天已经尽了力的,幸好太皇太后还对安氏有所顾忌,才没将事情做绝。这已是大幸。今天佛堂之中,不过是尽了我们为人父母的心。不管将来会应在我夫妻哪一个的身上,都是甘之如饴,只是话已然说出口,我便不想节外生枝。”

安世诚叹道:“这个孩子自从来了,便不得安生日子过,身子本就吃了亏,你再不吃点荤腥好好补贴他,只怕这孩子于母体里得不着个好体魄,你于心何忍。”

丘如意闻言,一下子想起造成她这段时日颇多磨难的关键人物长兴帝来。

他就是因为在母体里身子受损,才不得长寿的。

想想太皇太后因失子悲痛起来的疯狂,丘如意心里一凛,犹疑道:“那就等生下他来,再吃素吧。”

其实不只孩子要补,便是丘如意也同样需要好好补养身子。她虽身上刚有了些肉,但今天一路痛哭下来,脸色比之从前越发憔悴不堪起来。

安世诚心疼地看着丘如意,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他知道这是丘如意最大的让步了,便暗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到了北边,那边条件不好,少不得劝着妻子亲自喂养孩子,如此也可引着她好好将养一番。

不过,安世诚的主意打得有点太早了。

因为他的去边关的计划到底没能成行。

因为太皇太后道:“先帝最喜族人团圆,如今国孝未过,诸安氏宗亲不得离京。”

丘如意的心便提了上来,心里越发的祈祷自己腹中的是个男孩子。

因为她往常也听老人们提起,一般男孩子性急,多会早于产期就出来了,倒是女孩子矜贵,总要过了产期才姗姗来迟。

虽未必是真,但她着实担心孩子产期拖后,被太皇太后拿了把柄,这个孩子性命堪忧。

这不过是深宅后院里妇人的见识,对于安氏宗族众人来说,想得则更为深远。

安氏宗族也有带兵在外的,这次先帝崩逝,新皇登基,两件大事,自都回到京城,如果大事已定,也都该返回驻地,偏太皇太后的话占了大义,便是寻常官员若无夺情也要辞官回乡丁忧,如今被拘在京城,也是合情又合理的。

但北地新平定,其他番邦未尝不生出心思来,军务不可松懈,主帅既不能归,也只有另择其他能干将士暂代管理了。

刘氏众将在旁虎视眈眈,一旦被刘氏全权接手,这天下到底是姓安还是姓刘,就只有天知道了。

安氏族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却也不敢在明面上动作,只悄悄地聚在一处商议。

事实证明,这绝非安氏宗族杞人忧天。

边关刘氏各处果然蠢~蠢~欲~动。只是安氏这边也是能人辈出,各有自己的小心思,拧不成一条绳,便也想不出万全的谋策来。

不多时,果然便安氏兵权被刘氏人取代,众安氏宗族便急了,也都意识到为了祖宗家业,必须团结一致对抗刘姓,至于领头人,自然以手握重兵的安国公、宁泰郡公和永平郡公为主,却又各有不足。

安国公本分老实,虽堪为良将,却只有保境安民之心,无甚政治野心,从前只知一心忠君,如今见小皇帝不可靠,虽心中着急,脑里却无良策。

宁泰郡公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他也知自己的短处,从前只听梁王命令,梁王退避朝事后,他又以永平郡公马首是瞻。

永平郡公倒是智能双全,政治敏感,可惜那年一场刺杀,生生毁了他,世子才能平庸只适合做个闲散富贵王爷。

永平郡公虽再无斗志,却因梁王先是保下袁兴后又帮着安世诚,觉得他虽圆滑些,却不失赤子心,便对众人举荐了梁王。

众人难得一致的心服口服。

不提梁王先前的功绩,只最几年,因他对安氏各人的照顾,早已深入人心,只是他太低调了,一时半刻竟是忘了他。

梁王极力推脱,安氏秘密联盟倒一时僵住不得前进了。

这时,刘氏终于出手了。

先是宁泰郡公被人告发在边关行~事暴戾,擅杀意见不合之将官,而其所拥之兵,仗势欺人,滥杀无辜百姓冒领军功。

偏经人查证,还真有几件确有其事,宁泰郡公只管喊冤:“最底层的士兵做的事情,我一个督军哪里能知道。至于被我所杀之将领,乃是因为作战时,他贪生怕死往回跑,为怕扰了士气,我身为主帅,就地正法了他,本是军中常事,何罪之有。”

自己就把罪名给定下了。

要不说他有勇无谋,太皇太后听到他的自辩,差点笑出声来。

先帝当年也未敢全然相信这些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们,所以才挑了这几位出来委以重兵,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虽然不用担心他们有朝一日兵临城下,可一到大事上,却全然溃不成军。

最终,太皇太后暂收回宁泰郡公的兵权,其心腹将领们也都被停职审查,刘氏趁机派进自己人去。

气得宁泰郡公破口大骂,又夜里跑到梁王府上,请求梁王务必出山。

可惜仍未如愿。

梁王对儿子说道:“现在不能心急,不然反为他人作嫁衣。”

安世弘点头,便又着人依计行~事。

不久,永平郡公也被举报曾得北荻贿赂,为谋私利,迟迟不肯解决北地问题,不然袁大将军也不会只领兵三年便将事情都解决了。

永平郡公不得不让人抬他到殿上自辩:因为要离间北荻各部落,才收下各方贿赂,当年已密奏过先帝的,先帝也是认可的。

先帝已去,谁能给他作证?永平郡公当年何等的英雄人物,如今却瘦骨嶙峋躺在竹滕椅上,因不能自圆其说,急噪中喘咳不止,老泪纵横,见者无不心酸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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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早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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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远未结束。

北地一事又被提起,袁兴虽有功,奈何从前是永平郡公的得力干将,永平郡公既然不干净,袁兴又岂能独善其身?况且他本与北荻新王过往从密,这其中亦大有文章。

就连之前几乎寻不到过处的安国公,因与袁兴有所来往,也被人说出许多不中听的话来,幸好安国公行~事缜密,自辩一次,倒是洗去了嫌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袁兴戎马一生,到如今也修炼成了老狐狸,行~事自然不易被人拿了把柄。想在一个人身上寻点错处,只要细心,总会发现些蛛丝马迹的。

这不就有人质疑北地罪奴恢复平民身的事件了。

丘如意也被人到府里问了话。

丘如意知道事情瞒不过,也有心帮袁老将军减压,几句话后,便承认是自己出的主意,概因当时情况紧急,不得不为之。

倒与安世焕夫妻所言一致,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谁知不等众人喘息几天,却有人~弹劾安世诚夫妻孝期里有孕。

还让不让人活了,一波接着一波的。

原来,不只安世诚,便是其他安氏子弟如今也被御使言官们纠着小辫不放。

虽然这些年刘氏在京城飞扬跋扈,安氏子弟除却不敢和刘氏硬顶硬外,在其他人面前也是横着走的主,错处一寻一大把,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却也够他们焦头烂额的了。

“乌合之众!”永平郡公抖着嘴唇恨铁不成钢地唾弃道,说罢,犹不解气,又骂道:“一个个目光短浅。平日就知道仗着祖宗荫蒙醉生梦死,屁大的事,就吓得六神无主,只看眼前,全没有大局观。”

梁王亦抚须叹气。

安氏众人乱成一团只顾着自保,刘氏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经悄悄地在各紧要处替换他的人。

只怕等众人醒悟过来,也是到了被刘氏置到案板时。

宁泰郡公一把拍断面前几案:“娘的,现在还是安氏的天下吗?早就改姓了刘。这天下有皇帝和没皇帝有什么两样。实在不行,我似令下去,让他们带兵打进京城来。”

“郡公慎言。先皇父子待你我不薄,就为了这份兄弟情谊,我们也该忍下,毕竟太皇太后是当今的亲祖母,任他刘氏如何,她总是会护送着自己的亲孙子主理朝政的。”梁王细心提醒道。

众人沉默,若不是因为当今圣上乃是先帝唯一骨血,他们岂会如此隐忍,他们又不是瞎的,怎会看不出刘氏的动作。

只是他们也姓安,眼看着如此下去,只怕江山便就易了主,将来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因为两相矛盾,这才有了今日暗聚一堂,共商国事。

宁泰郡公冷笑:“当今真是先帝的骨血吗?诸位谁曾亲耳听先帝开口提过他一句?”

众人各自审视,发现皆在摇头,虽如今已是盛夏,却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种子已然种下,只等破土发芽。梁王笑道:“太皇太后岂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宁泰不过一句戏言,你们休要多想,如今还是想想办法,最紧要的是如何扭转局面。”

是啊,一定只是猜想,做不得真,便是皇上真是假冒的先帝骨血,只要有刘氏在,假的也能成真。

所以最紧要的是扳倒刘氏。

皇上的事情就好办了。

众人一下子找到主心骨,认真谋划起来。国不可无主,群龙不可无首,梁王和永平郡公便被众人举荐为领头人,开始调兵遣将全面反击刘氏。

这一下,朝堂上可热闹了,刘派和安派相互攻击,私下动作不断,幸而太皇太后倒是公正,并不因此打压安氏,安刘两派一时势均力敌。

丘如意的日子却越发的不好过起来,因为刘安相互撕咬的过程中,丘如意却因孕事被刘献父女死咬不放。

更为可怕的是,刘献竟派人去了北地,将安世诚的行踪调查了详细,详细到,去年某日安世诚回乌堡,在家停留几日,几日去边关,又几时回来的。

这样一来,丘如意国孝期怀~孕一事,再无所隐匿了。

丘如意在又一次的进宫例行请安时,太皇太后也不言语,只阴测测地看着她的腹部,丘如意只吓得冷汗淋漓。

回到府中,卢国公府已经乱作了一团。原来袁兴祖孙已因北地事,被暂时关押起来,安世诚因随之被带走问话。

卢国公夫人还企图给人塞钱打点些消息出来,那些当差的倒也配合,钱拿了,话也说了:“你还不清楚自己府上的那点事?碍了人眼了呗!证据确凿,不如早做决断,免得后悔。”

之后,便再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直到夜半时分,祖孙几人仍没有消息,卢国公夫人越发慌成一团,一手牵着小儿子的手,一边眼瞧着丘如意已显了怀的腹部。

倒是卢国公禀退下人,安慰众人道:“各处兵马调动,想是已被刘氏发现,故将岳父等将士拘了,使他们不能往外发号施令,诚儿不过是用来打马虎眼的,想来应是无事。”

卢国公夫人却看着丘如意道:“安刘之争越来越急迫,眼看就要动起兵来,诚儿在刘氏手中岂不是凶多吉少。还是早做了断方能及早救出诚儿来。”

丘如意下意识捂住腹部,摇着头慢慢后退:“今天太皇太后尚且一句话没说,我们怎能自乱阵脚?况且,这场纷争当中,这孩子的影响不值一提。若是刘氏胜了,安氏诸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不在乎这一条罪状,反之,只要刘氏一倒,太皇太后也受连累,到时安氏便可扬眉吐气,不会有人不开眼地拿这作文章的,便是看在外祖父及永平郡公和安国公的面儿上,多少也能网开一面的。”

卢国公也收回了目光,象是在劝慰妻子,还也象是在劝慰自己:“如意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或许明天诚儿就能回府了。他在安刘之争上没有多大价值,除了刘献,再无人顾暇。”

可惜,第二天,安世诚没有回来。卢国公也没有打听得一丝消息出来,朝中又有更多的人以国孝有孕弹劾安世诚。

丘如意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于氏也在这日登门看望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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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段氏荐医

等到丘如意得了消息时,于氏已经进府与卢国公夫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了。~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卢国公夫人正拉着于氏的手说话,脸上也难得展露出笑容,见丘如意进来,便笑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只管陪你母亲好好说会儿话。”

丘如意心中已猜着几分,强作欢笑见过礼后,便木然引于氏往自己院里去了。

于氏也看出女儿脸色难看,路上絮絮说些家常闲话,只字不提近日期中之事。

一时进了屋子,于氏丢个眼色给苏嬷嬷,苏嬷嬷便让众人散了,她亲自送上茶后,出来在房廊花荫里立着乘凉。

于氏看着女儿一脸遮掩不住的憔悴,心疼地叹口气,低声道:“你也别抱什么侥幸了,当断则断,也省却这许多烦恼。”

丘如意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却说不出话来,只拼命摇头。

昨天太皇太后如淬了毒的眼神一直盯着丘如意的小腹,丘如意知道太皇太后已然相信了刘献的话,只要假以时日,便可证明了真伪,到那时等待自己的至少是一碗堕胎药。

她不想坐以待毙,本想回来同丈夫好好思量对策,偏丈夫竟被拘走,虽然昨天她振振有词地劝着公婆也劝着自己,可也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如何艰难熬过这一夜的。

要放弃这个孩子吗?她真的不甘心。

可不放弃,老天又不给他活路。

她的心被搅成个死结,直痛得肝肠寸断,最终决定,就算保不住,也尽量让这个孩子多活些时日,直到太皇太后的药赐下来,否则,她是绝对不会自己动手的。

于氏也流下泪来:“我是你母亲,你的心情,我比谁都理解。可是这个孩子是注定留不住了。我也知道这个孩子冤得慌,可这是他的命。他既不能活,你就该为活人着想一二。世诚如今虽不是因此事被拘,可若太皇太后赐下~药来,这事就成了他身上的污点,将来必有后患,难不如主动舍了这个孩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再生孩子。”

丘如意拭着擦不尽的泪水,低声道:“女儿晓得这个道理,只是既然上面没动作,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倒象做贼心虚似的。拖得一时是一时罢。”

知女莫若母。于氏叹道:“时间越长,你就越舍不得,到时就会越痛苦。何苦来的呢。”

“护不住自己孩子的母亲,能受些苦痛的折磨,未尝不是好事,我要说,本就是该的。”丘如意咬着唇恨恨说道。

于氏摇头苦笑:“你说什么傻话,你已经尽力了,人斗不过天。想来他若有知觉,也当体谅你,必不怨你的。况且,便是为他着想,他越大,越能感觉痛苦,倒不如趁着月份尚小,无知无觉得去了,于他也有好处。”

“还没试呢,怎么就知道一定会输。况且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总要我夫君也点头才行。”丘如意心里痛极,人也变得越发偏执起来。

于氏也恼不起来,叹道:“你身在其中,没了理智,也不怪你看不透。母亲总归是为你好,我已经和你婆母商议好了,孩子月份越大,对你身子损害也越大。如今你们府上行~事不便,便由我帮着寻个好大夫,开些温和的药来,即便你将来恨我,也好过将来被太皇太后灌下虎狼药,硬生生毁坏了身子强。”

丘如意气结,急忙拉住母亲,哀求道:“再拖些时日好不好?到那时,您再帮着找个好郎中,开些催产的药来,这个孩子就能成活下来。现在还太早,我怕生下来他也活不了。”

于氏握住女儿的手:“傻孩子,我早和你婆婆算过了,这个法子不妥。谁知道上面什么翰来赐药?是三日后还是五天日,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别等来等去,孩子没保住,反坏了你的身子。”

丘如意泪流满面,咬牙道:“罢了,这也我母子的命。母亲只管让人开催产的药来,尽人力听天命吧。”

于氏放下心来,转而又与卢国公夫人商议去了。

谁知卢国公夫人生怕事情做的不机密,又留下把柄,便想着再麻烦李先生帮着寻个可靠的郎中来,他那到底是袁老将军的心腹,还是可以信任的。

丘如意既然做下决定,知月份太小,孩子生下后生死各半,便将事情全权放心,一心前往佛堂诚心祈祷。

于氏虽然担心,可她身边确实无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郎中,只得怏怏而回。

不想于氏刚回到家中,段氏便上门来访。

于氏只得打叠起精神招待妯娌。

段氏登堂入室后,便直接问道:“如意丫头身子可好?”

于氏脑中转了一圈,深叹一口气,道:“提起她来,我就发愁。这半年来就没个平静的时候,害得她也不能好好养胎,明明快八个月的身子,瘦得看着倒像是六七个月似的,偏还有人拿这个作文章弹劾姑爷,她向来不是个能吃住气的人,这不,这两天就气得动了胎气,越发不安稳了。”

段氏便垂下眼来,轻叹道:“我原本还念着她,想去看看呢,如此看来,倒还是不过去的好,免得劳累着她,我心中可要不安了。”

于氏忙替女儿谢过。

“你也太见外了,我不过是关心一下自家侄女罢了,况且她到底也是自小长在我跟前的,我看她和看娟儿没两样。”段氏柔柔笑道,复又担忧道:“她这般,太医可说什么不曾?是了,那些太医最是奸滑,一分凶险倒硬说成十分,好得人的赞,用药时,却又十分药,只肯用一分,只怕用得猛了担责任。况且这些年来,宫中少有婴儿出生,这些太医们怕是早就手生了,况且又男女有别,有诸多不便,让人不能放心。”

于氏知道这次卢国公府是不会用太医的,便点头赞同:“是呢,有时还不如稳婆可靠。若是稳婆再懂些医术就好了。”

段氏便拍手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南戎围了京城,你捐了粮食出去,有一位在军中效力的郎中,倒是个孝子,得了粮食,自己几乎要饿死了,却省出来给她病重的老娘,娘俩后来才度过难关。”

于氏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只是那郎中医术却不么样。”

段氏笑道:“他的医术是不好,可他那个娘却极善长妇科啊。”

第二五二章 擅自行动

于氏倒真不知这事,当年解围后,那郎中母子倒是来向她道谢过,金山银山被迫扔出去,不过换个虚名,她心里正痛得滴血,不过随口敷衍她母子二人几句,就将人打发了。

虽然,那母子二人道将来必结草衔相报,于氏也未放在心里。

她虽财产损失大半,可日子怎么也比那医术平平的乡间郎中强,哪里用得着他们,故连他们姓名都懒得问,只隐约记得不是姓程就是姓陈,若今日不是段氏提醒,便是这件事,也早不知被她忘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段氏不过从旁看过一眼,倒是记得清楚。

若说那郎中的母亲的医术已经名满京城,倒也罢了,偏自己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女郎中,段氏又从何得知,进而跑来举荐?

于氏心生疑窦,不动声色道:“当日倒没看出来,儿子医术平平,她母亲一介女流之辈反倒医术高超,真真有些怪异。”

“这是她家的事情,外人如何得知。”段氏淡笑道,“不过,说他母亲医术高超却也不准确,说她擅长妇料,却也是夸大了,因为她从不出诊,不过是于妇人生产上比寻常医师厉害些。好像是手中握了个祖传的方子。我知道这事,还是听底下婆子说的。道那年有一妇人怀了双胎,尚不到产期,腹部大的吓人,母体羸弱不堪,若不及早拿下胎儿,恐一尸三命,妇人娘家要保下女儿,她婆家却舍不得两个孩子,亲家险些变成仇家,还是她婆家找了这郎中的母亲,给开了几丸催生丹,几天后,便顺利产下两个儿子,那郎中的母亲后继又开了几丸药,听说如今那两小儿都好好地长成半个小子了,那妇人身子也未受损,后来还生了个女儿呢。”

于氏心中一动,忙笑道:“可知她现在在何处?如意如今也是羸弱的很,若她真有祖传的方儿,正好请了来,开几丸产后调补的药,免得误了替夫家开枝散叶。等如意身子好了,定让她亲来谢过你。”

段氏便笑:“倒不用谢,如意是个有福气的,定不会有事的,不过请了她来,到底有备无患。我这就家去叫那婆子过来细细说给你。”

于氏连连道谢,直送出大门去。段氏回到家里,一面遣了那婆子去于氏处,一面又遗心腹婆子往女儿处送信:一切都妥当。

丘玉~娟闻言一笑,也不多言,只命人收拾些瓜果冰食送给母亲解暑。

于氏详细问了,一边着人前去打听,那母子二人十数年来一直生活在京郊,倒不难打听。

于氏放了心,便亲自去请那郎中之母陈老太太。

陈氏母子不忘旧恩,一见于氏到来,便认出她来,先不问因由,倒头便拜:“原来是恩人来了。”

于氏越发放下心来,忙让人扶起,又道明来意。

陈老太太唏嘘道:“我哪懂什么妇科。当年我夫家世代为医,倒收着不少的古方儿,只可惜世道不太平,接连战火,人都没了,就只留下我母子及那几个妇人生产的古方儿。幸好我儿跟着先夫多少也学了些医术,虽医术不高,但靠着四乡八邻的照顾,也能过得,后来亏得夫人,又度过死劫,如今也成了亲有了孙子。我一心思报,哪怕要我了这条命去。只是,今日之事,我却不敢领。因为我实实在在没有医术,那次也不过是照着方儿配药,死马当活马医了,府上姐儿何等娇贵,只恐反耽搁了,报恩倒成了报仇,我的罪过就大了。”

看来陈老太太果然不懂医,于氏顿时失望了。她原本满怀希望而来,不想竟化为泡影,不由脸色灰败,半天不语。

这时陈郎中在门前求见,于氏勉强挥手请他进来。

陈郎中手托着一个斑驳的木匣子,上前道:“恩人的来意,我如今已然知晓。我想这个方儿,世子夫人倒是可以用的。恩人不是外人,我也就实说了罢。这个方儿并非古方儿,乃是我祖上曾为一个贵夫人特意配的,因其中牵扯到内院阴私,我家后来深受其害,险些家破人亡。到底是祖上的心血,用不得毁不得,便丢在一边,没想到战火中,倒只有这个方儿得以留存下来。那年也是不忍她一尸三命,才假借母亲之名,依方子配了丸药出来。只是我医术不高,深恐耽搁了世子夫人,这才让母亲推托了。只是,帮不到恩人,到底心中不安,故想着不如将方子送于恩人。恩人可寻高明圣手斟酌可否用得。”

于氏接过匣子打开来看,里面一张有些年头的纸笺上详尽记着个方子。

也只能照陈郎中的法子行~事了。

到底是人家祖传的方子,于氏不好意思真拿走,陈郎中笑道:“无妨,我早前已誊抄下了几份。”

于氏道了谢,临行时,陈郎中又道:“恩人只管放心,这事我一家会守口如瓶的,虽然不过是生产前后高养的方子。”

于氏再一次郑重道谢,才带着方子一径去了卢国公府。

卢国公夫人将方子递给李先生及他的一位师兄弟窦郎中。

窦郎中看了方子,连连点头道:“原来真有此方子,从前只是听说,没想到竟是真的了。”

又细问一番,得知乃是世代为医的陈姓的郎中所有,越发放心笑道:“是了,一切都对得上,这个方子可用。”

众人方放下心来,窦郎中和李先生便开始准备起药草来,丘如意却不能放心,一遍遍确认是催生药而非堕胎药,甚至说出:“若是夫君不能平安出来,这可就是他唯一的骨血了。”

卢国公夫妻苦笑,于氏及郎中们也极力保证,丘如意又细看方子,甚至对着拿医书对比着方子,挨个的查看药性,好是纠结。

倒是丘若兰从监视卢国公府动静的下人那里,得知于氏去了陈郎中那里,顿时勃然大怒,跑到丘玉~娟跟前愤然道:“你这是存心我和过不去。旁的我也不和你计较,偏这件事上,你怎么也不和我商议一下,就擅自行动了。”

第二五三章 世诚回来

丘玉~娟冷笑:“你是什么东西。我做事还需要你一个妾的头?”

丘若兰气得头上直冒烟:“你便是不同我说,也该和爷说一声啊。”

“我娘家堂~妹,夫家的堂~嫂,情绪不好动了胎气,我帮着荐个郎中,什么大不了事儿,还得请爷的示下,你是嫌他不够累是吗?”

丘若兰气道:“你荐谁不行,非得让让于氏去找那陈郎中的做什么。”

前世里,安世平的妾室便一举怀了个两胞胎,于是便仗着自己受宠,生出不少妖蛾子事来,天天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反折腾的肚里的双胎竟要保不住了。

那时丘玉~娟还一心想做个贤良的正室,没少帮着寻医延药,后来听她娘家婆子说有这么个陈神医,于是赶着上门求医。

偏那陈郎中吸取祖上教训,生恐自身本事不济,反惹祸上身连累亲人,便怎么也不肯出诊,又恐担了责任,更连方子都不吐一个字。

还是最后于氏出面,陈郎中才献了方子出来。后来安世平让太医照方制药,使得爱妾趁着胎儿月份小,提前生出,终救得他的爱妾及两个子女。

这件事,丘若兰前世也听于氏提起过,当时她还跟着于氏一同叹丘玉~娟命苦。

所以当她听说于氏频繁出入卢国公府,后又听说丘如意受惊动了胎气,正寻了个方子制药,心中顾觉不妙,一查之下,发现于氏竟然去见了陈郎中,便知丘如意定是打着提早生出孩子的主意了。

处心积虑,一朝化为乌有。丘若兰气恼之下,思及这段时间丘玉~娟与段氏来往有些频繁,便知问题是出在她的身上了。

现在这二人,皆知对方身上有蹊跷,却又难得默契地互不破,丘若兰也是气得厉害,也忘了忌讳,直接问到丘玉~娟的头上。

丘若兰咬着牙道:“你可知,因为你的擅作主张,坏了大事,将来总有你后悔的一天。”

丘玉~娟看着气急败坏的丘若兰,好整以暇地笑道:“我真就不明白了,丘如意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以致于你竟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或者说非要置丘如意腹中胎儿于死地不可。

当日安世弘挑拨着人上本弹劾安世诚,不过是想着激一激安氏宗亲,他好从中渔利一回。

事后,也算颇见成效,如今安刘两系越发剑拔弩张,安世诚夫妻的这子事,除了太皇太后及刘婷尚过不去心里的槛儿,在安刘等人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可是丘若兰明面不显,暗地没少偷着针对丘如意腹中的孩子,因为丘若兰在安世弘面前说,“水越浑,越好趁水摸鱼”,公器没少私用。

便是刘婷,若不是丘若兰架火挑拨,刘婷哪里能想到派人去北地寻找证据?

丘玉~娟冷眼旁观,适时出手,弄得丘若兰也没法去安世弘处告状。

丘玉~娟扫一眼丘若兰,笑道:“你行~事神神密密的,又不说明白,我哪里知道坏了你的事?至于说我将来会后悔,难非这孩子将来有什么大出息以至于咱们府上不利?”

丘若兰心一跳,忙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人都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孩子还没出娘胎呢,竟有如此波折,只怕将来真有番作为呢。”

丘若兰现在也冷静下来,知道多说多错,况且事已至此,多说也于事无补,只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屋里去了。

再说丘如意这里,她终于还是喝了催产的药,虽只有五成希望成活,至少比被太皇太后灌药没有活路强得多。

丘如意暗在心里安慰自己,可真喝下催产药,心却虚得直跳。

服药后第二日,仍然没有安世诚的消息,倒是太皇太后听说丘如意胎不稳,很是担心,便派太医上门来诊治。

丘如意赶着用了第二剂药,才让太医把脉。

太医回报刘婵和刘婷姐儿:胎儿已有临盆之象。

二人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原来刘献派人去北地查证时,用到了刘桑的人马,不知怎的,竟被人揭出,刘桑去年曾派人去杀安世诚一事。

刘桑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便只好将事情推到她两个身上,道她二人嫉恨丘如意,私自派人前去的,自己全然不知。

刘婵和刘婷也知事情轻重,便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哭泣,是自己年轻不懂事,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的。

又有心扳回一局,便让太医去卢国公府,哪知丘如意胎儿将入盆,距着先帝崩逝两个多月呢。

催产的药是连服三天,便可使胎儿入盆,顺利生产。

丘如意刚要喝第三剂时,安世诚回来了。

丘如意忙把药碗放于一旁,一路急行往前厅去了。

安世诚衣着尚算整洁,看来这几天倒没受什么罪,丘如意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下来。

卢国公夫妻也放下来,知他小夫妻有话说,便赶着儿子回房休息用些茶饭,稍后再叙。

回房后,不等丘如意细问,安世诚便一把搂住妻子道:“这些天累你担惊受怕了,以后不会了。一切都该有个结果了。只要撑过这几天,你便只管把心放在肚里,再不会有人拿国孝来说这孩子的事情了。”

丘如意看见搁在一旁凉了的药,问丈夫道:“你都已经知道了。”

安世诚头,耳语道:“永平郡公已经拿到刘将军与北荻勾结的证据,还有更机密之事,我虽不知晓,却知京城要变天了,也就这几日的事了。现在刘氏顾不上咱们这小事,过后,安氏众人自也不会再针对咱们了。”

这真是个大快人心的喜事啊,如果能提前两天就知道的话。

“我吃了催产的药,生产也就今明两天了。”

丘如意叹口气。

安世诚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什么催产药?”

孩子还不到月份怎么能生下他来。

丘如意心如刀割,默一会儿,道:“是个古方儿,都说管用,且也确有这个月份的孩子生下来养大的。”

安世诚长叹一口气,默默上前拥着妻子,道:“你没有做错,在当时,这也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要怪只怪我没护住你母子,怪造化弄人,消息来得太迟。我们既然已经作了这个选择,就不要再想其他,为接下来的事做最好的准备吧。”

到了夜里,丘如意便发动起来。

而这个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

第二五四章 一夜变天

安世诚回来,丘如意便有了主心骨,且又得安世诚的宽慰,自决定吃催产药以来始终惴惴不安的心,终于也稍安些,便又让人重熬了药端来喝了。

一日无事,倒是到了掌灯时分,丘如意便开始腹痛起来。

众人知今明两日必会发动,早就准备妥当,稳婆等诸人诸事皆到位,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苏嬷嬷也急忙端了碗粥在床前,道:“少夫人方才也没吃多少东西,趁着现在还有点劲,赶紧吃点,生产时也能添些力气。”

一波阵痛正好发作过去,稳婆一边帮着擦汗,一边扶起丘如意,也道:“时间长着呢,多少喝点汤水,生孩子可是力气活儿。”

丘如意有气无力道:“实在没胃口,这么一会儿就出了那么些汉,只喝点糖水吧。”

安世诚从旁听了,便从苏嬷嬷手中接过碗来,喂丘如意道:“多少吃点吧。”

丘如意只得勉强吃了,又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众人方才忙里忙外的,也不注意,此时也都道:“哎呀,我的爷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出去,妇人生孩子,你一个爷们在这里面做什么。”

安世诚忙笑道:“我知道我要回避的。你们不是说时间还长吗,我再呆一会儿吧。”

丘如意却不愿丈夫看到自己生产时的狼狈样子,于是同众人一起将安世诚赶了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疼痛一阵紧似一阵,丘如意忍不住低声呻~吟,一边又问众人时辰,方知不过才过去一个时辰罢了,可她却觉得恍如隔年了。

安世诚从外面听到动静,忙问:“是否要生了?”

稳婆掀被查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笑答道:“还早呢,爷也别着急,后面还有得等呢。”一面又轻声对丘如意道:“少夫人做得很好,生产时最忌讳不管不顾地大哭大叫,提早~泄~了气,真到生孩子时,反没了劲。”

丘如意勉强笑一笑,接着一波阵痛又袭来,她急忙紧~咬牙关,豆大的汗珠便如雨般流了下来。

安世诚等了半天,只隐约听到婆子们说话,丘如意一声未发,便有些担心,又高声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卢国公夫人正让人往里面送人参,闻言不由拉过儿子来,道:“你少在这里碍事,如意正全心生孩子呢,你一声紧着一声地叫,反扰的人不安,不如去书房和你父亲及弟弟一处,那边流水似的遣人过来问,也耽搁不了你一丁点的消息。”

安世诚想一想,还是决定闭口等在房外。

这一等,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倒有婆子过来回道:“挺顺利的,已经开了三两道骨缝了,接下来就快了。”

卢国公夫人点头不停念佛,安世诚也重新坐了下来。

哪知这时却有惊呼声传来,安世诚吓一跳,急忙往产房跑去。

倒是卢国公夫人一把扯住儿子,无奈道:“不是房里,是外面的声音。”

安世诚止住步子,侧耳倾听,声音果是从府外传来的。

卢国公夫人也发现书房那来好长时间没过来人了,不由着了慌:“莫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安世诚心里已然猜着几分,不动声色地对母亲笑道:“能有什么事,再大也大不过咱们府里添丁。”

这时书房里也来人回道:“国公爷道外面事不关咱们府上,且已令人严守门户。”

安世诚闻言点点头,仍坐于院里,卢国公夫人见儿子未离开,倒是安心不少,便也坐下~身来。

产房里人自不知外面事。

又过得两个时辰,便到了关键时刻,丘如意口咬锦棒,众婆子从旁为她鼓劲。

安世诚在外焦灼不安,卢国公夫人则心惊胆战地看着外边火光红透了半个京城的上空。

随着一声啼哭,安世诚便忍不住对母亲大声叫道:“生了,生下来了。”

说话间,他便要往产房里去。

恰好此时,屋里有婆子笑着出来,一面掩了门,一面回道:“恭喜爷,母子平安。”又向卢国公夫人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子呢。”

卢国公夫人已回过神来,边声道好好,一边又命人往书房里送信。

那婆子此时才抬头看见满天红光,不由愣了一下,因不知事情端地,只在心中暗道:“天降异兆,看来这小公子是大有来历的。”

因她这一愣,倒是让安世诚捡了个漏,硬挤进门去,探着头看向产床。

丘如意虽一身汗水疲惫不堪,看着精神尚可,安世诚便放下心来。

稳婆正忙活着,听见动静不对,抬头看去,忙忙道:“快出去,还没收拾好呢。”

安世诚虽又被撵了出来,却也得以看到稳婆手中抱着的孩子,出来后对母亲道:“是个健壮的小子,看着不比足月份的小多少。”

安世诚一个男人家,哪里见过刚出生的小婴儿,不过卢国公夫人却极愿一切皆如儿子所说。

将近半个时辰,一切皆收拾妥当,卢国公夫人和儿子才得以进入产房。

一进屋便见丘如意正侧头慈爱地看着孩子,听见动静转头看见婆婆和丈夫,虚弱地笑了笑。

卢国公夫人则轻嗔道:“孩子交给奶娘便是了,你现在亏得厉害,赶紧着睡一觉养养精神。

丘如意哪里舍得睡,一双眼睛只管笑看着孩子。

虽比不上足月的孩子,于这个月份的孩子来说,也算是难得了。

卢国公夫人又叮嘱几句,便放心往书房报信去了。

安世诚送走母亲,顺势坐在床前,看着妻儿,心中无比满足,笑道:“这个孩子长得和你真像。”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出什么来,不过丘如意还是笑着认真看一回,嘶哑着嗓子道:“我倒觉得他长得像你多一些。”

夫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里暖意融融,卢国公府外,却是水深火热。

因为,小皇帝的身世终于被人看出了端倪,安氏宗亲自然异常重视,连夜捉住涉事人员。

这可是谋朝篡位的大罪,刘氏也得了消息,自然要横加一道。

于是在这个夜晚,双方终于杠上,进而兵戎相见。

其中少不了刀光剑影,鲜血迸溅,不过只不过一夜时间,京城竟变了天,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二五五章 孩子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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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快速解决也出乎安刘两派的意料。

不过仅仅一夜的时间,安刘两派争斗却惨烈无比。

安氏虽蓄意为之,刘氏亦非全无准备,双方人马狭路相逢,自街道战到皇宫,都杀红了眼。

刘氏子弟死伤众多,安氏也有不小的伤亡,直到黎明时分,安氏宗族终归占着大义,有禁卫军相助,一举将刘氏众人拿下,也总算是顺天应民了。

卢国公府仍是遵循一往的谨慎小心,一点也没有掺和进来,当然他们也没有能力参与进来了。毕竟手上无一兵一卒,便是当夜院外护卫,还是袁老将军生恐女儿遭遇不测,硬从宁泰郡公手中借出的呢。

如此一来,卢国府无功无过,多事之秋,听得安氏胜了,众人也就安下心来,便借着丘如意产子,干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卢国公一家也确实没心思关心外边的事情。

因为生子的第二天,李先生和窦郎中便前来帮着检查孩子情况。

情形不容乐观。

这个孩子除生下来时哭过一嗓子,一天下来,竟是不哭不闹,也不和寻常孩子那样到处吱扭着找吃的,就那么安静的躺着,仿佛世间没有这个人一般。

到底是日子差太远,比之别的新生儿差距不小。

丘如意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若是她能沉住气,再坚持个一两天,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安世诚虽心里也很沉痛,不过到底是男子,还不至于就此被压倒,劝道:“事情未必有你想的那般坏。窦郎中也说了,这孩子除了先天弱些,身上并无不妥,至于不哭闹,说不定是先天稳重呢。养上几个月再瞧吧,这段时间咱们多照顾着他些,说不得过个一年半载,就和同龄孩子一样了。”

劝解半天,丘如意仍是卧在被里掩面痛哭,一面口里不住的自责:“我怎么还是沉不住气呢,要是能沉下气来,就不会这般了。”

安世诚不由深叹气,丘如意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我们是凡人,不能未卜先知。要不然,也不会有句‘有钱难买早知道’的俗语了。我说过,我们的选择没有错,那是当时最好的选择。当时做了选择,就表示也接受随之而来的后果。我觉得这个结果,还算不坏。至少他的命保住了,以后到底如何,就看咱们一家人以后如何共同努力了。”

“可是,如果这个孩子长大后若是个痴傻的,可怎么办才好?都是我害了他。”丘如意哽咽道。

“即便这样,他还是你我的亲骨肉,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安世诚认真说道:“也许是他上辈子过得苦,所以老天心疼他,不想让他劳心劳力,才让他投入到富贵豪门之中作个富贵散人。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只须疼他爱他护他,让他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便是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的。不过,我想他应该没这个福气,免不了和我一样,走文举武将的路子,劳苦一生。”

丘如意自知道孩子情况后,情绪一度低落,安世诚也苦劝,却成效不大,原本以为还得过些日子才能缓过来。

没想到夫妻这番谈论后的第二日,丘如意便振作了起来。

短短几天,她的身子就恢复的不错,于是便让奶娘喂过奶后,放他在身边,丘如意则起身坐在床、上,亲自照顾孩子。

彼时孩子正抿着花瓣形状的粉红小、嘴静静地睡着,小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握着拳头的两只粉、嫩小手举在脑袋的两侧,脸上虽仍红通通的,模样倒已经隐隐长开,象安世诚更多些。

丘如意越看越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他额头一口,不想儿子却不舒服地摇头摆手,小被子下如玉般粉亮的小脚丫也踢腾出来。

丘如意忙给儿子盖上小被子,却又忍不住亲了亲儿子的小脚丫,方才整理好被子,再看向儿子的脸庞。

丘如意越看越觉得看不够,便干脆眼睛一眨不眨地静静看了半日,仿佛在细细欣赏着这世上最美丽温馨的画作一般。

丘如意看孩子如看世上最好的景色,而她母子二人在安世诚的眼中,亦是如此。

甚至美好的让人不忍打破,安世诚到底还是开口道:“你坐了好半天了,快躺下休息一下吧。老人都说,月子里不能累着,不然年老时,腰会痛的。孩子就在你身边,看的日子长着呢。”

丘如意笑笑,怕吵醒儿子的美梦,小心翼翼地躺下,眼光仍不舍离开儿子:“前几天,我真是魔怔了。多么可爱美好的孩子,我哭得什么劲儿,倒象是诅咒他一般,有这么个爱哭的娘,他长大后该嫌弃了。现在我亲他,他都不乐意呢。”

安世诚笑道:“他现在还是个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哪里知道什么乐不乐意的。”

“那可不一定。我的孩子看着不爱理人,却着实聪明着呢。”丘如意说罢,又嫌弃地看一眼丈夫,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这个状元之才的爹,都没给他起名字呢,还好意思过来他身边。”

安世诚哭笑不得:“说得他有多大似的,不过才五天大罢了。”

话虽如此,安世诚还是坐在一旁认真思考起来。

先前事情不断,也确实没有时间精力来想这个,如今倒真得好好给孩子起个名字。

不过,安世诚想也是白想,因为起名权被卢国公给抢走了,做祖父的给孙子起名,是天经地义的。

“天祐?”安世诚不甚满意。

卢国公道:“这孩子出生前不太顺当,如今平安降生,‘自天祐之’,以后仕途学业无不天佑顺畅。”

正合了丘如意的意,卢国公夫人也觉得极好,安世诚也只得默认了。

得了名字的安天祐表现仍一如往常。无论丘如意如何逗他,他只默不吭声,也仍是只吃乳、母的奶、水,丘如意只道他仍在恼自己不能护他周全,心里不免黯然,又劝自己凡事往好处想,只要愿意吃,吃谁的不是吃,能吃饱就很好,如今要紧的是和儿子多沟通感情。

不提丘如意如何想着和儿子搞好关系,只说如今朝堂里却是乱糟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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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梁王登基

小皇帝的身份有待查实,刘太皇太后在众人逼宫后被软禁了起来。朝堂上竟无主持大局之人,安氏宗族也不是没人想到这一节,却因各人皆担心强出头被扣上觊觎皇位的帽子,被人捉了把柄,故只作看不见。

其实安氏宗族也实在是被刘氏压制的很了,一朝翻身,便只管乘胜追击,在京城大肆抓捕刘氏派系,刘氏在朝中军中经营数十年,树大根深,又到处盘根错节,京城上下一时人人自危,整个大楚一片混乱。

如此一来,倒让众大臣们顿觉无所适从,不知该该如何行、事。这样终非长久之计,是时候推举位年高德重的宗室王公出来摄政了。

要论在此次对刘斗争中功劳最大的当属宁泰郡公。

是他领着城外驻军与刘氏控制的禁卫军作战,也是他带兵闯进宫去,就小皇上的身份向太皇太后讨要说法,更是他一力主导后面擒拿刘氏族人,进而审出小皇帝果然不是先帝骨血,可谓是劳苦功高。

但他威望德行及智谋不仅不足以掌控朝堂,而且因为事事冲在前方,反最不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不然不是肃清朝堂,反是包藏祸心了。

其次是安国公。安国公威望亦不够,而且他也有自知之名,把一切功劳都推到永平郡公身上。

原本永平郡公是不二人选,可是当年安世弘下手太狠,永平郡公身子已跨,子孙才能平庸,故他直道自己的德行不足以让天下人信服,转而又推出梁王来。

梁王推辞不过,只得暂且dài lǐ朝政,纷纷攘攘将近半个月,京城各机构总算步入正轨,接下来便是清算刘氏一族的时候了。

丘若兰一介女流之辈,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在这天地更替的时刻,却也没有她施展的空间。

她也知趣,自梁王暂代摄政后,便开始将目光盯在卢国公府。

刘安之争,今生比着前世提早了三四年。

前世安世诚在袁氏一门的扶持下,成为兵镇一方的将领,安刘争斗中,他领兵入城,伙同其他安氏子弟,为安世弘的皇位立下汗马功劳,以至于安世弘当既立下重誓,“兄弟情谊永不变,同生共死,否则五雷轰顶”。

今生安世诚却是寸功未立,安世弘将来会从梁王手中接过帝位,没有了誓言,想来他今生能活得长远些吧,自己也能更好的图谋未来。

只是安世诚今生多出个儿子,却又暗合了史书记载,也不知历史最终会走向何方?

丘若兰听了下人的回报,心中暗叹丘如意倒是有福气,都被逼成这般了,却仍能母子平安,只可惜时机不对,不然她真想过去看看那个孩子。

虽然刘氏仍有漏网之鱼,不过京内有宁泰郡公,边关有秦老将军,倒也使得大楚重又恢复平静。

刘氏的罪名也就被一一查了出来,自然是罄竹难书,只与北荻勾结卖国一罪就可满门抄斩,更别说拿刘氏子孙冒充皇子,混淆了皇室血脉,差点篡国成功,罪当诛九族。

只是,因为先帝一手推动安刘两姓成就姻亲,差不多的安氏宗族,谁家没个刘氏媳妇,夫妻情不情深且两说,这些年下来,却都生下安氏血脉,安刘血脉终是牢牢拴在一起了。这九族就万万诛不得了。

最后,刘太师嫡系成年男子皆被斩,余者小儿及女眷发配发边。旁系刘氏也各有刑罚,不一而足。

至于刘太皇太后,并没有证据表明她参与到刘氏的篡朝夺位,又是先帝之母,故只夺了她掌管朝政之权,别居他殿。

刘婵亦没有参与其中,但因受父祖牵连,被送于皇家寺庙与其他太妃一同出家为先帝祈福。

至于出嫁的刘氏女儿,也有夫妻本就不合,如今正好趁了机会休弃的,如刘婷,也有夫妻恩爱,且有子嗣的,便为能休弃,夫妻二人最近几年少不得低调地过活,如刘娟,这也是大多数刘氏女的结果。

丘如意虽一心教养儿子,却因担心刘娟,便着人悄悄打探消息。

刘娟在这次事变中,受惊生下一子,幸而母子平安。其父母亦获罪在身贬为平民。

到底能活下来,也算是大幸了,丘如意方才松下一口气,备着出月子的事来。

虽然已经满月,非常时期,卢国公府也不能大办,不过请亲朋好友过来坐坐。

梁王妃如今不便出门,丘玉、娟便带着丘若兰一起过来。

这种场合,是没有妾室位子的,只不过,梁王眼看就是皇帝了,虽然说自太皇太后移宫后,朝中王公大臣几次三番请梁王登皇帝位,都被他推辞,大家心知肚明,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故丘若兰作为梁王嫡长子的妾室,便有资格到rén miàn前来了。

其实丘若兰还真不想来,安世弘一天不是太子位,她便一天在众夫rén miàn前低人一等,可是要见安天祐的想法实在太强烈了,她不得不暂时委屈自己了。

其间,大家也都见了安天祐,孩子月份小,又正恰遇着他熟睡,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丘若兰没生过孩子的人,自然更不易察觉,她只管狠狠盯着这个孩子看,怎么看也是平常稀松,这样的孩子能有那样大的出息吗。

丘若兰的眼光太热切,便有人看出来,打趣道:“看不出小丘夫人倒是真喜欢孩子,赶紧着也生个吧,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丘若兰忙收回目光,低头作含羞状。丘玉、娟嘴角却绽出一抹冷笑。

过得几个月,京城事了,梁王终于为了安氏江山社稷而登上帝位,梁王妃册封为皇后。

安世弘理所当然地封为太子,丘玉、娟则为太子妃,丘若兰亦成了太子良娣,同时大赦天下。

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欢喜鼓舞。

登基事毕,新皇免不了对众位王公臣子封赏。

卢国公虽无寸功,仍被进封了卢郡王,而安世诚则袭了卢国公爵位,袁老将军亦恢复了北平侯爵位。

安世诚便趁机奏道:“无功不受禄。臣愿去边关替安氏守疆土以报我皇厚恩。”

新皇颇为赞赏,大大嘉奖一番,便准了奏,且大方地将袁氏兵马交给了安世诚。

第二五七章 再次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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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儿子离开京城以后,可以安安静静地长大,丘如意心情大好。

丘若兰的心情却很不好。

先是她前世的仇人秦秀英,居然在与安世弘亲事不成后,被梁王妃认为义女,如今梁王登基,便被直接册封了郡主.

虽然郡主不能同她前世的皇后之位相比,但关键是秦秀英并不知道她曾经做过皇后啊,而且先前她身上的污水也已经被洗白为被刘氏所害,更是本朝异姓封郡主的第一人,秦秀英终于可以一吐当年恶气,昂首挺胸受众人的追棒。

看到秦秀英一脸意满志得的样子,丘若兰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安天祐竟然远离了京城,安世诚也有了兵权人马,这让她如何放得下心。

可朝中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况且她若不能说个明白,安世弘也不会帮着她的,如此一来,她便只能自己憋在心里暗恼。

而此时,远居别宫的刘太后也听得安世诚离京,不由抬头看着天上冉冉白云,连声笑道:“好,好。刘氏已遭到报应,安氏也别想活得痛快,过得几年,安世诚坐拥袁家军,又可以与本朝皇帝抗衡了。到时又有好戏看了,李全,你说也不是?罢了,闲话少说,只要你交出昆儿对你的密旨,哀家立马放你去帝陵陪伴昆儿。”

长兴帝生前身边第一红人李全却笑了起来。

自长兴帝去后,他心中痛极,早不复当年的得意,历经诸事后,越发显现出与他年龄相符的苍老来。

李全笑道:“天子早就换人做了,娘娘的话只怕管不了什么用。何苦在奴婢面前作威作福。奴婢好歹也是宫里老人了,什么世事不懂。”

刘太后冷笑:“我虽被除了权,可决定你一个内侍去留问题,还是可以做得主的。况且,我若告诉新帝,你手中有先帝的传位昭书,你以为你还有命活吗?”

“娘娘尽管对新帝说吧,奴婢正活得不耐烦呢,如此去了,正好再服侍先帝,倒是奴婢的福气了。”李全不为所动,叹道:“娘娘这是何必呢,这本就是先帝留给您的一道保命符,何苦拿这个威胁奴婢呢。再则,现在暴露了遗昭,不过是多些枉死的魂灵,给新帝一脉把持朝政锦上添花,兴不起多大风浪,娘娘心里岂非更恨。”

“保命符?我看是哀家的催命符更确切些。”

“既然娘娘心里明白,那就该知道,留在奴婢这里总比在您手里安全,没了它,您将来指望什么兴风作浪,空口白话,可没人相信。”

李全言罢,郑重上前一步,正对刘太后磕一个头,也不抬头,语带泣音:“奴婢去帝陵陪先帝爷,新皇已经准了。娘娘自己多多保重吧。”

刘太后原本就怀疑儿子还留了遗旨,可惜李全一问三不知,不肯说实话,方才将将诈出果如自己所料,心中正喜,如今李全一番言行,她便喜而转悲,原来李全是真的来道别的,罢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也好,于是勉强压下悲色,低声说道:“也罢,你去吧,他爱静,也怕级了静,你有空多在他陵前说说话吧。你告诉他,我已经替他教训了当年无视他生死的刘家人,接下来几年,只要我还活着,定会让安氏也不能安宁。”

李全抬头复杂地看一眼刘太后。这是个让他又恨又怜的人。

她揽权,她不愿儿子去世后将皇位给成年皇帝,他能理解。可他恨刘太后竟然了为揽权,将不知杂七杂八哪里的野孩子按在长兴帝的头上,他替长兴帝不平。

却又可怜她,他还是了解这位主子的。她真的只是渴求相夫教子无政治野心的后宅女人。偏父母兄弟和丈夫皆为了权势辜负了她,于是她便将爱意都给了儿子,为了这个儿子,她拼尽全力去争去抢,终于她胜了,她的儿子做了皇帝。

可惜上天仍不放过她,她把持朝野,只想去除后顾之忧,让儿子好好养病,可是上天还是收了她的儿子去。

于是丧子之痛,终于让她变得疯狂,当年对安刘两家的恨意也滔滔不能抑,如今刘氏败落,她小出一口气,不过安氏尚未动及根本,想来她定不罢手,心里也定然日日煎熬。

李全叹口气,太后此时的恨意滔天,亦是他所希望的。遗旨一事,是他故意透出来的,为的就是引着太后寻了机会推倒新帝。

他看不得梁王父子的得意,如果他父子肯好好守着臣子的本份,私下没那么多事,这些年也不会生出那么些事端,扰得圣上不能安心养病,若非费神太多,说不得能多活些时日。

从来只听新人笑,哪能闻得旧人哭。

物转星移,时光荏苒,倏忽间,便过去了三年。

混乱的那一年过去后,新朝新气象,大楚朝在新帝的治理下,百姓升平,朝野安稳。

疆域也算安稳,虽无大的战事,却也偶有些小争执,安世诚通过三年的军队生活,已练成了铮铮铁汉子。

气质越发沉稳,脸上棱角分明,双目炯炯有神,表情静穆,又兼身着戎装,整个人愈发英武不凡。

丘如意痴痴地望着走进院里的丈夫。

安世诚没觉出妻子的失态,直接笑道:“家里来信了?”

丘如意回过神来,在心里小小鄙视了自己一番,笑道:“是呢,时间过得真快,世茂都要成亲了。我这心里还总觉得他是个小孩子呢。”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也不知父母和茂儿都怎么样了。可惜这次我回不去,你和祐儿便代我在京城多多孝敬父母吧。”

离家三年,安世诚也是想家人想的厉害,只是他既身为守边将领,无召是不能随意进京的,弟弟成亲,他竟不能赶回去,心里到底有缺憾。

丘如意虽心不舍与丈夫长久分离,不过想到是自己和儿子一同回京,心里倒是乐开了花。

第二五八章 眼中无人

丘如意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儿子一直以来都是安世诚教养着。?随{梦}小◢.1a

这孩子说来也怪,自小~就不言不语,视人如无物,便是父母亦不在他眼中。

丘如意每日里但凡有工夫,只要儿子醒着,便亲抱着引逗,可孩子却从不正视看她一下。

一双眼睛只呆呆看着上空,一副了无生趣的可爱小模样。

丘如意爱极了他,有时便忍不住偷~香,这孩子能立马嚎得天翻地复,吓得丘如意也只敢在他睡着了才下嘴。

不只如此,吃喝拉撒睡,一概不让丘如意碰,但凡丘如意伸手,他便瞪大了眼哭得风云变色,丘如意只得收手,于是孩子立马雨过天停玩自己的去了。

丘如意只能隔空点着他的小~脸儿,恨恨道:“男子汉大丈夫,忒小心眼儿,这么长时间,还记恨着母亲呢。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既然不愿让丘如意照顾,丘如意又舍不得他离了自己的眼,于是,吃喝拉撒睡等所有问题只能安世诚来照料了。

安世诚倒也乐意,只要他在家,便包办了儿子的一切。

其实他已看出来,这个孩子虽非痴傻,却也不是正常的,催生时用的药还是影响了孩子。

不过一来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照料他本是应该的,二则到底是作父母的没有护住他,便也有心补偿,不仅耐心照料他的生活,得空还一本正经地和孩子谈话聊天,有时看书生了兴致,还给孩子读上一段,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孩子从来都是两眼放空呆呆望天。

不过,自安天祐能走动后,倒一反常态地亲近起父亲安世诚来,说亲近也不确切,他仍不与安世诚有任何交流,也不让安世诚抱,只是小大人一般地跟在安世诚身后,自顾自地玩耍。

这已是极大的进步了,安世诚夫妻认为,他既然愿意走动,至少将来有个好体魄,所以自从那以后,只要安世诚出门就会带着儿子一同出去。

安世诚觉得自己真有做个好父亲的潜力,这个儿子也太乖太好带了。

安世诚只管与将儿子领到地方,着人好生看着,便可自去忙了。

不管是他与士兵排兵布阵演练,还是去军田查看,安天祐一直都或坐或站,静静在一边看着。

有时看场地,有时看天,看云,看山,看水,看草,看地上忙碌的小蚂蚁,哪一样都能打发掉半天时间。

时间长了,便有人觉出他的异常,不过看到安世诚夫妻都拿他如珠似宝的疼爱,虽孩子与父母不甚亲近,却只当京城宗室贵族家的小孩子礼数严谨不同乡下的小皮猴子们。

便有知情人,也颇多同情这孩子的遭遇,怕人拿他当傻~子看待,并不说破。

因他又长得干净漂亮,又不若寻常孩童那般吵闹,众人倒是都赞:“小公子颇有耐力,泰山崩于前不变色,又是一位大将军了。”

安世诚也很得意,于是家里家外,都是他在带娃了。

丘如意每天看他父子二人同进同出的,简直快要嫉妒死了,偏儿子油盐不进,无论她怎么讨好,儿子仍无动于衷。

楚儿和杏儿看到,便劝道:“夫人既然如此喜欢孩子,那就再生一个呗。下一个小公子,夫人亲自照顾。”

丘如意只是笑笑,仍跑去讨好儿子。

都道母子连心,别看儿子对他夫妻不屑一顾的模样,丘如意却始终认为儿子是极在乎父母的,毕竟没有不愿亲近父母的孩子,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多,到底是个孩子,做父母的再怎么也不能和自己的孩子怄气不是,总要等他再大些才好。

安世诚觉得兄弟们拉开年龄也不错,这个孩子来得不容易,他也是愿意多疼他几年的。

这一疼,就过了三年,如今丘如意终于得到与儿子独处的机会,再不怕半路上被丈夫横刀夺爱了。

喜形于色的丘如意急忙打点行李,几日后,看过黄历,查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母子二人便坐着马车往京城去了。

虽然安天祐自上车后,便一心一意盯着自己的手指甲,丘如意仍然喜悦满溢,看着儿子喝过水后,便絮絮叨叨地讲起京城的各家亲戚来。

从皇帝开始说起,一路说到丘氏各人,直到安天祐打起了呵欠,丘如意才住了口,拿出被褥安顿儿子睡下。

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偷偷亲了儿子一口,丘如意也合眼歇息:她也是真累了,因为此一去就得两三个月才回,夫妻二人这几天不免放纵了些。

迷迷糊糊中,丘如意被马车颠簸了一下就急了,她睁开眼看去,竟没看见儿子。

丘如意大惊,忙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打开车门,发现车队已经停下来,楚儿正伺候安天祐小解。

杏儿则进前笑道:“我和楚儿轮流着上车照顾小公子吧。”

杏儿和楚儿也都各自有了儿女,这次回京城,他两家便坐一辆车。

丘如意本是想和儿子独自培养感情的,方屠便没要人上前侍候。

偏安天祐要小解,他一向不假手丘如意的,又不会说话,便开了门直跳了下去,幸好这会儿路不好走,车走得慢,倒没伤着。

丘如意没奈何,只得同意,此后,丘如意和楚儿或者杏儿聊天说话,安天祐从旁枯坐,丘如意生恐闷着儿子,索性时间上也宽裕,便每到一处,就要下车和他四下里走动走动,再寻个当地的百姓一起聊聊此地人情风俗。

就这样慢慢悠悠地来到了京城。

离城十里,便看到卢郡王夫妻及于氏夫妇等人伸长了脖子等在那里呢。

丘如意忙携子下车迎了上去,又是喊父呼娘,又是跪拜,泪撒一脸。

诸位老人家忙忙搀扶着,亦是一脸唏嘘。

丘如意又拉着儿子上前道:“这是天祐。”又一一指着众人告诉儿子:“这是祖父,这是祖母,这是外祖父外祖母……”

倒没让他跪拜及叫人。也是没办法,安天祐长这么大,安世诚夫妻也没受过他的一个礼,更没得他叫声爹娘。

所以安天祐此时置若罔闻地闭紧嘴角,直立立站着,一脸呆相地看着京城方向,丘如意也不以为怪了。

第二五九章 皇后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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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卢郡王等人,老远就见着安天祐能走能动的,早就是意外之喜,哪还敢要求许多。

且他模样儿俊秀,越看越爱,卢郡王隔三年才再见到孙子,更是喜极,仗着身子还健壮,孙子也年小,笑呵呵上前,一把抱起,对着正寒暄着的众人道:“走,先回王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安天祐仍然保持着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状态,却也不闹腾,不言不语,由着祖父动作。

虽然他目无表情地靠在祖父怀里,看在丘如意等熟悉他的人眼里,却是难得的肯配合着与人亲近了,不免目瞪口呆。

丘如意甚至暗搓搓表示:如果安世诚在场心里还不定怎么发酸呢。

卢王妃心里也稀罕孙子,便很体贴地对丘如意道:“你在府里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有的时间说话,倒是该好好陪你母亲说说话儿。”

说罢,卢王妃便追着丈夫讨孙子去了。

儿子好容易有个肯亲近的人,于丘如意来说,可是巴不得的好事,自然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于是上前搀着于氏上了马车。

母女两个在车里各自说着家里的情况,虽然这些年鸿雁来书,家中情况也尽都知道,却仍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说了又说,直到进了王府。

王府还是原来的卢国公府,此前也不过着人将门上匾额换下,如今因为要办喜事,倒借着这个机会着实好好休整一番。

所以丘如意一下马车,面对着眼前的气象一新,连连点头,本还有心陪着母亲赏赏景的,却在看到正靠在卢王妃怀里的儿子时,好心情立时化为乌影,哪还有什么心思看景,只剩下满腹心酸。

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挖心掏肺,竟是白废工夫,何时见他对自己这般乖巧过,一个两个的,倒肯亲近,就远着自己。

倒是于氏不明所以,看此情景,忍不住叹道:“到底是血脉相连!三年没见,小小孩童也不认生,和他祖父母倒着实亲近的很。

卢郡王夫妻闻言,笑不拢嘴,又客气地将孩子抱送给于氏笑道:“看你外祖母馋的,乖孩子,也让她抱一抱亲近亲近。”

于氏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伸手去接,丘如意生恐有意外,也忙跟上前,想着有个万一,她也好帮着解解围。

不想,虽然安天祐仍是面平无波,倒也没闹腾,丘如意放心之余,又忍不住心酸。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过饭,丘荣夫妻便告辞而去。

丘如意直送到二门,方依依不舍地送别父母。

直到出了王府,于氏笑叹道:“再过些时日,源儿也该回来述职了,咱们一家子终于又可以团聚了。”

刘氏倒下,丘家头顶上的大山也就被挪开了,如今儿子在那边做的好,此次回京,便是不能谋得京官,想来提一级还是可以的,在外面也有好处,趁年轻多积累些政绩,将来回京也硬气。

丘荣不由点头微笑,自己官运畅通,大儿子也仕途有望,小儿子钱途远大,他这一生总算是熬出点成果了,已无愧丘家列祖列宗。

太子妃丘玉~娟,如无意外,是要做皇后的。丘若兰至少也能混个妃位。外面,丘玉盏嫁入安亲王府,自己女儿则嫁入郡王府,只要丘氏子孙肯上进,有这几位姑奶奶帮着,数十年后,丘氏必能挤身权贵世家,又可以重振丘氏当年的荣耀了。

丘荣大喜之下,却又忍不住忧愁。

这几个女子,虽给丘氏挣了光彩,却都有个短处:子嗣不丰。

丘如意还算是好的,至少生了一个儿子,丘玉盏成亲也三年了,半年前才刚有了消息,尚不知男女,最为尊贵的丘玉~娟和丘若兰则一点动静也没有。

女人家不能给夫家生个嫡子出来,再大的优点也要折半了。

“如意下次回娘家,你劝着她点,趁早再生个儿子是正经。这个孩子,”丘荣又想起安天祐的情况,越发忧心地指了指自己的头,叹道:“到底不灵光,小时候还能可爱,大了就是个愁,再生个健康的孩子,老了也有个依靠。”

“祐儿这孩子也还好吧,”于氏迟疑道,女儿信里把孩子简直夸成朵花儿,便是孩子身上的不足,在女儿信里也是可爱有趣的,今天她第一次见这孩子,倒是细心观察了一番,看着倒不笨,就是不爱理会人,只自顾自地玩,“王侯家的小公子,傲慢些也是有的。大些就好了。”

丘荣道:“好什么好,三岁多的孩子,一个字不会说,一天下来,他就没吱一声。我和他祖父拿出多少玩意儿哄他,他理都不理,连个眼丝都没给我们,茶碗里的一片茶叶他倒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于氏不容他贬低自己的外孙儿:“都道贵人语迟,他本就身份尊贵些。不听我也知道,你们两个老头子能多会哄孩子,倒是这孩子定力不错,说不得是随了他父亲,将来读书上头有造化。”

丘荣不服气,老夫妻到家又拌一回嘴,于氏才勉强答应回头好好劝劝女儿。

再说丘如意,从前在边关不得在公婆尽孝,如今既回来了,给安世茂张罗的亲事的担子,便自觉挑了起来。

倒是郡王妃袁氏道:“不急在一时,有管事们忙呢,你先好好歇息几天,再帮着掌个眼就是了。”

丘如意便笑着应下,却也不能真就正儿八经地坐在屋里歇息,回来一次不容易,一些亲友那里总要去走动走动的。

第二天一早,丘如意便过来给公婆请安。

夜里安天祐是跟着卢郡王歇着的。卢郡王如今是有孙万事足,祖孙二人一早吃了点东西,便往园子里闲逛去了。

丘如意没见着儿子,心里暗骂一句小没良心的,又打点笑脸和婆婆讨主意,如何去拜访亲友。

婆媳二人正说着话呢,宫里却来了内侍,原来是皇后娘娘召见丘如意母子。

袁氏自然也大妆了同儿媳孙子一同坐车往皇宫里去。

袁氏在车上看着孙子,犹豫半天,到了皇宫,趁着下车没人注意,她悄悄对丘如意道:“一会儿,你带着祐儿暂且等在外面,我先进殿给娘娘请安。”

丘如意点头,果然宫人引众人入殿时,袁氏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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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零章 诛心之论

袁氏进得殿来,才发现太子妃丘玉~娟和太子良娣丘若兰亦陪坐一旁。~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袁氏忙恭身行礼:“给娘娘请安,给太子妃殿下请安。”

行过国礼后,丘玉~娟便站起身来,冲袁氏行一礼,笑道:“怎么不见如意过来?”

“谁要看你,隔三差五地过来一回,早就厌了。”皇后亦佯怒笑道,一边令宫人道:“去宣卢国公丘氏及小公子进来。”

袁氏忙上前拦道:“娘娘,请先听臣妾一言,再宣她们进来吧。”

皇后讶异:“我知道你孙子长得可人意儿,也犯不着这么推三阻四的吧,我还能抢你孙子不成。吓得什么似的。”

丘玉~娟原本打算这几天去看丘如意的,皇后听说后,倒是来了兴趣,择日不如撞日,直接召了丘如意母子过来,此时见袁氏面带难色,于是便站出来笑道:“母后,人在外面,还怕她们跑了不成。”

“倒是我心急了。”皇后也笑,又对袁氏笑道:“咱们妯娌相交多年,交情非旁人可比,你这里到底是何顾虑,直言无妨。”

袁氏叹气,苦笑道:“臣妾也不和娘娘见外,就实话说了。我那孙子有些不同常人,不会说话,也一向不理会人。还请娘娘一会儿多担待些。”

丘玉~娟闻言不由一愣,听袁氏的话里话外,她这孙儿倒象是个痴儿。

皇后也意外道:“怎么会这样?”

丘若兰却扑哧笑了起来,向皇后娘娘说道:“郡王妃果然是来显摆她孙子的,皇后娘娘待会儿宴饮,可得好好罚她几杯。”

众人皆不知何意,齐齐看向丘若兰。

丘玉~娟知她只要对上丘如意,便没好心眼,这时怕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便要开口让她闭嘴。

不想,丘玉~娟尚未开口,皇后已问丘若兰道:“这是什么缘故?”

丘若兰便起身,向皇后行一礼,笑道:“臣妾从前在民间,曾听人讲贵人语迟,只是臣妾出身卑微,没福得见语迟的贵人,不过却看到大多数男孩子说话晚于女孩子,先贤曾道‘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想来贵人语迟倒是真的了。所以,郡王妃在此说她家孙子三岁有余尚不会开口说话,岂不是在向娘娘显摆她家孙子是极贵之人?而且还不理会人,岂非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况且卢国公本就才华横溢,想来是家学渊博。只是这孩子青出于蓝,竟是连娘娘都敢不理会了呢。”

皇后初闻言,不过微微一笑,继而若有所思,看向袁氏。

丘若兰这话就诛心了。

一个郡王府的孙儿怎样才能当得“极贵”二字?还能极贵到连当朝的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中。

袁氏心中恨极,生啃了丘若兰的心都有,倒也没气错了头,还知道低头瞪着气红了的眼睛,强压着火气,打点话语解释。

倒是丘玉~娟这时悠悠轻叹道:“做人也厚道些吧,就知道往人心头上撒盐,于人于己很有好处么。”

袁氏便哽咽起来:“良娣一向聪明绝顶,别人方说到一,您便能知道三,臣妾方才一番话,别人或者听不明白,良娣如何不知,怎好拿这事来开臣妾孙儿的玩笑,臣妾心里苦啊。”

皇后见状便知自己先前所想不差,不由瞪了一眼把人往歪里带的丘若兰。

袁氏则继续哭诉。

“说来这都是臣妾当年造的孽。因刘氏一再相逼,臣妾沉不住气,逼着如意用了催产药,以致于这孩子生下来就……”袁氏指了指头,叹道:“幸好总算留得命在,只是在贵人面前,便免不了失礼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臣妾知皇后娘娘向来慈善不计较这些,故先过来打个招呼,也是臣妾不忍说孙儿,没把话说全说透,倒让良娣误会了。”

皇后同情心起,丘玉~娟则站起笑着陪礼道:“是我教导不严了,还请婶娘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饶侄媳一次。”

太子妃都赔了礼,丘若兰也不能熟视无睹,只得不情不愿站起身来,道:“郡王妃休恼,是我年轻不懂事,虑事不周,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

袁氏忙还礼道:“这如何使得,臣妾可当不起。”又向皇后娘娘请罪,求赦她殿前失仪之罪。

皇后摆手笑道:“你就是小心,咱们妯娌一场,原就不讲这些个虚礼。说来,祐儿也是本宫的孙儿,做祖母的岂会同个孩子计较,只会心痛,所以你尽管将心放回肚里去。”

说话间,宫人已引着丘如意母子进得殿来。

丘如意牵着儿子的手,纳头拜去:“臣妾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太子妃殿下。”

这一拜,手便松开了,安天祐得了自由,也不看众人,径自走到一旁直瞪着绣着草木鸟虫的帘幕看。

丘如意虽知自己的呼唤对着儿子来说,毫无作用,却仍急声轻叫:“祐儿,快过来母亲这边来,快来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

一面又请罪道:“这孩子一向如此,还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莫要怪罪。”

安天祐置若罔闻,神情不动,仍呆呆看着帘幕,众人便知这孩子果如袁氏所言,不由同情地看向丘如意。

皇后叹道:“你起身吧,他到底是个孩子呢,懂得什么,本宫不会和他计较的。”

丘如意满心感激地叩一头,起了身。

皇后赐了座,和丘如意闲谈几句边关事,不过皇后一向不涉朝政,几句闲话后,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再看安天祐仍呆立一旁,皇后也没了心情。

原来安世弘成亲多年,丘玉~娟与丘若兰皆无所出。

丘玉~娟倒不是个捻酸吃醋的人,两年前就果断为安世弘纳了几个看起来好生养的妾室来,到如今妻妾多人仍没有动静,皇后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安世弘乃是皇上唯一嫡子,身份自然是固若金汤了,可身下无有子嗣,到底不妥,甚至已有人在私底下说闲话儿了,皇后眼里不揉沙子,及时处置了那几个不安份的,可心里到底犯嘀咕。

如今听说丘如意母子回来,她便打算让安天祐去东宫住几天,说不定就能帮着引来个金孙呢,偏偏安天祐又是这个模样,倒象是天欲绝安氏似的,皇后心情不由低落下来。

第二六一章 寻医问药

宝鉴神医弃女:鬼帝的驭兽狂妃全能游戏设计师无敌剑域当前位置:棉花糖>都市言情>元配之训妻记>《元配之训妻记》下载本书作者:帘卷朱楼字数:149返回书页推荐阅读:神医弃女:鬼帝的驭兽狂妃全能游戏设计师无敌剑域误惹妖孽王爷:废材逆天四小姐少年王英雄联盟之绝世无双邪王追妻:废材逆天小姐元尊我的1979将军在上,我在下生于1984海贼之雷神降临逍遥小书生宿主请留步袁氏等人也看出皇后情绪不高,便要请退。

皇后从前虽也不爱常出门,但真住到了皇宫里,才懂得外面自由的好处,越发喜欢与从前的妯娌们一处,听她们说些外面的事情。

现在她心情不好,不愿一个人郁郁寡欢,便要袁氏陪她说话解郁,故笑道:“这孩子好容易进宫一次,本宫却连顿饭都舍不得,没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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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 一试再试

等到走到跟前,丘若兰悄悄拿出帕子在安天祐眼前晃动。◢随◢梦◢小◢.lā

安天祐仍保持着一眨不眨地的姿势。

安世弘轻叹:“果然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惜是个痴儿。安氏祖先到底杀戮太过,后世子孙才受此责罚。”

原来,他今日正好有些空暇,丘若兰便在他跟前大赞安世诚之子,说是个极其漂亮的小男孩,恍若菩萨坐下的童子,可惜她身为妾室不能近前亲近。

安世弘正为子嗣问题忧心,闻言心动,便带着丘若兰过来看看。

哪知,安天祐却是这般模样,当下也没了心情,因丘如意是臣子女眷,安世弘不便往轩里去,一拂袖直接走了。

宫人忙福身恭送太子,安天祐却低头跟着蚂蚁跑了。

照料孩子的大宫女不想安世弘这么快就走了,已是往轩里禀告去了,现在只有两个小宫人陪着安天祐。

“妾恭送太子爷。”丘若若眼珠儿一转,干脆矮身送安世弘,她自己倒是留下,眼看安世弘走出,她便低喝宫人道:“就知道踩低捧高,他不会说话,你们就偷起懒来,茶水点心也不知拿来给他。我先看着他些,你们去端些来,顺利拿巾帕过来给他擦着些,也不是第一次当差,倒让主子们提醒。”

因丘若兰一向规范又竭力奉承太子妃,小宫人不疑有他,慌着去拿茶水吃食等物去了。

丘若兰一边摆手让自己侍女留步,一边追着轻声叫安天祐:“慢着些跑,小心跌着。”

安天祐哪里听人言,此时已不追小蚂蚁了,而是走到花木间,看叶上一滴被太阳照得晶莹剔透的水珠儿。

丘若兰便悄悄自怀里拿出一物来,忽然掷到安天祐脖子上,自己却拿帕子掩了口,惊叫道:“你脖子趴的是什么?”

此时阳光正透过花荫照在安天祐的身上,他的脖子上赫然趴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阳光照耀下,浑身发着幽幽暗光,蛇信子红艳欲滴,望之令人浑身发寒。

安天祐却浑然不觉,定定看着水珠儿,仿佛那水珠儿是天底最好玩不过的玩意儿。

丘若兰便悄声道:“原本是条毒蛇,见血封喉,你千万不要动弹,我帮你拿下来。”

说罢,丘若兰拿手帕轻轻一拂,“啪嗒”一声,那条小蛇正好从安天祐的胸前滑下去,直落在他的脚上。

安天祐眼丝不见,仍继续看着他的水珠儿。

丘若兰只得自己捡起来,快速塞在怀中,心中暗忖:这条小蛇虽是竹子做就的,却形神极逼真,为何他却视而不见?

是了,定是他年纪太小,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定是不认得蛇,更不知道毒蛇的可怕,况且竹子早生凉,然自己揣在怀里半日,怕是暖得温了,失了阴凉冰冷的效果。

罢了,待我再试他一试,丘若兰一把掐住安天祐的胳膊,盯着他恶狠狠问道:“你真是个小傻~子吗?”

说话间,却伸出两根手指,作势往安天祐双眼插、去。

安天祐恍若未见,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水珠儿。

丘若兰连同手一起收回的还有心,她得意笑道:“果然没错了,就是个孤独症患者。这样的人,如何做得皇帝?‘大楚成祖皇帝母胎十二月而生,生而火光冲天,耀如明昼’,我就知道你定是长兴帝殁时怀的,不过是为君讳,故意模糊时间,神化皇帝,如今八字已因我而改,和史上的天纵英明,相差何止天地,大楚的历史终因我而改变。”

丘若兰言毕,便听得身后脚步急促,环佩叮当,裙衩窸窣,再细看一回面平无波的安天祐,方放心回身,果见丘如意已气急败坏地立在眼前。

丘若兰唇边绽一朵笑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急成这个样子啦。”

丘如意眼丝儿也没给她,只管上前扶住儿子,上下细细打量,道:“你可还好?”

安天祐仍一动不动地看着水珠儿,丘如意见他并无异常,方恶狠狠地看向丘若兰:“他若有个好歹,我宁死也不放过你。”

丘若兰身边的大宫女珍儿却不高兴了,冷笑道:“国公夫人好大的口气,竟是连太子良娣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我给她的,可不可以?”丘玉~娟静静站在一旁,冷冷盯着珍儿:“先前跟着爷时,还知道些规矩,如今倒是长进了,学会狐假虎威了。”

珍儿吓得面黄如土,急忙跪下请罪。

丘玉~娟又看着丘若兰道:“你胆子也见长,倒敢指挥起我的人了,看来是我平时太仁慈了。先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若敢在没上没下,定严惩不贷。退下吧!”

丘若兰已然去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心情正舒畅,也不为自己辩白,麻利地带着宫人回东宫去了。

丘玉~娟陪着丘如意母子回房里,笑道:“一听她单独陪着祐儿,白着脸就冲出去了,倒吓人一跳,你也未免太紧张了。这次是皇后娘娘宣你母子进来的,又是我亲陪着,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真对这孩子怎么样,否则,她的命就别想要了。”

“是这么个理儿,可是做为母亲,是不会放任哪怕一点点的可能的。万一她真铁了心使坏,伤了孩子,哪怕事后把她抽筋扒皮,也不足以弥补分毫。只有你真正做了母亲,才能深刻体会到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的。”丘如意心有余悸地看着儿子。

丘玉~娟不由苦笑,她没有子女缘,哪怕是活了两世,所以她是没机会体会了。

“守着矮人不说短话,你倒是句句刺人,也罢,你只管回去好好查看一番,但有不妥,及时告诉我,我再罚她为祐儿出气。”

丘如意见好就收,不过到了夜里,还真让她检查出不妥来。

倒也不是她亲自检的,因为安天祐死活不让丘如意脱他衣服,郡王妃赶到看到的就是安天祐如被强抢的良家女子似的,死命护着衣服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郡王妃不由笑了起来,便赶了丘如意出去,她亲自检视,安天祐这次倒是极为配合,于是丘如意知道儿子胳膊内侧被掐出个青印子来。

第二六三章 祭拜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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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个没行止的,竟真干出欺负小孩子的勾当来,只可怜我的儿,有苦说不出。”

袁氏心疼着搂着安天祐。

丘如意立马把矛头对准丘若兰:“定是她干的,也就只有她才干得出这种龌龊事来。不行,我得找她算帐去。”

袁氏忙拉住她:“无凭无据的,算什么帐?罢了,以后还是咱们自己小心些吧。以后千万虽再让哥儿一个人落了单。”

可是,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丘如意还是寻了个机会告诉了丘玉~娟,丘玉~娟倒是二话没说,直接命丘若兰面壁思过三个月,当然此是后话。

接下来,丘如意又去诸亲友家走动一番,紧接着就着手忙碌小叔子的亲事。

不过,也倒真应了袁氏说的了,有管事们帮着,再加上安世茂乃是宗室子弟,宗族里也大力帮着置办——本是定例,因新帝是被安氏宗族推举出来的,故为显示他对安氏的看重,但凡红白喜事,几乎均由宗族一力承办,幸好安氏子嗣不旺,负担倒还不算大。

丘如意清闲的很,只管跟着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迎新娘子。

新娘子出身京城书香门第的周家,其父如今做着五品京官,门第上倒也般配。

第二天新娘子周氏认亲时,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礼性情婉和的美人儿,几日相处,便可看出她小夫妻二人柔情蜜~意夫唱妇随。

丘如意看了,便没出息地思念起丈夫来,恨不能立马生出双翅飞回边关,于是打算完成丈夫相托的一件事后,立马带着儿子启程回家。

丘如意和公婆商议一番后,去求见了丘玉~娟。

“什么?你想去帝陵给先帝扫墓?”

丘如意点头笑道:“这是我们爷的意思。你也知道,他从前得先帝赞过,自此便以先帝为他的知音伯乐,如今虽弃笔从戎,到底不敢忘先帝的欺许,且这次回来,恰又逢着先帝寿辰,故他直憋了三五日,方写就一篇酸文,便要臣妾拿去先帝陵前焚了。只是这事,我想还是先来告诉你一声才妥。”

“他倒是个痴的。”丘玉~娟笑叹,她倒是明白丘如意的意思。无外乎这长兴帝乃是当今的侄儿,私下去祭奠,只怕惹当今圣上不快,她笑道,“这倒也不算什么,他们本就与先帝有兄弟情谊。也罢,这事我知道了,若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帮着周旋的。”

丘如意见她如此的知情识趣,倒实实松口气,笑道:“可不是个痴的,若要我说,自来做皇帝的,皆是真神下凡,不拘哪里祭奠一番,便能心到神知,偏他道自己三年未回,非要我走这一遭。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这般迂腐不堪。”

丘玉~娟笑道:“先帝本就不错,当年他去了,谁不念着他的好。就说安世焕,每年去帝陵祭祀不是他抢着去,从前也不见他这殷勤过,还不是为了去看一眼先帝。皇上太子知道了,也赞他是个知情重义的。”

有了先例,丘如意越发放心了。

因帝陵离着顺阳城倒还近些,丘如意便借机同于氏一同回了顺阳城老宅。

丘如海远远迎出城去,先是拜见母亲,又看丘如意仍细皮嫩肤的,知她在边关也没吃多少苦,丘如海倒是放下心了,一把抱起安天祐来。

舅甥共骑,丘如意和母亲仍同乘马车,却仍不住酸两句:“这孩子不让他父亲抱,倒让舅舅抱。”

于氏笑道:“这是他孝顺懂事,怕累着他自己的父亲,只管使唤他舅舅。”

母女说笑间就进了城,进了家门,便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跑进二门去,直喊道:“娘,娘,快出来,祖母和姑母来了。”

话音未落,于瑞娘已笑盈盈迎了出来,比着从前富态了许多,两个孩子紧紧跟在她后面挨挨蹭蹭地也走了出来。

丘如意扶着于氏下了马车,于瑞娘也紧走两步给母亲问安,于氏忙拉住道:“你肚里要紧,以后不必行礼。”

丘如意则与嫂子见礼,恭贺一番,又看着两个孩子笑道:“轩儿和轸儿长得真快,我都认不出来了,当年我离京时,轩儿才那么高,三年不见,都成大孩子了,轸儿那会儿,还不会说话呢。”

“是呢,一转眼就三年了。”于瑞娘唏嘘道,一边又催两个孩子上前见礼,偏孩子害羞,不肯上前。

“你两个小皮猴儿,原来也有老实的时候。”于瑞娘便笑道,又转头对丘如意解释道,“天天上房揭瓦,也就罢了,一会儿看不见,兄弟两个就打起来了,为这,他爹不肯带他们去接你们,才刚嚎完。”

丘如意笑道:“男孩子哪有不皮的,这样才好呢。”

一面又让安天祐向于瑞娘问好。

安天祐仍然不理,于瑞娘早心中有数,不以为忤,不过细细打量安天祐后,倒是不由惊叫起来:“好一个漂亮的孩子,倒象极了小姑。”

丘如意少不得一番谦逊,姑嫂二人扶着于氏进屋,安如海则一手一个抱着安天祐和老二轸儿进来,老大嘟着嘴自己走了进来。

丘如意看见,忙道:“二哥,快放下祐儿,小心累着。”

“天天抱我那两个皮孩子,早就练出来了。”安如海浑不在意道,一时又得意对妹妹笑道:“你和妹~夫也得抓紧点,咱们前后脚成亲,我这都两个儿子了,你嫂子肚里还有一个呢,你才只给我生了一个外甥。”

于瑞娘抚着肚子,不好意思地嗔着丈夫道:“出息!人家都比读书作文章,你就只知道比生孩子。”

丘如海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对妹妹道“这次过来可得多住些时日。”

丘如意笑笑,待孩子们吵吵闹闹出去玩后,她便将欲去帝陵一事说了,丘如海道:“妹~夫既然有这个意,自然不好拂他这片心,也罢,左右我这几日也没什么紧要事,倒是正好护送你过去。虽离着这里也还算近,不过你一介女流骑不得马,只怕得在那边住一夜呢。”

丘如意却不想在那里过夜,便道:“如此,城门一开咱们就出发如何?我想着当天能赶回来,孩子太小,不适合在那里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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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 捉蛐蛐玩

于氏吃惊起来:“怎么能带这么小的孩子去陵地?他人小魂儿轻,那种地方最易出意外。◢随◢梦◢小◢.lā绝对不行,你只管自己去,回不来自有你二哥在旁,想也没事。孩子就交由我和瑞娘看着,放心决不会少他一根汗毛的,况且我看他与轩儿两个倒也玩得投机。”

“这是他父亲的意思,道他既然过不去,就让他儿子代他祭奠也是一样,”丘如意无可奈何道,“他本不信鬼神,又在战场上厮杀过,越发不信这个了。再则,他道先帝是位仁君,若真有个万一,定会庇护祐儿的。况且我一个臣属女眷也没资格去祭奠先帝,若不以祐儿的名义,也确实近不得前。”

众人闻言,这确实是这个理儿,便也不在反驳。

于氏沉吟道:“他去我也不好拦着,只不许在那里过夜。”

丘如海便道:“那是自然,那今晚早睡,明天城门一开咱们出发。马车赶得快些,说不得就赶了回来。”

于瑞娘笑道:“也不必非要赶着进城,咱们城外倒有处庄子,夜里就在那边休息便是了。今年春上还曾在那边住过,明天我和母亲再一早赶去收拾了,夜里你们就只管往那边去,倒也便宜。”

丘如意经于氏提醒,方知那是于瑞娘的陪嫁庄子,待打听得地方后,她思忖片刻,笑道:“如此,倒不如从秋枫山庄出发。”

一开始,卢郡王夫妻就建议丘如意去秋枫山庄的。

但丘如意觉得就她母子二人过去住这一两宿,难免劳师动众,况且又紧挨着顺阳城,那又是她自小居住的地方,还有她的诸多亲友,所以还是决定回娘家住了。

如今细算行程,相比城内及于瑞娘的庄子,却还是从秋枫山庄来去更近更方便。

丘如意笑道:“就这样吧,我先着人去山庄收拾收拾,明天各家去转转,后天咱们一起过去,如今那边风光正好,倒是个赏景的好去处。”

这事便算是敲定了。

丘如意看天色还早,于是赶忙吩咐人往秋枫山庄去了。

晚饭很是丰盛,也是小团聚了,一家人也不外道,饭席也不讲究,谈笑风声,其乐融融。

饭罢,皓月当空,花圃香浓,于氏等人便来到花厅赏玩消食。

轩儿和轸儿则跑来跑去,吵吵闹闹,安天祐一如既往地安静立于一旁。

丘如海有心逗他说话,便道:“你站这半天,莫不是在听蛐蛐儿叫?”

丘如海试探道:“要不要舅舅给你捉几个玩?”

安天祐也不答话,径直往前草丛里走去,却正是蛐蛐叫得最欢的地方。

轩儿两个又跑过来闹腾,丘如海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暂时应付这两个皮猴儿去了。

安天祐是与轩儿二人一同安置的,难得儿子肯与人亲近,丘如意也乐见其成。

半夜里,于瑞娘不放心,担心他们蹬了被,丘如海道:“有婆子丫头呢。”

不过,既然已经醒了,他便披衣去了隔壁。

值夜的婆子丫头正打着盹儿,丘如海也不叫醒她们,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间。

彼时,轩儿兄弟正睡得香,倒没踢了被,安天祐却没睡,一个正呆呆坐在窗前。

丘如海惊讶地走上前,握一握他的小手,倒是温热,放下心来,一边将身上衣衫给他披上,一边轻声问道:“怎么不睡?新到一个地方不习惯,还是想找你母亲了,我送你过去找她?”

安天祐转头看他,小手放在嘴前轻嘘,复又转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窗外间或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

丘如海不由笑了:“原来你喜欢听蛐蛐的叫声啊,今天晚了,明天我一定帮你捉几个,就挂在你床头上,如何?”

安天祐转头看丘如海一眼,站起身来走到床~上径自躺下。

丘如海心一跳,走过去问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安天祐闭了眼不语。

丘如海心中暗叹一口气,也回去睡了。

第二天,丘如意却是忙活开了。

她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上门探访的亲友络绎不绝,倒是省了丘如意不少工夫。

人多事便多,直到掌灯时分,方陆续送走众人。

丘如海送走本家爷们,疲惫地走进内院,却见安天祐正独自站在路上。

丘如海忙笑迎上去,道:“祐儿怎么自己站在这里,你表哥他们呢?”

安天祐不语,转身往草丛走去,身边蛐蛐声响起。

丘如海立时想起昨夜之言,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想要舅舅帮你捉蛐蛐吗?”

安天祐不语,眼睛却定定看着丘如海。

这时,轩儿和轸儿正跑来,听到便大声叫道:“捉蛐蛐了,爹要捉蛐蛐玩。”

于氏等人听见,笑道:“还是这样玩心重。只是累了一天的,先吃口热乎饭再捉也不迟。”

丘如海便带着孩子们去了饭厅。

丘如海见安天祐面前饭食未动,知他是等自己去捉蛐蛐儿,也只得匆匆吞下几口饭,带着孩子们出去了。

他自小不爱读书,在玩上倒是自有一套。

先叫人拿来些点心馒头搓成屑拌了糖霜,撒在草丛,又命人来些宣纸来盖上,然后拍拍手,笑道:“好了,你们回去好好睡觉,明天一早,就可以来捉蛐蛐儿了。

几个孩子将信将疑,围着转了几圈,便各自走开。

第二天一早,丘如意洗漱完,去看儿子,哪知却被丘如海提前一步领走了。

丘如意便也步入后花园,果见丘如海正带着几个孩子蹲在那里,时不时传来孩子的惊呼声。

看来收获不小。

丘如意嘴角噙了笑,直走过去看,发现安天祐也正拿着一个罐子,也不用人帮忙,自己只管一只一只仔细地捉着蛐蛐儿,然后小心放入罐中。

不多时,纸下蛐蛐儿便被捉尽,三个孩子各自捉了满满一大罐,高兴的小~脸儿一直带着笑,安天祐虽未笑,脸上被阳光照得熠熠生光。

吃过饭后,安如海便亲自带人护送一家从往秋枫山庄去。

旧地重游,丘如意几多感慨,短短数年,一起青葱岁月在此游玩的小姐妹们却各有际遇,四处飘散,相见不易,再思及姐妹因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引发的争吵恩怨,只觉得可笑可叹。

第二六五章 见到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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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笑道:“奴婢可不敢居功。虽然主子不来住,这里却也是时常打扫的,我昨天不过是按着主子们喜好,临时调整一二,何来辛苦之言。”

于氏长久居住京城,难得出外散心,看着山庄美景,心情舒畅,笑道:“杏儿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当年也是个泼辣大胆的,如今不过得你主子一句赞,倒脸上笑得开了花,活似捡了宝一般。”

杏儿看一眼丘如意,笑着对于氏道:“老夫人倒是知道奴婢,可不是捡了宝。”

一时众人进了庄子,杏儿倒是个能干的,带着众奴仆伺候着于氏等人舒服熨贴。

至夜间,丘如意看着眼前整齐摆放的衣裳首饰,才知道杏儿所笑为何。

这些皆是她未出阁时穿用过的,后来为了凑方芸的赎身钱,尽皆拿去死当了,却没想到竟全数在这里。

杏儿笑道:“我问过这里的老仆,竟是咱们前脚当了,后脚就被爷给赎了出来,一直令人保管着好好藏在这里的。没想到那时爷就对你上了心呢。”

事隔多年,她夫妻感情笃厚,丘如意心里甜蜜一回,也懒得深究安世诚当年想法,知安世诚定为他自己的脸面着想,定不愿自己知道此事,便命道:“还是和往常一样,只当不知情吧。”

丘如意出得房来,心情止不住地欢欣雀跃,夜里便难入睡,干脆起床往儿子房去。

一进屋,便听到房里蛐蛐声儿此起彼伏,丘如意眉头轻皱。

值夜的婆子丫头们上前伺候,见状,悄声笑道:“祐哥儿把一罐子蛐蛐儿放在枕前,轩哥儿两个有样学样,所以吵得不得了,幸好哥三个白天累得很,倒是没被吵着,已是睡熟了。他们既然睡了,奴婢们这就将蛐蛐儿拿走。”

丘如意见儿子熟睡中犹紧抱着蛐蛐罐儿,难得他有如此重视的,心便软了,再看那两个也吧唧个小~嘴儿睡得香,便摆手道:“罢了,随他们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丘如意便赶过来,见安天祐仍睡得香,便不忍叫醒他,悄声吩咐裹了被抱他去车上睡。

不想,婆子刚抱起安天祐来,他便睁开了眼,眼光扫过怀中的蛐蛐罐儿,才又放松下来,闭眼睡去。

一行人匆匆吃点东西,便快马加鞭地赶起路来,未到午时便来到了帝陵。

帝陵依山而建,山下是看护帝陵的兵士及奴仆,因从数众人,便建成个新村子。

安如海先行进入陵村,拿出卢国公的名号,又上下打点一番,才被放了进去。

帝陵重地,恐亵渎先帝神灵,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安如海亲自驾车送丘如意母子入园。

帝陵显然是用了心打理的,处处郁郁葱葱,干净利落。

丘如意拉着儿子的手,来到陵前,四下添了土,又规规矩矩磕了头,拿出安世诚那篇文章,脆生生通读一遍,正要生火焚化给先帝,不想这时,走出一位老人来,作揖笑道:“咱家见过卢国夫人。”

丘如意抬头看去,却是一位头发花白衣着简朴的老年宦官,只是瞧着面生,不记得曾见过他。

那老者也看出丘如意眼中的疑惑,笑道:“也不怪夫人认不出咱家来,毕竟只见过一面,咱家是侍侯人的,记人的本领自比寻常人强些。”

丘如意忽福至心灵,忙行礼道:“请恕我眼拙,想来公公便是先帝身边的李公公吧。”

李全便点头笑道:“正是咱家。方才卢国夫人所诵必是卢国公的大作吧。他也是有心了,咱家代先帝谢过卢国公。”

丘如意忙还礼,李全又道:“咱家有个不请之请,还请夫人成全。”

“李公公请讲,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夫人可否将文章借咱家一观?”李全笑中带了丝黯然,“先帝身体不好,从前基本上都是咱家读文章奏折给他听的,咱家知他必喜卢国公写的文章,故想看一看,有空便给他唠叨唠叨。”

丘如意见他如此,心生不忍,况且安世诚所书纯粹是边关风景,倒没什么不可示人的,于是笑着递给他道:“拙夫弃文从武,文才退色不少,只怕惹先帝与您笑话。”

李全谢过丘如意,接过纸笺,先认真正一下衣冠,而后冲着帝陵作一揖,便恭跪一旁,“皇上,这是卢国公新近作的文章,多年不曾见他作文章了,也不知进步与否,待老奴细细读过,皇上且好生鉴赏一番”,而后便慢慢诵读起来。

丘如意看着李全如此动作,顿生恭肃之心,屏心静气,一同听他诵读。

李全声音缓慢清晰,抑扬顿挫,极富感情,比着丘如意读的不知好了多少倍,丘如意也觉得被李全这一读,倒为生生为安世诚的这篇词赋增了三四分色。

李全原意是想诵读几遍后,记在脑中,以后再陪着先帝时,也好点评一二,这三年时间,他每日洒扫完毕,便来和先帝唠叨,想必总讲陈年旧事,先帝也烦了,今日正好有新的好文章,倒是可以添点新意了。

岁月不饶人,上了年纪的人,记忆力减弱,李全怎么也记不住,直急得脑门冒汗。

丘如意心生怜悯,笑道:“公公莫急,若实在记不住,大可写拿纸笔誊写下来。”

李全倒笑着摇头道:“不妥,记在脑中才是最稳妥,一旦落在实处,被有心人拿住,又是是非。”

不愧是宫里呆过的,行~事最是周全。

只是,丘如意还要赶时间,不由有些着急地看一眼太阳。

李全向来精于察言观色,见状,一边自责年纪老不中用了,一边又忙欠身让丘如意母子往陵前草庐里,一边又叫个小侍童帮着倒水。

丘如意也不好十分难为这个老人,只得耐下心拉着儿子来到草庐坐下等候。

幸好,过得片刻,李全终于全记住,便将纸笺还给丘如意,又郑重谢过。

丘如意忙接过来,来到陵前,恭敬地跪在陵前将纸焚化后,又同李全作别。

第二六六章 真的是你

李全打量着安天祐,问丘如意道:“这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李全那时仍在宫里,想来也是知道因着这个孩子闹出来的那许多事,况且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丘如意点头。?随{梦}小◢.1a

“长得更象夫人些。”李全笑道,又打量安天祐,心中暗疑:为何看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李全便又眯了眯眼睛看向安天祐,而后再拿袖子使劲擦一擦眼睛。

丘如意却不高兴了。

李全跟对了主子,在宫里虽煊赫多年,却也好歹是从宫里底层爬上去的,比别人更看得清眉高眼低,如今这样看安天祐,已是失礼至极,况且安天祐本非健全的孩子,被他这样特意瞧了又瞧,丘如意心中越发不快,拉了儿子便走。

李全看着安天祐,口内喃道:“那种感觉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什么太像了,本来就是。”小童走过来道。

李全倏然一惊:“你也看出来。不对,你怎么能看出来?”

小童不服气道:“李爷爷,我怎么不能看出来,他就是个傻~子。”

李全眼睛是何等凌厉,不经意一瞥,便知安天祐的不妥处,只是方才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形态身姿格外熟悉,心中疑惑,故才打量了又打量,终惹得丘如意翻脸走人。

此时听小童之言,他也不由自嘲,果然是自己老眼昏花,竟从个智力不全的孩子身上看出先帝的影子来。

李全低头,正看见小童手中拿着一个陶瓷罐子,便问:“这是什么?又淘气了。”

“才不是呢。这是那傻~子落下的。”小童反驳道,抬着下巴指指快要看不见背影的那母子二人,道:“还是大家出身呢,一点规矩都没有。李爷爷可知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吗?是在您老的床~上。看我一会问着他们:登堂入室也就罢了,跑人家床~上算怎么回事。”

李全叹道:“何必和他计较,他又不明白,反让他母亲心里难受,罢了,由他去吧。你只管将东西送交他便是了。”

小童晃晃罐子,便要上前追赶,不想这时却听得几声蛐蛐儿叫,李全的脑中忽然浮出往事来,怔然片刻,忽然抢过罐子,撒腿追了出去。

小童愣神,也忙跟在后面追来。

这边厢,丘如海也等得着急,见丘如意母子走来,迎上前去,一边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

丘如意笑答:“遇着个从前识得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耽搁了。”

丘如海便不再问,正欲上前抱起安天祐,往马车方向走去。

身后脚步声起,丘如海兄妹不由回头看去,便见李全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丘如意奇道:“李公公这是怎么了?”

可怜李全若大年纪,一路跑来,直累得喘不上气来,哪还能说出话来,便一把拉住安天祐,把蛐蛐罐儿举到他面前。

丘如意顿时明了,忙伸手接过,连声谢道:“孩子粗心,竟落下了,幸好您老看见送了来。这可是他的宝贝呢。”

李全现在喘息顺了些,忙问安天祐道:“这是在我床~上发现的,是你放的对不对?”

丘如海虽不明就里,闻此言便拧了眉:“你这公公好小的心胸!这是他昨天亲自捉的,爱的什么似的,走哪带到哪,许是方才随手一放,偏放错位置,就忘了。又不是什么大罪,也值得你这般兴师问罪。再则他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别说放错蛐蛐儿到你一个老头子的床铺上,便是放在闺房女子的绣床~上,大家不过一笑也就完了。”

李全却老泪纵横,抖着嘴角问道:“真的是你吗?当真是你亲自捉了一罐蛐蛐儿送给老奴?”

丘如海和丘如意面面相觑,不知他激动个什么劲儿。

“老天终于开眼了!”李全泪涕俱下,对天磕头,又大笑着要抱安天祐:“你回来了,真好!”

竟是疯癫了么!

丘如海兄妹对视一眼,丘如海上前一把甩开李全,抱着安天祐就跑,丘如意也顾不得儿子的蛐蛐,急忙跟在后面跑上了马车。

只留下喜极的李全抱着蛐蛐罐儿哭倒在地上。

小童也跑了过来,见状,忙上前道:“他们欺负你了?”

李全拭着泪,发泄一番后,理智又回来了。

这事太匪夷所思了,自己方才也有些草率,还是得好好确认一番才成,于是他对小童道:“拦下他们,把孩子抢过来。记住,万不可伤了那孩子。”

威严气息弥漫周身,仿佛又是当年手握权柄说一不二的大内总管了。

小童怔一怔,不敢如往常那般嬉戏,急忙往前跑去传令。

丘如海驾车来到陵村,先是与陵村主管打声招呼,便告辞而去。

直到坐在车上离开村子,丘如意忐忑的心才平静下来,又抱着儿子安慰道:“别怕,他不是坏人,只是疼先帝太过,疼魔怔了。”

至于儿子反常地让她抱满怀,丘如意心急之下,竟没有多想。

也是不及多想。

因为车子刚驶出村子,就被人拦了下来:“李公公想见见小公子。”

丘如意搂紧儿子,大声道:“不见!二哥我们快走。”

除了风拂林木的寂寂声,再不闻一丝声响儿。

丘如意暗道不好,忙悄悄打开车门看去,便见马车已被几个兵士控制住,而丘如海脖前竟被人横了一把利仞。

丘如意骇然:“你们想做什么?”

“夫人放心,李公公就想见小公子一面,只要夫人配合,令兄不会有事的。”

李全在丘如意眼中全然是个疯子,她怎么敢把儿子给他,可是二哥的性命也不能不顾。

丘如意气血直涌脑门,忍不住破口大骂:“李全你这老儿!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敢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先帝有灵活劈了你们。”

“夫人不必如此激动!咱家并不恶意,只是想和这个孩子说几句话。”

李全这时也走了过来,眼睛直直往车里看去。

丘如意急忙退回车内,一手把儿子揽在腋下,用衣衫遮住他的头脸,低声安慰道:“母亲在里呢,你别怕。”

李全走到前车,对丘如意拱手道:“请夫人将孩子递给咱家,只问几句话,不会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第二六七章全身而退

丘如意冷笑:“谁信你鬼话!敢情刀不是架在你的脖子上。◢随*梦*小◢.1a”

李全也不生气,仍笑道:“若夫人肯配合,事情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我说了,我只和这孩子说几句话,然后立马就放走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得头,况且丘如意也没得选择。

“好吧,有话快说,说完就放我们离去。”丘如意缓和了语气。

李全却有所顾虑,仍坚持带孩子到一旁说话。

丘如意不肯:“我不会让他离了我身边的,我是他的母亲,有什么不能听的。”

李全看着丘如意衣袖下伏着的小身子犹豫了,到底是探求真~相的心更盛,想来她既然是他的母亲,便是听到也应无妨,思定后,着人扶着上了马车。

车内狭窄阴暗,李全由明乍入暗处,眼前恍惚猛眨一下眼,尚未坐定,丘如意便已欺身上前,李全顿觉咽喉处一凉,不由看向丘如意,却见她长发披散,眼红如血,手握长簪,宛如夺命女罗刹。

李全神色不动,轻叹道:“夫人这是何苦呢,咱家真的没有恶意。”

丘如意因着拜祭,简衣素服,头上也只用几支银簪子挽了发,她方才回转,已悄悄将固定头发的那根最长的拔下握在手中,又一直静坐,头发整齐,外人倒看不出端倪,如今猛然发动,头发便堕了下了。

“废话少说!我岂会把我母子的性命置于他人之手。”丘如意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模样,复又恶狠狠道:“快让你的人放了我二哥!”

李全面无惧色,也不说话,只转头去看丘如意身后的安天祐。

这一转头,倒正碰着颈上的银簪,李全脖子立时被划破了。

眼看着李全脖子上流了血,丘如意不为所动,仍手执银簪死死抵着他,道:“不要想耍什么花招,快放了我二哥。”

李全看着安天祐,安天祐无知无觉呆坐于一旁,仿佛眼前便是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了他的眼。

李全觉得或许真是自己思念先帝太甚,事情又太巧合,才生出这般的误会来。

如此一想,全身的力气便似被抽光一般,人也仿佛又苍老了许多,他心灰意懒地命道:“放了丘二爷吧。是咱家认错了人。”

丘如海得了自由身,立马跳上马车,便要驱车离去。

那几个护陵的士兵仍拦在面前道:“我们已经放了丘二爷,你们也要放了李公公。“

丘如海忙道:“不可!放了他,我们岂不成了你们的掌中物,等我们下了山会同了家人,再寻机会放了他。”

李全亦道:“罢了,随他们吧。他们不敢杀人,若是真杀了我,那倒是我的福分了,正好去见先帝爷。”

打头的士兵便道:“几日不见,公公怎么颓废成这般模样!大事不成,你有何脸面去见先帝爷。”

话音未落,李全忽觉有一道凌厉眼神射向他,他不由一瑟缩,眼光四扫,丘如意正严阵以簪相对,丘如海则紧张地看着前面,安天祐亦仍保持着方才的姿态。

一切都很正常,可是李全对自己的感觉很有信心。

李全压抑住内心的喜悦,淡淡道:“不用你提醒,咱家自有分寸。放他们走,我不会有事的。”

丘如海又道:“不许人跟着。”

几个士兵没奈何,只得让出路来。

丘如海得了道,慌忙赶着车往前冲去,一路急行,临近山下,透过树丛,便见到卢国公府及丘氏家下人正翘首以盼地盯着大道。

“前边人多口杂,还是在这里放下咱家吧。另外,今日之事还请两位守口如瓶,不然先帝近侍亲近卢国公小世子,传出去你我都没好果子可吃。”

丘如海和丘如意闻言,倒是松口气,看来李全也没全疯,还知道事情传出去的后果。

丘如意道:“那是自然,也请公公管好你手下人的嘴。自此别处,青山绿水,后会无期。”

李全看着远去的马车,低声笑道:“怕不能如夫人的意了。”

这时旁边树上跳下一人,正是方才的士兵之一,他疑惑地看着李全,问道:“公公今天到底是发的什么疯?”

李全不答反问他道:“杨湖,你可读过史吗?”

“我一个为先帝刺探消息的番子读那个做什么,又不考状元。”

李全拍拍那人的肩,笑咪~咪道:“在晋朝有位官居三公与你名字同音的能臣大将,你可听说过?”

杨湖摇头,笑道:“公公莫不是暗示我将来封侯拜将?”

“未必不可以。”李全难得有兴致逗这位对先帝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看着杨湖道:“去仔细读读晋书,读懂了,你就真能封侯拜将。从前我读此书,还对先帝道,‘此是古人放屁’,如今看来,倒是咱家孤陋寡闻了。”

杨湖却苦恼:“你和先帝都读不懂的书,我哪里看得懂,还是不看了,只等完成先帝遗命,我再回来读也不迟。那三人如何处置?”

提到此事,李全面色一肃,命令道:“你叫几个心腹过来,这几天有行动。”

杨湖亦面色一凛,忙拱手领命而去。

丘如意等人自不知这节,服侍的丫头上车,见主母披头散发,虽心中惊讶,却识趣地不多言一字,上前帮着重挽乌发。

丘如海担心事情有变,一路催着急行,竟比早上还快,虽在帝陵耽搁不少时辰,却仍在天黑前赶回了秋枫山庄。

于氏等人便上前接着这三人,又问事情妥否。

丘如海兄妹早商量好,只管笑答一切顺利,只字不提李全一事。

轩儿哥俩也跑上前见了礼,又一叠声地埋怨父亲自己偷着走,也不带他们一同去玩。

丘如海心道,幸好没带他们,不然今天还不知怎么脱身呢。

因担心李全不肯罢休,丘如海反客为主,带着众人在山庄里下上巡视。

夜里,丘如意深恐白天的事给儿子造成不良影响,便要让儿子到自己屋里睡,好宽慰于他。

安天祐却不肯,仍与轩儿兄弟同住,巡视一圈回来的丘如海,也道:“不妨事。我亲自守在这里,你放心睡去吧。”

第二六八章 夜半相会

月挂中天,寒星闪烁,丘如海又仔细查看一番,才躺在孩子屋里的地铺上睡下。~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不多时便鼾声响起,又过一会儿,便有蛐蛐叫声传来,似随意又似有规律。

床~上的安天祐便睁开了眼,细听一回,自床~上坐起,看一眼地上的丘如海,随手拿了外衣,轻手轻脚往外走去。

外间下人睡得东倒西歪,安天祐皱一皱鼻子,心中有数,也不声张,小心地打开房门,走到院里。

外面朗月清风,跫虫啾啾,安天祐侧耳顷听,很快便转入一条小径,绕过巡视的下人,来到一偏僻处,道:“你、出、来、吧。”

许久未曾开口,乍一说话,舌头发涩,语言含混,安天祐自己也是一惊。

蛐蛐声顿停,便有一黑衣人抢身进前拜下:“老奴见过皇上。”

这黑衣人正是李全,只见他抱住安天祐的腿,泣道:“上天有眼,终让老奴再次得见皇上。”

“皇、上?”安天祐摇头,费劲地说道:“不,我、只、是、国、公、府、里、的、一、个、痴、傻儿、罢、了。前、事、休、提。”

李全闻言,便急了:“上天既让皇上有此奇遇,必有其深意。当年皇上没有个好体魄,不得施展抱负,今生身体强壮,又是宗室子弟,岂不是上天也想让您再做皇上?况且,老奴已着人调查梁王父子,已有所获:他父子二人果然手脚不干净。虽尚无实据,但当年一系列刺杀等阴私事,少不了他们的手笔,这等奸猾小人如何做得皇帝。”

安天祐不为所动:“自古做皇帝的,谁没使过手段?如今皇帝姓安,治国有方,我上辈子殚精竭虑,所求也不外乎如此,何必再生枝节。我真不该今天一时心软,引出这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李全眼见安天祐意志坚决,又想他本无恙,却装痴作傻这些年,显见得是一心享福不管人间事了。

他不敢再劝,转而问道:“皇上如今过得可好?”

安天祐脸面微笑:“自然再好不过了。虽胎中差点被放弃,但出生后以痴傻之身,得父母几年如一日地爱之如宝,我想上天真是厚待我了。”

李全笑道:“这是皇上前生的福报。只是老奴觉得,皇上可以恢复正常了,不然,对卢国公夫妻不公。”

安天祐脸上有了些许狼狈,叹道:“上天怜悯我,却不能好事做到底。为何让我记得前生事?叫自己兄弟做父亲也就罢了,偏母亲却是与我岁数相当的嫂子,叫我如何面对她!”

“皇上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前生事,”李全叹息,又道:“皇上想来在京城也未见到娘娘,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将来安氏内乱,必会殃及卢国公一家,皇上要如何化解?”

安天祐的眼神便锐利起来:“我只当你与我亦父亦仆,感情深厚,忠心不二,故不想你过于悲伤,特特前来兑现前生的承诺。哪知你也不过如此,哪里真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当年宫女事,我知你心疼我,才同着她一起同瞒我,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不仅违背我的命令,还以此欺瞒下属,企图挑起事端,我真是错看了你。”

李全自白天在车内感知安天祐的凌厉目光,便知道安天祐必定要算这笔账的,不慌不忙解释道:“老奴的确没有按照您的吩咐毁掉传位召书。因为老奴仔细想过,娘娘不罢手,卢国公一家定会首当其冲,若真如此,皇上当年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安天祐不语,面上表情明白无误地表示他一个字也不信。

李全苦笑,他二人相处多年,彼此了解,便不再托言,直接道:“皇上心澄如明月,梁王阴暗似蚊蚋。是他全力支持先皇打击刘氏,使得皇上受尽苦楚,损坏了身子。也是他伙同儿子安世弘,处处挑拨安刘两派,让皇上费心,不能安全养病。如今刘氏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梁王父子残害手足,却能登上皇位,老奴心中不服,便要替天主持一回公道,让世人看尽他的真面目。”

安天祐冷笑:“倒不知你原来如此急公好义。”

李全拱手直视安天祐道:“老奴不会收手的,娘娘更不会收手。这是天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是我和娘娘不提,当年皇上有意安世诚即位一事,梁王父子迟早都会知道的。”

安天祐与李全对视半天,终是败下阵来。

从他令李全毁去传位召书的那刻起,安世诚及其子孙就被离弃了,注定了他们不被新帝所容的命运,注定了他们的死于非命。

无论是决定让安世诚即位还是最终取消这个决定,他一直是从大局为发,以安氏江山稳定传承为前提,当然也有为自己母亲的一点私心,不过总得来说,为了祖宗社稷,牺牲几个安氏子孙,亦是无不可的。

谁想,老天最爱与人开玩笑,他如今成为安世诚的儿子,前生一番布置,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可是,那又如何?

牺牲他们一家人,却能完成他生前的谋划,保得安氏江山安稳传承,也是值了,他只管享受这难得的几年安稳富贵日子便是了。

是以,他虽愧疚,可为了大业,硬是装傻三四年,就是不想和他们生出感情来。

只是面对安世诚夫妻三年如一日的疼爱,他的心日渐动摇,便不免心存侥幸,希望安世诚有生之年,不被人曝出此事,他夫妻就能寿终正寝。

至于他,反正他得了前世梦寐以求的感情和顺美满的父母的疼宠,也一生无憾了,少活几年算得什么,至少此前身体不必受病痛折磨。

白天他察觉到召书未被毁,便知李全要拿它大做文章,心头大慌。

李全哪是真想遵着他的遗旨助安世诚即位,不过是想搅乱朝堂好拉梁王父子下马泄恨罢了。

李全已非当年叱咤一时的大内总管,不过屈居在帝陵做个守墓人,可即便如此,他安天祐一个区区三岁孩童,却不能拿他如何,将来朝中发生变故,他岂非更是无助。

安天祐不由苦笑。

第二六九章 开始转好

李全把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疼在了骨子里,先前所做,不过是气不愤,看不得梁王父子安稳做天子,如今皇上既然还活着,心中已是老大安慰,此时看安天祐眼中苦涩,不觉叹气道:“罢,罢,老奴听皇上的就是了。◢随*梦*小◢.1a老奴手中还有些人手,皇上以后有事只管吩咐。”

安天祐笑道:“还是你老疼我。”

一语未了,却稳约听见几声凄惨叫声:“祐儿,你在哪里……”

原来,母子连心,安天祐这边走出房去,丘如意便自梦中惊醒,放心不下,来到儿子房中,只见众人睡得死沉,儿子却不见了,直唬得她眼前一黑,险些昏倒,继而大叫起来:“祐儿……”

丘如海被吓得一个机灵醒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也顾不上安慰同样被惊醒的儿子,急急往外叫人四处寻找。

安天祐听闻丘如意的叫声,心一下似被人用力揪住,直痛心扉,竟是顾不得李全等人,急忙跑了过去。

李全尚有话说,却已是来不及,只眼睁睁看着安天祐跌跌撞撞地往人烟处跑。

丘如意自发现儿子不在后,便直觉是被李全捉去,顿时如天塌地陷直坠地狱,惶惶然如在梦里,仿佛看不到听不到,好似个疯婆子一般一边叫着儿子,一边四处寻找,越找心越没个着落处,正深陷水深火热中,忽听得人叫道:“那不是小公子吗?”

丘如意茫然看去,果见安天祐正往这边跑来,丘如意这时才像又活了过来,也不管脚下沙石直奔着儿子跑去,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儿子抱在怀中,直到此时,她才敢将泪水落下,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你要吓死母亲啊,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母亲以后可怎么办啊!”

安天祐心如刀割,借着丘如意的衣衫遮挡,默默流着眼泪。

当年,他恨父亲为了安氏江山舍弃了他,如今,他却又为了安氏江山,舍弃了今生疼他如命的父母!

枉费他自诩为仁君,却原来仍是继承了前世父亲的冷酷无情!

如果他没有前世的记忆该有多好!那样他就可以全心享受与家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然后在灾难降临时,一家子同赴黄泉,生死不分离。

又或者他仍是个聪慧的,发现其中不妥,助着父亲对抗梁王及其子孙,虽重将朝廷搅了个天翻地覆,甚而生灵涂炭,但他们一家却可以活下去,甚至君临天下活得更好。

而不是此时,默默等待那把悬在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刀,取走他及他父母的性命。

于氏等人这时也都赶了过来,拉住丘如意劝道:“好了,没事了,定是孩子半夜睡不着起来玩耍,才走出来游逛。你也太小心了,到底是自己家,高墙大院的,哪会有什么闪失。”

丘如意痛哭一回,终于找回意识,但仍心有余悸,虽衣衫不整浑身泥尘,仍不肯放手儿子。

好半天,才勉强站起身来,拉着儿子回自己房里去了。

于氏好说歹说,丘如意勉强在帐子里新换了衣裳,直睁着眼看了儿子一夜。

天亮后,昨夜死活叫不醒的,睡在外间的一众人等才打着哈欠睁了眼,丘如海便问情况,他们虽也奇怪,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安天祐情况特殊,丘如意又担心吓着儿子,故也无人向他问起昨夜事,如此一来,昨夜事越发显得扑朔迷离。

丘如意经由昨天两件事后,便犹如惊弓之鸟,急忙命人备好马轿,草草吃过饭,将一应大小事都抛给母亲兄嫂,带着儿子就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后,丘如意思量一番,还是告诉了公婆。

卢郡王夫妻亦是不解李全所行为何,只得相互告诫小心注意。

李全如今早非当年可比,他是守陵人,他及整个陵村人必是要守死在帝陵的,只要远离帝陵,想来应是不妨事的。况且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丘如意母子住在京城,应该还是安全的。

不过相比京城,倒是边关,山高皇帝远,李全再是手长,也是鞭长莫及,更是个好的平安处。

众人一经想通,便忙催着丘如意母子赶紧回边关去,幸好京城一切事了,丘如意择定吉日便带着儿子匆匆离去。

诸多原因加在一处,丘如意真是归心似箭,晓行夜宿,马不停歇地赶回到丈夫身边。

安世诚听得父母安康,弟弟学业有成,弟妹温柔贤惠,着实放心下来,再听妻子讲起李全一节,安世诚也是百般不得其解。

直到一天,他无意看到儿子于院中闲庭信步走来时,眼前便有些恍惚,心道,怪不得李全如此那般。

儿子因先天的脑障,亲人知他是孤僻不理人,外人看来却是目中无人傲慢无礼,有心人看在眼中,又恍若睥睨天下自带王者风范。偏长兴帝肖母,儿子长相亦随了他母亲,皆偏着文秀之气,李全老眼昏花,说不得就生出什么想法来。

丘如意如今在丈夫身边,心境自不可与在京城时孤凄无助同日而语,况且回来也有些时日的,不见李全再有动作,便将此事暂放一旁,如今听得丈夫如此说法,不由傲然道:“那是当然,也不看是谁生的。我丘如意的儿子,自然是生而不凡的。”

安世诚见着丘如意高昂着的端丽脸庞,心里就有些热乎,窥着妻子,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生的儿子自是卓尔不群。”

多年的夫妻,有些事便心有默契,丘如意微红了脸,狠掐丈夫一把,安世诚趁势握了妻子的手,摩挲几下,看日头到底还早,只得强收起旖旎心思,转而和妻子商量着儿子的启蒙来。

这次进京,对丘如意来说,也不全是惊吓,竟有惊喜。

不知何时起,或者是在回来的路上,儿子终于和她亲近起来,虽仍不说话,面上表情却看着明亮起来,也肯依偎在丘如意的怀中,甚或夜里,也偶或睡在他夫妻的床~上。

倒是安世诚嘟囔过一句:“小时不肯和家人一处睡,这眼看该分床了,他到是来了。”

丘如意一记眼光飞过,安世诚便消了声。

总之,安天祐开始往好里转变,所以安世诚便起了亲自教儿子读书的念头。

第二七零章 先生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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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如意也赞同丈夫的决定。

虽然安世诚身担重职,时间上没有保障,不过,只是孩子启蒙,丘如意也粗通文墨,倒是可以帮着他些。

况且,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哪个先生能比得上父母的陪伴呢。

再则,安天祐毕竟与常人不同,安世诚夫妻并没有对他抱太大的欺许。

不想,安天祐虽仍不言不语,倒是愿意跟着安世诚读书习字。

丘如意甚至瞧见他偷偷地躲在暗处,口内念念有词。

她喜极的同时,亦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儿子竟是如此内秀的一个人。

想想倒也理解,四岁孩童尚不会说话,心里未免有些不自信,自是想着等学好后再开口,给众人一个意外。

丘如意为此还特意叮嘱安世诚不许说破,免得伤着儿子的幼小心灵。

除了行兵打仗,安世诚哪还有自己的发言权,自然是唯妻命是从。

谁知,几月过后,安世诚日渐事忙,丘如意只得一个肩负起儿子的学业来,哪知过不多久,又被诊出怀了胎,夫妻自是喜不自禁。

虽尚不足三个月,丘如意仍叫过安天祐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腹部,笑道:“这里已经有祐儿的弟弟了。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出来陪祐儿玩了。长兄如父,日后祐儿要帮着父母亲教导他,让他也能如祐儿一般可爱、懂事、孝顺,教他叫祐儿‘哥哥’,而他呢,则会跟在祐儿身后,叫道‘哥哥陪我玩’、‘哥哥,你好厉害,什么都懂’,好不好?”

安天祐点头,心里涌起阵阵热流,他竟然有了同父同母的血亲手足。

“父亲如今忙得脚不沾地,而母亲现在腹中有了弟弟,也不易操劳,况且,祐儿如今读书已经很厉害了,母亲也实在教不了你,只能给祐儿请一个最棒最好的先生来教你读书了。”丘如意揽儿子在怀中,温言温语道,低头看儿子面无表情,丘如意思忖一会儿,笑道:“父亲已经挑好几位先生了,只是各有长短,一时难以抉择,祐儿最厉害了,定可以帮着父亲解决这个难题的,对不对?”

安天祐小~脸儿便亮了起来。

丘如意便命人请几位先生过来。

对这几位先生,安世诚还真是下了力气的。

首先家世清白,人品过关,不仅学问好,脾气还要温和,同时在本地生活不得少于五年。

幸好,安世诚在这边关也算是位高权重,又向以宽和待人被人称颂,故虽然有人传说安天祐智障,但仍有不少人来毛遂自荐。

安世诚一一考较又让人去查了根底,最后筛选出这几位来,正要进一步再选,如今丘如意母子要亲自过问,料想并无大碍,便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安天祐进得房来,众先生得知就是这个小学生,便都打起精神来,不想安天祐并不细看,径直走到一位中年文士身边,然后看向丘如意。

这先生一事就定下了。

丘如意一面着人备了厚礼好生送几位落选的先生离去,一面问了中年文士的姓名,郑重请安天祐拜师。

安天祐自不会行礼,那董先生也不计较,倒是安世诚后来又专门请他吃过一回酒,对他将来与儿子相处提点一二,又择好日期,正式教学。

丘如意却不能放心。儿子在她眼里,自无一分不好,但她尚有理智在,知道儿子在外人眼里会是个什么情况,故生恐新来的先生应对不好委屈了儿子,即便安世诚说什么“慈母多败儿”,她仍但凡有工夫,便要亲自坐于一旁,就是没工夫,也要安排亲信从旁看着。

幸好,也只是在一边看着,对先生教学不多一言。

即便如此,董先生已经觉得好象是个坐牢,眼看一两个月过去,竟是寻不出与小学生单独相处的机会。

幸好这个学生不难教,虽不太爱搭理人,不过他说的话,倒是能听进去,更主要是因学生特殊,课业不重。

不过,他还是很有成就的。因为听说小学生从前一字不发,如今倒是很努力地开口跟着他读书。为此,丘如意还特意又重重谢过一回。

这一天,授课完毕,眼看时间还早,董先生与众人也都厮混的熟了,知道这家虽是京城里的权贵,倒并不难相处,于是大家说起闲话来。

董先生便借机笑问安天祐道:“当日那么些先生,不知小公子为何就选了在下呢?”

安天祐自不会回答,丘如意进来听见,笑道:“想是命中注定先生与他有师生缘份吧!”

董先生拱手相送,看着这母子二人离去的身影,知道他是得不到答案了。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安天祐红练字时却写了一纸递给了董先生。

董先生看着力透纸背的“擒贼先擒王”五个大字,面色发白,汗流浃背,几乎站立不稳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安天祐恍若不见,其他人却不免惊起,连声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董先生稳住心神,站起身来,勉强笑道:“无事,无事。”

爱子如命的丘如意听闻,却恐他身有暗疾,影响了儿子,让人去请常用的大夫来,那大夫不得空,便举荐了别一位高明的大夫来,那大夫诊过后,道:“心神所耗,许是近几个月用功太过,又不懂保养,方身子有些发虚,只好好休息两日便是了。”

丘如意听了,只惭愧自己小人之心。儿子情况不同常人,先生自然比别个要费神些,于是做主放先生几天假,又让管事多多准备补养品送去给先生调养身子。

董先生只得耐下性子呆在房里养病。

这日,丘如意又想起尊师重教一节,于是让安天祐亲去送些燕窝等补品给董先生。

安天祐倒也听话,真个就领着人去了。

到了董先生房里,安天祐待下人放下东西,便命他们出去了。

门一关上,董先生便自椅上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匍匐于地,谢罪道:“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安天祐松松笑道:“先生何罪之有?”

不过一句寻常的话,董先生却不知该做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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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寻找生机

董先生是长兴帝当年派来的。◢随*梦◢小*.lā

前朝时,幅员辽阔,可惜后世子孙不急气,只着眼于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以致于陷入内战,国土被异国他邦一点点侵袭蚕食,甚至被人侵入中心地带。

大楚开国皇帝赶跑异邦,打败中原各称雄势力,建立大楚朝,却不过是接收了前朝的中心地带,后经安氏历代子孙的努力,到长兴帝时,终达到前朝三分之二国土。

长兴帝既为君王,自也有一番开疆拓土的雄心,且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在李全的帮助下,亲自选派了一批心腹死士送往南夷等边境,以备将来收复领地之用。

董先生便是其中之一,他虽表面看着是一位乡间私塾的先生,却是此处负责收集南夷情报等事务的总指挥。

“起来了,跪在那里像什么样子,倒到底是我的先生,让人看见总归不好。是李全告诉你?想来那几个先生也是你的人吧?”

董先生站起身来,又大着胆子细看安天祐,见他虽人小身上却自有一番气度,不由嘿笑:“皇上果然英明。李公公让我等随侍皇上左右,以防意外,只是这将军府外宽内严,等闲进不来,臣等了几个月才终于等来这个机会,自不能失手。”

只是,他虽是李全亲自挑选上来,对先帝忠心不二,却实在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等轮回奇事,却又不好公然违背李公公的命令,只得想法进了将军府。

不想,安天祐一眼选了他出来,已让他信了一分,后见他果非痴傻人,想到他能一装三四年,越发觉得他非寻常人,那日不过试着问一句,却得了那个答案,便就信了,此时,便是再无一丝疑虑,只道他是乃天授的真命天子,而自己注定是要助他成就不朽功业的。

“这么你就完全信了,难道不怕是李公公伙同人故意骗你的?”

安天祐却不满意起来,到底是他亲派来的,如此轻信人,倒显得他眼光不好了。

董先生躬身答道:“不管臣信不信,只凭皇上现在的这几句话,臣便不得不信。”

安天祐不由笑了,是啊,再怎么样聪慧,四岁孩子也难说出这些话来。

“培植亲信不易,不只先生,想来那大夫也是你的人,你一下子出手暴露了好几位,太不值得了。新皇那里,你怎么交待?”

“皇上放心。属下这些年也颇有成就,培植了许多人手,臣等进了将军府,就过了明路,自此脱离组织,再不与番子们联络,而组织里自有人接替臣等,而臣则从李公公处新领一拨人听命于您。至于新帝那边,李公公也只交出一部分人,臣亦不在其中。”董先生回道,说完又担心安天祐怀疑李全的忠心,忙道:“李公公不是有意违抗您的旨意,公公说了,先交一部分投诚,总得摸清梁王有无开疆拓土的雄心,万一他只是个守成的君主,一股脑地交到他手里,属下们便成了死棋废棋,不如暂按兵不动,视情况再定。如今看来,竟是天意教他如此。”

安天祐岂会不了解李全,闻言一笑,转而问道:“看你天天急成什么似的,是不是李公公有话要你传达。”

董先生便正了脸色,道:“李公公说先前话未说完,他有一事请示:可否将皇上现在的情况告知娘娘?”

安天祐倒愣了一下神。

他去世前后,前世母亲的所做所为伤透了他的心,再转世后,又险被今生母亲放弃,便伤了心,只当自己没有亲人缘,就此胡乱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反正他也是注定活不长的。

可是父母却不肯让他轻松混一世,硬是拿连绵不绝的爱暖热了他的心,让他重新又活了回来。

上次进京,丘如意两次为他差点疯狂,他不由想起前世的母亲来。

她对他的爱深如海,只是到底没能护他周全,所以她深深怨恨自己无能,即便是无上的权利,也不能减轻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怨恨。

当心中难解难排走不出自己造就的牛角尖时,于是不可避免地迁怒到与他短命有关联的安刘两家身上,所以她才会鱼死网破非要置这两家于死地。

安天祐不由闭眼一叹。

当年母亲不肯接受自己离去的事实,在其中兴风作浪,引得外祖父一家蠢蠢欲动,勾得梁王父子诡计百出。偏他病入膏肓,有心无力,只得随之任之。

若不然,有前世母亲的配合,安世诚便能顺顺利利地登上帝位,自己此时便是皇子,与前世母亲也得团聚了。

可惜,前世他识破了母亲的算盘,为了早日结束安刘的血腥内战,为了保住母亲的性命,他命李全毁去召书,毁去安世诚一家的活路。

今生,他不惧死,可他终久是个凡人,不能坐视不管他的父母他的手足,他总要尽力为无辜的他们寻个生机。

再睁开眼时,安天祐眼中清明一片,清晰说道:“请李全转告娘娘:她先时找的鸳鸯玉扣在荣华居床下右数第二块石砖下。”

说罢,安天祐心思沉沉地转身离去,直到走到小花园,正看丘如意正抚着小腹晒太阳,见他现身,便眉开眼笑地冲着他招手,竟是在等他了。

安天祐迎明媚的阳光走向母亲。

而董先生这边,一接到命令,忙张罗着往李全处传达。

不过半月时间,李全接到密信,脸上一喜:“皇上终久是个操心的命啊!老奴就说,老天怎么会让皇上白白重活一回呢。”

当下便要寻机会去见刘娘娘,有刘娘娘的配合,皇上再登大宝就容易的多了。

而此时,京城里的卢郡王夫妻亦是满面喜色。二儿媳刚诊出有了喜信,大儿子那里也传来了喜信,府里竟是双喜临门。

喜事还不只这些,不过三五日,便传出宫里贵人竟为当今皇上新添一位小皇子,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简直是普天同庆。

皇上多年未有子嗣,不想做了皇帝,若大的年纪倒得了个儿子,这说明我皇身体康健啊,

如此不用担心皇位更替,每每皇位更替总要生出事端出来,朝中百官安氏王公已是怕了,而新皇登基以来,没了刘氏制肘,又注重民生,政治也颇为清明,百姓因此安居乐业。

第二七二章 子嗣之痛

世人皆道:小皇子的出世,实乃是百姓之福江山之福啊。

刘娘娘闻听,却呸一句:“老不羞!多大的年纪,还这样不自重。当年看着他和梁王妃恩爱异常,这几年其妾侍们也未再生养,只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如今临老了倒是乱入花层,可见是个贯会伪装的下~流胚子。当年对我一口一个皇嫂,是何等的尊重,如今做了皇帝,倒是气势大涨,想见一面,竟是难于上青天了。”

宫人道:“李公公那边已经传过两次话了,娘娘还是见见他吧,说不定有什么紧要事呢。”

刘娘娘冷哼:“能有什么紧要事,那也是个小人。真是小看了他,他拿着我儿的人讨好梁王,还有脸到我这里来。”

宫人乃是刘娘娘心腹,便轻声笑劝道:“那本就是先帝的意思,倒怪不得他。况且如今刘氏已败,娘娘若有所图谋,外面少不得要借他的力量,既然不得见皇上,倒不如召他进来说话。”

刘娘娘闻言,心思一转,笑道:“他既然如此的神通广大,那你去告诉他,只要他让梁王见了我,我便去见他。”

宫人无法,只得出去传话。

其实不只刘娘娘不开心新皇的添丁,还有一个不喜此事,那人不是别个,而是现在的东宫太子安世弘。

知子莫若母。皇后叫过安世弘道:“一个小宫人生的奶娃娃而已,动不了你的根本。你父亲如今正在兴头上,你要大方些,拿出做孝子,做兄长的风范来,别让人看出诟病于你。”

安世弘笑道:“母亲多虑了,儿子明白。”

这确实不是虚言。自得知父亲给自己添一小弟弟,安世弘很是欣喜,一面向父亲道贺,一面亲自张罗着请人吃喜酒,皇上闻之,欣慰不已,召了儿子过来很是勉励了一番。

安世弘笑得满面红光走出大殿,直到进了东宫,脸上唇边笑意犹盛。

可是一进了丘玉~娟的房间,笑意立褪,脸色阴沉如墨。

丘玉~娟本笑着迎上前来,看他如此,便收了笑意,小心随侍。

安世弘一声不吭,躺在床~上。

丘玉~娟便立于床前,安世弘却又忽地坐起身来,恨声道:“你道父皇叫我过去,所为何事?他告诉我,若是将来无嗣,也无需担心,只管过继兄弟之子便可,甚或可以从现在起好生教养这个新弟弟,况且,古来便有兄终弟及的旧例。说来说去,还不是想我百年后将皇位传给这个奶娃子,都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如今看来无论皇帝还是百姓皆爱幺儿,哼,也不看他一个庶出子有没有这个福分。说到底,父皇还是忘了,他这个皇位,到底是我拼尽全力帮他坐上的。”

丘玉~娟脸色发白,一把握住丈夫的嘴:“殿下,您一向是皇上最爱最器重的嫡长子,是承继社稷的不二人选。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福薄,没能为殿下添得一男半女。”

安世弘已后悔在妻子面前露出真言,便忙缓了脸色,顺着她的话道:“这种事怎可怪你,本不是你的错。良娣及东宫众姬妾也不是都没有动静……”

安世弘忽然说不下去了,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妻妾都没喜信,难不成问题真是出在他的身上?

丘玉~娟低下头来。

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安世弘的身上。

前世,秦皇后曾为他生下一个嫡子,安世弘登基时,即立为太子,安世弘的其他妾室亦有所出,倒是他为皇帝那几年,不仅再无所出,几个庶子女也相继没了,为此帝后二人嫌隙渐生,以至被时任卢郡王妃的丘如意钻了空子,与安世弘闹出那桩风流事来。

结合今生来看,前世未必是秦皇后眼里容不下庶子女们,只怕是宫里另有他人不想他再有子嗣,从而使了不知何种手段。

说来也是报应。

丘玉~娟心下冷笑。

若不是安世弘疑心太重,忌惮于她和丘若兰的先知,生恐谋了他的江山去,便暗中使药,不许她二人生子,却又不想被人诟病他好色,妾侍也不敢多纳,纳了也不敢多碰,倒是白白浪费机会,以致落得被人嘲笑他不能使妇人受~孕的下场。

丘玉~娟不喜安世弘,也想过做个贤后,将来扶持一位皇子,以保丘氏荣华,可若是安世弘真不能生,将来真要过继他人子,倒也罢了,万一真被其他皇子谋去帝位,刘氏的今天,怕就是丘氏的明天,这件事,她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丘玉~娟思定,抬头道:“殿下不可妄自菲薄!您是真龙天子,上天断不敢绝了您的子嗣。臣妾前些天已寻访了几位佳人,皆是兄弟姐妹众多,其兄姐也是多子女者,如今已是学好了规矩,不日便可安排进来侍候。几个女子被臣妾藏得严实,想来定能免于被人算计,臣妾也会加强防范,过不几个月,东宫必会有喜信传出的。”

安世弘脸面已转为常色,笑道:“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本宫以为东宫已是铁板一块,现在看来还是有所纰漏,你我皆要多加注意才是。”

丘玉~娟点头应是,安世弘却起别样心思,喝过一回茶,急匆匆往丘若兰房里去了。

丘玉~娟也不放在心上,只管布置自己的去了。

安世弘在丘玉~娟处不方便的说的话,在丘若兰这里却是无须隐瞒,他二人本就一起做过不少阴私事。

这也是丘若兰一直以来,在心里的最大依仗。

安世弘此时正语带苦涩道:“你说梦里,本宫直接由梁王做了皇帝封了太子?”

丘若兰跪地道:“那年安刘争斗时,卑妾得孝德皇后授梦,原本该是刘氏战胜,假皇子继续做皇帝,刘氏白得三年时间,害死许多安氏王公,父皇……父皇……”

“直管说,这里只有你我,你怕什么?”

丘若兰银牙一咬,说道:“那时父皇也着了暗算,命不久矣。殿下愤而联合众人与刘氏再斗,终险胜一筹,父皇是夜含笑殡了天,所以殿下便被众安氏王公拥立为新皇,梦里殿下也同时立了太子。”

安世弘大恨:“你为何不早说?”

第二七三章 老而不死

丘若兰瑟缩一下,解释道:“梦里毕竟有些朦胧,卑妾也是连猜带蒙窥个大概。◢随◢梦◢小◢.lā不过,梦境与现实虽有些差距,大方向却也不变,父皇不仅无事,还做了皇帝,而殿下亦提前三年入了皇宫,虽是东宫,天下左不过将来也是您的天下,与梦里也算相吻合,卑妾说与不说,关系都不大。”

安世弘闭眼深思,半响,叹气道:“确实如此,即便我知道事情经过,也不敢真就白白让刘氏赢了。可真与梦吻合,也不全对,历朝诸代,做不成皇帝的太子可是不少。”

丘若兰不敢吭声,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从前世得知小皇子是假的,刘氏的一些部署也隐约知道,这才助着安世弘把事情提前了三年,只是如今安世弘没有子嗣,也确实是个大问题。

丘若兰知道丘玉~娟是不会对妾侍出手的,如此看来,前世秦秀英也是被冤枉了。

竟是刘氏的嫌疑最大了。

丘若兰忍不住道:“殿下子嗣艰难,未必不是后宫……”

安世弘道:“有这个可能。不过后宫一直被母后紧紧把持着,那些个不安分的妃嫔皇子们想出手怕也没那个能耐。”

丘若兰便道:“会不会是刘氏……”

安世弘点头:“她把持皇宫十数年,手中自会有个把死士暗藏内宫。她不忿安氏灭了刘氏,一些小动作自然难免,我会派人去好生查探的。”

丘若兰看出,安世弘虽也分析,可方才的话并未直达他的心里,不由轻~咬朱~唇,试探着问道:“殿下心中到底是作何感想?可否告之一二,也让卑妾心里有个底。”

安世弘犹豫片刻,逼视丘若兰,道:“圣人云‘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可听说,民间有个传说,老人若是太过长寿,子女便大多寿命不长,说是被老人给吃了。”

丘若兰瞪大了眼,安世弘又道:“父皇既然本是早就该去了的人,如今却好好活着,他这又是借了谁的寿?怪不得我无所出。”

丘若兰心里升出阵阵寒意来。

她知道自己是个极自私冷血的人,为了攀龙附凤,也间接害过人,不过,那些人在她看来,毕竟是些不相干的人,心里负担小许多。

即便是她前世极其怨恨的于氏,因是她躯体的母亲,她虽在心里不认为母亲,逼得急了,厌恶咒骂也是难免,却也不敢真要她的性命。

皇上乃是安世弘的亲生父亲,他身为嫡长子,一向得皇上器重,父子二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不想,他现在竟有这种想法,而不是欣喜于父亲现在还活着。

天家果然没父子。

丘若兰呐呐道:“倒没听过句话,卑妾孤陋寡闻,只听人讲,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其实安世弘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起了这个念头,如今丘若兰一脸惊吓样子,便醒过神来,喝令她不得将方才之话传出后,一脸若有所思地走了。

隔天,丘玉~娟就安排新妾侍入了东宫,皇后心中颇为欣慰,皇上国事繁忙,些许小事并放在心上,况为太子开枝散叶,本是太子妃的本分,算不得功劳,故并必就此事发表看法。

看在皇后母子眼中,便只当皇上仍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中,老夫老妻的,皇后心里酸过后也就放下了,倒是安世弘却长时间不能释怀。

刘娘娘也终于如愿以偿见得了皇上的召见。

刘娘娘心里忍不住想,李全倒真真是个有本事的,离宫多年,手腕仍是如此了得。她还真是小瞧了他。

想到马上就能在梁王心中种下一根刺,刘娘娘心里便是一阵痛快,借着这股痛快劲儿,她终于肯见李全派来的人了。

这也是李全要求的,他要求刘娘娘在见梁王前,先见他的人。

李全派来的人,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大内侍卫。

侍卫毕恭毕敬道:“李公公让小的问一句:娘娘要见梁王,到底所为何事?”

“大胆!一个阉人倒敢管起哀家的事来了。”刘娘娘忍不住怒道,因她与梁王平辈,如今外面称不得太后,她心底却仍以自己为太后。

侍卫垂手而立,不见惊惧。

刘娘娘却又笑起来:“梁王新得一子,喜上眉梢,我过去是给他锦上添花,喜上加喜的。都已经安排了,现在再问,是不是晚了些。他让你过来做什么?”

话倒是不错,侍卫也料想不是大事,便放过去,转而拱手道:“李公公是让属下带句话给娘娘……”

刘娘娘抬手打断道:“你是李全的人还是先帝的人?”

侍卫微一愣怔,答道:“属下曾向天发誓,誓死效忠先帝。”

刘娘娘笑道:“你是先帝的人,却代他李全向先帝之母传话,怕是不妥吧。有什么话,让他亲自来说。”

“娘娘,您该知道,他守着先帝的陵,不便随意离开。”

刘娘娘却道:“你不配和哀家说话。信不信,哀家将交给梁王。”

侍卫知这是刘娘娘有意刁难,却也无法,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

刘娘娘却心情极为痛快,等她从御书房里出来,想起皇上因老年得子的满脸畅快,因着自己的几句话,煞时变得青红交加,心情就舒畅了,简直是这几年来最为开心的一刻。

不想,第二天李全竟然就来了。

刘娘娘倒是惊讶起来:“你真是不要命了。”

李全阴沉着脸问道:“你给梁王到底说了什么锦上添花的好事?”

刘娘娘冷笑:“是昨天那人告诉你的?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口口声声说是先帝的人,到头来他的主子却是你,可够讽刺的。我偏不说,你能耐我何。”

李全叹道:“娘娘被仇恨蒙了双眼,做起来了肆无忌惮。却不知山中老虎犹在,只是被您的疯狂吓得不敢出头罢了。”

刘娘娘冷笑无语,李全看一眼室内,低声道:“卢国公安世诚之子安天祐,托老奴给娘娘带名话:您遍找不到的鸳鸯玉扣就在荣华居床下右数第二块石砖下。”

刘娘娘却恨声道:“谁找那个晦气的东西。”

第二七四章 挑明身份

可不是晦气。随-梦- . lā

那枚鸳鸯扣乃是刘娘娘成亲时,夫君亲手所赠,意为愿做世间比翼鸳鸯,永不分离。

意头自是好的,乃是二合为一,既然能合二为一,也能一分为二,所以刘娘娘后来再想起,便觉得她的一生不幸,竟是早就有了预兆。

这个晦气东西,随着她与丈夫的分崩离析,亦是消失不见,想当年她还想砸碎来着,哪知遍寻不见,也就作罢。

如今儿子也没了,她与丈夫的最后一点牵绊也断了,自然更不想再提此事。

刘娘娘冷淡道:“我怎么听说,卢国公家的嫡长子既哑又傻,现在还傻活着呢?”

“自然活得好好的。半年前,还代父亲去先帝陵前祭拜呢。”

“倒是有心了。”刘娘娘索然无味道。

李全笑道:“可不是有心。说来也怪,临走时送了老奴一罐蛐蛐儿,半年后学会说话,就莫名其妙托人转给老奴这句话代为转达。”

刘娘娘心一动:“莫不是这傻~子能通灵,皇儿让他稍话给哀家?”

李全行~事向来严谨,决不会无的放矢的。

刘娘娘心念既起,急忙起身往荣华园去。

这荣华园本是当年她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所在,后来梁王登基,刘娘娘身为皇嫂,不适于居住内宫,她便主动要了荣华园和其附近一处宫殿。

因里面有太多儿子的印记,所以刘娘娘仍让人封起园子,想儿子时,她便只在住处登高望一眼,以解思子之情。

李全急忙跟过去,便见刘娘娘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钥匙打开园门。

二人来到长兴帝幼年所居寝室,也不叫人过来,二人合力将床挪了点位置,刘娘娘拔下头上金簪轻敲,果然听到那块石砖声音有异。

直至搬开石砖,便见一个银制小匣子。

李全变腰拿过来打开,呈到刘娘娘面前。

刘娘深吸一口气,低头看过去,里面果然放着那枚鸳鸯玉扣。

刘娘娘心里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儿子必有重要事件告诉她,却又不敢全然相信那个傻~子,才假托鸳鸯玉扣,哪知竟是她猜错了。

这玉扣承载了她几多凄苦,儿子让她看这个做什么。

“我当年知道他对我那般绝情,一怒之下要砸了它去,后被昆儿抢去。再后来,紧要关头,想拿来请先皇看在夫妻情分上,饶过昆儿时,哪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再后来,可笑先皇任他再会算计,也算不过天,竟是早早被老天收走,我母子才有了活路。”刘娘娘**着玉扣上的裂痕回忆道。

李全那时已陪伴她母子二人多年,早成了心腹,这段往事自然不陌生,甚至没有诸多感情羁绊,反而看得更明白。

故而李全看见这枚鸳鸯玉扣时,已是明白了安天祐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他明白安天祐的意思,所以他向前接过这枚玉扣,难免想起这孩子前世的事情,眼圈就红了,感叹道:“说起来,先帝最是孝顺,每看你为先皇所伤,深陷苦楚,便常暗自许愿,宁可减寿,也要父母和睦。他偷偷收起这枚玉扣,老奴当年竟也不知,想来是不愿您毁去定情信物,将来仍能夫妻恩爱吧。”

“真是个傻孩子!覆水难收,破镜怎能得圆。”刘娘娘抹一把泪,随手将玉扣掷地,玉扣本有裂痕,加之年头已久,竟连个声响都没有,就在地上裂三四瓣。

刘娘娘心里越发凄惨。

李全亦叹气,半响方道:“娘娘可信人有转回轮世?”

刘娘娘嗤笑:“你该不会告诉哀家,卢国公府的那个小傻~子便是皇儿转世投胎的吧。”

李全不语,刘娘娘却顿了顿,眼中含了期许,急切问道:“难道他……”

李全点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轮回一事,史书中亦有记载。”

刘娘娘便道:“我要见他,谁知是不是你在其中捣鬼?”

李全却冷笑:“我倒要问问娘娘,我这么做有何好处?我自小入宫做了内侍,没有亲人,孤零零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在宫里混吃等死。后来去伺候先帝,先帝年幼,除了他母亲,谁又关心疼爱过他。两个孤零人长年一处抱团取暖,他视我为父,我视他为子,如今他去了,我则守在他陵前继续等死,我哪来的心情再去扶持八竿子打不着的安世诚?便是有先帝遗旨,我也有心无力。幸好老天有眼,竟让我认出先帝来。他才没奈何,只得认了。”

刘娘娘信了,或许她内心渴望着儿子真的能再活在她身边。

“安世诚夫妻感情一定很好吧?”刘娘娘蹲下~身来,捡起破碎的玉扣,自嘲道:“他那么希望他的父母恩爱,如今终是得偿所愿了。所以就不再记得我这个不能带给他幸福的母亲了。”

李全叹道:“这是何苦呢。皇上有幸带着记忆投的胎,否则他又知你是谁。况且,今生他的命差点就被您给取走了。”

刘娘娘也直想发笑。

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惹得这贼老天捉弄不停。

若不是丘如意当机立断,让这个孩子提前出生,若不是当夜刘安两家矛盾激化,她还真打算赐下~药去,将这在儿子孝里有了的胎儿去了。

到底主仆多年,感情不比他人,李全也不愿再刺激这位主子,倒开解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尊贵无比,少时也会比寻常人要多些磨难,也定会得上天庇护,趋吉避凶,遇难成祥。”

“他现在过得好吗?”刘娘娘也不愿想前事,转而问儿子近况,一时又叹气道:“他既是皇儿,自不会先天痴傻,做什么要装傻呢,这如何能讨得父母欢心?人心不能试,试来试去,受伤的反而是自己,糊涂些不好吗?”

关于安天祐的装痴作傻,一句两句也讲不明白,李全笑道:“皇上眼光老道,安世诚果然是个实诚人,他夫妻对皇上倒是真心的疼宠。”

“丘氏的命真好!”刘娘娘又酸又羡。

这话倒是真的。但凡生出个痴傻儿来的妇人,哪一个不是被夫家嫌弃作践,丘如意竟是不受分毫影响。

第二七五章 主动出击

李全亦道:“她倒是好手段!除了不过问军中事外,府里府外,上上下下,一应大小杂事,安世诚全然不管,只唯妻命是从,如今又怀上胎,越发说一不二了。~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他们又有了孩子?”刘娘娘神情一滞,身上渐渐弥漫起杀气来。

只有一个孩子时,得到的是父母全部的关爱,再有第二个孩子,而且还很可能是个聪明伶俐的男孩儿,身为痴傻儿的安天祐势必会受到影响。

李全看出刘娘娘已起杀心,便道:“是啊,皇上很是喜悦,直言那是他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

刘娘娘恨恨地瞪着李全,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人竟是如此的可恶,吐出的话,句句戳人心窝。

她自是没有机会给儿子生下同胞兄弟来,同时为了儿子利益,她不得不对着丈夫的庶出子磨刀霍霍。

“我明白了,皇儿他是想过平常人的安稳富贵日子,可惜,老天惯会捉弄人,”刘娘娘思量半天,艰难开口道:“我昨天已经把皇儿遗召一事告诉了梁王。卢国公一家如今便是梁王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他想活命,想保住他今世的亲人,就必须要抢那个位子了。”

李全虽乐见皇上再次登临帝位,可是现在就开始争斗,也未免太急,简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忍不住埋怨道:“娘娘怎地如此沉不住气?”

李全自昨夜就担心这事,但又觉得梁王已坐稳皇位,收拾个宗室还不是易如反掌,闹不出乱子来,搅不成浑水,达不到刘娘娘要的结果,估计她暂时不会走这一步臭棋的,哪里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刘娘娘心里更是悔不当初。

她比谁都更愿看到儿子重新做皇帝,只可惜她因恼恨李全向梁王示好,这次便借机处处刁难李全,没能及时听到皇儿转世的消息,又因看不得梁王得意,特特拿遗召一事恶心他,当时是痛快了,却不想皇儿竟成了安世诚的儿子。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恕,她又狠狠坑了儿子一把。

“我知道你手中一定有梁王的把柄,赶紧拿出来,把他扯下皇位,就不会祸及皇儿了。”

李全摇头苦笑:“梁王老奸巨猾,许多事皆是安世弘出面,若真拿出来又如何,奈何不了他。他如今有四个儿子呢,处置一个安世弘,也就交待过去,伤不了根本。况且梁王自做了皇帝,对宗室对百姓,皆可圈可点。安氏宗族也早就厌倦了纷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势单力薄,成就不了大事的。”

刘娘娘沉思半刻,不由叹道:“你说的很对。真把遗召的事抖落来出,反倒方便梁王行~事了,他只要不杀安世诚,而是随意寻个借口将他一家圈禁起来,想来得梁王恩惠的宗亲们也就觉得对得起先帝了,过得几年,安世诚一家再得个疫症没了,天下自此就太平了。”

他二人历经争斗,自不会策手就擒,少不得各自想法子解套,却又难得一致地认为,提前将卢国公府架到火上烤,未必是坏事,至少安天祐为了家人性命着想,再不能得过且过了。

安天祐听说后,也是皱眉。

只见他依靠在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身旁引枕。

董先生见了,心中颇多感慨,若是安天祐再长个十岁,这神态姿势活脱脱便是当年卧榻养病中深思里的长兴帝。

前世多年养成的习惯,竟被他带到了今生。

安天祐自不觉得,此时他坐起身来,沉吟道:“梁王颇有城府,一惯以宽厚待人示外,竭力表现对宗室的维护爱惜。朝中几位知情的元老犹在,他又已坐稳了皇位,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短期内不会对遗召事发动的。往乐观了看,因为安世弘办事急燥阴狠歹毒,为达目的不惜残害安氏宗亲,梁王短时间不会将此事告诉他的。梁王生前,卢国公府倒还能保全。只是寄希望于别人身上,总归被动。”

董先生闻言,面上一喜,忙道:“皇上的意思是?”

“还是得安世弘身上寻找缺口,当年多少事是他惹出来的,如今落在他身上,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安天祐仰天叹气,前世他布下的套,今生还得他来解,终久还是得用上阴私手段,“他不能生,必是着了母后的道,随着小皇子的出生,不可避免会心慌意乱,定会有所动作,让人好好盯着他和他那个姓丘的妾,若有必要可以在其中搅和一番,闹点事出来,借此暂时分散梁王的注意力,至于其他,再视情况而定。”

董先生一一记下,自去回话不提。

安天祐则来到母亲房里,丘如意拉着他的手细细问过,十句话里,也只得一两个回应。

这也是安天祐细心处。他痴傻了三四年,一朝忽然正常起来,反常既为妖,安世诚夫妻本非笨人,若是心下起了疑惑,却让他白白失去父母之爱,故此打定主意,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慢慢儿往好里变。

即便如此,丘如意却已知足,还当是董先生教导有方,时常让人厚赠于他。

董先生自然更是卖力教导安天祐,等到丘如意临盆时,安天祐已经会叫爹娘了。

听着儿子清晰地叫着“娘”,丘如意心情澎湃,忍不住落泪,然后就发动了。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安世诚仍不免着慌地让人叫稳婆过来,待到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安世诚才抽空子地看到儿子还留在院里。

妇人生产,免不了血腥,安世诚忙又安排人带儿子下去。

安天祐本不放心,却也知道,这不是小孩子该呆的地方,只得悻悻然回了书房。

董先生倒是早就等着了,迎上来笑道:“有皇上庇护,夫人定会母子平安的。”

丘如意的这次生产也确实极其顺利,不过几个时辰就产下一个白胖的小子。

安世诚抱着儿子,笑不可抑,一面对妻子道“辛苦你了”,一面安排人往京城报喜。

安天祐也及时听了喜信,便迫不急待要去看母亲和弟弟。

第二七六章 抓周趣事

产房早就收拾干净,看到安天祐过来,奶娘倒是吓一跳,急忙拦着,产房到底是血腥之地,孩子太小,总得过得几天方可进来。[随_梦]ā

丘如意精神还好,连生两个孩子后,她对此倒看得淡了,本担心因为有了老二,怕老大心里不自在,如今刚有了老二,就不许老大过来,生恐让他受了委屈,忙道:“不碍事的,他小孩子阳气足,百无禁忌。”

坐在一旁正抱着孩子端详的安世诚,招手叫儿子过来:“快过来看看你弟弟祝儿,像足了你小时候的模样。”

卢郡王把孙子的起名权牢牢把在手中,两个孙儿还没出生呢,就已经起好了名字,倒是省却安世诚不少精力。

安天祐看了一回,又打量父母一圈,慢吞吞道:“更像娘。”

安世诚便笑:“你长得也像你~娘。男孩子都这般,小时长得象母亲,大了就象父亲了。”

一时,安天祐回到房中,董先生过来道贺,又道:“刚得了消息,皇上亲临小皇子的百日宴,并赐名为琛。太子好像不是很开心。”

琛,珍宝之意,梁王老来得子,爱之珍宝,也无不可,安世弘身为太子,未来的国君,此时还不屑于和个奶娃子争父亲的宠。

“必是他又被梁王关心子嗣一事了。”

“皇上英明!自从梁王添子后,太子便总被他催子嗣一事。”董先生笑着恭维,又详细说安世诚,“太子最近急燥的很,言语中颇有些抱怨,想来其中定有间隙可钻,只是娘娘和李公公皆不敢轻举妄动,群龙无首,全指着您,这里又偏僻,消息传递不易,皇上还是想个法子,看能不能赶快进京才行。”

自打刘娘娘将遗召一事告知梁王后,李全也就失了他的信任。

刘娘娘知道的事情,身为长兴帝心腹太监总管的李全没道理不知道,可他从前却只字不提,虽然他献上人手有功,却已不能再取信于梁王了。

幸而刘娘娘还念着主仆一场,并没有说出遗召在李全手中,只道儿子将召书存于几个老臣手中,但梁王不管信否都会派人监视李全的。

为保险起见,李全只得全然放手,诸事一概不闻不问,只一心守他的陵墓去了。

刘娘娘身在深宫亦有诸多不便,如今他们人手虽有,却无人担起指挥。

安天祐默想一回,笑道:“这事急不得。一动不如一静,监视好安世弘的一举一动,慢慢儿等吧,总会有机会回京城的。”

董先生也只得耐下心来等待,这一等就等到了将军府二公子安天祝的周岁生日。

这一日,丘如意特意起个大早,亲自张罗着,把两个儿子打扮一新。

因只是小儿生日,不便张扬,也只本地几位同丘如意说得来的夫人太太们,各带着些小礼物过来吃面,见着两位小公子,都赞道:“夫人有福气,这两个孩子倒象是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

丘如意心里得意,口内却谦逊一回,各各寒暄着述了话,抓周的吉时便到了。

丘如意抱着小儿子,来到厅前的榻前,榻上早就摆上了文书、印章、小金剑、算盘、帐册及各色珠玉等物件。

丘如意放下儿子,笑道:“快去选你最喜欢的东西拿来给娘。”

安天祝倒听懂了母亲的话,在榻上爬了起来,先是拿起来印章来,旁边的人便笑:“小公子将来定会官运亨通。”

安天祝看一下众人,感觉很好玩,于是放下印章,拿起一个碧玉,众人笑道:“小公子君子如玉。”

安天祝又放下碧玉,拿起书来,得了“饱读诗书,状元之才”后,便随手丢了书,拿起小金剑来,“子随父业,大楚将才”,安天祝便摸清规律了,竟是将榻上每个物品都拿起来,然后抬头看向众人等着赞他,惹得众夫人太太大笑,直赞他伶俐可爱,众人笑,安天祝也跟着笑,屋里屋外越发的笑声不绝。

安天祐看着弟弟,心里爱极,也抑制不住,脸上笑开了花。

众人看他眼神清亮有神,看向弟弟时,满眼里都是疼爱,这才知道,原来将军府的大公子果然不是个傻的。

丘如意则宠溺地轻斥儿子道:“别玩了,到底看上哪一个,拿来给娘。”

安天祝这半天也玩得倦了,抬头见哥哥正站在榻前,便伸手抱住哥哥,安天祐也忙半靠着榻,将他拢于怀中,安天祝还伸长脖子看着母亲道:“娘,哥哥。”

众夫人太太们便笑道:“有趣,抓了半天,竟是抓了他哥哥,果是亲兄弟,将来兄友弟恭,亦是一段佳话。”

心里却也觉得不错,将来继承爵位的是嫡长子,余下兄弟便是靠恩荫得个一官半职,到底还是得靠着得了爵位的哥哥,才更能尽享荣华。

丘如意也被儿子逗得直笑,心里只当个笑话。左不过民俗如此,哪有人拿这个当真的,想当年长子抓周时,只管躺在中间,什么都不看不拿,大家都道他是个生来享福不操心的,如今不仅好好读书,带弟弟也像模像样的,小小年纪就懂得为父母分忧了呢。

说起这一年来,安天祐也确实过得幸福自在。

每天读书习字逗孩子,不知不觉中,话也说得顺流了,还有板有眼地教弟弟学说话,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安天祝最先学会叫的便是“哥哥”,每日和哥哥亲得连亲娘都得靠边站了,所以今日被他抓周抓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夜里,安世诚听说了,也只是一笑,他一向自傲,觉得自己教导出的儿子,文武总能占一样,将来不靠父兄恩荫,亦可以立足于天地之间。

倒是安天祐对董先生道:“是时候去京城搏一搏了。”

既然弟弟抓周抓了自己,他岂有不许他一世荣华的理?

果然,抓周礼过后,丘如意就着手准备往京城里去了。

这两年皇家喜事不断,皇帝自去年添了一个小皇子外,前些日子竟又得了一个小公主,巧的是,这个小公主的百日礼竟与皇帝的寿辰是同一天。

而今天下太平,四海升平,经小公主百日礼一事,朝廷终于认识到还没有好好给皇帝过个万寿节呢。

万寿节大办,丘如意便只得带着儿子进京了。

第二七八章 寻仙问药

如此一来,刚出生就立了功的小公主自然也沾了光,百日礼必不可小视,故人都道这小公主是个有大福气的。◢随*梦*小◢.1a

都投胎做了公主,还能是没福气的吗?

丘如意暗地里嘀咕,也怨不得她不高兴,此次进京不说一来一往要数月,而且据前几日公婆来信提起,按旧例,守边大将在边关,其妻子儿女是要在京城的,如今安世诚已成守边大将,又有了两个儿子,丘如意母子也该回京城长住了。

这一点,就连安世诚也没话说,要不说,武将娶妻不易呢。

丘如意却道:“除非皇上金口玉言留下我母子,不然我可不会识趣地自动留在京城的。孩子太小,离不得母,也离不得父啊。”

安世诚少不得劝道:“皇上暗示出这个意思,也是看在同出一宗,给咱们留了些脸面,何必非扯破这层窗户纸呢。再则,这些年咱们也没能在父母跟前尽过孝,你带着孩子暂且住些时日,过得一年半载再说吧。”

丘如意停住收拾衣物的手,叹道:“我也不是不愿尽孝,也不是离不得丈夫。只是觉得一国之君,行~事也忒鬼祟,他是君,我们是臣,有话只管说,想留我们做人质,还不明说,偏要我们自己主动,倒象是我多恋着京城繁华似的。”

安世诚闻言不由一叹。

依本朝旧例,为表皇恩浩荡,守边大将的妻儿们都在京城居住。

不过,因本朝皇室子嗣不丰,且有看重嫡子的习俗,故年轻些的宗室子弟在外,一般只要父母留在京城,妻子儿女若是能吃得苦,离京去边关生活,朝中也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并不过多干涉,历经大楚开国百余年,倒是成了不成文的约定俗成。

新皇登基以示君恩,也不曾对此严加要求,如安世诚上下年纪的,也多是带家眷驻扎边关。

如今,怎么就忽然变了风向?竟是对宗室起了戒心,加强防范了。

却偏偏不明言,只暗里敲打父亲,让他给自己写了那封信,是想着让自己主动带头表忠心?

安世诚一时把握不准皇帝的意思,只得细细叮嘱妻子,进京后少说多听多看,见机行~事。

丘如意道:“还用你说,我会注意的。”

不几日,丘如意母子三人启程进京。

进得京城,卢郡王夫妻抱着小孙子亲香不停,又见安天祐虽仍有些呆傻,却比从前好千倍,越发高兴,连声赞丘如意教子有方。

安世茂夫妻也领着儿子安天祥过来见过嫂子,三个孩子倒是玩到一处去,卢郡王暗地里点头,家和万事兴,乐见小辈们自小亲近。

忙忙碌碌大半天,方才收拾好了,丘如意母子仍住在从前的院子里。

歇息几天后,丘如意母子才养回精神来,周氏便带着人搬了账本进来。

袁氏如今是安心享福了,从前丘如意在时,管家的事就交给丘如意,后来丘如意离京,她不得接管了几年。幸好二儿媳又进了府,于是家事便都交给二儿媳,却也都是能干的,除她们有孕生产的那些月份,她帮着操点心,其余只管享福便是了。

丘如意一进府便觉出弟妹周氏是个管家的能手,也充分享受到了其中的福利,她本不想长在京城,更懒得操这份心,乐得周氏继续管着家,便道:“我多年不在府里,府上事务人手都生疏了,还是你照旧管着罢,好歹疼我一回,就让我这从穷乡僻壤回来的嫂子好生受用受用吧。”

周氏并不意外,叮嘱儿子在伯娘这里不许淘气,好生跟着哥哥们玩,便收起账本,带着管事走了。

安世茂正看着书,见妻子仍抱了账本子回来,不由嗤道:“果真又抱回来了。你们女人家就是虚套,推来推去,还不得嫂子管着家。嫂子也是,当年最是大方爽利不过的了,如今也扭捏作态起来。”

周氏横他一眼:“你们男人做事爽落?郡王府积累二十多年,家大业大,妯娌间能没个想法?不推让一番,倒想得我们多和睦无私似的,有人又该不放心了。便不是考虑我的感受,嫂子很乐意带着幼子和大哥分居两地么,痛快接了,被有心人看了,倒成假的了,好像包藏了什么祸心似的,不情不愿才是常情,某些人也能放心不是。”

安世茂便看不下书了。

皇帝不放心手握重兵的边防将士,尤其是宗室子弟,也是人之常情,但想撑控边关将士,方法多样。

皇帝如今的做法也太难看了些,就以大哥为例,父母兄弟侄子皆在京城,还不能让他放心,非要嫂子和小侄子也一同回京城,皇帝如此倒是放心了,却越发让人感到心寒。

丘如意到底还是接了管家大权,她是长嫂,有些个懒是偷不得也不能偷的。

如此,倒是忙碌起来,妯娌二人交接,又要熟悉新的事务人情往来,还要抽着空的寻亲访友。

丘如意那边分身乏术,安天祐却难得落得轻闲,安天祝和安天祥二人年纪想仿,倒是玩到一处去,安天祐也就有了自己的时间。

董先生身为安天祐的老师,又仰慕京城繁华,便也一同跟着进了京。

此时他正一脸笑非笑地说道:“安世弘有一妾侍已怀胎两个月了,刚刚确诊了。”

安天祐脸上不由动容:“真是难得。”

安世弘听到妻子喜悦地将妾侍有孕向他禀告时,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脸色铁青地拂落了案上杯盏。

“殿下仔细伤了手。”丘玉~娟劝道,也不叫人进来,亲自蹲下~身来收拾,一面又笑道:“敢是臣妾伺候不周,惹殿下生气了。”

安世弘黑着脸躺在床~上,丘玉~娟便道:“莫不是差事不顺心?”

“我亲自出马,天下还没有不顺利拿下的差事。”安世弘冷笑,想他堂堂一个太子,竟对个杂毛道士毕恭毕敬地请着求着,那种耻辱,他终身难忘,“放心,待得父皇万寿节,他必会亲自呈上炼制的万寿丹的。”

丘玉~娟便放下心来,笑道:“果是殿下孝心感天动地。据说,青灵道长道行颇深,能点石成金,又善炼丹药,如今年已古稀,看着不过才仅知命,父皇多次差人去请,皆不受召。如今却被殿下请来,可见殿下孝心之诚。”

第二七九章 矛盾加深

安世弘心中冷哂。

原来自梁王即皇帝位,经过几年精心治理,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下面自有谄媚小人对此大吹特吹。

皇帝本觉得自己兢兢业业,不事享乐,已是难得勤勉的皇帝了,被人一吹捧,便不免有些飘飘然。加之年近花甲,还能令妾侍生下子女,越发觉得自己神英不凡,又喜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不知怎地就好起道寻起长生之法来。

幸喜宫中妃嫔不多,随意寻个偏僻宫殿建了个小道观,养着几位炼丹道人,却总不能炼就。

皇帝也曾着人遍访世间炼丹高人。

长生不死之法,哪可能随便就能寻到的,在外面骗骗市井小民也就罢了,骗九五之尊,却是要掉脑袋的,况且宫里情况复杂,那些道人也敢趟这混水,借着闭观修道等诸多名号一一遁了去。

皇帝心中自是遗憾,只当自己寻道心志不够,不能感化上天助自己长生不死。

心烦意燥间,见到安世弘,便免不了又是一顿叹息,尔后又好心过问一回安世弘的子嗣问题。

安世弘恼恨,只得寻个借口,躲出去寻了那位青灵道长来。

丘玉~娟见丈夫脸面不好,便有意开解,笑道:“或许也是因为殿下孝心虔诚,上天便赐下这个孩儿来给你我。”

安世弘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

丘玉~娟心中纳闷,只是她的话却得说到,于是仍接着说下去:“姚氏虽是丫头出身,却也是王府时就伺候了殿下的,这些年亦谦恭温良,如今又第一个怀了殿下的骨血,虽不知将来是男是女,却算是大功臣,不如借着万寿节,寻个机会晋她做个夫人,倒也使得。”

“不必,一个丫头罢了,用不着抬举,免得将来她恃子而骄,坏了规矩。况且我看她是个命薄福小的,现在就晋她的位子,只怕她受不起这福分,生不生得下孩子,还得两说。”安世弘斩钉截铁道。

丘玉~娟心里便有几分明白,面上仍笑作一团,道:“殿下想的周到。也罢,只等她生下孩子后,再行封赏吧。也请殿下放心:御医道坐胎极稳,母体也极其康健,有臣妾在,必会保她平安产子的,以此为引,将来殿下子嗣便是源源不断的。”

安世弘勉强扯一下嘴角,脸上却不能做个笑模样出来。

也罢,本想过几日除了那个孽种的,如今看来,也只能先养着了。

安世弘想到子嗣问题,脑疼心恨,任由丘玉~娟安排,他便来到丘若兰房里。

自从知道那个丫头出身的贱妾怀了胎,丘若兰心里五味杂沉。

安世弘临近而近之年却无子嗣,无论将来姚氏生男生女,都是头功,甚而若一举得男,便是皇长子,将来若丘玉~娟无子,无嫡立长,又是件麻烦事。

丘若兰心里暗恨,当年安世弘曾许诺,一旦她生子,将来他登基后,便立她为后,不想几年下来,虽安世弘妻妾不少,但每月倒有多半月时间是在她这里的,也曾惹得众人泛酸,说她占着窝不下蛋。

如今便轮到丘若兰心中泛酸了。那姚氏倒是有福分,向来不得安世弘欢心,鲜少得其宠幸,一年半载偶然侍一回寝,倒做下胎来。

丘若兰正叹气中,见安世弘进得房来,忙挤出笑脸相迎。

安世弘道:“不想笑,就不要笑,爷面前你只管自便。”

听得这等贴心话,丘若兰眼圈便红了,笑道:“泛酸是有的,不过卑妾还是真心为殿下高兴。殿下子嗣艰难,上至天子下到黎民,哪个不盼着望着,如今总算是挥去乌云得见太阳了。妾真心希望姚氏能一举得男,若果应了卑妾之言,不仅殿下有后,也是太子妃及卑妾等人的福分。”

安世弘冷笑:“夫主得庶长子,妻妾利益必受影响,虽是女流之辈,却能知大局识大体,真心为我高兴,可最该为我打算的,却反而不乐。”

想起今天他为着亲请了青灵道人来,兴冲冲进宫禀告父皇,可父皇的表现却让他心冷。

起初皇上听闻青灵道人同意进宫,自是高兴异常,连连褒奖儿子。

他也真是打心里高兴。长生不死之法唾手可得,是为一喜;如今儿子妾侍有孕,证明儿子并非不能生,亦是一喜。

只是大楚朝向来极重嫡,他又一向以自己出自太祖元配皇后一脉为傲,自然看不上庶子,所以他虽有两个庶子,却并不看重,从前凡事只管与安世弘商量,如今做了皇上,仍然不改初心,将两个儿子草草封了王,便丢在一旁去了。

故如今一个贱妾所出的皇孙,他虽为儿子高兴,却并不看重,反而苦口婆心地劝儿子收起玩心,尽早生出嫡子来,以堵天下悠悠众口。

如今的安世弘哪里懂得父亲的一片苦心。他这些年来,三天两头听父亲长篇大论地要他生儿子,生儿子,难道他不想生?上天不赐他子嗣,他有什么办法?

现在好容易有了子嗣,没想到父亲仍喋喋不休地让他生嫡子,生嫡子,贱妾生的儿子,母贱子卑,不会有什么出息的,不值得重视。

贱妾生的儿子,也是他的骨血,怎么就卑贱没出息了。

皇上还不是拿两个庶出的小皇子小公主当宝贝,甚而还起了让自己将皇位传给这个奶娃子庶弟?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起了嫌恶之心后,那个人怎么做在他眼里都是错了。

安世弘本就私暗爱算计,如今见不明真~相的妻妾摈弃私念,纷纷为他欢欣,偏父皇仍处处针对他打击他,莫不是想着长生不老,便用不着太子啦。

也不想想,若不是他提前发动,父亲如今早就成了白骨,哪有如今的无上地位,更不会有现今的两个庶出弟妹,焉知不是借了他儿女的寿?

如今是借了他的子女寿,将来父皇越活越长,未必不会来借他的。

安世弘脸色越发阴沉起来,难不成他多年的奔波算计,只是为父皇和他的庶出子女做嫁衣?

第二八零章 皇帝发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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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若兰一向不笨,安世弘一开口,她猜到定是皇帝又说了安世弘不中听的话了。

眼看安世弘脸色越来越阴沉,丘若兰心里也越来越瑟瑟,更不也投其所好地说两句贴心话,她还真怕自己万一不小心挑拨他父子间的感情。

她不敢依靠一个敢于弑君杀父的人。

丘若兰不敢,安天祐却不在乎,他要的就是搅浑了水,让梁王焦头烂额顾不上他一家人。

更何况他手中有实证,不怕安世弘不慌了脚。

没过几天,市井中已隐约传出些有关安世弘的谣言来。

原来安世弘府上有一位侍卫前段时间得急病死了,过不多久,他一家老小也都断断续续地因各种意外没了,一家子竟是死绝了。

这事便有些离谱,知道的人不免悄声议论,也不知是谁脑子搭错了筋,竟不怕死地联想到怀了小皇孙的姚氏身上,道太子多年无所出,怎地这会儿突然就有妾侍怀了胎呢?

如此一来,众人思路大开,浮想联翩,心里暗自惋惜:贵为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

事关一国储君,底下人虽难开口,却也不敢隐瞒,皇帝几乎立时就知道了。

他先还当愚民蒙昧,见风是雨,刚要着人去处理,然未开口,事情却又在脑里一过,他忽然发现,这事并非空穴来风。

不提儿子对于太子的意义重大,便寻常几乎要绝了嗣的大户人家,忽而要有儿子啦,那该是个什么情形?

管你是嫡是庶,总归是自己的骨血,只为了这唯一的香火,也定会对其母供着敬着。

但在这太子这里呢?不请提姚氏的位份,听说也没什么特别奖赏,还以静心养胎为由,将她拘在一个院里去。

他初听人提起时,只当是儿子听了他的话,不敢混淆了嫡庶之分,同时也为了护住这一胎,才低调处理,如今左思右看,怎么也是透着蹊跷。

如此一想,皇帝心头火起。

儿了这是出的什么昏招!

继而,心头生出失望了。

太子无子,他无论是身为帝王还是父亲,都替太子着急,故而催了又催,甚至为了减轻他的压力,都提议太子将来可以过继个侄子充亲子养。

若是太子担心侄子回头与他亲爹近,那就养小四也可以啊,奶娃子一个,从现在就养起,虽是兄弟,将来自己崩了,他们亦可情同父子,少却多少麻烦。

自己如此用心良苦,不想太子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生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他难道不知,若将来他真生不出孩子来,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便因是他唯一的儿子而被立为太子,将来更是登上帝位,承继天下,安氏祖宗辛苦创下的基业,就此被外人夺了去。

将来他一家子要以何面目去见安氏列祖列宗?

宁可借外边的种,也不肯便宜自家的子侄兄弟!

真真是有大心胸的人!

皇帝越想越恼怒,恨不得立时就拿来打杀了儿子,不想,内侍来报:太子殿下请见。

皇帝冷笑:“宣。”

合该安世弘倒霉。他此时尚未听得那些风言风语,听宣便整理一下冠带衣衫,抬脚往里走去。

谁知甫一进得御书房,迎面便飞来一个镇纸,安世弘急忙闪身敏捷躲去,额头仍被镇纸一角擦过,滑下一道浅痕,随之一抹红色便晕了出来。

安世弘吓了一身冷汗,虽然头上隐隐传来疼痛感,却无暇顾及,就势跪倒在地请罪:“父皇息怒!儿子有什么过处,父皇直管说,儿子立马就改,若因不肖儿气出好歹,儿子的罪过就大了。”

“你的罪过还小吗?”皇帝冷笑,“历朝历代的末代皇帝都未必及得上你的罪过。他们到底是不得已才断送祖宗江山给外人,而你却是主动把安氏江山社稷送人,他一个死鬼侍卫的野种也配坐上这龙椅宝座!”

安世弘白了脸,额上也滚出了汗珠,心里却暗恨,若不是你这个老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如何却这般行~事,谁天生是王八命,愿意亲自给自己扣顶绿帽子。

安世弘匍匐在地,隐恨含耻说道:“既然父皇已知此事,儿子也就不隐瞒了。无嗣一直是儿子心中的痛,偏太医又说儿子身体无恙,可一干妻妾又确实皆无所出。儿子苦恼之下,只得拿姚氏一试。心里已打定主意,若是姚氏仍怀不上,问题便出在她们身上。若她怀上了,说明是天要绝儿子的子嗣,儿子也就认了命,接来四弟,由我亲自教养,皇位兄终弟及,古来有例。”

皇帝暗自点头,太子还是明白事理的,倒是自己错怪了他。

于是亲下御座扶起儿子,笑道:“很好!你没有让朕失望。来,来,让朕看看,你可有伤在哪里。”

安世弘心中更恨,方才恨不得杀了自己,如今听见自己要将皇位传给小四,立马就眉开眼笑,变成了慈父。

见皇帝要传太医,安世弘满脸感动地阻止道:“不碍事的,不过是擦破了点肉皮,儿子堂堂七尺男儿,还怕这点小伤不成。倒是因儿子事先没提前告之父亲,让父亲平白生一场气,如今又惹父亲挂心,儿子越发心中不安了。”

皇帝细看儿子额上的伤口,确实只是一个小擦伤,先时流的血也早已凝固,男儿家家的,倒没多大关系,于是放心地回到御座。

安世弘见父亲没再管自己的伤口,心中冷哂,看看,果然是装出来的。

皇帝也看出儿子脸色不佳,并不知儿子心头想法,只当儿子被自己不能生的事实所打击,也不由叹气。

他忽然问道:“丘氏二人是不是真不能生了吗?”

安世弘脸色一僵,半响终是点了点头。

当日因为丘氏女身有异兆,所以安世弘才一娶一纳,将她们接进梁王府。

然,也正因为她们身上的古怪,他父子二人不由不防,生恐丘氏做大,因此左右了大楚朝政。

说来这安氏一朝,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似的,外戚干政总是和安氏皇室如影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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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一章 一纸调令

早年,有太祖原配孝德皇后母家。~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虽然先皇与他一向以出自孝德皇后血脉为荣,却也不得不说,孝德皇后母家确实权势滔天不得不除。

而近年则刚平息了刘氏之乱,至于刘氏及孝德皇后母家的功劳,身为安氏子孙,他们便不免有所遗忘。

丘氏既然有古怪,便不能不防,若她二人真生出子女来,也必要约束好丘氏一族,甚而万不得已时,留子去母亦是一种手段。

但是皇帝没想到儿子倒是决绝,竟直接绝了丘氏的生产。

这些年帝后二人为太子子嗣一事急白了头,太子情绪却不几乎不受影响,直到这几年他广纳姬妾仍不得子息,这才慌了神,疑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也就有了借种验证的荒唐事了。

这也许是报应吧。

大楚朝自立开国以来,一直十分注重嫡庶之分,可是安世弘竟亲手绝了自己的嫡系子嗣,以至于现在连庶出亦没有。

朝中刚安稳没几年,丘玉~娟身为太子妃,贤淑恭谨,寻不出分毫错处,轻易废不得。且,既然子嗣问题出在安世弘身上,换多少太子妃也没有用,反而更让世人发现安世弘的秘密,于皇室名声不佳。

皇帝叹口气:“事已至此,前事莫提。那个孽种得早日除了去,万一是个男孩,徒惹事端。这些年太子妃倒是个好的,易换也要大费周折,又是和你患难中一起走来的,休要负她。倒是小丘氏,如今已然没用,她性情轻浮虚华,留着恐变故,及早清除方是上策。不如这次就借她的手除去姚氏,一石二鸟,如此两下里都清净了。”

安世弘闻言,借着袍袖的遮盖,不由握紧了手腕。

皇帝只想着不能混淆皇室血脉,却不想想,难道他就愿意?

那个孩子不论男女,他都不会留下的。

可是,现在却不能除,至少要等到几年,最好等他即了皇帝位才成。

这都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着想。如今借种事情差不多已经被暴了出来,胎儿越发不能有闪失,不然倒真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比起不能生,借种更让人难堪。

堂堂太子,一国储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做了活王八。这让他的颜面何存?

将来他还有何面目,坐在金銮殿里俯视百官及大楚百姓。

可惜,父皇全然不为他着想一二。

不仅姚氏现在不能有闪失,而且丘若兰也不能死。

倒不是安世弘对丘若兰情根深种,当然丘若兰如今越发美艳,床第间也颇放得开,很让他享受,但江山与美人之间,二者择一的话,安世弘汲汲营营多年,所求不过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自是取江山而弃美人的。

但丘若兰因其先知,而不同于寻常美人,所以安世弘现在还不能舍弃她。

思至此,安世弘心中更为一恨。

父皇如今做了皇帝,拥有了整个天下,可他安世弘还没有做到皇帝宝座上。

做了太子,不等于一定能顺利登上帝位,他将来必定有借住丘若兰的地方,现在除去她,皇帝倒是可以安枕无忧了,可他拿什么来保证将来的皇位一定是自己的。

安世弘低声解释道:“现在恐怕不行。流言正盛时,一动不如一静,事关男儿脸面,恕儿子不能这样做。”

皇帝低眸间,也知道自己方才虑事不周,却也要脸面不肯在儿子面前示弱,便喝道:“也罢,这事暂且如此,不过,你既然要脸面,就快快把谣言消去。”

安世弘领命而去,一通吩咐后,便回了东宫养伤,自然少不得引得一干妻妾嘘寒问暖。

谣言治理不难,一个藐视皇威,就能令众人禁了口。

却不知,有些事越压得很,众人越好奇,心~痒难耐,被地里仍没少议论。

幸而这时,南昭国与大楚边境生出些摩擦来,朝中极为重视,准备调兵前往震慑,众人便转而议论出兵事宜了。

近几年,那里主要由宁泰郡王负责防守,虽时常不太平,却也没什么大的战争。

所以这次万寿节,宁泰郡王一早就进了京,听得这个消息,顿时火冒三丈,立马进宫请求回去领兵踏平南昭国。

皇帝却笑道:“咱们兄弟多少年没团聚了,你才刚回京城,朕偏不放你。老弟,就把这个机会让给年轻人,也让孩子们锻炼一番,咱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该好好荣养,这江山社稷总要交给他们年轻人的。”

宁泰郡王自不服老,不过皇帝这么说,他也不能驳了,便笑道:“也罢,就交给年轻人吧,等他们镇不住了,我再出山。”

皇帝与重臣商议,最后议定派安世诚最佳。

他守的南夷防线距南昭国最近,且南夷虽凶悍,也偶有进犯之举,却也大多在秋冬季节,如今倒正是相安无事之机,主帅暂时离开,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宁泰郡王也没话,毕竟安氏宗族年轻子弟中,安世诚是其中翘楚,于是急调令便发了下去。

丘如意听闻,放心不下,厚着脸皮往宁泰王府走过几次,宁泰王妃拍着丘如意的手笑道:“放心。我家王爷说了,南昭国文弱,打不过咱们大楚的。”

既然如此,为何楚昭边境就生了战事出来呢?

丘如意不敢明说,只在心中纳闷,不过她相信丈夫的能力,小小大大也打了不少的仗,这次说不得又该着他立功了。况且他身为督军,想来无论胜败,性命总该无虞的,虽如此,却也少不得和袁氏一同烧香拜佛。

安天祐也颇有些不解。不过接到线报后,也就了然了。

宁泰郡王一向有勇无谋,从前有永平王安国公等人管着,倒也妥当。

永平王及安国公等老将因年老等诸多原因,回京荣养,宁泰郡王便如脱了缰绳的野马,在边关为所欲为,又一向自视甚高,自他到南昭国边境,平日里就没少挑衅压迫南昭边民,如此一来,便积下了不少恩怨,南昭国边将终于忍不下,趁着宁泰郡王回京城,杀过了边境实施报复,也因此引起楚昭之战。

安天祐虽直觉有些不对劲,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

第二八二章 太子发誓

直到看到监军竟然是皇帝身边最为信服的侯公公时,安天祐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自来本朝将军领兵在外,朝中大多会派皇帝亲信的皇亲国戚担任监军,一为监督巡查军队,战时保证粮草运输、并掌控将领赏罚等,二则是防止这些将领拥兵自重、内外勾结,生出不臣之心。

此次楚昭之战,虽是宁泰郡王行为不当引起,却也是监军的失职所在——其实在宗室将领身边任监军,真不是个轻巧活。

论地位论皇帝的信任,监军哪个都靠不上,加之宁泰郡王又是个狠戾的主,做他的监军,要想顺顺当当地熬过去,只能当个摆设了。

但总归是监军渎职,故朝廷另派临军便是正常,不正常的是,本朝少有宦官担任临军的。

安天祐得到线报同时,皇帝也差不多时间知道了南昭事件的大概原由,因战乱未平,尚不是清算的时候,故只暂将宁泰郡王拘在京城,这次监军便肩有彻查此事的责任。

宁泰郡公本是宗亲,不仅屡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更在皇帝即位一事上出尽气力,所以一向得皇帝信宠,也因上渐渐滋生骄奢之气,寻常官员可看不到他的眼中,只怕那边查他,京城里的家人就被他给祸害了。

幸而宁泰郡公一向亲近族人,与众宗众关系处得不错,故才使得皇帝及众文武百官投鼠忌器,不肯用宗室子弟,而众宗室也不愿趟这浑水,于是便定下了侯太监前去充任监军。

一切都合情合理,安天祐只是直觉不对劲,却也无凭无据,只得命众人严密监视南昭那边的情况。

至于京城里的事情,安天祐深思过后,终是决定继续下去。

虽然一开始,他也觉得国事当头,内部的事最好暂时放放,一致对外。

不过,这南昭国又另当别论了。

说来,南昭国当年亦是前朝领地,后来战乱,那时的郡太守趁乱自立为王,当时他手里兵马不少,又往南扩进不少国土来。

大楚开国后,他见机派人前来称臣,当时征战不息,好容易平息下来,国人厌战,大楚皇帝也只得暂时承认他为蕃属国,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将之收回的。只是后来南夷强大,南昭国便两面称臣,大楚朝一时不好出手。

幸而这些年,南昭国国君一代更比一代平庸,臣属们也大多喜爱享乐,国虽富,兵却越发文弱起来。

这对大楚朝来说,真是一块大肥肉吊在嘴边,看得吃不得,勾得人心里直发~痒。

这也是宁泰郡公屡屡欺压南昭的根源所在,无外乎就是想挑点事出来,好趁机收了南昭国。

但当朝皇帝也是将领出身,行军打仗本就厉害,如今即了皇帝位,看得越发高远,知道不啃下南夷这块硬骨头来,南昭国难收回,只要啃下南夷,若是应对得当,或许不费一兵一卒便可重将南昭国收回。

这也是安天祐身为长兴帝时收复南昭国的对策方针。偏宁泰郡王恃功自傲,听不进去,且北荻衰弱后,越发没有后顾之忧了,便一心想着先收了南昭,借南昭之地踏平南夷,以报当年差点亡国之恨。

幸而安世诚驻扎南夷多年,看得明白,也知道朝中对南昭的应对政策,而南昭国国君也不是硬气的,软硬兼施之下,战事便可尽量避免,暂时维持现状,以图后事。

安天祐便决定仍按计划行~事。

而且宁泰郡王在京城,倒也算是个不借的机会了。

谁都想过安稳日子,如今安氏宗室也就宁泰郡公年纪越大,心眼没长多少,倒真是个不错的出头椽子。

打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况且国人皆知南昭之弱,随着大军的开拔,不几日便似随风吹走了,倒是太子借种一事,又死灰复燃,重新回到众人视线里。

原来姚氏因怀胎有功,已悄悄被太子殿下请封为了九品奉仪,虽位份很低,却也正经是位贵人了,等到生下小皇孙,少不得还得另行封赏呢。

看太子如此作为,倒是让此前借种的谣传消去不少。可是却又有人道:太子子嗣艰难至此,莫不阴私事做得多了得了报应?既然如此,如何当得未来的天子?

这不全是安天祐的手笔了。

安世弘带伤从御书房出来,早被有心人看在眼中,那两位皇子的心也就活了。

当年他们只是庶子,萤火不敢与日月争辉,如今同是皇帝的儿子,谁又比谁差了,历史上多的是以庶为帝的例子。

于是便免不了在这里面搅和,安世弘向来精明,一量察觉,立即采取行动,于是两位皇子立马失了帝心,被远远打发到穷山恶水之地,虽名为王,实为囚徒。

只是谣言一旦传开,哪里说止就止的,于是安天祐马上让人顺着这条线,影影绰绰地提起从前刘太后及安氏宗亲遇刺一事上面了。

皇帝闻知,心中骇然,立马召了儿子过来,责令他尽快处置此事。

安世弘一面着人查证压制,一面又去永平王等处安抚解释。

幸好永平王等人倒是不疑有他,反安慰他道:“这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有人想挑事出来,好混水摸鱼。”

安世弘并不知遗召事,只当仍是他两个庶弟传出来的——当年事虽做的机密,同处一府,他两个未必不会有所察觉。

李全及刘娘娘已被严密监视起来,卢王府上下虽不知情,却也没少了人监视,只是没想到会在安天祐这里出差子,故就连皇帝虽察觉情况有异,亦只恨那两个庶子烂泥扶不上墙,只看眼前利益,不知这事对他一家的影响有多大,将来事了后,少不得好好教训他两个。

宁泰郡王正气不顺中,听得此谣传,便立时起身,寻了机会堵住安世弘逼问前事。

安世弘自不肯认,满口喊冤。

宁泰郡王便道:“我本不信,只是既然有人说了,我觉得还是来问问的好。你既然是被冤的,我便信你,只需你发个誓儿。”

第二八三章 暗起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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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世弘听了,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没想到五大三粗的宁泰郡王,竟也如这些无知的后宅妇人一般,信什么誓儿。

安世弘毫没有心理压力地指天发誓道:“若此事与我安世弘有一点关联,将来必遭五雷轰顶。”

发完誓,心里有些恍惚,好似从前也发过这般的誓言,却一时不记得对谁发过。

安世弘虽心有疑惑,脸上却分毫未露,一直保持着虔诚作态。

宁泰郡王见他神情庄重,也就信了他,拱手作礼笑道:“太子殿下大人有量,别我一介武夫一般见识,方才多有得罪,望海涵。”

安世弘忙拦住他,亦笑道:“郡王叔这般就很好,咱们一家子有什么话只管往明处了说,惹只憋在心里,指不定又生出多少误会。”

宁泰郡王是个直心肠,既然问明了,又赔过礼,便告辞离去。

安世弘暗舒一口气,去皇帝处复命。

皇帝点头,宁泰郡王一向是个沉不住性子的人,若他在这次谣言事件中无所表示,才真正让人不放心呢,有他这么一闹,也算间接在宗亲中为太子澄清事实了。

安世弘退出御书房,直到夜里回到东宫,看到丘若兰才想起来,当年他曾说过要立她所出之子为太子,为了取信丘若兰,发下若不然必遭雷轰的重誓,不由暗自发笑。

那时年轻,心里还犹信鬼神之说,故给丘若兰下绝育药时,心里没有半点障碍,还曾窃喜,我倒是想依约立你的儿子为太子,也得你能生得出来啊。

丘若兰不知她的夫主为何忽然笑了起来,便笑问缘故。

安世弘随口说出宁泰郡王逼他立誓的事情来,笑道:“宁泰郡王也是叱咤沙场的英雄人物,没想到也信人发誓,真不知他从前是如何与敌对战的。”

丘若兰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响,也忘了顾忌,直问道:“你真发了誓?这事到底是不是你的手笔?”

安世弘脸上笑容一滞,立马喝道:“外人不信也就罢了,你如何也疑我?这本是刘献欲取代永平郡王等人的兵权,搞出来的事情,如何能安到我的头上来。”

丘若兰同他夫妻多年,早就发现他方才异样的神情,心里暗叹:如果是天命不由人。

史书里的安世弘正是雷轰而亡。

当年安世弘对着她发誓时,她脑中就闪现史书里关于他的死亡记载,也知道安世弘对她利用多于感情,她也活过不多年岁了,自然明白男人的誓言是信不过的。

不过,她自信她脑中比常人多拥有了上千年的智慧,将来一定会是后宫争斗中的胜出者,便也没太在心里太重视安世弘的誓言。

不想,安世弘发誓时懒得换词,一套誓言,不仅对她发过,如今又多了个宁泰郡王,偏偏那阴私事还真是他做下的,也怪不得他将来雷轰而亡。

甚而,他前世说不得也是如此死去的呢。

丘若兰知道,假皇子即位,刘氏着手铲除了众多安氏族人,终惹得宗室群起,那时的安世弘就与众人歃血为盟,誓要兄弟同心,若他将来起了残害兄弟之心,必遭五雷轰顶而亡。

罢了,罢了,他命既然如此,就由着他去吧,不提他二人感情如何,相处日久,丘若兰早就看出安世弘的冷血无情,为今之计,还是早日生出儿子才是,到那时管他是生是死。

丘若兰急忙上前娇~声媚气地请罪,安世弘心情也就好了起来,一夜受用。

第二天,皇帝一下早朝,便急忙叫进安世弘来:“朕思前想后,一夜不得安枕。宁泰向来性子暴躁,杀人不眨眼,哪里信什么誓儿,只怕其中有诈,你这些日子务必要盯紧他,不然这事儿,若是收不好场,你我父子危矣。”

安世弘闻听,心下一思忖,也暗自生悔,忙道:“还是父皇想的周全,倒是儿子轻敌了。”

皇帝点头,却不由打一哈欠。

安世弘见机,忙亲自端了参茶呈上,皇帝心中颇慰,接过茶时,却发现儿子眼圈亦有些泛青,不由劝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保养身体要紧,若只一味沉迷于女色之中,不仅于子嗣事不利,更是有损身体。”

安世弘低头答道:“是,儿子记下了。”

皇帝啜一口茶,满意地笑道:“好,去忙吧。”

却不知安世弘退出殿后,心里忍不住骂一句:老东西,乌鸦落到猪身上,只看见别人身上黑。若大年纪了,还让宫人生出两个小崽儿来,你倒是正经不迷女色!

安世弘恨恨骂几句,发泄一番,命人前去密切关注宁泰郡王去了。

皇帝果然知宁泰郡王甚深。

宁泰郡王别看是个粗暴性子,却能领兵要仗多年,几无败绩,便知他是个粗中有细内有乾坤的。

他心里也正得意,以为自己明修栈道,去了太子的疑心,接下来就要安堵,好好调查一番。

因有安天祐从旁暗中相助,还真被他查出点端倪来。

倒是永平郡王悄悄叫了宁泰过去,斥责道:“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国难当头,你不想着怎么弥补因你自作主张种下的边关祸根,反又想着在京城挑起事端来。”

“一个郡的兵力,也看在你眼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宁泰郡王不以为然,“只许你和袁兴降了北荻,就不许我收了南昭?皇上既然不让我在边关建功立业,我就只能在京城找点事做了。况且,安世弘这小子,果然手脚不干净,我们这些老江湖倒被他给蒙蔽了这些年。”

永平郡王长吁一口气,闭目叹道:“难得糊涂!如今大楚天下,好容易有安宁日子过,皇上待咱们亦不薄,你就别折腾了。再折腾下去的后果,你想过没有?安氏怕又要血雨腥风起来。”

宁泰郡王不由低下头来。

当年安世弘尚年轻,他敢如此行~事,身为他父亲的当今皇上岂会一点不知,甚至不只事后帮着擦去痕迹,更可能事前也少不了他的出谋划策。

宁泰郡王看着瘫躺在榻上的永平郡王,问道:“你现在这般已经多年,心里就没有怨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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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章 节节败退

永平郡王疲惫地笑一笑:“免除被猜忌,得以寿终正寝,儿孙们也可安享富贵太平,这样有什么不好?就算是再换个皇帝,也不这样,甚至因为没了皇上的愧疚之心,反不如现在呢。◢随◢梦◢小◢.lā”

“可是我不甘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也就罢了,可其中枉死多少叔伯兄弟子侄,你不知,越往里查,越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永平郡王道:“从前的好多事确实疑点重重,如今看来确实未必全是刘氏一族做下的。只可惜,当时未想到这里来,刘氏众人杀得急,也没来得及细审这些枝节。”

“定是梁王父子心里有鬼,才匆匆定下刘氏一族的罪,将他们尽数诛了去,也将前事都抹了去。”

“是啊,那时就已经将前事尽抹了去。事隔多年,越发难以查证,却没想到倒被你这个粗人给查出了些蛛丝马迹,这事才真是蹊跷呢。你莫中了别人的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来少不得又为他人做嫁衣裳,你到时又该不甘心了。”永平郡王慢慢说道。

宁泰郡王听得冷汗涔~涔:“幸好得你提醒,不然入了他人的套了。”

永平郡王笑道:“的确如此,说不得你所查得的东西,亦是他人伪造的呢。”

“言之有理。”宁泰郡王点头,“不知这是何人欲来搅浑水呢。”

“可能是刘氏余孽,也可能是南夷奸细。”永平郡王皱眉,也懒得再猜,只道:“谁知道呢,趁着皇上还没起疑心,你就此罢手吧。”

宁泰郡王只得点头应是,一时去了。

永平世子安世瑜便自里间走出来,对父亲泣道:“这事只怕十之八~九是真的,咱们家危矣。原本儿子以为这只是谣传,恐我们两家一向走得颇近,必受之牵连。故请父亲劝阻一二,让事情到此为止。虽然宁泰皇叔因前罪,少不得受罚,却也不会有性命之危。皇上念在咱们家尚算识趣的份上,不奖不罚也就是了。若事情果然是真,皇上便是能容下咱们几家,太子登上大位,却必不会放过的——那些事传将出去,到底有损他的帝誉,且因他有心病,定会处处猜忌着咱们,一招不甚,就可能抄家灭族。虽不知挑起事端的为何人,但儿子倒是感激他,至少儿子将来赴死,也能做个明白鬼。只可惜不知家中无知妇孺可得宽恕?儿子无能,不知如何破局,还请父亲为儿子们打算一番。”

永平郡王闻言,心下萧然。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安氏众人,老的已领不得兵,少的还没成大器,大楚兵权几乎尽归皇上父子,宁泰郡王的一番行为,纯粹是自寻死路,这事要是没闹出来,该多好啊,大家都糊涂着,皇帝也能少些忌讳,仍能如从前一般和睦。

不过儿子说的也确实没错,若从前事真是安世弘所为,其心性可见一斑,不管此事有没有闹出来,永平王府都是前途难测。

永平郡王叹道:“但愿一切都是谣传。为今之计,也只能按捺下心,静观诸事如何变化,再从中寻出路吧。”

宁泰郡王果然收了手,事情暂时停滞不前。

安天祐倒没有多失望。

他本意只是想在宗室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自会破土发芽,宁泰郡王跳进来,虽是意料中的,却也并没有寄太多期望在他身上。

况且,以安世弘的性子,他怎么会不反击呢。

宁泰郡王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安天祐没想到,真正有麻烦的竟是他现在的父亲安世诚。

大楚和南昭竟真就打了起来,南昭兵力孱弱并不可怕,可怕的南昭果然向南夷借了兵。

南夷倒是急公好义,不仅借出大量兵力物力给南昭,还借机跨过楚夷边界掠夺财物,以期干扰安世诚。

安世诚急调后,已向朝廷举荐了适合的将领暂代其职,却不知为何,这位被安世诚极为赞扬的将领,在面对南夷时,竟不堪一击,节节败退。

然后,安世诚不知是否受其干扰,面对着一向不善打仗的南昭,竟也连失两座城池。

安氏宗亲听到消息,不禁暗叹:到底还是年轻,经验少,早前只听说他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纸上谈兵要不得。

而朝中御史言官就不客气了,直接上表弹劾安世诚三大罪:一,将庸才作良将,导致楚昭战争失利,到底是眼拙识人不清,还是收了好处甚至拉帮结派,还请皇上派人去查清楚,以告慰这此次中枉死的将士英灵们。

二,朝中下了明旨,暂时不能和南昭开打,只是过去恫吓一下,再由朝中派人前去谈知,不想安世诚胆敢抗旨,挑起两国战争,意欲何为?

三,南昭兵力何其弱小,他安世诚就是闭着眼睛指挥也能胜了,他倒是好,不过短短数日,竟连失两座城池,是指挥不当,还是胆小怕死仓皇而逃?

虽然皇帝以“边关战事为要,罚赏战后再论”为由,强行压下,但朝野上下,乃至市井小民,无不在议论安世诚一事。

这种环境下,卢王府立时变得灰头土脸,主子们谨言慎行,如无必要,决不出门招骂,而下人们有事出去,虽不至于到如过街老鼠人人喊的份上,却没少收获了白眼。

丘如意也闹不清丈夫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使得他违背旨意行~事,但她相信必事出有因,至于丢失城池,谁知不是他的一种策略呢,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到最后,胜负一事,谁也说不准。

不过,现实结结实实打了丘如意的脸。

因为,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安世诚继丢失两座城池后,又丢了两处关防,皆是重要易守难攻的紧要地。

这时宁泰郡王坐不住了,急忙上表请求回去坐镇:“我好不容易练出的精兵强将,可不能毁于他一人之手。只要我回去领兵对阵,不出一个月必能退南昭之兵。”

皇帝犹豫了。用人不疑,临阵换帅,兵之大忌。

宁泰郡王火暴的性子一起,直接道:“这场战事本是因我而起,我如今便要回去戴罪立功,请皇上下旨吧。”

第二八五章 下落不明

安世弘心中暗喜,宁泰郡王果是个蠢的,自己主动将罪过抗下,就怨不得他将来秋后算帐有凭证了。◢随◢梦◢小◢.lā

宁泰郡王虽混了些,却也真是一心为大楚,眼见皇上犹豫,强行请旨不行,便主动立下军立状,非要回去与南昭对决不可。

皇上终于松口气,提出让众臣决议,两处战火皆需派人前去增援。

战争情况复杂,各处警戒,消息传送不易,安天祐这里也摸不请边关实情。

直到这日夜里,董先生带着各地线报过来,安天祐方才醒悟,继而恨得牙齿直咬。

他还真是高看了梁王父子。

当年的梁王,也是铁骨诤诤的血性汉子,对安氏大楚不惜流血牺牲。

安天祐也因此认为在梁王为帝时期,安世诚的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

其实安天祐早前也设想过梁王父子种种用于除去安世诚的法子,却唯独没有想到,已经成为拥有“勤政爱民”美称的大楚皇帝的梁王,竟为达成借敌国之手杀死安世诚的目的,反而亲自出卖大楚。

就是因为大楚的皇帝这个内贼搞出来的鬼,两地都如此不堪一击。

安天祐也知道了侯公公身为监军的内涵所在。

他先是两边挑拨,激怒南昭猝然发动,攻打大楚个措手不及,而后将大楚的布防图及现在行军布阵透给南昭,导致安世诚处处被动挨打。

南夷这边,亦是故伎重演,如此一来,即便安世诚没有死在南昭人手里,因布防图泄密一事,也会被按个通敌卖国之罪的,至于事由,很简单:不忿梁王拉下长兴帝子嗣自立为王,他与先帝兄弟情深,故欲为先帝出一口气。

安天祐听着董先生的回报,忍不住冷笑,梁王做了皇帝,这谋略能力越发见长。

竟连前几年安世诚令妻子前去代为拜祭先帝一事,也扯了出来,越发让人觉得合情合理,到时李全及刘娘娘亦因此受到牵连。

遗诏的知情人被一网打尽,梁王便可以放心做他的皇帝了,便是他百年后,也不会担心儿孙的帝位被安世诚一脉夺去了。

也真是难为梁王如此算计,毕竟以安世诚的性情能力,也就是做一辈子忠君爱国的边防大将的命,断断不会谋反,且他一家子行~事素来小心谨慎,便是想要网罗些莫须有的罪名,除去这一家子,也的确不是件易事。

安世诚一家不除,终久是梁王一脉的隐患。

安天祐冷笑:“你如此为子孙打算,可惜你的子孙未必会领情。”

董先生见安天祐面色不虞,便道:“两地如今也都意识到内部出了问题,均相应采取一定措施,现在情形已有所好转。而且咱们的人也暗中护着国公爷,安全方面,皇上只管放心。”

安天祐点头,道:“内奸不除,再防范也没用。不能再任由战争打下去,战场在咱们大楚境内,受苦的还是大楚百姓。你先将内奸纠出来,握在手中,将来有用,没有内奸,外敌也就失了先机。南夷本意并非与大楚陷入战争,不过是想趁南昭之乱得些便宜,一旦受阻,必会和谈撤兵,我父亲一旦得了机会反攻,南昭也就不足为虑了。战争很快就会停止。到时正好与梁王父子算一算总帐。”

董先生迟疑道:“这番下去,只怕咱们的人便都曝露了,将来无人可用倒是小事,只怕反被人顺藤摸瓜查到皇上这里来。”

安天祐看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笑道:“不怕,梁王正在兴头上,一时半刻还注意不到这里来。”

果如安天祐所料,虽然与南夷南昭两场战争中,大楚看似失利,皇帝这几日确实心情不错。

虽然大楚暂时吃了点亏,但是能借此除去心头大患,一切都值得。

皇帝不是没想过,看在安世诚一家不知情的份上放过他,只是一想到在自己手里为子孙后代留下这么个大隐患,他就心里不自在。

不想,宁泰郡王的所做所为引起的两国事端,竟成了这件事的突破口。

真乃是上天赐给的机会,失之不祥。

皇帝毫不迟疑地出了手,虽然因此让他的万寿节泡了汤,如今看来效果颇佳,倒也值了。

只是在他看到最新战报时,愉快的心不由下沉:大楚援军还未到达,边关已隐隐有反败为胜的迹象。

皇帝再三思虑,终是下了决心,密命人前往边关而去。

倏忽过得十数日,边关便有急报传来:主帅安世诚在一次被南昭袭击战中下落不明。

幸好,支援大军已到,宁泰郡王全权指挥起战斗,南昭全面退败回边防线。

朝中一片哗然。便有人跳出来指责:安世诚哪里是下落不明,分明是见南昭势大,他贪生怕死临阵逃脱了,甚至眼看性命不保,卖国投敌。说不定,从前就是有心投敌,不然为何他及他的心腹将官对抗外敌时,节节败退,援军一到,南夷和南昭却不堪一击,其中疑点甚多。

虽然也有为安世诚说话的,然为了保险起见,卢郡王府还是被围了起来,与其他关系颇密的几家王公也一同被监管起来。

看着府外手持刀剑林立的禁卫军,卢郡王府的众人除了担心安世诚的安全,倒还算镇静,因为他们相信安世诚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卖国投敌,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丘如意再一次跪到小佛堂里,虔诚地为丈夫祈祷,想起安世诚当日在这里发下的毒誓,心里一阵害怕,万一真应了,岂不是自己惹下的祸?若果真如此,她唯有一死谢罪,才能了却心中愧疚。

丘如意叫过两个儿子来,抱住他们道:“你们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决不会做出让人唾弃的事。不管将来事态如何,你们只需记住这一条便是。”

安天祐看着丘如意,问道:“如果父亲真生不测,母亲是准备丢下我和弟弟去见父亲吗?”

丘如意心里一凛,心里几回轮转,清晰答道:“不,不会的。你父亲不会出事的。就算他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定放心不下我们母子,我若怕苦撇下你们去他,他必会不高兴的。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们,我相信他一定会等着我的。”

第二八七章 转眼成空

安天祐便放了心。他的人早于两天前就带回了消息,知安世诚在对敌时遭了内部暗算,身中数箭,虽多方人员在寻找,却仍踪迹生死皆不明。

这又是梁王的手笔了。

安天祐这次真是出离愤怒了,早在禁卫军围府的前一天,指示手下这几天逐步将安世弘从前所做所为揭了出来。

失德之人如何做得一国储君,梁王为了大局少不得自断臂膀,必会元气大伤,等到边关平静时,再和他算帐也不迟。

果然在卢王府被围之时,京城传出关于安世弘的一些流言来,这一次比之上次,更是来势汹汹,有鼻子有眼地,让人无法当它是儿戏。

刘娘娘原本也直担心安天祐,也很想为他做些事情,如今终于如愿,便威风凛凛地带着几份供词,当着几位王公大臣的面,直接甩到皇帝跟前:“刘氏一族固然十恶不赦,但不是他们做下的事,就不该一股脑地扣在他们头上。还请皇上为他们正名。”

几位王公大臣再也装也不下这个糊涂了,只得拿眼看着皇帝。

皇帝见状,也只能黑着脸,命人暂且封了东宫,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他果真参与其中,必严惩不贷。”

偏偏这时边关传来宁泰郡王遇刺的急报,说被活捉的刺客亲口承认乃是太子所派。

皇帝气了个倒仰,密见安世弘,斥责道:“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人也变得蠢了。宁泰一介武夫,想收拾,还怕寻不到理由,怎么就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安世弘也颇为恼火。宁泰郡王明里信了他,暗地里却不肯罢休,越发大查特查,幸亏他警觉,将过往阴私事细细推敲一番,真还寻出几个漏洞来,匆忙间补救,却不想竟着了人的道,以至于他仓皇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宁泰郡王前往边关,部署死士刺杀以绝后患。

安世弘对父亲叫屈道:“儿子派去的人原本十拿九稳,不想半路上遇着一股神秘人,生生给搅了不说,还被捉了把柄。”

皇帝怒道:“你总是一意孤行,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朕身为一国之君,也什么不可对朕言的,总是擅自作主,偏还频出昏招。”

安世弘忙叩头认错,心里亦生出滔天怒火,他之所以没有和父亲细商,一来是当日父亲便说要他全权妥善处理,二来,因子嗣一事,父子二人渐生嫌隙,他想独自办个漂亮的差事,重拾往日在父亲心目的形象。

只是他到底轻敌了。其实也怪不得他,正如皇帝所说,他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前世,他为了夺回安氏政权,也是没少出招,狠招毒招蠢招俱全,但到底实打实地一步一步艰难走出来的。

而今生,因为丘若兰的先知,他少走了很多变路,提前顺利地成为东宫太子,不免意满志得,视众人蠢物了。

况且今生安天祐又在暗处步步紧逼,安世弘一不留神就中了招。

安世弘低声道:“事已至此,还请父皇帮我一把。当年刘氏可以变白为黑,父皇也是可以的。”

皇帝气极冷笑。

儿子越发不懂事了,皇帝难道就可以完全随心所欲地做事吗,那与昏君何异。

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为了大局着想,太子唯今之计,只能暂时服软,多年以后,等事情淡化,还可以再被立为太子,若现在就公然不顾事非,指鹿为马,这事就有得闹了。

“儿子觉得这事情不对劲儿,必还有一股力量在其中推波助澜,或许还是刘氏余孽在作祟。”安世弘见皇帝沉吟不语,心一点点变凉,却是再一次争取,“到时将一切罪名推到他们身上便是了。”

皇帝哼道:“刘氏几乎尽诛,如今存活的也不过是远房旁枝及一些内宅妇孺,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推给他们,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况且这次非是流言,而是人证俱全,刘皇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永平郡王等人也要一个说法。”

“如此说来,恐怕这一切还是宁泰郡王在搞鬼。儿子派人去杀他没有错。只后悔没早日杀了他,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般局面了。”

“话虽如此,只怪你的人太笨,竟被捉了活口。”皇帝连连叹息,他心里明白宁泰郡王没有那个搅乱京城的能力,如今外忧内患,唯有先快刀斩乱麻,暂且将事情压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安世弘脚步沉重地回到东宫,丘玉~娟正带着众姬妾焦急地候在二门上,安世弘哪还有工夫兜揽她们,直接回到自己寝宫里。

处心积虑多年,转眼成空,安世弘躺在床~上,越想越不甘心,他心里很明白,这次只要自己保不住太子之位,有生之年,便不会再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啦。

父亲为了他自己的名声,果然在最后放弃了自己,可笑自己辛苦一场,什么都没捞到。

安世弘咬牙紧握了拳头,一连声地命丘若兰进来侍候。

丘若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安世弘喝退下人,盯着她又细问一遍梦里详情。

丘若兰现在真心后悔了。她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才知道原来安世弘在安刘之间的算计,若早知道有这一节,她说什么都会劝安世弘别急功冒进,静待机会。

前世里,刘氏当政,安氏老一辈里没剩下多少人,安世弘又是直接即了皇帝位,自然没有今天这些杂乱事,她现在说不定早就成了贵妃了呢。

如今倒好,帝位比之前世推迟了三年不说,就连太子之位都不能保住,她做个皇子妾有什么意思,说不定还要被拘禁过活呢。

丘若兰挑挑拣拣将前世说了,原本还想说说安天祐有帝王气呢,后想到时候不到,便也暂且不提。

安世弘面无表情地听完后,挥手让丘若兰退了下去,自己关紧房门,谁也不见。

不想,第二天天未亮,安世弘却如常起了个早,先如常往道观去看青灵道长。

可巧青灵道长出关,因他为成丹药闭关多日,不知外事,见着安世弘,便一脸喜色道:“恭喜太子殿下,丹药已成,想是上天被殿下孝心所感,有心成全。”

第二八七章 金丹之毒

安世弘也笑:“不敢当,都是天佑我皇。”

再看仙丹,却是十多粒圆润如珠泛着光彩的金色丸药。

安世弘好奇地观赏道:“吃下这丸药便可长生不老?”

“哪有这样容易的事。若说长生不老,小道还没有这般道行,不过,每旬日服上一粒,倒可去除身上顽疾,使人延年益寿,却是可以做到,常年累月服食,定可比寻常人高寿。”青灵道人大笑,后又向安世弘行礼,“只是这丹药却也极难炼制,所以晚了些时日,还望殿下帮着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勿降罪于小道。”

安世弘点头道:“那是自然。道长只管放心,父皇一向仁厚,必不会怪罪你的。如此只等父皇下朝,你呈上即可。”

安世弘却不上朝,只着人前去打听。

待听得众人仍捉住他的事不放后,安世弘终下了决心。

皇帝看着面前丸药,心情难得舒畅,青灵道人随意取得一粒服用——这也是规矩,御前献药,炼丹人皆须先行服食。

青灵道人服下金丹后,稍停半刻,笑奏道:“圣上只管放心,小道从前也曾帮人炼制出来过,长年服用,确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只是最好连续不间断地服用,不然一旦中断,效果便要大打折扣了。且这些丸药炼制不易,药物火候缺一不可,目前所炼丸药只够圣上三个月之量,还请圣上再着人筹来,尽早炼制才是。”

皇帝看一眼安世弘,安世弘笑道:“父皇尽管放心,儿子早就着人备好,只等道长歇息过来,便可再次开炉烧炼。绝不会误了事的。”

青灵道人闻言,笑道:“太子殿下,孝心感天。”

皇帝不接话,只管暗暗打量青灵道人。

青灵道人为炼丹药,费尽心神,与他闭着炼丹前相比憔悴不少,越发显出老相来。

也不是知皇帝的错觉与否,只觉得自青灵道人服药后,眼看着他重抖精神,看来这个丸药果然有奇效。

一时青灵道人下去休息,便有御医前来禀道:“这药中倒有不少滋补的珍惜药材,也有些金银铜铅汞等物,至于其他,臣医术有限,不能断定。”

青灵道人炼丹前,所用材料,皆是开了单子,由宫里人准备好的,除去珍惜药材后,其他也皆是炼丹常用之物,皇帝如今对此也多有研究,自是明白,只是为了谨慎起见,便不只青灵道人亲服,还着人取了一丸送去太医院验看备案。

如今皇帝听了,也知并无不妥,便懒得听御医聒噪,命他下去了。

御医原本还想劝皇帝少服丹药,如今见状,只得暗叹一口气,知皇上已然迷上炼丹,不是自己一句两句能劝得的,于是闭口退出殿去。

安世弘便净手后,亲自取了一丸呈给皇帝:“父皇请用。”

皇帝方才已看出丹药比从前更为圆润喜人,如今方接到手中,未入口便闻到一股奇香入鼻,竟是从前所服丹药不曾具有的,不由点头赞道:“青灵道人果名不虚传。”

及至服下,顿觉头清目明,这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皇帝心中欢喜,对安世弘笑道:“你的孝心,朕尽知。你是朕的唯一嫡子,此时虽受一时之挫,你放心,将来这天下总还是要传给你的,你当年到底出力不小,如今为了大局,少不得受些委屈,朕心里都有数。”

安世弘低头笑答:“父皇的皇位乃是上天所授,儿子不敢居功,说来也是儿子当年太年轻,行~事不周,才留下了把柄,不只儿子举步维艰,便是父皇这里,也少不得受人质疑。偏父皇又太仁慈,不愿在安氏内部起干戈,儿子不替父皇解忧,枉为人子。”

皇帝听着儿子的话,似是指责自己不用血腥手段强压制下来,不由摇头解释道:“师出无名,如何服人。况且边关战事未平,京城一旦乱起来,大楚朝危矣。现在还不是时机,总有一天,朕会为你正名的。”

安世弘心中冷笑,既然已起了杀永平郡王等人之心,早晚有什么不同,却要让自己背负着恶名成为废太子?

当年刘氏就是故意挑起关边战事,使得京城众人投鼠忌器,让个不足百天的假皇子继了位,如今边关正乱,趁乱杀了安氏众人,又有何难,难道天下人还敢为几个安氏王公反了不成。

说来说去,皇帝最在意的还是他自己的名声,深恐被史官记下,落得身后骂名。

安世弘深吸一口气,笑道:“父皇不必担心儿子。儿子还年轻,受些挫折也是上天对儿子的一种磨练。儿子是真心希望借助青灵道人之力,让父皇得长生不老之术,若果真如此,儿子做不做太子都没什么,只求能长长久久地服侍在父皇跟前,帮着父皇分担政事。”

皇帝动容:“好,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这几日便会有结果,虽没了太子位,他们却也不能动你分毫,等到边关事了,你与朕一起除了他们,我父子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安世弘呐呐应是,便回了东宫——他如今已算是戴罪之身,一切政务已停,也只能回东宫了。

不想,到得夜晚,青灵道人却不好了,等到安世弘得信赶到时,只见青灵道人口吐鲜血,见着安世弘勉强道:“这丹药炼制服用多次,这次出事必有诈……”话未说完,七窍流血而亡。

众道人早唬得魂飞九霄跪立在地,安世弘命人:“看住他们,不许放出一个。”便急忙去见皇帝。

皇帝听说青灵道人因服金丹中毒而亡,顿觉心腹火热疼痛,急召御医诊治,众御医却束手无措,还是院正死马当活马医,先是让皇帝服下解毒丹,又着人速去熬解药,一边低声回道:“金丹之毒太烈,方才解药未必真奏效,不过这解药亦是虎狼药,倒是能争取些时间,还请皇上早做打算。”

皇帝如今早难受的坐立不稳,豆大的汗珠如雨滚下,却也听明白了太医的话,却又痛得说不出话来,冲着身旁的太监点点头,太监忙出去传旨。

第二八八章 大事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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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世弘一边帮父亲擦汗,一边急道:“如今关边未平,若是父皇有个万一,大楚就要乱了。几个弟弟皆不适合,事急从权,还请父皇下旨,传位于儿子,从前诸事也一并揭过,无论君臣不许再提。若敢抗旨,居心叵测,不论君臣,皆杀无赦。”

皇帝闻言不由暗自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而且还可以赐给永平郡王等人免死金牌,免了他们的后顾之忧,儿子便可无阻挡地登上帝位了。

皇帝忍痛命秉笔太监道:“你暂且以此拟旨。”

秉笔太监忙退到外间书写,御医们也都退到外间,各自瞎忙活。

皇帝看着安世弘唇边几乎压抑不住的笑意,还有眼中莫明的兴奋,心中一动,借着安世弘相扶的力气,费力反捉安世弘的手臂,逼视着他:“这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安世弘心跳如擂,急忙否认道:“不,天理不容的事情,儿子不敢做。父皇想是疼得糊涂了。”

皇帝一手按着腹部,一边恨恨看着眼神躲闪的儿子,艰难吐道:“知子莫若父!天理不容的事,你做得还少吗?只是朕没想到,你竟敢对朕下手,你好毒的心肠。”

安世弘仍不肯承认,皇帝紧捏着他的手,喘息道:“是朕眼瞎,竟养了头恶狼。”

安世弘摇头小声喊冤,皇帝不耐烦,仰面躺下,心中灼痛,似是塞了东西,喘不上气来,好半天呼出口气来,才得以开口道:“人生难得糊涂。罢了,只当是朕上辈子欠了你的。你听好了:朕若是去了,你务必将杀父弑君的痕迹抹去,不然仍帝位不保。长兴帝去时曾留有一道传位诏……”

“什么?”安世弘大惊,急忙上前探问:“父皇快说,遗诏在谁手上,又传位给谁?”.

皇帝此时已痛得直咬牙,安世弘一边摇晃着父亲,一边心里忍不住骂道:““贼老天,为何总和我过不去。”

欲要再问时,却见秉笔太监手持圣旨进来,请皇帝过目。

皇帝这时已疼得厉害,起身不得,安世弘伸手拿来,一眼扫过,果是传位于自己的诏书,不由大喜,激动地将诏书递到父亲面前。

不管长兴帝要将帝位传给谁,他先做了皇帝再说。

皇帝忍痛扫一眼诏书,点点头,掌宝太监随后随上玉玺。

皇帝勉强拿起玉玺,腹中传来剧痛,玉玺便掉落在榻上。

安世弘慌忙捡起,递给皇帝:“父皇,请用宝。”

皇帝早疼得滚成一团,脸色煞白,半响方颤抖着手接过,却又掉落下来。

安世弘急了,他必须在众臣赶来前做实了诏书,于是将玉玺强塞到皇帝手中,握着他的手往诏书上按去,虽有些歪斜,却是印迹清晰。

皇帝也放了心,瘫倒在榻直喘气,身上冷汗早打湿~了龙袍。

安世弘亦是忍不住松口气,面上喜色越发压抑不住,复又想起遗患来,忙凑到皇帝身边小声道:“父皇,到底是谁?”

皇帝已面如金纸,微弱说道:“安世诚。他死了,还有两个儿子在,斩草需除根……”

这时朝中重臣终于赶来,就连永平郡王也被人抬了来。

安世弘已听得明白,心便放了下来,忙扶起皇帝来:“父皇还请振作起来。”

众人来时已知皇帝服食丹药中毒,现在他的样子,已知是救不活了,不由悲从心来。

说来这位皇帝在位期间,也是算是仁厚明君,只可惜太好丹药了,终是毁在这上头了,想起他从前的好,担心皇位传承起波折,个个心情沉重面带戚色。

皇帝心里也不好受,真真是冤孽,儿子害了自己,自己还得费心为他张罗。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他不想他的帝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更不想他家的皇位落于旁人之手。

只是他想说话,却没了力气,抬眼望向重臣,挣扎道:“我们君臣相得多年,今日竟成永别。朕只担心关边起乱,狼烟再起,此时定下乾坤,君臣一心,再创佳话。“

不过短短几句话,皇帝却要歇上三四歇,方能说完,说完又喘成一团。

众臣不由老泪纵横,秉笔太监便把用了宝的圣旨拿来给众臣看。

见是传位于安世弘,众王公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事权从急不假,可他们为了自家性命着想,也不想扶起得罪过的安世弘为帝,安世弘为人之阴狠,随着陈年旧事的揭起,众人心里也算是见识过了。

秉笔太监见机又拿出几份圣旨来,众人看去,竟是几份王公的免死圣旨,有了这个,就算不怕安世弘将来翻旧帐了。

皇帝为传位给安世弘,真真是用心良苦。

御书房里肃静得只听得到皇帝的微弱气息,永平郡王等人知皇帝心意已决,且也都有了保命的护身符,便叹气磕头道:“臣等谨尊皇上意旨,请皇上用宝吧。”

皇帝心中一松,全身力气便似被抽没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得以眼示意让安世弘代劳。

安世弘强忍悲恸一心照料着皇帝,却不曾看到。

倒不是他做假,实在是他没想到父亲在明知是他下手的情况,却仍费心为他打算,他心里受了触动,不由想起从前仍在梁王府时,父亲与自己是何等的父子情深。不想自打进了皇宫,却日渐疏远生起嫌隙起来,以至于走到这一步。

故在大事已定的情况下,看着父亲难受的模样,再想到以后父子阴阳两隔,心里的悲凄便再也压不住了,难得真诚地为父亲落下泪来。

皇帝见了,也悲从心起,滴下几滴浊泪来。

秉笔太监见状,不忍打搅这父子二人最后的时刻,便从掌宝太监手中取出玉玺逐一盖下后,呈给皇帝验看,又展示给众位臣工。

新帝已定,皇上几乎再也吐不出话来,众臣得不到嘱托,只得退至外间。

皇后带着一干嫔妃方进来与皇上见最后一面。

未几,便听里面传出:“皇帝驾崩!”

众人齐齐发出悲声,跪倒在地。

安世弘心中悲喜难辨,却知现在不是沉溺情绪的时候,为了无后顾之忧,他还得打起精神来,好好谋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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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九章 王府窘境

天子殡天,京城缟素,百姓齐悲恸。◢随◢梦◢小◢.lā

卢郡王府也不例外,只是没有被允许进宫哭灵。

安天祐很震惊,他原本打算先除去安世弘的太子之位,逐渐剪除梁王势力,没想到安世弘不仅太子之位无虞,眼看竟要顺利登上帝位。

而梁王却死得这样早,死的方式又是这样意外。

安天祐直觉事情不对劲,因为梁王去世,最大利者乃是安世弘。

不过安天祐虽知他父子二人已渐生隔阂,却也没敢把安世弘往杀父弑君上想,只道是天助安世弘。

如此一来,只怕安世弘已经知道遗诏一事,安天祐心里沉甸甸的。

正呆在库房里的丘如意心里也是阴沉的很,虽然外边太阳灿烂明媚。

王府里已按制撤下鲜艳物件,下人们也都着了白衣素服。

可是,府里众主子的孝服却不好准备。

接本朝惯例,但凡皇帝驾崩,宗亲们都须着麻布粗服,其中规矩颇多,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犯了忌讳,惹下大祸,如今卢郡王府正处风雨飘摇之际,自然更是慎之又慎。

只是,王府富贵,哪里备得粗麻白布。

丘如意望着仆妇们寻来的细棉白布,不由深叹一口气。

用这些细布来做孝服,摆明了要给人留下把柄了。

卢郡王府被围大半个月,内外不通,这次想来也不会让人出去买布了。

丘如意想了想,带着人往二房走去,路过花园,却看到管事带着下人们拆花园里的几处观景草亭。

安天祝在一旁拍手叫好,安天祥却嚎啕大哭,周氏气急,直叫着儿子奶母带他离去。

丘如意又叹一口气。

内外不通,何止无法去买布,便是柴米油盐也是进不来的。

幸好卢郡王夫妻年轻时吃苦饿怕了,深深懂得“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道理,自搬进这个座府里,先在府里建了个粮仓,不管什么年景,都会屯上够府里众人吃上近一年的粮食,盐巴亦每每备上不少。

当年,见婆婆让自己管家时,郑重其事地交待,除非新粮换旧粮,不然不许动这里的粮食,她差点笑出来,也是国公府府大,有闲地方,在家里建这么个大粮仓,而且守着粮仓,还让庄子上按月送米粮上来。

便是几个月前,周氏与她交接时,查验这处时,妯娌二人还心领神会相视一笑,却没想到在这次危机中就派上了用场。

只是,到底太平日过久了,只记得不可缺粮缺盐,却忘了得用柴火煮饭一节了。

所以,如今府里的花障篱笆皆都拆做了柴火,如今轮到拆草亭了。

因为安天祝自小长在边关,对这府中上下,也没什么感情,见着拆东西,只看个热闹,而安天祥自小长在府中,见众人改了府中景致,自然不高兴。

丘如意上前抱起安天祥,笑道:“哭什么呢,告诉伯娘,伯娘为你作主。”

安天祥靠在伯娘怀里大哭:“娘坏。”

安天祝见状,忙挤到母亲怀里,对着安天祥作势羞道:“丢,丢。”

周氏过来见礼,丘如意便道:“孩子既然喜欢,这几处亭子暂且留着,内外院随便寻几株老树或不用的木头房子砍拆了烧吧。”

管事忙低声应下,带着人走了。

丘如意对周氏叹道:“是他大伯连累了你们,也连累了孩子,真是对不住你。”

周氏苦笑:“嫂子这样就见外了,既然是一家子,岂有不同甘共苦的理,一切都会快去的,大伯也会平安归来的。嫂子务必要保重自己。”

“都是做母亲的,为了孩子,也会好好活下去的。”丘如意笑道。

周氏便问丘如意孝衣一事,丘如意摇头:“少不得让二弟再与前头守卫们协商,他们定是不许咱们的人出去,既然如此,就多给他们些银钱,尽快帮着捎带进来麻衣布匹。”

周氏叹道:“从前他们一点都不肯通融,这次只怕也未必肯。”

“不管如何,总要试试。”

安世茂二话没说,便往前头去了。

丘如意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周氏,也带着人往前院走去。

刚来到门前,便见安世茂正与守卫将领理论,守卫将领一直摇头。

安世茂气急吼道:“你不让我家人出去买,我给你们钱,你们自己人买总可以吧。”

守卫将领为难道:“公子请不要难为下官,下官领命时,上司就命道:一草一木都不许进出府,免得内外通了消息。”

安世茂气结:“通什么消息?我家出身宗室,因皇恩浩荡而富贵,南夷南昭贫瘠小地,投他有什么好处?说我大哥将边防图透给外敌,他图什么,就为了连打几场败仗?朝中都没有定我家的罪,你倒是拿针当棒槌,真当我们当囚犯看管了。将来还了我们清白,却因你的阻拦,没有麻布作孝衣得了罪过,你可担当得起?”

守卫将领被说的一声不吭,却又不也围了上司命令,只得道:“罢了,我上去问问上司吧。”

安世茂不由暗松一口气。他早就观察出来,轮班监管的守卫将领们,也就这位是个老实人,事情总算是有个门路了。

丘如意却对此不抱希望,二弟到底还是富贵里长大没经过事的,那守卫将领既然口口声声尊上司之命,那上司看来是有意难为卢郡王府,此时又怎么会网开一面呢。

丘如意见那守卫将领转身要走,忙快走几步,拦住他,笑道:“大人肯向上司开口,我府里上下感激不尽,只是若累您被上司责罚,越发让我们过意不去了。您或许也知道,当今太子妃乃是我娘家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一向极好,她又一向最喜我家大儿,还请您寻个机会给她透一下府里情况,她必不会坐视不管的。她出来说句话,也不用你在这里左右为难了。”

那将领心中一凛,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娘娘,太子妃与卢郡王府又确实一向走得近。

而且有点头脑的都知道,安世诚必不会反叛的,顶多是作战不利,这罪可大可小,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据说安世诚未去边关前,和太子殿下交情也极好,如此一来,卢郡王倒是得罪不得。

第二九零章

守卫将领面色缓和起来,笑道:“卢国夫人说的是。◢随◢梦◢小◢.lā只是下官位卑官小,怕是见不到太子妃殿下的尊面,恐负夫人之托。”

丘如意笑道:“大人所说有理,如今最要紧的是大行皇帝一事,些许小事,我们也不敢惊动贵人。现如今宫禁杨副统领当年与我家将军是同袍,情份非比寻常,你只须将事情告知之他即可。”

守卫将领越发恭谨起来,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太子夫妻位太高,等闲靠不上,倒是杨怀青现管着他们,借此机会,若是得了他的青目,也就不用担心上司的打压了。

那守卫将领办事效率颇高,当天就将消息递给了杨怀青。

杨怀青与安世诚一向惺惺相惜,从不信安世诚卖国投敌,至于先前的战事失利,本是兵家常事,只要查明边防图被泄一事,越发没有罪了,后见卢郡王府被围,也是循了常例,并无可疑处,再加之朝中多事,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如今得知卢郡王府的窘境,心里转了几转,也没多想,只当是底下人狗眼看人低,故意难为卢郡王府。

他也是自云端跌落下来过,一向知道世人惯爱捧高踩低,有意为卢郡王府出头,于是直接上疏:“卢郡王府不能与外联系,如今没有做孝衣的麻布,还请示下。”

安世弘这几天哭得面黄声哑,哪有精力管这些小事,宗正齐王见状也不敢吭声。

因刘娟之故,齐王府越发行~事低调起来。偏齐王最会揣摩人的心思,见安世弘如此,不免心生疑窦。

倒是丘玉~娟听说这事,便命人随意自宫里拿出几件孝衣来,又当着众人的面,让人细细查看——也没什么可查的,孝衣都是相同款式大小,衣边又都不缝上,没什么腋藏的地方,况且,她乃是未来的皇后,她都如此行~事,外人越发没话可说了。

于是验过后,丘玉~娟便命人送了过去。

丘若兰看了,只是低下眸去,不多发一言。

如今安世弘眼看要即帝王位了,她与丘玉~娟后宫争斗终于要拉开了序幕。

以她对安世弘的了解,哪里是他精神顾不上,怕是出于某种原因,要出手对付卢郡王府了。

丘玉~娟和安世弘拧着做事,她乐见其成。

果然在安世弘哭灵歇息的间隙,听闻丘玉~娟回报时,脸上有一刹那的不自然,虽稍纵即逝,可还是被丘若兰捕捉到,她不由地越发安心了。

再说丘如意看见宗人府送来的孝衣时,心稍微安了些,换上衣服,随同家人一起伏在家里现设的灵堂前哭灵。

想到丈夫如今生死不明,一大家子又过着囚犯般的生活,丘如意倒是得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发泄一番后,丘如意头脑越发的清醒起来,不由暗自思量起来今天宗人府送孝衣送来的细节。

宗人府的人并没有进得府来,而是由守卫官兵送入王府,即便是这样,连衣服带包袱,仍是搜了数遍,才将之放在前门上,防止夹带到这种地步,难不成靠着这几件衣服传带来的消息,她们就能逃出府去?

她虽没经过这些事情,却也觉出其中的不寻常来。

直到吃饭时,仍是盐水拌米饭,也只三个孩子面前,各多放了一小份的盐水煮青菜——这青菜还是卢王妃从前闲极无聊,忆苦思甜种着玩的,如今倒是成了郡王府嫡孙唯一的加餐了。

三个孩子初时也吃不下,这几天倒也习惯了,也不再哭闹,安静地吃着面前的清茶淡饭。

丘如意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守卫如此森严,若是府里没有存粮,他们是不是就会被活活饿死在王府里?

先前还只当大行皇帝事忙,衣食小事,不放在他心上,且他们还有得吃,也想着低调,便没有多事,但今天看来,无论是大行皇帝还是新帝,竟是想置府中众人于死地,王府有何特殊处,竟让他们忌惮于斯?

那丈夫战败一事,是否大有玄机?

丘如意忽然不敢多想,身为臣子,皇帝要臣亡,王府众人如何能逃得性命去?

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沉重,卢郡王等人亦是心事沉沉。

虽然不得进宫去,卢王府里仍然按着时辰哭灵。

趁着休息的机会,安世茂走到父亲跟前,小声商议道:“这次咱们府上怕是劫数难逃,不如儿子休了周氏,给她条活路吧。”

“那也得她能走出这府去。”卢郡王回头看着众人,低声道:“如今里外消息一点都不通,你向谁说话去。”

太子妃亲自命人送孝衣来,明摆着是不欲人为难府内,可事实上,府中看管比从前更严了,大有风雨欲来这势。

袁氏在后面听到,心痛如绞,她跟着丈夫历经世事,却从来没有遇着像现在这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情形。

看朝廷的架势,竟像要将他们困死在王府一般。

莫非儿子真的犯下灭门大罪?

虽然她的儿子为人如何,她心里清楚,可这时却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若真是如此,虽是灭门大罪,不过大楚向来对宗室宽容,或许可以留下这三个孩子的性命。只是没了大人的庇护,大的痴,小的太年幼,他们又能活多久。

袁氏含泪回头看向儿孙们。

安天祐正呆跪一边,安天祝和安天祥则年少不知事,各在睡在母亲怀里。

袁氏心疼地看着孙子们,心道反正都活不成,还哭得什么灵,乐得享受一时是一时,便要命丘如意等人送孙儿回房休息。

不过,终久是深入骨髓的谨慎占了上风,上面的话也就袁氏脑中过了一下,此时也只道:“送孩子去耳房歇一歇吧,到底还小呢,着人好生看着,别惊醒吓着了。”

丘如意妯娌二人便亲自抱着孩子去了耳房,安天祐见母亲起身,也忙站起来牵着母亲的衣衫,一同过去。

丘如意看着小儿子熟睡的小~脸,又见大儿子乖巧地依在自己身边,便伸手揽他入怀,想到将来可能的结果,不由泪水模糊,低声对周氏道:“稚子何辜!若将来能有活命的机会,你想着法子抓~住吧,我不会怪你的。”

第二九一章 揭露秘密

周氏苦笑:“能有什么法子?出首大哥吗?若真有其事,大义灭亲,我也乐得做。{随}{梦} щ{suimеng][lā}可是,分明不是,为了活命,连良心都不要了,嫂子把我看得也太低了。”

丘如意向周氏致谦道:“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府里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与其大家都死了,将来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倒不如有人含耻忍辱,努力挣出个命来,以图将来为家人洗涮冤屈。如今咱们家,也就你还能有点活下去的机会。况且即便是灭族的大罪,说不定孩子还能被宽恕,你若能活着出去,也能照看他们点。”

周氏摇头:“若活,大家都活,若是死,怕是府里一个人都不会留。我父亲任着刑部侍郎,这种事我比嫂子懂,府里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如今也没法子可想,只等熬到大行皇帝入陵,新帝登基,一切也都有结果了。一动不如一静,好歹让自己死得有点尊严,省得弄出那般的丑态来,徒惹世人笑话。”

丘如意暗叹,她就怕众人活不到那一天,虽然这个猜测,一时找不出根据,但她心里直觉告诉她,这么静等下去,必会成为事实的。

周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不缺风骨傲气,便是丘如意从前也信奉“宁死不弯”,为此也闯下不少祸来。

只是后来去到边关,见识了诸多血腥,后来又做了母亲,反倒越发珍惜起生命来,认为人来世间不易,能活就不去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便是为了孩子,丘如意也不愿坐以待毙。

进来时间也不短了,丘如意轻声问安天祐:“你也陪着弟弟们睡一会好不好?”

安天祐摇头,丘如意命人看护好孩子,便牵着他的手,和周氏一起默默出来,正好到了时辰,众人又齐哭起灵来。

丘如意心里到底不放心,窥着空隙,叫来管事,叮嘱他夜里务必巡视好府内,尤其是厨房、粮仓和水井。

管事点头离去,丘如意转身,看见卢郡王也正往这边来,忙行了礼,抬眼见卢郡王看着管事离去的身影,丘如意便又解释了一番。

卢郡王连连点头:“很好,很好。”

丘如意忽然心中一动,问道:“父亲,咱们家是不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招了人的眼。”

卢郡王闻言一愣,继而叹道:“我也想知道。就算是抄家灭族,也不该这样,当年我跟着你们爷爷被拘禁那会儿,也没这样不近人情过。”

看样子卢郡王果真不知情了,丘如意道:“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这种日子能把人逼疯了,还是得想个法子才好。”

卢郡王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看看吧。”

丘如意也没有办法,只得低着对回去哭灵了。

虽然府里有心等下去,但显然有人却等不及了。

这日,管事悄悄回报:夜里似是看到可疑人影在粮仓附近转悠。

卢郡王等人心惊,越发加强看管,不想,没几日,两个小的孩子忽然莫名拉起肚子来。

家里众人都不免慌了手脚,忙去求守卫官兵寻个郎中。

这次任凭丘如意巧舌如簧,也没能说动守卫,直至卢郡王亲自相求,那人才叹口气,悄声道:“不是我铁石心肠不帮您,实在是帮不得。那日帮府上传话的石校尉已经被革职返乡了,上头说了,若是再徇私,项上人头不保。”

众人心凉,太子这是要逼死卢郡王府吗?

幸而安天祐前世久病成医,多少懂得些诊脉药理,趁众人往前院时,趁机给两个弟弟把脉诊视,又细细查看了他们排出的粪便,方松口气。思忖片刻,往园里看了一圈,见着那小片菜地,仔细研究一番,才发现原来是被人撒上了药。

府里对饮食看管极严,想来那起子人寻不到机会,便在此撒了药,也算聊胜于无了。

虽然菜被洗净,却多少也沾了点,安天祝二人年幼,便中了招,幸好不算太严重。

安天祐不由冷笑:安世弘果然知道遗诏,梁王还没入土呢,他就等不得了。

得想法子出去,不然等到新帝登基,这府里上下怕是活不下几个人了。

安天祐去找了董先生,由董先生出面,向卢郡王毛遂自荐道:“学生从前倒是学过几天医,虽不算精通,寻常小病倒也能瞧准几分,不如就让学生试一试。”

卢郡王闻言,如得了救星一般,惊喜不已,急忙拉着他往孙子屋里去。

董先生一番诊脉,道:“没什么大事,是饮食不洁引起的,待我开点药给小公子们服用,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于是默下解毒方子,卢郡王接过看了,见药并无不妥,便递给了袁氏,丘如意和周氏也凑上来看,幸好是些府里常备的寻常药材,不然又有得饥荒了。

妯娌二人各自放下心来,丘如意带着人往库房寻去,袁氏亲自照看孩子,又让周氏亲去厨房查看。

董先生便被让到了东边厢房暂待。

丫头婆子们上了茶,便退了下去,董先生见房内无外人,便低声对卢郡王道:“方才怕吓着少夫人们,所以学生没敢说实情。其实小公子并非是饮食不洁,而是因为中了毒,幸好中毒尚浅,几服药下去,就能好了,只是园子里的青菜以后就别入口了。”

安世茂从旁听到,惊讶道:“中了毒?难道园子里的青菜被人施了毒。是谁这么狠,下此毒手。”

卢郡王抬手止住,深深打量董先生道:“是本王眼拙了,看不出来先生不只文章好,还知医识毒。”

不怪卢郡王如此,董先生当年能做安天祐的先生,身家清白是必须的。

他的底细早就被安世诚摸得一清二楚,虽然是想当然的一清二楚,但其履历上也确实没有学医一节。就算他读书涉猎广,自己钻研了医书,只是这能识毒解毒,可非一般医者能做到的,何况一个乡间的私塾先生。

安世茂也觉出不对劲来,却见安天祐不知何时正站在跟前,忙伸手将安天祐扯到自己身后,满脸警惕地看着董先生。

“若是能被郡王一眼看透,我真真是辜负了先帝爷的厚望,干脆撞死算了。”董先生对天拱一下手笑言道。

第二九三章 王府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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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郡王就是一个享清福的闲散王爷,又一向谨慎,安世茂也只领件无关紧要的小差事,故只能从安世诚这里打开缺口了,事实上大行皇帝也确实这么做了。

所以只要顺着大行皇帝意思,出来指证安世诚卖国投敌,必会引起安世弘的注意力,到时再寻机在人前喊冤,倒不失为一个好计谋。

而这个指证的人,还必须有一定的分量,才能引起上至太子下至黎民的注意,丘如意当仁不让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别看丘如意早前与周氏说得头头是道,真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有时候名声和良心,比性命重要的多。

她狠不下心往丈夫身上泼脏水,也怕事情一旦开了口子,事态便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想象更不是她能控制的地步,一失足成千古恨。

也许事情还没真到最危急的时刻吧,也可能最后关头在她夫妻名誉与儿子性命之间,她会选择后者。

但现在,她认为还不能走这步极可能陷人于深渊的臭棋。

安天祐一眼看去,自是明白这妯娌间的眼神官司。

他不会让自己母亲的名誉受丝毫的伤害。

卢郡王接收到安天祐的眼神,忙正正嗓音道:“既然咱们都没什么好法子,就按董先生说的做吧。”

董先生曾道,深宅大院,外面又把守森严,传递消息不易,此前曾与同伴约定,事态紧急时,可以燃火为号。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至少王府起火,宗室们便不能不过问了。

如今周氏管着厨房上的事,此时便道:“现在柴火倒足,柴房便有现成的,花园子里还晒了许多备用。“

丘如意想一想,也道:“那就烧花园子里的吧,地方空旷,又靠着后墙,那里又有浇花用的水井,万一蔓延到别处,也能及时阻止。”

周氏忙道:“对,柴房里的不能烧,到底靠厨房太近,又是饭食又是饮水,到时人多手杂,再被投了毒。粮仓那里,也得着重看守,别被人浑水摸鱼也一把火给烧了去。”

安世茂不和女人一起聒噪,只看着父亲。

卢郡王不由瞥一眼安天祐。

今日在外书房时,一提到放火,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粮仓。

显然安世弘打的主意是放火烧了府里的粮仓,一方面断了他们的粮,将他们活活饿死,也有可能趁火起时,灭了府中众人的口,粮食对府里众人太重要了,一旦起火,大家必会蜂拥而来帮着灭火,有心算无心,什么手脚做不得。

如此,那便如了他的意。粮仓都烧光了,他也不怕,反正外边的人接到信号,必会行动,到时由宗室出面,见府里情形,越发显得他们可怜,说不得就此彻底解围,若是运气好,再逮着纵火之人,指证安世弘,越发对府里有利了。

安天祐亦是赞同这个想法。

可是,袁氏等人显然不敢全然相信董先生,不肯将全部身家一掷而空。

当然也与她们身在后宅有关,平时关心的本就是些吃穿住行的琐碎小事,如今一到大事上,首先考虑的自然也是这些,况且,身为妇人,自有其细腻处,凡事总想留个后手,潜意识里觉得即便事不成,也不会一下子就断了粮。

眼看孩子立时便要没吃没喝的,当娘的怎会安心?

安天祐看一眼母亲,低眸接着再抬眼,冲着卢郡王点一点头。

皇帝的话,向来一言九鼎,岂会说改就改。

安天祐是示意他说出议定的计划,还是同意妇人们的决定,卢郡王不太确实,试探道:“老大家的说的也有道理。”

安天祐点头,唇边带了丝笑意,卢郡王心中大定,一锤定音:“好,就这么决定了,茂儿随我去安排,夜深人静时就放火。”

是夜,卢王府后花园着起了漫天大火,映红了半个京城。

安世弘自然也被惊动了,不由笑了。

大行皇帝临去时在他耳边说的话,一日沉似一日地压在他的胸口,眼看丧期就要结束了,他被压得越发喘不上气来。

虽然他盼着丧期结束,好早日登上那个位子,可是一旦他登上那个位子,也就意味着不能再坐视不理被关着的卢王府众人了。

偏偏卢王府身家清白,安世诚的罪名也经不起推敲,放了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

没想到今日竟然成了事。

安世弘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因为哭灵,丘玉~娟睡不踏实,听到人有喊走水,便急忙起身开窗,看到外面冲天火光,仿若多年前京城安刘之战的那夜,不由吓一大跳,急急往安世弘这里来。

丘若兰比她来得早,见她面带惊慌,便闲闲说道:“看方向,怕是卢郡王府走水了吧。”

丘玉~娟前世随安世平在外,宫廷密事本就知道的少,更没有丘若兰的详知后事的本领,安世弘又是个多疑性子,在此事上,并不曾与她交心提及,所以丘玉~娟虽觉得安世弘对待卢郡王府的态度有些可疑,却也只当是他疑心安世诚的原因。

此时听得是卢郡王府走了水,虽心中着急,但想到他府外众多官兵把守,一旦火起,定不会也不敢袖手旁观,毕竟京城建筑多用木料,若任由火势蔓延,损失不可估量,谁也承担不下这个责任。

有那么多人帮着,救起火,倒比别家更快了。

所以丘若兰没看能如愿看到丘玉~娟一脸的着急相。

安世弘早就命人出去查证了,不多时内侍回来报:确实是卢郡王府着了火。

安世弘假意叹气道:“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呢?明日让宗人府派人去瞧瞧,可有什么损伤,到底是宗室,不可怠慢了他们。”

丘若兰接话道:“就是,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呢,偏还在大行皇帝丧期。莫不是得了什么报应,只当他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神灵在天,早看得一清二楚。”

丘玉~娟闻言皱起眉来,轻斥道:“越发没规矩了。后宫不可干政,你多的什么嘴?便是平日家常话,也得注意,你身处高位,又在太子身边,无凭无据的话,以后不要说了,免得扰了圣听,也误异了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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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全盘托出

俨然一代贤后的做派,丘若兰不服气,欲要再辩,安世弘却对她道:“太子妃说的极是,你规矩上确实不行,今日就不要睡了,去偏殿抄写宫规十遍,长长记性。{随}{梦} щ{suimеng][lā}”

丘若兰不敢使性子,只得去抄写宫规,安世弘又命人好生送丘玉~娟去歇息。

丘玉~娟知道安世弘一向克制,虽留丘若兰在偏殿,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失德的事,便放心地起身离去。

偏殿已燃起灯烛,丘若兰只得喝上一大口茶提神,认命地抄写宫规,安世弘步进来,笑道:“既然写不下去,就罢手吧。”

“唉,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偷懒,明天的日子就难过了,太子妃殿下必会亲自查看的。”丘若兰轻摇着一张素净的小~脸哀叹道。

丘若兰本姿容殊丽,现在一身缟素,烛光折映下,越发显得眼眸水润,安世弘素了这些时日,不觉有些意动,忙别开眼,定了定神,笑道:“你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不然如何担得起重任。”

丘若兰嘟嘴道:“我一个良娣能担得什么重任,上面横竖有太子妃呢。将来得爷怜爱,也不过一个妃位就打发了,上有皇后,下有皇长子的生~母,我算什么。”

安世弘笑道:“既然如此,等出了孝,你可得好生伺候着,争取早日生出个皇子来,你就知道我的话必不会落空的。”

丘若兰心中雀跃。

安世弘总算有点良心,还记得当年立下的誓言。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正身着华丽的皇后服饰,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处,接受天下百姓的顶礼膜拜。

就在丘若兰心中激荡时,恍然中听见安世弘轻声说道:“今夜里的大火,烧得真是痛快,一夜的光景,该什么都没有了。到底是赖以存活的粮仓,自然都会跑去灭火,火大困了人,也是没法子的事。当然了,他家还有个傻~子,想来不明白粮食的重要,没去帮忙,倒是可以偷得一条命来。”

丘若兰下意识地接口道:“不行,这个孩子留不得,留下他后患无穷。”

说过后,丘若兰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不由抬头看向安世弘。

安世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看来良娣知道不少事啊,你倒是说说看,如何留不得,又为何留他后患无穷?”

丘若兰再熟悉安世弘不过了,见他这样,不由冷汗涔~涔,不敢拿谎言支吾,更不敢说出事情真~相来。

安世弘等得不耐烦,逼视着她,冷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长兴帝传位给安世诚的遗诏?”

传位给安世诚的遗诏?

无论是史书还是前世,丘若兰都不曾听说过,此时被安世弘逼问,脑子发懵,转不过弯来,呆呆看着安世弘。

安世弘怒喝道:“你还在这里装傻充愣!怪不得你一开始就想法设法要嫁给他,原来早就知道他将来是做皇帝的。可惜任你百般算计,他却不看你一眼。你倒是机灵,求而不得,便转而求其次,找上了孤,可笑孤还信了你的满口鬼话。”

原来长兴帝要传位给安世诚。

丘若兰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这才是安世诚的嫡长子大楚的成祖帝,得以登上帝位的最主要的原因么。

无论前世今生还是史书里,安世诚都是在对敌作战时,被自己人出卖而战死沙场,如今看来,内里竟是如此乾坤。

丘若兰急忙整理情绪,跪地哭道:“卑妾实不知遗诏一事,若是知道,又怎么会隐瞒太子殿下?你是卑妾的主夫,卑妾一生的荣宠皆系于殿下~身上,自是想殿下之所想,急殿下之所急。这样一个大隐患,卑妾不知便罢,若是得知哪怕一丝一毫,定会告之殿下,早早除了这个隐患的。”

安世弘对丘若兰一向极为了解,见她声泪涕下,表情不似作伪,已是信了她几分,谁知听到最后,脑中蓦然想起从前事,不由黑下脸来,冷笑:“你敢在我面前撒谎!说不知道隐患,那你告诉我,从前为何屡次针对安世诚夫妻。”

“卑妾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您面前说谎!卑妾针对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丘若兰大声呼冤。

“哦,不是这个原因。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妇人心性?因爱生恨?少拿这些话来唬人。”

看着面前知晓秘事一脸阴冷的安世弘,丘若兰想了想,觉得她心里最重要的那个秘密,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便有气无力道:“实在是因为卑妾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安世诚并没有做皇帝,而是他的儿子即了皇帝位。原本告诉您的,只是卑妾担心殿下会因此对卑妾生出误会来,便想着凭自己之力,悄悄去了隐患便是,也免得让殿下忧心。”

安世弘闻言大怒,一脚踢向丘若兰:“贱人!不知误我多少事!”

安世弘怎能不气,都怪丘若兰妇道人家,私心太重,瞒了他这些时候,若他能早一天知道,早就将卢郡王府连根拔起,而不是等安世诚羽翼渐起,才费尽周折出手对付。

安世弘心念一动:“都有谁知道遗诏一事?”

丘若兰方才被踹个正着,结结实实摔倒在地,身上疼痛,心里委屈,泪水便哗哗往下落,却又不敢不答,啜泣道:“卑妾这是第一次听说遗诏事,哪里知道其他知情人。”

那日大行皇帝走得急,也没细细交待,安世弘本还将信将疑,之所以起了除去卢郡王府的心,也不过是为了有备无患罢了。

如今有丘若兰的话从旁佐证,说明遗诏一事果然是真的。

安世弘不由动了杀机,暗地里打算要将一干知情人皆除了去。

方才也不过想诈一诈丘若兰,见她果然不知情,心里有些失望,继而想到,管他什么知情人,只要卢郡王府一家子死了个干净,他的江山便可固若金汤,那遗诏也就是一张废纸了。

安世弘忽又问道:“安世诚的哪个儿子会代父即了皇帝位?”

“是他的嫡长子。”丘若兰木然道。

第二九五章 梦里实情

&bp;&bp;&bp;&bp;“那个傻子?”安世弘不由好笑起来。

&bp;&bp;&bp;&bp;安氏宗族人才济济,怎么会由着个傻子做皇帝。

&bp;&bp;&bp;&bp;丘若兰道:“梦里,他原本是不傻的,或许是因为当年用药强行催生的缘故,脑子受了伤害才变得痴傻起来。”

&bp;&bp;&bp;&bp;安世弘仿佛现在才想起来,那时丘若兰不断吹枕头风,他便顺势而为,为了挑拨安刘两家,着人挑唆着刘太皇太后给丘如意灌药。

&bp;&bp;&bp;&bp;如此说来,那安天祐八字已改,想来皇帝命也会随之而改吧。

&bp;&bp;&bp;&bp;不过终久是个后患,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及早处置才行。

&bp;&bp;&bp;&bp;原来,他方才对丘若兰说的话,倒也不是虚言。

&bp;&bp;&bp;&bp;若是卢王府的主子们都烧死在火里,确实有点不大合常理,所以他的目标重点是安天祝和安天祥。

&bp;&bp;&bp;&bp;安世诚在他心里,已然是个死人了,偏他这里还没有个子嗣,为防得知遗诏的众王公大臣们起了让他过继的想法,安世诚的子侄是决不能留的。

&bp;&bp;&bp;&bp;至于那个傻子,他本没放在心上,便想着留他性命也正好能去一下众人的疑。

&bp;&bp;&bp;&bp;如此看来,倒是他思虑不周了。

&bp;&bp;&bp;&bp;安天祐虽是个傻子,到底占了嫡长二字,竟是留他不得了。

&bp;&bp;&bp;&bp;现在夜已深,不方便派人出宫去卢王府修正命令,罢了,那就暂时留下安天祐一条小命吧。以后有的是机会除去他,一个智力不全的孩子受到亲人死去的冲击,以致于疾病缠身乃至不治,也是情理中的。

&bp;&bp;&bp;&bp;安世弘又问丘若兰道:“你可曾梦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bp;&bp;&bp;&bp;丘若兰骇然,以为安世弘要杀她,吓得急忙摇头:“卑妾是哪个名位上的?生死如蝼蚁,上天自不会警示。”

&bp;&bp;&bp;&bp;安世弘笑道:“那么梦里大行皇帝又是如何崩的?”

&bp;&bp;&bp;&bp;“是死于被人投毒。”丘若兰答道。

&bp;&bp;&bp;&bp;梁王前世被刘太师派人投毒而死,今生死于金丹中毒,倒都是死于毒药,也不知是否巧合。

&bp;&bp;&bp;&bp;不过前世今生早已不同,也不知安世弘追查这个作什么。

&bp;&bp;&bp;&bp;“原来是死于被人投毒啊。”安世弘神情变换几次,越发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于是他涩声问道:“你可知孤是如何崩的,又是崩于何时?”

&bp;&bp;&bp;&bp;丘若兰额上全渗出汗珠来,有意隐瞒,又怕被安世弘看出来,可看到他那阴冷的脸,心头一紧,小心作答道:“殿下,现实和梦里已经截然不同,梦里的事情已作不得准了。”

&bp;&bp;&bp;&bp;安世弘的心便沉了下去,显然在梦里,他不是寿终正寝的,所以丘若兰才不敢实言相告。

&bp;&bp;&bp;&bp;“是啊,既然现实与梦境不同,不如你说来听听,孤平日里若能多加注意,得以长寿,你是第一大功臣。”

&bp;&bp;&bp;&bp;安世弘坚持,丘若兰不得不匍匐于地,小声道:“梦里,殿下是是被雷轰而亡”

&bp;&bp;&bp;&bp;“真是荒渺!孤乃是真龙天子,雷神岂也犯我!”丘若兰话未说完,便被安世弘的大笑声打断。

&bp;&bp;&bp;&bp;然安世弘看似洒脱,其实心里已打定主意,凡遇雷雨天就不出门。

&bp;&bp;&bp;&bp;丘若兰也陪着干笑两声,又被安世弘又问道:“梦里,孤有几个儿子?”

&bp;&bp;&bp;&bp;事已到此,丘若兰也不再想隐瞒什么了,直言道:“梦中殿下有一个嫡长子,被立为了太子,另有两位小皇子,几位小公主。”

&bp;&bp;&bp;&bp;“嫡长子么?”安世弘神情恍惚起来,已被他下了绝育药的丘玉娟能给他生出个嫡子来吗?

&bp;&bp;&bp;&bp;安世弘隐晦地看向丘若兰,半天,低声喃呢道:“果然与梦境不同了。这是为何呢?”

&bp;&bp;&bp;&bp;到底是因为大行皇帝及小皇子们借了他孩子的寿,还是因为他自作孽强行改了子女命数?

&bp;&bp;&bp;&bp;丘若兰道:“是的,太子妃生下殿下嫡长子后,姚氏也跟着生下一个小皇子来,至于为何与现实不同,恕卑妾愚钝不知。”

&bp;&bp;&bp;&bp;“姚氏?”安世弘一提起这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简直恨的咬牙切齿。

&bp;&bp;&bp;&bp;“其他几位生下子嗣的都是谁?”

&bp;&bp;&bp;&bp;丘若兰老老实实说了。

&bp;&bp;&bp;&bp;安世弘满意地点点头,那几个嫔妾虽不太得他欢心,不过为了子嗣计,等出了孝期,少不得多多临幸她们了。

&bp;&bp;&bp;&bp;安世弘看着丘若兰叹道:“你呀,就是小心眼太多。若是一来到孤身边,就将梦里的前因后果,皆如实相告,哪里还有这么些糟心事。”

&bp;&bp;&bp;&bp;丘若兰为自己辩解道:“这些梦都卑妾陆续梦到,而且又与现实有出入,殿下又日理万机,卑妾不敢以闲话相扰。”

&bp;&bp;&bp;&bp;安世弘不置可否,只道:“继续抄宫规吧,明日太子妃还要看呢。”

&bp;&bp;&bp;&bp;丘若兰跪送安世弘离去,瘫坐在地,才觉得自己汗流浃背,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还是做太后最带劲,她得赶紧生下儿子,升职做太后,这做良娣的日子也太难过了。

&bp;&bp;&bp;&bp;哪知不等她喘口气,安世弘却又杀了个回马枪,再次步入殿内,蹲立在丘若兰面前,看着她,温声问道:“梦里的太子妃是谁?是现在的吗?”

&bp;&bp;&bp;&bp;丘若兰这次真是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不敢隐瞒,摇头道:“不是的,梦里的太子妃不是丘玉娟。”

&bp;&bp;&bp;&bp;安世弘倒大大出了口气,笑问道:“那她是谁?”

&bp;&bp;&bp;&bp;丘若兰这时才回过神来,心里暗唾:我紧张个什么劲儿,现在又不是我做太子妃,正好如实告知安世弘,趁机扳倒丘玉娟。

&bp;&bp;&bp;&bp;丘若兰答道:“梦里的太子妃殿下是太子殿下此前的未婚妻,现如今的郡主秦秀英。至于丘玉娟,她不过是莱阳郡世子不受宠的妻室罢了。”

&bp;&bp;&bp;&bp;安世弘听得秦秀英的名字,先是愣了神:怎么会是她?原来是她给自己生了嫡长子。

&bp;&bp;&bp;&bp;当年他小动作不断,被刘献抓了首尾,可笑那个蠢蛋并没有再深入查探,只是以牙还牙,想要立时报复过来。

&bp;&bp;&bp;&bp;他权衡利弊后,顺势而为,虽丢了未婚妻,却也成功地让秦老将军彻底与刘氏反目,与他的结盟也越发牢靠。

&bp;&bp;&bp;&bp;如今看来,他的一招瞒江过海,竟是将自己的皇后和嫡长子给弄丢了。

&bp;&bp;&bp;&bp;而后来又听丘玉娟是安世平之妻,越发心里气急,没想到在梦里,丘玉娟也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第二九六章 计划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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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安世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丘若兰是既得意又担心,方才的一番话,总算是没有白说。

皇位更替之时,向来风雨飘摇,安世弘现在还不能犯混。

丘若兰清醒地劝道:“想来太子妃的福分非寻常人能担得起的,故现太子妃没能给您生下嫡子来,殿下乃真命天子,将来定子嗣繁茂的,只待殿下登基,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了。”

安世弘点头道:“果然有进益,从前只一味捻酸吃醋,如今倒是越发贤惠起来,也知道劝着孤了。孤没看错你,果然胸中有大丘壑。”

虽是褒奖之语,然语调平稳清冷,丘若兰不知又犯了他的什么忌讳,只得又跪下请罪。

安世弘径直步出,看一眼卢郡王府仍不见减轻的火势,心情大好。

次日,天刚蒙蒙亮,齐王便进宫来,安世弘焦急道:“来的正好,赶紧去卢郡王府看看。”

昨夜里的火势不小,而且直烧了半夜,到了清晨才将将熄灭,齐王心里免不得担心卢郡王一家的安全,他又不敢擅自前去,故宫门一开,他便赶着进了宫,领了太子令,忙从宗人府点了些了,急匆匆地去了。

等到卢郡王府,门前护卫森严,见是领太子命而来,便宽和地放了行。

齐王随口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不知道,我等只是守卫王府不许内外通连,至于里面情形不归我们管。”

冷冰冰的话敲得齐王心生疼,如此说来,昨夜那般大火,他们竟是袖手旁观了。

齐王不敢废话,领着人直奔王府里去。

进到后院,看到卢郡王一干人全须全尾,齐王终吁出口气,再看一眼,急问:“孩子们呢,他们没事吧。”

卢郡王一边让坐一边笑道:“昨晚府里闹腾一夜,孩子们也没休息,正由他们母亲哄着睡呢。”

齐王抹一把额上的汗水,一屁股坐下,笑道:“那我就放下心了。昨天那场火实在骇人,吓得我一夜未睡。”

卢郡王起身道谢,齐王扶住道:“你我同宗,这样就见外了。”

齐王又亲去现场查看。

王府花园子被烧了个精光,幸好不曾蔓延到住房及别处。

齐王看着园子里留下的痕迹,心里不由生出诸多的疑惑来。

卢郡王适时开口道:“自从被拘禁在府里,里外不通近一个月,幸好家里还有些存粮,不至饿死,只是却没有备下柴火。不得已只得将园里花木及一些旧房子拆了,劈成柴火,就便晾晒在园子里,许是天干物燥,一时不察,起了大火。”

齐王不由羞愧,身为宗正,任由未定下罪名的卢王府困窘至斯,都是他的失职。

他到底是男子,心思本就粗些,且又出身权贵,战乱中虽吃了点小苦头,如今养尊处优多年,早就淡忘了,哪里真正关心过饮食一节,再加上大行皇帝有意难为,他便大意了。

后来,则是一心张罗大行皇帝的丧身,忙得陀螺一般,分身乏术,却发记不得了。

齐王陪笑道:“惭愧!都是本王思虑不周,让府上众人都受了委屈了。你我兄弟多年,早不是外人,有话直接让人递给我就是了,省却多少麻烦,幸好不曾伤着人。”

卢郡王苦笑:“前儿为着孝衣一事,帮着传话的守卫官兵已是卸职返乡了,若再有人敢往外递话,卸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动辄出人命,我们劳动不起他们。”

齐王愣住:“还有这样的事?”

他脑袋一向不笨,不然也为会屹立多年不倒,立马嗅到异样气息,却不敢往深了想,接着转话道:“幸好只是烧了一个园子,大家都平安,火也熄灭了。我这就回去,好让太子殿下放心。”

看着匆匆勘探一番、逃也似地离去的齐王,卢郡王父子相视一眼,倒也没多大失望:齐王一向是个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关键是,这次来的人有否长兴帝的人。

幸而这次还真被他的人混了进来。

随着齐王的离去,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整个京城。

京城到处都在议论卢郡王府的惨状。

安氏宗亲也都被灌了一耳朵谣传,进得宫后,便围着齐王问东问西。

齐王却紧闭了嘴,不敢发一言。

他忘不了方才的一幕。

方才,他进殿将卢郡王府的情况报给安世弘。

安世弘早就做好悲痛的架势,听得卢郡王府在此次火灾中无一人伤亡,大为震惊,因事态完全出于他的意料,震惊之余,便忘了伪装,只管连番追问道:“这怎么可能?大火烧了一整夜,竟只是将个花园烧了个精光,一间房舍都没有波及?那粮仓呢,他们的粮仓……”

安世弘意识到不对,猛然住了口,直愣愣看着齐王。

也不怪他失态。他派去的都是酒囊饭袋吗。

跑去花园里烧柴火,亏他们想得出来,花园子着火,能引得众人都去抢救吗。

粮食才是最重要的。他的目标本就是粮仓,而且他还知道粮仓离着王府的住舍很近,到时一个救火不及,害众人被烧死在房里,就更妙了。倒是花园子离着王府住处很远,便是全烧光了,也难把火引过去。

如今放火不成,反打草惊蛇,也怪不得那些密探们不敢回来复命。

逃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逃得过一世?便是他们戴罪立功,亡羊补牢,这些人也轻饶不得。

安世弘愤恨地拍一下桌案,惊得齐王眼角直跳。

安世弘终于平复下心情,阴测测看着齐王道:“皇叔父,最懂得明哲保身了,哪些话当讲哪些话不当,想来你心里自有一杆秤。”

齐王忙答道:“老臣年老昏花,做事精力不济,眼前刚发生的事,眨眼间就忘得个干净,无法再继续效劳朝廷。等送走大行皇帝,请殿下恩准,让老臣卸下宗正一职,得以回家颐养天年。”

安世弘脸上见了笑容:“叔父为了安氏宗族操劳一生,也是时候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乐趣了。到时就让世焕顶了你的宗正一职吧。”

齐王谢恩退下,如今被众人围着寻问,不由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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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兔死狐悲

他是第一时间向安世弘禀报的,这些人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安世弘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在他的头上?

齐王脸色苍白,冷汗不止,支吾着有事,远离了众人。◢随◢梦◢小◢.lā

如此虽保全了对安世弘的忠心,然这番作派,越发让人心生疑窦,继而心神不宁。

于是就有人出来提议:既然没有确凿证据表明卢郡王府有罪,那么送葬大行皇帝时,于公于私,他们都该出来参与。

安世弘颇为惊讶,而更惊讶无比甚至气急败坏的是齐王,因为出头提议的人正是他的儿子安世焕。

齐王恨恨地看着儿子。

偏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子,竟敢不和他作个商量,就站出做这等出格的事。

幸好安世弘面上并无不悦,而是从谏如流,坦荡道:“依卿所奏,到那日准他一家出城相送大行皇帝。”

回到家,齐王对儿子恨道:“你今天出的什么风头?怎么就这么不省心,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就管上别人家的事了。”

安世焕冷硬答道:“诚大哥不是别人,他是儿子的半个师傅呢。当年,咱们两家还到托生死,如今他家有事,岂能坐视不理。况且也不知诚大哥现在是生是死,我有责任帮他照料家人。唉,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无米无柴,不敢想象他们活成什么狼狈样了,甚至都不敢确定他们是生是死。如今不只我,就是整个京城,怕都如此想,我这么做也是帮着太子去疑。”

“你倒是用心良苦。”齐王冷哼,叹道:“放心吧,他们一家活得好好的,不缺柴米。只是你以后得注意了,一个年轻后生,要少说多听。”

不提安世焕不服如何和父亲争辩,只说现在永平王府里,永平王父子亦在进行一场争执。

原来今天,并不是安世焕一枝独秀,在他提议后,永平王世子安世瑜很快就出来附议了,也使得安世弘不好推脱,只好顺势应下。

安世瑜一边帮父亲顺气,一边道:“儿子今日之所出来,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说什么安世诚卖国投敌,傻~子也知道,是大行皇帝父子借机除去他一家的借口罢了。想那卢郡王府,最是谨慎小心不过了,他家能有什么罪过?竟要落得如此地步。”

“委实有些可疑,只是帝王心思,最难猜,也不能猜,糊涂些也未尝不可。”永平王叹气。

安世瑜道:“儿子倒有些想法,父亲姑且听一听吧。”

永平王知儿子才智平庸,却点头道:“你说吧。”

安世瑜清一清嗓子,认真说道:“卢郡王府虽谨慎,却有一大不足之处。那就是他们靠着先皇得了富贵,后来却又投得刘太后,刘氏势微后,又同着安氏扳倒刘氏,十足的墙头草作为。”

永平王嗤笑:“是有些墙头草的嫌疑,虽然他家自有苦衷。便是如此,也只说明他家品性不行,最多以后不理会他家少加恩泽就是了,犯不着非因此便要除了他一家去。况且,他家品性确实不坏。”

“可是他家这数十年来,过得也太滋润了。虽无功劳,却得封国公,倒比战功显赫的您的爵位还高。安刘之战,他家关起门来生孩子,倒仍升为郡王,父亲和宁泰王叔功心劳力,冒着事不成被杀头的危险,事后也不过被封个郡王。”

永平王点头:“你的话不错。不过,这里面却也是有原因的。他家乃是孝德皇后长子嫡系,若不是后来变故,他家现在可不止是个国公郡王。大楚重嫡,且他家又守分,故先皇对他自是不一般,至于安刘之战,他家虽没正面出力,但袁兴的力量不容小觑,我离军多年,宁泰又那般,没有袁兴,现在是谁把持全局,还真说不好。”

“如此说来,果然是儿子的眼界太窄了。”安世瑜笑道,“儿子原还想,从前卢郡王府虽过得小心,但对比大多数的宗室,却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而大行皇帝本与先皇是堂兄弟,又立下赫赫功绩,却因刘太师等人的打压,活得憋屈,因此看卢郡王一家不忿。如今听了父亲一席话,顿时茅塞顿开,想来是大行皇帝父子忌讳他家的出身。当年孝德皇后的长子,因其为嫡长子,曾被立为太子,只是后来因事获罪,才被一直拘禁。但他家传承至今,从未有过庶出,如此一来,卢郡王一家在大楚,论嫡论尊,竟无出其左右。长兴帝去后,只这一条,若他家被拥立为帝,天下无人敢不服。”

永平王闻言,心下一沉。

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卢郡王一家太低调了,或者说太平凡了,虽谨言慎行,从不作福作威,只是虽无过,却对大楚也无功,当年得封郡王是看在袁兴的功劳上,故大家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大行皇帝父子显然应该是想到了,所以眼看安世诚就要崭露头角建功立业,于是立马出手对付他。

永平王却又马上摇头,虽然有道理,但是大行皇帝一旦登上帝位,便是大楚最为尊贵的人,卢郡王府对他的暗里威胁也就解除了,因此对卢郡王府下手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安世瑜却道:“可是太子无嗣。大行皇帝只有这一个嫡子,听说他当日还曾与太子商定,将来兄终弟及,许是怕这其中~出什么岔子,被卢郡王府的人夺去皇位,所以才想及早除去卢郡王府。”

这个说法,也倒成立。

永平王思量过后,深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只怪他命运不济。”

安世瑜见自己的假设得到父亲的认可,不喜反忧:“父亲,咱们也怀璧其罪啊。大行皇帝及先皇乃是孝德皇后幼子一系的,可咱们却是出自孝德皇后次子嫡派,真论起来,倒比他们高贵。如今你和齐王等人只管明哲保身,由着他除去无辜的卢郡王府,下一个会是谁?万一将来他杀得兴起,将屠刀对准了咱们,还有人帮咱们说话吗?还有谁敢帮咱们说话?况且咱们本就拿了他的把柄,一旦做稳位子,就该着手处置咱们了。”

第二九八章 直接对质

永平王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颇为震惊,思忖一会儿,安慰儿子道:“不会的,咱们有大行皇帝的免死圣旨,太子殿下也在众人面前亲口保证前事不提。”

安世瑜看着两鬓秋霜的父亲,心里涌起阵阵悲哀。

岁月不饶人,父亲终久是老了。

他脑海里的那个果敢英勇正直无畏的大英雄,如今也开始变得苟且偷安来。

英雄总要迟暮,只是父亲因他多年的不良于行,整日躺卧在床榻之上,所以比之同辈人来,无论身心,都苍老得更迅速。

而这一切都是安世弘造下的孽。

若往前推个三五年,父亲定咽不下这口气的,可惜,他的身体到底拖累了他的心智。

父亲老了,那就让他过些安宁日子吧,现在换他为父亲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来吧。

安世瑜默默陪坐在父亲身边,眼见父亲欲打瞌睡,轻轻帮着父亲盖上薄被,而后轻手轻脚走出门去。

随着房门关上,永平王便睁开了眼,看一眼被子,不由摇头。

不服老是不行了,方才明明在思考问题,哪里想到竟打起瞌睡来。

永平王摇一摇床前的铜铃,老仆人忙走进房来侍候,永平王道:“你去打听一下,最近世子都同什么人往来?”

那老仆自小跟着永平王,出生入死,情份不浅,闻言便笑答:“王爷若想知道,只管问世子便是了,老奴偷偷打听象什么样子?”

永平王摇头:“我若问,他自然说,只是我倒底老了,有些事能放手且放手,世子也该尝试着自己思考了。”

“王爷既如然想,那还要老奴去打听个什么劲儿。”

永平王瞪眼:“啰嗦什么!让你去,你便去。如今他谋的事可是事关全府身家性命的,我不把一把关,如何放心。”

老仆无奈,只得出去着人悄悄打听。

至夜间,便来到永平王跟前:“世子爷今天出门去见了几位神秘人,至于是谁,老奴还有打听到。倒是世子爷让老奴帮着他从王爷这里打听:当日免死圣旨,是何人盖的玉玺?”

永平王皱眉,半响命道:“去叫世子过来。”

一会儿工夫,安世瑜便进得房来。

永平王道:“长本事了,倒和我使起心眼子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问,鬼鬼祟祟地。”

安世瑜不满地瞪一眼老仆,陪笑道:“一点小事,不想惊动父亲,才想着悄悄地问问的。”

“我知道,你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

安世瑜吓得赶忙跪下:“儿子已过而立之年,也该担起家里的重担,父亲只管放心颐养天年便是。”

永平王闭目问道:“你今天去见了谁?”

安世瑜老实回答,果如永平王所料,正是从前与他家走的近那几位安氏王公。

末了,安世瑜想一想,又添一句:“还有从前的大内总管李全李公公。”

永平王倏然一惊:“怎么是他?他怎么也搅和到这里来了。”

李全与长兴帝情同父子,长兴帝在时,他权利盛极,却从不作威作福,端得大公无私,长兴帝一去,他也不恋权,直接便将手中的暗人全部交出来,只一心一意为长兴帝守陵,仅凭这两点,就让永平王敬服不已。

安世瑜不答反问父亲道:“儿子听说,当日大行皇帝面前,免罪诏写及用宝,皆是秉笔太监一力所为,是否属实?”

这是担心安世弘将来不认帐?

永平王摇头失笑,那可是大行皇帝当着众王公大臣的面许下的承诺,安世弘不敢不认的。

“当日关于这件事,他一字未提,是不是表明他心里终久还是放不下这些事?以有心算无心,只等着大难临头吧,就象如今的卢郡王府,灾难降临,尚不知自己为何死的。”

永平王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凝重起来,沉思过后,叹道:“你待如何?难不成还将他拉下皇位来不成。”

安世瑜道:“现在拉他下来,总比他真正坐上皇位再拉他下来,要简单容易的多。父亲只管放心,李公公那里自有方法,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便是了。几位叔伯,也都道如此极稳妥。”

永平王无奈,只得随儿子谋算去了。

过得两日,以皇后名义下达的让卢郡王府众人送葬大行皇帝的懿旨传达下来。

不想,卢郡王却不肯领下旨意,只跪地谢罪道:“臣等虽极想去送送大行皇帝,但为着全家性命着想,却是不敢离开府邸的,故请恕臣不能接旨之罪。”

这倒是奇了。

只要在大行皇帝面前好好哭一场,十分罪也能减下两分来,他家倒唱起反调来,还说了这些怪诞话,也不怕被有人拿住把柄,头上再添几项藐视中伤皇帝的大罪。

安世弘闻听,烦躁道:“罢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既然他们家不愿出来,那就由着他们吧。”

刘娘娘却冷笑:“不是不愿意,听他的话,竟是不敢。这倒有些意思,不若宣了他来,好生问上一句。太子殿下焦燥个什么劲儿。”

安世弘气塞,他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寻了两天,还是杳如音讯,如今不得不想法调府里人出去,好寻人兼栽赃,以除后患。

安世瑜等人这两日也都通了气的,此时也不出头,只管附和刘娘娘。

刘娘娘一向强势,安世弘尚未及位,阻挡不住,最后皇后只得派人传了卢郡王上来说话。

卢郡王辩白道:“前几日,府中大火,臣只当是下人们不小心,不想救火过程中,却分别在粮仓、水井和厨房等事,捉到几个可疑的人。那日本想说给郑王爷的,哪知他人多事重,没几句话就跑了。臣只有自己审问了几句,没想到竟得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竟有人要置臣一家于死地。”

众人不由拿眼看向安世弘。

卢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能派进去的人,也只有安世弘了。

此前大家早猜到安世弘父子要除了卢郡王府去,没想到他的人竟这般无用,被人活捉也就算了,还将实话给了出来。

安世弘看着卢郡王呈上的证词,脸上青白交加,偏众人的眼睛还一个个粘在他脸上,直等着他给出答案来。

第二九九章 谁坐皇位

人证物证面前,安世弘咬牙切齿,心里直冒煞气,看来是他待底下人太仁慈了,以致于明明家人被他握在手中,那几个人还是反了水。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安世弘心绪已定,面色平静地冷笑:“好大的胆子,竟敢离间起咱们君臣间的关系来了。即刻将人发往刑部,不惜任何手段代价,定要详细审问个明白。”

如此处置,俨然与他无关了,众人虽心中仍有疑惑,却也不敢直接跳出来就证词指责于他。更何况当日派人围了卢郡王府的乃是大行皇帝,众人越发没法开口说话了。

安世弘到底心虚,少不得又一番解释。

卢郡王府是否有罪,国丧结束,自然要审个明白。有罪不会放过,无罪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现在还没有定罪,他没有道理私下处置,况且卢郡王府不仅与他无私怨,而且安世诚与他关系一向颇佳。

安世弘福至心田,一锤定音道:“这必是敌国用的离间计。”

如此一来,倒是侧面反映出安世诚确实是个忠臣来了。

安世弘为表示此事确实与自己无关,索性以未来帝王的身份宣布暂时解除对卢郡王府的拘禁。

安世瑜便又出来道:“奸细未查明,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如此卢郡王府怕不安宁,还请殿下另派人手前去护卫一二才好。”

安世弘原本是想着就势撤去人手,更方便他动手行事,反正到时推给敌国奸细就是了。

不想安世瑜这个没眼劲儿,专和他做对,令他失了先机,为表明自己的无辜,少不得暂时忍耐,等待机会。

安世焕等人又来附议。

安世弘心中恨极,只得点头道:“卿等考虑的极是。”

于是亲点了袁氏兄弟带着一队人马护卫卢郡王府。

卢郡王府一家被拘禁多时,终于可以走出府门来到人前。

皇后和太子多有安抚,卢郡王等人自是不住谢恩。看着圣眷不减,众王公大臣们却都不是傻的。

先前众人大多只当拘禁卢郡王府,乃是例行公事,然先是大火,后是蓄意毒害,虽然暂拿敌国离间计搪塞过去,他们倒越发明白安世弘一定要除了卢郡王府的意图。

虽不知原由,也直觉卢郡王府可能含冤,但仅凭安世弘的帝王身份,众人就不敢忤逆,更怕惹火上身,故对卢郡王府一家子多有疏远。

反正是哭丧时期,人人一脸哀凄,俱沉浸在伤痛之中,也不用人情寒暄来往。

倒时刘娘娘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儿子,却是心焦又欣喜。

在皇后处走个过场,得了空就赶到哭灵的大殿来,一圈巡视下来,终看到正跪在角落的那一家子。

刘娘娘贪婪地看着安天祐。

安天祐是公认的傻子,虽年长些,却得了照顾,不用和祖父叔叔去前边跪哭,此时正和弟弟一起跪靠在母亲丘如意的身边。

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因各种原因,看他不顺眼,如今得知这个孩子是自己儿子的转世,且还是带着记忆的,刘娘娘怎么看怎么顺眼,虽容貌不同,她却觉得安天祐的一举一动,和自己儿子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此时正恰是休息时分,刘娘娘身分特殊,跪在殿内的众人少不得起来见礼。

安天祐心中叹惜,到底母子一场,见她眼巴巴看过来,他身为儿子的岂能心静无波,少不得窥人不注意,悄悄儿地行一礼。

刘娘娘见他如此,心里喜不自禁,然再想到过往种种,不由又是喜欢又是心酸。

丘如意抬头看见刘娘娘面上喜怒难辨逼视着儿子,前尘往事涌上头,深恐又生事端,暗地里拉过两个儿子来藏于身后,隔了刘娘娘的视线。

刘娘娘不由暗哼一声,哂笑丘如意的小家子气。

终久怕暴露儿子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众人面前,刘娘娘也不敢肆意,不得不强自收回目光,随意说几句话,便离去了。

临出殿门,忍不住又看一眼,只见儿子乖巧地偎依在丘如意身边,心中一叹,强忍了酸意,出来悄悄寻了卢郡王说话。

刘娘娘直截了当道:“想来你也都知道事情始末了,若想解了你府中的困境,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我会助你家一臂之力的,只是那个位子只能是安天祐来坐。”

卢郡王忙道:“那是自然。”

他已经想明白了。上至刘娘娘,下到李全,他们要的是安天祐重新坐上帝位,自然不会坐视皇位花落他人头上。

即便那人是安天祐今世的父亲也不成。

人性难测,他们不愿意冒险。

如今刘娘娘当面直截了当地明说,他也没觉的意外。

他们一家子真没有什么野心,只是被逼到这般地步,为了活命,才不得不争那个位子。

而且争皇位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安天祐就是长兴帝。

只要长兴帝在,梁王父子就算不得正统了。故一向忠君的卢郡王不得不舍上全家性命来尽忠。

他到底心里还是有些顾虑。

他了解儿子安世诚,知道他的目标一向是做个忠臣良将,从未有过争帝位的壮志雄心。

但旨意上写明是传位给安世诚,若安世诚还活着,不管安世诚有没有帝王心,安天祐一个孩童怎么也不能越过他被拥立为帝。

当然也可以说出安天祐乃长兴帝转世的真相,只是太过惊悚离奇,就算宣之于世,天下人未必会信,或许会被人拿来攻讦:一切都是刘娘娘为再次执掌朝撒下的弥天大谎。

如此一来,帝位之争,越发困难重重了,毕竟梁王父子的皇位经过这几年,已是坐得稳了,推翻重来,谈何容易。

说来说去,还是安世诚挡了安天祐的道了。

只要安世诚死了,安天祐便能名正言顺的去争夺皇位。

皇位之争,向来残酷,为了忠义,舍弃妻子儿女的,史书记载的亦是不少。

但真临到自己头上,卢郡王还是舍不得儿子去死,虽然儿子现在尚不知生死。

卢郡王决定要为儿子争取一次生机,于是低泣道:“娘娘一向智谋无双,还请指点迷津,救我儿一条性命。无论如何,他总是无辜的。”

第三零零章 世诚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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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娘娘冷笑:“便是我想取他的性命,你那乖孙子也必不肯答应,只要他能在边关逃出性命,我自不会出手对付他的。”

卢郡王心中石头落了地,连声道谢,又道:“只是,这孩子毕竟年幼,贸然拥立,恐难服众,将来又是事端,还望娘娘能想个万全之策。”

以刘娘娘身上有前科,她若再扶持一个孩子上来,朝中王公大臣必以为她又要揽权了,定不肯答应的。

刘娘娘打断道:“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对策。”

过得几日,将大行皇帝送入帝陵,便开始准备新帝登基一事。

其实已经耽搁得够长时间了。

安世弘原本打算在登基前将隐患都除了去,这才借着不舍大行皇帝的孝心,一拖再拖,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见事不成,他便着紧起登基大事来。

谅卢郡王一家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先将皇位牢牢拿到手中再说。

而刘娘娘等人则知道一旦安世弘登上帝位,就不好再拿下他来了,也加快了步伐。

幸而,本朝向来极重视新帝登基大典,不容有丝毫的马虎,往往得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来准备,且喜因刘娘娘等人的干预,钦天监卜出的日子最终定在两个月后。

安世弘对此倒无异议。

大行皇帝崩后,安世弘哭灵期间,便以储君身份处理国政,大行皇帝入陵后,众臣便改口称他为皇上,已是即了位成为事实上的皇帝了。

登基大典不过是昭告天下,锦上添花让皇帝更为然正言顺罢了。

一来,安世弘也不想让自己的登基仪式太寒酸,二来则是他做戏惯了的,如今皇位已拿到了手,越发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急迫样儿,故以“先皇刚去,前方战事未平,一切从简为要”之语匆匆带过,即便开始着手处理这些日子积压的朝事。

首要的便是卢郡王府一事。

一想起这一家子,安世弘便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当日先皇去的急,安世弘虽猜到父亲为了除去安世诚,在对南昭南夷之战中,动了手脚,但具体细节却不得而知。

他还是太心急,出手早了些。

要是等到父亲除去安世诚一家,他再出手该有多好啊。

有钱难买早知道。

安世弘一直在埋怨父亲隐瞒了自己如此重要的事情,可当他真正高高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接受天下人的朝拜,并对卢郡王一家束手束脚时,他才深刻理解了父亲的苦衷。

但凡有点雄心的皇帝,谁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呢。

安世弘思前想后,不得不咬了咬牙。

随着那几个“奸细”的招供,安世弘宣布卢郡王府无罪解禁。

卢郡王府的人虽得了自由,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日夜加强防范,刘娘娘等人也暗派了高手入府保护。

同时也带了好消息到府里:安世诚已经寻到,虽受了伤不能移动,却无性命之忧。

丘如意闻听消息,尚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后,方喜极而泣,恨不得马上飞到丈夫身边。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却不敢行动。

因着遗诏一事,安世诚还活着的消息万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丘如意面上仍是愁苦,只在夜里暗自谢佛,就连儿子,都不敢告诉,免得他们不懂事给嚷嚷了出去。

却不知安天祐更早就得到了消息。

李全手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不管是派在安世诚身边的高手,还是当年派在南昭边境内外的番子。

安世诚失踪没几日,便被他们寻到了。

之所以一直没往安天祐这边传信,一来因为卢郡王府被围,传信确实不方便,二来则是因为李全的私心。

李全这些时日,备受煎熬。

有心取了安世诚的性命,又怕安天祐恼恨——李全明白长兴帝对父爱是多么的渴求,如果他真走出这一步,日后便是他以死谢罪,安天祐怕也不能释怀。

但安世诚挡了安天祐的帝王位,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全一面让人尽心救治垂危的安世诚,一面暗暗祈祷安世诚最好熬不住早早死去。

哪知,安世诚虽身受重伤,求生意志却很顽强,眼看没了生机,偏被他挣出一条命来。

莫非他真有帝王命,阎罗殿内不敢收?

李全无可奈何,只得安排人传信给安天祐。

安天祐大大松了口气。

他既欣喜于父亲的安然无恙,又欣慰于李全终是让了步,没有让他难做人。

安天祐一早就表明了立场:不许伤了安世诚。

但李全的为人处事,安天祐自是明白。为了他的复位,李全可以不择手段,为他生为他死。

这样一来,就很可怕,因为李全完全可以不顾他的命令,只做他自己认为对的。

虽然安天祐明白,不到自己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李全是不会放安世诚回来的。

但至少目前来看,现在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安天祐不愿母亲徒伤悲,便令李全将消息放给卢郡王等人。

这时朝中也传来喜讯。

为了除去安世诚,梁王当日不过是就势行~事,匆忙给了昭夷两国利益,事后也怕形势不可控,自己成了大楚国的罪人,于是密派人在昭夷两国国内行动,以期搅乱他国内政,待到安世诚死去,便可早日结束战争。

昭夷二国既是见利而仓促起兵,宁泰郡王又是悍将,再有当年长兴帝派往当地的卧底相助,兼之国内局势不稳,坚持了几个月后,终被大楚击退。

昭夷二国已得了实惠,如今见是梁王儿子继承了皇位,欲再讨便宜,便派了使臣,一面恭贺新皇登基,一面表示愿意心服口服,愿与大楚重修旧好。

想打就打,就谈和就谈和,简直不把大楚当回事,就该借着此次大捷,好好教育他们一顿。

有主战,自然也有主和的,各抒己见。

安世弘带着冠冕高坐宝座,看着平日里斯文讲究的群臣们,如市井泼妇一般撸~着胳膊唇枪舌剑,闹哄哄一片,不由皱了眉。

如今他的登基大典是第一要紧事,虽然他有一统天下恢复前朝疆域的雄心,但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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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一章 旧账新算

既然他两国愿和谈,没有战事之扰,又得以四方来贺、八方来朝,对于他的登基大典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随-梦- . lā

倒是手握兵权的宁泰郡王这里,却是马虎不得。

虽然当日借着卢郡王府之事,安世弘也借机洗脱了当日派人刺杀宁泰郡王的罪责:那都是敌国用的离间计。

宁泰郡王却未必会相信。如今没有战事相绊,以他天不顾地不怕的性子,只怕会趁机发难。

于是,安世弘同意和谈,并命宁泰郡王护送昭夷两国和谈使臣进京。

一个月后,宁泰郡王果然护卫着两国使臣进了京。

安世弘也接到消息,知道自己的人已经将宁泰郡王的兵权拿到了手,不由喜形于色。

宁泰郡王没了兵权在手,就如同拔了牙的老虎,无需再惧。

他早打算好了,先大肆封赏宁泰郡王及其子孙,将其麻痹,待收拾了卢郡王一家,就可以腾出手来收拾宁泰了,还有永平郡王一家,也是个隐患,只看安世瑜近来的表现,就知他必是生了异心的。

一步一步的来,凡是不臣服于他的,终将要除个干净。

安世弘兴奋起来,仿佛又回到当年他为了除去刘氏日夜算计的时光里,他终久不喜欢这几年平淡如水的日子,只有算计人,才重燃起他的生机和活力来。

可惜宁泰郡王没给他这个机会。

宁泰郡王一向性情耿直,于朝堂之上,走过一遍程序后,便打断安世弘虚假的褒奖之语,直接将监军侯公公及相关人的供词甩给皇帝,硬~邦~邦道:“请皇上给前方浴血而死的将士及天下臣民们一个说法。”

宁泰郡王的行为乃是极度的藐视皇威,可是他毕竟刚立有战功,贸然降罪,恐惹天下人猜忌。

安世弘既然想做明君,虽暂不知宁泰郡王所为何事,却适时表出一副尴尬模样,看着众人无奈地笑笑。

朝中众人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再加上有人暗施了手段,一时半会的,朝中静悄悄一片,竟没人跳出来指摘宁泰郡王的不敬皇帝之罪。

安世弘见状暗叹,大度地一笑,令太监上前接了文书。

等他打开细看,头脑不由轰地一声似炸开了一般,继而额上冷汗涔~涔。

他原本以为宁泰还在算先前他派人刺杀的旧帐,却不知宁泰查的却是父亲与昭夷两国勾结的新账,还真没想到他竟有这个头脑。

这当然不是宁泰的手笔,而是永平郡王和李全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只是行~事隐秘,安世弘不得而知罢了。

宁泰郡王不准备给安世弘太多时间,在安世弘扫视证词时,宁泰郡王也同时大声地将梁王所行卖国一事说出。

朝中大臣一片哗然。

谁都没有想到,大楚的皇帝为了杀死自己的臣子兼族侄,竟不惜出卖国家利益。

安世弘自从知道遗诏一事,便猜出这次战事的不寻常处。

如今见真~相被宁泰郡王昭示于朝堂之上,他猝不及防之下,不免惊惧万分。

父亲若是有了罪,他这个儿子该如何自处,若想坐稳这个皇位,越发艰难起来。

安世弘脑子飞快转动,企图帮父亲洗去罪名。

说来,之所以能如此快速准确地拿到证据,说来还要感谢安世弘。

梁王当日既然出手,虽然仓促有纰漏,但争战多月,也够他拿出时间修补善后,让人拿不到把柄。

坏就坏在安世弘的突然出手,梁王损命时,也只来得及对儿子说出最重要的遗诏一事,其他的根本来不及交待。

而梁王一死,派出去的人群龙无首,行~事越发破绽百出了,被有心人盯上并查清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安世弘心念电转间,也知道事不可挽回,为今之计,万不得已之下只好丢卒保帅,暂舍了父亲名声,待日后他除去这几个碍眼的老东西,坐稳了皇位,翻云覆雨也不迟。

安世弘正色道:“卖国之罪非同小可,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怎会行此昏聩事?这事实在蹊跷。朕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仅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也要还先皇一个清白。”

宁泰郡王冷笑:“不知皇上要如何查?准备怎样查?臣这里可是人证物证俱在。”

说罢,也不管安世弘神情如何,直接命道:“把人押上来。”

于是以监军侯公公为首,一串人如提粽子般,被押了进来。

那些人早被李全的人给收拾过了,知事情不可转变,此时虽面对着安世弘,无视他喷火的狠毒目光,问一答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王乃是大楚朝的皇帝,不会自降身份,明着勾结昭夷两国,而是指使监军等人以他们与安世诚有私怨为由,暗暗勾连昭夷两国国君,同时将布防图暗透给两国将领,助着他们攻城掠地,抢夺大楚边境的人口财富,而大楚这边则趁机夺取安世诚的性命。

人证物证俱全,父亲的罪负暂时是洗不清了。

安世弘悲痛欲绝:“朕实在不能相信父亲会行此等事。必又是他两国行的奸计。”

哪知,一干人等被押上殿时,那两国使臣也被悄悄带到殿上来,此时闻言,便呼冤道:“我国国主乃是诚心诚意归降附属的,故特派臣前来面君,此种情况下,怎敢节外生枝。”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两国使臣,宁泰郡王就势又问他二人,他二人只道:“确实贵国监军等人同我国将士有所接触,但也的确没有提及是大楚皇帝陛下的意思,只道是私怨。”

安世弘便道:“是了,必是这几个阉党因私怨陷害朝之栋梁。”

这时监军侯公公便又喊冤:“臣确实是受了先皇的指令做事的。众所周知,卢郡王府向来行~事谨慎,不只对先皇尽心尽责,便是对小的们,也是和气的很,四时八节,没少偏了小的们,且他家虽贵却无实权,碍不到别人的青云路。便是卢国公身居大将军之职,却是远在边关,穷乡僻壤的,谁耐烦去那里活受罪。山高路远,小的们和他也没接触的机会,越发不可能生出私怨来。若不是先皇的指令,小的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害他的。”

第三零二章 宣告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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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你之说,卢郡王一家忠君爱国,那先帝又何理由去取卢国公的性命?难不成是吃多了丹药头脑不清楚了吗?你这奸佞小人,还不将你如何因怨害命从实招来?再敢将罪责推卸他人,定严惩不贷。”安世弘怒道。

帝王心思深似海,侯公公虽说曾是梁王心腹,却不并知道其中的关节,只知唯梁王之命是从,如今自也没有法子就梁王的行力,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被安世弘质问,只有磕头如捣蒜不住喊冤的份。

众人则在听闻安世弘一席话后,暗自思量。

他说的没错,先皇确实没有针对卢郡王府的理由,虽然不知勾结敌国陷害安世诚是否真实,但就前段日子看来,先皇和他倒的的确确有杀他一家的心思。

真是怪哉!

就在众人正纳闷之时,很快就有人善解人意地出来解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只见刘娘娘款款步入金殿,凉凉笑道:“皇上此言差矣!你父亲哪里是服食丹药的缘故,分明是心病所致。大概是他知道当日我儿曾下过一道传位于安世诚的诏书,故才不择手段,只为除去安世诚吧。”

一石击起千层浪,众王公大臣们也来不及理论刘娘娘怎么来到朝堂上,均瞪直了眼问道:“传位于卢国公的诏书?这又是怎么回事?”

安世弘来不及阻止,只见刘娘娘立于殿上轻叹道:“当日我儿知自己时日无多,道‘小婴孩如何担得重任?’,便在众宗室子弟中择得安世诚。只可惜,当日刘太师等人可恨,竟妄图混淆皇室血脉,我一时不查,以为那孩子是我儿血脉,子承父业,天经地义,故才瞒下遗诏一事。后来假皇子事发,我被拘禁,梁王被推为皇帝,为了天下太平,这道诏书越发不可拿出来了。只是我虽守口如瓶,但眼见梁王如此行~事,想来,他早从他处得到消息了。”

刘娘娘说罢,眼睛扫向几位老臣。

长兴帝立诏毁诏的内情,这几位知情的老臣自是门儿清,如今被刘娘娘倒打一耙,一时无法说清,只得出列争辩道:“您当日一手遮天,又誓言不会伤卢郡王一家性命。老臣为大局着想,不得不从。后来梁王为帝,臣与卢郡王无怨无仇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臣更不会漏出一字了。还请娘娘不要冤枉人。”

刘娘娘闻言一笑不语。

众人心中却波澜起伏。

只刘娘娘一家之言,尚可有疑,如今这几位老臣的话,却表明长兴帝当日果然留有遗诏。

这倒也对得上,这几位老臣本是三朝元老,当日极得长兴帝的信任,皆因他们对大楚的忠心。后来皇位几经变更,他们从不牵扯其中,只一心做好分内事,且本就位权重,争无可争,如此一来,他们的话倒是极其可信。

如此一来,梁王父子的皇位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众人看着头戴皇冠的安世弘,心里异样百出。

形势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饶是一向自诩聪明的安世弘也不免傻了眼。

众人皆一言不发,只管看着安世弘。朝堂上难得地静谧下来。

至到此时,众人才惊觉,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

看着笑盈盈立于朝堂之上的刘娘娘,安世弘的心随着滴答的雨声一点点往下沉。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讨厌这个死老太婆。

就见不得别人好,看不得大楚朝太平,非得出来挑事,怪不得她断子绝孙夫死娘家亡的。

他发誓,只待这事一了,这个老太太也该和她夫君团聚了。

安世弘立起身来:“暂不论前事如何,只说这遗诏一事,若果如皇伯娘所言,朕愿遵长兴皇帝遗诏,让位于卢国公安世诚。”

反正安世诚已经死了。

方才监军等人招供:他们与南昭兵合力埋伏围剿安世诚,安世诚身边亲信几乎全部折损,而他本人亦身遭重创,最后万箭攒心,跌落山崖,粉身碎骨。

这与安世弘亲派前去打听的情形一般无二,安世诚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看他还如何回来承继皇位。

刘娘娘岂会不知安世弘的打算,安世诚的死对她来说,也不算是个坏消息。故此时她好整以暇,悠悠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还不是因为你知道安世诚已经死了,这才有恃无恐。你有个好父亲,宁可负了安氏列祖列宗,负了天下黎民百姓,也要为了你的皇位扫清一切障碍。”

安世弘咬牙笑道:“皇伯母慎言。如今不过他们的一面之词,事情真~相如何尚未查明,如何就定了我父亲的罪名。”

刘娘娘冷笑:“证据确凿,皆摆在朝堂之上,这不算查明了?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贪恋皇位。”

安世弘亦冷笑:“若说贪恋皇位,谁又能比得上皇伯母呢。今日倒来指摘朕,真是荒谬。想来你也知道,安世诚已死,立无可立,莫不是你想立他的傻儿子为帝,继续把持朝政?”

刘娘娘淡然而笑:“我从前把持朝政,为的是我儿,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没心了,今日出来说这一言,一来是为我儿正名,二来则是不忍卢郡王府一家到死还做个糊涂鬼。如今我的话已然说完了,这便回我的别宫里,再不过问朝中事。我今日就把这话搁在这里,众位也为我做个见证。至于你如何查,查得如何,将来到底是谁坐皇帝,左不过是你们安氏宗族内部的事,与我无关。”

说罢,刘娘娘真就转身往殿外而去。

安世弘心中暗喜。

刘娘娘到底坐镇朝堂多年,虽远离朝堂数年,余威犹在,她这一走,宁泰一介武夫不足为惧,只需寻个借口下得朝来,给这些烂事一些缓冲时间,他自信仍能扭转乾坤。

不想宁泰郡王接了永平郡王一个眼神,立刻心领,便上前拦住刘娘娘,笑道:“娘娘既然以后不再管朝中事,何不将先帝遗诏取来,自此真正落得个干净,免遭俗务缠身。”

安世弘心中恨极:宁泰这个老匹夫,将来有你好看的。

刘娘娘也笑:“这倒也是,拿出来也好,免得哪天我不明不白去了,再留个乔诏的罪名,岂不是怄死。罢了,就给你们看一看,也辨辨真伪去去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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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逼人太甚

刘娘娘说罢,真就袖出一纸诏书来,执于身前,慢慢展开。

安世弘不动,几位王公大臣却忍不住上前去看。

诏书乃是长兴帝的亲笔所书,上面不只印有玉玺,还有其私章及这几位老大人的印章。

众人皆心内叹息:果然是真,只可惜天命神授,安世诚无福受用。

几位老大人也暗自惊讶。

他们犹记得,当日长兴帝郑重道:“事不可行,诏书作罢已毁,为着卢国公府一家上下性命,你等万不可泄露出只字片语。”

他们岂会不知轻重,故立下重誓,日后少不得强迫自己忘却此事。

后来刘氏被诛,安氏朝中郡龙无首,众人皆推荐梁王,他们因无诏书为证,且卢国公府无甚功劳,贸然提议,成功机率太小,一旦事不成,恐替卢国公府招祸,故默契地选择不发一言。

谁知,诏书竟被保存了下来,他们不知其中缘由,不敢多言一字,只是事隔多年,再次看到长兴帝的笔迹,不由想起多年来的君臣情谊,忍不住长泪纵横。

宁泰郡王验看无误后,着实松了口气。

他已经得罪了安世弘,如果不能将安世弘拉下马来,他一家将来定得不了好。

再看自从遗诏拿出来后,就脸色铁青的皇帝陛下,宁泰郡王越发开心起来,哈哈笑道:“有了这个遗诏,关于卢郡王府的一切不合理事件就好解释了,你父子一心要置卢郡王府于死地,这大家也都能理解。梁王既然已经去世了,死者为大,咱们也就不提了。不过,方才陛下可是说,若遗旨为真,则宁愿让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请皇上兑现。”

安世弘不由握紧了拳头,皇位自然不能让。这是他图谋多年的成果,岂可拱手相让于卢郡王府?况且以他父子从前所犯之事,一旦权柄旁落,等待他的必是囹圄之灾。

早在遗旨拿出时,安世弘就悄悄以眼示意身边的亲信,一个小内侍接收到信号,悄悄儿地后退几步,遮蔽于人后,见无人注意,再次后退几步,提了衣角轻手轻脚地离了这里。

安世弘余光扫过,心中大定。

殿中众人被遗诏吸引着目光,并不曾注意,而宁泰郡王虽一直紧盯着安世弘,却不是个心细人,自也没有看到,只见他得意洋洋道:“哦,对了,陛下是担心安世诚的儿子年小不灵光,被人当了傀儡。这也不是事儿,所谓兄终弟及,他还有个兄弟呢,那就让安世茂继承就是了。”

反正皇位数来数去,也落不在他头上,他倒是乐得做个好人。

安世弘黑着脸一言不发,直到众人都看完遗诏各就处位后,他才命内侍上前接过遗诏,欲仔细看个究竟。

刘娘娘倒也大方,收起遗诏随手递给内侍,一边笑道:“如今我已事了,也该回宫颐养天年了,再不过问世事。”

刘娘娘言罢,果然毫无留恋地走出殿去。

几位使臣也被请了下去——现在暴得是家丑,他们留在这里已无用。

一行人离去后,殿内又是一片寂静。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远远听到几道雷声。沉闷的雷声响在耳边,众人心中生出几分不安。

百官个个心里暗道晦气。

原来大楚的安氏宗亲多被恩泽赋予了爵位,但他们虽看着位高权重,然除却几位握有兵权的,大多也就是表面光,虽也参与朝政,他们的影响却有限,朝政大事多由皇帝和内阁及六部执掌。

故虽然权贵们斗得热乎,但下面的官员却少有依附,只安安分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并不太掺和进来,这也是近年来皇位虽换得勤,朝中日常仍能照旧运行的缘故。

可是今日百官们却被动地被搅了进来。

梁王父子当政,长兴帝诏令的继承人安世诚就不能活,同样的,卢郡王府一旦做了皇帝,安世弘怕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这个浅显的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安世弘必不肯松易放弃皇位,同样的,宁泰郡王等人为了活命,必定会逼着安世弘退位。

众人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血雨腥风,

伴着外面的风雨雷声,众人也越发地心惊肉跳。

安世弘正在看遗诏,他心里明白,这是真的,来不得一点假。

可他仍不死心,再次慢慢细看,一来让心沉静下来思索对策,另一方面也是打了拖延时间的主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的心也一点点发紧,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节拍,殿里越发的死气沉沉。

宁泰郡王不耐烦起来:“陛下一言不发盯这半天,是指望着将这遗诏看出个洞吗?那又如何,就算你毁了,真的假不了,假是也真不了。您倒是说句话,这事该怎么办?”

安世弘不由闭了闭眼。也是他方才思虑不周,因想着正主儿已死,他父子二人又坐皇帝多年,已是牢稳,到时他意思意思追赠安世诚个皇帝位份,也就打发过去了。

不想,宁泰这个老不死的一再相逼,他不由的怒心中烧,喝道:“宁泰郡王,你休要逼人太甚!”

宁泰郡王惊讶:“这话可就不对了,臣什么时候逼您了?那是你亲口说的,遗诏为真,就让位于安世诚。如今安世诚已被你父害死,立无可立,传位给他的兄弟子侄,岂非正常?不知陛下准备让位给谁?安天祐还是安世茂?就到底,还不是你父子二人贪恋皇位!”

安世弘怒极反笑:“皇位承继岂可儿戏!宁泰王叔年纪一大把,竟连这个道理都不知?”

安世弘冷笑过后,继续说道:“朕非是贪恋皇位,而是知道自来皇帝更替,皆是多事之秋。当年先皇承继皇位,乃是因有功于安氏社稷而被宗族推举,来得正大光明,而朕的皇位则是子承父业,是当着众人的面,由先皇亲自下诏,名正言顺,即便是这样,这其中还波折重重,绵延至今。而安世茂才短,安天祐年少智不足,轻易许之皇位,不知又要起什么乱子。故为了大楚江山社稷着想,朕不敢轻弃皇位。”

第三零四章 打入天牢

安世弘略一停顿,见众人不语,便接着说道:“罢了,既然长兴帝遗诏在此,朕岂会置之不理。虽然卢国公有运无命,朕仍会着人追封其为皇帝位,至于其长子安天祐,则封为亲王,待朕百年后,若他真是个好的,朕就让他承继皇位,亦无不可。如此一来,既全了长兴帝的心意,也使朕不负于祖宗家业,岂不两全其美?至于先皇勾连敌国一事,朕亦会查个明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安世弘说罢,又追加一句道:“而且今日如此,朕知你们皆是对事不对人,故不会在心里计较,一律过往不究。只要好好当差做好份内事,咱们仍然可以君臣相得。众卿以为如何?”

一席话说来,众人皆暗自点头。

目前来看,这是最妥当的处置方法了。

就连宁泰郡王都无话可说了。

安世弘看到下面众人平缓下来的神情,心中也暗自呼气,看再已回归本位的小内侍,越发有了底气,身边太监也适时大声宣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慢!”永平郡王眼见宁泰偃旗息鼓,不得不出声阻止。

他如今深知安世弘这些年施的手段,今日事不成,来日必被安世弘查个一清二楚,不用想也知道,参与其中的人得不了好。

安世弘心内冷笑。

他就知道,以宁泰那个草包,怎么行此周密事,必有人在后运筹帷幄,看,现在狐狸尾藏不住了吧。

永平郡王,你很好!朕记住你了!

安世弘面上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说道:“永平王叔有话但讲无妨。”

永平郡王慢吞吞道:“既然陛下也认同遗诏,同亲口许诺传位于卢国公兄弟子侄,既然如此,何不今日事今日毕,干脆敲定您千秋后由谁接替,免得将来再起争端。”

安世弘气塞,他的皇位自然是由他的儿子来继承,方才之语,不过是随口一说,安抚众人。永平这老匹夫竟打蛇随棍上,倒逼起他来了。

还真当他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安世弘阴冷道:“永平王叔太心急了些。皇储事关重大,岂是在朝堂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定下来的。况且朕尚且年轻,不急在一时。永平王叔却这般着急,耐人寻味。”

就差直接说永平郡王想早定皇储,好图谋安世弘的性命了。

永平郡王神情不变,叹道:“非是我心急,而是担心因陛下之言,若不落在实处,将来等您的子嗣长成,倒害安世茂叔侄重步安世诚的后尘。”

这是直指梁王父子为夺皇位,害死安世诚了。

殿中众人不由为永平郡王捏一把冷汗。

安世弘果然大怒:“永平郡王慎言。事情未查明之前,怎可往先皇身上泼脏水。我虽敬你为长辈,却不能容你如此亵渎先皇。”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敢问陛下,还要如何才算查明?你又何必在此敷衍。你的手段,老夫可是清楚的很。这次被你含混过去,事后不知多少人,又要被你算计的家破人亡。”

永平郡王索性冲着众人道:“非要老夫没事找事,实在是当年梁王即位,是老夫为了安氏江山一力推举的,如今得见遗诏,老夫就得负起该拨乱反正、回归正源的责任。”

安世弘立起身,说道:“永平郡王所言,其心可诛。朕说过,会将事情查个明白的,为何不肯我一点时间?安世茂和安天祐皆不适合为帝,王叔却执意推二人上~位,不过是出于私欲,想得个拥立之功,又或者你想借机做个摄政王,如刘娘娘当年那般执掌朝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永平郡王冷笑:“给你时间造假证吗?你父亲这事,便是瞎子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得知遗诏一事后,不让位于安世诚也就罢了,还勾结外敌害他性命,可见不是个忠义之辈。是我当年瞎了眼,识人不清。罢了,人死为大,就不提他了。至于你,当日乃是戴罪之身,你父亲已言明要废弃你的太子之位,哪知他一死,怎么就忽儿扒拉地立你为皇帝了呢,我可是听说,玉玺是你强拉着弥留之际的梁王之手盖上去的……”

“永平郡王!”安世弘高声打断他的话,厉声道:“当日先皇传位于朕,可是当着众多的王公大臣,岂是你张口就能污蔑的。你真是老糊涂了,朕看在先皇面上,不和你计较,还不快快退下。”

永平郡王不退反上前一步,直视安世弘道:“请陛下回答老夫:你父亲真是服丹药中毒而死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世弘心里打了一个突,道:“你今天真是铁了心要将朕拉下马去,一出接一出的。好,今天朕就告诉你:朕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不管之前你和宁泰郡王的被刺,还是卢郡王府的一系列遭遇以及先皇之死,皆与朕无关,如若有半句假话,定遭五雷轰顶。”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照亮大殿,跟着炸开一道响雷,震耳欲聋。

雷雨天殿内晦暗,早已燃起灯烛,此时俱被震得摇曳飘忽。

众人亦惊得心中一抖,安世弘也是出一身冷汗,继而安慰自己道:我乃是真命天子,天也要助我!何况自来做天子的,能有几个真正清白的。

雷声过后,永平郡王定定神,摇头道:“只怕未必。老臣这里也有几份口供,请陛下及诸位大臣过目。”

安世弘不动,众人更不敢动。

这已经是永平郡王公然指证安世弘杀君弑父了。

谁敢这时做出头鸟,反正不管真假,安世弘都饶了他。

“陛下为何不敢看,莫不是怕了吗?”永平郡王高举着一叠文书冷笑。

安世弘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罢,罢,既然他们提前自寻了死路,那就成全了他们。

就在永平郡王欲仿效宁泰郡王宣读证词时,安世弘开口了:“永平郡王和宁泰郡王居心叵测,以下犯上,挑拨事端,罪不容恕。来人,将他二人押入天牢,其家人暂时拘禁在府,待朕查个明白,再行责罚。”

第三零五章 原形毕露

禁卫军上前,因宁泰郡王在军中颇有威望,故他们不敢强押,宁泰郡王倒也不难为他们,站直身子,喝道:“事非清白自在人心,我倒要看你如何颠倒黑白!”说罢,自行往外走去。

倒是永平郡王这里有点不好办。

永平郡王对大楚的贡献有目共睹,且一向素得众人尊重,军中威望更甚,偏他不良于行,自己走是不成的,若要抬他下去,毕竟是戴罪之身,也不妥当。

安世弘自然也想到了,只是恼恨永平郡王,故一言不发。

禁卫军士兵默一默,没有得到安世弘的格外开恩,只得上前低声道:“得罪了。”然后就一人架一胳膊半扶半拖地往外走去。

永平郡王英雄半生,他便是受死,也定是要站着的,可如今拜安世弘所赐,却落得如此狼狈。

永平郡王一时悲从心起,不由仰天大笑,看着满殿内的王公大臣,讥诮道:“此时此刻,已是真相大白,诸公还要装聋作哑到何时?难不成真要奉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为主?你等只图一时安逸,有何面目面对天下,将来史书又该如何评价诸公。”

而后又对同样被押的儿子安世瑜道:“不要怕,便是今天死了,我们也是赚了。无事都要被他算计,如今碍了安世弘这小人的清名,便是今天躲过去,日后也总有被算计的一天,与其那时被扣上屎盆子遗臭万年而死,倒不如为着肃清纲常尽为臣的本分而死。千百年后,史书会记载下咱们的事迹,自有后人评说。”说罢,又是大笑。

永平郡王苍凉的笑声环绕殿内,字字句句,更是敲打在众人心间。

理郡王叹口气,出列道:“陛下德行不足为帝,请陛下正本清源,遵长兴皇帝遗诏,将皇位出让给卢郡王府。”

这时,又有几位同永平郡王一同遇刺的几位王公大臣出来道:“臣等附议。”

当年事既然是安世弘所为,安世弘自然也容不下他几人,而且为了洗白,谁知自己身上会被泼下什么脏水,此时不下手为强,更在何时。

为着一家老小的性命,今日势必也要拉下安世弘来。

安世弘冷笑:“看来你们是商量好的一起发难了。还有谁,一起站出来吧。”

安世焕便推着齐王上前:“臣附议。”

齐王此前虽有心里准备,然还是被安世弘杀父弑君的行为震惊,心中正犹豫间,如今被儿子推着,终做出取舍,道:“老臣请陛下让贤。”

“好,很好。”安世弘咬牙道。

如今连和事佬齐王都表明了态度,他本是宗族长,众宗亲一向知这齐王眼光毒得很,随谁人做皇帝,他仍稳稳坐在族长的位置上。

就凭这一点,关键时刻,一向信服他的人,便习惯性地跟着他站了出来。

如此一来,宗室竟是大部分都附议,余下几位,犹豫半刻,也慢慢蹭了出来。

安世弘心中恨极,目露残光:“还有谁附议,赶紧地一并站出来。”

大臣们吓得赶紧低头不语,指望着和从前一般,只当好自己的差便是了。

可安世弘却不肯放过他们,点着几位老大人道:“许太傅刘尚书,你们意下如何?是不是也想奉长兴皇帝遗诏做事?”

几位老大人互看一眼,许太傅正色:“长兴皇帝在世,最大愿望便是天下太平,黎民安居乐业,最不愿看到朝中混乱,故此当日选中安世诚。最终您父子二人登上帝位,政治尚算清明,百姓也能从中受惠。然,到底私德败坏,不能为天下表率,既然遗诏现世,臣请陛下退位让贤。”

他们读的是孔孟之书,最讲礼义廉耻,如果真奉一位杀父弑君之辈为君,虽说是为了百姓,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儿。

安世弘冷笑:“少拿黎明百姓说事,只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才不管上面坐的是谁。你们只管放心去吧,上天既然选择了朕,朕必将成为明君仁帝,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闻言一愣,不由抬头看向安世弘。

只见安世弘身边亲信太监便大声道:“禁卫军何在?

“卢郡王因前事心怀愤恨,伙同永平郡王等王公大臣,图谋不轨,意欲于朝堂之上弑君谋反,其罪当诛。”随着禁卫军鱼贯入殿,安世弘一字一句慢慢说道,等说出“杀无赦”时,他的心里无比畅快。

看谁不顺眼,想收拾就收拾,随心所欲,这才是做皇帝的样子。

安世弘此时心里蛮同情父亲的。

朝政之事,掣肘于朝中大臣也就罢了,偏在处置卢郡王府时,瞻前顾后,不懂得利用皇帝的权力杀了他们,生生把自己憋屈到卖国贼的的位置上。

如果他能早日如自己一般快刀斩乱麻,哪还有这些破事。

身为臣子,君王面前就得恭敬听话,也是他父子二人太仁慈了,才让做臣子的欺负到头上了。

也该到立威的时候了,看以后还有谁敢在他耳边聒噪。

安世弘得意着看着下面吓得面如土色抖成一团的臣子们,手指向出列的齐王等人,对着面带疑惑尚未行动的禁卫军们喝道:“还不快动手?”

原来真是要取了永平郡王等人的性命。

禁卫军们领命,抽刀在手,逼上前去。

眼看众人血溅当场,一些胆小的文人官员一边庆幸自己方才不曾站队,一边不由闭上了眼,若不是怕动静大惹人注意,恨不能连耳朵都捂上。

另一些心思深沉之辈,则不由摇头叹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这一场杀戮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要损命,血流成河,白骨累累,不足以形容。

人生难得糊涂!

永平郡王既然识破安世弘的性情,就该知道一旦将事情挑破,必定鱼死网破。偏因遗诏出现,便没能再忍下去,逼安世弘退位。

用脚想也知道,安世弘怎么可能主动退位呢?

一旦坐在那个位子上,没人能轻易舍了去。不仅因为其至高地上的权力,更因为一旦没了皇权加身,必不容于新帝,性命堪忧,尤其是安世弘本身罪孽累累,于公于私,他都落不到好下场的。

只是开了杀戒的皇帝,嗜过众多无辜人的血后,以后还能平和待人吗,会不会就此成为残暴之君?

第三零六章 兵戈相见

众官员如今虽置身事外,却忍不住头皮发紧。

殿内众人心思多样,却也只在自个心间暗自流转,丝毫阻挡不了禁卫军的步伐和他们手中的刀。

理郡王叹一口气:“图穷毕现,也不过如此。”

其他几位宗室却没有这样镇定,见情势演变至此,又悔又恨,纷纷嚷道:“安世弘小儿,你多年来不断算计宗室诸人,倒行逆施,不得好死。”

却不知,上次安世弘几乎被废太子之位,宗室几乎无人劝阻相帮,已经得了安世弘的厌恶。如今又来给他添堵,安世弘越发杀得心安理得了。

安世弘也懒得理会这群喊叫咒骂的可怜虫,一连声督促禁卫军们赶快动手。

这是非杀不可了。

这种情形下,众官员个个吓得两腿颤抖,却未一个敢上前劝谏阻止,安世弘已露凶残,再诤就是平白丢命了。

站出列的众王公大臣也真正慌了。

就有人暗暗扯着齐王,道:“你这滑头,既然站出来,必有手段,赶快使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齐王不吭声,只管看着理郡王。

当日,永平郡王等人提出今***宫时,他就不赞同。

梁王父子当朝,治理的天下好好的,何必再节外生枝,一个不慎,引起朝局动~乱不说,万一危害了大楚社稷,他们岂非成了安氏罪人。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过一下,没敢说出口。毕竟若是不拿下安世弘,永平郡王宁泰郡王和卢郡王几家早晚都是活不成的。

如若只是这般,他虽不会出卖永平郡王等人,但绝对要做一个听安世弘话的好臣子。

哪知,永平郡王却告知他:长兴帝留有传位给安世诚的诏书。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几经权衡,他选择中立,两不相帮。

却又中立得不彻底。

或许他的潜意识里,虽然安世弘身为皇帝实力雄厚,但刘娘娘和李全在宫中经营多年,应该亦有其凭仗。

外面永平郡王等宗室握有兵权多年,实力不可小视,今日大家内外合力,皇帝安世弘的胜算反而小些。

故在儿子推他时,剑拔弩张间,他鬼使神差地就站了出来。

齐王此时也不说话,如今永平宁泰不在,他便看向理郡王,见理郡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焦灼的心也平静下来。

这时,大家也看出不对劲儿来。

那群禁卫军们虽然冲到众人面前,不仅未将刀朝向他们砍去,反而围住众人,转身刀口对外,不是杀人,竟是一副护卫者的模样了。

安世弘不由站起身来,大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也要造反?还不动手。”

禁卫军们无人回答,亦无人动手。

安世弘心底冒起寒气,怪不得他们一起发难,原来竟是早有准备,可笑他一点不知,还嗤笑他们今日所行之事,乃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安世弘身上阵阵发寒。

也直到这时,安世弘才发觉到外面动静不对,果然就见一个禁卫军满身泥水地滚进来,叫道:“陛下,不好了,永平郡王和宁泰郡王反了!他们控制了过半的禁卫军,正往这边行来。如今杨副统领正带人抵挡,已是落了下风,还请陛下想想法子吧。”

安世弘大怒:“不是已经将他们押入天牢了吗?怎么还让他们跑出去带兵逼宫?”

言毕,看着面前执刀的禁卫军,安世弘明白过来:这些人既然投靠了永平郡王,自然不可能真拿住他们,方才不过是他们将计就计调兵遣将去了。

安世弘略一思索,便发现一个问题:“杨怀青在阻挡,那罗大统领呢,他为何不在?”

那人顿了一顿,匍匐在地,回答道:“正是罗大统领带人里外接应的。”

安世弘怒极,不及多想,下得宝座。

幸好那些禁卫军们只一心防护,并不曾围攻捉拿于他。

安世弘的心却越发提了起来。

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他,外面的争斗就可以结束了。

如此反常,安世弘的心里不由发了毛,转身回宝座,在御案上抽~出一把宝剑,电闪雷鸣中,宝剑寒光森森。

安世弘提剑大步走出大殿,一头冲入雨中,众侍者太监们急忙打了伞,追了上去。

安世弘没走出多远,便看到金銮殿外的空地上,军队正整齐罗列着。

以副统领杨怀青为首的禁卫军们正团团护住金銮殿,与宁泰郡王及罗刚大统领所率领的禁卫军们成对峙局势。

对,只是对恃,并没有安世弘想象中的血肉横飞的惨烈场面

这中间有猫腻。

安世弘的脸面沉了下去,胸中弥漫煞气,大叫:“杨怀青,还不速速将这起逆贼拿下。”

众人惊觉地望向安世弘。

宁泰郡王面向大殿,倒是看得清楚,此刻哈哈大笑:“贼喊捉贼原来是这般情况,爷今天总算长了见识!安世弘小儿,长兴皇帝早就下了传位诏书,你父子不仅故意隐瞒,还卖国通敌,意图借敌国之手除去真正的皇位继承人,你父子二人才是真正图朝篡位的逆贼!我们今日起兵,不过是顺天应民讨个说法。安世弘,别再造杀孽了,赶紧束手就擒吧。”

“还有你们,”宁泰郡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指着杨怀青等人,继续说道:“安世弘不仅图朝篡位,还是个杀父弑君的卑鄙小人,你们乃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要奉这种人为君?羞也不羞,丢了我们军人的脸。”

众禁卫军们不由看向杨怀青。

杨怀青也为难起来。

他身为禁军副统领,保卫皇帝安危,是他的分内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管安世弘为人如何,他既然做了这个统领,就该担起他应该担起的职责来。

只是,安世弘行~事确实倒行逆施,他若真护着他,岂非是助纣为虐?又如何对得起与安世诚的那份兄弟情份呢?

左右为难之际,他不由羡慕地看向罗刚。

罗刚就没有这个烦恼。

因为他本是被梁王提拔为禁军统领、护卫皇城安全的,如今梁王死因大白,他不忘旧主知遇之恩,自然可以公然站出来反对安世弘。

杨怀青正犹豫中,安世弘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第三零七章 众叛亲离

安世弘气恼地将宝剑高高举起,一挥而下斩去围栏上一个石狮子的头,怒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怀青,还不快快动手,除去这些叛贼!”

杨怀青不由深吐一口气。{随}{梦} щ{suimеng][lā}

娘的,早知如此,他当年说什么也不会为了荣光而进了禁卫军。

看看现在,无论是他身后,还是他的对立面,那都是他曾经的兄弟,他没有在战场上挥刀对敌,倒是用手中的刀手足相残了。

自己人打自己人,别提多窝囊了。

想来对面的禁卫军们也如是想,虽然个个提刀在手,却没有一人往前冲。

杨怀青手中的刀挥一挥,最终仍没挪出一步嘴张一张没发出声来,就闭上了。

天边闪电频发,雷声轰隆,哗哗的雨水打在身上,然后顺着铠甲小河般流下来,两军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动,仿佛在比赛,看谁能站得更像个雕像。

安世弘被激怒了,他在台阶上如困兽般来回走了几圈,再一次高举宝剑,喊道:“全力杀退叛逆者,重赏,遇敌不动者,罪同谋逆!”

仍然没有人动,安世弘被气得失去了理智,走下台阶,抬手砍翻一名士兵,大喊道:“再不前进,这就是下场!”一并说,一并带人往前走。

众人皆惊,杨怀青打一手势,立时在两旁让出一条小道给安世弘,另有两名士兵上前,抬走伤者,众人眼扫过去,情知就算救活,也已是个废人,不由红了眼看向安世弘。

宁泰郡王也没想到安世弘如此行为,见此不由叹道:“何必如此?”

罗刚也开口道:“众位弟兄,你心同我心,都不愿兄弟相残,是以对峙不前。然,面前这位皇帝,却可以毫不心软地抬砍伤你我兄弟,而这名兄弟本是维护他的。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还要维护他吗?你们若觉得问心无愧,那便对着兄弟们举刀吧,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只管放下刀,我们不能手足相残,让他们宗室自己和平解决。”

罗刚说罢,手中的刀也随之掷于地下。

他手底下的人见状,也有样学样,一并弃刀于地。

唯有宁泰郡王带的一队人尚手执刀剑,逼宫军队里,也不过占了一两成。

安世弘见状,大喜,忙以眼色示意杨怀青借机而上。

然,安世弘思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故方才行走几步后,又原路退回,他本离杨怀青远,又是站在众人后面,故杨怀青没有接收到信号,而是也跟着丢掉兵器。

恨得安世弘直跺脚,不想宁泰郡王此时也扔了刀,同着安世瑜等人一起往安世弘处走。

丢了兵器的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安世弘见状,惊骇之下,接连后退几步,却发现殿内诸王公大臣也都走了来,竟呈两面夹击之势,他不由惊恐,强自镇静质问道:“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宁泰郡王看着双手握剑随时准备砍人的安世弘,不屑道:“你放心,我们还记得祖宗家法,就算你时刻想着取宗室子弟的性命,我们却不会这样做,顶多将你贬为庶人幽禁一生罢了。”

安世弘看着台阶下广场黑压压一片,福至心灵,仰天大笑:“说得好听,还不是想谋反又怕天下人的唾沫不敢做!什么长兴皇帝遗诏?已相继两三位皇帝后,这遗诏早八百年前的事了,除了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天底下谁还认这个?我明白了,你们是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想逼得我主动退位,你们好落个身家清白。呸!我偏不如你们的意。成王败寇,我既然已经做了皇帝,得到天下百姓的拥护,就是真命天子,你们能耐我何?”

殿前众人不由黑了脸。

身后名声,的确是他们的软肋。

安世弘说的很有道理。

梁王父子历任两代皇帝,在史书和民间早就实至名归了,何况他们在民间的名声还真是不错,政绩也是有圈有点。

如今大家反安世弘,一方面是刘娘娘等人要帮安天祐再次夺得皇位,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公开了讲。

至于永平郡王等人的理由,更是讲不得。

若是忠臣,君要臣亡,臣不得不亡,自来少有没杀过大臣的皇帝,也没见几个因此造反的。关键是安世弘虽有滥杀宗室的倾向,但他确实没拿平民开刀,故而在百姓眼里,他父子二人是个好皇帝。

若说因安世弘杀父弑君不堪为帝,今天一旦强行拿下他来,终久是以下犯上,先自己得了不是,而后公布出的安世弘的所谓罪证,怎么取信于天下人?

谋反容易,谋反事过后,能不背负罪名骂名却难。

这也是永平郡王逼不得以拉安世弘下马,却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如此大费周折地布置的缘故,说到底还是企图能让安世弘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罪责,好减轻他们的罪责。

安世弘却不傻,自然不会入彀,情知捏了他们的软肋,不由举剑傲然大笑:“朕乃上天所授的真命天子,除了苍天,谁也不能耐我何。你只管上来试试,管教你们身败名裂,受万民唾骂。”

众人面面相觑,欲擒拿于他,却又不愿第一下上前。

罗刚等了片刻,终于越众而出,走向安世弘。

安世弘也不惧他,知他既然是大内统领,自己从前的举动,定瞒不过他去,故才被他拿到杀父弑君的罪证,此时不由低声冷笑:“我行的事,父皇早就明了,却仍坚持把皇位传给我,这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你若真对他忠诚,就该以他的心思为宗旨,助我巩固皇位。”

罗刚不为所动,正色道:“你借了。我无须对梁王忠诚。我本是长兴皇帝安排下的暗人,当年因你父子在安刘两家挑拨事非、兴风作浪,为保安氏一脉,我才不得已助着你们除去了刘氏一族,也因功得此大统领之职。故我的忠诚只献给我的主人。他们怕杀了你,坏了名声,我不怕。只是我出手,你得不了好,若你肯谢罪逊位,还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第三零八章 烟消云散

“好一个忠诚的暗人!”安世弘摇头冷笑:“亏你说的出来。◢随*梦*小◢.1a安世诚已死,莫不是你真要尊个傻子为帝?就不怕将来大楚败在他手中,害你主子成了大楚的罪人?”

“是很怕出现这种情况。”罗刚叹道:“不过,若他不仅不是个傻子,还是带着记忆转世的长兴皇帝的话,我认为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你说什么?”安世弘惊恐道:“安天祐是安世昆的转世,还是带着记忆的?不,不可能,你是在胡编乱造。”

“他能有此奇遇,想来是上天的旨意。君权神授,只能说他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罗刚轻描淡写道,但听到安世弘的耳边,却不啻一道响雷,恰巧天上也正炸开一道响雷,二者并一,直击得安世弘头晕脑胀。

他告诉自己,罗刚方才是满嘴的谎言,然想起刘娘娘的作为,抬眼又看到一直被罗刚隐蔽、因罗则进前而露出面容的李全,安世弘直觉,罗刚说的都是真言。

所以长兴帝是来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所以他父子狗苟蝇营上窜下跳,辛劳多年,全是为长兴帝作嫁衣裳。

不,他不甘心。

他既然已登帝位,就该是真命天子。

可既然他是真命天子,上天为何还派个有记忆的安世昆回来,关键是他现在根基未稳,而安世昆却上有刘娘娘扶持,下有李全及众多死士暗人相帮。

安世弘简直要疯了,他摇头大喊:“不,我才是真命天子。他不是,他是个妖孽。”

对,安世昆就是个妖孽,他的存在不能宣之于众,只要自己不退位,他们就不能冒着骂名杀了自己,甚至自己还可以将他们一军,直接将宣布并将安天祐当妖孽烧死。

安世弘越想越觉可行,不由精神大振,立剑于前,护着自己以防罗刚下手,一面冲着众人正色道:“我乃天命天子,受命于天,非尔等凡夫俗子能侵犯的,还不快快叩头认罪,我便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天神不饶。”

一道闪电在天边滑过,照得安世弘面容庄严神勇,宛如天人下凡,众人皆惊,底下禁卫军们更是惶惶:“果是神授天命?”

安世弘更是得意,越发将剑上举,直插云霄,大笑:“朕乃是真龙天子,除了老天,谁也不能收了我的皇位去。我必能做千古一帝,上天也要为我行方便。”

老天似是在回应安世弘,待他话音一落,天空又炸下一声响雷,震耳欲聋。

众人来不及掩耳,又被从来而降的火光闪了眼。

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听到扑通一声响,茫然看去,竟是安世弘手持宝剑直直摔在高台之上。

众人紧走几步,却见他面色发乌毛发焦枯,一探鼻息,已然气绝。

事情变化太快,大家不及反应,皆呆愣愣站在雨中。

半日,方有内侍太监尖声泣道:“皇上驾崩了!”

众人这才呆呆回神,这算是唱的哪一出。

轰轰烈烈逼宫,本以为会是血流成河,哪知道竟是如此结局。

上天果有好生之德。

众王公大臣心里大松一口气,不用自己动手,老天就善解人意地帮着解决了,真是快哉乐哉!

没多久,云收雨住,又是一个明媚天。

新皇安世弘驾崩的消息也传了出云。

别看前朝闹得人仰马翻,后宫却是风平浪静万事不知——此是大内统领之功。

太后听说儿子被雷轰而亡,直唬得魂飞魄散,继而痛彻心扉,几次哭晕过去。

皇后丘玉娟也免不了黯然,到底做过几年夫妻,还是多少有些情分在的,虽然期间难免有欺瞒伤害。

倒是贵妃丘若兰,早就知道安世弘是这么个结局,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雷雨天,站在高台上高举宝剑,活活的引雷靶子,不劈他劈谁,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了。

况他二人情感已现裂痕,她心里真没多少伤痛,只一心打算日后。

于是思索一番,跑来撺掇丘玉娟,一定要替夫守住他的江山社稷。

“若让别人得了这皇位,咱们可就尴尬了,偏又年纪轻轻,少不得为了避嫌,明明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却不得在关在寺庙里,青灯古佛一生。”

丘玉娟却没往心里去。

她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只要父母兄弟安康,她便再了无牵挂。

活了两世,她早就心如枯井。

看着丘若兰满脸掩饰不住的算计和昂扬斗志,就冲这劲头,她忍不住打心里羡慕。

丘若兰见丘玉娟无动于衷,不由急了。

“一定要看好姚嫔腹中的胎儿,她务必会生个男孩子出来,到时你身为嫡母,又有我从旁协助,定可扶持小皇帝治理好天下,真正做到母仪天下。男人能做到的,咱们女人照样能做好。”

丘玉娟摇头:“我本无甚才能,更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况且,那个孩子,你真不知道他的蹊跷处?一旦事情暴露,你能有刘娘娘脱身的本领?”

丘若兰不由哑然。

根本就不用丘若兰算计,那个孩子非安世弘骨血的证据,早早就被有心人摆在太后娘娘面前。

太后娘娘怎能允许别人给自己儿子戴绿帽子,虽然这个帽子是安世弘自己主动戴的。

所以姚嫔的那个孩子到底没留住。

姚嫔因伤心过度流产,而她本人,也因为没有护好大行皇帝子嗣,被降罪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后因自裁而亡,尸身被其家人领回,太后又再次借故将姚嫔娘家人远远地发配到边关才作罢。

太后气顺了,于是该考虑皇帝人选了。

谁知,却被刘娘娘拉住:“好妹妹,咱们女人就不要干预朝政了,免得外面名声不雅。”

好像从前执掌朝政十数年的不是她刘氏一样。

太后本无野心,且梁王父子的罪证,同样毫无征兆地摆在太后面前后,她也真没有脸面再站在朝堂上了——丈夫儿子的行为,她自是知道几分的,如今不得不放手,以换取丈夫儿子的身后名,同时放弃的还有几个庶出儿子的皇位继承权。

安世弘既然无子,太后又一力指出他庶出兄弟才德不足,于是这时长兴帝已经指定了继承人的遗诏就公示于天下。

安世诚成了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第三零九章 身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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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安世诚已经死了。

幸好他还有两个儿子。

从嫡从长,安天祐成了帝位的不二人选。

只是听说这个孩子,头脑好像有些先天不足,也不知能否担得起这个重担来。

几位王公重臣亦是顾虑重重。

天祐大楚,听说这个孩子顺利通过了几位王公大臣的考校。

民间甚至流传,那几位考校的王公大臣们出来后,皆淌眼抹泪,红着眼笑叹道:“其子聪慧异常,绝类长兴帝。有此子为帝,实乃大楚之福。”

丘如意听了,越发忧心忡忡。

她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有资格参与那天的逼宫行动,不只是她,卢郡王府的诸人都没参与,而是被李全等人送到秘密之处保护起来——以防逼宫不成,再生不测。

幸好安世弘及时被老天给收了去,兵不血刃,卢郡王府的危机得以解除。

不等丘如意安下心来,紧接着儿子竟被立为新帝,而且还朝中众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俨然命定的一代伟君明主。

她不由得着急上火起来。

少有人能拒绝唾手可得的权富,丘如意也不例外,但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得到。

儿子是什么样儿,她比谁都清楚。

不过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小孩子,却被吹得天花乱坠,可见他们的居心不良。

以稚龄被推上那个位置,少不得又是个傀儡皇帝。

没自由活得憋屈,即便是皇帝,哪里及得上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活得开心,况且多少人盯着那个位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没了小命。

丘如意越想越心惊胆战,便问卢郡王道:“父亲,夫君他到底是生是死?”

“放心,他活得好好的,等祐儿登基后,他差不多也就能回来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回来接替皇位?”

丘如意不解:“咱们府上的危机已经解除,他的消息完全可以公布于众了,他回来当皇帝,岂不比祐儿更合适。帝位看似繁花锦簇,实则遍布荆棘,夫君年长见多识广,应对起来更能自如,祐儿到底年少,儿媳很担心。况且本就是传位给夫君的,朝中人却偏要舍他而抬举一个孩子,如此反常,必有阴谋,祐儿处境危矣。”

卢郡王语塞,半天支吾道:“这是众人协商的结果,我也莫之奈何。”

说了等于没说,丘如意看着儿子一阵心酸,生恐他步了长兴帝的后尘,然她一个内宅妇人,在国家大事,并无发言权,只得暗自祈求丈夫早日归来,好一起想对策。

不过,想也知道,既然儿子被有心人立为皇帝,除非儿子登基了,否则丈夫是不可能回来的,现如今还不知他被怎么拘禁看管呢。

丘如意越想越担心,心里倒实实在在希望儿子快些登基。

反正怎么也避不过躲不开,倒不如试着接受,至少一家人还能在京城团聚。

丘如意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将来必定能想个让一家人平安的稳妥法子。

丘如意既然想明白了,便极度珍惜眼下的时光,带着老二每日专心陪着安天祐,皇宫深似海,一旦儿子去了皇宫,一家子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够再团聚了。

安天祐有所察觉,便对母亲道:“我是小孩子不懂事,将来就让父亲做摄政王,我什么都听他的,而且到时咱们一家子都住在皇宫里,永不分开。”

丘如意笑晏如花,搂着儿子连连称是,脸上却不免黯然。

他们怎么可能让丈夫做摄政王呢。

哪知,没几天,卢郡王也道:“永平郡王和几位老大人已经商量妥当了,祐儿登基后,就让世诚做摄政王。”

丘如意大吃一惊。

如果丈夫做摄政王,他们还怎么能摆~弄儿子呢。

这和直接让他做皇帝也没差什么了,那为什么却非要多此一举地转一道弯呢?

丘如意小心问道:“夫君是不是伤得很厉害?毁了脸,还是缺胳膊断了脚。”

天家也是要脸面的,自不会立那有碍观瞻的人为帝的。

卢郡王额上急出了汗,他现在的日子实在艰难。

类似问题,每天被家人不停地问起,他也的确很难回答。

这事自然不对劲,但真实原因却不能说。

安天祐说了:“我已经失去祖父和父亲,不想再失去其他亲人,尤其是母亲的爱。”

所以,卢郡王只得勉强答道:“没有,世诚他很好,但朝中的事,错综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只要知道这个消息是真的就成。另外,你也不要想些有的没的。诚儿也是诚心将皇位让给祐儿的,并没有受他人胁迫。朝中众人是真心辅佐祐儿,一切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丘如意虽不全信,但事实证明,卢郡王所言倒也不虚。

安天祐既然被确立为新帝,便不能袖手旁观安世弘的丧事。

对于梁王父子,安天祐思虑过后,终没有公布其恶行。

他在对刘娘娘及永平郡王等知情人的谈话中,提道:“梁王对安氏贡献不小。早前他随先皇驱乱定国,功勋赫赫,后期治理朝政颇为清明,百姓受益不小。只是前期为了争得皇位,针对宗族众人使了不少手段,甚至卖国通敌,可恨可耻,但终久也用了手段进行了有效的控制,大楚总体来说也没吃太多亏。死者为大,对外就不必大张旗鼓地宣扬,他为人如何,交由后人来评说吧。”

众人点头道:“皇上仁德!如此处置甚妥。他本极受百姓爱戴,皇位更替的关键时期,朝堂内外最怕节外生枝,如来行~事,可以极大的安定局面,朝廷和百姓都能受益。”

安天祐又格外安抚曾被梁王父子迫害的永平郡王等人。

事情已久远,永平郡王等人对于梁王的愤恨已是减轻不少,如今里子面子又都有了,也愿放他一马,况且史官自会据实记载梁王的一切行为,到时他的恶行自会流传千年万载,也就不争这朝夕之气了。

梁王事毕,安世弘的身后事也就很好解决了。

此时公布他的恶行,世人未必会信,反而会认为是新帝往他身上泼脏水,进而怀疑新朝。

故仍是比对着梁王,关于他的生平事迹言行,史官据实记录,却不会对外大肆宣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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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零章 登基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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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一致通过,刘娘娘不服,暗地里道:”便宜了他父子,尤其是安世弘。”

安天祐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外人不知,咱们母子岂会不明白个中内情。从根源上来说,始作俑者,怕还要追溯到咱们身上。”

这话不假。

如果不是刘娘娘心怀怨恨,意图报复搅乱朝堂,长兴帝也不会心灰意冷立诏毁诏,大楚朝堂也不至于乱到现在;

如果不是她跑去告诉梁王遗诏之事,梁王也不用借敌杀人,安世弘也不会针对卢郡王府。

“即便如此,也是他们贪婪心毒所致的。就算安世诚当年做了皇帝,他们也未必肯俯首,仍会小动作不断。再说了,安世弘毒害亲爹,可不是咱们拿他手下的药。”

安天祐听完刘娘娘的碎碎念后,道“这件事将来自有公论”后,转头专心办理起安世弘的丧事。

虽然没有公布安世弘的恶行,但他被雷轰而亡的事实却没有特意遮盖,众目睽睽之下,也确实不好遮盖。

好端端被雷击死,也够奇特的了,大千世界能有几人有此待遇?

安世弘到底做皇帝时间太短,百姓们还没有真正从内心升起敬畏之心来,加之从前他为太子时风评不甚好,如今又死得蹊跷,免不了会闲话他几句。

果然不久,便有人传说,梁王死得不明不白,是被亲儿子给毒害死的,因此梁王死不瞑目,他又本是人间帝王不同凡夫俗子,一怒之下,竟告状到玉帝面前,因安世弘为表清白,曾数次发誓五雷轰顶,故上天以此灭了他,以正视听。

这事造成的后果是,大楚朝几百年历史中,但凡有人发誓,必要道“如有违背,必遭五雷轰顶”,以示诚意。

虚虚实实的传言中,安世弘的丧期很快就过去了,他当日准备的登基大典,自己并没有用上,倒是便宜了安天祐。

刘娘娘是不满意的,不知刘娘娘,就是丘如意总觉得晦气。

但安天祐经历过生死的,对此看得极淡,“况且尽数毁去,重新再置办,太过劳民伤财,而且重新置办,还要花去太多时间,如此一来,父亲回来的日期又要后延了”。

丘如意闻言,很是惭愧。

果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眼光太狭隘,还是儿子眼光深远,果不愧是做皇帝的,虽小小年纪,一举一动,却能时刻想到天下黎民百姓。

丘如意暗为儿子骄傲,与有荣焉。

再思及丈夫能早日归来,越发释怀不少。

既然皇帝不嫌弃,众人便也乐得省心,于是没几日,登基大典隆重举行,大楚朝迎来了新的主人,历史的篇章再行继续。

丘如意那日远远看着皇袍加身、一板一眼举行登基仪式的儿子,心中一阵恍惚,两三日回不过神来。

遥想当日,安天祐身着帝王冠冕,威风凛凛,登临高位受天下人跪拜,一举一动,威严神武,犹如天神下凡。

丘如意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梁王父子的神态仪容来,感觉远不及自家儿子天威,安天祐好像天生就该如此生而为帝受人崇敬。

——不只丘如意如此想,除却几个知内情的,文武百官莫不惧于其自带的君王气势。

她夫妻二人可没有此等气度,这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

丘如意正暗自思量中,安天祐已处理完朝事,正带着众随从往这边走来,一进院里,便笑道:“母亲!我饿了。”

丘如意笑着站起身来,携了儿子的手进屋,一边命人打水来,一边令小厨房送上她新做的点心。

安天祝叫声“哥哥”,然后继续埋头吃点心,看他那副吃货的憨态样,丘如意和安天祐不由舒心地相视一笑。

自从安天祐登基后,刘娘娘果然说到做到,真的不再管朝中事,而且拉着梁王妃一同避到别宫里去了,丘玉~娟等先皇后妃也一同随去服侍,如此一来,丘如意带着小儿子住到宫里,便是于情于理的了。

丘如意自是求之不得,安天祝人小鬼大,最爱新鲜,宫里殿宇恢弘高大,游玩的地方也大,更主要的是宫里的点心做的好吃,天天吃喝玩乐,开心得不得了。

眼见宫人新端了点心来,他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如数家珍般一一指点道:“好,不好。”

安天祐便一边吃点心,一边逗着弟弟问何为好何为不好。

安天祝傲气答道:“甜,好,不甜,不好。”

看着面前笑闹的这兄弟二人,丘如意满是欣慰,眼睛渐渐有些湿意,忙回了神,从旁数起日子来:“再过三五天,你父亲就能进京了,咱们一家子总算是团圆了。也不知祝儿还记得你父亲不?”

原来安天祐登基后,便有臣子上表为安世诚请封。

安世诚既是长兴皇帝指认的即位者,又是新帝的亲生父亲,追赠个皇帝位,那就不是个事儿。

所以,朝中一面着礼部拟谥号,一面派人再次去边关仔细查找收殓其骸骨。

就在礼部拟定好几个谥号请小皇帝裁夺时,边关却传来消息:安世诚未死,而是被山里一户猎户救了。

只因他伤势重,将养了这些时日,前不久才清醒过来。

再则山里闭塞不通消息,所以直至现在才传出消息来。

安世诚还活着的消息传来,朝中众人的心思变得不安起来。

丘如意悬着的心倒是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起安天祐做皇帝的这段时日,丘如意心里真是滋味百出。

原本以为他一家子是进了龙谭虎穴,哪里想到,竟是自己吓唬自己,这里说不出的和谐美满。

宫里除她一家,再无外人,她居在在宫里的身份尴尬,便也突显不出来。

这在丘如意眼里,倒是小事。她关心的是儿子。

丘如意虽不懂朝中事,却也能看出,朝中众臣是打心里尊重儿子这个小皇帝,当然这全是永平郡王等人之功,正因为他们做了表率,下面的臣子们才不敢放肆。

也许她真是小人之心了。

但依靠他人总归不踏实,还是得靠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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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一章 尴尬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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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卢郡王在朝中一向是个边缘人物,如今孙儿做皇帝,他如今越发要避讳了,等闲不肯开口管事。

安世茂一个书生,资历尚浅,难以独挡一面。

幸而丈夫就要回来了,一家子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他阅历尚可,若再做上摄政王,也就可以帮儿子遮风挡雨了。

过了三天,安世诚终于进了京。

安世诚伤势虽重,却赖于李全等人的灵丹妙药,早就养好了,只是为了配合李全等人,才不得不窝在山里。

一听得可以动身了,他便归心似箭,一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精神未免有些不济。

原本他为了不引人怀疑,还准备佯装成大病初愈的憔悴模样,如今倒是省了事。

丘如意原本是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但一看到丈夫,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步迎上前去,先是看到丈夫的鬓发杂乱脸色暗黄嘴角干裂,顿时心酸不已,复又想到丈夫能全须全尾回来,又觉得侥幸,后又想到他死里逃生,不免又心疼又后怕。

百感交集之际,丘如意忍不住扑到丈夫怀里,却哽咽流泪说不出一个字来。

安世诚懂得妻子心情,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紧紧搂住妻子,低声安慰道:“好了,不哭了,咱们一家的苦难已经过去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丘如意哭过一回,才恍觉自己行为不妥,不由脸红地从丈夫怀里站起,也不用安世诚帮着擦泪,自己伸手抹两把眼泪,一边强笑着拉过儿子,道:“快见过你们父亲。”

安天祝已经对父亲很陌生了,不过还是听母亲的话,行礼道:“父亲!?”

安世诚不由抱起小儿子,笑道:“都长这么高了。”

安天祝陡然变高,不由开心地咯咯大笑:“高,高。”一边得意地看向安天。

安天陪弟弟笑一回,便忙正色行礼道:“见过父亲。”

看着这个既是他的儿子、又不是他儿子的小皇帝,百般滋味拥上心头,安世诚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安世诚一刹那的呆愣后,果断放下小儿子,拱手道:“臣见过皇上。”

安天心中黯然。

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局。

或许,他命中注定没有父亲缘。

不,他有父亲缘,至少今生的前几年,他享有过父爱。

安天心念转过脑中,委屈地看向丘如意。

丘如意原本就不满丈夫对儿子的生分,如今见儿子苦着小~脸的可怜模样,越发地心疼起来,不由瞪一眼丈夫。

丘如意打了圆场后,让人好生看着儿子,她以帮安世诚整理为由,推丈夫进了屋。

一进到屋里,丘如意就忍不住狠掐丈夫一把,掐一把还不能消火,准备再来一下时,安世诚忙一把捉住妻子的手,陪笑道:“有话好好说,真的很疼。”

丘如意满腔的火气便熄了,急忙问道:“是不是掐到你受伤的地方了?都怪我气昏了头,下手没看准地方,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没有,没有,伤早就好了。”安世诚忙安慰道,一时又委屈,“大半年没见了,没说一句话,上来就动手,什么仇什么怨,看在为夫死里逃生的份上,也该解了。”

谁知,安世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就又捅了马蜂窝。

丘如意不由又是恼火又是委屈,抽抽嗒嗒低声泣道:“你也知道大半年没见了?你不知这半年来,我们母子过得是什么日子。每日里提心吊胆地担心着你,生恐你有个不测。偏安世弘也是个坏透了的,竟要算灭了咱家满门,若不是有贵人相助,只怕我们母子早就到了地下去等你了。”

安世诚愧疚地搂住妻子,下巴抵在妻子乌发上,叹息:“是我不好,我当年曾誓言护你们母子一生周全,却几次三番地失言。”

丘如意忙伸手堵了安世诚的嘴,嗔怪道:“还誓言呢,以后不许再提誓言二字。”

都是安世弘五雷轰顶誓言给闹的,丘如意还真怕上天当了真。

安世诚恍然,忙道:“是我失言了。该打,该打。”

丘如意甩开手,道:“我知你是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只是造化弄人,鞭长莫及。况且,那时你也正一脚跨进阎罗殿,拼死挣扎,我自不会怪你。只是可怜了儿。先前跟着担惊受怕也就罢了,到底还有父母和我这个做母亲的挡在他前边。偏后来,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非要将他架上帝位。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许出入殿堂。可怜他一个小小的人儿,却要呆在诺大空荡的金銮殿里,独自面对着几乎一个不识的满满一殿的人,真不知他是怎样的惶恐不安呢,我这一想起来,心就疼得厉害。”

见妻子心疼难耐的娇弱模样,安世诚一边帮着妻子擦泪,一边忍不住叹气。

杞人忧天,也就是这般了吧。

那个人前世虽因身体的缘故,不常上朝,但想来今生面对群臣时,只怕相对于惶恐不安,反倒更可能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吧。

安世诚没有感同身受的表情激怒了丘如意。

丘如意擦一把泪,双目喷火般地瞪向安世诚:“你告诉我,你不是在心里怨恨儿?”

“我怎么会怨恨他?”安世诚大惑不解。

“恨他抢了你的皇位。”

安世诚不由苦笑。

那个皇位本就是安天的,何来抢一说?

况且他自己也从来就没有做皇帝的心思。

丘如意只当自己猜对了,便道:“按说,既然长兴皇帝将帝位传给了你,你那时还活着的消息,虽瞒着外面的人,却没有瞒着李全等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打算,却宁可让你做摄政王,也非要绕过你,将皇位传给儿,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就我目前观察分析,他们看着也还算正常,不象包藏祸心的模样。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做的事本身就反常,也怨不得我往坏了想他们:也许他们是在放长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可得小心了。儿到底是个小孩子,也指望不上他能发现什么。幸而你将做摄政王,可一定要瞪大了眼,别让他们得了逞,害了儿。说来说去,竟是儿挡在了你前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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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二章 调解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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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世诚能说什么,只得连连点头应着。

丘如意这才有点放心,见丈夫风尘仆仆的邋遢样儿,也没什么好整理的,还是洗个澡换身新衣,才是根本解决之道,于是一叠声地命人抬进水来。

丘如意终久不放心安世诚的伤口,又令人送来治伤的金创药。

谁知等安世诚解~衣后,才发现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安世诚的伤确实已经完全好了,只是留下许多丑陋的伤疤,默默昭示着他那时的万分危急。

丘如意不由心酸落泪,安世诚少不得温言开解。

小别胜新婚,这一清洗整理,就耗了将近一个时辰。

丘如意心里发虚,不好意思和安世诚一同出屋,便借口收拾屋子,让安世诚先出去了。

安世诚出得门来,看着外面陌生的景物,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心中充盈着再生的喜悦。

方才已深切感觉到妻子的存在,如今再看着门外玩耍的儿了,自从受伤至今,安世诚觉得自己此时才算真正又活在人世间了。

安天早听到动静,便带着弟弟走过来,再次见礼。

安世诚此时洗漱一新,又换了干净的新衣,头发也整理妥当,刚进门时的萎靡之气一扫而尽,整个人焕然一新。

安天祝很喜欢这个新新的意气风发的父亲,张手笑着让父亲抱。

安世诚也开心不已,就势抱起小儿子,习惯性地低头欲招呼大儿子时,却又恍然想起安天的身份,不由一顿,放下安天祝,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示意安天也坐。

安天知安世诚的别扭,便默默坐于一旁。

安天祝到底年幼,并不能感觉到此中的微妙,见父兄都坐下,他便钻进父亲怀里,轻车熟路地窝坐好,冲着兄长笑眯眯张开嘴“啊”。

安天低下头在桌上捡起一块最小的点心,送入弟弟口中,同时警告道:“马上要吃饭了,只许吃这一块。”

安天祝有听没有懂,只管紧闭着小~嘴美美地咀嚼。

安世诚见状,心里轻松下来。

他临出门时虽被妻子反复叮嘱,但到底还是别扭。

没法如从前那样以待儿子的态度对待现在的安天。

思忖一番,再看一眼上房,丘如意还没有出房来,于是安世诚正色道:“不管从前如何,现如今你我虽是父子,更是君臣。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助着你治理好大楚的,这不只是我身为安氏子孙的本分,也是多年来的夙愿。你,当明白的。”

安天点头,明白安世诚说这些话,是仍拿他当长兴帝。

他不由苦笑:“若不是阴差阳错情势所逼,我倒宁愿乃做那个父疼母爱的傻~子。”

到底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儿子,见他脸色黯然,安世诚心中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痛,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欲待安慰,却又脑中一紧,想到安天的真正身份,于是硬生生拿开了手。

终于寻到相似衣裙换好的丘如意走了出来,见状,知安世诚仍放不开,便上前拉起二人的手握在一起,笑道:“虽然儿做了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但不管如何,他都是我们的孩子,这一条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你这样张口闭口不离君臣二字,太生分了,哪有什么父子情份。也忒无情了些,偏从小到大,他又是最肯亲近于你的,你却这般待他,儿小小年纪如何受得了。况且他自小得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他的脾性如何,你心里没数?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你做为他的亲爹,在帮他治理好天下的同时,仍要担负起教导他的责任来。”

按照常规来说,自是这个道理。

儿子做皇帝,他虽为摄政王,身份尴尬些,却也是无限荣光,而且这天下做父亲的,哪个不疼着儿子,帮他做好做大家业的,虽然这个儿子的家业大的离谱。

可是情况到底不同。

任他想破头破,也不会想到,儿子竟是长兴帝转世,这也就罢了,偏还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怎怨得他面对着这样大来历的儿子放不开手脚?

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有福。

安世诚不由羡慕地看着妻子。

丘如意也正看向安世诚,见他看着自己,便忙示意他表示一下。

安世诚无法,只得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摆正脸色,训诫安天道:“你母亲说的对,你虽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主。但我是你父亲,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虽你有太傅教导,但我这里有话也要说到:得赖天恩祖德,你才能做了皇帝,须时刻记得你肩上的担子重万斤,一定要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方不负打下大楚江山的安氏列祖列宗。”

这是终于把自己当父亲了。

安天笑着点头。

丘如意却不满,见他只说些空话套话,可见仍是在敷衍儿子了。

不过考虑到他父子多时未见,乍一见,明是父子,却是子成君父做臣,上下颠倒,丈夫不自在也是有的。

况且自来富贵迷人眼,皇位更是无人能抵的诱~惑。

明明皇位是父亲的,却偏被儿子抢了去,虽是不得已为之,做父亲的能心无芥蒂,偶然一点小适应的小尴尬,也就无足轻重了。

丘如意便没再说话,反而鼓励地笑看着安世诚,倒让安世诚有些不好意思,他方才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勉强敷衍两句而已。

幸好此时饭菜已得,丘如意忙招呼家人吃饭,倒是解了众多的尴尬。

世家大户向来讲究食不言,皇室更是如此。

丘如意亦出身世家,这一条也是她多年的习惯了。

但今天,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家庭却没有遵从这一条。

丘如意安心要他父子快速重新亲近起来,故在用餐时,越发要营造出家人亲密的气氛来。

一边照顾着小儿子,一边时不时给他父子布菜布饭,安世诚也在她的暗示下,帮着给安天夹菜。

中间,丘如意还细问起安天的学业。

虽是为了掩人耳目,但安天前世虽身体缘故,学业上面确实有些不足,如今身体健康,倒真正下了工夫从头补起。

但到底非真正孩童,所以看在不知情的先生眼里,那真是千载难逢的神童,无外乎小小年纪就被推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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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三章 救命恩人

丘如意自然也听说了,只当自家儿子历经世事后,终于开了窍,又担心那许多溢美之词是为了讨好皇帝而说,故郑重劝戒儿子道:“你能有此成就,皆是你和先生共同努力的结果,世上学问高深着呢,还须继续努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万不可由此就沾沾自喜,怠于学业。”

安天点头称是。

丘如意便笑道:“别看你父亲是个武将,却真正是个博学多才的,他写的文章,就连当年的长兴皇帝都赞不绝口,直称他是状元之才。不然,当年也不会想着将皇位传给你父亲。以后若有不懂的,只管向他请教。”

安天有点尴尬地笑一笑。

皇位传来传去,竟是自己传给自己了。

人生真奇妙!

丘如意又转头对安世诚道:“到底是自己儿子,也别把孩子丢给先生你这做父亲的就束手不管了,空了也多指导指导他。将来青出于蓝,调~教出个明君儿子来,也总算没辜负长兴皇帝对你的厚望了。”

安世诚看一看安天,没吭声。

幸好丘如意又转而问起安天上朝的事来。

她倒是秉承后宫不干政的祖训,也常听儿子回来说,朝中诸人皆尊重他的意见,可到底不放心。

如今丈夫回来了,她便借机细问起来,一来想让丈夫快些适应,二来也是为了加强他父子间的沟通。

这几年大楚动荡频繁,安世诚也确实极为挂心。

况且他此前也不是真正窝在山沟沟里,万事不问。

现有丘如意从中穿针引线,父子二人很快就就朝中各紧要的政事谈论起来。

丘如意先还乐于看他父子热烈探讨,后就发现儿子沉浸于朝事时,身上展现出的庄重威严,竟是她所不曾看到过的,更与他此时的年龄不相符。

丘如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时安天祝叫着母亲,要她帮着夹饭,丘如意便看向小儿子,专心询问明白后,将他要的饭菜喂入口中,那些疑惑不解也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云去了。

便是日后想起,也只是暗自庆幸,儿子所言属实,朝中众臣果没有敷衍糊弄儿子,至于他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丘如意也只当是儿子做皇帝被迫长大所致,况且他本是神童,自与常人不同。

吃饭后,安世诚便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

他是被直接护送着进了皇宫的,平安归来,少不得要去父母那里亲报平安,还要与朝中众王公重臣们碰面。

安世诚活着回来,确实大喜大贺,却也颇让朝臣们头疼。

当日,因世人皆知安世诚去世,这才不得已推举了他的嫡长子做了皇帝。

谁知,安天也正式登基昭告了天下,他竟安然无恙地回朝了。

皇帝之位,岂不是又要起波澜?

不想,第二天早朝之上,安世诚就表了态。

“皇帝之位已然昭告天下,无故改之,不祥。或许这也是上天的旨意。我本意要做一名守卫国土边疆的将军,故当年弃文从武,如今仍不改其志。愿诸位大人好好辅佐皇帝,治理好朝政,造福百姓。我父子内外同心,定可将安氏祖宗家业发扬光大。”

众人闻言,便放宽了心,一番赞扬下来,安世诚便被推为摄政王小皇帝太聪慧,到底是个孩子,总要有人先暂代其执掌朝政,谁还能比他本该为帝的亲生父亲更合适呢?

朝政大事一旦理顺了,安世诚才能得以腾出空来拜谢救命恩人。

虽然李全的人已经代安世诚表达了谢意,但安世诚犹觉得不足。

丘如意乍一听说恩人名姓,吃惊之余,又免不了一阵唏嘘感慨。

是方芸搭救了安世诚。

前世,因为方芸献计有功,方家以功抵罪,得以平~反还朝。

今生,方家便没了献计之功,虽众人可以用战功搏取良民身份,但方进年事已高,再加酗酒损了身子,其他方家人手无缚鸡之力,又皆是妇孺方进儿子们另被发往南边,故皆没能在那次战争中脱身。

后来梁王登基,出于种种考虑,对方家也并无特殊待遇。

方家便只托赖着梁王登基大赦天下的福分,才终于恢复了良民身份,罪负未能消除,家业自不会归还,方进一怒之下,带着女眷往南投奔了儿子。

方芸年纪已长,父兄脱罪无望,她自己清名不再,家中更是一贫如洗,不得已,只好在当地寻了个吴姓猎户嫁了。

幸喜那吴猎户人品不错,又甚是喜爱方芸,故而极为敬重岳丈一家,他又是当地人,手头也还宽裕,方家在南方的生活,倒也不算太坏。

谁想,方进的身子多年失于调和,去年冬天受了一次寒,勉强撑到今年开春,竟有病入膏肓之态。

方家上下想尽方法,变卖家财,重金请了良医,方才救治过来,然要此后仍要细细调养,还得须多种珍贵良药才成。

良药不易得,更何况方家银子也有限。

吴猎户的孝心就发挥出来,几乎一天不落地进山,专以采药为主,打猎倒成了副业了。

能用的就留着,不能用的就卖掉,竟也支撑下来。

如此数月,方芸心疼丈夫披星戴月辛劳,便彻底抛开世家小姐的禁锢,随夫一同进山照料,虽山中生活艰苦,夫妻倒越发和顺甜美。

那日被一路追杀的安世诚,误闯入深山之中,便立时被方芸夫妻发现。

方芸夫妻见无论追杀者还是被追杀者,皆是大楚将官,本能地躲避开来。

哪知却无意中从追杀者口中听到“安世诚”三字,方芸不由留了意。

她不认识安世诚。

虽然安世诚那时是对昭的将帅,但方家如今只是平头小老百姓,早就远离了朝堂,而且他们居住的地方,离着边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只是因为采药,才离着边境近了些,却又只埋头采药,并未关心外面的局事。

不过,因着她在北地与丘如意的重逢,倒是知道安世诚乃是丘如意的夫君。

方芸一直没忘丘如意的救命之恩。

如今日子过得虽苦,却已能品尝出其中的甜,越发感激丘如意,于是打定主意要救安世诚一命。

第三一四章 奔向新生

这个救命之恩也不是那么好报的。

吴猎户虽身手矫健,却远不及那些手中沾满人命真正从沙场里拼杀出来的。

他所依仗的是对大山的熟悉。

最终,凭借着陷阱和吴猎户不错的箭术,安世诚二人将那几个杀死。

这时安世诚身上多处受了伤创,早变成血人,危在旦夕。

幸好方芸手中药品不少,勉强能应付一下。山下不断有追杀者闯入,才是让人头疼的。

还是吴猎户脑子灵光,用安世诚的衣服做了靶子,引人射击,以万箭穿心之态跌入万丈深渊,三人才得以脱身。

虽然安世诚未细表其中情节,丘如意仍吓得冒了好几身的冷汗。

她心有余悸:“惊险如斯,他夫妻是拼了性命救你。如此大恩,只谢他们银子和草药,也未免太简薄了。”

她不知道自己当年几句劝慰的话,将方芸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只觉得不过千两赎身银子,竟得方芸以死相待,大受感动。

尤其是方芸现在生活状况并不好,却不挟恩求报,可见其厚道之处。

丘如意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打定主意要回报其一二。

也该好好查一查方进当年的案子,及早还他们清白了。

在方家人眼中,这可比银子和药草重百倍千倍。

当日梁王登基,纠正了不少刘氏专权时的冤假错案,却不知为何,梁王并未命人重新彻查方进的案子。

安世弘做皇帝,也没少加恩于从前被刘氏打压过的人,但巧合的是,也从未提及方家的案子。

是方家案子另有隐情,因而讳莫如深?

还是人走茶凉,事隔多年,朝中上下都忘了他家?不知本朝能否重查?

丘如意问向丈夫。

安世诚则转眼看着安天。

这本就是长兴帝欠下的债,拨乱反正,安天义不容辞。

没几日,朝廷果然派下人来调查当年的事。

小皇帝亲口提出,刘娘娘对朝中事又一概不问,刘氏更是早就衰亡,再加上众人皆知是方家人救了皇帝生父当今的摄政王,对此事自然格外用心,所以事情很快就查清了。

不仅查明方进是清白的,也查出当年安世弘亦参与了方进奏请一事,只是后来见事不对,抽身而出,片叶不沾身。

若仅只如此,也就罢了。

毕竟当日刘氏一脉如日中天,朝中众臣皆不敢与其硬碰。

但谁能想到安世诚,不仅袖手旁观方进一家落难,更为过份的是,还在方家小姐落入集翠坊后,落井下石,并企图陷害安世诚和安世焕等人。

这事,史官自然也忠实地记录下来。

朝中众人也越发不齿安世弘的小人行径。

于是方进不仅平反得以官复原职,还被圣上厚加安抚,格外地恩及其子女。

这倒极大的鼓励了御史言官,一时言路大开,政治越发清明。

十年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最为可喜的是,皇帝也于这年春天大婚,正式接掌朝政。

摄政王安世诚不仅如约还政于皇帝,请命去边关驻守。

安天很不舍。

这些年,虽然安世诚偶尔还是有些放不开。

但父子天性,安天有意修复父子情,故二人这几年除政事外,私下里相处也颇为融洽,几乎与世间父慈子孝的普通人家无二般。

安世诚道:“当日,你踌躇满志地说道:‘你为文臣,助朕治理天下。安世焕为武将,帮朕平天下,有生之年,不只将疆土回复到前朝,还更要拓展疆土,咱们兄弟齐心,必能建不世之伟业,为祖宗增光。’如今你已长大,我离京,内有安世焕和安世瑜辅佐,外有文武百官,大楚自然后更加国富民强,也该是实现梦想之时。但宁泰亲王已老,边关无人练兵,周边各番国经过这些年的修养生息,也生了心思,边关之事刻不容缓。我现在过去,是再合适不过了。”

安天叹口气,情知现实如此,也只得点下了头。

安世诚既然走,丘如意虽不舍大儿子,却还是要带着孩子们跟去边关。

她真是怕了皇宫。

这十年来,虽有刘娘娘压在那里,幸并不管事,每日里只管受用。

故丘如意虽无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

初帮着儿子掌管后宫,还觉得挺新鲜,干劲满满,时日久了,才发现自己竟是画地为牢。

真的是在做牢啊。

直到做了皇帝的母亲,她才明白,看着这个位子至尊至贵,却并不能随心所欲,一举一动,皆关着前朝后宫天下黎民,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远不如寻常人家来的自由。

当然,如果只顾着自己享乐,倒是不用考虑这些。

可这是她丈夫和儿子的江山,她怎么能不顾及?她还想着将来丈夫和儿子能名垂青史呢。

幸好还有丈夫儿女一同住在宫中,才免于让她发疯。

如今好容易有逃出去的机会,她自不会放过。

对此,丘若兰暗地里没少酸溜溜地对丘玉~娟抱怨:“赤~裸裸地显摆,作秀,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幸福。天底下谁不羡慕她,也别太自得了,小心乐极生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大年纪了,丘若兰除却爱出风头,还新添了尖酸刻薄。

当然,丘若兰也并非虚言。

只凭一个皇帝儿子,已够让天下人羡慕的,偏还尽得丈夫独宠,身边一个妾侍也无,心情自然就好。

这十年来,丘如意除了仪态越发雍容有气质,容貌竟不见变老。

前几年又得了个漂亮的女儿,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再滋润不过了。

再说那女儿甫一出生,便被封了郡主,她本是皇帝同胞妹子,与公主何异?

至于安天祝虽未封王爵,也不过是看他年小,怕早早封王移了性情,然就凭皇帝与他兄弟情深,一个王爷是跑不了的。

就凭这些,丘如意所有的抱怨,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无病呻~吟了。

丘如意自然明白,除却几个知己,也极少在外提及,不过是那日见着丘玉~娟和丘若兰,羡慕她二人活得潇洒,忍不住感慨两句而已。

丘玉~娟摇摇头,不将丘若兰的话放在心上,真心为丘如意开心:“如今皇后娘娘已能独挡一面了,你出去走走,实地看看大楚这些的变化,也是极好的到底是你丈夫儿子的功绩,若有不足,你说的话,比满朝文武管用百倍。”

“我一家住在宫里,就没少被言官们诟病,再要管朝中事,弹劾折子能淹了我。”丘如意摆手笑着,看着丘玉~娟温婉的笑脸,正色道:“实在过份的,自然要提。不过,我更想从京城到边关的慈幼局看起。”

“那倒是这些孩子的福份了。”丘玉~娟由衷笑道。

梁王妃也算是个实在的,因丈夫儿子的行为,脸上挂不住,再加上刘娘娘的撺掇,便干脆搬出皇宫,住到庶子家里梁王庶子本无才能,又被安天的人好生敲打一番,便也就老老实实蹲在京城做个闲散王爷,认真奉养嫡母及庶母等人。

如此,丘玉~娟等人不便跟去侍奉。

梁王妃便作主将安世弘低品极和无名份的姬妾遣回去任其自嫁,也这是本朝惯例。

但皇后和妃位的,却是不能再嫁的。

丘玉~娟本已打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不想于寺中遇着个病危被弃的孩子,可怜她两世无有子女,于是慈悲心起,亲自照料,朝夕相处,越发激起她的母性来,索性收养了这个孩子。

此后又陆续收养了几位相似情况的孤儿。

大楚虽日渐富足,然诺大疆域,天灾**总归是不能免的,朝廷虽能及时救治,总还有不及之处。

丘玉~娟收养的多了,无法亲自照看,几经考虑,办起慈幼局来,招募了些孤寡妇人帮着照料。

朝廷对她的行为给予了肯定,每年也拨下钱粮,况她本身享有俸禄,父母兄弟又皆为官时常相助,再加之丘如意等贵妇相帮,孩子们倒也能吃饱穿暖,甚至读书识字。

只是一来摊子大,二来随着孩子的长大,总要帮着安排出路,所以丘玉~娟越发操心起来。

虽十分操劳,人却比之从前更有生机。

丘如意又问:“丘若兰最近忙什么呢,我要去边关了,也不来辞我。”

“左不过是忙生意上事。她如今生意做的大,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丘玉~娟笑道,见丘如意深以为然地点头,便又转而说些其他。

丘若兰现在的生活真是快乐无边。

当日安世弘去世,丘玉~娟又不配合,想到将来不是青灯古佛一生,就是在一偏僻宫室老死一生,丘若兰简直生不如死。

更让她骇然的是,安天叫了她去说话,直问她那日试探他后,所说言语是何意。

原来他那日竟是装傻!?

就说嘛,既然是千古一帝,总不至于真是痴傻,果然一直在韬光养晦。

丘若兰来不及感慨,想着自己竟将破绽送到安天跟前,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生而无趣,至少还活着,按她的位份,日子比当时大部分人要过得滋润,反正怎么着,也比被当成妖怪烧死强。

安天并没有在丘若兰面前刻意伪装,天威皇势自然展现,丘若兰不知个中端的,数次托辞又皆被误破,越发对他敬畏。

原本还想自己来自未来,奇货可居,然几次言语交锋下来,倒被安天将她的老底几乎掏了个尽。

待她发觉后,便完全崩溃了,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求一条白绫,不过听说吊死的人极为难看,那就一杯毒酒吧,七窍流血,也很恶心,不如吞金,反正总好过被活活烧死。

安天本出身奇特,虽震惊于丘若兰的来历,便较之旁人,倒更能极快接受。

而且借机一窥后世天机,他心里更受震撼,始觉自己不过井底之蛙,狂傲之气大收。

朝代更替,不可避免,安天也没指望大楚朝自此千秋万代。

但听到后世对自己评价虽高,却也指出他后期穷兵黩武,疆域虽大增,百姓生活却反不如他前期如意,甚至他过世后的那几年,恰逢天灾**,朝中救济乏力,百姓困苦,竟至官逼民反,扰乱多年,才始得平复,自此国力大不如前。

安天不由陷入深思,自此越发注重吏治,在重视民耕的基础上,也放宽了商业,以商养战,稳扎稳打地一步步实现自己的帝国梦。

至于丘若兰,那就是个爱慕虚荣喜出风头的女子,借助未来的优势,有些手段本事,却也没有翻云覆雨的真能耐。

安天也没十分难为她。

于丘如意来说,虽被丘若兰害过几次,到底没有实质上的伤害,而且面对失败者,心里更生出心理优势来,又知她对儿子还有用处,便也没难为她。

时日久了,恩怨便消除了大半,虽不能交心,倒也能正常往来。

再说丘若兰逃得一命,也暗道侥幸。

安天放宽商业后,她凭着前世的记忆,照葫芦画瓢做起买卖来,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当然,她的太妃身份也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的。

这也是让丘若兰又爱又恨的地方。

太妃的身份给她极大的方便,却也限制了她婚嫁自由。

她后来终于知道自己被安世弘下了绝育药,咒骂过后,反倒也看开了,不嫁就不嫁了,也碍不着她享受恋爱。

如此几年,年纪大了,难寻不要名份的知心人,她干脆暗地里养起了面首。

安世弘到底是挂名的先皇,被戴了绿帽子,朝中总归面上无光,但看到她上缴的大额税金,而且她还每年捐钱给慈幼局,虽说是看在丘玉~娟的面上,到底也给朝廷减轻了负担。谁和钱过不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她胡为了。

整日忙于朝政的安世诚却深怕她带坏了妻子,于是极力阻挠她与妻子见面,故丘若兰一年中鲜有能单独面见丘如意的机会。

丘如意自也知道,心里暗笑丈夫官越做越大,心眼却越变越小,不过也确实不喜欢丘若兰养面首的行为,故也有意减少二人见面,多通过丘玉~娟了解她的情况。。

除此之外,丘如意又与父母兄嫂们道别。

这些年丘氏终于挤身于京城世家名门的上层圈子,毕竟了出一个皇后,一个贵妃,更有一位稳形太后只是到底全靠女人起家,脸上不太光彩,丘氏子弟不得不奋发图强,以求真正光扬丘氏门第。

离别的日子终于来临,在安天帝后的依依不舍及约定好一年至少回一次京城后,安世诚夫妻带着子女前往边关,去迎接新的生活。

此后,父子二人,一内一外,果然成就不世伟业,被载入史册。

虽然丘如意身为女性,在史书上着墨不多,然无碍后世人评说她是一个传奇,是世间绝有的幸福的人。

前言



今天推迟更新



楔子

忘川河畔奈何桥下,要去转世投胎的魂魄,都要领一碗孟婆茶饮下,以便忘却前世过往,转世投生。

孟婆向来和颜悦色的,她的眼睛里透着慈悲宁和,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娓娓动听,任人如何悲戚愤怒,在她注视劝说下,都会变得平和起来,最终甘心放下前尘恩怨,饮下孟婆茶投胎而去。

但此刻看着面前的中年比丘尼,孟婆第一次感到了无所适从,深深后悔不该信了判官的话,来做什么说客。

这个说客实在难做,都怪判官徇私情太过,让那人穿越到一早夭的富户之女,富贵一世也就是了,偏要寻那运旺时盛的人,结果没落着好不说,还被这正主找了来,若不是阎王相护,这判官的下场如何一个惨字了得。

孟婆再次打起精神,劝道:“大师既然已是方外之人,何苦如此执着于红尘之事?你父母将会投胎富贵之家,一生尽享富贵荣华,如此也算是尽了你这世做女儿的孝心了,不如此事就此作罢,您也好回去修行,早成正果。”

比丘尼充耳不闻,孟婆终于恼了:“你在此不肯罢休,难道是借着为父母抱不平,实则气自己被人夺去了红尘富贵,大师几十年的修行竟成了个笑话。”

尖锐的话语终于让那比丘尼睁开了满是锋芒的眼睛,锐利的不似出家人,只听她说道:“你不必以言语相激,我自小得父母疼爱,虽名声不雅,却也没有大过错,哪里想到,那女子不仅毁我闺誉,还连累我父母不得善终,所以我宁愿放弃多年修行,也要与判官对质,讨要一个公道。”

孟婆还没见过如此油盐不进的主,好话说尽,好处也许下一箩筐,怎么就这么顽固呢,偏她修行在身,善果无数,竟让人拿她没办法。

这时只见一个鬼差走了进来,孟婆知道他是判官的心腹,便冲他摇头,表示事情私了不成。

那鬼差看一眼重又闭目的比丘尼,径直走过去,一掌劈下,比丘尼不提防,脖子直接中招昏倒了下去。

倒把孟婆吓一跳,叫道:“你这是做什么,她不同别人,把事情闹大了,你怎么收场?”

鬼差笑道:“不会有事的。判官老爷说了,她所在的朝代里,有人赢得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要浑水摸鱼她送回去,总不能让她带着记忆回阳间吧。赶紧趁着她昏迷不醒,将茶给她灌下去。”

孟婆忙拿了茶水来,又问道:“那位姑娘是不是一并回去,要不要也给她点茶水喝?”

鬼差瞅她一眼,笑道:“别多事,我家判官老爷自有安排。”

孟婆叹道:“你家老爷也别尽着一个人坑啊,不然百年后,她再来这里讨说法,又是一件麻烦事。”

鬼差差点跳起来,叫道:“这样利害不吃亏的主,躲着走还来不及,哪里还敢招惹。”

孟婆便笑道:“你方才那一下也够狠的,小心被她报复。”

鬼差想一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在阴间,她在阳间,应该不会有机会被她报复吧。”

这时有人叫道:“瞎想什么呢,时辰到了。”

鬼差慌忙扶了丘比尼离去,孟婆不由叹到:“故事再一次重启,但愿这次都能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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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方家获罪

大楚长兴五年,春临人间,杨柳青青,桃李争艳,山间旷野春意盎然自不必说,那富贵人家庭院里更是花团锦簇。

梁王府小厮王贵急匆匆穿过游廊曲栏,绕到藤萝掩映的假山怪石,便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小道两旁不再有香气馥郁的奇花异草,只不过植了些四季常青的寻常草木,洗去富贵之气多了一分平静高雅。

王贵哪管前眼是什么景色,目不斜视一路小跑走到尽头,便来到一处只植了几杆绿竹再无其他花草的静僻小院。

此时院中一角翠**滴的竹层下,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锦服玉冠,丰神俊朗,只是剑眉微敛眼带焦灼,又因其身处竹影之下,周身便似染了些阴郁之气。

王贵顾不得抹去额间汗珠,疾步上前,小心回道:“世子爷,老爷上朝还没回来,也不曾让人捎话来,小的已经吩咐人,只要老爷一回来,立马来报。”

青年男子不发一语,微微颔首,复又看着远处出神,一阵风吹过,虽是春日里,倒有些凉意。

青年男子受了这一凉,不由收了心神,暗自在心间自嘲:想我安世弘乃堂堂皇室宗亲,为了祖宗家业,以后还不知要走多少荆棘路呢,现在就开始心神不宁了,还敢妄谈以后吗?

王贵看着安世弘面色缓和了不少,便又说道:“厨房做了爷爱吃的几样小菜……”

安世弘自昨天便没怎么吃东西,因为心中有事,此时腹中也不觉得饿,倒是一夜未眠,却有些精神不济,便道:“罢了,我去书房静一静,不许人进来打扰。”

王贵慌忙称是,帮安世弘在书房斟了茶,便守在小院门前,悄声应付着各院里前来探视的丫头婆子小厮们。

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就有小厮跑来禀道:“老爷回府了!”

这里就有人要问了,官员散朝后要回衙署事,等到午后散值才回家,怎么梁王这么早就回府了呢?

原来这梁王与先帝乃是嫡亲的堂兄弟,本就亲密无间,况且还曾为先帝立下过汗马功劳,这情分自不比他人,新皇上登基,都还要尊梁王一声皇叔父呢。

故此梁王被特许乘轿入朝、朝堂赐座,退朝后不必应卯,直接回府休息即可,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梁王本不愿如此招摇,只是岁月不饶人,年轻时又曾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不服老不行了,喜的是他向来公事轻闲,故大多早朝后便回府休养。

王贵侧耳听了一下,书房里寂静无声,看来安世弘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王贵倒有些犹豫起了。

幸好此时梁王正遣了人来叫安世弘过去。

王贵忙答应着,送走来人,便蹑手蹑脚来到书房,推门看去,却见安世弘正怔怔靠着桌案发呆,王贵心下一叹,爷到底还是不能安心。

这时安世弘已经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王贵走上前,口内说道:“爷,老爷请您过去说话”。

安世弘闻言,立时起身问道:“老爷回来了?”

王贵忙点头道:“老爷一回来就派人叫爷赶紧过去呢!”

安世弘顾时心头一紧,急忙往外走去。

安世弘一路飞奔来到梁王的书房里,看到梁王黑沉的脸,涌到口的话便生生压了下去。

梁王见此脸色更黑了,吩咐左右退下,半响方对儿子说道:“今天自我上朝以来,你几次打听我是否回来,如今又这样一幅衣冠不整的样子,可是有什么要事?”

安世弘知晓事情瞒不过父亲,忙正一正衣冠,问道:“谏议大夫方进被弹劾之事如何了?”

梁王抚一下胡须,冷哼道:“为父倒不知你与方进竟然还有交情?”

安世弘听出父亲话里的讥讽,只得干笑道:“儿子只是好奇罢了。方进当年极得先帝信赖,听说为人方正清廉,口碑极好,怎么一夜之间就被人弹劾结党营私、贪赃枉法……”

梁王定定看着儿子,点着头接话道:“而且人证物证俱全,容不得他抵赖狡辩!”

安世弘不由提高了声音:“这么说证据确凿,方进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梁王点头,看儿子脸色变白,便对儿子喝道:“我素日如何对你说的,不要管闲事,老老实实做你的世子爷。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你知道刘太后的实力了吧?方进之事,你不许再管,赶快抽身要紧。”

安世弘早已遍体生寒,喃喃说道:“真是没想到,刘氏的势力竟如此了得……”

先帝去世时,太子尚幼,刘氏一族在辅助先帝当政上居功至伟,皇后刘氏素有贤德之名,故朝政多由顾命大臣和太后商议定夺,托赖老天庇护,这几年朝堂内外倒也平静。

如今眼看长兴帝已过十五岁,正该大婚参与朝政,偏刘太后这里不发一言,下面的大臣倒着急着正礼纪纲常。

谏议大夫方进感念先帝知遇之恩,更是积极,因为他为人清正、官评极佳,素来得人敬重,在此事上,便推他为首了。

就在昨日,方进已准备妥当,本要上表奏请:皇上已成年,为社稷计,大婚刻不容缓;太后年事已高,请还政皇上,以便回归**颐养天年。

却没想到,早有御史提前一步上前,弹劾方进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等等,方进当时便被除去乌纱,革职查办。

安世弘既然挂心祖宗社稷,自然在此事中也略关注了一点。他不知道方进是否真如其外在表现的那般清正,但至少不会如奏章里那般恶贯满盈。

如今不过短短的一天一夜,便证据确凿定了罪,可见定是有备而来,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这其中必有刘氏的手笔,想来是刘太后听到风声,先发制人,杀鸡儆猴。

安世弘暗叹:如此一来,怕是没人再敢提太后还政一事,安氏的江山终要被刘太后及外戚把持,将来这天下姓安还是刘,只有天知道了。

梁王亦是沉默不语。

梁王与先帝,同为太祖孝德皇后幼子之孙,亲如兄弟,陪着先帝披荆斩棘一路走过来的,自然也不甘心自家的江山落于刘氏之手。

只可惜,在先帝夺取皇位之战中,刘氏一族鼎力相助,功不可没,又是圣上岳家,于公于私,无人敢与其家族相提并论。

如今太后当政,刘氏外戚越发不可一世,宗室皇亲无不避其锋芒,便是自己,虽贵为亲王,外人看似尊宠无比,却哪知自己不过领些无关紧要的差事,朝堂之事哪容自己插口?

也怨不得朝中大臣多对刘氏一族巴结逢迎,方进着了道倒是意料中的事情了。

梁王不由捻须感慨:当年自己是何等的英姿勃勃意气风光,如今眼看他人窃取安氏社稷,竟一敢发一言,只做个缩头乌龟。

梁王看着安世弘,这个儿子实在酷似年轻血气方刚的自己,将来必能有所成就。

想到此,梁王不由面色和缓,语气也温和起来,劝道:“朝中人无不知方进一案黑白颠倒,就算如此,方进的罪名也是洗脱不掉的。你还是及早撤身,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幸好你素来行事谨慎,方进又是个嘴紧的,太后也不敢闹出来以免节外生枝,这事就此作罢。”

梁王见安世弘仍似不甘心,又道:“太后还能活多长年?将来还不是皇上主政,只是晚个几年罢了,总归还是安氏子孙坐这天下。”

安世弘看一眼父亲,发觉父亲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头发也比前几日苍白了许多,心中暗叹:父亲终是老了,现在江山已在刘氏手中,皇上不过是个傀儡,未来天下如何,实不敢猜测。

但身为安氏子孙又岂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被他人夺去?

只是如今刘氏风光正盛,也只能暂时韬光养晦,以待将来助皇上夺回朝政。

安世弘看向父亲,说道:“方进到底是为了安氏皇朝落得这般,不知其家人是否也牵扯进来?如此,倒真是让人心生不安。”

梁王冷笑:“若不累及家人,又如何震慑人?昨夜便审了一夜,今天一早就差人去凤临郡了。”

梁王说到这里,忙转头盯着儿子,警告道:“你不许插手此事!这几天就给本王好好在家里呆着少惹些事非,本王可不只你一个嫡子。”

安世弘不由长叹一口气,眼光转向窗外,只见几只蜂蝶不知人间疾苦,只管围着一枝绚烂花枝喧闹玩耍。

梁王最为得意这个儿子,当然不会眼睁睁看他落入尘埃,当即着人看管好安世弘,只在小书房读书,不许见任何人。

王贵也放下心来,亲自去厨房要了饭菜。

哪知就在王贵刚提着饭食走近书房门前,似听到书房里传来安世弘的咒骂声,他不由顿住脚步,挥手让人退到一边,自己悄悄打开房门走进去。

此时,书房里的安世弘正紧闭双眼,双手挥舞,厉声喊叫道:“我安世弘乃是真龙天子,违誓之行,乃是不得已为之,什么杀戮太重有违天道,什么陷害兄弟觊觎弟媳乱了人伦,且不说都事出有因,更统统不能与我的功业相提并论,我不服,若能再给我些时日,我必能建树更大的伟业,成为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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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凤临丘氏

王贵顶头进来,虽没听十分明白,却清清楚楚听见安世弘口内的最后一句话。

王贵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已经抢进房来,手忙脚乱地把房门紧闭,额头已渗出汗水,心头更是狂跳不止。

他知自家主子是个有抱负的,但没想到他家爷竟有这般天大的雄心,不过想想现今小皇上的无能,比他家主子差了十万八千里,此事未必不能成真。

王贵既然能在王府世子的身边伺候,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所以只一刹那的时间,他的心就平静了下来,身体也不再哆嗦了。

他明白身为主子的贴身小厮,不管主子要做什么,他自然只有尽忠的份,以全了这份主仆情义。

只是自家主子向来谨言慎行,没想到这老虎竟有打盹的时候,梦由心生,只希望主子以后还是谨慎再谨慎啊。

王贵想到这里,人已经走到安世弘跟前,他上前摇着安世弘,大声叫道:“爷,快醒醒,好歹吃点东西吧!”

安世弘的梦早被王贵开关门的声音打断了,迷糊间听到叫自己,睁开眼便看到王贵手中的食盒,不由苦笑:“眼看朝堂落于刘氏之手,却无能为力。虚食重禄,素餐尸位也不过如此吧。”

王贵不敢吭声,安世弘起身,揉了揉额头,那白日梦便已甩在脑后,信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日头,叹道:“那差人怕是已经进了凤临郡地界了吧,只愿苍天有眼,将来还方大人一个公道,他不会白白遭受这个冤屈的……”

差人可听不到安世弘替方进不平,仍去办他的差事,如方世弘所料,那差人确实已进了凤临郡地界的顺阳城,穿过顺阳城,再走二十里地便可到凤临郡了。

原来方进原籍乃是京城所辖的凤临郡,亦是当地的大户,家业庞大,故方进虽在京城做官,其家人却仍住在凤临城,如今方进犯事,方府少不得被查抄。

提到凤临郡,如今又正好来到顺阳城,便不得不说一说当年名动天下的顺阳城丘氏家族了。

这丘氏家族乃是历经数百年的世家大族,提起来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上数一百年,尚是前朝时,更是了不得,曾出过一后二妃三皇子,那凤临郡名便是因此而来,由此便可见顺阳丘氏当年是何等的荣耀。

只是八月潮头也有平下来的时候,待得天下改朝换代,丘氏旧族哪抵得上朝中新贵,这才渐渐没落下来。

说是没落也不过是与当年的荣耀富贵相比,亦是相对于安氏新皇朝京城的权贵世家们来讲的,丘氏家族在老百姓眼中,仍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不过,因为最近十数年丘氏嫡系当家人的连连失误,丘氏的衰败倒真是看在众人眼中了,以至于丘氏嫡系丘敬虽做着正五品的京官,却反不如旁门远枝丘荣一家富贵。

只是这丘荣一家虽现今是丘氏最为富足的,却也有其不足之处:丘荣之妻于氏出身于商户,而其偌大的家财,也是从于氏的丰厚嫁妆中而来的。

这样一来,丘荣虽贵为翰林学士,在妻子面前也不由矮上几分,若是于氏出身于知书达理的书香人家倒也罢了,偏偏出身卑微的商户人家,便是有金山银山,终也是个没见识的,这样的主母当家,也就不要指望什么了。

虽说其长子丘如源是个举人,也不过是托赖着丘荣的教诲罢了,下面的一双儿女,便不可说了,次子丘如海好容易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便不肯再上进读书了,至于那个女儿,据说倒长得花容月貌,可惜于氏只知一味地娇生惯养,倒把那女儿养成个跋扈粗鄙的性子,如今高不成低不就地待字闺中。

一时惹得众人都道:宁娶小户知礼女,不纳商户无知妇。

说起来,世人也不过是口里泛酸过过嘴瘾罢了,丘荣一家仍是高屋阔院、锦衣玉食,羡煞寻常百姓之家,便是那丘家小姐,只要有丰厚的嫁妆,嫁到谁家不当祖宗供着?

此话虽粗鄙了些,却也是个道理。

只看丘荣一家住的大宅院,虽处在顺阳城西头边上,倒比丘敬府上更为宽敞轩丽,又是那般富贵,园林假山必不可少,如今又正值**明媚,倒是处赏春的好去处。

只是丘荣父子现正在京城,如今只有于氏和一双儿女住着,不免白白辜负了好**。

再说那些官差们,由东往西走进顺阳城,倒把城中众百姓吓得不轻快,有那见过世面的,便从容避让在路旁,有那胆子小些的,则急忙跑回家关门掩户,却也挡不住好奇之心,透过门缝窗户悄悄往外看。

丘荣家虽住在城西边,却早早就得了消息,等到官差从门前走过出了城,于氏的心这才落了地,双手合于胸前,口内直念:“阿弥陀佛!”又转头对身边人说道:“这是朝廷派出来公干呢,和咱们老百姓不相干。”

旁边的郑妈便笑道:“夫人也太小心了!咱们家老爷那可是个清正的好官,夫人又一向乐善好施,便有什么事,也不会到咱们家的,否则就是有天不开眼了。”

于氏淡淡一笑:“这官场上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还是小心为上!”

郑妈点头,又笑道:“刚才小姐让人来回:没睡好落枕了,实在难忍,就不出门坐客了吧。”

于氏听了心上就着急起来:“怎么好端端就落了枕?早饭时怎么没见她提起?”

郑妈忍住笑:“说是饭后打了个盹,就落了枕。”

于氏这才明白,原来是女儿不愿出门寻的托辞,不由又气又笑:“这个孩子……”

话未说完,于氏转念一想,这可不象是女儿的性子,女儿向来爽利大方,真不愿出门,也只会在自己跟前撒娇磨蹭,哪用得如此?

于氏这样一想,便再也坐不住了,一边吩咐人把车轿备好,一边带着丫头们往女儿院里走去,还未进院门便听到有女子娇嗔之声:

“请她们来家里做客赏春?做梦吧,我宁愿白白辜负这大好**!”

寻声看去,只见院里花树下的胡床上正端坐着一位妙龄丽人,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旁边围着几个丫头婆子捏肩捶背端茶递水。

因为那丽人长了一双酷似于氏的丹凤眼,虽然于氏眼中多温婉,而那丽人眼中则多了些娇憨之态,一眼看去,却不影响旁人猜出这丽人便是那丘家闺名如意的大小姐了。

于氏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越看越觉得美丽,欢喜之情便打心眼儿里生出来,面上就带了几分笑,走进院中:“这又是谁惹得我们如意儿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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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教女之道

如意见母亲到来,忙笑着起身迎接,不提防起身猛了,脖颈上便又是一阵疼痛,不由黛眉轻蹙。

于氏见此越发疼在心间,忙快步走来:“快坐下,让母亲好好看看。”

如意依言抚着脖颈坐下,说道:“早饭后我坐在这里喝茶赏花,谁知竟睡过去了,统共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醒来就疼痛起来,杏儿和楚儿帮我捏了好一会儿,已经好多了,母亲不必挂怀。”

于氏仔细查看女儿脖子,没有伤痕,也不红不青不肿,和平常无二般,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叹道:“如今虽是仲春时节,风还是有些凉的,又是清早,怎么就睡过去了?必是风吹着了,还是去请个郎中,开个药方吃吃才成。”

如意便扯着母亲的衣袖,笑道:“女儿身子健壮的很,可不是风一吹就倒的灯笼人,估计是不小心落枕了,让她们揉一揉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吃那苦药,是药三分毒,反于身体不利。”

于氏又看一回,实无异样,见女儿说的也有些道理,也许真是落了枕,于是说道:“也罢,那就先这么着吧,下午还不好,必要请个郎中瞧一瞧的。只是这底下人也太不上心了,怎么就……”

如意见母亲欲发作身边的丫头,忙笑道:“女儿又不是小婴孩,用不着人时时盯着。您看女儿身边平日里丫头婆子围着那么多,女儿都觉得束缚的不得了。好容易睡个觉才得放松呢,如果再专门有个人坐在一旁盯着女儿脑袋看,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于氏想起那种情况,也觉得好笑,正好此时丫头已经搬了椅子来,于氏就势坐下,拿手指点了女儿脑门一下,笑道:“你这个……,罢了,以后你们小心着些,若再有这等懈怠之事,我必不轻饶。”

众人忙上前谢过夫人小姐,便立在一旁服侍。

于氏轻轻摩挲着女儿的脖子,问道:“方才你们聊什么呢?谁惹你不高兴了?”

如意翻了个白眼,被于氏拿手轻轻打了一下后背,不由冲着母亲吐舌笑了笑,背上又换来母亲一巴掌,如意这才说道:“苏嬷嬷建议女儿:邀些闺中女孩儿来赏春,一来不辜负这大好风光,二来也多交几个知己好友。”

于氏含笑看着苏嬷嬷,点头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意丹凤眼一挑,冷哼道:“主意是不错,可惜我一个也不想请。”

如意说到这里,便拉着母亲一一数落道:“请本家的女孩儿吧,那富贵的,也就是嫡系的几房,仗着读过几年书,会作几首酸诗,就敢嘲笑我粗俗不堪;贫穷些的吧,便围过来巴结,畏首畏尾的,看着都让人难受,她们家即便穷苦些,那粗茶淡饭也是自己父母流汗挣来的,可不是咱们养活的,犯不着在我跟前这般模样。”

于氏摇头叹道:“人穷志短,倒也怨不得她们,那就请邻里家相得的女孩好了。”

正坐在一旁脚踏上的苏嬷嬷闻言,了然地看了一眼于氏,心中忍不住叹息:夫人对小姐也太溺爱了些,真是可惜了如意小姐的美貌聪慧,不然,以她多年练就的本事能耐,不出三年,便能**出一个才貌俱佳的世家小姐来。

从苏嬷嬷在于氏跟前能落个座,便可看出苏嬷嬷在丘家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但真要说起来,倒是苏嬷嬷还受了些委屈呢,要知道苏嬷嬷从前可是在京城王府中教导郡主、县主的。

自来伴君如伴虎,先帝即位的前后几年,便有几家王爷坏了事。

那些王府里教导小姐的嬷嬷们,寻常时节,便是官宦家的夫人们也要高看一眼的,但覆巢之下无完卵,主子出了事,她们身为奴婢的,还去哪里寻那些体面日子?还不是一根绳子牵了去发卖,从前的一切不过是场富贵**罢了。

苏嬷嬷便是于氏买来教导女儿的。

苏嬷嬷上了年纪的人,富贵荣华也都看得开了,再加上这如意小姐当时虽不过十来岁,倒生得美貌伶俐,这也激起她的斗志来了,立誓要教导出不输金枝玉叶的大家闺秀来。

但时至今日,苏嬷嬷不得不承认,她输了,而且输得一塌糊涂,别说什么大家小姐,只怕自家小姐连寻常的书香小户人家的姑娘都不如。

这一切都托赖于这位爱女心切的于氏所为。

苏嬷嬷认为,教规矩最好就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所以她身为如意小姐的教导嬷嬷,时刻服侍在如意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于氏却道:女儿尚小,不如让她先自由自在地玩几年,凡事都讲求条条框框,人生有什么趣味,也没有小姑娘的活力,木木的不惹人喜欢;更何况以她们的家况也嫁不到那高门大户去,若真事事循规蹈矩,反倒不利于她融入婆家,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害了如意?

苏嬷嬷对此不敢苟同,但一个奴婢也只有听主人话的份,想到此,她也就收了自己的心思,只听于氏调遣。

对比从前在王府,苏嬷嬷的差事真是轻松。

可能是苏嬷嬷那句“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提醒了于氏,于氏并不让苏嬷嬷住到女儿院里,而是每日规定好学习时间,让苏嬷嬷过去教,这还怕累着女儿:“不必要求太过,让如意了解了解,将来规矩上不走了大摺惹人笑话就行。”

当然于氏既然出身商户,算盘打得精细,女红诗书等也交由苏嬷嬷来教。

这样一来,苏嬷嬷该忙起来了吧?非也。

用于氏的话来说:“我们家虽不是十分富贵之家,可也有那么两个丫头,这等闲的家务,哪里用得着小姐动手?”

这样一来,如意绣花裁剪乃至灶上的活,也就是粗粗学了学了解个大概罢了,所以苏嬷嬷每日里闲得很。

而让苏嬷嬷不解的是,不提早年丘家的钟鸣鼎食,只说现在也算是书香传家,看其他各房亦是不遗余力地往德才兼备上培养女儿,于氏却对于女儿学习琴棋书画非常的淡然,至于诗词歌赋,更是漠视,实在让人不解,要不是因为如意长相酷似于氏,苏嬷嬷都要怀疑如意是不是于氏亲生的了。

母亲如此态度,也不怨如意现在是样样都学,样样稀松,除了模样,她还真没一样技艺能拿出手来。

而此时苏嬷嬷对于氏舍前者吟诗话题,只谈后者贫寒之事,实在是预料中的事情。

只听如意解释道:“那就更不行了。本家都未请,倒请起外人来了,这知情的,只道女儿刁钻,一家子那么些姐妹一个相得的也没有;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丘家又要四分五裂呢!这样破坏丘家名声的事儿,被爹爹和大哥知道,不知又要怎样教训我呢。这和不和的,只好肉烂在自家锅里。唉,本来我还有心在此赏春,哪知脖子又不舒服,少不得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啊。”

于氏笑道:“罢了,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母亲也没话说了。你既然不舒服,母亲一个人过那边去,你就好好在家歇息吧,也省得再听晴儿她们作酸诗。”

如意闻言,大喜过望,继而又摇头道:“不过是落枕了,又不是什么大病症,说好陪着母亲一起去的,怎好出尔反尔!”

于氏不放心,如意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又道:“二哥一早就跑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无趣,过那边也算出去新鲜新鲜。”

于氏这才放心去前边,如意则自回房中换外出的装束。

小丫头楚儿呆呆问如意道:“小姐折腾这半日,怎么又改了主意,要去那府里了呢?”

“折腾半日?难不成你以为,你家小姐我是在装病?”

如意言罢,挑眼看向楚儿,丹凤眼斜睨,便多了一丝不怒自威的凌厉,楚儿心儿一颤,低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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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糊丫头

正帮着如意整理钗环的杏儿见状,便笑着对楚儿说道:“你也太高看那府里的人了!小姐可犯不上为避她们而咒自己不好,为她们欺骗夫人,越发不可能了。”

如意拍手笑道:“好丫头,不愧跟了我这些年,最懂我的心。楚儿,你可得跟你杏儿姐姐好好学一学,我只看你一眼,看你小脸吓得煞白,胆子小成这样可不好,你家小姐不吃人,你怕个什么劲儿?”

楚儿慌张起来,急忙解释道:“我没怕小姐……不是的……我怕小姐……不对……我……”

如意看一眼语无伦次的楚儿,无语望天,又对杏儿笑道:“我得扣你的月钱了!楚儿进这院里也有一年时间了吧,你怎么还没教出来?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她这样小白兔模样,带出去真是有损我的威名啊!”

杏儿欠身笑道:“是婢子失职了,请小姐放心,婢子以后会更加用心教导,保管她将来伺候得小姐,打得了强盗。”

众人听了哄笑起来。

“很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嗯,到时我亲自和她过过招。”如意也笑着开玩笑,笑罢见自己已收拾妥当,便起身往外走去,丫头婆子们忙跟了上去。

杏儿看楚儿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便随手把如意的衣包塞到楚儿手中,安慰道:“没事的,小姐和你开玩笑呢,赶紧跟上,今天务必小心,可别再出岔子了,不然……”

杏儿语未说完,瞧一眼远处,也不等楚儿言语,赶忙急走几步来到如意身边,和苏嬷嬷一左一右簇拥着如意往主院走去。

苏嬷嬷看着捧着包裹慢慢走在后面的楚儿,心里对于氏为如意安排这一刚一柔两个丫头,倒是颇为赞同。

杏儿聪慧,行事周全伶俐,恰好又容貌平常,将来作个管事娘子陪如意出嫁,倒真能做个左膀右臂。

楚儿长相清秀,虽逊色于如意,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能引男人怜惜,这恰又弥补如意性情上的强硬,将来出了阁,便可用来笼络姑爷,而她性子懦弱自己又立不起来,只能靠着如意,不敢与其争宠。

楚儿没有感觉到苏嬷嬷那待价而沽的眼神,她仍在脑中思量:小姐真不是为了不去丘府才装病的吗?

原来今天如意从母亲院里回来,就让底下人都去吃饭了,唯留楚儿在一旁答应着。

可没过多久,靠坐在胡床上赏花的如意便朦胧欲睡起来。

楚儿向来对如意敬畏有加,也不敢打扰,就轻手轻脚走进房,拿了件披风出来,刚走到如意身边,准备给她盖在身上,就见如意表情痛苦地抚颈,大叫:“痛煞我也!”

把个楚儿吓了一大跳,披风落了地,也顾上不捡,只管大声叫嚷道:“小姐,快醒醒,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做恶梦啦?”

如意这才迷迷糊糊睁眼醒来,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地上的披风,面色不郁,轻斥楚儿,道:“你这死丫头,我方才不过是朦胧了一小会儿,你大惊小怪地喊什么?倒吓了我一大跳。”

这时丫头婆子们也都听见声响跑了来,听见如意如此说,便以为是楚儿服侍不周,惹如意不高兴了。

在如意面前有头脑的几个丫头婆子也跟着斥责了几句,便也不管自家是否填饱了肚子,一个个围在如意身边小心伺候。

楚儿被如意一番训斥,早就吓得跪在一旁请罪,又被众人斥责,越发害怕,忍不住就缩成一团落了泪。

如意见她如此软弱,心中不喜,转而想到她年纪小,这两年自己的名声被人传的那般不堪,她刚来自己身边没多久,还不了解自己性情,如此怕中出错,也算情由可原,况且楚儿又是母亲给的,多少也要给些面子的。

于是,如意便笑道:“以后做事也上点心,多和其他姐姐大娘的学学,再不可这样冒冒失失的。行了,快起来吧,看你吓得那可怜样儿。”

众人见如意面上转嗔作喜,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便都嘻嘻说笑凑趣,又有两个小丫头上前捡起披风扶起楚儿走到一边。

楚儿擦了泪净了面回来,这魂儿才算又回到身上来了。

看着如意身边围着的丫头们,楚儿就有些踌躇:她本是小姐身边的丫头,此时是该上前近身伺候的,但方才让小姐不高兴,此时凑上去,会不会扫了小姐的兴?

如意抬头便看到一脸犹豫的楚儿,心中微叹:母亲眼光也太差了点,怎么就给自己挑了这么个懦丫头,若退回去,母亲面上不好看,看来只好自己多留点神,把她**的胆子大些。

此时楚儿正在思量:自己办事如此不力,以后小姐会不会就厌倦了自己,说不定会把自己撵出这个院子呢,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楚儿不由心慌意乱地抬头看向如意,却发现如意正微笑着招手叫她过去,心里立刻多云放晴,情绪高涨起来,又如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由里到外,从头到脚,温暖得一塌糊涂。

如意看着楚儿给点阳光就灿烂地飞奔而来,不由好笑又好气,吩咐道:“我脖子落枕不舒服,你仔细看着你杏儿姐姐是怎样给我捏肩的,一会儿就换你来。”

楚儿忙不迭地点头,眼睛死死盯着杏儿的手,楚儿也是做过这个活儿的,所以杏儿又轻声讲了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把这捏肩的活儿交由楚儿来做了。

楚儿认认真真地给如意捏肩捶背,期间还得了如意的称赞,她知道这表明小姐确实不再生自己的气了,这事便算过去了,于是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越发认真地做着手上的活。

但是,对于小姐所说的落枕一事,楚儿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

昨夜是她值的夜,她知道小姐夜里枕的是芍药花枕。因为春天到了,小姐说要感受春的气息,于是让杏儿拿干芍药花瓣填充了缝了一个枕头。

那样香香软软的枕头怎么会落枕呢,况且小姐还枕了好几天呢,偏就昨夜里睡不舒服了?

就算是昨夜里落枕了,今天也没见她提起,只这一会儿工夫就道落枕了,还可能说是赏花睡着了落的枕,但是小姐统共就眯了那么一小会儿眼,只怕连梦都没来得及做呢,怎么会落了枕,怎么看怎么蹊跷。

等看到小姐命人报给夫人:落枕了,不舒服,不想出门去。

楚儿眼前一亮,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小姐不想去丘府,这才编了个借口。

不然方才也不会支走人后,又那般大声叫疼,看她那表情,哪是落枕,活象被人用刀,啊,罪过,是被人用手狠狠劈了一记似的,如此这般,也不过是想招人过来好取信于夫人吧。

楚儿顿时开心起来:这件事是她与小姐之间共同的秘密!

这一刻,楚儿觉得自己与小姐的距离是那样的近,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经成了小姐的心腹了呢?

这也是基于这个想法,楚儿才会鼓足了勇气质疑了如意一句。

如今虽然被如意一口否决了,但不影响楚儿的认定,要是她是小姐,她也不愿意去那府里的。

每次过去,那些人总爱摆自己嫡系的谱儿,寻着机会就打压小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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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嫡系旁支

楚儿虽然是个奴仆,却也看不上那样的主子:又没想着吃你的喝你的,都是一家子,团团圆圆地过日子不好吗,非要比个高低下来,嫡系就得处处高人一头,处处被人捧着赞着吗?

也没比俺们老爷贵多少,却又比不上俺们夫人富,更比不上俺们小姐美,老是自讨没趣什么滋味儿啊,看,俺们小姐都不乐意陪你们玩了。

倒也怨不得楚儿如此反感丘氏家族那些嫡派夫人小姐的做派,而是因为楚儿虽然胆小懦弱,但人却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不然,于氏也不会将她派到女儿身边服侍。

楚儿也自认虽然自己在小姐的众丫头中不显山露水,比不上杏儿等人的聪慧嘴巧,可她沉默寡言的也有好处,正好观察思考事儿。

楚儿一家子在丘家为奴也有些年头了,因为丘荣夫妻好善乐施,儿子也算是功名在身,又皆是一团和气的人,如意则因是个闺阁女子,轻易不在外人跟前露面,所以这些年来,丘家风评不错。

只是好像就这两年的工夫,于氏的卑微出身,如意小姐的骄纵跋扈,一下就凸显在众人面前了。

楚儿小姑娘一个,又是在外院里伺候的,少有接触主子的机会,便想着丘家越来越富有了,夫人小姐傲气一些也是有的,所以对那些传言,也就信了几分。

后来被于氏选到女儿院里时,楚儿明白自己是个奴仆,没有自己的选择余地,只有从命的份儿,便带着几分视死如归来到如意院中。

哪知真进来了,楚儿才发现以讹传讹害死人。

不可否认,如意小姐是任性了点,嘴角又伶俐些,若做的事不合她的心意,确实会招来一顿呵斥,夫人却是个有佛心的,连带着小姐也信佛有善心,故大多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传言那般喊打喊杀的,反倒出手大方,对院里人时常有赏赐。

这里要插一句,如果苏嬷嬷知道楚儿是那般想于氏和如意的,定会更正:于氏向来不信佛,却一直劝如意信佛,有这样不信佛的母亲,如意这佛也信得有水分。

其实,这也是苏嬷嬷颇为困惑的地方,既然于氏不信佛,为什么要让女儿去信呢?不让女儿吟诗作对,怕她移了性情,这信佛就不怕如意小姐剪了头发作姑子去?

言归正传,再说楚儿既然知道如意非传言中那般凶神恶煞,便不由得为如意抱屈,甚而想到如意身上有那些恶名,以后嫁人定是个不小的障碍,可小姐是那样爽利大方,又长得貌美,如果因为那些传言嫁不到好人家去,真真亏死了。

想到这些,楚儿心中正义感暴发,伺候起如意来也格外的用心。

也正因为如此,看到对如意不友好的,楚儿甚至比如意还要气愤,总觉得如果不是她们挑衅,如意小姐也不会生气责难她们,这样她的跋扈名声就不会传出去了。

毕竟在丘家时,就算如意小姐偶然发火,也多事出有因,而且大多不会太为难下面人的,再说有夫人在,也定不会让事情传出去的,对,必是丘府等嫡系各房门户不严,才让事情传出去,却又传得不真切,这才让外人误会如意小姐的。

如此一来,楚儿自然对丘府没有好感了。

所以在这次事件上,楚儿坚定认为是小姐使的推脱计策,只是后来不想夫人为难,这才又改了主意的,只是自己太不争气,前面明明配合的还可以,这后面竟差点拆了小姐的台。

且不说小丫头楚儿如何想,此时于氏也已经交代好家里人,便携女儿一同蹬上马车出了门。

刚走出丘家,于氏见如意又小心揉一下脖子,于是命小丫头挽了纱帘,开一点车窗,她凑到女儿跟前,就着日光又好好查看了一下,疑惑道:“还很疼吗?就是落枕,也不该这个疼法啊!真是怪事。”

如意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动弹时才会有点痛,故此时只管就着帘子缝隙往外看去,口里嗯啊地应付着母亲:“没事的,已经不痛了。”

于氏见女儿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便一把推上车窗撂下帘子,急得如意大叫道:“母亲,你也提前说一声儿,差点挤了我的脖子。”

于氏却退后些,正襟危坐,说道:“母亲平日里是怎样教你的,怎么这会就忘了?在家里放纵些也就罢了,这在外边可要时时在意处处小心,你到底是世家小姐,把头伸外面不雅事小,被外头人粗鄙人看到,有失你丘家小姐的身份体面。”

如意听了,不以为然:“母亲怎么也学那府里,时时处处地不忘自己世家的身份体面。这话要是往前几十年还能说,如今也不过是一般的官宦书香之家,说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咱们夜郎自大。”

于氏沉下脸来:“别人如何不管咱们的事,咱们自己得有个态度,如果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外人更不可能高看你一眼的。”

可是丘氏家族败落是事实,再怎么拿自己当世家名门,别人也不会认同,反而会嘲笑他们一家子没有自知之明,再说了,就算是世家,也是那边丘府里,自己家这都出了五服的旁系远支可没有份啊。

如意不敢反驳母亲,丹凤眼斜向一边,一声不吭。

于氏看着女儿鼓着个小脸,不由又笑了起来,伸着揽过女儿,笑道:“这人长大了,脾气更是长得利害,母亲一句话都说不得了?就算咱们家不是世家名门,可在这顺阳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说你是千金闺秀也不为过,不比那贫民女儿,就为这个,也得自恃身份,怎么能被外面不知阿狗阿猫的人瞧见模样身段?”

如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还请母亲不要生女儿的气,不是女儿有意和母亲顶嘴。现在民风不比古时,女子行动上少了不少束缚,不然也不会有太后理政一说了。故此,不说贫民女儿为讨生活抛头露面,便是大户女孩儿,只要带足了随从,也能偶然上街玩耍,反倒是女儿,除了去庙里礼佛,哪里也没去过,女儿自小在顺阳城长大,就连去丘府的路况都不知不识的,更不要说别处了。”

于氏哼道:“你城内不熟是不假,可这城外却没少了解吧。”

如意不由吐了一下舌头,她确实没少利用去庙里礼佛的工夫,和二哥一起在城外到处游玩,这事如意倒没想瞒着母亲,也知道是瞒不住的,因为没正儿八经和母亲说,故她母子三人便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

今天被母亲说破,如意便依在母亲怀中,撒娇道:“母亲,母亲……”

于氏这才又笑道:“好了好,只要你做任何事事情,不忘自己是丘家小姐的身份,这件事母亲便不再提起。”

如意闻言笑了起来,于氏又道:“提到那府里,母亲又得说说你了。母亲不要求你讨好献媚于晴丫头几人,只希望你能和她们面上一团和气,不然会被外人笑话咱们丘氏家族的。”

如意不耐烦道:“又是家族,为了这两个字,咱们忍了多少气。她们怎么不看在家族的份上,少打压嘲笑咱们啊。”

于氏看着女儿,感叹道:“各房都有一家子人,自然各有各的小算盘,左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只要不过份,也就由着她们去吧,你看母亲是那吃亏的人吗?不过是想着,世道艰难,一个人若没有家族依靠,便如大海里的浮萍,一个海浪过来,还不知吹翻到哪里去了呢。也有如散沙一般的家族,外人瞧见了,也就敢上来践踏了。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也只会在小方面勾心斗角,不敢过份闹大了,毕竟将来出了事,还要指望家族庇护呢……。”

于氏说到这里,如鲠在喉,不由住了口,转头看到女儿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便强压不快,接着说道:“所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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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长幼尊卑

如意知道母亲方才话未说完,有心打破沙锅问到底.

抬头看到母亲面色不好,丘如意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而笑道:“其实说起来,也就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反正各房心中都有个底线,这就么保持表面的和睦,将来准吃不了亏。”

于氏点头笑了笑,不过车中气氛到底冷了下来,如意可受不住这份冷清,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外面的婆子说道:“夫人,到丘府了。”

于氏听了,脸上不快瞬间消失,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头饰,又打量了一眼女儿,见无不妥当之处,母女二人这才下了车。

临下车时,于氏却不放心女儿,再次叮嘱女儿道:“家族里几个年纪大些的女孩儿都嫁了人,数来数去,如今还就你最年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就拿出做姐姐的气度,让着她们些,可别再拌嘴了。”

见女儿点头,于氏这才扶着小丫头的手下了车。

母女二人刚站定,管事的娘子们早已笑着迎上来。

因为于氏也是常来的,识得这几个管事娘子,便笑道:“累你们好等,实在过意不去,她们几人是不是都到了?”

管事的笑答:“也都刚到。方才奴婢们还说呢,外面官兵喧嚣,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正好经过夫人家,只怕惊扰了夫人不得来呢。如今能来,晚些又有什么呢!”

说话间,众人已从二门进到内院里,丘敬之妻宋氏已得了消息,正满面春风地带着几个夫人小姐从房里接了出来。

于氏也带着女儿紧走几步,笑道:“原来你们都早到了,我家里处理了点事情,就晚了,累你们久等了,真是失礼,明儿都到我家去,我做东赔罪。”

宋氏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说道:“你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什么失不失礼的,当家主事的,临时出了事被绊住也是常有的事。”

主人都如此说,那些夫人们也都笑着附和两句,却不想其中有一位夫人倒有些不忿了。

那位夫人娘家姓朱,虽只勉强算是小康之家,父兄身上也都中得功名,说起来倒也算是出自书香之家了。

朱夫人她自己虽没怎么读过书,却也认得几个字,嫁的是丘家嫡系名叫丘荟的。

虽然丘荟出身嫡系,但家财却不够丰厚,考了个秀才,便不再进学读书,只守着点产业过活。

但真要论起家世门户来,倒仍是朱夫人高攀了,再说虽比不上丘府和丘荣两家富贵,却也过的是使奴唤婢的日子,故朱夫人在她娘家人面前极为有面子。

但是朱夫人却一直对一件事耿耿于怀:丘荣人穷志短,自甘堕落,娶了个商户女为妻,却让出身书香之家的她,不得不与个商家女做妯娌,想想真让人心中不痛快。

偏偏丘荣后来又做了官,于氏一个无知无识的商家女儿倒成了官夫人,世事何其不公。

方才朱夫人自于氏进门来,便瞪眼看着于氏的穿戴打扮,只见于氏锦衣在身,头上虽只戴了几件首饰,却件件精品,随便拿下一件来,只怕就比自己满头的珠翠都值钱。

朱夫人越发的心里不平衡起来,继而想到于氏迟到,也必是借机自抬身价:哼,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就敢不把族长夫人宋氏和她们这些出身好人家的妯娌放在眼中,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于是就在如意上前准备见过诸长辈时,朱夫人尖声说道:“于姐姐没读过书,不明白古人一诺千金的道理,既然大家约好了时间,便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准时履约的。不说姐姐家这突发的事情也忒巧了些,便是真有事情,难道不能交给管事去做?这又是御下的问题了,嫂子便是未出阁时没学到,这嫁来丘家这么些时日,有宋姐姐教着,也该学会些儿才是。”

朱夫人此言一出,宋氏面上仍在微笑,似没有听到,于氏亦是如此,其他人见此也都装没听到。

被人如此无视,朱夫人心里憋闷得难受,幸好老天慈悲,不忍让她一个人自说自话太难为情,因为,丘如意发动了。

丘如意本来就是一点就着的火暴性子,且对外的态度向来是:我不会让人欺负的,也更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家人。

如今眼见母亲被朱夫人挖苦讽刺,丘如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原本就往前走了一步,恰好面对着朱夫人,也不等母亲有所反应,便直接冷笑道:“婶子既然会读书,也没见家里出个有功名的儿子。婶子家不过三五个奴婢,自然好管理,似我们这般家大业大,事务繁冗杂乱,有些事管事可不敢自专,关于家里上百人的生计呢,这些婶子如何了解,便是有人教,也得家里有那些人听你指挥啊……”

于氏没想到一时没叮嘱到女儿,女儿就和长辈呛起声来,有心呵斥女儿住口,又恐反令女儿受委屈倒让朱夫人得了意,于是也不出声,只看朱夫人如何行事。

朱夫人被一个小辈如此抢白,立时气得浑身哆嗦,手指便指向丘如意:“好一个目无尊长的丫头……”

朱夫人话未说完,手指头就被丘如意一巴掌打偏到一边去了。

朱夫人越发生起气来,冲着于氏叫嚷道:“这就是你教出好女儿!顶撞长辈不说,还敢和长辈动起手来,怪不得外面人那样说呢,我先还不信,如今亲自领教她的长幼尊卑不分,看来外面所言不虚,丘家上百年的清誉,将来只怕让她给丢尽了。”

如意刚要反唇相讥,却被于氏抬手制止。

于氏先冲诸位夫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慢条斯理地对朱夫人说道:“朱妹妹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大的火气。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行动举止不当,我以后会好好管教的,不劳你费心。你既然读过书,定当是知书达理宽容大度的,何必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我还真没听见外面说如意的不是,也不知朱妹妹从哪个三姑六婆口中听到的?她一个小孩子就能毁丘家百年清誉,你也太抬举她了。”

朱夫人没想到于氏公然护短,气道:“果然是出身商户,无知无识,又仗着手里有几个臭钱,目中无人,连带着女儿都这样跋扈粗鄙。谁家敢要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可不得在父母跟前做一辈子孩子?只可惜了我丘家众女孩,不知有多少,要被带累了。”

于氏闻言也生气了,便走上前去要与朱夫人理论。

宋氏见状,怕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忙伸手扯住于氏,对众人笑道:“大家平日里亲如姐妹,有目共睹,今天突然红了脸,细想竟是我的不是了。我在这里给两位妹妹赔礼了,是姐姐的不对,都消消气吧。”

众人见宋氏表了态,也忙上前劝架,笑道:“都别生气了,免得口不择言,伤了彼此,倒辜负了往日的姐妹情谊了,日后也羞于见面。”

又有人笑道:“今日都是宋姐姐的不是,且听她道歉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们可不能饶了她去。”

宋氏已经笑吟吟道来:“这眼看就要到夏天了,人身内难免火气上升,偏刚才我却让人上了桂圆红枣茶,火上加火,也难怪朱妹妹说话喷火,惹于妹妹着急。二位妹妹看在咱们往日的情份上,就原谅姐姐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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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闲言碎语

宋氏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于朱二人倒不好再吵下去,只得笑道:“天气确实热了些。”

宋氏笑道:“消了气就好,咱们快进屋去吧,我这就让人把桂圆红枣茶撤下,另沏了金银花露茶来,咱们大家都去去体内的火气。”

众人都笑了,有拉着于氏的,有拥着朱氏的,三三两两往里走去。

因为此时春暖花开和风徐徐,正是赏景好时节,且又是自家妯娌玩乐,故大家不进正房,都到内院小花厅里说笑。

趁着宋氏吩咐管事的换新茶,自己无人搭理,朱夫人招手把女儿玉凤叫到跟前,低声训斥道:“母亲被人欺负,你就没事人一样在旁边瞪眼看着?竟连丘如意那个泼辣货都不如。”

玉凤委屈地说道:“长辈跟前,哪有晚辈插嘴的理?您一向说丘如意没规没矩的,让女儿少与她来往,免得被带累了,如今却又要女儿学她目无尊长……”

朱夫人瞪着女儿,冷哼道:“你如今翅膀硬了,知道拿话堵母亲了,嘴巴这样伶俐,方才怎么不见施展?母亲真是白疼你一场了,可见儿女是靠不住的,往后只好万事靠自己了。”

玉凤眼圈就红了,这是母亲吵不过人家,拿自己出气呢:方才明明是母亲挑起的事端,若不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丘如意行事向来无所忌惮,自己出面打不过骂不过,不仅丢了脸,反倒显得和她一样粗俗泼辣了。

一时丫头们上了茶水,玉凤才有机会退到后面。

座上众人互让一番,和和气气地谈笑喝茶,于氏喝过一杯茶后,面色平和下来,对宋氏笑道:“最近家里事情多,好长时间也没来给老夫人请安了,不知今日可有这个荣幸见见老夫人?”

宋氏笑道:“今天怕是有些不巧呢,老夫人今天要诵经,一时半刻怕是不会出小佛堂的。”

果然丫头来回道:老夫人已经去小佛堂了,只怕得午后用过斋饭才出来。

于氏笑道:“既然如此,不敢打扰老夫人礼佛,只好下次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朱夫人方才落了下风,到底心中不甘,此时便开口笑道:“于姐姐若是没被俗事绊住早些来,也该能和我们一起给老夫人请安了。”

丘如意难得地没开腔,因为她心内了然:母亲给丘老夫人请安,十次也只有那么一次才能见上一面。

丘如意在几次的请安中观察出,这不是因为丘老夫人对母亲看不上眼,倒是躲着母亲的成分大些,只是于氏对此事向来闭口不谈,她也不知事情缘由。

宋氏也不想在此事上多言,便转了其他的话题,众人自然也跟着说些其他的,倒显得朱夫人不合时宜,丘玉凤越发觉得难堪起来。

幸好此时宋氏吩咐女儿玉晴带几位姐妹去花园逛逛去,这才解了丘玉凤的尴尬。

方才朱夫人母女二人说悄悄话,旁边的人也听出一二来,那些夫人们到底年长有些城府,只当没听到,倒是几个小姑娘却不免同情起丘玉凤来。

朱夫人再怎么不妥当,于氏说得,丘如意身为晚辈,却顶撞不得。

况且丘如意说话还那样尖酸刻薄,这几位小姐当中也有家境同朱夫人家相若的,见丘如意恃富凌贫,心中不甚自在。

同时诸小姐也多知丘如意外面名声不佳,不由深恨丘如意坏了丘家女儿的名声,如今见丘如意方才闹了那么一出,却仅不思悔改,还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越发地厌弃她。

故大家在园子里游玩时,除了丘玉晴因为是主人家不好不理丘如意外,其他几人只管结伴赏景谈笑,对丘如意视若无睹。

丘如意尚为自己方才维护母亲而得意,况且众长辈也没说她的不是,朱夫人又为这个斥责女儿,于是她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正确,又自恃年纪最长,便拿出长姐的款儿来,对园中景点指指点点,最后发现除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再没人理会自己,也觉得没趣。

丘如意便对丘玉晴说要去更衣,刚带着丫头走出不远,便听到后面正说到高兴处齐齐开怀畅笑。

楚儿不由气愤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难不成她们当中有人跌了跤磕了牙?”

杏儿忙拽了一下楚儿,拿手指了指前面带路的小丫头。

这种情况下,不能输了阵势,楚儿只好闭口,丘如意却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样更好,正好没了约束,痛痛快快地玩咱们自己的。”

这倒不假,丘如意一行人赏花看柳,又有丘府的小丫头在旁绘声绘色地介绍每一处景观,虽然丘如意也在这园子里游玩过几回,却数这次最为畅快淋漓。

观赏了艳丽的芍药花,丘如意等人便嗅到一阵清香,原来不远处的几棵白玉兰开了。

小丫头也高兴地说道:“这还是几年前公子植的,一直也没开花,没想到今年就开了花。”

丘如意闻言,不由起了兴头,便要过去细细赏,几人就沿着石子路走去,恰好经过一处假山,却见有一条清流自山中涌出,丘如意不由住了步,不想这一停留却又招出事情来。

原来有几个照顾花木的婆子,刚做完活,坐在假山一侧休息闲话,丘如意过来时,她们恰好正吐沫横飞地谈论着于氏。

只听一个婆子说道:“要说这于氏也真是命好,一个商家女,便是再有钱,绫罗绸缎、金珠玉钗也一概不能上身。上辈子修来的福份,竟嫁入丘家,做了官夫人,这份福气顺阳城也寻不出一个来。”

旁边的人附和道:“可不是,要不然她好佛呢,每年往寺庙里也不知撒了多少银子呢,零头都比给丘家祠堂祖宗的多。”

先前的婆子便说道:“要不说商户女见识小呢,寺院里供佛祖菩萨自是应该的,但也不能不管祖宗啊,没有丘氏祖宗,她哪来的官夫人做。前几年还好些,听说如今越发小气了,凡族里要花钱的事,一个子儿也不肯多掏,若是没有也就算了,偏她家金山银山的,商人爱财果然不假。”

“可不是,如果族里的一些事情上大方些,也能让族中的人高看一眼。只是于氏到底是主子,这使钱的事情,谁敢多言,指望她自己想到,也不知到猴年马月呢。”

丘如意早就火冒三丈了,听到这里,便看着丘府里的那两个小丫头,冷笑道:“原来还知道自己是奴婢,议论起主子来,倒是头头是道啊。去,把她们给我叫过来,我倒要好好听听她们的真知灼见。”

两个小丫头本来就在前边引路的,见丘如意停了脚步,便忙又折了回来,听到丘如意的吩咐,却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里。

楚儿胸中早已义愤填膺,见状便要亲自走过那边叫人来,却被杏儿拉住,对两个小丫头大声笑道:“也不知那边的大姐们是府上做什么差事的,还劳烦两位叫她们过来,我家小姐有话要问。”

小丫头仍没动,假山后的人闻言倒立刻消了声,好半天才见三个婆子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向丘如意行礼道:“见过如意小姐。”

不想丘玉晴等人正在附近赏花,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

丘玉晴见到那几个婆子,不由细细看了一眼丘如意,笑道:“如意姐姐脸色不好,莫不是这几个粗使婆子冲撞了姐姐?”

丘如意也笑道:“冲撞了我算什么,我只是觉得她们几个在这府里还真是屈才了,竟想着要教我母亲做事呢!”

丘玉晴脸上神色变了,看一眼那几个婆子,问道:“可有此事?”

婆子们忙陪着笑脸,说道:“这真是误会,小的们长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编排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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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越俎代庖

杏儿在旁听了,勃然大怒,斥道:“大胆!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家小姐诬陷你们了?也不看你们是个什么东西,可值得我家小姐看一眼吗?”

那三个婆子听见杏儿如此说,都跪倒在丘玉晴面前,哭道:“冤枉啊,老奴真是冤枉啊,借老奴十个胆儿,也不敢编排那府的主子,况且还是在如意小姐的面前?”

丘如意冷冷地看着那三个婆子,一言不发。

丘玉晴面有不忍,转而看向丘如意,试探地说道:“也许这里面真有什么误会,姐姐先消消气,我一会把她们交给管事去审,若真如姐姐所说,定严惩不贷。”

丘如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丘玉晴说道:“这就是妹妹的不是了。按说这是妹妹家,我不该越俎代庖管这事。可我既是事主,又身为姐姐,今天就少不得要教教妹妹如何管家了。她们胆敢编排,你就不该如此好性儿,我”

丘玉晴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丘如意,却在丘如意咄咄逼人的瞪视下,脑袋不由慢慢低了下来。

其他女孩儿也觉得丘如意欺人太甚,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准备随时帮着丘玉晴,如今见向来伶牙俐齿的丘玉晴蔫了下去,也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丘如意扫视一周,又笑道:“这下人本就不该议论主子,须知隔墙有耳,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是后院。本来无事,就怕被外人听见,以讹传讹,坏了夫人小姐名声也未必不是可能的,以咱们丘家的声望,怕只能以一死谢罪了。”

众女孩向来知道丘如意是个泼辣货,今日才知她脸皮比城墙还厚。

她母女二人名声就不怎么样,也不见她们如何谢罪,今天却还有脸在这里提丘家的名声。若是换个人,这些女孩子定要展示自己的好口才,可是碰到这么难缠的主儿,谁也不想和她吵在一处降了自己的格调。

丘如意似没看到众人的反应,仍在侃侃而谈:“本来我撞上了,不该多言,应交由妹妹处理,偏她们说的是我的母亲,你该当着我的面儿好好惩治一番才是,幸好我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不好意思亲自惩戒这上了些年纪的奴婢,不然,我还以为你有意包庇她们呢。”

丘玉晴慌忙抬头道:“我怎么会包庇她们?只是想着事情未明,咱们又是娇弱女儿家,为了几个奴婢,坏了闺名,得不偿失,自然要交由管事来办才好,我也这是为了姐姐好。”

丘如意点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她们竟敢藐视编排我母亲,我也就顾不得什么闺名不闺名的了,我要让她们知道什么是非议主子。杏儿你去二门上叫吴妈和范妈过来,不必惊动长辈们,她们怕是有正事呢,也免得她们费心神。”

那几个婆子一听,顿时慌了神,谁不知这吴范二人是丘如意身边的两大金刚护法?

据传她二人出自庄户人家,自小下田做活,故力气大的很,曾踢断过强盗的腿脚,就为这个,于氏才特特把她二人提了上来给了女儿使唤。

如今虽上了年纪,威风却不减当年,丘家奴仆若有错处落在她二人手中,折胳膊断腿能去半条命,这也是丘如意在丘氏各府里横行不惧的法宝。

那三个婆子吓得连连打自己耳光,一边央求道:“小姐恕罪,是奴婢的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以后再也不敢了。”

丘如意便对丘玉晴笑道:“不来点重罚,还真不行,你看,这不就招了。”

旁边一位叫玉盏的小姐实在忍不住了,气愤道:“幸好姐姐是女子,做不得官,不然手上不知要有多少案件是屈打成招的呢。”

众人不由为丘玉盏提起半个心来,谁知丘如意却面色平静地解释道:“我亲耳听见,又怎算是屈打成招呢。”说罢,又提高声音,对那三个婆子喝道:“你们把方才各自说的话重复一遍,若是敢错一个字,我让吴妈打烂你们的嘴!”

三个婆子哪里经过这样的场合,直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杏儿问道:“那你们方才怎么还说是误会,看来确有其事,不是我家小姐诬陷你们了。”

三个婆子慌忙磕头道:“方才奴婢害怕,这才扯了谎,请小姐恕罪。”

丘玉晴抬头,看到楚儿正引着吴范二人及自己府内的管事走过来,不由叹了口气,对丘如意说道:“既然她们认了罪,妹妹也无话可说,全凭姐姐处置。”

说话间,丘府的管事等几人已走到跟前,先向各位小姐行了礼,那管事娘子便又对丘如意施礼,说道:“是奴婢管教不严,让如意小姐和诸位小姐受委屈了。奴婢已听楚儿姑娘说了事情始末,方才亲耳听见她们认罪,奴婢这就让人捆了她们交给如意小姐处理。”

丘如意摆手道:“这到底是府上的奴婢,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过问,只是她们编排我母亲,若是不为母亲讨个说法,倒是不孝了,也罢,吴妈范妈,你们上去赏她们两个大嘴巴,这事我便不再过问了,随府上处置。”

管事娘子陪笑道:“如意小姐只管放心,这事必会有个交待。”

吴妈范妈便上前,抡圆了胳膊,每个婆子赏了两个耳光。

那三个婆子顿时脸上红肿嘴角流血,直吓得诸小姐惊叫。

丘如意面色不变,犹笑道:“这样才能杀一儆佰,看以后谁还敢编排主子。”

管事娘子又让人把她们押下去,先打十大板子再请示夫人如何处理。

如此倒是落实了丘如意对家里奴仆动辄喊杀喊打的传言,那几位小姐再看向丘如意时,眼中便有了畏惧之色,再加上方才这事也着实吓人,一众人都没了游玩的心思。

丘玉晴趁机道:“出来好一会儿啦,咱们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不提众人如何点头往院中来,只说花厅里谈话气氛正浓,仿佛没有于氏临来时的那一番吵闹。

正好说到儿子的学业上面,便有一位姓孙的夫人笑问宋氏道:“承哥儿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只怕这喜事也近了吧,我都等不及要喝他的喜酒呢。”

旁边便另有一夫人恭维道:“咱们承哥儿与方家的亲事,可是老太爷在时订下的,如今承哥儿也是举人老爷了,倒也没辱没了那方家小姐,年前在凤临郡看过那方小姐,可真是温柔美貌,与咱们承哥儿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年小登科,明年大登科,再有敬大哥荣大哥和那边亲家老爷的照看,承哥儿的前途不可限量,宋姐姐真是好福气啊。”

宋氏笑容满面说道:“那就借妹妹的吉言了,真如妹妹所说,也是祖宗庇佑了,只愿丘家儿孙个个都能进学出仕为官,丘氏家族的兴旺便指日可待,只希望咱们都能活着看到这一天。”

众人听了,不由唏嘘起当年丘氏家族的富贵登天来。

这时孙夫人又笑道:“我倒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咱们这一辈就有好几个做官的,如今源哥儿承哥儿又都年纪轻轻中了举,必能如姐姐所言。倒是方才听姐姐之言,承哥儿与方家小姐的好事就要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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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通家之好

孙夫人不提还好,这一提,宋氏脸上笑容便换成了忧愁。

宋氏长叹一口气,说道:“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

于氏闻言,不由惊讶地看向宋氏。

这凤临郡中,方氏和丘氏也算是差不多的望族了,不同的是,丘氏是旧族,自大楚建立便由世家名门一路奔往普通乡宦之家。

方氏则是由小乡宦一步步往望族而去,如今的当家人方进才华横溢,以状元之才得先帝赏识,进而入朝议政,又因敢于直言进谏,备受先帝宠信。

丘方两家既然同出一地,平素也常有来往,也算是通家之好,这结亲同上进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只是当日丘家还未衰败如斯,而方进尚未中状元,倒是方进之父方老太爷为借丘家之势,上赶子地要结这门亲事,丘老太爷也想多一个帮手,故此一拍即合订下鸳盟。

偏事不凑巧,两家嫡系儿女中未有相当之男女,故只好给孙儿辈订了这门娃娃亲。

到如今风水轮流转,丘家败落,方家兴旺。

因为方进乃是先帝宠臣,故其族中子弟多被他照拂,但凡有功名者,皆入朝做了官,日渐势大。

后来先帝驾崩,方进做为托孤大臣,小皇帝也要给几分脸面的,就越发的荣耀无比。

于是,现在倒是丘氏这边上赶子去结亲了。

幸好方进是个孝子,虽然两家老太爷均过世,却仍认这门亲事,只是方家如今不是从前的小乡宦了,大富大贵见得多了,眼光自然也高

于是丘如承不得不铆足了劲地读书,直到去年终于中得举人。

丘敬知道以儿子的年纪学问,这个举人中得有些勉强,便有意让儿子潜下心来作几年学问,也好将来殿试时能有个好名次。

其实丘敬心中还有一个不为外人道的念头:再过几年恰好是小皇帝亲政,若是儿子得了皇上的青目,将来未必不会又是一个方进。

故此,丘如承便没参加今年的春闱,再次殿试就要到三年以后了。

在寻常人家看来,少年中举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了,也认为有个年轻有为的举人姑爷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但在方家人眼中,却觉得不够:丘家的富贵大不如前,丘如承虽可以从举人荐官出仕,但这样人家出身的,定是些不入流的官,将来恐仕途不顺,可若是进士及第,至少要再等三年甚至更长时间,也不知那方家小姐是否等得起。

宋氏遮遮掩掩说了儿子的两难之处,叹道:“原本他父亲打算让承儿不必急着殿试,先游学几年交些良师益友,锤炼沉淀一下学问,以便将来仕途走得更顺些。再则承儿年纪不少了,也该成家立业,成了家肩上扛起了责任,人才能更稳重专心学问。不过如今看来,方家却另有主意,承儿也不想耽搁人家女孩子,为这事,我真是愁白了头,为了两家的世交情份,少不得由咱们来背这个不孝的罪名了。”

众人听了,也不由心头沉甸甸的,丘家确实不比从前,往上数个几十年,都是别人赶着往丘家嫁女儿,如今的丘家不说也罢。

也有人气愤方家门缝里看人,直言就这么干耗着,反正承哥儿年少有才,又是男儿,耗得起,到时只管看方家如何到丘府里服软。

孙夫人却摇头道:“结亲是结两家之好,不是为了结怨,如果两家真这样耗着,倒白白辜负了两家老太爷的交情了。方家也未必就是这个意思,不然她家女儿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况且她家女儿也确实很好,宋姐姐还是请个两边都说上话的人去问一问吧。”

朱夫人显然还不能释怀与于氏母女间的争吵,此时借题发挥,冷哼道:“这等仗富凌弱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女儿来?一代好儿媳,三代好子孙,宋姐姐可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和这么个富贵眼人家结亲,倒白白委屈了承哥儿。”

于氏如没听到朱夫人的弦外之音似的,仍淡然地喝着茶水,她没有参与到这场谈话中,因为她有些摸不准宋氏这么做的意图。

与方家结亲,对于丘敬一家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方进身为先皇身边的红人,这些年来也经营了不少的人脉,虽然新皇登基,要避刘氏外戚的锋芒,其势力仍不可小觑。

丘敬若能与方家结亲,定能借方进之势,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丘如承少年得志中了举,将来必要参加殿试成为天子门生,有岳父和亲生父亲的提携,前途不可限量,在此基础上再往上攀附,丘家跻身京城富贵圈便指日可待,丘敬也能一扫这些年的颓气,扬眉吐气一番了。

丘如承出身尚算不错,又有才情,还是少年新举人,与那京城世家子弟相比,都不算逊色。

那些世家子弟富贵日子过多了,大多安富尊荣,斗鸡遛狗,但凡真心为女儿着想,也不会轻易毁了这门亲。

所以方家眼界再高,除非和皇室宗亲结亲,否则不会轻易略过丘如承的。

于氏觉得这事透着蹊跷,在不了解情况的基础上,还是保持沉默为好,免得多说多错。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屋内诸位夫人虽口内劝着宋氏再去探探方家的意思,心里则不由猜测:方家怕是不想结这门亲,虽说未行三书六礼,却因着两家老太爷的话,不想背那个骂名,故此才多方刁难丘如承。

堂堂的丘家嫡子长孙,年纪轻轻又是举人,尚且被方家看上不眼,自家儿子更别指望娶个名门世家的女儿了。

就在这低迷的气氛下,丘玉晴带着众小姐走了过来,宋氏等人忙愁容换笑容。

众夫人倒不难看出丘玉晴等人脸上的笑容勉强,只当是她们玩累了,二来,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处玩耍难免会有些摩擦,若要询问也得在背人时。

故此皆笑着询问了几句关于园中景物的话后,宋氏便让小姑娘们去里间玩耍休息,又着人好生照看。

墙不隔声,便不好再提方才的话题,几句闲话过后,宋氏笑道:“前几日,我家老爷说,咱们丘氏宗祠向来三十年大修,十五年小修,今年恰该着小修,倒要实实在在大修一番才成,以此对祖先表一表孝心,也好求祖宗庇护丘氏后人。”

诸位夫人不由点头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犹记得十五年前,丘氏宗祠大修后,虽然她们轻易进不得宗祠,但在外面可见其宏伟壮美,便能猜想到里面是何等的庄严精致,这是所有丘家人的骄傲,她们身为丘家媳妇自然是与有荣焉。

而且所有丘家人都深信,丘氏祖先能感受到他们的孝心,必会庇佑子孙再次富贵显耀。

可惜不久战火来临,丘氏宗祠也受了损伤,后幸得先帝英明,百姓才得以又过上太平日子,只是因种种原因,宗祠在此后几年,只是断断续续小修几次,如今越发显得颓败,也无怨乎丘氏家族越来越衰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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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二进祠堂

于是众夫人无不赞同道:“是该正经大修一次。”

或许这么一修,丘家就来了运势,再次富贵显耀也未可知。

宋氏又笑道:“我家老爷说了,这修缮费用自然是公中出的,倒是族里几位太爷提议,这次不仅丘氏男嗣可捐银表孝心,就是家族女眷也可以捐些银两,多少不拘,到时名字一并入册传由后人。”

众人听了不由动容,谁手里没些嫁妆私房,身为媳妇能留名于后世子孙,出些银子倒也值了。

宋氏见众人神情,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起来,说道:“不只如此,若是有那捐的实在多的,等到修缮一新后,还要到宗祠里给祖宗们磕头,这才是真正的荣耀呢。”

众人听了不由一阵激动,丘氏族中女眷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进入宗祠。

嫁进来的媳妇,会有一次机会到宗祠给祖宗磕头,表示得了祖宗的认可,便可生是丘氏的人,死是丘家的鬼。以后就是被朝廷封为诰命,也只在外面给祖宗磕头。

当然继室连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也没有,这也是为了捍卫元配正妻的尊崇地位。

至于丘氏女儿们,则是在临出嫁时,才能进入祠堂,接受祖宗教诲。

为了体现嫡系正宗的尊贵,原本旁系远支的众人及嫡系所出的庶女,也是没有资格去祠堂磕头的。

只是今非昔比,当年丘氏嫡系为官做宦的子孙,一抓一大把,眼中哪里会看到大多不成气候的旁系远支?

但在这大楚朝,丘氏家族便有些衰败之势,急需有能耐的后世子孙支撑,管他是嫡是旁支,只要能复兴丘氏家族,便也管不得那许多。

故此,但凡住在顺阳城内的丘氏媳妇及女儿,倒也有幸得进祠堂一次。

便是那些庶女们,以丘家的权势,一般不会比嫡女嫁的好,但大多是要嫁给读书人的,人生际遇谁能说得准,将来未必不会飞黄腾达,诰命加身,故也准许她们出嫁前入祠堂听训。

也因此,能二进祠堂,对于丘氏女眷来说,真是无与伦比的荣耀。

只是这是要取决于荷包大小的,众人心内盘算一番,眼光便悄悄看向于氏:这位才是真正拿出大手笔的财主呢。

于氏却面色平静,口角含了微笑,四平八稳地喝自己的茶水。

见众人都往自己身上瞧,于氏这才笑道:“这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众人看于氏如此态度,闹不明白她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宋氏面上笑容只是略一停顿,便又笑着说起其他事来,众人也便随口附和着,这事也就暂放一边。

说了些家常话儿,便到了午饭时分,珍馐美馔自不必说,饭毕,众人喝过茶,于氏与众人约定,明日到她家赏春玩耍。

因为是陪罪的意思,故众夫人客气过后,少不得再放下府中俗务,齐齐应约,这才各自告辞而去。

倒是朱夫人寻了个借口略在丘府停留了一会儿,众人也不在意。

宋氏送走客人,便和朱夫人一同走到正房,丘玉晴和丘玉凤自在院里说话。

朱夫人陪笑道:“瞧今天这事闹的,都是妹妹的不是,还请宋姐姐不要怪罪。”

宋氏听说,摆手笑道:“我知道你最是个口直心快的,作了这些年的妯娌还能没这点子担待?你也太小瞧我了。”

朱夫人松一口气,笑道:“宋姐姐最是大度的人,妹妹果然没看错。倒是那于氏总是仗着手中有几个钱,总不把姐姐放在心上,妹妹是为姐姐鸣不平啊。”

宋氏闻言,眼里就有了冷意,淡淡说道:“我出身官宦之家,妆奁亦不薄,嫁入丘家也是门当户对,算不得高攀。且自嫁入丘家以来,孝敬长辈,和睦妯娌,慈爱晚辈,行事公正,这么多年,还没有人能说出我一个不字儿来,如今又是朝廷五品诰命夫人。不知于氏一介商家女,凭什么敢来轻视我?你看她不顺眼,是你的事情,别胡乱拉人。”

朱夫人老脸一红,半天支吾道:“是我糊涂了。姐姐为人行事,谁人不夸谁人不赞,大家只有崇敬的份,那于氏断不敢不敬姐姐了,倒是如意那丫头也太不懂规矩了,咱们自家人知道这是于氏不会教女,这让外人看见了,却是给丘氏女儿抹黑。”

宋氏面色和缓下来,轻笑道:“她到底是个孩子,咱们既然身为长辈,自然要包容一二,至于在外面,只要不激怒她,我想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咱们家其他女孩儿,只要骨子里恭谦守礼,自会有明理人识得,还怕什么带累吗?”

朱夫人忙点头道:“宋姐姐说的是。”末了,又央求道:“明天我有事,就不过去了,到时还请宋姐姐帮我打个圆场。”

今天有于氏进门那场闹剧,朱夫人哪好意思明天就进于氏的家门,这脸皮还要不要了。

宋氏了然地点了点,说道:“这事情好说,只是你是如何打算的?”

朱夫人被问愣了,宋氏说道:“都是至亲,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一时口角,彼此退一步,便可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若是记着这个仇,自此与于氏隔阂了,不去也就罢了,若是还想着有来往,你不好意思过去,玉凤却是必须要去的。你细细想想。”

朱夫人当时是被于氏的光彩耀花了眼,生出那嫉妒之心,再者也是存了讨好宋氏的意思,这才逞了一时的口快,心内倒不想与于氏这个财神结仇,忙不迭地说道:“那我明天一早就送玉凤过来,还请姐姐和晴姐儿照看一二。”

宋氏笑道:“不需你说,这是自然的。”

朱夫人宋氏只管自顾地喝茶,知道自己该走了,忙起身道:“车子想是收拾妥当了,妹妹先告辞了。”

宋氏也不起身,只是点头笑道:“上了年纪,这身子骨就受不住了,请恕我失礼了,就让晴儿和管事送你母女吧。”

朱夫人慌忙说道:“宋姐姐先快好生歇着,我也是常来常往的,不必送了。”

宋氏连声道:“这怎么能行。”

最终还是丘府内管事送了出去,马车刚驶出丘府,丘玉凤就没好气地冲母亲说道:“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平等相处不好吗,非要逢迎拍马,丢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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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撺掇于氏

丘玉凤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母亲说话,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今天母亲与于氏母女的一番争吵,说到底是母亲挑起的事端,幸好因为丘如意的失礼,大大消弱了母亲的过失,众人不知,她却明白:这是母亲为了讨好宋氏才这么做的。

果然,就在她和丘玉晴在院里赏花时,便全盘听见母亲到宋氏跟前表功反被斥的经过。

虽然丘玉晴怕她不好意思装没听见,可她相信宋氏和母亲的对话,定是一个字不漏地吹进她和丘玉晴的耳朵里,她难受地当场差点哭了。

所以,母女单独相处时,丘玉凤再也忍不下,终于还是不顾礼法,当面吐出对母亲的不满。

朱夫人闻言,骂女儿道:“就你有羞耻心!母亲这样做是为了谁?低门娶妇,高门嫁女,以你父亲的能耐家财,能吸引到好人家上门说亲吗?母亲多在大夫人跟前献献殷勤,让她记得咱们家的好。她那里结识的高门大户也多,指不定哪天说一句话,就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到时大夫人少不得给你添妆,二夫人自然也多少会添些,不然指望咱们家那点财力,你又有兄弟,自然要先尽着他们,将来能匀出多少银子首饰和地亩给你当嫁妆?”

丘玉凤听到母亲说到成亲一事,羞得脸儿都红了,又了解了母亲的苦衷,不由低下头来,半晌,说道:“难道非要嫁入高门大户才成吗?只要人善良上进,小门小户也并非不可。母亲老这个样子,让人瞧不起,女儿心里也难受,嫁妆一事,咱们量力而为就是了,又不是真穷到那个份上了。”

朱夫人冷笑道:“你是母亲的心头肉,以你的才貌品德,小门小户哪能消受的起?你还小,不懂嫁妆的重要,不管你将来嫁到什么人家,嫁妆是你的脸面,它决定着你受不受婆家人的待见。于氏怎么会被婆母当女儿一样的疼爱?还不是因为她的丰厚嫁妆。母亲为你准备的嫁妆,嫁咱们这样的人家,倒是绰绰有余,但母亲相信,以你的品貌,定给嫁入高户,总要多做些准备才成,便是万不得已嫁入小门户里,嫁妆越多,你就越硬气。只要你将来过得好,母亲受点委屈算什么。”

丘玉凤被母亲一通说,才算真正感受到穷人家生活的辛酸,又心疼母亲,又担心自己的将来,心里感伤不已。

就在丘玉凤平静下心情,正要打点些话来劝慰母亲时,却又见朱夫人洋洋得意地说道:“虽说这次没能治得了于氏,但如意那丫头的恶名算是做实了。我深知大夫人的心思,是极不喜欢她母女二人的。今日这般,至少向大夫人表明了立场。等晴姐儿说了人家,再有好人家,大夫人必会先想到你的。怎么也得比丘如意这不学无术的丫头嫁得好才成。”

丘玉凤闻言,心中发堵,扭头转向旁边,一路上也不理会母亲,只管暗自生闷气。

朱夫人母女闹不快,被朱夫人瞧不上眼的于氏母女便显得温馨融洽。

于氏上车坐定,便拉过女儿来,细细问道:“你的脖子可好些了?”

丘如意笑道:“早在去园子玩耍时,就不疼了。”说罢,生怕母亲不信,还使劲摇晃了几下脖子,说道:“您看,没事了。”。

于氏见女儿无事,笑道:“如此,母亲也就放心了。正好该教训你一下了。”

如意知道这是要翻旧帐呢,便偎在母亲怀里撒娇道:“我知道母亲定会妥当处理,我不该插嘴的。可是那时看到朱氏的那个尖酸样,女儿实在忍不住,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如此一来,于氏倒不好教训女儿,便问道:“你今日在园子玩得可好?晴儿她们没刁难你吧,我看她们颇为玉凤抱不平呢。”

丘如意得意笑道:“玩得很开心啊,她们可不敢惹我,我今天作为姐姐,还着实教导了她们一番呢。”

丘如意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把游园时,自己如何听到有人非议母亲,又是如何守着诸位小姐把那婆子教训了一番,一一细细讲给于氏听。

于氏听了,问了几句丘玉晴当时的反应,再看女儿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自得,不由轻声叹道:“原来玉晴这孩子也长大了。”

丘如意没听懂母亲的话:“女儿都十五岁了,她只比女儿少两个月而已,自然也是大人了。母亲怎么会作此叹?”

于氏摇头轻笑,丘如意不等母亲开口,又开口问道:“母亲可想好给祠堂修缮捐多少银子?到时您就是首位能第二次在祠堂里给祖宗磕头的丘家媳妇,馋死那些三姑六婆,看谁以后还敢胡乱编排母亲!”

原来当时宋氏讲到捐银一事时,里间的丘如意也听到了,顿时心里雀跃万分,若不是碍于规矩,只怕她早就跳起来嚷道:这份荣耀必定是母亲的!这丘氏家族谁有母亲有钱,便是大夫人宋氏也未必有那个私房,看以后谁还敢小瞧母亲?

后来见母亲平平淡淡地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丘如意心中有了小小的失落。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母亲的这个态度,明显是不想接那个茬。

丘如意认为,捐银一事既尽孝又能露脸,不能错过这一举两得的好事。

此时见母亲淡淡摇头,丘如意以为母亲担心银子的事情,便对母亲说道:“女儿敢打赌,那些个夫人们也不过捐个三五十两银子,最多捐个千儿八百的,这恐怕还是那府里大伯母二伯母才能拿出来。母亲的嫁妆银子不知是她们的多少倍呢,自不是问题。若是母亲担心哥嫂们有异议,不愿动那嫁妆银子,女儿这儿还有些私房,再当点首饰,凑一千两银子轻松的很,也算是女儿的一番孝心,母亲再稍稍添补点,必能得这个彩头。”

于氏含笑看着女儿在那说的头头是道的小表情,心里一阵暖软,伸手拍一拍女儿,笑道:“你倒是个孝顺的,能有你这个女儿,是母亲的福气。”

丘如意得了母亲的夸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越发起劲儿地说道:“母亲也认为这个主意好?女儿回府就把银子首饰送过去,没动公中一分银子,就压过那些人,想想心里就痛快。再则从此以后,丘氏家族,谁敢不敬着母亲,不敬母亲,就是藐视祖宗,毕竟还没有妇人能在祖宗跟前磕两次的先例。”

于氏被女儿的话逗乐了,笑过后,又正色说道:“你的主意中个好主意,却不免成了花大钱买虚名头的怨大头,这就不值得了,母亲更怀疑你中了丘玉晴的激将法,不然也不会明知母亲不想理这个茬,还一个劲地撺掇母亲,甚而连自己的私房都掏了出来。”

而此时,已进了家门的丘玉盏正一把拉住母亲孙夫人的衣袖,惊奇道:“什么是晴姐姐的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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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丘府禁忌

原来在回家的路程中,丘玉盏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忍不住和母亲孙夫人谈论起丘如意的为人来,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少和这样的人来往,女儿明天就不去那边玩了,免得被带累,女儿劝母亲,见了那家人,宁可绕道走。”

孙夫人见女儿说的一本正经,倒被逗笑了。

笑过后,孙夫人说道:“你既正经进言,母亲自然要听的。可话又说回来,谣言害死人,外面以讹传讹的话,最多也只能信其一分罢了,看一个人如何,还是要靠自己的眼耳来辨识。”

丘玉盏见母亲明显是为丘如意辩白了,不由气急道:“女儿平日里和她交往不多,却也知她是个不好读书的,这也就罢了,人各有志,可今天,你看她,不仅敢和长辈呛声,还动起手来,女儿还从没见过听说过这样不知礼的女子呢,这要是传了出去,丘家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孙夫人说道:“当时也算是事出有因,至少说明她是个有孝心的,只是性子急了些也烈了点。”

丘玉盏嘟囔道:“母亲寻常总教导女儿,长辈说话,小辈不要插嘴,尤其是长辈之间有摩擦时,身为晚辈不要搅和进去,不然带了怨气,难免做些失礼的事出来,倒让外人看笑话了。”

孙夫人闻言,身子慢慢靠在车壁上,笑道:“这话倒也对,但真如此行事,却让人心寒,否则玉凤也不会当众被其母责备了。你不要不服气,母亲问你:你若是如意和玉凤,会如何行事,还是只在旁边看戏?”

丘玉盏听了母亲之言,细细思量,谨慎对答:“母亲向来宽容大度,断不会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对人冷嘲热讽,故此女儿不会陷入玉凤那般进退两难的境地。而且母亲的出身,在伯娘婶母中不算低,您素来行为举止得人敬重,也断不会有人为了一点小事责难您的……”

孙夫人见女儿声音越来越小,便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今早之事,要怪也只怪你荟伯娘不该出来责难,毕竟是咱们一家的娘儿们一起玩乐,早到晚到有什么要紧?不过是她见你荣伯娘出身商户,便有心欺压,须知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故如意有三分的错,她倒有七分的不是。”

丘玉盏被母亲说的没话了,为了说明丘如意的性子顽劣不堪,丘玉盏又详细地对母亲说了丘如意在花园子里的表现。

孙夫人听了,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原本以为是为了两家更为亲密,好齐心协力兴旺丘氏家族,故才会帮于氏弥补当年未能进祠堂的憾事,如今看来,竟是公中确实没钱了,不然玉晴也不会搅进来了,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丘玉盏心中大骇,母亲这话里的内容也太多了,她惊奇地问道:“那府的伯娘没进过祠堂?她当年成亲时节,为何没进去给祖宗磕头?”

孙夫人不想提从前事,便含糊解释道:“那边太爷本来出了点事,偏她又出身商家……”

恰好这时她母女二人已经到了自家院里,孙夫人趁机住口下了车,丘玉盏知母亲不欲就此事多言,下车后追上母亲,又问道:“什么是晴姐姐的激将法?”

孙夫人嗔视女儿一眼,丘玉盏忙住了口,等到二人来到房中,留下心腹之人,孙夫人这才说道:“那婆子敢在如意逛园子的当口,说你荣伯娘的事非,她们是傻子,嫌自己活得太舒坦吗?还有玉晴是那肯吃亏的人吗?若不是心里有鬼,她能让如意在她跟前张牙舞爪?你好好琢磨琢磨,这是不是这个理?”

丘玉盏细思母亲的话,也觉得有理,便道:“那三个婆子被打得口鼻出血,虽说可气,可也怪可怜的,尤其是如果真是奉晴姐姐的命,听说还要挨板子撵到庄子上呢,也不知晴姐姐是否能保得下她们,或许说不定大伯娘也参与这事呢。”

孙夫人摇头笑道:“这可不是你大伯娘的手笔,这种拙劣的小手段,又是对付小辈,她还真不屑于做呢,那几个婆子却要倒霉了。”

孙夫人所料不差,送走众人后,宋氏略歇了一会儿,便有管事进来把园中发生的事禀了。

宋氏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真真是丢了咱们丘府的脸面。直接打板子,全家都撵到庄子上去。这点小事,也值得来回我?”

管事娘子尴尬地看了一眼丘玉晴,宋氏瞧见,便问女儿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丘玉晴点一点头,宋氏挥退屋里人,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丘玉晴吞吞吐吐:“那日女儿无意间听到您和父亲说话,说是府库里银子不宽裕,今年小修尚可,大修却有些不济,所以女儿想着使个法子,让那于氏多掏些银子……”

话未说完,宋氏气得直捶桌子:“所以你就让那几个老婆子给丘如意吹风?父母亲在你眼中已经无能成这般模样,还要靠着你这女诸葛来给府里挣银子?”

丘玉晴自小受父母宠爱,哪里见过母亲这般疾言厉色,吓得跪倒在地,眼中噙泪,说道:“女儿不敢。女儿自小得父母疼爱,今日之事,也不过是想为父母分担一点忧愁,若真能如愿,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了。”

宋氏气极反笑:“如愿?你以为就你是个聪明的,别人都是个傻子?丘如意倒是能上钩,可她能做她母亲的主吗?这事落了其他人的眼,略一思索,你素日的乖巧聪慧也就没了。”

丘玉晴越发害怕起来,哭道:“女儿是想着丘如意极得于氏的宠爱,丘如意说话,她总能听一句吧。”

宋氏见女儿哭得泪人一般,心里疼坏了,倒顾不上生女儿的气了,走上前扶她起身。

宋氏帮女儿擦着眼泪,一边柔声劝道:“快别哭了。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你行事也要和母亲说一声儿吧,你到底年轻,又刚学着管家,好些事上想不周全也是有的,你自己拿主意不知会母亲一声,倒显得母亲是个外人了。”

丘玉晴抽抽搭搭半天才缓过气来,说道:“女儿也是见丘如意冲动易怒,是个头脑简单的,这才临时想了这个主意,时间紧促,没来得及告诉母亲,不是有意瞒着母亲的。再说了,算计于氏让她掏再多银子,也是该的,丘氏祖先传下来的偌大的产业十之六七可都在她的手上……”

“快别说了。”宋氏大声喝道,丘玉晴不提防,被吓得一哆嗦。

宋氏忙拍拍女儿的手,放缓语气说道:“这个话在府里是禁忌,你是如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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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打探消息

丘玉晴小声回答母亲道:“女儿还是前些年听府里的一些老妈子说过几次,至于是谁,年头太久,早就不记得了。”

宋氏叹口气:“下人们都敢乱嚼舌根子到你跟前了,看来我管家还是太仁慈了。好女儿,以后不许提祖产之事,尤其是在你祖母和父亲跟前。还有那三个婆子,母亲会处置的,你不许插手,再有,暂时改改你的脾气,见到丘如意也随和些,大家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的。本也只是小女孩的把戏,算不得什么大事。”

丘玉晴只好点点头,擦干了眼泪,向宋氏告辞。

回到自己房里,丘玉晴心中不宁,想了一会儿,便开箱拿了些私房银子,让丫头分别转交给那三个婆子。

那三个婆子见到银子,便知丘玉晴是保不下她们了,唯有叹气,谁让自己是奴仆,万事只听人调遣,也是倒霉,偏就被丘玉晴支使,落得如此下场,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命不好。

再说于氏母女二人此时也已经回到府里,正坐在于氏的房中喝茶。

丘如意饮一口茶,放下茶碗,犹感叹道:“幸好母亲聪明提点,不然女儿帮了丘玉晴,还被她当傻子看呢。”

于氏被女儿恭维,心里舒坦,口内却笑道:“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不过是经的事情多了,有些事上就多想了一点,等你到了母亲这个年纪,这点小把戏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丘如意想一下,又道:“说起来,咱们家并不缺那些银子,女儿仍然认为母亲不该放过这次机会。况且也是咱们对祖宗的一点孝心。”

于氏摇头笑道:“自来亲属远近有别,咱们家早已是远支,何苦非要露这个脸?虽说家中有些钱,也只能与她们相平,断没有比她们多的理,不然就是炫耀打她们本家的脸了,倒是花钱招恨来了。”

于氏见丘如意听的认真,便又道:“前些年我也有些犯傻,只当自己家里不缺银子使,多拿出些来,一来是表咱们的孝心,二来同是丘氏族人,他们又都穷了,能伸手帮衬着些,就当积功德了,三来,你父亲面上也好看。但这几年下来,才发现自己竟想错了,竟是逾规炫耀了,银子没少出,母亲的风评却一年不如一年。所以凡事还是按规矩办事,才能让一些人没得话说。”

丘如意听到这里,点头道:“倒是与升米恩斗米仇异曲同工。也是人心不足,只想着咱家的银子,全给她们分了才好。不过,这次不同往常,这次本该慷慨,却因噎废食,倒便宜了别人。况且才不过区区千两白银。”

于氏开口大笑:“好大的口气,区区千两白银?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可是你父亲四五年的俸禄,都够咱们家上下几十口人,锦衣玉食地过上一两年的舒服日子了。若是小户人家,怕是一家人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些钱的。”

于氏见女儿面上仍带劝说之意,便顺手帮女儿正了下头上的钗环,边细瞧边又说道:“母亲这么疼你,丝毫不敢委屈你,这么些年下来,你尚要当了首饰衣裳才能凑够一千两银子,母亲却要拿不止于千两的银子去买个虚名头,难道那虚名头比母亲的小心肝还重要?这样想来,还不如把银子花在你身上,多置办些首饰和衣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更让母亲开心呢。”

丘如意听了,知道母亲是拿定了主意不在这事上出头,至于于氏所说一千两银子给丘如意,也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都未放在心上。

但母女二人都没有想到,数月后,丘如意竟会前来要求母亲兑了银子给她,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丘如意已经转了话题,对母亲说道:“我今早在车上,就看见外面的人不对劲儿,后来又听那府里的管事说,街上过官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于氏不在意道:“从京城里来的官兵,怕是公干,从咱家门前经过,往凤临郡去了。”

丘如意不由哎呀一声,说道:“今天二哥不是也往凤临郡去了吗,不会正遇上吧。”

于氏闻言,笑道:“你净瞎操的什么心啊。你二哥是去收租子,又不是做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便是碰上又如何,况且他那么大的人了,自然知道躲避退让。”

话虽如此,于氏却有了些担心,看着外面的日头,说道:“按说也该回来了,离得不远,那几家租客又都是相知有信用的,约好今日收租,断不会耍赖的,便是一时不凑手,自有管事呢,如海回来便是了。”

原来于氏多年前曾在凤临郡置办了些宅院铺子,除了留一处偶尔自家去住外,其他几处便租了出去,至于那些店铺,因为丘家曾是世家如今又是书香门第,虽然于氏出身商户,却自己并不做生意,倒是租给了其他的商户,自己只每年春天派人去结算一次租金。

话说于氏所生长子丘如海,自小被一心科考的父亲抱在怀中读书,便也早早识了字,起了蒙,据说天资极高,过目成诵,弱冠之年便中了举人,虽成了亲,却仍一心读书,如今正在京城游学。

与长子的酷爱读书相比,次子丘如海便显得不求上进了。如今也十七八岁了,勉强中得一个秀才,便自恃有功名在身,便不肯再用功读书,倒是颇好些世俗经纪,其父丘荣棍棒之下也没扭过他来,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帮着于氏管理些家务俗事。

去凤临郡收租子,对丘如海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故于氏也没十分放在心上,现在丘如意提起官兵之事,于氏虽经了不少的事,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对官对兵,是有一种本能的害怕的。

幸好过不多时,便有家人从凤临郡回来,原来是丘如海身边伺候的小厮丘平回来了。

丘如意担心哥哥,陪同母亲一起听丘平回话。

丘平说道:“这次收租子很顺利,二爷同他们说的开心,便请他们中午一起吃饭,哪知中途听说谏议大夫方大人的家里,好象被官兵给封了。二爷想着,方家大小姐和那府里的承大爷自小订的亲,不好不管,吃过饭,就带人去打听去了,怕夫人小姐担心,让小的先回来说一声,二爷打听准了,立马就回来。”

于氏听了,却吓一大跳,不由站起身来,失声说道:“你说什么,方家出事被官府给封了?”说完却又怔怔坐下来,低声叹道:“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怪不得那府里的大夫人今天会说那些话了,想来是她早就听到风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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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如海归来

丘如意也跟着站起来,问母亲道:“那府里大伯娘说的什么话?”

于氏心情平静下来,方又慢慢坐下,说道:“方家有些看不上你承大哥,所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就为这些,你承大哥准备出去游学呢。”

丘如意摇头道:“承大哥和我二哥最要好了,怎么没听他说过,是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不愿说了。”

讲到这里,丘如意拍手笑道:“我承大哥哪里不好,她们还看不上。哼,如今被封了府,真是现世报,以后看谁看不上谁?幸好不成,不然这会子,说不定就牵扯到承大哥身上呢。”

于氏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成与不成,自有月老来管,到你这里,倒成了仇家了。况且他两家到底如何,尚不可知,其中细节,更不是咱们外人可知道的,你这里只见方家遭了难,就幸灾乐祸起来,却有些不厚道,也不知你这佛天天念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脸上便有些讪讪地:“也不知道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起来,方家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还不知如何遭难呢,覆巢之下无完卵,真是可惜了。不过若她也算是个好命的,只要与承大哥的婚约仍在,便算是咱们丘家人了,正好脱离了方家,等闲牵连不到她了,况且现在太平盛世,方家老爷定不是谋逆诛九族的罪。”

于氏心下冷笑:女儿还是太年轻了,哪里知道世态炎凉,世人从来都爱锦上添花,却极少雪中送炭,看宋氏的举止,这方家怕是自此便要倒了,再无起复的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结下这样一门亲事,娶那么一个宗妇回来,于丘如承仕途上无益,甚而会成了累赘,丘敬夫妻怎么会愿意,只怕多是作壁上观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未雨绸缪了,方家女儿只怕从此便要堕入泥尘中了。

于氏心中萧索,叹道:“这朝堂上的事情,谁又说的清,等你二哥回来,或许就能有点消息了。”

丘如意见母亲面色不悦,也不敢十分啰嗦,默默陪着母亲用过晚饭,直到家人来回城门已经关上了,母女二人知道丘如海今夜是回不来了,只得各自去睡了。

丘如意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虽然偶然去凤临郡的宅院里住几日,跟着母亲各处做客,也曾见过那方家大小姐方芸,却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有多大的交情,如今知道因为她家挑剔,使得与丘如承亲事不成,越发不相干了,故一夜酣梦到天亮。

丘如意梳洗完毕,便带着丫头婆子们前去给母亲请安,恰好于氏正一边梳洗一边对管事吩咐今天待客之事,见女儿进来,便命人送上早饭来。

丘如意却发现于氏面带倦容两眼发青,定是夜里没睡好,想来必不是为了今日请客之事,看来竟是担心二哥了。

丘如意心里便泛起酸来:“母亲也太疼着二哥了,只一夜未回,就担心成这个样子,必是一夜没睡好。要女儿说啊,他一个爷们,偶尔夜不归家也是正常,母亲何至于如此?如此倒是他的不孝了。”

“丘如意,好你个臭丫头,哥哥一夜未归,你也不担心,还在这里吃醋,落井下石,二哥真是白疼你一场。”

随着一阵清朗的声音,只见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丘家的二公子丘如海。

于氏顿时眼睛变得明亮,丘如意更是跳了起来,提衣跑到丘如海跟前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不是本着一片孝心劝慰母亲呢。”

丘如海指着妹妹,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可总算是看明白你这个人了,哥哥还怕你担心呢,为了早点回来,昨天下午马不停蹄地赶路啊,谁知到底差了一步被关在城门外,不得已在外面露宿一夜,不然今天能这么早就回到家吗?哪知进门就听到你在这里进谗言呢。”

丘如意不由大惊:“你真睡在外面啦,这还是春天呢,夜里也够冷的,不会冻出什么毛病吧?赶紧叫郎中来看看。”

于氏在旁开腔:“如意,别听你哥哥胡说,他骗你呢。他身边伺候的人是摆设?就想不出个法子去借宿,况且城外边还有咱们家的庄子呢,怎么可能露宿野外。”又对儿子嗔道:“你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净胡弄你妹妹。”

丘如海被母亲责怪一通,慌忙站直身子,脸上的吊儿郎当也没了,陪笑道:“我哪敢见天胡弄她啊,得罪这么一个女霸王,我还要不要命了。不过是气她方才给儿子扣个不孝的大帽子,才哄着她着急的。”

丘如意听到丘如海说自己是女霸王,便提了力气,给了丘如海一拳,笑道:“不打你这一拳,倒对不起阁下封在下一句女霸王了。”

丘如海一把捉住妹妹的手,作势要喊疼,瞥眼看到母亲皱眉,只得松开手,脸上也去了笑谑,正色道:“是儿子不孝,累母亲和妹妹担心了。昨天的事,想来母亲也知道了,儿子怕母亲担心,故此一早先过来请安,又因这事关着那府里承大哥,儿子必须亲自过去说一声才放心,恕儿子失礼,就不陪母亲和妹妹吃饭了。”

于氏忙拦住儿子,说道:“你先不用忙,这事儿根本不用你去说,那府里早就知道了,况且你承大哥也不在家,而且这门亲事,那府里早就吹了风,说是方家不愿意这门亲事呢,现在为不落人口实,他们巴不得是最后一个知道呢。”

丘如海一愣,奇道:“前几日还和承大哥一起喝茶呢,没听他说要出门啊。再说了,方家老爷前日里才被参,昨日刚有了一点眉目,被封了府,听母亲这意思,竟是你们早就知道了,倒是枉费儿子把昨日里刚收的租子都打点了大半出去,都还没捂热呢,竟做了个怨大头没处讨银子了。”

于氏淡淡说道:“银子事小,是你与承儿的兄弟情义,倒不必细较,你只想着早点知道情况,好去打点营救,却哪知他们想的却是如何抽身事外,所以这事,你不必去管,也管好下头的人,不要多嘴,咱们与方家没多大交情,只好等事情明朗了再说。”

丘如海倒不好往外走了,只得叹道:“我打听得,这方家老爷被参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看着他蛮正直的实在不像。不过朝堂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未必不是一桩冤案,丘家人向来利益最重,抽身事外也是正常。倒是承大哥却未必如此无情,儿子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于氏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方家到底如何?方家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完了的,你承大哥有的是时间知道,你倒也不急在这一时,非抢着去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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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冰释前嫌

丘如海被母亲一通说,只得暂时放下此事,陪着母亲和妹妹用过早饭,知道今日有女客来,没自己什么事,于是就去了前院书房。

左思右想,丘如海还是觉得放不开手,于是找了个机灵些的小厮,让他待会儿找个机会,从那府里的下人口中套问,先打听得丘如承的去处再作打算。

这边丘如意陪母亲料理了些家务,于氏又嘱咐管事一会儿如何待客,不多时,那些夫人小姐们便都陆陆续续地登门了。

朱夫人果然没过来,也是众人预料中的事情,于氏看一眼跟随宋氏母女一同来的丘玉凤,心里也明白,便笑着与玉凤寒暄两句,又命丘如意好生招待。

于氏关照这些时,眼睛却一直暗中留意观察宋氏,见她仍神色如常谈笑风生,心里倒着实佩服宋氏的城府深沉来。

丘如意起先还担心:昨日她顶撞了朱夫人,让她下不了台,身为她的女儿自然是要记恨的,今天丘玉凤该不会也来闹场子的吧。

后见丘玉凤神情如常,丘如意倒不知是该敬佩还是该唾弃丘玉凤的宽宏大量,反正若是换成她,只要有人胆敢小瞧自己母亲,她不找回场子来,誓不罢休。

但丘玉凤既然面上没有表现出对昨日之事的介怀来,丘如意自然也以礼相待,不敢有一丝懈怠。

倒是丘玉晴难得地没有如以前那般的高姿态,丘如意才知道,原来丘玉晴也有温婉柔顺的一面,这却更丘如意心中不忿。

原来丘如意本还以为昨日是母亲胡乱猜测的,今日丘玉晴如此变化,便知母亲说对了,故虽然丘玉晴今天总以笑脸相迎,以姐呼之,丘玉晴却没办法释怀。

她认为自己向来行事坦荡,不怕被人设计,丘玉晴若单单只是设计她,就冲着丘玉晴今天的笑脸相对,她也可以一笑泯恩仇了,但丘玉晴不该让人拿自己母亲开说,所以丘如意便使了性子,对丘玉晴总没好脸色。

没想到丘玉晴受了宋氏的嘱咐,知道不宜和丘如意硬碰硬,那是个莽撞的人,真闹出来,未必不会喊出去,不如暂时服个软,等这事过去,看她还正眼看丘如意一眼否?

故丘玉晴不管丘如意是否假以辞色,仍是满面陪笑,乖巧地跟在丘如意的后头。

于氏看到后,便明白她母女的心思,见丘玉晴是个能忍的,倒再不敢当她是孩子小瞧于她了。

想到若是女儿一味地记仇,不理睬丘玉晴,显得女儿小心性儿,而且总记得这些小事,也容易让她心中充满戾气,于氏不得不寻了空,频频对女儿使眼色,示意她对丘玉晴态度好点儿。

丘如意是个直心肠的人,喜怒皆露于面上,本打定主意以后不理丘玉晴的,接到母亲的示意,只装没看到,一次两次还能搪塞,三五次不得不屈服于母命了。

正好丘玉晴又凑过来,丘如意便劈脸问丘玉晴道:“府上准备如何处理那三个老婆子?”

丘玉晴乖巧笑答:“她们既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编排婶母,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昨儿已经打下板子,又关到了园里柴房。本想撵出府去的,偏又不能割了她的舌头,万一在外在胡嚼舌根子,反而不美,便只能送去庄子上做农活。恰好,再过几日,南边庄子有人上来,到时让他们远远地带过去,也省得在这里腌臜婶母的眼。”

丘如意闻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正好于氏又命她带着众姐妹往园子里赏景,于是众小姐都笑盈盈一团和气地往园子里去了。

一路行到园子里,却见丘家景物果有其不俗之处,倒怪不得外面人称赞又遗憾不得游玩。

原来丘敬府上所居,乃是祖上留下的祖宅大院,为了表示对祖宗的敬意,多年来也只是小修小补,并没有大动土木。

彼时他家尚是世家望族,自然是高堂广厦朱楼碧瓦,却不免偏于富丽厚重,显得呆板无趣。

平常百姓看去,只觉得贵气逼人,如进了那皇宫大院一般,但对于经常出入的丘氏嫡系女儿,便觉得再寻常不过了。

丘如意家里的建筑景物却又是另一副气象了。

这宅子倒也算是祖上传下来的,既然不是嫡系,便只有富没有贵了,院落间就偏于精巧清雅。

城西本是丘氏偏支聚居之地,这么些年下来,历经诸多变故,便有不少人家穷了下来,以减少日常用度,不得不卖了旧居,搬到乡间过活。

这里要提一句,自来商人地位低下,虽然家中挣得金山银山,却戴不得金钗玉珠,穿不得绫罗绸缎,不少人家便只好通过修饰房屋庭院来显示自己的富有。

于氏既然出身于商家,耳濡目染,便多少也受此影响,且手中又多的是银子,凡有相邻宅院卖的,都悉数购了过来,这么些年下来,竟比那丘府还要宽阔,且她娘家各行工匠也齐全,起楼竖阁,种花栽柳,几年下来便有了这美不胜收的园林庭院。

众位小姐在园中行走,只觉得眼睛不够使的,飞阁流丹,微露于藤萝清水之上,幽亭雅榭,深藏在花圃石隙之中,真真让人叹为观止,难怪昨日丘如意在丘府那般指指点点,今日看来倒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丘如意见众人皆被美景陶醉,心中颇为得意,越发热情地介绍指点各景的好处。

丘玉盏也不由觉得丘如意除了行动莽撞外,倒也是个不错的大家女儿,又见丘家丫头婆子们井然不紊地穿梭其间,各司其职,将众人伺候的无一处不到,这才方信母亲所言:于氏得其婆母教导,是个管家的好手。

至于于氏那边也是和和乐乐地谈些家常话,却无一人提那方家之事,如此也算是主宾尽欢。

吃过午饭送走客人,于氏母女才得以喘口气。

连着玩了两天,丘如意倒有些乏意,吃过晚饭,和丘如海一同陪母亲说会话儿,便早早洗漱入寝,一夜无梦。

丘如意一大早就往母亲房中去,不想丘如海早就到了,见妹妹施施然走来,丘如海便取笑道:“妹妹还是这样懒,在家里也就罢了,将来嫁了人,若再这样,若是遇个恶婆婆,小心被休回家。”

丘如意和二哥打嘴仗也是惯了的,此时便也管不得长幼,反唇相讥道:“哥哥每日里倒是起的早,莫不是为将来要入赘别家做准备?怪不得不求功名呢,想来是知道入赘的人不得做官,哥哥倒是想的周到。”

丘如海一下子被妹妹的话给噎住了,于氏在旁笑道:“你从小就说不过你妹妹,何苦又来自讨没趣,还有如意,说话也太难听,全不忌荤素。”

丘如意对着哥哥扮一个鬼脸,丘如海瞪妹妹一眼,对母亲说道:“儿子看母亲似乎格外高兴,今天有什么好事不成?”

一语未了,却见于氏面上便有了一丝不自在,倒让丘如海惊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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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丘荣归家

丘如意见母亲这般模样,不由掩口偷笑,丘如海越发奇怪,以眼神向妹妹询问。

丘如意凤眼微挑,揶揄丘如海道:“你真是个呆子,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丘如海面现疑惑,想了想半天,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放软口气,说道:“好妹妹,别再打哑谜了,哥哥头脑不如你聪明,你就明明白白告诉哥哥吧。”

丘如意闻言,颇为得意地把手放在下巴上做捻须状,摇头晃脑地说道:“果然孺子可教也!”

于氏见了,便轻斥女儿道:“站好了老老实实说话,看来还真得让苏嬷嬷好好教导你些规矩了,不然你父亲回来看到,又要埋怨母亲太纵着你了。”

丘如海闻言,不由失声叫道:“原来已经又过了十日,竟到父亲休沐了,时间怎么就过得那样快啊。”

丘如海一句话,引得于氏摇头皱眉,丘如意却掩口偷笑:“二哥真真不孝,哪有不乐意父亲回家团聚共享天伦的?我就不怕父亲回来。若是母亲担心父亲回来挑女儿的错,女儿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我这两日就躲在屋里做针线不出来。倒是二哥却没法躲,只有受训的份了,便愿大哥别回来,不然他爷两个能说得二哥耳朵里生出茧子来。”

丘如海立刻苦着脸,耷拉下脑袋来,于氏见了,安慰道:“你跟外头管家学着管理内外,也是你父亲点头首肯了的,他再不会为你不爱读书说你的。”

丘如海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又听母亲说大哥这次不同父亲一起回家,少一个人在耳边叨叨,也算是件幸事,也就安下心来。

原来大楚朝自战乱结束后,在先帝及新皇的英明治理下,天下日益昌盛,京城更是繁华,且又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宅院便寸土寸金,别说等闲人家想在这里置业,便是外地新进的朝中官员,若不是家中本就有万贯财富,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在京城置办一间安身之所。

虽说朝中为官员们提供了官舍,到底狭小些,他们又大多都有妻儿奴仆,便是挤着住下,到底有些不便。

于是买不起宅院的便只好租房住,虽然不少是在京城内租房住的,但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为了节省生活费用,去京城郊外或租或买宅院供家人居住,他本人为了不误点卯,倒是单独住在官舍,十天半月才得见家人一面。

幸好先帝是仁慈之君,很是体察民情民意,认为这样使众官员一家人不得团聚,有违天和,于是就把官员每十天可休息一天改为休息两天,这样一来,便可令众官员与家人夫妻老小多团聚些时光。

丘敬和丘荣先后入京做官,倒是咬牙各买了一处宅院,一来他们家里能拿出这笔银子来,二来则是他们身为丘氏子弟,不能砸了老祖宗世家大族的招牌。

不过宋氏和于氏却约好了似的,都没有跟去服侍丈夫。

宋氏上有老下有小,还要管着一大家子,便只好送过去两个妾侍服侍丈夫,又另遣了心腹管家在京城照看。

于氏亦是不能完全放手家中一切,但丘荣家里是靠着于氏的嫁妆起家的,为表敬重和感恩,丘荣并没有纳妾,故只有几个用着顺手的老家人服侍。

丘如源为访高师交诤友,也随同父亲一同在京城住着。

因此每到休沐之日,这兄弟叔侄三人都会结伴行半日路程,回顺阳城与家人团聚。

后来丘如源又娶了丘荣同僚的女儿王巧儿为妻,京城宅子便暂交由王巧儿打理。

此时,丘如源正与妻子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便常借口访师会友切磋文章,三五次中也只有一次才得回家。

于氏也极赞同大儿子少回家,不是不想见儿了,却更想见孙子,故只推说京城宅院离不开人,自己身子骨又极好,便不让儿媳到跟前伺候,儿子夫妻不常回家也好,免得舟车劳顿,不利怀胎。

而每次丘荣回来,便是丘如海兄妹二人难过之时。

丘荣向来认为妻子太纵着女儿了,不过这教导女儿到底是母亲的责任,所以虽背后嘀咕于氏两句,面对女儿时,却也是和颜悦色的,却从不对次子假以辞色。

身为丘氏子孙,丘荣也是个有野心的,他希望祖宗家业能在自己手上复兴,偏他资质有限,熬了这么些年,仍只是在翰林院做个无关紧要的六品官。

丘荣便不由得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幸好长子天资颇高,少年中举,这让他得意不已。

面对喜好经纪俗事的次子时,他心中不免生出家门不幸的哀叹来,便老想把丘如海掰到仕途正道上来,故此丘如海每每看到父亲,便如老鼠见了猫。

不过今天得了母亲的安慰,丘如海确实心安不少,不似从前那般害怕了。

巳时二刻,丘荣就派人先到家说进了城了。

于氏慌忙带着众人在门前迎接,丘如海兄妹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

丘荣一进二门上便看见妻子儿女迎在那里,却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心中伤感不已。

于氏见丈夫面上没有喜色反有悲戚之色,不由大惊,只是碍着众人在不好过细问,眼晴只管不停地打量着丈夫。

丘荣与于氏夫妻二十多载,一眼看去,知道妻子多想了,便笑着上前走到妻儿中间,说道:“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一家人平安团圆,更让人高兴的事了,源儿也可恶,非要去访什么外省大儒,不然咱们一家人这才是真正的团聚呢。”

于氏听其言闻其声,便知丈夫定是看到方进一家的下场,故而心中感慨,只是那到底是朝堂上的事情,为防人多口杂,倒不便应和,便笑道:“源儿做的是正经事,偶然不回家算得了什么,况且又不是过年过节的。”

丘如海闻言,在母亲身后又使劲压低了身子,反倒引起了丘荣的注意,丘荣便看向丘如海。

担心丘荣又要教训儿子,破坏难得的和谐气氛,于氏正要开口打圆场,没想到丘荣却看着丘如海点头道:“听说这些时日,家中里里外外的事情,你没少跟着忙活,替你母亲分担了不少辛劳,很不错,是个有孝心的,你也大了,一些家事上多学着些,我和你兄长都在京城,这家里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

丘如海忙答应着,初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后来见院里明晃晃的太阳照着,知道父亲是在夸自己呢,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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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不义恶名

在丘如海的记忆里,父亲口内总是:源儿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识了多字、背了多少书、写了多少文章,你要以你兄长为榜样,好好读书上进。

丘如海听得多了,心中便腻烦起来,读书也没了劲儿,功课自然不好,丘如海却认为是自己资质不如兄长的缘由。后来更是处处比兄长差一大截,越发地心中沮丧,知道自己不是读书做官的料。

所以考中秀才,便算是功名在身,对丘氏祖宗也有个交代了,丘如海便一心钻入经纪俗务之中,心里想着兄长将来做官治理国家大事,自己管好丘家这个小家,也是个有用的人,比其他不会持家的丘氏子弟强的多,也算是不给父母丢脸了。

虽然这样劝慰自己,心里却发虚的很,有上进心的丘氏子弟为了光复丘家往日的荣耀发愤读书,自己却只想着挣钱的俗物,尤其是看到父亲虽同意自己不必再读书,但面上却有叹息之气,心里更是生起一股愧疚来。

丘如海今天本来做好被父亲训导的准备,没想到父亲进门便对自己一通夸奖,怎不让他受宠若惊?

丘如海脑中思绪万千,腿下却没闲着,大家一路来到正房。

丘荣见女儿出落的越发好了,看起来也懂事不少,不由心下满意,温声勉励了女儿几句,丘如意亦感觉不太适应,只是低头诺诺。

其实丘荣向来是个和善的人,只是要端着做父亲的架子,在子女跟前未免显得严肃了些,倒让丘如海兄妹二人在心里远了他。

到夜间歇息时,于氏便含笑问丈夫道:“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倒让家里人不敢相认了。”

丘荣拂须感叹道:“安乐日子过得久了,便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幸福。看到方进的遭遇,便不由想到当年父亲……”

于氏忙说道:“当年父亲是被人陷害,怎么会与方家一样呢?”

丘荣冷笑:“这事可难说,他家这案子透着蹊跷呢。”

原来丘荣得知方进出了事,想着到底是姻亲,若要因为怕受连累而不管,未免显得凉薄无情,便欲多方探听,谁知却被亲家王老爷告诫不要随意插手。

丘荣便跑去找丘敬,丘敬也是同样的话儿,说方进是得罪了上边的人了,如今只听皇上的圣裁,万不可惹火上身,把丘家也搭了进去。

丘荣倒显得尴尬起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是他的亲家与我何干?也只好撂开手不管了。可怜方进当年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谁能想到一朝败落,竟无人相扶相帮,想他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看来是今人太势利了。”

于氏听了,点头叹道:“他家怕是起不来了,那府里前两天就吹了风,想要不认与方家的亲事呢。”

于氏又将宋氏那日的言语说了一遍,丘荣脸上讥诮之色愈重,说道:“敬大哥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我确实不如他多矣。”说罢,又正色说道:“听敬大哥的意思,如承未必袖手旁观,他素来与如海亲密,你可千万不要让他插手此事,免得给家里招祸,咱们家可不能重蹈覆辙了。”

于氏忙答应下来,又说到等如海定下性子来,再给他说亲,免得耽误人家女孩子,如意的亲事更要谨慎。

丘荣连连点头,道:“一切都要夫人多多费心了。”

当下时辰已晚,二人洗漱歇息,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在此不再细述。

第二日,丘荣一家人就在园子里摆酒赏景,共享天伦之乐,因为丘荣的态度,丘如海兄妹二人心头轻松了许多,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温馨。

快乐时光容易过,吃过中饭不多时,为了不耽误明日点卯,丘荣便会同丘敬一同又往京城里去了。

于氏心里不免有些寂寥,等她收拾心思,与各房来往走动时,才发现方府被封一事早在顺阳城传得沸沸扬扬。

有深知方进为人的,私底下不免暗自为他抱屈,也有那地痞懒汉吆喝老天有眼,让那富贵不仁的得了报应。

也就是这几日,朝廷对方进一案也有了定论:不少与方进有关联的官员也被拉下马来,方氏一族在朝为官的更是几近全军覆没,方家的产业都被封了起来,方家众女眷则被看管起来,不得与外人接触。

这倒也就罢了,偏没过几日,又自京城传出:方进虽难逃罪责,但他之所以一败涂地,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得罪了上边。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方进是两朝元老先帝托孤之臣,在朝堂上虽说不能一呼百应,却也算德高望重,连小皇上都对他尊敬有加,就这么一下子被人连根拔起,有能力如此做的,也唯有外戚刘氏一族了。

方进得两朝君主宠信百官赞扬,绝不仅仅靠他的才气就能办到的,自有其为人行事圆滑之处,如今看他结果,便知是得罪刘家狠了的,这背后定有刘太后的参与。

在一些聪明人的半吐半露中,众人顿时恍若大悟:原来方进是因为欲依照先帝之意,请太后还政于小皇上,不想事迹败露,被太后及刘氏一族探知,故此对其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果然就网罗了罪名将他下了大狱,所以方进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时与方家有来往的人家,俱心中惶恐,担心被牵连进去,个个对方家唯恐避之不及,竟无人为其奔走求情,方家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丘氏家族中,大多知道丘如承与方家大小姐曾有婚约,便也担心起会受方家的连累。

有那聪明的人,细细咀嚼那日宋氏的话,便知当家人丘敬的态度,放下心来。

也有那糊涂的,日日往宋氏那里跑,劝她要当机立断,与方家断绝来往,反正方家当日已经毁了婚,与丘家再无瓜葛,丘家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得罪太后与刘氏家族,以后丘家的人还要在朝中做官呢。

宋氏只得安慰众人,发誓道:“宁愿我们一家子背那不义的恶名,也绝不会让丘家老少牵连进方家之事。”

朱夫人等人这才放心下来,又道:“咱们丘家做事公正坦荡,不是置身事外,不帮方家,而是她家推拒婚事在先,便算不得亲家,我们又何苦巴上去?倒象要挟恩逼她嫁女不可。况且她家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越发不该凑上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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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置产不顺

宋氏连日来被这些人闹得身心疲惫,这日送走众人后,便觉得头疼不已,于是对丫头说道:“我躺着歇一会儿,若是没什么大事,你先挡下来,别让人来打扰。”

哪知话未说完,就有丫头上来回道:“南边的胡大娘来求见,因方才夫人会客,不敢打搅,此时她正在外面候着呢。”

宋氏闻言,竟有了些精神,也不头疼了,说道:“快叫她进来回话。”

丫头答应着,掀开门帘对外面的人,说道:“去叫胡大娘上来,夫人找她说话呢。”

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整洁利索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给宋氏行了礼,满脸堆笑,口内说道:“给夫人请安,一年未见,夫人越发的年轻精神了。”

宋氏闻言,笑道:“你以前嘴笨不爱说话,如今出去几年倒是历练出来,嘴儿也变巧了。”

胡大娘陪笑道:“不是奴婢嘴巴变巧了,而是夫人确实越来越年轻了,不信可以问问屋里的众位姐姐们?”

众丫头婆子自然随着胡大娘齐声附和,宋氏虽知道是下人们恭维自己,但身为女人还是很乐意听这些话的。

宋氏顿时觉得身子轻快不少,对丫头们笑道:“你们也跟着老胡学坏了,先下去吧,让老胡在这里伺候。”

等众人退下,宋氏脸上笑容敛去,正容问道:“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胡大娘忙回道:“去年那边的收成不错,比前几年上多得了两三成,也正是因为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都好,便极少有卖地的,奴婢夫妇在那边忙活了大半年,尚没买足一百亩的地。”

说到这里,胡大娘自身上取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宋氏,说道:“这是去年南边的收成及买地的明细,请夫人过目。”

宋氏接过来,皱着眉头,没有立即打开来看。

胡大娘担心宋氏责难,忙又解释道:“这些都是挨着咱们家地亩的,倒也有那远些要卖的,不过十亩八亩的,零零碎碎,将来难管理,还要多派出人去,倒不合适了,况且价钱又是前些年的四五倍。”

宋氏眉头稍展,轻叹道:“你也辛苦了,这太平盛世确实不好买地,除非强取豪夺,咱们也不是那样狠毒的人家。”

胡大娘陪笑道:“咱们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家,在南边,谁不夸夫人心善,是菩萨心肠,长得也象那庙里供奉的菩萨。”

宋氏却没笑,鼻子里冷哼一声:“再没有别人夸的,必是那些族中穷了的,到你们跟前借米借粮,白说几句好听的罢了。”

胡大娘想了一想,小心地对宋氏说道:“也还算是好的呢,也有在奴婢们跟前摆主子款儿的,这倒没什么,本也是主子,却做些不该主子做的事,种了咱家的地硬赖着不给租子,更有那些没脸皮的,冒充咱家的人跑去收人租子,奴婢知道了去找他理论,他却说这是咱家欠他的,若不是老太爷硬要跟着英宗皇帝往南边跑,却把家产往别人手中送,他们何至于穷到这个份上……”

话未说完,宋氏已经站起身来,手往桌上“啪”地一拍,面色铁青叫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可是族里众人商议的,怎么就成了太爷硬做决定?他若是个不怕死的,别往南边去啊,现在穷了,倒怨起人来了。”

胡大娘鲜少见宋氏如此动怒,不由瑟缩了一下,小声劝道:“夫人不必和那起子小人一般见识,不过是想占咱家的便宜,强词夺理罢了,也是奴婢嘴笨脑子笨的,怎么就提起这等子事来,倒气着夫人了。真是该打。”

胡大娘说罢,便作势打自己耳光。

宋氏此时倒压下气来,重新坐好,面上又重带了笑意,说道:“快住手吧。幸好你提了这茬,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只当他们仍是好的,便掏心掏肺地一心一意待他们好呢。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胡大娘顺着宋氏的口气,说道:“正是升米恩斗米仇呢,夫人对他们也太好了些,减租不说,逢年过节还另送他们米面肉食,他们不说夫人仁慈,只当本就该给他们的,却又贪心不足,步步紧逼,以为咱们家好欺负呢。”

宋氏面上阴郁,手指只管敲着放在桌上的小册子,不发一言。

胡大娘又道:“他们只管拿主子的架势相逼,奴婢看那边的管事为难的很,再加上两边距离太远,来往费时间不说,更是多花了银钱。以奴婢的愚见,夫人倒不如将那边的地亩卖了,在家附近置办产业,有夫人老爷坐镇,看谁来敢来冒认主子。”

宋氏闻言,看一眼胡大娘,长叹道:“你自小伺候我,我一直视你为左膀右臂,也不瞒你说,这几年世道太平,这里越发的繁荣起来,虽不如京城那般寸土寸金,可这田庄价格高得离谱,上千的银子能买几亩地?再者这里遍布皇室宗亲的皇庄,便是真拿了上万的银子,也没处买去。可若不置办些地亩,家里人多事多,坐吃山空,终非长计,总要为承儿他们小辈的将来打算打算吧。”

一席话下来,胡大娘也跟着沉默起来,心中也忍不住想,若那年去南边时,不匆忙将田庄土地贱卖给了于氏,也不至于让夫人为难成这般,他们更不必一南一北地来往奔跑,一家人不得团聚。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宋氏说,胡大娘想一下,便又笑道:“夫人的一片慈母心真是可敬,不过话又说回来,承哥儿少年中举,我们在南边都听说了,可见他的才能,将来中了状元,做了高官,皇上自然金山银山的赏下来。听说其他几个小爷也都聪明会读书,将来也必成才,夫人只管等着做太夫人吧。”

宋氏面上便有了几分喜色,口内说道:“现在看着倒都是好的,借你的吉言,希望丘家将来能在他们手上重新兴旺起来。”

胡大娘笑道:“前几年就听说,有人看到咱们家老祖宗安眠之处有青烟冒出,说不得正是预示着咱们家要起来呢。哥儿们好,晴姐儿更好,奴婢也算走南闯北了,竟没还有见过像她那般美丽有才能的女子呢,将来必能嫁入高门,说不定就做了王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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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两样人家

宋氏却叹气道:“以前咱们家还出过皇后呢,可如今咱们家都这个样子了,晴姐儿再好又如何,又能高攀到哪里去了,原本想着借方家的力,如今他家……唉,不提也罢,我都为这事头疼好几天了。”

宋氏说着,神情颇为疲倦地拿起方才的小册子,随意翻着看了几眼。

胡大娘虽刚回来,但她在等候宋氏的工夫,早就把这些时日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此时见宋氏烦躁,也不多言,颇为知趣地走上前去给宋氏捶肩捏背。

宋氏很受用,闭着眼歇息片刻,说道:“你一回来就过来了,也够累的,叫小丫头上来伺候吧,你下去好好歇息,也和儿女多聚一聚。我闲了再看这账目,有不明白的会叫你的。”

胡大娘笑道:“奴婢不累,奴婢想多陪陪小姐,再过几日又该回南边去了,再见又得一年呢。”

宋氏听了,也满是怅然:“我身边信得过的,也就你们这几个当年的陪嫁丫头,南边产业虽不多,可府里已然败落了,倒成了家里的重要经济来源,派别人去,我也不放心,只好再劳累你夫妇二人几年了。”

胡大娘刚要说不劳累,却见宋氏“咦”地一声,惊奇地看着册子,指着一处,问道:“这是从丘菡遗孀田氏手中买的田地?怎么他家老太爷一去,就穷到要卖地的份上了。我依稀记得他家在丘氏家族里,也算是数得着的富户了。”

胡大娘拿眼扫过去,脸上便有了一丝鄙夷之色,答道:“是的,这一处八十亩地是自他家夫人手中买的,倒是富足,却都白白送了人。”

宋氏便笑道:“看你这神态言辞,这其中定是有故事的了。”

胡大娘说道:“他家与丘荣大老爷家是一家子,都是丘家的偏支,与咱们家离得远,夫人自然无从得知他家的事了。这一家子算是被他家晚节不保的老太爷给弄得破败了。”

宋氏也是最近绷得紧了,倒来了兴趣听些家长里短放松一下,于是便让胡大娘坐在脚踏上细细讲来。

原来这丘菡之父丘钊与丘荣之父丘锐乃是嫡亲的两兄弟,丘钊为兄,丘锐为弟,两兄弟也挣气,俱在朝中为官。

哪知丘锐不慎得罪当朝权贵,惹下大祸,丢官还被革了功名。

丘钊怕受连累,撺掇他家老太爷丢卒保车,与丘锐断绝了关系。

丘锐一家几乎是身无分文被扫地出门的,后来为走出困境,丘锐不得不自甘堕落,为秀才儿子丘荣娶个商户女于氏为妻。

谁知这于氏倒是个旺夫旺家的,嫁进来没几年,丘荣便中了举人。

倒是丘钊自己虽也做了官,但儿子丘菡却是个读书不开窍的,成了亲都有了儿女了,却还是个秀才,看着丘锐一家又兴旺起来,丘钊急红了眼,日日打骂儿子不成器。

直到北夷南进大楚京都,丘钊一家随光宗皇帝仓促迁往南边,丘菡仍是个秀才,这些都是宋氏所知道的,后来宋氏随丈夫又重回顺阳城,便不知他家的情况了。

胡大娘待要笑,却又生生忍住,说道:“当日先帝平定了北夷,又回京都做皇帝,咱们丘氏家族除确实穷了的,大多又都迁了回来,偏他家却没回来,却原来是他家老太爷在那边被个美妾给绊住了。”

原来丘钊到了南边,仕途不顺,不得已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彼时老夫人已辞世,他也觉得自己年纪一把,没必要续弦,便只纳了几个妾侍伺候。

后来光宗皇帝驾崩传位给年方五岁的少帝,主少国疑,引得天下不满,后来先帝顺天应民,被拥立为帝,同时将原京都改名应天府,又将朝廷重迁了回去,众臣自然也一同跟着回来了,丘家在南边诸多不顺,况他家的根基在顺阳城,便也就商量着又迁了回来。

丘钊的那几位妾侍皆是南方人,不愿远离故土到北边来,便在老头子跟前猛吹枕头风,适巧丘钊向来精明,这新朝更替时节,有太多的变故,还是谨慎为上,便想观察几年再说。

先帝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登基第二年便大开科考,选拔人才,丘荣便在这一年中了进士,入翰林院供职,虽只是个从七品官,却也算是天子门生了。

丘菡仍然未考上举人,丘钊哪里还有脸面回乡,越发的对儿子不满。

没想到,这个时候,丘钊有个妾侍怀了身孕,丘钊大喜,直道上天看儿子无用,这是又给他赐下一个儿子来,好光复门第。

十月满怀,妾侍竟真生下个儿子来,把丘钊喜得直呼祖宗保佑,又怕小儿子受委屈,便少不得将那妾侍扶了正,对她母子二人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照顾的无微不至。

丘菡一家自此便被父亲视作外姓人,不理不睬。

丘菡倒不敢怨恨父亲继母,只怨自己没出息,才得了父亲的嫌弃,于是更是日夜挑灯苦读,如此不过才一两年的时间,便心力耗废,得了痨症,越发形销骨立,看着鬼一样,捱了不过两年的光景,便撇下妻儿与世长辞了。

丘钊此时心里只有娇妻幼子,见长子去世,气愤道:“白白疼他三十多年,让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竟是个讨债鬼了。”丢下几两银子,便抱着幼子扬长而去。

幸好丘菡的妻子田氏手中还有些私房,这才将丘菡的后事圆圆满满地完成了。

谁知丘菡去世才不过三四年时间,老太爷丘钊也驾鹤西去,办完老太爷的丧事,太夫人便拿出老太爷的遗书,薄薄分了田氏母子们些银钱、庭院和庄子,自此便各过各的去了。

田氏明知这其中有鬼,家产分的不均匀,只是太夫人到底是长辈,碍于孝道,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再者这里到底是南边,自己一个外来户,又怎能斗得过本地人呢,只得忍气吞声。

这不,才一年多的光景,便只好卖田卖地了,那边太夫人也硬了心肠不管不问。

胡大娘唏嘘道:“看这边荣大老爷家过得红红火火,他家却是这样境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他家得了偌大的家财,荣大老爷家却分文未有,又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呢。”

宋氏却道:“也是丘菡一家命运不济,菡大老爷自己没本事将祖宗家业抢到手,也怨不得别人,也是命吧。倒不能说钊老太爷遭遇不好,他的家财可是全给了他的幼子,又没给外人,钊老太爷做过官,幼子得他悉心教导多年,将来未必不能大登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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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有女若兰

宋氏不说这句话尚好,如今这么一提,胡大娘脸上的笑容变得奇怪起来。

宋氏便问道:“这里面又有什么文章不成?”

胡大娘低眉顺眼道:“若不是夫人问起,奴婢可万万不敢将那等子的话说给夫人听。”

宋氏笑道:“咱们妇人闲聊,又不是议论朝政,哪有这么多的讲究,你说吧。”

胡大娘这才说道:“那孩子被钊老太爷宠得不成个样子,小小年纪就霸王似的打奴骂婢,如今**岁了,也没正经读过什么书,钊老太爷不在了,太夫人又是那样出身,这位小公子还不知将来如何呢。”

说到这里胡大娘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家的人长得都方方正正的,这小公子长得却不象太夫人,更不象钊老太爷,人都说怕不是钊老太爷的种……”

宋氏微一皱眉,胡大娘忙又说道:“都是外边人瞎传的,不管如何,他家比起那边的荣大老爷家来差得远了。”

宋氏说道:“现在看来是差了点,但后辈如何尚不得知呢,那边菡老爷家也有两个儿子吧,现在是个什么气候?”

胡大娘摇头道:“随了他们的父亲,一心读书,不事稼樯,不然也到不了卖田的地步,偏资质平平,现在老大中了秀才,老二还是童生呢。”

宋氏点头道:“倒是个上进的。我记得他家还有个女儿生得不俗,如今定了什么人家?”

胡大娘越发摇头不止:“要说这位若兰小姐,倒真真是花容玉貌,听说也跟着菡老爷认得好些个字,听说颇有些才情。奴婢见过那么些个小姐,如今看来,也只比咱们晴姐儿差一筹,族里其他人竟都比不过她呢。”

宋夫人笑道:“她就真的这样好?这样好的人,倒真是该做王妃呢。”

胡大娘怕宋夫人不喜,忙又笑道:“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有那样的父母,她的性子看着也有些懦弱。不过倒是个孝顺的。当日菡大老爷去世,若兰小姐哭得泪人一般,后来粗衣素食守孝三年,身子便有些怯弱,如今又给老太爷守孝一年,身子越发不胜娇弱了,汤药不离身,看着竟象是个不长寿的,他家如今又这个样子,去哪里做王妃……”

“好了,老胡,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有些累有,你下去吧。”

宋氏闭着眼睛喝止住胡大娘,其实她本就是个极守礼的人,从不听这些闲言碎语,今天之所以如此反常,也不过是因为前几天丘敬休沐归家提了个话头罢了。

原来那日丘敬对妻子叹息道:“原本以为有方家在,咱们与他结了亲,以后在京城就能立足了,自此子孙上进,将来未必不能与皇亲权贵结亲,说不定丘家也跻身上流了呢。”

宋氏便点头道:“我也觉得再没有比姻亲更牢靠的关系了,也是方家太清高,不过出几个读书人,便自诩书香门第了,只知男子在朝堂经营,却不知拿女儿去联姻,有时枕边风更无敌,不然这次出事,也不会人人置身事外。”

丘敬却道:“这次是他得罪了太后,谁敢上去找死?再说了,方进未必没有联姻的心思,只是他家早年不济,结亲的人家自然也不济,如今好不容易起来,却哪有合适的女儿家来联姻,不然为何他家总对承儿挑三拣四,还不是想退了这门亲拣高枝儿飞。唉,话又说连回来,不是我丘家不义,实在是上面也没有能说上话的人,一个不慎,再把丘家搭上去,我便是丘家的罪人了。”

“老爷的一番苦心,丘氏家族的诸人都明白。”宋氏劝道,又说道:“其实要上面有个人说话也不难,咱们家好男儿好女孩儿也不少……”

话未说完,丘敬冷笑道:“咱们家都这个样子了,还能指望结什么高亲吗?你不见那边如源以举人之身娶个七品京官的女儿,就喜的什么似的,差点把儿媳当菩萨供起来。至于女孩儿,一个个乡下长大的,无知无识的,他们京城权贵之家能要这样的主母?当妾也嫌不够格。”

宋氏便笑道:“老爷也太看低咱们丘氏女孩儿了,除了那个丘如意,哪个不是知书达理贤淑温良?只是门第上差些罢了。”

丘敬哼道:“可不就是差在门第上了。”

宋氏试探着说道:“说起来皇亲权贵之家的妾,竟比寻常官宦夫人还要得脸呢,将来有儿子,也少不得一个太夫人的头衔。”

丘敬拂袖而起:“我们丘氏当年何等风光荣耀,便是现在也是诗书传家,我丘家的女儿去做妾,我丢不起这个人。”

宋氏便冷笑道:“这话原不该我这做晚辈的说,当家丘家还不是将女儿送给皇子做妾,这才做了皇妃,然后才出了个皇后,丘家才算真正荣耀起来。如果老爷怕丢人,咱们家不送嫡系的就是了,那旁支远族出色的女孩儿也不少,送上去,若是出息了,还不靠着咱们嫡系?若是在后院无声无息的,她一个远族,也带累不了咱们的名声。”

丘敬叹道:“罢,罢,我只管做好我的官,这后院的事,我也不插手,随你怎么做吧。”

宋氏听出丈夫心里活动了,便真的细心梳理起来,却发现那些穷了的远族旁支,还真没有几个出色的女孩儿,且又都认定自己是丘家人,宁可嫁给庄户人布衣粗食,也决不成了奴婢给人做妾。

几经周折,宋氏便将主意打到了丘若兰的身上,她自小绫罗绸缎金奴玉婢享受过了的,自然是受不住穷苦日子,况且她家的遭遇也着实让人气愤,她心中也定会充满愤恨戾气,这样的人更容易受蛊惑走歪路。

哪知却是个病殃子,便是空有美貌又如何,成不了什么气候,故宋氏也没有心思在她身上了。

胡大娘见宋氏脸上不悦,忙呐呐告退下来,心中倒有些忐忑不安:方才明明还听得兴趣盎然的,怎么脸色说变就变了。莫非是因为自己拿若兰小姐与晴姐儿做比较,夫人心里不待见了?

胡大娘暗自撇嘴,其实真要说起来,自家小姐还真没几样能比得上那若兰小姐。

若兰小姐吃亏在父母没本事上,不然以她的相貌才情,怎么也能嫁到富户乡宦家做个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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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如意学技

见胡大娘退下,宋氏按一按太阳穴,支撑着站起身来,这时小丫头已经走了进来,忙上前扶住宋氏。

宋氏叹道:“方家的事情赶紧有个结果吧,这些天累得头疼死了。”

小丫头刚长开的嘴巴便又闭了起来,宋氏一眼憋见,知道外面定又有事来回,有心不管,谁让自己是劳碌命做了当家主母了呢,于是说道:“有什么事只管说来?”

小丫头这才说道:“管家方才进来回禀,前几天大公子与随从失散不知去向。”

宋氏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黑,急忙一把抓住小丫头的胳膊,稳了下头脑,怒道:“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我当日是怎么交待的,他们只当耳旁风,若是承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谁,让管家进来回话。”

不一会儿,管家和丘如承的一个书童便来到宋氏跟前,未说话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管家倒还算镇定,那书童吓得瑟瑟发抖,语不成声:“小的该死,没伺候好公子。”

宋氏早就失了冷静,怒道:“你们确实该死,怎么就把承儿给丢了呢。”

书童忙回答道:“那日到了文琼书院山下,公子还非常高兴呢,说要去客栈先整理一番再去见先生,这样方不失礼,哪知就在店中吃饭时,公子听旁人聊什么谏议大夫,脸色就变了,后来派小的们去采买些物品作礼物,公子自去休息,等小的们回到客栈,就再也寻不到公子了。”

管家这时也说道:“他们寻了一日,没什么结果,便差他急忙赶回家来禀报,其他几人还在那里日夜寻找,方才老奴已经又派出人去,各处寻找,夫人不必担心,或许是公子在店里遇着脾气古怪的大儒跟了去求学也未可知。”

宋氏低叹:“必是承儿听到方家出事了,这才偷偷跑了回来,但愿他别莽撞行事才好。罢了,你多多派人出去寻找,再让书童把他素日交好的同窗好友写下,你让人悄悄去打探,不可走露风声,堂堂举人老爷走丢,让人听见笑掉大牙。”

管家忙答应下,宋氏又道:“还有,那府里的丘如海与承儿向来能说得上话,又是本家,承儿找他做事的几率更大些,你多派人在丘家附近走动走动,一有消息便来报我。”

不提宋氏如何在丘家附近不防,只说现在丘如意正在那里高谈阔论,滔滔不绝。

且说丘如意自那次轻易着了丘玉晴的激将法,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加强一下有关闺中内宅的知识,于是便跑到母亲跟前提了出来。

于氏很惊喜,她没想到傻大姐似的就知道玩乐的女儿,还有这份玲珑心思,连连感叹女儿长大了,心中颇为欣慰。

于是苏嬷嬷便被派去给丘如意普及内院里的纷争事宜,这也算是苏嬷嬷的看家本领了,所以苏嬷嬷张口就来,毫无保留,将那些内宅杀人不见血的稳私事一一道来。

直吓得丘如意面无血色,再不敢小觑这内院争斗,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虚心学习。

苏嬷嬷暗自得意,越发讲得透彻明了,却不知丘如意自小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读书少,头脑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了,被苏嬷嬷这一通教导,没学到什么本事,倒把个头给绕得昏天暗地疼痛不已。

丘如意勉强忍了两天,便不得不扶墙而出,找到于氏,哭诉道:“什么借刀杀人、隔岸观火、指桑骂槐、欲擒故纵……这哪是后院纷争,分明是浴血战场。天天也不用想其他的了,只管算计反算计吧,依我说,这将帅们也不必请什么军师了,只管让这后院妇人过去,保管将那三十六计耍得纯熟。”

于氏忙把女儿搂在怀中,乖儿肉儿的安慰半天,这才责备苏嬷嬷道:“哪有一口吃个胖子的,她又不急着出阁,你只管慢慢的教,别把她给累着了。”

苏嬷嬷只得忍气应是,偏丘如意又叫道:“不学了,再也不学了。这两天弄得我昏头昏脑的,若再学下去,我的头都要痛死了。便是痛不死,以后也不嫁人了,这哪是嫁人,竟是上刀山下火海了。”

于氏一听女儿说不嫁人的话,吓得不轻快,慌忙顺着女儿道:“好,好,不学了,咱不学这些了。”

苏嬷嬷便再也忍不住了,怒道:“按说奴婢不该多嘴,只是既然奴婢担了个教导的名头,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个职责,夫人以为这是真心疼爱她吗,在家里有您疼着她,将来她嫁了人,难道您也跟了去吗?她的人生需要她自己去走,以咱们家的门第,她极有可能嫁入高门,面对的是姑婆妯娌妾侍,一朝不慎,便是悲苦人生。”

丘如意向来是个直爽性子,那些曲里拐弯的斗心,向来不是她擅长的,本来也想学点来用,免得总被人说自己粗俗鲁莽,但真正听了两天后,她觉得还是做回粗俗的自己更自在些。

丘如意便说道:“苏嬷嬷把嫁人一事也说的太可怕了。既然是高门,必定规矩森然,我只按着礼数行事,她们能耐我何?姑婆妯娌也就罢了,连妾侍都成了须忌惮的了,那些为人妻子者,还活不活了。我将来必是正妻,她们敢反上来,看我不提脚将她们卖了,我不寻她们的错就是她们祖上烧高香了。”

苏嬷嬷摇头叹息:“小姐想的太简单了。”

于氏此时也不由皱眉深思起来,丘如意见状,忙拉着母亲的衣袖,笑道:“女儿实在不喜欢算计来算计去的,头疼。女儿可有吴大娘和范大娘两大金刚呢,谁敢算计我,我就敢打她个稀巴烂。您放心,以女儿的性子,定吃不了亏的了。”

苏嬷嬷仍在坚持:“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若你不能识破这其中的阴谋,找谁算帐去?还不是吃哑巴亏。”

丘如意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但又一想,她实在懒得动那个脑筋,自己既然不是这块料,何必硬按着头皮去找不自在?

见母亲似被劝动,丘如意眼珠一转,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我自小信佛,上天定会保佑我一生顺遂,那些内宅争斗之事,平日里听听作消遣也就罢了,如何能专心去学呢,倒象是不信我佛能庇佑似的。”

于氏也不由双手合十,连声道:“罪过,罪过。你既然不愿学这些东西,那就不学好了。倒是这苏嬷嬷敢于直言,忠心一片,以后就让她跟着你,若真有何不妥,她也能提点着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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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难忘旧主

丘如意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了。

于氏倒是背地里对苏嬷嬷说道:“多谢你一语中醒梦中人!我对如意的教导,总是在患得患失中半途而废,幸好你直言,竟是我疏忽了,我把她交给你了,请你多多费心。只是如意是个倔脾气的,强逼着她,反倒激起她的反感,更不好教导,你只在旁相机而教,时日长了,自然也就学会了,我必感恩于肺腑。”

苏嬷嬷自己倒原本有些后怕的,毕竟自己身为奴婢,若是得了主人的厌恶,后面的日子可不好过,如今见于氏反感谢自己,又说了这样的话,自然连连答应下。

哪知搬到如意院里后,丘如意又是另一番说辞:“我向来行事坦荡,这顺阳城里都知道我的脾气,我也不是傻子,那些鬼魅伎俩如敢在我面前出现,我就能把她拖到太阳底下,让她丢尽脸面,也让众人见识一下我的利害。”

丘如意看出苏嬷嬷内心的坚持,也不理会,只是笑道:“你老既然跟了我,就跟着我远离勾心斗角的日子,享享清福吧,我母亲不会把我嫁入高门的,估计将来那家人口也不会很复杂。”

苏嬷嬷愣了一下,到底没说出话来。

既然不能正儿八经地教,只能找机会就事论事时点拨了,偏丘家人口简单,于氏治家严谨,苏嬷嬷竟一时找不到事例来引申阐发。

后来丘荣归家,丘家闹腾了两天,再后来方进一事便传得满天飞,苏嬷嬷却情绪低落下来,没有心情寻机教导丘如意了。

原来苏嬷嬷看到方家的遭遇,便不免物伤其类,想起她当年所在的王府,是如何被欲加之罪给弄得家破人亡,听说方家女眷被关起来了,越发惦念起她一手带大的几位小姐,如此一来,她做起事来便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心粗如水缸的丘如意都看出来了。

丘如意也是闲极无事,再加上受不得身边有个苦咧咧脸的人,况且又是位老人家。

于是她便对苏嬷嬷说道:“我知道嬷嬷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我也不是不肯听你讲那些后院争斗,但是我实在学不来那些,想计谋的工夫,我早就带了人去打了她出气,哪用得着那么费事啊。”

苏嬷嬷被丘如意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自己怠工,却还被主子误会为尽职尽责。

丘如意哪里知道苏嬷嬷的心思,见苏嬷嬷脸上羞愧的模样,以为是自己朽木不可雕让她受了挫折,倒有些佩服她的责任心了。

丘如意安慰道:“若是闲了,你也尽可以说一些来,我可以当作戏文来听,说不定什么时候潜移默化就学了几招呢,也是你的功劳。”

话已至此,苏嬷嬷越发惭愧起来,一来丘如意虽性急易怒,但总得来说是个坦诚简单的,苏嬷嬷不愿欺骗她,再则也是这些年心中憋得难受没处说,便想借机倒一倒肚中的苦水。

于是,苏嬷嬷向丘如意认罪,又谈起看到方家之事,物伤其类,担忧自己从小带到在的几位小姐,如今不知如何受苦呢。

丘如意浑不自意道:“你现在还想着她们,也是你忠心难忘旧主,再者到底生活十数年,如果没有一点感情生出来,倒让人不敢用你了。”

苏嬷嬷叹道:“小姐真是通情达礼,让老奴敬佩不已,话又说起来,那些祸事都是爷们在外面引出来的,倒让连累家中女眷跟着受罪。”

丘如意便道:“这也是她们的命,覆巢之下无完卵,当日她们是因为父兄丈夫儿子得了富贵日子,如今又是因为他们的过错跌到尘世间,尝受人间疾苦,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见苏嬷嬷面上似不赞同,丘如意便又说道:“她们是投胎投的好,那些投胎到贫寒人家的女儿,一天富贵日子都没经历过呢,只怕一辈子都想象不出那些公主郡主夫人们是如何的尊贵体面呢,要依着嬷嬷,她们才是一天也活不下呢,可我们看到那贫寒人家的女儿,一个个不也过得挺滋润的?可见穷富并不是人活得快不快乐的唯一衡量标准。”

苏嬷嬷没想到丘如意会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来,心中纳罕,口内仍惋惜道:“没有得到过,自然也不会有失去时的痛苦。想那几位小姐,素日何等的尊贵,如今却如美玉掉进泥巴里,她们自小千娇百养,如何过得那种粗糙日子。”

丘如意却说道:“方家女儿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呢。你原来的主人家,到底是凤子龙孙,最多不过是个庶人,没人敢卖了她们为奴做婢,也没人敢作践她们,她们既然师从嬷嬷,想来手中针钱必是出色的,也是个出路,又都知书识字的,将来嫁了人,也能教导好子孙,若是子孙再有了功名,也是太夫人了,比寻常人强了不知多少倍,哪用得着嬷嬷替她们操心。”

苏嬷嬷听了,也觉得丘如意说的通透,倒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了,心中不由释然了许多,便趁机对丘如意说道:“小姐既然想得这样明白,为何不好好读书习女红,将来一技傍身……”

苏嬷嬷说到这里,猛然停了口,急忙啐自己一口,说道:“瞧,奴婢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

丘如意示意杏儿拦下苏嬷嬷欲自打耳光的手,淡淡笑道:“嬷嬷这话没错,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如果当年嬷嬷能想到这一层,教导起郡主们便有备无患,也不至于今天因为担心她们而心神不宁。但话又说回来,我一介平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她们更能想得到,富贵时快乐,穷苦时亦能安然。”

“说的好!我们如意的这番胸襟见解,只怕不仅闺中女子,便是须眉男儿也未必能及得上。”

丘如意闻声,忙转身看去,只见于氏正带着一个小丫头含笑立于院门前的树荫下。

丘如意笑着迎上来扶住母亲,对身边丫头们嗔道:“我方才好容易有个卖弄的机会,不曾留心,你们也不通报一声,倒让母亲候着我了。”

于氏笑道:“是我不让她们通报的,也正好听一听我们才女的远见卓识啊。”

苏嬷嬷认为于氏必定听到,自己方才头脑糊涂之下诅咒主家之言,便有心弥补一二,见此亦笑道:“奴婢从前不常在小姐跟前伺候,如今看来,小姐竟才学渊博不输大公子呢。”

丘如意心中得意,扶着母亲坐好,笑道:“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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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抄写经文

苏嬷嬷答道:“庄子云: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于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方才小姐的一番话,却不正是这句话的最好诠释吗?”

于氏正端着茶碗喝茶,听得苏嬷嬷此言,差点儿笑喷了,丘如意脸上也起了红云,口内却仍强硬道:“什么庄子云庄子雨的,蒙对了,也是本事。”

于氏宠溺地看着女儿,笑道:“快别狡辩了,让有识之士听见笑掉大牙!有时间多跟着苏嬷嬷学些真本事吧。方才苏嬷嬷说的就很对,学点傍身的技能,有备无患。”

丘如意掰着手指说道:“女儿也算是多才多艺的了。读过书,会写字,刺绣剪裁,厨房上灶,无不信手拈来,母亲还不满足,难道还要女儿习治国安邦之道?”

于氏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改变女儿的想法的,便转而问道:“我昨天让你抄写的准提咒可都抄写了?再过两日便是准提佛母诞日,我想着那日庵堂里的香客必定很多,倒不如明日一早就过去,也清静些。”

丘如意顿时苦了脸,说道:“要九九八十一份呢,眼睛都写花了,才写了四五十份。”

于氏便笑说道:“那你还有工夫在这时讲学论道的,还不去抄写,明天一早我要亲自数一遍的,不准敷衍潦草,更不准找人代抄,这是你的功德,她们抄写是她们的。”

丘如意知道别的事情上倒无妨,只在这礼佛之事上,母亲是寸步不让的,只得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装作没看到于氏与苏嬷嬷责怪的眼神,无精打采地往屋时走去。

杏儿楚儿等丫头忙给于氏施了礼,便跟着进屋去伺候了。

丘如意虽然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了母命,让人焚起香来,自己却在旁深吸几口气,等心情完全平静下来,这才提笔悬腕默写起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于氏听说丘如意写得兴起,暂不过来吃饭,于氏难得见女儿抄经如此专注,便不许丘如海去打搅,又吩咐厨房细细做几样女儿爱吃的饭菜送去。

杏儿和楚儿在房内伺候了丘如意大半天,也一并饿着肚子,幸好丘如意抄写间隙抬头见外面已月朗星稀,便开恩让她们先去用饭,顺便松泛一下,于是二人出去换了苏嬷嬷进去伺候。

苏嬷嬷进得房来,见丘如意正沉静地伏案写字,此时灯光朦胧,香雾缥缈,衬托得丘如意宝相庄严,竟不似红尘俗世中人。

苏嬷嬷心中大骇,丘如意已经抬头,冲苏嬷嬷笑道:“她二人出去后,我又写了几张,嬷嬷帮我好好数一数份数吧。”

苏嬷嬷这才如梦初醒,连声答应着,走上前去将经文理顺,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数毕,说道:“已经八十九份了。”

丘如意恍若没听见,只管抄写自己的,苏嬷嬷则被丘如意的字迹给吸引住了。

苏嬷嬷从前与丘如意接触不多,又受了外面传言的影响,只道丘如意是个不学无术的,没想到她的字竟出奇地娟秀,如行云流水,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用这样的字写出的经文,便充满了佛性似的引人不由在心间诵读。

“啊呀,终于写完了。一会儿让杏儿洗笔就行了。”

苏嬷嬷被吓了一跳,抬头便见丘如意抬手把羊毫掷进笔筒里,便着衷地赞道:“小姐的字真是漂亮。”

丘如意揉着手腕,得意地笑了:“那倒也是,自从会写字,便每日都要抄写佛经,近十年的光景呢,想不练好也难。”

丘如意说罢,便活动着身子往窗前走去,就着月光往外看去。

只要丘如意在外表现得如大家闺秀一般,在家里苏嬷嬷也懒得教导丘如意了,此时只装作没看到丘如意的不当举止,上前把羊毫拿了出来放在一旁,自己则轻吹着丘如意方才写就的经文。

此时月色如银,丘如意静静看着天上明月,或许是因为抄写经文的缘故,丘如意觉得今天自己难得地心平气定。

她自小得家人疼爱,什么事都一求百应,每天过得极过活,从不知悲春伤秋是什么滋味儿,但这一段时间,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总是似有若无地藏有一丝感伤,等她细细找寻时,却又总不见踪影,这让她困惑不已。

倒是今天,她在抄写经文时,心竟难得地平静下来,莫非自己真与佛有缘?

丘如意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苏嬷嬷问道:“嬷嬷也是历经世事的人,您相信这世上真有佛祖菩萨吗?”

苏嬷嬷正将干了墨汁的纸笺收起,闻言,手不由顿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在丘如意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怅然,苏嬷嬷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却没意识到,自己惊讶之余竟忘了回答。

其实丘如意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要从苏嬷嬷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她停了一会儿,又爽快笑道:“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便是有,佛祖菩萨岂不是很可怜,耳边天天被千万人念叨,没个清静时候,得烦得恨不得自己不是佛呢。也怪不得人都道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原来竟是这个意思了。”

苏嬷嬷这时却口呼阿弥陀佛,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口无遮拦,佛祖菩萨莫要怪罪。”又劝丘如意道:“这事谁知道呢,信佛总没什么坏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善果了呢。”

丘如意浑不在意,高声对外喊道:“杏儿,你倒是吃饱了,你家小姐还饿着呢,快摆饭。”

苏嬷嬷便把经文放在匣里,随着丘如意走到厅里,彼时饭已摆好,同着杏儿等人一同伺候丘如意用饭。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于氏先细细数过经文,点头道:“不错,不多不少,字儿也写得认真工整。”

丘如意哼道:“我什么时候敢违了母亲的命啊。”

丘如海也帮腔道:“就是,就是,可以吃饭了吧。”

于氏见时候不早,赶忙让人摆了饭。

母子三人吃过饭,于氏母女二人坐车,丘如海则骑马护在一旁,众奴仆则簇拥在车的周围,众人一同往城外的福善庵而去。

出了顺阳城,丘如意偷偷挑帘向外看了几眼,放下帘子转头看到母亲正责备地看着自己,忙陪笑道:“二哥骑着马倒真是威风。自从去年,父亲不再逼他读书,整个人变得生机勃勃了,前后竟不似一个人呢。从前一见到父亲就缩着似老鼠见着猫似的,看着就觉得可怜。”

于氏笑道:“老鸹别笑猪黑,你见到你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在这里可怜你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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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散财童子

丘如意没被母亲的奚落影响,大大咧咧说道:“您别怪我说父亲坏话,他的要求也太高了,除了大哥让他满意,我和二哥什么时候入过他的眼。”

于氏闻言,皱了眉头:“你父亲听了你的话,怕要后悔从前白疼你了。那年北夷逼进都城,咱们一家逃难,你父亲嘱咐我看好你两位哥哥,自己倒时时刻刻抱着你,生怕将你弄丢了,说是你哥哥们大了,又是男娃,就是丢了,不过是吃点苦,定能找到家,倒是你还年小,一个姑娘家,没有家人在身边,不知要受多少罪呢,说这话时他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丘如意还是第一次听母亲提这事,不由笑道:“父亲还有如此细腻心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有面对您时才会如此细心呢。”

于氏嗔笑着瞪了女儿一眼,说道:“你父亲小时候可疼你们了,便是现在对你们提那些要求,也不过是为了你们以后能过得更好些,不然他怎么不要求外人去,只是他公事太忙,与你们见面的时候少了许多,见了面便只拣重要的说,倒让你们误会他不疼你们了。”

丘如意见母亲急着为父亲辩白,心中只觉好笑,双眼只管揶揄地看着母亲。

也许是因为昨日抄写经文,心灵受到了涤荡,丘如意忽然福至心灵,她终于明白,这段时日,自己心中的那丝哀伤从何而来:是每每面对母亲时,她的心里总是莫名地升起一股感伤疼惜来。

丘如意觉得奇怪极了,自己怎么会对母亲生出那样的情绪来。

虽然母亲出身商户,但从她那丰厚的嫁妆便可看出,在家必是受尽宠爱与重视的。

嫁到丘家,祖父祖母都拿她当女儿般疼爱教导,让她在众妯娌中毫不逊色胆怯,父亲对母亲更是情深意重,便是如今独在京城,也曾没想过要纳妾,这样的丈夫真真是难得。

至于子女方面,如今大哥已中举人,光明前途指日可见,嫂子出身书香之家,温顺孝顺;二哥虽不爱读书,自己也外头名声不佳,但母亲向来不在意这些,她说她知道自己孩子的好处。

所以在丘如意的眼中,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母亲更命好的人了。

丘如意心想,必是因为那日在丘府,受了那婆子之言的影响,这才不自觉地惋惜母亲的出身,故此最近自己才会那样奇怪,想到这里,丘如意的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再说于氏一心帮着丈夫修复父女感情,说话间却发现,丘如意眼中满是慈悲之色地看着自己,那神态竟似出世之人。

于氏不由心头大惊,再看时见女儿眼中仍是揶揄之色,便只当自己方才眼光未看清,但心里却不免担心丘如意礼佛太过,真的看破红尘,不由暗自警醒。

丘如意见母亲住了口,因为方才走了神,也不曾听真切母亲到底说了什么,便笑道:“父亲如何,做子女的能说什么,自然是敬着孝顺着,只要父亲与母亲情深意笃,其他都不是个事儿。”

于氏不由红了脸,啐道:“越大越不懂规矩了,父母也是你能拿来调笑的?再者你尚未阁,这些话说起来,也不嫌害臊。”

丘如意原本没觉得自己话的不妥,如今被母亲嗔着,又说什么出阁,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女儿情态就出来,脸上发红,一言不发地靠向母亲怀中。

于氏见此,心中倒是有些放心了。

行了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福善庵的门前。

于氏乃是这福善庵第一大施主,庵主明因法师早就得了消息,带着众尼姑在山门前迎接,殷勤服侍无所不至。

所谓礼佛,不过是去佛祖菩萨面前磕头,供奉上经文,再听法师们讲些经文。丘如意也是常来常往的,一板一眼地跟在母亲后头。

倒是于氏命丘如海拿些铜钱去庵外散给人时,丘如意不由发起牢骚来。

“女儿每每来礼佛,里面供奉香火钱,这外面还散钱给旁人,别人都给女儿起了诨名叫散财童子,说丘家的钱都得从女儿的手里散没了。况且如今太平盛世,哪里就挣不出口吃的来,非跑来领施舍。古人云,不食嗟来之食,那些来领钱的,不过是些脸皮厚的懒散人罢了,便是领了钱,也不会念咱们的好,反会笑咱们是个傻的。”

于氏却仍坚持:“那些人里面,只要有一个确实是走投无路,拿这钱救活家人,也算是你的一个善果了。何况别看一筐子钱,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丘如海在旁听了,看着妹妹嘲笑道:“妹妹天天礼佛求善果,也不知前辈子做了多少孽呢,今生一筐子一筐子的钱往外扔,这是来赎罪呢。”

丘如意便笑道:“也怨不得哥哥心疼钱,我每次礼佛,轻轻往外一扔,比二哥的月钱都多呢。”

于氏瞪了儿子一眼,丘如海知道母亲识破自己的小心思,忙低头出去了。

丘如意懒得在净室听法师啰嗦,又想借机出去玩,于是对母亲说道:“我去嘱咐一下二哥。”

说罢,也不等于氏说话,便带着丫头婆子们跑了出去。

丘如意很快便追上丘如海,丘如海见妹妹要到庵门前看看,知道自己也拦不住她,便让人递上来一顶淡黄纱长帏帽来,将妹妹从头到膝遮了起来,笑道:“今天不能戴浅的了,母亲在内看着呢。”

丘如意原本不情愿,见哥哥如此说,也只好乖乖戴着了。

一到了庵门前,便听人小声说道:“出来了,出来了。”

丘如意便冷笑:“这是拿我们当肥羊呢,见天在这里领钱。”

丘如海一边命小厮们去散钱,一面对妹妹笑道:“只要能真正能帮到一个人,也算是妹妹又赎前世一份孽,值得。”

丘如意见哥哥又在奚落自己,趁着母亲不在,便上前轻捶丘如海:“我方才还想替哥哥在母亲面前说情,为你涨月钱,你这边就嘲笑戏弄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丘如海素来与妹妹感情融洽,且又是在人前,不肯轻易下子妹妹的面子,便小声求饶,逗得丘如意哈哈大笑,倒不好再敲打哥哥了。

却不想这事看在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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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口舌之争

原来这福善庵建在一处小山坡上,虽是佛门清修地,却因为这里供奉的准提菩萨据说很灵验,故每年香火鼎盛,门前小路便不免四通八达。

又因出家人多与人方便,庵里每日都会有老尼姑在此施茶,况且庵前道路两旁绿树葱茏,路人行到此处,若无急事,都会过来歇一歇脚。

今日,就有一个青年书生带着个书童,坐在路边茶摊上喝茶歇脚。

那书生见庵门旁聚着一些人,口内说什么散财童子,心中有些好奇,便问施茶的老尼姑。

谁知那老尼姑,口内连声道:“罪过,罪过。”便再也不肯多说话,书生明白这是出家不愿多口舌言红尘事,便只管喝茶,留神看着那边。

不多时,就见丫头婆子小厮们簇拥着一对年轻男女走出庵门,那一伙人便一哄而上,原来是这家散钱祈福呢。

书生不由摇头,那些人白得人家钱财,不说感恩,竟然还嘲笑奚落,这样的人也够无耻的。

书生想到这里,呷一口茶,再看向那群人时,便看到丘如意二人打闹说笑,眉头越发紧皱起来,倒是他的书童颇知主人心意,哼道:“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检点,真是有失风化。”

书生斥道:“长庆,出门在外,少惹事非。”

这主仆二人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到底是男儿家,嗓音响亮,又没刻意压低声音,便被一阵清风送到丘如海兄妹的耳中。

丘如海如今照管家事也有大半年了,跟着管家出来走动多次,看人待事的本领也练了些来。

他抬眼看去,只见那二人身后栓着两头小毛驴,上面各有一个大褡裢,看着似是书籍和衣物,他二人衣着朴素,面有风尘,象极了长途跋涉进京的外地穷书生。

但细看之下,却发现那位书生虽面色微黑,却相貌堂堂,仪表不俗,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又行了那些路,却极为整洁。

此时那书生虽手中捏着一个大粗瓷碗,喝着农人常喝的大叶子茶,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度,且所说官话又极为纯正,只怕是京城的大家子弟偶尔路过此处。

丘如意自然没觉出自己行为有不当之处,又向来是个不吃亏的主,如今见哥哥只管打量,却不上前理论,自己便耐不住性子,往前走去。

丘如海慌忙扯住妹妹,小声说道:“今日礼佛,不要徒生事端,免得被母亲责骂。”

丘如意脚下便顿住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句:“算他们今天走运,不然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场不可。”

丘家兄妹有心息事宁人,却不想有那不怕死的非要找不自在。

原来那长庆也怕给主人惹出事端来,被训斥后便低下头来,眼睛却不时观察着丘如海兄妹,原本方才就看到丘如海做小伏低的,现在又看他似在阻止丘如意过来理论,便不由多嘴一句:“男人做到这份上,也够窝囊的。”

这一句话又被春风送到丘如意的耳朵里,丘如意听罢,勃然大怒:“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看我今天如何修理你们。”

丘如意说罢,硬从哥哥手中扯出衣袖来,大踏步就往这边而来,吴妈和范妈等丫头婆子急忙跟了上去。

书生主仆见丘如意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走来,脸上却无惧意,丘如意见他们一脸泰然模样,心中更怒,走到跟前站定,杏儿忙上前一步,叉腰指着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人,敢跑到丘家来撒野。”

那书生听到丘家二字,脸上便有些动容。

丘如意隔着面纱看了个清楚,心中得意,腰杆挺得越发直了。

她本就是个性急的,此时也不用杏儿传话,直接说道:“我丘家乃是百年世家大族,倒不屑于与你等宵小一般见识,只要你二人诚心道歉,今日之事便算了了。”

长庆却不以为然道:“顺阳城一个小小的丘家,也敢在我们面前称王称霸,你可知我们是什么身份?”

“长庆住口!”书生忙喝住道。

丘如意却已冷笑道:“你家主子是天王老子还是王孙公子?一个穷书生口气倒不小。”

这事如果书生真道了歉,便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自来书生便有股酸儒之气,他虽斥责仆从,也不过为着在外面少惹些事非罢了。

如今见丘如意逼着他二人道歉,书生便站起身来,一本正经说道:“我之所以斥责他,只是不想徒生事非,但他的话却没说错。大姐既然戴着帏帽,定是个极守规矩的,方才大庭广众之下,却与人打闹取笑,请大姐细思,该是不该?”

丘如意听到这里,忽然后悔起来,心中暗道:读书人向来迂腐又好为人师的,一旦打开话匣子,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哥哥读书也不好,定也讲不过他,早知如此,方才就该二话不说,直接命人打上去教训他们,如今再强打上去,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书生见丘如意不吭声,便又接着说道:“虽然是大姐行为不当,但我们当面说出来,也是有些失礼,你若大度不理论也就罢了,若要过来讨个说法,也该是你丈夫的事儿,哪有做丈夫的胆小却推着妻子上前的,所以我家仆人也没有说错。只是读书人论他人长短,这种行为确实不当,长庆,今夜就罚你在孔夫子画像前思过。”

丘如意知道书生误会了,偏他说的头头是道,自己无以对答,让人气愤的是,他明明说自家不对,却只是愧对孔圣人,并不对自己道歉,丘如意不由考虑是不是该出手了。

却说丘如意往这边来时,丘如海知妹妹吃不了亏,便吩咐家人看住这里,不许放人过去,免得被人看了笑话去,这才往书生方向走去。

哪知刚走近,便听到书生说什么丈夫胆小之类的话,丘如海顿觉尴尬,正想法子解了这个局,却不想听到有人叫道:“那不是丘家小子吗?”

丘如海看去,只见庵门前停了一辆小马车,正有个银发老太太扶着小丫头的手下车来,看着丘如海笑道:“我老远就瞅着象你,果然是你。”

说话间,老太太已经往这边而来,丘如海没奈何,只得也迎了几步,叫道:“舅奶奶好。”

老太太走到跟前,笑道:“几日没见,越发出息了,你母亲和妹妹呢。”

丘如海便往丘如意处看去,老太太便惊呼道:“原来她是你妹妹如意啊,我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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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舌毒嘴碎

老太太话音一落,丘家上下人等不由暗骂:这高老太太也太没眼色了,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就把丘如意的闺名给喊了出来。

丘如意心中虽恼怒,却也借着这个机会脱身,于是往前走去,扶着高老太太笑道:“舅奶奶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我母亲现在庵里呢,我扶舅奶奶过去。”

虽然高老太太是长辈,但丘如意向来不太待见她,故此时高老太太见丘如意这样热情,不由受宠若惊,连声赞道:“好一个世家小姐,果然是礼出大家啊,除了你们丘家,谁家还这样讲究。”

丘如意哼哈笑着,把老太太的手交给杏儿,她自己反招手将吴范二人叫到跟前:“待会儿你们带几个婆子截住那两人,什么也不用说,每人踢他们两脚教训教训。”

倒是丘如海等妹妹走出几步后,对吴范二人命道:“你们不可多事,我自有道理。”

吴范二人听了,想一想,便悄悄跟在丘家人后面也进了庵堂。

再说那书生自从听到高老太太的惊呼,立时变得面红耳赤。

书童长庆也知道自己把人家兄妹误会成了夫妻,不由悻悻低下头来,强自辩解道:“兄妹之间也要守礼啊。”

丘如海此时转过身来,一拱手,冷笑道:“贵主仆身为读书人,本该修身齐家平天下,如今却只做个长舌妇,好没趣味。我兄妹二人不过是礼节有瑕疵,贵主仆却是眼神不好又嘴角碎,就这眼神嘴口,还想将来做官,怕也是个给自家人招祸的糊涂官吧。”

长庆不服张口欲辩,却被书生一把拉住,只见书生拱手作辑道:“今日之事,是我们主仆莽撞了,多有得罪,还望兄台及令妹原谅,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话果真不假,兄台的教诲,我也定领受于心。”

丘如海原本还做好与书生长篇大论,没想到书生倒是个肯听人言的,他竟不好再发脾气了,便说道:“也是遇上我这样讲理的,若是别人,哼,你们好自为之吧。”

长庆看着丘如海背手而去,气呼呼地说道:“公子何须怕他们,一个小小的丘家,也敢在公子面前耀武扬威……”

“长庆,住口。”书生淡淡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确实不该对人指指点点,又是在不明情况之下。好了,不提这事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赶路,不然太阳落山,可就要被关在京城外面了。”

长庆不由惊讶道:“公子不是说先在顺阳城住一晚,好好歇息休整一番,免得风尘仆仆地,让老爷夫人看了心疼。怎么又临时变了卦?”

说到这里,长庆一拍脑袋,叫道:“莫非公子怕他丘家人找上门来难为咱们?公子何须怕他们,借他们丘家胆,也不敢与咱们国公府为敌,何况上面还有太后和皇上呢。”

书生摇头,耐心说道:“丘家不会找上门来的。此事件中,我们有不对的地方,故方才我道了歉,那丘家公子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事便算圆满解决了。倒是你,晚上思过前,要背一段家训,什么事都要扯到家世门第上,还要抬出国公府和皇上太后,这是仗势欺人,以后万不可再犯了。”

长庆只得点头应是,面上也是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概因他明白,如果自己若要表现出不服来,自家主子定能说出一车轱辘的话来劝导,所以为免耳朵起茧,还是识实务者为俊杰的好。

见书生起身,长庆从怀中摸出几个铜钱来放在石桌上,老尼姑忙道:“这茶不收钱。”

长庆却不理会,只管跑过去服侍书生上驴,口内却不由道:“那个丘家小姐也够泼辣的,也不知有什么人,祖上做了多少缺德事,才能这辈子娶了那胭脂虎去啊。”

书生不悦道:“以后出门再不带你了,比老太太嘴还碎,净给我惹事生非。”说罢,一拍驴身,便往大路上跑去。

长庆慌忙解了自己的驴,叫道:“公子慢些儿,等等我,我再也不敢了……”一面爬到驴背上,追了过去。

不提书生主仆二人如何赶路,只说此时丘如意得了吴范二人的禀报,心里有气,便拉着丘如海气道:“哥哥总是这样胆小怕事,将来还不知怎么被人欺负到头上去呢。”

丘如海笑道:“哥哥可不担心被人欺负,有你这个母老虎妹妹在,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丘如意不由笑了起来,嗔道:“我哪有那么凶啊。”

丘如海却又正色道:“有些事情还是和气生财的好。我看那书生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人,何苦为了意气之争,给家里惹麻烦。他们也不过只敢偷偷议论,嘴在别人身上,咱们管不着,真要与他们认真理论,却是抬举他们了。”

丘如意见状,点头道:“哥哥如此说,妹妹敢不听从吗。也罢,这次暂且绕过他们,将来若再敢犯到我手里,二罪并一,定让他们好看。”

丘如海含笑摇头,却不说一言,丘如意又哼道:“那主仆二人怎么看都是个穷酸儒,哪有什么气度,眼神不好使,脑子更有问题,难道人家夫妻就不能在众人跟前说笑?又酸又迂腐,将来便是瞎猫撞上个死耗子娶上媳妇,就他那迂腐样子,也得红杏出墙。”

丘如海想了一下,也附和着笑道:“确实是个没情趣认死理的家伙,他若入仕途,处事死板必会处处碰壁,娶了亲没情趣,帽上颜色前景堪忧啊。”

丘如意这才算是解了气,便对丘如海说道:“哥哥嘴巴也太毒了些,又不是什么大仇恨,也要给自己留点口德才好。”

丘如海没想到被妹妹倒打一耙,登时又气又笑,说不出话来,丘如意这才心情舒畅地翩然往屋里去了。

一进禅房,于氏便嗔着女儿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一来了就在那里和你哥哥,唧唧咕咕说个没完,还不快过来陪着你舅奶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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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歪打正着

丘如意便走上前去,叫道:“如意见过舅奶奶。”

高老太太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声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如意是个好孩子,我可不许你这样训斥她。”

于氏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舅母怎么这个时辰才来呢?”

高老太太笑答:“方才我去你们家庙,陪着那府的太夫人诵了会经,看她身子懒怠,倒不好让她费神,这福善庵的斋饭在这顺阳城也是独一份的,便过来拜拜神,顺便尝尝。”

于氏便笑道:“舅母既然有这雅兴,那我今天便陪您一同用斋。”

二人说话间,便有比丘尼上前来,请高老太太各处转转,因为于氏等人已经拜过神位,高老太太也颇为体谅,便只扶着小丫头随比丘尼去了前头。

于氏命人再送一份香火钱过去,丘如意便道:“老太太这点子便宜也要沾。”

于氏低叹道:“人穷志短,有什么法子,况且她与咱们家有亲,对咱们又有些恩情,能帮着些就帮一把吧。”

丘如意冷笑:“怎么算是穷?她家虽没法与咱们家比,可比起寻常人家来,也算是小财主了,一大把年纪了,也要自己尊重才是。也别再提什么恩情,别以为女儿年纪小就是个缺心眼的,那时她可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于氏摇头笑道:“你还年轻气盛,眼里不是黑就是白,却不知世上的事情,总是福祸相依的,只看你看的是哪一面了。这世上赤诚纯粹的人能找出几个来,难道咱们就都不与他们相交了?交情交情,只是他不是真正黑心烂肠的,总能交出一分情来的,说不定以后这一分情便用得上。所以有些事情上难得糊涂,你将来接触事情多了,慢慢就会明白了。”

丘如意心中却不以为然,只管扭头看向房间案上摆放着的拂尘。

说起这高老太太来,虽然于氏口称舅母,却不过是自于氏外祖那边论起的拐弯亲戚罢了,巧的是,高老太太又与这边丘府的太夫人也论得起亲来,她两家又都富贵,故此高老太太便时常两边走动讨些好处。

丘如意一介千金小姐,不懂平民生活的艰辛,自然有些看不上,至于所谓高老太太的恩情,更是让丘如意一点也感激不起来。

原来当年丘府欲跟随光宗皇帝迁都时,曾将产业处置了大半。

那时北夷即将逼进京都,人人都急于往外跑,也只有丘家钱多人傻,于是高老太太得了丘府太夫人的请托,做了回经纪人,劝说于氏尽数买了下来。

谁知兜兜转转,皇帝仍迁回了原京都,丘氏家族到底还是回到了顺阳城,如今看来,竟是于氏得了大便宜,所以高老太太便自恃是丘家的一大功臣,有事没事也要找于氏说话拿点好处。

所以在丘如意的眼里,这高老太太是个居心不良的,就该立时绝交,再也不相来往,免得反受其害。

于氏见女儿仍嘟着嘴,便笑道:“你不用担心,母亲岂会不知她的为人,自然会防着她的,这些人情世故母亲心里清楚的很。”

丘如意倒从不担心母亲看走眼着了人家的道,只是不喜欢高老太太的势利眼,虽为长辈,做出的事情让晚辈无法尊重。

不多时,高老太太便转了回来,自然也知道于氏帮着出了香火钱,便要还她:“这烧香拜佛,得自己的钱才显得虔诚。”

于氏笑道:“菩萨看的是舅母的虔诚之心,至于钱财乃身外之物,管它出自谁人之手,反正跑出外人去,还不是自家人,再者也是甥女的一片孝心。”

高老太太便对于氏笑道:“你自小便是个极爽利会待人的,当日谁见了不夸一声?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我今日看如意,这相貌人物竟一点也不比你当年逊色,也定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个诰命夫人是跑不了的了。”

说到这里,高老太太又扯着于氏,冲如意努一努嘴,小声笑道:“可有人家了?”

于氏也悄声笑道:“她年纪还小,我还准备多留她几年呢,不过也该准备起来了,还请舅母帮着多瞧一瞧呢。”

高老太太连声道:“那是自然。”

二人又聊起别事来,丘如意始终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喝茶,倒引得高老太太频频偷着看她。

丘如意就是个傻大姐,她认为男婚女嫁乃天经地义之事,用不着避讳什么,有什么事敞开了说,总比羞羞答答误了事强,故对说亲一事,从不回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尤其在她认为对方不怀好意之时。

原来方才高老太太与于氏说话间,丘如意便试着拿往日苏嬷嬷所说的内宅争斗手段,往这上面套,顿时觉得高老太太还是颇有些顾左右言他的手段,先借着夸母亲,再引申到自己的亲事上来,这不就自然地将香火钱笑纳了,还落个关爱晚辈的美名。

仅看出这些还是不够的,丘如意根据高老太太说话老是偷看自己,才后知后觉,有些话题是不适宜闺阁女孩子的,自己如果知礼,就该起身避让。

却不知丘如意向来是个倔脾气的,别人越想使法子摆弄她,她就偏不如那人的意,即便被人说失礼,也毫不退缩。

再则,因为苏嬷嬷的强行讲解,丘如意怎么着也算是有了宅斗的根本基础,此时见高老太太总想支她出去,便心中一凛:这怕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哼,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所以丘如意心安理得地呆在禅房里,听母亲与高老太太说东道西的。

于氏也看出高老太太有事想对单独自己说,她看一眼女儿的神态,便知女儿这是要与高老太太死磕到底了,不由觉得好笑。

她向来娇宠女儿,自然不会为了一个高老太太就撵了女儿下去,况且她也不觉得这个不太着调的高老太太能有什么正经事与自己说,至于她二人口内的家长里短,女儿也大了,多听听了解一下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坏处。

高老太太倒是几次三番地说,如意是个年轻女孩子,好容易出来一次,也别太拘着她了,不如让她出去松泛一下。

于氏笑道:“她是来礼佛的,可不是闲着没事来游玩的,在庵里到处走动,恐对神不敬,况且您老在此,她身为小辈的,自然要在旁服侍才是知礼数。”

丘如意心里暗自佩服母亲会说话,越发的寸步不离于氏,倒让高老太太找不到说话的合适机会来。

一时众人吃过斋饭,略歇了一会儿,于氏等人便要起身往城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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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说客难做

第二十八章说客难做

高老太太不由急了,说道自家的马车出了点问题,说罢一味地叹气:怕不能及时回城了。

于氏便礼节性地邀请高老太太与自己同坐一车,高老太太倒真怕于氏是虚客套,也不敢推脱,打着哈哈就爬上了于氏的马车。

丘如意在旁瞧见,不由觉得可乐:有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非得这个计谋那个对策的,劳心累脑的,要是别人不接着,还不是自己难受?

于氏的马车也算宽敞,坐四个人倒是绰绰有余,但丘如意仍嫌马车挤,便将小丫头撵下车去,她坐在一旁,亲自为两位长辈添茶倒水。

这马车行驶速度不快,又是乡间小路,摇摇晃晃的,还挺舒服的,于氏母女便只管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刻,于氏微眯了眼睛品茗,丘如意添过茶水后,则打一个哈欠,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高老太太却如坐针毡,实在憋不住了,高声对于氏说道:“外甥女儿,听说你们丘家要大修祠堂呢,这次你可要大大捐一笔银子,让那些人瞧瞧你的威风,也好一雪当年之耻。”

于氏正拿着碗盖轻轻拨动茶汤,欣赏着茶叶舒展时的美态,闻言,淡淡笑道:“礼节在那摆着呢,我们又是远支,不好越过她们嫡系正族,不然白花了银子,反显得我们粗鄙不知礼,实在不划算。”

高老太太只好嘿嘿干笑:“外甥女儿说的是,倒是我老太太想的不够周道了。”

于氏轻轻一笑,不再多言。丘如意听到她二人交谈的声音,睁眼看一圈,便又闭目靠着淡蓝暗银纹引枕打瞌睡。

这边于氏母女越来越轻松自在,那边高老太太却急得有些抓耳挠腮。

最终高老太太按捺不住,看一眼在旁假寐的丘如意,轻声说道:“我今天见着那府里的太夫人了。”

于氏点头,高老太太早就已经说过这话了。

高老太太见于氏不接话,只得又道:“她身子不太好呢。”

于氏点头道:“太夫人一心向佛,菩萨会保佑她老人家的。”

高老太太叹道:“她这是心病难医啊。”

于氏笑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谁还没点心事。只要她老人家心中有佛,早晚会想开的。”

高老太太叹道:“再怎么礼佛也无济于事,她是心中觉得愧对祖宗。”

于氏惊讶地“噢”的一声,便闭口不言:长辈的是非,晚辈不得非议编排。

高老太太不由悠悠叹息,说道:“太夫人嫁入丘府以来,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如今儿子也做了官,一家子在她手中也是兴兴旺旺的,偏她心里一味地看不开,只说祖产在她管家期间没了,她百年以后难见丘家列祖列宗。”

于氏早就猜到是这么一件事了,便淡淡笑道:“太夫人确实看不开,丘氏祖产一分一毫也没流入外人之手,丘家祖宗自然不会怪罪后人的。”

高老太太便笑道:“说起来这事也是我的罪过呢,谁让我当时多嘴多舌的,她如今这般模样,倒让我老婆子心头不安。外甥女儿,我老婆子厚着脸皮劝一句,这十年多的收成,也赚得不少了,你不如抬高些价钱,再赚她一大笔银子,将田庄产业卖还给那府,这样既能落了实处,又可得她家的感激,那府里毕竟是丘家嫡派,以后一些事上也能得他们照应,竟是一举多得了。”

丘如意虽闭着眼,耳朵却竖得如兔子,此时不由“嗤”地笑了一声:这老太太也管得太宽了,这是打量母亲是个好性的,她便要再做好人,讨好丘太夫人呢。

于氏瞥一眼女儿,微皱了一下眉头,丘如意忙自引枕上坐起身来,真个是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于氏面上便带了难色,对高老太太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做这个主?更不敢和我家老爷商量,前两天,我家老爷休沐回家,花匠在园中折了几枝花儿插瓶送上来,他就大发雷霆:‘那是太爷在世时种下的,怎么能随意就折了枝去,告诉下人:凡是太爷时添下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有一点损失,不然我百年后难见父母。’这好端端地,家里也没什么使钱的地方,我就提出把太爷在时添置的地亩给卖了,他还不气得把我给休了。”

高老太太不由牙齿咬得吱嘎响,谁不知道丘荣只管做他的官,于氏才是丘家真正的掌舵人。

但于氏话说到这个份上,高老太太也只得偃旗息鼓,在旁干笑。

本来就是高老太太多事,其实也是因为她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只当自己帮于氏整下那些产业,便以为自己在于氏这里脸面大得很,所以那府里太夫人一提这个话茬,她就自告奋勇要来探于氏的口风,却是自讨没趣了,也不好与太夫人交差。

高老太太暗暗捏着袖里太夫人给的几十两银子的谢礼,不由在心里懊恼起来。

丘如意愈发佩服起母亲来,看那高老太太忙活半天,却被母亲这么淡淡笑着,四两拨千金,给顶了回去,让高老太太也没得抱怨。

看来有时候有点计谋倒比用武更有效用,更能让人憋屈,丘如意一边喝茶一边在心里总结道。

谁知这时车子猛然停了下来,于氏和高老太太早就将茶碗放下了,只是身子被闪了一下,倒没什么妨碍。

丘如意却有些狼狈了,她那里正喝着茶,车子一顿,她不提防,便把一碗茶都扣在自己头脸上,虽然茶水不烫,却弄得丘如意满脸的茶汤子,眼睫毛上还挂着一片茶叶,茶叶茶水则顺着脸颊,一点都没糟蹋地流到衣衫上。

于氏见了,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忙挪到女儿身边,拿帕子给她拭脸,安慰道:“脸倒还好,没有红,幸好你不爱喝滚茶,不然真是有得哭了。”

丘如意早就已经火冒三丈了,虽得了母亲的安慰,但心头的火气却没有消去一点,抹一把脸,直着脖子就冲着外面叫道:“你们是怎么赶的车?”

话音甫落,就见丘如海面带凝重探头进来,尚未开口,看到妹妹的狼狈样,便笑了起来:“怎么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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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如意被斥

丘如意恼怒道:“明知故问。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赶的车。”说毕,就着丘如海半探身子的空,丘如意拉开车门,撩起帘子来,欲往外探去。

丘如海慌忙拉住妹妹,把她扶坐在车中,这才低声对于氏说道:“前头来了些官差,大家只得赶紧勒住了马,让母亲受惊了。”

于氏点头笑道:“咱们不过是寻常百姓,是该避让的。我没什么,倒是如意……”

丘如海早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丘如意向来霸王似的一个人,何曾这样狼狈过,丘如海再看一眼妹妹,不由同着母亲高老太太一起乐了起来。

丘如意越发的着恼,丘如海知道妹妹若要泄愤,自己必是唯一人选,便丢下一句:“妹妹赶紧换下衣服,免得受了凉。一会车子起动,我会让他们小心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跳下车逃之夭夭了。

幸好丘如意这次出来预备了替换衣物,于氏取出衣包,帮着女儿换了下来,才刚整理好丘如意的头发,郑妈便上了车来回报外面情形。

原来方进获罪后,朝廷把他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金银财物俱都充了公,哪知相比方进贪赃受贿的数额相差甚远,所以官家要变卖了他家的祖业来偿还,今天就是带那买主们来看他家祭祀产业的。

于氏大惊:“他家又不是犯了满门抄斩的谋逆大罪,怎么还要将祭祀产业也入官呢。”

郑妈一脸的同情:“方家老爷贪墨巨多,若是还不上银子,听说是要砍头的,所以方夫人哪管是什么产业,只要人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

高老太太忍不住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说道:“怎么听说并不是方家老爷贪墨,而是因为他帮着皇上,得罪了皇太后才这样被人算计的。”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朝廷不提这事,大家也就只敢在私下里传播,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郑妈低眸说道:“奴婢倒没听过这个说法。倒是方才听那些人讲,就是方夫人也当不得家作不得主,朝廷要方进的脑袋有什么用,又填不了亏空,所以要收地收人,但愿那些人出银子多些,不然怕是方家的两位小姐也要被卖了还钱呢。”

车中众人听了,面上也都带了同情之色,方家得罪的是太后,谁敢买她家女儿为奴,万一受牵连怎么办?若真能卖得出去,怕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虽然与方家来往不多,到底是同出一郡,也算是街坊了,众人心里不由凄凄。

身为一个母亲,于氏心里更有些感同深受,闭目悠悠叹了口气。

高老太太也不由念了一声佛,郑妈则默默退着下了马车。

丘如意受不了这种沉重气氛,想那方进到底是为了安家江山才落的难,如今却无一个人伸手相助,心中便认为:安氏诸人是个没良心的,倒是苦了方家两位小姐了。

想到方家小姐,便不免想到丘府,再看一眼丘府派来的说客高老太太,丘如意心里愈加烦躁,不由嚷嚷道:“要我说,这方家这般惨,也是自找的。这天下是太后掌管还是皇上管理,总归是她们孤儿寡母的家务事,做什么非要把手伸到人家内务上去,到头来自己吃了亏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丘如意的突然发作,把于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大声呵斥道:“丘如意,快给我住口,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就自己跳下去,别带累他人。”

丘如意从没被母亲这样疾言厉色对待过,不由吓呆了,反应过来后,脸上便红一阵白一阵,再看高老太太一脸看热闹的神态,越发觉得羞愧难当,掀了车帘就要往马车下跳去。

于氏发了火,头脑倒是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拉回女儿,说道:“外面全是官差经纪,你一个堂堂世家千金小姐,这样跑出去算什么。”

丘如意方才是羞恼冲昏了头,被母亲一说,便知自己行举极不妥,便坐回车中,也不理睬于氏,只管对着车壁生闷气。

于氏因为有高老太太在,也不好和丘如意说话,高老太太倒笑道:“早就听说如意是个暴脾气,果然不差,竟敢与自个儿母亲对上了。”

于氏和丘如意都不作声,高老太太也觉得没趣,车子里难得地鸦雀无声。

幸好此时外面那伙人已经走过,丘家的车马又重新走动起来,车内三人一路上惜字如金,再没有言语,进了顺阳城,先到了丘家。

于氏对高老太太笑道:“让舅母见笑了,如意这孩子实在太任性了些。她方才那些话,您老可别传了出去,不然方家便是丘家的先例了,若再牵连到亲戚家,她的罪过越发大了。”

高老太太先还笑着,听到牵连亲戚,脸色一凛,忙道:“小孩子总是有些脾气的,以后长大了就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什么朝中事,嫌活的长了不是,再则如意说的也是,那是人家一家子的事,咱们是外人,谁管那闲事,到头来里外不是人。”

于氏笑道:“到底是您老人家年长有见识,甥女以后还得请您老多提点教导呢。”一时又车轿安排妥当,于氏又送高老太太几件钗环尺头,高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坐车回家了。

丘如意一下了车就往自己院里去,一路上脸上阴沉如水,丘如海不明就里,还以为她气自己笑话她呢,便上前作揖陪笑,丘如意恼怒道:“别烦我,小心惹毛了我,要你好看。”

丘如海倒真不敢再逗她了,便往主院寻于氏去了,如此一来,丫头婆子们自然也不敢上前去触她霉头。

这样一来,丘如意只觉得院里屋里冷冷清清,心里倒更不是滋味儿了。

原来方才有人理她,她心烦,真没人理她,她却又觉得孤单凄凉,心里暗骂众人道:“都是没良心的!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们,谁离了谁还不能过啊。”

于氏送走高老太太,便脚不沾地地往女儿院里来,一进房门,便见丘如意正在趴在被上伤心落泪呢。

于氏又气又心疼,忙上前坐在床头一边,推女儿笑道:“瞧瞧你这小气样儿,这么长时间了,还生母亲的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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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儿女联姻

丘如意听到母亲的声音,心头一暖,便有些不好意思,心里的委屈倒又因于氏的到来,原本七分委屈,如今却变得十分委屈了。

只见丘如意在被上胡乱擦一把清泪,这才坐起身来,也不看母亲,小脸儿气鼓鼓地只管盯着床帏子看。

于氏见女儿哭红了眼睛,心疼地鼻子泛起酸来,便往床上又坐了一点,搂着女儿,笑道:“方才是母亲不对,不该那般呵斥于你。”

丘如意这才心里舒坦了,觉得自己丢的脸面堪堪拾了起来,不由鼻子里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心里已经松动了。

于氏岂不知女儿的小心思,便笑着拿手轻点一下女儿,说道:“你这个丫头,脾气还真大,也不知随了谁去。”

一时又叹道:“你以前在人前再放肆,母亲也舍不得下你的脸面,但这次不一样。以前不过是宅院里的小争吵,今日却是非议朝政了。又是当着高老太太那不着调的,母亲若不喝住你,谁知你又说出些什么来。须知祸从口出啊。”

丘如意不服气道:“本来就是方家老爷多事,才给家人带来灾难,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就比如咱们家,捐多少银子,卖不卖地,都是咱们家的事,那府里还有什么舅奶奶,她们非要把手伸长到咱们家来,遇着您这好脾气的,不软不硬顶回去,那是她们的造化,若是女儿,管叫她们灰头土脸。”

于氏闻言大笑,说道:“了不得,竟是母亲迟钝了,原来你那是在那里针对高家舅奶奶,指桑骂槐呢。”

丘如意的脸上登时染上红霞,忸怩道:“女儿见无论大小事情到了母亲这里,总能谈笑间就轻轻化解了,女儿却总是冒冒失失的,咋呼半天,虽然事情也解决了,却总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今天好容易得了个机会,刺一刺那高家舅奶奶,哪里想到你们竟都没所察觉,倒让她看了女儿的笑话。真真让人气闷不已,白白跟着苏嬷嬷学了一场。”

于氏劝慰女儿道:“咱们家人口简单,你又年幼惹人怜爱,所以单纯不会察言观色,办事自然也缺少分寸。就是听苏嬷嬷讲些事例,也不过是听听,哪里有真正一样的事情等你照章办事?但这些事情听得多了,再加上年纪长了,阅历增多,有时就会触类旁通,有了自己的处事方法,这种事急不来,就是母亲当年,有你祖母手把手教导,也是走了好些弯路,这把年纪,才学会在一些事上如何拿捏分寸。”

丘如意叹道:“罢,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方法,女儿经此一事,也自认学不来那些计谋,还是做我的女豪杰吧。”

于氏不由摇头笑了笑,说道:“做人太精细也未必是好事,倒不如性子大咧咧的,活得糊涂一些,反而更有福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丘如意哼道:“好什么好,母亲还说我差点祸从口出呢。”

于氏忙道:“你那说法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朝政哪里是宅院小纷争比得上的。方家老爷是职责所在,他们做官的,想的是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般模样。其实方家老爷何尝不是祸从口出呢。”

丘如意却仍觉得母亲小题大做,于氏便又道:“母亲之所以在这种事上小心谨慎,也是因为咱们家曾吃过这样的亏,险些家破人亡。”

丘如意从小生活富足,便是北夷入侵时,她年幼自有父母照料,也不曾担惊受怕吃过苦,听到母亲之言,便不由惊奇地瞪大了眼看着母亲,等她说出下文来。

于氏此时却话锋一转,笑道:“母亲出身商户,竟能嫁入丘氏家族,虽是远族,却也世代为官,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这明显是吊人口味啦,丘如意只好想了一下,笑道:“母亲容颜秀美无双,端庄贤淑,正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所以父亲慕名上门提亲。”

于氏摇头,丘如意便低声道:“难道是咱们家穷了,祖父母贪你的嫁妆丰厚,这才做成这门亲事?”

于氏不由叹道:“你虽说的不中却也远矣。当年你祖父只因看不惯当朝权贵欺压人,一时义愤,出口指责,便得罪了那人,弄得丢官不说,还把家财都赔了出去,那时的窘境与现在的方家也差不许多了。”

“原来如此。”丘如意恍然,转而又为母亲抱不平起来:“怎么说的不中?女儿说的就是实情啊。原来祖父母居心不良,惦记您的嫁妆,父亲也是个坏的。”

于氏摇头叹笑道:“你果然是个不白即黑的武断性子。你祖父母居心不良,难道你外祖家就洁白无暇了。那时那权贵已倒,你祖父虽革了功名做不得官,家里又穷得吃不上饭,但他到底是丘家人,商户人家能攀上这门亲事,也是意外之喜,况且你父亲那时也是举人了,也算是奇货可居了。”

丘如意不由张大了口,颇为同情地看着母亲:“苏嬷嬷说世家女儿多是用来联姻,以固其家族地位的棋子,没想到母亲竟也算是一枚棋子了。”

于氏忙摆手,说道:“远到不了你所说的那般严重。联姻本就是结两家之好,苏嬷嬷所说也只是其一,更多的仍是为了做儿女的考虑。”

丘如意脑中转了两圈,笑道:“女儿明白了。虽然于家求势,丘家求财,但母亲确实是个贤良淑德的,而父亲也确实是个宽厚上进的,本就算是天作之合,所以两家便趁势成就,各自锦上添花。而做儿女自小得家人庇护和疼爱,便是受点委屈也愿意。”

于氏点头笑道:“你这样说也算是中肯,但做儿女的也算不得受委屈,都是父母挑的好的才会婚配,但日子到底如何,还要看他小夫妻,日子好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丘如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时又笑道:“母亲准备将女儿嫁去哪家,以女儿的美貌品德,嫁个王侯公子绰绰有余,到时我保管为父亲和哥哥弄个肥缺来。”

于氏不由笑道:“你倒是自恃甚高,侯门深似海,就你这不爱动脑的样子,怎么面对那一大家子人,也就嫁个小户人家才过得舒坦。况且官做得大了,风险也大,伴君如伴虎,方家也是爬得太高,这才摔得这样重。”

丘如意见母亲瞧不上自己,不由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服气,又说道:“原来做官这般危险,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两俸禄,干脆让父亲和大哥都回来吧,也好骨肉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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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皇后人选

于氏听了女儿之话,不由失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父亲他办事有分寸,不会惹出祸事来的,况且他们身上没个官职功名照着,咱们家的偌大家财未必就能得以保全。”

丘如意不由长叹一口气,她今天才知道,原来她的富贵日子来得竟是这般的不轻松。

想到这些,丘如意倒忧心忡忡起来:“我今天说的话,是不是很严重?被人听到,会不会给父亲给家里带来麻烦?”

于氏见女儿终于有了忧患意识,心中颇为欣慰,忙安慰道:“虽然算是非议朝事,细想之下,倒也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只是在旁人听来,不免有对方家落井下石、投太后所好的嫌疑。到底是乡间闺阁女子的话,又哪里能传到朝堂中去,况且你父亲不过是个文职小官,想参与官派之争也不够格,谁有闲心去难为他。”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一个乡间丫头,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说的话能上达天廷,便展开了笑颜,说道:“母亲说的是,女儿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尤其是朝堂之事,自此一个字也不说。”

于氏笑着点头,母女二人之间的不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一点痕迹。

不过这母女二人却万万想不到,丘如意一时的意气之语,在当天傍晚,便随着三国舅刘献的进宫,传入太后的耳朵里。

刘献此时正坐在慈寿宫中,面上一片喜色,说道:“这才是民间对此事的真正态度呢,也只有朝中那些老酸儒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唧唧歪歪的,幸好这次方进被及时整下去了,杀鸡给猴看,自此朝中太平无事。”

太后手握沉香数珠,端坐在凤榻上,淡淡说道:“你的消息倒是快得很,那边凤临郡有人说些什么,跟就长了腿似地,一下子都飞到你的耳朵里来了。”

刘献忙陪笑道:“方家向来势大,天下皆知,如今轰然倒下,总要探知一下百姓的反应,所以臣便派了几个人过去,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也好让娘娘早做准备。”

太后冷哼:“真是难为你了。如今方家正大宗卖地呢,想必你也跟着掺和了一把吧。”

刘献老脸一红,面上就有些讪讪的,望着太后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去”。

太后闻言心头便软和了起来,面上也和缓了,不过紧接着又凤颜一峻,严厉说道:“方进深得先帝信宠,于朝中事多有建树,若不是因为他欲搅乱这平静的朝堂,这才逼得哀家不得不出手。”

刘献忙附和道:“姐姐做的对,就该狠狠治治这些没事挑拨事非的人,必须让方家处境凄惨至极,方能震慑他人。”

太后凤眼凌厉地看着刘献,冷笑道:“他头上平白多出那么些赃款,定是你的主意吧,那么一大笔银子,你还不知足,连他家祭祀的产业还要拿过来,原本天下士人眼中,哀家就是那吕霍之流,如今刘家更是王莽一流了。”

刘献吓得低下头来,半天小声辩解道:“您顾念他的功功,只想让他丢官,再不能兴风作浪,可是他却未必能理解你的苦心。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为免后患,很该将他家彻底踩到脚底,再也翻不了身。这才不得不网罗了罪名,这其中臣上下打点颇是花费了心神财力……”

刘太后看一眼弟弟,不由深叹一口气,早年父亲兄长们在外领军打仗,家中只有这么一个男丁,便不免娇惯异常,导致他如今仍是个不成器的,但他虽眼皮浅,对自己这个姐姐,倒是真心实意的。

想到这里,刘太后不由软声说道:“罢了,方家算是完全倒下去了,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也不必特意去难为他家妇孺,这世上向来不乏落井投石献媚邀功之人,你不出手,也能达到你心中想要的结果。”

刘献连连答应下,刘太后闭目转动两下念珠,又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家太太平平的不好吗,非要争来斗去。那个小姑娘也没说错,这原就是我安氏的家务事,先帝去世,我身为遗孀,掌管家事,教导儿孙,本就是份内的事,并没有逾规,偏这些家奴们,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子,一个个把手伸到主子这里,企图离间我母子二人,他好挟持幼主,岂不是该打?”

刘献嘻嘻笑道:“姐姐说的是。那小姑娘说的话,很该让皇上听一听,免得他的心远离了您。”

太后听到刘献叫姐姐,便睁开双眼,笑着看向刘献:“这事我自有分寸,想到离间我母子间的感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说的?”

刘献胁肩谄笑道:“姐姐真是明察秋毫。说起来,那方进倒有一句话,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皇上如今已经十五岁,也该准备大婚的事情了。”

刘太后闻言,满面笑容问道:“皇上大婚?你以为皇后该选谁呢?”

刘献便急了起来:“皇后自然是咱们家婷儿,再无二选的了,她又自小长在您跟前,与皇上青梅竹马,如今亲上做亲,也是一段佳话。”

“婷儿不适合。”刘太后打断弟弟的话,又盯着他严肃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了,现在这是你自己想的呢,也就罢了,如果是别人给你提的,自此就远着他吧,可别稀里糊涂被人当枪使了。”

刘献心里打了个突,忙恭谨答道:“是。”

一时又道:“婷儿为什么不适合?刘家这些女孩儿,您可是最喜欢她的,又说她长得最象您,再则以她的相貌品性,若是她不适合,这刘家再也没有适合的了,难道皇后要出自别家?恕弟弟说句不敬的话,姐姐总要为自己百年后的刘家想一想啊。”

刘太后叹道:“我正是为刘家着想,才不能立婷儿为后。以她的容貌,天下间确实无出其右的,可她那跋扈骄纵的性子,若是为后,将来必会给刘家惹来祸患。况且昊儿自小体弱,正该找个温柔体贴的皇后。再则婷儿自小出入宫门,皇上一向不喜她的性子,将他二人强硬捏在一处,也定是一对怨偶,将来没了我的照拂,她必处境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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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皇上选择

刘献听太后说女儿不适合做皇后,心里不由哀嚎,这朝中内外上下,谁不认为自己女儿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哪里想到,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不知道女儿得闹腾成什么模样呢。

便是他本人,也不甘心皇后桂冠落于她人之手,刘献便笑着对太后说道:“婷儿还小,姐姐多教导教导就改好了。不然家族里嫡出的女孩儿都还小呢,几无年纪相当的,便有也是庶出的,哪里配得上皇上。”

刘太后却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婷儿这般大了,怕是难改,再者皇上大婚一事不忙,三五年后再提也不迟。倒是你回去催催父亲,我前段时间让他老人家,从家族中找些容貌品性俱佳的女孩儿及一些上进品行好的刘氏子弟,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刘献忙回道:“父亲已经选好了,等过几日大嫂进宫,会把名单给您过目的。”

刘太后点头叹道:“这天下到底是安氏的天下,如今咱们家族锋芒太过,安氏宗亲心中必是不服,等安刘联姻后,希望他们争气,生下嫡长子,等我百年后,刘氏便是被人弹劾算旧帐,就凭着两家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损伤也是有限。”

刘献笑道:“太后也未免太悲观了些,到时还有皇上呢,刘家可是他的亲外家,谁长了熊心豹子胆,敢与皇上外家做对?就是有那不开眼的,皇上也必会回护刘氏一族的。”

刘太后摇头苦笑,弟弟把世事人情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却不知人走茶凉,更何况当年为了扶助先帝,父兄他们没少把皇室宗拉下马来,等自己西去,这些事少不得要算一算了。

想到这里,刘太后不由咬牙切齿:自来皇家少真情,丈夫当年真是打的好算盘!

刘献见太后只管摇头,她面上又有悲愤之色,就劝道:“太后想的定是周全的,倒是臣短视了,既然如此,更该有从咱们家立一位贴心贴肺的皇后才是。若论亲疏,婷儿更是不二人选,她只是年轻,所以行事有些张扬,再过两年懂事了就都改好了,况且她与皇上自小一起长大,情份不比别人。”

刘太后叹道:“婷儿自小长在我身边,我何尝不疼她,又何尝不想立她为后,只是她确实不合适。作为表姐弟自小的情分,皇上将来必会十分照拂于她,但若是为夫妻,以婷儿的性子,那点姐弟情消磨没了,未必不是一个陈阿娇。”

不等刘献张口求情,刘太后又道:“我实话对你说了吧,我曾对皇上提出立婷儿为后,皇上明确表示不同意,这联姻之事,也是他提出来的,并说:只要有一个刘氏女儿安静贤惠地做她的皇后,再有安刘联姻,两姓和平相处,刘氏的安荣便不会消减。”

刘献闻言是皇上的意思,知道女儿是再也做不成皇后了。

哀叹半响,刘献又为女儿争取道:“婷儿向来心高气傲,还请姐姐在赐婚一事上,多多照应才是。”

刘太后点头:“我既然最疼她,自然会给她选一个忠厚可靠的丈夫的。”

刘献忙又笑道:“人品自然要好,只是这爵位也不要太低了,不然,不但连她,就是臣也难见世人。当日皇上登基之时,曾封了几位亲王世子……”

“女人的幸福,不在丈夫爵位高低,而是在于他的真情实意,再不然就选他的为人可靠,否则便是做了皇后,若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那苦也只有自己知道。”刘太后不等弟弟说完便冷笑着说道。

刘献被吓了一跳,只管低头,不敢出言。

刘太后面上便现了疲倦,懒懒说道:“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你只管放心去吧,时辰不早了。”

刘献忙上前行礼,慢慢退出殿去。

正所谓各有各的缘法,刘太后不知因为她为侄女选婿,反倒为丘家送去一个贵婿。此是后话。

只说刘太后眼着弟弟退去,身形不动,只呆呆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半响,扯了扯凤袍,叹道:“马上就是夏天了,还是这样冷。”

这时,宫人们悄声进殿来掌灯,烛光透过灯笼,照得宫殿明亮之余,又带了点淡淡的红晕,大殿顿时显得温暖起来。

刘太后面上便带了笑,问身边站着的宫女道:“皇上现在做什么呢?可用过晚膳了?”

宫女忙躬身答道:“半个时辰前就已用过晚膳了,皇上还夸今晚的一道小菜做的好吃,故多吃了小半碗的碧粳粥,如今已喝了药睡下了。”

太后听了,高兴道:“命人去赏了御膳房,尤其是那位做出小菜的御厨,再加一倍的赏。”

宫女便躬身退出吩咐去了。

刘太后手中转动念珠,低声念几句佛,又求菩萨道:“一切罪过,信女都愿承担,信女愿割舍自己的阳寿,只求我儿能平安长寿……”

不提刘太后如何为儿子祈福,再说丘家母女和好,一家人和和乐乐地用过晚餐后,皆回房安寝。

丘如意初还担心自己的话会给家人惹祸,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后来转念一想:在京城权贵眼中,我不过蝼蚁一般的人物,谁能和我较真,便真是出了祸事,千刀万剐,我一个人抗了,决不连累家人,否则上穷碧落下黄泉,不为家人昭冤,宁可做个野魂游鬼世世不得超生,也决不罢休。

如此一想,丘如意的心里顿觉得轻松很多,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值夜的杏儿这才放下心来睡觉。

第二日,丘如意陪着母亲兄长吃过早饭,他们皆有正事,丘如意只好回到自己院里,没情没趣地听苏嬷嬷讲课。

忽然丘如意想到昨日哥哥看自己的笑话,不由心生不忿来,打听得哥哥处事已毕,便带着丫环去他院里,准备讹诈丘如海几样宝贝来。

虽然丘如海住在内院,但他白日里多是在外院小书房中,只是因为丘荣父子多不在家,丘家平日便几无外男来往,丘如意又一向仗着于氏的宠爱,内外院横行无阻。

刚到丘如海院里,他院门口站着几个小厮,见丘如意到来,慌忙低头束手立在那里,倒是院里一个小厮缩着偷偷往里走。

杏儿眼尖看到,示意给丘如意,丘如意便命那人过来,笑道:“难不成我哥哥在里面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还得看门放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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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如承借银

那人也机灵,又是常在丘如海身边伺候的,知道他兄妹感情极好,一些事上无须瞒她,便忙小声说道:“我们爷哪里会做那等事,不过是那府的承大爷偷着过来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点头道:“那倒是该小心些,不然被那府里知道,就该上门绑了他去。”

丘如意一边说一边走进院里,穿过一个小月亮门,便看到小书房门前也站着个小厮。

那小厮刚要张口,见丘如意挥一挥手,脑内想了一下,就悄悄退到一边去,丘如意的丫头婆子也都停在月亮门前不往前去。

丘如意轻手轻脚走到小书门前,就听丘如海说道:“如承不是我不肯借给你银子,你得老实告诉我,你借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半响,只听丘如承苦笑道:“你真是明知故问,方家的事情天下皆知,我现在有家不敢回,你说我借银子能做什么。”

“果然是为了方家的事情。如承,你听我劝,方家的事不是咱们丘家能帮得上的,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举人便能扭转乾坤,真是痴人说梦。何况大伯他们摆明是置身事外的,你这里却想忤逆长辈,置大伯父他们于何地。再说这几个银子够做什么的。”

丘如承叹道:“我还不致于蚍蜉撼大树,自不量力,方家老爷得罪了太后,那些罪名也不知真假,但革除官职抄没家产,也够太后消气的,他的家人不该受牵连。”

丘如海不以为然:“受不受牵连与我丘家何干?天下冤屈的事情多了,怎不见你去抱不平?恕我说句实话,你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出去读书期间,方家已经放出话来,不想做成这门亲事了,如今两家早已无瓜葛,你也趁早歇了心思,别自作多情了。”

丘如承闻言不作声,一味地长吁短叹,对着丘如海央求道:“你就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借我一些银子吧,就当我看上某个玩物,钱不凑手,就别管我拿去做什么了。”

丘如海也是倔强性子,冷着脸说道:“就因为兄弟一场,不能眼睁睁看你自毁前程,我才要弄清楚你银子花到哪儿去。”

丘如承叹一口气:“放心吧,我一个小举人能做什么,想要打点都没有门路,不过是听说过几日,方家诸人便要官卖了还钱,方家……方家两位小姐也在官卖之内。”

门外偷听的丘如意,只觉得心扑通一下,她赶忙按住心口:没有想到,昨日听到的闲言竟变成真的了。

丘如海也大吃一惊:“这可是真的?”

丘如承点头,咬牙道:“我这几日一直在凤临郡打听,已是准了的。”

丘如海动了容,口内却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难不成你想买她们做丘家的奴婢?如今两家本就有些说不清,如今倒是做实了,竟把个把柄自己递了出去……”

说到这里,丘如海面带狐疑,盯着丘如承问道:“莫非你与那方家大小姐已有私情?”

丘如承忙摆手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与她统共没见几次面,每次都是长辈面前,丫头婆子一地,哪有什么私情可言。”

“那我就不明白了,方家已经推了亲事,你又何苦趟这个浑水呢。”

丘如承面带难色,艰难叹道:“做儿女的不该言父母之过,我于方家出事前两天被支走,出事后方家被关有话也说不出来,以后更无处可说,亲事到底如何,还不是我父母说了算的,只是可怜了方家大小姐!”

丘如海脸上便一幅明了的模样,丘如承脸上烧的越发难堪起来,丘如意却差点惊叫起来,反应过来,急忙用手掩了口,只是力度有些大,手便重重打在门上,吓得丘如承二人齐唰唰往房门看去。

相比丘如海早就心中有数,丘如意就迟钝的很了,她一直以为如宋氏所说,是方家毁的亲事。

此时听了丘如承的话,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丘府一早就得了消息,为怕牵连自家,这才不认与方家的亲事,不认也就罢了,反还将脏水泼给了方家。

丘如意第一次从心里对丘府产生了恐惧,也第一次认识到了人性之恶。

丘如海打开门,见妹妹呆呆立在房门前,知道定是被丘如承之言吓到了,忙笑着扯妹妹的衣袖,说道:“你怎么过来了,咱们家这是欠了如承的,又一个过来给他送银子的。”

丘如意回过神来,还未说话,丘如承已经笑眯眯地跑了过来,扶着丘如意往书房里走去,笑道:“如意妹妹你既然已经听到了,就请帮帮哥哥吧。你最是仁慈有善心的,就做了这个善事吧,天上菩萨看着呢,必保佑妹妹将来得贵婿贵子,一辈子荣华富贵。”

丘如意此时打心里恶心丘府,连带着对丘如承也没了往日的好声色:“我要做善事,就非得帮你不可吗?前几天,晴丫头还为银子的事对我使激将法,如今你又在这里为银子甜言蜜语,真一个个都当我是怨大头不成。”

丘如承吃了一顿排揎,看一眼丘如海,后者只笑着看戏,既不劝说也不阻拦。

丘如承知道胞妹丘玉晴与丘如意二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又是豆蔻年华,免不了争奇斗艳,自然免不了口角矛盾,便笑道:“定是晴丫头年幼不懂事,若是惹如意妹妹不高兴,我替她给你赔罪,如意妹妹就消消气吧。”

丘如意向来恩怨分明,她与丘玉晴不对付,但与丘如承却因丘如海之故,关系尚算亲近,此时见他姿态低,便笑道:“你是你,她是她,我不会因为她就迁怒于你。只是这借银子的事,却不好说。前段时间,我父亲特意叮嘱过:那府里大伯父说过了,你们不要插手方家的事情,免得给丘氏家族招来祸事。”

丘如承忙解释道:“你们放心,不会牵连到丘家的。我在凤临郡也有几位知己好友,我就托他们把人买出来,如意妹妹尽管放心,一个丘字都不提。”

丘如意一下被堵住了嘴,沉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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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太后好意

丘如承见有门路,便又说道:“这人我是一定要买出来的,也同几位朋友借了银子,只是怕到时有人恶意抬价,故此多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丘如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丘如意也不好沉默了,便对丘如海说道:“既然承大哥考虑如此周全,想来定不会牵连咱们家来,那咱们就帮帮方家小姐吧,也让她明白,咱们姓丘的,并不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丘如海看着妹妹,摇头叹笑道:“你坏就坏在这张嘴上,前边明明说的很好,别人也记你的情,这一加上后面的话,怎么就出力不讨好呢。”

丘如承早就羞得满脸通红,说道:“确实是我们家做事不地道,倒连累丘氏族人了。”

守着矮人说短话,丘如意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拉过丘如海问他能出多少银子。

最后,丘如海借出一百两,丘如意因得母亲疼爱,手中阔绰,便拿出三百两银子。

丘如承自然感激不尽,说道:“一有了银子,立马来还。”

丘如海说道:“我们吃住在家,也用不上银子,不过打赏下人罢了,那也有限。你只管拿去用,不必急着还。”

丘如承又一再嘱托丘如意,不要在他母亲妹妹跟前透出他的行踪。”这才告辞而去。

丘如海兄妹二人目送丘如承离去后,便开始商讨是否要告诉母亲于氏。

丘如海主张不必告诉母亲:“如承是装作别家小厮进来回话,母亲不会知道的,告诉了她,咱们肯定要挨罚了。”

丘如意却认为没有必要隐瞒,那是他们的母亲,不是什么外人,反正她是没办法对母亲隐瞒的。

丘如海不能说明妹妹,便只好随妹妹去母亲那里坦白。

于氏听了事情始末,笑道:“你们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倒学会了先斩后奏,生米做成熟饭,我这做母亲的能说什么。”

丘如意便解释道:“承大哥这事来的突然,他又不敢让大人知道,故不能及时与母亲商量,但女儿想着这件事,承大哥并不是亲自出面,谁买奴婢不是买呢,便是真追查到丘家,也不过是小儿女情意,便是我们借银子,也只是兄弟姐妹的情义,均不算家人指使,应不会牵连到丘氏家族的。”

于氏不由对女儿刮目相看,笑道:“没想到你这会儿倒是个带脑子的,不会是你二哥现教给你的吧。”

丘如意立刻不服气起来:“二哥那水平能教给女儿什么,这是女儿自己想到的。”

于氏安抚女儿道:“好,好,是母亲说错话了。你的这番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是到底是违了你父亲的话,所以还是要罚的。你们既然是财主,也不在乎每月里的那几两银子,那就罚你们一年的月钱吧。”

丘如海闻言眉毛便皱了起来,对着妹妹做一个鬼脸,丘如意嘟着嘴瞪哥哥一眼,再转过头来,便扯着于氏的衣袖撒起娇来,企图让母亲取消惩罚。

于氏却笑道:“便不是为你二人违了父亲的话,也要做个样子给外人瞧,万一将来闹出来,也好撇清:确实是家人事先不知情,也不赞同的。”

丘如海便陪笑道:“银子都被承大哥拿去了,他又是瞒着家里,也不知他猴年马月能还上,一年可真捱不下来,既然是做样子,母亲可对外宣布我们因事受罚,月钱悄悄给我们就是了。”

丘如意也忙点头,于氏却正色道:“天下就你们是个聪明的?受罚就是受罚,企图遮人耳目,最后遮住的也只是你们自己。”

丘如海兄妹无法,只得相互劝慰道:“只要人救出来就好!”

也因此事,丘如意便对方家的事情格外的关注起来。

果然没几天,便传来消息:方进及其家中男丁都被发往边关,家中女眷及奴仆都要官卖抵债。

这时朝中又有传言出来:皇太后到底顾念方进曾经的功劳,便欲从自己私库出银子补上亏空,使得方家女眷不致被卖,哪知却被方进严辞拒绝。

丘如意不由大骂方进:“做了这么些年的官,脑子里都装的什么,怎么就白白放过这个救出家人的好机会。”

苏嬷嬷却道:“他若是接受皇太后的‘好意’,便是承认了所有的罪名,以后再无洗清冤屈的时候,也让天下人嗤笑。任何有气节的人都不会选择接受的。”

丘如意冷哼道:“他得罪的是皇太后,哪里还有机会洗清罪名,倒不如服个软,先得了实惠再说。难道他的清名真就比妻女的自由还重要?真是糊涂透顶。”

见与丘如意说不通,苏嬷嬷只得一笑,转而说起其他来。

又过得几日,方进便被押解边关,皇太后心慈,道:方夫人到底是朝廷的诰命夫人,若是被卖为奴仆,有损朝廷颜面,便作罪臣处置,随方进一同押往边关,也让他夫妻相互有个照应。

虽然方进不领情,但皇太后母仪天下,心胸自不同寻常妇人,不与他一般见识,倒怜方夫人骨肉分离,特准等他们一家临行团圆后,再行发卖方家上下人等。

与这些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则消息:方家的部分产业被赐给了卢国公府。

丘家听到这个消息时,于氏正坐在女儿院里,看苏嬷嬷指点丘如意刺绣。

听到“卢国公府”四个字,于氏不由抬头望着远方,道:“原来是他家。”

丘如意见了母亲神情,便起了好奇心,兴奋地问道:“母亲认识他们家?那可是凤子龙孙,若是与他们家有交情,看那府里谁还敢小瞧咱们。”

虽然凤临郡是京城属地,但这里还是头一次在本朝被赐给皇室宗亲产业,也难怪丘如意如此激动。

于氏早已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他家既然那样富贵,咱们是什么人家,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一面之交而已。快聚起精神绣你的花,多长时间了,针脚还这样杂乱无章。”

丘如意忙手忙脚乱地拆线重绣,却没发现母亲平静的脸上,隐隐有一丝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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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救命之恩

于氏避重就轻,丘如意既然了解母亲,自然能感觉出母亲的隐瞒来。

只是母亲既然不说,丘如意也没有办法,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更能激起丘如意对卢国公府的兴趣来,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所以于氏一离开,丘如意便立刻问苏嬷嬷道:“你可知那卢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苏嬷嬷思忖片刻,答道:“要说这卢国公府,在凤子龙孙遍地的京城,倒是很不起眼,不显山不露水的,但若是论他家上下几代人来,却是也曾显贵至极,也曾低入尘泥,颇为曲折离奇。”

丘如意一听原来是有故事的,便忙叫道:“楚儿快去给苏嬷嬷沏杯茶来。”一面又催苏嬷嬷快点讲下去。

原来卢国公府与当今圣上一样,亦是出自太祖孝德皇后一脉,且孝德皇后所出长子就是现卢国公的曾祖父,当今圣上的高祖父却是孝德皇后的幼子。

孝德皇后又是太祖的结发妻子,她所出长子,如无意外,定是要继承大统的,故有显贵至极一说。

太祖夫妻自然是一生恩爱,只是太祖登基后,却也免不了要选几个妃子充实**,好为安氏开枝散叶,其中惠妃不仅貌美,更素有“班婕妤之才德”的美誉,故此格外得太祖皇帝的喜爱。

却不想皇后次子也不知受了何人挑唆,认定太祖皇帝要废了母亲改立惠妃为后,并立惠妃之子为太子,于是起兵欲逼太祖退位并斩杀惠妃母子。

事情败露,太祖盛怒之下,命人立时斩了那次子,又有人检举皇长子也曾参与其中,幸好皇后及时赶到,拼死救下了长子,长子虽保住性命,却被贬为庶民,一家人都被看管起来,不得与他人接触。

皇后受不住打击生了病,不久便撇下尚在总角之年的幼子西去。

太祖皇帝接连丧子丧妻,亦心情郁结,不久也染病驾崩。

如此一来,众皇子中便唯有太宗皇帝的年纪才智适宜登基,于是太祖入葬后,太宗皇帝登基为帝,尊生母惠妃为皇太后,倒也不曾为难兄长一家,后来太宗子英宗继位,还格外开恩封那长子之子,即如今的卢国公之祖为郡公。

苏嬷嬷唏嘘道:“咱们太祖皇帝最是体恤民情的,说是皇室封爵太多,让百姓受累,故此递降袭位,如此算来,如今的卢国公也只能封个乡公,下面便不能再袭位了。不想他家倒是个有造化的。先帝即位,道:北夷入侵,宗室死伤惨烈,为慰祖先在天之灵,便又开恩为数个安氏宗室封爵,卢国公与他又比那闲散宗室近些,只是不曾立过寸攻,故只升了国公之位。”

丘如意也不由点头道:“确实是个好运气的。这么一来,倒是飞黄腾达起来了。”

苏嬷嬷摇头说道:“如今便是国公,也不过是超品里的三等,算不得飞黄腾达,他们一向小心谨慎惯了的,当年搬进国公府后,仍是小里小气不大方,没少让人笑话。这也都是多年前的事了,至于现在如何,奴婢早就离了京城,就不得而知了。”

丘如意听了,说道:“再怎么说也是超品,我父亲熬十来年还只是个六品官呢。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大喜事,怎么就无端封了他家产业呢?”

苏嬷嬷摇头,丘如意便眯起了眼睛,哼道:“必是立了功劳了。看来这次方家的事情,说不得也有他家的功劳在呢。”

不提丘如意如何胡乱猜想,只说当消息传到丘府宋氏跟前时,宋氏竟与于氏说了相同的话:“原来是他家。”

丘玉晴正好在母亲身边,便笑道:“听母亲的意思,咱们家竟与卢国公府有来往不成?那可是真正的皇室宗亲,也不知富贵成什么样呢,如今又赐下产业来,越发叫人羡慕。不过他家既然有产业在凤临郡,以后来往倒是更方便了。”

宋氏不由的心中叹气:不过是个国公罢了,就叫女儿艳羡成这个样子,想当年丘家可是出过皇后皇子的。

只可惜那种荣耀,连她都只是听说,连想都想不出究竟荣耀到何等地步,只怕后辈再努力百倍千倍,也是不能够重现了。

丘玉晴没等来母亲的回答,倒看到母亲的惆怅,倒受了惊吓:“莫非咱们与卢国公府有仇恨?那可如何是好,咱们怎么能斗得过那凤子龙孙的。以后还是山高皇帝远的,如今在一个郡里,躲都没处躲去。”

宋氏不由气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母亲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有仇恨,你父亲还能安稳地呆在京城里?”

丘玉晴一想也有道理,不好意思地笑道:“女儿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宋氏也不说破女儿的小伎俩,悠然笑道:“你放心,咱们家与卢国公府没有仇,倒是有恩呢。”

丘玉晴惊奇道:“卢国公府竟然救过咱们家?”

宋氏摆手,淡笑道:“恰恰相反,是咱们丘家救过他一家上下人等的性命,不然这世上哪里还有卢国公府的存在。”

丘玉晴听了母亲之言,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

宋氏一眼瞥去,便皱起眉头来,轻斥道:“快闭上你的嘴。母亲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凡事要学会镇静,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这样才是能镇得住场面的当家主母。”

丘玉晴小声辩解道:“这事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咱们家虽说是什么世家,实质上却是喊了几十年的空话,他们却是实打实的皇室宗亲,中间悬殊不啻云泥之别,也怨不得女儿惊讶。”

说到这里,丘玉晴便兴奋道:“母亲快说,咱们家是怎么救的他们?”

宋氏看着女儿,笑道:“所谓施恩不图报,那都是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再则虽然这里有他家的产业,到时自有庄头管事等人,哪用得着他们主子,从繁华的京城跑到这穷乡僻壤之处,到时两家自然也难走动,还是不要提起,就当没这回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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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卢国公子

其实宋氏也认为,卢国公府的这次封赏有些蹊跷,心里没底,便不愿把他家的事情往深里说,故此说了那几句话,便打住了话,不再多提一字。

丘玉晴从母亲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暂时放下,又说道:“听说明日要发卖方家的人,咱们要不要派人去……”

话未说完,宋氏心中不悦,她现在强迫自己脑里不要去想方家,故最讨厌别人提方家二字,于是不耐烦地打断,说道:“方家早就与咱们没有瓜葛了,又不缺奴少婢的,还凑上去做什么。后日你父亲休沐,家里要好好收拾准备一番,谁也不准出顺阳城。”

丘玉晴见母亲误会了,忙斟上一杯茶奉给母亲,这才解释道:“女儿的意思是,哥哥这么长时间也没消息,实在让人担心。想来他必是因为方家之事,所以明日说不定他也在呢,多派些人去寻,若是找到了,正好劝他回家。”

宋氏闻言,眉头就染上了忧愁,手中的茶便喝不下去了,把茶碗放在一旁案上,叹一口气,说道:“你哥哥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好,偏他就想不开,非要管这闲事。也罢,明天我会派几个机灵的去看看。”

宋氏虽如此说,却在当日下午,就指了件事派出几个小厮悄悄出了顺阳城。

倒是于氏在第二天,就对全家人发了话:全家上下人等均不许出顺阳城,就是不得不出门采买的,也要速去速回。

这一下把丘如意憋得不轻快,因为她太想知道丘如承买人事件是否顺利。

偏丘如意又不敢违背母命让人私下打听,急得在院子里直转圈,于氏只装做不知,仍如常准备迎接丈夫归家。

倒是夜里,就有消息传到顺阳城来:被发卖的方家人太多,故今天只是发卖的普通奴仆,因为急于出手,所以价钱倒比着寻常要便宜许多,于是便有不多人家来买。明日则是发卖方家的主子及一些体面的仆人,至于价钱行情却不好说了。

丘如意不免着急:“明日父亲就到家了,他也断不会让咱们家掺和方家事的,要想知道承大哥那边的消息,就得两日后了。”

丘荣第二日按时到家,果然对妻子严加约束家人的事情表示满意,同时,他倒是带来了有关卢国公府受赏赐的因由。

原来这次卢国公府受赏赐,竟是因为他府里的大公子安世诚。

话说这安世诚自幼喜爱读书,不过十岁就精通书史,出口成章,原本还想要科考搏个功名,没想到先帝开恩,封其父为国公,如此一来,他倒不好再考,以免夺了平民百姓的名额,耽搁了国家选拔栋梁之材。

虽不能科考,却也没削减安世诚读书的热情,他自谓:君子博学,才能明理而行无过。况且他深受祖荫皇恩,不用科考将来也能位居高位,更该谨慎,才能不辜负上天对他的厚爱。

故此,安世诚比之从前越发的痴迷读书,据说达到韦编屡绝铁砚穿的程度,即便是这样,他仍不知足,恰好京城人才济济,他便时常与人谈文论道,前两年更是跑到天下知名的文琼书院求学,若不是卢国公夫人思念儿子,他又是极孝顺的,这才于前些时日回京。

丘如意听到这里,不屑地一撇嘴,插嘴角:“原来是个书呆子!这也值得圣上嘉奖。”

此时,丘如海脑中却无端地想起那日的主仆二人,看一眼妹妹,便垂下眼帘默想不语。

丘荣见女儿不仅插嘴,还面带不屑,脸色顿时变得不愉起来。

于氏忙给女儿使个眼色,不许她再多舌,自己倒对丈夫笑道:“你长篇大论说了这半天,也不过是说那卢国公府的大公子爱好读书,还没说圣上为什么要奖赏他,他们听了半天,自然有些腻烦了。”

丘荣哼道:“都不是读书的料,我这才说多长时间就腻烦了,若是读书,先生每天讲得比这还多,岂不是没法活了。”

说到这里,丘荣抬眼看向儿子,丘如海不敢和父亲的目光相接,只是抖一抖肩膀在那里正襟危坐。

丘荣接着说道:“他那日去给皇太后请安,正好皇上也在,皇上一时起了兴致,便当场考查安大公子的学问来,没想到果然是绵心绣口,只见他旁征博引,应对不穷,由不得龙心大悦,便道:很该为皇室子弟之表率。这才赐下金银田产,以为表彰。如今宗室子弟哪一个不在家关门读书?听说将来或可从中择优授与实职,这才是正道呢,大楚朝必繁荣昌盛。”

丘荣说到这里,语气一顿,伸手端起茶碗来呷一口茶,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叹道:“皇室子弟那等富贵,尚且愿读书搏官位,我们不过在这顺阳城中略富些,倒沾沾自喜不肯再读书,真真是夜郎自大。”

丘如海没想到父亲这才刚慈祥了几日,又要凡事都捎带着教训自己了,心中有怨,面上却不敢发出来,只管低头耷拉眼地不吭气。

丘如意原来在母亲跟前放纵性子惯了的,又见最近父亲态度变得和蔼可亲,便一时大意才贸然插起了话,如今见父亲又变成往常的那个严父,便再不敢太岁头上动土,缩一缩脖子窝在一边不言语。

丘荣一拳打下去,没见儿子那里起半点水星,心里倒烦闷起来,又见女儿在旁缩着脖子一点仪态也没有,心中火气更大,偏妻子又在旁边使眼色为儿女求情,气便不好撒出来,只好沉着脸面坐在一旁。

于氏眼见原本热闹温馨的相聚气氛,被丈夫搅成这般模样,也有些生气,不肯再说话圆场面。

这样一来,丘如海兄妹越发紧张起来,颇有些食不下咽,几乎数着米粒下饭,丘荣放下碗筷,他二人这才解脱了,也忙道吃好了,便各自告辞回了自己院里。

于氏心疼儿女,忙悄悄叫厨房细细做了吃食给丘如海兄妹送去。

吩咐妥当后,于氏便回到房中,劝说丈夫道:“人各有志,怎么还不是活一辈子,如海不喜读书做官,强求无益,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意,让他快乐一世不好吗。况且他又不是挥霍无度的浪荡子,相反管家挣钱倒是把好手,这样,你和如源也能安心做你们的清官,不会有方家之祸,他则有你们相护,倒是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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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后悔拒亲

丘荣叹道:“我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我丘氏乃是世家名门,不提当年何等的荣耀,只说其后也是代代诗书传家,若说没天分也就罢了,如海明明天分极高,怎么就不爱仕途,偏爱经济呢。”

于氏便笑道:“他娘出身商户,他身上有些商气也是有的。若真要怪罪人,也只好怪罪他娘了。”

“你……”丘荣看一眼妻子,倒不好说什么,只得道:“也罢,只要他不走斜路,也就由着他去吧。只好等他生了儿子,我再严加管教吧。至于如意……”

于氏忙接口道:“当年婆母可是许了我的,她由我全权负责教导,你不得干涉。”

丘荣面带无奈,说道:“当年母亲确实同意,如意的教导及亲事皆由你作主,可是你也不能这样纵着她啊。知道你是她亲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母,要捧杀她呢。明明她小时候是那样聪明懂事,惹人疼爱,咱们家又是书香世家,还特意请了王府里的嬷嬷,教导出一位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也算寻常吧。不学无术,尚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你看她现在性情言语仪态哪点称得上淑女?”

于氏向来对丈夫千依百顺,这次却不由冷下脸来,说道:“德言容工,如意比哪家的千金小姐差了?她性子洒脱直率,也只是在我们跟前略放纵了些,如果父母至亲跟前都要端着,一板一眼地,那活得也太累了吧。”

丘荣气笑道:“凡事要表里如一,在家里女霸王似的,在外人面前再装样子,也总有露馅的时候……”

于氏打断丈夫的话,冷笑道:“你一个爷们,又怎么知道别人家的女儿不是人前人后两样呢?我就觉得如意很好,不说顺阳城,便是整个凤临郡,也没有几人能超出她,不过是有人别有用心编排打压她,这才让她的名声不雅起来。”

丘荣原本不赞同妻子夸赞女儿的话,不过听到后面,倒不由叹起气来:“丘氏家族如今这般模样,大家的心更该拧在一处使劲,女孩儿们都嫁得好了,对丘氏来说,自然是份助力,偏只为自己女儿嫁得好,便走歪路子压别人一头,最终还不是让丘氏受损伤?不过无风不起浪,也是如意行为不当让人拿了把柄,否则……”

于氏未嫁时,性子也是个急的,后来嫁入丘家,因见婆母慢声细语就能将事办好,便认为这才是书香世家女子的风采,心中艳羡,后得婆母细心教导,便也慢慢有了大户人家主母的稳重冷静,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关键时刻,便不免又回了本色。

此时,丘荣话未说完,于氏的急性子便被激了起来,气急败坏道:“我就知道,你就是想拿女儿联姻,以为丘家的助力。你可记得当年婆母说过的话:咱们是丘氏远族,爷们有本事就使劲往上走,别拿咱们家女儿往里填。”

丘荣被妻子说破心事,有些狼狈,争辩道:“瞧你们说的,那权贵之家好似狼窝虎穴一样,咱们是什么样人家,便是想进去也没那么容易,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把如意嫁入高门大户,富贵荣华一世,也是咱们做父母的一番疼爱。”

这时于氏已经冷静下来,又是平日风清云淡的恬静模样,听了丈夫之言,便笑道:“不管如意将来嫁到什么人家,只凭她的嫁妆,也够她与儿女富富裕裕过一辈子的了。”

丘荣闷声道:“只富不贵,便是在婆家得人尊重,外面仍不免受些委屈。如意可不是那吃亏的性子。”

于氏便道:“她只在这顺阳城里,有父兄相护,谁人敢给她亏吃。”

丘荣叹道:“难不成你能困她在顺阳城一辈子?我的仕途只怕止于正六品了,如源未来如何还不可知,如今想想,当年棋输一着,真不该拒绝卢国公夫人的提亲。”

于氏却淡淡说道:“我看未必。谁在世上一点气也不吃?除非他是天子,不过也不尽然,当今皇上还受刘氏一族的挟制呢,何苦是咱们小老百姓?咱们丘氏在顺阳城乃是第一大户,若是到了京城,卢国公府算什么,不说上面有太后皇上,还有好几位郡王亲王呢,如意嫁去在外面一样也得低头做人。”

丘荣笑道:“什么低头不低头的,你就会抠我的字眼。如今他家极得太后皇上的宠信,别看爵位只是三等,却比那亲王郡王还有脸面呢,将来皇上大婚等大事一出,再提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当年应下这门亲事,岂不正应了如意旺夫旺子的命格?又有丘氏救命之恩,如意的好日子长远着呢。”

于氏却噗嗤笑出声来:“原来老爷也信那怪力乱神之说?”

丘荣脸上一红,道:“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据说当年先帝还曾得了心无法师的指点,这才顺天应民登了帝位。可见有时却也不可不信的。”

于氏冷笑:“如今天下大定,他也趁便躲起来修炼,再不出来见人,可见不过是糊弄人的把戏罢了。当年他为了咱家捐钱捐粮,便随口赞了如意一句:‘小姑娘生得仪表不凡,将来必得贵婿,旺夫旺子,今日的因,他日的果’,你就相信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倒宁愿相信‘两卦先生’的测算。”

于氏口中的“两卦先生”,是一位卜卦人,在当年倒真是个奇人,据说精通周易,善辨六壬,算卦精准,一时极得众人推崇,他的脾气便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什么开天眼减寿命,故不敢日日卜卦,每年只算两卦,满了两卦后,任你捧来万两银了,也是不会开口的。

如此倒是越发让人敬畏不已,却也得了这个“两卦先生”的诨名,真实姓名倒不为人所知了。

只是他虽卜卦精准,却没为自己好好算上一卦,北夷进犯时,他恰好游历到京师,受了兵荒马乱的苦,便落了难,恰好得了丘荣一家的照应,他不愿白受人恩惠,又见丘如意长得粉雕玉琢,惹人喜爱,便要为她卜一卦。

他细看如意相貌,道:是个有福运的,必得贵婿贵子。

然后又要了她的八字,细细推算下来,却由不得他面色大变,连声道:“怪哉!偷梁换柱,天下竟有这等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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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矫枉过正

于氏原本不信这些卜卦之说,之所以给“两卦先生”如意的八字,也是本着全他不受人恩惠之意。

此时初见他神色言语骇人,还以为是卜卦人惯用的手法,但细想他从前的盛名及此时的处境,断不会为骗银子而信口开河,倒有些着了谎,赶忙问是何意。

两卦先生却只管捻须,看着丘如意的八字良久,沉吟不语。

于氏越发心慌起来,那时丘老夫人仍在世,一向心疼孙女,见状便知孙女命格怕有些不好,不过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颇能沉住心气,示意儿媳少安毋躁,让先生用心测算。

最后,两卦先生把写着丘如意八字的纸笺还给于氏,叹道:“恕老朽孤陋寡闻,令爱的命格,真是前所未见,一时不知如何去说,若真给个结论,算是‘姻缘不顺,命运多舛’吧。”

吓得丘氏婆媳急问解决之法,两卦先生沉思一会,道:“让她多行善事多礼佛问道,或许能得上天垂怜也未可知,若是您能狠下心,让她出家修行,有佛祖庇护,更是再好不过了。”

丘老夫人向来颇有些见识,她见两卦先生的言辞,便知孙女决不单单“姻缘不顺,命运多舛”那么简单,先生既然不愿泄露天机,倒不好强自难为他,仍客客气气待他,不再就卦象多问一个字。

如此一来,两卦先生却心中有愧起来,偏他也不知解劫之术,倒把原先的一腔傲气尽数去了,自此便不在江湖中出现,人间只徒留他的传说。

于氏原本还心存侥幸,认为这种事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两卦先生又不是大罗神仙,哪里会卦卦算得精准,可见婆母似是有些相信,她又向来崇敬婆母,便不由也跟着信了几分。

偏两卦先生临走时,还对于氏道:“心放宽些多容人一些,便能共赢,若是一味钻到牛角尖,唉,好自为之吧。”

于氏顿时慌了,也不顾男女内外之别,扯着两卦先生的袖子,求道:“您既然被人称为活神仙,就请指点一下迷津吧。”

两卦先生深思片刻,说道:“让她出家远离富贵吧。”

于氏不由拧了眉,两卦先生叹道:“你既然舍不得,那就早早把她低嫁出门,庸碌一生,便引不来别人窥视了。”

于氏听了似懂非懂,丘老夫人倒明白过来,孙女一生只有与富贵无缘才能得以善终,不管卦象是否精准,她是经过苦难的,知道相对于富贵荣华来说,平平安安寿终正寝于小康,才算是真正的幸福,于是便特意叮嘱:不许为了丘家利益,轻易将如意许给高门大户。

不过想到丘家男人们向来志高意远的,丘老夫人便要儿子放手如意的事,将如意全权交给于氏教导,便是将来如意说亲,也是以于氏的话为准。

如此一来,于氏对教养女儿真是煞费苦心。

姻缘不顺的原由,其一,无外乎闺中被人诱骗失了脚,不管是嫁与那人,还是另嫁他人,不免一生都难抬头做人,所以于氏严守死防,不管如意去哪里,必要丫头婆子都跟着。

又想到有的小姐出了错,未必不是她身边的丫头先在心中取中那男子,故才撺掇小姐动了情,她好跟了去做个侍妾,以偿心愿,故于氏把性情耿直的吴妈范妈二人给了如意,幸好如意看中她二人的身手,身边总不离她二人。

丘家女儿也都得读书的,若不让女儿识字,于氏亦担心女儿将来成了睁眼瞎被人糊弄,可又怕她读了悲春伤秋的诗书动了心思,故自女儿识字后,并不十分要求她读书,再加上丘如海也是个不爱读书的,兄妹二人凑一处,如意自然也不爱读书。

顺顺当当嫁出去,便要面对姑婆丈夫侍妾,这则是注意的第二项了。

于氏既然打定主意低嫁女儿,便不愿女儿做个委屈的小媳妇,不然倒不如高嫁,至少还能落得外面光呢,所以丘如意自小在家便大呼小叫,长幼尊卑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至于得丈夫的心,于氏认为春兰秋菊各有所爱,便是十全十美之人,也不能保证一定得丈夫的欢心,这得看缘分,或者看老天爷是否眷顾,强扭的瓜不甜,所以不能强求,于氏能做的便是给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自己手里有钱,便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行事。

至于妾侍,如意自己都认为不听话可以直接提脚卖了,于氏很满意,不过到底还是为女儿预备下了楚儿。

命运多舛,于氏有些把握不准,但想到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就如丘氏家族一般,当年那样荣耀,如今还不是败落了,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所以书要读,女红要学,便是稼樯之事也要教的,将来若女儿真是命运不济,这样至少自己能挣口饭吃。

还有礼佛一事,于氏怎么舍得女儿出家,于是折衷,为如意找了替身,如意本人也天天诵经,常去寺庙进香,每每出日,也是银钱不离身,处处施舍,想来佛祖菩萨必能看到女儿的佛心。

敢于抗争,便不会委曲求全,不看男人脸色行事,至少保证如意可以活得惬意。粗学些本事,将来也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虽然未出家,但时常做佛事,如果上天有眼庇护最好,若真有什么不顺当,女儿心中有佛,也便是有一个信念支柱,至少能保持一颗宠辱不惊的平常心。

于氏对自己的教女之道颇为满意。

但丘荣显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妻子太矫枉过正,生生将一个世家闺秀**成了一个井底之蛙小财主家的粗俗骄纵之女,偏他因母命不得插手,不然以女儿的容貌资质,把她嫁入京城也未必不可能。

此时丘荣见妻子又提起当年事,情知是不能说服妻子了,女儿反正是被她给教歪了,再正过来也难,倒不如由着她母女高兴,自家也落个清静,于是不再多嘴,夫妻二人收拾安歇了。

丘如海兄妹二人第二日见父亲重又温和起来,却怕自己得意忘形之际又遭父亲训斥,故一时半刻都不敢放松,终于小心翼翼地伺候了两天,这边丘荣一离开家门,那边厢,丘如意便大声吩咐人快去外边打听方家的事。

于氏知道丘如意这两日实在拘得利害,便也不再拦挡。

哪知不打听还罢,这一打听,倒显些气炸了丘如意:“方家小姐并不是被一过路商人买走做妾,而是被个什么集翠坊给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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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再图后事

原来丘如承当日对他兄妹二人讲道,他有位同窗好友交友颇为广泛,到时寻一个商人,就说欲买个妾带在路上,将方家姐妹一同买了,先带出京城地界再作打算。

如今事有变故,丘如意便忍不住嚷嚷道:“承大哥是怎么办的事,还是个举人老爷呢,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利落,将来还怎么当差办事。”

相较于丘如意的气急败坏,丘如海因早一步知道消息,便显得冷静许多:“先少安毋躁,这其中定有缘故,等如承过来,再细问也不迟。”

丘如意也知自己性急了些,便问道:“那集翠坊是做什么的,会不会是承大哥改了主意,转由他家出面买人?”

丘如海欲言又止,半天说道:“不会的,那集翠坊名声不雅,如承断不会让他家出面,也难让他家出面。”

丘如意还欲再问时,丘如海搪塞道:“咱们在这里瞎猜个什么劲,等如承过来,一切就都明了。”

丘如意看着哥哥落荒而逃的背景,哼道:“什么事能瞒过我?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问别人?”

丘如意倒也知好歹,见哥哥躲闪,也知那集翠坊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故不敢问到母亲处,料丫头们也未必知道,便直接问吴妈和范妈。

那两位嘴角一撇,说道:“二爷真是胆子大,什么混账话都敢在小姐面前说,要是老爷夫人知道定要请家法了。”

不过也知道丘如意的性子,向来是不达目地不罢休的,若是这个话头传出这个院子,她们还真担当不起,于是在得到丘如意的数次保证后,吴妈这才把自己所知说了出来:“这集翠坊乃是凤临郡数得着的烟花之地。”

丘如意闻言愣住,半天明白过来,原来堂堂官宦千金的方家小姐竟然流落到风尘之地,心便不由得揪了起来,竟生出兔死狐悲之情来,嘴唇直哆嗦:“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她最糟糕也不过是为奴为婢,便是给人做妾,也强过这个百倍千倍吧。”

范妈见状,忙道:“这也是命啊,要怨只怨她老子不该得罪那得罪不起的人。不过那集翠坊倒也没小姐认为的那样可怕。虽说是花柳之地,却也有一样好处:她家并非娼家,她家女儿均善丝竹歌舞,又因有才情,多是文人雅客聚集之地,方家小姐落到她家,倒比落到别家强一万倍。”

丘如意乃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孩儿,哪里会细分解这些,教坊也好,娼家也罢,在她看来却无区别,心中便不由埋怨宋氏:这般绝情寡义!当日明明可以救出方家大小姐的,为何不承认与她的亲事,这样一来,岂不等于是丘家把她推到那火坑里去的。

丘如意越发觉得世事难料,为这事心中难过了好几日,正好这日丘如承上门来,丘如意听说后,一路飞奔到小书房,质问道:“你是怎么办的事,怎么让她落到了集翠坊中去?是银子不够,还是你打了退堂鼓。”

丘如海忙拉住妹妹,劝道:“你就少说一句吧,如承心里也不好受。”

丘如意这才发现,不过十数天未见,丘如承少年得志,何等的意气风发,而此时却颓废无活力,仿佛老了十多岁的样子,竟不似少年郎了。

丘如意进门时,他正无神地坐在那时,见丘如海劝说,便道:“你不用劝她,本就是我无能。”

丘如意见不得他那副怂样子,气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丘如承叹口气,慢慢讲了起来。

原来那日,请托的那人按时去买人,却没想到郡里官员有意巴结刘氏一族,全不顾与方进的乡邻之情,临时加了盘查买主的来历的程序,那人怕担干系,便吓得不敢近前,只装个看热闹的,最终让集翠坊给买了去。

丘如海听了,便问道:“方家小姐算是乐籍吗?”

丘如承摇头,丘如海便冷笑:“那些人真是白读圣贤书,竟要为难一个弱女子,真是枉称须眉,也不怕遭报应。”

丘如承叹道:“世上专爱锦上添花,难有雪中送炭。”

丘如意看着两位兄长,跺脚道:“冷嘲热讽、唉声叹气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救出方家小姐才是正经的。那集翠坊花了多少银子,咱们加倍给她再把人买过来就是了。”

丘如承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多少钱我都会买她出来的。只是现在集翠坊刚得了人,这中间有什么关节,咱们还拿不准,只能先观察些时日再做行动,幸好她家向来名声不坏,但凡进去的新人,都要习练一段时间的歌舞声乐,清白尚能保得。”

丘如海低眸不语,清白保得又如何,不管怎样,那方家小姐便算是入了倡门,这就是她的出身,终身再也摆脱不掉的。

丘如意到底是闺中女孩儿,想不到那么远,听丘如承如此说,倒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但愿承大哥能早日买她出来。不过,我担心方家小姐到了集翠坊,不堪这种屈辱,万一自尽保节,咱们丘家的罪过可就大了。承大哥还是找个机会见她一面,劝一劝才好。”

丘如承苦笑:“如意妹妹想的周道,只是我却没脸去见她,不过你放心,我自会安排的。”

丘如承又提到还银一事:“这银子我虽没使上,但将来总有用到的一天,就暂时不还了。”

丘如海兄妹齐声道:“将来定又是一大注银子用呢,你只管拿去用。”

丘如承便拱手谢过,又道他如今已经回家,有什么事只管过府找他,又叙了会话,便拱手作别。

丘如承回到家中,先去见过母亲,宋氏看着萧索的儿子,心疼地劝道:“该尽的力你也尽了,这是她的命,你帮不了的。只要你以后好好读书,让自己变得更强,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呢,当然目前最紧要的是保重身体,不然身体跨了,什么事也办不成。”

丘如承看着面色憔悴的母亲,反驳的话一字也说不出,父母对方家绝情,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得利的他,他有什么立场责怪母亲呢。

丘如承无力地笑笑,说道:“儿子晓得了。”

宋氏目送儿子闻开上房,这才拿起案上的书信,对心腹刘妈说道:“这田氏好端端地,怎么想到要扶柩回祖籍安葬?”

刘妈想了一下,笑道:“他家老太爷老爷都没了,叶落归根,也该回来了。”

宋氏便笑道:“你有所不知,听老胡说,当年菡大老爷功名不就,心中深撼,弥留之际留下话来:须儿子中了举,方能迁他回来,否则宁可在异地他乡做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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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狭路相逢

刘妈叹道:“菡大老爷倒是个有志向的,可惜他到底是儿子,老太爷又没在他后面,自然是以老太爷的话为准。”

宋氏哼道:“他家老太爷可不想回来,他还想等着新太夫人去了,好一处安眠呢。真是老糊涂了,哪有不与元配同葬,倒与继室埋一处的。何况元配这边儿孙一大堆,这男人个个喜新厌旧。”

刘妈知道这是主子借题发挥,生气老爷宠爱他跟前的妾侍呢,便笑道:“钊老太爷确实糊涂了,到底挣不过这理去,还是跟着菡大老爷因来这边了。只是违了菡大老爷的意,这事倒是有些蹊跷。竟不提前告知夫人一句,虽说他家把产业都卖给了咱们家,可到底是个礼数,没有老爷夫人开口,他家能葬得了吗?”

宋氏便道:“倒不用理会这些,等她们到了再说。倒是你一会儿亲自把补品送到小厨房去,要他们每天细细炖了给承儿服用,他再这样消沉下去,这身子怕真要支撑不住了。”

宋氏说罢,眉宇间便满是愁容,刘妈便道:“也不知那边两兄妹是什么意思,只管撺掇着公子去赎买人,害了公子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宋氏冷笑道:“不过是当年老太爷失误,被她家钻了空子,将丘氏产业占去大半,便以为自己是嫡系了,想要取而代之,也不看看他家配不配,一个商户出身的主母,带出一个商人儿子一个疯癫女儿,真真是辱没了丘氏世家大族的名头。”

刘妈笑道:“嫡就是嫡,血脉摆在那里呢,怎能说替代就替代,那边真是痴心妄想。”

再说丘家这边,于氏听说丘如承离开,处理完手边的家务事,便走到女儿房里说道:“你们这样谋划,却仍不能救出方家小姐,只能说这就是她的命了。以后不要再插手此事,也该收收心过自己的日子。”

丘如意深叹一口气,懒洋洋点头,行动间却没精打采的。

于氏知道女儿是见着方家大小姐的遭遇,物伤其类,一时钻了牛角尖,又要想着如何劝时,丘如意倒笑着劝自己道:“世事无常,我们也只有把握现在,过好自己的日子。”

话虽如此,丘如意却低迷了两三日,又恰好到了她去礼佛的日子,于氏想要女儿松快些,便借口有事暂走不开,命丘如海护送着去庵堂。

丘如意自然也明白,这是母亲有意让她跟哥哥在外游玩放松,倒还真有了几分兴头,带着丫头婆子坐车往城外驶去。

出了顺阳城门,沉默了半天的丘如意终于开了口,她对苏嬷嬷说道:“我那天的话说错了,虽然闺中女子是因其父兄过享受的荣华富贵,但她们毕竟只是闺阁女儿,不曾做过什么恶事,若因父兄进入穷苦困顿的日子也就罢了,若是因此进入那肮脏之地,却是老天不公了。”

苏嬷嬷知道丘如意还在感慨方家小姐之事,便少不得打点话语劝说,杏儿楚儿也在一旁凑趣。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再这样失落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为免再被方家之事搅了头脑,便看一眼窗外,转了话题,说道:“今日怎么行得这样慢,好半天了,才到了这里?”

楚儿忙问外边伺候的婆子,不想丘如海竟然亲自过来解释:“有几个人骑着驴子在前边,似是在赏风景,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咱们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丘如意随意说道:“这条是官路,宽敞得很,叫他们让开一条道,咱们先过去就是了。”

丘如海面上便带了难色,小声说道:“我方才让人去好声说了一句,不说还好,这一说,他们竟越发地一字排开,故意刁难人。我看那几个人穿戴不似顺阳城的人,倒象是京城里权贵之家的奴仆,不管是哪家的,都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反正也不赶时间,先就这么走着吧。”

丘如海的解释,倒引得杏儿楚儿紧张起来,苏嬷嬷也担心丘如意的暴脾气又起来,忙道:“小姐难得出来一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游玩一番,便是耽搁了时辰,想来夫人也不会见怪的。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小姐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丘如意见面前几人如临大敌一般,不由笑了:“嬷嬷说的对,就让他们小人得意一回吧。”

丘如海等人松一口,丘如意又道:“只是被他们压着,心里实在憋气的很,不如咱们换个道,也正好欣赏美景,往日可没这个机会。”

丘如海便笑道:“正好往前面有一条岔路,咱们从那边走,虽说有些绕远,但那边绿树成荫,一会日头上来,便不会那般热,车里外面都可赏景,而且那边美景可是你想象不到的。”

一席话倒引出丘如意的好奇,逼问丘如海不成,便忙催着快些转道。

于是丘家人便转了道,等再转过一处小山坡后,行不多远,便见前方一片金黄花海,在初夏的熏风中,此起彼伏,金光涌动,仿佛为大地披上一件黄金披风。

丘如意早得了消息,打开车窗望外看去,连连惊呼道:“太美了,倒不虚此行。”

丘如海也笑道:“没想到几日不见,开得越发灿烂起来。”

丘如意便命人快些行驶过去,哪知这时却见方才那几人竟自半道上横插了过来,大声指点说笑,谈论眼前的美景,却恰恰阻住了丘家的车速。

丘如海见此不由拧了眉,丘如意也恼了,她总算是经了点事,不似从前那般冲动,便叫过人来吩咐道:“去好生和他们商议,请他们让出条路来。”

不多时家人便来回:“他说,路是他家开的,油菜花也是他家地里长的,让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丘如意便纳闷儿起来:顺阳城外何时有这么眼高于顶的大户?

倒是丘如海说道:“原来他们就是卢国公府的人!这原是方家的地产,真是可惜了,如今油菜花满地,他家主人却七零八落的,倒是便宜了卢国公府了。”

丘如意冷笑道:“方家是为了他安氏皇族,才落得这般田地,他家倒是心安理得,享用了方家的东西不说,还如此欺负四邻。”

丘如海忙道:“罢了,咱们平民百姓怎惹得起权贵,小心招惹出事端来,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赶紧拐回正道去庵庙才是正事。”

见丘家人转道往回走,那前边打首的一个少年便笑道:“我还以为丘家如何厉害,原来也是欺软怕硬的货,我不过提一句卢国公府,他就怕得屁滚尿流,一字不敢吭地滚了回去。”

旁边一人便笑道:“长庆小哥莫非在丘家人手里吃过亏?不然怎地如此为难他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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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教训一顿

长庆忙道:“我一向伺候在公子身边,哪时吃过别人的亏?只是看不过他家,以为天子脚下无人,竟敢在顺阳城里称王称霸,很是做了不少欺压人的事情。”

旁人也不理会这些,只说道:“你小子还是谨慎些吧,虽说这顺阳城没什么达官贵人,但丘家到底也算是百年积名的世家,以后少做那仗势欺人的事情,免得给主子们招惹麻烦。再则若是让大公子听见,不仅要严罚于你,怕是你再也不能伺候公子了,别因小失大。”

长庆听说,心下倒真着了慌,忙打着哈哈笑道:“诸位大哥说的是,小弟记下了,今日不过是一时出于义愤,做事莽撞了,以后再不敢了,还请几位哥哥莫要说出去,小弟以后便全靠着几位哥哥了。”

那几个人便道:“只要你以后老老实实当差,谁多那个嘴去。”

说话间,便见对面走过来两个人,他们便慌忙跳下驴来,拱手道:“见过大公子。”

长庆一溜烟走上前去,笑道:“小的把画具都采买了来,公子欲在何处作画?”

原来这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安世诚,便是当日与丘如意起冲突的酸书生,今日虽非玉冠华服,只穿着寻常富家子弟的服饰,但那气度端得便是大家公子,不复当日的穷酸模样。

此时安世诚听了长庆的话,便摆手道:“罢了,这边简直成了一片金色海洋,实在是美哉壮哉,我一向不太擅长绘画,只怕画了反糟蹋了这美景。”

长庆便走到安世诚身后,与另一小厮长祝站在一处。

安世诚则对那几人道:“你们查看完这里的地亩庄稼,只管回庄子去,我还要在这里四处逛逛,有长庆长祝二人在身边服侍,你们不必担心。”

原来那几人都是卢国公府庄子上的管事,这次出来也是准备接手新庄子的,便都答应着,一时便与安世诚分了两路,自去各处查看。

却不想,他们这一分开,倒让丘如意钻了个空子。

原来虽然丘家马车往回走,丘如意却在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一来,她在顺阳城内还没被人如此欺压过,二来则是为方家人抱不平。

所以等一转过山坡去,丘如意便命人停了车,丘如海颇为无奈,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可是真正的皇室宗亲呢。”

丘如意笑道:“若真是卢国公府的主子,我也就认了,可那不过是他家仗势的狗儿,我如何忍得下气来。”

兄妹二人正辩论中,便看到卢国公府的人分了两路,有几人骑着驴儿跑的远了。

这时去打探的家人回来,远远儿地指着长庆道:“其他几人倒没什么,就是那个奴才趾高气扬,方才说话实在难听。看他现在点头哈腰的样儿,方才那几人也恭谨有加,看来他身边的那人应该是他家主子了。”

丘如意便道:“这种人确实该教训一番的,他家主子更该教训。”又问道:“你们上前搭话时,可提过丘家不曾?”

家人摇头,丘如意心中大定,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他们如今只三个人,倒是教训那人的好机会。二哥也不必出头,你是长在外边走动的,万一被人认出,倒要节外生枝了。我派几个身手好的人过去,再乔装一下,将他们狠狠教训一顿,保管他们摸不着北。”

丘如海无奈道:“你方才不还说若是卢国公府的主子,惹不起也就忍下这口气了,怎么这回反倒变了卦。”

丘如意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看他家奴才的行径,就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他怎么不想法救方家人,反倒享受起方家的财物来,说不定方家落得如此,也有他的功劳呢。我虽不能把他们如何,替方家小姐打他一顿,出出气总可以吧。”

丘如意说罢,便开始点兵遣将起来,又道:“去了不用费话,直接按住了就打,打完就走。”

丘如海见妹妹这次与寻常张牙舞爪不同,竟煞费苦心地掩去行藏,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为方家人出口气,教训一下身为皇室的卢国公府的人了。

丘如海叹口气,说道:“你这法子不行,被人无端打一顿,自然会多想一下,说不定就想到他曾得罪过咱们家,到时顺藤摸瓜打听起来,又是事端。”

丘如意想一下,便道:“就说他们是偷儿,他们家不经方家同意,受用了方家的财物,说他们是偷儿也不为过的。”

丘如海觉得不妥,便招手叫那几人近前,低声交代了几句话,这才点头放她们过去。

丘如意便问他说的什么,丘如海只笑不语。

再说安世诚又赏一会美景,见日头渐毒,便带着两个仆人准备离去。

却不想就有几个妇人并汉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叫道:“就是这几个人,给我好好教训一顿,看他们还敢嫖了姑娘不给钱否?”

说罢,便上前围住长庆推搡起来,安世诚大惊,忙上前问缘由。

哪有人理会他,只管朝长庆身上招呼,安世诚真是秀才遇上兵了,一边喊着误会,一边和长祝上前拉架,于是连他二人身上也吃了不少拳头。

路上行人及田间地头做活的农人,见到这种情形就围了过来。

那几个婆子汉子便大声嚷嚷道:“别看他们穿得富贵,却是最没气节的,哪有白叫了窑姐不给钱,反倒抢了她们的衣服首饰的。”

乡下人向来质朴,听到说什么窑姐,便都哗然,已经开始唾弃安世诚三人了,又听说不仅欠嫖资,还抢窑姐的银钱,越发的看不上,便也不上前拉架,只管在旁看热闹,还有人叫好道:“看他们人模狗样的,竟然做出这等下贱事,确实该打。”

安世诚三人有苦说不出,此时又不好报出卢国公府的名头来,他们又只当是那些人认错人了,还一味地解释。

后来见解释不通,那边人多,还夹杂妇人在内,偏自己又都是读书人,没与人动过粗,再加上男女有别,一时便都被打倒在地,衣服也被扯破了,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也都三三两两散了去,这三人才相互搀扶着坐起身来。

长祝揉着胳膊,先气愤道:“这乡下人怎么这样蛮横,也不听人解释,上来就动手,今天真是晦气的很。”

安世诚虽也受了几拳,却不严重,也觉得今天倒霉,却又心中一动,转头看向长庆,严厉问道:“我看他们象是直奔着你来的,是不是你真去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才惹出这等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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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路边求助

长庆身上受伤最重,此时正坐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的,听到安世诚的质问,也顾不得疼痛,急忙跪倒在地,叫道:“小的冤枉啊!小的进城买的画具便赶着回来,并没敢耽搁一点,哪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安世诚盯着长庆说道:“果真如此?若是被我知道你有一丁点的隐瞒,就休怪我无情,可不是面壁思过背家训了,只好把你撵出去,以儆效尤。”

长庆心中打一个突,低头小声道:“小的不敢。”

其实他心中早就怀疑是丘家人所为,可此时他哪还敢说出口来,心下倒是万分后悔起来。

那日之事,本就是因为他多嘴多舌,才会与丘家吵了起来,所以回府后,便被丘世诚重重惩罚一番,让他在众小厮面前大大失了颜面,长庆心中便不免对丘家怀恨在心。

原来丘家一出顺阳城,长庆认出骑在马上的丘如海,自然也就猜到车上坐的,必有那个丘家的胭脂虎,于是心里便想使个法子出一口气。

巧的是,他与府里的管事正好碰到一处,于是借机故意阻了他家的道,其后更是抬出卢国公府吓唬他们,果见丘家人小心地跟在他们身上,不敢越过一步去。

后见丘家避到别的路上去,长庆得意之余,却也发现自己走过了路,于是寻个近道岔了过去,恰好又行在了丘家前边,一顿恐吓后,丘家就吓得原路折回,长庆便不免得意忘形,守着众人大大嘲笑他们一番。

等到被那些管事教训一番后,他也觉得自己行事不妥,又知那丘家母老虎不是个能咽下气的善茬,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就遇到了这件蹊跷事,此时他心里明白,却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吐。

安世诚也知自己的这个长随,有时就是嘴巴欠些,品行倒不坏,方才不过是诈他而已,见他如此模样,便道:“我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若是让我知道你们不学好,定严惩不贷。”

长庆长祝忙道不敢,安世诚又道:“这事不能就此完结,得去报官,也好还咱们一个清白,挨打就罢了,清名却不可损。”

长庆知道主子书呆气又发作,只怕不达目地不罢休了,不由担心起来,偏又心虚,不敢向前劝说,只好拿眼看长祝。

长祝也觉得报官有些不妥,便劝道:“这事明摆着是他们认错了人,便是告了官,若是追查到人还罢了,万一找不到人,咱们身上的污名洗不去,只怕还要连累国公府呢。”

安世诚听罢,也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了,方才先是只顾着拉架,后又慌着护住身体,也没看准那些人,他又说是**,难不成自己要一个个**去查访?

安世诚只得叹道:“也罢,这事今日就先不追究,等将来搬过来住时,我定要好好查访,还咱们一个清名。”

眼看中午到了,如今已是初夏,天气炎热,三人又饥又渴,偏偏身上的银钱那些人抢去抵了嫖资,便是那驴儿也被使坏故意放走了,他们不得不徒步走到最近的一个小村庄,欲用身上还略值点钱的饰物换点饭食水酒。

本来乡下的人淳朴好客,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安世诚一行人便不拿出玉佩荷包等物相换,也有农人愿意粗茶淡饭相待的。

但巧的很,村里有人看到他三人被打的过程,于是一个村子上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三个品行不端的人,人人唾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接待他们,自然家家关门闭户。

幸好村前有条小河,三个人喝了个水饱,继续赶了一段路,便到了正午,三人累得汗流浃背,不得不在路边树荫下乘凉歇息。

长庆靠在树旁,愧疚不已,在心里好一顿咒骂丘家,长祝虽是小厮,但他在国公府当差,还真没受过累,此时才走了几里地,便累得直喘粗气,听到安世诚说歇息一会,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倒是安世诚还从容些,正拣了一块干净地方,撩袍坐下。

他以往在外求学,也吃过不少的苦,这点劳累饥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只是憋屈:自己为人方正,不想今日却被人扣上污名,还被村人以异样眼光看他,总有一天他得给自己正名才行。

这时就见前方有一队人拥着马车慢慢走来,安世诚心头一喜,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等人过来好打个招呼寻些帮助。

长庆心更急,也是将功补过心切,早已慌慌张张跑到马车前欲打招呼,却不想他情急之下打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倒在地,他原本在打架时被扯坏了衣服,又因天热满头的大汗,这一扑倒再起身,其狼狈模样可想而知。

安世诚不由摇头道:“有失斯文,跟了我两年时间,还是这样莽撞。”

长祝也不厚道地大笑了起来,等看清对面马车上的棺木,不由噤了声。

安世诚早已看到棺木上大大的“丘”字,知道是在外的丘家人有人亡故了,这是扶棺还乡来了。

于是安世诚往前走去,欲为长庆的失礼道歉,却不想对面走来几个人,先是四下瞧了一眼,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走上前来,紧绷着脸,语气不善,说道:“你们这是想做什么,我们一路自南边顺利而来,没想到这到了家门口,倒遇上了讹诈的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顺阳城里的丘氏家族,也是你们这起子人惹得起的?”

安世诚看一眼自己三个人的模样,知道对方定是误会了,忙拱手解释道:“是我们失礼了!实不相瞒,我们今天遇上几个蛮横人,吃了些亏,人变得这般模样,脚程也丢了,腹中又饥饿,见你们过来,原本想着能得些帮助,没想到心急倒让兄台误会了。”

那青年男子想是曾被讹诈过,却不十分相信,还是狐疑地看着安世诚三人,这时却见后在马车后走来一个俏丽的丫头,走到青年男子身旁,落落大方地躬身道:“夫人叫大公子过去说话。”

青年男子冲安世诚拱拱手算是告了罪,便转身往马车走去,低身与里面的人说话。

长祝此时已经上前去扶起长庆,见那丫头相貌举止不俗,倒有些纳罕。

只因那青年男子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这丫头的表现便有些出人意料,他二人顿时对那位夫人起了好奇之心,不由暗暗竖起了耳朵,欲听那夫人如何说话。

然让人意外的是,随风隐隐约约吹来的软糯清甜之音,似和风拂过心间,让人意酣魂醉,心生向往,全不似上了年纪的妇人之声,长庆二人越发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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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帝母丘氏

安世诚见他手下的人这般不通礼数,只觉得丢人,不由冷哼一声,长庆长祝回过神来,慌忙退到主子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一般。

这时,那青年男子已经走了过来,面上带了丝笑容,说道:“出门在外,遇上些意外也是寻常。我也是被前些日子的讹诈给吓怕了,乍见你们这个架势,便不由得生出误会来。还望见谅。”

安世诚笑道:“也是我们莽撞了,不怪兄台误会。”

青年男子闻言,脸色越发和缓,笑道:“今日遇上也是咱们的缘分,理应相互照顾。我们这里倒有些干粮,若不嫌弃,尽管拿去,只是这脚程却只能均出一头小毛驴来。”

安世诚忙道:“多谢。”让长庆二人去取了干粮和驴子来,他自己则奉上玉佩等物,青年男子坚决不收。

安世诚又问他是丘氏哪家,以后好去相谢。

那青年男子只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公子请便,我们还要赶路。”

安世诚只得让在一旁,眼看那些人慢慢离去,心里却早已记下棺木上的名讳:丘钊、丘菡。

默记在心后,安世诚又抬眼看去,却见方才那夫人坐的马车正好自他眼前经过。

这时忽然自天边刮来一阵风,把那马车帘儿从旁卷了半起,便显露出一位少女的面容来,只见她鬓挽乌云,眉弯新月,肤若凝脂,犹如白玉。虽一身素服,头上只戴两支银饰,越发让人觉得她清丽绝尘,如冬梅映雪,灿然生光。

那少女不提防露容于众人面前,不由惊吓地樱唇微启,只来得及拿衣袖遮着芙蓉面,却又把皎如白雪的手腕露了出来。

安世诚等人一眼看去,便似被定了身一般如痴似梦,只等轻风飘去,那帘儿这才轻轻落下,虽只一刹那,却又似过了良久。

安世诚眼见那帘儿落下,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低下头来,心中暗道惭愧。

直到那些人离去好远,长庆二人相互咋舌道:“乖乖,这等美貌,莫不是天仙下凡。”

安世诚正为自己被那女子迷了心神而羞愧,闻言便喝道:“你们乱说些什么,还不快些吃了东西赶路。”

三人早就饥肠辘辘,便在路旁席地而坐,此时那冷水干饼也如珍馐玉液一般甜美无比,一时吃得饱了,正欲赶路时,却发现天边黑云乌压压赶过来,一时彤云密布,眼看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

长祝急得大叫:“这夏日的天也太善变了,方才还烈日暴晒,如今竟是这般阴沉,这荒郊野外的,一时到哪里避雨去。”

长庆也在心中哀叹: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好好的去招惹什么丘家,却接二连三地连累主子了。

安世诚看一眼天边,说道:“过路的云彩未必真能下得雨来,便是下也只一会儿,我记得方才那边道上似有一处人家,倒是可以过去暂避一时。”

说罢,安世诚便带着两位仆从往回折去没多远,便有一条岔路,远远望去,果见有一处房舍,走进发现竟是一个破败的小庵庙。

待走到破庙跟前,却见方才遇到的丘家人也在那里,因房间太小,马车赶不进去,正张罗着给马车遮盖以避雨水,见安世诚三人过来,方才那青年便走过来打招呼。

安世诚还了礼,看到庙门里的一抹裙角,知是他家女眷正避在房间,见他家下人都挤在一处房廊下,便自觉得带着长庆二人往另一边的房廊下走去,等到走房廊下,安世诚不由皱了眉,头上几无瓦片茅草,败落成这般模样,哪里能避什么雨。

青年男子进房后,便听到里面一缕清音婉转:“这并不是咱们家的房屋,怎好霸占着不让别人避雨?他们知礼,咱们也该相敬。况且事有权宜,少不得机变,我们戴着面纱,站在里面不出声就是了。”

又听里面低语几句,便见那青年男子走出房间,一时来到安世诚跟前,笑道:“这里避不得雨,还请这位公子进屋里避一避吧。”

安世诚忙道了谢,正欲推脱时,却见一阵风呼地吹来,卷起一地尘土,弄得前眼一片狼藉。

紧接着大颗大颗的雨点便打了下来,安世诚只得道:“打搅了。”便随同青年男子进了房间。

却见房间原本就甚小,周围又立着些泥雕木塑的,越发显得狭小,丘家女眷主仆也只五六人,便站满了大半间屋子,见有外人进来,那侍者便站到外围护着夫人小姐,免被人窥见。

安世诚进屋后,亦恐唐突失礼,也不敢抬头,只敢站在门口处。

那青年见安世诚是个守礼的,又象是个读书人,便有心要攀扯几句,借着下雨聊了起来,二人皆是读书人,倒是颇能说到一处去,于是互通了名姓。

安世诚方知道,这青年叫做丘如山,原在南方,祖父父亲皆逝,现如今带着寡母田氏并弟妹扶棺还乡,以后便在故乡置产过活。

安世诚听罢,不胜唏嘘,免不了远远对着田氏作一揖,算是见礼,又说几句节哀顺变的劝慰话,因为屋内有女眷,丘如山和安世诚都放不太开,便看着外面的暴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这夏日的雨来的突然,走得也快,筛豆子似地下了片刻,便风吹雨止,云走日现,又是一个艳阳天。

安世诚便道了扰,谢过丘如山后,带着长庆二人走出破庙赶路而去。

田氏看着安世诚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赞道:“好一个知礼节的书生,自他进屋来,竟一眼都未曾往这边看,他又是国姓,气度亦不凡,更是难得。”

少女只管低眸浅笑,并不搭言,此时脸上蒙着面纱,旁人只看到她的眼睛里如汪着一潭清水,越发显得妩媚清雅。

一时田氏带着侍者站在门前看众人收拾车马,少女便独自站在房间深处,一线阳光射入房间,正照在她的脸上,少女柔胰轻抬,青葱般手指之下遮映着的眼睛变得幽深起来,她低声喃语:“大楚成祖皇帝,文治武功,开疆拓土,仁爱百姓,故成就大楚盛世……父,卢国公诚,母,凤临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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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判若两人

这时丫头走了过来,少女已早闭了口,眼中仍似含了秋波,清澈动人,意态天然。

原来是外面已经收拾妥当,田氏使人来唤女儿上车赶路。

少女扶着母亲坐好,自己则乖巧地坐在一边,田氏见此不由爱怜地看着女儿说道:“兰儿,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原来眼前这位美丽的少女,便是让胡大娘心里口里称赞不已的丘若兰小姐了。

只见丘若兰梨涡浅笑,轻声答道:“让母亲时时惦念放不下心,倒是女儿的不孝了。母亲只管放心,女儿的身体好的很。”

“母亲能有你这个女儿,真真是上天垂怜,若不是有你在,为母亲鼓力,给母亲依靠,母亲还真不知能不能撑到回故里呢。”田氏拉着女儿的手感叹。

丘若兰便依偎着母亲,笑道:“母亲过奖了,您才是咱们家的主心骨掌舵人呢,如今离了南边,便再没有那些糟心事,以后在顺阳城好好过咱们的日子,等两位哥哥再进了进士做了官,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田氏面上便带了笑:“我如今看着,你两兄长加起来,也不如你一个有能耐。是你帮着争了些家产,又将道理讲得透彻,母亲才拿定主意扶棺还乡,不然咱们只怕还在那里受着窝囊气,最终被她榨干了,也让你两兄弟不能专心读书,这一家子才真是跨了,母亲百年后也难见你父亲。”

田氏口内的“她”,自然是钊老太爷的继夫人了,虽说要叫一声母亲,但两家脸皮已撕破,又是私下提及,便只以“她”来替代。

说到这里,田氏脸上现了促狭神情,看着女儿笑道:“你的模样自不必说,难得又如此兰心惠质,世间少有能配得上我儿的,将来怕等你出嫁,咱们家才更有好日子过呢。”

丘若兰便羞红了脸,越发趴在母亲肩上不肯抬头,小声说道:“女儿尚年小,母亲怎么对女儿说起这些来,况且这样自卖自夸的,被外人听到,女儿哪还有脸面再见人。”

田氏笑道:“好女儿可不许恼。母亲这是时隔十数年,乍回故土,心里高兴,说话便有些没分寸了。”

田氏说到这里,扭头看一眼娇羞的女儿,感慨道:“这半年来发生太多的事情,到底是母亲无能,你哥哥们也上不得台面,竟逼得你一个闺阁女子不得不出头露面……说起来,你自小娇怯温顺,母亲还从没见过你如此果敢刚强的一面,有时想想,若不是模样还是这个模样,真感觉这前后真是判若两人。”

丘若兰便抬头看着田氏,正色说道:“以前有父亲在前头为女儿遮风挡雨,女儿便只在深闺中享福,如今父亲不在了,两位哥哥是读书人,又要避嫌,不好插手内院的事,母亲又是个厚道人,怎么能斗得过那些人?女儿便只能事事冲在前头,不然这个家就散了。若是母亲不喜女儿现在这样,等安顿下来,女儿便只在深闺中做些女红,不再插手家中俗务。”

田氏听见女儿如此说,鼻头泛酸,都是自己没本事,丈夫不在了,竟护不住家,还要女儿出面抗争,真是枉为人母了。

其实就是当日丘菡在世,因为一个“孝”字,也是护不住家的,但田氏只想着女儿语气里的指责之意,倒顾不得细想其他,口内只管笑道:“傻姑娘,母亲怎么会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呢,方才那样说,也不过是心疼你的意思。”

丘若兰闻言,回嗔作喜,笑道:“女儿也是被逼无奈,才与她针尖对麦芒儿,说起来,真的是有违父亲和母亲的教导了,女儿保证以后再不会那样了,定循规蹈矩,做一个真正淑贤的世家小姐。”

田氏欣慰地叹道:“母亲前世积了德,才有你这样一个好女儿,以前乖巧柔顺,如今又聪慧活泼,真是让人疼到心坎儿去了。”

丘若兰便笑道:“那母亲告诉女儿,是喜欢以前的女儿,还是现在的女儿?”

田氏便道:“什么以前现在的,你是母亲的女儿,母亲自然都喜欢。”

但丘若兰嘟着樱唇表示不满意,非要田氏说个确切的答案来。

田氏想到以前女儿总是安静的,鲜少有这样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时候,与自己便似隔着层膜,一直淡淡的,再则她因丈夫的心愿,几乎心血都扑在儿子身上,对女儿也多照管不到,使得女儿性子怯怯懦懦的,做事又爱犹疑不决,便不太讨她的喜欢。

但因与继母的纷争,这个她一向忽视的女儿,却几乎是一夜之间被逼着长大了,对一些不平事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面对众人也能毫不怯懦地据理力争。

女儿面上不再带着忧愁,而是变成面含春风般笑容的明媚女子,使得她本就娇媚的容颜越发的出色,任谁见了心里也要赞一句的。

再则女儿的身体也是一日强似一日,不再一年汤药不离身,才思又敏捷,处事也周全了,办事更是老道,便是儿子也多不及。

更让田氏惊喜的是,女儿比起往常来,与自己愈加亲近起来,这些时日因为她的改变,也让自己省力不少,竟成了自己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虽然越想越觉得欠女儿良多,但想到她变成现在这样,却更是讨人喜欢,将来的人生路也必走得更顺遂,倒是该鼓励她继续保持下去,于是田氏笑道:“自然是更喜欢现在的你,如今你这样就很好。”

丘若兰笑靥生春,问道:“这是真的吗?”

田氏肯定地点头,丘若兰这才真正开心地笑了,越发显得她容颜灿若春花。

田氏却又有些忧愁道:“一路上听见人议论方家的事情,偏她家又与敬大老爷家有亲,现在你敬大伯娘还不定怎样烦恼呢,咱们这个现在过来,怕是有些不是时候。”

丘若兰美目看着车内一角,轻声说道:“没有早一步,也没晚一步,现在回来,便遇到了……却正是刚刚好。”

田氏不解,丘若兰收回目光,笑启朱唇,便欲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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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至亲骨肉

只听丘若兰解释道:“母亲曾说,咱们这次回来,按着亲近关系,该是与荣叔父家打声招呼的,偏因长辈间的矛盾,不好开口。若是和敬大伯娘说了,却也不够好,故女儿建议谁都不必打招呼,等到了家庙,她们自然不难知道消息。”

田氏点头道:“是啊,宋氏与于氏面和心不和,却也都是好脸面的人。宋氏定会与咱们家做个人情,况且她也早就知道消息了。那于氏见此,也必不想被人诟病,说不得也会出面,有他两家帮衬着,让你祖父和父亲好好地入土为安后,咱们也能从容置办下家业了。”

田氏说罢,又话锋一转,叹道:“谁能想到方家这个时候出了事,宋氏未必有心思管这个闲事,没有宋氏在旁比着,于氏也难十分尽心,咱们这一走十多年,再回来,已物是人非,竟是两眼一抹黑,买宅子置办田产,怕要多费些精力了。”

丘若兰却摇头,冷笑道:“方家出事,那府里的大伯娘冷眼旁观,致使方家小姐不得不流落于烟花之地,她未必不怕人说,正想做件让人称颂的事情,咱们便撞了过来,她岂有不接着的理。所以说咱们不早不晚,来得刚刚好。”

田氏闻言,细思后,深以为然,这才放下心来。

丘若兰眼见快到丘家家庙,又对母亲说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世上又有一些势利眼,一会儿到了家庙,他只当咱们落魄,不得已才回了故土,怕是要怠慢为难咱们,若是说些冷言冷语,还请母亲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们巴结。”

田氏叹道:“这不消你说,母亲这把年纪什么事没经过,心里明白的很。”

这时正好走到一处宽阔有阴凉的地方,大家便停下来歇息喝水。

丘如山在一旁照看着,命弟弟丘如川过去照应一下母亲和妹妹。

丘如川走过来,正好听到母亲与妹妹的对话,便道:“咱们何苦受他们的气,我就不信大把银钱撒下去,他们敢怠慢了咱们。”

丘若兰轻笑道:“二哥这话也有道理。只是咱们十几年没回故乡,也算是人生地不熟,如今丘氏家族又都穷了,到时便由不得咱们不当冤大头。倒不如此时先放低了姿态,他们有肉吃,咱们也得些汤喝,等你与大哥金榜题名,咱们再立起门户来也不迟,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现在还是能俭省就俭省一些吧。”

丘如川闻言,说道:“还是妹妹想的周全。大哥和我不通庶务,母亲年纪大了不易操劳,幸好有妹妹在旁筹划,才使得我们安心读书上进,若将来真能在仕途上有所成绩,妹妹便是头功,哥哥们再不敢忘的。”

丘若兰笑道:“二哥不必如此,只别嗔着妹妹不如从前恬静贤淑,风风火火地丢了丘家人的脸面,妹妹就感激不尽了。”

虽然丘若兰从前性子柔顺,在生活上把兄长们照顾的无微不至,但真要说起来,还是现在这个善谋算支撑一个家的刚强性子,更让他们省心不少,所以丘如川笑道:“不会的,妹妹现在这样就很好,比从前强了十倍百倍,哥哥们只有心中欣慰,哪会指责你呢。”

田氏见他们兄妹和睦,心里高兴,点头笑道:“只要你们以后相互帮扶着,咱们家起来也是指日可待了。”

当天日落时分,田氏一家便赶到了家庙,住在家庙附近的人便都知道了。

虽然于氏的出身颇让丘氏人看不起,但谁让人家有钱又是官夫人,所以仍有不少人跑去献殷勤,第二天一大早于氏便得了消息,便也不奇怪了。

丘如意听说母亲那里闲了,便走来,说道:“这不年不节的,那些人跑来做什么,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

于氏笑道:“你也别心里不齿,各有所求罢了。她们来通些消息,得些银钱物件补贴家里,母亲这里及时得了些消息,一些事上便可从容些,双方都有利处,何乐而不为呢?”

丘如意坐在母亲身旁,思忖道:“母亲说的是有道理,但若我是她们的儿女,决不会让她们来低这个头的,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她们自然没有母亲这个福气,有你这个好女儿。”于氏调笑道。

丘如意倒不好意思起来,便转了话,问道:“您今天又派我二哥什么差事,方才看他急匆匆出去,我看他穿的素淡,心里好奇,竟没叫住他。”

于氏面上的笑容便浅了,淡淡说道:“你伯祖爷家的伯娘昨天扶棺回来了。”

丘如意心里有点好奇,她还没见过伯祖父家的人呢,倒是隐约听父母谈过几次,却是因为那边伯父伯祖父去世的事情,想到这里,丘如意有些明白了,落叶总有归根的时候,她们回乡也是应该的。

丘如意忽然想到,伯娘一家回来,身为至亲骨肉,他们家理应接待照顾,心里就有些雀跃:“她们离乡多年,突然回来,凡事都要从头开始,又要治丧,哪有时间收拾庭院,不如先接了她们过来住,也好亲近,况且本就是至亲。反正咱们家也够住的,女儿又可以帮着母亲一同忙活。”

于氏便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几日你就多用些功,把这段时间的经文都抄出来,不然到时忙起来顾不上抄。”

丘如意原本懒得抄写经文,这才想方设法找借口,没想到反而功课加倍,只得苦着脸回自己院里去了。

丘如意人在抄经文,心却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她家这一枝脉的人丁不兴盛,在顺阳城内几无亲支,与嫡派的几家关系也只是面上过得去,心里却不亲近。

每每看到丘玉晴她们一伙人同进同出的,丘如意心里没少羡慕,况且她家只她一个女孩子,形单影只的,心里颇是清冷。

虽说也知道有个伯祖父在南边,还有个年纪相差不多的堂妹,可到底距离太远,又没什么来往,故心里也没多大想头,却不想如今她们竟回来了。

想到以后姐妹二人一处玩耍,自己也有了伴儿,丘如意心里格外高兴,抄起经文来也劲头十足起来。

直捱到掌灯时分,丘如海才回来,丘如意闻讯,急忙赶往母亲房里。

这时丘如海正说道:“听说他们昨晚到家庙时,颇是吃了些气,还是今天上午那府里的伯娘听说了,赶着派人过去,又一顿训斥,那些人方不敢再怠慢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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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甚合心意

丘如意走来正好听到,便气愤道:“那些人都是些势利眼,最会见风使舵。哥哥当时就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那可是咱们的本家,你不护着些,反还要等到外人说话,也不怕人心寒。”

虽然两家骨血上最亲近,但因为有上一代恩怨在里面,近不得又远不得,这分寸实在难以拿捏,偏丘如意并不知那些陈年往事,若真解释起来,又得从头讲起,丘如海此时心里唯有苦笑。

于氏见儿子面上尴尬,便对女儿嗔道:“如今你们一日大似一日,怎么还象小时候,没大没小的,那是你二哥,怎么能用那种语气说话对他说话。况且有些事,并不象你想的那样简单。”

丘如海便笑道:“儿子从小被教导:你妹妹还小,你身为哥哥的,要多让着她些。如今都成习惯了,她哪里还改得过来,谁让我是她哥哥呢,只好这样让一辈子了。”

丘如意却不领情,哼道:“我们是手足,你为大让着我些,本就应当,况且但凡妹妹这里有了好处,什么时候忘记过二哥?倒是哥哥,什么时候做了坏事,哪次没拉着我给你做挡箭牌?”

丘如海自小与妹妹亲密,便知道女人最爱扒拉往事算旧帐,便怕妹妹又说出什么事来,害自己被母亲责骂,便忙对着妹妹作揖道:“是,是,如意大小姐说的很是,小的在这里谢过大小姐的相护之恩。”

虽然是开玩笑,丘如意却还是闪身躲开了,笑道:“少来这套,真是心疼亲密,不在面表在心底。其实这事也怨不得哥哥,我能明白,必是那府里的伯娘想要堂伯娘一家在心里感她的恩,才故意用了这招:先让别人把她们往脚底下踩,在她们凄惶无助之际,她再出好卖好,到时由不得她们不在心里对她感恩戴德。她最爱用这招了,连玉晴那丫头也学会了,我都看得厌了,她们还不换别的招使。”

丘如海连声赞同道:“还是妹妹看的透彻。”

丘如意便得意道:“那是当然,别看我平日里粗心大意的,其实什么事能瞒过我去。我是懒得说也懒得用手段,不然她们捆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其实是她们太傻,算尽机关,却哪知用计策算计来的人心,终归会被人识破反噬,倒不如实实在在,以真心换真情呢。母亲,您说女儿说的对不对?”

于氏笑道:“你哥哥恭维你两句,瞧把你美的,这就吹上了。”

丘如意哼哼两声,于氏便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那府里的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关键还是投石问路的心思:虽然妯娌几十年,到底不通音信十数年,摸不准彼此的脾性,如此一来,先探得一二,以后大家相处心里也有个底。”

丘如意心道:以后各家过各家的,能有多少事相处,便是知道又如何,凡事按惯例本分来做,她是什么性子有那么要紧吗?

当然丘如意不敢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母亲虽不纵着家下人作威作福欺压人,但试探堂伯娘一家的心思与那宋氏必是不谋而合的,不然二哥便是为了堂伯娘一家少受些委屈,也该立时就出手相助的,就目前来看,他却是冷眼旁观了。

果然就听丘如海正色说道:“据儿子暗地里打探,他们家这次是要在故里安定下来,不过囊中颇为羞涩,已是落魄了。堂伯母看着倒是个温婉和顺的,和儿子说起话来,慈祥亲切。两位堂兄弟也都是读书人,略谈了几句话,看得出死读书太过,所以就老实本分的过了头。”

说到这里丘如海面上带了得意,看着母亲笑道:“就资质来说,未必比及得上儿子,与大哥更是没法比了。不过只要他们肯用功,天子脚下,名师诤友也不难寻,到时多切磋琢磨一番,将来挣个功名也未可知。”

于氏先还赞许地对儿子点头,后面见儿子自夸起来,便笑道:“在俺们娘俩跟前说点大话也就罢了,让别人听到不笑话死你,若是让你父亲兄长听到,又该严命死劝了。不过,就你方才所说的话看,是有点识人的本事了,很不错。”

丘如海得了夸奖,陪着母亲嘿嘿笑了起来。

丘如意便心急地嚷道:“你快说说那个堂妹如何。”

丘如海想了一下,说道:“今日倒是见过那位堂妹一面,是个沉静本分的。”

丘如意见哥哥只说了上面一句话,便闭上了嘴巴,不满道:“你带了眼睛去,便只看到这些?还是我来问吧:她长得美不美,比丘玉晴那丫头如何?识不识字,读书多不多?”

没等丘如海开腔,旁边的郑妈笑道:“小姐还是别难为二爷了。他一个爷们,哪敢只盯着小姐看的,便是堂兄妹也不成啊。”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看着哥哥歉意地笑了笑,丘如海就笑道:“郑妈妈说的很是,妹妹想知道新堂妹为人如何,就多讨好一下郑妈妈吧,她会告诉你的。”

原来郑妈乃是于氏的心腹陪嫁,如今更是于氏的左膀右臂,在丘家上下极有脸面,她又对于氏忠心,也不仗势欺人,为人端正,处事公平,所以丘家兄妹对她一向极为尊重。

郑妈今天奉于氏的命去了家庙拜见了田氏,听丘如海如此说,便笑道:“二爷虽开玩笑,老奴可当不起。”

郑妈又对丘如意说道:“若说这位堂小姐,倒真是貌美,比起玉晴小姐来,只高不低,性情倒真是温柔沉静,虽然话不多,却看得出,是个读过书有才情的。”

丘如意闻言,便高兴地拍手,笑道:“果如我所料的那般。以后,我姐妹二人一动一静,一文一武,不说顺阳城,便是整个凤临郡,也寻不出我们这般般配的姐妹组合了。”

郑妈又笑道:“听说她家大老爷去世时,她日夜守在灵前哀哭不止,以致身体虚弱。日后每每提及父亲也是神情悲戚,今日老奴过去时,她亦是帮着母亲料理杂物后,便默默守在灵柩旁,旁人说她,也只是淡笑不语。”

丘如意越发高兴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有孝心倒是本该的,但能做到由着本心做事不沽名钓誉,却是难得,这个妹妹真是太合我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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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打点礼物

丘如海见妹妹一副终于寻到知己的疯颠模样,便在旁凉凉说道:“她自然是好的,但我却觉得某些人喜新厌旧,瞧乐得连闺阁女儿的仪态都顾不得了,看来早把玉娟妹妹给忘到天涯地角去了。”

丘如意闻言,笑声戛然而止,小心看一眼母亲,忙整理一下衣衫发辨,又坐端正了,这才慢慢说道:“我可不是薄情的人,怎么会忘了玉娟,但若论亲疏,她却比这位堂妹远了,且她和玉晴才是亲堂姐妹呢,我若是与她太亲近了,她夹在中间也难做。不过我们到底是自小玩到大的,心里自然是很亲近的,所以将来我在心里对这两位妹妹不分远近就是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房中积攒了多少好东西要送她?”

丘如海已经跳了起来:“什么是你积攒的?都是讹诈我的好不好。”

丘如意不在意道:“反正你不爱读书,那些好的笔墨纸砚也用不上,倒不如给了能用得上的人,一来也不至于让那些好东西在你心里埋没了,二来我的行为都是为你做功德呢。”

丘如海瞪大了眼睛,丘如意只是淡淡一瞥,便又有些忸怩地对母亲说道:“我身为姐姐,也该表示一下对新妹妹的关爱才是,她又是沉静性子,更该先表示友好了。到时二人相见,我该送她些什么礼物呢。”

于氏笑问道:“你是如何考虑的?”

丘如意说道:“我原本想送她件心爱的首饰,可是一来不知她的喜好,再则方才听哥哥说,她们家有些窘困,若是贸然送了,她无相当的物件相送,不免尴尬。若是送她件荷包绣囊……”

丘如海抢过话来,说道:“以她的性情来看,女红自是极好的,必定件件精品,你若是贸然送了,不免尴尬的便是你了,唉,委实难办啊。”

若是平日里,丘如海如此取笑她,丘如意必是不依的,一定要还回去,但今天却只对着哥哥撇一下嘴,又陪笑看着母亲道:“母亲您给女儿出个主意吧。”

原来只要能对人有心,又肯用心,便是心粗如水缸的人,也会有心细如发的时候。

于氏对女儿越发的放心起来,笑答道:“既然家境不对等,你又诚心想与这位堂妹交好,最好还是自己做个针线吧,反正他们在那边事情也多,十天半个月未必能忙完。”

丘如意得了母亲的建议,便急急火火忙了起来,想到这位妹妹名字中有个兰字,便要以兰为图案,因怕自己画不好看,便请丘如海帮着画,丘如海倒也尽心,偏总不能让妹妹满意,气得丘如意直埋怨哥哥不学无术。

丘如海委屈道:“已经够好的了,是你太挑剔。”

最终还是丘如海去求了丘如承画了,丘如意这才给了哥哥一个笑脸,恨得丘如海说道:“我可是你亲哥哥,这心也偏得太狠了吧。”

丘如意才没工夫听哥哥的酸言酸语,只顾着让苏嬷嬷帮着挑选布料又选线配色,好一阵忙活。

而田氏那边也已经请人看了入葬的日子,自然不免要做一通法事。

丘府身为族长,宋氏又有自己的心思,故此倒是照应有加,田氏自然感激不尽。丘家与田氏一家血缘亲近,也免不了上前帮忙。入葬一事倒也顺利,田氏一家又在陵前守了七七四十九天,这才除服宴请答谢众亲友,此后一家人暂搬到家庙旁的一处小院里住下。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京城里却是喜事不断,刘氏一族与安氏皇亲接连结下几桩姻缘,使得两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越发亲密无间,大家都只顾着喝喜酒,也没人提太后还政皇上大婚的事情了,方进被黜一事更是早就被人忘到脑后去了。

当然是否真忘记了方家,也只有各人心里知道,至少丘如意短时间内是难以忘掉的。

原来丘如意想到丘若兰一家事情已完,这初归故里,不免要各家走动的。

如果因为她家境不好,没有好首饰,或者虽手中不缺,但到底是南边的东西,在顺阳里未必能入众人的眼,到时因为这个受众人的轻视,却是丘如意不能忍的。

丘如意想到这些,忙吩咐杏儿道:“把我的首饰匣拿来。”

哪知挑来拣去,一件也没看中。丘如意不由叹道:“以前倒真有几件好的,早知道如此,真不该让承大哥拿去换银子。以后再来,只能给他银子,不然连我出门也找不出能戴的了。”

杏儿听说,便又拿过丘如意的钱匣子,打开给她看,说道:“也不知道您中了那府里承大爷的什么咒,只要他一来,您就赶着往外拿银子拿首饰,您看看,现在不光首饰匣空了,连钱匣子也空了。”

楚儿也在一旁小声帮腔道:“若是给了咱们家的爷也就罢了,偏还是那府里的,那么些银子,谁知道他拿去怎么享受了,怕是心里还笑话小姐好骗呢。”

原来丘如意本着演戏要演真了,故在她们面前对方家小姐之事也是守口如瓶,所以她们只看到丘如意往外拿钱,因为不知道事情原委,便都担心丘如意受了丘如承的哄骗。

被丫头们劝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往常丘如意还能不以为然地笑笑:“你家小姐这是做善事呢,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能来呢。”

不过今日往日鼓囊囊的钱匣子里,如今孤零零躺着几块碎银子,丘如意顿时感到肉疼,心中哀叹道: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天爷,你就快发发慈悲,让承大哥快些把方家小姐买出来吧,这也太折磨人了。

丘如意虽然心中哀嚎,但在丫头面前却不肯露怯,只见她云淡风轻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不要学市井妇人,斤斤计较于一点银子,咱们哪里差银子用了。至于首饰嘛,你家小姐我天生丽质,便是一根钗子也不戴,仍是光彩照人,不象别家小姐自己容貌不够,只好用首饰来装扮了。”

丘如意强词夺理,丫头们不好反驳,只好默默收起匣子,倒是苏嬷嬷在旁笑道:“小姐正是青春正茂的年纪,若真是满头珠翠,不仅俗气,也减了几分少女的风华。但也不能太素净了,若是闲戴金银簪子太俗套,倒是可以自己做几枝绢纱花,配着簪钗戴,也是点睛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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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走火入魔

丘如意听了,顿觉有理,便跑去找母亲开了库房,要挑些绢纱做花儿。

于氏笑着赞道是个好主意,便由着女儿去了。

丘如意心中微微有点失望,她本意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母亲表白一下,自己已经清贫如斯了,希望母亲大发恻隐之心,给自己添置些首饰,她也好送人,若能再添补些银子就更好了,哪知母亲偏要公事公办,一点也不肯松软,丘如意也只好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地做她的绢花去了。

谁知苏嬷嬷果真有些真本事,那绢花做出来惟妙惟肖,花样繁多,搭配着簪花发带及衣裳,竟别有一番清丽雅致的韵味。

丘如意看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惊艳,满意地笑道:“不错,真没想到我也能有这样一个手艺,好,很好,就请嬷嬷再设计几个花样,我要细细做了,送给我妹妹戴。”

丘如海也觉得妹妹此时的容貌比平常更添一丝清逸风采,口内却冷冷说道:“母亲都快把你惯得没边了,就为你做几支绢花,毁了多少绢丝布帛,都抵得上添置簪钗的钱了,真是败家女。”

丘如意得意笑道:“母亲就是疼我,你心酸也没用。”说罢,对苏嬷嬷等人说道:“你们把各色的布帛绢丝都裁些来,一会儿咱们好做纱花儿。”

等到人都退下,丘如意便抱怨道:“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进展,我如今都成穷光蛋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连个能拿出手的礼物都没办法弄到。”

丘如海叹道:“如承也没办法。谁让方家的事情传遍天下,集翠坊是打了奇货可居的主意,如今有钱也买不出人来,除非花大价钱,咱们又出不起。如承也怕她受委屈,又担心她想不开,所以银子也没少使,事情却只能僵在那里,等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丘如意便把方家小姐的事情暂搁置到脑后,每日里盼着与丘若兰相见。

田氏一家除服后先休整了几日,便开始各家走动,这日便递了帖子给于氏,欲明日携儿女前来拜会丘家。

丘如意知道了,不由喜出望外,但紧接着就被泼了冷水:那天正该是她去庵庙礼佛之日。

丘如意便跑到母亲跟前缠磨,说道:“明天比较特殊,是堂伯娘一家初次上门,不比从前,我若是不出面,恐被人误会托大,就破一次例,后日再去礼佛。”

于氏自然不肯,笑劝道:“这次为你堂伯娘一家破一次例,这个先例一开,怕是再难扎住口了,否则若下次不为那人破例,她必挑你的理儿。倒不如咬紧了牙关坚持原则,别人都知你是为父母兄弟祈福的心诚,又见你始终如一,断不会为这事说你故意怠慢人的。”

丘如意情知在礼佛一事上,她是拗不过母亲,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笑道:“那我明日一大早就去福善庵,做完法事便赶回来,母亲可要想法儿让她们多玩会儿。”

于氏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丘如意放下心来,却又生出新花样来:“不如我把送她的香囊,带到菩萨面前供奉一下,将来她日常带着,便能保平安,就是有什么不遂心的,也能逢凶化吉。”

丘如海闻言,连声道:“你魔障了!绝对是走火入魔了。连面都没见一回呢,就为她想得这样周道,你让自小心疼家你的哥哥我情何以堪啊。”

丘如意便哼着鼻子,说道:“这么长这么拗口的话,真难为你中间不歇气地说出来。”又有些感伤道:“我知道我性子不好,总和别人玩不一块去,幸好往常还有个自小一处长大的玉娟,偏她去外地也有三两年时间了,如今好容易来个亲近的妹妹,我自然得好好与她亲近。若是万一被玉晴那丫头拉了去,倒显得我真是品性不好呢。”

丘如海见不得妹妹不开心,便笑道:“行了,快别装了。看你一个女霸王在这里悲春伤秋的,能寒碜死个人,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丘如意气得又和丘如海拌起嘴来,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于氏笑眯眯地看她兄妹二人打闹,见闹得差不多了,便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你这般用心,她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万一是个不值得交往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怨天怨地,费了心神,却弄得自己心里不平。”

丘如意忙束手站立,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只是做了身为姐姐的本分罢了,她是好是坏,日久见人心。而我不存一点坏心与她交往,想来她也是个读书识字的,自然知道好歹。况且一个闺阁女子能坏到哪里去,便是性情不好,但血缘相关,磨合一番,也能相处下来的。”

于氏见丘如意想的明白,便不再往深处说,只说些第二日礼佛的一些事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丘如意就催着哥哥一起上了路。

到了庵中,先拿出香囊,与法师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得了法师一通姐友妹恭的赞许,喜得丘如意特意拿出二十两银子来请法师为香囊开光祈福。

丘如意心里惦记着田氏一行人,满脑子都是自己如何仪态万方、进退有度地博得她们的好感,哪有什么心思礼佛。

一熬到法事结束,丘如意便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丘如海只是好笑地顺着妹妹的意思行事,但他兄妹二人是坐轿骑马,可就苦了跟着的人,大热的天一路飞奔,汗流浃背,真是苦不堪言。

幸好丘如海在外面看在眼中,便提议歇息一下再走,丘如意从车窗里看到,家下人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直喘粗气,也只得点头同意。

趁着歇息的工夫,杏儿便小声对丘如意说道:“小姐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二十两银子,那可不是公中出的,如今小姐真是身无分文了。”

丘如意知道是为香囊的事情,刚要开口安抚,却猛然想到,那香囊还在菩萨跟着供着呢,不由着急地大叫道:“真是糟糕!”

丘如海闻声赶来,弄明原委后,见妹妹急得一头汗水,便道:“你们且先慢慢走着,我骑马去取。”

丘如意听了心中稍慰,见丘如海甩一把脸上的汗,正欲牵马离去,衣衫湿嗒嗒地粘在背上,忽然脑中一个激灵:一个素昧平生的堂妹,真值得自己在烈日如火的夏日,如此驱使着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亲哥哥?自己果真是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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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识破踪迹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丘如意倒真有些为哥哥心酸了,便忙叫住丘如海,说道:“罢了,不必去取了。咱们现在回去,她们未必还在,就是在,我也可以先送她绢花,下次再送她香囊就是了。大日头底下,实在没必要这样着急忙慌的,万一中了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谁知丘如海却不愿看妹妹空忙活这些时日,便笑道:“你坐车自然觉得闷的慌,我骑马吹着风儿,却是惬意的很。放心,我快去快回,你若是不愿独行,前边不远处有个茶摊子,你们去那里等我好了。”

说罢,丘如海翻身上马,一骑飞尘往福善庵奔去。

丘如意直到看不见的丘如海的身影,才转头吩咐家人道:“拐到前边路口的茶摊子,等着二爷回来。”

丘如意一行人走到时,茶摊子前正坐着几个人喝茶纳凉,丘家管事便不免多看了几眼,早有不惯见人惧怕大户人家的乡间人离身远去,倒是有位书生带着仆从仍悠然坐在那里。

这位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安世诚,他身边的仆从便是长庆长祝了

丘家管事见是个文弱书生,心里便也不在意,便抬脚往里欲寻茶铺主人。

茶主人一早就看到丘家车马,先抢着吩咐了家人几句,这时便笑脸迎了上来,见是丘家管事,越发笑得开心,说道:“那边有静室,还请贵主人去那边歇息。”

这家茶水摊子的主人颇是个会做生意的,茶摊子前简单摆放些桌椅,供行人喝茶用,却又在旁边用竹帘子单隔了间小厅出来,倒省得人抛头露面,故过往的大户人家歇脚多爱在他家,丘家也不例外。

因为丘如意打着为父母兄长祈福的旗子,每月数次往来于福善庵,便与这家茶主人熟了,来了也不消多说,那茶主人便早早让家人拾掇干净,备着丘家主人歇息。

等一切收拾妥当,丘如意才带着帏帽,在众人的簇拥中径直走向静室,一进静室,丘如意就现了原形,将帏帽摘了扔给楚儿,大叫道:“这天也太热了,快些拿茶来,渴死我了。”

因为静室只是用竹帘子搭起的,本就不隔音,况且又与外面相距甚近,安世诚听到微一皱眉,复又喝自己的茶去了,他的两个仆从却相互挤些眼儿:乡间人果粗鄙不堪。

茶主人却如没听到一般,也不往里送茶,仍笑眯眯地招呼着他三人,见里面清静下来,这才亲自倒了茶水送给坐在外面的丘家仆人。

原来这些大户人家自恃身分,哪里能喝下这么难以入口的粗茶,都是自带茶水,也不过是借他一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脚罢了,当然赏钱是少不了的,故此茶主人也最爱招呼这样的主顾。

两下里本相安无事,偏丘如意挂心哥哥,怕他大日头底下吃不消,才不过吃了两盏茶的工夫,便开始催着婆子出来,吩咐人好好看着路上,若是丘如海来了,赶忙通报一声。

婆子传完话,便往小厅里去了,却不想长祝眼睛锐利,发现那个婆子有些面熟,待喝下一碗茶后,用胳膊肘儿捣一下长庆,问道:“你看方才那个婆子是不是有些面熟,倒象是那日诬陷殴打咱们的人。”

长庆因为先前的事情,如今在安世诚跟前,那真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刚才丘家一行人进来,他知道有女眷,一眼也没敢往那边瞧,方才那婆子出来,他也没注意看,不过就算他看了认出来,定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如今见长祝提起丘家人,长庆早吓得心惊肉跳,慌忙否定道:“是你看错了,哪会这样巧。里面的一看就是守规矩的大户人家,那天是些什么人?怎可相提并论,定是天太热,你看花了眼。”

长祝被他这样一说,也有些不确定了,安世诚闻言却上了心,等那婆子再出来说话时,二人不由细细打量起来。

虽说那日婆子们脸上都糊了浓浓的一层脂粉,便真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大约的容貌,再比对一下说话举止,越寻思越觉得些相似,就连长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些相像的。”

长祝立马和茶主人套起话来,丘家是顺阳城的大户,又不是什么需要藏掖的,所以轻而易举便打听了出来。

长祝身为安世诚的贴身小厮,对于那日安世诚主仆二人与丘家小姐起冲突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等茶主人离去后,不由小声咋舌道:“那位丘家小姐还真是记仇,隔那么长时间了,还要找补回来。必是那日看到咱们的行踪了,这才找了个借口打上门的。偏还怕咱们知道,装神弄鬼的,可惜老天有眼,终被咱们识破,这笔糊涂帐也该算一算了。”

长庆生怕事情被捅出来,忙阻拦道:“你小些声儿,出门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真有事,还是要听爷的话,你怎么就敢做起主来了。”

长祝深谙长庆的性子,见他少有地息事宁人起来,不由吃惊地看向他,连最后一句被指责教主子做事的话,都忘了驳回。

长庆只当没看到长祝惊讶的表情,转而对安世诚说道:“看着相貌有些相像,可也不能担保就一定是她,这天下长相类似的,也不是没有。再则,他们人多势众,若真理论起来,吃亏的必定是咱们。”

安世诚闻言也对长庆起了疑心,口内却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只管喝茶纳凉,那个帐,等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再算也不迟。”

长庆心底的石头暂时落下了下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见安世诚二人正奇怪地看他,忙掩饰地笑道:“天太热了。”

安世诚点头笑道:“是太热了,那就多坐一会,等日头没那么毒了,再赶路也不晚。”

长庆想到要长时间与丘家待在一处,刚落下的心又不由得提到了半空中。

安世诚主仆三人小声嘀咕的同时,里面的丘如意也正与丫头婆子们商量对策。

原来那婆子连番被安世诚打量,自然也就留了意,一看之下,心头颇是吃一大惊,急忙走进里间报给丘如意。

丘如意暗叹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枉她那日与哥哥费了那些心思要掩盖行踪,到底让人撞了个正着。

杏儿几个丫头便不免害怕起来:“那可是国公府的人,咱们本就惹不起,偏二爷还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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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相安无事

丘如意却不以为然然地哼道:“他们才三个人,除非个个身怀绝世的功夫,不然闹将起来,照样把他们打倒在地,让他们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话虽说的轻淡,也不过是因为丘如意不肯在下人面前露怯,才故意装出的满不在乎。

其实她也担心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得罪卢国公府,害得家人受牵连,故此时虽说了大话,却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暗暗祈祷外面三人赶快离去,大家就当没遇到过。

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安世诚三人动静,丘如意先就受不了这份煎熬,且也知道,问题没解决,它会始终等在那里,躲过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于是她又再次向婆子确认道:“你真看准是他们了。”

婆子点头答道:“原本奴婢也没在意,是他们频频看向奴婢,这才发现的。”

丘如意转过头,透过竹帘,往安世诚那边看了一眼,疑惑道:“看着一幅穷秀才的模样,不象权贵之家出来的啊,再说了,这半天也不见他们发作。”

杏儿便道:“该不会他见力量悬殊,暂时隐忍吧。”

丘如意也觉得有道理,但如果真被卢国公府的人认出来,总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将来总会闹出来的。

丘如意不由紧皱眉头,欲想个对策出来,偏脑中空空如也,什么想法也没有,心头发急,便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起来。

众丫头婆子也都没法子可想,一个个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

这时,楚儿正好立在竹帘旁,她本欲看看国公府里出来的人是何等贵气模样,却发现那几人有些面熟,不由“咦”地一声,小声说道:“真是卢国公府的人吗,奴婢怎么看着有些面善呢。”

丘如意闻言,一个箭步走到竹帘旁,扒拉着帘子,眯着眼睛打量一番,低声道:“我也觉得有些面善,似是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杏儿观察一番,皱眉一想,不由低声笑道:“奴婢也觉得面善,看着倒似那日福善庵外的书生主仆。”

丘如意一经杏儿提醒,恍然大悟道:“果然是那个穷书酸,我就说他不象权贵家的人。”

丘如意顿时松了口气,从竹帘旁悠然踱步走开,自谓窥得事情真相:“必是他们觉得那日失了面子,心中不自在,故后来路中偶遇,便假借卢国公府之名,暗出一口气。”

有了这个思路,眼前的一切困惑便迎刃而解了。

自己这边是顾忌被发现曾痛打了卢国公府的人,故此才不敢轻举妄动。他那边定是担心被自己揭穿假冒权贵,到时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也只好坐在那里强撑着。

大家彼此不说破,倒也可以相安无事,说起来,他假冒卢国公府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中,自己这边越发没什么顾虑了。

丘如意拿香帕轻拭眉间,长舒一口气:“汗都急出来了,竟是虚惊一场。”

丫头们忙上前打扇斟茶,里间冷凝的空气,又愉快地流动起来。

外面安世诚仍在悠然喝茶,仿佛这乡间人喝的粗茶乃是上等香茗,长庆见此,这心便如井里的水桶,七上八下的,长祝则是两下里疑惑:公子不该在这里如此磨蹭,长庆脸上的汗水也流得太多了,总感觉眼前的一切好怪异。

仿佛过了许久,丘如意倒坐不住了:“我哥哥怎么还没回来,这样大热的天,该不是中暑了吧。”

丫头们忙安慰丘如意,一盏茶的时间转眼又过,仍未见丘如海的踪影,丘如意实在等不得了,就要安排人去卸下马车,好空出马匹来,着人去接应哥哥。

正闹腾成一片,便有家人看到远处尘土飞扬,忙叫道:“二爷赶过来了。”

丘如意在里间听了,早提了衣角快步跑了出去,楚儿慌忙拿着帏帽追了上去,其他丫头婆子也一窝蜂地跟了出去。

这时丘如海已经策马来到茶摊子跟前,家人走上前欲接过缰绳,丘如海一甩缰绳,大踏步走了进来,来不及和妹妹说话,直喊道:“快上茶来。”

小丫头忙端过茶碗来,丘如海一口饮下仍不过瘾,又端起外头下人的大海碗,也顾不上是别人用过的,扬起脖子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一把嘴,叫道:“痛快。”

又有婆子见丘如海脸上汗水和着尘土流下来,弄得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便去打了一盆水来让他清洗一把。

丘如海净了脸,才算是喘过气来,丘如意忙亲自递上巾帕,连声道:“让哥哥受累了。”

丘如海狠狠擦了一把脸,长舒一口气,有了精神气,又见丘如意一脸的愧疚之意,便开起妹妹的玩笑来:“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是问香囊呢,那才是你心心念念的。”

丘如意见哥哥一脸揶揄,方才的担忧便都烟消云散,笑道:“你既然明白轻重,还不快把香囊拿来?”

丘如海便自怀中取出一个鹅黄缎子的小包裹来,见丘如意脸上奇怪,便把包裹在手中一晃,笑道:“我一路上快马加鞭的,便是不被尘土弄脏了,也要被我的汗浸湿熏臭了,那可是你要送给你心尖尖的,不好好包裹起来,你还不得吃了我啊。”

丘如意便笑哼道:“你明白就好。”一面说着,一面打开缎子查看,里面果然包着幽兰香囊,丘如意拿起香囊,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儿。

旁边的安世诚此时则对两个仆从说道:“也歇得够了,咱们赶路吧。”

长庆长祝二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丘如海兄妹,闻言顿觉意外,但见安世诚已经起身离去,只得掏出茶钱放在桌上,追了上去,三人骑着小毛驴慢慢往顺阳城而去。

丘如海这才发现,原来这茶摊子上还有外人,顿时后悔方才不该说话没个把门的,有可能会害得妹妹名声受损,又见是安世诚,越发觉得意外。

丘如意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去了静室,卖弄起她的新发现,将假冒权贵的穷书生好一顿嘲笑。

不提丘如海如何压下心头疑惑陪着妹妹傻乐,只说正在赶路的长祝,一会看看默不作声的安世诚,再看一眼亦是沉默不语的长庆,心里憋闷不已。

就在长祝准备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时,安世诚却开了口,轻声说道:“这个样子应该也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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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缘分未到

长庆和长祝闻言,顿觉一头雾水,摸不清主子怎么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不由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困惑,便不约而同地转眼看向安世诚。

哪知安世诚的脸上却是淡淡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长庆二人相互挤眼暗示,最后长祝大着胆子,问道:“爷说什么也不错?”

安世诚眼睛看着远方,脸上慢慢变得明朗起来,笑道:“我想起早上的书信,老爷夫人让我不要在下面游荡,赶快回京城,寻访京城名师,对我的学业必定裨益不小,这个主意现在想来也是不错的。”

长庆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却道:公子爷真是读书读傻了,清早得的信,现在才想明白,也够迟钝的。

原来安世诚一向喜欢读书,因此常年在外求学,亲事却是耽搁了,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却仍无着落。

他此次回京,卢国公夫人便打定主意,要把儿子的终身订下来,哪知安世诚读书成痴,心中并无成家的念头,为此还以照管新产业为借口,跑到凤临郡躲避。

不想也是傻人有傻福,京城里太后为安刘两姓乱点鸳鸯谱,安世诚竟因此避了过去。卢国公夫人也不看好这种亲事,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儿子。如今京城已经消停下来,她这才写信叫儿子回府。

安世诚自然不敢违了母命,可心里到底不情愿,一路上情绪不高,此时才算有了点笑容。

长庆二人见主子高兴了,心里也都轻松下来,如今又只有他们主仆三人,说起话来便肆无忌惮起来。

只听长祝问长庆道:“你方才可有看到那位丘家小姐的容貌?自来有相由心生一说,她那样的性子,我想必定是个满脸横肉的夜叉模样,如今大楚民风自由,妇人多有抛头露面,她一个乡间蛮横女,大庭广众之下都不讳言情郎,却又学京城贵女,时时戴着帏帽,这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是太丑了不敢见人。”

长庆摇头:“她走得太快,当时只觉得一阵香风刮过,哪来得及细看,后来又戴上了帏帽越发看不清了。不过,听说她乃顺阳城闺中第一人,又都说她素来不学无术,脾气又坏,想来定是容貌上出色了。”

长祝看一眼前面的安世诚,见距离有些大了,忙伸手使劲拍一把毛驴,接着说道:“不学无术未必真,我看她的香囊倒是活计精细,既然是送情郎的,必不会假以她人之手,所以说不定是指她女红极好,容貌一般呢。”

长庆看一眼安世诚,不敢作声。

长祝无人搭理觉得无趣,便也闭了口。

这时安世诚倒说话了,却差点把长庆二人吓得从驴背上滑下来:“若是被老爷夫人听到你们非议丘家,定要打烂你们的嘴。丘家可是我卢国公府上下的救命恩人。”

长庆二人惊疑不定,他们从没在府里听过丘家,更不用说什么对国公府的恩情,不过若安世诚所说为真,他们方才对丘家及丘如意的一番嘲笑,便会陷卢国公府为忘恩负义之辈,这个罪责,他们身为小厮的可担当不起。

长庆心中有病,更是心惊,小心试探道:“爷,您定是在吓唬小的们。小的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况且咱们几次与丘家相遇,也没见您提起啊。”

安世诚脸上略带了几分不自在,支吾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才想起来,以后再见了丘家人,虽不必特意敬着,但至少要客客气气的,如果被我听到,有人胆敢借国公府的势欺压丘家,我必不轻饶。”

长庆见安世诚说话间只管看着自己,情知是躲不过去了,便一轱辘从驴背上滚下,跪倒在地,说道:“爷请您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安世诚便道:“饶不饶过你,也只看你究竟做的什么事。”

长庆当下将他那日当何看到丘如海,又如何借势出气一一道来,末了,垂头丧气地说道:“真没想到他们明知是国公府的人,还跑来打人,终是连累了公子,都是小的惹的祸,任打任罚,绝无二话。”

安世诚点头道:“罚是应当罚的,竟然妄想欺瞒主子,至于欺压丘家一事,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

毕竟是他闭口不谈丘家有恩于国公府,诚心纵容试探,这才让长庆由着心思仗势欺人,如今为这个惩罚长庆,他的心里倒过意不去。

安世诚想毕,说道:“等回到府里再罚,你以后行事要谨慎,须知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要防着祸从口出,尤其是主子身边亲近的,大意不得。”

长庆闻言,知安世诚罚过自己后,仍会让自己在身边伺候,喜得急忙磕头:“是,是,小的记下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

安世诚懒得听他表忠心,拍拍驴子,慢慢往前走去,长祝提醒长庆赶紧起身,二人一同追了上来,风中隐约听到安世诚低语:“虽泼辣蛮横,却也恩怨分明,不畏权贵,倒真是个难得的……却也不算是我失了信……”

长祝二人赶到安世诚身边,却见主子正闲闲看着两边景色,便只当自己听错了,一路随安世诚进了顺阳城。

安世诚三人穿过顺阳城往京城而去时,丘如海兄妹才刚进家门,一下了马车,丘如意便得知田氏一行人已经离去多时。

原本于氏苦留的,但是田氏却道她家离城太远,怕天黑行路不便,于氏便也没有留客的理由,只得送了客。

丘如意听了,淡淡说道:“天不遂人愿,也是没法子的事。”

于氏听了大感意外,丘如海亦是惊奇,他还以为妹妹会懊恼地抱怨半天,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地轻描淡写。

丘如意便解释道:“人与人之间皆是缘法,或许是我二人的缘份还不到,故这次终不得见,下次必是能见到的,我又何必在这里着急上火的,否则既损坏了身子,又让家人担心,还于事无补,怎么看都不划算。”

丘如海便笑道:“我觉得你今天礼佛真是值得,你看这不就顿悟了。”

丘如意到底还是放不下丘若兰,未必也惦记了两三个月,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歇息过来后,便又问母亲对田氏一家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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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禁提从前

于氏笑说道:“和你郑妈妈所说相差不多,你若兰妹妹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虽安分寡语,气度却不凡,令人不敢小视,具体如何,言语难以描画,下次你见到自己体会去。你两位堂兄也是年轻上进的,读书方面比你二哥强多了。倒是你堂伯娘真是显了老态,想来以前的日子确实过得极不顺心。”

丘如意听罢,倒被母亲勾得更想见见这位堂妹了,便猴在母亲身边,让她快些定下回访田氏的日子。

此时正在回家路上的田氏,心中颇是起伏不定,感慨万分,自从见了于氏,很是惊讶于氏的驻颜有术,虽则田氏如今孀居,但身为女人,很难对容貌不在意。

只见田氏端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拂过脸庞,对丘若兰叹道:“想不到十数年未见,你堂婶子面貌上竟没什么大变化,到是因为多了几分雍容稳重,比起她做新妇时都要出色。我也就罢了,在南边吃过苦,失于保养,自然显老,可那府里的宋氏比我还小几岁,又比她身份尊贵,也是老了不少,说起来,母亲见过的人也不少,却再没有比你堂婶子命好的了。”

丘若兰便依偎在母亲身边,笑道:“我却认为母亲是你们妯娌中最美的,女儿不过承了您的六七分相貌,便处处被人赞美貌,可见母亲之美,只是因为以前处处为我们兄妹操心,这才有些显老。以后女儿会好好孝敬母亲,再不让您费一点心神的,等哥哥们金榜题名后,到那时再看各人的福分,母亲再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田氏听了女儿之言,心中熨帖,高兴地笑道:“能如你所言,那真倒是不错,那时你再嫁得如意郎君,母亲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丘若兰俏脸一红,靠在母亲怀中,小声说道:“女儿才不嫁呢,女儿要永远跟在母亲身边伺候您。”

哪个少女不思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田氏也不戳破这个美好的大话,只管享受眼前的天伦之乐。

此时丘若兰却哎呀一声坐直了身子,田氏不知何故,忙问道:“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丘若兰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胳膊似是被什么硌了一下,还怪疼的。”

田氏便看向身边的衣包,笑道:“你倒是个娇贵的,是你婶子给了件物什,我随手放在里面,没想到隔着衣服也能硌着你。”

田氏边说边把衣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个小匣儿,脸上又多了几分感慨神色。

丘若兰心里早已经猜到是何物,脸上却一片懵懂,田氏见状,便笑着解释道:“说起来,这算是母亲手中仅剩的嫁妆了。”

见女儿听得认真,田氏便半吐半露地说道:“当年你婶子家遭了难处,都快断了炊,我那时怀着你大哥,看不过去,偷着拿了些私房接济了她家,后来她家日子兴旺,咱们家却迁往南边,也没处还,你婶子便将那银子做了本钱置田,十几年下来,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呢。”

丘若兰闻言,玩笑道:“咱们家虽家财丰富,我却知道那算是祖产,大部分是要由大哥来继承的,既然您竟外得了这大注的嫁妆银子,将来可要多贴补一下我和二哥啊。”

丘若兰说着,便自母亲手中抢过匣儿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有几张地契并些银票,但粗加起来也不过是千两之数,丘若兰脸上不由意兴阑珊:“原来只这么些,不只是女儿,怕是也难入两位哥哥的眼了,便是都给了女儿,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的。”

田氏笑着合上匣子,说道:“将来你出阁时,别说这千两银子,便是万两,他们也是肯的。若不是因为有你这个鬼机灵从她手中夺得那些家财,咱们家现在怕是要身无分文了,这千两银子竟也成了巨资。”

丘若兰眯眼笑道:“女儿身为家中一分子,自当要为母亲兄长分忧的。”

田氏点头道:“也怪不得你父亲那样疼爱你,你兄长确实不如你多矣。”

丘若兰脸上便不自在起来,说道:“母亲答应过女儿的,不再提从前的事情,今天怎么又提起来,父亲他……女儿……”说罢,鼻中竟有抽泣之声。

田氏这才想起女儿支撑起这个家时,便与她言道:“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只盯着以前,除了悲戚自愧,还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她家极少提及往事,如今见女儿面有悲色,知道是思念她父亲了,慌忙劝道:“只因为方才这注银子关着以前的事,这才一时大意,提起往昔,倒是母亲的不对了。”

丘若兰眼角含泪,说道:“并不是女儿忘本不让提从前的事,只是想起从前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受了太多的苦,偏那时女儿又无力帮扶,父亲这才早早就去了,每每想起,女儿便心如刀割,不能自已……”

田氏心疼地抱住女儿,劝道:“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以前是父母无能让你们兄妹受委屈了,如今咱们自南边回来,便要过新日子的,从前的种种都不要提起,免得一家人心酸。”

丘若兰这才回嗔作喜,靠在母亲怀中,悄悄擦着眼泪,眼光却在小匣子上打转,叹道:“世人最爱锦上添花,鲜有雪中送炭的。当日咱们家那样艰苦,若是堂婶能把银子送来,您与父亲轻松好些呢,如今谁还稀罕这几两银子。”

田氏爱怜地看着女儿,说道:“这也不怪她。咱们两家极少通音信,她哪里知道咱们过得那样累。便是母亲也没想到,当年不过几十两散碎银子,今日会有千数之巨,这笔银子便是作顺阳城大户人家媳妇的私房也不可小觑,若是小户人家则更能富富裕裕过一辈子了,虽然咱们不缺银子花,但她的这份情,还是要记的。”

丘若兰便笑道:“如今在母亲眼中,只有继祖母是个狠毒无耻的,天下人皆是良善之人,女儿也不过是就事论事,提醒母亲一二,免得空付了真情,受伤的终归是自己。”

田氏笑道:“母亲这么一把年纪了,虽蠢笨,却也能看出个眉眼高低来,你这是对你如意姐姐有意见,便排揎到你堂婶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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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夜半惊梦

丘若兰被戳破心事,低头说道:“果然是知女莫若母,终是被您看出来了。成日家只听众人说,如意姐姐如何对女儿心心念念,女儿便当了真,也每日思念她,今日才知,竟是哄着女儿玩呢。”

田氏笑道:“到底是小孩子,就为这个伤心了一路?她是有正事,这些时日,也没少听说她因为这个被人诟病,说她小小年纪,便一心向佛,到了拜佛日,任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不见的,虽说是为了父母兄长祈福,但年轻姑娘家的,到底有些不妥。只是这是她个人的喜爱,别人也不好多嘴。所以今天,也是事有凑巧,你不要往心里去。”

丘若兰叹道:“但愿是女儿多想了,只当这事是堂婶子故意拿来作下马威呢。”

田氏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今天看她言谈举止倒是热气的很,况且咱们姿态已经够低的了,还有什么值得她耍弄手段的呢。”

丘若兰肚中有话,只是时机不对,不便吐出来,只得暂时住了口。

这时丘如山走来请母亲下车,原来已经到了家,田氏前头先下了车,车门一打开,外面的光线便照了进来,丘若兰忙用手挡了眼睛,等她走下马车放下手来时,便看到两位兄长吩咐人好生伺候夫人小姐,便迫不及待地往房里去了。

田氏欣慰笑道:“他俩这是读书痴了,幸好如海这孩子想得周道,虽不在家,却早就放下话来,只要你哥哥们瞧上的书,尽可搬来,免得放在他那里糟蹋了。到底是血缘相关,再深的恩怨,也比不过骨肉相连,若是上天庇护,咱们家发达了,可不能忘了你堂叔父一家。”

丘若兰心中冷笑,自己费尽心思从继祖母手中扒拉出几万银子,也不过就这么着,不想于氏那老狐狸不过扔出千两银子,几本破书,就把这一家子的心都给收买了,罢了,来日方长,且走着瞧吧。

且说丘如意自回家后,便见家中众人无不称赞堂妹的品貌,却发的心痒难耐,恨不得闭眼日落西山,睁眼旭日东升,时间如利箭出弦嗖地就到了去田氏家拜访的日子。

丘如海见妹妹一幅度日如年的模样,便笑道:“你还是晚些见她为好,免得被她的绝世姿容所惊,自惭形秽起来。话说,女儿最重容颜,众人那样赞她,你就无一点嫉妒之心?”

丘如意闻言,便高昂了下巴,傲气答道:“她就是美若天仙,也抹煞不了你妹妹的天生丽质,何来嫉妒之心。”

话虽如此说,丘如意素昔被人称赞美貌无双,又岂会不在意?

所以回到自己院里,她便悄悄问当日留在家中的苏嬷嬷:“我那堂妹是何等的美貌,真是个倾城倾国的?”

苏嬷嬷难见丘如意小女儿娇羞姿态,颇觉有趣,笑回道:“自是一等容貌,与小姐春兰秋菊,不相上下。”

闻弦知雅意,丘如意便知,堂妹定是美过自己了,看来自己这顺阳城第一美的名头是保不住了,心中怅然一回,又想道:“容貌乃是爹妈给的,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若是为这个自怨自艾,不仅可笑至极,也是极大的不孝,想这无益的事不过无端浪费大好时光,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去呢。”

丘如忧一会儿喜一会儿,最后丢过手,让丫头去花园里采些花儿,并特命从丘如海心爱的一株芍药上采几朵好的来,好做胭脂水粉儿。

苏嬷嬷见丘如意没追着问,而是兴兴头头摆弄花去了,心头不由松一口气。

其实容貌比对,本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不能绝对地说谁为首谁第二。

在苏嬷嬷看来,丘若兰固然是绝世的容貌,但之所以比同等样貌的女子更动人心神,却是因为她身上特有的甜美气韵,亦或者说是因为南边少女特有的娇俏柔美,才让她在这些北方女孩里显得别具一格,让人难以忽视。

这时丘如海已经大呼小叫地闯进院来,他没想到只为一句话,自己心爱的花便遭了妹妹的辣手催花,丘如意自然不惧他,兄妹二人接连斗法几日,各有输赢,拜访田氏一家的日子便悄悄来到了。

丘如意向来一着床就睡,那日的前一夜,竟罕见地失了眠,头脑里兴奋加杂着忐忑,辗转反侧,直到大半夜方迷迷糊糊睡去。

哪知睡意朦胧中,却似看到一个佳人华服加身插金戴宝,丘如意心生向往,起了结交之心,便往前走进几步,却被人推开:“快快离去,你一个方家艳名四播的花魁娘子,也敢到咱们郡王妃面前污她双目,小心你的性命。”

丘如意张口无声,心中恐惧,又动弹不得,只得任人推搡,幸好此时一个人道:“咱们将军夫人可不是那样的人,何苦为难一个尼姑,让她自去吧。”

丘如意闻言,奋力抬起手来,摸一把脑袋,果真一毛不存,骇然大叫道:“我的头发呢,我的头发怎么没了。”

这时就听杏儿在耳边叫道:“小姐,快醒醒!”

丘如意这才睁开眼,见自己双手里正紧握着披散下来的头发,不由松了一口气,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必是白天说了关于头发的话,这才夜里做了这个梦,便笑道:“没事,不过是做了个梦,你自去睡吧。”

杏儿知是不妨事,不过见方才丘如意叫声骇然,已经断定是个噩梦了,便随口笑劝道:“梦境向来是相反的,小姐也不必太在意。”

丘如意闻言,一记眼光杀向杏儿,心中咆哮道:死丫头,真不会说话,你家小姐在梦中可是王妃啊,被你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便把个王妃位份给丢了。

原来丘如意此时方想起那个佳人的相貌,正是年长几岁的自己,又是王妃又是尼姑的,丘如意才懒得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费心思,扭脸看一眼窗外,便笑道:“你说的很是,快去睡吧,天都快亮了,明天还要去做客呢。”

直到杏儿酣酣睡去,丘如意仍无睡意。

虽强命自己万事不想,丘如意仍难便入睡,直到天色微明,才略微打了个盹儿。

也不过一刻工夫,就被丫头们叫起梳妆打扮,又陪母亲兄长一起用过早饭,便坐车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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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二美相会

丘如意因为今天做客,心头兴奋,虽一夜未睡好,但直到上车前,精神还是满满的,连于氏都没有看出来。

从丘家往家庙去的道上,倒是道路平整,一点也不颠簸,只是有点摇晃,丘如意被摇晃不多时,昏昏欲睡,支撑不住打起瞌睡来。

于氏瞧见心疼,忙扶她靠在自己身上睡了,以命人小心赶路,于是原来半个时辰的路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

眼见快到家庙了,于氏便轻推女儿,道:“快醒醒,马上就要到你伯娘家了,别到时睡眼惺忪失了礼数。”

丘如意闻听,一轱辘坐直了身子,伸一伸懒腰,喟叹道:“再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于氏睃一眼女儿,伸手扯过她来,帮她把方才睡觉时蹭松了的头发拢一拢,左看右看,仍不满意,便自头上拔下一个小银簪子替她戴上,这才方觉得整齐了。

丘如意便涎着脸,笑道:“这支银簪子便算是送给我了。”

于氏被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了,刚要开口调侃时,就听丘如海在外面说道:“到了,伯娘一家早就等在这里了。”

丘如意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去,便见车子驶进一所小院子里,一位美妇人已带着人迎在二门前。

于氏母女下了车,田氏便笑着上前说道:“快进屋里去,外面日头毒辣,赶了这样长的路,别热坏了。”

于氏歉意笑道:“累你久等了。”

田氏不搭这个话茬,而是伸手一把握住如意的手,对于氏笑道:“这便是咱们家的如意儿了,果是个美人胚子,青出蓝更胜于蓝,比你当年还要出色几分呢。”又对丘如意说道:“这么些日子终是把你盼来了,你妹妹可是天天念叨呢。”

于氏也在旁笑道:“她也是天天的念叨,那日礼完佛大中午地就往回赶,谁知还是错过了,悔得什么似的。”

田氏笑道:“也难怪她们如此,咱们家也只这两个女孩儿,感情自不比寻常。兰儿快来进见你婶母和姐姐。”

丘如意早在田氏拉她手时,口内叫着伯娘,恭身行礼,等到田氏话音落下,丘若兰也上前对于氏行了礼,又对着丘如意清喉娇啭,低低叫道:“若兰见过姐姐。”

丘如意一进院里就看到田氏身边站着一位幽静如兰的窈窕少女,便知是堂妹了。

此时二人对面而立,越发把丘若兰的容貌看得清楚,当真是眉目如画,娇如春花,丽若朝霞,再看丘若兰也正偷着打量自己,二人目光相接,丘若兰便羞红了脸,低眸浅笑,丘如意立马便喜欢上了这位堂妹。

众人进屋分主宾坐好,丘如意坐在母亲身旁听她们说些家常话,屁股下便如硌了东西似的,扭来扭去不安生,于是换来母亲于氏暗地里的几个白眼。

田氏瞧见,便对女儿笑道:“兰儿,你姐姐坐了一路的车,必有些乏了,你陪她去房里歇息一下吧。”

丘若兰乖巧地答应着站起身来,丘如意早就巴不得这句话了,生怕田氏反悔似的,赶忙起身又给丘若兰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告退来到丘若兰的房中。

丘若兰虽是主人家,却尚有些腼腆,丘如意见她只是含羞抿着嘴儿,便笑道:“天下的事情真是神奇,之前我还哀叹自己形单影只的,没个相得的姐妹,不想老天就把你送到我身边了。”

丘若兰亦娇媚笑道:“我自小长在南边,也没想过千里之外的顺阳城会有一位如此亲近的姐姐,今天终得相见,心中亦感激上天,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教导。”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没几句便相熟起来,丘如意又拿出香囊来送给丘若兰,丘若兰面现惊喜,连连赞扬其巧夺天工,丘如意心里越发的舒畅起来,二人关系也就越发地亲密无间。

这时丘如意又趁着喝茶的工夫,细细打量丘若兰的闺房,只见室内狭窄摆设简陋,甚至比不上自己家里小丫头的房间,不由皱了眉头,再起身看院里,才发现虽说这是个二进院子,却小的可怜。

丘如意留了心,就慢慢从丘若兰口中得知,内院三间正房,田氏母女住着,另有两间厢房,一间做库房,一间挤住着丫头婆子,外院则是丘如山兄弟带着家人挤在三间厢房里。

丘若兰叹道:“这算是家庙旁最好的院子了,还是那府里的婶娘费了好大的劲才调出来,不然更是窘迫,都不好意思请姐姐进来呢。”

丘如意听到丘若兰赞宋氏,不由一撇嘴,道:“信那府里胡说,她也就是个嘴上殷勤不办事的主。若真是有心,哪里挪不出个宽敞院子来。等一会儿,我去对母亲说,我记得我们家还有闲着的宅院,怎么也比这里强。”

丘若兰连声辞谢不得,便感激道:“姐姐既然有此美意,妹妹岂敢推脱。也是妹妹的私心,我艰苦些没什么,到底年纪轻抗得住,只不忍母亲这般年纪了,还如此受委屈。可是这置办宅院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如此就少不得打扰了。”

丘如意皱眉道:“咱们两家还说什么打扰,真真是见外了。再说了,以后咱们住的近了,长相往来,时时相伴玩耍,岂不是好?”

丘若兰却面带难色,说道:“自小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儿,如今有了姐姐,自然是极希望能时时与姐姐相伴一处的。只是我父亲对两位兄长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读书有成,偏这些年事儿多,一直不能安下心来,如果真进了顺阳城,怕他们要整日与家族的人来往应酬,虽说是应该的,却不免耽搁时光,父亲心愿一日不达成,妹妹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后,却是让人两难。”

丘如意早就听说丘若兰是个极孝顺的,如今一见果然不差,心中越发赞赏不止,便沉吟道:“读书考取功名是正经事,耽搁不得,我家倒有处临近凤临城的宅子,既远离丘氏家族,又清静,还利于请教郡中名士,我父亲与大哥正是自那里读出的。只是你我离得越发远了。”

丘若兰闻言面上现了喜色,笑道:“如此说来,那倒是个好地方,说不定我的两位哥哥就此沾了叔父与兄长的好运气,下次便能高中也未可知。远些倒不妨,母亲和我左右无事,常来走动就是了。”

丘如意也认为,事有轻重缓急,不能为自己有个伴,就耽搁了她兄长的功名,又见丘若兰企盼中带着忐忑,便起身道:“也罢,我这就去对母亲说去,趁着今日在这里,也和好伯娘商量一番。”

丘如意只管往正房走去,却不曾留意到丘若兰唇边的浅笑带了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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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自作主张

丘如意姐妹二人来到正房,于氏妯娌二人正说的高兴,丘如意不敢贸然打扰,便悄悄走到母亲身边坐下。

于氏妯娌谈兴正浓,便只冲两个小辈点点头,仍旧接着说方才的话题,丘如意姐妹二人也不免凑趣说两句,一时聊得好不开心。

丘若兰见丘如意只顾着在长辈跟前尽孝,深怕她暂将挪宅的事情放下,便频频看向丘如意,冲她使眼色。

丘如意原本是准备一进来就说宅子的事情,见母亲与田氏聊的起劲儿,不好贸然打断另起话题,便顺着她们说话,寻机再提。

如今看到丘若兰看向自己,眼中既有为母亲兄长改善住所的急切,亦含了因为麻烦自家的歉意,丘如意被这样一双羞怯的美目注视着,只觉得如果不立时提起来,心中实不忍。

于是趁着于氏妯娌润喉的当口,丘如意便对母亲笑道:“方才女儿在这院里走了一周,发现这院子有些狭窄,竟是委屈了伯娘和妹妹了。我想咱们家也有几处闲着的宅子,不如就请她们来咱家住着吧,两家也好往来走动。”

田氏见丘如意提起这个话,眼睛便不由看向女儿,目光中含了欣慰。

原来丘若兰早在几日前,便道:“此处住着不便,让母亲兄长受委屈,很该想个法子改善一二。”

所以田氏此时便知这定是女儿的主意,却也只能靠女儿之口提出,不然于氏不提,她也难老着脸皮开口相求。

于氏岂会不知田氏一家住这个小院子太挤了,只是她因种种原因,不想揽这个事,所以才会一早将这十几年的利得算给了田氏,那些银子也够田氏一家寻个好住处了。

如今见女儿提起,于氏知道女儿这是心疼她妹妹呢,有心成全,便笑道:“难为一向心粗的你也能想到这里,那你依说,哪处宅子最适合呢。”

丘如意忙说道:“我看洼子庄上那处宅院就很好。住着舒服,又清静,两位兄长也能安心读书,等闲了咱们住到凤临郡时,两家走动也方便。”

于氏没想到女儿会提这处宅院,不由得心里一怔,目光便从女儿身上滑过落在田氏母女这边,见她母女面无异色,便似不经意地笑道:“你到底还太年轻,便免不了虑事不周,那里临着凤临郡,离顺阳城太远,咱们一年能在凤临郡住几日?平常两家来往,一天得有大半天的时间花费在路上。依母亲看,便是不在顺阳城内,也要离着顺阳城近些,母亲也正考虑和你伯娘说这事呢,只是还没理出个章程,倒被你嘴快说了出来。”

田氏已经对于氏笑道:“你不必如此费心,我正叫如山打听着买宅子呢,想来没几日就能成的,省得搬来搬去也怪麻烦的。”

于氏笑道:“有了宅院才算是安下家来,可马虎不得,倒不如先搬过去,再细细寻访才是。”

当下妯娌二人约好,过几日于氏会派人送过几处地理位置合适的宅院图样来,供着田氏按自家情况挑选。

不多时到了中饭时节,丘如意吃过饭后,便有些精神不济,于是到丘若兰房中玩耍歇息,却见她房中有一个俏丽的丫头,颇有些与众不同:并不在主子跟前侍奉,只在房内做些针线女红。

丘如意不由赞叹道:“我每日被逼着学女红,怎么就没想到,可以专门在房里设一个绣娘的缺?倒是妹妹更灵泛些。”

丘若兰悄叹道:“珠儿虽是我家买来的,但这家中诸人却无一人拿她当丫头。说起来,她的命也够苦的,原本是个官宦家的小姐,却因受了家中牵连落了难,恰好被我看到,于是买了她下来,如今虽为主仆,实为姐妹。”

丘如意便不由想到方家大小姐,点头赞叹道:“她虽不幸,却因遇到妹妹这样良善的,也算是个好命的了,这亦是妹妹结下的善果。”

丘若兰便甜甜笑道:“什么因果不因果,一来妹妹怜惜她的遭遇,再则二人也真是投缘,原本还想认她作义妹,偏她誓死不肯,说人应该随分从时,她既然被卖作了奴婢,就该守着本分,否则妄想不属于自己的,要该被天打雷劈了。也只好随她去了,说到底不过缺个仪式,我只在心里拿她当家人一样。”

丘如意先闻听认义妹作家人一话,眉头微皱,深觉不妥,后听说珠儿誓死不肯,便点头道:“这才算是她身为奴婢的本分处,你认她作义妹,实在不妥当,到底是罪官之后。你不必因她的出身就太高看了她,也让她在奴婢中难做人。”

丘若兰点头表示受教,心内却冷笑不止:一口一个奴婢罪官,这就是他口中侠义豪气的丘如意?

不多时,于氏见日头偏西,不敢再逗留,便携儿女告辞,田氏也不便苦留,便一直送出二门才放她们离去。

于氏眼见离得远了,方放下车窗帘子,转脸默默看了女儿半天,倒把丘如意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自己头饰衣衫不整,忙上下梳理一番。

于氏倒笑了起来,说道:“你如今真是越大越有主意了,这借宅院的事,也能不提前儿同母亲说一声儿,就自作主张起来。”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方才事情办得太急了些,便笑道:“是女儿一时心急,竟莽撞了。女儿想着她家不同别家,与咱们关系最是亲近,那宅院闲着也是闲着,暂借她们住着也不妨事。母亲又向来是个大方的,若不是怕她认为咱们小瞧她家,便是送她们,母亲也定是愿意的。”

于氏被女儿戴一通高帽,含笑不语,丘如意又道:“女儿当时也想先和母亲通个声气的,只是一来当时没机会避过她们去,若是回了家再说,您再派人来提,她家再推辞,一来二去,简简单单的事情便办得复杂起来,时间也都荒废了,倒不如直接面对面商议下来得简便。”

听了女儿的解释,于氏欲言又止,终是没开口,心里暗道:必是自己想多了。

丘如意此时已经看出母亲的异常,小心问道:“莫不是那处宅院有些不妥?”

于氏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对女儿讲出那些陈年旧事,便搪塞道:“也倒没什么,只是觉得离咱们家远了些。好了不提这事了,你昨晚没睡好,我看你饭后就没多少精神,不如先在车上打个盹吧。”

丘如意早就觉得困乏了,便依言靠在母亲身边睡下。

再说田氏等于氏一家离去,面上的笑意便没了,一路上满脸寒霜,回到房中,终是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拍案叫道:“于氏,我真是小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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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上代恩怨

丘若兰早就看到母亲脸上布满阴云,跟进房去,又听到她愤懑之语,嘴角不由上扬,口内却惶恐道:“是谁惹母亲不开心?大热的天,还请母亲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丘如山两兄弟也自外面走来,见母亲一脸的怒气,不敢贸然询问,只得疑问地看向妹妹,丘若兰摇头作不知状。

田氏此时却看向女儿,叹息道:“没想到母亲这把年纪,又经过无数大小的事,谁知看人看事的本事,比起你来,竟差得远了。”

丘若兰面上越发的疑惑起来,看一眼兄长,小声问道:“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您老别憋在心里闷坏了身体,不如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

田氏经女儿劝说,心情略微平静了些,便缓缓坐下身来,问女儿道:“今天丘如意怎么好端端说借宅院的事,是不是你在旁露出这个意思的,你二人当时怎么说的?”

丘若兰便沉思着,慢慢说道:“女儿倒是想着换个宅院,也好让母亲住的舒服,让兄长安心读书。不过,今天话儿却不是女儿提起的。而是如意姐姐率先提出,女儿听了,也没觉得不妥当,故才同她一起过来说的。”

田氏闻言点头,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原来以为虽然上一代积了些恩怨在,但如今事过境迁,老爷和太爷先后去世,咱们孤儿寡母的凄然还乡,他们也该放下了,便是不能放下,老死不相往来,我也无怨言。偏于氏还想要个好名声,不肯绝交,如今竟是羞辱到咱们头上来了。亏我还体谅上次丘如意外出和今天她们的姗姗来迟,现在看来她故意怠慢才是真的。”

田氏这里气愤难当,丘如山兄妹三人那里却听得云山罩雾,不明就里。

田氏便少不得解释一番,这中间自然要为尊者讳:“当日你们叔祖父给家里招了天大的祸事,为保全丘家这一脉支,你们曾祖父不得不忍痛把你们叔祖父撵出家去,丘氏族人无一人敢接济他,他一家孤苦无助之际,不得不寄居在远离顺阳城的洼子庄里的几间破茅草屋里。自从咱们回来,我见她家也算礼数周全,万没想到,她竟打了这个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也让咱们受回那委屈。实在欺人太甚。”

丘如山听了,犹疑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们家银子也出了,力也尽了,最后还得罪了咱们,她们图什么呢?以儿子愚见,其中定有误会。还请母亲先消消气,儿子去寻如海打探一番。”

田氏听了,心里也不肯定起来,她方才怒心中烧,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若于氏真存了这番心思,出力招仇人,竟是愚不可及了,这不可符合她一往精明能干的形象。

丘若兰见母亲心中动摇,便也笑着劝道:“母亲不要再生气了,哥哥说的有道理,这其中或许真是有误会也说不定。况且当日是曾祖父驱逐她一家,与祖父不相干,她们那时过得再艰难,恨的也是曾祖父,断不会因为曾祖父,就把怨恨延伸到咱们身上的。”

田氏听了,并未消了怒气,反而心中一凛,儿女们不知,她如何不明白,当年是公爹想把家财尽数吞了,才一力撺掇老太爷把叔父一家逐出家门的。

她明白这事,叔父一家心里也清楚,而且又害得叔父早逝,所以丘荣夫妻心里自然是恨的,自来仇恨迷人眼,她们未必不是恨意蒙了心,才做出这等出人意料的事。

田氏越想越觉得,这是于氏准备为公婆报仇,痛打落水狗了。

可笑的是,公爹拿到那偌大的家财,却因为站错了队,白白投进去大半,自己仍仕途不顺,后来下剩的财富,若不是因为女儿机警有智谋,怕都要白白便宜了那个野种。

明明是公爹作下的孽,可怜她丈夫从没享受到这些财富,而她和儿女此时却要因于氏的仇恨遭受羞辱。

田氏的手握住又张开,咬牙道:“我们又不真穷到受人嗟来之食的份上,谁也不能小瞧于咱们。山儿,你这些时日先暂将书放下,专心寻找合适的宅院,咱们手中握着银子,还怕买不到好宅院,明日我就去告诉她:咱们不稀罕住她家的院子。”

丘如山迟疑了一下,虽然觉得母亲有些意气用事,可也不敢违背母命,只好拿眼看向妹妹,希望她能劝一劝母亲。

丘若兰安抚地冲两位兄长笑一笑,便上前为母亲斟一杯茶,趁母亲喝茶的当口,她立在母亲身后一边为母亲捏肩,一边轻声劝道:“宅院自然要买的,岂有一辈了寄人篱下的,咱们又不是拿不出银子来。只是依咱们家的境况,可不是百儿八十两银子就能打发的,所以还是该从细勘查的。在这里又实在住不开,不如先搬去婶娘家,寻好宅子咱就搬走,反正现在两家还没正式撕破脸皮。”

田氏冷哼道:“我一天也不想看于氏的眼色过日子。百儿八十不成,千儿八百在顺阳城总行吧,明日就先买一处暂住着,等寻到好的再买来就是了。”

丘若兰低下眼眸,悄悄掩下美目中满含的嘲讽。

这田氏当年嫁入丘家时,手中倒有些嫁妆,可哪知太爷丘钊是个吝啬的,金山银山堆满屋,却深怕儿子丘菡年少不懂事,把家业给挥霍了,每月除了定数的月例银子,一分也休想从老爷子手中抠出来。

田氏便少不得拿出嫁妆银子贴补丈夫孩子,等到迁到南边时,手中已所剩无几了,偏丘钊又宠爱上侍妾,自从生下幼子,银钱更是一文也难到丘菡手中。

丘菡是个愚孝懦弱的,田氏又是个没主见只知顺从丈夫的,所以丘钊不给银子,他们也不敢伸手要,一家子的日子过得十分窘迫。

如今仗着自己从丘钊继室手中夺得的几万两银子,她倒财大气粗起来。

丘若兰收敛起心思,轻笑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如今哥哥们身上还没有功名,咱们与婶娘交恶,又露了富,只怕不是个好主意。如今那府里也穷了,听说正四处里寻摸银子,婶娘这边原本不知是敌是友,暂还能相安无事,若是与她家闹僵了,越发被人作践,毕竟咱们只是富却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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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心生嫌隙

田氏听了女儿之言,脑子清醒了过来,不由抚一下鬓发,懊恼道:“幸好你提醒了母亲,差点因小失大。既然如此,少不得暂受些委屈与她们打交道,只是你们要记得: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她们一家不是好相与的,只求面上和睦相处,万不可交心。”

丘如山总算是松了口气下来。其时当年之事,他也听说过一二,知道如果不是祖父在其中兴风作浪,叔祖父一家也不会落魄到那等地步。故此次回乡,也不敢企求得到堂叔父一家的热情相待。

后来见于氏也派人来帮着打点,虽不热切却也算大面上过得去,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知道这门亲还是可以走下去的。

再者虽然他不如妹妹聪慧,但与丘如海打过几次交道,却也看出那是个公道的人,所以他不太相信叔父家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这次的羞辱。

可惜母亲认定于氏不安好心,但愿以后能把这个结打开,叔父一家不是傻子,虚情假意只能瞒得了一时,时日久了,两家真闹掰了,他家已算是这里的地头蛇,到时不仅自己兄弟的路也不好走,妹妹也难嫁到好人家。

丘如山从母亲房中出来,不由长叹一口气,自从父亲走后,他不得不挑起这个家,面对继祖母及其娘家人的蛮横无理,才知世道艰难,没有族人相护持,他一家便如江中独行的小舟,一阵风浪就被打翻了。

他那时便生了回归故乡的念头,偏父亲临终留了言,‘子孙中了功名才能返乡,否则宁愿在异地他乡做个野魂孤鬼’,让他无路可退。

幸好有妹妹在旁相助,从继祖母手中夺得一些财产,又说了许多大道理,才劝得母亲同意还乡,如今才刚和堂叔父一家亲近了些,偏又生出这个支节来。

这时丘若兰正好自母亲房中出来,看到大哥在外长吁短叹,笑着上前劝道:“大哥不必担心,这事若是母亲想错了倒也罢了,日久见人心,只要她家好,自然就能解开这个结。若她家真存心报复,咱们也不必害怕,只要咱们谨慎不惹人眼红,那府里与她家面和心不和,将来咱们也可以靠到那府里去,毕竟那才是嫡系正派,将来得他家提携,哥哥们的仕途也好走些。”

丘如山闻言,脑中清明起来,笑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到。只是那是万不得已的法子,终归他是嫡,咱们贴上去也热乎不了多时,还是与堂叔父一家亲近才是正理,毕竟这才算是骨肉相连。还望妹妹多开导母样。”

丘若兰语笑嫣然:“这是自然,妹妹晓得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哥哥也要防着热脸贴到冰块上,反伤了自己。”

丘如山笑着点一点头,往前院走去,丘若兰眼睛闪了几闪,口角含笑往自己房间走去。

这时坐在马车上的于氏却莫名打了个寒噤,靠在她身上睡不踏实的丘如意也感觉到了,便抬头看着母亲,笑道:“车子行驶起来本就有风,极为凉爽,再放上冰块,却有些太寒凉了。”

于氏也笑道:“是有些凉,母亲年纪大了,还真有些受不住。”

丘如意便起身和丫头一起把冰撤了下去。

于氏透过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色,心里寻思一番,终是问女儿道:“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把那处宅子借出去,莫不是兰丫头先说了什么话?”

丘如意听了心里奇怪,但还是据实说道:“她倒也没说什么,是女儿看她家住的太窘迫,又气那府里伯娘枉称好人,却给了这么小的院子,这才提起的,兰妹妹才说最好是个清静能读书的地方,女儿便想起咱们从前住着的院子,那边房舍宽敞,堂伯娘住着舒服,又地处幽静,是个读书的极佳之地,况且当年父亲和大哥就是在那里读出功名的,反倒是二哥在顺阳城读书,却没个长进。”

这时只听丘如海在外笑道:“我不过一时没在,你就逮着机会说我坏话。”

丘如意不由掩口笑道:“二哥好长的耳朵。”

于氏的心情也随着儿女的斗嘴放松下来,暗笑自己也太多疑了,这事也不过是凑巧罢了。

丘若兰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知道那处宅子,若是知道了想借住,也该与田氏商量,自然不难清楚上代的恩怨,断不会撺掇女儿来提,否则既刺激了自己的母亲,也让两家关系受影响,所以只能说事有凑巧。

只是这个丘若兰,于氏心中暗叹,不知为什么,那样一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小姑娘,偏她自第一次见面,心中便生出不喜来,故此女儿说错了话,她第一个就怀疑是那个小姑娘捣的鬼。

如今想来,倒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丘若兰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未必有这样的心机,便是有这样的心机,也没那个动机。

于氏想到当时田氏脸上形容未动,知道田氏到底还是受了那话的影响,心里已然埋下嫌隙,以后也只好见机行事来消除了,如若不然,两家分道扬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于氏回到家中,把儿女叫到身边,将上代人的恩怨细细讲了一遍,为防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丘如意虽然是个忍不住气的人,但到底事情年代已久,她虽自小长在洼子庄上,却因为于氏早就将庄子修的舒适漂亮,她又没有吃过苦,所以不能深刻体会祖父母当时生活的艰辛。

便是恼恨伯祖父被钱财迷了眼,作出那等恶毒的事,偏人又都已经作了古,若是将那恨发作到田氏一家身上,却有失公允。

尤其是想到田氏虽尚可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但额上眉间和眼角处皱纹颇多,嘴唇又总是紧闭,比起母亲来要苍老的多,明显是之前生活不如意。

两位堂兄看着也是个憨厚老实的,堂妹又良善乖巧,若真迁怒到她们身上,丘如意有些于心不忍,可不管不问从前的事,明显不是自己做事的风格。

丘如意不由得作了难。

于氏见女儿眉头皱成一团,知道她心中正纠结不清,便道:“当日你祖母去世时说道,‘人不能一味地活在过去,活在仇恨里,得往前看往前走’,况且两家都成老死不相往来之势,所以上一代的恩怨,便从没在你们跟前提起。如今他家又是这个样子,也算是得了上天的惩罚,以后两家如何,只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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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两家和好

丘如意听母亲如此说,对如何相待田氏一家有了底,同时心中也释疑不少。

原来在田氏办丧事时,丘如意认为自己家的表现很是失了礼数,但她向来相信母亲的办事能力,故只在心中存疑,如今她才明白过来,那时确实是近不得远不得。

想到今天提洼子庄的宅院确实不妥当,丘如意不由担心自己的行为,给两家的关系雪上加霜。

于氏却安慰女儿道:“你伯娘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但不管怎么说,当年确实是她家老太爷办事太绝情,做错了事难道还不许人说?两家相处不在一时一事上,时日久了,自然见真心。”

丘如海也道:“妹妹不必担心,现在洼子庄的宅院可不是从前的茅草房,堂伯娘又是经过世事、吃过苦头的人,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咱家生了隙的。而且我看丘如山两兄弟倒是个实诚人,也是相当顾念骨血之情的,这点小意外,还不至于真正影响到两家的情分的。”

于氏也觉得有理,她见丘如山兄弟读书用功,中得功名也是早晚的事,将来两家或可相互帮扶,所以不肯怠慢田氏一家,当天便叫了管事来询问宅子事宜,第二天就派人送了图样给田氏挑选。

田氏经过一夜的缓冲,火气本就消了不少,如今见于氏行事迅速周到,也有些后悔是自己昨日想得多了。

不过因为有丘若兰在旁以言语挑拨,昨日之事终还是在田氏心里种下一根刺。她婉言谢绝了于氏的好意,只道想在此多陪陪逝去的人,二则搬来搬去也实在有些麻烦,三来则是宅院的事情如今也有了些眉目,故不麻烦于氏了。

于氏听了,知道这事还是在田氏心里有了阴影,不过也算是人之常情,便一笑置之,不多做理会。

这时丘若兰又劝母亲:“此时咱们家根基尚浅,有些事上还要借他家的势,不能因此与他家生分了。还是该常走动的。”

田氏却有些左性,说道:“母亲性子和顺,为了个贤孝的名,憋屈了一辈子,这辈子受的气也够了。怎么如今年纪老了,反还要去奉承个弟媳妇!”

丘若兰听了,心中暗笑:自己立不起来,窝囊了一辈子,临到老真是说改就能改的吗?早干什么去了。

田氏没等丘若兰言语,与女儿商议道:“听宋氏说,只要捐银子多了,便可二进祠堂,眼见于氏没这心思,不如母亲拿这个荣耀来,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说到底也不过一两千银子的事。”

丘若兰点头,确实不过是千两银子的事,但那也是好大一笔银子,前世人家于氏可是一分未花,就被宗族的人恭恭敬敬地请去祠堂给祖宗进香呢,而这个荣耀却是她带给于氏的,只可惜好心没好报,于氏,今生再不会有这个巧宗了。

丘若兰松开紧握的双手,面上带了微笑,赞同道:“这是个立身的好法子,只是现在不成,至少得等咱们买好宅院田产才好。所以得让哥哥们抓紧时间了。”

田氏见女儿忽然目露凶光,不由吓了一跳,再看时,又是一个笑靥如花的甜美女儿,只当自己年纪大看花了眼,此时便说道:“你说的有道理,等大宗儿都拿下了,再花这注钱震一震那起子眼皮浅的。”

于是田氏母女仍时常和丘氏众人来往,因着血亲远疏,与于氏一家更是频频你来我往,外人见了都道:家和万事兴,两家又都是肯读书的,看来他们这一支脉要兴盛起来了。

倒是丘如意原本打定主意,要与田氏一家保持距离的,但架不住两家常相来往,所谓见面三分情,丘若兰又是个乖巧嘴甜,她身为姐姐的若只记着往年的旧事,倒显得小气了。

故丘如意先头冷淡对着丘若兰几次后,见她仍小心讨好自己,可怜巴巴的,让丘如意狠不下来,便也逐渐对着她亲切起来。

此后相处几次,见她乖巧处事甚合自己眼缘,又想她住在城外,甚是孤单,丘如意便免不了心生疼爱,于是时日一长,也开始频繁地约丘若兰来家做客玩耍。

因为田氏肯低头服软,倒真得了一些人的同情,遇着有合适的田产也愿意介绍给她。

倒是田氏私下和女儿抱怨道:“几间茅草房也叫宅院?这倒也罢了,咱们推倒了重建,可城东五亩城西三亩的田地算什么。”

丘若兰笑道:“积少成多,以后未必没有法子连成片,太平盛世有的买就不错了。”

田氏便听了女儿的建议,悄悄悉数买了下来,那些介绍的人家也得了谢礼,彼此得益,关系愈发的融洽起来。

丘若兰在闺中的名声亦是风生水起,这其中丘如意的衬托作用起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丘若兰本不真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与众位小姐相处时,从不意气相争,从容大度,该乖巧天真时,又带着浑然天成的纯真烂漫。

至于她的绝世容貌,因为她年纪尚小,性情讨喜,倒是极大的消减了众人嫉妒之心,所以容貌远不及她的,自然懒怠嫉妒她,自诩美貌无双的,因为丘若兰身边处处立着个夜叉护花使者,倒不敢轻易挑衅于她。

这时众人才想起,丘如意之前可是顺阳城第一美人的,连她都折服于丘若兰,众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况且她二人容貌虽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但论性情论德艺,丘如意给丘若兰提鞋都不配。

就连于氏也有所查觉,只是虽然她不喜丘若兰,也怀疑这其中定有她的捣鬼,偏一点影儿也捉不到,只好提醒女儿注意。

丘如意却笑道:“有什么好注意的,女儿用不着那些虚名声,便是没有若兰,女儿名声也是坏了的,倒不如用来成全了她,也让那起子眼高于顶的嫡系们看看,咱们这一支脉的女儿可是最出类拔萃的,醋死她们。”

于氏闻言,不由苦笑摇头,一时无计可施,只好暂放一旁,专心打理丈夫休沐回家之事。

不想丘荣回家,却给于氏带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来:“前几天卢国公竟请我去他府上做客,几年不理不睬地,突地如此热情,莫不是想重提那年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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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各有打算

于氏心里打了突,笑道:“既然这些年都不理不睬的,这骤然亲热起来,怕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断没有好事的。”

丘荣闻言,皱眉思考道:“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国公爷谋算的。”

于氏展眼想一回,笑问道:“国公爷是单请你的,就没有别人?”

丘荣答道:“不只我一人,还有那府里的敬大哥,不过当年救助他家的,可是那府里的茗二哥和咱们家,我想请他来,不过是顺水的人情吧。”

于氏却冷笑道:“管他谁救的,外人只道是丘氏家族,我倒觉得国公爷想请的是敬大哥,毕竟他家是嫡派正支,怎么也比咱们家尊贵些。但即便如此,丘氏仍是高攀不起国公府的。国公爷到底是凤子龙孙,又是太祖皇后一脉,将来皇上大婚册封太子,他家也少不得要再进一步的。”

丘荣一听,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只是复在心里叹道,当日不该拒了他家的亲事,也是女儿没福气,谁能想到当年一介落魄的穷乡公,会一跃而起成了高高在上的国公爷。

再则说了,当年拒了他家的亲事,他家飞黄腾达以后没有出手为难已是大幸,哪里还敢奢望他家再次上门提亲?

丘荣惋惜道:“如意那性子也就罢了,确实不适合嫁入那样高的门第,倒是若兰侄女儿真是个难得的,品貌自不必说,竟颇有当年老辈姑奶奶们的气派,若是当年没有拒亲一事,便是把她嫁入国公府也是相配的,必能使国公府成为丘家的一大助力了。”

于氏撇嘴,冷笑道:“若兰那丫头再好,你割肉也不能贴到她身上去,如意再不好,也是你我的骨血,她不过是外面脾气大些,若论其他的,我倒没觉出她差别人哪里了。”

丘荣知道妻子护短,便不再吭声,夫妻二人歇下不提。

再说此时宋氏也正生气呢,只听她恨道:“老夫人便是不喜欢我这个儿媳,也不能如此埋汰晴儿,说她远不如娟儿那丫头,我也只当她是偏心,可怎么能说晴儿连若兰那丫头也比不上呢?”

丘敬听见妻子嘟囔,断然喝道:“你做的好儿媳!竟敢连母亲都抱怨上了,还不是你平日里总想压过于氏,为此故意纵着晴儿处处和如意置气,如意性情是不讨喜,晴儿与她相比,也不过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你倒还有脸说。我看若兰那丫头就很好,可惜不是咱们家的人,如果晴儿有她一半好,母亲也不会为保险起见,急着叫娟儿回乡了。”

宋氏被丈夫揭了心事,又被指责未交好女儿,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低头生闷气。

原来丘敬那日赴卢国公府的宴,便自卢国公的话语中听出,他似乎为报救命之恩,欲与丘家联姻。

卢国公只有两个儿子并无女儿,长子年已弱冠,次子尚不过十来岁,如此看来必是为长子安世诚娶亲了。

丘敬欣喜若狂,他早就看出卢国公府极得太后皇上的信宠,前途必不会止步于此,到时安世诚最次也能是个国公爷,这样的贵婿能带给丘家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宋氏得了这个消息,也是喜出望外。她知道当年卢国公府欲报救命之恩曾提出过联姻,虽然事不成,但宋氏一直记在心里没放下,尤其是前几年国公府大公子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愈发地上了心。

后见卢国公府一直没动静,越发的认为他家是在等丘家女孩长成,也正是因为这个心思,她才冒着可能会损害丘家名声的风险,没有及时制止别人对丘如意恶名的传播,毕竟论样貌丘如意更胜一筹,其他方面,自家女儿也未必比丘如意强多少。

现在宋氏越发的为自己当年的远见而得意,可惜接着就被婆母泼了冷水。

丘太夫人得知消息,心中亦喜,思忖道:“晴儿的性情到底欠稳重,又向来是个争强好胜的,怕不能入国公府的眼,不如把娟儿也叫回来,两个中总能选出一位吧,到底咱们家是丘家嫡派。”

宋氏心里就不高兴了,暗道母亲总是偏心小儿子,故偏心小儿子家的孙女,但她可不敢守着婆婆说出来,此时讷讷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来一往最少也得一个多月呢,谁知国公府什么时候来相看,倒不如把心思都放在晴儿身上,好好教导于她,更实用些。”

丘太夫人早就看出宋氏的心思,不由冷笑道:“卢国公这次也不过透透风试探一下罢了,断不会紧接着就相看的,倒象是他家的儿子娶上亲似的。这事急不得,若是晴儿能有那边若兰丫头的一半,我也不会非要把娟儿叫来,再则也不是我偏心,当年救他家的本就是茗儿和丘荣一家,叫娟儿回来也是该当的。”

宋氏不敢多言,但到底心头不忿,如今被丈夫一顿呵斥,便有心争辩一二,强说道:“别说我这做伯娘的低看娟丫头,她比晴儿还小上半岁呢,年纪不占先,性情也不如晴丫头大方,若是国公府看不上晴儿,她更难入人眼。”

丘敬细思,不由叹道:“想咱们家虽比上不足,但在顺阳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怎么教出的女儿一个不如一个,反倒是菡大哥一家吃苦受穷,倒把个女儿教得不输世家闺秀。”

丘敬感叹一番,便自去睡了,宋氏越发生起闷气来,丘若兰再好,也不过是个穷了的旁支,国公府断不会找这么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儿媳的,不然他家小儿子还怎么娶亲。

丘敬兄弟如期回京,两家后宅却不平静,各有打算。

这日于氏便对丘如意道:“咱们明天去西山寺烧香。”

丘如意便埋怨道:“母亲怎么不早说,我和兰妹妹约好,让她明日来家玩呢。”

于氏便道:“这有什么,让她一同去就是了,家里也就这些事什,早就没什么新鲜处,正好明日一同去逛逛。”

丘如意听了,不由喜笑颜开,她明白这就说明烧香事小,关键是游玩了,于是忙命人去说给丘若兰,让她也好有个准备。

第二日,两家在路口相会,丘若兰上得车来,先是对于氏歉意道:“我母亲也极想一起去逛的,可惜家中事多,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婶娘勿怪。”

于氏明白,她家最近正张罗着买院买田的,便客气几句,自己闭目养神,任她姐妹二人小声谈笑。

丘如意一路上高谈阔论,把西山寺的各处景致描述给丘若兰,不多时便到了西山寺一处禅院里,姐妹二人随同于氏下了车,便见一个妇人带着个丫头迎了上来。

丘如意不由哀叹道:“我就说母亲怎么会这么好心带咱们出来玩,竟是丑媳妇来见公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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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装模作样

丘若兰闻言一怔,忙问道:“什么丑媳妇见公婆?”

丘如意没有时间解释,而是拉着丘若兰随母亲走上前,笑着见礼道:“甥女见过康家姨妈。”

原来眼前这位妇人乃是于氏娘家一个远房的堂姐妹,嫁的是顺阳城下小镇上的一家姓康的小富之家。

偏康于氏也是个命苦的,成亲不到两年便生下一个儿子,夫妻二人日子倒也过得恩爱甜美。谁知京城动乱的那一年,她丈夫便遭了变故撒手西去,幸好还留下些田产祖业,也够她孤儿寡母支撑生活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哪知康家族人欺她年轻柔弱儿子又小,说她年轻守不住,倒不如早嫁了去的好,竟使着法儿逼她改嫁,好接手她家的产业。

康于氏本与丈夫情深,又怜惜儿子年幼,早就存了为夫守节的心志,故只一心教养儿子,再无二嫁之心。

偏偏康于氏父母早逝,兄弟又无能耐,她实在被逼得狠了,若不是担心儿子落入虎狼之心的康家族人之手,她真想一死相酬丈夫的深情。

幸好世上还是好人多,便有人辗转将此事传到于氏耳边。

说起来,于氏与她虽名为堂姐妹,却婚前婚后并无来往,但于氏生性有些侠义心肠,得知事情原委后,恼恨康家族人眼中只看钱财,全无人情,便出手过问起来。

一来是借着丘家百年积得的名声,她虽是丘家远支,但在外人看来,却只认得一个“丘”字,二来则是丘荣那时已经中了进士,眼看入京做官,那些康家人也得了些好处,便自此丢开手去,不敢再招惹康于氏。

康于氏母子这才过上太平日子,且又在于氏的相帮下,越发把个家业整治的风生水起,康于氏内心深处便认于氏为她母子的救命恩人,时刻想着报恩,只是尚无机会。

再说于氏心内深记关于丘如意早嫁的规劝,也早在前几年便做了打算,暗中相中了几家,哪知这两年丘如意的名声一日坏似一日,竟把那几家尽数吓了回去,倒让于氏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几年。

康于氏与于氏也常有来往,便瞧出了点端倪,想到自己儿子虽天资有限,且喜心性尚好,长相也端正,便暗地里透给于氏:若是丘如意寻不到合意的人家,她家却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不敢委屈了如意,将来定当做亲女待之。

自此再见丘如意,果然态度不同寻常,丘如意虽然粗枝大叶,但在儿女亲事上也是很敏感的,时日长了,自然也能感知一二,便不免抱怨给母亲:“母亲既然不是十分看上她家,明拒绝就是了,何必把她家吊在半山腰,白耽误了人家。”

于氏却道:“拒绝的话,母亲早就说了,是她家甘愿如此,怎么怪得了咱们家耽误他?况且这门亲事对于他家来说,可是极大的高攀了,所以只要有几分希望,就值得他家等。再说姻缘之事,最是难说,谁知月老红线牵给了谁,将来未必不是一家人,反正她家儿子年纪不大,看几年再说吧。”

话虽如此,丘如意却心里觉得没意思极了,便刻意躲着康于氏,于氏心知肚明,也不十分强求。

丘如意见康于氏笑迎而来,便知定是母亲与她约好了的,却瞒了自己,看来母亲对于两家亲事是有几分意思了,这才在懊恼之际失口说了那句‘丑儿媳终要见公婆’,故此时只装没听到丘若兰的疑问。

再说这边康于氏已经挽着丘如意的手,笑道:“出门在外,快别这么些虚礼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丘若兰也忙上前见礼,康于氏连声赞叹丘家女子果都气度不凡,几句客套话后,便又对着丘如意一阵的嘘寒问暖。

丘如意虽生中不自在,倒也一路陪笑着往禅房而去。

原来丘如意因为丘氏族人低看母亲,故在她们面前时时在意,只要一有动静,便张牙舞爪反击回去,因此累得她名声不雅。

而在于氏亲眷这边,则因为于氏嫁入丘家,如今又是官夫人,因此极有脸面,处处受人敬重,丘如意便不肯下了母亲脸面,与人相处时,不论那人贵贱贫富,处处在意礼节仪容,端得是一位知书明理端庄秀美的大家闺秀。

只是丘如意大多长在丘家,不拘小节的性子早已形成,装一时还倒罢了,这装的时间长子,便觉心神疲惫。

等到两位长辈说话稍歇时,丘如意便袅袅站起身来,欠身温柔笑道:“今日好容易见到姨妈,如意心中欢喜,原本要时刻相陪的,只是我这妹妹首次来寺里,原本在家里就答应要陪她好好逛一逛的……我想姨妈也不是外人,便想暂时告罪,一会用膳时,再来相陪。”

康于氏听到‘不是外人’,心中早就喜得什么似的,连声道:“姨妈早就说了,咱们又不是外人,不须如此客套,你只管去吧。”

又转头对于氏笑道:“咱们如意不仅知礼,还如此友爱堂妹,这么些亲戚的女孩儿,还真没有能及上她的呢。”

于氏哪里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便笑道:“妹妹须要如此夸她,她不过是玩心重罢了。”

康于氏便笑道:“她这般花朵似的年纪,玩心重才好呢,若是木木呆呆不爱玩乐,那才有得人愁呢。正好这寺里的好些花木正当花期,你们去赏玩一回,好甥女儿,快去快回,免得热一身汗,吃不好斋饭。”

丘如意低低答是,站起身时,丫头们便上前替她姐妹二人戴上帏帽,康于氏眼中的赞赏愈发浓了起来。

一时收拾妥当,丘如意又一次告罪,这才带着丘若兰离去。

丘如意出了禅房,仍是一幅大家小姐的稳重派头,直到出了院子来到一处避静的苗林花圃旁,丘如意再无顾忌,一把摘下帏帽,在手中拿着当作扇儿,上下扇着风儿,大呼道:“方才真是憋闷死我了,这才算是喘上口气了。”

被冷落半天的丘若兰,也深深吸一口带着芬芳的清香空气,心情畅快不少。

今天的丘若兰也算是出师不利了。

但丘若兰却因其出色,无论何时,总是众人瞩目的,任谁也无法夺其风采半分,偏今天康于氏的心思都在丘如意身上。

虽说康于氏身为长辈这样做并无不对之处,但丘若兰鲜少被人如此冷待,心里不由生出些不忿来,不过也只一时便想过来这康于氏是何等人物,心下倒平静下来。

虽然心情平静下来,可到底不得不沉默了半天,心情便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嗅着芳香看着绿树红花,丘若兰的心情便又明媚起来,笑道:“那位姨妈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姐姐如此小心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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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康家表兄

丘如意向来视丘若兰为手足血亲,对她从无隐瞒,闻言便叹道:“在公婆面前怎比得上在父母跟前,自然要收敛些,不然你姐姐今生怕是嫁不出去了。”

一旁的杏儿慌忙打断道:“小姐,还请慎言,这里可不是咱们家,小心隔墙有耳。”

丘如意吐一下舌头,笑道:“你家小姐还怕这个,又不是杀头的罪。反正名声早就不好了,再坏一点又如何。”

丘若兰冷眼斜视杏儿,心中冷笑:此时看着也是个忠心的,只是她后来还不是爬了她家姑爷的床。

杏儿对此无所觉,见丘如意仍似要说下去,便又劝道:“您到底未出阁呢,什么有的没的乱说一气,让人听见笑话,到时夫人又要罚我们了,别人跟着小姐主子见天得赏,我们净跟着挨罚,小姐又穷得叮当响,一点补偿也没有。”

丘如意被杏儿一顿数落,忙道:“快别说了,你到底是为我好呢,还是借题发挥诉自己的苦呢,幸好这里没外人,要不然似你这等丫头,巴掌伺候都嫌教训不过来,早就提出去卖了。”

丘若兰看着拌嘴的这主仆二人,心中似有所悟,一时愣怔在那里。

丘如意倒是察觉了一点,便对丘若兰笑道:“身边有这等丫头,让妹妹笑话了,她原是母亲给的,每每仗势教训我,真是让人伤神。”

丘若兰便甜甜笑道:“也是姐姐心善,她们才敢在您面前如此真性情。”

丘如意拿帕子轻按脸颊,笑道:“也就是妹妹了解内情,不然别人该说什么主子配什么丫头了。”

杏儿见丘如意话题已经扯到别处,便一笑退到边上,不再搭言,倒是楚儿上前怯怯说道:“这里不比家中,还是稳妥些,请小姐戴好帏帽吧。”

丘如意便笑道:“你二人倒是一柔一刚,当得好差。只是这天也太热了,一丝风都没有,你们倒是戴着试一下,热死人了。”

说到这里,又对丘若兰笑道:“你也摘下来凉快一会儿吧,这边本就是咱们家订下的,再没有外人的,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三伏的天,兜头盖脸地戴着帏帽,丘若兰也觉得透不过气来,只是守着世家的规矩,不敢轻易摘下来,此时得了丘如意的话,便有几分意动,刚要抬手时,却在不经意间看到花木层下似有人影拂动。

原来这处花木乃是依着山坡而建,丘如意几人正好站在山坡高处,虽然视野开阔,却也极易漏看山坡凹处,丘若兰扫一眼下处,便改了主意,轻笑道:“如意姐姐,这里到底不比家里,还是小心些好,若真有什么不妥处,却是失了咱们丘家的名头,况且表里如一方是正理,不能因为没有外人,便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丘若兰的话有些出乎丘如意的意料,不过一个帏帽,也能上升到这种高度?

丘若兰所言义正严词的,丘如意也不好再劝,只是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里除了咱们哪还有人,就是有人过来,咱们也能早早看到收拾妥当了。”

哪知,这时却有一声异动传来,似是人脚滑之声,众人听得真切,丘如意主仆便不由立直身子,早有媳妇子厉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还不快出来。”

如此喊了两声,却无人出来,丘如意把帏帽戴好,含怒命令道:“你们去四下查看一番,我倒要看一看是什么人,竟敢混到女眷院里来了,胆子倒是不小,只是临到头,竟成个缩头乌龟,真是可笑。”

丘若兰不由拿眼瞥了下面一下,就看到那边似忍不住要走出来,心里也暗自惊讶,这西山寺向来寺规森然,竟也会有此纰漏。

这时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大丈夫坐的正行的端,有什么可藏头露尾的,出来你们能把我怎的。”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自丘如意等人旁侧的花木边转了过来,丘如意见那人长得倒也周正,只是神情却有些倨傲,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中似中含了嘲弄,心中既纳闷又恼怒,便冷笑道:“你既然行的端,怎么头发散乱,衣服扯坏,鞋子上沾满泥巴?若说你是正门正路走来,是骗鬼呢吧?”

青年男子被拆穿谎言,面色通红,强自嘲笑道:“好一个知书达礼的世家小姐,看个外男倒是仔细。”

丘如意听了,刚要反唇相讥,却不想被身旁的吴妈轻扯衣衫,低声道:“这个人好像是康家的表少爷。”

丘如意闻言不由一愣,原来她家虽与康于氏常相来往,丘如意与康家公子却只在幼时见过寥寥数次,此时早不记得他是何模样了。

想来这位康家表兄也必是早就忘记自己的模样了,故此在母亲松了口气,两家极可能结亲的当口,跑来偷瞧自己来了。

丘如意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点说不出的滋味儿,又想到自己方才举止实在欠佳,心中竟有了悔意,又暗地里埋怨这位表兄做什么要偷看,自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便是真有什么不情愿,也由不得他不愿意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丘如意心里又有了底气,只是前眼这事,她却不好处理,只暗看康家表兄行事,她再行事定夺不迟。

就在丘如意心里弯弯绕时,众人也是心思各异,丘若兰更是面上阴暗难辨地看着那位康公子。

再说那位康家公子也听到吴妈的那句‘康家的表少爷’,又见丘如意似是踌躇起来,便冷笑道:“人都道百闻不如一见,果是真理。我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不然我母子二人真要被你骗惨了。我既然知道你的原形,你就不要在那里装模作样了。”

杏儿见丘如意未言语,便上前一步,反驳道:“你也太高看你康家了,你家有什么值得我家小姐来骗的,是骗来你家族人欺负谋算你的家财,还是骗得你家做经纪赚了大笔的银子?”

康家公子见杏儿提丘家对自己家的恩情,面上越发红了起来,高声喊道:“一码归一码,你丘家对我家的恩情,我康少立一生铭记在心,当牛作马也会偿还,但恕我不能以身相许,还请小姐另谋良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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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出师顺利

这话就有些难听了,丘家众人心上都生了气,谁知丘如意此时却捧腹大笑起来。

这实在不符合丘如意快意恩仇的性子,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丘如意见康少立说话难听,原本是发了怒气的,但复见康少立一介堂堂男儿,此时竟活脱脱一幅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倒把怒气消了,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少立看着丘如意如此欢快地笑,顿时有些发蒙,早先鼓足的勇气也慢慢退了下去。

康于氏前几天见于氏对两家结亲之事似有了松动,心中高兴,便忍不住告诉了儿子。

康少立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自然是唯母命是从,况且婚姻之事,向来也是父母之命,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儿,又自认品学家世在顺阳城里也算不差,若是为报恩而娶丘家女儿的,无形之中便不得不低妻子一头,他认这这实在有些挫伤他男子汉的尊严,故心里十分的抗拒。

幸好丘家眼高于顶,并不十分看上他家,他放心之余,也恼恨丘家门缝里看人,如今见丘家口风松动,明白定是没有好的人家,只好拿自家做替补,心中愈发不平起来,所以前头康于氏正欢欣地和于氏细谈此事,他则想悄悄见丘如意一面,软硬兼施地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谁想自己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只等丘如意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直接拒了这门亲事,哪知她倒脸皮儿厚实,笑成这般模样。

康少立自小被母亲如珠似宝地疼爱着,只一心读书,极少过问俗事,兼且头次单独和个大姑娘面对面说话,又是跑来拒亲的,心里难免发慌,原本是打算等丘如意发怒,他便可施展他早就准备的应对各种情况的话语,巧舌如簧,定要退了这门亲事。

他早前预料事情必不会轻易解决,为此可是大大准备了一番,

但丘如意不按常理出牌,康少立不由就呆立在那里。

谁知康少立呆若木鸡的模样,在丘如意眼中越发觉得好笑,更是笑个不停。

好半天,她才笑够了,站直身子,对着康少立正色说道:“我明白表兄的意思了,请表兄放心,我会回去对母亲说的,强扭的瓜不甜,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可怜康少立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再接再厉,此时见丘如意大大方方地同意亲事作罢,他反又呆愣着接不上话了,半天悻悻道:“那就依表妹之言,望表妹勿要失言。”

丘如意便点头道:“我做事向来言出必行,你不必多言。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结果,表兄赶紧走吧,这里可是女眷游玩之地,非你久留之地,不然瓜田李下地被人看到,你可就白走这一遭儿了。”

康少立深觉有理,拱手作一揖,便转身离去,哪知慌乱中却被自己衣服绊了一脚,又引来丘如意的一阵大笑,康少立越发羞红了脸,逃也似地飞跑而去。

丘若兰眼见康少立离去,便对丘如意说道:“姐姐既然说姻缘乃是父母之命,如今却又答应了他,却要如何对婶娘说呢?”

丘如意不以为然道:“实话实说。他既然不同意,我又不是真嫁不出去,犯不着强人所难。别再提他了,免得扫了游园的兴头。”

丘如意与康少立本就无缘,多生枝节也没趣,丘若兰便乖巧地笑道:“姐姐说的是。咱们去那边走走吧,洁白一片,怪好看的,也不知是什么花。”

丘若兰所指之处,恰好要经过那藏人之地,她觉得那几人倒是挺沉得住气的,只是不知刚被拒亲的丘如意与他们撞见,又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丘如意视线顺着丘若兰的手指看去,果见不远处大片绿叶中开了许多洁白小花,如星光点缀在绿海中,煞是惹人喜爱。

丘如意点头道:“确实好看,咱们过去瞧一眼吧。”

丘如意又扭头问杏儿道:“我记得咱们去年也来赏过这花的,却一时不记得花名了。你可还记得?”

杏儿想一想,摇头道:“奴婢也不记得了。”

丘如意边走边取笑道:“一问三不知,还想赏钱呢,不赏个大耳刮子就算是你运气好。”

众人不由也笑了起来,知道这是丘如意在找补方才杏儿的指责呢,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再说花木丛后藏着的人见她姐妹二人带着丫头往这边走来,便有些着了慌,四处打量着是否有可藏身之处暂时避一避,这样一来便不免带了动静出来。

丘若兰一直在暗中留意,见那几人有了动作,便看着那处惊呼道:“是什么人在那里?”

这时丘如意正边走边扭着脸儿听边上一个小丫头说花名,被丘若兰这么一咋呼,不由吓了一跳,转身往那边看去,果见那里人影晃动,看衣冠不象是女子。

丘如意这次是真的动了气,脚下生风,恨恨说道:“都道西山寺最稳妥不过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跑到女眷这边来了,既然敢跑到这里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小姐的利害。”

哪知话未说完,丘如意因为走得太急,不提防被脚下的山石滑了一脚,恰踩着自己的裙角,偏脚下又是下行的台阶,丘如意收不住脚,直接在众人的惊呼中跌落了下去。

幸好台阶不高,只有三四节,下面又是大片的青草地,所以丘如意虽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屎,倒也没摔疼了身子。

丘如意脑中顿时觉得自己糗大发了,也不等人扶,直接跳起身来,速度之快,不输闪电,以至于让跳下台阶抢着来扶的众人空伸着手,直眨巴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其实自家小姐从来都不曾摔倒过似的。

不过事实证明,大家的眼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丘如意已经伸手把帏帽摘下来的,狠狠扔在地上,啐骂道:“这是什么破烂东西,什么用处也没有,就知道遮眼碍事的。”

众人慌忙上前为丘如意弹尘理裙,倒是丘若兰借此走来,眼晴往那边瞟了一眼,心中不由暗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说这时刘婷已经开始逼婚了?

丘如意任丫头们帮着拾掇,她却转身抬头往那边瞧去,打头看到一个老和尚,不由笑道:“原来是花师父啊,您躲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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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登徒浪子

原来眼前这位老态龙钟的和尚法号华空,一生酷爱侍弄花木,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西山寺因这华空老和尚有一手养花的绝活,倒没少结交城中大施主,得了偌大的香火钱,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后来更是干脆把寺中花木皆交由他来打理。

这一打理就数十年,城中讲究的大户人家便没少从他这里讨得珍奇花木,既然珍奇自然不太好养活,于是免不了请他去家中救治一番,而他每每出手,总能起死回生,便因此得了个“护花使者”的名号。

也有促狭的人暗地里叫他花和尚,华空师父乃出家人,本不大理会这些,便是有小孩子当面叫了出来,也只是宽厚一笑,时日久了,也不知是谁开了头叫他“花师父”,自此相熟的人竟以此替代了他原本的“华空师父”。

丘家庭院里多珍奇花木,自然没少从西山寺掏摸,与华空老和尚便熟了起来。

且老和尚本是出家人,为人正派,如今又年迈,出入丘家时,丘如意也不用刻意避开,且因为丘如海也爱好个花草,越发混熟了,为此丘如意方才说话便有些没大没小了。

老和尚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你哥哥春里讨要的那些个花儿可都成活了?”

丘如意笑吟吟答道:“您当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他再养不好,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老和尚听说花儿都成活了,很满意地笑呵呵点头。

丘如意也心里满意,这老和尚不是爱多嘴言世俗事的,且与丘家素有交情,她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把康少立拒婚之事说出去,从而让丘家名声有损。

所以丘如意与老和尚寒暄完,视线就往老和尚身后的几个人扫去,这一看便不由得让丘如意气急败坏起来。

原来老和尚身后正站着安世诚主仆三人,这倒没什么,丘如意向来不把这个迂腐的书呆子放在眼中,况且手里还捏着他的把柄呢,让丘如意气愤地是,她看到安世诚的眼睛正偷摸着往丘若兰身上飘。

这还了得,敢当着她的面,轻薄她的妹妹,还想不想活了。

丘如意伸手推开旁边的丫头,往前踏一大步,立在丘若兰的身前,对着安世诚喝道:“登徒子,还不快把你的狗眼拿开,佛门净地,也给自己修修阴德吧。”

安世诚被这一断喝,倒吓一大跳,不由抬头看向丘如意,却只一眼,便忙不迭地把眼光落在别处,沉声说道:“小姐既然知道这是佛门清静地,就不该胡言乱语,这登徒子一说,在下实不敢领。”

长庆二人也在旁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若是不说出子丑寅卯来,休怨我家公子不客气。”

丘如意激怒过后,倒不好说安世诚眼睛不老实,不然带出丘若兰,又不知他们说出什么难听的来,反让她们更受辱。

“你难道不知这是寺里女眷休息游玩的地方,怎么敢跑到这里来?定是存心不良。”丘如意终于还是找到了理由。

安世诚便答道:“实不相瞒,我本是来向华空师父讨要些花木种子的,也打听到这里并没有女子进来,这才同着老师父一同过来观赏挑选的,并非居心不良私自跑到这里来的。只是方才小姐进来,躲避不及,这才生了误会出来。”

华空老和尚忙点头作证,丘如意眼睛一转,冷笑道:“华空禅师为人宽厚实诚,你别凡事拉上他。我问你:既然如此,那你就该大大方方说一声,何必躲避在这里呢?可见是心虚。”

安世诚见丘如意咄咄逼人,心中也有了恼意,便大声说道:“我倒是想提醒一句,可惜小姐不给人机会。小姐一进园子,便摘下帏帽来……”

丘如意便快语道:“我就说你强词夺理,你大喊一声借过,我重戴上便是了,哪里就没有机会了。”

“我倒是想开口,可惜没小姐的嘴快,紧接着就开口公婆闭口出门子的,我若是再出声,两下里都尴尬。”

安世诚说出这句话后,便象开了河流源头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原本为了顾全小姐的颜面,在下等人还想佯装没听到,冒昧借个道,也就算了。哪知,后来竟……我们越发不能出来了,免得小姐羞愤之下,闹出人命来。谁知,现在看来,竟是我们低估小姐了。”

丘如意脸上就罩了寒霜,这是明晃晃说自己脸皮厚不知羞耻了。

安世诚看着别处,自然不知丘如意变了脸色,仍自顾自地说道:“按说丘家也是百年世家,这些年虽有些萧索了,但听说仍是遵着当年的规矩礼节的,但如今看小姐行事,方才明白,什么叫做名不符实,原来也不过是丘氏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丘如意见安世诚公然嘲笑看低丘氏家族,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名声,慌忙解释道:“你胡说什么,我丘氏家族众人向来知规守礼,并没有堕了老祖宗的威名。我不过是因为天热,偶然偷一下懒罢了。不信,你看我妹妹虽年纪幼小,可是一直守着礼仪呢。”

安世诚便笑道:“连你自己都承认做错了,也就说明在下方才所行,虽失礼却也是不得不为之,故请小姐收回登徒子之语。”

丘如意刚想点头,幸好此时脑中一激灵,她承认安世诚所说有理,若是往日,她也就认栽了。

可今天她耿耿于怀的是,安世诚方才明明是盯着丘若兰的腰身看的,她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之徒,偏又不好直白嚷出来。

丘如意只得强自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穷酸儒罢了,也敢挑你家姑奶奶的错?还不是为自己做错事找借口,你也说了自己失礼,既然如此,你就规规矩矩给我们大家作一揖,赔个不是,我就放你下山,不然我手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这明显是强不讲理了,安世诚也生了气,怒道:“我怎么不能挑你的错?我……你可知我是谁,我……”

安世诚“我”了半天,终是在丘如意满是嘲弄的丹凤美目中,败下阵来。

丘如意见此越发得意起来,往前走一步,低声道:“书呆子,有些计策用老了就不好使了,你方才该不是又想把那所谓的卢国公府拿来唬人吧,虽不知你的底细,但我家却与卢国公府颇有交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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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若兰生疑

安世诚听到“卢国公府”四个字,不由抬头看了丘如意一眼。却见她一双丹凤眼晶莹灵动,面上似含了些许得意,嘴唇微翘,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竟看不出狐假虎威的心虚,倒似真与国公府是世交一般。

丘如意见安世诚不说话只管打量自己,便认为他心怯了,但又恼他眼光肆意,便又上前一步,恐吓道:“识实务者为俊杰,登徒子,你还是快些拿主意,不然拿了你去他家,可就后悔莫及了。”

安世诚没想到丘如意会又往这边走一步,倒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丘如意只当他怕了,心中得意,凤眼生辉,丹脸含春,姿容越发耀眼。

安世诚垂下眼来,淡淡说道:“我可以为今天的唐突赔礼,但小姐也要为诬陷在下为登徒子而道歉。”

丘如意如何愿意,冷笑道:“你休要在这里讨价还价,你本就德行有亏,快些赔罪,信不信我捉了你去国公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安世诚便叹道:“何苦如此仗势欺人。”

华空老和尚离着他二人较近,故二人对话,被他尽数听了去,面上便多了几分不解。

他与安世诚为着花木之事,见过几面,故知其底细,因为方才与他就花木一事谈得兴起,又知他是个正派的,再则夏日临近中午,日头正毒辣,正是少有人来赏花的空档,于是便引他过来观赏挑选,毕竟寺院盖在红尘之地,对这些皇室宗亲还是尽力行些方便的好。

没想到他们正要离开时,丘如意姐妹却走了进来。

原本老和尚想要引他们自角门出去的,又怕安世诚心里不自在,只这一刹那的犹豫,她姐妹二人便走到他们附近,他们唯有悄悄藏匿起来,但安世诚口中所言的因由,也确实占了相当一大部分的原因。

关于这些,安世诚也已经和丘如意说清楚了,只是如今一个坚持对方是登徒子,一个坚决不承认,这才僵了下来。

老和尚感到困惑的是,丘如意竟然拿卢国公府的权势,来胁迫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就范,这事怎么就莫名透着些怪异呢。

华空和尚到底与丘家亲厚些,便上前笑道:“阿弥陀佛,这事说来,是我老和尚行事不周,这才惹得两位施主口角,老和尚就在此给两位陪罪了,这事到此为止吧。”

在旁看了半天戏的丘若兰,也见机上前劝丘如意道:“佛门清净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此算了吧。”

丘如意既然不愿把丘若兰被轻薄之事拿出来说,老和尚又低头赔罪,事情发展到这儿,若是她再不依不饶,在众人眼中便真是不讲道理了。

丘如意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无奈地接受现实,挥手道:“你们赶紧走吧,以后眼睛老实点,不然下次再遇着我,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忙引着安世诚往园子外走去。

谁知安世诚刚走出两步,听到丘如意的后半句,心里不乐意了,站住身子,头也不回,说道:“这是小姐怪在下看到你的样貌吗?奉劝小姐一句:你很该向你跟前的妹妹学一学规矩了,想要别人拿你当世家小姐相待,首先得自己有个世家小姐的样儿,自己非要抛头露面,还怪别人瞧见你模样。”

丘如意闻言,怒道:“你站住,你方才说什么呢,有本事再讲一次。”

安世诚叹道:“自己不听人劝也就罢了,还望小姐不要祸害别人,至少别撺掇着你妹妹也跟着没规没矩的。”

华空老和尚见二人又要起口解,不等安世诚说完,慌忙拉着他从角门走了。

丘如意气得浑身发抖,她还没在嘴头上吃过亏呢。

眼看丘如意甩袖就要往角门处追去,幸好丘若兰及时拉住,柔声细语地劝道:“姐姐,虽然他们有不当处,可总要给老师父一个薄面,一个老人家就这样低头认错,也怪可怜的,姐姐素来心善,就此作罢吧。再则今天可不是置气的日子,眼看时辰不早了,婶娘和姨妈只怕正等着咱们用斋呢。”

这一番话便随风传入安世诚一行人的耳中,长庆赞叹道:“同样是丘家女儿,差别竟然这样大,也不知这是丘家哪一房的?”

安世诚狠狠瞪一眼长庆:“少在这里惹事非。”

长庆吓得一缩头,众人便不再言语只管外走去,倒是老和尚笑道:“说到底是我老和尚虑事不周,正午太阳毒辣,也不好下山去,不如到我房中一坐。”

安世诚想了一下,笑道:“如此就打扰老师父了。”

老和尚一边让着安世诚到禅房里,一边命小沙弥倒茶备斋饭。

长祝便暗暗对长庆说道:“公子不喜论人事非,你怎么还敢在老虎头上拔须?”

长庆便哼道:“难不成只唯唯诺诺便是忠仆了。我这可是为咱们公子的终身打算呢,这个丘如意也就算了,与京城里的刘婷跋扈不相上下,不对,比刘婷还要跋扈呢,人家到底是太后亲侄女,她呢,一个小小丘氏旁支的小官吏之女,也敢如此蛮横,说来说去,竟然仗的还是咱们国公府的势,真是可笑。算了,不说她了,我是觉得方才那位小姐倒是个文静知礼的,说不定还真是那个有造化的呢。”

长祝便笑道:“原来你方才是想从老和尚口中探消息呢,可惜打错了算盘,他一个老和尚才不会多嘴管俗间事,所以你倒不如讨好我,我知道她是哪一房的。”

长庆不信,但见长祝一脸自得模样,便忍不住道:“我跟着公子进进出出顺阳城好几次了,对丘氏一族比你要了解的多,你怎么会反比我知道的多?况且又是女眷,你别是骗我吧。”

长祝卖了半天关子,直到长庆许了好处,这才笑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前些时候曾遇着的扶棺还乡的丘如山公子一家?”

长庆哪里会忘,那日的事情,怕是他得记一辈子呢。

“当然记得,可与今天的这位小姐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位小姐便是那天的仙女儿?越发胡说了,你又不曾见过这位小姐的长相。”长庆疑惑道。

长祝点头笑道:“我虽看不到她的容貌,却可看清她的贴身丫头长什么模样。”

今天丘若兰的随身丫头正是珠儿,而珠儿那日给长庆二人的印象不可谓不深。

长庆恍若道:“我就说那个丫头看着面熟,原来是她。必是那位小姐无疑了,咱们这边的女孩可没有那样甜糯清柔的嗓音的。”

长祝眼中暗瞧着安世诚,告诫长庆道:“罢了,咱们只管当好自己的差,主子的亲事自有老爷夫人作主,你别跟着瞎起哄了。”

长庆叹道:“丘氏女门第太低了,如果两家真做成了亲事,也是公子受委屈,当日只觉得那位小姐容貌性情看着不错,今天看来身段也好……”

这时老和尚又在忙活他的花儿,安世诚心中有事,便没情没绪地走来坐下,恰听到仆从二人对话,不悦道:“怪不得被她说是什么登徒子,敢情是你二人眼睛不老实,倒让主子给你们背黑锅。”

长庆二人知道安世诚是个好性子的,故此时被安世诚责怪,也不心慌,只是嘿嘿陪笑,又伺候安世诚喝茶。

安世诚却没心思喝,茶碗刚放到嘴边,复又放下,看着长庆,吞吐道:“你既然看那位小姐如此细,可有看到她腰间的佩饰……”

长庆二人没想到安世诚也留意那位小姐,一时倒有些愣怔。

安世诚见状,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轻咳一声,道:“罢了,以后可要规规矩矩的,别在外丢了我国公府的脸面。”

不提长庆二人如何答应着,只说丘如意自安世诚等人离去,倒是着实教导了丘若兰一番。

原来丘如意自安世诚等人离去,心中自觉无趣,早没了赏花的心情,便带着众人往回走。

哪知走出园子时,丘如意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只管为丘若兰报不平,却忘了威胁安世诚一行人,万一他们把她被拒婚一事往外传了,可就糟糕了。

丘如意越想越心焦,忙传唤婆子过来,吩咐道:“你们几个赶紧追出去,务必要警告那穷酸书生: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不然我饶不了他。”

丘若兰此时正默想着心事。

她没有想到丘如意与安世诚这么早就打了交道,虽然过程看着不是那么融洽。

可是,这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了解安世诚的了,所以她很敏锐地发现,安世诚方才面对丘如意时的态度,实在怪异,由不得她不担心。

她眼中的方世诚虽偶有迂腐,却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从不对女子啰嗦,便是再看不过去,也只是皱皱眉,决不多言一字的。

但今天安世诚却逐条对答于丘如意,这倒也罢了,以他的洁身自好和对名声的看重,倒也能说得过去,但他时不时表现在脸上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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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如意教妹

丘若兰自从看到安世诚,心思便一直在他身上。

一切有丘如意顶在前头,她只安心避在后面相机行事,况且她又戴了帏帽,别人看不到她,她却可以仔仔细细地观察每一个人。

所以丘如意与安世诚的争吵时,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抛开前世的种种恩怨,她不得不承认,安世诚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可以托付终身的伟岸男儿。

正是因为她了解他,所以当她一点点地看出安世诚对丘如意的与众不同,她的心里满是说不出的难受。

丘若兰趁着丘如意懒怠说话,也暗暗沉下心来,又在心里细细思量一番,却痛苦地发现:安世诚确实待丘如意不同。

安世诚能耐着性子与一个不相干的女流之辈说教,已够让人惊讶的了,而他看向丘如意时躲闪的眼神,表明安世诚又一次的为丘如意破了例。

安世诚是什么人?那是天下公认的古板恪守礼节的男子。

他不会因女子貌若天仙失神,也不会因对方丑如无盐而失态,因为在他眼中,天下女子统统只归为“女流之辈”。

他会守着礼节回避,不管对方如何妖娆妩媚,他也只是遵循礼节,把目光落在别处,神情坦荡,眼神坚定,从不躲闪落人口实。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丘若兰与安世诚初相见时,虽然安世诚只是霎那间的失神,已够让丘若兰心中得意这些时候的,更让她以为今世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开头。

但今天看到安世诚躲闪的目光,丘若兰明白,那日他对自己不过是一刹那间的惊艳,说不定接着就忘到脑后去了,反而面对丘如意时的躲闪,却是因为他心中的不平静。

丘若兰心里长叹一口气,她知道安世诚必是对丘如意动了点心思的,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句争吵中,他竟然红了两次脸。

话说回来,安世诚肤色微黑,夏日因为日晒,尤其黑得利害,因此便是红起脸来,也只是脸皮微泛一点紫色,不是了解他底细且又亲近的人,是很难发现他这一点的。

丘若兰虽隔着面纱,却看的一清二楚,安世诚今天确实红了脸。

让安世诚红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让一个人脸红,无非是激怒他,或者使他害羞。

安世诚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或者说是个很迂腐执拗的人,又自视甚高,总认为真理站在自己这一边,早晚能把人改正过来,所以他少有气红了脸的时候。

至于让他羞红了脸面,对于一个对女子不假辞色的男人来说,真的很难。

前世,她也只见过一回,就是那一回,差点让她软下心来,成就了与他的洞房花烛夜,可惜因为她的坚持,二人终久是错过了,而他的那一回脸红,也成了她心中永恒的记忆。

丘若兰手指紧握,直到尖锐的指甲刺痛了掌心,她才缓过神来,心中暗暗发誓:安世诚今天脸红,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因为害羞,她都要扭转乾坤,前世她受的苦也够了,今生做个太后也不为过。

丘若兰打定主意后,便轻启朱唇,娇声软语道:“姐姐……”

不想同一时间里,丘如意也正叫道:“妹妹……”

众人见她姐妹二人如此默契,不由皆掩口而笑。

丘如意也好笑道:“妹妹先说吧。”

丘若兰慌忙推让道:“还请姐姐先训示。”

丘如意便笑道:“好了,不要推来让去的。我没什么事,只是见你半天没吭声,才喊你一声。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其实丘如意还是有话要说的,只是事到临头终是作了罢。

原来丘如意吩咐完婆子事后,想到安世诚的眼光曾在丘若兰的腰间打转,心中暗骂安世诚是个色胚的同时,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往丘若兰的身上瞟去。

这一瞥之下,倒让丘如意小小吃了一惊,她此时才发现,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妹妹倒是个身量苗条玲珑的。

丘如意惊讶过后,却发现丘若兰到底年纪尚小,虽然身材曼妙,却也是因为她衣衫瘦窄,才会凸显出来的。

原来大楚朝女子衣衫多略显宽松,丘若兰的衣服却是裁剪贴身,所以在大楚朝的众人眼中,便不免寒酸之余又显露出了身段来,不是大家小姐矜持的模样。

丘如意身为姐姐,自然是要提醒她一二的。

丘如意开要开口之际,却看到丘若兰腰间正系着自己那日送她的兰花香囊,而香囊之下缀着一块极普通成色不足的用以压裙的佩玉。

丘如意认定丘若兰是因为家贫,这才如贫穷人家那般可着布做衣服,也因此被那穷书生当了贫贱之女轻薄。

于是丘如意便打算送她些衣料做衣裳,方才她开口便是为了这事。

不想同一时间,丘若兰也开了口。

丘如意经这一缓冲,不由暗道侥幸,也是她太心急了,竟没想自己如果真大喇喇说出来,岂不是让丘若兰没了脸面,这资助也要讲究方法的。

丘若兰见丘如意确实没什么说的,便小心问道:“姐姐长在深门大户之中,如何会认识那位安公子?”

丘如意倒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丘若兰说的是方才的穷书生时,反惊问道:“你怎么也认识他?”

丘若兰只得把与安世诚相识的过程略讲了一遍,丘如意听了,便道:“那个人可不是个实诚的,你今天也看着了,所以回去后,可要好生劝告两位兄长:以后不要和他来往,免得招惹事非。”

丘若兰旁敲侧击道:“今天这事说来,也不能全怪他,也不知他怎么得罪姐姐,竟让姐姐对他如此耿耿于怀。”

丘如意不由皱眉道:“我们才是姐妹,他是外人,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帮他说话呢。”

丘若兰忙解释道:“有道是帮理不帮亲,我看那安公子人还不错,必是之前的误会,才让您如此讨厌他吧。”

丘如意想起安世诚老拿眼瞄丘若兰,而这里丘若兰又总提他,甚而百般维护,不由心中一动,命众人呆在原处,她拉着丘若兰到一处小亭子,正色说道:“你怎么总替他说话,莫非是你对他动了什么心思?”

丘若兰闻言,心中也是一动,既然前世安世诚总夸丘如意颇为侠义,她倒不如试上一试,说不定真有什么奇效也未可知。

丘如意见丘若兰面带忸怩,不由跌足道:“我就说那穷书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看来竟是罪大恶极,早知如此,我今天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看着人模人样的,竟敢做出勾引良家女子的勾当。他这是要你的命呢,你还帮他说话,真是个傻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丘若兰知道自己再不出声,自己马上会被丘如意抹的乌黑了。

“我只是觉得他是个上进的书生,心生赞赏罢了,私下里并没有与他来往,也没有正式见过面,更是没说过一字半语。”

丘如意见丘若兰不似作伪,这才暂放下心来,说道:“看人不能看表面,他固然长得一表人才,却不仅迂腐,还实实在在是个骗子。姻缘大事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们身为儿女的,万不可自作主张,不然闹出事来,不仅能要人的命,还会连累亲人,成为家族的罪人。你心里可要看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万不可害人害己。”

丘若兰才算明白了,丘如意果然不知安世诚的真实身份,而且对他印象极差。

丘如意不会知道她口中迂腐的骗子,将会是大楚朝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更是养育出一位前古未有的英明君主。

这样毫无眼光的人,竟也值得安世诚念念不忘一辈子?

丘如意看出丘若兰心不在焉,便厉声道:“你不要小看这件事,咱们丘家是什么人家,伯娘断不会将你许给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穷书生,你也别打了私奔的主意,须知聘者为妻奔者妾,将来他的妻子有把他的妾随意转卖的权力。”

丘若兰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罢了,见丘如意当了真,也怕事情节外生枝,便噗嗤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就到姐姐说的这个地步,只是见他模样不差,就好比看到一朵花,随口赞两句罢了,哪里就说到终身上来了。”

丘如意细看,果见丘若兰两眼明亮澄清,不似有私情的模样,便松下一口气,说道:“这样最好,凡事作决定前,要多想想会给父母兄弟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若不是他们所能承担的,最好立马放弃。”

丘若兰忙点头道是,丘如意犹不放心,还想再叮嘱两句,这时却见于氏派人过来,笑道:“斋饭早就备好了,请小姐过去用斋。”

丘如意只得带着丘若兰去见于氏,丘若兰暗松一口气,这丘如意也太婆婆妈妈了,耳朵都被她唠叨的起了茧子。

丘如意进屋后,忙向母亲姨妈请罪,于氏看一眼女儿,知道她必又淘气了,也不说破,只是笑道:“这西山寺的景色竟如此美,连饭都忘了吃。”

康于氏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家儿子做的好事,仍旧热情地拉着丘如意,笑嘻嘻说道:“外面好大的太阳,他们寺里正好有清凉的汤水,快喝了解解暑气。”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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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时候已到

丘如意谢过康于氏的好意,便与丘若兰一同捧杯安箸伺候着于氏二人用斋饭。

康于氏越发的满意,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哪用着这些个虚礼,快坐下来一起吃饭。”

丘如意被康于氏强拉着坐在她身边,只好呵呵笑着相陪。

丘若兰则坐在于氏身边,见自己无论如何举止优雅,也换不来康于氏的一个眼神,心中唯有冷笑。

一时饭毕,于氏姐妹二人各自回房稍歇,丘如意这才得了机会,把康少立拒亲一事对母亲讲了。

于氏听了,不由摇头笑道:“到底是年轻人,听见风儿便是雨,就他这性子,我还真不放心把你嫁给他。”

于氏吩咐人去请了康于氏来,拣着轻巧的话,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叹道:“也是月老没给他们牵红线,不然亲上做亲,也是佳话,只怨天不遂人愿,以后咱们仍是好亲戚,只是不用再提这个话头了。”

康于氏脸色就变了。

她心中暗骂儿子不得好歹,这门亲事固然是为了报恩,却也是给儿子寻个有助力的岳家,偏偏儿子看不清事实,枉费了她的一番心血。

康于氏气恼一回,又猜测丘如意还不知为这事羞恼到何等程度,于是便站起身来,对于氏说道:“我去把那个不懂事的小畜牲带过来,给姐姐和如意赔罪。”

于氏连声道不必,但康于氏哪里肯听,到底怒气冲冲地跑出禅院。

再说康少立见丘如意痛痛快快地同意亲事不成,他的心里反生出些异样来,又知此事未必能善了,故也没下山,只在母亲车马前候着。

康于氏一见儿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上心疼,只管揪着儿子的耳朵,往于氏跟前而来。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牲,还不快跪下给你姨妈赔罪。”

康少立被母亲说了一路,知道自己行事莽撞了。

一则有恩不能报,二来也是很多人家亲事做不成便成了仇家,他家原本就是依着丘家的,如今他功名未成,若与丘家闹反了脸,只要康氏族人又要作怪了。

康少立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于氏面前,却也难再提两家亲事,只是默不作声地叩头。

于氏慌忙站起身来,闪到一边,说道:“快起来,亲事本就是看缘分的,缘分不到,强求无益,幸好你及时说了出来,不然这世上又多一对怨偶了。”

康于氏见于氏只是躲开,并不上前搀扶,知道她心里是有气的,而且因为于氏的躲闪,康少立少不得跟着转身磕头,这样一来,却恰对着禅房内间,可不就是变相给丘如意磕头赔罪了。

于氏夫妻是何等的爱宠这个女儿,如果两家真做成了亲事,丰厚嫁妆自不必说,儿子的功名前途也定能得丘家的提携,康家兴盛指日可待,谁知这样万里难挑的好亲事,却被儿子一手给毁了,若是让丘家心里有了根刺,她的一场谋算竟成了笑话。

何况便是抛下这些不提,丘如意不仅姿容绝美,而且品性纯良,又有于氏这样一位母亲,依样画瓢,将来也定能做一个好主母。

康于氏越想越觉得可惜,也就更生起儿子的气来,上前打骂道:“谁准你自作主张的,母亲还没死呢,你这不孝子,这样做,对得起丘家的恩情吗?”

康少立不也躲避,身上落着母亲的拳头,仍不忘给于氏叩头。

倒是里间的丘如意坐不住了。

于氏确实有意让康少立给女儿磕头赔罪。

她不恼康少立拒绝亲事,姻缘天定,不能强求,她恼的是,康少立本可以借康于氏的口办成事,却偏偏亲自跑到女儿跟前,也是女儿性子泼辣,不太在意,不然岂不得羞死。

只是他二人都正值年少,如今又为着亲事,丘如意不便真出来受他赔礼。

丘如意这里却只当作小事一桩,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勉强从了母命坐在那里,如今见外面闹成一团,心中倒有些烦闷了。

偏这时康于氏不顾于氏的拦挡,坚决让儿子对着里间给丘如意磕头赔罪。

丘如意原本想隔窗劝一声的,却也明了康于氏的担心,为着她的一片慈母心,丘如意干脆直接走到门前,清脆说道:“姨妈不必如此,虽然此事表兄处事莽撞了些,到底也是我二人无缘,况且我方才已经点头,姨妈如此做,却让甥女难做人,今天之事不如就到此为止,以后两家也好走动。”

于氏本想借势让康少立给女儿赔罪的,如今见女儿自己走了出来,微微蹙眉,便转而对康于氏笑道:“我就说你太见外,小孩子犯了错,责备两句也就是了,何苦弄到这个地步。”

康于氏心中石头落了地,知道于氏母女算是原谅儿子,便叹道:“我只是气他辜负了咱们两姐妹的情谊。”

于氏则道:“儿大不由娘,也只好随他去了,若为这点小事,两家生隙见外,那才真是辜负咱们的姐妹情谊呢。”

丘如意见事情终于平息,便微欠身行礼,转身回了里间,空留康少立在外悔恨不已。

原来康少立早前也打听到丘如意性情不好,虽也听说她长得如花似玉,却只道相由心生,这样泼辣蛮横,即便年少时长得周正,时日长了,也定是面目可憎的。

今日园中一见,却觉得丘如意竟是个通情达理的,本已出乎他的意料,谁知方才惊鸿一瞥,窥见她竟美貌如斯,实为生平未见过的,身子便已酥了半边,直到丘如意转身,他才回过味来,自己竟亲手推开这样一位美貌娇娘,可惜开弓无回头箭,只怨自己没那个时运。

丘若兰在房中盯着康少立,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此时心中发恨:康少立这个渣男,原以为他当年因自己的风采而着迷,如今看来只是被丘如意的美貌皮囊所惑,却害得她被于氏怀疑,今生她定要报这个仇。

丘如意见丘若兰表情有异,只当是为自己报不平,反倒拉着她说笑道:“上次听说你家买田产的事有眉目了,究竟是买在哪一处?”

丘若兰笑答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懂得这些?若是姐姐有兴趣,我回去问问兄长吧。”

丘如意便笑道:“我有什么兴趣,不过是想着,你们初回故乡,别被人骗了。再有,如果各处合适,我也让母亲在那附近置办田庄,以后咱们姐妹来往也便宜。”

这时康于氏母子已离去,于氏叫过女儿侄女来,带着她二人上了注香,便要打道回府了。

康于氏听说,又赶来相送,丘如意神色如常,大大方方地口称姨妈,康于氏心中暗叹儿子没福,对着于氏母女越发的殷勤。

倒是丘若兰一路心思,回到家中,便对母亲兄长说道:“也是时候了,把以前看准的田庄地亩都尽数买下吧。”

田氏疑惑道:“怎么算是‘是时候了’?”

丘如山笑道:“先前小块的田庄都是有好的就买下,最近却有几处大庄园为着价钱正较着劲里,妹妹说先拖几日,到时一总儿买下,省得一个一个买下,被那卖主听到消息,节外生枝。我也琢磨着这几天该下手了。”

田氏向来信服儿子,尤其是这事有女儿把着关,越发放心了,故一应买地的事都交给儿子,她只把着银子,此时闻言便问道:“都是哪一处田庄子?”

丘如山便详细说了,田氏忧心道:“另几处也就罢了,到底田庄小些,可那秋枫山附近的,却可要好好考虑。一来到底曾是方家祖产,不知可有后患?再则那秋枫山的产业已归了卢国公府,况且要买的田庄又是绕着秋枫山一圈的,产业庞大,至少得一万儿的银子呢,万一他家是个强取豪夺的,民不与官斗,咱们的银钱岂不是打了水漂?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丘如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犹疑不决,此时见母亲说出自己的心声,便看向妹妹。

丘若兰笑吟吟道:“母亲只管放心,女儿已经打听到,这卢国公府乃是积善之家,断不会欺压人的。”

田氏摇头道:“那是皇室宗亲,家里金山银山,自然看不上咱们这点产业,可备不住他府上恶奴狗仗人势,到时咱们可是有苦说不出啊。”

丘若兰少不得说一番与权贵之家为邻的好处,田氏便试探着说道:“不如咱们只买一小块,如果那国公夫人果真能屈尊来到秋枫山小住,咱们也能借机上前结交,如果他家是个不讲理的,咱们也只损失一点,无关痛痒。”

这样一来,丘如意这个土财主定也会在秋枫山买地的,丘若兰心中不甘,便赌气道:“那就依母亲之言,只是再到哪里去寻大片庄园,只好坐吃山空了。”

田氏听了倒踌躇起来,禁不住丘若兰的再三劝说,于是咬牙同意了,大头花了出去,也不在乎小处了,田氏又大手笔捐给宗祠两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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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姐妹离心

其实也不光是丘氏家族,但凡有心的人,根据田氏所购的房屋田地及捐款,只要稍稍一算便知其花费不下万两银子。

一时众人咋舌,谁说丘家菡大老爷这一支穷了,只不过是人家不卖弄炫耀罢了。

再则她们孤儿寡母初来乍到眼前一抹黑,若是提前露了富,必不得安生,所以人家就先暗地里瞧准了,一出手就把房屋土地尽数拿下,也免给小人有机可趁,真真是个胸有丘壑的。

既然如此富有,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且不一味只捂着钱袋子,为祖宗尽孝舍得花大手笔的银子,这样的人家自然得人高看。

不说丘氏族人对其趋之若鹜地上前巴结,就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女眷但凡有聚会,也肯下帖子给田氏。

田氏母女从前只是在丘氏家族中走动,仅有的几次拜访别家,也多是因为宋氏或者于氏,只是捎带着罢了,故不敢十分活跃招人眼。

如今名正言顺地外出做客,田氏很是增长了底气,举止言谈端的是大户人家主母的派头,为此越发得众人的称赞,田氏这才觉得自己终于煎熬出来活得顺畅了。

品貌出色的丘若兰更是为众人瞩目。她本就生得闭月羞花,虽年纪不大,却丰姿绰约如二八少女,且气质甜美,聪慧知礼,接人待物进退有度,所以即便她只是乖巧地立在田氏身后,不与众人争辉,也仍让人觉得耀眼生花,不敢小视,众人都道这才是顺阳城闺中第一人呢。

丘如意听说,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

她并不嫉恨堂妹抢走了自己顺阳城第一美的名头,那本就是无聊之人用来乱嚼舌头根的话。

二人初交往时,她家表现的那般窘迫弱小,而丘若兰又是那样可人怜的,这激起了她身为姐姐的责任心,小心呵护疼爱着这个妹妹,生怕人给了她委屈受。

哪知如今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她家家资富饶,不在自家之下,毕竟当年曾祖父亦是巨富,祖父又一分未沾,偌大家产自然尽数归了伯祖父一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败落了,也不至于一穷二白,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很有些底子的。

可笑自己还怕露富伤了她,如今看来竟是个实心的傻瓜了。

再想自己怕她被人欺负,处处相护,为此与多人交恶,还沾沾自喜于她因此与众人相处融洽,如今看着她在众女孩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先前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还是第一次对人如此的下工夫,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用她如此,就能过得很好,丘如意心情不由得低落了下来。

而更让丘如意难过的是,她明明说了,为着姐妹二人好来往,到时一处买田庄。

偏丘若兰睁着眼睛说谎,可备不住田氏总是一脸自豪地说道:“我老了,精力不济,幸好内外之事,有兰儿帮扶着,这买房置地,更是只交给她兄妹三人去做,我只享清福,一概不管的。”

众人只道是田氏是想成就儿女的贤名,才如此说的,毕竟万两银子的大事,任谁也不能完全放心交给未成家立业的小儿女的。

丘如意却因为常与她家来往,联想之前忽略的蛛丝马迹,便知道这事怕是有七八分是真的。

这是不是表示丘若兰在借机疏远自己?难道自己已经真天憎人厌到这种地步,连全心疼爱的妹妹都厌倦?

于氏看出女儿的颓废来,虽心疼,却不赶上来相劝,也该让女儿自己学着长大了。

女儿行事太急躁了。一个十几岁曾未蒙面的隔房堂妹才一跳出来,她就忙不迭地掏心窝子地赶上去,也不细辨其为人如何,怎怨得别人伤她的心呢。

不过田氏这招倒是真出乎于氏的意料,于氏早就打听得他们在南边的境况,看来众人皆小瞧了田氏一家。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她一家不仅在顺阳城,便是整个凤临郡也都有名的很,毕竟前后反差太大,由不得人不当成个传奇来看,这个效果是有意为之,还是阴差阳错呢。”

于氏暗思,不管如何,她都不敢小瞧田氏一家了。

倒是田氏一家仍如常与于氏一家走动,于氏亦是热情有加,两家各自搏得兄友弟恭的贤名。

丘若兰不想与丘如意生分了,安世诚固然要抢到手,于氏当年对她的折磨,她亦是要加倍奉还回去的。

所以丘若兰面对丘如意时,仍是一幅乖巧妹妹的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丘如意也不好对她冷脸,仍亲昵着姐妹相称,但心里到底是远了。

彼时炎夏已去,金秋送爽,众夫人太太们便开始频频相约赏秋,似是要把夏日在家避暑的时光捞了回来,丘如意姐妹二人便也时常与闺中姐妹们相聚。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都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一个个千娇百养,不曾受过一指甲的委屈,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儿,遇着一些事在说话间,便不会你退我让,少不得生出些口角来。

如今丘如意也算是长了些心眼,便是事关丘若兰,她也不会冒冒失失地直往前冲。

这时,她才见识到丘若兰的利害,不管众人如何箭弩拔张,她总能四两拨千斤,谈笑间就把各人安抚的妥妥帖帖,既使是有那做的过分的,丘若兰也只是宽容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丘如意自认自己做不到,心中悻悻道:自己先前果然小瞧了她,竟是鲁班门前耍大斧了。

却说这一日,丘如意姐妹随各自母亲到周县丞家做客,宋氏母女也接到邀请,妯娌三人相遇一团和气。

丘玉晴今日顾不上丘如意,如今她的新仇人是田氏母女了。

原来宋氏原本打算置办些田产的,只是太平盛世不好寻摸,那些小产小业的,她还未放在心上,眼见田氏一家艰难置业,便有心帮扶一把,让出几处来。

但等田氏一举买下时,她才发现因为她的大意,她看中的产业大都被田氏以低价收入囊中,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田氏把方家的产业也尽数买了下来,竟是打破了她的一番谋划。

原来,宋氏早就盯上方家的祖产了,一来那里尽是肥田,二来紧临着卢国公府的产业,将来两家也好交往,说不定长相往来,女儿就能入了卢国公夫人的眼,这亲事便有十成把握了。

可惜因为她家与方家之前的牵扯不清,她若是一早出手买下,难免被人说闲话,幸好如今顺阳城内能一举拿下这片地的,也唯有于氏了。

偏于氏是个谨慎的,因为长辈的遭遇,不愿与皇亲国戚们扯上关系,所以断不会过去买的。

至于其他人家,也未必有那个胆儿,便是有那个胆儿,也没有那个手笔全部买下。

所以宋氏很放心,只等着那片地再放放,等过了这个秋冬,众人淡忘了方家,她就可以出手悄悄买下来了。

谁知一着不慎,却被田氏捷足先登,都是因为田氏装穷,害她一点防备也没有,便失了手。

宋氏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心中不忿,于是就被女儿知道了。

丘玉晴的美貌与丘如意几乎并驾齐驱,是众女孩中的佼佼者,谁知丘若兰横空出世,生生把她二人的风光尽数夺了去,新仇旧恨,讨厌丘若兰的心倒比丘如意更甚了。

丘玉晴打定主意,欲要羞辱一番丘若兰,便跑到好朋友周亚茹的耳边嘀嘀咕咕半天。

这周亚茹却是周县丞的嫡长女,乃其发妻所生,周亚茹也因此自恃甚高,因为自己占着一个元配嫡女,就有些看不上继母所出的弟妹,便是交朋友,眼中也只看重一个嫡字儿。

也因此与丘玉晴关系极好,没少给丘如意下绊子,只是因为丘如意太泼辣,且她父兄又在京城为官,这才每每铩羽而归。

不过,丘若兰却不同,只是富却不贵,况且先前装穷得了好处,如今又大出风头,可见是个心机深的。

便不是因为心机问题,她一个丘氏旁支,就算再有钱,也只能缩在一旁,风头胆敢盖过嫡出的,就是大逆不道。

所以丘玉晴只是稍一撩拨,周亚茹心头的火便熊熊燃起,等到她身为主人带着众女孩儿逛园子时,便左一句右一句地讥讽挖苦丘若兰。

丘如意原本就和周亚茹不对付,因为不好屡屡推了县丞夫人的好意邀请,这才不得赴约。所以一时了周家,丘如意便离得周亚茹远远的,只装作一心赏玩景色。

这时众女孩儿见周亚茹无理发作丘若兰,知这位周家小姐是个性子烈的,不敢相劝,不劝又对不起与丘若兰的一番情谊,便只好暂时走开,却暗暗扯了丘如意这个同样火暴性子的护花使者过来。

丘如意被赶鸭子上架,苦笑不得,又不想被人看出她一家子姐妹不和,只好慢慢走来。

谁知,却见周亚茹与丘若兰之间的情势已经急转直下。众人不过才离开片刻,就见原本一脸戾气的周亚茹对着丘如兰竟是满满的笑意,还手拉着手如同亲姐妹一般地亲热。

周亚茹看着惊讶的众人,眼中就带了冷笑,然后指着躲在一旁的丘玉晴说道:“原来我一直都错看了你。”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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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挑拨离间

这突如其来的当众指责,不仅众人惊呆,更是让丘玉晴面上下不来,只管羞得粉面紫涨,强笑道:“这其中定是误会了,咱们向来可是好姐妹呢。”

“误会?”周亚茹冷笑,“可不是误会么,我一直拿你当好姐妹,你却只拿我当枪使,从不为我着想一下。再别提什么意气相投的姐妹,同亲族的姐妹都能被你借我的力打击,我还有什么指望?我再也不要和你这样口蜜腹剑的人做朋友了。”

周亚茹说罢,撇下众人,挽着丘若兰的手就高昂着头离去,全不顾自己是主人家,这样做着实失礼。

倒是丘若兰临走前冲众人安抚地温柔一笑,众女孩儿也就各玩各的去了。

丘如意见丘若兰还特意冲自己歉意地笑,心中暗自佩服,这丘若兰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这能扭转乾坤又八面玲珑的本事,在她认识的人中,还无人能及。

丘玉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等着众人都散了,她才掩着脸儿离去。瞅着空地往丘如意身边凑:“这个丘若兰也太可恶了,明知姐姐向来与周亚茹不对付,她还这样巴结上去,真真枉费了姐姐对她的一番疼受之心了。”

丘如意斜睨一眼,冷笑道:“说的好象你一直站在我这边似的,以前你不也和周亚茹好的一个人似的,这会子又这么说话,这是想拿我替换了周亚茹当枪使?”

丘玉晴的脸上越发烧得慌,连忙小声道:“我与姐姐虽然争吵不断,到底十来年的姐妹情谊呢,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所以替姐姐不平。当日姐姐何等疼爱于她?她倒好,这就跑到姐姐对头那里去了,一个小县丞之女,也值得她这样巴结?姐姐心大不与她一般见识,我却为姐姐担心:小小年纪精成这个样子,让人心里渗的慌,以后可别着了她的道。”

丘如意正要开口,不想二人耳边却传来丘若兰清甜的声音:“我若有哪里做的不好,玉晴姐姐只管教导就是了,何苦总想着借她人之手呢,好处都是您的,坏处全落在别人身上,这也就罢了,还那样说什么妹妹成了精怪,这是要妹妹的命呢。”

果然不能背后议人,丘玉晴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转头看到一脸无辜样的丘若兰,便气不打一处来,嘴巴一撇,冷笑道:“神出鬼没的,走路连个声响都没有,小小年纪又长得个妖精样,说你是妖怪又怎么了?你不去找你的周姐姐玩,跑来这里做什么?”

丘若兰闻言,杏眼里便含了泪,轻扯丘如意的衣衫,怯声低语道:“姐姐……”

能把周亚茹这个女霸王收服,丘如意可不信丘若兰就这么点战斗力。

丘如意把衣衫从丘若兰的手中扯了下来,正色对两位堂妹说道:“你们两个都是成了精的,我在你们眼中倒实实在在是个傻的,和那周亚茹不相上下,不然也不会被你们轮番想拿着当枪使。既然被你们叫一声姐姐,就不得不劝告一句:姐妹之间有矛盾,只管在家里吵闹,这让外人出来帮着打压算怎么回家,还嫌丢人不够吗?对付我如此,对付若兰亦是如此,也不嫌招用老了,被人识破。”

丘玉晴冷哼一声,眼睛斜到一边,还说不被人当枪使,最终还不是帮着丘若兰,她可不信丘如意原先有识破她计谋的本事。

丘若兰则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可惜还未完全绽开,又被丘如意一顿数落:“你也不必五十步笑一百步,还不是一样借着周亚茹的口,羞辱了玉晴一顿。真有能耐,回家去耍,在外面也不嫌丢了丘氏家族的脸面。都好好想想吧。”

丘如意说得痛快,终于感觉到做姐姐的好处了,趁她二人没反应过来,便一径走了。

丘玉晴二人自然心中不服丘如意的,只是如今她二人已经闹翻了脸,便都想拉拢丘如意到自己阵营里来,于是百般与她结交。

于氏瞧见了,便打趣女儿道:“几时没注意,你竟成了香勃勃了。”

丘如意冷哼道:“谁知她们又打得什么鬼主意,没一个让人敢相信的。”

于氏便笑道:“一切都有母亲呢,你也别处处草木皆兵。”

丘如意点头,她才不怕呢,只要她们敢打她的主意,不被她识破还罢,不然定要打上门的去,做姐姐的教训妹妹,天经地义。

丘玉晴二人确实是有点居心不良,各自打了主意。

丘玉晴过后也想着去修补与周亚茹的友情,哪知周亚茹象中了邪似的,任她怎么解释也不听,只道:“你和我继母是一路的,都想着害我,幸好若兰提醒了我,不然还被你们蒙在鼓里,下场不知怎么悲惨呢。”

丘玉晴明白,她和周亚茹几年的交情算是没指望了,虽然她也曾利用周亚茹对付过丘如意等人,但到底还是有些情谊的,自然不免伤心失落,便打定主意把丘如意拉到自己这边来,也让丘若兰尝尝失去友情的滋味儿。

除此之外,丘玉晴万分好奇丘若兰到底对周亚茹说了什么。

丘若兰才不会同丘玉晴这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只为了一个周亚茹,就尽力讨好丘如意,她没有这么肤浅。

但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与丘如意重修旧好,她明白就算丘如意是个傻的,于氏可是精明的很,自己先前行为,必让丘如意生了戒心,她还不想因此就失去丘如意的姐妹情谊,借着这件事正好打蛇随棍上,再说了她还想好好给丘如意说一说,她是如何取得周亚茹的友情呢。

丘如意也困惑于那件事的转折颠倒,却没打算去求着丘若兰讲出事实来,丘若兰神通广大,她使出的计谋,岂是这自己这个傻大姐所能理解明白的。

这天姐妹三人又聚在一处,丘玉晴一边卖力讨好丘如意,一边对着丘若兰冷嘲热讽,又旁敲侧击,却不能从丘若兰口中打听出一丝关于周亚茹的事情,反而被丘若兰轻描淡写几句话,气得生了一肚子气。

丘若兰眼见丘玉晴气鼓鼓地跑了,便借这个机会,对丘如意笑道:“看她那气极败坏的样儿,我就偏不告诉她,让她干着急,憋死她。姐姐如果乐意听,我倒很愿意说给姐姐听。”

丘若兰此时美目含光面有得色,丘如意便不由得被触动心中往事,先时的好奇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寡淡地说道:“还是别说了,不然丘玉晴跑来问我,我是说还是不说呢,我可不愿掺和你们姐妹二人之间的事情。”

丘若兰被打了一记闷棍,有话不能说,只憋得在旁讪讪地笑了又笑。

丘如意没在意到丘若兰的神情,她出神地看着庭院里开得红艳艳的朱砂丹桂,心中奇怪:“这桂花今年也开得太早了吧,真是怪事。”

丘若兰对待丘玉晴的态度更是让人奇怪。丘若兰是何等惠质兰心的一个人,怎肯与人结仇?

丘若兰的兄长现在还没有功名,又只有一个寡母,就算有钱,好些事上也要靠着族里帮扶,与丘氏族长的千金交好,比与县丞家那个喜怒无常的女儿交好,好处多着呢,况且她又是个能屈能伸的,为讨好人,偶尔做小伏低也是有的。

讨好丘玉晴更是简单,只要肯表示臣服,两人就能结下深厚的姐妹情。

丘若兰此时却想到,她才不去讨好丘若兰,更才没有心思讨好周亚茹。

周亚茹的性情俨然就是另一个丘如意,将来也不过是嫁给康少立为妻,便是稍有点利用价值,却不值得她过多的付出。

此时,丘若兰似与丘如意心有灵犀一般,开口笑道:“姐姐是不是觉得我不该与丘玉晴交恶?”

丘如意不置可否,说话就好好说,老是反问自己算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不觉得,她就能不说了吗?

果然丘若兰接着说道:“其实就算是我在她跟前唯唯诺诺,唯她马首是瞻,她一样不喜欢我。”

丘如意闻言,不由转了秋波看向丘若兰。

丘若兰忙笑道:“实不相瞒,这事主因是在那府里的婶娘身上。”

丘如意不吭声,丘若兰便也不卖关子,直接解释道:“她是记恨我家买了方家的地,原本她是打了那片地的主意,只是碍着其他原因,不便立时买下。姐姐想,任谁能料到,她竟要买方家的祖业,所以这是恨我们家抢了她的,要不然丘玉晴这样和妹妹闹腾,也不见她母亲出来说一句话。”

丘如意心下细思,暗叹:这种事,宋氏还真能做得出来的。

丘若兰眼见丘如意心里活动,便笑道:“原是我家做错挡了她的道,妹妹受些委屈,只要能消了她母女的气,也值得了,谁知丘玉晴竟寻周亚茹做帮手,妹妹这才不得不与周亚茹周旋,姐姐放心,妹妹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说丘玉晴的半个不是。”

丘如意闻言,不由脱口问道:“那你是如何收服了周亚茹的?”

丘若兰正中下怀,不由粉面含笑,说道:“妹妹不过是告诉她,何为‘捧杀’罢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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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暗生戒心

丘如意还是第一次听到“捧杀”这个词,不由得愣了一下。

丘若兰倒是很好心地给她普及知识:“《风俗通义》中曾讲到:‘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杀马者实则是那路边观看的。”

丘如意仍然有些不明所以,丘若兰细细解释道:“周亚茹的继母正是那路边观者。谁家生养女儿不细细教导,德、容、言、功自不必说,关键是外头的名声更是要紧。往往提起一家的女孩儿来,‘品貌端庄,性情柔顺’,也都成了通话,但周亚茹却当不起,容貌倒也罢了,关键是个‘性情古怪,飞扬跋扈’,这样的女子,前景堪忧。”

丘若兰闻言,心中颇多赞同,周亚茹的性子也确实是个讨人嫌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个做官的父亲和善于周旋的继母,谁爱理会她呢。

丘若兰继续说道:“周亚茹性情不好,若说是继母的不是,偏她在家里颐使气指,比着继母还有脸面呢,这样一来,却越发显得她不懂事了,倒是把她继母所有的几个弟妹衬托得人人称颂。”

“后母难当,管教得严了,别人会说她苛待原配之女,管得松了,她现在长成这个样子,别人又说她不会教女儿了。到头来被耽搁的,却实实在在是周亚茹本人。”丘如意满是同情地说道。

丘若兰冷笑:“世人多和姐姐一样的看法,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然后继母仍然从容做着她的官夫人,她的儿女因为姐姐的衬托,贤名远播,将来做官婚嫁便都容易的多。可是周亚茹呢,以她的性子,高嫁这条路算是她自己直接给封死了。将来只能低嫁,因为在娘家的名声,在婆家的日子必不好过,又因为她被纵得蛮横跋扈,与丈夫的关系便不好相处,将来苦一辈子的还是她。这也是她被继母捧杀的必然结果。”

丘如意听了,虽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由衷地认为丘若兰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丘玉晴自小被宋氏娇惯,便是有再多的心眼,也不会把周亚茹母女往这方面想的。如今丘若兰这一席话,便是丘如意也觉得有点豁然开朗,身在局中的周亚茹怕更是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了。

丘玉晴虽与她交好,却处处拿她当枪使,使得她的名声越发不好,竟有些助纣为虐的意思了。

她二人高下立见,也怨不得周亚茹立时便拿丘若兰当亲妹妹一般,却处处冷眉横对丘玉晴。

丘如意总算是解了这段时间心里的疑惑了,而且也因此顿悟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这时有丫头来请,丘若兰抬眼见丘如意面有所悟,知道这话对丘如意产生了影响,不由心下一笑,不再多言。

到了晚间用过饭,丘如意陪着母亲赏月闲聊,想起“捧杀”一词,颇有些意思,便将丘若兰白天的一席话,鹦鹉学舌地搬弄过来。

于氏笑叹道:“什么捧杀不捧杀的,外人眼中,周夫人就是周亚茹的母亲,周亚茹不好了,难道她的名声就好?有其母必有其女,人家说亲,可不是只看女儿如何,她若真存了那样的心,可见是个短视的,谁敢要她亲传身教的女儿?一个家族,尤其是一个家庭里,不是说这个孩子不好,其他孩子就显出好来了。在外人眼中,一个家就是一个整体,一个不好,便是全体不好。尤其是家里姑娘多的,一个姑娘坏了名声,其他姐妹也别想落了好处。”

丘如意思忖道:“周亚茹闺名不好,总归还是周夫人教导不力之过。不是自己亲生的也就罢了,偏还是元配所出之女,她一个要行侧室礼的,教导想来,便有些轻不得重不得,若是妾室所出,就好管教的多。”

于氏点头,说道:“后母不易,可也怨不得谁,从她决定做人继室时,就该明白会有这个结果。原就比元配低一头,周亚茹若是个性情柔顺的也就罢了,偏性子乖张,她前怕狼后怕虎,也不敢十分管教,这到头来,被人指责‘捧杀’,她也抱不得冤屈,谁让她做人继室又想要好名声的,最终两头不落好。”

丘如意叹道:“只是最终苦的是周亚茹,名声不好,将来嫁人也是个问题。我原本总和周亚茹针锋相对,如今看来她竟是个可怜的人,以后再不欺负她了。”

于氏不由失笑道:“你真是听见风儿就是雨,她爹可是县丞大人,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用不着你在这里同情她。说不定,她正在房里同情你呢,你二人在闺中的名声相当,只不过她是被后母‘捧杀’,你却是被亲生母亲‘捧杀’。”

丘如意惊愕:“她怎么能和我相比?我可是母亲的亲生骨肉,被父母兄长如珠似宝地疼爱着。她是心里没底才事事吵嚷跋扈,以此显出她的存在与不容忽视。而女儿与人争吵,都是占着理字,更是因为背靠亲人,所以才无所顾忌。父母亲人跟前一点委屈都没受过,自然事事自重,不能轻易被人作贱,免得让父母亲人心伤,那才是大大的不孝呢。”

于氏闻言,笑道:“你这张嘴啊,什么事到你口中,都是你的理。说了那么多话,口也干了,快些喝点茶润一润喉咙吧。”

丘如意笑笑,喝一口茶,脑清目明,便发现院中光线似是暗淡了,不由抬头,却是飘来的一丝乌云遮了明月,须臾,明月便挣脱出来,复又向人间洒落银辉,院里又是一片光明。

丘如意忽然心中一凛:丘若兰白日里人特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真只是纯粹就事论事,而不是意有所指?

或者是自己多想了。傻子才会想着挑拨人家母女关系,便是自己与母亲心中生隙,于她有什么好处?自己果然想多了。

丘若兰也是田氏的心头肉,百般疼爱,这些人心算计的龌龊事,她又是如何无师自通的?

而且又是那样八面玲珑心思,丘如意细想她所认识的女孩儿,一般被父母娇养着的,不论性情如何,大都是单纯简单的。

也有处事圆滑的,却大都是嫡出庶出姐妹一大堆,暗地里争宠磨练出来,却又都没有丘若兰那般老道滴水不露。

丘若兰的性情能力,实在不象是个自小被父亲爱宠、如今被母亲兄长疼爱有加的女孩儿,也许是因为她家被丘钊老太爷及新太夫人苛待,所以才造就了她如今的性格吧,不然真就是如丘玉晴所讲,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怕是成了个精怪了。

丘如意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果然是到秋天了。

丘如意看着夜空中偶然闪耀的几颗星星,心中倒着实佩服丘若兰的手腕,内心却本能地觉得丘若兰不是个善茬,以后还是远着些的好。

如此一想,丘如意顿觉得心中颇有些孤寂,不由叹道:“玉娟在外也有三年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倒是怪想她的。”

于氏闻言,借着月光细看女儿一眼,眼中笑意变得浓郁起来,笑道:“你记错了,哪里有三年,也不过才两年单几个月而已。”

丘如意便笑道:“人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才真正明白,度日如年是何滋味儿。”

“少少年纪不许说什么么度日如年的话,”于氏轻声呵斥道,又指着天上的一弯玄月,笑道,“月有阴晴圆缺,等它再现今日圆缺时,你就可以见到玉娟了。”

丘如意看着天下柔柔散着光辉的玄月,心下一算,惊喜道:“婶娘她们今年回来过中秋节?”复又道:“母亲是哄女儿开心吧,这来回一两个月的时间呢,她们回来了,茗叔父一家中秋便不得团圆,横竖那府里老夫人还有敬伯父一家承欢膝下呢。再说了,往年她们也没回来啊。”

于氏笑道:“正因为她们往年不回来,所以老夫人才越发的记挂孙女,这不今年就回来了,再则,你茗叔父明年任期就满了,倒是该早些回来活动一番,再补个好缺,免得一回来摸不着深浅抓了瞎。”

于氏虽如此说,但她心里却和个明镜似的,知道玉娟这次回来,决不是为到祖母跟前尽孝,怕是奔着卢国公府的亲事来的,这些不过是丘老夫人怕落人口实,用的障眼法罢了。

于氏想了想,慢慢说道:“前几天听你父亲说起,卢国公府为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有意要与咱们丘氏结亲呢,她家怕是有些意动。”

丘如意那日拿与卢国公府的交情要挟安世诚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于氏的。

于氏深恐女儿不知深浅,被卢国国公府误会其挟恩求报,便将当年略讲给了儿女听。

丘如意虽不知自家当年曾拒过他家的亲事,却也大概明白了两家所谓的渊源。

眼前听见母亲如此说,先还赞叹卢国公府颇为仁义,不因富贵就忘却前言,后来扳着手指一算,丘如意不由嗤笑:“若是给国公府的小公子说亲也就罢了,如果是给他家大公子,却是老牛吃嫩草,玉娟还比我少着一岁呢,才十四岁,他都是二十岁的老男人了,倒是打得好算盘。”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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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激起涟漪

于氏瞅了女儿一眼,轻斥道:“你少取笑人。老夫少妻自来就平常,只不过相差五六岁,还算不得老夫少妻。”

果是与卢国公府大公子说亲了,丘如意冲母亲一笑,说道:“撇开年纪不谈,倒是咱们丘氏高攀了,将来怎么也是个郡公夫人呢。这等好事,丘玉晴早就巴不得揽到怀里去了,她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会拱手让给玉娟,况且玉娟比她还小呢,若是为这事让玉娟回来,亲事不成,也够难堪的,要是我,就不趟这个浑水了。”

于氏轻啜茗茶,淡淡笑道:“你以为丘家凭着救命之恩,就可以任意选个女儿嫁过去?寻常人家确实如此,卢国公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咱们丘氏女儿自然是任国公府挑选的。多一个女儿,多一份保障,再则,当年可是你茗叔父救下的他家,玉娟倒算是联姻的正主儿,怎么也得走一遭的。”

这时一阵风儿吹过,带来淡淡的花香,丘如意心里却有些惆怅了。

丘氏家族当年何等的威名显赫,能让丘氏结亲,是多少达官贵人梦寐以求的,如今却还要感恩戴德地任家族女儿被人挑来拣去。

不过想来谁家为儿女结亲,也都是挑挑拣拣,无关家族兴衰,倒是自己多想了。

丘如意这边想开了,于氏却在那里纠结起来,眼看丘玉晴姐妹二人亲事有了眉目,倒是女儿这边,自己空忙活了几年,仍然没个着落,想想女儿身上背的名声,于氏心中暗道:难道自己真是以母爱之名,却实捧杀之事?

于氏看着天上明月,不由在心里暗暗祈祷:愿上天庇佑我女,让月老早为女儿牵得红线,若真能事成。我情愿减寿。

丘如意见母亲情绪不高,以为是困顿之因,便忙起身欲服侍母亲就寝。

于氏却道月夜已凉,赶着女儿快去歇息。母女二人俱安歇,一宿无话。

倒是丘如意,自此便开始每天扳着手指算丘玉娟的归期,却再没有当日盼见丘若兰的那股迫不及待,两年时间也不知彼此都变成什么样了。

丘玉娟还没有被丘如意盼来,倒是卢国公夫人却意外地来到凤临郡小住。凤临郡多少年没接待过显贵了,她这一来,如风拂水面,惊起涟漪无数,郡里有些脸面人家的夫人纷纷投了拜帖过去。

卢国公夫人甚喜秋枫山庄景色。故只在凤临郡住了一天,便搬到秋枫山庄了,接见众人自然也是在秋枫山庄,倒是顺阳城的众人颇沾了地理位置的光,接连被卢国公夫人接见。其他郡县的,却被卢国公夫人以路远劳顿而婉言辞谢。

于氏身为官夫人,自然也早早投了拜贴过去,宋氏都被邀去赏秋了,她这里还没有动静。

想到往年拒亲一事,于氏心里倒暗自庆幸起来,若是能一直被卢国公夫人忽视。也是一件幸事。

丘如意心里不由又多想一回。

丘若兰买下秋枫山随近的产业,究竟是精心谋划的还是无心插柳呢。

若是无心插柳也就罢了,因为比邻而居,得了卢国公夫人的青目,为此青云直上,还能说是丘若兰运气好。

若是精心策划。丘如意暗自摇头,自己也在阴谋论了,卢国公府在凤临郡的产业也不少,丘若兰如何知道卢国公夫人一定会住秋枫山庄?

除非她能未卜先知?丘如意暗笑自己真是魔怔了,丘若兰是个难得一见的。却也没利害到那种地步吧,倒不如说她运气好,未雨绸缪到点子上了。

此时,宋氏心里,也正耿耿于怀没能买下秋枫山的产业呢。

她刚去拜访了卢国公夫人,自然是带着宝贝女儿一同去的,别人不知卢国公夫人突然到的原因,她却心里门儿清,这是来相媳妇呢。

原来自那次被卢国公请去做客后,丘敬兄弟二人又陆续被请去卢国公府两次,这两次言谈中就明显露出结两家之好的意思来了。

说起这事来,宋氏就后悔当日真该舍了家中一切,跟丈夫一同住到京城去,这亲事上面,还是女眷之间更好说话,大老爷们不顶用,不然哪能拖到现在还没个准信。

放眼丘氏家族的众女孩儿,论家世论品貌才情,自然是自家女儿占得头筹,这国公府不与丘氏结亲还罢,若是结亲,除了女儿再无她人了。

哪知她这里自信满满,但卢国公夫人却只是淡淡的,虽口内说着丘氏的恩情,语气却未见多热乎,看到丘玉晴,眼中也无波澜,送的表礼也没什么奇特的。

这是不是说明,自家女儿没入卢国公夫人的眼?宋氏想到这里,脑中一紧,不由担心起来。

虽然丘玉晴是不错,可也是在顺阳城,再多是凤临郡中,但京城中真正的世家小姐多的是,卢国公夫人见得多了,自然会瞧出女儿身上的不足。

宋氏心中暗恨没早早给女儿请个教导嬷嬷的同时,又恨田氏抢先一步买下秋枫山的产业。不然,便可以和卢国公夫人作邻居,长相往来,卢国公夫人也就能看到女儿的长处了。

宋氏急恼之间,脑中甚至大胆设想,若是卢国公夫人长住秋枫山庄,他家大公子未必不来侍亲,若是丘若兰意外入了他的眼,卢国公夫人这边的意见倒有些不重要了。

丘玉晴也想到这里,深怕丘若兰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若是嫁入国公府,自己这一辈子怕再也嫁不到比国公府更好的门户了,只能一辈了被丘若兰踩在脚下了。

宋氏也是脑中一闪,似安慰女儿,也似在劝慰自己:“这绝不可能,越是深门大户,越是在意礼义廉耻,定不许私下结情,丢了家族的脸面。即便是有了私情,最多是个妾,明媒正娶的正妻,必是三媒六书。再说了,她家现在虽有点钱,却是上不得台面的,若是嗣子娶个秀才之女,她家小儿子只能娶个村妇了。”

丘玉晴心下稍安,倒是正被人念叨的丘若兰,此时却打一个喷嚏,对田氏恼怒道:“行了,别再说了,我就是厚着脸皮去求丘如意又如何?人家卢国公府是何等人家,说见谁是就谁,哪容人随意夹带个人就去见她?到时我真被拦在门外,才真是丢人现眼,女儿以后还要不要出来见人了。”

田氏含泪叹道:“都是父母没本事,眼见城中有点头脸的夫人小姐都到她跟前去了,那些人哪里及得上你一个手指,就因为你父兄没有功名,母亲孀居,不能随意出门,竟生生埋没了你。这才想法子,看有谁能带你到国公夫人跟前,只要得她赞你一句,你以后的路就好走的多了。”

丘若兰闻说,心中愈发的烦躁,就知道哭,早干什么去了?既然知道自己没本事,就该早作打算,事到临头了,才发现无计可施,哭能解决问题?

丘若兰不由埋怨道:“一买下庄园子,我就说早早把庄子修缮一番,秋里好住过去。偏你们一拖再拖,到现在还不能住人,不然就凭着邻里之情,也能和卢国公府攀上话来。”

田氏被女儿一番话,说的低头不语。

那秋枫山的庄子固然很美,可秋天一到,收了粮食果子,便会满目苍凉了,况且又是罪臣方家的产业,她孤儿寡母的住在那里,越发的心里凄凉了。

秋天如此,冬天寒风瑟瑟,自然更不能住人,倒不如好好修一修顺阳城里的住所,便是不能比过于氏所住的祖宅,至少不能让外人看出寒碜来,自家也住得舒服不是。

但田氏在儿女跟前顺从惯了,虽也提了两句,却被丘若兰坚决驳回。

田氏便不再多嘴,幸好丘若兰只是在上指令,并不亲临,所以田氏暗地里让儿子把心思都用在顺阳城的宅子里,准备顺阳城内的修好了,便又去修了凤临郡的,怎么也不能比于氏差太多。

如今事发,被丘若兰好一顿埋怨,就是田氏也心里后悔。

卢国公夫人幸许只是一时兴起,才从京城到这穷乡僻壤来,等兴头一过,说不定此生都不会再过来,她家再想得到一次与贵人相交的机会,也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

田氏虽心中懊恼,但被女儿指着鼻子发牢骚,心中难免不是个滋味儿,强自辩解道:“这也是天意,母亲又不能未卜先知,不然宁愿住草棚子,也要先修了秋枫山的房舍。”

丘若兰听了,心中越发烦恼,她倒是知道卢国公夫人爱秋枫山庄的景色,却不知原来她会这样早就住过来,不然也不会忽视了庄园的修缮。

丘若兰叹息一回,想到如今于氏母女还未见到卢国公夫人,两家亲事定尚无定论,看来今年卢国公夫人还是有些犹疑的,不然,她也不会明年春天再次过来长住,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田氏见女儿面色稍霁,忙又劝道:“你与丘如意是姐妹,你想个法儿去求一求,丘如意又是个倔强的,说不定就自作主张带着你去呢,趁着她家还没去秋枫山庄,赶紧行事,不然就迟了。”

“你以为丘如意是个傻子吗?”丘若兰暴躁道,虽然她以前也认为丘如意是个好糊弄的,这才大着胆子去挑拨她与于氏的关系,但目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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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东挑西拣

因为卢国公夫人的意外到来,丘若兰越发尊重起来,为着娴静的名,轻易不敢出门,故并十分明子于氏母女二人真实情况,但与丘如意仅有的几次见面传话中,她明显感觉到丘如意对自己的冷淡。

丘若兰想到这里,心里又发起急来,卢国公府的亲事还没有个头绪呢,现在和丘如意生分了,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这就丘若兰满心准备和丘如意重修旧好之时,于氏终于等到卢国公夫人的邀请,丘如意也因为卢国公夫人“多年未见,倒真有些惦念”,而有幸到秋枫山庄做客。

这一天,丘如意虽精心装扮,却算不得盛妆打扮,只是小姑娘清清爽爽的模样,头上戴着于氏暂借的一股金钗,平添几分富贵之气却不张扬。

于氏左右上下反复看了几遍,满意地点了头,又一阵叮嘱。

此前丘如意早就被苏嬷嬷提着耳朵,反反复复教导了一夜了,这时见母亲又要啰嗦,便扶着额头,嚷嚷道:“放心吧,那些礼数早就在女儿脑中生了根,再不会忘的。又不是面圣,真有什么不当,她能把女儿怎么样?也不过被说一句粗鄙,反正身上少不了一块肉。”

于氏便闭了口,她早打听得丘玉晴当日是何等待遇,倒不敢奢望女儿得卢国公夫人的赞扬,再说凡事有自己在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母女二人整理妥当,这才忙忙上车,往秋枫山庄而去。

一时进了山庄,便见国公府的内管事已经等在那里,于氏从没因为丘氏曾对卢国公一家有恩,就妄想卢国公夫人会亲自迎客,此时从容与管事寒暄两句,她母女二人便被引着往正院而去。

丘如意一个姑娘家的,在这种场合,倒用不着多话,只管站在母亲身后,也因此能平静下心来,寻着机会细细打量周身的环境。

这秋枫山庄果然名不虚传,景色错落有致,名花古木随处可见,高阁低亭隐匿其中,引人徒生曲径探幽之心,又兼地处宽阔,依山傍水,丘家的园子与此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了。

当然这些并不会让丘如意妄自菲薄,这毕竟是方家经营多年的产业,便是国公府有能工巧匠,可令庄园焕然一新,也是托赖方家原有的根本罢了。

让丘如意心生敬畏,却是因为迎候她们的仆妇们。

奴仆能头上插银戴金,身裹绫罗绸缎,这在富贵人家里也不算什么稀罕事,难得是她们的行为举止,是那样端庄有礼,笑语言谈又是那样得体,若是在外面冷不丁见到,只当她们是寻常官宦富绅家的夫人太太,再想不到竟只不过是个仆妇。

丘如意最终暗在心里评点:这几位管事娘子毫不逊色于母亲。

再想起早上自己的言语,丘如意默默给自己下了点评:井底之蛙。

一进正房,便见卢国公夫人正端坐在那里,于氏忙上前行礼。

卢国公夫人便笑着上前伸手相扶,说道:“于妹妹快别如此多礼,真是折杀姐姐了。”

于氏还是行了全礼:“尊卑有别,省不得这一礼。”

卢国公夫人见于氏谦卑至此,心中满意,看着丘如意笑道:“当年的小丫头出落得如此标致,于妹妹好福气啊。”

于氏谦虚道:“承夫人谬赞,外面还好些,家里也是淘气的很。”

主宾分坐,说些闲谈。丘如意自行完礼,便端端正正坐在母亲身侧,此时只管含笑凑一双耳朵,除有必要,鲜少开口。

其实卢国公夫人和于氏的谈话,也是乏味的很。

回忆几句当年卢国公一家被救之事,那时卢国公府困顿不已,卢国公夫人自不愿多讲,于氏也巴不得不提。

朝政之事,二人说不着,家长里短,二人不在一处生活,更不是一个层面上的,越发没的聊,好歹说几句庭院的景色吧,偏还夹着个方家,赞也不是夸也不成的。

三人枯坐一会,于氏见卢国公夫人只管拿碗盖轻拨茶汤,便见机起身告辞,卢国公夫人起身送客,笑道:“眼看节下到了,各家也都忙,等闲了多来逛逛。”

于氏诺诺,直到登车离开秋枫山庄,方松下口气来,惬意地靠坐在青石金线引枕上。

丘如意则看着车内放着的两匹尺头,不过是寻常人家的见面表礼,略有不满道:“果然是权贵之家,眼中看不到寻常人。当年的一场救命之恩,只因咱们是平民百姓,就换得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淡淡相待。”

于氏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就很好。”

这母女却不知,随着她二人的离去,卢国公夫人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当年的救命之恩,她们一家如何敢忘?可是她也不能忘记,当年因为自家的暂时落魄,而被于氏嫌弃拒了亲。

所以当卢国公府一家显贵起来时,对于如何对待丘氏救命恩人,卢国公夫人心中颇有些为难。

虽然两家地位悬殊,她出自平民之家,倒不是低下头来,可被拒亲一事,始终如鲠在喉,让她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今天见于氏如此知情识趣地放低姿态,卢国公夫人心里便轻松下来,以后倒也可以时常来往,免得被人说忘恩负义。

须臾,卢国公夫人眉眼里又带了忧色,对着心腹常妈妈说道:“你看这丘如意如何?为了诚儿的亲事,真是把我给愁坏了。”

常妈妈早在心里有了谱,见问便答道:“相貌倒是不差,虽比起丘玉晴来大方得体很多,便到底还是有些小家子气的,况且又是丘氏旁支,门第更低了,越发配不上咱们大公子。”

卢国公夫人遂叹道:“不是我不想报恩,实在是她丘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姑娘。论人物样貌,丘玉晴和丘如意也算不输京城世家小姐了,可论言谈举止,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更不要说什么眼界。这样的儿媳娶回家,不仅委屈了诚儿,也让国公府没脸面。”

常妈妈听了,低头想了想,笑着建言道:“还有一位丘玉娟小姐没见到呢,说不定就是个好的呢,她又是在外随父就任的,都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只要眼界开阔,其他的有夫人调教,定不输旁人的。”

卢国公夫人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她暂未回来,又不知其人如何。咱们也不能干等着,还是要再多看看才行。你打听的,丘家还有没有出色点的,也好再请了来。”

常妈妈略一迟疑,又细细回道:“丘氏嫡系里,倒确实也有几位有贤名的。只是本人出落的好,父兄又有官职的,夫人全都见过了。”

卢国公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些人,我都觉得委屈了诚儿,难不成还要他娶个白丁之女?凭她怎么好,就她的出身,便可断定不过是小家碧玉,上不了国公府的台面。”

常妈妈便低了头,慢慢说道:“如今夫人已在太后那里备了案,便只能从丘氏女儿中为大公子挑选少夫人。恕老奴说句冲撞的话:丘氏已经败落到这等地步,便是瘸子里面拔将军,那将军也是瘸子,家世怎么也是拿不出手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不要看家世了,只看姑娘本人,只要她本人出色,讨大公子的欢心,便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卢国公夫人先还有些不悦,后面听了,也知道确实是这个理儿,到底心里还是不甘的,便有气无力地说道:“依你之言,丘家还有哪位小姐谁优秀点。但话又说来,她兄弟至少得是个上进的,说不定将来有个好结果。三天两头来打秋风倒也罢了,也不缺那点银子,万一出点什么丑事,有这样的岳家,诚儿难做人。”

常妈妈想了想,说道:“若说姑娘本人好,家人也上进的,那便数丘氏旁支里的丘若兰小姐了。据说她生得貌若天仙,难得的是,端庄大方,进退有度。,她祖父那一辈时,富贵不输嫡系,现虽有些败落,却仍是顺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她母亲也是至孝有胸襟,寡妇置业的,尚为修宗祠,捐出私房两千两,得众人称诵。她两位兄长虽还没有功名,倒是个肯读书的。”

“又是旁支。”卢国公夫人听了心里很不满意,细想一下,说道:“他祖父富贵不输丘敬家?莫不是为独自霸占家财,把同胞兄弟光身子赶离家的那个丘钊?”

常妈妈陪笑道:“夫人好记性,就是他家。”

卢国公夫人冷笑,哼道:“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我可不敢往家里娶。罢了,这事先到这里吧,只等丘玉娟回来,若是她也不成,只好另做打算,不是国公府不想报恩,实在是丘氏无人,如此,太后那里也好交代,到那时刘婷说不定就相准了人家,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常妈妈口中称是,其实她主仆二人都明白,这次过来,明着是相媳妇来了,其实也不过是做给刘家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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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姑嫂相得

卢国公夫人一经明确此次来凤临郡的目的,心里便安静下来,也有心思玩耍了。

到底快到中秋佳节了,事情繁乱冗杂,身为国公府的主母,也不好长久在外逗留,所以也只畅快游玩了两天,卢国公夫人就起身回了京城。

富贵人家在家住的腻了,来庄园上松快松快,也是寻常事,凤临郡众人也不十分在意,只是一些尚未得国公夫人赏脸约见的人,心里倒有些遗憾没能交结贵人,这点遗憾却比不上满怀期望的丘氏诸人。

丘如意也疑惑道:“卢国公夫人这是选定人选,准备提亲了?还是丘氏诸女皆不如她的意?”

于氏正因为丈夫儿子回家过节,忙得不亦乐乎,闻言,笑道:“能如她的意才见了鬼呢,丘家已经称不上世家了,你们姐妹们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寻常官宦家的小姐,她在京城见多了金枝玉叶,哪里能看得上眼。”

丘如意想了一下却道:“这也未必,我倒觉得若兰妹妹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若是能见到卢国公夫人,被她看中也说不定。可惜,叔父没有功名,家世上就太低了些。”

说到这里,丘如意倒有些同情卢国公夫人了:“兴兴头头来了,却扫兴而归,也不知这个节能否过得舒心。”

于氏摇头笑道:“卢国公夫人怕是心里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也谈不上扫兴,他家还怕娶不到家世相当的媳妇吗?”

丘如意倒疑惑起来,奇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来丘家选媳妇?丘家又没逼着他家还救命之恩,如今不仅她烦恼,丘氏也被她搅得不得安生,倒象是没事找事了。”

于氏闻言,不由愣了下,停住手头事。思忖道:“这事确实蹊跷,结亲一事必有文章……”

丘如意见自己一句话引得母亲凝眉苦思,便笑道:“管它呢,横竖与咱们不相干。要烦恼也是那府里,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节日就是了。”

于氏闻听,也笑了,母女二人便将此事丢开手去,只专心打点过节之事,倒是丘如意心里偶尔还惦记着丘玉娟的归程。

但据那府里说,丘玉娟路上身体有些不妥当,整耽搁了十来天才养好了,所以直到八月十五中秋夜,都未赶回来。

丘如意想到丘玉娟同她母亲在路上过节。丘茗父子则在任上,倒着实同情了一把,同情过后,和家人热热闹闹过了个中秋节。

于氏这个节也过得极开心。

这次过节,不仅丘荣回来。丘如源夫妻二人也都随同父亲提前几日回家了,这个中秋节倒真正是阖家团圆了。

丘如源之妻王巧儿更是得于氏的欢心。

王巧儿嫁过来也近一年时间了,却极少有机会在于氏跟前尽孝,本就心中愧疚,又兼丈夫英俊有才华,又难得是个温柔体贴的,这是婆母教导有方。所以王巧儿越发拿婆婆当母亲般亲近孝顺,对小姑子小叔子也是极尽疼爱,颇有些长嫂如母的感觉。

丘如意虽脾气不大好,却不是个恶姑子,对嫂子也一向尊敬,二人之前相处时间也少。故关系还算是融洽。

如今又见嫂子对母亲打心里孝顺,对自己也是真心疼爱,心里便更为爱敬亲近嫂子,姑嫂二人不过短短两日,倒处得和亲姐妹一般。于氏见了,心里越发高兴,对于儿媳嫁入一年还未有孕之事,便压在心底不再提起。

中秋夜宴时,丘如意看着一向古板严肃的大哥对嫂子无所不至,父母也是百般爱宠,心里不由生起羡慕,抬头看着天上明月,心中暗道:也不知自己的姻缘在何处,若是能有嫂子一半的福气,自己今生也就知足了。

虽然丘如意只这一刻失了神,却被王巧儿看在眼中,哪有少女不思春的,她也都是经过的,如今因为自己得了幸福,便恨不得天下女子都如自己这般幸福,更何况是自己相得的小姑呢。

所以夫妻二人*歇息时,王巧儿靠在丈夫怀中,敲问起丘如意的终身大事来。

丘如源虽也疼爱这个妹妹,但到底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对着这个妹妹的不学无术又脾气暴躁,便有些爱恨交加,此时便叹息道:“都是母亲太惯着她了,没什么才情,又不温顺,此前我倒看中几个同窗的,哪知这两年,她的性子越发变本加厉,外头人都听见了,倒不好再说了,免得亲事不成却成仇家了。”

王巧儿自己倒是读了些书,但家中姐妹也有不爱读书的,所以便笑道:“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又不考状元,要什么才情?再说她又识得字,女子当中也算不错了,如今听见说,跟着母亲也学着管家,外面是如海管着,内里帐目却是她记,谁家娶过去,便能直接做主母了。”

因为妻子是个有才情的,丘如源怕妻子看不上无才学的妹妹,方才便先自己说了妹妹的不足,如今见妻子倒是诚心实意赞着妹妹,心里十分高兴,不由哼哼一声,鼓励着妻子继续说下去。

王巧儿又道:“天下女儿的性情,若都是温顺柔和、千人一面,这世上便失太多颜色,少太多的趣味,老天都会觉得乏味。俗语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喜欢温柔的,便有喜欢泼辣的,只看各人的缘法了,说不定未来的妹婿便是喜欢她这样爽利的人呢。况且,她又是这样貌美,便是有点不足,也能抵消。”

丘如源便笑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倒也觉得她不是那么差了,只能说是顺阳城内太多有眼无珠了,不若你这般慧眼识人,听风就是雨,生生害了妹妹。”

“我虽不常在家,只这几日也可看出母亲治家得法,下人们嘴巴倒都严的很,按说便是真有不好的地方,也不该传得那样沸沸扬扬……”

王巧儿说到这里,不由住了口,她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虽没经过那些龌龊事,却也听说过,又兼心思灵巧,心中便已经猜出几分来,但她到底还算是新嫁妇,若再说下去,不仅有挑拨之嫌,也令自己落到市井俗女一流。

丘如源也想到这里,便接话道:“你既然为妹妹抱屈,不如替她在京城里寻门好亲事,也不枉你姑嫂二人的情分了。”

王巧儿笑道:“既然夫君有令,妾身敢不相从吗。”

夫妻二人调笑一番,丘如源沉沉睡去,王巧儿也在默默盘算合适人选中入了梦乡。

第二日,田氏便带了儿女上门来拜访了。

这一段时间也够丘若兰煎熬的。她见卢国公夫人邀请于氏母女做客,知道她这是开始考虑丘氏旁支了,她便耐心在家里等着。

不是她托大,而是她认为自己之前的准备也算可以了。

她家虽刚搬回来不久,但因为她采用欲扬先抑的法子,蓄势而发,大大震惊了顺阳城诸人,凭着这个话题,足以让卢国公府的人注意了。

而母亲凭着捐银一事,便会因至孝引人注目,倒弥补了她孀居的不足之处。

至于兄长,如今皆被她设法,拜在了凤临郡名师门下,功名指日可待,不容人小觑。

再加上自己在闺中的好名声,怎么看也不比丘玉晴和丘若兰失色多少,应该能入卢国公夫人的眼了吧。

可惜她等了两日,仍不见卢国公夫人的请帖,不由担心起来。

这时丘若兰忽然想到卢国公夫人是穷苦人家出身,又嫁了个落魄的皇宗子弟,受过苦难,后来显贵,虽也乍富而骄,但骨子里却仍不失刚正,又最恨人落井下石,这也是丘玉晴因方家之事落选的最根本的原因,那么当年丘钊所行之事,会不会被卢国公夫人在意呢?

丘若兰想到这里,不由跌足叫苦。

不能改变历史,不能强行夺舍,又要受了苦难,吃了苦头,才能为人上人,为此她千挑万选,方选中了丘若兰。通过一番威逼利诱,半哄半骗,方才有了现在的一切,哪里想到还有个败了德的丘钊。

丘若兰越想越觉得,丘钊之事必会影响到卢国公夫人的选择,而安世诚又是个至孝的,所以丘钊一事,必须解决有。

但丘钊人已离世,却是哪里补救?巨额家财早就花得空了,自己家手里那点还不够让于氏蔑视的,便是真拿银钱弥补,倒似坐实了丘钊的罪责,敢言先人之失,自家先要背个不孝的罪名了。

丘若兰急切中总没有好的措施来应对,便想着先寻个借口去秋枫山庄子上,若是老天相帮,与卢国公夫人不期而遇,先入了她的眼再说。

哪知还没等她动作呢,卢国公夫人就已经回了京城。

丘若兰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为今之计,只有与丘荣一家重修旧好,只要两家真正和睦融洽,才能大大消减丘钊的影响,到时再另寻机会入了卢国公夫人的眼,这事便算是圆满了。

丘若兰知道丘如意对自己起了戒心,不肯让她看出自己上心卢国公府的事,硬是咬牙熬到中秋过后,这才随母亲上门来,不过她这一上门,丘如意倒是煎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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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如意进谗

这是田氏母女第一次和王巧儿见面,所以倒是客套寒暄了半天,又各自接了见面礼,这才坐下身慢慢说话,自然又是一阵相互夸赞,王巧儿才得空带着两位妹妹到别处说话。

王巧儿初见丘若兰,倒是吃惊不小,她本觉得自己的小姑在闺中已算是难得的了,如今这位堂妹妹却越发的更胜一筹,丘氏家族果不愧是百年世年,败落如斯,却仍有其超然之处,只看这后生姑娘一辈,寻常官宦家拍马都难赶得上。

丘若兰本就是个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不要说与她前世颇为相得的嫂子了。

一时,王巧儿和丘若兰你问我答,你来我往,谈诗议赋,说古论今,越说越起兴,大有知己相见恨晚之意,倒把丘如意给冷落在一旁了。

丘如意原本自认为已经窥得丘若兰的心思,便打算丘若兰若再拿自己当傻子一般,旁敲侧击卢国公夫人的事情,她定要给她当头一棒,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可以让她随意糊弄小看的。

哪知她这边作好反击的准备,却不想丘若兰只字不提卢国公府,倒是和自己的亲嫂子打得火热。

丘如意暗生嫉妒,便想插一句点睛之句,把嫂子的心抢回来,偏肚中墨水不足,好容易听懂她们在聊哪一块,刚搜肠刮肚想出点东西,转眼却发现人家早转了话题,只得把话生生咽下,倒憋得自己一肚子火气。

书到用时方恨少,丘如意深悔自己读书时节偷了懒。

那时只认为自己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又不用科考不能做官,识字明理也就够了,故不曾认真研读,如今看来倒是大错特错,竟然连话都说不上了。

就算现在醒悟,立时拿了经史子集来读,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丘如意只得枯坐一旁,煎熬地看着亲嫂子和丘若兰那个热乎劲儿,暗道:这个丘若兰除了爱拿旁人当傻子耍些心机,她身上可取之处,倒是蛮多的,怪不得众人喜欢,或许自己也该好好想想与她的相处之道了。

丘如意好容易转过心思,同时王巧儿也发现自己冷落小姑子了,急忙进行补救,另起话头,以便让小姑子也有能表现的机会。

丘如意心里顿时明光明媚起来,姑嫂三人相处越发融洽,田氏看了,深为女儿骄傲。

直到午后,相送田氏母女时,丘如意看着嫂子和丘若兰惺惺相惜不忍分别的模样,心中又生妒意,认为自己一定要把丘若兰的真实性情告诉嫂子,免得她将来受了丘若兰的伤害。

虽然丘如意对丘若兰前番的一系列事心生厌恶,可真要说起来,却也不是什么实质性的恶劣事件,更没给别人造成损害。

就连丘如意自己在述说时,都觉得自己说法牵强,一度暗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嫉妒丘若兰的出色,才会在人前如此恶语中伤于她?

王巧儿自小冰雪聪明,喜好读书,颇有些才情,见闺中女子虽识字的不少,却鲜有才学,自己便显得独树一帜鹤立鸡群,骨子里便不免有些清高,却没想到,今日竟会遇着个更有才情的丘若兰,心里便满是敬佩和欢喜。

如今见小姑子在这里说丘若兰心机深沉不可深交,她不由深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况且她本就是个蕙质兰心的,哪里会看不出丘如意的心虚之处,越发里只当是小姑娘家的嫉妒心在作祟了,故只作一笑,便随意置于脑后,全不放在心上,直到后来真在丘若兰身上吃了亏,才发现自己果真小看了她。

没过几日,丘荣便赶回京城,丘如意是既嫉妒嫂子和丘若兰的相得,又深恐嫂子吃了丘若兰的亏,便在母亲跟前极力撺掇,让兄嫂尽快回京。

于氏笑道:“你哥哥多半年了,好容易回家一次,我还巴不得他能多住几日呢,哪有往外撵的道理?我看他这几日倒是天天与你二哥在一处,又没来聒噪着让你读书,你怕个什么劲儿,非得赶着他回去?再说了,我还得好好享受一下当婆婆的滋味儿呢。”

丘如意转着眼睛想了半天,笑着解释道:“说不定等大哥教训完二哥,就要奔着女儿来了,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于氏闻言,自认方才猜着女儿的心思了,不由笑了起来。

丘如意却又正色道:“女儿是想着,大哥功名要紧,‘业精于勤,荒于嬉’,万一在家玩得时间长玩野了,不好收心作学问,眼见中秋过了就是年,这半年时间岂不是白白荒废了,倒不如赶着他去京城,有父亲看着,只怕是还好些。嫂子也自然要跟去京城的,也便照顾父兄,而你这里,有我和二哥承欢膝下,倒是两全之美。”

丘如意本意就是撵着嫂子走的,便又红着脸,加上一句:“就是为了子嗣计,母亲也该暂时忍耐一下,放嫂子随大哥去京城。”

这些本就是于氏心中所想,只是心里到底舍不得儿子远离,这才一留再留,如今见女儿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便不由在心里拿定了主意,主意一定,心也就安了。

转眼看到女儿小脸儿红朴朴的,于氏倒有心调笑起来:“小小年纪,什么有的没的,倒是敢想敢说。”

丘如意也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又仗着母亲对自己一向好性儿,这才敢混乱说,此时见母亲面带轻嗔,便讪讪笑道:“嫂子一向待我亲厚,我这做小姑的帮个小忙,消了她的顾虑,也是应该的。”

待到夜间,丘如源吩咐妻子好生收拾,准备后日起程回京城,王巧儿的心倒着实落在实处了。

王巧儿虽自诩才女,然既活在尘世中,便不敢目下无尘,于俗事亦是颇为精通。

自来媳妇服侍在婆婆身边,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她能以新嫁娘的身份,不用受婆婆训导,与夫君在外自由过活,实在是幸运,婆婆人好是一方面,但子嗣更是主因,偏她嫁过来一年时间,肚皮仍是平平,这次回来,她便为此捏着一把汗。

谁知婆婆竟只字不提,她的心却没有因此落下,反而越发悬在半空中,脑中亦闪过无数个猜测。

虽然觉得婆婆不会骤然发昏,以至于给夫君塞过来个丫头,弄出个庶长子,却也怕被婆婆指责自己魅惑夫君,床第之间不知节制,这才不好怀胎,借故留自己在顺阳城内。

她与夫君正是新婚情浓之际,彼此一日都舍不得分离,但如果婆婆有话,她也只能遵从,为此王巧儿倒是急中生智,想要借着为如意说亲一事回到京城,又怕被人指责借事要挟违背婆婆,再则万一将来亲事无着落,自己更难见婆婆。

如今听夫君如此说,王巧儿放心之余,更是心中惭愧,认为自己真是以小人之腹度婆母君子之意了,暗在心里发誓以后定要好好孝敬婆婆。

丘如源夫妻的离去,虽遂了丘如意的心意,但乍然冷清下来,心里颇有些凄冷,于氏母子亦是如此,却又比丘如意好些。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丘如海日日在外忙活,于氏则仍在打理数年如一日的家常,但总算是有事可做,算是疏解了心中的离愁。

丘如意没什么事可用来疏散心情的,只好再次日日扳着指头,算丘玉娟何时能到家,于氏见了很是心疼,劝道:“她是身上不好,谁知养多少天才能再启程,你就别指望她了,倒不如别找乐子。我看你就应了你若兰妹妹的约,也去秋枫山逛逛,不耐烦和她说话,便只看景玩自己的就是了。”

原来秋枫山下的庄子,经过丘若兰的一再过问,终于突击修缮一新。

丘若兰去验看了,很是满意,尤其是庄中景色甚美,不好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只是如今秋收时节,各家夫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所以便由丘若兰出面,邀了丘氏族中的众女孩儿来赏秋,丘如意于情于理,也得了帖子。

丘如意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虽然她如今打心里不喜欢丘若兰,但秋枫山上的景色却没得罪自己,便则那日去见卢国公夫人时,便看到山上枫叶红了许多,如今定是更为壮观了,正好呼吸一下清新空气,换换心情。

于是,到了那日,丘如意便如约前往,看一眼屋里花枝招展的众姐妹,暗道:人倒是到的齐全。

今天的人确实是来的齐全,连向来和丘若兰不对付的丘玉晴都来了,倒实实在在出乎丘如意的意料。

此时,丘玉晴正和丘玉凤说笑,看见丘如意,眼睛一亮,便撇下丘玉凤,笑着跑到丘如意身边,甜甜叫道:“如意姐姐,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那样的话,我真是白来一场了。”

丘如意只是淡淡一笑,她才不相信,丘玉晴是因为自己才应了丘若兰的约,这样说也不过是给她自己找个理由罢了,却又让自己和丘若兰对上了,一个个都不是个省心的。

但是,显然丘玉晴打错了算盘。

先不说如今丘若兰和丘如意的关系已大大改善,只说以丘若兰的心胸,怎么会把这小儿女的伎俩看在眼中?

丘玉晴那些小儿科的小动作,枉自骄傲自满不经大脑的话语,早晚会把自己的人气都作没了,却伤不了她丘若兰分毫。

况且,反正今天丘玉晴会把脸面都丢尽了的,这点小事就先让着她,暂时让她得意一会吧。

丘若兰甚至想,如果丘如意真被丘玉晴缠住,也未必不是件好意。

一个被众王孙公子误认为娼ji的女子,运气高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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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玉晴遇险

丘若兰心里瞬息万变,面上却云淡风轻,此时正同着丘玉凤等人过来,笑盈盈地给丘如意见礼,又娇笑道:“我也和晴姐姐一样盼着姐姐赏脸过来,果真来了,也是妹妹心诚。方才下人来报,外面都妥当了,咱们这就出去逛逛吧。”

丘玉晴细看丘若兰一眼,见她面色平静,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再看丘如意也点头微笑,便不等众人开口,一马当先拉着丘如意往外走去,临走还给了丘若兰一记白眼。

没有办法,如今丘玉凤等人,虽然面上仍以丘玉晴为尊,其实心早就向丘若兰那边靠拢了,无关嫡远,实在是丘若兰太会做人得人心了。

如今也只丘如意算是个中立的,丘玉晴在想着如何利用她的同时,也越发着紧她了。

这么给主人家没好脸色,也就只有丘玉晴能做出这种事来。

丘如意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往常还算是个好的了,名声却如此差,老天真是不公。

丘如意又看一眼丘若兰,只见丘若兰仿佛没有察觉出丘玉晴的无礼和挑衅,仍面带微笑,热热切切地招呼着众人跟了过来,心下不由暗叹她倒是真能沉得气,就凭这一点,自己和丘玉晴就差她十万八千里了。

此时正值秋高气爽,又晴空万里,那天空便如秋雨洗过,碧蓝如海,只有几道白线划过,庄园里的花木亦是红花绿叶,生机勃勃,丝毫不见秋天的萧瑟。

这看在众人眼中便有几分索然寡味,她们每日里关在后宅内院,眼中看到也就只有这些,早就腻烦了,如今好容易有机会往田庄上来,越发对园子外叠翠流金的世界充满兴趣。

丘若兰也是个妙人,早就猜到众人心思,拂花度柳,领着众人来到一处小园子里。

只见里面不仅分畦列亩种了好些菜蔬,还种了许多谷物粮食,如今正是秋收之际,金黄一片,这些小姐们哪里见过这个,不禁连连惊呼。

丘如意因为和丘玉晴不大合群,便只站在一边观看,如此一来,娇花嫩柳般的众姐妹在丘如意眼中亦是入了画,让她不尽暗自喝彩好一副仕女赏秋图,喝彩过后,她竟莫名为方家小姐心伤起来。

丘若兰买地才多长时间,这个园子又位处内院,显见得这是方家夫人小姐让人种植着玩乐的,如今粮食已经长成,她家的人却各自流落分散,方家两位小姐更是入了肮脏之地,园子也归了别人,不过才短辞短半年时间,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丘如意不想坏了今天的心情,暗叹一口气,强令自己收回心神,重把目光放在眼前美景上,便发现此处恰对着秋枫山,没有了房舍遮挡,倒是能看到秋枫山上枫树红遍层林尽染,真真是秋意浓浓。

丘如意顿时心中惊叹,便拉着丘玉晴往前走去,以便更好的观赏。

想来方家人也爱在此观景,因为这田间地头上竟有青石搭成的桌凳,丘如意甫一走近,便发现下人们早就铺上了棉垫,不由赞叹道:“若兰妹妹果真想的周到。”

丘玉晴没有搭腔,只是面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美景。

丘若兰正走在一旁,闻言,便笑着走过来,说道:“姐姐过奖了,妹妹也是前几日偶然走到这里,顿感耳目一新,想着姐妹们也或许会喜欢,故特命人留着,不许收拾,如今看来,倒真是做的对了。”

丘如意微笑不语,眼睛只管往对面看去,丘若兰便抬手指着远处,说道:“若要山下看红枫,那边才是最佳处。可惜,这两天山上有贵人来,倒不好过去,免得遇见徒生事端。这次来的也不知有没有女眷,倒是听说有爷们过来,越发要避着些了。”

丘如意不置可否,丘玉晴的眼晴却闪动两下,面上带了一丝了然。

丘若兰见了,心中暗叹。

丘玉晴果是知道安世诚来秋枫山庄了,看来她这次赏脸应自己的约,竟是另有打算了,可惜丘玉晴不知道她会为这个打算付出代价的。

前世嫡系的丘玉娟嫁入郡王府,旁支的丘如意嫁入国公府,而身为丘氏嫡系嫡长女的丘玉晴最出色,却只是远嫁给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官吏,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股诡异。

通过前世今生的一番推敲,以及此时的试探,丘若兰明白,丘玉晴原本前途无限美好的命运,怕是要在今天扭转了。

丘若兰看着眼前骄傲艳丽的丘玉晴,忽然心有不忍,便斟酌道:“前边柳树旁有一小路通往那里,姐姐万不可误去那边,这世上的权贵有哪一家好相宜的?咱们不过是寻常人家,真与权贵生出事端来,名声便毁了,所有苦果只能往自己肚里咽了。”

丘如意见丘若兰一再叮嘱,心中猜测,卢国公夫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秋枫山庄的,看来多半是国公府的管事来照看庄园。

自来小鬼难缠,世间不乏狗仗人势之辈,丘如意点头笑道:“你想得很周道,一会也和众姐妹说一声,另外再派人在那守着,免得跟来的人不知道,误去了那边。你到底是主人,若有什么不妥,你却难做人了。”

丘若兰见丘如意最近总拿出姐姐的款儿命令自己行事,心中不悦,偏关着长幼,还不能说不,让人心中憋屈,此时又是如此,竟还有点威胁的味道,越发心生不快,遂赶紧称是,转身往众人跟前走去。

丘如意却因为丘若兰如戴了面具的笑脸上终于带了一丝愠色,心中暗乐,见丘玉晴一声不吭地起身往丘玉盏那边去,也不在意,只管自得地赏玩园中景色。

一时众姐妹在园中争花斗草,玩得不亦乐乎,学识渊博的丘若兰更是被人如星捧月,丘如意本就玩不上这个,此时见了更觉无趣,再看丘玉晴和丘玉盏早没了踪影,以为她二人回房去了,便也借口更衣带着丫头走了。

进了庭院,却没看见她二人,丘如意百无聊赖,想后园子里热热闹闹,自己却冷冷清清干脆命人在庭院里摆上茶点,又把自己身边得力的丫头婆子都叫进来,众人随意围着说话玩乐。

今日恰好是珠儿照看这里,见丘如意过来,知道是玩得累了,忙上前来伺候,说话清楚处事条理,不消片刻,便将一应事件都办得妥妥当当。

丘如意见了她行事,心中暗自赞叹,倒怜起她身世坎坷,左右这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主儿,便让她坐在一旁闲聊。

不想正说到热闹处,就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来,一眼看到正中坐着的丘如意,立时如见了救星一般,扑了上来跪着磕头,叫道:“如意小姐,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

众人皆大吃一惊,暗道莫不是她们姐妹口角?看小丫头这般模样,难不成是小姐们竟亲自动手打了起来?

丘如意更是纳闷,她已认出这是丘玉盏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蛮儿,丘玉盏虽也有些性子,却颇为机灵,年纪又小,颇得大家关爱,别看丘玉晴和丘若兰不对付,但在丘玉盏这里却是难得一致地疼爱。

再说小丫头蛮儿跪在那里,未开口泪却先流了下来。

她本就一个人着急害怕了许多时候,此时终于见着个主子小姐,心中顿觉有靠,这才忍不住流下泪来。

幸好蛮儿年纪虽小,却明白事有轻重缓急,来不及抹泪,急急开口说道:“我家小姐方才跟着玉晴小姐,欲去山脚下采摘些枫叶,哪知这时却过来几个男子,非要拉着玉晴小姐陪他们喝酒,两边正争执着,请如意小姐快些带人过去看看吧,晚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说到这里,蛮儿自己倒害怕起来,低声啜泣不止。

丘如意一听,勃然大怒:“那些人不要命了,敢在丘家撒野,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他们。”

这日苏嬷嬷也跟着来了,见丘如意起身,忙悄悄拉一下丘如意的衣角,丘如意转头,却见苏嬷嬷正拿眼神往珠儿那边看。

丘如意这才发觉自己今天又越俎代庖了,但如今救人如救火,却也顾不得这个了。

丘如意对珠儿道:“你速派人去前边,看看家里爷们可还在,让他们赶紧过来。再把这里能使唤上的人都叫来,跟着我一起过去。”

珠儿是丘若兰身边的大丫头,这些倒不难办,一边派了婆子往前边去,又去集合人手,另又派出小丫头去寻丘若兰,到底她是这里的主人,有事不好不出面的。

苏嬷嬷趁着这个空,低声劝丘如意道:“小姐请慎重。那几个强人必是国公府那边的,又是这种事情,闺阁女子唯恐避之不及,小姐却还往上凑,别最后反连累了自己清白名声。”

丘如意冷笑:“我虽与丘玉晴不和,也爱看她出丑,但是这事不同往常,我虽不好,却还没这么恶毒,做不到袖手旁观,再者,此事不仅关着她的清白性命,更是关乎着我丘家的名声。”

苏嬷嬷却因职责所在,不同意丘如意以身犯险,说道:“这事已经往外边报了过去,倒不如等众爷们来了再相商对策。”

她们丘家小姐自然不会独自出门,今日皆是由兄弟护送而来,此时里面姐妹相聚,外面他们兄弟相会,早不知跑到哪里去寻乐子去了。

现在事情紧急,哪里等得。丘如意看一眼召集过来的奴仆,倒有十几人之多,便不理会苏嬷嬷的聒噪,对蛮儿说道:“赶快领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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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暂时隐忍

蛮儿如今一心指望着丘如意,深怕苏嬷嬷劝住了她,正忐忑不安中,得了丘如意这句话,顿时如暗得灯,急忙起身在前引路。

苏嬷嬷见无法劝住丘如意,放心不下,只得也跟在后面去了。

丘如意等人尾随蛮儿走来,竟到了方才众小姐游玩的小园子,只是那时热闹无比的园子,此时却空无一人。

丘如意心中升起一丝怪意,又见蛮儿脚不沾地往旁边一条小路跑去,不由想起丘若兰方才的话,心念急转:“原来晴丫头还是往那边去了,难道她没听到丘若兰的提醒?”

时间紧迫,却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丘如意一行人只管跟着蛮儿一路前行,从园子出来走一小段路,便至一栅栏墙前,远处倒看着似有两间小屋,想来乃是守门人所居之处,小屋旁边倒有条小路。

但蛮儿却不往前去,而是提裙迈过栅栏,前行几步又转了个弯,便看到不远处有片池塘。

虽然秋天萧索,塘中荷叶却波澜不惊地擎在水中,仍是绿绿一片,其间甚至还零星点缀几点粉红荷花。

虽还有可赏之处,众人现在却没有心情,乃大步往前走去,蛮儿喘着粗气,说道:“快了,转过去就到了。”

不想这时,却迎面走来几人,苏嬷嬷此时正扶着楚儿的手,搭眼一瞧,暗松一口气。

原来前面来的正是丘玉晴和丘玉盏姐妹二人。

蛮儿慌忙迎了上去,见丘玉盏正扶着个小丫头,头发略松散,衣衫上也沾了些泥土,但总得来说,尚算整齐,早在心中就念了无数的佛。

再看丘玉晴,情况便有些糟糕,珠钗跌落,头发披散,身前似染了酒污,半边衣裙湿漉漉犹往下滴水,此时正由两个亦是狼狈不堪的婆子扶着。

众人见了,虽气恼不已,但心中石头却落了地:两位小姐身上虽颇为狼藉,但能看出仍是清白之身,也算是大幸了。

丘如意急忙快步上前扶住,丘玉晴本就捂面痛哭,见到众人,越发想起方才所受耻辱,悲难自抑,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丘如意与她争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悲痛欲绝,心中倒生出些怜惜之情,便说道:“那到底是些什么人,现在在哪里,我这就过去教训他们为妹妹出气。”

却不想这时,却传来一阵男子笑声,众人寻声看去,原来众人早前被丘玉晴等人牵动心肠,却没看到丘玉晴身后不过十多步,正有三个男子席地坐在那里饮酒赏荷,几个丫头小厮俱低头伺候在旁。

丘如意看一眼丘玉晴等人的神情,知道她们方才正是受了这几人的气。

那三个男子神情倨傲,丝毫不把丘如意等人放在眼中,又因为丘如意站在前面,容光艳美,越发拿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身上打转,其中更有一人笑道:“刚走了个小辣椒,没想到又来一个刺玫瑰,这丘家倒是个美人窝儿,虽然家世差了点,不过拿来给咱们兄弟作妾,倒也不辜负了她们的美貌。”

丘如意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方要上前,苏嬷嬷快步走上前,悄声劝道:“两位小姐已经安全回来了,还是不要多事,先离开这里为妙,后续之事,等承大爷他们到了再说吧。”

丘如意气咻咻道:“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难不成就此偃旗息鼓?眼见着丘氏女儿被人欺负,我这里明明人多势众,却要忍气吞声装没看见,不仅我以后不能在外面抬头做人,丘家女儿的名声也都毁尽了。”

苏嬷嬷忙道:“话虽如此,也要看对谁。看他们的衣饰气度,定是京城权贵家的子弟,小姐逞一时之快,怕要后患无穷,小姐先想清楚,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原主人是谁,再行事也不迟。”

丘氏女儿的名声固然重要,便在家族性命攸关之时,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但若因自己行事鲁莽,得罪权贵,使得丘氏家破人亡来,那才真成了丘氏的罪人了。

苏嬷嬷见丘如意面带迟疑,心中暗喜,忙又乘胜追击,说道:“况且这事起因是那府的小姐,你本是闺阁小姐,又是远支,根本没有说话的份,所以不如等承大爷来了,一切交给他作主好了,不然您不管不顾闹出来,那府里未必念你的好,事情万一传了出去,更成了仇家了。”

丘如意细思一回,觉得也有道理,深叹一口气,恨恨道:“先暂时让他们得意一回,等承大哥来了再说。”

苏嬷嬷心中愈发松了一口气,又道:“那府里的两位小姐都受惊不小,还得小姐劝慰才好,其他小姐指望不上,也不能指望,关于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丘如意想一下,对苏嬷嬷道:“嬷嬷说的是,不如就请嬷嬷带着小丫头护送她们回去,你是我的嬷嬷,又见多识广的,我相信你能把事情处理妥当。我现在却不能回去,得镇守着这处,不然一会儿他们走了,去哪里找人,便是找到了,这种事却不好再拿出来理论了。”

苏嬷嬷怎么敢走开,便命楚儿先服侍着丘玉晴二人,去方才经过的房舍里暂时稳稳心神,也好整理一下身上,免得被更多人看到。

丘玉晴虽然泼辣,却到底是个闺阁里的小姑娘,方才被那几人硬拉着给灌了酒,早就吓破了胆,任由婆子丫头搀扶着往回走去。

倒是丘玉盏却道:“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被教训。”

不想丘玉盏说话声音大了些,竟被那边的男子听到,便哄笑起来:“丘家的女人倒个顶个地带劲儿,这天下女人还是该柔顺些才好。方才那个已被教导的好了,你这个小丫头又强硬起来,可惜年纪太小,姿色也寻常,不然我们方才就一同教导你了。”

丘玉盏气得脸色通红,丘如意已经紧握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心中暗道:“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你们若是再敢无礼,这个气我还就不忍了。当年我祖父得罪的是权臣,也不过那样,方家得罪的是太后,也只是如此,你们不过是些纨绔,我岂能一忍再忍,受这腌臜气。”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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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丢进池塘

丘如意心中一打定了主意,倒能沉下心来观察那三个人。

她发现居中坐着的男子,年纪最轻,看着也不过弱冠之年,虽衣着平常,只着了宝蓝长衫,却神情最为倨傲,而且屡次口出恶言的也是他。

倒是居旁的两男子倒有些年长,在年轻男子的映衬下,穿着反倒显得颇为讲究,只是二人看向年轻男子时,脸上明显带着的谄笑,又处处以年轻男子为尊,却表露出他们的身份卑微来。

丘如意心知这些权贵之家,为了显示自己的礼贤下士,多在家中养些帮闲凑趣的清客相公,看他二人也象是个读书的文人,必是这一流的人物了,可惜小主人作恶,他们只管附和不敢劝说,如此助纣为虐,白白玷污了“文人”二字。

丘如意暗自猜测,那中间的男子多半就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了,人虽长得周正,为人却太可恶至极。

想到这里丘如意心中愈发气愤,先不提两家人结为秦晋之好的意思,只看在丘氏曾救他一家的性命的份上,他就不该如此作践丘家女儿。

蓝衫男子见丘如意只管站在那里,不肯近前,心中倒有些失望,又见她一双丹凤美目恶狠狠打量自己,别有一番风味,便开口调笑道:“美人儿,莫不是看上小爷了,来,来,过来陪小爷喝一杯,小爷便纳你做个如夫人如何?免得将来嫁给小官宦之家,白白埋没你的美貌,你们说对不对?”

这后一句话却是对他身边的人说了。

旁边两青年男子相互看一眼,面带尴尬,小心接道:“能进入国公府做个如夫人,以丘氏的门第来看,倒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丘如意闻言,气极反笑,她终于可以放心修理眼前的这几个人了。

她明明在心里给他宽留了一个下限,偏他还不知死活破了这个底线,那就怨不得她在此替天行道了。

再者,果如她所料,原来这人确实是卢国公府的,看这派头,必是国公府大公子无疑,丘氏竟然救了这么一个败类,她都替父母叔父臊得慌,如今教训他一顿也是本分。

如此一想,丘如意越发没有心理负担了,也不再废话,直接命令家人道:“你们把他们几人丢到池塘去,好好洗一洗他们的肮脏嘴脸和黑心烂肺。”

吴妈等人得令后,一拥而上,苏嬷嬷知道自己是阻拦不了丘如意了,心里暗自祈祷卢国公府看在丘家救命之恩的份上,将来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对面的丫头小厮见丘家人过来,忙赶着上前护主,吴妈等人哪里把这几人放在眼里,直接如捉小鸡子儿似的,一把抓过来,就甩到水里去了。

丘玉盏大旁大声叫好,说道:“就该如此,把他们都扔到水里去。要不是他们仗势相逼,晴姐姐也不至于欲投水自尽以全清白。”

蓝衫男子见丘如意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人丢进池塘里,倒吓一大跳,又听丘玉盏在旁喝彩,便又嬉皮笑脸起来:“小姑娘,你说这话就不地道了,明明是你们那位晴姑娘跑到卢国公府的地界图谋不轨,其实她若肯小心下气,我未必不能收她做个侍妾,偏在这里装什么千金小姐,以为丘家还真是那个百年望族吗?真是井底之蛙,这般小家子气的妾侍,我都不稀罕收呢。”

丘玉盏直气得两眼冒火,对丘如意说道:“如意姐姐,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们原本在那边摘枫叶,是他们把我们当做……当做娼ji强拉过来的……”

这个时节上,丘如意才不管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呢,不管丘家这边有理没理,这人是教训定了的。

且又深怕那人再说出更难听的话,玷污了丘氏家族,丘如意在旁边对着众人喊道:“这人还在那里满嘴喷粪呢,赶紧丢到河里,好好洗洗他那张臭嘴。”

那两位青年眼见他们带的人都被丢到池塘里去了,慌忙站起身来护着蓝衫男子,对着走到眼前的丘家下人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可惜没有人搭他们的话,他二人只挣扎了几下,便也被丘家人扔进了池塘里,蓝衫男子眼看着池塘里众人身上的污垢,这才真正惊慌起来,收起方才的泰然,一跃而起摆开一个架势,恨恨说道:“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小爷的利害。”

没想到这蓝衫男子倒还真有几下子,丘家人不过是仗着人多,又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快速行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才占了先机。

其实他们近二十人,除了几个小厮外,却多是婆子丫头,撕扯头发衣服还在行,真要和男子打斗便占不了便宜。

故当蓝衫男子施展拳脚工夫时,丘家下人立时便倒了一大片,哎哟声呼痛声不绝于耳。

丘如意不由吃了一大惊,她只听说卢国公府的大公子读书利害,竟不知他原来还会武艺,而且如此利害,吃惊过后,口内指挥道:“赤手空拳的暂且靠后,让手里拿家伙的上,看是他的拳头硬,还是我们家棍棒利害。”

吴妈早就从旁边丫头手上接了棍子往前头打去,范妈则小心护在丘如意身边,以防不测。

丘如意便低声问道:“这个人武艺如何?范妈一个人能否应付过来?”

范妈定睛细瞧,几眼过后,脸上就带了蔑视:“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也就拿出来唬唬人,许是被他家里人捧得利害,真当自己武艺超群,今日定让他现了眼。小姐,放心,他远不是吴嫂子的对手。”

丘如意心中安定下来,果不其然,只几个回合,蓝衫男子就被吴妈一脚揣倒在地,丘家众人一哄而上,拉胳膊拽腿,蓝衫男子虽然极力挣扎,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终是被扑通一声,丢到池塘里去了。

蓝衫男子半天才自水中挣扎起来,指着丘如意骂道:“你给爷等着,爷不会放过你的,你们丘家就等着好看吧。”

丘如意却浑不在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池塘,哈哈大笑起来,见他嘴硬,又要人拿着棍子看着不许他上来。

却不知,早在众人全力对付蓝衫男子之时,原先被丢到池塘里的一个小厮,便机灵地借着荷叶的遮挡悄悄往一边岸上挪去,一爬上岸,撒丫子往山庄里跑去,丘家众人竟毫无所知。

再说此时正值午时,秋枫山庄外院里的虽然丫头仆从不少,却每人各司其职,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显得院里倒是一片的安静平和。

这时东边客院卧房里,却传来一声喊叫,倒把守在房前正无聊打盹的小厮王贵吓一跳,慌忙跳起身来,奔进房中,说道:“世子爷,小的在。”

王贵说完话,悄悄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爷头上竟布满了汗珠,吓得脸都白了:“爷,您这是哪里不舒服,小的这就给您请大夫去。”

安世弘拿巾帕随意擦了一下,说道:“不必了。”

他不过是方才朦胧中作了个恶梦而已。

想来也有大半年没有做过恶梦了,难不成是因为他今日所行之事,让他心中不安了?

安世弘摇一摇头,又问道:“安世诚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王贵便停了脚步,转过身来,答道:“诚爷正在书房读书,平爷在前边园子里作画。”

安世弘笑道:“跑到这里读书作画,他二人倒是好雅兴。”

王贵便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昨天下午才到庄子上,也不知疲倦,听说诚爷夜里又读书到三更天呢,平爷倒还好些,只是早上看到丹桂含露,大呼美景难得,竟连饭都顾不上吃,让人备了油墨染料,直画到现在。”

安世弘点头,叹道:“自从方家出事以来,局势越发明朗,安氏子弟若不想招惹祸事,也只能寄情山水书画中了。”

王贵等安世弘说完,又道:“焕爷性子风流,一天也离不了美人儿,一早就让人点了娼家,怕诚爷知道不悦,便一早让人置办了酒菜,带着轩爷和杰爷出了庄外。。”

安世弘闻言看了王贵一眼,王贵低声道:“陈先生说他会见机行事,请爷只管放心,也请爷以大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安世弘暗叹一口气,一切都是为了安氏江山,但愿上天能察其苦心,助他完成大业,为此他愿拿自己的一切来换。

安世弘把手中巾帕掷到一旁,说道:“我已经歇息过来了,走,去看看世诚今天可有什么安排。”

王贵忙在前边开门引路,出了东客院,便来到一片小花圃旁。

此时安世平正颇为自得地看着自己的画作,听到声响,转脸看去,忙笑道:“世弘快些过来看看,这幅画作可有长进?”

安世弘便走过去扫了一眼,点头赞道:“果然进益了。”

安世平大为得意,又道:“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安世弘答道:“睡了大半天了,随意走动走动,想去世诚那里看看,找本书瞧瞧。”

安世平一边低头添补颜色,一边笑道:“那你得等一会儿了。方才他的书童急匆匆跑来,他扔下书就跑了,我和他打招呼,都没顾上理我,也不知什么事急成这样?”

安世弘正欲说话,却见安世焕身边的小厮一身泥水跑来,叫道:“诚爷在不在?”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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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好人难做

安世平见那小厮连礼都不施,一溜烟地跑去正院,不由奇道:“这是天要塌下来吗,一个个眼中无人,长祝那小子如此,他又是这样。”

安世弘便担心起陈先生所行之事,面上却一派轻松,笑道:“一切自有世诚,咱们只管敞开胸怀玩乐就是了。你这画真是不错,我也手痒了,就在你这画上提几个字如何?”

安世平脸上的笑便带了几分尴尬,推托道:“这幅画太潦草了,不敢请弘兄落笔,等明日我细细画一幅好的,再烦请弘兄提字。”

安世弘心知肚明,笑道:“愚兄真是不自量力了,这幅画很该红fen佳人提字才相得益彰。”

原来安世平屋里有一个才貌俱佳的妾侍,他心中甚爱,众人面前也毫不忌讳,故众兄弟皆知,时时拿来取笑,安世平也不着恼,此时便拱手笑道:“让弘兄取笑了。”

安世弘却叹道:“那样一个美人儿,趁着这两年没成亲,好好疼惜一番,以后遇着利害的主母,也不知还能有命到几时。”

安世平脸上便暗淡下来,低头说道:“还是弘兄运气好,早早定下亲事,不用伺候刘家女……”

安世弘却叫道:“赶紧拿开笔墨……”

原来安世平方才着恼之际,竟把手中画笔重重按在画上,好好一幅丹桂图便生生给污了,安世平叹一口气,竟把画儿拿在手中给揉搓了。

这时那小厮从正院又跑回来,呼叫道:“两位爷,可看到诚爷没有?”

安世平便没有好声气,怒道:“诚爷,诚爷,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我们就听不得吗?”

小厮被他这一吓,倒醒过神来,光想着安世诚是这里的主人,有事要找他,却不想既然诚爷不在,找这两位爷却更好了,他们比诚爷还尊贵呢。

小厮慌忙跪下,说道:“是小的愚钝,在两位爷面前失礼了。也是事情紧急,这才昏了头,还求两爷随小的下山,去解救我家爷。”

安世平听了,倒笑了起来:“看你这一身**的样子,莫不是你家爷被龙王抢去做了女婿?”

安世弘便说道:“看他急成这个样子,别再逗他了。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忙道:“救人要紧,还求两位爷快些带着过去,一路上的时间,也够小的把事情说清楚了。”

安世弘二人听了,便真带了人随小厮出了庄子。

小厮一边急行,一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

“我们爷在那里左等右等,不见集翠坊的姑娘过来,正要发火时,没想到就见那丘家小姐带着丫头婆子过来,又直拿眼睛看我们爷,所以我们爷才当她是叫来的姑娘,又恼她迟到,这才硬拉着灌酒。没想到就闹开了,她又寻死觅活的,倒吓着我们爷了,赶紧命人救起,又好言让她们离去,却没想到这时就来了个母夜叉,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爷给扔水里了……”

安世平冷哼:“少在爷们跟前撒谎,闺房小姐是什么阵势,再不成体统,也不会与烟尘女子一般,再说你们爷派人去接,跟的人都死了吗?我说你们爷也该改改性子了,再这么下去,非惹出事来不可。你不说劝着些,还帮着遮掩,最终害的是你家爷。”

安世弘听到“集翠坊”三字,心中暗叹陈先生果然好谋划,口内则劝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先把眼前事情解决了再说。”

安世平冷笑:“借丘家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真拿世焕如何,谋害皇家宗室,就等着抄家灭族吧。不过世焕受点罪倒是该的,生生坏了咱们安氏子弟名声。”

说话间,便到了池塘处,便见丘如意正站在池塘边,一手叉腰,一手指点道:“给我往水里摁,好好洗洗他那张臭嘴。”

只听安世焕口内咒骂道:“你这个臭婆娘,母夜叉,有种你今天就杀了我,不然我必与你丘家没完。”

可怜他话未说完,便被婆子再一次按在池塘淤泥里,再抬头,便满满糊了一脸的臭泥巴。

小厮心疼地跑过去,叫到:“爷,小的找人救您来了。”

丘如意等人不由吃一惊,没想到竟让人逃回去找了救兵,再看小厮身后跟着的安世弘诸人皆是年富力强的青年人,吴妈一干人便忙撒手,退到丘如意的身边。

安氏兄弟带来的人赶紧跑到池塘边,将安世焕等人救上岸来。

丘如意也不开口,只管冷眼看着,心知如果双方再打斗起来,自己这方必是输的,只希望哥哥他们得了消息赶过来,为今之计,只能见机行事,能拖一时是一时。

再说安世弘见安世焕虽被折腾得惨了,却性命无碍,便放下心来,吩咐人扶着三个公子去旁边换衣服,他才转头走过来,哪知一眼看到被婆子小厮们围在中间的丘如意,心中却大吃一惊:这位小姐怎么这样眼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然而再想时,脑中却毫无头绪,安世弘十分不解,正待皱眉细想,却看到安世平正疑惑地看着自己,原来论年长论地位,安世平都得以他为尊,故此时也是看他眼色行事。

安世弘只得暂将疑惑放下,说道:“不过是一场误会,小姐小小年纪做事也太狠辣了。”

丘如意冷笑,在池塘里泡一阵,最多受寒病一场,但女子失了名节,却是生不如死,只是现在不适合抬杠辩论,免得又激化了两方的矛盾。

丘如意脑中想了一回,转而开口说道:“卢国公夫人向来与我丘家交好,我姐妹也多次受邀来秋枫山庄陪夫人游玩,以两家的交情,只要一听说是丘家人,便断不会生出这般要人命的‘误会’来,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跑到卢国公府的地界来撒野?”

安世弘尚未开口,就见丘家的众兄弟带着人黑压压一片赶了过来,丘如意不由长舒一口气,那些丫头婆子们更是如见了救星一般。

丘如海看到丘如意安然无事,也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把将丘如意拉到后面,低声斥责道:“越大做事越没成算了,这种事自有我们处理,你跑到前边做什么。”

丘如意小声辩解道:“救人如救火,片刻都耽搁不得,这次是玉晴运气好,所以你们现在赶过来也不晚,可惜我又不会未卜先知,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儿。”

丘如海便板着脸道:“强词夺理,赶快带着玉盏回去,这里一切有我呢。”

别看丘如意平日里和丘如海没大没小,真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敢违了兄长的命,况且此时丘如承也过来了,倒真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便尊丘如海之命,带着丘玉盏及众奴仆往回走。

丘如意走到栅栏墙,看到楚儿正站在那边房门前往这边张望,知道丘玉晴仍在那边,于是转头往那处房舍走去。

楚儿看见,急忙紧走几步,接了过来,又小声说道:“若兰小姐也过来了。”

丘若兰是主人家,这么长时间也该得了信了。

丘如意不以为意地往房中走去,一进门便看到丘若兰正迎过来。

只见丘若兰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丘如意,见她衣衫周整,顿时如释重负,面上便带了微笑,双手合十,说道:“谢天谢地,你总算过来了,真真让人担心死了。”

丘如意却不领情,只是淡淡说道:“多谢关心,一会儿这事完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丘玉盏不耐烦听她二人说话,便一阵风似地飞进屋里,对丘玉晴笑道:“晴姐姐,如意姐姐方才帮你报了仇出了气。那个欺负你的畜牲被我们给丢进池塘里大大整治了一番,喝了好些臭烂泥浆呢,真是大快人心。”

丘玉晴此时已经换了干净衣衫,头发亦打理得整齐,正坐在那里喝着安魂茶,听到丘玉盏的话,面上一片淡然,轻声说道:“玉盏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方才不过是去采了些枫叶就回来了,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哪来什么仇啊欺负的。”

走进来的丘如意顿时愣住,丘玉盏也傻了,奇怪道:“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气傻了吧。”

丘玉晴脸上就有了烦躁,厉声说道:“我怎么气傻了,我看是你傻了吧,我们不过是去山前采了些枫叶,没有遇到外人,更没有被人欺负这回事。”

丘如意忽然觉得丘玉晴看向自己的眼神极不友好,不由得心头一紧。

丘玉盏更是担心地看了一眼丘玉晴,柔声说道:“晴姐姐,你不用再生气了,如意姐姐真把那人狠狠修理了一顿,为你大大出了一口气,这事又有承大哥他们,必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你大声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名声坏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都是丘家人,相煎何太急。”

丘玉晴说罢,狠狠把茶碗掷到地上,啪的一声,茶碗破碎成几块,茶水溅了一地,吓得丘玉盏浑身一哆嗦,紧紧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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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方家小姐

丘玉晴犹嫌不够,又指着丘如意叫道:“你凭什么掺和我的事情,我和你关系很好吗?原本没几个人知道,悄悄地过去也就是了,偏你大张旗鼓跑去充什么英雄,如今好了,整个丘家都知道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丘若兰忙笑着上前劝道:“晴姐姐莫恼,你也知道,如意姐姐向来行事冲动,今天不管事情如何,总是因为关心你,才不惜以身涉险去教训那人的,绝对是一片爱妹之心。”

丘如意听说,不由抬头看一眼丘若兰,她原本以为是丘若兰在其中说了什么,才令丘玉晴如此,如今看来许是自己猜错了。

丘玉晴却不听人劝,冷笑道:“爱妹之心?我看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平日里恨不得你死我活的,今天倒是姐妹情深起来,当谁是傻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想把我狠狠踩在脚下,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如今我名声坏了,你好嫁入高门大户了。”

丘如意不由沉下脸来,慢慢说道:“若你名声真坏了,我们丘家女儿一个也别想嫁好,所以就算平日里斗得你死我活,在外面,我却不得不顾及丘家名声。今天看来,我素日拿你当对手,真是抬举你了。你不过是一个掩耳盗铃的懦夫罢了,被人欺负,只想着悄悄遮掩过去,竟连报仇的想法都不敢有,别人帮你报了仇,你却胆小地嫌人事多,不管你如何恨我,今日之事,我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无愧于我身为丘氏的子孙,你丢掉你的脸面,我替丘家祖宗讨回来了。”

丘玉晴被这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指着丘如意说不出话来。

丘玉盏原先被丘玉晴一番指责,吓得不知所措,但她素来和丘玉晴交好,眼见丘玉晴如此反常,只当她是一时吓破了胆才会如此,此时见丘玉晴被丘如意拿话噎住了,便忙打圆场,对丘如意说道:“晴姐姐也是受惊吓太过,才会口不择言,其实这些话并不是她的本意,请如意姐姐不要着恼,咱们以后还是好姐妹。”

哪知丘玉晴却不领情,指着丘玉盏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你总选不中枫叶,咱们也不会走得远了,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还有你的那个丫头,深怕人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在园里大呼小叫……”

丘玉盏不由得惊呆了,她本年纪小,又深受众人宠爱,今天本也是受了惊吓,如今被丘玉晴一通指责,心里顿时充满了委屈,眼圈立时就红了,跺一跺脚,抹着眼睛转身跑出房去。

丘如意急忙追了出去,看到楚儿已追着拉住了她,心里才松一口气,暗道今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时丘若兰也跟着走出来,笑道:“如意姐姐不必把晴姐姐的话往心去,她也是突遭变故,一时迷了心志,我会好好劝说她的,如意姐姐只管放心去劝说玉盏妹妹吧。”

丘如意点头,有心质问丘若兰早前所言秋枫山庄来人之语,是有心还是无意,以及明明自己让她派人守着门,为何那里却没有人,但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丘若兰不是神人,掐算不出那边恰有无耻之徒,便是她真是存了坏念头,只怕自己一开口,她就能讲得头头是道地为自己释了疑。

丘如意想到这里暗叹一口气,直直看着丘若兰,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终非池中之物,但你在实现你的凌云志时,不要忘了,你是丘氏子孙,别看丘家现在大不如从前,却是你将来立身的根本,丘氏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名声臭了,将来都会成为你身上的软肋的。”

丘若兰正色道:“姐姐过奖了,妹妹可不敢当,妹妹不过一寻常闺中女孩儿罢了……”

丘如意打断道:“打住,我没工夫和你扯皮,你只说你是不是丘氏子孙就行了。”

丘若兰只得点头,丘如意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寻常男儿都比不得你。今天之事,我相信你一定有法子,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的,不致于让丘氏成为外人的笑柄。”

丘若兰忙道:“姐姐也太高看妹妹了……”

丘如意抬手摆道:“我也只是说一说,愿不愿意出力是你的事情。”

丘若兰看着丘如意离去的身影,咬一咬嘴唇,皱一皱眉头,伸手招珠儿过来,附耳说上几句话,珠儿点点头,往池塘那边而去。

再说丘如意走到丘玉盏跟前,笑道:“你方才还劝我说,是晴丫头骤遭惊吓,心神混乱口不择言,怎么自己反倒生起她的气来了。”

丘玉盏叹口气,她同丘玉晴的感情一向极好,故此同样是出自丘玉晴之口的话语,她心里受的伤害必然更大。

况且她心里也是委屈的很。

今天明明她正在园子里玩的开心,是丘玉晴硬拉着她出园子,又激起她采摘枫叶带回家给母亲看的念头,偏她看中的,丘玉晴总不说好看,导致二人越走越远,这才遇上那个人。

若以她的主意,赶紧悄悄退回就是了,偏丘玉晴好奇心重,老拿眼睛看那些人,这才被人发现,强拉过去陪酒。

幸好她年幼,相貌也寻常,不入那人的眼,这才得了机会悄命蛮儿回去搬救兵,如今却被指责一切罪责皆因自己而起,怎不叫她伤心。

丘玉盏越想心里就越难受,也来了脾气,也不往庄子去,反转身往别处走去。

丘如意一来担心丘玉盏的安危,二来她本以为自己干得漂亮,哪知却被丘玉晴一顿指责,也是心中郁闷,便也想走动疏解一二,于是她便带着众丫头婆子跟在丘玉盏后面。

丘如意永远都不会想到,因为丘玉晴的态度与前世大不相同,因此激怒了丘玉盏,使得她也跟着往庄园里走去,历史便在这一刻悄悄发生了变化,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变,最终也避免了安世诚的壮年而逝。

这姐妹二人一前一后,也不说话,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瞎逛,众奴仆默默跟随,也不敢相劝,竟慢慢走到了田间地头上来。

丘如意见时辰不早,感觉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于是扯着丘玉盏往回走去。

丘玉盏仍觉得面子上磨不开,不想回庄子上,姐妹二人正拉扯时,却见对面走来一对主仆模样的女子。

丘如意便扯着丘玉盏让了路,不想她正贴着路旁站定,那对主仆侧身错过借道,脸面正好对着丘如意。

丘如意此时隐隐嗅到一阵香甜的脂粉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却不由失声叫道:“方家姐姐!”,

便见那小姐模样的女子略一顿身,接着便恍若未闻地继续往前走去。

丘如意便吩咐人守着丘玉盏,不许她胡乱走动,自己却带着杏儿追了过去。

“方家姐姐,请等等我。”

丘如意紧跑几步,拦住了那对主仆。

那位小姐也不看丘如意,只是淡淡说道:“小姐认错人了。”说罢,绕过丘如意继续前行。

丘如意伸手扯住她,坚定地说道:“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方家的大小姐方芸。”

丘如意心里很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虽然她只是在凤临郡作客时,偶然遇到过方芸,却对她印象极深。

这方芸只是清秀长相,性情却极为温柔和顺,看人时总是面含微笑,一双眼睛便弯弯如月牙,衬得她左眼角下的那粒胭脂痣越发红艳迷人,让人过目不忘。

她嗓音也颇有特色,说起话来总是柔柔软软的,每每丘如意听了,只觉心里软绵绵一片。方芸本就极会照顾人,又因丘如意乃是丘家人,越发对她和善,为此丘如意虽只是往年间见过几面,对她却仍记忆深刻。

此时虽然方芸面色苍白,双目迷蒙,语气淡漠,但凭着她眼角下的胭脂粒和脑海里的记忆,丘如意断定她就是此间的原主人——方家的大小姐方芸。

那小姐两眼淡淡看向丘如意扯住自己衣衫的双手,唇边含一丝冷笑:“如意小姐您认错人了,这里没有方家大小姐,只有集翠坊的清音姑娘。快松了手吧,你是闺中千金小姐,和个风尘女子拉拉扯扯,让人看见坏了名声,也脏了您的手。”

丘如意听罢,心就狂跳起来,惊喜道:“你果然是方家姐姐,我就说我不会认错人的,原来姐姐还记得我,实想不到今天我们还能再见一面。”

方芸却面上无喜无悲,双目也不看丘如意,而是随意看着远方的庄子,眸中全无一点波澜。

丘如意看到方芸眼中无物的情景,便心虚起来,呐呐说道:“我知道姐姐在生我们丘家的气,其实本就是我们丘家做的不对,不该袖手旁观,你要恨原就是本该的。”

方芸看着庄子的双目中隐含了一丝贪婪,脸上仍无表情,开口说道:“如意小姐放心好了,我不恨丘家,若我是丘家人,也不会因为一件尚未作准的亲事,而置全家族人的性命前程不顾的。你们丘家这样做很明智,不然不仅救不出人来,风尘中却又要多几个可怜人了。这本就是我的命,怨不得谁。”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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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方芸警醒

丘如意听了方芸的话,初还以为方芸正话反说,故意讥讽丘家。

但经丘如意细看之后,发现方芸目光坦荡,面色平静,并不似做违心之语,心中不由感慨方芸的通情达理。

丘如意便不顾丘如承的叮嘱,欲将丘如承意欲赎买之事说给她听,以示丘家人并不象外人看来那般,个个都是铁血无情的。

刚要张口说话,丘如意一眼看到方芸身边的丫头,心中暗忖:这赎买之事,也算是机密的事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不知这丫头可不可信,还是防着些的好。

于是,丘如意说道:“我这里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姐姐说,还请姐姐让这丫头避一下。”

方芸苦笑一声,她实在想不出,丘如意一个大家闺秀和如今身为娼家的她,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可怜?同情?追忆往年的情谊?还是替丘家道歉?

心中虽如此想,却仍对丫头说道:“你暂且先往前边的车马那里等着我吧。”

丫头身子未动,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来,方芸便冷笑道:“我妹妹还在集翠坊呢,我跑不了的。你若是不放心,就退后几步看着吧。”

那丫头便欠身低语道:“清音姐姐莫怪,您这里若是有个什么差错,奴婢一条贱命都不足以抵承的。”

方芸叹道:“一切随你。”

丫头又行一礼,真就只离开几步,然后不错眼地盯着方芸。

丘如意见了顿觉悲怆,方芸脸上仍是云淡风轻,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赶快说吧。同我站一处久了,仔细污了你的名声。”

丘如意快语说道:“丘家在此事上置身事外,你若恨丘家,我也能理解。但我丘家人并非都是冷血之人。当日发卖你们姐妹时,我承大哥曾尽力筹集银子,欲让人买出你姐妹二人,可惜所托非人,让我承大哥悔恨不已。”

方芸眼睛闪动,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丘如意又道:“方姐姐尽管放心,我承大哥说了,他不会放弃的,只是集翠坊以姐姐为奇货可居,他要等待时机。原本他为家里的举动羞愧,不许人在你跟前透露,可是我却不愿他的事情被埋没,这才对姐姐说,另外……”

另外,丘如意人虽粗心大意,但在方才二人错身相对时,她发现方芸脸色苍白缥缈,似无求生之意,为免竟外,便打定主意说出来,好给她一些活着的希望。

方芸听了,不由垂下眼眸,半响,叹道:“你告诉他,人各有命,我不怨他。我与他既无婚约,私下也无情意,所以他不必如此费心,我是真的不怨恨丘家人。”

丘如意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承大哥说这是道义所关,不得不为。其实,要不是怕连累家族众人,他那日真该亲自去买人,便是过命的交情,一些事情上也不能完全指望,何况这也算是性命攸关的事了,怎能随意交给他人。”

方芸娇躯一震,目光顿时变得清朗起来,低声道:“是啊,性命攸关的事情,怎能随意交给他人,靠人人跑,靠山山倒,人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丘如意点头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的。如今还请姐姐耐心等待些时日,等风头一过,为免再出意外,这次我一定想法劝说承大哥,让他亲自去赎人,再不假手他人了。”

方芸对着丘如意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如意小姐,不管事情成否,我都会铭记如意小姐的恩情,便是今生没有机会,来生也必会相报。”

丘如意忙躲开,笑道:“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传个话而已,救人的是承大哥。”

这时方芸的丫头移步过来,语带央求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方芸看一眼远处的车旁晃动着的那些身影,无耐地对丘如意苦笑道:“我该走了,你的恩情我会永记在心的,一语警醒楚中人,这个恩情对于目前的我来说更为重要。”

丘如意目送方芸离去,对方芸所说的话似懂非懂,正思索时,丘玉盏也走了过来,问道:“方才那位姐姐是谁家小姐,怎么只带着一个丫头乱跑?”

丘如意不想多言此事,便哼道:“如果不是我跟了来,你也是不成体统地带着蛮儿一个人乱跑。你的气现在可消了吗?”

丘玉盏吐一下舌头,笑道:“早就消了,如意姐姐咱们这就回去吧,也不知现在事情如何了,决不能轻饶那些人,竟敢瞧不起丘家,还拿那等字眼污辱我和晴姐姐。”

说到这里,丘玉盏脸上又愤愤起来,丘如意听了心念一转:那人最初认丘玉晴为娼ji之流,或许真是他叫了人来,故才发生了一系列的误会,说不定就是叫了方芸来的。

想到这里,丘如意不由气愤地骂道:“真是一群王八蛋。”

方家到底是为了安氏江山,才得罪太后,这才使得方芸落入烟花之地,他们身为安氏子孙,不仅不想法施救,反而狼心狗肺地叫她来取乐,天下怕再没有如此无耻的人了,也怨不得方芸方才面上竟有了求死之心,她们方家为了这群混蛋,落到这般田地,真是不值得。

丘玉盏听到丘如意骂人,如果是平日里,必会鄙视她的粗俗,但今天却觉得这话极对胃口,也点头赞同道:“他们确实是一群王八蛋。”

丘如意不由笑了起来,拉着丘玉盏往庄子上走去,但心里已打定主意,一定要说服安如承尽快行动。

等丘如意走近栅栏旁的屋子时,便见丘如海走上前斥责道:“怎么不好好呆在这里,是不是还嫌不够乱,竟然还带着玉盏一起乱跑。”

丘如意陪笑地看了哥哥一眼,丘玉盏忙笑着解释道:“二哥误会如意姐姐了,是因为我心情不好随意散步,如意姐姐是不放心我,才跟了去的。”

丘如海不由摸摸鼻子,对妹妹歉意一笑。

丘如意却没工夫搭理丘如海,因为她此时瞥见丘如承正和丘若兰说话,不由心中留意,往前迈进一步。

只见丘如承正给丘若兰行礼道谢:“多亏了妹妹言语提醒,这事总算是如愿揭过去了。”

丘若兰落落大方地笑道:“我们同是丘家人,自然要同心协力,承大哥如此,却是拿若兰当外人了。”

丘如承尚未说话,旁边的丘玉晴已经看到丘如意,冷哼道:“若兰妹妹是自己人,不必如何见外。若兰妹妹才是实打实地解决了问题,不象有些沽名钓誉之辈,惟恐天下不乱,到处嚷嚷,好显她的姐妹情深。”

丘如承顺着妹妹目光的看去,见是丘如意,忙喝住妹妹道:“你越大越糊涂了,竟不识好人心,还不住嘴,去给你如意姐姐陪罪。”

丘玉晴紧绷着脸不肯上前,丘如承不由为难起来。

他心疼妹妹今天的遭遇,不忍使她为难,但丘如意那时明显是一片好意,不顾自身安危强出头,却被妹妹责难,若不让妹妹道歉,难免让人心寒。

丘如意见状,便笑道:“承大哥不必如此,我那样做并不是为了丘玉晴,我为的是丘家的尊严,所以她不必谢我,我也不稀罕她谢。不过我这里倒有件事,想和承大哥说一说。”

丘玉晴不服丘如意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翻一个白眼,赶紧拉着哥哥说道:“在这里的时间也够长的了,咱们还是赶快回院子里去吧,免得众人生疑。”

丘如承只来得及对丘如意展开一个笑容,便被妹妹扯着衣服拉走了。

丘若兰便劝丘如意道:“晴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时日长了,自然就知道姐姐的苦心。不过,这事总算是暂时解决了,也算是幸事一桩。”

丘如意点头道:“妹妹才高智足,我果然没有看错妹妹,在此多谢妹妹为丘氏家族扫除后患。”

丘若兰甜甜笑道:“姐姐如此说,真是折煞妹妹了,妹妹不过是凑巧罢了,再说为自己家族尽一份心力,本就是应该的。”

丘如海便在一旁笑道:“你们真是够了,自家姐妹还谢来谢去,也不嫌累得慌。赶紧回正院吧。”

丘如海兄妹来到正院时,原本是吃中饭的时节,但知情的众人哪还有心思吃,纷纷寻了借口回家,丘如海亦不例外,丘如意便寻不出机会与丘如承独处,只得暂将事情放下。

一路上又对丘若兰如何解决事情颇为好奇,有心问哥哥,但一个车内,一个马上,这等事又不能公开了说,丘如意少不得暂且忍着,待回家后细细追问。

这时安氏子弟也回到秋枫山庄,安世焕便大叫着让人快些准备浓茶香汤漱口沐浴,看到众兄弟面带揶揄,不由恨恨说道:“暂时先让丘家人得意一会儿,等我回到京城布置一番,才让他们见识到我的利害。”

不想这时,安世诚却走了进来,冷笑道:“世焕兄是想要毁约出尔反尔?”

众人大惊,问道:“你这半天去了哪里?”

安世诚朗声答道:“我一直就在池塘旁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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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收拾残局

安世诚的回答,让安世弘大松一口气,却令安世焕三人大恼:“你什么时候去的那边,为何要袖手旁观我等被那丫头欺负?”

安世诚冷笑:“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过去,是你叫人去请娼ji的时候?还是你冒认我的名义调戏丘家女子的时候?”

安世焕不由闭了嘴。

他知道安世诚是个老学究,偏他却最是个放荡不羁的,经常饮酒狎ji,这次跟着众人来秋枫山庄游玩,安世诚便明言不许他胡来。

安世焕心想这穷乡僻壤也没什么绝色,只当修身养性了,便满口答应了。

哪里想到却无意中听说集翠坊的女子不输京城,便起了兴趣,这才找了个借口,偷偷跑出庄园去招了来。

后见丘玉晴似对卢国公府大公子这个名号极感兴趣,羞答答欲拒还归,安世焕便起了促狭心,欲戏弄她一番,也想捉弄一下安世诚,这才不提自己名姓,让丘玉晴等人误认为他便是安世诚。

如今被正主反问,他只好讪讪笑道:“玩笑则已。你要是看不过去,当时阻止了就是了,怎么还躲到旁边看戏呢。你到底什么时候去的?”

安世诚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就是你被扔到池塘的时候。”

原来今天长祝奉了安世诚的命,到庄子里做事,不想无意中撞见安世焕冒名调戏丘玉晴,他心道不好,又知道丘家与国公府的渊源,急忙跑回去告诉了安世诚,故安世诚慌忙跑了去。

那时正好丘如意也走了过去,安世诚心知这不是个吃亏的主,也恼安世焕坏自己名声,便不急着出来调节,而是隐在一边看热闹。

果然见丘如意不过隐忍片刻,便大发雌威,将安世焕三人扔到水里去了。

这虽是安世诚竟料中的事,却忍不住又是赞叹又是摇头的,连他自己不知心中为何如此矛盾。

不过丘如意生起气来,倒比那日草地里爬起来时的气急败坏娇媚多了,只是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未免粗俗了些,不是个贤淑女子的模样,将来真要好好教导一番才成,不然……

安世诚此时脸红心跳,想不下去了。

长祝见自家爷只管呆呆看着前方,又莫名其妙地面红耳赤地,他心中奇怪,再看时,发现安世诚躲躲闪闪地看着的分明是丘如意,便暗暗疑心自己从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这主仆二人各自发呆地想着心事,直到安世焕被按着吃了泥浆,安世弘等人走来,安世诚暗道数声惭愧,心里方才平静下来,他相信安世弘为人公平,故也不出来,只等众人和解了,他才跟在后面回到山庄。

这些众安氏子弟自然不知,只有安世焕大叫安世诚全无兄弟情,安世诚却捂着鼻子,说道:“你赶紧洗漱去,我还有话要问你,你也不嫌臭。”

众人此时也觉得这院里都被安世焕三人给熏得臭了,除了安世诚外,纷纷掩鼻离去。

安世弘一回到院里,便看到陈先生含笑立在门前,心中顿安,忙走进房去掩门,看到王贵知趣地守在门前,于是开口问道:“事情可妥了?”

陈先生拱手笑道:“幸不辱命。那方家小姐愿为保全方氏清名慨然赴死。”

安世弘点头,叹道:“如此一来,只要有心人呼喊,刘氏逼死方进之女,定被天下文人指责,到时再重提皇上亲政之事,必见奇效。只是要生生牺牲方家小姐的性命,却让人不胜唏嘘。”

陈先生说道:“公子不可作妇人之仁。方进一生清正,为国鞠躬尽瘁,他的女儿就该为保全父亲之名保节身死,不该苟活于行户之中,如今因为这一死,能令皇上亲政,既完成了父亲心愿,尽了孝道,又可因此救出妹妹出火坑,也算死得其所。”

安世弘点头,笑道:“先生口才能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

陈先生哈哈大笑道:“公子过奖,不过雕虫小技尔。”

安世弘却道:“先生不必自谦。只是今日安世诚曾消失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否撞见?”

陈先生忙道:“请公子放心,老朽此事做的机密。太后眼线虽多,将来查证起来,管保查到焕公子那里,到时齐郡王百口莫辩,太后必不再相信他了。”

安世弘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齐郡王身为安氏子孙,手握兵权,不思为安氏所用,竟甘心为刘氏一族驱使,着实可恨可恼,但愿经此一事,他能抉择正确的方向。”

不提安世弘如何发表感想,只说此时已洗漱完毕的安世焕出门来,见到安世诚正站在院里,心中奇怪,正要开口时,却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知道必是方才在水里泡得久了,受了寒,不由得骂道:“好一个母夜叉,看我将来如何报这个仇恨。”

安世诚微一皱眉,说道:“你不是已经答应丘家不再提此事了?真要出尔反尔不成?”

安世焕哼道:“他们还真以为我怕他们告到太后那里去?污了安氏名声又如何,安氏宗亲,哪一个不唾弃我父亲为了荣华富贵投靠刘太后,虱子多了不怕痒,我怕什么。”

安世焕说到这里,全没了往常吊儿郎当的风流神态,眼中满是愤恨哀伤。

安世诚淡淡说道:“你父亲在朝政上如何,与你现在出尔反尔有关系吗?”

安世焕又嬉皮笑脸起来,说道:“当然有关系。我刚从池塘里爬出来,一身的臭味,熏得自己头昏脑涨,这才由着他们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说,‘破着丘家损失一个女儿,也要让天下人看看安氏子弟的德行,公子会因此为太后立一奇功’。他们还真以为我怕了。以后如何,也要看我的心情,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整治一下他家丘家,我看他能耐我何?想胁迫吓唬我,还嫩着呢。至少也要查出那个夜叉是丘家哪一房的。”

安世诚闻言,不由皱一下眉。

安世焕没有看到,只是奇怪道:“你怎么对我出尔反尔如此关注?”

安世诚冷冷说道:“你还是打消报复的念头吧,不然整个卢国公府就要和齐郡王府对掐起来。那年北夷入侵,丘家曾救了我全家性命,就凭这一点,你冒我之名戏弄他家女儿,就在陷我家于不仁不义之中,虽误会澄清,可到底是我家请来的人,占了一定的责任,如果你再行报复之事,你说我家该不该同你府上撕破了脸皮。”

安世焕倒慌了,忙道:“我只是玩心重些罢了,真不是要陷害于你。”

说到这里,安世焕不由搓起了手,他这玩笑也太大了些。

安世焕知道因为他的父亲为安氏宗亲不齿,连带着他也不被安氏子弟正眼相看,他不得不整日饮酒苦中作乐。

幸好还有一个书痴安世诚,从不过问朝政事,只一心读书,又因他也有点小才学,竟比别人还高看他一眼,所以他不想失去这个兄弟。

安世焕想了想,陪笑道:“这可如何是好?”

安世诚说道:“只要你见着丘家绕着走就行了,其他的事,不须你操心。”

安世焕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安世诚心中松一口气,暗道:“丘如意倒是嬉笑怒骂痛快的很,却让我不得不出面为她收拾残局,丘家真该好好教导女儿了。”

再说丘玉晴一回到家中,便扑到母亲怀中痛哭,倒反唬了宋氏一大跳。

丘如承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宋氏知道她如珠如宝的女儿再也无法嫁入高门大户了,也不由落了泪:“我苦命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原来因为和丘若兰不对付,丘玉晴原本就打定主意不赏丘若兰那个脸面的,却不想昨日她无意中听说秋枫山庄来了人,今天竟鬼使神差地坐车去了丘若兰庄子上游玩,这才引出这些事情来。

丘玉晴哭道:“都是因为丘如意,如果不是她咋咋呼呼,把事情弄得这么大,这事说不定就遮掩过去了。”

丘如承因为方家之事,心境早就发生了改变,并不认为妹妹高嫁是件好事,所以在这个事上,他态度尚算平和,此时便说道:“妹妹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如意本是一片好意,便是事情闹大了,也是为了给你出气。”

宋氏心中暗叹,这事遮掩过去又如何,便是勉强嫁入高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真闹出来了,丘家便算是与高门结下了仇了,现在的丘家可不敢由着性子去赌。

宋氏不由担心道:“丘如意这一闹腾,那齐郡王府上怕不肯吃这个亏,以后还有得的闹,真是后患无穷啊。”

丘如承笑道:“这事多亏了若兰妹妹提醒,‘打蛇打七寸’‘安氏子弟最怕坏了安氏皇室的名声,被太后捉了把柄’,故儿子才能从容与他们争辩,最终令安世焕道歉,并令众人发誓永不再提此事。”

宋氏口内虽道:“没想到若兰丫头倒真是个聪慧过人的。”心里却不肯相信那皇室宗亲如此好说话。

不过,第二日宋氏便相信丘若兰确实是个聪慧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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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如承赎人

因为安世诚兄弟的亲自上门致谦,而且态度极为诚恳,丘敬一家算是里子面子都有了。

宋氏见安世诚一表人才,亦是忠厚友善之辈,心中暗叹女儿没福气。

丘如承则默默在心里刷新了对安世诚的认识,虽然他们是初次见面,却对其耳闻已久,从前只当安世诚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如今见出身郡王府的安世焕对他的态度,才知也是个不简单的。

总的说来,双方的这次见面尚算和洽,丘如承客客气气送走安氏兄弟,想到昨日丘如意的话,正准备出去,却见丘玉晴走来。

丘如承忙请了妹妹坐下,玉晴低头说道:“妹妹名声已坏,再也嫁不到高门大户里去了,既然于家族无用,哥哥倒不如索性和父母商议一下,将妹妹送往齐郡王府,将来说不定对父兄的功名前途有帮助呢,也不枉了你们白疼我一场。”

丘如承闻言,不由怒声呵斥道:“你都在胡说些什么,以咱们家的家世,你进去只能做个妾,你又是个不吃气的性子,还是因为这样原因进他的府,送你进去,无异于送你进火坑,父母就你一个女儿,哥哥就你一个亲妹子,这是在生生剜我们的心。以后不许胡思乱想,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糟糕,一切都有哥哥在,就算糟糕千倍万倍,哥哥宁可养你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受他人的委屈的。”

丘玉晴听了,便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丘如承心中暗叹,也是心伤一回,又劝慰了一番妹妹。

丘玉晴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自小深得父母等人的喜爱,在府中甚至比哥哥的地位都要高,她只当是因为自己长相美貌伶俐可人疼,但昨日出事后,在丘若兰的劝说中,让她无意中明白,这全是因为她将来会高嫁能带给丘家助力的缘故。

原本她还在疑惑中,却见丘如意左一句丘家名声,右一句丘家尊严,才始知道原来丘氏族人,早就有意识地把丘氏家族刻进丘氏女儿的脑中,为丘氏为荣,以丘氏为尊,并为丘氏付出。

这样一来,丘玉晴终于明白,为何哥哥对丘如意不一般了,她不得不承认,除了自己以外,丘如意中众丘氏女子中是最为出色了,说不定哥哥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昨天这是眼见自己没了前途,只怕以后越发对丘如意另眼相看了,故此她极怕家人把自己送到那个色鬼手中,便状着胆子来试探哥哥。

不管哥哥所说之话是否出自内心,但目前来看,至少可以令她心安一时。

但看到丘如承急匆匆出去,她知道这必是去见丘如意去了,心里又生不悦,甚而怀疑是哥哥为了快速打发自己走,才不得不胡乱敷衍自己的。

不提丘玉晴如何在丘若兰的挑拨离间下,暗在心里与亲兄长生了嫌隙,只说丘如承来到丘荣家中,先去给于氏请了安,便和丘如海兄妹二人到书房说话去了。

丘如承先安丘如意的心,说到安世诚上门道歉一事,道:“卢国公府的大公子一力担保,这事到此为止,双方都不得再寻机报复的。”

丘如意冷笑:“说的好像他们吃亏了似的,原就是他们的错,我才出手教训,他们来这么一出,倒成了咱们的错了,竟是他们宽宏大量,真没见过这样黑白颠倒的无耻之辈。”

丘如海无奈地笑劝妹妹道:“虽然是咱们吃了亏,但谁让人家是王孙公子呢,如果事情真到这里,也算是丘氏的幸事了,至少卢国公府这次是真的向着咱们的。”

丘如意冷哼道:“说不定真是应了若兰所说,他们也怕被太后拿了把柄,这才不得不为之,谁知道以后他们是否守诺呢。”

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知,至少现在来看,事情还算不太坏。

丘如承又为妹妹昨天的失礼对丘如意道歉,说道:“玉晴实在是吓怕了,所以才口不择言的,你向来极为明理,又是姐姐,就再疼她一回,不要与她一般见识。等这事过去,我让她亲自给你赔不是。”

丘如意摇手道:“罢了,我和她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请承大哥放心,我们在家怎么斗得你死我活,这在外面,我们乃是出自同一个丘家。”

丘如承心中暗叹,妹妹虽聪慧过人,却被众人捧得太高,故在心怀上输给丘如意太多,只希望经此一事,妹妹能心智上成熟些,不然就算自己竭力相帮,她将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丘如承摇了摇头,笑道:“你要和我说什么事?昨天我心中实在是乱成一团麻,今天好些了。”

丘如意便道:“方家小姐的事情怎么样了?”

丘如承叹气,丘如意便冷笑道:“我昨天在庄子上见着她了,还替丘家道歉来着,她反倒极体谅丘家的难处,对丘家当日抽身事外也极为理解脸上满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已经劝过了,也说了你赎买一事,”

丘如承二人大惊,原来安世焕招的娼ji竟是方家大小姐,不管安世焕存的什么心,对于方家小姐来说,怕是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寒的了。

丘如海眼见丘如承面色铁青,劝慰道:“许是为了商量解救之法呢。”

丘如意可没哥哥这样的好心,直接冷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晴丫头昨天怕就是另一天翻地覆的境遇了。我当时见她面如死灰的模样,还着实劝了一番,也说了承大哥赎买之事,如今只看承大哥如何做了。”

丘如意见丘如承面带犹豫,便又冷言道:“我知道承大哥为免拖累丘家,总在等机会,可这机会不只是等,也要自己主动找。我昨夜思来想去,倒觉得这个时候出手,也是时候了。”

丘如承忙道:“愿闻其详。”

丘如意便分析道:“当日方家坏事时,丘家袖手旁观,已经表明了立场;方大人发配边疆,方家小姐也进了那种地方,太后掌管天下多年,心怀自非寻常俗人可比,就算恼恨方大人多事,这气也该消了。倒是咱们丘家,虽是了保全丘氏一族,但在外人看来,却未免太过冷血,如今出手虽晚了,想来也能消除一点不良影响。”

丘如意见丘如承只管深思不语,又道:“我认为此事不能再假手他人,很该承大哥亲自出手。说句失礼的句,丘家凉薄之名,敬伯父已经承担了,身为未来家主的承大哥,便需要表现出你的仁义来。这事成了,丘家名声就变好了,将来起复也容易些,事情不成,承大哥还能担个痴情男儿的名头。万不得已让刘氏记恨,承大哥便如我祖父那般,独自将罪名担了就是了,时过境迁后,如今难道我家不是丘氏人吗?”

丘如承听罢,朗声笑了起来,拱手道:“如意妹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若还犹豫不决,倒是枉称男儿了,我这就告辞回府准备一番,立马就去赎人。”

丘如意忙起身道:“祝承大哥事情顺遂,若有我能相帮的,尽管说,我决无二话。”

丘如海送走丘如承后,对着丘如意上上下下细看一回,笑道:“嘴巴巧成这个样儿,还是我那人人都道不学无术、粗鄙不堪的如意妹妹吗?”

丘如意闻言不由翻一个白眼,她为了不负方芸,昨夜她坐在床上反复思考如何劝说丘如承,每想一条还特意记在纸上,生怕忘了,故一夜都不曾睡好,就是方才听说丘如承过来,她还特意将纸拿来,在脑中反复记诵。

如今果然事成了,她颇为得意,听见哥哥如此说,便不提自己的辛苦,只哼道:“我本就是个优秀的,只不过是你和众人一样狗眼看人低罢了,以后好好学着些吧,定要受用一生的。”

丘如海听了妹妹的大言不惭,笑道:“别说大话了,快去补个觉吧,瞧那眼睛黑的,不知道还以为被谁打了一拳呢。”

丘如意闻言,气丘如海揭了自己的底,恨恨给了哥哥一拳,方才回房歇息。

丘如承回府后,稍作收拾,果然亲自去了集翠坊赎人。

集翠坊虽自诩清高,不同寻常烟花之所,可到底也不会做赔本生意的,当日以为方芸是个奇货可居的,高价买了来。

却不想方芸容貌不算出色,琴棋书画也只懂皮毛,虽读了不少的书,却于吟诗作对上才能平平,集翠坊倒也想着下工夫培养一番,那方芸也为护妹妹周全,不得不勤奋努力地学习,但天分所在,非人力所能强求,总无起色。

这样一来,打不开名头,还要金奴玉婢地伺候着,日日花费颇多,又因为方家的特殊,多方人员的打招呼,也不敢过分苛责于她,又转卖不得,那坊里主人倒后悔看走了眼。

如今好容易有个冒头来了,又是知底细的,那坊主人虽想大挣一笔,却又怕吓跑了他,故态度也好,直接说出一万两银子的价码,坐等丘如承还价。

如果是丘如海跟来,定然能讲下不少,但丘如承本是个读书人,不知柴米贵,自忖手中也筹得几千两银子,便也不讲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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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如意当衣

丘如承前脚出了集翠坊,后脚就有人把消息通报了出去,等到第二天一大早,一份这几天有关方芸的密报便送到了国舅爷刘献的面前。

刘献看了大喜,急忙进宫面见太后,奏道:“丘家今天有人去赎买方家小姐了。”

刘太后正坐在御书房批改奏章,闻言,抬起凤目,看一眼喜不可耐的刘献,淡淡说道:“我这里都是些家国大事,每日忙得分身乏术,这点小事也值得来报我?再则方家的事情早就过了,方进又于国于君有功,以后就不要再难为他家的女儿了,方家之事到此结束,不要再牵连他人进来,徒生事端。”

刘献忙陪笑道:“太后娘娘宽宏大量,为臣心中佩服。但这次方家小姐被赎一事,可不简单,甚至关乎太后娘娘的将来。”

刘太后认为刘献危言耸听,不由轻哼一声,眼中却仍不离奏章。

刘献只得将手中密报呈上,说道:“这是臣派在集翠坊的眼线所报,还请太后娘娘御览。”

刘太后见弟弟一幅郑重其事的样子,只好自小太监手中接过密报来,随意扫了一眼,娥眉微皱:“齐郡王怎么也搅了进来?”

刘献便得意道:“那齐郡王到底是安氏子孙,怎么会和咱们刘氏一心,日久见人心,这老狐狸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还请太后娘娘速速想法子,将他手中的兵权夺回来。”

刘太后低眸不语,刘献忙又道:“我看这事不仅齐郡王有份,卢国公也一定参与了。前一天叫了方家大小姐去商议对策,第二天,安世诚就进了丘府,接着丘家大公子慌忙去赎了人,如今看来方进一党仍大有人在,娘娘何不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此一来,看天下再无敢和娘娘做对的人了。”

刘太后面上便有了不耐烦,冷淡打断道:“不必再说了,关于此事,不合理之处太多了。要赎人,何用叫方芸过去商议?直接叫人拿了钱去赎就是了。所以实质不过是丘家想要赎人罢了。毕竟丘敬府上曾和方家有姻缘之约,他家的准儿媳呆在那种地方,总归不好。至于安世诚和安世焕此时出现在那里,或许只是一个巧合,这也能引得你浮想联翩,不知是你脑子不够使,还是有心公报私仇,也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

刘献脸上一红。安郡王治军颇严,铁面无私,他曾在其手下当差,因一些事情弄得很是没脸面,所以心中记恨,偏安郡王对太后忠心不二,为人处事又公正,如今好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如今被太后一语道破,刘献只好避重就轻,呐呐说道:“臣是怕姐姐被那帮子安氏人蒙骗了,所以一发现不对,便立马来报,臣真是一心为了姐姐着想。若要说公报私仇,倒也有一点,那卢国公府实在欺人太甚,如果真看不婷儿,何妨直言,偏要拿什么丘家做挡箭牌……”

刘太后摆手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原本是想着婷儿性情不太和顺,安世诚为人平和忠厚,这才从中说和,只是没想到他家竟与丘家有婚约,都怪我没问清楚,这才贸然提出,让婷儿受了委屈。不过,你放心,不管这事真假,只要有我在,安世诚也只能娶丘家这上不得台面人家的女儿为妻。”

刘献听了,心中却没轻快一点,想到女儿竟被一无是处的书呆子嫌弃,便恨得咬牙切齿,连带着对丘家也极有意见,一番思索后,叹道:“他家若真是不喜欢婷儿的性情,臣也无二话,怕就怕他家另打了主意,不敢和刘氏结亲……”

刘太后自负哼道:“我能让他家飞黄腾达,也能把他们按到污泥中,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我耍心眼。”

刘献原本兴冲冲来告黑状,哪想到全说不到太后心中,只得垂头丧气地告退而去。

刘太后此时反倒没了批阅奏章的心情,自来人心最难测,她虽自认聪明,但这些年却时时觉得心身俱疲,没一刻真正心安的时候。

想到这里,刘太后将手中奏章扔到一边,起身道:“去皇上寝宫看看。”

这时小皇上安世昆刚服过药,正靠坐在窗前晒太阳,听到母亲来了,忙站起身来相迎。

刘太后慌忙扶着儿子,说道:“你刚喝完药,不必如此,快坐下歇息。你今日觉得怎么样了?”

安世昆依言坐下,笑道:“儿子今天倒觉得身子轻快多了,母亲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莫不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情?”

安世昆知道母亲的日常习惯,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批奏章的。

刘太后想说因为惦记儿子,但看到儿子苍白的脸色,心中觉得这话颇是不祥,便叹笑道:“你三舅舅方才跑来说,有人要赎方家小姐,杂七杂八地说了些话,倒弄得我没了心思,不如过来和你说说话。”

刘太后就将方才的事情略微说了一遍,安世昆便点头笑道:“舅舅虽有些私心,却也是因为关心母亲,才会想这么多,母亲不要生他的气了。至于其他,若真如他所说,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成不了什么气候。况且儿子看齐郡王倒是个忠心的,再者咱们母子还有刘氏家族,有外祖和舅舅们手中的兵权,可安枕无忧矣。”

刘太后得儿子劝说,又见儿子仍对刘氏一族极为信任,心中稍安,又关心是询问了一番,见儿子面带疲倦,忙劝着儿子上床休息,这才带着宫人离去。

安世昆等刘太后离去,从龙榻上慢慢坐起身来,伺候的人忙上前服侍。

安世昆舒舒服服靠在金莽引枕上,淡淡命道:“李全,你派人去顺阳城查一查此事方芸这几日的行踪。”

李全低头答是,又笑道:“皇上只管保养好龙体,一切有太后娘娘呢,依奴才来看,这不过是与丘家大公子的儿女私情,故才有赎人之事的发生。”

安世昆闭眼叹道:“如果真是儿女私情也就罢了,怕就怕有人别有心思,想让方芸寻了短见,最终导致太后被天下文人指责,所以这事得给朕查清楚了。”

李全满是钦佩地看一眼龙榻上瘦弱的少年,悄悄退出殿去吩咐人去顺阳城查访

这时顺阳城里的丘如意,日子算不得好过,为了筹钱真是上窜下跳,为此心里没少骂丘如承竟谈了个这么高的价钱。

丘如承短缺的银两,宋氏巴不得事情不成,自然一文钱也不出,丘如承只得又在一圈亲友中借了一遍,丘如海兄妹这里自然是不会被落下的。

丘如海倒也罢了,丘如意却因为自己当日是承诺过方芸的,所以极为看重此事,偏她如今亦是囊中羞涩,开动脑筋后,主意便打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丘如意想好一番说辞后,便去见了母亲,小心说道:“那日女儿曾劝母亲捐银给宗祠,但母亲说这银子宁可给女儿做衣裳打首饰。如今女儿手头正紧,这衣裳首饰就免了吧,不如直接把银子兑给女儿吧。”

于氏愣了半天,方想起数月前母女二人说笑之言,不由笑了起来。

丘如意以为此事有门,也跟着陪笑几声。

于氏笑过后,正色说道:“关于方家之事,母亲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这事母亲不拦挡你,却也决不会帮着你的。”

丘如意苦求半天,于氏为免后患,咬紧牙关,无全通融,丘如意无功而返,在房里不由地长吁短叹。

众丫头们向来喜主人之喜忧主人之忧,纷份在旁出谋划策,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也不知是谁提起借当的主意来。

丘如意听得明白,心中叹道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丘如意命丫头们将穿不着的衣衫和暂时用不上的钗环打点出来,她又去找丘如海,也让他如法炮制弄些钱出来。

丘如海被缠不过,只得答应下来,又问妹妹道:“是死当还是活当?”

丘如意虽不明白这二者的区别,但从字面上也可看出几分,便叹道:“自然是能拿银子多的当法。”

丘如海向来顺从妹妹惯了的,只好安排人夜里悄悄地往当铺去,毕竟他家在顺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被外人看到,难免不便。

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丘如海兄妹的举动,仍被有心人看到眼中,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安世诚的小厮长庆。

原来长庆这日来顺阳城采买东西误了时辰,只得在城中暂住一夜,却不小心看到丘家后门处,有小厮往车上装了许多的箱笼,一路拉到当铺里去了。

长庆等人走后,凭着卢国公府的名头,打听得清清楚,想到丘家和卢国公府的渊源,第二日见到安世诚,他便提起了此事。

安世诚听了,心中埋怨道:这个丘氏,也未免太不讲究了,这女子的衣服怎么能随意送到当铺去,还是死当,也不知她怎么就这么缺钱,难道说她家已经穷到这个份上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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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特殊日子

安世诚抱怨归抱怨,于情于理,他还是得给她收拾这个烂摊子,于是便板着脸面,命长庆道:“你赶着去城里,那些衣物钗环一件不许出手,全部赎买过来。”

长庆闻言,便试探道:“他兄妹二人好几箱的衣物,又是死当,要花不少银子,都要赎出来?还是只赎丘家小姐的呢?”

长祝暗地里给长庆竖起大拇指来,又伸长了耳朵看自家爷的反应。

安世诚恼怒,一拂袖子,说道:“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要他家小姐的衣物作什么,我为的是丘家的名声,他家到底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自然是全都赎出来。”

长庆二人看着安世诚气咻咻地走了,二人掩口偷笑一回,去领了银子赎当。

当天夜里,长庆便悄悄押着箱笼进了秋枫山庄,按着安世诚的吩咐,锁进安世诚院中的小库房里。

彼时丘如意正在烛光下,心痛地数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摩挲着银子一边对丘如海叹道:“好人难做啊,以后再也不做这扔钱救人的事情了,再来一件,只能去当乞丐了。”

丘如海哼道:“现在知道心疼了,你还能得方家小姐一声谢呢,我却啥好处也没有。现在我被你连累的身上分文未有,连丘平都看不下去了,要借我银子使呢,这银子我怎么能接?我堂堂丘家的二公子,竟然借一个小厮的银子用,以后我还怎么当家理事的,想想都羞得抬不起头来。”

丘如意忙陪笑道:“哥哥是好人,以后会有福报的,说不定将来会因此富贵荣华一生呢。”

丘如海冷笑:“方家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我可不指望因他家得了荣华,只别连累我就行了。”

丘如意只是讪笑,可怜巴巴地看着丘如海站起身来,把银子都划拉着拿走交给丘如承。

不两日丘如承便赎出人来,又来相谢,交给丘如意一纸契约,说道:“这是我前两年在南边开的一间药店,原本想卖了凑钱的,急切间不好出手,如今蒙你相助,解了燃眉之急,你的银子我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我也没心思经营,干脆送给你和如海,略表一下我的心意。”

丘如意推辞不过,只好交给哥哥收下,又问道:“人已经赎出来了,不知承大哥将她们姐妹如何安置的?”

丘如承道:“方家姐妹早就打定主意,要去边疆父母跟前,我早前就联系好了镖局,出了集翠坊直接就跟着镖局上了路。你们只管放心,那些镖师尽可信任,而且一到了地方,她们会捎个平安信的,不过估计那就是年底的事情了。”

丘如意看着窗**沉的天,叹道:“以后再也不得见了,想想这大半时间的张罗,竟然有种身在梦中一般。想来今天过去,便是艳阳高照了。”

丘如承也轻叹一声,但愿方家小姐此后能一生顺遂,不然终是自己一家欠下的债。

无独有偶,丘若兰此时正出神地看着外面阴霾的天气,半天终是叹了口气,吩咐丫头焚起香,并摆上时鲜花果。

丫头们只当她诗兴大发,要临窗写诗,忙忙准备了起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丘若兰默默捻起一支香点燃了,看着袅袅升起的青雾与外面阴霾的空气混作一团,心中猜测:此时此刻,方芸怕是已经香消玉殒了吧。

可怜的方莹,方芸死去,再没有了自己的庇护,她今后该怎么办呢,会不会就此沉沦于烟花巷子之中?

丘若兰想起前世同方莹的大半年的姐妹情意,心中暗叹,也不知方芸听信了什么人的话,竟然相信只要自己死了,妹妹方莹就会被救出火炕,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人活一世,最可靠的人只有自己,便是父母亲人也是不能尽信的。

丘若兰长叹一口气,杏眼微闭,心中暗中祝祷:愿上天保佑方莹今世能一生顺遂。

顺阳城里天气阴沉,京城内却是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安世昆披盖着一袭白裘长袍,微微闭目听李全讲说顺阳城中的情报。

李全说完后,等了半天,耳中只有雨点滴在殿前白玉石上的清脆声,不由小心地抬头看去。

这时安世昆却睁了眼睛看向他,吓得李全忙又低下头来。

“宣许太傅及罗太医过来。”

许太傅是安世昆的老师,更是安世昆的心腹大臣。

罗太医则是刘太后早年在民间寻的神医,极得安世昆的信任,一时引为心腹。

两位老臣踏雨而来,李全忙带他二人暂去偏殿去了寒气,这才引二人往正殿而去。

许太傅暗拿眼睛示意罗太医,罗太医苦笑,许太傅的心顿时变得愈发沉甸甸的。

安世昆倚靠在龙榻之上,罗太医忙上前跪立诊脉,不等罗太医说话,安世昆便赐坐于他二人,又开门见山对许太傅说道:“朕前次曾对太傅所说的话,太傅可还记得?”

许太傅心中沉重,奏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又一向仁孝,必能享千秋万载之太平。”

安世昆轻笑:“原来太傅也会作此阿谀奉承之言。千秋万载是不敢想,只愿上天能多给朕几年活头,而这一切都要靠罗太医的高明医术了。”

罗太医慌忙跪倒在地,说道:“请皇上不要有此消极念头,只要皇上静心修养,不要太过思虑,身体必会有好转的。”

安世昆叹道:“你们都起来吧,朕的身体,不仅罗太医清楚,朕心里更是清楚,就算是万事不想,怕也难活几年。但朕既然是这大楚朝的皇帝,就要担负起为天子的责任,亦要担负起为人子的孝道,所以趁着现在还有点精力,尽早安排好身后事。”

许太傅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少年皇帝,心中不由悲戚,小小年纪,是那样聪慧睿智,本该是天下百姓社稷之福,偏偏身子却毁于帝后内宫的倾轧争斗之中,怎不令人痛惜!

许太傅收敛心神,问道:“不知皇上属意哪位宗室子弟?”

安世昆便叫道:“李全。”

李全忙走上前,把手中所持情报交于许太傅。

许太傅细细看过后,眉头紧皱,奏道:“当日皇上考较安世诚时,臣在旁看得明白,他读书天份并不算高,而且读死书,为人又迂腐不堪,身上并无可取之才能,这样的人如何当得一国之君?为何皇上一再属意于他?”

安世昆便叹道:“太傅看中的是君主治理天下的才能,但朕更看重的是他的品德。治理天下有太傅有群臣,相信只要不是太愚笨的人,有众位辅助,总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朕不能不考虑他将来可否善待太后及刘氏一族。”

外戚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了,许太傅不敢随意说话,沉默半响,方说道:“皇上至孝,如今已看出有宗室子弟欲不利太后,臣能理解您的担忧,但仅凭安世诚的小儿女情事,皇上就取中于他,是否有些过于武断?”

安世昆笑道:“知微见著。朕虽不知卢国公府和丘家到底如何,却能猜出:当年必是两家提过婚约的,只是卢国公府显贵了,便不想认这门亲事,显然安世诚却没敢忘记盟约,醉心读书也就罢了,却放着京城大师不去拜,反跑到外面去求学,细思一番,便可知此是其推脱之法。”

许太傅却道:“说不定是他看中丘家女儿的美貌,这才不肯相负。”

安世昆摇头说道:“当年安世诚不过才七八岁,那丘家女儿也才三两岁,太傅所言,根本不能成立。便是有此因素在,如今丘氏名声可不算好,安世诚仍不改初衷,这样的人,恰好是朕能放心托付之人。”

虽然皇上聪慧异常,但是到底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些事情上未必能看得真切。

许太傅低头说道:“皇上圣明,只是兹事体大,请容臣细细查访。”

安世昆也知事情不能激进,再则他说了这些话,体力便有些不支,不由叹口气道:“就依太傅,但这事不宜拖得太迟,你们下去吧。”

许太傅退出殿门,低声问罗太医道:“方才皇上的脉象……”

罗太医亦低声道:“一如从前。”

许太傅看着地下跳动的雨珠重重叹了一口气。

秋霖脉脉,阴晴不定。

顺阳城阴沉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落下了雨珠,街上众人纷纷四处避雨,这时只见一队车马走进顺阳城,径直往丘敬府上驶去。

不多时,便有大门上的人进到二门喜报道:“二夫人和玉娟小姐回府了。”

正在佛前念经的丘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心下终于安稳了下来,她家已经算是折损了一个丘玉晴,丘玉娟这里再不能出意外了。

想到这里,丘老夫人口内念佛,对丫头吩咐道:“告诉二夫人她们:先不要急着过来请安,一路上舟车劳顿,又淋了雨,身子要紧,让厨房煎了姜汤送去,等雨稍息再过来也不迟。”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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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各不相同

虽然丘老夫人慈爱体恤晚辈,但丘茗之妻段氏却不肯失这个礼,所以与女儿玉娟拾掇妥当,便欲去给丘老夫人请安。

宋氏早就等在客厅里,见段氏出来,忙迎上前,一时妯娌相互见礼,丘玉晴及丘玉娟也各自上前拜见长辈。

丘玉晴此前听到祖母处传来的话,心中不忿,若是从前也就罢了,自从出了秋枫山庄一事后,丘玉晴的心里便有些不平衡起来,总觉得家人因自己无用,不再疼爱自己,此时不由酸言酸语道:“祖母她老人家果然更心疼娟妹妹。”

众人都装作听不见,一团和气地往丘老夫人院里去,倒是宋氏自心惊中醒来,暗暗瞪了女儿一眼,丘玉晴这才闭口,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一路无语。

丘老夫人坐在房中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她此前派心腹丫头英儿去传话,英儿回来对她说道:“人都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此言果然不差。不过才两年未见,玉娟小姐出落得越发俊美了,这也不算什么,咱们丘家的小姐个个貌美如花,难得的是玉娟小姐身上的气派,奴婢竟从没见过,竟连那日见过的卢国公夫人都逊色些,看来竟是象极了老夫人了。”

丘老夫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最后一句话是丫头的恭维,却也勾起她的好奇心来,迫不及待地要看看这个原本远逊于丘玉晴的孙女儿,这两年变得如何的出色。

等到宋氏妯娌进来给丘老夫人请安时,丘老夫人一双眼睛直接略过儿媳,抬手对着欠身行礼的丘玉娟招手,笑道:“娟儿快到祖母这里来,两年没见,想坏祖母了。”

丘玉晴不由冷哼一声,换来丘老夫人和宋氏的眉头微皱。

丘玉娟知道丘玉晴向来是个掐尖要强的,也不往心里地去,只管立起身来,走到丘老夫人跟前,笑道:“孙女也想祖母呢。”

丘老夫人拉着丘玉娟细细打量,口内直叹息到:“你们真该中秋节前赶过来的,真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错过了卢国公府的那门亲事。

丘玉娟低头含笑不语,段氏心知婆婆所言何事,便笑道:“自来好事多磨,也是儿媳照顾不周,这才耽搁了路程,中秋节上未能及时在母亲跟前尽孝。”

丘老夫人心中叹息一回,又看着丘玉娟,暗道实想不到这个孙女会出落得如此之好,看她举止做派不输公侯小姐,自来酒香不怕巷子深,虽然错过上次机会,但也未必没有进卢国公府的机会。

如此一想,丘老夫人心情便平静下来,从容开口问一回段氏行程,又问起丘茗的一些情况,一时娘儿几个说了会话儿,就到了掌灯时分,宋氏妯娌又服侍着丘老夫人用过晚饭,才一一告辞而去。

段氏回到自己院里,又让丫头婆子掌起火烛,整理打点所带土仪等物件,以为赠送众亲友之用。

丘玉娟明白,明日众人得了消息,若是天气晴好,定会陆续登门看望,故今天必须整理妥当,便在母亲身边帮着整理。

段氏得女儿相帮,事半功倍,饶是如此,直忙到三更天,才收拾妥当,母女二人也不及细说其他,各自洗漱安寝。

第二日,天气果然放晴,万里碧空如洗,便有得到消息的人过来拜访。

于氏一吃过早饭,便带着丘如意坐车过府来。

段氏听说,急忙撇下众人,带着丫头们迎了出来。

众人见了也不理论,仍自顾地聊着自己的天。

原来当年北夷入侵时,丘氏几乎全族随光宗皇帝南迁,而丘荣及丘茗则因故留了下来,两家相互帮扶着,度过那几年担心吊担的日子,可谓生死之交,故关系比起众人来更为密切。

若是以往,丘玉娟必是随同母亲一同出去的,但今日她思忖如果她母子二人皆出去,这室内便没了主人,颇为失礼,于是便自作主张留了下来。

这边段氏已经迎着于氏进得门来,丘如意乖巧地跟在母亲身后,只是一进门,便现了原形,东张西望地寻找丘玉娟。

不过丘如意马上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的。

因为只在房中扫上一眼,虽然房中夫人小姐众多,但丘玉娟绝对是个不容人忽视的存在。

丘如意不由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两年前的天真活泼相比,此时娴静高雅的丘玉娟,只能用“脱胎换骨”一词来形容她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于氏看了,也是暗自吃惊,口内直赞道:“娟丫头出落得这样出色,若不是今日在这屋里,伯娘都不敢相认,还以为是哪家王公贵族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呢。”

段氏笑道:“于姐姐,都是自家孩子,你这般夸赞,别人不说你见外了,只笑话咱们是王婆卖瓜呢。”

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起身相互厮见,丘玉娟也过来相让丘如意。

丘如意看着丘玉娟说笑间仪态万方,不由自惭形秽起来,明明自己比她还大着将近一岁呢,但自己与她相比,真是差得太多了。

而且丘玉娟的光彩夺目又不同于丘若兰,丘若兰的眩目尚要依赖于其自身的美貌,丘玉娟给人的感觉,却是由内至外遍体散发出一种富贵超逸,让人不由心生爱敬,不敢存一丝嫉妒。

丘如意虽名为姐姐,但和丘玉娟说话间,心中多少些有发怯,幸好于氏虽在众夫人中应酬,却也时刻关注着女儿,与丘如意偶尔的目光相对,倒提醒了丘如意不该妄自菲薄,使得丘如意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渐渐谈笑自如起来。

其实就在丘如意暗中打量丘玉娟的过程,丘玉娟又何尝不是在暗地里观察着她。

丘玉娟心中感慨,当年她与丘如意也算是极相得的了,谁想却因为一个安世诚,弄得姐妹反目成仇,十多年没有来往,亦都不得善终。

如今重新来过,她细思往事,只觉得自己一生真是可笑可悲,今生再不做那傻事了,姻缘有时也看缘分,强抢来的未必幸福。

所以当母亲如前世一样,接到祖母的书信时,她极力劝阻无果。

她明白自己未必能入了卢国公夫人的眼,却是真不想再搅和进去了,不得不在路上耍了花招,终于错过中秋前的见面,也借机帮丘玉晴躲过秋枫山庄的那场劫数,亦是躲过了自己的一个劫数。

丘玉娟摇一摇头,今生会是一个新的开始,前世种种也该忘却了。

等丘玉娟收回心神时,便看到于氏正含笑鼓励丘如意。

丘玉娟看着于氏一脸的舐犊之情,心中暗道:此时看她母女情深的模样,于氏后来又是如何变得那般狠心,硬是给女儿灌下毒药的?

就在丘玉娟再次出神的工夫,有丫头来报:菡大老爷家的夫人及小姐上门拜访来了。

段氏听了,脸上一愣,旁边的宋氏便三言两语地把田氏携儿带女扶棺还乡的事说了。

因为早年二人也算相熟的,段氏解了疑惑后,赶忙起身相迎。

丘玉娟却因为吃惊太过,呆呆立在一旁。

前世因为有丘菡的临终遗言,所以田氏是直到两个儿子考中了功名,才扶棺还乡的,距现在还有近十年的功夫呢,她怎么会这会子就回来了呢?

丘如意见丘玉娟发呆,心中倒平衡了许多:到底年纪相关,再怎么老成的人,也有失态的时候。

丘如意伸手悄悄推了丘玉娟一下,丘玉娟回过神来,给了丘如意一个微笑以示感谢,然后往前走去见过田氏母女。

二女相见,这回却又换成丘若兰大吃一惊:丘玉娟分明是换了一个人啊!

丘若兰心念急转,暗道莫非她是个重生的?

十多年的郡王妃做下来,一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了,所以即便重生,仍会在举止行动间显现出来。

丘若兰想通后,心中又惊又怕,但此时也唯有将这事暂放一旁,仍若无其事地与丘玉娟等人见礼。

相较于丘若兰的脸色骤变,丘玉娟倒从容的多了。

她就说,事情怎么会无端地发生了变化,原来丘若兰竟是她的同道中人了。

只是前世,丘若兰是个质朴善良又柔顺的姑娘,眼前的这个却分明有些不同。

这二人各怀了心事,丘玉晴又心情不好,其他几位小姐年纪尚小,丘如意这一天便玩得不算尽兴,以致于在回去的路上,连连感叹道:“今天玩得真是不痛快,一个两个,总感觉怪怪的,难道是因为长大的缘故,倒显得女儿停滞不前了。”

于氏听了,便看着手中的帕子,慢慢说道:“确实很奇怪,这丘家是怎么了,一个丘若兰已让人惊奇,咱们从前和她不熟,也不好说什么。但如今这个丘玉娟,才是怪异,两年前她是个什么样,如今又是这么个样子,我还真不信段氏能教出这么个女儿来,也不知这是老天要助着丘家复兴呢,还是要彻底将丘家打倒?事出反常必为妖,你以后还是少接近这两个人为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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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相安无事

丘如意听了母亲之语,不由暗自笑了起来。

谚语说的好: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

在母亲眼中,自己便是再粗鲁无礼,也是这世间最好的,便是丘如意她自己心里也认为,除了性子偶尔不和顺外,无论才貌品德,在这顺阳城里的闺阁中,她还真能算是数一数二的。

便是后来有一个丘若兰,比自己略胜一筹,却也不是全无瑕疵的,至少品德方面,便要打疑问。

如今丘玉娟这么一回来,顺阳里的众女子便被比的一无是处了,还无关美貌才情,只是人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敢小视,甚至心里觉得她就该高高在上,只怕都不输京城里的郡主县主们。

以如今的丘家,能出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真的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也无怪乎母亲形容为反常为妖,倒是丘如意还是蛮能接受的。

虽然以段氏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儿来,但未必不是她家也请了一位极利害的教养嬷嬷,因为丘如意是见识过苏嬷嬷的本事的,只是因为她如今已经大了,又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学习,自然不能和自小乖巧又好学的丘玉娟同日而语。

丘如意想到这里,便对母亲笑道:“她们虽然奇怪,也是因为太优秀之故,女儿想也还没到要避之如虎的地步。”

于氏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因噎废食了,便笑道:“母亲也不是非得让你和她们绝交,和她们交往时,你得多长个心眼,只要面上过得去就好,不必太过亲密。”

丘如意点头称是。

这边段氏送走众人,坐在房中歇息,看着丘玉娟在跟前伺候,想到今天丘家众女孩儿,竟无一人可与女儿相媲美,不由心中得意。

其实丘玉娟转变如斯,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段氏心中也曾有疑惑,丘玉娟却只是淡淡说道:“这其中自有缘故,只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时,女儿自然会与母亲说明白的。”

段氏听了,倒不好再问,况且女儿越发懂事体贴,母女关系更胜从前,便只当女儿是个有福气的,才得了神灵指点。

甚至段氏还想到,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不过是心理成长的快了些,但在外人看来,却未免有些蹊跷,故特意请了教导嬷嬷,以此来遮人耳目。

段氏不由又想起卢国公府的亲事来,叹道:“今天听众人提起卢国公夫人来,为母觉得,我们耽搁行程倒不要紧,却可能因此失去与卢国公府的亲事来,唉,说来说去,都怨母亲没能照顾好你,才使得你在路上生了病。”

丘玉娟正跪坐在一旁,给母亲捶腿,闻言,手中一停,淡淡说道:“如果这门亲事是女儿的,不管如何耽搁行程终归还是女儿的,否则,便算不得失去和错过。”

前世她倒是赶着回来了,不仅没入卢国公夫人的眼,还因为贪玩,害得丘玉晴受了安世焕的欺负,她自己也因此被丈夫拿了短处,一辈子都没能抬起头来。

丘玉娟正出着神,段氏身边的姜妈悄声走了来。

段氏便问道:“你出去这半日,可打听了什么出来没有?我怎么觉得大嫂和晴丫头有些不对劲儿呢。”

姜妈看一眼丘玉娟,低声笑道:“最近这府里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倒是前段时间玉晴小姐应那边若兰小姐的约,去她庄子上玩耍,回来后便颇有些不高兴。第二日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带着什么郡王府的公子一同来找承公子说话,而玉晴小姐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开始,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其他便再也打听不出来了。”

段氏听了,便对女儿笑道:“你大伯娘管事这处倒是长进了许多,以后可没有现在这般口言。”

丘玉娟不语,她心中暗自猜测:前世也是安世诚带着安世焕过府来道歉的,难不成今生丘玉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在场,而躲过那场劫数?

丘玉娟不由呆住,莫非这是丘玉晴命里该有的,那么自己将来难道仍要重蹈前世覆辙?

丘玉娟急忙在心中否定,既然上天让自己重活一次,她再怎么着也要让父母兄弟躲过那场灾难的。

丘玉娟想毕,转换心情,笑道:“咱们丘家可是百年的世家,大伯娘又是丘氏宗妇,自然治家严谨。”

段氏笑道:“若论治家严谨,你这些伯娘婶娘们,可皆不如你荣伯娘。”

丘玉娟微微一笑:“女儿早前就听说过的,据说是因为那边叔祖母的悉心教导。”

段氏便说道:“也只是其一,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出身商户,在众妯娌间便有些抬不起头来,故此对那规矩越发看重起来,甚而有些变本加厉。”

丘玉娟心中冷笑,可不是变本加厉地看重规矩,今日看于氏这样疼爱丘如意,谁能想到,安世诚战死沙场后,她只为了给丘氏女孩儿立名,竟逼丘如意以死殉夫。

段氏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那边丘若兰却没心思搭理田氏,她心中恐慌极了,原本以为她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没想到竟还有个丘玉娟。

看情形丘玉娟不是重生就是穿越。

若是重生,想来丘玉娟必不会再嫁安世平了,虽说外人皆赞她夫妻二人情深义笃,只凭安世平与爱妾生有三子,她却膝下无人,其真实情况便可想而知了。

如此一来,丘玉娟今生的目标怕是未来的皇帝安世弘了,毕竟直到安世诚战死,安世弘仍是皇帝,所以丘玉娟拖到现在才回顺阳城,若说是诚心躲着卢国公府的,倒也说得过去。

丘若兰不由在心里暗自比较:若是丘玉娟嫁给安世弘,而自己嫁与安世诚,前半生自己便不免要低人一头,只能后半生荣耀;

可是如果嫁给安世弘,他如今的未婚妻秦氏便是史书中记载的皇后,自己将来最多也不过做个宠妃,且安世弘是个短命的皇帝,“五雷轰顶而崩”,让她有力都没处使去。

想到安世弘的皇后,丘若兰眼中泛起恨意来:秦秀英你前世和于氏合谋毒害于我,今生我岂能善罢甘休,只要丘玉娟有嫁安世弘之意,我必会从中相助一把,说不定前世仇恨还要着落在丘玉娟的身上来报呢。

若丘玉娟也是穿越的,若是知道大楚朝的历史,必要缠着安世诚的。但无论如何,她穿越又重生,势必要做这个人生赢家的。

丘若兰暗自咬牙,前世她与安世诚做了一世挂名的夫妻,今生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的身心。

此后丘若兰借机便对着丘玉娟旁敲侧击,想要摸清她的底细。

丘玉娟初还不当回事,后来实在没了耐心,便干脆对丘若兰摊开了说道:“你我是同样的人,只要你知道自己是丘氏子孙,不做危害丘氏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你的事情,但你也要记住:若敢因此对我不利,我是决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丘若兰见她如此坦荡,倒有些不适应,还想打马虎眼,丘玉娟却又盯着她告诫道:“我是见过婚嫁后的丘若兰的,那是个温婉的女子,我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知道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你既然已身为丘氏子孙,就该为丘氏着想,不然,我拼着性命不要,也会将你揭穿的。”

丘若兰没想到,人前雍容端庄的丘玉娟,人后竟是这样决绝的性子,倒一时被她吓住,虽当时表示迷惑不解,但过后免不了在丘玉娟跟前矮了几分。

丘若兰不知道,有些事一旦成了习惯,便再也改不掉了,故此她的一生便被牢牢压在丘玉娟之下。

丘如意并不知丘玉娟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只是看到丘若兰在丘玉娟跟前颇为规矩,心中暗叹,人与人果真是不能比的,丘玉娟是世外仙子,丘若兰便是人中翘楚,自己则是凡尘俗子,偏自己又比她们大,和她们在一处玩,丘如意觉得身上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幸好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天气冷了,众人都躲在家中取暖,亲眷中的聚会便极大的减少,丘如意便趁着这个工夫,又向苏嬷嬷取经求学,期望以后能多少扳回点身为姐姐的颜面来。

此外,因为丘如承曾说,方家姐妹平安到达父母身边时,会捎平安信来,丘如意算着日子,认为日子拖得足够长了,便有些担心她姐妹二人的安危。

虽然丘如海一再保证,丘如承所寻的镖师极为可靠,但书信一日不到,她便一日不能安心,倒弄得丘如承也心神不宁起来,不得不亲自跑去凤临郡等消息。

这日,丘如意正在小书房里抄写经文,便见楚儿一路跑来,一张小脸红朴朴的,进门就激动地叫道:“小姐,来了……来了……”

因为楚儿是被她派去前边探问消息的,所以丘如意便随口道:“是不是承大爷来了。”

楚儿此时张着嘴唇大喘着气,闻言点点头,丘如意已经立起身来,说道:“看来是有消息了,走,去前边看看去。看你脸红的,就先房里烤烤火,歇息一下,只杏儿同我一起过去就是了。”

楚儿眼看着丘如意二人出了门,方喘过气来,喃声道:“不仅承大爷来了,还来了卢国公府的大公子……”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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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唇枪舌剑

苏嬷嬷不由气笑道:“你说话也真够大喘气的,小姐都走了,你这才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来。”

说到这里苏嬷嬷便有些紧张了,慌忙命小丫头去追回丘如意,免得一不小心遇着了贵人,以丘如意的性子,冲撞了贵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丫头虽然腿脚好,丘如意这边走得也不慢。

因为眼看到了年关,方家姐妹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丘如意是个急性子的人,虽然催促着丘如承去凤临郡打探,但一刻没有消息,她的心里就时时刻刻如百爪挠心一般。

好容易煎熬了这些天,把丘如承盼来了,她便恨不得身插双翅,飞到丘如承跟前,听一个准信,故虽一路小跑,心中有事,倒不觉得累。

反倒把杏儿累得呼呼直喘气,但她了解自家小姐脾性,知道劝也无用,便只是提裙紧紧相跟。

直走到二门外边的小花园里,杏儿额头渗出汗珠来,她忙抬手擦汗,脚下步子便不由慢了下来,落后丘如意几步。

杏儿见状,急忙紧迈细步往前追去,却不想此时已走到小花园门前的丘如意停步转过脸来,冲着杏儿摆手。

杏儿心领神会,忙放慢呼吸,悄悄走上前去,却见花园中背对着她们立着一位锦衣男子,正站在那里悠闲地赏着初绽红梅,丘如海是做不出这等风雅姿态的,况那身量个头倒与丘如承类似。

丘如意心下便松了一口气,看来方家姐妹已经平安到达了,不然丘如承也不会如此轻松自在地在这里嗅梅花了。

丘如意悬下的心放下,想到自己总算是做成件善事,心中便生起喜悦来,再看“丘如承”在那装模作样的,也是太过高兴,便不免忘形,失了分寸,只为与丘如承亲密,心中就起了促狭,有心捉弄,于是轻手轻脚走进小花园。

园中侍立的小厮此时才看到丘如意主仆二人走来,急忙上前意欲阻拦,未及开口,便见丘如意打着手势命他噤声。

小厮便不由面带难色,丘如意此时玩心正重,哪里留意这个,杏儿倒是觉得那小厮面色奇怪,可是怕扫了丘如意的兴致,故也不敢开口询问打扰。

即便如此,丘如意还轻摆手,命杏儿暂停步,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丘如承”背后。

丘如意原本打算大叫一声,但想到如今是白天,未必能吓着他,脑中便另打了主意。

只见丘如意掂起脚来,轻抬起右手,在“丘如承”的右肩上轻拍一下,她自己反悄悄站在“丘如承”的左手边。

果见“丘如承”转头看向他的右边时,丘如意自谓计谋得逞,不由在旁边捧腹大笑起来:“承大哥,我在这边呢。哼,这点小伎俩都识不破,还是举人老爷呢。”

丘如意大大嘲讽了一顿丘如承,却见“丘如承”转回头后,并不往自己这边看,而是站直了身子,似仍未从梅花清香中醒来。

丘如意以为丘如承气自己没大没小,忙止住了笑声,伸手碰一碰“丘如承”的手臂,陪笑道:“承大哥,莫要生气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您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这时只听“丘如承”硬邦邦说道:“还请丘小姐自重,不要动手动脚。”

这不是丘如承的声音。

丘如意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往后大退一步,失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便冷冷说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身为闺阁女子,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守在内院。如今你不仅跑到二门外,已是不该,没想到竟然还……还……和男子拉拉扯扯,你的《女戒》都读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气急败坏,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不理会,仍在滔滔不绝地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你想想你方才的行为该是不该?”

丘如意见对方无视自己的话,还在那里教训个不停,不由又羞又气,脸上通红。

这时旁边的小厮已经挪步上前,小声说道:“小姐,这位就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

丘如意听了,不由狐疑地看了小厮一眼,小厮忙点头,悄声道:“他要在此赏梅,二爷和承大爷刚出去张罗去了。”

丘如意咬牙,心中暗道,她竟不知自家今天还有这样一位高贵的客人。

虽然知道此时她该温顺大方地行礼退下,只是一来丘家与卢国公府也打过数次交道,何况还担着个救命恩人的名头,极大地减弱了她心中对这位大公子的敬畏,二来则是,她性子火暴,轻易不肯向人低头,如今又是被他质疑自己品德,自然更不肯缄口,不然倒似默认了一般。

所以此时,只听她冷笑道:“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在这顺阳城内倒真算得上尊贵无比,只是不知您这大公子是几品官,又管的是什么差事?”

安世诚明白,丘如意这是讽刺自己多管闲事,便说道:“小姐不要扯些有的没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早就听说小姐读书少,在下也能理解,并不会讥笑于小姐的。故此小姐方才做错了,在下指出来了,也是为了小姐好。所以小姐就该虚心听教以后改正了便是,何必对在下口出讥讽,如此讳病忌医,最终害的是你自己。”

丘如意气道:“狗拿耗子多管闭事,我与我家兄长开玩笑与你何干?不过是一时不察错认了人,你不说赶紧说明,立马回避,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是个什么东西,来管本小姐的事情。实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家客人,我才不管是你什么国公府的大公子,早就让人上来教训你了。”

这一番话成功激怒了安世诚,此时也顾不得避嫌,转身对着丘如意训斥道:“与自家兄长就可以如此无礼吗?知道的是你不懂长幼尊卑,不知道的就会因此认为你举止轻浮。男女授受不亲,便是亲手足,亦是‘男女不杂坐’、‘不亲授’……”

丘如意在安世诚转身相对时,便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她印象中的那个迂腐书生,竟真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情况太突然,让她脑中一时适应不过来,等回过神后,便听到安世诚在那里掉书袋,不由恼羞成怒:“你这个书呆子,我不过是错认了人而已,也值得你在这里唠唠叨叨半天,这有功人,还不如好好去管管你那仗势欺人多嘴多舌的奴才,和那些道德败坏的狐朋狗友们。”

安世诚见丘如意只管拉扯其他,认识不到自身的错处,心中越发的恼怒起来,冷冷说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我当日第一次起冲突,固然是因为我的小厮多嘴引起的,可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不守礼数,跑到外面抛头露面已是不该,还和男子嬉笑打闹,便是亲兄也要讲究个男女之大防的,何况今天还是个远支的堂兄,上来就动手动脚,你的礼仪廉耻去了哪里,若是这百年前的丘家,你那只手也不知被砍下来多少次了。”

丘如意自小哪里受过这等严厉的指责,偏又说不过安世诚,此时气得血直往脑门上涌,再也忍不住,也不叫底下人动手,她直接跳起身来,便要给安世诚一巴掌。

哪知安世诚人虽呆,动作倒是灵活,一把捉到丘如意的手腕,脸色越发气得紫黑起来:“方才还道女子要动静有法,你如此行径同市井泼妇有何区别?你再泼辣能打得过壮年男子吗,你既然知道我的狐朋狗友道德败坏,那日怎么还只身前往营救他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不是嫌你名声还不够坏?”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只身’,后边跟着一二十个人呢?你眼睛瞎了。”丘如意叫道,说罢,又自悔不该顺着安世诚的话的,忙又道:“我爱怎么着,你管不着,名声坏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狗拿耗子……”

安世诚不由打断道:“够了,这句话已经说过了,很好听吗?骂人骂得很过瘾?我是狗,你岂就是耗子了,到底是在骂谁呢?”

丘如意一下子被堵了嘴,没话说了,只好拼命晃动被安世诚紧握的手腕,叫道:“你快放手,信不信我叫人砍了你的手去。”

安世诚这才发觉自己只顾着教训丘如意,竟忘了放手,经丘如意这一提醒,才发觉丘如意的皓腕滑腻如脂,在他粗糙的大手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手若柔荑,指如青葱。

安世诚心头一热,慌忙收手,又悔自己用力过猛,怕是捏疼了她,语气便和缓下来,说道:“德言容工,乃是女子不可缺少的。我深了解你的品行,只是你言行中多不注意,这才让人心生误会。你与兄弟姐妹交好,也要有个度,男女之大防要时时记在心中,说话更要择辞而说,不说别的,你当日送你妹妹的香囊,怎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那种话来,你让别人如何看你?还有方才,恶语恶言的,虽骂了别人,也让自己受折损,还动不动打呀杀呀的,也怨不得别人说你跋扈,这还是在顺阳城,若是将来更进一步……”

安世诚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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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教训早了

原来安世诚一时不察,差点将心头事说了出来,幸好及时意识到,这才忙忙住了口,但神态到底有些忸怩。

丘如意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安世诚的,便干脆他说他的,她自己则只管揉着手腕,来个充耳不闻。

如今见安世诚终于停下来,她这才得了空,也不看安世诚,长出一口气,冷笑道:“我的规矩究竟如何,用不着你来说,自有我爹娘管呢。到是你,说你多管闲事,你还不乐意,以前是见一次说一次,如今还跑到我们家里来教训我,你到底得闲成什么样子。还有那香囊的事情,我说什么让人生出误会了?倒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只管盯着女孩家的佩饰看,才是无礼至极,你倒还有脸教训我。”

这时安世诚的脑中也冷静下来,他方才真是被丘如意给气昏了头脑,这才一时没控制住,直接教训起她来,如今这一停顿,又听了丘如意的指责之语,便清醒过来,明白确实自己行事也有些鲁莽了。

现在到底名份未定,教训起来便名不正言不顺的,也难怪丘如意口出恶言。

原本安世诚认为,虽然丘如意身上有诸多缺点,但谁让自己当年轻信母亲的话,对她做出了承诺,虽然早就知道她名声不雅,今生却也只能认了。

幸好丘如意只是规矩上差些,本性却不坏,且年纪尚小,还是能调教过来的。

所以虽然二人几次相遇的过程都不是太美好,他仍能包容她,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颇为赏识她,可这次丘如意也太无视礼教了,和丘如承这么个也不知隔了多房的堂兄亲密如斯,他真是忍不下去了,这才口不择言一番教训,然后就越扯越远,扯到香囊事件上去了。

不过安世诚虽觉得自己教训的有些早了,却又认为自己今天很有必要指出来,什么事都可以暂时由着她,但在这种事上可不能惯着她。

安世诚心中如此想着,便不由挺直了腰身,不过看到丘如意在那里揉手腕,又后悔方才自己闪身躲过去就是了,做什么那么用劲捉她的手?

一想到方才捉了丘如意的手腕,安世诚的脸上不由又红了起来。

丘如意指责了一通安世诚,半天不见安世诚言语,不由奇怪,抬头看去,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后一步,只管绷着脸,拿眼望着旁边的梅花,再不看自己一眼。

丘如意心中纳闷儿,却也进退两难,他显然是不想和自己吵下去了,若是自己再出言,不只没趣,说不定还要自讨无趣,可是如果自己转身走了,却又象怕了他似的。

丘如意这边正在犹豫进退,旁边的杏儿和小厮却双双松了口气,一个是贵客,一个是自家的小姐,他二人若是真闹将起来,他二人说挂落不说,关键是丘家这边不好收场,故此时见这二人都不吭声,松口气的同时,也各在心中打点话语,好给二人台阶下,各自走开,免得又出乱子。

这时,丘如承和丘如海兄弟带着人,扛着桌案几凳,捧着文房四宝,抬着美酒佳肴,正热热闹闹走来,一进园子,便看到安世诚正和丘如意站在那里。

丘如海大惊,慌忙转身欲止住前行的众人。

原来今日安世诚是与丘如承一同前往丘家拜访的,原本已够让丘如海惊讶的了,等见到安世诚后,丘如海才发现原来二人早就打过交道了,只是当时情形不太融洽而已。

安世城面上倒是一片平静,似是未曾与丘如海见过一般,拱手客气地笑道:“在下此次过来,实在是有些冒昧。只是因为听西山寺的华空老师父说你园中栽种了不多花木,故想过来欣赏学习,还请二公子行个方便。”

丘如海这一年来跟着管事学着管事,为人已有几分圆滑了,虽然当时是不知者不怪罪,可到底觉得是个隐患,便有心弥补,此时见安世诚态度和气,他自然更是热情,只道以花会友,也谈其他。

安世诚见了,心中也颇为满意。

丘如海越发从容起来,想着如今园内虽花木不少,但是不是尚未开放,便是已经过了花期,虽未枯萎,却也不鲜艳了。

幸好二门处一个小花园子里种了几枝红梅,此时正迎寒而开,想到文人们也都好这个,于是便引了安世诚过来欣赏。

安世诚果然喜极了这几树红梅,丘如承也在一旁赞不绝口。

丘如海便又投其所好,也跟着赞了几句,见安世诚心情不错,便请他不可辜负红梅,也吟哦描画一番。

安世诚经不住这兄弟二人的恭维,便点了头。

于是丘如海忙亲自带人去房中挑拣笔墨纸笺,犹怕自己拿不出准,便拉了丘如承一同前往,也好探问一下安世诚此来的真正目的。

谁知丘如承也不知安世诚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当他真是来赏景的,再则丘如承也动了兴致,吟诗作画,少不得浅饮几杯好酒助兴,倒反催着丘如海备下美酒佳馔。

却没想到这个空档却让丘如意给撞了进来,丘如海不由得后悔不迭,他深知妹妹的脾气,如今见他二人对恃的模样,暗道不妙,偏园中只有两个仆从,如今他二人孤男寡女,倒象自己故意打了他什么主意似的,被人看到,又是一场闲话。

丘如海不由大冬天出了一身汗,等回过头去,却发现仆从们早被守在园子门口的长庆二人阻在那里。

原来长庆二人怕丘家下人扰了安世诚赏梅的雅兴,早就将人带出园子,只留丘家的一个小厮在旁应承着,到底是主人家行事也能便宜些。

这倒是极大地避免了他二人的出丑,但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丘如意便是贸然撞进来,就是不会及时退出去,也断不会守着那么些人和“丘如承”开玩笑了。

丘如海暂放下心来,丘如承已经笑着走上前,对安世诚作揖道:“安兄,如海已将笔墨酒具等准备齐全,今天定要尽兴才好。”

安世诚亦笑着作揖道:“真是麻烦二位了。”

丘如海则一边问妹妹怎么到这边来了,一边拿眼睛在他二人身上转了几转。

丘如意见安世诚没事人一样,便也淡淡说道:“我有件事过来问承大哥一声。”

丘如承明白丘如意所问何事,便对丘如意说道:“你先回内院去,要问我的事情,我方才已详细告知如海了,到时你问他便知。”

丘如意低言答是,转身和杏儿二人退出小花园,刚走出小园子,就见苏嬷嬷、楚儿及一个小丫头等在那里。

丘如意走近,看到苏嬷嬷等人的表情,便知她们已听到自己与方世诚的争吵,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五个人便都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内院,又默默回到丘如意院里。

丘如意深觉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被人骂成那般,却忍气吞声的。

此时见众人只管沉默,便率先打开沉闷气氛,自嘲又似是解释地对杏儿说道:“若不是因为他是国公府的,怕给家人带来麻烦,真该着人去教训他一顿,如今这口气却不得不忍了下来。”

杏儿没吭声,倒是苏嬷嬷却道:“那位公子虽有些多管闲事,却也算是路不平有人铲。小姐言行举止也该注意些,老奴以前劝您,您总不放在心上,如今被外人当头喝一棒,也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不是了吧。不然,以小姐的脾气,这口气岂会因此就忍了下来?”

丘如意越发心虚起来,讪讪问道:“我的言谈举止在外人眼中,真有那么不堪吗?”

苏嬷嬷面无表情:“小姐自己认为呢?”

丘如意想一想,笑道:“我认为自己还好,大多时候还是很有礼数的,只是性子急了点,有时行事便有点莽撞,这才外人眼中显得有些失于礼数,但总得来说瑕不掩瑜,大不了以后再有什么不顺眼的事情,我注意些,审时度势后,再发作不迟。”

苏嬷嬷倒气笑了,也知丘如意的性子一时片刻也改不过来,只得说道:“但愿小姐记得现在说的话,处理事情时多想想,您的一言一行,在外人看来可代表着丘家呢。”

丘如意听到后面一句话,面色便郑重起来,暗道以后真该注意起来。

只是今天真是晦气,在外面要天天端着,好容易在家放松一下,却被个外人教训一顿,偏不只是自家惹不起的,他又说的有些道理,丘如意无计可施,只好在心里暗自诅咒安世诚最好将来娶个蛮横不讲理的妻子,那才叫现世报呢。

想到这里,丘如意又想起丘安两家的联姻,不由叹气,看样子必是丘玉娟无疑了,倒是便宜他了。

直到午后,丘如海才醉醺醺地来找妹妹,熏得丘如意直掩着鼻子。

丘如海也不理会,直接说道:“方家姐妹已经顺利到了她父母跟前,还捎来一封信给你。”

丘如意接过信来,忙不迭赶着丘如海回去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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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低嫁低娶

方芸在信中,对丘如意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涕零,并且留下栖身地址,言道将来若有能帮的上忙的,只管吩咐,万死不辞。

虽然丘如意认为,自己将来不大可能有向方芸求助的机会,不过对方芸如此感恩的态度倒是感叹不已。

丘如意并不知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打消了方芸求死的心,故对方芸溢于言表的感激,她还真不敢当,毕竟此事件中丘如承出力最多,她不过是凑了几两银子而已。

不过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丘家众人俱在心中松了口气,自认算是对得起与方家的世交之情了。

倒是安世诚因为与丘如承谈文论赋,和丘如海切磋花木种植,几次来往后,在外人眼中,俨然成了知己之交了。

宋氏虽摸不准安世诚此举是何意,却因为儿子而对安世诚越发的了解:出身皇族,却待人和善,性情宽厚,从不拿身份说事,又好读书,便是寻常官宦之家的子弟,都未必能如此上进,更有一条,安世诚虽年已二十,却还没个屋里人,便是身边,因长年在外读书,也只是由小厮伺候。

宋氏不由对丈夫深叹女儿没福,丘敬自女儿出了事后,心中颇是叹息良久。

原本他以为无论从家世品貌,女儿是嫁定了国公府,却没想到女儿被妻子纵得胆子大如天,竟然打着私自与安世诚相会的主意,最终自讨其辱,丧失了嫁入高门大户的机会,这个女儿算是白养了,再指望不上她能为丘家做一点贡献。

这让丘敬极其的恼怒,与妻女的关系也一度紧张起来,便是丘玉晴主动提出入齐郡王府上为妾,也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若丘玉晴是远支旁系,他倒也乐见其成,不管如何总算和龙子凤孙扯上点关系,以后定能有利可图的,若她再生个儿子,便要依仗丘家做外家,那时丘家在京城也就越发有脸面了。

可偏偏是他丘敬的女儿,却万万做不得妾室的,即便是郡王府里的妾室,也是不成的。

大楚朝是递降袭位,安世焕将来只做个国公,国公的妾便只是侧室,再会生儿子,也没得夫人做的。

有个做妾的女儿,这让他以后如何在京城里抬头做人?

不过丘玉晴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再加上丘如承在其中不停地斡旋,时日长了,丘敬方勉强原谅了妻女。

丘敬还是很看重这个儿子的,虽然他瞒着自己,私自赎买了方家小姐,幸好并没有引来什么后患,也就只好佯作不知此事。

如今已近年关,一家团聚,丘如承又收了心,一心上进读书,而且与安世诚来往甚密,丘敬与妻女的关系便越发融洽起来。

此时见妻子口内浓浓的失落,丘敬便笑道:“你的眼光不错,安世诚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不然也不会入了太后她老人家的眼中。”

宋氏听了,倒有些不解了,笑道:“老爷莫不是在说笑,若是太后选了他,卢国公夫人也不会到咱们丘家选媳妇了。况且她老人家选,也必是为了刘氏女,如今听说适龄的刘氏女俱都许给了安氏子弟,难不成让他娶刘氏旁支女不成?”

丘敬捻须说道:“话是如此,不过最得太后喜爱的刘婷,此时可还没有着落呢?”

宋氏越发不解了:“老爷难道不知,京城里都暗传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不二人选呢,如今单剩她一个,越发是明白无误的事情了。退一万步说,便是她做不成皇后娘娘,就凭太后‘最喜爱’,也定许个高位的,安世诚一个郡公,必是看不到太后眼中的。”

丘敬不由冷笑,如今皇上一个月中,也只三五日上朝露个面,有说他受制于太后及刘氏家族,只不过是个傀儡;也有说他身子虚弱,这才不得不让太后代理朝政,而且也没几年光景可活了。

丘敬不欲和妻子说这些还没作准的事情,便说道:“不管如何,太后欲为安世诚和刘婷说亲,确实是实事。只是不知为何,被卢国公夫人一口回绝了,后来虽说出欲报丘家救命之恩,却仍让太后娘娘老大不高兴,如今卢国公府的圣宠已大不如从前了。”

宋氏听了,倒惊出一身汗来:“这是几时的事,可作得准?如果真是这样,卢国公府算是得罪了太后及刘氏家族,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况且他家本就是靠着太后的抬举,才荣耀起来的,与他家结亲,只怕是祸不是福。如此看来,咱们晴儿出了意外,塞翁失马,倒是件福事了。”

丘敬见妻子为女儿开脱,不由冷笑:“真是如此,要拒他家的亲事,也不是没有办法,何用这破釜沉舟的法子!”

宋氏不由讪讪,半天说道:“这门亲事看来是福祸不定,不知老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还有承儿又该如何拿捏和安世诚的交往呢?”

丘敬既然拿出来说给妻子听,他心里自然已有了决断。

以太后的心性,若是真恼了卢国公府,多半是冷着他家的,这倒还不妨,卢国公府到底是皇室中人,丘家仍可藉此再攀附其他权贵。

只是如果刘氏家族因此记恨卢国公府,毕竟刘婷之父刘献不是个有心胸的人,没事都要生些事出来,以显示他当朝国舅的威风,当日方家败落至斯,他绝对是“居功至伟”的。

丘敬说道:“关于亲事,你不用出声,只凭卢国公夫人挑拣,国公府好了,丘家也好,国公府不好,丘家置身一旁就是了,凡正都是有先例的,为了丘家,想来她也是理解的。”

是啊,当是丘锐可不正是为了不连累丘家,被撵了出去,如今发达了,还不是一样为丘氏家族任劳任怨。

宋氏又迟疑地问道:“这事要不要告诉母亲一声?以我看来,这家族中的女子,以娟丫头最为出色,若是卢国公夫人选了她,将来真不好了,母亲素来极疼爱这个孙女,到时只怕……”

“此事你不必提,”丘敬说道,“我方才已经告诉母亲了,她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一切都是为了丘家。另外,你在弟妹跟前也不要提,我看娟丫头是个不俗的,将来必是个有大造化的,国公府未必不会因她而兴旺。”

宋氏忙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呢。说来,咱们丘家必在老爷手中复兴起来。当日只说丘如意是个难得的,没想到来一个丘若兰更胜一筹,娟丫头与丘若兰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语,配国公府竟有些委屈呢,便是嫁作王妃也当得。如今却也只能如此,只拿她作个因子,让那两人也各嫁的好人家,丘家将来总算能与权贵结交了。”

丘敬深以为然,却不知他们可惜丘玉娟低嫁卢国公府,此时的卢国公夫人却为儿子不得不低娶丘家女而烦恼。

原来今日卢国公夫人入宫,被太后着实冷淡了一回,回到家里,不由对丈夫抱怨道:“当日不过是临时起意的搪塞之语,太后娘娘国事繁忙哪会记得这些小事?前几次态度还颇为和善,今天却没来由地语气淡漠,还特意问诚儿与丘家的亲事,必是刘献在旁挑唆的。”

卢国公便道:“你也够大胆的,在太后娘娘面前说搪塞之语?须知君前无戏言,况且太后娘娘是什么人,你还想和她耍心机不成?”

卢国公夫人深叹道:“我也知,自己没什么心机本事,就该老老实实地听话。只是那刘婷被太后纵得太过跋扈,不成体统,诚儿又是个老实的,若是说了这么一房媳妇,我们受些委屈也就算了,不过十年八年一闭眼,也就过去了,可诚儿却要忍受一辈子。”

卢国公却不以为意:“女孩儿在家里,自然要娇贵些,等嫁了人就变和顺了。当年你在闺中时,听说也是个利害的呢,如今相夫教子一点都不差。”

卢国公夫人听了丈夫之言,不由喜笑颜开,嗔道:“说正经事呢,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与她可不同,我那时性子不好,不过是受了父兄的影响,也是高嫁了,那刘婷却有太后撑腰,在她眼里便是低嫁了,自然要飞扬跋扈。这还是小事,我滤的是,自来外戚少有全身而退的,娶了她,再生了孙子,将来安刘两家闹崩时,诚儿受牵连无前途是小事,怕只怕到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卢国公慌忙喝道:“快别说了,大过年的,净说些丧气话。太后娘娘也是想到这一层上,所以娶刘氏女的安氏子弟多的是,定不会到那一步的。这些也与咱们无关,只说你挑媳妇如何了,心里可有人选了?”

卢国公夫人长叹一声,说道:“左看右看都上不得台面,只好等过了年再细瞧了。不管如何,于氏的女儿是要不得的,名声不好。”

卢国公但笑不语,他心中明白,哪里是于氏的女儿不好,还不是当年妻子眼馋她家是百年世家的丘家,仗着自己家姓安,硬是拖着儿子跑去结亲,却碰了一鼻子的灰,也是为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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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康家亲事

卢国公怕妻子面上过不去,也不提此事,只说些有关过年的事情儿。

但卢国公夫人想到这新年一过,自己便要为儿子选丘氏女为妻,任丈夫如何开解,仍是有些闷闷不乐。

再说于氏这边,想到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女儿又长大一岁,亲事却还没个着落,亦是时时犯愁。

偏这时康于氏却跑来,道有人给儿子说亲,想要从于氏这里打听一下女方的情况,也是请于氏帮着把关的意思。

这说给康少立的小姐,丘家倒是及为熟悉,也可以说康于氏算是找对了人,那正是周县丞的嫡长女周亚茹。

康于氏心里的意思,因为儿子拒亲一事,两家闹的有些不愉快,她也没脸面上丘家门,偏又不能真就此与于氏绝交,这便是个上门的机会,况且自家儿子说亲,也不好悄没声地,总要支会于氏一声,再则她对这门亲事还真有些心动,偏她住在乡下,通过于氏知道周亚茹的情况,最是便宜不过了的。

但于氏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首先,她再是大度,也不会给让自己女儿没脸面的人好脸色的,就是康少立道了歉,她也不愿在心里口头上提起。

再则,自己女儿亲事还没有着落呢,她家儿子倒是高攀了一门好亲事,幸好自己心胸大度,不然还以为这是康家向她示威呢。

况且以她现在的立场,评价起周亚茹来,还真是很不合适。

照实了说周亚茹是个刁蛮任性,倒象是故意搅和事似的,万一两家成了,周亚茹又对了康少立的脾性,自己倒是枉做坏人了。

若是夸周亚茹是个宜室宜家的,又象是报私仇,故意让康家没太平日子似的。

于氏便只是淡淡说道:“若只看家世,倒是门好亲事,至于这位周家姑娘,我却不是很清楚,我家与周县丞极少来往的。”

康于氏也识趣,知道于氏的气还没完全消呢,便只好自己另往别处打听去了。

不过几日,康于氏便对于氏笑道:“与周家的亲事成了。我家那个孽障此前气得我不轻快,赶紧给他定下来,以后再不管他了。”

说罢,又着实叹息了一番自己与丘家无缘,于氏听了,只是冷笑。

康家能和周家结亲,真算是高攀了,康于氏必是心里早就肯了的,这才提前几日跑来说一声。

当日错过了自家的这个村,自然不能错过周家那个店了,只要周家,她又如何不答应呢。

康少立看不上自己的女儿,倒看上了周亚茹,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除非周亚茹能立时脱胎换骨,不然以后有的戏看。

丘如意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告拆她的并不是于氏,而是丘玉晴。

自那日被丘若兰挑拨后,丘玉晴和周亚茹多年的友情便彻底破裂了,倒是丘若兰左右逢缘,与她二人同时保持了良好的友谊。

丘玉晴因为母亲的劝解,差不多已经走出那天的阴影了,如今见父亲对自己也和气了很多,便几乎在众姐妹中又恢复了她从前的优越感。

她因周亚茹那日令她当众颜面尽失而常怀恨在心,如今见周亚茹只是嫁了个乡下的小富户,顿觉解气许多,便忍不住拿来大大嘲讽一番。

众姐妹面上虽笑着附和,但心里却忍不住可怜丘玉晴,她以为自己当作什么事没发生,天下真就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就凭那日秋枫山庄上的事情,丘玉晴即便是丘氏嫡女,将来也不会嫁到高门大户的,到时与周亚茹一般,岂不是打了今日的脸面?

丘如意从前倒是没有为自己的亲事发过愁,她认为一切事情尽在母亲的掌握之中,但经过康家的事情后,她才发觉天命所在,人力难为。

如今又长大一岁,丘如意倒真有点担心,万一自己被剩在闺中,岂不是让父母兄长丢了脸面?

不过想归想,看到丘玉晴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地嘲笑周亚茹,丘如意倒不由地与众人一起同情起她了。

丘若兰见了,同情丘玉晴之余,眼睛也不由瞟了丘如意一眼,便又低眸掩去眼中情绪。

其实就周康两家的亲事来说,不只康于氏满意,周县丞亦是称心不已。

周县丞顾念结发之情,对这个女儿极为疼爱,也这使得周亚茹在家中地位非同一般,却因周县丞到底是男子,不善于内务事,故无形中将周亚茹养成了跋扈了性情。

如今周县丞的心思,就如于氏对丘如意亲事安排的心思一样。

康家富足,衣食无忧,人口也简单,康于氏老实柔弱,康少立虽无大才,便取个功名倒不是难事,他又是个孝顺文弱的,将来女儿进门,必活得随心所欲。

但周亚茹却因丘若兰之前的挑拨,认为是继母从中作梗,这才就了这门亲事,故在家里要死要活,非要退掉这门亲事,直把周家闹得鸡犬不宁。

后来丘若兰上门作客时,周夫人知道她是个明理认人放心的姑娘,又与女儿交好,便悄悄托她劝说一二。

丘若兰点头答应,过来对周亚茹说道:“若是在未订亲之前闹也就罢了,偏偏现在这般闹腾,就是真退了亲事,你也落不到好处。”

这话就有挑拨之嫌了。

自来男女姻缘,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周县丞是早就瞧准了康少立的,他又是男子,虽疼爱女儿,却始终认为女子在家要从父,故也没想到要提前告诉女儿,便是告诉,她一个闺阁女子还能自己挑选女婿不成?

果然,周亚茹咬牙道:“都是那个娼妇闹的,让人死死瞒着我,直到事情成了才告诉我。”复又恳求丘若兰道:“好妹妹你素来有急智,快帮我想个法子,既能退了亲,又于我名声无碍。”

丘若兰不由低眉浅笑:“周姐姐也太瞧得起妹妹了,妹妹不过一个闺中女子,又不是女诸葛,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便是我家如意姐姐,也是闺中公认最利害的了,早在姐姐之前,与康家也是说定了了,偏康公子跑去对如意姐姐,说不同意亲事,她还不是得打落牙齿往肚里落,劝着婶娘没上赶子做成门亲事,不然也没有姐姐什么事了……”

丘若兰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吓得慌忙拿如玉小手掩了口。

周亚茹却来子兴趣,拉着丘若兰,左问右问的,最后还发了誓,丘若兰只好吞吞吐吐略讲了几句。

虽只几句,周亚茹却获至宝,不由冷笑道:“原来丘如意也有今天。”

周亚茹与丘如意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她本就看不上丘如意在先,又前有丘玉晴挑唆,后有丘若兰撩拨,竟似与丘如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时时刻刻盼着她出丑。

周亚茹忽然觉得这门亲事,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差了。

不过,康家到底是门第低了些,周亚茹叹道:“自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现在就如坐牢一般,家里什么消息都到不了我这里,真是谁也靠不上了。如今身边也只有你这一个知己好友,但愿我二人能友谊长青,不然活在这世上有什么趣味。”

丘若兰便打趣道:“如今我二人自然是知心好友,只怕等你见了俊俏的姐夫,就把妹妹给忘到天涯地角了。听如意姐姐讲,那可是个真正温柔俊朗的书生呢。”

周亚茹红着脸,回敬了丘若兰几句,心里却冷笑:原来丘如意也是个不安分的,并不是如她素日所表现的那般爽利。

周亚茹又打探了几句,心中已打了主意,一定要把康少立握在心中,让丘如意尝尝单相思的苦处,若有机会让她出丑,就更为完美了。

周亚茹既然有了此心,便不再闹腾,一心等着出阁成为康家少奶奶。

周夫人终于又过上了安静的日子,对丘若兰好一顿感觉,丘若兰亦含笑接纳。

丘如意却毫不知情,年关上的一些聚会中,也有与周亚茹遇上的,虽被她冷嘲热讽几次,只因丘如意心中与康少立并无私情,故浑不放在心上,还因为当日丘若兰之语,怜惜周亚茹是没有母亲的可怜人,只当她婚事不顺,借故发泄,便不与她一般见识,处处避让。

而且丘如意眼见周亚茹刚摆脱了丘玉晴,又被丘若兰当枪使,若她母亲没有早亡,定能点醒她,如今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反而得意洋洋不自知,看着让人又叹又心酸。

周亚茹见了,反而认为丘如意心虚,越发得意,又想到她觊觎自己未来的夫婿,不由气恨在心。

丘如意倒是通过周亚茹一事,觉得丘若兰虽年纪轻轻,心术却有些不正,也不知她这样忙活到底为哪般,于是不由得担心起嫂子来。

新年来临之际,王巧儿自然也跟着夫婿一同回到丘家,这次回来,见到丘玉娟,又让她再次大大吃惊一番。

丘家果然不同寻常人家,真是得上天厚爱,降生了这些俊秀灵气的女儿。

而丘玉娟见到王巧儿,也是有些惊讶,前世王巧儿和丘如意是何等的投机,今生看着关系虽不错,却差前世好远,倒是她与丘若兰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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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准备进京

丘玉娟确实看的没错,不管丘如意如何担心,王巧儿此次回来,与丘若兰越发的投契起来,她这个亲小姑子倒退了一步之地。

丘如意自然不愿见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于是不时地在王巧儿的跟前吹点风,讲点丘若兰如何有心机,想要嫂子当点心。

王巧儿却早拿丘若兰当作知己,认为人生知己难寻,故不肯轻易相信丘如意的话。

她认为小姑如此,不过是少女的嫉妒心作祟罢了。

不过是因为丘若兰比她更为优秀,这才屡次中伤丘若兰。

王巧儿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大家族中的倾轧也不是没有经过,自然感同身受。

就说当日丘如意是如何念叨玉娟妹妹,如今丘玉娟回到顺阳城,还不是没事人一样,也没见她二人有多亲近,还不是因为丘玉娟更让人叹为观止,丘如意之前几年的风光尽被她盖住,这友谊便也就变了味。

由此可见丘如意自小被捧得太过,便有些不太容人,只是丘玉娟的美好,已经让人说不出个不字来,便是她王巧儿也只是仰望,所以丘若兰便中了众矢之的。

至于说丘若兰有心机,说起来丘若兰人美嘴甜,处事周到,处处得人喜爱,没有点心机,自然是做不到的。

但心机也有好坏之分,不能因为丘若兰有心机,就与她绝交,毕竟天下女子中有如小姑那般直筒子的,也有七巧玲珑心的,各有所爱罢了。

丘如意是个头脑简单的,自然看不上丘若兰这样的,所以王巧儿当面含笑应了,转头仍如故和丘若兰交好,让丘如意气得直跺脚。

不过幸好王巧儿是个孝顺的儿媳,见婆婆大过年的,眉宇间常似有若无地带着点愁意,便小心刺探劝慰,得知婆婆担心丘如意的亲事,便瞅了个空,笑道:“怪不得母亲犯愁,不是小姑不好婚配,实在是这顺阳城里能配上她的人太少了。”

于氏见儿媳是真心赞着女儿,心里不由从里到外泛起了笑意。

王巧儿便又笑道:“上次回来,儿媳就看出了,故在京城的这半年时间里就留了心。”

于氏当日一心想着将女儿嫁在顺阳城,将来好有个照应,倒真没考虑过京城。

京城里贵人太多,攀攀扯扯的,别看平常只是个寻常百姓,真要有什么事,小小的丘家,却是横行不起来的。

况且将来丈夫总要回顺阳城的,儿子将来中了进士,未必一定会在京城里做官,到时女儿万一在京城受了委屈,路途遥远,却是与谁说去。

可惜接连看中的几家都不成,眼见顺阳城内真没个能入眼的了,说不定女儿姻缘真是在那边也未可知。

于氏忙开口询问,王巧儿便如数家珍一般,将她留心的几个后生说了一遍。

这几个人门第大多一般,却都是读书人,有与王巧儿有亲的,也有是丘如源相知的,不然她一个年轻女子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如此到底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王巧儿见于氏有些动心,便笑道:“我和夫君到底年轻,只是面上看着不错,内里究竟如何,还是要靠父母亲过目把关的。”

于氏心中暗思,那几人皆在京城读书,自己相看起来多有不便。

丈夫长子虽在京城,却都是大老爷们,一些细致处,未必能看出来。

儿媳又是年轻媳妇,不能随意出来见人,况且人生阅历少,见了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来,再则,便是他们都将那人夸成一朵花来,自己若不亲自相看,到底还是不能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于氏便有了进京住几日的念头,王巧儿悬着的心又一次放了下来。

她提出这个话头,自然是因为关心小姑的终身,却也是有些将功赎过的意思,没有办法,谁让她的肚皮还没有动静,只要婆婆进京相看女婿,万没有把自己留在顺阳城的道理:一来,她一时半会还不能担起理家的责任来,二来则是,自己自小生长在京城,婆婆进京,自己服侍在旁,能省她好大的劲儿。

丘如意听了母亲进京的意思,也极力赞成母亲去京城,甚至想着没出正月,就赶着母亲与父兄们一起动身。

于氏不由笑道:“瞧把你心急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丘如意笑道:“女儿可不急,倒恨不得您多在京城相看几年,这样一来,嫂子自然就不必回来了,省得看她和若兰在一处,让人不放心。”

于氏摇头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看那丫头是个心气高的,她和你们耍心眼,不过是因为你们年纪相仿,家世却有些弱,若不比你们更加优秀些,到时亲事上怕是争不过你们,但和你嫂子却无利害关系。”

丘如意却道:“人无害人之心,却不可无防人之心,再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嫂子是个实心人,还是防患未然的好。”

于氏原先还想着把女儿放在家中,免得将来京城亲事不成,女儿却被他们挑挑拣拣,指手划脚的,如今听了女儿的话,没有自己看着,倒真是不放心,于是决定留丘如海在家照看,她母女二人进京游玩。

巧的是,丘茗三年任期将满,春日里就要到京城述职,段氏便想提早过去京城早做准备,听说于氏有进京的心思,便跑来相约一同进京。

于氏与段氏本就亲厚,想到丘府虽在京城有宅子,只是丘敬住在那里,宋氏一时半会也不能离开顺阳城住过去,段氏就不便过去住了,于是便邀段氏进京住进自己家里,等丘茗入京后,再搬到丘府的宅子里也不迟。

段氏却有些踌躇起来。

丈夫官职的事情,是要早早打点妥当的,不然到时再弄个外放的穷差,可就不值当了,所以她才慌着进京,不过住所一事上,也确实不方便和大伯子挤在一处。

至于住到丘荣府上,她也不是没想过,以她两家的关系,也是住得的。

只是亲友自来都是远香近臭,况且丘荣宅子不算宽敞,她还要打点丈夫官职上的事情,挤在一处,未免有些不方便。

倒是丘玉娟劝说母亲道:“母亲素日与荣伯娘颇说的来,女儿也极想和如意姐姐亲近亲近,如今趁着父亲不在京城,两家一处住着,倒是个好机会。不然母亲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难不成要租房住?外人又不知要如何说咱们家了。”

段氏听了,这才打定主意,要叨扰于氏一家了。

于氏自然是满口的应承。

丘玉娟这才放心下来,她得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丘如意教导好了。

前世,因为丘玉晴出了事故,她被丘府寄以希望,无形中便与出色的丘如意形成敌对关系,两家的关系因此生了裂痕。

所以那次进京,自然不会住在一处,她家是租房子而居的,也因此得以认识了安世平,才有了自己让人羡慕不已的外表华丽内里樊篱的好姻缘。

有时男人的薄情寡义,再他人看来,却可以是情深义重,而女子要想不给家人抹黑,就只能忍气吞声。

今生她原本不想再进京城的,因为不想再和安世平及他那个才貌俱佳的妾侍纠缠。

不过一来怕母亲惦记,二来也是因为想到如今的丘氏家族将来往上爬,得靠着丘氏女的姻缘了。

丘玉晴是不行了,或许是她命里定下的,即便自己没有出现,她终是没躲过那个劫,丘若兰奇奇怪怪的,也不敢指望,能靠的也只有丘如意的姻缘了。

说起来丘如意的姻缘也真是不错,从郡公夫人到郡王妃,对于丘氏家族来说,真是荣耀至极的,可惜她终是败在了“妇德”二字上。

虽然也隐约听说安世诚是个荤素不忌的,和什么名ji尼姑不清不白的,二人算是半斤八两,但世人只会苛责弱小女子,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于氏为了堵住世人的嘴,不得不亲手结果了女儿的性命,以保全丘家女子的名声吧。

自己既然不想要这个好姻缘了,丘如意的姻缘就不能浪费掉。

所以这次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期间,以她前世的贤妻经验,教导丘如意如何作好一个贤德淑良的好妻子。

倒是宋氏听说她两家新年后,都要去京城住一段时日,便邀了她们来玩耍。

小姐们也都聚在暖阁里吃喝玩乐,丘如承便叫个小丫头过来传句话给丘如意。

丘玉晴见了不由冷笑:“这个丘如意不愧流着商户人家的血,当日帮着赎买方芸,不过出了百两银子,竟要去我哥哥经营多年价值数千的店铺,我哥哥还要感恩戴德,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呢。”

不想彼时王巧儿正与丘若兰更衣回来,丘玉晴便闭了嘴。

王巧儿只隐约听清了“方芸”几字,也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对丘若兰耳语道:“那个方芸确实不要脸的很,众人本还同情她不得已身处烟花之地,哪知竟主动填些yin词艳曲,轰动整个京城,生生连累了方大人的清名。”

王巧儿此话一出,丘玉娟不由含笑转眼看向她,丘若兰却手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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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若兰老底

原来丘如承当日只是将药店的契约给了丘如海兄妹,并没有算细帐,如今年关已至,各处都算了帐来,他便要都交给她们,偏今天丘如海不来,所以才叫了小丫头与丘如意约了日子。

丘玉晴自然也听到些风声,心中不忿,认为哥哥远近亲疏不分,当日他若是告诉自己要赎买方芸,她未必不能凑出几两银子,如今那药铺子也该归了自己,且听说那药铺子生意极好,一年也有几百两银子的出息呢,倒是便宜了丘如意。

故见到小丫头叫丘如意出去,便忍不住阴阳怪气说了那几句话,不想王巧儿走了来,她虽住了口,却疑心被王巧儿听到,故细心留意着。

所以王巧儿虽是悄声说给丘若兰,丘玉晴却一字不落地听到耳中,不由心中盛怒。

说到底,方芸就是丘家上下的一块伤疤,她越是被人说得不堪,丘府就越丢人,况且还是造谣,往方芸身上扣屎盆,越发要分辩清白。

丘玉晴站起身来,狠狠瞪了王巧儿一眼,高声说道:“好教在场的众人知道:我丘家可不是如街头巷尾所诟病的那般薄情寡义。当年方家出事,我们之所以没有出手相救,是因为我哥哥与方家的亲事并没有做准,不仅出手无名,反而极大可能连累整个丘氏家族,这才不得不受那些三姑六婆的指责。相反为了当日丘方两家的世交情谊,我哥哥前前后后花费了一万多两银子才赎出她姐妹二人出了肮脏之地。”

众人原本正自各随心玩乐,本没太听见丘玉晴方才的话,乍见丘玉晴站出喊话,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呢,结果不过是老生常谈说方家的事情,便也不往心里去,正打算继续自己的玩乐,不想却听到说丘如承竟花费万两银子去赎方家两位小姐,不由大为惊讶,均吃惊地看着丘玉晴,暗在心里辨别真假。

丘玉晴见了,越发得意起来,斜视王巧儿一眼,哼道:“这件事,我本不想说出来的。只是那方芸姐妹如今已是清白的良家女子,偏有人也不知从哪里听了混话,竟在这里瞎嚼蛆,要坏她姐妹二人的名声,真是居心叵测。”

王巧儿顿时羞的满脸通红,她方才听到“方芸”等字眼时,也不知道什么,竟在脑中闪现出“花魁娘子”四个字,又好象脑中真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坏了方大人清名的人,这才脱口说了那些话出来。

但说过之后,她自己又疑惑起来,她一个长居内宅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个人呢?

而且在她的心里,那个方芸真是个让人不齿的,如今想想,又似完全没有这个事儿,王巧儿不由怀疑自己方才是发了臆症了。

丘玉娟看到王巧儿面红耳赤、又羞又愧的模样,心中暗道:原以为又是一个“同道中人”,如今看来不过是老天的一个小疏忽罢了。

如此说来,自己此前不是作了南柯梦,而是事情果然曾经发生过。

丘玉娟脑中倒是记得清楚,方芸的确是在集翠坊里沉寂了多半年后,忽然似是开窍了一般,以无比的热情积极投入到她的烟花生涯中。

虽然不通琴棋书画,却能哼唱一些曲子,听说不乏绕梁三日的佳作。

方芸对于歌舞也是极有天分的,经她手编排的曲舞,虽有些怪异,却也让人耳目一新,只是据说其中几首缠绵悱恻得让人耳红心跳。

这还只是方芸才能的冰山一角,据说她极富才华,吟诗作对,多少饱学之士都败在她的手下,一时集翠坊恩客如云,就连丘玉娟这闺阁中人,都能听说,可见她的艳名远播。

放在前世,王巧儿骂方芸丢了方大人的清名,还真是没说错,方芸有多红,那她就给方大人有多抹黑。

人人都道,方家原来是如此培养女儿的,琴棋书画不通,女红针绩不懂,好好的女儿家倒是精通歌舞艳曲,不入娼家,还真没处施展这份才能去,怪不得方大人不许太后赎他女儿呢。

这话说的,便真是难听至极,却也算是众人的心声了。

自来罪臣家眷入娼家,虽不乏刚烈以死守贞节的,但更多的还是忍辱偷生。

所以当日方芸活着入了烟花之地,明白事情真相的众人也不苛责她贪生怕死,哪怕是在那里浑浑噩噩苟且偷安,仍能得众人同情,却没想到她竟在那里如鱼得水,倒是生生把众人对太后的指责给消除了,只是空叹方进教女无方。

想到这里,丘玉娟暗道:如果说先前,她还有些把握不定,认为是自己窥得先机,知道未来的事情,现在却越发确定自己必是重活了一世。

而且这一世,因为某些因素,一些事情便被改变了,不然也不会出现丘如承万两银子赎出方芸的事情发生。

丘玉娟端起杯子,饮一口酒,笑道:“到底是伯娘心疼我等,不知珍藏了多少年的好酒,尽数拿了来,也怨不得咱们一个个喝的酒酣耳热的,什么有的没的荤的素的,都往外说,幸好都是自家人,不然倒让人笑话了。”

众人听了,不由哄笑起来。

王巧儿身为嫂子,要做众女孩儿的榜样,本不该说那样的话,丘如承所行之事,为了谨慎起见,亦不该到处嚷嚷的,可不就是因为喝了宋氏的好酒,这才一个个行事没分寸起来,

众女孩儿都纷纷称赞宋氏是个真正慈爱小辈的,丘玉晴这才面上好些,想到今天她是主人家,也不好再闹下去,只好一顿说笑,就混了过去。

王巧儿心中暗对丘玉娟报以感谢。

丘若兰也自震惊中醒来。

她先见王巧儿一脸厌恶地提起前世方芸之事,不由心中暗恨:若不是丘家明哲保身,方芸又如何会到那烟花之地?

都怪那判官,说是为了补偿自己,可以让自己穿越到古代去。

当日她一时贪玩,就穿成了大楚朝的方芸,想象着自己如何艳惊四方,上至皇子下至平民,一个个迷得他们不知东南西北,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但真在青、楼生活,方知自己被一些穿越给害苦了,青、楼之地,也是好随意进来玩的,若不是她拿现代的东西搪塞一番,不仅清白不保,只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了。

她虽然不算精通历史,却因为看多了野史正史,知道大楚朝有一位极其有名的儒将安世诚。

这个安世诚颇为传奇,据说不仅学富五车,而且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大楚朝立下赫赫战功,终官至郡王。

这样能文能武之人,又是出身皇族,竟毫不仗势跋扈,而且待人宽厚温和,更难得的是对发妻丘氏用情专一,即便被封郡王,身边仍一个妾侍都不纳,据野史说,他对妻子言听计从,爱宠异常,又说他相貌英俊,便是出去打个仗,都有异族公主倒贴。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竟养了一个极贵重了不起的儿子,后来做了大楚朝的成祖皇帝。

这样一个男子,怎不让人心生仰慕之情?

如今又是同在一个朝代,若是不发生点事情,还真对不起自己穿越一回。

其实她倒是想嫁给千古一帝的楚成祖的,偏判官一脸难为:“那是真龙天子,放你过去,怕是不妥,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况且又是一个长寿的皇帝,你确定能得他一夫一妻,真心相待?要知道历史可不是能随意改变的,我当不起那个罪责来。”

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既然历史不得改变,安世诚的种种,摆明了是为穿越女准备的啊。

偏偏安世诚既然是古代五好青年,自然不会到烟花之地来,而她在大楚朝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明白,在这个朝代,各个阶级分得极清,任凭自己再优秀,就任一个烟花巷出来的,就不可能嫁入高门。

幸好她当日长了心眼,和判官说好,先穿越一个月实习一下,若是不成,还可在这个朝代有一次再穿越的机会。

哪知判官却道:安世诚的妻子,那也是个极有福气的人,自己若是想穿成丘氏,至少得历些磨难,做些善事。

她不得不坐地讲价,在青、楼生活还不算磨难吗?大不了自己到时救方莹出魔窟,便算是行善了吧。

所以她才费尽心机,让自己努力壮大起来,赢得盛名,积下金钱,这才得以自赎自身,终在获得自由身时穿成了丘氏女子,不仅为自己赢得姻缘,也帮着方芸好好整治了一番丘如承这个负心汉。

却没想到,自己所行的事情,竟被王巧儿如此评论,怎怨得她不心生忿恨。

愤恨过后,丘若兰又震惊于今生的事情竟不同前世,方芸竟然没死,而且还被丘如承给赎了出来,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因素,竟然发生如此大的变数。

丘若兰暗叹一口气,收了心神,拉了王巧儿在一旁坐下,另起炉灶,说起其他喜庆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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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如意进京

丘如意同丘如承说完话,回到房间时,屋内已经和乐一片。

丘如意便仍旧走到嫂子身边坐下。

王巧儿此时心情已经平复,看见丘如意正拿手揉着额头,不由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想是被寒风吹着了头?快喝些暖茶热酒暖和一下。”

丘如意感受到嫂子的善意,心中暖和,便笑看嫂子,答道:“并没有被风吹到,只是方才承大哥说些药铺子里的事情,我哪里懂这个,听得头昏脑涨的,现在已经好多了呢。”

王巧儿闻言,附和笑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确实没听过这个,也难怪你如此了,如承行事也古板了些。”

丘如意也连声说道:“嫂子说的是。这铺子由他全权管理又何妨,况且这本就是他的铺子,都是承大哥太见外,非得丁是丁卯是卯的……”

丘如意说到这里便不由住了口。因为她想到嫂子并不知道方芸之事,为了谨慎起见,也宜到处宣扬,若是嫂子问起事情始末,倒不好再处理。

她哪里知道,丘玉晴已经把事情宣扬了个底朝天,此时还只这屋里人知道,明日怕是整个丘氏都知道丘如承的善行了。

因为方才的一出闹剧,王巧儿再听到此事,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住了口,只管帮着丘如意倒茶来喝。

倒是旁边的丘若兰笑道:“快别提这事了,方才为这个事,晴姐姐还老大不高兴呢,差点让嫂子下不了台。”

丘如意便疑问地转脸看向王巧儿,王巧儿脸上又红了起来,她知道丘如意是个性子急的,忙拉着丘如意手,悄声道:“现在先别提此事了,等回去再说。”

丘若兰闻言,便冲丘如意眨一下眼,而后又飘向丘玉晴。

丘如意原本还想追着王巧儿问的,便是王巧儿不说,她今日也会找个机会先挤兑一下丘玉晴的。

但此时看到丘若兰的表情,她急躁的心里,似是被淋下甘露,倒平静下来。

虽然人人都赞丘若兰行事大方,知书识礼,与人为善,她却看出丘若兰不是个善茬,至少在她和丘玉晴这里,向来无事也要挑拨着生些事非的,这次亦明显的是挑拨自己和丘玉晴吵架了。

丘如意想到这里,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真是丘玉晴不顾长幼给嫂子难堪,嫂子是目下无尘的人,她却可以帮她报这个仇。

况且今天是在丘府做客,想来丘玉晴还不至于把事情做绝,更何况嫂子又是个蕙质兰心,想来不会真吃大亏的。

丘如意想毕,便含笑看一眼丘若兰,又乖巧地对王巧儿道:“嫂子说的是,有什么事,等回到家里再说明白也不迟。”

丘若兰便觉得没意思极了,正好丘玉晴也在那边招呼她,于是同王巧儿姑嫂二人道一声失陪,往那边去了。

丘玉娟在旁边悄悄看了,不由低头暗思。

丘若兰行事怎么如此奇怪?

丘如意前世和丘如意可是并无交集的,为何今生一边与丘如意交好,一边还似在算计于她呢。

倒是丘如意见丘若兰终于不再霸占着王巧儿,倒是遂了心意,也不理会,只是同嫂子说笑。

只是丘如意注定不好摆脱掉丘若兰的,因为不多时,丘若兰就又转了回来,王巧儿便又不免有些冷落了丘如意,与丘若兰二人谈梅讲雪,好不惬意。

丘如意见了,虽心中郁闷,却更激起她的好强,越发想做些事把嫂子争取到自己这边来,于是一回到家中,便问王巧儿自己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巧儿怎么好把自己出丑的事情对小姑讲,便含含糊糊的,顾左右而言他。

说了一大圈话后,王巧儿便心中有了主意,笑道:“不过是姐妹中一些小误会罢了,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丘如意见嫂子如此说,也只好点头称是,但王巧儿接下来的话,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只见王巧儿又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呢:这次进京,我也邀请了若兰妹妹一同去游玩,这样一来,姐妹们又可朝夕相处,谈诗论赋了。”

丘如意不由暗道:这个丘若兰真是个瘟神,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她。

其实,不光丘若兰想去京城,就是丘玉晴得知消息后,也想去京城的。

只是宋氏走不开,也不放心丘玉晴一个人去京城,自从前次因为她自作聪明出了丑后,父亲没少对她苛责,故在没有母亲庇护的情况下,丘玉晴再不敢出现在父亲跟前。

当然,以她的性子,便少不了对能去京城的众人说些风凉话。尤其是对着丘若兰的时候,丘玉晴也是爱柿子拣着软的捏的人。

从前她也没少欺负丘玉娟,不过都被丘如意给挡回去了,不然她和丘如意的矛盾也不会这样深,本来她与丘如意较量总是占下风,如今丘如意又有个王巧儿帮着,故丘玉晴便是说些风凉话,也是有一定分寸的,不敢十分挖苦。

再说丘玉娟这次回来,如脱胎换骨一般,丘玉晴见了本就有些心怯不敢招惹,况且知道自己又出了那档子事,以后丘家嫡派一脉的姻亲,可就指望丘玉娟了,若她姐妹二人争吵,她是占不了便宜的,故也只敢在私底下说说丘玉娟的坏话。

如今只有个丘若兰是个弱的,且这次去京城,本就没她什么事,不过是仗着和王巧儿交好,这才蹭了去的。

丘玉晴一方面鄙视丘若兰,一方面又觉得她背叛了与自己的友谊,所以但凡有机会,必是一番挖苦讽刺。

丘若兰见此,心中冷笑。

她本不稀罕去讨好一个没有前途的丘玉晴,不过是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这才不和她一般见识,也只是忍这几日,等到她们从京城回来,估计丘玉晴就该订下人家了,对于这样一个身上污点满满的人,她要想讨要回来,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看在外人眼中,不由都大赞丘若兰大度,这样的人,以后嫁的人家定差不了,倒是都越发的和丘若兰交好。

丘玉娟心中只是叹气,丘玉晴这两年真是只长年纪,没长心眼,真以为自己丘氏嫡系还如百年前那么了不起,处处掐尖要强也就罢了,怎么好赖人不分,不管如何,明面上丘若兰可是她极要好的姐妹呢,就这样待人,她以后还想交个知心好友吗?简直糊涂透顶。

丘玉娟暗在心中思考:丘玉晴这个人算是废了,丘若兰这样一个看似完美的人,有时反而更不牢靠,如今只好看好了丘如意。

倒是丘玉晴的老对头丘如意,对她如此对待丘若兰,心中暗乐,甚至希望借丘玉晴之力,逼得丘若兰羞恼不跟去京城。

真正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的朋友,相反更可能是你的敌人。

丘如意知道丘玉晴从前虽是个处处要强的,但在外人面前,却极为维护与她交好的,如今变成这般脾性,怕是与她前番的遭遇有关。

因为她的出身及才貌,被捧得高了,一朝跌下来也就摔得更狠,故才心中失衡,人也就变得尖酸刻薄了些。

为此丘如意倒是暗地里提点过丘如承,不是她菩萨心肠,实在是丘玉晴虽不能再嫁入高门,却也不地嫁给升斗小民的,怎么也得嫁个富户,说不定还能嫁个小官宦呢,总要出来见人的,她这般不仅给丘家女儿抹黑,说不定还会给丘家招祸。

至于丘玉晴是否会改好,就不是丘如意能左右的,她也算是尽了力了,是好是歹,便都不会再去关心了。

丘如意如今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嫂子,嫂子既然是个清高的人,怎么会和丘若兰这样圆滑世故的人相交甚得呢。

不管丘如意如何不情愿,出了正月,众人都准备停当,丘若兰也未受丘玉晴的影响,仍是应了王巧儿的约。

进京那日,丘如意眼见丘若兰和自己一家子挤在一辆马车上,虽然心中老大不舒服,但为了顾全王巧儿的面子,还是得笑脸相迎,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客套过后,便借口不舒服,歪在一旁不吭声。

于氏因为车里有外人,也没有和女儿媳妇说家常的心思,只是对丘若兰客套两句,便闭目养神去了。

王巧儿在婆婆跟前,本不敢畅意谈笑,又见婆婆神情淡淡,疑心是自己自作主张邀了丘若兰来,让婆婆不高兴了,于是越发的小心拘谨。

倒是丘若兰却似毫无察觉,脸上仍是笑吟吟一片。

丘如意却心疼自己嫂子可怜的模样,时不时找两句话,和她二人闲聊,不过车内仍大多是静悄悄一片。

如此行了将近两三个时辰,便听到外面丘如源笑道:“母亲,咱们现在进了京城了。”

其实便是丘如源不说这话,车内的人也能凭着耳边骤然热闹起来的声音猜到已入京城。

丘如意更是按捺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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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故人相见

丘如意这是第一次进京城,心中颇有些激动,也顾不上形象,贴着车壁,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也听到外面人声偶有喧嚣,却也不见得如她心中所想那般的热闹,又似听到几声叫卖声,却不真切。

丘如意听了半日,越发的心痒难耐。

原本她因自己乃是丘氏女,在外面更要遵循礼节,免得被人轻看了丘氏,所以还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好奇,不过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那眼睛耳边无不集中了往外边探去,又想到等到了家中,只怕出门的机会更少。

时间长了,丘如意便有些忍不住了,不由悄悄地伸手到车窗处,临了又回头看向母亲,面上就带了几分撒娇讨好。

于氏看着女儿的眼馋模样,不由摇头轻笑。

丘若兰则文静地坐在一边,相比于丘如意的新奇,她面上则显得云淡风轻。

王巧儿心中不由赞一回丘若兰,又看丘如意一脸馋巴巴的样子,倒有些招人心疼,便对婆婆于氏笑道:“让妹妹略开一点窗子,看一眼也是不打紧的。咱们又不住在这边,轻易过不来,母亲和若兰妹妹也该看一看的。”

丘如意得了嫂子这句话,也不等母亲开口,早就急忙把车窗开了条缝,眼睛便不由瞪圆了。

京城的道路比起顺阳城来,宽阔了不止一倍,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还有一些小商贩在旁边叫卖,路的两边亦是店铺林立,远远便可看到酒店茶馆里高朋满座。

无论是街市的繁华,还是人烟的阜盛,以及京城众人的衣着穿戴,都不是顺阳城可比的,虽然两者相距不足百里地。

拿着京都与郡县相比,自然是不合时宜的,而丘如意这样比较也是有原因的。

她知道京都必是繁华的,所以她并不震惊于熙来攘往的行人,也不惊讶于京城众人的衣着华丽,她是瞠目于街上行人中竟有好些女子。

虽然顺阳城内也有一些为了讨生活,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妇人,但此时映入丘如意眼帘的,除了这部分人外,更有一些看似家境还过得去的女子随意走在街上,当然也有一些坐着车轿的女子,却又不似自家这般小心谨慎。

丘如意不由帕子掩了口,回头看向车内众人。

丘若兰正捱着丘如意而坐,此时只往外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仍是一脸的泰然自若。

丘如意先还奇怪,后来又想丘若兰去年自南边回来,一路上必是见过不少风土人情,故此时虽是初来京城,仍能保持镇静。

丘如意再看向母亲,只见母亲眼中亦有些惊奇。

原来于氏倒是来过几回京城,先是为了置办宅子,后来则打点丘如源亲事时,如今算来也差不多有两三年光景没到京城里来了,不过她却记得,那时京城里的女子还没有这么大胆,敢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跑到街市上闲逛。

王巧儿见众人神情,早就在意料之中了,虽然丘若兰的表现多少有点出乎她意料,不过细思,却又似在情理之中:丘若兰本就不是寻常俗世女子。

王巧儿便对婆婆小姑笑道:“如今大楚朝国泰民安,百姓富足,太后娘娘和皇上又仁德勤政,所以官家清正,民风淳朴,所以才有这如此这热闹非凡的市井生活。实是百姓之福,亦是大楚女子之福。”

于氏听了直点头,丘如意也似心有领悟,又不由得自车窗缝隙中往外看去,口内说道:“京城果然不比别处,只看那些百姓小贩的穿戴,便不俗的很,尤其是这些女子的装束穿戴,和她们一比,咱们真是土得掉渣,更不要说家中的丫头婆子了,越发没法入眼了。怪不得古人道井底之蛙,说得怕就是我们这等人了。”

王巧儿听了,不由微微一笑。

话说,她当日初嫁入丘氏,虽然向仰慕丘家乃是百年的世家大户,但看于氏等人的言行举止及穿着打扮,仍遵循着旧例,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古板守旧。

这倒不是因为她自小生在京城,而是因为这几年随着太后专政,倒象整个京城的女子,也跟着地位上涨似的,街上行走的女子便日渐多了起来,穿戴上也有意无意地学着宫中贵人的样儿,越发的富丽起来。

其实这种风气这两年早就传出京城去了,只是到底不如京城的百姓富足,况且时日还短,也只学了几分而已,至于顺阳城,则是因为大半个城几乎都是丘氏家族,偏这些丘氏子孙们又皆以祖宗为荣,凡事只管抱着旧例行事,全不管人间早就换了天地。

丘若兰此时则悄声对王巧儿赞叹道:“京城众女子真该感谢太后娘娘,一个女子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王巧儿点头笑道:“你果是个蕙质兰心的,只是这话放在心中就好,万不可说在外面。”

丘若兰会心一笑,王巧儿也欲回应,却一眼瞥见于氏正微皱了眉头,不由心中一慌,自己自己只顾着和知己说话,却在无形中冷落了婆婆小姑,于是赶忙又陪着笑脸,在旁给丘如意讲解着路上的景观店铺。

丘如意也笑着回应王巧儿,却不经意间看到丘若兰眼中似闪过一道冷光,心中不由得一紧。

这时车子却动荡起来,于氏等人不提防,四人一下子被颠簸得挤作一团,窗子也被晃动开了。

丘如意便就趁往外看去,丘如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母亲请勿惊慌,前边过来了王府的车马,咱们先回避了再走。”

丘如意便将话传给车中众人,悻悻道:“京城什么都好,就是贵人太多了,咱们这升斗小民便是过个街,不知要回避多少次呢。看来还是咱们顺阳城好,除了县太爷的车马,再没有让人回避的了。”

王巧儿便笑道:“你这是因噎废食,总不能为了这个,就不进京城了吧。”

于氏也笑道:“你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典型的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丘若兰插言道:“咱们寻常人进取也有个限度,如今行路不用回避别人的,这世上也只有太后娘娘了。”

丘若兰的语气虽是淡然的,丘如意对她是上了一百个心的,自认从她的淡然中听出其中隐含的思慕之情。

于氏也瞥一眼丘若兰,淡淡说道:“虽然是咱们娘儿们说笑,在外面还是注意些的,免得人多口杂传了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丘若兰被于氏这么不留情面地说教一顿,面上不由红了起来。

王巧儿刚要打点话来缓和一下气氛,却听外面好些人叫好喝彩声,于是大家的视线都被引到外边去了。

只见前边驶来两辆华丽的马车,车门大开,内里坐着一个华服青年正拥着一个妖娆艳丽的女子招摇而过。

丘如意她们听到的喝彩声,却是路人对那个女子的赞叹,那马车里的人听过,越发得意,竟叫人放慢了速度,好让路人看清自己身边的丽人。

果然便听路人说什么“花魁”,什么“千金难见”,那青年越发狂笑不止,只是眼睛扫过丘家车马时,不由微蹙了眉,转瞬看到车中的丘如意,脸色微变,却又立时转了脸,面上又是放荡不羁的笑。

丘如意不由心中打了个突,暗道:“怎么是他?幸好丘玉晴没一起来,不然只怕又要生出事非来。”

原来车中那青年不是别人,竟是当日被丘如意水淹的安世焕。

丘如意目送安世焕的车离去,心中却暗道:当日就说他不是个好人,果然不假,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行这等龌龊事。

丘如意感叹完后,转过眼来,却见又有一辆马车驶过,速度不快,刚够她看清车内的人:只见一个男子正端坐在车内,旁边一位美人正靠坐在他一旁,虽然比起前边车上,二人尚算规矩,但凡长着眼睛的却知道,这亦不是正经人家做出来的事。

丘如意心里倒是受了小小的震动:当日看着他是个正经的,怎么也是这样的放荡形骸,人果真不能貌相,还是说这些皇室子弟都是这般的与世不同?

原来方才过去之人,丘如意那天也是见过的,正是梁王世子安世弘。

丘如意不由在脑中思量,安世焕如此,并不奇怪,安世弘那日看着可不是这样的人,却也这般,不知卢国公府的那个书呆子,明面上看着是个极重规矩的,但在私底下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丘如意想到这里,不由得把个粉面飞红,自己好像管得也太宽了,他如何,与自己何干,那可是丘玉娟的事情。

这时路上行人看过热闹后,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丘家车马又重新赶到路上去,丘如意却兀自伸着脖子往外看去。

原来她感觉出自己的脸正烫热,怕被母亲看出端倪来,这才假借看景,争取点时间,却不想便看到停在自家车旁的一辆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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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玉娟劝导

丘如意心中微讶,不由又细细瞧了一眼。

那位少女长得倒是貌婉心娴,只是眉目间竟有一丝闺阁中难得的英气,与丘如意所认识的女子相比,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倒是她所乘坐的那辆马车看着极为普通,也没挂着人家名号,想来是暂时租借的了。

看来那女子是有意隐瞒身份了,虽然她衣着穿戴亦不显山露水,不过只看她周身的气派及她身边的丫头,便知其家中必非寻常百姓之家。

她面上的怒气分明是冲着安氏兄弟而来的,也不知到底和他二人有何瓜葛?

丘如意正心中胡乱猜想,于氏却已经出声提醒女儿坐稳了车。

丘如意只好缩回身子,眼睛仍忍不住地又看那女子一眼,不想那女子也正看过来,二人对视,丘如意便被捉了个正着,不由红了脸,心虚地冲着那女子笑了笑。

那少女看到丘如意的面容,面上也不由露出惊讶来:好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

那少女又见丘如意丹凤眼斜挑,倒象是个有脾气的,便立时在心中喜欢上了丘如意,又见丘如意正对自己含羞而笑,便不由冲着丘如意友好地一笑。

这时丘家的马车已经往前赶去,丘如意瞧见,不及反应,人已随车往前去了。

车内于氏等人不知,倒是后面跟上来的丘玉娟悄悄关上了车窗。

她方才看到丘如意二人的互动,不由靠坐在车中,心中着实暗叹,丘如意倒真是个运气好的,这一进京城,便与未来的皇后娘娘碰了个正面,想来她前世也是如此与皇后娘娘相识相知的吧,只可惜她却不知珍惜,明明背靠大树好乘凉,却硬是把自己的人生路走到那般境地。

再说那少女静静看着丘家人过去,面上又是乌云密布,她身边的丫头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咱们今天出来的时间也够久的了,回去晚了,小心老爷担心。”

少女闻言,不由咬牙道:“老爷他还会担心我?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只醉心权力,心里哪里还会有我这个女儿?”

丫头忙笑道:“小姐说这话可就不公道了,府里谁不知老爷最是疼爱小姐的,几位公子捆一起拍马都赶不上您的。”

少女面上便带了些许笑容,一时又恨道:“他若真疼我,怎么就把我许给那样的浪荡子。”

丫头语塞,不由默默低下头来。

少女沉默半响,自我劝慰地叹道:“说来也不怪父亲,当日看他是个好的,谁能想到不过几年时间,他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他又是皇室宗亲,只有他嫌弃我的,断没有咱们上门退亲的,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命苦罢了。”

少女叹一回,恼一回,终是无精打采地让人赶着车离去。

而此时,丘家众人已经来到丘荣在京城的宅子里。

这是一处四进的庭院,在京城算不上大宅子,却也够丘荣一家住的了,如今段氏母女及丘若兰住进来,又加上各自的奴仆,虽有些挤,却也热热闹闹的,无论主人客人都心中喜悦。

段氏这边收拾妥当,便过来和于氏商议往卢国公府投拜帖的事情。

于氏不由沉吟起来。

她往日进京,知道卢国公夫人不待见自家,便也不敢自恃救命恩人,往她府中投帖,免得彼此尴尬。

便是这次进京,她也是不想投拜帖的。

段氏听了却不以为然,笑道:“原本两家无来往,且他家又被封了国公,他不开口,咱们也不好凑上去。如今却不同往日,年前她可是邀了丘家的人去她庄子上玩耍,两家便算是走动起来。况且我听说他家的大公子与承儿也走动密切,如今咱们进京,若是不说一声,倒是失礼了。”

于氏心里便明白过来。

段氏此次进京,本就是为了丘茗的官职上下交结打点的,此时定是打了借助卢国公府之力的主意。

偏段氏年前没见到卢国公夫人,这乍一进京,倒不好贸然投帖,这才拉了自己一起行事。

于氏本与段氏交好,又是顺水人情的事,便从谏如流,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明日就着人把咱们的拜帖一同投过去。”

段氏便笑道:“多谢姐姐成全之意。”一时又叹道:“当日对她家多有怠慢,如今她家又富贵起来,也不知她给不给咱们这个脸面。”

于氏心里也没把握,勉强劝了两句就作了罢。

第二日,于氏便命人送了拜帖去,当天果然没有音信,又等几日,仍没动静,这妯娌二人便知是没指望了。

幸好段氏也不仅仅指望卢国公府,当日也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理投的拜帖,能进卢国公府自然好,不能也是意料中的事情,惆怅一会儿,便又鼓满了精神照着先时的计划忙自己的去了。

倒是丘如意听了这个结果,悄悄和丘玉娟咬耳朵道:“等你嫁进卢国公府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书呆子,敢将未来岳母拒于门外,胆子不小啊。”

丘如意话音未落,便换了丘玉娟的一阵轻捶,姐妹二人一时闹作一团。

原来丘如意先前因丘玉娟的骤然大变,心生敬畏的同时又自惭形秽起来,不敢往前,昔日亲密的姐妹二人,倒是生分起来。

如今同住一处,几日相处下来,丘如意才发现丘玉娟不过是外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内里性情仍同往常相差不多,因有十来年的姐妹情谊的底子在,几日过后,便就亲亲热热起来。

二人能再次亲密起来,也是丘玉娟乐见其成的。

重活一世,她还是极怀念二人的姐妹情,再则,若想要对丘如意有所影响,也必须和她重新玩在一处才成。

丘玉娟见闹得差不多了,才坐直身子,正色说道:“也是你我姐妹二人亲密,彼此知根知底,作此戏言,倒是无碍。若是在第三人身上,还望姐姐言语务必要谨慎。”

丘如意不由抚额,苦道:“好妹妹别说了,这些时日,你是逮着机会就教导我一番,你我二人到底谁才是姐姐啊,动不动就教我如何做人,真希望我父亲也能出京为官,我也好行千里路,多长些见识,也找回我做姐姐的些许尊严来。”

丘玉娟便笑道:“说来也是妹妹僭越了。姐姐一向疼爱妹妹,故妹妹才敢对姐姐的一些不妥当处指手画脚,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丘如意忙道:“我自然不怪你。你说的确实极有道理,都是真心为我好,才会如此一说再说。你只管放心,我虽行事莽撞着,却还知道事情的深浅,若不是和你关系好,我又岂会同你开这种玩笑?”

丘玉娟闻言叹道:“姐姐自认和妹妹交好,故才说话随意,妹妹岂会不知,也不敢辜负。只是自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换了别人,姐姐亦是认她作好姐妹,却不知不经意说出的话来,未必不是他日的隐患,如此倒是小心谨慎才是万全之策。就比如你方才的话,若是妹妹真嫁入卢国公府也就罢了,如果未能嫁入,事后想起来,你又怎能保证,我事后不会因你的这番取笑而恼羞成怒?”

丘如意便笑道:“你自然不会这般小气性的,你的性情,我若是不知,也就不会同你戏言了。”

丘玉娟面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周身便有了一丝威严凌厉,丘如意心中一顿,忙改口陪笑道:“妹妹说的是,我就是心粗了些,以后定听取妹妹的教导,‘择辞而言’、‘时然后言’。”

丘玉娟这才面上带了笑,丘如意心中一轻松,便又口无遮拦起来:“你与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倒也相配,一样的动不动就掉书袋子教训人。”

丘玉娟此时好奇心占了上风,倒顾不上再教训丘如意,只是奇道:“你怎么知道他爱教训人,难不成你曾经被他教训过?”

丘如意却认定丘玉娟一定会嫁入卢国公府,怕引起丘玉娟的误会,忙解释道:“倒也不算是教训,不过是以前遇着生了点误会,吵过几次嘴而已,他乃堂堂的皇室子弟,交往的都是名师大儒,我一个民间丫头,哪有资格劳动他教导。”

丘玉娟半信半疑,她倒不知道原来丘如意早就和安世诚有了交集。

前世丘如意自成婚后,就一下子变得温婉起来,后来二人的几次见面,丘如意亦是聪慧异常,与此时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她便认为是安世诚教导有功,还羡慕她夫妻二人恩爱和睦,可后来见她夫妻不过是貌合神离,便以为是丘如意嫁作人妇,吃了苦头,这才学得乖了。

如今听丘如意如此说,才知那里果是安世诚教导有方,虽然她这几日尽必教导丘如意,却不得不承认,真的是收效甚微。

一来是丘如意十几年的性情不是说改就改的,再一个如今时机不对。

这时京城的风气已经是本朝最为开放的,好些女孩儿受刘氏女子的影响,再不是往日的谨言慎行,她的教导真的不合时宜了。

更不要说,此时丘如意又被王家及其亲友们追捧盛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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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打听如意

丘玉娟不免反省自己,到底是太心急了些,这改造丘如意的事上,还得徐徐图之才好,免得操之过急让她反感。

不过正如丘玉娟所言,丘如意这段时间在京城过得倒真是如鱼得水,惬意至极。

丘如意此次进京,本就是奔着姻缘大事而来的,至少于氏和王巧儿二人心中已达成这样的默契。

所以王巧儿得了机会,便带着丘家三姐妹往自己亲友跟前凑,又极力的夸赞丘如意的好。

原本王巧儿因为丘玉娟和丘若兰的出色,怕遮掩了丘如意的光彩,还在心中犹豫是否要向亲友介绍她二人。

于氏便道:“你身为嫂子的,偏疼亲小姑,也是常情。不过在此事上,还是一视同仁的好,一来,若被如意瞧出来咱们的用意,她不免会羞恼尴尬,再则两边都是至亲骨肉,若真成就了好事,也是你的好处。”

至此,王巧儿这才放下心来,时常带着丘家三姐妹在娘家走动,每每总能收获亲友的赞叹无数,婆家小姑们如此出色,也让王巧儿得意不已。

不过让王巧儿意外的是,那些亲友们最为喜欢有意结亲的,不是雍容大度的丘玉娟,亦不是聪慧甜美的丘若兰,却是三人中较次的丘如意。

虽然是意外,若细思却又是情理之中事情。

王巧儿的亲友虽都住在天子脚下,却也不过是寻常的书香官宦之家,大家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最适合做自家儿媳。

丘家三姐妹中,自然是丘玉娟最为出色,这是无可争论的。只是却又太过优秀,以她的色度风韵,便是嫁到王侯之家,亦不为过,虽然以她的家世来说有些低,不太能达成,但若真嫁入平常百姓家,虽是个出色的媳妇,但对那家人来说却未必是福,。

丘若兰自然也是极为出色的,只不过却有些不上不下:家境略差点的,看中她的好,不敢轻易求娶;家境极好的,又顾忌她父亲早亡,两位兄长又无功名,家中只有寡母支撑。

如此竟是丘如意最为合人心意了。

论家世,父母俱全,母亲贤良,父亲在京做官,虽官职低,却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身家清白,兄长年少中举,将来必大有可为,再说了,又有是王巧儿的亲小姑,对于王家的亲友来说,又比丘玉娟二人更近了一步。

论丘如意本人,相貌自不必说,琼姿花貌,上上之姿。

至于丘如意在顺阳城最为人诟病的才德,王巧儿不提,这里便没有人知道,不受那些先入为主因素的影响,王家众亲友才能做到公正的评价,如此倒越发显出丘如意的独树一帜来。

原来自从刘太后掌管大楚朝后,为避人口舌,极力约束刘家众人,刘家诸人不免心中不服,尤其是在朝为官的,明明因为自身才能得以位居高位,却要憋憋屈屈的如小媳妇一般,这里不能显荣,便要在别处找补回来,故刘氏女子多泼辣跋扈,反正只是在内院,不无大雅,外人也说不着。

有了刘氏女子开这个头,再加上后来又大多嫁给安氏子弟,倒弄得满京城王妃贵妇们大半都是刘氏女,京城众人便不免也跟着学了起来,好象不泼辣跋扈,便不是真性情,就要被人嗤笑为老古董没个性。

但不得不说,自从闺中小姐们变得活泼张扬后,一个个便鲜活起来,连带着在外貌脾性上也艳丽多姿起来,竟更得青年男子的喜爱。

也有那些真正世家大族人家的小姐,仍是坚定地遵循礼法,而且因为刘氏女的所作所为,越发的谨慎恃正,虽得年高之人的喜爱,越不免被青年男子斥为没情趣。

如此境况下,越多的女子人云亦云地追求起真性情来,到最后越发的出格,有些过犹不及,为了真性情而真性情。

丘如意这里却有些特别,也可以说是歪打正着。

她自小长自恃百年世家的丘家,所学规矩自是极严格的,若是她完完全全照作,便不免显得有些拘谨呆板,偏她因为于氏的有意放纵,故并不十分拘泥于规矩。

王家亲友眼中,她在规矩和张扬之间的分寸把握的极好,极有年高之人喜欢的稳重,又有年轻人喜欢的爽利。

所以丘如意在王家众亲友获得赞许,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了。

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便有人悄悄在于氏跟前试探,于氏也自在心中暗暗留神,空闲了的时候,不由在心中连连感叹,来京城这步棋真是走对了,对当日提议进京的王巧儿越发的和蔼。

丘如意自然能察觉得到了些踪迹,不由的心中万分得意,在顺阳城中被抹黑的委屈,终于在京城中释放出来,真是大出一口气,实在是痛快极了。

虽然目前仍有丘玉娟和丘若兰两座大山压在她的头上,但对比在顺阳城内的生活,这里实在是天堂一般,不必担心被人在规矩上挑错,不用时时和个刺猬似的竖着刺,丘如意感到自己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再说卢国公府里,安世诚正对安世焕义正词严道:“你别管我什么时候去秋枫山庄,反正那里是不欢迎你去的。”

安世焕便涎着脸道:“你别把话说昨这么绝,咱们到底是好兄弟呢,我知道那日是我不对,事后我可是好好配合着去丘府赔罪了,你就通融一下吧,我过去再不会给你惹是生非的。”

安世诚的脸色便放缓了,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能改过,便善莫大焉。我相信你再不会犯那样的错误,只是那边到底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实在不好邀你过去。不如这样,等以后去别的庄园时,你我兄弟再一起去游玩如何?”

安世焕面上也放松下来,笑道:“你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去讨这个嫌了。你准备何时再去秋枫山庄?想来在那边春日踏青,必是极美的事情,你告诉我个准确时间,我好安排去别处,等你回来了,我们兄弟再一同别处消夏。”

安世诚沉吟道:“这事不好说,得听我母亲的安排。”

安世焕已经得到他想得到的消息,又闲说几句,便拱手告辞而去。

安世诚送他出门,自己回到房中,想到方才二人闲话哪家又添新丁的事情,不由暗在心中打算:百善孝为先,无后为大,自己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为子嗣计,也该娶亲了,还是得尽快想法子催母亲去秋枫山庄,赶着把亲事订下来才是。

这时长庆进来,打断安世诚的沉思,说道:“方才王连君公子来访,因为焕爷在,小的就陪着说了会话,后来他见时候不早,就借了些书,先回去了。”

原来安世诚喜爱读书,在京城也交了不少的良师诤友,且又没有门第之见,故一些小门小户的读书人多爱和他来往切磋,这王连君亦是长相来往的。

安世诚听了,便道:“读书无贵贱之分,虽然有些家境寻常,你们却万不可仗着国公府的名头怠慢了他们。”

长庆忙点头称是,盯着青砖地想了一会,又状似无意地笑道:“这位王公子,真是读书读傻了,竟然和我打听起闺阁女子的情况。”

安世诚哼道:“必是你又说话不谨慎了,东扯西聊的,不然他怎么不问长祝去,出现反常之事,只管嘲笑他人,不知反省自己。”

长庆忙大呼冤枉,说道:“小的不过提到,去年曾经在顺阳城住过一段时间,他便向小的打听丘荣之女的情况。”

安世诚脑中一闪,丘荣之女,可不正是丘如意。

他忙追问道:“王公子好端端怎么打听起这个来了?”

长庆小心答道:“小的也觉得奇怪,试着问了几句,看他的意思,似有求娶之意。”

安世诚便看着长庆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长庆忙道:“小的说,不曾留意过,建议他真若要知道,最好还是亲自去顺阳城打听一番。”

安世诚点头道:“这等闲事以后少管。”

一时又疑惑道:“他怎么好端端想要求娶她呢?是了,她嫂子可不正是王家的,莫不是她嫂子欲从中说和?”

长庆便笑道:“听王公子说,实是他母亲见了那丘小姐爱得不行,想要她作儿媳妇呢。”

安世诚一惊:“莫非她已经来到京城了?”

长庆疑惑道:“她是谁?谁到京城了?”

安世诚横了长庆一眼:“还在爷跟前装。”

长庆忙陪笑道:“小的听那王公子说,她们一行到京城有大半个月了。”

安世诚暗忖,既然如此,倒不必急催着母亲去秋枫山庄了。

安世诚想了一会儿,便起身往母亲院里去了。

见到母亲,安世诚开门见山说道:“儿子听说顺阳城丘氏有女眷来京城,不知母亲可知道此事?”

卢国公夫人不知儿子为何有此一问,不过仍是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常妈妈。

常妈想了一下,回道:“倒是前些日子丘家的两位夫人递过拜帖,只是那几日夫人事忙脱不开身,这事也就撂下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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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受邀公府

安世诚闻言,深吐一口气,对卢国公夫人说道:“俗语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十数年来,丘氏未从提起,也确实没有可让我们有报答的机会,但至少咱们也该做到以礼相待。前几年与他家分散两处,不曾有来往,总算有个原因。如今他家上门相求见,一句‘脱不开身’,就将她们打发了,本就失礼,‘这事也就撂下了’,却未免让人心寒。”

卢国公夫人见儿子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不由笑道:“都说你最是个爱教训人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差,竟连亲娘都教训起来了。”

安世诚自来极为孝顺,闻言知母亲被自己一通说,看得出来她心中不舒服,他也觉得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硬,不由低下头来。

不过只一会儿,安世诚便又抬起头来,笑道:“儿子自然不敢教训母亲,只是有些事情上,母亲想得不够周全,儿子看出来了,如果只遵着孝道,不敢提一个字,便是愚孝了。况且母亲行错事,就算儿子不说,外人岂会没有眼睛,时日久了,被人看出嗤笑,只因儿子的愚孝,竟置母亲到如此尴尬的境是,却是儿子的大不孝了,如此倒不如趁事态刚露端倪之时,便将其遏止住,方显儿子的孝心。”

卢国公夫人听了,细想一回,笑道:“你说的极有道理,虽然母亲对丘氏一族颇为冷淡,但救命之恩却时刻记在心间,不敢相忘,只要他家有需要,自是竭力相报的。之所以冷淡,不过是因为你父亲如今身居高位,若只是内院来往也就罢了,怕就怕将来熟了,求官买官的事情也该来了,为免生祸,也只好君子相交淡如水了。”

安世诚闻言,笑道:“儿子到底年轻,不如父母亲想得周全,如今又跑来指指点点的,还请母亲原谅儿子的失礼之处。”

卢国公夫人忙道:“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母亲会在心中斟酌,他家女眷进京,总要见见的,不然真就让人心寒了。”

安世诚点头称是,又陪着母亲说几句家常话,见母亲心情重又好起来,这才告辞往前院去了。

倒是卢国公夫人被儿子一番质疑,觉得自己因为当年被丘家怠慢,而有心冷落回来,不免有些太使性子了,不管如何,丘氏总归是救了他一家老少的性命,况且此次丘家进京的两位夫人正是当年自家真正的救命恩人,总这样冷着她们,倒越发证实了自己一家的薄情寡义了。

卢国公夫人想到这里,便再也坐不住了,忙命人准备厚礼,又特命她最为得用的心腹常妈妈前去丘家。

隔了这么些时日,卢国公府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于氏妯娌二人早不作指望了。

此时冷不丁地见常妈登堂入室,于氏二人倒有些摸不清状况了。

常妈倒是颇为理解地笑着解释道:“前几天我家夫人身上事多,只顾着应付太后王妃,故家下人自作主张,拦了好些的拜帖,今天好容易得了个空,才都拿上来。我家夫人一看,竟有贵府上的,便气家下人怠慢,着实好生作发了他们一顿,又赶着派老奴来府上说一声。”

于氏听了,虽知实情未必如此,口内却少不得说道:“夫人太客气了。”

常妈笑道:“本该如此的,府上可是国公府上下的救命恩人,万不敢怠慢的。”

于氏和段氏少不得又同常妈客气几句,又聊几句家常话。

常妈得知丘如意姐妹都进京,便赶着要给几位小姐请安。

其实不过是常妈的客气话罢了,于氏哪里真端着架子,让卢国公夫人的心腹嬷嬷给丘如意姐妹请安,推脱不过,到底让她姐妹三人出来与常妈见一回礼,自然得常妈的赞不绝口。

常妈又与于氏等人敲定去卢国公府做客的日子,这才带着人满意而归。

一回到卢国公府,常妈便忙向卢国公夫人复命,又不免对着卢国公夫人,将丘如意三人大大称赞了一番。

卢国公夫人此前也见过丘如意,撇开心中成见,卢国公夫人内心倒也认为,虽然丘如意差了京城真正的世家小姐好大一截,却实实在在是个难得的。

如今听见说丘玉娟和丘若兰更好,不由心中惊奇,如果真是那样,不只不输世家小姐,怕是与那皇家的金枝玉叶相比都不逊色了。

卢国公夫人便怀疑常妈夸大其词。

常妈忙道:“再不会错的,奴婢跟着夫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寻常小姐根本就入不了奴婢的眼,更不敢为她们,在夫人跟前随意夸言。”

卢国公夫人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倒真想见识一下那两位小姐。”

常妈忙笑道:“过几日,夫人就能见到了。奴婢已经自作主张,不只请了丘家的夫人,连带着他家的三位小姐也一并请来做客,到时夫人亲自分辨一下奴婢是否妄言。”

卢国公夫人听了,倒安心等待起来。

倒是于氏等人因为卢国公夫人的突然行为,不得不暂停其他的安排,只专心准备去卢国公府做客的事情。

丘氏众人进京,自然都是备好衣物的,不过却有一点:那些衣物首饰虽也是去年新置办的,如今春风一吹,京城众女孩儿便又都兴起新款式的春衫钗环,丘氏众人的服饰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于氏妯娌二人倒也罢了,中年人本就更看重端庄厚重,倒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而丘如意姐妹三人,本来先前置办的,就有些跟不上京城的款式,如今越发的不适合了。

若是这样去卢国公府做客,不免显得太过寒酸了。

于是王巧儿便提议道:“现做已是赶不上了,不如我带妹妹们去外面店铺里转转,说不定就有合适的,立时置办上,倒省好大的劲儿呢。”

丘如意闻言,眼睛一亮,不禁心中雀跃。

这意味着可以出去好好逛一逛京城,说起来,自从那日刚进城时看了一眼,丘如意便几乎被母亲圈在家中,难得出去一次做客,也是在车内密不透风地坐着。

如果由嫂子带着出去,必能轻泛很多,倒可以好好看一看都城,也不枉来京城一回。

于氏也情知女儿被拘的利害,若是顺阳城倒也就罢了,几乎丘氏女子都不能随意出外,她自然也能安心呆在闺中。

偏本该最重规矩的都城,却对女子的管束最为宽松,也怨不得女儿总想出去看一看。

最终,于氏不得不采纳了儿媳的建议,又命儿子丘如源时时在旁护送,这才准她们几个女孩儿出门。

丘玉娟对外出游玩不感兴趣,一早就表明,自己有几件衣服首饰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穿着出门了,就在家修改,不出去了。

丘如意知道她虽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略劝两句,便约着丘若兰跟兄嫂出门了。

说起来,原本丘如意是打定主意远离丘若兰的,无奈二人**一院,一日便免不了多次见面,想要远也远不起来。

再说丘若兰不管内心如何,外在却总是面带微笑,都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丘如意又算是主人家,倒不好一直绷着脸面。

而且丘若兰也不是时时处处发坏的人,相反,在不触及她利益的前提下,她倒也是极愿与人为善的,便是在这段时间里,丘如意若有做的不到之处,丘若兰也总能帮着遮掩提点。

丘如意也只好稍做变通,在外也和她一幅好姐妹的模样,这装着装着,倒有点成了习惯,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改善了不少。

一时姑嫂三人在丘如源的护送下,往京城较有名气的服饰店铺去。

丘如意一边听着嫂子的建议,一边借着这个机会,拿眼悄悄四处看去,偷偷观察京城女子的穿戴举止。

王巧儿见小姑一幅偷摸的模样,虽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

丘若兰则要大方的多,袅袅立在那里,若不是她头上戴着帷帽,王巧儿都要当她是曾久居京城的了。

想到这里,王巧儿不由又看了一眼亦是戴着帷帽的丘如意。

她姐妹二人还真是把规矩刻到骨子里去了,如今京城众女子都大大方方地走到街上,倒是她两个外边来的,硬要遮着面容,却不知如此,在外人眼中却是标新立异,更加格外吸引人。

经过几番比较斟酌,丘如意二人终是选定了几样,丘如源知道妻子妹妹的心思此时并不在这上面,反正自己今天是读不成书了,倒不如遂了她们的心,于是越发知情识趣地护着她们四下里转悠。

丘如意正躲在车里,顺着窗子往外看去,便听有人叫道:“这不是丘家姐夫吗?”

丘如源便命人住了车马,循声看去,也爽声笑道:“原来是连君兄弟,好久不见了。”

王连君拱手作礼后,眼睛便直往车内看去,口内笑道:“姐夫倒是好清闲,这是陪堂姐出来逛逛?”

王巧儿听到动静,便移到车门前,掀起车帘来打招呼,又见王连君身后的书童正捧着书箱,便笑着道:“前几日还听婶娘说,你有些懒怠读书,我不信,如今看来果是她老人家的谦虚之语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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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秦家马车

王连君闻言,忙不迭上前给堂姐见礼,等抬头时,眼睛仍暗暗往车内看了一眼。

王巧儿见堂弟这呆愣的模样,不禁轻笑起来。

说起来,王巧儿和他虽称为堂姐弟,却已是隔了好几房的了,不过因为都长居京城,倒是时常来往,关系倒是极不错的。

这次于氏进京在王家走动几回,王连君的母亲曾氏便看到了丘氏姐妹,几次来往后,便喜欢上丘如意,认为她既知规矩又性情爽利,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这曾氏倒也有自知之明,她家也只是小康之家,虽衣食无忧,对比着丘家,却实在太过寒酸,再则丘如意父兄皆有功名,而王连君却只是个秀才,怎么看都是门不当户不对。

所以曾氏虽心里着实喜欢丘如意,却轻易不敢在于氏等人跟前,流露出求娶的意思来。

不过,到底心中放不下,故曾氏便不免在儿子跟前长吁短叹,叹自家没福气,今生再也求不来这般合心的媳妇来。

王连君虽家境一般,人却有几分才情,不然也不会得卢国公府大公子的青睐,被以礼相交,这心里便有些傲气。

初听母亲提丘如意,他尚不以为意,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自己将来读书有成,一朝金榜题名,天下皆知,还怕娶不到绝色的女子吗?

不过,后来见母亲日日提那丘如意,他便不由暗暗疑惑:母亲又不是没见好的,就说王家女子也有不少好的,却没见能得母亲如此夸奖,莫非这个丘如意真是那般好?

王连君不由暗暗留了心,故听说长庆曾在顺阳城内居住过,便忍不住开口打听。

今天,他又去卢国公府借书,一看到丘如源正走在一辆大车前护送,他知道里定是女眷,就鬼使神差地挤上前去打招呼。

再说此时,王连君听到堂姐的轻笑声,暗疑自己的心事被堂姐看穿,不由红了脸,忙把目光往别处看去。

王巧儿笑过后,眼见堂弟更加忸怩起来,越发觉得好笑,却又怕臊着他,便忙转了话,心里却不免可惜。

这王连君长得一表人才,又有才华,据父亲考较后,说他下科必能中举,接着中进士,也是极有可能的,父亲一向看人极准,丘如源便是其中之一,所以王巧儿对父亲此番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如此,他与丘如意倒也算是郎才女貌。

虽然家世差了点,但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只要他一朝登科,长途不可限量。

但于氏却又是另一种看法。

原来虽然曾氏因家境羞于开口,但她的心思却在不经意中时常流露出,早就被人看在眼中。

王巧儿也有成人之美,便在婆婆跟前提了一句。

于氏细问他家境及本人后,她原本就没想把女儿高嫁,故对他的家境倒没什么说的,却对他本人有些不放心。

有才华便不免傲气,这也罢了,于氏也没想给女儿找个窝囊废。

但听说王连君和安世诚极有交情,于氏便不免担心,这是因为他会钻营善献媚的,不然一个秀才怎么就攀上了国公府。

如果真是如此,一旦他日后发达了,丘家再不能成其助力时,女儿怕不免会受委屈了。

不过于氏也恐自己下结论太武断,故也未一口回绝,想着再好好观察一下,免得错过佳婿。

王巧儿便有心帮着堂弟一把,于是在车马前,和他说了半天的话,丘如源也知妻子心意,又相中了王连君的才华,便也在一边问东问西的。

车内的丘如意和丘若兰自然也字字听得清楚,见丘如源在大街上连学问都考较上了,二人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丘如意便不好意思起来,况且又守着丘若兰,越发地浑身不自在。

幸好丘若兰知她少女脸皮薄,也不说破,只管眯眼含笑听着,听了半天,悄声笑道:“倒是个怪可爱的书呆子。”

丘如意心中暗道,你这是没见过真正的书呆子,与别人相比,这个人算是知趣的了。

丘若兰见丘如意一脸红晕眼神迷离,以为她动了心思,便又悄笑道:“看源大哥问得那个起劲,莫不是真要他做我的姐夫不成?就是不知人长得好不好看,可与姐姐相配否。”

丘如意被丘若兰奚落,不由羞恼地反击道:“亲戚见了面相互问候几句罢了,你小小年纪想的也忒多了,你既然喜欢他的呆样,不如让我母亲做媒,选他做你的夫君好了。”

丘若兰不依,便要来挠丘如意,丘如意慌忙躲闪,二人这一番动作,便闹得车身微动,王巧儿不由看向车内,笑道:“你这两个丫头做什么呢,我一时不在,就打起来了。”

丘如意只好住了手,与丘若兰二人正襟危坐起来。

王连君早就留神听到里面娇音萦萦,虽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什么,却越发勾得人心痒,后面听到如玉珠般的少女娇笑,更是引人遐想。

王连君浮想联翩之时,却不知身后正有一辆华丽马车急速驶来,那赶车的人口内叫道:“不相干的人回避开来。”

王连君便不能及时闪身躲过,等回过神来时,恰正好挡在马车前,唬得车夫急忙勒住缰绳,怒喝道:“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躲闪?没长耳朵吗?”

王连君看着高举着蹄子骤然停在自己跟前的高壮马匹,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如果不能及时阻住马匹,虽然车行得不算太快,可真被马踏过去,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饶是这样,他身后的书童已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手中的书尽数掉落在地,早被马蹄踏得稀烂。

那车夫看王连君怔怔站在那里,便又叫道:“还不快退一边去,莫不是想讹诈。”

若是往日,王连君或许也就好汉不吃眼前亏息事宁人了,但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

一来,这些书是他自卢国公府借来的,极为难得,如今破损了,他却无处再寻了来归还;二来则是,守着丘氏众人,他若是退缩了,也显得太怂了,以后也不必在亲戚跟前立足了。

王连君看一眼车上写着的一个“秦”字,又见赶车人五大三粗的,便已猜到是京城哪一家,此时便冷笑道:“我堂堂读书人可作不来讹诈之事,不过今日事也不能轻易了了,你把我的书弄破了……”

哪知他话未说完,便见车帘子一闪,一块银锭就扔到他的跟前,只听里面一个女子冷冷说道:“这些钱应该够赔你的书了,快躲开,我们还要赶路呢。”

王连君看着地上的银子,不由气得脸红脖子粗,还真当他是讹诈了。

赶车人也跟着粗声粗气地喝道:“那读书人快把银子拣起来,赶紧让路,别耽误我们赶路。”

王连君冷笑:“你可知那马蹄下是什么书,这点银子就想打发人?”

赶车人便嘲笑道:“还说不是讹诈人,这不就现了形了。”

车内女子此时也轻笑起来,虽声如银铃,但听在王连君的耳中,只觉刺耳的很。

车内女子笑罢,说道:“我现在急赶着时间,没工夫和你理论这些,这样吧,你先让开路,让我们过去,你随后到城北秦将军府,到时再详谈书价。”

王连君盛怒,此时他已经不是为了搏美人青目,而为了自己读书人的尊严,也要好好理论一番了。

王连君昂然立于马车前,冷斥道:“我还没穷到买不起书的地步,此时也不和你说书的事情,只说闹市之中,哪有急驶车马的理,若是伤了人……”

车中女子打断道:“有没有这个理,我不管,反正朝中没有规定不许闹市行车。你也没伤到,真要是伤了人,我自有处理的办法,不劳你费心,我现在赶时间,没空和你费话。老宋,再给他些银子,让他快些闪开。”

王连君几次说话,都被这女子无理打断,又被她连连看轻,不由气得脸色铁青,方要再次开口,丘如源已经走上前,拉着王连君劝道:“罢了,大丈夫何必和个弱女子一般见识,放他们过去吧,许是真有急事。若真有什么不妥处,我们就去秦将军府,想来小姐不会赖了帐吧。”

被丘如源这么一劝,王连君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移步到旁边,那车夫便一甩鞭子,就要赶车,冷不丁,却听王家书童哎呀地叫起疼来。

原来方才他被吓得半死,此时才要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方才惊慌中扭了脚。

秦家马车夫见状不由皱了眉头,车中女子便道:“再给他些银了,快些赶车。”

这时却听丘家马车时似来一声女子的清脆冷笑:“果然财大气粗,莫非真当天下事都是能用银子买来的吗?”

丘如源闻言,慌忙喝道:“如意,你住口。”

王巧儿也急声道:“好妹妹,别多事。”

夫妻二人说罢,却又觉得好象是哪里不对,车里的丘如意则叹气,暗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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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做客公府

丘如意的确是误被兄嫂指责了。

丘如意虽然行事冲动些,却也要看具体发生的什么事情。

就今天之事而言,她虽人在车中,不曾看到外面的情况,耳朵却也听得分明:是王家的这位少年郎与外面的人起了冲突。

就算将来她真嫁给了他,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她与他关系,不过是嫂子娘家的一个堂兄弟罢了,就算他现在遭遇什么不平事,也是嫂子出面,可不关她什么事情,就算她出面,也该是嫂子势弱吃亏的时候,那时还有兄长在呢,她一个闺阁小姐,一时半会是用不着的。

倒是方才丘若兰见她稳居车中,曾轻语道:“都道你有侠义精神,怎么就忍得下去?”

丘如意瞠目,她一向被人诟病刁蛮跋扈,却没想到竟能从丘若兰的口中听到“侠义”二字的评价。

这是真心的赞扬,还是她又想用激将法呢?

丘如意发觉,前段时间二人和睦相处不过是假象罢了,说到底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不把丘若兰往坏处想。

她又不是傻子,便真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也得是在顺阳城丘氏的地盘才行得通。

如今在京城,遍地是贵人,丘氏可真算不得什么,她做事之前自然要过一下脑子的,不然只图个痛快,将事情揽过来,回头连累了丘氏,她都没处哭去。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边拎得清,丘若兰那样一个处事圆滑的,却在事情已经结束之际,竟然又挑了事出来。

不只丘如意惊讶,外面的丘如源夫妻此时也都心中纳闷儿。

他夫妻二已经惊觉方才出言的并非是丘如意,这才意识到错怪妹妹。

这也怨不得他们先前先入为主地责怪丘如意,实在是这事儿,也太象是丘如意能做出来的,却再想不到是丘若兰所为。

不过秦家众人却哪管到底是谁出的声,正待要发作时,倒是车中的女子脆声说道:“别多事,赶路要紧。”

原来王连君主仆已经让开了路,车夫见自家小姐都无二话,便扬起鞭子来,催马前行,丘如源夫妻知道秦将军府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只恨不得车中女子没听到丘若兰之语,如今看她离去,自是心中巴不得的。

丘如源直到秦家马车走过去,方放开王连君,劝道:“谁还没个有急事的时候,都多体谅些吧。反正她也赔了你银子,倒是你的书童,不知扭伤的可严重。”

王连君有些心恼丘如源的息事宁人,却也知他是为了自己好,不由悻悻道:“我方才看了他不碍事,只可惜那书却不好买,乃是我自卢国公府借的,听说是孤本呢,等我去他府上解释出来,怕又是一场气生。”

丘如源不由重新审视这位内堂弟来,居然能与卢国公府相交甚厚,平日里倒是小瞧了他。

丘如源正色劝道:“先把破损的书收起来,未必没法补救,便是真买不到,你只管认罪,你既然与国公府的大公子相得,想来他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无事。也不必提今日事,不然他两府闹起来,你倒成了罪魁祸首了。”

王连君便连声道:“这是自然。”不过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纸片,不由冷语道:“这些权贵们就知道冲着老百姓耍威风,有本事去叫板刘家去。”

丘如源闻言,不由摇头,这王连君到底还是年轻,这和刘家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如此看来,他虽有才华,也能结交权贵,却是有些愤世嫉俗了,还需磨练一番才成。

一时王连君收拾妥当,又查看书童的脚伤,倒不严重,幸好不远处便有个药铺,丘如源早命仆从去买了一贴给书童贴上,又命那仆从送这主仆二人回去。

王巧儿眼见堂弟离去,才放下心来,早没了游玩的兴致,便坐回车中,说道:“出来也够久了,还是早些回去,免得母亲担心。”

丘如意二人忙答是,丘如源便命家人赶着车子回去。

王巧儿看一眼丘若兰,到底没说话,丘如意则只管把玩方才买的首饰。

丘若兰松开紧握的双手,笑盈盈地对王巧儿赔不是道:“好嫂子,方才是我做错了,您可错过了如意姐姐,我实在是看不惯那人的仗势欺人,这才激愤之下开了口。”

王巧儿倒也体谅,叹道:“京城里遍地是贵人,为免招惹事非,少不得忍气吞声,你没经过这些,看不惯也是有的,只是以后万要注意,不然惹出事来,吃亏的是咱们。”

丘若兰口内称是,心里却暗叹,看来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能不受他人的气啊,这个秦秀英倒真是个好命的。

方才车中女子一开口,丘若兰便听出她正是秦秀英,未来大楚朝的皇后,亦是她前世的闺中好友。

她前世正是被这个闺中好友逼得饮鸩酒而亡。

此时见到秦秀英仗势欺人,又想到她未来更会凌驾在世人头上十数年,丘若兰便感到嗓子**辣的,恍若那鸩酒仍在喉中。

丘若兰心中止不住发恨,她本想激丘如意出头的,偏丘如意如今学乖了,没奈何,她实在忍不住亲自开口讥讽。

她本想借此机会,不管不顾地和秦秀英撕吵一场,她倒不怕因此得罪未来的皇后娘娘,反正安世诚会替她挡着的。

偏她这里准备好了,谁知秦秀英竟不接招,直接走了,倒让她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还得对王巧儿道歉,越发气闷不已。

丘若兰暗在心里发誓,以后必不会让秦秀英好过的。

丘若兰想到这里,转眼看去,只见王巧儿正闭目养神,丘如意则仍在摩挲着手中的钗环。

丘如意除几样出来应付场面的首饰,其他的早就当得精光了,多半年来,于氏也没给她添置,所以今日采买的这几样虽不名贵,却也足够让她兴奋的了。

丘若兰心中暗哂,就这么点出息,哪里象将来要做太后的模样,但口内却笑道:“姐姐也莫生妹妹的气了,都是因为妹妹才令姐姐受委屈了,妹妹在这里给姐姐赔不是了。”

丘如意冷哼道:“不敢。”

她方才虽摩挲首饰,可心神也没全在那上面,方才她可是看的真切,丘若兰又是咬牙切齿,又是柳眉倒竖的,谁知道她在心里着恼些什么。

丘如意觉得自己确实被二人前几日和睦相处的假象所迷惑,以后这样的人,还是远离的好,不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露出獠牙,受伤的又是自己。

车中三人只管默默坐着,等回到家中时,于氏等人见她们三人模样,倒是颇为惊讶,王巧儿不得不解释一番。

于氏妯娌听了,倒没觉得如何,丘玉娟却不由地疑惑起来。

旁人不知,丘若兰却知道,秦秀英可是安世弘的未婚妻,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以她对丘若兰的了解,这可是个要交结的对象,为何却反其道而行之?

丘玉娟觉得越来越看不明白丘若兰了,不由得越发对她上心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两日,就到了去卢国公府做客的日子。

因为那日常妈没有提王巧儿,故于氏妯娌只带着丘氏三姐妹往卢国公府而去。

丘如意跟在母亲身后,暗暗观察,这次明显地感觉到国公府的热情了,当然是对比着前次在秋枫山庄而言。

国公府的亭台楼阁等景观,中规中距,不算富丽,比起丘府来还差了些呢,等到了会客的厅堂,便发现一应摆设亦是古朴简单。

丘如意心中暗忖,也不知是他府上淡泊,还是做样子沽名钓誉给世人看呢。

原来虽然与安世诚的几次相遇,总有些冲突,但细回想起来,安世诚身上倒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所以或许真与他家里的家风有关。

但是,就凭他家对救命恩人的淡漠样儿,又觉得卢国公府有些高高在上,所以也就怨不得丘如意会得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猜测来。

不过,今天卢国公夫人与往常不同,满面的笑容,和于氏妯娌倒结结实实地忆苦思甜起来,口内满是道谢。

于氏妯娌不敢居功,倒是和卢国公夫人极说得上话。

丘氏姐妹则陪会在一旁,卢国公夫人也时不时问上几句话,主要是和丘玉娟说话,其次是丘若兰,于是丘如意的任务便是陪坐一旁。

丘如意不以为意,她本就无意于国公府,又看到卢国公夫人似更为看得丘玉娟,越发的放下心来,面色轻松,喝茶吃点心,自得其乐。

倒是卢国公夫人身旁的常妈,看到丘如意这么长久时间被冷漠仍面色如常,倒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丘若兰瞅见不由心中发急,丘玉娟实在出色,丘如意也得卢国公夫人心腹常妈的赞许,倒是自己不上不下,有些难为。

就在众人正说笑得开心时,有仆妇上前道:“两位公子要来给两位夫人见礼。”

于氏妯娌慌忙站起身来,笑道:“这怎么敢当。”

卢国公夫人却摆手笑道:“自然当得。若不是当**们两家仗义相救,又哪里来的卢国公府,只管坐着受礼。”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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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又出状况

虽然于氏妯娌可以堂而皇之地受礼,不过年轻姑娘却需要回避一下。

此时虽已是初春,天气仍有些寒凉,故卢国公夫人还未从暖阁中挪出,此时地方有限,卢国公夫人便命人在小厅堂一侧摆出架小屏风来。

于是众夫人们坐在小厅堂里,丘氏姐妹则被请到小屏风后面暂避。

这边丘氏姐妹刚在小屏风后坐好,安世诚已经带着弟弟安世茂走了进来。

这是于氏妯娌和安世诚兄弟的第一次见面,她二人不由举目看去。

便见一位英气的青年龙章凤姿地走来,身后跟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小童,进得房来先向卢国公夫人行了礼,便转身以“婶娘”相呼,拜见了于氏和段氏两位夫人。

于氏和段氏二人忙站起身来,卢国公夫人仍是笑着阻道:“你们只管坐着就是了。”

于氏妯娌二人这才方坐下身来,口内少不得称赞一番这兄弟二人。

安世诚兄弟二人则谦逊回应,只拿于氏妯娌作世家长辈相待,倒是让于氏妯娌二人心生喜欢,人也越发放松起来。

屏风后的丘氏三姐妹则默不作声地侧耳倾听,心里各有思量。

尤其是丘如意,她与安世诚的几次见面,少有平和时候,差不多每次都得吵得不可开交,今日听他在外面彬彬有礼地应答,心中颇觉得不太适应。

而卢国公夫人的一番话,又在众人心中激起不小的浪花来。

原来卢国公夫人看见安世诚身上只着了夹衣,不由皱眉道:“自来都道秋冻春捂,况且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时节,怎么就换下厚衣裳了呢。”

安世诚便陪笑道:“儿子看着今天太阳好,换下来也轻省些,况且又不出门,书房里也暖和,倒不觉得冷。”

因为这会儿被安世诚兄弟二人恭敬有加,于氏妯娌便也充长辈,在旁笑道:“年青人有活力,来回走动着,身子健壮着呢,不象咱们妇道人家,这样大的太阳照着,仍觉得有些凉意,说来也是夫人的一片慈母心,这当娘的,心无一刻不在子女身上,就怕照顾不周,让儿女受了委屈。所以大公子也该注意保养身体,别让你母亲为你担心。”

安世诚忙笑着应是,道:“多谢两位婶娘的关心,侄儿记下了。”

卢国公夫人便对于氏二人说道:“如今府中事情多,还要去应承太后王妃们,就是想全心全意盯着他,却是精神头不够,想了东忘了西的。”

于氏二人听了,知道卢国公夫人有意为她之前冷落丘氏众人开脱,便互看一眼。

于氏便笑着劝道:“夫人身处高位,自然事情冗繁,偶有想不到也是有的。所以有些事情,也该放开手去,大公子能得圣上亲口嘉奖,可见是极好的。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况且大公子身边还有丫头婆子照顾着,想来也不会真让大公子受委屈的。”

卢国公夫人笑着看了安世诚一眼,叹道:“我倒想全放手给丫头婆子呢,偏这个性子倔强的,说什么自己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用不着等人来伺候,故屋里只有三两个婆子帮着洒扫,书房也只两个小厮料理,他院里便再无家下人了。”

丘家众人听了,不由愣住了:也就是说,安世诚屋里连个丫头都没有。

还是段氏反应快,率先调整了表情,笑着夸道:“大公子果然是个与众不同有主意的,将来前途必不可估量。”

“快别夸他了,我为这可是真发了愁,但凡身边有个细心的,也不至于让他在穿戴上如此惹人笑话,”卢国公夫人摆手笑道,一时又命安世诚道:“你丘家婶娘也不是外人,你这就带你弟弟回书房读书去,顺便换上厚衣裳,免得冻着了。”

安世诚只好笑着应是,便带着安世茂转身离去。

谁知兄弟二人刚转过身去,便听哗啦一声,厅中的小屏风应声倒地,众人闻声看去,便看到屏风后立着满脸尴尬的丘如意。

室内一片寂静,于氏心中暗自着急,她是精于世故的,知道此时室内众人只怕心里早就九转十八弯了,偏急切间想不出好的法子为女儿解围。

倒是丘若兰站起身来,笑着解围道:“都是妹妹不好,方才真不该和姐姐开玩笑,害得姐姐没站稳,竟把屏风给碰倒了,都是妹妙的错,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原来方才丘如意听见说安世诚身边竟无丫头伺候,心中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怪,家境过得去的公子哥儿,身边怎么会缺了丫头,况且他还是国公府的大公子呢,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脑子果然与人不同。

丘如意心道,看来之前和他起冲突,问题果然是出在他的身上,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安世诚的挑剔性子,估计身边就是有个丫头,也得被他活活气坏了。

丘如意脑中边想边随手端了茶碗喝茶,不想此时丘若兰却手伸到她跟前晃动,悄声笑道:“如意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丘如意不提防,倒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茶水便尽数洒到自己衣衫上去了。

丘若兰见状,慌忙拿绢帕帮着擦拭,却没有想到丘如意对她戒心太大,直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便向后躲闪着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身后的小屏风,借着起身的那股劲儿,直接一胳膊肘儿把屏风给推倒了。

屏风一倒,便见众人眼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丘如意尴尬之余,便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卢国公府的众人眼中的了然,她心念急转:该不是她们误会自己因为偷看安世诚才出的丑吧。

如此一想,丘如意心中大急,偏又不好直白解释,免得越描越黑,不由急得满面通红。

却不想,她的表现,倒恰好似是印证了这一点。

这在丘如意急切间没有主意时,幸好丘若兰出来解围解释了一句。

丘如意听了,虽心中恼恨丘若兰没轻重害自己出了丑,但到底是在别人家做客,也不好争辨,况且她总算是帮自己洗了点嫌疑去,便勉强笑道:“不怪妹妹,是我自己没看清撞了屏风,惊扰了大家,还请夫人见谅。”

卢国公夫人见丘若兰小小年纪反应机敏,极力维护丘氏脸面,不由暗自点头,听到丘如意之语,便笑道:“都是自家人,谈什么惊扰不惊扰的,谁还没个失手处,倒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可碰疼了没有?”

丘如意忙道:“倒没觉得疼,就是不知有没有把屏风摔坏了。”

卢国公夫人笑道:“只要人无事,屏风不值什么。”

于氏在丘若兰出声后,便决定暂不开口,静观事态变化,哪知却在一转眼间,看到安世诚红着脸从女儿身上收回目光,不由心中生疑,细看后,才发现女儿胸前被茶水浇湿了,不由暗骂这安世诚的眼光也太毒了些,而自己也太粗心了。

于氏急忙走到女儿跟前,对卢国公夫人笑道:“她自小就笨手笨脚的,幸好是在夫人这里,不然又要闹笑话了。”

卢国公夫人看见于氏挡在丘如意的跟前,这才意识到丘如意衣衫上沾了水,不由转眼看向儿子,就见安世诚已经带着弟弟走出房去,便命着带着丘如意去别间换衣。

等到丘如意换衣回来,暖阁中又是一片祥和,丘如意悄悄坐在一边,丘若兰仍再三地悄声向丘如意道歉。

丘如意便有些不耐烦,说道:“什么可紧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丘若兰眼光扫到常妈似是皱眉看丘如意,便不再节外生枝闭了口。

丘玉娟自丘如意发生意外后,便一直留心观察丘若兰,此时便下定决心,等回到家中,一定要和丘若兰好好谈一谈。

于氏妯娌原本是打算坐一会便告辞的,没想到卢国公夫人竟然留了饭,便只好客随主便,直到午后方才告辞而去。

送走客人后,卢国公夫人歪在榻上,与常妈闲话歇息。

“你所说果然不借,这丘家的女子还真有几个能入眼的。”

常妈笑道:“如此说来,夫人心中已决意选定丘氏女做少夫人了。”

卢国公夫人摇头叹道:“不然又如何呢?刘氏步步紧逼,惹是真把那个刘婷迎进门来,这个国公府再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如此,我倒不如寻个可人意儿,家世低,也比后患无穷好。前段时间有人在太后娘娘跟前吹风,说咱们家对救命恩人太凉薄,咱们家本就靠着太后娘娘才走到今天这般荣华,那人如此说,实在是诛心的很。”

常妈便笑道:“太后娘娘向来英明,定不会被小人迷惑的。”

“但愿如此,到底还是防着些好。”卢国公夫人揉揉眉心,问道:“你看今天那三位如何?”

常妈笑道:“夫人心中自有主意,再不行就问大公子的意思,奴婢的可不敢点评未来的少夫人。”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你少在这里给我打马虎眼,偏要你说一说。”

常妈也笑:“夫人何必难为奴婢,反正那位丘如意小姐是不适合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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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姐妹摊牌

常妈原本对丘如意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丘如意进了卢国公府后,卢国公夫人便有意无意地冷落她,而她却似无知无觉,从头至尾,面上既不沮丧也不试图献媚于上,只管泰然自若地立在一边。

这一切都被常妈看在眼中,便暗暗记在心上。

丘氏三姐妹中,丘玉娟最好,胜在气度不凡,丘若兰次之,则是聪慧柔美,但丘如意的宠辱不惊,亦自有其可贵之处。

哪知后面便出现屏风倒地之事,虽然丘若兰帮着打了圆场,常妈却不太相信,心里直认为是丘如意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尾巴。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常妈还特意抽了空问里面伺候的丫头。

丫头便道,当时丘若兰和丘如意之间确实有点小动作,不过那时丘如意也确实有些奇怪,面上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这才导致她受惊之下,动作过大,把屏风给撞倒了。

常妈便认为自己所料不差,又想到明明是丘如意自己心怀鬼胎这才出了丑,后来却反而对为她打圆场的丘若兰没好脸色,倒似是有点仗势欺负弱势的堂妹之嫌。

故当卢国公夫人问她话时,常妈便直言不讳率先把丘如意给排除在外了。

卢国公夫人听了,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便笑道:“她的才貌本就比她两位族妹差些,如今看来,她的性情亦是莽撞急切了些,不是国公府儿媳之选。目前她的两位族妹看着倒也好,只希望别再出什么差子,不然又得重新一个个看下去,诚儿的亲事又不知要耽搁到几时呢。”

常妈听罢点头赞同。

此时丘家众人也已经回到家中,王巧儿早就笑吟吟接了出来,一边又问婆母今日国公府之行如何。

丘如意为今日在国公府出丑,颇是不好意思,又嫂子如此问,脸上便发烧红了起来。

王巧儿见了,情知有异,但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只好假装没看到,心中暗自打点话语,想要转了话头。

于氏便含糊其辞地敷衍几句,直道卢国公府待客极为热情。

段氏等人心知肚明,亦不提丘如意出丑之事,只交口称赞国公夫人的和蔼可亲。

王巧儿知趣,顺势笑道:“也是我心急,自小也从没进过皇亲国戚的府第,便只管打听,却忘了你们俱身心劳累,婶娘妹妹们先去歇息,等休息好了,再细细讲给我听听,也长长见识。”

众人便陆续回房歇息。

于氏看着满脸红霞的女儿,笑道:“今日之事,你也不必太在意,谁还能一生不出点意外,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以后行事注意些就是了。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回房歇息去吧。”

丘如意听了,心中顿安,又看母亲面上似有疲态,便笑道:“女儿明白,只是当时怪臊的,等再过两日,大家都忘了,也就好了。母亲好好歇息一下吧。”

这边丘如意走出房去,于氏却没上床休息,而是坐在一旁自言自语道:“这个安世诚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倒真有些怪,是他自小贫寒故此不习惯人伺候,还是为了那年他作出的承诺?”

于氏却又摇头否决道:“这必是个巧合。他那时才不过七岁,还是个孩子,又是按着他母亲教的话说的,如今十数年过去,怕早就忘的干净了,况且当日又拒了他家的求娶之意,越发没有必要守着这个承诺了。”

于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中猜测,说不定是卢国公夫人故意那样说的,以此让自己懊悔当年拒亲之事。

于氏想到这里,心静又平静下来,口内暗道:“这也没什么可让人钦慕的。此时没丫头,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国公府大公子,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正妻的,他家又身处高位,将来纳几个妾侍,也是寻常事,他妻子还敢管他不成。倒还是低嫁更能拿捏着夫家的人。”

这边于氏劝慰了自己,那边厢,段氏也正笑着对女儿说道:“看来这个安世诚倒是个正经人,这般年纪了,竟然连个丫头都没有,真是难得。”

丘玉娟不以为然,说道:“人这一生长着呢,谁知他将来会不会变。再者眼前的一切,焉知不是故意做给人看,世上沽名钓誉的人多了去了。”

段氏见女儿仍不改主意,不由暗叹,便也不再多言,心中却着实为女儿感到可惜。

丘玉娟却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倒是第二日,她寻了个空档,叫丘若兰到她房中说话。

丘若兰窥着丘玉娟的神色,心中已大致有了猜测,便理一理衣衫发饰,也不叫丫头跟着,袅袅走进丘玉娟的房中。

看到丘玉娟房中亦没有丫头随侍,丘若兰心中越发有了数,轻启嘴唇笑道:“玉娟姐姐特叫妹妹过来,不知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丘玉娟关上房门,转身看着丘若兰,慢慢说道:“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丘若兰面带诧异,惊奇问道:“玉娟姐姐何来此言,妹妹不明白。”

丘玉娟冷笑:“此间并无别人,除了你我,便只有天地了。你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对安世诚动了心思?”

丘若兰笑了,轻声说道:“是又如何?他未婚,我未嫁,况且他出身高贵,有才华相貌英俊,品行又好,是个女子都想嫁给这样的人,我动了心思也是正常。”

丘玉娟听了,便道:“这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倒也不稀奇,只是你明明知道:安世诚的姻缘是着落在如意身上的,况且人心易变,安世诚未必是良人。”

丘若兰点头,笑道:“玉娟姐姐说的不无道理。今日咱们姐妹就把话说开了。安世诚将来变成什么样,妹妹不在意,而且也自信对他有把握。倒是如今丘氏需要有权贵扶持,卢国公府虽然在京城不算什么,但却是丘氏唯一能够得上的高门,所以这个姻缘必须拿到手中,如此丘氏才能再攀更高的枝。”

丘玉娟没想到丘若兰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由愣了一下,叹道:“原来你还这样为丘氏家族打算,实在让人想不到。”

丘若兰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本就是丘氏女,自小受了丘氏的恩泽,自然是要回馈。况且将来我要想过得好,背后也少不了靠丘氏这棵大树,当然更希望丘氏越发繁荣,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会尽力提携丘氏家族的。”

丘玉娟不由心中暗自点头,虽然她极为怀疑丘若兰的身份,不过只要“她”顶着丘若兰的名头,在外人眼中便只看到一个“丘”字,除非她与丘氏有仇恨,要毁了丘氏,不然只要她今生想过得好,就由不得她不为丘氏打算。

丘玉娟便道:“你打算如何为丘氏家族尽力呢?安世诚的姻缘最终是要着落在丘如意身上的,你何不另为丘家攀高枝,抢这已经落在自家锅里的肉,除了给外人徒增笑料外,还有鸡飞蛋打的危险,我看不出你争卢国公府的亲事,到底有何好处?”

丘若兰叹道:“虽同出自一个丘家,但我的家世却远不如玉娟姐姐,玉娟姐姐自然有更高的去处,一个卢国公府,我都高攀不起,更不必妄谈别家了。”

“这就是你强抢如意姻缘的理由?实在可笑至极,就因为卢国公府要报丘氏救命之恩,姻缘是稳稳落在丘家,你便要抢这现成的?说什么丘氏救命之恩,说到底真正的恩人,不过是我们两家而已,与你有何关系,就为着一个‘丘’字?脸皮倒是与我那亲伯父伯娘有得一拼。”丘玉娟冷笑着说道

丘若兰听了丘玉娟的尖锐之语,也不着恼,一脸诚恳地问道:“那么姐姐认为丘如意真的适合嫁入高门吗?”

丘玉娟想了一下,说道:“适不适合有什么相干,反正只要她嫁入国公府,国公府与丘氏联姻就成了事实,丘氏便可趁势往上走了。”

丘若兰摇头冷笑:“一个得丈夫疼爱的妻子,与一个处处被丈夫嫌弃的妻子,其娘家能从夫家得到的益处,可是天差地别。丘如意是什么性子,姐姐怕是比我清楚,她岂是个愿意矮下身子取悦人的?我知道姐姐此次进京,是有意教导她的,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姐姐这些时日,应该心有体会,就不须妹妹多说了吧。”

丘玉娟闻言,心中便犹豫起来。

丘若兰见机,便又说道:“我真是一片心都为丘氏家族的,也不敢奢求姐姐助我一臂之力,我只靠一已之力,得之我幸,得享荣华之际,不敢忘记劝安世诚助着丘氏,失之亦是我命,于丘氏无碍。只愿姐姐静观其变,不要随意插手其中破坏。”

丘玉娟闻言,在房中踱步良久,终是叹道:“也罢,一切随你,不过你要注意分寸,万不可伤害到如意,她若是有什么不妥,一样是连累丘氏,我虽不出手,却也会看着你行事,如果你敢做危害丘氏的事情,我决不会轻饶你的。”

丘若兰听了,笑颜如花道:“姐姐只管放心,我自有分寸。你我姐妹二人齐心,定能让丘氏再创辉煌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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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处心积虑

丘玉娟定睛看着丘若兰,见她一副志自必得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我相信月老牵红线自有他的道理,人力所能改变恐是不易,但愿你能心想事成。”

丘若兰不以为意,笑道:“我相信人定能胜天。只要姐姐不和我抢这门姻缘,我必是稳操胜券,除非卢国公府不想和丘氏联姻。”

丘玉娟想到丘如意的性子,心知丘若兰所言不虚,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的。”

此后几日,卢国公夫人又一次邀于氏等人做客。

这次卢国公夫人的态度变得明确起来,起先颇多关注丘玉娟。

但丘玉娟虽恭谨有礼,却态度淡然,并不十分热络。

卢国公夫人倒有些纳闷儿起来。

说起两家的家世来,丘家绝对是高攀了,便是论起人物来,那日丘如意推倒屏风时,想来她们必也是暗暗打量过安世诚的。

卢国公夫人也不是刻意夸自家的孩子,平心而论,儿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了。

那为何丘玉娟还有些看不上似的呢。

卢国公夫人心中猜疑,细细观察,倒是发现段氏在丘玉娟淡漠之际,不停地使眼色警告,只是丘玉娟装作看不见罢了。

卢国公夫人便心中暗自猜测,丘玉娟定知两家联姻之事,怕被国公府的人嘲笑她轻浮不尊重,这才更是严于律己,不肯轻露献媚之色。

恪守礼节,自要尊重,原本没有错处,不过也要看时机,有时太端着了,未必是明智之举,国公府在京城权贵圈中不上不下的,作为府中的主母,既要自我尊重,有时却也不免有忍耻之心。

卢国公夫人有意磨练丘玉娟,于是便将关注点转到丘若兰身上去了。

与丘若兰相处时间越长,卢国公夫人对她的喜爱就越多一分。

丘若兰外貌柔美却不张扬,没想到性情亦是如此,聪慧伶俐尚是天生所带,那么处事圆滑进退有度便是难得。

更让卢国公夫人高看她一眼的是,虽然丘若兰出身不高,但谈论起事情来,便可发现,她的眼界极宽,是个见过世面的,无形中,倒比丘玉娟还要略胜一筹。

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为丘玉娟外在气度不凡,让人对她多了更多的想象,偏她不肯在国公府中表现自我,故真到实事上,无一点作为,倒易更让人失望,进而推断她不过是外在上唬人罢了。

相比于两位族妹,一个故作冷淡,一个极力取悦,被众人忽略的丘如意则在国公府玩耍的轻松极了。

丘如意明显感觉出卢国公夫人对自己的冷淡,她起先还有些疑惑,尤其是看到卢国公夫人对两位族妹的喜爱溢于言表,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差吗?

其实这其中的原因,于氏早就明了在心:当年亲事被拒仍是卢国公夫人心中一道抹不去的阴影,近了心中不顺,远了不好,干脆就只当没看到。

于氏也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女儿,免得她在国公府做客不自在,再则少女的心不好把握,也得防着她将此事存在心里,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幸好没过多长时间,丘如意就想开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就算人人都爱金银,还有那视金银为粪土的人呢。

丘如意也有自知之明,再加上那次的出丑,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不必在讨好卢国公夫人上面使力了。

如此一来,丘如意在国公府做客期间,便毫无压力地在品美食赏佳景,心中还暗自得意,就算自己不能嫁入高门,也总算是真正享用过贵人的生活了,也算是长了见识,此生无憾了。

如此一来,第二次做客卢国公府,丘氏三姐妹也都各自心满意足了。

丘玉娟满意于卢国公夫人的目光终于不再围着自己打转了,而丘若兰则因卢国公夫人态度的转变,越发的地这门亲事有了信心。

此后不久,卢国公夫人又接连邀请丘氏三姐妹过府玩耍。

丘若兰越来越得卢国公夫人的喜爱,本着少做少错的原则,再也没有给丘如意设绊子,丘如意又总是一幅恬淡性情,倒是重得了卢国公府众人的好感,连带着卢国公夫人也几次与她亲切问话,丘如意颇为意外,一时倒有些受宠若惊了。

丘玉娟仍是淡淡的,对她这样做,丘若兰很是满意,不过去到国公府次数多了,心中不免有一点缺憾,虽然拿下了卢国公夫人,可是却不能与安世诚这个男主见面。

何况安世诚似乎对待丘如意很不一般,这样变数就有些大,自己再是有神通,设想了再多的套路,不能与他见面,便没有施展表现的空间,这样如何进驻到他的心里?

原来于氏妯娌带丘氏姐妹频繁做客国公府,也算是熟络了,故在最近的几次中,卢国公夫人便直接邀了丘氏姐妹过来陪她说笑。

如此一来,安世诚兄弟便不再过来请安,内外有别,他又极为恪守礼节,任丘氏姐妹如何陪着卢国公夫人闲逛,也没能遇上他一次。

丘如意对这一点极为满意,因为这就意味着她们姐妹不必担心遇着外男,可以肆意地在国公府内院玩乐,同时,她又不免思考自己先前在家时,经常出入外院是否太过于散漫了,至少就不会出现和安世诚口角事件了。

就在丘氏姐妹在心里纠结安世诚的出现是好是坏时,长祝长庆则在外院撺掇安世诚寻机躲在一旁暗中观察,也好选出最为合心的少夫人来。

安世诚却斥道:“此非君子所为,我万万不会做这等卑鄙之事的。再说,姻缘之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自己跑到里面挑选的理。”

长庆长祝二人口内讷讷,心里却不由暗笑,他们可不信安世诚什么事都不做,只等着父母之命娶媳妇。

安世诚这番义正词严的话,其实也不过是骗骗外人罢了。

他二人可是他的贴身小厮,有什么事情还能瞒得住他们,便是暂时瞒住了,时间长了,也终是要露出馅来的。

就比如说自文琼书院回京城,那日明明能轻松赶到京城的,偏说要在顺阳城内住一夜,哪知后来又改口当日直接回京。

长庆当时奇怪,现在再回忆便明白过来,只怕那日自家爷本就存心要在顺阳城逗留,好打听一下丘如意的,故后来庵庙前会过丘如意,虽然过程不愉快,却也算是达成他目的,这才改了口当日直接回扶持。

长庆二人嘀咕一阵,觉得这事猜测的有些靠谱。

二人又细思安世诚进出顺阳城的几次表现,便发现安世诚其实一直都是奔着丘如意去的,虽然他们不知道安世诚的这个心思究竟是从何而起的,但只看他如此处心积虑,看来这卢国公府少夫人的位子,非丘如意莫属了。

如今安世诚不动,他们却坐不住,总得表现一下他们忠心不是。

尤其是长庆,当日和丘如意已是结下梁子,他一辈子捧的是国公府的饭碗,上来先得罪未来的主母,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同时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影响到主子的择妻意向,故唯有比别人更对丘如意忠心,才是最好的补救法子。

于是他二人几次对常妈的进行试探,这一下发现不得了,原来夫人更为瞩目别的女孩子,他二人不免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忍不住在安世诚跟前胡乱出点子。

偏安世诚不搭这个茬,仍老老实实地呆在外院书房里,专心读他的书。

长庆是个沉不住气的,急道:“爷,您就得上点心吧,不然那位如意小姐可就飞了,没您什么事了。”

安世诚闻言,“啪”地一声合上书,叹道:“我得罚你多少遍,你才能记得规矩。什么称心如意的,你的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听着好象我和她有私情似的。你家爷是这种人吗?”

长庆在心里想一遍,确实二人之意并无私情,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丘如意便是德行有失,嫁入国公府,怕能立足,慌得他掌嘴求饶道:“是小的错了,小的发了昏在这里说胡话呢,小的这就面壁思过去。”

安世诚看着长庆退下,也无心看书,在书房中踱步两圈后,自言道:“也该差不多了。”

又细想一回,安世诚便去小书房考较一番弟弟的功课后,打听着里边已经送了女客出去,便带着弟弟一同往内院陪母亲说话。

卢国公夫人此时犹在心里对丘玉娟和丘若兰难于取舍,听见儿子来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卢国公夫人忙叫进儿子来,先几句话打发走小儿子,这才对安世诚说道:“你又长一岁,这姻缘之事再不能耽搁了。母亲思虑良久,那刘家女虽出身高贵,以后或许也能助你再进一步,只是你怕是要受一辈欺压,而且也只能会后患无穷,所以还是稳妥些好,故只能在丘家为你选妻子了。幸好,他家还真有两三位出色的姑娘,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安世诚低首说道:“母亲想的必是周全的,儿子一切都听从母亲的安排。”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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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改变主意

卢国公夫人闻言,心中颇慰,笑道:“我儿只管放心,丘家虽家世差了点,但母亲必会用尽全力,从中为你挑一位才貌性情俱佳的好媳妇。”

安世诚便笑道:“让母亲受累了。今日母亲既然提起此事来,想来已是心中有数了。”

卢国公夫人听了,不由揶揄儿子道:“我还真当你读书痴了,真打算一生以书伴呢,原来也关心自己娶媳妇事啊。”

安世诚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半天,方正色说道:“儿子虽读书成痴,却更知子嗣绵延的重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年纪已长,自然不敢再任性拖延了。”

卢国公夫人点头,含笑问道:“不知我儿对那姑娘可有什么要求?”

安世诚忙拱手作揖,说道:“品行最重,其他的方面,自以母亲喜好为准。”

卢国公夫人心中愈发舒坦,深以自己教导出如此至孝的儿子为荣,同时又担心只凭自己所好选媳妇,万一不入儿子的眼,不仅辜负了儿子对自己的信任,也白白耽搁儿子的终身幸福了。

卢国公夫人想到这里,越发地满心打算,务必选出一位让儿子喜爱的姑娘来,至于家世才貌倒是次要的了。

卢国公夫人直言道:“我方才说那丘家倒也几位好女子,她们各有优缺点,我心中着实不好选择,少不得叫你过来参详一二。”

事关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安世诚洗耳恭听,不敢有丝毫马虎。

卢国公夫人便细细把丘氏三姐妹的情况给儿子说了一遍。

其实她本不打算将丘如意也算在内的,不过她此时心中忽然觉得,自己该把确实出色的姑娘都告诉儿子,而不是以自己的好恶,把人都筛选掉,不然真有些对不住儿子对自己的信任,这个丘如意便算是对自己从前在亲事上师心自用的一次修复。

安世诚听完母亲对丘氏三姐妹的点评,又细问几句她们的出身来历,思忖一会,然后问母亲最为属意哪位小姐。

卢国公夫人便道:“自然是出身丘氏嫡系的丘玉娟小姐。无论她的出身、样貌、气度、才情及脾性,都是极出色的,不要说在丘氏众女孩中出类拔萃的,便是放在京城世家大族里,也毫不逊色,况且也没听说她有什么德行上的差错。”

安世诚便点头笑道:“母亲所言不差,若论女子的德言容工,她自是上上之选,只是有一点,儿子是否也是她的上上之选呢,不然倒是咱们自作多情了。”

卢国公夫人闻言,不由想起丘玉娟几次三番的淡然,心下倒些不确定了,口内却还是说道:“丘氏家族早不是传闻中的百年世家了,如今更是落魄不堪,以他家的门第,能嫁入国公府,早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了。”

安世诚看出母亲神情上的犹疑,便从容笑道:“世上多的是无自知之明的,既然她这般好,真能看上咱们国公府吗?如今托赖着父亲,这是国公府,等父亲百年之后,这里便只是郡公府,她既然不比京城世家大族小姐差,想来未必看上郡公夫人的名号。”

卢国公夫人迟疑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未必有这个心吧。我看她母亲,倒是满心希望成就这门亲事呢。”

安世诚点头说道:“母亲说的有道理,也许她确实无再攀高枝的心,毕竟儿子必没有见过她,只是通过母亲所说,私自猜测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儿子与她无来往,才能不受情感好恶的影响,以局外人的眼光,反而看的更清楚。”

卢国公夫人听到这里,倒觉得儿子所言有理,从来都是当局者迷藏旁观者清,或许儿子比自己更能看"">养着丧尸找男人最新章节得明白。

安世诚见母亲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心中顿安,又接着说道:“我听母亲讲,她来府中数次,向来端庄有礼,却又自恃尊重,不肯低身俯就取悦于母亲。幸好母亲不以为杵,并有意磨练于她,据说她是个聪颖的,按说几次下来,也该明白母亲的苦心,见好就收,可她依然如故,要么就是她头脑未必如其外在表现的那般玲珑,要么就是她内心真的未把国公府放在眼中。”

卢国公夫人听了,想起丘玉娟往日种种,越发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不过内心却有些不愿接受自家被丘家的一个小丫头看不上,强说道:“我看她倒是个好的,不象那一心往上爬的人。”

安世诚点头笑道:“母亲看人自然是错不了的,不过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她这样优秀,皇妃都当得,何必阻了她的青云路,再则她家又是咱们的恩人,将来与丘家结亲后,给她个助力,真是个有造化的,也真正算是咱们报了恩了。”

卢国公夫人连连点头,说道:“我起先也认为她天香国色非凡俗之辈,咱们家庙小供不起大佛,只是想着她出身低,未必不成,如今看来,还是少招惹她的好。”

安世诚捧着茶奉给母亲,恭谨答道:“母亲说的是。”

卢国公夫人喝口茶润了一下嗓子,便在心里把丘玉娟放下,转而笑道:“其实母亲先是取中丘玉娟,不过几次接触后,倒越发觉得丘若兰更适合国公府。”

安世诚笑容满面,说道:“母亲既然是后来看中了她,想来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来定是她三人中最为合适的了。”

卢国公夫人闻言,便又一次把丘若兰的好处一一例举,以此表明自己确实是经过细心观察反复考虑的。

安世诚认真听取,连连点头,最后问道:“她的祖父,莫不是当年为了霸占家财逼走兄弟的丘钊?”

卢国公夫人不由叹一口气,说道:“说来,我也是极不满意她这一点的。不过,她祖父虽行事不妥,她却是个好姑娘,聪明懂事……”

安世诚忙道:“母亲说的对,一码归一码,她是她,她祖父是她祖父,咱们不能因为她祖父的事情,就学世上庸俗之徒对她侧目而视。”

卢国公夫人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这世上有几个明眼之人,还不是人云亦云,若国公府有这样一个少夫人,世人该如何看待国公府,更可能害儿子被人一辈子看不起。

不过正如安世诚所说,一码归一码,总不能因为她祖父行事不当,就轻易放过这样好的姑娘吧,尤其是在丘玉娟已经被排除之后。

卢国公夫人不由低头思索,反复思量后,沉吟道:“我当日就是顾忌这个原因,因此没有在秋枫山庄见她母女二人。这次偶然见了她,觉得她实在是个好的,相貌长得好还是其次,难得她小小年纪举止大方得体,行事进退有度,真真是个体贴的玲珑人儿,凡事总要讲个轻重主次,故才忽略了这个小瑕疵,况且她将来嫁进国公府,便是国公府的人,谁还敢再为此事说嘴不成。”

安世诚笑道:“母亲所言极是。母亲方才说她‘小小年纪’,儿子方才没留神听,不知她到底芳龄几何?”

卢国公夫人笑答道:“虽新过了一年,却不足十四岁。”

安世诚面上便带了尴尬的神情,半响,苦笑道:“原来是个才十三岁的小丫头片子!看来的确是个天姿绝世的,不然也不会让母亲赞了又赞。倒是儿子,如今已经二十有一了,这也就罢了,既然是个好的,儿子反正也不急,正好再等几年,等她长大成人了,再成亲也不迟,只是到时怕仍是免不了被人说老牛吃嫩草了。”

卢国公夫人这时倒是一怔,她是一早就打听知道丘氏众女孩儿的年龄的,只是那时她本就是为了应付刘氏等人,敷衍了事,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等到今年开春,她明白自己再无选择时,不得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邀丘玉娟等人进府做客,这一看之下,发觉丘氏姐妹毫不逊色京城世家小姐,真是意外之喜,只一心盘算选谁做儿媳,哪里顾得上关心年龄的事情。

现在想来,之所以会无视年纪,却是因为丘玉娟等人的行态举止,俨然是适嫁的妙龄少女,所以卢国公夫人才忽视了这一点。

此时经安世诚这么一说,卢国公夫人才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儿来。

单从说话行动等方面来看,任谁都会以为丘玉娟为长,丘若兰次之,然后丘如意最小。

但现在卢国公夫人才想起来,她姐妹三人中,却是以丘如意最长,差不多有十六岁了,然后丘玉娟居中,应该十五岁了,而丘若兰是最小的。

卢国公夫人心中便纳闷儿起来,也不知丘玉娟和丘若兰的父母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小小年纪就这样滴水不漏的,丘玉娟也就罢了,到底已是及笄之年,而丘若兰不过才十三岁的小丫头,怎么也是个人精儿似的。

这些倒也罢了,丘家本就是书香世家,他家女儿也大多都会读书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见识的多,比寻常人家同龄的女儿成熟懂事些,故她二人比丘如意显大,也勉强说的通。

只是如果丘若兰如今才十三岁,便是马上订下亲来,成亲却至少得再等两年,若是成亲当年不能立马有孕,这一来二去,她三年五载想要抱孙子,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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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世诚心事

卢国公夫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完全顺着儿子的思路走了,心中只想着丘若兰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却全然不想其实丘若兰此时已算十四岁了,明年及笄后,就完全可以出嫁了。

安世诚眼看着母亲面上神情变幻,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安世诚向来被人赞忠厚宽和,他心中亦是如此认为,却万万想不到,自己初次耍弄心机的对象竟是自己的母亲。

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这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则要追溯到那年他一家被丘家救起后发生的事情。

却说那年天下大乱之际,大楚京城繁华之地竟成了战场。

为避祸事,老百姓们少不得东躲西逃。

卢国公那时只是袭了一个小小的乡公,既穷又无甚才能,虽然也姓安,却没法在那个关系着安氏江山安危的战争中出血出力,只得打点细软家财随众人四下逃散。

前面战斗正酣,后头盗贼乱起,卢国公一家也是倒霉透顶,行路途中,偏偏就遇着一伙盗贼打劫。

那盗贼也可恨,只说打劫了财物就是了,却看卢国公夫人还有几分姿色,便要夺了去,又因无意间知晓其乃是皇室宗亲,为免后患,竟起了杀人灭口的歹毒心思来。

眼看着卢国公一家就要财散人亡,幸上天不绝他,生命危急之时,丘家人恰好走了过来。

那伙强盗也不过十几人,对付卢国公一家绰绰有余。

此时见丘家不仅人多,而且精壮汉子数十人,且手中还拿着刀剑棍棒,那些歹人情知打斗起来占不了上风,便慌忙丢下人,只拿着财物逃窜而去。

卢国公一家上下的性命这才得以保全,劫后重生,一家人结结实实痛哭一场,对丘氏的救命之恩自是感激涕零,永世不敢相忘。

原来那时丘茗和丘荣因故未随丘氏族人南迁,此时京城大乱,两家便结伴带着家人往别处躲避战乱。

说来也巧,原本他们是要走另一条路的,偏路经岔口时,丘如意执意要走从此路过。

说起来,那里丘如意也不过才两岁,正是好奇心盛的年纪,天知道这条路上有什么景物吸引了她。

不过两岁的幼儿,岂能做得丘氏数十口人的主?

况且原定的路程,里面必然有众人的诸多考量,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但丘如意自小被母亲宠得任性,此时任凭父母亲磨破嘴皮子地解释劝说,她只不愿意,其实也是因为她太年幼,哪里听得懂父母的意思,故非指着要走这条路,不然就手腿乱舞,号啕大哭,直哭得脸色涨紫,差点背过气去。

于氏见此情形,再大的火气,也立时化为乌有,慌忙抱着女儿安慰,又厚着脸皮去和丘茗夫妻商议。

段氏看着自家怀中安静睡着的小女儿,倒是蛮体谅于氏的一片慈母心,走哪条路不是走,谁也不是先知,之前议定的路程谁知道是否真太平。

所以段氏倒是帮着于氏说起话来,丘茗兄弟二人便也无二话,于是临时改了道。

倒是丘如意只看几眼风景,便没了兴致,又因方才闹腾太过,竟有些累了,揉搓几下眼睛,便只管呼呼睡在母亲怀中,让丘荣夫妻二人哭笑不得,再也想不到女儿一时的任性,竟因此救下卢国公一家,还差点把自己的终身给订了出去。

原来丘茗兄弟二人倒是个热心肠,眼见卢国公一家被洗劫一空,几个男丁又都被砍伤,妇人孩子则哭成一团,且对这家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便干脆救人救到底,邀他们一同上路。

这对卢国公一家来说,真是险境过后的一个大惊喜,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口中少不得谢了又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卢国公夫人心里便有了一些想法。

那时的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国公夫人,进入京城权贵圈中,所以面对已经没落的丘氏,卢国公夫人心中仍是满满的艳羡。

因为那时的乡公,早就远离权贵圈中,且他家祖上又曾是戴罪之身,哪里能和百年世家的丘氏相提并论。

便是丘氏已落魄,只凭他家近年以诗书传家,成家男子大多都有功名前途,就够让人当时的卢国公夫人仰慕的了。

想到不管将来是否要改朝换代,儿子都不能袭爵,只能走仕途,卢国公夫人心中暗自打算,若是儿能靠上丘氏,将来必是大助力,最好莫过于两家联姻。

反正丘氏是自家的救命恩人,丘氏若有个不好,自家必不能袖手旁观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联姻,福祸与共,自家也跟着得些利处,到时也不会让丘氏女受委屈的。

巧的是,丘茗兄弟两家各有一女,只是丘茗之女,年幼尚走路不稳,且知她乃是丘氏嫡系,自然是不敢高攀的,卢国公夫人便不由把主意打到丘如意头上。

虽然丘如意出身丘氏偏支,可到底也是丘氏子孙,况且她父亲身上有功名,母亲巨富。但又各有不足:母亲出身商户,父亲曾被逐出丘家,且尚未做官。

而自家虽不如她家富足,却到底出身皇室,血统高贵,倒也不算辱没了他家女儿。

尤其卢国公夫人听说此次能得丘氏相助,竟是因为丘如意哭闹改了路程,所以怎么看都是天赐良缘了。

于是卢国公夫人便有意让儿子陪着丘如意玩耍。

其实年长些的孩子大多不爱和年纪小于自己的孩子玩的,就如丘家众小公子嫌丘如意年幼,不喜欢带她玩耍,而丘如意又嫌丘玉娟话说不清路走不稳,也不太搭理她。

不过也有例外,至少安世诚是喜欢和丘如意一同玩耍的。

安世诚那时已经七岁了,已经知道些事理了。

母亲被抢,家人被乱刀砍杀,及以他那时的恐惧绝望,无不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对于丘氏的救命之恩,不必大人提点,他早已铭记在心。

所以他不仅可以和丘氏同龄的小公子们玩在一处,亦能耐心陪着丘如意玩。

再则丘如意那时长得雪团儿似的,粉粉的脸儿,胖嘟嘟的可爱极了,让他都忍不住伸手捏一下。红红的嘴唇,说起话来软软嫩嫩的,一声“诚哥哥”,叫得他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抱回家当亲妹妹一样养着。

小孩子的心是最的,丘如意虽年幼,却能感知安世诚对她十二分的疼爱,所以天天粘着安世诚。

对于这个情况,卢国公夫人心里满意极了,又稍稍透露给儿子那日丘如意改道一事,并教了他一番话,其实那番话,极类似于野史里汉武帝当年的“金屋藏娇”,便是现在安世诚想来都羞愧的脸红,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能想出来的话啊,再说了自己不是汉武帝,丘如意也不会是陈阿娇,所以于氏虽看到两个孩子的亲密,却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卢国公夫人便觉得挺没脸面的,幸好当日贴身还藏了些金银,那时先帝已经把北夷赶出了京城,他一家便离开了丘氏回住处去了。

不想好运接二连三地降临到他们身上,先是先帝感念安氏宗族历经内争外斗,子嗣不旺,为慰先人之灵,大封安氏子孙。

卢国公因与先帝同出太祖皇后一脉,由乡公升为县公,后又至郡公,后来新帝登基,更是被封为国公。

卢国公夫人此时便硬气起来,因深感当日被于氏拒亲一事让她失了颜面,且思及那时自家的落魄,便心里有些疙瘩,于是一方面教导两个儿子,不要忘了丘氏的救命之恩,但另一方面,却极少和丘家走动。

但是安世诚的内心,却不能忘怀那次的求亲事件。

也是他钻牛角尖了,那日当他听母亲说,是因为丘如意改道才救了全家性命,所以他和丘如意是命定姻缘,想到能把那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抱回家,这让他十分欣喜。

于是他便把母亲要他在于氏跟前说的话,先在丘如意眼前说了一遍,并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媳妇。

丘如意哪里懂这些,要安世诚保证将来家里好吃的好玩的都归她一人,而且只许陪她一个人玩后,便开心地答应了。

后来,于氏虽然没同意亲事,但安世诚却固执地认为,丘如意是答应了他的,所以他长大后仍是要履约的。

可是,等他一天天长大后,他才发现母亲因为心结及眼光,早不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了。

这让他无所适从,人无信则不立,母亲这样做,岂不是要陷他于不义之中?

偏他自小被教导要孝敬父母长辈,不可违背忤逆,更何况姻缘之事,乃是父母之命,他又不好说自己和丘如意约好了的。

一来那时彼此年少,随意说的话,怕是早就忘了,算不得数,不过既使是这样,他也不愿做那个先违约的人。

二则他这样算不算是私定终身呢,这样会不会有毁丘如意的闺誉?

他那时人小无主意,无计可施之下,便想了个笨法子,假借痴迷读书之名,外出遍访名师,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在京城,父母绝不会随意给自己订下亲事的,若是在这期间,丘如意另寻亲事,他也就此放下,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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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初见成效

安世诚虽然心里有了主张,只管埋头读书,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心里还是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每每访名师来往经过顺阳城时,他很难心静无波,故常借故在顺阳城中逗留一天半日的,借着这个空档,只要听到一点和丘如意有关的人和事时,便心中兴奋不已。

早年还只听说丘如意之父入京做官,于氏贤良,丘如意兄长读书极好,等等事项,倒是关于丘如意本人的事情,却从没听到过,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丘如意乃是闺中女子,真要在外面盛名远播,那才要坏事呢。

谁知,不过几年时间,安世诚便要自打嘴巴了,因为丘如意那时已被众人传说极其的刁蛮跋扈。

安世诚起初还不肯相信,通过这些年的打探,他对丘荣夫妻还算有所了解,不信平和低调的他们能教出那样的女儿来。

便是后来真正与丘如意交锋,安世诚虽气她蛮横无理,但想到小时可爱的她以及和她的约定,便在心中劝自己道:她只是性情脾气不好,并不是品行不端,将来自己好好教导她就是了。

他都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甚至决定无视她口中的“窑姐儿”,偏偏丘如意又硬是整出个“心尖尖上的”,让他气闷不已,心中暗气:他也不气她背负前盟,只是凡事总要有始有终,她移情别恋之前,到底也该设法给他说一声吧。

后来他便劝说自己,这样也挺好,从此她走她的大道,自己则可以安全听从父母的安排了。偏又发现那是个误会,再加上此时卢国公府欺虎难下,他必须娶丘氏女为妻,如此看来。他和丘如意果然是姻缘天定。

他素知母亲性情,也不愿因此自己姻缘一事,使得他母子失和,虽说母子血脉相通,可若是此事处理不好,将来她婆媳关系紧张,到头来,左右为难的仍是自己,所以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地让母亲接受这门亲事。

只是出乎安世诚意料的是,这丘氏三姐妹中,在母亲心中排到最末一名的竟然是丘如意。

安世诚认为丘如意虽然偶有不合规矩,不过到底出自丘氏,想来人前还是很够应付的,性情又爽利,应该能得母亲的欢心,况且她又是个倾城之貌的,至少三人中也能居中吧。

这里说到容貌,就不得不提安世诚初见丘如意长相时的惊艳。

虽然那时丘如意极为狼狈又兼气极坏败,早没了安世诚印象中她儿时的娇憨可爱,却不影响安世诚觉得她长相艳美绝伦,勾魂摄魄,他生平所见女子还未有能与其比肩的。

可以说,丘如意的绝世容颜,也是让安世诚坚定兑现儿时约定的重要因素,天下男子谁不爱美人呢。

所以安世诚才在探知母亲看不中丘如意的情况下,极尽诋毁丘玉娟二人之能事,好让母亲打消聘娶她二人的主意,这也让他好不心虚。

就在安世诚内疚之时,卢国公夫人已经赞同儿子道:“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况且我一个久居内宅的妇道人家。幸好有你在旁提醒,才发现她二人确实不适合。若说她们本人,倒是实在好,却又不象如今丘家这般人家能教导出来的,当日只说她们好,如今想来着实有些怪异,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安世诚闻言,忙点头陪笑地附和着母亲,心中却暗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二人清明灵秀虽异于寻常闺阁之人,未尝不是老天厚爱,故并无灵异之处。

只是他心中已有一个丘如意,哪怕丘玉娟二人再优秀千倍万倍,与他何干,最多他听见有此奇女子,也不过远远赞一句好就完了。

偏她二人却挡着丘如意的道,为免节外生枝,他哪里敢赞着,倒是少不得昧心上去踩两脚。

卢国公夫人哪里知道儿子心里的九转十八弯,还打起精神,笑着劝慰儿子道:“这次是母亲一时不查看走了眼,幸好丘家族中女孩儿不少,等过几日,母亲再去顺阳城里住一段时日,必能为你挑出一个真正宜室宜家的窈窕淑女来。”

安世诚便道:“都是儿子害母亲受累了。”

卢国公夫人笑道:“不累,母亲为儿子说亲,便是累,这心里也是甜的。只希望你将来可别娶了媳妇忘了娘,那才让人心酸呢。”

安世诚忙道:“儿子不敢。”

一时,安世诚又象才刚想起似的,问母亲道:“母亲方才不是说有三位小姐吗,另一位又是什么状况呢?”

卢国公夫人因为心中两位最佳人选皆被儿子否决,为显示自己还是有一定眼光的,便也顾不得往日的心结,连连赞道:“那位丘如意小姐倒也算是极不错的。长的自是花容月貌,规矩上也不错,看着性情亦是个爽利的,虽然比她两位族妹稍逊色些,比起同龄的京城世家小姐,却也算是极难得的了。”

安世诚闻言笑着点头,又若无其事地照例问丘如意的出身:“听母亲之意,这位小姐就是翰林院丘大人的女儿?说起来倒算是官宦之女,就是她的母亲却出身于商户……”

一语未了,卢国公夫人已经嗔怪儿子道:“你真是吹毛求疵了。丘家早不复当年世家大族的风光,你还能指望真从中选个金枝玉叶出来?只要那姑娘本人好,父亲这边也能有些体面上得了台面,谁管她母亲出身哪里。要这么说,你母亲我还是出身军户呢,你是不是心里也不自在?”

安世诚便忙陪笑道:“儿子不敢。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的想法狭隘了。女子在家靠着父族,出嫁的体面,看的却是她的夫君了。因为丘大人之故,那丘氏于如今也是朝廷正式敕封的官夫人呢。”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这也不怪你,你才多大年纪,经的事情倒底少,等你到了母亲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姑娘的出身是很重要,毕竟关乎着她的学识眼界,不过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虽然会受其母亲的影响,但父族的影响亦是深远,所以未必不是个好的,不重出身不成,但太重视,有时也可能错失好姑娘,这就要靠一双眼睛细细分辨了。”

安世诚连连点头赞同,母子二人便算是在此事中取得共识。

只是卢国公夫人虽初步定了丘如意,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无论如何说丘玉娟二人身上怪异,丘如意确实不如她们,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在儿子亲事上退而求其次的行径,多少让卢国公夫人心中不舒坦。

另外,卢国公夫人便是暂时忽略那年亲事被拒,却因心中明白,这丘如意才真正算是卢国公府的救命恩人,而满心里不愿她来做自己的儿媳。

说起来,日日把全家的救命恩人供在那里也不为过,如果被供着的是自己的儿媳,却不是每个婆婆不愿看到的,况且卢国公夫人听说丘如意是个刚硬性子,偏自己儿子又是个忠厚的,将来还不被她吃得死死的。

所以卢国公夫人虽排除了丘玉娟和丘若兰,却仍在丘如意身上摇摆不定。

安世诚心中明白,知道母亲的心思一时半刻转不过来,他倒是心中着急,尤其是知道王连君也对丘如意动了心后,生怕一不留意,丘如意就被于氏给了别人,却又不敢对母亲十分相劝,生怕操之过急,起了反作用,故只是相机说句话引导。

不管如何,他心中坚定一个信念:今生他就认准了丘如意。

卢国公夫人虽然心中千转百回,却仍如常地邀丘如意姐妹过来玩耍。

安世诚的话对卢国公夫人还是很起作用的,所以卢国公夫人此时再着丘玉娟和丘若兰,便怎么看都有违和感,觉得她二人智者近乎妖,越发觉得儿子说的对,自家门第确实配上这两位女子,故虽对她二人越来越热情好客,却再不敢有求娶之心。

丘如意仍掩映在两位族妹的光彩之下,表现平平,却因为卢国公夫人消去了大半心结,虽心中也不愿让她做儿媳,但只为了救命之恩,也不能怠慢了她。

随着二人越来越多的接触,丘如意身上的优点便一点点显现出来,就如王家诸夫人一般,卢国公夫人也不由地越来越喜欢上了丘如意。

丘如意察觉后,再想不到卢国公府也会对自己有求娶之心,倒仍是宠辱不惊。

丘玉娟二人聪慧过人,比丘如意早就察觉出卢国公夫人的微妙变化,丘玉娟倒也罢了,丘若兰却看着卢国公夫人日胜一日地喜欢丘如意,心惊不已。

她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却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法子扭转形势。

于是丘若兰越发挖空心思地讨卢国公夫人的欢心,偏偏卢国公夫人却象了邪似地,仍不为所动,只一心试探丘如意。

丘若兰不由得银牙暗咬,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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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如意发作

任丘若兰如何埋怨卢国公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终是改变不了卢国公夫人越来越待见丘如意的事实。

丘若兰发了几天急后,心中便又有了主意。

一日,卢国公夫人邀了丘氏姐妹到国公府花园子里赏春景。

这时虽然春天早就到了,本该是姹紫嫣红的时节,却因天气乍暖还寒,人间的嫩草春花们便试探一般地怯怯伸了头出来,淡淡疏疏一层,让人看了都觉难受,生不出欣赏的心思来。

不过京城权贵之家的花园子,却与寻常人家不同,一年四时,不管冷暖,都有可赏之景。

丘氏姐妹看着卢国公府里满园的春景,不由啧啧称羡。

丘玉娟和丘若兰早不稀奇,也就是作个样子赞几句,讨主人家的好。

丘如意却是发自内心地惊叹不已。

前几日丘如海还说因为今年春冷,园子里也只零星开了些花,不如往年热闹,如今看来倒是老天欺人,百花媚贵,虽然已春临人间多日,却只管争相往京城众权贵府上来。

就在丘如意在一株玉兰花树前徘徊时,丘若兰正陪着卢国公夫人立在几株瑞香花前说笑。

原来丘若兰正全神听着卢国公夫人谈论瑞香花前边的素馨花和迎春花的不同。

丘若兰前世早就看的厌了,此时却不得不恭维卢国公夫人见多识广。

卢国公夫人却笑道:“我也不过是鹦鹉学舍,听花匠们说过几句,倒是你自小生在南边,想来早就见识过了,这才同你细较南北各色花的不同。”

丘若兰便笑道:“这里南边的花儿倒真是不少,倒也有见过的,也有只是听说过的,夫人倒是好兴致,将南北各色花都汇集到这园中来了。”

卢国公夫人面上便颇带了些自豪,笑道:“这都是诚儿张罗的。他常年在外求学,知道我爱赏些花儿景儿的,所以每每在外看到些不常见的花儿草儿的,就尽数移了来,且因我年纪大了,不便远行,他就让人去南边弄些好养活的来栽种,这才形成今日的这里的景观。”

丘若兰便笑道:“大公子如此至孝,夫人真是好福气,也是夫人慈爱明理,故能养出这么孝顺的儿子来。”

卢国公夫人听了心中极为舒服,眉眼越发舒展,笑道:“倒也没你说的这么高大。他如今还未领官爵,每日里只是读书,我真担心他读傻了,他做这些事,便算是一种生活调剂了,况且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不过看个野趣罢了。”

丘若兰便笑道:“我倒不觉得是大公子闲极无事的作为。这里的花木亦不乏名贵珍奇的,定是大公子费心讨来的。记得去年秋天,我偶然跟如意姐姐去顺阳城的西山寺进香,便曾遇着大公子,据说是特意去那里向老僧讨要珍奇花木的,所以对那老和尚恭谨的很,由此可见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大公子尽心尽力安排的。若不是因为孝心,大公子何至于如此煞费苦心。”

本是丘若兰的一番赞美安世诚至孝的话,但卢国公夫人生生听出一丝不寻常来。

卢国公夫人不着痕迹地四周环看一眼,此时丘如意正和丘玉娟在远处花层中说话,毫未留意到这里。

卢国公夫人伸手拨弄眼前花株,貌似随意地说道:“那寺院里的戒规也太松了,怎么就让素昧平生的男香客随意遇着大家的夫人小姐?以后这种寺庙还是少去的好。”

丘若兰娇憨笑道:“夫人说的是,若兰记下了。”

卢国公夫人又道:“不知那日诚儿可曾冲撞了你姐妹二人,若有失礼处,我为你姐妹出气。”

丘若兰忙陪笑道:“这倒不曾。我那时倒是吓了一下跳,生怕遇着坏人。幸好如意姐姐倒是认得大公子,所以虽也出言斥责大公子,却因与贵府上的渊源,又有寺中和尚从中说知,大家在/a>此事上倒还算平和。”

卢国公夫人看一眼丘如意,对丘若兰笑道:“虽然你姐妹大度不计较,不过倒底是诚儿办事不牢稳,唐突了你姐妹二人。我就说,如意这丫头到国公府里来,怎么不往我身边靠,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呢,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倒是不小呢。”

丘若兰慌忙解释道:“如意姐姐就是这个冷淡性子,为人倒是没的说,又是个豁达性情的,断不会为此事气上国公府的。而且后来听说,大公子过后还曾几次进出如意姐姐家,为的是学习养花之道,可见并没有生气。”

卢国公夫人看着丘若兰着急忙慌地为丘如意辩白解释,笑道:“看你惊慌什么样儿?我知道你如意姐姐是个好的不爱记仇的,而且还是个会养花的呢,有机会我可得和她切磋一番。”

丘若兰腼腆笑道:“都是我处事不周,多嘴多舌的,像个市井之妇,如果因此害如意姐姐遭人误会,我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不过,我倒没见如意有养花方面的爱好,又是闺中女子,所以大公子必是向丘家兄长探讨的。”

卢国公夫人看着丘若兰暗侧身拭额,不由心中暗叹:再怎么处事周到,到底是个小姑娘,总会有不到之处,不过总归是个聪慧的,能及时察觉自己失言,只是到底年纪小些,这遮掩的手法便难免有些幼稚了。难道她以为她这样为丘如意解释,自己就不会心中生疑了吗?

卢国公夫人虽然面上仍谈笑风生,心间却燃起熊熊烈火。

先前她以为丘如意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嫁入国公府的机会渺茫,这才无所欲求,在国公府中不卑不亢,和自己不远不近的,如今看来,却原来她是个不安分的,早就和儿子搅和一处,先前的无所作为,不过是胸有成竹罢了。

那日屏风事件,说不定就是在众人眼前同儿子传递消息呢。

枉费自己在这里试探这个,观察那个,耗费多少精神,他们却瞒着自己,早就勾到一块去了。

怪不得那日儿子无论是对丘玉娟还是对丘若兰,挑起理来,真是针针见血,倒是对丘如意只是随意挑了点瑕疵,不痛不痒的。

卢国公夫人越想,越气得眼前火光四射,与其说是气丘如意的不规矩,倒不如说是气自己竟然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她无法想象自己那样忠厚孝顺的儿子,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媳妇还没过门呢,亲娘就被他上欺下瞒的了。

倒不是说卢国公夫人不相信自己儿子的品行,实在是她年纪已长,经过见过世间太多男子被狐媚女子勾得七魂失了六魄,以致做尽昏聩之事。

卢国公夫人虽然控制住心中怒火,但到底不能象平常那般心情舒畅,说话间神情便带了点出来。

丘如意也有几分聪明,虽和丘玉娟说话,眼睛却也没闲着。她卢国公夫人和丘若兰说笑过后,卢国公夫人的脸上的神情便有些奇特。

丘如意便留了心,果然过不一会儿,便感觉到卢国公夫人对自己冷淡了许多,说话行动上也带了疏离,不复这段时间的和气热情。

主人家这般待客,客人自然也得有些眼色,因为丘如意在姐妹中为大,故给丘玉娟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三姐妹便站起身来向卢国公夫人告辞。

卢国公夫人年长位尊,自然没有为招待几个丫头压抑自己情绪的理,便只说几句客气话,就派人送她姐妹三人回家了。

丘如意姐妹三人同坐一辆车,只留杏儿在旁侍候。

丘如意看一眼若无其事的丘若兰,不由冷冷说道:“我没想到今生,竟然有见识到什么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的机会。”

丘玉娟知道卢国公夫人情绪突变必有因由,也早就怀疑是丘若兰暗中使的劲,此时见丘如意发作,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提醒道:“车外有国公府的人跟着呢,有什么事还是回家再说吧,免得让人笑话。”

丘如意听罢,眼见丘若兰如没事人一样,便冷笑道:“国公府怎么了,我如今国公府的名声还怕更遭吗?”

丘玉娟叹道:“到底是在外面,让人听到总归于家族名声不好。”

丘如意哼了一声,直接看着丘若兰骂道:“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个狼心狗肺的?自从你我见面那一天起,我是何等的疼你护你,为了你的好名声,我都不惜自当衬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一片爱护妹妹的真心实意,怎么就换了你的处处设计?”

丘若兰闻言,看着丘如意惊诧道:“这是如何说的,如意姐姐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这样说妹妹?”

丘如意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敢说,今天卢国公夫人突然变脸不是你的功劳?我真是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就非得把我往臭里作践,你我都是丘家人,我臭不可闻,你就能落到什么好处不成?”

丘玉娟心中暗叹,丘如意或许没有得罪丘若兰的地方,但是谁让她前世是安世诚的妻子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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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姑嫂生隙

不过丘玉娟亦认为,想要争得这门不错的亲事,可以各凭本事赢得卢国公夫人的喜爱,但背后恶语中伤,却是万万要不得。

这是下下之策,便是真让卢国公夫人就此厌了丘如意,也不过是丘若兰暂时胜一筹罢了,时间久了,卢国公夫人就会回过味来,她怎么会要尚在闺阁中就多嘴多舌的儿媳?何况还是针对自家姐妹的,这人品越发让人不放心了。

丘若兰这招,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凡日后有个稍好的姑娘,卢国公夫人必是舍她而去的。

不过丘玉娟相信,以丘若兰的心胸计谋,轻易不会用如此蠢笨的方法的,今天倒更象是情急之下的黔驴技穷。

虽然丘玉娟知道丘若兰要取丘如意而代之,但她不明白,丘若兰用这么难看的方式,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难道安世诚真值得她不顾一切代价要得到?

丘玉娟细思前世种种,觉得虽然前世安世诚待丘如意不算太好,不过总的来看,倒不失为一个有才干重情义的,后来也曾位居郡王之贵,但她不信仅凭此,就可以让丘若兰如此奋不顾身,但到底真正是为了什么,她还真是想不出来。

丘玉娟凝眉不解,丘若兰此时则是不管丘如意如何指责,只管无辜看着丘如意,咬唇道:“如意姐姐定是误会了,妹妹怎敢言如意姐姐的不是,况且如意姐姐又有何不是能让妹妹往外说道的?便是妹妹黑了心无中生有地乱说一气,卢国公夫人是何等身分的人,怎么会听妹妹的胡言乱语呢。”

丘如意却恍然不闻,仍冷哼道:“少在这里花言巧语!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岂会不知。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你自己心里明白。”

丘若兰便低首默想,猜测道:“今天妹妹一直在听卢国公夫人介绍园中花草,若说真说了什么,也不过是听卢国公夫人说,那园子的花草是他府上大公子一力张罗,妹妹便恭维了几句,无意中提了一句,去年还看到他到西山寺求花木呢。如果就是因为这个,竟让卢国公夫人对姐姐心生嫌隙,妹妹甘愿受姐姐的惩罚。”

丘如意心中不信,那日和安世诚见面,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卢国公夫人便是护短,也断不会真就拉下脸来,毕竟那日是安世诚做的不对,他不该到女眷居所,自己因此与他争吵,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丘若兰见丘如意只管拉着个脸,便又小声说道:“其实姐姐心中也明白,卢国公夫人原本就不喜欢姐姐。如今见得多了,好歹有些情面,这才方好了些,可这种好到底不长远。谁知今天姐姐又做了什么不招她老人家待见,这才害得咱们被赶了出来,不知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却只管寻妹妹的不是。”

丘玉娟听见丘若兰这火上浇油的话,忙喝道:“快住口!你既然是做妹妹的,就该知道不该如此挖苦指责如意姐姐。”

丘若兰撇嘴道:“我倒是敬她是姐姐,她却没有姐姐的样儿,在外面,哪次不是咱们二人提携她,她倒好,还骂咱们狼心狗肺,也不知是谁忘恩负义呢。”

丘如意闻言早气得七窍冒烟,冷笑:“别在这里捎带人,我骂的是谁,大家都心里明白。既然你嫌我丢了你的人,你何不离开这里,来个眼不见为净。我知道你是舍不得离开这个繁华地,不然怎么认识权贵之家,将来能寻个好人家嫁进去,小小年纪到是想的长远,这样的人,我可不信是个纯良的。”

丘若兰被揭了底,便不客气地回道:“我能在京城里住,可不是因为姐姐的施舍,而是源大嫂子邀请苦留。”

丘如意见丘若兰越来越放肆,不由气得大声嚷嚷道:“你别得意,我在家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不过是看在嫂子的面上才收留你住这些时日,若是你再不收敛,仍处处算计我,到时惹得我恼火,信不信我直接让人撵了你出去。看嫂子是帮你还是帮我。”

丘若兰紧捏了手指,咬唇不语。

她当然明白,虽然王巧儿和她意气相投,但此时真要在她和丘如意之间选择,王巧儿必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丘如意一边,到底那才是她亲小姑。

但是将来等她嫁入卢国公府,王巧儿夫妻却未必会站在亲妹妹这边了,至少前世,她和他夫妻二人之间还是很亲厚的,不象丘如海那个白眼儿狼,自己那样帮他,他还处处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可惜如今她要想继续留在京城,却不得不在丘如意面前忍气吞声。

也不是她非要厚着脸皮巴在这里,实在是她知道,前世虽然丘玉娟和丘如意一同进京,但丘如意在卢国公夫人挑三拣四中,硬是得了她的欢心,故等到于氏回到顺阳城为丘如海订下亲事后,卢国公夫人也紧跟着去顺阳城商讨两家亲事。

也因此她看到卢国公夫人明明厌着丘如意的,却在近日对丘如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眼看着是往前世的套路上走去,她不由得惊慌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前世因为丘玉娟战斗值太低,故让丘如意拣了个漏,今生明明有自己和丘玉娟在,丘如意怎么还是冒出头来了呢。

丘若兰左思右想后,心知定是安世诚在其中使了力,这才不得不在今天出了这个招数。

虽然有把自己也抹黑了的危险,但现在关键是先拉下丘如意来,以后自己再找机会修补自身的形象就是了。

倒是丘玉娟见她二人越吵越凶,便在旁劝道:“贵人的心思,不是咱们能猜的。你们在这里斗的不亦乐乎,让人听见生生笑掉大牙。不过这事也实在蹊跷,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所以你们如果真要斗,我也不拦着,只是不许在此时此处,哪怕回去吵得拆房揭瓦,我也不多说一字。”

丘如意已把话说了出来,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便不再吭声。

丘若兰也觉得吵得可以了,不敢在捋老虎须,免得真被丘如意赶回顺阳城。

丘玉娟见她二人虽暂时偃旗息鼓,却各自有气在心头,所以丘玉娟也轻易不好开口,姐妹三人就这么阴沉沉地回到家中,直到回到家中,才各自勉强在脸上挂个笑模样出来。

因为有卢国公府的人在,于氏妯娌二人只一心招待那些人,竟一时没看出她姐妹的异样来。

倒是王巧儿因常陪着小姑们,便看出几分异样来,瞅个空儿便问了出来。

因为丘若兰在车中反驳说王巧儿苦留的话,丘如意在回来的车上,便不由生起王巧儿的气来。

丘如意自认待王巧儿也够可以的了。

从来新妇嫁入夫家,最怕姑婆关系处不好,被婆婆苛待诟病不孝,尤其是小姑子,除非在家里实在没有地位的,不然哪个新媳妇不上赶着讨好,借此取悦公婆夫婿。

到她这里,情况竟反了过来。

因为她自小得父母兄长疼爱,知道为姑娘在家里的尊贵体面,故不肯作践人,不学人家小姑子先发制人,试探弹压嫂子,而是真心尊敬王巧儿。

再则也是她恶名在外,姐妹中极少有倾心相待的,所以丘如意心中更渴望和嫂子能生出姐妹情意来。

故丘如意凡事都想着王巧儿,处处在母亲跟前帮衬着,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话说的真不借,就因为自己姿态太低,倒是让王巧儿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王巧儿明知自己不喜欢丘若兰,也曾几次劝她不要和丘若兰走得过近,偏她不仅和丘若兰越发亲密起来。

丘如意知自己不懂这些才女意气相投的友谊,也不求王巧儿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与丘若兰断绝来往,但至少也要顾忌到自己的情绪和脸面,减少和她来往总可以吧。

偏王巧儿就这么变本加厉,不顾自己的反对,就邀了丘若兰到京城宅子里常住,让她日日在自己眼前晃动设计埋汰自己。

本来丘如意心中就有气,如今看嫂子还在这里没事一样笑嘻嘻问,越发地起了火,也不理会王巧儿,转身带着丫头走回房去。

王巧儿鲜见丘如意如此无视自己,不由讶然地目送丘如意离去,复又转眼看向丘若兰。

丘若兰便轻笑道:“嫂子别生如意姐姐的气,她这样并不是针对嫂子,而是方才在车上,我们姐妹拌了几句嘴,还没有消气呢,一会我再过去低头赔个不是,想来就好了。”

王巧儿乃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心中便立时明白,原来是丘如意和丘若兰争吵,竟是迁怒到自己这里来了。

想到这个,王巧儿心中微微不悦起来。

也难怪小姑在顺阳城内无朋友,只说是别人给她身上泼污水,但世间无风如何会起浪,看来必是她本身有不妥之处。

倒是枉费自己一心要做个好嫂子,心疼她姻缘不顺,这才巴巴求着婆母带她进京,还将自己亲友家中的青年才俊悉数介绍,却没想到头来,反在她这里得了不是,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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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澄清误会

虽然这些只是王巧儿心中一刹那间的念头,却被丘玉娟捕捉在眼中。

丘玉娟看一眼正乖顺浅笑的丘若兰,心中暗叹:原本以为今生自己讨了个巧,如今看来事情反而比前世乱得多。

不提丘氏众姐妹的各怀心事,只说卢国公夫人自客人走后,本想静一静好平复胸中怒火,却因一想到儿子联合外人欺瞒自己,这心中的怒火不降反升,实在坐不下,便也不叫儿子上来,自己亲自往儿子的书房而去。

原本一腔怒火的卢国公夫人在走到儿子书房前,向里看去,那怒火便消了一大半去。

只见此时书房里静悄悄的,安世诚正静穆地伏身在案上作画。

长庆一脸虔诚地侍立在旁,伺候着笔墨,长祝则认认真真地在旁燃炉焚香。

此时香炉内已经袅袅升起香雾,却是檀香四溢,低回悠长。

众人都颇有些惊讶,原来安世诚自小养成的节俭性子,等闲不做这等烧钱费心、附庸风雅的事。

倒是卢国公夫人心中猜得几分,悄悄走近几步,便看到儿子果然是在虔诚地画着观音圣像,不由心中越发没了怒火。

原来还是前几日时,卢国公夫人忽然福至心来,欲要在家中供奉观音菩萨,安世诚便自告奋勇欲亲自帮母亲画一幅观音圣像以为供奉。

卢国公夫人极为欣慰儿子的一片孝心,又想让儿子也得观音菩萨的庇护,自然满口应允。

安世诚也不马虎,按着母亲的要求,先是斋戒三日,今天沐浴更衣后,先燃起檀香,在心内诵念“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十数次,直到心如止水,不含半点杂念,又默思菩萨宝相,这才挥毫铺墨作起画来。

安世诚先是勾勒出身体轮廓,为虔诚谨慎之见,倒不敢随意描画出菩萨的宝相。

等其他部分都完成,安世诚先立起身来,在心中默念一遍菩萨圣号,这才凝神欲填充菩萨面容时,却发现母亲已站在自己身边。

安世诚便放下画笔,给母亲见礼,又请母亲去旁边房内喝茶说话。

卢国公夫人看着观音圣像心中欢喜,不愿为一个女子和儿子生了嫌隙,喝过茶后,便对儿子嗔道:“原来你一早就取中丘如意,为何不早明明白白对母亲说,凭白绕了那么大的圈子,若是母亲不事先和你通气,直接下聘了别人,你岂不是要苦闷一生?”

安世诚听了母亲这不明不白的一通话,倒有些糊涂了。

卢国公夫人见儿子一脸的迷惑,便又笑道:“丘若兰那丫头今天失言,说起西山寺之事,母亲才知你早就和丘如意相熟相知,既然如此,那日回家何不早说,母亲也不用费劲周折,跑到秋枫山庄给你挨个相看媳妇了。”

安世诚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亲耳听到母亲应允与丘如意的亲事,他心底不由生起一股喜悦来。

安世诚正准备借机在母亲跟前,做实了和丘如意的亲事时,却脑中一激灵,顿时紧闭了口。

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他真这样行事,却是明白说明了他和丘如意在婚前就彼此生了私情。

但是天地良心,以他们二人每每见面便吵得不可开交的情形,他实在没觉出丘如意对自己的情意来。

至于他本人是否曾生出情意来,安世诚正一正脸色,转而又想,虽然他心中颇为不喜丘如意的疏于规矩,但平心而论,那些不过是一点小瑕疵罢了,无关丘如意的本性德行,日后自己勤加管教就是了。

可如果丘如意真是闺中与人生了私情,便是与自己的丈夫,虽然后来能一床棉被盖下来遮了丑,但世人不乏耳聪目明之辈,在那外人看来,于自己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但于她,却是不折不扣失了德的。

别看现在满京城里的女子学那刘氏女独立特行,废了礼节,但真正在世家大族里,却把规矩看得比以往更重,以此来显示他们真正的尊贵体面。

如果自己此时默认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可以谣传到母亲这里,日后亦会传到外人跟前去,这样一来,让丘如意将来如何在京城权贵圈的众夫人跟前立足?

便是母亲此时因为一片爱子之心,勉强同意了亲事,他却不敢保证,母亲和丘如意将来会亲比母女,若是她婆媳二人生了嫌隙,这事不仅成了母亲心间的一根刺,更是她打击丘如意的法宝。

事易时移,丘如意今生怕是都无法洗去自己亲自给她泼上的污水,以丘如意的刚烈性子,岂不是得活活怄死?

安世诚心念急转,正容说道:“母亲怕是误会了。那日也不过是因为儿子失礼唐冲,二人吵了几句,哪里就生出私事来了。”

卢国公夫人不信,便笑道:“少慕知艾,本是常情,你不必如此遮掩,免得反误了事。母亲倒是听说,你后来几次出入丘家呢。”

安世诚耐心解释道:“那是因为华空老师父精力不济,这才引见儿子向丘如海讨教花木种植。儿子去他那里,也只在外院,哪里就能见到他家深闺里的小姐?儿子不独去他那里,也常往丘府和丘如承讨论文章,难不成也是去他家相会他妹妹?那以后凡是家中有姐妹的,为了避嫌,儿子一律不可与他来往了。”

卢国公夫人听见儿子如此说,心中暗道怕是自己真误会儿子,自家儿子是何等方正的人,怎么做出这等让人诟病之事来。

卢国公夫人细想一下,疑问道:“既然如此,那日评论起她姐妹三人,却显见出你在袒护于她,若无私心,只凭她屏风后窥视一事,就足以让你不喜了,怎么还会帮着她说话。”

安世诚闻言,心中暗哂,就凭他和丘如意的数次不虞见面,尤其后来自己也表明了身份,丘如意还能对自己长相好奇?

安世诚虽自认长得还可入目,却也绝不是那潘安之貌,能让人在心中不喜的情况下仍魂牵梦系。

安世诚面上便带了讶然,说道:“那日儿子不过是就是论事,并没有任何私心。至于当日丘如意弄倒屏风之事,儿子虽不知情由,却也敢说,她并没有窥视儿子之意。我们本就见过面,而且还曾闹的很不愉快。再说了,当日屏风后必有咱们府上的丫头在旁服侍,儿子不明白,这种情况下,她还做些轻浮让人蔑视的举动?”

卢国公夫人听了,不由频频点头。

其实她当日也有所怀疑,只是心中不喜丘如意,又打定主意不会给她机会的,故也懒得理会,不然后来叫过丫头来一问,便可知真相了。

后来时日长了,这件事的细微之处便记得模糊了,只留丘如意轻浮没规矩的结论在心间,如今想来,倒真是冤枉她了。

卢国公夫人低头想一下,轻叹道:“母亲原本以为若是你二人真是生出私情来,母亲便做那成人之美,自己也能就省些力气,既然没有此事,少不得还得再为我儿细细筛选良配。”

安世诚闻言,凝眉思量,觉得今天倒是个敞开说话好机会,便坦荡说道:“虽然儿子与那丘家小姐无私情,但如果两家真是因报恩而联姻的话,儿子倒认为那位丘如意小姐却是最佳人选。”

卢国公夫人一怔,安世诚解释道:“当日救咱们一家,全托赖丘家嫡系的丘茗及其家丁,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丘茗之女Y秀得让人疑惑,为稳妥起见,儿子也不敢攀附。而那日丘荣一家也出力不少,尤其是丘如意的改道一事,竟救命之恩的关键了,既然她本人也还算不差,求娶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也省得母亲劳神。”

卢国公夫人心中不由低叹一声,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听说那丘如意是个性子刁钻的,真让她进了门,仗着救命恩人的身份,岂不是要把全家人都踩在脚下,更不必说,这还是自己一求再求来的亲事呢,越发让她得了意。

安世诚又道:“我知道母亲的心结,觉得当年求亲被拒,如今发达了再求,不免面上无光。恕儿子直言,当年咱们家不过小康人家,皇室宗亲的名头也不过是叫着好听,真实情况,众人皆知。丘荣当时虽也是白衣,却到底是顺阳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咱们那时为报恩求亲,多少有点一厢情愿,有点名不符实。而且儿子也明白当时母亲为儿子打算的一片苦心。”

卢国公夫人被儿子点出心头病,不由脸上一红。

安世诚接着说道:“如今咱们发达了,再去求亲,方显得咱们报恩的心诚。便是在太后那里,也好交代了,让她明白咱们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还请母亲细思。”

卢国公夫人被儿子一通劝,一时无话,半天方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容母亲再慢慢思量一番。”

安世诚了解母亲脾气,知道她多半会想过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故便也不相逼,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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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八章 重新审视

卢国公夫人心中火气已消,不愿打扰儿子作画,于是起身离去。

临出书房门时,卢国公夫人看见侍立在门前的长庆二人,忽然心中一动,看着儿子问道:“你实告诉母亲,你从不让丫头近身伺候,真是因为她们身上脂粉味太浓熏得头疼无法读书?还是因为你当年曾对丘于氏母女做出的承诺?”

安世诚闻言,诚恳地对母亲说道:“我那时七岁,已经能记得一些事情了。况且儿子自小得父母教诲:人无信则不立,做人要坦荡懂得知恩图报。儿子一日不敢忘。”

卢国公夫人心下暗惊,当年只拿他做个孩子,认为当日事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玩乐之事,事情过去也就结束了,因此事后也不曾认真对他解释,却想不到他竟将当日所说之话,尽数记在心间。

儿子在这件事上的较真,倒让她这个富贵后出尔反尔的母亲颇有点惭愧。

卢国公夫人不由摇头叹笑道:“真是个傻孩子……你既然非要履行诺言,何妨和母亲直言,兜兜转转这些年,倒也够费尽心思的。”

安世诚面上发红,陪笑道:“儿子知道母亲虽因过往之事难免有些心结,最终却仍是重信义守承诺的,所以根本不须儿子提醒,故儿子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卢国公夫人看着儿子的窘迫样儿,明白儿子是因为事关自身姻缘之事,脸皮薄不好直言,故一直寻机会在旁敲边鼓提醒自己。

卢国公夫人明白自己必须重视这件事了,不能凭自己的好恶随心所欲。

儿子当年就不是能随意被自己糊弄的三岁小儿,现在更是个有执拗性子的青年后生,一个处理不好,怕是自己在他心间的母亲形象便要就此坍塌了,况且他所行之事,本就是君子所为的本分,自己又何必非挡了他的道,不仅使外人耻笑,也让他心中不宁。

于是卢国公夫人敛了脸面笑容,郑重对安世诚说道:“你既然有此报恩守信之心,母亲断不会横加阻拦的,只是这姻缘之事,事关你一生幸福,母亲却也不会由着你为了守所谓的信义,不管那人好坏,平白毁了自己终身。所以,母亲会认真审视这个丘如意的,若她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如若不然,你也就收了心,母亲会为你另求别家淑女的。”

安世诚得了母亲这句话,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忙道:“儿子谢母亲成全。”

卢国公夫人摆手笑道:“成不成全,可不在母亲这里,这取决于丘如意是否是个值得你如此行径的人。”

安世诚笑而不语,一时卢国公夫人离去,安世诚再回到静室,吸嗅一缕檀香,心中轻松许多,提笔一气呵成完成了观音圣像。

安世诚看着气韵生动的观音,心中颇为得意,便叫着长庆二人帮忙调色,等墨干了好上色分染。

长庆二人在旁挤眉弄眼一番后,终是长祝开口问安世诚道:“公子真要将这幅观音图送给夫人供奉?”

安世诚不想长祝会有此一问,抬头疑问道:“难道我作的这幅观音圣像有何不妥?”

长祝二人又以眼神推诿起来,直到安世诚皱起眉头来,长庆才陪笑道:“公子作的这幅观音图栩栩如生,宝相端庄慈爱,只是……看这眉眼却有些与象那丘家如意小姐。”

安世诚闻言,急忙低头看去,倏然发现,果然有几分象丘如意,尤其是观音柳叶眉下的一双丹凤眼,更是神似丘如意,所不同的是,他主仆所见的丘如意几乎都是满含怒气,而这画像中的,则似含了无限情意在眼中。

安世诚顿时大窘,火烧上脸,再转头看去,长庆二人却似没事人一样,认真地忙着手头上活,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欲盖弥彰了。

安世诚此时便是掩耳盗铃,却也知道这幅观音像是没法送出去的,只好等墨汁干了小心收好,待要重作一幅时,到底心已乱,安世诚只好暂时作罢,等心情平复下来,再择时而画。

再说卢国公夫人回到院里,把同儿子的话与卢国公说了,卢国公赞同道:“正该如此,诚儿这次做的很对。咱们这一支脉,身上背负罪责,被人诟病了几世,故这行事上,更要坦荡守信诺,方是立身之本。也不必在才能容貌上苛求那丘家女儿,只要德行上无过失即可。”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妾身心中自有分寸。”

这时送丘氏姐妹回家的奴仆过来向卢国公夫人复命,不免将丘如意如何无礼训斥丘若兰的事情说给卢国公夫人听。

其实那仆妇倒也没听到她姐妹的具体谈话,只不过是因为那里丘若兰声音细微,而丘如意恼怒中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所以她们倒是能听到只言片语,心中一寻思,便知道大体情形了。

卢国公夫人细心听完,沉默不语。

若是往日,卢国公夫人自然觉得是丘如意仗势欺凌柔弱年幼的族妹,如今虽也有此猜测,但更多的是想,今日丘若兰所行之事,确有不妥之处,丘如意能立时察觉出问题出在丘若兰这里,倒也是个聪明的。

卢国公夫人想到这里,又叫了那日在屏风后侍奉的丫头细问当日情形,越发觉得自己对丘如意的偏见有些太过,以致于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卢国公夫人倒没有再邀丘氏姐妹去玩,而是派了几个能干的仆妇去各处细细打探丘如意——以前她一早就把丘如意摒除在儿媳人选之外,自然也没花过心思去打听她。

丘氏姐妹虽常往卢国公府去,却也不是每天都能过去的,故倒也没察觉什么不对来,只有丘氏三姐妹自己心里清楚。

丘如意对卢国公府本就没什么想头,如今不过去,倒是难得的轻松,还可以在家里多陪陪母亲,而且她此时正一心准备去京郊春游。

原来那日过后没多长时间,老天爷象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失职似的,忙忙调来春风,使着劲儿地吹了几日后,天气就变得暖和起来。

又过几日越发的春意融融,天地间便像是一夜之间就换了绿装,百花也不只在富贵人家驻足,开始往市井人家和山间田野里走来。

于是春游的时节便到了。

不只文人雅客三五成群地踏春吟诗作画,便是寻常老百姓也纷纷走出城去,来到大自然感觉春的气息。

而这两年又与往常不同,在刘氏女的引导潮流下,城中大家小姐也争相结伴出来踏春游玩。

丘如意听说这些,心里便按捺不住了。

她往年虽借着礼佛的名头,偷偷跟着二哥出来游玩,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要时时小心不露行藏在外人眼前,免得被人诟病,故每每不能尽兴玩耍。

如今能正大光明地出去游春,而且还是在京城里,丘如意当然能珍惜这个机会,于是便跑到母亲跟前说起游春的事儿来。

于氏却心中有些顾虑,不是很乐意。

虽然京城风光开化,深闺女儿这个时节也能出来游玩,但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外格外爱招惹些事非,这里又不是顺阳城,若真惹出什么事来,吃亏的还是自家。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人家也不少,所以也就刘氏女及一些权贵之家小姐,才能大张旗鼓地出去游春,小户人家女儿便不敢这么张扬,当然也其中也不乏有想借此机会得以结识富贵之有的,但一般好人家重规矩的,少有让女儿展露在人前的。

丘如意听了母亲的顾虑,不由叹道:“怨不得有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权贵之家里投,原也应该,这不就显出好处来了。”

说过几句酸话后,丘如意也就只好认命了。

倒是王巧儿因为这些时日丘如意与自己不似从前亲密,便想着缓解与小姑日渐疏离的关系,在于氏跟前倒是着实撺掇了一番,又道可与王家众人一处游玩。

于氏见女儿因游春不成这几日变得蔫了,此时听见儿媳建议,心里还真有几分活动。

哪知丘如意见王氏几家连番地试探打听亲事,起初还有些得意,但因为最近对王巧儿有些意见,心中对此竟莫名生出些抵触之意,便不太愿意和王家众人一处玩耍,所以考虑一番后,还是决定不去了。

王巧儿得了消息,知道丘如意还在生自己的气呢,又看婆婆似也因此对自己不若从前,不由暗叹自己当日真不该多事,忙活多时,倒落个里外不是人。

王巧儿不禁灰了心,身子便觉得乏力,人也没了精神气,总是懒懒的。

丘如源见了,以为妻子病了,倒是急得不行,当夜便要去请大夫来。

王巧儿忙劝道:“不过是精神略短些,又不是什么大病症,明天一早去请也不迟。”

丘如源也是爱妻心切,见妻子确实没什么大症状,又看外面已是宵禁时分,也只得作罢,待妻子睡下,却少不得对着屋里奴婢发作一顿。

便有那好事的奴婢把事情给说了出来,丘如源不敢指责母亲,心里却少不得埋怨妹妹一番,所以第二天一大早,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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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巧儿有孕

一个院里住着,于氏自然也听到动静了,看着外面忙乱成一团,口内虽不说什么,心里却忍不住暗骂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原来于氏早就看出女儿和儿媳之间生了点嫌隙,思虑过后,觉得还不到自己出手的时候,免得让女儿在家中不好做人,便只静观其变。

于氏昨夜里便听到儿子打人骂狗的,情知必有缘故。

果然今天一大早,就见儿子也不过来请安,只管安排人去给王巧儿请大夫,于氏心中便猜得几分,知道儿子这是对自己也有怨言呢,倒不由得心酸起来。

直到丘如意过来请安,于氏才打起精神,暗笑自己越活心胸越小,怎么就和儿媳争起儿子的宠来呢。

那个偎依在自己身边牙牙学语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怎能指望他仍对自己言听计从,况且儿子如今成家立室,只要夫妻二人同心同力地上进过日子,做母亲的也该放手了。

丘如意给母亲请了安,见母亲似有心事,以为是在担心王巧儿的病情,便笑劝道:“昨晚看嫂子精神倒还不错,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症候,母亲不必担心。”

正说话间,大夫已经到了,丘如意便问母亲道:“母亲可要过去看看?”

于氏不信王巧儿一夜之间能得什么大病,况且她一个做婆婆的,只派个丫头过去问一声就是了,用不着巴巴地亲自跑过去。倒象是个讨好媳妇似的。

不过,于氏想了一想,还是起身。带着女儿过去了。

原本王巧儿就与女儿有嫌隙,偏女儿此时又走过来,若是自己端坐在此,怕是她又要在心里嘀咕了,倒不过趁着这个机会和女儿一同过去,也帮着缓和一下她二人的关系。

毕竟将来女儿嫁出去,娘家有个疼爱她的做官的哥哥。对她以后的生活益处多多。

于氏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暗叹口气。儿女小时候一个个粉嫩嫩地招人喜爱,这长大了倒成了讨债的,让人操不够的心。

于氏母女二人走进丘如源居住的小院时,正好丘如源送大夫出来。顶头看到母亲和妹妹走过来,忙笑着迎上前。

于氏便问道:“巧儿到底哪里不舒服,可要紧?”

丘如源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拱手对母亲笑道:“恭喜母亲,您老就要做祖母了。”

于氏闻言,倒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惊喜道:“这可是真的?”

丘如源点头道:“自是真的,大夫说已经做胎两个多月了。小家伙好的很。”

丘如意听了,亦是大喜,忙向哥哥贺喜。

丘如源此时颇有点有子万事足。早把昨夜的怨气尽数消了去,同妹妹嬉笑道:“同喜,同喜,恭喜妹妹要做姑姑了。”

丘如意少见大哥如此对自己,倒很是意外,知道这是哥哥太欢喜之故。

原来他二人本就年纪差得多。丘如源又一直跟着父亲读书,虽然手足血脉相连。但若没有自小朝夕相处,有时这手足情分便有些不足,所以丘如意与丘如源的关系,就远不如和丘如海亲密。

这也是于氏在处理丘如意和大儿夫妻关系时投鼠忌器的原因。

于氏盼孙辈差不多有两年时间了,此时终算得偿所愿,此时早就撇下在那里客套的一双儿女,足下生风,直往儿媳卧室去了。

倒是王巧儿躺在室内,听见丈夫同丘如意谈笑风生,心中倒泛起酸来:果然是他们手足情深,昨日还气丘如意不知好歹,今天就说笑在一处了,这还是在知道自己怀了胎的情况下呢。

就在王巧儿自怨自艾之时,于氏已经走进房来,王巧儿忙换上笑脸,欲起身相迎。

于氏慌忙急走几步,按住儿媳,连声说道:“快躺好,咱们娘儿们用不着这些虚礼。况且你如今身上有事,越发不必如此,再则到底日子还浅,可得养好了。你现在觉得如何?大夫可有什么说的?可曾口中发苦?”

于氏坐在床边,关切地问了又问。

王巧儿不肯失礼,便在床上以手作礼,方笑答道:“累母亲费心了。儿媳这几日只是觉得身上乏力,总想睡觉,其他倒没觉出什么不妥来,大夫也说脉相很稳,倒是也开了几帖保胎药,却也说可吃可不吃的。”

这时丘如源兄妹也走了进来,丘如意又向前恭喜嫂子,王巧儿又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嫂二人一时又亲切如初了。

一时室内暖意融融,于氏细细叮嘱儿媳一番,又道:“是药三分毒,我看那药还是不要喝了,还不如多吃点温补的东西对你母子好呢。正好,我房里还有些上等的燕窝,一会我让人送了来,你见天让人炖上一盅,管保比那药强百倍。”

王巧儿忙推辞:“我们做小辈的想要孝敬您还来不及呢,哪里能再夺了您的好东西。”

于氏仍坚持,丘如意便玩笑道:“嫂子不用过意不去,依我说,您尽管享用,母亲这是在给她孙子补身子呢,不过是借嫂子的一张嘴罢了。”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王巧儿也笑道:“如此,儿媳就却之不恭了。”

于氏知道儿媳此时不易劳神,便起身带着女儿离去,丘如源亲自送母亲回去,又趁便讨了燕窝去了。

于氏便半开玩笑道:“母亲还以为是你发了孝心呢,原来是顾着你媳妇的这点吃头啊。”

丘如源便笑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儿子全是为您孙子忙活呢。”

话音落处,丘如源已经走进自己小院,先命人拿了一盏燕窝去炖,其余的则交到王巧儿处,同妻子说几句话,又不放心,亲自跑去看人炖。

王巧儿此时正静静躺在室内,眼见丈夫如此,心中甜蜜,手不由地轻轻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只觉得生活是那样的美好。

这时王巧儿的心腹丫头素儿收好燕窝走了过来,听见丘如源正在外面和人探讨如今炖食燕窝,不由抿嘴笑道:“姑爷真是细心,他可向来不管这些事的,如今倒是问得细,全是因为疼爱小姐啊。”

王巧儿也会心一笑,但看到素儿眼睛晶亮,看向外边的眼睛中似含了别样的情意,王巧儿的心由不得一紧。

她只因为自己嫁进门这两年时间尚未有孕,所以一朝有孕,竟有些高兴昏了头,险些忘了,因自己这一怀孕,不能服侍丈夫,就不得不考虑给丈夫安排妾侍的问题了。

这在她尚未出嫁前就被教导过的,因为她们家族的女儿大多都会嫁到官宦富贵之家,象这样的人家,不可能让丈夫一辈子不纳妾侍的,所以做为一个贤妻,就不仅不能心生嫉妒,有时还要在自己不方便时帮着张罗。

只是她因为一直没有身孕,夫妻二人又蜜里调油一般,所以纳妾侍一事便被她放在脑后,如今却不由得她不放在心间考虑。

但是被教导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种状况。

她向来和丈夫情笃意重,此时只是想到丈夫不久就被其他女子所拥有,她就心如刀割,如果丈夫真纳了妾侍,她岂不要泣血而亡?

可惜她还偏偏得主动为他张罗,因为就算她不行动,婆婆多半是要有所动作的。

此时丘如源已经走进房来,看到妻子似泣非泣的神情,倒是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巧儿看着英俊体贴的丈夫,心里越发的酸痛,眼泪就滚了下来。

丘如源忙抱着妻子询问原因,王巧儿倒是想让丈夫给自己一个承诺,哪怕是暂时安自己的心,但到底因为“贤妻”二字张不开口,最终含泪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婆母待我如女儿,你又如此对我母子如此上心,上天待我何其厚。”

丘如源不由想起方才路上,母亲叮嘱自己,孕妇情绪波动较大,动不动就爱伤神,让自己让着些,此时见情况果然如此,便笑道:“大家都本都对你好,又不是独独今日,等你生下儿子,那才更是你的好日子呢。”

王巧儿闻言破涕而笑,有心让头脑清静一会,便赶着丘如源去前边读书去。

丘如源心中高兴,哪有什么心思读书,不过最后到底怕妻子在劳神,只好嘱咐丫头们好生伺候,这才往前院而去。

丘如源刚离去,段氏就派人来贺喜并送了礼物,说道:“原本想过来看看你的,偏你婆婆怕累着你,不许我们过来,你只管养身子,我们明日再来瞧你。”

王巧儿收下礼物,又特派人去向段氏道谢,她自己正好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好好思量下面要走的路。

可惜王巧儿靠坐在床上,总想不出个头绪来,正烦躁时,丘若兰便走了过来。

王巧儿便要起身相让,丘若兰笑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嫂子真要如此客气,竟是赶着我离开这里了。”

王巧儿只得作罢,请丘若兰坐在床边绣墩上,二人说话。

丘若兰细看王巧儿面色,半天,叹道:“嫂子,可做好和大哥分居两地的准备了?”(未完待续)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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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亲自照顾

王巧儿闻言不由一愣,不过只一刹那的工夫,她便明白丘若兰为何有此一问了。

婆婆不会撇下家里的根基在京城长住的,况且如今又到了春耕时节,没出几日,她必是赶着回去的。

偏如今自己又有身孕,不能伺候夫君不说,说不得反让他操心,公婆一向对夫君甚是期许,定不会让自己在京城分他的神的。

自己生产至少还得大半年时间,男人又最是喜新厌旧的,日日不得见面,也不知夫妻二人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呢。

王巧儿真是旧愁未消,又添新忧。

不过,她也是个要强的,不肯在人前显露烦恼,尤其是她与夫君夫妻相得一事,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越发不会露出声色来。

再则丘若兰到底是个小姑娘,虽然二人相知,但这夫妻房中事,实在不适合在她跟前提起。

王巧儿面上去了忧色,笑道:“你胡说什么呢,我这才正有喜事呢,你过来不说道贺一声,这冷水倒是泼得挺及时,真是见不得我好啊。”

丘若兰便委屈道:“嫂子有孕的事情,这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喜事。嫂子又一向待人和气,任谁都想过来给嫂子道喜,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很用不着我来锦上添花,我若如此,倒显得咱们二人生分了,有这个来道喜的工夫,还不如帮着嫂子盘算一下后面的日子呢。”

王巧儿闻言。心中大为感动,叹道:“我向来拿你当知己,难免待你亲厚些。为这还惹得别人不高兴,如今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你。”

丘若兰惊讶道:“嫂子待我好,我自然会投桃报李,但凡真心为你好的,自然也会高兴又多一个人疼你,怎么还会不好高兴?嫂子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王巧儿知自己失了言,便掩饰道:“并没有这个人。方才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

丘若兰便促狭笑道:“我明白了,莫不是源大哥看你对我好,因此吃了醋不高兴了。”

王巧儿脸儿一红。笑道:“你瞎想什么呢,再没有这种事的。说起来,我得好好教导你一番了,小小年纪,说起话来也太不忌讳,往后少在这方面学你如意姐姐。”

丘若兰笑着谢王巧儿的教导之恩,复又叹道:“我何尝不是因为嫂子待我好,这才怕嫂子只管高兴有孕的事情,倒把万事都给放下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伯娘盼孙子也有年头了,如今终于有了,必然要放在身边时刻关注着。偏源大哥又要读书离不开京城,嫂子还是得赶紧想个对策才是。”

王巧儿心中尚报着一丝侥幸,笑道:“我明白你的心,这事我会考虑的,不过事情也许未必就到了那一步呢。”

事情当然会到了这一步,前世王巧儿就是回到顺阳城安胎养身的。

此时丘若兰却只管笑着附和道:“嫂子说的是。如今嫂子身子金贵,伯娘自然是事事以嫂子为主的。倒是我多事了,怀孕的人最忌心思过重,嫂子就当我胡说八道了。”

王巧儿拉着丘若兰的手,笑道:“你放心,你是什么样的人儿,我心里明白的很。”

先不提这边如何姑嫂情深,只说于氏高兴过后,果然开始考虑带王巧儿回顺阳城的事情了。

原本于氏就决定过几日回顺阳城的,这里面也是有几个因由的。

一来,自然是春暖花开,春耕时分就到了,如今丘家也算是家大业大,丘如海又年轻,于氏还真不敢这时就撒手不管。

这二来,则是丘如意的亲事此时已有些眉目,王家亲友那边还真有几家有求娶之意的,尤其是王连君这边,便是殷勤的很。

于氏倒也觉得这几家还算合适,不过她却不准备立马就答应下来。

虽然丘如意进京就是奔着姻缘来的,但于氏认为好事多磨,尤其是亲事,不能急于一时。

不能人家一上门求亲,她这边就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好像终于逮着个上门求亲的,就不肯撒手了似的,自家女儿不差,总要摆一下谱,矜持一点,也好显示一下“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的威风气派,免得女儿将来被夫家小瞧。

所以于氏面对求亲者,颇能把握分寸,虽未答应,却也不会把话说绝了,给人留了一些希望。

那求亲的人家,大多是在派媒人提亲之前,先自个儿试探一下,见于氏这个态度,心中明白,两家联姻还是极有希望的,于氏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她家女儿是个好的,值得她母亲如此硬气。

大家心知肚明,心中打算等于氏忙完春耕回京后,再试探一番,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能否遣媒人上门正式提亲了。

故于氏也早已经同丈夫商议好,再过几日就回顺阳城的。

不想,今天就得知儿媳怀孕的好消息,于氏惊喜过后,决定带儿媳回顺阳城。

这是她深思熟虑所做的决定,她认为儿媳太年轻,怕她大意照顾不好自己及腹中孩子。

说到这里,于氏不由挑起王巧儿的错处来。

于氏算了下日子,发现王巧儿早在她们来京城时就怀上了,想到那时儿媳忙上忙下地地帮着她张罗进京的事,来到京城后,为了女儿的亲事,更是几乎天天坐着马车来往于夫家和娘家,全没个顾忌处。

于氏想到这里就惊一身汗出来,暗道,幸好自家孙子是个命大的,不然这么折腾法,万一有个好歹,阿弥陀佛,真是不敢想下去。

于氏双手合十念声佛,心里不由暗暗埋怨,儿媳看着也是个聪明灵透的,怎么就这么粗心大意,都快怀胎三个月了,也没察觉,虽然腹中孩儿乖巧不闹腾,所以她没孕吐,但自己几个月不来月信,用脚指头也能猜出来个一二来啊。

于氏原本就有些担心,自己回顺阳城后,儿媳没人照顾,现在更是不放心了,于是便打算等满三个月做稳了胎,还是带着儿媳回顺阳城,她亲自照看方安心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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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执拗市侩

于氏倒是个雷厉风行的,当天晚饭时便给家人传达了这个意思。

丘荣也觉此事极为稳妥,况且这是内宅的事情,妻子既然做了决定,他自然只有点头配合的份。

丘如源虽然不舍得同娇妻分离,但自己一个大老爷在照顾孕妇上,确实使不上劲儿,况且只是暂时分别,过上几个月妻子还会回来,再说自己空闲了也可以回顺阳城探望,而妻子有母亲照料,他也能放心读书。

王巧儿满心里不高兴,但她身为儿媳,在婆婆跟前,只有顺从的,心中再不满,也不敢露出半分来。

如今见丈夫也是满口赞同,王巧儿气得肝疼,她若真回到顺阳城,不到生产,于氏必不会准她大着肚子往返于京城顺阳两地的,这一来二去,丈夫这边倒是空了一年的时间,这让她如何安心。

王巧儿心中颇为苦闷,偏这种事不能和婆婆说,也不好在丈夫跟前透露,至于先前的心腹丫头之类,别的事情还可,这事却有些特殊,亦不能拿出来和她们商量对策。

幸好还有个善解人意的丘若兰,倒时时拿话来劝解王巧儿,王巧儿此时也顾不上丘若兰是个未嫁女,也肯把心中忧愁的事情说给丘若兰听了。

丘若兰叹道:“可惜我这里就是舌灿莲花,到底不是嫂子的亲小姑,在伯娘那里说话没份量,终久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不然这里丫环婆子成群,又有几个老成懂生产的嬷嬷,便是留在京城,也能把嫂子母子二人照顾的妥妥当当的,何苦大着个肚子巴巴跑到乡下去,再不成,就是回王家也可以啊。”

王巧儿闻言亦是叹气,心里便不由暗想,如果小姑丘如意,也能如丘若兰这般知情知趣,在婆婆跟前劝几句该多好啊,自己也无须在此忧心了。

可惜,这两日无论她如何暗示,丘如意却总一幅无动于衷的神态,实在蠢钝不堪。

其实这倒不是丘如意蠢钝,她一个闺阁中的女子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不过经过王巧儿几次暗示,丘如意终是知道了王巧儿不愿回顺阳城的心思了。

这下丘如意倒有些纳闷儿了,她从始至终都觉得母亲的主意甚好。

这是王巧儿的头胎,她又没有生育的经验,虽然家里也年长有经验的嬷嬷,但说到底于她们来说,不过职责所关,哪里及得上亲婆婆亲祖母打心眼里的关心?况且母亲又是个真正慈善的,不是那专和儿媳过不去的恶婆婆。

虽然后来丘如意也想到是嫂子不舍得和哥哥分离,但她却仍坚定地站在母亲这一边。

首先她是丘氏女,所以她骨子里相较于体贴嫂子心情忧喜,更看重的是丘氏子嗣的安稳,这倒是与于氏的心思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于氏的安排也是出于对孙辈平安降生的考量,所以小夫妻分离一段时间的后果,完全不看在于氏的考虑范围之内。

再者说了,现在虽然她姑嫂二人和好如初,也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心中芥蒂哪里说没就没的,不过是因为王巧儿的怀孕,才各自暂时隐忍罢了,真要消除裂痕,还需要二人努力修复才成。

若是往日,丘如意或许闻弦歌而知雅意,帮着王巧儿在母亲跟前说一句了,不过以二人现在的关系,丘如意觉得没必要为她逆着母亲行事,况且万一她在京城有什么闪失,自己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来。

所以丘如意虽然得了空闲就来陪王巧儿说话,却一直不理会王巧儿关于要留在京城的暗示。

两位小姑在此事上的鲜明对比,也难怪王巧儿越发的同丘若兰亲近。

亲疏表现太明显,丘如意见了,心里便也生起气来,待要不过去,又恐王巧儿挑理,到时哥哥面上也不好看,所以虽然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回到顺阳城,定发话不许丘若兰上门,只是此时却少不得每天过去枯坐一会。

本来就话不投机半句多,况且王巧儿姑嫂心中又都含了些火气,所以丘如意在王巧儿房中,确实是“枯坐”着看丘若兰在那里表现。

不过如此几次之后,丘如意也确实打心里佩服丘若兰的有心。

比如丘若兰会在王巧儿跟前读一些诗词,弹些曲调,谓之于“胎教”,说是这样做孩子出生后会聪明多才多艺,而且对于孕期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及将来如何养育孩子,丘若兰亦是说的头头是道。

引得丘如意直往她肚皮上瞧,差点脱口问丘若兰:“你如此精于此道,敢是先前生育过孩子?”

不独是丘如意,便是王巧儿也颇为疑惑。

丘若兰一个闺中未嫁女,且又是她母亲最小的孩子,按说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便是偶然接触到,小小年纪也给感兴趣的。

但王巧儿面上不会表现一丝一毫的惊讶,当然也不过贸然相问,因为这一问之下,便让自家落了下乘,好象不相信丘若兰的话似的,况且丘如兰所说的,有她最近被长辈教导过相同的,也有许多没听说过的,但听着感觉倒很颇有些道理,多加注意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错处的。

倒是丘若兰自己解释道:“从前在南边时,因一些特殊原因,未能如姐妹们那般养在深闺中,蓬门荜户,这些事便见得多了,另外妹妹也曾读过一些医书,其中也有讲过妇人孕育之事,事隔这些时日,所幸还能记得一二。”

王巧儿自然称赞一番丘若兰过目成诵,心中越发对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丘如意有意见:虽然腹内草包,但若真是个有心的,还能一点行动都拿不出来吗?

再说王巧儿怀了身孕,她母亲王夫人得了消息,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高高兴兴地来瞧女儿,也将女儿同两位小姑的相处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暗惊。

等母女二人单独相处时,王夫人便责备女儿分不清远近亲疏。

王巧儿被母亲一通说教,强辩道:“女儿待小姑真是十分尽心了,不然也不会怀着身孕还为她张罗亲事,至于若兰妹妹,我与她,却早就超越姑嫂情分,而是知己相交,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王夫人不由气笑道:“当日真不该叫你读书,倒读出来一肚子傻气。你心里如何同‘知己’亲近,我管不着,只是面上情分绝不能越过你亲小姑去,不然你在婆家难做人。”

王巧儿越发赌气,兼之如今有孕在身,心里底气也格外的足,便道:“按老幼,我为长她为小,怎么反要我让着她?便是将来她出门子,要在夫家立足,还不是得靠着娘家做官的哥哥给她撑腰,难道不该是她讨好着我?我不管,反正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她在我这里的心,连丘若兰的一半都没有,我凭什么为她,反伤了真正待我好的人。”

一番话气得王夫人恨道:“你什么时候性子变得这般执拗起来,我只当丘若兰一个小姑家家,也不过和你谈诗论词的,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倒让你变得越来越市侩了,骨血亲情,在你眼中竟是利益交换了,你以后少和丘若兰来往。”

王巧儿不服,道:“若兰妹妹才不是母亲想的那样呢,她对我比如意用心的多了。”

为表示自己没看错人,王巧儿把从自己怀孕后,丘如意姐妹二人的表现说了一遍。

王夫人听罢,却道:“你休要挑别人的错,前年你嫂子怀孕时,你还不如如意做的好呢,只不过被丘若兰比着,才不显好。你又向来自诩是个聪明的,便是现在也没见你懂多少妇人孕育的事情,我倒觉得那丘若兰智者近乎妖了,竟有些诡异了。你差她十万八千里,以后还是远着她的好。”

王巧儿早不记得前年的事情了,如今被母亲揭着当年事,便不提丘如意,只帮着丘若兰辩解:“她那是博闻强记,女儿的长处是诗词,对医书不感兴趣,这才不懂这些。”

王夫人便道:“那她也够有心的,小小年纪就看这些,还记了下来,等闲闺阁女儿可不会如她这般的。我当日看她是个不凡的,如今看来怕还小看了她呢,以后前途定是差不了,可惜咱们小门小户攀附不起,你还是少和她来往,不然这样有心思的人,不一定从她这里得好处,却极可能一朝不慎得罪了她,到时都没地方哭去。”

王巧儿只好点头称是,一时又母亲撒娇,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王夫人便笑道:“等你满了三个月,你若是愿意,母亲自然可以接你家去住两日,但若是打着长往的主意,那就算了。你如今是丘王氏,腹中是丘家的骨血,自然该在丘家安胎生产,哪有在娘家长住的理,感情你婆婆挫磨苛待了你?你婆婆倒是和我说了,要接你到顺阳城里家中住着,好亲自照顾你母子二人,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妥。”

王巧儿闻言嘟了嘴:“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就不管女儿了。”

王夫人正色道:“你说这话真让人心寒,若真不管你,母亲也不用支开你嫂子,单和你说话了。我知道,因为姑爷要在京城读书,所以你担心他一个人在这边不老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咱们是依附男人而生呢。”

王巧儿也叹气:“这世上女子谁能比得上刘氏女啊。有太后撑腰,听说那些郡王国公家都不敢纳妾呢。”

王夫人便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也别想太多。只管保养身体,不用节外生枝张罗妾侍的事情,你婆婆房里一个妾侍也没有,如今又极上心你这一胎,定然不会管你夫妻的房中事的。我看姑爷对你也体贴,未必真出什么事,便是真出了事,他也必定心中有愧,到时那人是留是卖,还不都是你这个正室说了算的。”

王巧儿仍是叹气,王夫人又建议道:“若是你真过不去这个坎儿,你自己掂量一下在姑爷心中的地位,若是这两年感情深笃,倒也不妨借个机会把话挑明了,看他如何说。”

王巧儿勉强笑着应承下来,看来在这方面,母亲也没什么好主意,而为了一个“贤”字,她轻易不愿走这最后一步,只好另想办法了。

既然母亲这里指望不上,此时王巧儿也只有同丘若兰商议了。

丘若兰便道:“这事关键还是在伯娘身上,可以请她同意嫂子不用回顺阳城老家,也可以让她压着源大哥,不许他在这里拈花惹草。这两件事,妹妹一点忙也帮不上,偏能帮上忙的如意姐姐却不肯开口,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也不知她为什么不肯帮忙,真是让人疑惑。”

王巧儿便冷笑道:“她这是逼着我开口求她呢。”

正说话间,外院里着人送上一小匣的蜜饯来,原来是王连君正好过来找丘如源说话,王母便趁便送来给堂侄女孕期里开胃的。

王巧儿便叹道:“难为他一家还想着我,这不是想让我帮着说说好话,好成了两家的亲事。我一心为她,她倒好,还如此难为我。”

素儿则在一旁说道:“爷说今天不光王公子过来,还有卢国公国的大公子也来了,让少夫人着人备几样精细酒馔送过去呢。”

王巧儿听说安世诚来了,不由一愣。

丘若兰也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对王巧儿笑道:“源大哥直接让厨房里去弄就是了,何苦再从嫂子这这里过一遭呢。”

王巧儿便哼道:“哪里是让我准备这些东西,不过是让我告诫家里人,没事别去前边,免得冲撞了贵人。”

因为今天段氏母女出外看房子,于氏又有事出了门,此时内院也只她姑嫂三人,这个家里人无疑是指不太规矩的丘如意了。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王巧儿正要派人去告诉丘如意,却听外面有人说话,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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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劝动如意

看见丘如意进屋,众人便收起脸上嘲弄的笑,换了浅笑温和地同丘如意打招呼。

丘如意一眼扫去,虽不知是在嘲笑自己,却也猜想到必是她二人说了什么要避着自己的知己话儿,这才变脸如翻书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丘如意现在也不指望和嫂子情同姐妹,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故礼节性地问候了几句,便走到一边准备默坐一会,算是交了差事,一会就回房去,免得在这里碍她们的眼。

今天丘若兰却显然不想让她这样轻松,也不等王巧儿说道,抢先笑道:“嫂子正在这里发愁呢,我劝了几句也不管用,如意姐姐,你赶紧开解一下嫂子吧。”

丘如意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又见丘若兰不准备解释王巧儿为何发愁,少不得开口问王巧儿道:“不知嫂子因何而愁?”

王巧儿原本打算同丘如意说前头来了客人的事,此时见问,便暂时放下,转而笑道:“那是她说着玩的,我哪有什么可愁的。”

丘如意闻言,便不再深问。

室内一阵沉寂,丘若兰便笑道:“嫂子也太客气了,自家的亲小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出来正好可以让如意姐姐帮着你解析一二,三个臭皮匠还能抵一个诸葛亮呢。”

王巧儿忙推丘若兰,口内直道:“你快别说了,真没有什么事。姐妹一起说笑,就别提这些扫兴的话了。”

丘如意看着这二人假模假式的样儿,心中冷笑,还在这里拿她当傻瓜呢,以为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她就和以前那般热心肠地上赶子去问?

不说更好,自己正好可以省些心力,谁知道她二人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王巧儿也就罢了,一旦和丘若兰联系在一处,准没有好事。

眼见丘如意木木讷讷地坐在一旁,真就一字不提王巧儿忧愁之事,丘若兰只得又开口说道:“有些事还是说出来的好,憋在心里总不是个事儿,万一影响到你腹中的小侄子也跟着忧愁起来,倒让我这做姑姑的心疼不已了。”

丘如意原本稳如泰山地坐在一旁,听到“小侄子”三字,不由抬头看向王巧儿,却仍是不开口询问。

如今家里万事以王巧儿为首要考虑对象,就这么着,丘如意想到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情让王巧儿不如意的?

若真有的话,也跑出出她不愿离开京城的那点事,丘如意想到这里,自己心里都有些腻烦了。

王巧儿若真不想去顺阳城,大可以到母亲跟前明明白白谈一谈她的理由,老在自己这边墨迹个什么劲儿,这事又不是自己能作主的,她现在可以没有闲心做那善解人意的人儿。

丘如意想罢,仍低头喝自己的茶,又悠闲地拿起旁边用来“胎教”的诗书来轻声细读。

丘若兰见丘如意如此不上道,不由皱眉看向王巧儿,王巧儿也报以苦笑。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丘若兰见丘如意完全没想刨根问底的意思,便只好开门见山,对她笑道:“其实嫂子确实有些忧心事的。她倒是想跟着伯娘回顺阳城,以伯娘身边尽尽孝心,却又想到这个时节家里正该忙乱,她如今大着肚子,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反要伯娘分神照料,心中甚是不安,如此想来,倒不如还是留在京城的好。”

丘如意闻言,抬眼看了王巧儿一下,淡淡笑道:“嫂子不用心中不安,家中便是忙乱,母亲身为当家主母,下边仆从无数,又有二哥和我从旁相助,想来还是能分出精力照顾好嫂子的,倒是嫂子留在京城,母亲定牵肠挂肚,越发劳神了。”

王巧儿便笑道:“妹妹说的是,母亲想的自然是周到的。只是想着到时要让母亲格外分出心神来照看,我实在于心不安。倒不如留在京城,反正家里有老成的仆妇,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再者我娘家离着咱家,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到时常来照看一二,想来也能让母亲在顺阳城安下心管家的。”

丘若兰也道:“况且还有那府里的婶娘及玉娟姐姐,她们也不用再急着出去租房,到时拜托那府时的婶娘早晚照顾着,玉娟姐姐平日里来陪着嫂子,倒也便宜。”

丘如意闻言,心中颇不赞同。

王巧儿腹中的孩儿,虽也流着王氏的血,但到底是丘家的血脉,怎能一直劳动亲家照看,外头人看着也不太好。

至于请那府里的婶娘及丘玉娟照顾,就越发不适合了。她们进京不是来闲玩的,而是是为了结交京城里众夫人,好帮茗叔父谋官,哪里有这个空闲照看一个孕妇。

丘如意知道这要辩论起来,怕是会没完没了,懒得多言,便只笑道:“嫂子既然心中有了这个主意,何不亲自去和母亲说一声,成不成的倒没什么,却可让母亲明白嫂子的一片体贴之心。”

王巧儿便暗地里叹气,她这几天倒是也对婆婆旁敲侧击,表达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偏婆婆却置若罔闻,偏她现在和小姑子关系有些疏离,这话也不方便说,只好借着丘若兰,这么一点点试探点拨小姑子,只希望小姑子心里也想着修补两人关系而采取一点行动。

不过如今看她在这里扮愣装傻,看来是没什么指望了。

王巧儿看一眼丘若兰,不由微微摇头。

丘若兰却给王巧儿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对丘如意笑道:“嫂子倒是想和伯娘说的,只是怕她老人家误会,便也不敢十分说。”

丘如意便点点头,却不肯再多言。

丘若兰也有点失望了,她没想到丘如意戒心如此重,竟是油盐不进了。

但她认为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肯放弃。

于是趁着王巧儿更衣的机会,丘若兰便走到丘如意跟前,把王巧儿的心底事,半吐半露地悄声说给丘如意听。

末了,丘若兰又诚恳地看着丘如意说道:“妹妹知道姐姐不喜妹妹,又因嫂子和妹妹走的近,所以才和嫂子两下里生了嫌隙。其实姐姐也当明白,嫂子这个人不坏。以后姐姐出了门子,要依仗嫂子的地方多着呢,何不趁此机会消了她的心底事,二人和好如初,况且这事于姐姐来说,本就是举手之劳。”

丘如意红了脸,呆愣着看了丘若兰半天,方叹道:“你才多大,嫂子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看来你果然不愧是她的知己好友,真是难为你们这半天……”

丘若兰只装听不出丘如意话里的讥讽,叹道:“都是女人,将来少不得面对这个问题,姐姐何不伸手帮嫂子一把,就当为自己将来行善积德了,说不定上天就此垂帘,也得个好小姑帮着姐姐呢。”

丘如意心中不由冷哼,这还真用不着,她的事情她自有办法解决。

原本以为嫂子是个才女,不同凡俗女人,如今看来却也是个虚假懦弱的,自己的房中事竟妄想要小姑子帮忙处理,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几例姑嫂情谊深于兄妹手足情的,况且这小姑子还是个未嫁女,怎么会伸到哥哥的房中事上呢。

就在丘如意在心里将王巧儿拉到世俗红尘中时,王巧儿也正好走回房中来。

丘若兰便笑道:“我方才已将事情都告诉如意姐姐了,她愿意帮嫂子的忙呢。”

王巧儿倒没有气丘若兰的自作主张,而是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若是丘若兰不说,她方才也打定主意要和丘如意明白地说了。

如今丘若兰说了,倒是省了她的事,王巧儿感激地看一眼丘若兰,又惊喜地握着丘如意的手,说道:“好妹妹,你若肯帮忙,嫂子必会感激你一生一世的。”

丘若兰在旁道:“就是嫂子腹的小侄子,也会感激他如意姑姑的。”

丘如意被她二人话赶话地,不好直接拒绝,只得说道:“我倒是想帮着嫂子,只是我实在不好劝母亲,也劝不了,若是实话实说,不只我受训,怕是连嫂子也会落不是。”

王巧儿闻言不由灰了心,丘如意心下方松,倒是丘若兰却道:“如意姐姐此言不差,若是姐姐去劝伯娘,确实是不妥当的。不过姐姐既然有心帮着嫂子,何不直接去源大哥跟前劝说?源大哥向来疼爱姐姐,必不会见怪的。源大哥身边没有那些乱七八遭的事情,能少好些事非,不只对嫂子有益,对大哥,对这一大家子都是有利无害的。”

丘如意便看向王巧儿。

王巧儿这些日子被丘若兰蛊惑的有些利令智昏,此时只管点头,却不细思此举的后果。

丘如意不由叹气,自己到底还是着了丘若兰的道,不过这样也好,就当为自己姑嫂情谊做一个交代吧,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丘若兰见状,又忙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却是个最合适不过的,源大哥正好在前边,不如就请如意姐姐过去劝劝源大哥。”

王巧儿闻言一怔,方要开口,却被丘若兰暗捏一下手心,她口里的话便不由咽了下去,却不知因这一咽下去,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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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去而复返

丘如意原本一心提防着丘若兰,故丘若兰和王巧儿之间的动作虽隐秘,却也被丘如意看在眼中。

丘如意心知这其中必有隐情,便看着王巧儿笑问道:“我此时若过去,大哥那里方便吗?”

丘若兰便笑道:“姐姐自小得家人疼爱,源大哥亦是对姐姐疼爱有加,只要是如意姐姐过去说话,源大哥自然什么时候都是方便的。”

丘如意不搭言,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巧儿。

王巧儿面上迟疑,但禁不住丘若兰的频频使眼色,只得干笑道:“有劳妹妹了。”

丘如意细看一眼王巧儿,终是点头叹道:“只愿嫂子将来和大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妹妹倒也不吝于走这一遭。”

王巧儿从窗子里看着丘如意走出小院子,不由大松一口气,转头担心地对丘若兰道:“我知道你不许我说出前院有客,是怕她有这个缓冲的时间,反应过来,便不肯出头做这事,只是假若前边客人未走,她又是个莽撞性子,万一闯了进去,这事可就大不妥当了。”

丘若兰倒巴不得丘如意闯进前院去,如此竟是一石二鸟,便是不成,反正王巧儿也落不到好处,那日她胆敢骂自己,自己又岂会让她好过?

难得她此时一心系在丘如源身上,慌乱中乱了心神,这才由着自己摆布。

丘若兰莞尔一笑:“嫂子不必担心。方才嫂子还说源大哥与那卢国公府的大公子素无来往,既然是初次相见,哪有久留的道理,况且他又是贵客,越发自恃身份了。再说这段时间也不短了,想来他早就离去了。嫂子倒是好心,就怕如意仅因为这不确定的原因借机推脱了。难道嫂子要亲自去与源大哥说?这男人如今新鲜着,你便做什么都对,就怕将来二人生了矛盾,这就是嫂子不贤的证据了。”

王巧儿心里仍觉得不稳妥,口内却嘲笑丘若兰道:“我倒要问问你,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男人的心思?小丫头一个,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

丘若兰便拉着王巧儿不依,撒娇道:“人家在这里为你出谋献策,你倒是拿着人家的短儿嘲笑个没完。我虽年纪小长在深闺中,除了亲人,统共没见到几个男子,但是到底看过书,听说过‘金屋藏娇’,也了解一点‘绿绮传情’。故事里的女子,最终也逃不脱岁月的无情。陈阿娇老死于长门宫,卓文君则不得不作《白头吟》,更何况你我这样平凡的女子呢。”

王巧儿闻言,不由调侃丘若兰道:“口口声声读书,原来竟读些不正经的书籍。”

对于历史上的人物,饱读诗书的王巧儿自然不陌生,也正是因为她以前人为鉴,所以才不肯亲自要求丈夫为自己守身如玉,免得将来色衰爱弛,被丈夫拿来说嘴。

但是万一丘如意真在外男跟前失了礼,到头来未必不会算在她的头上啊。

王巧儿又不镇静起来。

丘若兰眼见王巧儿面上难色举棋不定,深怕她派人去拦下丘如意,于是眼睛一转,又笑道:“嫂子若是实在不放心,大可以派人去告诉如意姐姐一声,说不得她就打蛇随棍上,借机推了这事,到时你我再劝她,一来二去,等伯娘回来,不仅如意姐姐不会帮嫂子说话,到时你我还得落不是呢。”

王巧儿听了,不由彻底打消了派人拦回丘如意的念头。

丘若兰见此,便放松起来,反正不管王巧儿此时派不派人过去,估摸这个时候丘如意早该走到前院去了。

哪知天偏不遂人愿,这时便听外面丫头叫着“小姐”,二人不由心头一惊,但丘如意竟走了进来。

丘若兰便站起身来,惊讶地笑道:“如意姐姐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倒是雷厉风行的很。”。

王巧儿也看着丘如意问道:“你大哥是如何说的?”

丘如意定定看着王巧儿,笑道:“这么点空够做什么的,我还没走到二门上呢。实在是我这一路上寻思了又寻思,总觉得这事由我来给大哥说,怕是不太妥当,嫂子向来聪慧,再想一想,未必不会想出更好的方法来,所以我就又回来了。”

王巧儿不由和丘若兰对视一眼。

丘若兰便玩笑道:“我还以为如意姐姐是来复命的呢,原来竟是临阵脱逃。若是嫂子真有好法子,也不会求着如意姐姐了。”

王巧儿也道:“好妹妹,嫂子真是没有办法了,请妹妹帮帮嫂子吧。”

见丘如意不吭声,丘若兰便又道:“从前听如意姐姐和嫂子是如何的姑嫂情深,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举手之功的事情,竟是推了又推。只可惜我不是亲妹子,和源大哥的情份不够,不然也用不着麻烦如意姐姐。”

丘如意见王巧儿只管咬唇却不发一字,心中暗叹一口气,对丘若兰冷笑道:“你不必使这激将法,我既然答应帮嫂子,自然不会食言的。”

丘如意再无犹豫,转身往前院走去。

原来方才丘如意已经走到二门处,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如此行事不妥。

她伸手管哥哥房中事,自然是件让惊世骇俗的事情,同样指使自己行事的王巧儿,看似是解了眼前的困境,但从长远来看,她也是讨不到好处的。

倒是那丘若兰的行为目的颇为可疑,到时她亲姑嫂二人都不得好,说不定就是她的目的呢。

再者,自己到底和王巧儿是一家子的,若是她这里出了什么差子,大哥那里也不好过,同样父母也不会开心的,到时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自己岂不是要怄死。

况且家里内部矛盾岂能被外人当拿来当枪使,所以丘如意毅然转回到王巧儿的小院子,希望自己出去这一会儿,能让王巧儿头脑清醒一些,如今看来,又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了。

罢了,王巧儿愿意一头走到黑,她也懒得和她废话了。

不想丘如意而走到小院门前,王巧儿却一阵风地追过来,拉着丘如意的手,低声求道:“你只管过去劝你大哥,但请不要在母亲跟前提这事,不然我……”

原来嫂子也知道这事的不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又岂能瞒得住母亲一辈子?

不过丘如意没有质疑,而是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也请嫂子以后好自为之。”

王巧儿听出小姑口内的泠淡,心下不由一黯,她心内原本想说:“我也是逼不得已,谁让咱们女人命苦,我一心对夫君,自然出希望他能一心待我。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但请你放心,等你出嫁后,我也必会做好你母亲家的后盾的。”

不过王巧儿到底没有说出口,因为这话一说出来,便俨然是一场交易了,会伤害她二人的姑嫂情谊的。

丘如意心中却变得清明起来,她和王巧儿果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这事便算是在二人之意做了一个了断。

此时二门上正有两个洒扫的婆子坐在二门旁歇息说话。

原本她二人方才看到丘如意缓步走来,不等她们站起身来行礼,就见丘如意一阵风地走了,心中便正纳闷儿呢,如今见丘如意不仅似一阵风地再次走来,面上更象带了一层寒霜,慌得婆子忙站起身来,立在墙边不敢吭声。

丘如意也没理会她们,径直走到二门处,却不由左右看了一眼,对那两个婆子招了招手。

原来她方才去王巧儿那里,因为怕吵着王巧儿,所以并没有带丫头,此时往前边去,只她一个小姐却有些不方便,若要再回院里叫人,丘如意又嫌费时间,正好眼前有这两个婆子,虽不是顺阳城里上来的,却也是在宅子里当差多年的老仆,倒也能将就着用了。

那两个婆子知道丘如意在家中的地位,今日得她使唤,倒是件极有脸面的事,便忙不迭地走上前去听丘如意的吩咐。

丘如意看这两个婆子倒是个有眼色的,心中满意,开问笑道:“我要往前边去,正缺人使唤,你们就跟着我一同过去吧。你们是孔妈和童妈?”

婆子忙笑着答应着,又听丘如意直呼出她们的姓氏来,心里越发热乎,忙忙走上前引路。

丘如意见她二人的殷勤劲儿,心里亦是顺畅不已,随口问她们平日做活的事,又道:“你们平日也辛苦,不仅管洒扫,还要看着二门,免得不规矩的人进来扰了内眷。”

孔妈便笑道:“老爷夫人慈善,这洒扫的活儿并不重,看管二门,也是顺带着的,如今小姐在这里说奴婢们辛苦,倒让奴婢们心里怪过意不去。”

丘如意一笑,转眼却看到走到二门上的童妈脚步有些迟疑。

丘如意心中暗疑,脑中转了几转,问道:“你们在二门上,可听说今天有外客来吗?”

童妈明显松了口气,对丘如意说道:“倒没听说有外客来,但方才看到厨房里送茶点过去,若是大公子一人在前边的,大多都是提前备好的,少有中间送过去的,敢是小姐少夫人做了新点心,送给大公子尝尝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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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如意劝兄

丘如意闻言,脚下一滞。

童妈二人瞧见,心中就有了数,笑道:“小姐不如先在这里暂歇,待奴婢往前头打听一下,若是外客走了,小姐再过去和大公子说话不迟。”

丘如意点头,她二人便一个留在原处陪着丘如意,一个往前边打探。

不一会儿工夫,就打听出: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和王家公子正在前头做客呢。

丘如意这才明白过来,这便是丘若兰一再撺掇自己过来替王巧儿做说客的原因啊。

可恨的,既然丘若兰能知道的事情,作为丘家掌家的少夫人自然更会清楚掌握,王巧儿行事,实在恨煞人。

童妈看着脸色不善的丘如意,小心说道:“奴婢方才回来时,听小厮说,客人来了有大半天工夫了,应该快要告辞了。请小姐再等一会儿,客人一走,前边会有人来回的。”

丘如意早含了一腔的怒意,冷笑道:“不必等了,咱们现在就过去。”

丘若兰如此煞费苦心地,自己如果不入局,岂不是让她失望?

王巧儿也该受些教训了,自己为了一家人的和睦,好心好意对她,她倒是眼高于顶,真拿自己当傻瓜怂包了。

今天她就如她们的意,看最后到底是谁占了便宜。

丘如意带着两个婆子出了二门,便来到外院,一眼看到院里正站着几个人在那里说话。

原来丘如源送安世诚和王连君二人出房后。正欲亲自送他二人到门口,而安世诚二人则客气地请丘如源留步。

三人正客套着,忽然觉得院里气氛不对。抬头看去,原来因为丘如意主仆骤然出现,院里众仆人因有外男在此,不敢通报,又不好上前行礼,便自各低头看脚装没看到。

丘如源看到妹妹,不由愣了一下。接着就气得脸色通红,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到这里来了。一点规矩也没有,快回内宅去。”

丘如意扫一眼院里,见院中众仆从都捱着墙边站着,她便一步步走向院中三人。

虽然丘如意行事没规矩。但面对这种情况,安世诚和王连君都该立马拱手溜人的,只是二人都有心事,虽不敢正眼瞧丘如意,却也不肯挪步离去。

丘如源此时被妹妹气坏了,也顾不上管安世诚二人此时是何神情举止,急忙走上前,低声喝道:“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快快退下。”

丘如意便道:“好容易今天母亲不在家。再有两日我就回顺阳城了,有些话想现在就和大哥说说。”

丘如源见丘如意一意坚持,不由气急败坏。回头看一眼安世诚二人。

安世诚二人倒客气,说道:“丘兄只管忙,不必管我们,我们自便即可。”

丘如源心中不由发牢骚:这两个不懂规矩的书呆子。方才明明告辞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走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方才说送他们,这就等上了。

偏又因安世诚的出身。丘如源不能直接撵客,只好转过头。请丘如意去房里去说话。

丘如意看着一旁装着聊墙角花木的安世诚二人,小声笑道:“把客人关在外面,主人家躲在房间说话,这不太礼貌吧。况且我也不过几句话而已,说完就走,占不了多少时间,不如直接就在这里说吧。”

丘如源气得两眼冒火,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恨不得把妹妹打昏了拖走,此时却不得不压住火气,低声说道:“赶紧说完就走。”

丘如意便笑丘如源道:“大哥可知嫂子不愿意离京回顺阳老家?”

丘如源以为妹妹过来吹妻子的邪风,便不耐烦道:“我自然知道,如果你是说这事儿,那就可以回去了。”

丘如意不理会丘如源的下逐客令,而是讶然:“既然大哥知道这事儿,为何不想个法子开导劝说,竟让嫂子为此忧伤惆怅。”

丘如源听到这里心里越发恼火起来,冷哼道:“岂有不劝的,这事自有母亲和我,你别瞎操心了”。

妻子不愿意回老家,一方面是她自小在京城长大,不太能适应乡下生活,再则也是少年夫妻情深,不忍长久长离。

但为了更好地照料她母子二人,也只有交给母亲照顾,他才能放心地在京城求学读书。

他倒着实劝过妻子,并细细分析其中利弊,只是怀孕的妇人格外的情绪化,况且妻子本就是个才女,越发的爱悲春伤秋。

丘如意视而不见丘如源的恼火,点头叹道:“大哥真是心粗,既然劝过还不中用,必是没劝到点上,嫂子心结不除,你就这样放心送她回去?”

丘如源只好搪塞道:“妹妹有心了,我会将此事记在心中,左右还有两日,定会劝得她开开心心回去的,若是没其他事,你就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客人呢。”

说罢,丘如源往安世诚二人那边撇了一眼。

却不知安世诚二人此时异常地尴尬,倒有些后悔不该留下来。

他二人来拜访丘如源,虽有正当理由,却都揣着小心思的,乍见丘如意现身前院,二人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得见佳人,惊的是这佳人有点视规矩如无物。

但现在京城风气越来越开放,而且他二人以为丘如意此时出现在书房中,或者是为了读书上的事情,或者是借读书之名行相看考问之实,故少不得暂将规矩看淡一些,厚着脸皮呆在这里。

哪知丘如意却一字不提诗书,倒是守着众人提起丘如源夫妻间的事情,让他二人顿觉无法自处。

安世诚更是再一次在心里坚定:将来务必得督促丘如意好好学习女戒了。

偏今天丘如意打定主意,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丘如意说道:“既然劝不到点子上,任大哥再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的。而妹妹这次过来,就是教大哥一个事半功倍的法子的。”

丘如源敷衍道:“哦,什么法子?”

丘如意便正色道:“嫂子不愿离京,原因倒真有几条,但最关键的却是:担心你二人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会纳妾侍,到时有了新人忘旧人。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你给嫂子保证不纳妾,这样她才能放下心回顺阳城安胎。”

丘如源听见妹妹公然管自己房中事,忍无可忍,呵斥道:“住口,这事也是你该管的吗?”

丘如意无惧道:“我当然能管。嫂子如果心情不好,可是会影响到她腹中孩子的健康,她腹中的孩子是我们丘氏的血脉,是我的小侄子。为了孩子,我一个做姑姑的,倘且要管不该我多言的地方,你做为父亲,难道不能在这事上作出一点让步吗?女子能从一而终,男子就不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丘如源快气疯了,连连叫道:“住口。”

丘如意仍不管不顾地说道:“嫂子容貌绝美,富有才情,也值得大哥如此对她。况且父亲亦是守着母亲未置妾侍,这才是让儿女及世人敬佩的伟岸男儿呢。只要大哥向嫂子承诺不纳妾侍,不仅我住了口,嫂子也能安下心来相夫教子。”

丘如源对这个妹妹实在没有办法了,这种话也好守着外人说出来?真该让母亲好好管教一番了。

丘如意说完这番话后,便只管看着丘如源让他表态。

丘如源内心深处未必没有贤妻美妾的雅趣,但目前他新婚才刚两年,与妻子感情正是蜜里调油一般,又一心扑在考取功名上,暂时倒还真没有纳妾打算,即便是妻子怀孕身有不便之时。

丘如源颇为无奈地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该如何做了,你快回去吧。”

丘如意深呼一口气,自己倒是不辱使命,也算是对得起嫂子了,以后她便与自己不再相干了。

丘如源看丘如意如释重负的神态,心中反倒疑惑起来。

妻子不愿意随母亲回顺阳城,虽然自己认为情有可原,但在外人看来,却不免认为是因为妻子疑虑母亲不能照顾好她,偏前段时间这姑嫂二人又生了点嫌隙。

他见丘如意不避讳人地过来说此事,还以为是挑妻子的刺,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错了。

只是她一个闺阁女孩儿如何会想到这些?难道是妻子说给她的?

丘如源原本是打算先打发走妹妹,等他送走了客人,再同她好好理论,然脑中出现这个念头后,他鬼使神差地问道:“这是你嫂子请你过来做说客的?”

丘如意摇头,丘如源暗松一口气。

丘如意看丘如源紧张的神态,知道这是因为大哥太在意嫂子了,不由暗叹一口气,说道:“嫂子在妹妹眼前,倒是从没表现出什么来。是若兰妹妹看着嫂子心情不好,便给妹妹出的这个主意,说是让妹妹帮着解了嫂子的后顾之忧,嫂子定会心中感激,等将来妹妹出门子后,她便是妹妹在夫家站住脚的后盾。”

丘如源一听,顿时气炸了肺,心中埋怨丘若兰出的馊主意,害他一家子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冷哼道:“她一个小姑娘家倒是懂得真多,你也耳软,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也老大小的,怎么就没一点主见。”(未完待续)R8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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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世诚误会

丘如意听了笑道:“能者为师,我倒觉得若兰妹妹说的也有些道理。”

丘如源忙摆手道:“她怂恿你管兄长的事情就不对,原以为她是个好的,以后或能有些出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你快回去,我这里事完,会再和你细究此事的。”

丘如意便看着丘如源意味深长道:“原来若兰妹妹果然在大哥和大嫂心中是不同的。所以她才会这样为兄嫂的感情着想,倒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丘如源脸色微红,也是因为丘如意的性情不够柔和,且母亲又一心将她低嫁,所以当见到更为出色的丘若兰时,他便免不了对其寄以厚望,希望她能攀门好亲事,成为丘家旁支这边的助力,也因此放任妻子与其交好,如此看来,原来也是个不规矩的。

丘如源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他方才命人去内院时,明明说当时丘若兰正陪在妻子身边,方才妹妹也说趁母亲不在,又因丘若兰的撺掇,如此看来事情决不像妹妹所言那般简单。

丘如源的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此时外人在场,他一时也不便深入深究,只好先催着丘如意回内院,心里已打定主意,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丘如意总算不负王巧儿所托,将话传达过来,而她每次特意提及丘若兰都咬词极重,又留神看着安世诚,果见安世诚眉心皱得越来越深。

他向来是个极重规矩的,为此二人没少吵了嘴,任丘若兰再乖巧聪慧,这把手伸到堂兄屋中事一项,必会让安世诚生厌,除非安世诚是个没主意的,不然决不会任母亲给他选这样一位妻子的。

当然如果他确实是个没主见的,又重美色,便是成了这门亲事,以丘若兰要强的性子,对她来说,决不是件好事的。

丘如意面上不由笑得越来越甜,临走又笑看一眼安世诚,心中暗道:书呆子,本小姐可是以德报怨,帮你避免了一桩不好的亲事,希望你好自为之。

但丘如意是一腔情愿了,安世诚完全不是这样理解她临走的一笑。

安世诚听了半天的墙角,又看到丘如源似了悟了一般的铁青脸色,便在心里大体了解事情的原委:丘少夫人联合外人给丘如意下套,希望助着她解决丈夫纳妾的问题呢,也不知是因为机会难得,还是其他原因,竟然由着小姑子在有外客的情况下,跑到前院来谈这事。

安世诚不由冷笑,丘少夫人这般行事,未必能解决事情,却更将家人推得远了。

丘少夫人或许是一时情迷看不清,丘若兰在这事上的态度,倒让人玩味。

女子在夫家的地位,其他人或许是靠着娘家兄弟的前途,也间接受制于嫂子弟媳,但他安世诚的妻子决不会受此委屈的。

丘若兰小小年纪,想不到倒是蛮懂人情世故的,更懂得因势利导,只是这品行却有待商榷。

可惜他此时不便插言丘家家事,以后得找个机会提醒丘如意,小心提防着丘若兰。

不过丘如意说话间,三番五次地看他,尤其是临走时冲他意味深长地笑,又是代表了什么呢?

以二人几次来往,必不是对自己一笑留情,倒像是提醒警告之意。

安世诚心里怦怦直跳,莫非是因为自己母亲这段时间的变化,让丘如意认为自家求娶之心,这才在明知自己在场,便将计就计,跑来毫不避讳地谈论男子纳妾一事。

这是提前向自己提要求,还是企图用这个打消自己求娶的心思?

不管是哪样,至少是堂堂正正说了出来,虽说于规矩上不合,却比丘少夫人算算计计强百倍。

安世诚正出神中,丘如源已经过来,自我解嘲笑道:“方才真是让两位见笑了。”

安世诚二人忙拱手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倒是我们失礼了。”

几句话过后,安世诚二人便告辞而去。

丘如源送走客人后,会在那里倒着实气闷不已,敢情他二人特意多呆这一会儿,是打着看自家的笑话的心思呢。

丘如源揉一揉眉头,他现在早没了心思看书,便喝一碗茶,清了清神,往后院走去。

此时王巧儿刚送走丘若兰,正躺在床榻上歇息。

丘如意回到内院,并没有去王巧儿那边,而是回到自己院里,派了杏儿去给王巧儿说道:“已经按着嫂子的意思说了,大哥答应下了。”

王巧儿闻言高兴不已,丘若兰心中冷笑,面上却笑成一团,上前恭喜王巧儿,却又对丘如意没亲自过来一事挑了些理。

王巧儿倒是因为去了一块心病,并不十分在意。

送走丘若兰后,她便躺在床上,正在心里打点应对丈夫的话语,便听丫头报:大公子回来了。

不等王巧儿起身,丘如源一阵风地走了进来,直接问道:“方才妹妹去前院,你可知道?那些话是不是你让她说的?”

王巧儿不由一愣,心中疑惑,丘如意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以为丈夫过来会体谅她怀胎不易,然后山盟海誓不纳妾,怎么就直接上来问罪来了。

王巧儿正在心里考虑如何作答,丘如源又道:“我不是已经让人告诉你,前头有贵客,怎么还让她去前头去了?”

王巧儿见丈夫脸色不好,她自嫁过来,还真没见丈夫如此严肃,心里直觉不好。

王巧儿定一定心神,斟酌着说道:“方才她和若兰在这里,大家随意谈了几句,后来她就走了,说是有话要对你说。她是小姑,乃是娇客,平常母亲在家时,也不曾拦着她,如今母亲不在家,我这做嫂子也不好十分拦她,再者,我想着客人来的时间不短了,或许走了也未可知。再则,她到底是位小姐,二门前后自然有人守着,若真是不便,也定会拦着她的,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也不知她和你说了什么?”

丘如源冷笑:“说了什么,你会不知道?她院里的丫头不是来回话了吗?‘已经按着嫂子的意思说了,大哥答应下了’。这会又来蒙我。”

王巧儿闻言大惊,她没想到丈夫行事如此迅速。

倒是她大意了,自她嫁过来,便见丘如源一直温温和和的,对自己言听计从,却忘了他既然能少年中举,必是个极聪明的人儿,这事必是被他察觉出来,他又是这里真正的主人,用不着费多大工夫,就能查出他想要知道的。自己怎么猪油蒙了心,想要哄骗他呢。

王巧儿便叹一口气,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不过是想与夫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只是被世间条框所界,为了一个‘贤’字,不敢在夫君跟前明言,唯有暗地里忧愁。后被若兰看到,她便自告奋勇悄悄说与如意知道了,偏如意又是个急性子。不过幸好无事,还请夫君不要再责怪为妻了。”

丘如源定定看着妻子,点头道:“我一直以为和你心心相通,如今看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果然是至亲于疏夫妻,这点事你大可以直接和我说,怎么就转着弯地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来做这种事。”

王巧儿心中大骇,慌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让小姑去说,是若兰心疼我,才说与了如意听的,你要相信我。”

丘如源冷笑:“你把事情都往若兰身上推。我不相信,一个才十三岁的小丫头,也没个亲嫂子,她就会懂得这些?如意比她还大着几岁呢,都想不到,何况是她?必是你与若兰关系密切,说话全无忌讳,又让她传与如意知晓。”

王巧儿急忙摇头,争辩道:“若兰虽年小,却读过不少的书,这个年纪虽算大,却也不小了,也算是早开情窦的年纪。”

丘如源哦了一声,冷道:“原来你们读的竟是这些书,倒也难怪了,如此说来,如意不读书倒是对的了,免得学成你们这个样儿。”

这话就严重了,竟带了点质疑品德的意味,王巧儿急得大叫起来:“真不是我主动求如意的。”

丘如源哼道:“求不求的,等母亲回来,一一查问起来,就都明白了。我虽不太喜欢如意,但她到底是我的手足,她那里出了笑话,我面上也无光,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王巧儿知道婆婆更是个利害的角色,丘如意有些话可能不会对丘如源说,但决不会瞒着婆婆的。

王巧儿便拉着丈夫的,泣道:“为妻明白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没及时拦住妹妹去前院,你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别告诉母亲。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后我再不敢这样不顾全大局了。况且如意答应我,这事不会捅到母亲那里去的。”

丘如源看着妻子,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一切都是若兰作为吗,怎么如意又答应你不会告诉母亲?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你方才所说的话,我又该相信哪句话呢。”

王巧儿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失了言,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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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于氏问讯

丘如源看着梨花带雨的妻子,不由忆起二人成亲以来的甜蜜生活,心中一片黯然。

王巧儿出身书香之家,极有才情,不同凡俗女子,丘如源因此一向以妻子为傲,以为上天待自己不薄,为自己送上一位如此情投意合的佳人,如今看来竟是自己错看了人。

他不恼王巧儿制止他纳妾,这世间不纳妾侍的人何止万千,他既然寻到一位可心合意的妻子,做个钟情人亦无不可。

但是万万想不到,妻子原来内心深处竟是不信任自己的,不然就该亲自与自己说这事儿,哪怕在二人情浓之时提点一句,自己又不是那不解风情的木头,这事便也就成了。

如今她这样周转设计,自己往日对她的深情,倒白白成了笑话。

如果仅是如此,夫妻二人的感情或许倘有修复的一日,却没想到她竟然利用如意,尤其是还极有可能坏了如意的名声。

虽然自己不太喜欢如意,但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若真是对自己心心念念,她怎么能只为自己利益,便狠下心毁了如意的名声?

丘如源面上越来越冷寂起来,王巧儿看在眼中,心中惊骇不已,不敢承认,亦不敢再狡辩,只是在旁哀哀哭泣,希望丈夫起了怜香惜玉的心,将事情压下去。

丘如源看着便是在痛哭,却仍不改娇媚模样的妻子,心里发冷,知道她仍在对自己使手段呢。

丘如源发一阵愣,对王巧儿叹道:“罢了,你莫要哭了,这事我也不追究了,而且我也答应你,以后不会纳妾的。”

王巧儿听到丈夫不追究此事,不由心中松一口气,又听丈夫说以后不纳妾,不啻一个焦雷炸在耳边,晕头转向,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

丘如源目光却落在远处,也不看妻子,而是板着脸面,告诫道:“只希望你再行事时,多想想后果。如意是我亲妹妹,她若是名声坏了,你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若日后我做官,前途不远也就罢了,如果真做了高官,权势倾轧,终究会成为对手攻击我的软肋的。”

王巧儿这才明白原来丈夫果然原谅了自己,忙点头连连保证道:“我再也不敢了。”

丘如源仍面无表情,王巧儿小心陪笑道:“其实今天这事,夫君也不必担心。连君是我堂弟,都是一家人,自然不会将此事传出去的。那安公子将来亦是咱们丘家的姻亲,想来也不会多嘴的。”

原来她早在心里思量过了,有丘玉娟和丘若兰姐妹珠玉在前,安世诚是看不上自家妹妹的,所以也无所谓在他眼前出丑。

王连君原有心求娶如意,他也认为王连君将来是个有前途的,亦在母亲跟前极力撮合,今天妻子搞这一出,看来不仅是为了她自己,还有让王连君相看之意了,不然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丘如源冷冷打量着妻子,说道:“但愿如你所想的这般,也希望你这个说辞能说服母亲。”

王巧儿大惊:“如意都答应不会告诉母亲的,夫君亦说原谅为妻,难道你不帮着将事情压下,反要告诉母亲不成?”

丘如源看着昔日娇俏聪颖的妻子,忽然觉得她面目丑陋,人也蠢笨,不由叹口气道:“以后你还是少读那些风花雪月的诗书,多和母亲学学管家吧。母亲乃是一家主母,你以为她人不在家,这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就会一毫不察?既然如意答应不说,那我也答应你,不会在母亲跟前提的,但也不会做这打压的不孝行径的,也打压不下去,所以你还是好好想想怎样面对母亲吧,我这里可没什么法子,你不用指望我为你解围。”

王巧儿闻言,顿时呆若木鸡。

丘如源此时已经没了疼惜妻子的心思,一甩袖子往前院去了。

过不多时,于氏便回来了,没过多久,丘如源夫妻果真被请到上房里去了。

王巧儿心知不妙,但也明白,这事是躲不过的,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婆婆房中,眼睛则暗暗打量着室内。

于氏看见儿媳鬼祟的样子,不由冷笑道:“你不必看了,如意没在这里。我听到消息,就叫了你们上来,我回来才多长时节,你在心里推算一下,就该知道我还没工夫叫如意过来说话呢。”

王巧儿被婆婆点破小心思,不由低了头,又知多言必失,故轻易不敢开口为自己辩言。

丘如源见了越发失望,于氏亦失望地叹息:当时怎么就被家雀啄了眼,看上这么个媳妇?果然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看着那样灵秀聪慧的人,竟接二连三地做出这些蠢事来。

在这暖和的春天,屋里竟沉寂地透出丝丝冷意来。

于氏慢慢吹着茶,半天,方王巧儿说道:“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巧儿先是悄悄看一眼丈夫,却见丘如源眼观鼻鼻观心,果是个不准备帮自己的神态。

王巧儿知道此时不是自己的嘴硬的时候,只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是儿媳一时顾虑不周,做下错事,还请母亲责罚。”

于氏母子见王巧儿如此,顿时皱起了眉头:好一个做母亲的,这样猛的动作,也不怕腹中孩儿有闪失!

就在于氏母子心疼王巧儿腹中那块肉时,丘如意已经得到哥嫂被母亲叫过来说话的消息,她在心中想了一回,便起身来到母亲房外求见。

丘如意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于氏听报后,便命女儿进屋来。

丘如意一时屋就看到嫂子正跪在地下,此时天气虽暖和,但青砖地下却仍是凉浸浸的,若是长久跪着,难免伤害身体。

丘如意倒不心疼王巧儿,甚至因为今天之事,恨不得她跪上十天半个月。

不过丘如意到底惦念着王巧儿腹中骨肉,不得不压下心中厌恶,笑着上前,一边扶王巧儿起身,一边对母亲说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只是这事却不关嫂子的事,都是丘若兰那个丫头挑唆的。”

————今天先写到这儿,太晚了,明天再补吧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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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休妻不成

王巧儿好不容易才怀有身孕,心里岂有不在意的。只是今天她确实做的不对,所以方才在于氏的威严之下,才不得不跪了下去认错。

跪了这些时候,王巧儿的膝盖便感觉一阵冰冷,此时丘如意过来相扶,王巧儿不由偷眼瞧了一下于氏,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忙借势低头站起身来。

于氏等王巧儿立起身来,这才横了丘如意一眼,轻斥道:“你在这里充什么脸面大的,我这里你也能作主了?你还是给我老老实实呆在一边吧,等会儿我也要和你算算账,今天的事,你也有份,还只管拉扯别人。”

丘如意被母亲说的脸上一红,她鲜见母亲如此严厉,不敢如常嬉笑放肆,讷讷地低头缩到一旁去了。

于氏不再理会女儿,又看着王巧儿说道:“嘴一开一合,认借倒是容易,我问你,你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此时由不得自己不错了,王巧儿深吸一口气,小心答道:“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儿媳不该猪油蒙了心,让如意插手夫君纳妾一事,又一时不查,让如意误在外客在时去了前院,差点坏了如意的名声。”

于氏看着王巧儿,冷笑道:“你认错倒是痛快,你可知道,仅凭这几条,我就可以让如源写休妻书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骇然看向母亲,她知道这事让会王巧儿受到教训,但没想到会严重到害她被休弃。

丘如意从母亲面上那里看不到一丝松懈,忙转头看向大哥,却见丘如源仿佛事不关己,老神在在站在那里,无喜无悲。

丘如意没想到大哥如此薄情,心中顿时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就不赌气去前边了。

一个女子被休弃,不亚于取了她的性命。

自己虽然和王巧儿不对付,却还没到这种地步,王巧儿与大哥感情甚笃,况且她腹中还有丘家的骨肉。

她当时去前边,更多的是气丘若兰对自己暗算,便想着破坏丘若兰在安世诚心中的印象,让丘若兰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哪知他那里还没看到具体的成效,自己家里却要鸡飞蛋打了。

丘如意越想越急,一边暗自祈祷母亲是在吓唬王巧儿,一边拼命在脑中想解救的法子。

再说王巧儿初听婆婆说休妻,也是傻了眼。但当她的手无意碰到小腹,她的心不由有了一丝安定。

于氏一直盯着王巧儿看,早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冷笑道:“你不必心存侥幸,以为腹中有了我丘家的骨血,你就可以安保无虞了。若是拿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到你母亲家说说,相信你母亲家也无颜。至于你腹中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我们自然能养活,若是你不肯生,我们也不稀罕,天下会生孩子的女人不只你一人。”

王巧儿这才真正害怕起来,无助地看向丈夫,却发现丈夫目无表情,王巧儿心中大痛,再次缓缓跪在于氏跟前,磕头哭道:“是儿媳错了,就原谅儿媳这一次吧,儿媳再也不敢了。”

于氏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王巧儿,微叹一口气,却仍摇头道:“这不是做不做错的事情,而是你心术正不正的问题。你当日为了亲近若兰疏远低看如意,我虽看在眼中,却不会说一句话,因为我认为人与人是有缘法的,如意和你缘法不够。但是今天一件你们夫妻房里就能解决的事情,不仅利用如意,竟然还打着坏如意名声的念头,这让我怎能容你在这个家里。若是留下你,今后必致家宅不宁。”

王巧儿慌忙解释道:“儿媳知道对不起如意,但是儿媳敢对天发誓,决不敢起坏如意名声的念头。她是我的小姑,她若是名声坏了,于我有何益处。”

于氏冷笑:“我不信神鬼之说,你再解释成个花,也改变不了事实。”

王巧儿心中没了主意,呜咽道:“我原本也担心外客未走,只是丘若兰劝我,说今天机会难得,我这才昏了头,隐下消息,没拦挡如意。”

于氏闻言,心中暗叹:怎么又是丘若兰,家里到底和丘若兰犯了什么冲,怎么什么事情,她都要搅上一搅?

丘如意不想因为自己害得大哥家破人散,此时也忙上前证明道:“确实是丘若兰反复撺掇女儿,说今天机会难得,又一再对女儿施激将法,所以女儿才一怒之下去了前院的。”

于氏哼道:“中了别人的算计,你也有脸说。”

再说王巧儿虽在恸哭,却不忘观察于氏,见于氏神色变缓,且面上起了疑惑之意,便知道这话起了作用,又想到方才丘如意将事情都推到丘若兰的身上,她忽脑中一机灵,也不管什么知己至交,又哭诉道:“儿媳虽也曾打主意让如意出面,但心中到底觉得不妥,故也就息了这个念头。哪知丘若兰却在今天主动提了出来,又极力劝说儿媳,儿媳一时发昏,便顺着她的主意走了。”

原本于氏心中已有些松动,听得此话,心中不由怒火大起,喝道:“休要胡言乱语。你说若兰劝你珍惜机会,我姑且暂信你一回,但让如意出面劝兄长不纳妾侍一事,她小小年纪,如何会替你想到?”

王巧儿哭道:“不是儿媳信口雌黄,母亲只问如意便知。”

丘如意忙道:“确实是丘若兰对女儿提出这个话题的,嫂子最多也不过是见事情如此,只好顺水推舟罢了。”

于氏指着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傻的,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你只看是丘若兰的最先对你提起,可曾想过,这些是她二人计划好的,说不定是你嫂子教她的呢,她再是精怪,有心机,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呢,哪里就能主动想到这些。”

丘如意看着哭得泪人一般的王巧儿,开口说道:“因为我知道丘若兰是个心机深沉的,所以我相信嫂子还是很顾全大局的,只是一时被私利被蔽,这才受了丘若兰的蛊惑,做下错事。”

王巧儿慌忙点头,道:“如意说的是,都是儿媳一时交友不慎。”

于氏仍不满意,叹道:“你二人少在这里为推卸责任,就胡乱地攀扯人,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事是丘若兰主导,那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丘家女子坏了名声,她一样受连累。”

丘如意和王巧儿异品同声道:“自然是为了卢国公府的亲事。”

王巧儿道:“她定是因为如意出色,怕抢了这门亲事,这才设计此事,今日如意在卢国公府的大公子面前出了丑,日后自然再无能嫁入国公府的机会了。”

王巧儿说完,心下暗惊,其实丘如意的品貌虽出众,但有丘玉娟和丘若兰二人在,丘家众人便再也不作如意会嫁入国公府的想头,所以丘若兰的对手只有丘玉娟。

为此,王巧儿只当丘若兰是一心为自己出头,却再没想过丘若兰仍是将如意当了敌手,非要毁之才甘心,可笑自己竟稀里糊涂地做了她的帮手。

丘若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的心计,心肠手段又如此的狠辣,王巧儿想起她往日说话的甜美乖巧,顿觉不寒而栗,心里也再没有了方才对丘若兰的愧疚了。

于氏看出王巧儿面上有了顿悟的神情,垂眸冷笑:“如意你少在这里掺和,心眼缺的不是一点半星,竟为了帮害你的人,生生编出这些瞎话来。还有你王巧儿,就算事情真如你所说,那也说明你是个糊涂透顶的人,再怎么也不该为了蝇头小利,就伙同外人将刀子插到自己家人身上。若是你胡编的,竟是为了自己开脱,将脏水泼到自己的知己至交身上,我怎么敢将丘家的未来交到你这样的人手上。”

王巧儿见于氏主意已定,不论自己如何解释,竟都无济于事,吓得跪向丈夫,哭求道:“你可是答应不再追究此事的,快帮我求求母亲吧。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夫君真要休了为妻不成?我不能被休,王家还没有被休的女儿呢,我该如何面对我的父母?万死不足以洗去我带给父母的耻辱。”

丘如源虽知道母亲是在吓唬妻子,但看到妻子如此涕泪俱下,想起往日的恩爱,心中到底不忍,况且通过此事,总算给妻子一个警醒,让她以后再不敢为私利任意妄为。

丘如源看着妻子叹息一声:“原来你也知道名声不仅对自己、更是对父母亲人的重要性,那怎么还如此无视如意的名声。”

王巧儿听出丈夫口气中的松动,忙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丘如源看向母亲:“王氏虽然品行不妥,但到底怀着儿子的骨血,还请母亲网开一面,原谅她这一次,若再敢重犯,不有母亲开口,儿子也会写下休书的。”

王巧儿慌忙附和道:“儿媳再也不敢了。”

于氏见震慑的也差不多了,她虽口口声声说休了儿媳,然而休妻哪有那么容易,至少就得将今天之事扒开了给众人看,丢人的还是她们家,至少儿子会成为众人的笑柄,而如意的名声也就真正坏了。

想到这里,于氏暗叹一口气,然后厉声对王巧儿道:“我看在如源及你腹中胎儿的份上,先暂且饶你这一回,如果敢再有下次,拼着我丘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也决不会再留你的。”

王巧儿立时得了生机,连声磕头道:“儿媳不敢。”

于氏摆手道:“罢了,你还怀着孕呢,快起来吧,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不过你既然不愿回顺阳城,我也不强人所难,也乐得轻松,那你就在京城安胎吧。早知会惹出这些事情来,我真不该操这个心。”

王巧儿此时心境早已换了一个天地。

如果是今天之前,她早巴不得于氏松口,但现在却连连道:“儿媳年轻,又是第一胎,好些事情上还得靠母亲指导,儿媳情愿跟随母亲回顺阳城,和如意一起随侍母亲。”

于氏道:“不必了,我临走时,会留下郑妈帮着照看这里的一切,你只管安心养胎,若是你担心自己没经验,我会去请亲家母帮着照看一下的。”

王巧儿仍推辞道:“不,儿媳知道自己以后错的离谱,请母亲给儿媳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事明天再说吧,别今天把话说满了,过后又懊悔,再生什么妖蛾子。”于氏制止道,又对丘如源道:“你先送你媳妇回去,她也受了老半天的惊了,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受不住这个,不管怎么说,她肚里是咱们家的第一个孙辈。”

丘如源忙点头称是,扶着王巧儿往外走。

王巧儿却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务必跟婆婆回去,再讨她的欢心。

她以前只当丈夫是个脾气软和的人,但在这件事上,她才发现丈夫原来也可以冷绝如斯,如今她以失了丈夫的信任,一时半会二人不会和好如初的,反而日日相见,更让他生厌。

倒不如先回顺阳城,等生下孩儿,说不定借助孩子,还能再进驻他的心间,反正他已经答应下不纳妾侍了,倒也可以放心去顺阳城了。

王巧儿走到门前,却又转身往丘如意走去,对丘如意感激道:“是我对不起妹妹,却又全托赖妹妹求情,嫂子记下了妹妹的恩情,以后必全心待妹妹,不然老天必不容我。”

却不想丘如意此时正心痛难忍,面上不免有些发怔,此时少不得勉强笑道:“嫂子不必如此,都是一家骨肉。嫂子也是受了小人的蒙骗,情有可原。”

王巧儿点头赞道:“还是妹妹通情达理,以妹妹的心胸,将来必能得上天庇佑的。”

丘如意胡乱点头,一时王巧儿夫妻二人去了,于氏看着女儿眼中的泪花,诧异道:“我还没教训你呢,你怎么就哭上了?”

丘如意擦去眼中泪水,她也不知怎么了,当听到嫂子说因为父母,自己宁死也不能被休时,忽然觉得心似刀割一般,脑中竟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来:“你不能休了她,丘家还没有被休的女儿,我的父母也不该受此耻辱。”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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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处置若兰

幸好此时丘如意的心中,已经不那么难受了,见母亲询问,便道:“方才也不知怎么,心口有些痛,现在已经好了。”

于氏原本见女儿神情悲戚,因为想到以女儿的性情,今日之事还不至于让她如此难受,便以为女儿身体不舒服,此时女儿如此说,便关心地问道:“现在果真不痛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心口痛起来了?”

丘如意见母亲一脸担忧之色,心中过意不去,她从前也没这样痛过,况且现在又好了,便笑道:“方才以为是痛,现在想想或许是心酸吧。”

于氏自认猜着几分女儿的心思,便拉过女儿的手,说道:“母亲知道,你这是在同情你嫂子呢。母亲自认还是个通情达理的,若不是她这事做的太过份,哪里会这样对她,其实若不是她腹中有了我们丘家的骨肉,发起恨来,母亲还真想把她给休了。”

丘如意叹道:“没想到事情会弄到这个份上,看到她又哭又跪的,看着确实让人有些心酸。不过女儿并不可怜她,谁让她心术不正的。若是女儿将来宁可被休,也不会跪了婆母跪夫君的,不然以后还哪有脸面在这个家里立足。”

于氏闻言脸面一板,训斥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信你连这点把戏都看不透。如果不是你嫌事情不够乱,今天也不会变成这般,你嫂子落得如此下场,你也有一份功劳。这也就罢了,是她先自作孽,也怨不得别人添把火,只是你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实在是要不得。你嫂子的事情,咱们不过是家丑,你倒是丢人到外客那里去了。”

丘如意见母亲嗔怒,忙上前陪着笑脸,拉着母亲的衣袖,笑道:“女儿这样做,也是思量过的。反正我是不会嫁到卢国公府的,至于王家,也不符母亲让我低嫁的标准啊,况且我与嫂子已经心中嫌隙,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女儿不仅要一辈子记嫂子的情,将来若被欺负,因着她的情面,我便少不得忍气吞声,所以这门亲事最好还是黄了的好。”

于氏气极反笑,拿手点着女儿的脸,轻斥道:“你真是个傻女子。若是不愿意这两家的亲事,你只管告诉母亲就是了,难道母亲还能非逼着你嫁过去吗?不想应下亲事,方法多的是,哪里用你自毁名声。现在好了,先前还是咱们挑剔他们呢,如今倒是他看不上咱们家了。”

丘如意笑着解释道:“女儿倒觉得方法不重要,关键是目的达到了,就算计策起了作用。况且这也不过女儿心中思量之一,女儿这样做,更多的为了对丘若兰进行反击。她一心要嫁进卢国公府,为此处心积虑设计女儿,女儿便干脆如她所愿,让她先暗自得意去吧,我已经在卢国公府的大公子跟前揭了她的皮,她还在那里做美梦呢。”

于氏看着女儿得意的小表情,不觉可笑又可气,半天,自己撑不住,嘴角微笑不再板着面孔了。

丘如意见了,知道母亲原谅了自己,心中越发轻松起来,便提起心中疑问:“方才嫂子提起,今日这事都是丘若兰先挑起来的,母亲怎么看待这事?”

于氏面上便现出一丝嘲讽来:“这不过是你嫂子的脱罪之法罢了,丘若兰小姑娘一个,哪里会懂这些,便是知道一些,我却不信她能劝动你嫂子,就算是她劝动的,也必是你嫂子时常在她跟前提起。”

丘如意心中不以为然,她直觉这事儿也许真是如王巧儿所说。

不过想到王巧儿素来是个精明的,丘如意不由打一个哆嗦,这个丘若兰真是个成了精的,这蛊惑人心来,倒真是有一套。

于氏看出女儿对丘若兰的忌惮,便抚慰女儿道:“这事到底如何,也只有她二人知道。不过,丘若兰在这事上也绝不是个纯良无害的,她这个人倒是象极了她的祖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是一点血脉亲情也不念的。以后你也要多防着她,只希望卢国公府赶紧把亲事定下来,丘家众人才能真正过上安稳日子。”

丘如意这时却想起从前和丘若兰交往的种种,不由摇头,丘若兰对自家的来者不善,并不仅因为卢国公府的亲事。

丘如意心中困惑,对母亲说道:“也不知咱们家到底和她家犯了什么冲,当年伯祖父为了产业,不顾手足之情,将祖父赶出家门,家产到底都到了他们家手中,就是他家穷了,两年十数年不来往,自然和咱们家无关,也不知为何,丘若兰倒象是打一开始就记恨着咱们家似的。”

于氏也不明白,从见到丘若兰第一面时,就感觉她对自己颇为冷漠,当时只当她少女羞怯不善于同人亲近,不过如今再想往事,从当日丘若兰意欲挑拨自己母女的关系,到今日成功挑拨了自家婆媳、姑嫂关系,于氏不得不相信,或许不是丘家和丘若兰犯冲,而是她和丘若兰犯冲。

丘如意见母亲听进了自己的话,便又道:“不管今天是丘若兰主谋也好,还是帮凶也罢,怎么也得给她个教训。”

于氏笑道:“你让安家公子面前坏她名声,害她嫁不进去国公府,这个教训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如何再给她教训呢。况且她如今独自住在咱们家,她又是个聪慧的,便真与她对质,以她的口才,必能扭转乾坤,反让别人以为咱们一家子记着上辈子的仇恨,借机欺负一个小姑娘呢。”

丘如意心有不甘,说道:“我虽在安公子面前说她不好,但我怎么知道他不会被美色所迷,只看容貌不得德行。若丘若兰真嫁进国公府,想到她得势后耀武扬威,将咱们踩在脚底,我就心里不服气,更担心她不知再发什么疯,反过头来算计咱们家。”

于氏笑道:“你倒想的长远,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教训她呢?”

丘如意眼睛转上几转,沉吟道:“依女儿之见,也不必多和她废话,只管派人送她回顺阳城,隔一两天,咱们也回顺阳城就是了。”

于氏暗暗点头,女儿的想法倒是与她所想的不谋而合。

丘若兰是个滑不溜手的,真和她对质,自家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倒不如直接送她回顺阳城,也免得双方言语不合在京城就撕破了脸皮。

众人见她单独回来,自然好奇,自家只管闭口不提一字,又有段氏母女在旁做对比,城中众人愿意怎么猜测丘若兰行事不正,那就是她们的事情了,自家可就管不着了。

是夜,王巧儿因身体不适,只在自己房里吃了点燕窝粥就早早歇息了,段氏母女从自己房里丫头口中也大略知道了一点,所以也借口白日累得狠了,只在自己小院里用餐。

丘荣一家便在正院厅里用餐,于氏自然少不得将事情对丈夫略微说了一遍,丘荣不由叹一句:“家门不幸。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幸好她还年轻,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和源儿以后多多管教就是了。”

于氏母子忙答应着,一时于氏又就丘若兰之事同丘荣父子商议。

丘荣道:“如果事情真如儿媳所说,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心肠,以后还是要远着些好。”

说到这里,丘荣看着窗外的明月,眼前不由浮现出当年他们一家被伯父赶出去的情景,唏嘘道:“有那样的祖父,她有这样心肠,倒也不足为奇。也罢,当年就已分了家的,以后也不必同他们走得太近了。”

丘如源自小生活优裕,没有父亲当年的切肤之痛,况且丘钊这一支脉又确实落魄了,所以对他一家的恨意便极大的消减了。

倒是他自小接受丘家为恢复祖宗家业的使命教导,便不免名利心重些,况且妻子今日所行之事,已经让他心冷,倒更是越发往名利路上去。

也是因为于氏一心要将女儿低嫁,丘如源知道在家业仕途上,是没法指望妹夫的,所以对同出一脉的丘若兰倒是寄予了期望,偏丘若兰又真是个出色的,越发让他重视

便是今天之事,虽然丘如源也猜到丘若兰绝不是个无辜的,但他不怒,反而更觉得唯有如此有心机的人,若是真嫁入权贵之家,必能有一番作为。

若丘若兰真这样被送走,她的名声必会受损。倒不如将此事同她摊开了说,再动之以理,也算是拿了她的短处,将来为了丘家,二人未必不能联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做的这样绝。

丘如源便字斟句酌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丘如意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中引以为荣的大哥。

这就是她和二哥一直以来高高仰望、才华横溢的大哥!为了名利,竟然眼瞎成这样。

丘荣既然是丘家子孙,希望丘家再现辉煌的心思自然不比儿子少,此时,不由也有几分心动,便看向妻子。

于氏看着丈夫儿子,不由微叹一口气,丘家子孙为了恢复家族荣耀,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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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夜梦世诚

这时丘如意已经从伤心中走了出来,深怕母亲就此被劝动,说道:“大哥果然书生气太重,您这般无异于与虎谋皮。她不会感激,反而还会认为咱们软弱可欺了。以妹妹之见,正因为她有心机,所以才更要此事上表明态度,也让她以后行动间忌惮,不敢小瞧咱们。”

于氏低眸,淡淡说道:“谁也不知道丘若兰将来会走到什么地步,我倒觉得她虽聪慧有心机,却心术不正,将来难有大出息。况且以她的出身,想要嫁到权贵之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现在就不记前仇,对她点头哈腰,真是贻笑大方。若她将来命运平平,想到今日今时,得臊成什么样儿。”

丘荣被妻子说的差点下不了台,只管咳嗽两声,便两眼望天不吭声了。

丘如源面上发红,也不敢驳斥母亲,眼见父亲都不吭声了,他只好对母亲陪笑道:“是儿子考虑不周,一切都依母亲所言行事。”

丘如意这才放下心来,满是佩服地看着母亲微笑。

于氏却不肯饶她,趁丘荣父子不注意,对丘如意道:“今天虽事出有因,但你也确实不该由着性子,一会儿回房去,好好抄写十遍女戒,明日一早交给我。务必要细细抄写,这样才能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间,若敢有一篇敷衍,定严惩不贷。”

丘如意听了,顿时苦了脸,于氏横了女儿一眼,说道:“莫非你心里不服?”

丘如意忙陪笑道:“没有,今天也确实是女儿行事莽撞了,不然事情到不了这一步的,女儿该罚。”

一时众人散了,各自回房安歇,丘如意却在房里挑灯抄写女戒。

因为要认真工整抄写,所以速度提不上去,也颇为耗神,直到亥时将尽,丘如意方抄写了八份,人也困顿不堪,拿笔便有些不稳。

丘如意喝一口浓茶,又打起精神抄,好容易写完一页,她打着哈欠,端详了一眼面前纸笺的字迹,自己也觉得看不下去,便将纸揉搓了掷到一旁的纸篓里。

杏儿也掩口打一个哈欠,劝道:“已经这样累了,也写不出好字来,要不小姐今晚先写到这里,明儿一早再写余下的那两份。”

丘如意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糟糕,不适于再写下去了,但又怕明天写赶不出来,便对杏儿道:“我先暂歇一个时辰,你去歇息时,把楚儿叫过来,让她一个时辰后叫我。”

杏儿便笑道:“不必叫楚儿过来,我正好有点针线要做呢,也让她睡个好觉,我明天白日再补觉就是了。”

丘如意也是累得狠了,便点点头,和衣躺在床上睡了。

许是抄写实在心累的厉害,所以丘如意刚一躺下,便酣酣进入了梦乡。

就在丘如意睡得正香,却恍似看到魁梧的男子正大踏步走进房间来。

吓得丘如意一下坐起身来,便见安世诚正直直往自己这里走来。

丘如意不由惊怒交加,丘家的大小奴仆们都是死的吗,怎么让个外男大半夜地跑到自己房里来了。

还有安世诚明明是个最最迂腐的呆书生,怎么也这么没规矩起来。

这时丘如意又想到,自己方才已经躺下睡了,此时身上只着了小衣,越发急得大叫,偏也不知是否因为怒极攻心,竟干张了口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丘如意惶恐中,只好拿在床上胡乱摸着被子欲往身上裹,哪知情急之下竟什么也摸不到,丘如意忙低头去找,却赫然发现自己此时衣衫整洁地跪在蒲团上,她心里这才松一口气,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明明自己正在庙里菩萨面前念经呢,并没有在自己房中安歇。

丘如意心中大定,便欲开口讥讽安世诚,逼他速速退去。

哪知安世诚却开口说道:“你在菩萨面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丘如意心中暗道,这人还真是个傻子,两人见过那么多次,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虽然丘如意心里讥笑安世诚,口内却淡淡答道:“我便是我,是菩萨跟前虔诚的一位比丘尼。”

丘如意觉得这话不是自己的说的,她虽然自小礼佛,却没有出家,所以眼前的这个比丘尼定然不是自己。

丘如意揉搓的眼睛再细看,果然眼前正跪着一位敲木鱼念佛的青年尼姑。

丘如意心里奇怪怎么房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便又细看,不由大吃一惊,那尼姑不是别人,正是方家大小姐方芸,怪不得安世诚要问她是谁呢,他二人或许真不认识呢。

丘如意想到这里,不由看一眼安世诚,只见他正皱眉看着方芸,紧抿着嘴唇半天不发一语。

丘如意此时也懒得问安世诚为何在此,因为她心里正困惑不解,方芸明明去了边疆父母跟前,怎么却跑到这里出家了呢,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丘如意心中急着知道事情的原委,便也不顾安世诚还在跟前,开口便问方芸道:“姐姐怎么出了家,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哪知任丘如意如何问,方芸却似没听见一般,仍闭日念她的经书,就是安世诚也完全不理会她。

丘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开口说话,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丘如意吓了一大跳,怎么一到紧要处,便总也说不出话来,莫不是自己生了什么大病症?

就在丘如意胡思乱想之际,方芸和安世诚倒交谈了几句,丘如意忙提醒自己凝神去听。

只听方芸说道:“怎么相认,谁又会相信?若不是我亲身经历,只听别人说,便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这等怪力乱神之事的,偏事情却发生在我的身上。”

安世诚便叹道:“我心里早就疑惑,一个人怎么会前后变化那样大。就是因为失忆忘了些事情,生活环境没有大变化,就算性情略有些改变,却不至于前后判若两人。那时的你……罢了,你母亲心中也一早就生了疑的,所以定会相信你所说的。”

方芸闭目摇头:“没有这么简单。这件事太离奇了,不好对外说,若真是彼此认下了,外人看到的,我父母与当年艳名远播的风尘女子来往频繁,甚至疼爱有加,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安世诚不由叹息:“这事确实有些不好办,若是能寻个法力高强的作场法事,换回你们来就好了。”

方芸轻笑道:“这样一来,世人越发拿我当妖魔了。”

安世诚发狠道:“大丈夫行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哪有工夫管外人如何看。我这就回去休了她,你就此还俗,到时各归各位,只要我们得了实惠,不必理会不相干人的眼光。你母亲也必是肯的。”

方芸睁眼看一眼安世诚,接着又垂眸看着面前的木鱼,淡淡说道:“施主不必如此,我早已出家,如今是红尘世外人,俗尘往事皆是过眼云烟。贫尼在佛前修行多年,心中已有所顿悟:也许是老天安排投胎时出了差错,所以这是在拨乱反正呢。”

方芸口宣佛号,敲几下木鱼,又慢慢开口说道:“我母亲到底对我疼爱十数年,未免白白诳骗了她那些感情,这才忍不住打听,不想却让你察觉出来。如今,你既然已知此事,我也不敢相瞒。我本没有立场要求你做事,便还是请你看在我到底曾于你有恩的份上,不要提休妻一事,丘家还没有被休的女儿,我的父母也不该受此耻辱。况且她又失去了记忆,若真如此,她在世上竟是无亲无靠的,也怪可怜的,你这样做,无疑是取她性命了。”

安世诚一脸无奈,看着念经的方芸欲说还休。

方芸到底也静不下心来念经,于是站起身来,对安世诚行礼道:“你回去后,若是我母亲接受现状也就罢了,如若不然,请你告诉她,我已在菩萨跟前落发修行。她老人家一早就知道,这是我一出生就注定了的。让她不必寻我,我此后会云游四海,为她老人家祈福,也为自己积攒功德,来世能再与她成母女。”

方芸说罢,转身飘然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安世诚攥紧了拳头,半天叹道:“老天为何要如此嘲弄人。我不会放弃的,你倒是安排的妥当,却唯独没有想过我,当年我救命恩人是你,不是她,你要我如何面对被替换的她。”

站在一旁的丘如意是越听越糊涂,发一阵蒙后,忽然想到自己与安世诚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觉不妥,便想还是先去寻方芸问个清楚吧。

哪知就在丘如意转身离去时,却忽听安世诚低声说道:“如意,其实我老早就喜欢你了。”

丘如意吓得心怦怦直跳,也不敢回头,心里又气又怕,暗道这个安世诚也太可恶的,怎么就说出这么羞人的话来。

这时天下飘来几点雨点,淋了一脸的水,倒让丘如意一机灵,顿时从羞恼中清楚过来。

方才安世诚在那里招惹出了家的方芸,现在跑来对自己说这个,而且好像家里还有要休了的妻子,丘如意不由咬牙道:“真是个混蛋。”

便听杏儿笑道:“小姐休怒,奴婢也是没办法啊,叫也叫不醒您,只能使这个法子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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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大胆猜测

丘如意闻言,睁开眼睛,看着头顶悬着的牙色洒花床帐,深呼一口气,原来方才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杏儿见丘如意彻底醒来,忙把手中的铜盆放到一边,笑着把帕子递给丘如意,她则一边卷床帐子,一面解释道:“方才叫了小姐好些时候,小姐总也不醒,奴婢没办法,只好在您脸上洒了点温水,还请小姐莫怪。”

丘如意草草抹一把脸,把帕子掷给杏儿,起身走到书桌前,见墨已经研好,不由笑着点头道:“一场好梦生生让你给搅了。也罢,看在你一直未睡的面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杏儿笑着道了谢,主仆二人便默不作声各自忙活起来。

丘如意睡了一觉,精神的确好了很多,一口气抄写完,杏儿在旁长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这下小姐终于可以放心睡了。”

丘如意却看着外面天色叹道:“眼看就到卯时了,也睡不多长时间了。”

丘如意重新躺在床上时,由于写字的缘故,竟失了困头,合上眼后,大半天脑中仍是清醒的。

丘如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一会白天发生的事,心里感慨好一会儿,仍无困意,便忍不住回忆方才的梦境。

虽然忙活这半天,梦里的事情倒还记得大半,丘如意记起方芸作了尼姑打扮,不禁心中奇怪,难道方芸去那边过得不顺畅,所以落发为尼了?

只是自己与她并不亲近,为何会无端端的梦到她?

丘如意默默想了一会儿,暗道,难不成是她父母嫌弃她曾落入风尘中,所以她在红尘中无落脚之地,出家倒也未必不可能,自己当日也曾救助过她,言语中尚算平和,并没有轻视的她的意思,是否因此在她心中不同,故在她难过悲切中,使自己有感而做了这个梦。

丘如意心中暗自猜测,心中便不免对方进夫妻有了怨气,若真是如此,便是世人再唾弃方芸,他们做父母的却没资格,因为虽然他们锦衣玉食养育了她,却也是害她受连累堕入风尘的罪魁。

只是安世诚怎么会出现的梦中,不仅和方芸说了那些齐齐怪怪的话,还还说了那样无礼的话?

丘如意脸上一阵发热,心中暗恼,不过一个梦罢了,自己怎么就当回事,分析来分析去的,真真可笑,还是万事不想,赶紧睡自己的去吧。

好一会儿,丘如意睡意上来,正朦胧中,忽然心中一激灵,不由睁眼坐起身来。

此时旁边塌上值夜的杏儿似是听到动静,哼唧一声,动一动身子,却又沉沉睡去。

丘如意则在心里暗惊,因为方才,她忽然想起,自己从前好象也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那梦中便曾提过“方家”“花魁”,还有“尼姑”等字眼。

难道说方芸真的出家为尼了?

丘如意慢慢躺下身来,细细回忆,察觉出不对来,上次做这奇怪的梦时,方芸尚在集翠坊呢,而且直到方芸离开,她都不是什么花魁。

只是这两次的梦境,虽然荒诞离奇,却又有共通之处,若说只是偶然,却也未免太巧合了。

反正也睡不着,丘如意便干脆纵着自己天马行空地浮想联翩。

上次做梦,是在第一次见丘若兰的前一夜,而这一次则是白日里与丘若兰怄气,蓄意坏她亲事,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不成?

丘如意又想着那次梦中,曾提过“将军夫人”“郡王妃”,而这次梦中又多了个安世诚,莫不是他将来会成为将军,或者做了郡王?

丘如意想到安世诚一介文弱书生,又那样迂腐古板,不禁摇头,他实在不象是位将军,倒是郡王还有可能,他本就是皇室子弟,只要皇家喜事足够多,他又得太后皇上的欢心,加官进爵亦是可能的。

丘如意想到这里,不由大胆猜测:莫不是命中注定丘若兰要嫁给安世诚,但安世诚却情迷已成花魁娘子的方芸?

可是想到梦中方芸一脸的寡淡清静,不象传说中风情万种的“花魁娘子”,难道是丘若兰嫁进国公府,举止行为不入安世诚的眼,所以他才会对安安静静的做了尼姑的方芸生了情愫,心中还生出了休妻的念头。不过最终二人有缘无分,所以丘若兰仍是稳稳做她的郡王妃。

如果真是如此,虽不得丈夫欢心,但丘若兰在世人眼中倒也是极有福气的。

只是她心术不正,生生将自己的福分给折腾没了。

是她故意设计丘玉晴,使得丘玉晴被安氏子弟调戏,自己前去救助丘玉晴,又被她在其中离间,害得自己与丘玉晴争吵,这才得遇方芸,自己也因此助方芸姐妹早早离开风尘地,所以这世上便少了一个艳名远播的花魁娘子,也少了一个劝说安世诚不要休妻的尼姑,所以丘若兰注定要被安世诚休了的?

而今天,丘若兰又设计自己在安世诚面前失礼,却被自己将计就计,趁机在安世诚跟前摆了她一道,会不会因此就让她失去了这门好亲事?

丘如意不由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都道宁折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不过若是因此让世间少一对怨偶,安世诚避免一桩糟糕的亲事,丘若兰虽不得嫁入高门,却也避免被休,对她来说,倒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丘如意放下手后,想起自己此时这系列荒唐的想法,止不住地想笑。

也太高看自己了,自己哪有改变别人命运的能力,梦境本就光怪陆离不可解释的,偏自己还在这里瞎寻思,只说前次梦中,穿戴着郡王妃朝服的并非丘若兰,而是自己,若说那是因为自己没见过丘若兰,所以弄混了,那今晚的梦里,安世诚口呼自己的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方芸,口口声声为丘家名声着想,越发解释不通了。

丘如意搓一搓脸,看一眼窗户,发现外面竟隐隐透着一丝亮光,知道天快要亮了,竟有了一丝困意,丘如意便命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合眼一会儿,竟然睡了过去。

丘如意也不过只睡了两三刻,正香甜中,就被楚儿给推醒了,杏儿早就收拾了铺盖起来,往偏房里去了。

丘如意万般不情愿地起身穿衣洗漱,几乎是闭着眼晴让楚儿给梳头抿发,幸好丘如意也没几样钗环,楚儿也不用问过丘如意,自在首饰匣中挑了两枝簪子替丘如意挽了发,又选几朵小绢花搭配了。

虽然丘如意一夜未睡,此时又困顿不堪,不过到底年纪小,脸色倒还红润,楚儿便稍稍为丘如意点了些脂粉,梳妆就结束了。

丘如意不得不睁开眼睛,在镜里打量一下,点头道:“这样就很妥当。”

于是丘如意带着众丫头往母亲房中来。

丘荣早就出了门,丘如源也早早给父母请了安,便被于氏赶着回房读书去了。

至于王巧儿倒想在婆婆跟前尽孝心的,于氏虽也想正式给她立立规矩,不过到底顾忌她的肚子,况且今天还要处理丘若兰,她也实在不方便在跟前,便吩咐她回房养胎去了。

此时,于氏看着两眼皮直打架的女儿,嘲笑道:“真是个懒丫头,全家就数你起的最晚,琮这么没精神,想是还没睡醒,干脆睡足了再来,站在这里直打晃,这是想搏人心疼呢。”

丘如意便将抄写的女戒递逞给母亲,笑道:“还不是这十篇女戒闹的,几乎一夜都没睡,这才起的有点晚了。”

于氏细细检查,一边笑道:“这能怨谁,谁让你做事顾前不顾后的,不惩罚你一下,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母女二人正说着,厅里已经摆上了饭,于氏母女二一同用过饭后,丘如意便问母亲道:“母亲现在可要过去那边的小跨院儿?”

当日王巧儿当日收拾庭院时,丘荣夫妻住主院,段氏母女和丘如源夫妻各住一个客院。

原本是想安排丘如意单独一个院子,丘若兰与她作伴,因为二人不对付,况且丘若兰算是王巧儿单请的客,所以丘若兰便被安排到段氏母女二人小院的跨院儿里去,离着王巧儿也只隔一条小巷子,二人倒也走动方便。

今天既然要处置丘若兰,故此时丘如意才有此问。

于氏闻言,淡淡说道:“她一个小辈,哪里用得着我亲自出面。况且我还要过去和你婶娘她们说一声呢,免得起误会,哪里有空理会她。”

说罢,于氏便命郑妈道:“你带着丫头媳妇过去帮她收拾一下,再派两个机灵的媳妇送她回顺阳城。”

郑妈点头称是,带着丫头媳妇退了下去。

丘如意顿时称心不已,想到丘若兰这个碍眼的终于要走了,自己也能过上清静日子,竟立时睡意全消有了精神,亦步亦趋跟着母亲去了段氏母女的院里去了。

刚走进段氏院里,就段氏母女已经得了消息,走出房来相迎,正寒暄中,就听到旁边小院里传来郑妈的声音:“若兰小姐快些收拾一下东西,这里是住不得了,已经备下马车,一会儿要送小姐回顺阳城。”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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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商议提亲

郑妈话音落下后,便隐约听到丘若兰疑问道:“伯娘昨儿明明说后日才回顺阳城的,怎么就改到今天了,我这边倒也罢了,伯娘那边事多,如何说走就走呢?”

郑妈闻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若兰小姐向来聪慧,想必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又何必以老奴跟前装傻扮无辜。”

丘若兰不由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我。我要去见伯娘。”

郑妈便拉下脸来,拦着丘若兰道:“我是什么东西,不消若兰小姐来操心。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吃谁家的饭,为谁办的差事,不象那没眼力劲儿的,借着吃住在人家,出来见些世面,不知感激,尽干些挑拨离间的阴损事。”

不等丘若兰再开口,郑妈又命底下丫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帮若兰小姐收拾衣物。”

丘若兰在那里和郑妈扯皮的工夫,这边院里,于氏众人已经进了屋。

于氏先笑问段氏明日搬家之事,段氏便答道:“都已收拾妥当,东西也不多,到时几辆车就都拉了过去。你只管忙你的,我这里又不是外人,我虽没多大才能,但照顾自己和娟儿却也没问题。”

于氏便笑道:“我这里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明日稍一收拾,就能回顺阳城了。明日就让如源带人赶车,我们几个一辆车过去,一起收拾布置一番。”

段氏便知道:“既然这样,我倒真是省不少力呢。又要于姐姐受累了。”

于氏忙道不累,一时又叹道:“若不是家里放不下手,我倒是想大家长期亲亲热热住在一处。我虽出身不好,却是一片真心待人,哪知这世上的人心最让人看不透,好心竟换了……”

段氏母女明白,于氏这是指丘若兰一事。

段氏母女二人一直身处在局外,虽不知详细情况,却也明白丘若兰在这里的行事不当,故此时,段氏笑道:“都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故不免有看错了人的时候,但时日长了,谁好谁坏,大家心里便都有数。于姐姐做事,向来没的说,任谁不赞你做事公道的。”

于氏闻言便直笑不敢当,妯娌二人极有默契地避而不谈丘若兰之事,丘如意和丘玉娟在一旁,也只说新宅子有什么好玩好看的。

一时,听得旁边院里没了动静,于氏母女便告辞而去。

原来丘若兰见无论自己说什么,郑妈却不管端着个脸冷嘲热讽,心里也就歇了其他念头。

她倒是知道昨天之事不会轻易收场,也作了最坏的打算,毕竟她对于氏的脾气极为了解,今日见于氏果然雷厉风行,也是情理的事情。

丘若兰便面上也冷了下来,对正指挥着下人收拾东西的郑妈说道:“不必劳烦你亲自动手,我的丫头会收拾好的。”

郑妈冷笑:“若兰小姐不要如此客气,只指着你的丫头,还不知要收拾到猴年马月呢,马车可都给您备了,别耽误了时辰,家里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丘若兰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奈自己势单力薄,只好由着丫头婆子摔摔打打地收拾一气。

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丘若兰便要求去同王巧儿告辞,郑妈便笑道:“都道若兰小姐懂事知礼,以老奴看来,都是外人的谬赞。要辞别也该先同我们家夫人才是,到底这段时间带您见面,供您衣食住行的,可都是我们夫人。不过,话又说来,就凭若兰小姐所行之事,您还有脸面说同我们少夫人辞别的话?若是搁在老奴身上,见事情败露,早就羞得不敢见人了,若兰小姐果然非凡人。”

丘若兰原本知道以于氏的性子,势必不会见自己了,便想着同王巧儿见上一面,见机行事,再行挑拨之事,如今看来是不能了,必是于氏防着自己了。

如今被郑妈一顿说,丘若兰便冷笑道:“不知我昨天做了什么事,竟惹得郑妈妈在这里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不怕见人。”

郑妈咋舌,她身为于氏的心腹,对昨天的事情,自是清楚的,心里亦是气愤不已。

故今天过来有意要羞辱丘若兰一顿,如今看来,是自己小瞧她,丘若兰脸皮之厚,真是不她能想象得到的。

丘若兰见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本还想过去同段氏母女告辞的,但一想于氏早一步过去,自己再过去也什么意思了,于是从从容容跟着郑妈来到了二门上。

二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丘若兰淡然登车离去。

段氏听说后,便对女儿说道:“你以后还是少同丘若兰来往。母亲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象她这样没脸没皮的人。为了嫁入国公府,硬是耍心机挑拨别人一家子不得安宁,这也就罢了,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事被发现后,寻常一个知书达理的年轻女子,还不得臊得难受,她却还能泰然处之,仿佛错的是别人,竟是一点羞耻惭愧都没有了。和她祖父相比,竟是青出蓝而胜于蓝,毕竟她祖父当年还要些脸面,不敢打南边回来呢。”

丘玉娟也不由长叹一口气,她只当丘若兰如何聪明,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除了一而再再三地破坏如意的名声,就没看到丘若兰有什么好的地方,若说是因为顾忌前世丘如意嫁给了安世诚,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但同为丘氏女,同宗姐妹坏了名声,难道她脸上就有光彩?

丘若兰因为前世同于氏的恩怨,是存心给于氏一家找不自在,但是丘玉娟却不知道这其中缘由。

在丘玉娟的眼中,丘若兰昨天的行为蠢不可及,为了让安世诚对丘如意落下坏印象,在还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就敢这样设计丘如意一家。这样愚蠢短视的,又岂有不失败的。

如今看来,丘若兰这个性情的,真嫁入国公府,怕如前世丘如意一般,未必能给家族带来好处,说不定还要连累丘氏家族呢。

如今丘如意怕是不能入安世诚的眼,丘若兰又是这样被送走,安世诚前后一想,必能猜出个大概来,只怕今生卢国公府与丘家联姻无门了。

不提丘玉娟如何恨丘若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说此时安世诚正在发急如何让母亲加快速度来丘家提亲。

原来昨夜安世诚亦是一夜未睡好。

一合上眼,安世诚便依稀看到丘如意仿佛在眼前,正凤眼微挑得意地冲自己笑。

如是几次后,安世诚干脆坐起身来,正儿八经地回忆丘如意白天的一笑一颦,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无有蕴含无限的含义。

安世诚认为丘如意在向自己下挑战书,挑战自己是否能遵从当年的约定,是否敢拍着胸脯保证今生不纳妾侍。

安世诚越琢磨,越认为得赶紧上门求亲,不然时间长了,她不说自己这边有缘故,只当是自己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才会拖延那些时日。

于是天一亮,安世诚便到母亲那里打探消息。

卢国公夫人倒是记得自己那日所说的话,派人前去打听丘如意的一切,此时已经陆陆续续得了些消息。

丘如意虽然恶名在外,但真细究起来,大多不过是人云亦云,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劣迹,况且卢国公夫人和丘如意如此也多有接触,倒是觉得她本人也没有自己最初认为的那般平庸不堪。

安世诚听出母亲的意思,心中暗喜,他就说,他安世诚看中的人,怎么可能差得了。

安世诚便催母亲快些去提亲,卢国公夫人却还想再观察些时日,便说道:“姻缘大事关乎着你一生的幸福,马虎不得,再过几日也不迟。况且咱们怎么能大喇喇地就去提亲呢,总要先找人过去试探一下,万一那丘如意定下亲事了呢。我可是听说,她这次来京城,主是为了解决亲事而来的,王家有好几家都著意她呢。”

安世诚被母亲的一席话说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倒是知道王连君也曾有心求娶丘如意的,幸好昨天被丘如意给吓退了,现在听母亲说,还有人家看上丘如意,心里便发起急来,如果丘如意真订下亲事,他这边可要怎么办?

偏安世诚早就说了,亲事一概听父母的,况且又怕父母知道自己昨天去了丘家,今天就跑来逼着去提亲,让父母心生误会,此时竟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了

卢国公在旁看见儿子有口难开急得脸红的窘样,心里暗笑儿子在这里假正经,到底看不过去,笑问妻子道:“你可想好,到时请哪位夫人过去提一句亲事?”

卢国公夫人便叹道:“这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要找个都有些交情又嘴严方正的夫人,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出来。”

卢国公便道:“不用想了,你们妇人家做事就是墨墨迹迹的,实在不行,我这两天叫过丘荣来说一声,能和国公府结上亲事,是丘氏梦寐以求的,谅他们也不敢回绝。到那时,也不用找中间说和的人,直接叫官媒上门就是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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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轻松化解

卢国公夫人听了丈夫的话,不由笑道:“老爷果然威风,难不成真准备以权压人,强逼他家同意亲事了?”

卢国公闻言,看着儿子,神情颇有几分自傲:“诚儿的品行才能可是太后皇上都嘉奖过的,人也长得仪表堂堂,咱们家门第不低,在这大楚朝里,还真没有配不上的女孩儿,那个丘如意也不过尔耳,还怕配不上她吗?保管一说就成。”

卢国公夫人便嗔着丈夫道:“既然诚儿如此优秀,你就不怕委屈了诚儿吗?”

卢国公闻言看一眼儿子,安世诚被父母一通夸,此时正不好意思地低头站在一旁。

卢国公便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这门亲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娘俩在嘀咕,多少年了,还没个定论,况且太后还在那时看着呢,赶紧订下来吧。只要那姑娘品行好,样貌中上,也就可以了,诚儿已经不小了,别耽误了抱孙子。这事就这么办了,我这两天会找个时间和丘荣好好说道说道,你就等着派官媒人上门提亲就是了。”

卢国公夫人细思丘如意虽不算最好,却也是个出色的,如今丈夫把儿子亲事一手抱揽下来,便也由着他去了。

安世诚到底还是不放心,寻了个空,到书房去旁敲侧击,问父亲何时去对丘荣提亲。

卢国公便放下手中的书,道:“你着什么急,今天怕是来不及,不如我明天过去说。”

安世诚红了脸,支吾道:“儿子倒也不着急,只是想着当年曾为报恩而许下结亲之事,如今丘氏女儿也大了,咱们只管这样拖着,拖到她订了别人,总归于心有愧,倒不如去提一句,成不成也算咱们遵守了承诺。”

卢国公看着儿子明明心虚,却强作镇静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安世诚不知何故,越发紧张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放了。

卢国公停住笑声,说道:“当年丘于氏已经拒绝的亲事,至于你对丘如意的承诺,丘如意必是不记得了,就连丘于氏也只当你小孩儿说着玩的,再不会想到要让你履行诺言的,所以许诺一事,也就那么一回事,还用不着你紧张成这样,看来你必是见过那个丘如意了,不然绝不会这样上心的。”

安世诚慌忙否认,卢国公一摆手,笑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那点小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也就是你母亲,还以为你一直是那个不会撒欢的小孩子,这才不会多想。”

安世诚不好反驳也不好承认,只管陪着嘿嘿干笑了几声,又正色解释道:“不瞒父亲说,儿子倒确实见过她几面,但绝对清白没有私情。”

卢国公不以为然,说道:“有没有私情的,有什么相干,我相信我儿子的品行,你能看上的人,定不会差到那里去的,就是将来有不妥当之处,相信你也能将她教导好了的。”

安世诚忙称是,父子二人又闲说几句话后,安世诚便要告退,临时走,想了想,又再一次对父亲申明:“儿子与丘如意虽见过面,也吵过几次,但确实没有私情。”

卢国公注视着儿子好一会儿,笑道:“我明白了。你们之间确实没有私情,但你绝对是动了心了。”

安世诚开口想要解释,但目光触碰到父亲的眼睛,到底没发出声来,半天说道:“或许吧,但这是儿子自己的问题,绝对和丘如意无关。”

卢国公无奈地按一按额头,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

安世诚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卢国公看着儿子的背景,摇头笑道:“这小子,也不知性子到底随了谁,这样别扭。”

安世诚回到房里,却着实激动不已,夜里睡不着,脑中满是如何改造丘如意成为一位真正的淑女的计划。

丘如意对此一无所知,夜里倒是因为丘若兰的离去,睡了一个好觉。

天亮后,丘如意梳洗完毕,吃了饭,便陪同母亲一起去了段氏母女租赁的宅院。

虽然宅院不大,倒也有其小巧雅静之处,段氏却不太满意,因为她看中的另外一套,偏丘玉娟极不喜欢,便也只好改选了这里,但在收拾宅院时,口里便不免带出几分来。

丘如意没想到丘玉娟也有这样任性的时候,这半年来,她眼中的丘玉娟永远雍容大度,聪慧懂事地完全不象十几岁的小丫头。

丘玉娟看出丘如意面上的惊讶,她之所以舍弃那宅宅院,是因为不想在那里再遇着安世平,当然这个理由怕是连母亲都不能说的,更加不能对丘如意说了。

丘玉娟便笑着对丘如意解释道:“那处宅院不仅每月租金比这里贵了近一倍,虽然宽阔,但家里人口少,不免显得冷清,尤其是这几个月只有母亲和我在这里住,越发冷寂了。倒是这所宅院,价钱公道,布置也显得极温馨,虽小了些,却也够我们家用的了,再说了,又临着伯父和你们家,有什么事也能有了照应。”

丘如意点头,心中直叹,她就说丘玉娟不是自己这样意气用事的人,做事必然前后左右都考虑周全的,如今听她这一解释,自己果然猜得不差,以后真该向她好好学习。

忙活了大半天,终天在申时前,将家什都理了个大概来,于氏这才带着女儿回了家。

一到家里,母女着实歇息了好一会儿,这才让送丘若兰回顺阳城的仆妇进来回话。

那仆妇便回道:“昨天若兰小姐上车后,态度温和,一出了京城,还笑着和奴婢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所以这一路上倒是顺利。只是到了顺阳城,若兰小姐要去安保堂买着丸药,奴婢想着也没什么要紧的,况且都到顺阳城地界,倒不好拘着她,也不好还没送到家就撇了她去,所以就陪着一起过去了。”

于氏原本正拿碗盖轻轻拨动茶汤,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凝神看向窗外。

丘如意见母亲如此,心知必有文章,便也低头皱眉思考,心中闪过几个念头。

那仆妇见主母如此神态,只当自己差事办砸了,忙请罪道:“奴婢错了,不该没到家就让她随意走动。”

于氏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心中叹了几叹,对那仆妇说道:“这事也不能怪你,她到底是主子,又是个大姑娘家的,能说能笑,也不能捆着绑着,若真不答应强拘着她,还不知她又出什么妖蛾子呢。你接着往下说吧。”

那仆妇便起身,又说道:“后来她到了安保堂,指名叫了安保堂里最好的郎中,还买了些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这才往家里赶去,等到了她家里,奴婢去给菡夫人请了安就回了咱家。今天一早也没见那边有什么动静,所以就赶着回来复命了。”

于氏听那仆妇讲完,摆摆手让她退了下去。

丘如意便疑惑道:“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借口那边婶娘身体不适,来解释她提前一人回顺阳城的原因?只是平白无故地带回个郎中回去,也不怕诅咒了她的母亲?”

于氏点点头,她心里亦是如此猜测的。

顺阳城虽不大,还大多是丘氏族人,但不泛三姑六婆嘴碎之人,不然丘如意当日也不会被人说那般。

如今丘若兰好端端地,突然被丘家单独送回家,没有丘如源护送,甚至没有得脸的管事,只是寻常内院的仆妇送回来,担保那些人能就此编排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出来,丘若兰的名声也就坏了大半了。

其实这也是于氏的目的,于氏懒得和丘若兰对质,说不定到时反被她咬一口,但也不会吃这个哑巴亏,所以她才用了这招借刀杀人,但如今看来,竟被丘若兰轻轻松松给破解了。

于氏敢打保证,不出几天顺阳城的众人便知道,田氏不过是偶感小恙,侍母至孝的丘若兰一听说,便撇了京城的繁华急忙赶回了家,说不定到时,有人反而还要苛责自家怠慢了她,竟只派了几个寻常仆从来送她。

丘如意便叹道:“她倒是做事果感,也不回去和她母亲商量,就带了郎中回去,也不怕被拆穿了。”

于氏冷笑:“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她又肯大手笔买药,郎中岂有不配合的道理。如果她先回了家,再去请郎中,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才气得她母亲请郎中呢。”

丘如意心中不由暗暗佩服丘若兰,叹道:“她果然是个聪明的。”

于氏却道:“可惜做事总不走正道,将来未必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好了,不说她了,免得影响了咱们的心情。”

丘如意便看着外面的天色,奇道:“今天这个时候了,怎么父亲还没有回来?”

于氏也觉得奇怪,正要开口命人去前边接应时,便见丘荣满脸春风得意地走了进来。

一看到妻子,丘荣脸上便现了一抹激动的神情,正要开口说话,却一眼撇见女儿正站在一边行礼,不由住了口。

丘如意见状,知道父亲有事和母亲说,又见父亲满脸喜色,知道必是好事,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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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于氏动心

丘荣如今官途不畅,除了读书修书,无所作为,所以倒一心致力于修身养性上,讲究处事不惊遇事不慌。

所以于氏乍见丈夫如此,心里倒是颇为惊讶,等丘如意离去后,便开口笑道:“老爷今天怎么这样高兴?是遇着红fen知己了,还是朝廷要嘉奖于你?”

丘荣闻言,一摆手,乐呵呵笑道:“你少在这里胡思乱想。”

于氏一笑,不再开口,静等丈夫给自己答案。

哪知丘荣此时心中实在是高兴,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停在妻子跟前,激动地搓着手说道:“你可知今天我遇着谁了?”

于氏摇头,丘荣便兴奋地说道:“是卢国公,我一出了翰林院,他就叫人请了我过去说话,只请了我一个人。”

于氏“哦”了一声,心中不以为然。

虽然两家地位悬殊,但因为有个救命之恩的名头,所以自从去年请丘敬兄弟二人去卢国公府做客后,两家便开始了来往。

卢国公夫人因为亲事,心时别别扭扭,不太和丘家夫人往来,卢国公却不在意,倒时常请丘敬兄弟过去一处说说话,平日里也很愿意照拂一二。

所以于氏心中听了丈夫的话,并不十分往心里去,不过细想一下,却又是满腹的疑惑,如果仅仅是一处喝茶聊天,丈夫定不会如此激动的,怕是还有下文。

丘荣果然抑制不住澎湃的心情,冲妻子嚷道:“你再也想不到的,卢国公竟是为他家大公子向咱们如意求亲呢。”

于氏愕然,就算她方才心中有无数的猜测,却决不会想到这里的。

虽然她心里隐隐猜测安世诚对女儿是有些心思的,却知道女儿虽出色,但有丘玉娟和丘若兰珠玉在前,卢国公夫人轻易不会考虑如意的,就是果然慧眼识珠,有当年拒亲一事在那里膈应着,想来也该打消念头了,所以当她听到这出乎意料的消息时,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丘荣也是想到这一层,又因为妻子一心将女儿下嫁,不肯往上钻营,所以他也一直没把女儿同卢国公府。

故当卢国公提出结亲时,丘荣当时差点被这个好消息给砸昏了头,等再次向卢国公印证了自己没有听错时,他便立时被狂喜给包围了,以至于回来的路上,屡屡不自禁地傻笑。

这不仅仅是女儿嫁得好,他有面子的事情,更是将来丘家往上走的一个契机。

不过因为事情太不平寻常了,便是现在丘荣都还犹如踩在云里心中不踏实,就像做了一个梦似的。

于氏头脑倒是迅速冷静下来,也同丈夫一般,再一次确认了卢国公府求亲的事。

丘荣连连点头,高兴的声音都有些变了,道:“是真的,千真万确,卢国公是真的诚心实意为他儿子求亲的。”

于氏倒有些不解了,就算之前安世诚为了信守当年的承诺,对女儿报了几分希望,但以女儿昨天的表现,他也该在心里消了结亲的念头了,怎么反而要上门提亲呢。

于氏看着激动地脸上都放红光的丈夫,暂按下心中疑惑,转而问丈夫道:“不知老爷是如何回复卢国公的?”

丘荣反问妻子道:“你希望我如何答复呢?”

于氏心中顿觉不妙,口内却道:“一早就说好了的,如意的亲事,由我作主,老爷不得插手。老爷是个读书人,为妻希望您能信守当年在婆母跟前的誓言。”

丘荣便笑道:“我不敢忘,也是如此回复卢国公的。这门亲事,你心里究竟是如何准备的?”

于氏心下稍松,忙道:“这不是我如何看待的事情,而是如意的性情,根本就不适宜嫁入高门。所以这门亲事在外人看来光鲜,但却不是如意的好归宿,这门亲事自然不能答应下的。”

丘荣语带不悦:“夫人也太悲观了。高门大户选媳妇讲究谨慎守礼,如意性情不受约束,行事莽撞,看来好象是不太适合。但时移世易,那都是些老皇历了,如今不同往时,现在京城上层女子中正推崇率性而为,如意被卢国公府看中,也就不足为怪了。况且,她又多次出入卢国公府,卢国公夫人又岂会看不出她是什么样儿的人?如今上门提亲,必是反复斟酌的结果了。”

于氏倒一时被丈夫反驳得哑口无言,半天,才道:“话虽如此,可是以咱们的门第,如意没有率性而为的资本,况且面对的又是国公府。便是京城里,虽说欣赏大胆活泼的女孩儿,可说来说去,也多是刘氏女,她们有太后撑腰,咱们如意将来靠谁呢,还是低嫁的好,这国公府的亲事咱们如意攀不上。”

丘荣眼见妻子多年来仍固执己见,生生要把上天赐给女儿的大好姻缘往外推,不由动了气,说道:“你好好看看咱们女儿,长相出众,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消受的起的。她在家又是养尊处优惯了,你冷不丁把她嫁到小门小户,你认为她真适应那种生活?她在顺阳城仗着丘氏名声作福作威这些年,这一出嫁,她的身份地位可就全仰仗她的夫家,随着她身份地位的骤然下降,被那些当年不如她、从前不被她看在眼中的女子踩在脚下,她会过得开心?”

于氏被问住,想了一下回答道:“如意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了解她,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的。”

丘荣冷笑:“我也相信她现在不会在意这些,等到她真在出嫁后处处低人一头时,以她的性子,可就不说了,到那时,你就等着被她抱怨吧。或许因为她是个孝顺的,不会表露出来,但你真忍心她过这种日子?如今你我皆在,她还有个依靠,我们百年之后,儿子们有家有室的,各有烦心事,她好意思天天来请兄长帮她出气?”

于氏闻言,不由深思起来。

丘荣又道:“你想想,如果如意嫁入卢国公府,最差也是个郡公夫人,京城也能数得上名。某天心情好,到了顺阳城,谁不上赶着奉承,她活得惬意,你也面上有光。”

于氏心知丈夫说的有理,但她自女儿小时,便打算好了一切,怎么会因为卢国公府出人意料的求亲就轻易改变主意。

于氏皱着额头,叹道:“如意是我十月怀胎生下,又辛辛苦苦养大的,我岂会不希望她将来富贵,但当年两卦先生的话,也不可不听。两下权衡,还是嫁个寻常人家稳妥些。”

丘荣见妻子油盐不进,便道:“怪力乱神之说,如何信得。再说了,当年无论心无大师还是两卦先生,还说如意将来得贵婿贵子,富贵不凡呢,说不得就应在卢国公府了。至于以后的不顺当,只要如意心存善念,虔心敬佛,说不定也就化解了。就算化解不了,只能说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命运,非人力能改,但至少她曾经风光荣耀过,总比一生庸碌无为强的多。你细想想。”

于氏被丈夫这一通说,也不由患得患失头痛不已,摆手说道:“你快别说了,说的我头痛,就再让我静一静,好好寻思一回。”

丘荣也觉得该让妻子好好冷静地想一回,便欲往前边去,走出门去,不由又回头劝道:“你从前要做如意的主,我也由着你将她低嫁,但是这次是卢国公府自己先提出来的,如意又大了,还没有合适的人家,这次未必不是上天安排的这段姻缘。安世诚你也见过,其人如何,我相信你心中也有个大概,希望你莫因为自己的固执而误了女儿一生的幸福。”

于氏此时却有些回过味来,看着丈夫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一时疏忽,差点被你蒙住了。你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丘荣被妻子盯得心慌,他一向说不过妻子,所以在回来的路上,一边傻乐一边打点话语,希望劝服妻了,原来眼见进展顺利,妻子明显心动了。

却没想到,到底被妻子看破,丘荣心虚过后,心知躲不过这一关,便硬着头皮,说道:“我也没说准,只是说长幼有序,如海还没定下亲事呢,老家也正当忙,等过两三月你再上京时,事情就差不多,到时国公府会正式上门提亲的。”

于氏闻言,险些气炸心胸,怒道:“好你个丘荣,原来方才你说一切由我作主,竟是骗我的,我说你怎么一直劝我答应。”

丘荣见妻子生气了,自知理亏,只好在一旁陪笑。

于氏便赌气道:“既然你说长幼有序,那我偏要好好给如海挑,没一年半载是订不下来的,一样可以再拒了国公府。”

丘荣便道:“尽说些孩子话,我这也是为了女儿好。为如海选媳妇,你也不用一年半载,我知道你早就看准了的,你叔叔家的瑞娘就很不错。”

于氏不由冷笑:“原来老爷早就盘算好了的,我竟不如知道老爷如此疼爱如意,为了如意的亲事,竟然同意如海娶商户人家的女儿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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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离京还乡

丘荣解释道:“话别说的这样难听,我一开始不同意如海娶于家女孩儿,也是为了他好。丘家诗书传家,我希望他将来能取得功名,所以想为他娶个于他有仕途有助力的妻子。如今他志不在此,娶亲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于家对咱们家有恩,若能提携自然要提携的。”

于氏闻言不语,她虽嫁入丘家,但到底是出自于家,在丈夫儿女利益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还是满心里希望能对于氏一族有些助力的。

但丘家如今自身也未见得多显耀,丈夫又一心往上攀附,眼中越发看不到他那些行商的姻亲了。

于氏虽然凭借多方因素,不仅得到丘氏众人认可,更是让人艳羡地得到丈夫的一心相待,家中事务大多能作主,但在提携娘家上面,却不免有心无力了。

比如与娘家侄女亲上做亲一事,丈夫不赞同,她便不能行事。

此时丈夫终于应允了,于氏心中倒有点百感交集,叹道:“你想借如意亲事往上攀附,便是同国公府的亲事成了,也未必能如愿。她出身不高,在夫家便没低气,便是有心想拉扯娘家,说不得还不如我如今的局面呢。”

丘荣听妻子语气感伤,便陪笑道:“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如何如何不肯帮着岳家,不过是能力不足,不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话又说回来,我虽没有什么实质行动,可在凤临郡里,谁又敢小瞧于家,谁不知和于家作对,便是与丘家为敌?同样,只要如意能嫁入国公府,我也不指望国公爷帮着加官进爵,至少咱们丘家能借国公府的势,让人比从前高看一眼也就够了,其他的自有我和如源呢。”

于氏低眸想了一回,心知丈夫说的在理,不得不认了命,叹道:“你是一家之主,既然已经答应了卢国公,我一个内宅的妇道人家还能如何。”

丘荣知妻子这是同意了,心中大喜,对妻子赞道:“这才是正喜。”

于氏道:“我也是看安世诚还算是个忠厚可信的,不然拼着得罪了卢国公府,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丘荣正色道:“我虽一心想着光复丘家往日的荣耀,但如意到底是我的女儿,我又岂会不心疼她?我也是见安世诚为人不错,不然若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我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于氏冷哼一声,说道:“那倒是,如果女儿将来被人作践,你这岳父如何借人家的势啊。”

丘荣知道妻子十多年的盘算,被自己今天接受卢国公府的求亲而全盘打破,所以心里不舒坦,故对妻子的冷言冷语也不放在心上,反而还笑着劝慰道:“你我夫妻多年,也该知道我的禀性。我虽热衷权,却不是那没有人性的。再说了,我若真是一心钻到权势眼中,当时就答应下了,还不是为了给你和如意作面子,这才推后了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的变数还是很大的。”

于氏抬眼看着小心陪罪的丈夫,口内的讥讽到底没吐出来,事情已然如此,多说除了夫妻争吵,于事无补。

于氏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事已至此,就按老爷说的办吧。先不要把消息透给如意,得慢慢转变她的观念,她还想着在夫家颐使气指呢。”

丘荣忙道:“这是自然,这话还得你和她说,再者,亲事到底没订下来,也不宜和她明说。”

丘荣说完,心头倒升出悔意来,枉他还准备两三个月的时间,谁想到妻子如此好劝,偏此时又不好再去卢国公那里将亲事提前,只希望接下来两个月里别节外生枝。

晚餐时分,还等着母亲公布好消息的丘如意,便发现家里气氛有点怪异。

首先,王巧儿自事发后,难得地出了房门和家人一同吃饭。

所以丘如意结合下午的事情,知道今天家里必是有好事发生,哪知,父母在桌上却对此只字不提。

母亲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静,倒是一向讲求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一脸乐呵样子,连面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看着象是年轻了十岁。

丘如意心里暗惊,有了不好的猜测,又见父亲一改往日食不语的性子,对自己比平常和颜悦色了很多,而且时不时冲自己温和一笑,说两句关心的话,弄得丘如意心里毛毛的,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丘如源也从父亲那里得了卢国公求亲一事,当时就把他惊的半天没说话。

他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安世诚竟然舍丘玉娟和丘若兰,而求娶自家妹妹,尤其是在发生昨天事情之后,安世诚还能上门求亲。

丘如源暗道,或许是卢国公夫人看上了自家妹妹,安世诚身为人子,也只有从命的份了。

丘如源这样一想,在同妹妹说话,便免不了教导妹妹要多读女戒安守女子本分。

王巧儿没想到丘如意会有此造化,真恨不得时光倒流,此时便满腹心事,只管想着如何补救姑嫂关系,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丘如意见兄嫂表现如此迥异,知道定是被自己猜着了,不由对父亲有了意见。

若是往日,丘如意早就发问闹腾了,不过经过这半年连番的历练,丘如意早非昔日单纯莽撞的她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丘如意咬咬牙,压下心底的情绪,笑容满面地回应着父亲的关怀,以及兄嫂的关爱。

等到晚饭一结束,丘如意等了半天,也没寻着能单独同母亲说话的机会,只好怏怏不快地回房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于氏送丈夫出门后,于氏娘三个便由丘如源护送着离京还乡。

丘如意见母亲仍闷闷不快,却因为王巧儿也正坐在车内,一时不好开口向母询问,只得暂时忍耐。

于氏看一眼正沉静坐在一旁的儿媳,再看一眼在旁抓耳挠腮的女儿,不由使劲瞪一眼女儿,说道:“女孩子家家的,应该清闲贞静,动静有法,哪象你坐没坐样,站没站样的。便是不会,也该向你嫂子学一学仪态。”

丘如意知母亲心情不好,不敢争辩,忙正襟危坐。

倒是王巧儿从旁打圆场道:“妹妹年纪小,人也活泼伶俐,正是她的讨人喜爱之处,况且这里只有母亲和儿媳,并无外人,倒也不必如此拘谨着她。”

于氏已经对王巧儿有意见了,如今见她如此主动维护起女儿来,知道是国公府的亲事起的作用,心中冷笑,只是看在王巧儿肚子的份上,不便多说什么,便只管闭上眼睛养神。

王巧儿得了冷脸,心中暗叹一口气,谁让自己棋差一着,只希望将来自己能一举得男,说不定自己的状况会好一些儿。

车内一时鸦雀无声,于氏自在心里暗叹:女儿这个性子,也不知将来能否适应国公府的生活,倒是昨天丈夫刚推迟了订亲之事,今天自己就急匆匆往家里赶,卢国公夫人不说自己原本计划如此,怕要嘲笑自己欲擒故纵了。

于氏猜想的不错,卢国公夫人听说于氏母子一早离了京,不由得意地对卢国公父子说道:“我就说丘家早巴不得结下这门事,偏还要装模作样,想欲擒故纵自抬身价,如今真是打着自己的嘴巴了:生生把个亲事往后拖延,偏又怕错失这门亲事,这才赶着回家给次子订亲,好早日让咱们上门去提亲。”

卢国公不由摇头笑道:“你们女人就是想的多。”

原来昨日卢国公回家把事情一说,卢国公夫人便颇有些不忿,她都自降身份求娶丘家女了,丘家竟然还敢在那里摆架子,应不应下亲事,也给个痛快话,还非得先兄长再妹妹,就不怕自己反悔,他家女儿今生再想寻这门亲事,却是不能够了。

卢国公倒没这个心思,有的人家不拘礼,看着合适的就订下亲来,但有的人家就非按着长幼排序订亲事,反正丘荣已经答应了,只是推迟些时间罢了。

安世诚心中对丘荣也颇有微词,答应就答应,怎么还推迟几个月呢,这没订下来,总归不是自己的人啊。

此时见母亲也似不满,安世诚便道:“这可不算打嘴,母亲何不就派了媒人去提亲,丘家应了下来,这才算是真如母亲所言呢。”

卢国公夫人却不肯上儿子的当,笑道:“咱们不急。现在天气暖和,山野风景极佳,也该去秋枫山庄住些时日,不然倒白白辜负了那里的美景。到时再邀上几位夫人小姐同赏,就有她们丘家急的了,不愁她们不主动上门商议。”

安世诚见母亲主意已定,只好出去命人两处收拾妥当,好早日去顺阳城。

再说于氏母子在下午时分,就回到了顺阳城,丘如海早就备好了接风酒,一家人倒是热热闹闹团聚一回。

饭毕,于氏便命王巧儿回去歇息,丘如源也一并去了,丘如海知道母亲赶路困顿,也忙告辞而去。

于氏看着女儿笑道:“我看你倒是蛮精神的,若是不累,就陪母亲一会儿,我看你这一路上也憋得怪难受的,赶紧把你肚里的话说给母亲听吧。”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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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周康亲事

丘如意等了这么长时间,好容易有母亲独处的时刻了,便也不废话,直接问母亲道:“是不是父亲准备学那府的伯父,要在京城纳个妾侍?”

于氏愕然,她万没有想到女儿憋了一天,竟是问了这么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不由好笑道:“你怎么好端端地想到这里来了?”

丘如意心中暗道,这太容易猜了。

父母一向恩爱,他夫妻二人从来都是共进退的,如今父亲喜成个花,母亲这里却心事重重,她能想到这里,也是很正常的。

虽说女子在家从父,但在丘如意心里却是和母亲最亲密,此时便向母亲献计道:“不知父亲这妾侍是婢妾还是良妾?若是婢妾,这就好办,直接叫回来放在母亲院里,就当多了个使唤的丫头。若她是个本分,家里也不缺她这份口粮,若是轻佻张扬的,直接发卖了就是了。倒是良妾,却有些不好办……”

于氏见女儿眉头紧皱似在苦苦思索,心中生了些感动出来,口内却轻斥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的。刚管了你大哥房里的事,如今还想插手到母亲这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丘如意便道:“我又不是闲着没事找事,我可是为了这个家好。大哥若是年纪轻轻沉迷女色,将来怎么建功立业,父亲亦是方方正正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入花丛,晚节不保,必于他仕途有碍。”

于氏忙止道:“越说你倒越来劲了,这些事也是你能管的,再说并没有你父亲纳妾一事。”

丘如意疑惑道:“这就奇怪了,为何父亲看着一脸的喜事盈门,母亲却满脸心事呢。”

于氏含糊道:“现在还不到时候,该你知道的,时候到了,母亲自然会告诉你的。”

丘如意忍不住嘟囔道:“也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害我瞎想了一个昼夜。”

“天坍陷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你操的什么心。”于氏拉着女儿笑道,想起方才丘如意对纳妾一事的反应,于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安世诚虽承诺不纳妾,却是在孩童之时,这话便做不得准,就是现在看他一副守诺的模样,可谁能知道他将来不会改了心意呢,再说了在他这等家世上的子弟,不纳妾还是件有**份的事情呢。

于氏觉得很有必要就丈夫纳妾一事给女儿上一堂课。

丘如意见母亲只管沉吟不语,便担心母亲劳累,于是说道:“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了,母亲也累了,不如先暂歇一会,女儿先告退了。”

于氏却觉得今天也算是个机会,笑道:“我此时倒不觉得累,你若是不累的话,就陪母亲说会儿话吧。”

丘如意知道母亲心里有事放不下,便忙道不累,一边温顺地陪坐在母亲身边。

于氏心中甚慰,又引导女儿道:“你对纳妾一事也太在意了。田舍翁多收了三五斗,还想huan妻纳妾,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你父亲便是真纳了妾侍,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指点点的?难道苏嬷嬷是这样教导你对待纳妾一事的。”

丘如意忙摆手道:“苏嬷嬷可是主张教女儿将来做‘贤妻’而非‘妒妇’,女儿也知道但凡有些根基的人家,是少不了要纳妾的,所以女儿也从不会往心里去的,反正她们怎么也得敬着正房,不然定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于氏见女儿心中明白,心里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凄楚,这世上的人对女子总归是苛刻了些。

如果女儿不嫁高门,就凭她的性子和手中的嫁妆,便可以不有受这个委屈,活得惬意,偏偏造化弄人,女儿注定要高攀卢国公府了。

罢,罢,世间女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于氏心内深叹一口气,她倒希望老天能收回给她的恩泽,转而传递给女儿,也让她也有个顺畅的姻缘生活。

丘如意见母亲一脸深思,以为母亲不相信自己的话,忙又解释道:“母亲只管放心,女儿到底是丘家出来的,凡事必以丘家名誉为重,不会学那小户人家的女孩儿,背个‘妒妇’的名声,抹黑了丘氏女儿的名声的。”

于氏不由心下暗叹,女儿这是情窦未开,所以才说话这样轻巧,想必当年王巧儿未出嫁前也是如此想法吧,只是一旦对丈夫动了情,再是自小被灌输了贤妇的思想,天天看着屋里的妾侍,心里就不会这样轻描淡写的。

丘如意又道:“女儿之所以这样在意父亲纳妾,也是为母亲报不平。父亲只管读书做官,家中的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母亲费心料理,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如今相扶着走过大半辈子,他却贪新鲜纳妾侍,对母亲也太不公平了。不过,女儿如今已经知道错怪父亲了,父亲仍是女儿在这世上最最景仰的人。”

于氏叹笑道:“你这话说的太片面了,母亲对这个家的付出,可不仅仅是为了你们父亲,这是作为一个妻子、母亲该尽的责任,也是为了自己生活的更好。你将来出嫁,切不可以料理府务要挟姑爷,你嫁给谁不要管家撑事,他娶哪个,也一般要照料家中里外的,算不得十分的功劳。”

丘如意便叹道:“如此说来,要一个男子不纳妾,看来只能看他的良心了和自家的命运如何了。就如您遇着父亲,嫂子也是个好命的,所以才遇着了大哥。如此看来,女子还真不能高嫁。”

于氏笑着斥道:“你又胡说什么呢,你可是丘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大小姐,眼中可看的事物多些着,若只看着阿猫阿狗般的妾侍,倒是抬举她们了,也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丘如意便拉着母亲撒娇道:“女儿本来就没把她们当回事,是母亲老是一再地提了又提,所以才引得女儿说了这些不经的话来。”

于氏便笑道:“原来竟是母亲的不是了。”

母女二人便不再谈论这些让人扫兴的话题,转而商量着接下来的时日里,如何在繁杂的事务中安排会亲友家,她们因为这次在京城住得太久,所以此次回来,倒是买了不少京城的时鲜物件准备赠送亲友。

日子就在忙碌中度过,丘如源在家里帮不上忙,又惦念着读书,所以不过住了几日,辞别了母亲,又嘱咐妻子好好和如意相处,便回了京城。

王巧儿听出丈夫的意思,是让自己伺机劝着点丘如意,相信国公府的富贵权势必会让丘如意心生向往的,到那里她自己主动愿意嫁,相信于氏再是心中不肯,也舍不得违了女儿的心愿的。

王巧儿心中苦笑,她如今在丘如意那里的情面,早不能和从前相比了,两个心有嫌隙的人,如何能敞开心怀聊到那些私密事?

不过,王巧儿细思后,决定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引导丘如意一下的,如果丘如意顺顺当当嫁入国公府,她虽未必能沾到什么光,但自己的子女却因为同一个“丘”字,将来还是有可能得些好处的。

不过,王巧儿却一时半会没有机会和丘如意套近乎了。

因为于氏离家时日太久,家中内外积下不少的繁琐事,再加上还要会亲友送礼物沟通感情,于氏虽能干,却也不免手慌脚乱了。

所以丘如意少不得帮着忙进忙出,王巧儿又要养胎,不能时常出院子,这姑嫂二人整日也难得有坐下闲闲聊天的时间。

如此忙活了有大半个月,于氏母女才将家中诸事都理顺了,便也有了心思打探起离开顺阳城的这几个月里发生的新闻旧事了。

头一件,丘若兰侍母至孝的事情自不必说,于氏母女冷淡对之,她母女倒是对周亚茹嫁入康少立一事颇有些好奇。

当日康于氏在于氏跟前,装样子打听周亚茹的情况,于氏给了她一个软钉子,不过听说两家到底还是结下亲事。

只是直到于氏母女去京城前,两家还没走完三书六聘,没想到三两个月再回来,二人竟已经成了亲,这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提及这事的人并不知道康于两家曾议过亲事,只知道康于氏和于氏来往密切,又是堂姐妹,所以话里就有些为康于氏抱屈:“她当日为了儿子的前程,才上赶着结这门亲事的,各处礼仪都按着顺阳城第一等来进行的,聘礼亦是不菲,为这没少花费了银子,生怕让周家女儿受委屈。哪知周家却待这个女儿稀松,薄薄一份嫁妆,勉强比小门小户的女儿强些。当日娶亲时,明面上看着倒也光鲜,内里却着实寒碜,啧,啧,周家那位继夫人做出这等苛待元配嫡女的事,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于氏听罢,没什么表示,倒是丘如意奇怪道:“周亚茹的性子霸道着呢,她怎么会吃这个哑巴亏,单说她母亲留下的嫁妆,拿出来也丰厚的晃人眼了。”

那夫人便笑道:“再怎么利害,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儿罢了,能利害到哪里去,还不得忍着。说起来,这门亲事周家本就是低就,她不也得认命,如今嫁妆之事亦是如此,也怪她外家不在这里,不然不至于被欺负到这等地步。”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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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亚茹上门

丘如意心中的疑惑仍未消去。

这几年丘如意和周亚茹过招无数次,不说对周亚茹了如指掌,却也极了解她的性情,那可不是个吃哑巴亏的人。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事对于周亚茹来说,确实算是低嫁了,至于此间周县丞是如何考虑的,丘如意不知道,但以周县丞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必会在嫁妆上面进行补偿的。

至于外人传言的周夫人借机苛扣周亚茹的嫁妆,丘如意是一丁点儿也不信的,因为她通过与周亚茹的数次过招,就已经可以窥见周县丞对这个女儿的百般疼爱。

不然周亚茹也不可能在周家耀武扬威这些年,这其中她踩着的不仅有自己的弟弟妹妹,就连周夫人凡事都要对她相让三分,这其中必有周县丞的有意纵容。

至于丘若兰口中所谓的“捧杀”,当日丘如意还是挺信服的,但过了半年再回看头时,便不免觉得简直就是个笑话。

大楚朝的女子向来谦让恭谨,周夫人是嫌自己活得太恣意了,才愚蠢地要将继女捧杀。把周亚茹教成这个样子,她不仅被外人指责,还要多年忍受周亚茹的跋扈,而且说不定还会被丈夫责怪不会教女。

相反,只要周夫人按常规教导周亚茹成为一个淑女,她不仅可以得到好名声,而且自己也能在周亚茹未嫁时得到安生日子过,将来周亚茹嫁的好,她的儿女说不还能从中得到好处呢,反正周亚茹一个姑娘家,又不能分家财,最多比别人嫁妆厚些。

既然如此周夫人自然要没有理由行所谓“捧杀”之事了,但是周亚茹的性情却是个刁蛮任性的,这其中就有问题了。

丘如意多次见过周夫人,以她看来,这位周夫人还是颇有些手腕的,况且她的亲生女儿也是个和顺的,说明她不是不会教女,既然会教也想教,周亚茹仍是这样性情,除了周亚茹天性如此,那便是因为周县丞对女儿太过宠溺了,所以才纵得周亚茹在家里家外都唯我独尊。

所以丘如意觉得此事十分的费解。还有当地风俗,为了显示父母对女儿的重视疼爱,也是显示自家女儿的身价,但凡订下亲事的,没有男家几次三番商量着迎娶,不拖上个一年半载的,鲜有能将媳妇迎进门去的。

短短两三个月,康家就能完成订亲迎娶,就连于氏都觉得奇怪,心里还暗自猜测是不是周亚茹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那位夫人此时也猜着于氏母女的疑惑,倒细心解释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不是周夫人怕夜长梦多,万一周小姐的外祖家回来,岂有不为她作主的理?这枕边风一吹,周大人自然就听之任之了。”

听着倒是蛮有道理,丘如意连连点头,心下却不太相信,短短半年时间,除非周大人中了邪,不然周夫人也不会进门十多年还没让他变成后爹。只是大多数人看事只看个表面,她也无意去为别人的事和人争论不休。

于氏经的事多了,更不会纠结在这件事上,家家都有本念的经,周家如此行事,自有他的打算,外人如何知道。

只是于氏心里到底有些异样,她想了半天,却没意识到这个异样来自哪里,便暂时放下,和客人笑言其他。

直到康于氏上门做客,于氏才明白自己心底的异样来自哪里。

因为丘如意被康少立当面拒亲,让于氏很是恼恨康于氏母子,不过因为于氏当时也没非要将女儿嫁到康家,随着时间的流逝,于氏心里的不快也逐渐消除,两家虽没有从前亲密,却也渐渐来往起来。

这次康少立娶亲,因为时间仓促,于氏又身在京城,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且当时丘如意亲事无着落,于氏不免心头发急,便没心思去喝康家的喜酒,不过却也让丘如海送了一份丰厚的贺礼过去。

这次于氏回来,也派人给康于氏送了礼物过去,康于氏便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儿媳前来拜访。

此时于氏因为女儿的亲事也算是解决了大半,而且亲家是国公府,在康于氏面前完全可以扬眉吐气了。

所以倒是极热情地接待康于氏婆媳二人,不过于氏心里却不免自嘲,现在亲事还没订下来呢,自己心里就开始借势了,怪不得人人都愿将女儿嫁入高门呢。

丘如意自然也陪着母亲一同待客,双方相互见礼后,于氏又送周亚茹见面礼,周亚茹上前规规矩矩地道了谢。

少见周亚茹如此温顺,倒让于氏母女二人小小吃了一惊,看来康家果然有一套教导之法,短时间内,竟然让周亚茹改变如此之大。

康于氏见周亚茹在外人面前进退有度,也觉得面上有些光彩,大大抵消了此前对周亚茹的不满,不由得满面笑容。

众人寒暄过后,于氏有心单独同康于氏说话,便命女儿引着周亚茹往花园子里游玩去了。

丘如意和周亚茹早前水火不容,此时碍着两人成了亲戚,只好面上带笑心里发苦地和周亚茹一同去了。

周亚茹一出了房间,面上的温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前面对丘如意时的傲慢。

丘如意倒没多大惊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亚茹在婆母跟前自然要收敛些,在自己面前,二人知根知底,倒不用端着了。

所以丘如意见周亚茹变了脸,她也懒得再装,二人又回到之前相处的模式上。

丘如意原本还想着自己是主人家,从前二人不和时,周亚茹也随周夫人来做过客的,却也没这样僵,所以丘如意倒想缓和一下的。

但看到周亚茹一幅高高在上的嘴脸,丘如意也不知周亚茹哪里来的优越感。

从前就未必比自己强,现在又嫁个小康之家,至少目前来看,自己最差也就是嫁同等人家,也不知周亚茹在自己跟前傲什么劲儿。

这么一想,丘如意便歇了先示好的心思。

周亚茹心里倒颇有些复杂,一路上高昂着头,一字不说,不像来做客,倒象是来示威一般。

二人谁也不肯先示弱,所以一行人静悄悄走到花园子,两人各自静静观赏自己的风景去了。

倒是正院里,于氏姐妹说的正热闹。

于氏少不得再次恭喜康于氏,则康于氏则谦逊一番,叹道:“也是我们家那孽子没福气,推了同如意的亲事……”

于氏脸上便有了寒意,正色说道:“你这话就不是了。姻缘天定,既然是老天指定的,就该欢欢喜喜接受着,况且你媳妇也是个好的,你这样抱怨,小心惹得老天不开心,真把福气给收走了。再者,那事早就过去了,物是人非,再提此事,谁对都没好处。”

康于氏忙陪笑道:“还是姐姐事事明白,都是妹妹一时疏忽。只想着是自家姐妹,这说话就忘了分寸了。如意是个好的,在顺阳城就再找不出能与她相媲美的,想来到京城,亦是惹人喜爱的,在京城这几个月,想来姐姐家的门槛都被踏破了吧。”

于氏不愿多说,含混道:“倒有几家,我正在斟酌。说来儿女都是父母的债,为了他们操不尽的心,你倒是个有福气的,顺顺利利帮儿子成了家,以后只管等着抱孙子吧。”

康于氏见于氏面带得色,知道她母女去京城果不虚行,京城人家自然要比顺阳城里的好,自家这般的更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想到这里,康于氏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心中想一回,开口笑道:“我就说如意是个有大福气的,不是寻常人家能消受的起的,如今看来果被我言中了。”

于氏知道这是康于氏为自家开脱之言,便大大方方接受了,笑道:“承你吉言,如意成亲时,必要多敬你一杯酒。”

康于氏笑道:“放心,外甥女儿的喜酒,我这做姨妈的,必要痛痛快快多喝上几杯的。”

于氏微笑,也对自己没能去喝喜酒表示歉意。

康于氏笑道:“我们之间哪用得着如此客气,我是知道你那边事多抽不出开,况且你还让如海送了那样厚的贺礼呢。”

姐妹二人你来我往,一时倒说的热闹。

康于氏便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这门亲事,外边看着光鲜,好像是我们高攀了一样,其实内里的苦,也只有我们母子二人知道。”

于氏挑眉,她当然知道康于氏母子的打算,不过就目前看来,好像她母子二人确实有点打错了算盘。

果然就听康于氏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少立是个读书人,将来功名前途能有人提携一二,或许能走出个名堂来,也算对得起他早去了的父亲,所以就同意了这门亲事,哪里想到,唉,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那媳妇也真是受了委屈了。”

于氏劝道:“咱们这样人家,只求人口平安富足,又不是真钻到权利眼里去的人。儿子娶亲,主要还是看媳妇好不好,只要媳妇好,就算是娶对了,谁还真指望岳家的提携?若真有的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到底靠的还是自己。”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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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于氏改变

康于氏笑道:“姐姐说的是,我说这些也不过是为儿媳抱不平罢了,还不真指望周亲家的提携,一个县丞能提携到哪里去,不过是日常有些事能搭把手罢了。”

于氏不吭声,说到底还是康于氏原本的算盘落了空,心里失了平衡,这才又是诉苦又是炫耀的,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矛盾。

康于氏又接着说道:“我家媳妇真是没的说。当日都那样传她如何如何,谁知真嫁到家里来,却是个最和顺不过的了,对我自是一天到晚恭谨有加,对少立更是体贴不已,小两口儿真是应了那句‘如胶似漆’‘蜜里调油’,才知原来是众人以讹传讹,为此吓退不少人家,倒让我们捡了这个漏。如今得姐姐一番劝解,我也知道这是上天庇佑,我也真该知足了。”

周亚茹是什么人,于氏还能不知道。她可不相信周亚茹短短时间就变了本性,此时便不由呵呵敷衍两句,心不在焉地听着康于氏大谈特谈。

花园里的丘如意也是心不在焉地赏着景物,自家的景物,多少年了都是这个样子,哪有什么新鲜可言,自然提不起劲儿来。

而且丘如意发现周亚茹总是偷偷看自己,面上似有话要说,于是便静候周亚茹的开口。

周亚茹也确实有话想对丘如意说。原本她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无奈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父亲,非看上了康家,死活不松口,害得她不得不下嫁。

她原本还想着出嫁时在嫁妆上给自己扳回一局来,毕竟她在顺阳城闺中女孩儿里总算是佼佼者,嫁这样的人家,实在太难看了。

偏偏老天与她作对,嫁妆一事,害得她在众女孩儿堆里彻底没了脸面,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嫁了出去。

此时面对着老对头,周亚茹怎么甘心,总觉得丘如意躲在一旁偷笑看自己的笑话。

幸好,丘如意还有把柄在她手中。

在是否要现在还击的问题上,周亚茹犯了难。

思量半天,周亚茹觉得现在还不是最佳时候,她决定还是暂时先握好那个把柄,等到将来有机会,再好好教丘如意出个大丑。

也是丘如意大意了,她哪里知道丘若兰为了谋得卢国公府的姻缘,处处给她挖坑设井?

而周亚茹也不知道,丘若兰并不是真正要帮她,而是因为前世与周亚茹的矛盾,才想出这么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来。

不过丘若兰和周亚茹都没有想到的,当周亚茹真到了出手的时候,却起了反作用,反而将丘如意的亲事往前推了一把,当然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此时丘如意眼见周亚茹一脸的矛盾样儿,不由地不耐烦起来,正好这时,康于氏也看出于氏的心不在焉,便起身要告辞。

于氏虚虚挽留几话,让人去花园子里叫了丘如意过来,母女二人送走康于氏婆媳后,于氏便命丘如意回了房间,自己独坐在房中想着心事。

她发现自己之前想的错了。

原本她也知道康于氏欲求如意为媳妇,主要是为了报恩,其次能给儿子带来点好处,自然更好。

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错了,康于氏的内心,还是为了儿子的前途着想的。不然以周亚茹本人来说,如果改了蛮横性子,以她的容貌才能,配康少立绝对是绰绰有余。

不过,从康于氏的话里行间来看,她母子二人并不太看重钱财,更看重的是周县丞对其前途的帮助,便是遗憾周亚茹的嫁妆单薄,也不过是因此从中看出,周县丞对这个女儿似乎没有她们打听到的那般要紧。

这也就不难理解,周亚茹为何会在出嫁前和出嫁后判若两人了。

想到这里,于氏不由陷入深思中。

说起来,对于康于氏母子二人的品性,于氏认为自己还是有所把握的,有名利心,却不是唯利是图之辈,说起来,倒不失为一个善良的普通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日于氏才会有将女儿嫁到康家去的想头,况且再加上丘家对康家的恩情,这又是一层保证。

但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天下不缺貌美如花姑娘,那低娶的人,作为一个堂堂的男儿,如果没有一定的利益好处,为何要忍受你家女儿的高高在上?

再则真是有血性的有作为的男儿,也不会为了一点小利益,就如此委屈自己的。

真肯这样做的,品性也大多可疑,这样的人,怎能托付终身。

图财图利,都有可能,若是达到他的预期也就罢了,却也要防着他富贵易妻;

若是达不到,女儿的依仗也就没了,还是一样的作小伏低当小媳妇,却又因为夫家在社会上的地位太低,真是里里外外受尽了委屈。

最好的是,既给他一些好处,却又不能让他太发达,分寸难以拿捏不说,自家真能给他好处吗?

于氏低头数着自家的优点,也就是银钱多一点,却不是富可敌国,也不过是在顺阳城这弹丸之地略富些;至于权力,在顺阳城里是沾了丘氏的光,使得他姓人避让了一点,在京城,丈夫的那点芝麻绿豆官,实在是不值一提,总的来说,在乡下人看来,也是蛮光宗耀祖的,但实际上,却于别人仕途没多大的助力。

于氏越想越觉得,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可以为女儿撑起一片的家世财富,自从她进京开了眼界后,竟变得如此的不名一文。

原来她一直以来,竟是夜郎自大了,如今看来女儿嫁人,嫁入高门未必过得不好,低嫁也未必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于氏不禁连连苦笑,枉费她这些年来一心一意为女儿编织打造的一切,如今看来是那样的不切实际。

其实当日,当日苏嬷嬷也曾劝过她的,只是她那时自信满满,哪里会听得进去。

于氏心里满是沮丧,半天后,方转过心思来。想到女儿即将要嫁入国公府,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看来安世诚还是个可靠的。

但是他将来会不会变呢,也只有祈求上苍了。

于氏不由暗叹,她以为自己可以给女儿自由幸福的生活,如今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低嫁不靠谱,高嫁也无法掌握,偏女儿还有得“贵婿贵子”和“远离富贵,不然命运多舛”的命格。

于氏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有心无力来,她第一次虔诚地跪倒在菩萨跟前,为女儿而祝祷。

不提于氏如此求助于神佛,单说此时,卢国公夫人带着儿子又一次来到秋枫山庄,倒让丘氏众人再一次惊讶起来。

尤其是宋氏,她早就得了消息了,知道于氏等人进京后,和卢国公府走动颇为频繁。

偏那次进京的女孩儿,又是丘氏族里最为出色的三位了,如果卢国公府为报恩求娶丘氏女,只从这三人里选就是了。

宋氏以为必是丘玉娟无疑,为此她还在心里大为得意,嫡系到底还是压了旁支一头,至少会大大挫败于氏母女二人的。

偏现在段氏母女还在京城,卢国公夫人却跑到顺阳城来了,如此看来,丘玉娟是没入卢国公夫人的眼了。

宋氏暗自猜测,难道说卢国公夫人看上了丘若兰,或者是看上了丘如意?

想到最终让旁支得了这门亲事,宋氏不由地失望起来,不过后来又想起丈夫曾说过,卢国公夫人拒了刘氏女的亲事,得罪了太后,将来不知是福是祸,反正若是亲事成了,丘氏嫡系亦能借其力,若是出了事,却轻易连累不到自家的。

然宋氏刚劝慰了自己后,却发现卢国公夫人在凤临郡广发请帖,遍邀众夫人小姐去秋枫山庄做客游玩,虽然丘氏诸人也得到了邀请,但看架势俨然是卢国公夫人不满足于丘氏女,所以扩大相看范围了。

宋氏想到本属于丘氏一族的好姻缘落在别家头上,自己家以后难借得上力,心里不由的又气又急,直骂丘如意几人没本事揽不到好亲事。

其实不只宋氏着急上火,于氏也有些坐不住了。

于氏也被卢国公夫人的阵势给搞蒙了。

任谁看了卢国公夫人的动作,都能猜出她的意图来,于氏心中纳闷,难道是卢国公府改了主意,不然为何这般行事?

若是以往,于氏才不会往心里去呢,就是初从京城回来时,也不会特别上心的,但现在她的心态既然因为康家亲事发生了改变,就很难做到心如止水了。

于氏左思右想后,表面仍按部就班地生活,私下却派人去京城问丈夫是否得到卢国公府上什么话儿。

因为事态紧急,派去的心腹一早出发,当天夜里就赶回来,带回话来:卢国公昨天还和老爷一起说话,也谈了点两家订亲之事,并没有异常。

于氏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等着赴秋枫山庄的约。

丘如意也觉得母亲这几天有些异常,却又追问不出什么来,现又见母亲似恢复到从前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才放下心,便又趁着母亲心情好,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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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不速之客

丘如意虽然极得母亲宠爱,却也不是被纵得无法无天的那种,而是行动举止间皆在于氏的许可范围之内。

这个范围虽比寻常大户人家女儿的宽泛些,但到底没脱离女子应该遵守的规范,所以丘如意从前欲去外面游玩,往往得借着礼佛的名义,却也不过是偷半天空闲,跟着丘如海在庵庙周围玩耍一会儿。

当日在京城,于氏都不曾让她随王家出去游玩,那为何丘如意此时又敢提出游玩一事呢?

原来如今的顺阳城早不同于从前了。就在于氏母女二人在京城的当口,京城中女子较为开放的风气终于吹到了顺阳城,让顺阳城终不负这天下脚下的名头了。

所以当丘如意自京城回来后,发现顺阳城众女子竟然也学些京城权贵之家的女儿,又是出外郊游,又是下帖子请闺中好友谈诗论文,竟毫不怕被人指责抛头露面,反而以为潮流。

不过几个月不在顺阳里,顺阳城竟似换了个新天地,丘如意不由暗暗自嘲:当日自己这个最不遵守规矩的,如今竟算是最淑女的了。

倒是别的女孩儿见丘如意仍如往常一般,不由笑她:怎么出去几个月,见了世面,竟然反而变得循规蹈矩起来了。

丘如意在家时日长了,见到众女孩儿过得惬意,心里直发痒,恰逢母亲心情好,便忙出言请求。

于氏此时放下心事,原本还想教导女儿要守规矩的,但如今形势已变,再严加要求,反而不合时宜。

别家女儿皆如此,想来卢国公府也挑不着女儿的理,再说了,女儿以后订下亲,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趁着还在家里,也该让她轻快一下了,于氏思量过后,也就同意了,不过到底还是安排下丘如海守在丘如意的身边。

丘如意心中雀跃,心中早就拟了请客的名单,回到房中写下请帖立时就发了出去。

苏嬷嬷看了直摇头,在风气已乱的时候,才更该守着规矩,如此才能显出其为人的卓尔不凡,也更能让人佩服。

丘如意此时只是一颗玩心,哪里想到这个,听到苏嬷嬷的劝说,便笑道:“我本就是一个最平凡的人,何必勉强自己沽名钓誉,让知情人笑话,还是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虽然丘如意的人缘不算太好,不过到底也是有几个闺中好友的,况且她又是新从京城回来,自然不乏想来打听取经最近京城的新流行,再加上女孩子们本就经常因为件小事,一时好了,一时生分的,向来没有长气,所以丘如意的请帖子倒没有空撒的。

这不,不仅丘玉凤丘玉盏到了,就连丘玉晴也来了。

丘玉晴的到来,倒是让丘如意有些意外,毕竟二人原先就有些矛盾,后来因种种事故,二人更是水火不相容。

丘玉晴自然看出丘如意面上的惊讶,心中一哂,一脸无害地笑道:“我收到如意姐姐的帖子,心里蛮高兴的,原以为姐姐已经不生妹妹的气了,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丘玉晴自秋枫山庄一事后,因为知道自己已不好再嫁入高门,心里颇是不平,慢慢就变得偏激起来,身为母亲的宋氏自然不难看在眼中。

不得不说宋氏也算是个利害的,在丘如意三姐妹去京城的这段时间里,硬是一点点将丘玉晴掰了过来。

虽然丘玉晴仍时不时自怨自艾,进而迁怒别人,但对比前几个月却是好了许多,待族中众姐妹也和气了不少。

至少此时面对丘如意的丘玉晴,神情里已让人看不出从前的倨傲,而是多了几分身为妹妹的乖巧和委屈。

丘如意原本请了丘氏家族说得上话儿的女孩儿来庄子上玩耍的,如果单漏下丘玉晴,两家面上不好看,所以就一起送了帖子,不过是顺手让一句的意思。

如今见丘玉晴来了,虽然说话有些生硬,到底也是自己面上的表情让人挑出错来,丘如意忙上前笑道:“你能来,我自然高兴。”

旁人也打圆场笑道:“姐妹们好容易相聚全了,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今天可要痛快玩上一天。”

丘如意便请众人进了庄园,她在京城住的时间也不短,虽没有出去郊游过,但听到见到的也不少,所以吃喝游玩上,便比照着京城闺中进行,倒让众姐妹赞叹不已,直道果然是京城住过的,行事就是与别家四不象行的多。

丘如意对众人的赞叹一一笑纳,丘玉晴却在背人处,对丘如意说道:“也真难为你们姐妹三人了,亲自进京让卢国公府相看,怎么就没一个入了卢国公府的眼,竟让卢国公夫人再来这里选媳妇?”

丘如意看一眼丘玉晴,心道,她就说丘玉晴不会真改了性子的,如今看来自己倒真是猜对了。

丘玉晴不再对着丘如意冷言,反自叹道:“你也就算了,你的性情不适宜嫁入高门,我看玉娟也没这个心思,倒是那个阴险卑鄙的丘若兰,设计了我,我还以为她一定能嫁进卢国公府呢,怎么也没见动静呢,真是可笑。”

丘如意早就猜测到那日的事情,丘若兰必是出了力的,如今看来,丘玉晴经过几个月的冷静,也已经清醒过来了,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啊。

不过,二人也不过是五十岁笑一百步罢了,丘若兰为了国公府的亲事设计人,那么当年自己的名声骤然变坏,未必不是宋氏搞的鬼,如今也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丘玉晴又笑道:“看来丘若兰在京城里也不老实,这次是遇上对手了,被你母亲直接送回来。鬼才相信,她是侍母至孝呢,她还以为别人都是瞎的呢。这次不独你没请她,就是别的姐妹做东,也都装假不忍打搅她侍奉母亲而不请她呢。不过,我倒是好奇,她让你们家吃了什么亏?”

丘如意侧目,笑道:“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你只要知道这个人不值得相交就是了。”

丘玉晴细瞧了丘如意的神情,叹道:“大家都长大了。”

丘如意不愿和丘玉晴废话,便寻了个借口往别处去了,不想此时,却有丫头来禀:丘若兰过来拜访。

丘如意倒是知道,这附近有丘若兰家的庄子,却没想到她的脸皮子这样够厚的,两家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敢往这边凑?

正疑惑间,丘若兰已经满面笑容地走来,同众姐妹一一打着招呼,又走到丘如意跟前乖巧地叫着姐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丘如意也不好赶了她去,只好淡淡点了头,不再理会她。

丘若兰却似没看出丘如意的冷淡似的,仍嬉笑如常,她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不一会儿便同众人打得火热。

丘如意正纳闷中,外头的丘如海已经让人传进话来:外面来了客人,让备下茶点。

细问之下,丘如意这才明白丘若兰来此的真正目的。

原来,丘如山兄弟请了凤临郡里的同窗等人正一起陪着安世诚在此游玩。

丘如海不小心遇上了,便少不得请他们到庄子上游玩。

此时闺阁中受了京城风气的影响,少了那些清规戒律,听说来了凤临郡的书生,这些即将说人家的女孩儿便不免动了心,怂恿着丘如意带大家去前头看看。

丘如意不由心头冷笑,这些女孩子还以为自己是刘氏女呢,虽说京城开放,但敢这样公然去瞧后生的,除了刘氏女,别家女孩儿还真不敢做这样的事。

见丘如意面带犹疑,便有性子急的人在旁边凉凉说道:“都道如意姐姐最是个做事胆大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现在本就不为越礼,为何姐姐反而裹步不前?莫非是有什么私心不成?”

丘如意看着那人身旁的丘若兰,不由苦笑,丘若兰真是成了精了,定是因为她在庄子上不好只身去见那一众书生,或者说去见安世诚,所以才没脸没皮地跑来,又生怕自己不去前边,便挑拨别人来激自己。

丘如意暗自摇头,这世上总不乏私心重眼光浅的人,所以才会被丘若兰这样的人利用。

当然也会有不甘心被丘若兰利用的人,只见丘玉凤笑道:“也不怪如意姐姐心中不乐意,此时属她最大,她又是这里的主人,行事自然要考虑周全,虽然现在礼仪规矩不同以往,但为了众姐妹的名声着想,还是稳妥些的好。不如这样,有愿意跑到外头玩的,自行过去就是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却万万不能怪在如意姐姐头上。”

丘玉盏也笑道:“里面的美景还没赏一遍呢,哪还有工夫去赏外面,贪多嚼不烂。”

丘如意一笑,众人便都息了往前面的念头,恨得丘若兰直拿眼瞪丘玉晴。

这丘玉晴倒是有长进了,知道有事不自己出面,懂得派小喽啰办事了。

看来母亲说的没错,必是宋氏察觉了什么,所以才会处处刁难母亲,此时,丘玉晴帮着丘如意难为自己也就不足为奇了。

丘玉晴感受到丘若兰的眼光,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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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品评诗画

丘玉晴早就看到丘若兰在一旁和人套近乎,心中猜想这是丘若兰又要出坏点子了。

果然没多久就印证了她的猜测,丘玉晴看着被当枪使的那几人,再看到丘若兰在一边装无辜扮纯良,不由想起自己的从前,心里就发起恨来。

丘玉晴虽然和丘如意的关系不好,为了嫡系旁支之分,从前没少刁难了丘如意,便是现在二人似是和解了,却也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

看到丘若兰又一次让别人唱黑脸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丘玉晴心里便也按捺不住了,偏她因为从前行事不妥身上有了污点,故不宜直接站出来说话。

丘玉晴想到这里,越发又在心里把丘若兰恨了一层,于是她使眼色给丘玉凤,终让丘若兰计谋未能得逞,也顺带着帮了丘如意一把。

丘玉晴看到正怒视着自己的丘若兰,心情顿时明媚起来,冲着丘若兰灿烂一笑,又紧走两步,来到丘如意的跟前,笑道:“如意姐姐不必谢我,我是为了自己才出手的,可不是为了讨好你。”

说到底丘玉晴心里仍以她出自嫡系为傲,哪怕她将来可能因为名声嫁不到高门去,她也不会向出自丘氏旁系的丘如意低头的。

丘如意心知肚明,点头笑道:“我心里明白,我这里没有让你讨好的地方。”

后面的丘若兰只看到丘如意同丘玉晴二人语笑宴宴,因为听不清她们所淡内容,心里便疑惑正说自己的坏话,不由地紧握了双手。

卢国公夫人再次来顺阳城,这是丘若兰早就知道的,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卢国公夫人大范围地广发请帖,几乎凤临郡里有点脸面的夫人小姐都收到了请柬,偏她却又吝啬到连一张请帖都没送给自家。

这个情况,不仅让田氏觉得脸上无光,更让丘若兰心中惶恐不安。

就算她丘若兰距离卢国公夫人的儿媳准则还差了些火候,但仅凭在京城里的互动,丘若兰还是感觉出卢国公夫人还是很欣赏自己的,为何现在却出现这个情况?

丘若兰暗忖:明明卢国公夫人是个不甚聪慧的人,所以她才敢在她面前,接连阴了丘如意,眼看着卢国公少夫人的宝座非己莫属,怎么才短短半月时间,事情又反转了呢。

自来婆媳都是生就的冤家,这话果然没错。

丘若兰银牙一咬,既然如此,老娘不伺候了。

丘若兰打定主意,今后也不用曲线救国了,反正社会风气开化,直接把安世诚拿下得了。此时的安世诚不是日后的大将军,不过是个傻呆呆的书生,她就不信她今生拿不下他。

于是丘若兰便劝说兄长借着以文会友的名头,伺机接近安世诚,反正他们早前就相识了,想来就算成不了至交好友,也能混成个熟人。果如她所料,没几天的工夫,兄长们就同安世诚来往甚密。

丘若兰便使了法子,让兄长引安世诚来庄子游玩,可恨的是,两位兄长办事糊涂,竟然把他们的同窗好友一同请了来,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如何好现身在众人面前?

这事上,却是丘若兰误会了丘如山兄弟。

他们心里又岂会没个算计,在这里安世诚可是个香饽饽,凤临郡的读书人哪个不想结识于他?他兄弟二人当日也想着显摆一下同安世诚旧相识的关系,偏安世诚也是个爱以文会友的,于是他们不少同窗好友都被引见给了安世诚。

安世诚又是个平易近人的,走到哪里,都有人上前献殷勤,这次也不例外,安世诚一过来,后面便呼呼啦啦来了一长串的人。

丘若兰听了兄长的解释,虽去了火气,却不免恼恨那起子趋炎附势的人,枉费她之前还想了多个欲擒故纵的法子吸引安世诚,如今是一点力也使不上了。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老天都在帮她。丘如意竟在临近庄子上大宴丘氏姐妹,丘若兰无视自己没有被邀请的事实,也不怕受丘如意的冷脸,若无其事地就跑了来。

其实卢国公夫人这次来顺阳城的行动,已经表明是在选儿媳了,所以众女孩儿很难不在心里起一丝的涟漪,故丘若兰基本上不用太动脑筋,就挑的好几人欲往前边去,指望着能得安世诚的青眼呢。

谁知,到头来竟被丘玉晴给破坏掉了。

丘若兰此时还不敢和宋氏硬碰硬,少不得忍了这口气下来,不过心里到底不舒服,不由恨恨地看着丘玉晴,心中暗道:这笔账我暂且记下,只要有我在,你就休要妄想过前世那般逍遥的日子了。

虽然丘若兰心里发了狠劲儿,但脸上仍是笑嘻嘻和气一片,正招呼着客人的丘如意留神看了,再想到方才丘玉晴得意洋洋的神情,心中清楚,就算有宋氏在旁指点,却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丘玉晴到底还是比不上丘若兰的心计深沉。

当然这两个人将来必是内宅争斗中的利害角色,自己是远远比不了的,但愿自己以后能嫁个人口简单些的人家,不然,就算自己不会吃亏,却也会累得母亲时时操心。

丘如意看着花层里翩翩起舞的一双五彩斑斓的蝴蝶,心中如是想,一时回过神来,不由又羞的脸上飞满红霞,便心里仍在想,算着日子,自己也该去好好礼一回佛了。

就在丘如意撇了众人,独坐在一旁胡思乱想之际,便有楚儿起来回道:“二爷派人过来找小姐说话。”

丘如意便起身,安排下人服侍众小姐,她自己道一声失陪,往旁边院中的小厅里去了。

却见丘如海的小厮丘平,正捧着一个盖着杏黄缎布罩的托盘立在那里。

丘如意便笑道:“我正忙着待客呢,却被打断了,心里正琢磨着原因,没想到二哥就送了这个进来,快打开给我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丘平便揭了罩子,笑道:“这是外边的那些酸书生们作的诗画,让送进来请诸位小姐品评呢。”

盘里东西倒也丰富,有扇面有纸画,丘如意一边拨弄着细看,心里不由暗笑,原来这些人竟学京城那般穷酸文人行事呢,可惜,这里没有刘氏女,即便是有人欣赏,最多得一桩亲事,却于他们前途没多少助力。

原来京城里,虽然真正的世家大族看不上刘氏女的张狂作派,一些文人亦是暗地里批评嘲笑刘氏女,但是世上亦不乏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

所以每每刘氏女眷聚在一处游玩时,便会有一些书生文人上前提诗作画,倒还真有因此取悦了刘氏诸人获得前途的人,更有因此做了刘家的女婿前程无量的。

如此一来,便激励了更多的人去展示才情,企图获得刘氏青睐,从此平步青云。

一来二去,虽然不会都到刘氏跟前献媚,但却让不少的风流才子,借此在佳人跟前施展才华,借以搏得美人青睐。

这次说来,虽然安世诚用不着作此行径,但对于外面那些书生来说,不乏出自清贫之家的,想来也存了点心思的。

丘如意看过后,便问丘平道:“我二哥是什么主意?”

丘平答道:“二爷本不情愿,无奈被那些人把话拿住了,推又推不掉,只好让小的拿了进来。倒是暗暗叮嘱小的,说一切都凭小姐做主。不过,二爷也说了,这里面都是凤临郡数的着的青年才俊,若是丘家真与他们都结了姻亲,将来对丘家来说,必是一笔不小的人脉财富。”

丘如意听了,不由慢慢走到一边,沉吟道:“二哥的话倒也的确有些道理,如果这是在别人的庄园里,我绝对会乐见其成的。但是在我做东的时候,我却不喜欢这个样子。我虽行事不太守规矩,但这拉媒保纤的活计,却不是我这个未嫁的闺阁女子该行的事情,说出去也不是个好听的事情。”

丘平闻言,笑道:“二爷也深觉不妥,所以才说一切凭小姐作主。只是小的该如何回复那些人呢?”

丘如意便笑道:“这话好回,只说:愚姐妹平常皆以针线纺绩为要,虽识些字,也不过为了帮着母亲理家明事,虽也会些诗词书画,却不过是玩笑之作罢了,也只敢在姐妹传阅。诸位皆是才华横溢之辈,将来的栋梁之才,我等闺中女子如何敢品评?诸位若想得个公正品评,只好等将来到了金銮殿面君之时了。”

丘平想了想,觉得比丘如海提供的说法更贴切,便忙点头,将盘子整理平整,重新盖好,又托了出去。

丘如意也自往姐妹中去了,众人见她来了,便问她出去所为何事?

丘如意一路走来,心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早晚得传出来,若是只管瞒着,将来又是个招仇恨的,倒不如此时明明白白说开了来,而且她蛮期待着看丘若兰的表现呢。

所以此时见问,丘如意便笑道:“是外面的呆书生们写了些东西,想让众姐妹品评一二。我想,咱们丘家仍是百年世家,不同其他的小门小户,姐妹们都是真真正正的大家千金,岂有墨宝流到外男手里去的理,所以便代姐妹们推拒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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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零 百家世家

众女孩儿听说书生们要请她们品评诗画,顿时大感新鲜,也生出了些好胜的心来。

她们皆出自丘氏家族,虽然没什么大才,却也读过些诗书的,品评诗画自不话下,就是让她们作诗亦是不难的。

只可惜因为身为女子,只不过在闺房女孩中玩笑,不能显名于外,今天可以在安世诚及凤临君众书生中施展手脚,倒也是难得的机会,再则听说京城如今也有女子笔墨流传出来,她们这里便不算出格了。

哪知后面便听到丘如意绝拒,一时心思各异。

有赞丘如意守礼,免得让人挑出错来,以为丘家女儿都是轻狂之辈。

也有认为丘如意因为自己才学不显,怕出丑,故才推了出去,如此想的人倒真不小,毕竟丘如意不学无术的大名早就在外盛传了。

不过也有人暗恼丘如意心胸狭隘,不愿成全别人。

丘氏家族早就成了空壳子,百年世家也就是外人叫着好听,自家便打肿了脸充胖子应了下来。

只看丘家嫡系最富贵的乃是丘敬兄弟,也不过寻常的小官宦之家,旁系则以丘荣最为荣耀,也只是京城里芝麻绿豆大的官,至于其他不管嫡系也好,旁支也罢,早就落败不得从前风光了。

而今天不仅有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在,也有来自凤临郡的众书生们,既然能和安世诚玩在一处的,那些书生不是家境尚可附庸风雅的,便是虽家贫些,却真有才华得安世诚赏识的,这实在是一次难得展现自己的机会,可惜却被丘如意生生搞砸。

偏丘如意说话讨巧,上来就给众人戴上了顶懂规矩的“大家千金”的高帽,再者丘如意到底是这里的主人,年纪又是众女孩中居长,她不吭一声拿了主意,别人也还真挑为出她的错来,便是外人听说,也只会赞她行事知规守礼的。

故虽然众人各有心思,却也不过一瞬间的工夫,便都皆齐声赞同道:“姐姐这样安排甚妥。”

丘如意闻言一笑,也不往心里去。她心里明白,这其中必有人诟病自己行事武断自作主张,或许也会笑自己办事呆板不知变通,但这些都不在她的心里。

丘如意自走进院里说话,便暗暗留意丘若兰,便见丘若兰初始还面带自得,后面得知自己推了,她面上便不由暗藏了一丝阴霾,也不过一刹那间,面色复又带了盈盈笑意。

丘如意心知自己破坏丘若兰计划成功,心中暗自得意,脸上笑意更深。

而且丘如意又想到,因为自己的机智,又让丘若兰少了一次算计安世诚的机会,既可能帮安世诚避免了一场糟糕的姻缘,也避免其他的书生被丘若兰误了姻缘,自己今天真是功德无量。

丘若兰看见丘如意一脸的得意忘形,心中冷笑,知道自己今天万事不顺,便也不再另打主意,而是彻底放松下来,同众人一起嬉笑玩耍。

当然今天在场的众人,不管是真正赞成丘如意的决定也好,还是暗恼她的不与人方便也罢,谁都不会想到,因为今天丘如意的决定,保留了世人对丘家百年世家一惯的赞誉。

因为数十年后,从这些书生中走出几位朝中肱骨之臣,看到成祖皇帝的功绩,再思及今天的事情,不由心中赞叹丘如意:年纪轻轻就如此坚定有风骨,不附庸京城浮夸之风,故能教导出这样的儿子,亦是情理中的事情。

丘氏名望由此更上一个台阶,丘氏女儿亦也成了世家大族教导女儿的典范。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庄子里面被丘如意照料的妥妥当当,丘如海在接待外面的众人时,却有些力不从心。

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何况那些自命不凡的书生们。

众书生性情各异,有平和谦逊的,也有持才自傲的,但今天大家争相讨好的乃是安世诚,安世诚又是太后和皇上赞过学问的,他也确实是个书痴,所以在场的书生,不管是真才实学也好,装腔作势也罢,一个个卯足了劲儿,滔滔不绝地谈论起诗词文章来。

丘如海虽也读过几年书,却才华平平,谈些经纪方面的事情,他倒在行,但这些书生们怕又要嫌弃有铜臭味了。

两方话不投机,丘如意却又不好直接赶人出去,此时也只好闭了嘴巴,不过贡献出一双耳朵,时不时再点上几下头应付着,心里却着实觉得无趣极了。

直到里面传来丘如意的推辞,那些书生还是如屁股长在座椅上,不谈离去的话。

也这怪不得那些人没眼色,看不了主人家的不耐,主要是安世诚心里也暗藏了点私心,只当没看出丘如海面有不耐,只管含笑与众人谈诗论文。

时间久了,众人见谈得差不多了,倒是丘家的景物难得赏玩一回,便陆续寻了借口三三两两游玩起来。

幸好庄子够大,景致又好,丘如海便命下人跟着伺候些茶点,幸好还有丘如山兄弟帮着照看一二——本是同宗,血缘也近,在庄子上也算是半个主人了。

如此倒是大大减轻了丘如海的烦恼,也因此识得几位还算说得上话的书生,于是注意力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话又说回来,最初书生们请丘氏女品评诗画,心里也是诸多考量的,如今见果然被拒绝,心中赞同丘氏不改世家之风的同时,越发对近在咫尺的丘氏众女孩充满向往之心。

故游玩时,众人兜兜转转半天,却是瞅着空儿,故意往庄子里面靠,企图机缘巧合下,能一睹丘氏诸女的风采。

不过于氏向来治家颇严,那些家下人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是丘如海偶有疏忽,仆从们也会上前劝阻,可怜那些人竟连庄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没能见上一眼,但心里却越发明白了丘氏为何自本朝以来,虽被排斥在权贵圈子外,却一直声望不减的真缔。

这才是真正的百家世家,便是偶因故衰落,但终有一天还会崛起,有了这个共识,此后几年,凤临郡里有头脸的人家,比起从前,越发热衷于上门结亲了。

终于把那些没眼色的家伙送走,丘如海兄妹便护送除丘若兰之外的众女回了城。

兄妹二人把今天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回报给母亲,丘如意尤其得意道:“那个丘若兰还当我是个傻的呢,我偏就不如她的意,硬是没让她在外面现眼,而且今天一天也没让她好过了。”

于氏见女儿如此喜怒现于脸上,不由摇头笑道:“那个丘若兰也不过就会些见不得光的小算计罢了,没想到竟得你时时如临大敌般地对待,倒着实抬举她了。”

丘如意便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然她年纪小,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和暗算,多盯着她些,总不会出错的。”

于氏点头不语,她心里更重视安世诚今天到庄子上的表现,于是便细问了儿子几句。

原来于氏想着儿子和女儿素来要好,如果将卢国公府欲结亲之事透给儿子,基本上就等于告诉了女儿,所以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故就此对丘如海隐了两家结亲之事。

所以丘如海见母亲只管问安世诚,心中奇怪,虽一一细说了,最后仍问母亲道:“为何今天母亲对他如此上心,难道咱们家同卢国公府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于氏暗自推测半天,猜想必是安世诚起了亲近女儿之心,所以才会在庄子上盘桓半天,这么一想,于氏变得气定神闲起来,开始专心盘算儿子的亲事来。

此时见儿子疑惑,于氏便含糊道:“倒没什么事,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倒是丘如意此时想起今天心中所感,觉得自己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没专心礼佛了,于是便向母亲提出想去福善庵礼佛。

于氏颇有些奇怪地看着女儿。

丘如意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往常都是被母亲押着去礼佛的,便是破天荒主动一回,也大多是想着出去游玩的借口,如今出去基本上不用再拿此当借口了,所以显得事情更有蹊跷。

丘如意被母亲拿眼细看,倒心虚起来。

于氏看着女儿躲闪的眼睛和渐渐红起来的脸蛋,想起前不久母女关于纳妾一事的谈论,心中暗叹,女儿终归还是长大了,也知道去求神佛庇护自己未来的姻缘了。

于氏感叹过后,便笑道:“明天我有正事欲回你外祖家一趟,你过去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就让你二哥陪你去礼佛吧。”

于氏此言一出,丘如海兄妹便知她明天是去和那边商议丘如海和瑞娘的亲事的。

丘如海见妹妹在一边掩口偷笑,不由面上微微泛红,也不再纠结于母亲对安世诚的过分关注。

第二天一早,丘家母子几人一出城便兵分了两路:于氏往娘家去,丘如海兄妹二人则往福善庵去。

王巧儿在花园里看到,不由心中一片黯然。

年前还被婆家诸人众星捧月一般的自己,再想不到如今会被人当成个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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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一章 上门结盟

自从回到顺阳城后,王巧儿的日子便过得颇为苦闷。

倒不说于氏在生活上苛待了她,于氏向来也不是爱作践人的主儿。

再者说了于氏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媳,却不会在儿媳怀胎的节骨眼难为她,毕竟最终委屈的还是自己个儿的孙子。

但于氏心里的膈应,一时半会也去不了,于是借口王巧儿养胎,也不用她来前边伺候自己,省得两看两相厌。

丘如意则自认对王巧儿仁至义尽,在母亲跟前再不提她一句的,也轻易不往王巧儿院里去。

如此一来,王巧儿的院里,一天到晚冷清清一片,对比以往的热闹,王巧儿的心里不免生出些悲戚来,甚至都生出回到京城去的冲动。

不过王巧儿心里到底还是些成算的,如今丈夫已然不待见自己了,她若是赌气回到京城,不仅得不了丈夫的心疼,也越发让婆婆厌弃,那么以后她在这个家里,真就成了透明人了。

王巧儿咬咬唇,轻轻抚着肚子,劝自己道:“都是自己从前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婆家太过顺风顺水,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这才有今天的境遇,但自己的一生还很长,将来未必不能扭转乾坤,暂且隐忍一时又何妨。”

因为今天于氏母子三人都出了门,王巧儿便干脆走出自家小院,前往花园子里晒太阳。

王巧儿在小花厅里惬意赏景,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有仆妇来报道:“若兰小姐过来拜见少夫人。”

王巧儿不由愣了一下,这个丘若兰还有脸来见她?

若不是丘若兰,她又如何会到现在这般田地?

王巧儿的心腹丫头素儿看着主子面色不郁,已知王巧儿心思,于是对下人说道:“少夫人如今身子不便,夫人小姐也不在家,不方便见外客,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那仆妇忙低着头退了出去,王巧儿此时心里想一回,忙叫住那人,道:“你把若兰小姐请过来吧。”

下人便答应着去前边请人,素儿不解地看着王巧儿,王巧儿冷笑道:“我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为何要躲着她?说到底是她算计了我,我今天倒问个明白,她为何那样待我,也趁便看看她的脸皮到底厚成什么样儿。”

一时丘若兰随着丫头媳妇走了进来,面上洋溢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一眼看到王巧儿,便翩翩走近,一面又娇笑道:“嫂子回来这些时日,也不叫妹妹过来玩,倒是让妹妹好生挂念,不知最近我那小侄儿可还乖巧安生?”

王巧儿看着一脸坦荡的丘若兰,不动声色地笑道:“你就是个嘴儿甜,我再不信你的,若你真挂念我,还用着我去请,早就该过来了。”

这时丘若兰已经走到王巧儿身边,伸手欲要拉着王巧儿的衣袖,王巧儿本能地躲开,素儿忙上前对丘若兰笑道:“还请若兰小姐这边坐下喝茶。”

丘若兰看着王巧儿的眼睛便闪动了两下,也不坐下,而是对着王巧儿娇嗔道:“我可真是想着嫂子的,自从嫂子回来,我倒是没少递帖子求见嫂子,偏每每被伯娘和如意姐姐给拦下来,说是嫂子要清静养胎,不能随意见客,便是她们也都有事不便接待我,这事真真叫人奇怪。”

王巧儿看着丘若兰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里发恨,不由冷笑道:“本是一家子骨肉,竟学那外人,还要递帖子才得见面,生分成这个样子,以妹妹的聪慧,又岂会猜不到原因?便是猜不到,就凭妹妹是如何回顺阳城的,你心里也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何苦在这里装疯卖傻糊弄人?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真面目呢。”

丘若兰看着王巧儿有些扭曲的脸,便轻轻巧巧坐下来,悠然笑道:“难得嫂子如此明白,不知嫂子可看出妹妹的真面目是什么?在京城又为何那般行事?”

王巧儿就算知道丘若兰是个恶的,却百思不解她的目的,此时便冷哼道:“鬼才知道你这般损人利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丘若兰扫视一眼花厅,只见除了素儿外,其他的下人都退到厅外去了,于是慢条斯理说道:“我今天就是来为嫂子解惑的。我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伯娘曾经做过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挑拨你们婆媳关系的。”

王巧儿目瞪口呆。凭她对丘若兰的了解,丘若兰必是舌灿莲花,为自己开脱的,如今见她明白说出来,王巧儿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呆在那里了,半天才问道:“婆母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不怪王巧儿疑惑,于氏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实在想不出于氏能做出什么对不起丘若兰的事情来。

丘若兰摆手笑道:“至于是什么事情,请恕我不能讲。”

王巧儿点头道:“所以你那日才算计如意,也连带着算计我婆媳二人不和,都是为了报复我婆婆。我不明白,你如今跑来对我说这个,难道不怕我翻然悔悟,与婆婆和好如初,你岂不是白白算计一场?”

丘若兰不以为然道:“破镜重圆尚有一条不可磨灭的裂痕,人和人之间的裂痕更是难以修补的了无痕迹。你仔细想一想你回到顺阳城过的什么日子,不可谓不小心侍奉讨好姑婆,可惜事与愿违,她二人仍视你为无物,这还是你怀着丘家金孙的时候呢。”

王巧儿冷然:“所以你现在是跑来看我的笑话,看我是如何凄惨无助的,说来真正难过的也就是我,我婆婆小姑可没受那事的影响,现在过的好着呢。”

丘若兰嫣然一笑,说道:“非也,我现在可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与你结盟的。”

王巧儿不解,丘若兰笑着解释道:“如今你的境地是,除非你和丘如源和离,不然只要于氏和丘如意过的得意,你就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偏你如今又有身孕,丘如源也是个难得的好夫婿,你要想以后过得风光,倒是可以考虑和我联手。”

王巧儿大惊:“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丘若兰笑道:“嫂子说话也太难说了,我不过是为了自己以后过得风光些罢了,偏丘如意要挡在那里,逼得我不得不出手。嫂子可要想好了,只要丘如意活得有多风光,你就会有多悲惨,毕竟当日是你算计了她在卢国公府大公子面前出了丑的。”

王巧儿恍然:“说来说去,你做尽坏事,原来果然是为了谋得卢国公府的这门亲事。”

丘若兰泰然道:“人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力,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再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嫂子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想一想。”

看着丘若兰将卑鄙自私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王巧儿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真是从头到尾都错看了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丘若兰再是聪明狠辣善于谋算人心,到底不是大罗神仙,她此时必不会知道,卢国公府早就订下丘如意为儿媳了,只怕她营营汲汲,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王巧儿想到这里,便又说道:“就算你真嫁入国公府,又有手段,将来谋得荣耀无比,我怎知你肯和我互利,须知我若好了,我夫婿自然也跟着受益,到头来还是便宜了我婆婆。相反,如果如意将来嫁入国公府,我虽不能跟着享福,但我的儿女却能跟着受益,如此一来,我为何要和你联手呢。”

丘若兰自得地笑道:“我注定要嫁入国公府的,丘如意不会是我的对手。她没这份心胸,便是她真发达了,也与你无关,所以我来寻你当帮手,也不会是想着省些力气罢了。另外,我也是一心要为丘家的荣耀尽一份心力的,偏我的两位亲兄长才能平平,也不能何日才能出头,既然如此,我得势后,倒不如扶持源大哥,大家更能互惠互利。天下男儿大多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相信以嫂子的手腕,定能让源大哥玩离于氏,如此一来,我既报了仇,你和源大哥得了实惠,丘氏家族也得了助力,岂不是皆大欢喜?”

王巧儿定定看着丘若兰,半响,叹道:“你倒是个有志向的。也罢,不知你需要我现在做什么?”

丘若兰娇笑道:“嫂子果然是个聪明的。嫂子暂且按兵不动,到需要时,我自会知会嫂子的。妹妹也不便在此久留,就此告辞了。嫂子身子不便,不必相送。”

王巧儿点头,高声叫了外头的丫头送丘若兰离去。

素儿看着袅袅离去的丘若兰,狠狠呸了一声,冷笑道:“我就不信老天不开眼,天下的好事,还都能让这样的人得了去。咱们家如意小姐早就是板上订钉的卢国公府少夫人,就凭她一个狐媚子一样的人,也妄想颠倒乾坤!”

王巧儿制止道:“休得妄言,这亲事还没真正订下来呢。”

素儿便问道:“小姐难不成真和这等蛇蝎一般的人结盟?”

王巧儿冷笑:“自然是要结盟的。”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丘若兰上次算计自己,她怎会不报复回来?而且说不定,还可借力打力,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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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庵堂相会

不提王巧儿如何在心里打定主意和丘若兰虚与委蛇,只说此时走出丘家的丘若兰,随着渐渐远离丘家,面上便绽出大大的笑容来,今生她一定会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但丘若兰也仅仅得意了一会儿,便不由靠坐在车中,细思起王巧儿今天的反应来。

王巧儿的性情,丘若兰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看王巧儿自恃有才情,看着卓尔不群,其实脱去表面的清高自许,她内里亦是一个对名利颇为看重的人,也如丘氏一般,一心想着为王家争取助力,如今又身怀有孕,为了腹中的孩子,会越发的在心里算计得失的。

但今天的王巧儿似乎有点认命的意味,对于自己的提议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丘若兰敏锐地发现王巧儿虽然后来也答应自己,但是眼中全无波澜,大有敷衍之意。

丘若兰心生疑窦,看王巧儿的意思,竟是觉得自己全无胜算,而且隐隐似有点献媚于丘如意。

看来这里面果然大有问题,丘若兰一边苦苦思索,一边在心里暗暗庆幸,多亏她今天跑来试探,看出点端倪,不然怕是要在沾沾自喜中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丘若兰暗思道:从前的王巧儿对丘如意嫁入高门,完全不抱有希望的,为何不过半月的光景,就这有这般的变化?

难道说此时于氏已经得到国公府的什么承诺?

这怎么可能?自己临回顺阳城时。丘如意早就不得卢国公夫人的喜爱,而一向看重规矩的安世诚也该在那日厌烦了丘如意,为何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

丘若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但她心里明白,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所以王巧儿才认了命,对自己的提议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为了腹中孩子的着想,必是想法子讨好丘如意的。

丘若兰只觉得心口憋了一口气,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上天何其不公。自己忙忙碌碌近一年,费尽心机。姻缘一事却仍然看不到成果,倒是丘如意和个傻子似的活得乐呵呵地,没有一分的付出,在对她万般不利的情况。上天仍将这门亲事送到她的眼前。

说不定丘如意还看不上眼这门亲事呢,丘若兰心头一阵发恨,半天方深呼一口气,暗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命由我不由,她偏要和这个贼老天斗一斗,前世得不到的,她今生必要一一拿来。

丘若兰心里重新燃起斗志来,她才不管王巧儿是否真心和她结盟。只要王巧儿答应下来,她接下就能实施自己的计划,就算丘如意得了卢国公府的亲事。却未必有那个命嫁过去!

丘若兰闭目正在心里谋算,丫头禀道:“已经到家了,请小姐下车。”

丘若兰下车刚走进二门,便看到母亲田氏正面无喜色地站在回廊上。

丘若兰便走过去行礼口称“母亲”,田氏不悦道:“在京城住了也不过三个月罢了,没见你什么长进。净学些不好的回来。京城风气开化不开化的,我管不着。但你既然回到了顺阳城,就该收收心,别一天到晚地野在外面。不过吃过早饭消食的工夫,一眼没看到,你就又跑出去了,一天到晚瞎忙个什么劲儿。”

也不怨田氏如此数落女儿,田氏想不通女儿进京的三个月里,于氏到底怎么女儿,现在女儿对于氏简直是恨之入骨,已至于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让人好生奇怪。

就比如说前段时间,女儿突然自京城回来,她虽惊诧,但心里却非常的高兴,哪知还没等她说一句话呢,女儿就直道自己身子不舒服,请了顺阳城里有名的郎中来医治。

一个身子健壮的人,自然不喜欢好端端被人说成好象病入膏肓一般。

田氏虽心中不悦,但到底知道这必是女儿所需要的,少不得帮着圆了这个谎,真就在家里装了半个多月的病。

至于其中缘由,任田氏如何询问,丘若兰也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能给出一个好的解释来,这也就罢了,偏偏等她“病”好出来应酬时,才发现顺阳城里差不多的人家都接到卢国公夫人的请帖,就只漏下了她家。

还不是因为她身染“重病”,卢国公夫人爱惜自己身子,不肯以身犯险,同个重病的人接触,连带着侍母至孝的女儿也不能得见卢国公夫人。

田氏也知道卢国公夫人这次是奔着他家大公子的亲事来的,女儿到底还是年轻,虑事不周,为了当日补救当日突然被于氏送回顺阳城的脸面,却不想错失了面见卢国公夫人的机会,真真是丢了西瓜拣了芝麻。

田氏想到这里,心中深叹一口气,从前只觉得女儿是个没什么主意担当的人,如今看来小小年纪太有主意,也不是什么好事,也许是自家女儿没有嫁入国公府的命吧。

丘若兰窥着田氏的脸色,陪笑道:“女儿没有胡乱跑,不过是到那边源大嫂子处打听些消息罢了。”

田氏便道:“她们家一直以来都记恨着你祖父当年的事呢,如今又仗着富足,看不上咱们家,况且那日又那般待你,你何苦拿自己个儿的热脸去贴着她们?便是有什么好事,于氏精得什么似的,休想从她口内打听出什么来。”

丘若兰连声道:“母亲说的是。”

田氏见女儿如此乖顺,心中的怨气便尽数消了,拉着丘若兰的手,笑道:“母亲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去那边必一无所获,不如母亲给你说个消息呢。”

丘若兰便随意说道:“莫不是秋枫山庄的事情,不知今天卢国公夫人又见了哪位名门淑女?”

田氏便笑道:“我儿果然聪明,母亲还没说呢,你就猜到说她,卢国公夫人今天倒没有待客,听说今天求神拜佛去了。”

丘若兰点头,卢国公夫人向来认为自己一个军户之女,能有此富贵,乃是上天恩赐,所以一直以来倒是个虔诚信佛的。

忽然丘若兰一个机灵,说田氏道:“母亲只知卢国公夫人去了那所庙院?”

田氏答道:“自然顺阳城最大最好的庵庙福善庵了。她这等身份的人,哪里会去那无名的小庵堂。”

丘若兰心中暗惊,今天丘如意亦去那里礼佛,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的呢?

而此时丘如意亦在惊讶:“多少夫人小姐等着拜见她呢,卢国公夫人此时竟还有来礼佛的雅兴。”

原来丘如海兄妹已经来到了福善庵,他们是常来常往的,早有相熟的尼姑静心师父笑着迎了他们进了庵去。

丘如意便随意笑道:“怎么不见明因法师,好长时间没来了,还怪想她的呢。”

静心笑答道:“我们师父也时常想着小姐和夫人呢,每每按照为小姐做法事时,无不念叨着小姐,若不是在前头伺候卢国公夫人,方才若是得了消息,必亲自来迎小姐。”

丘如意笑道:“法师便不是因事繁忙,我一个小辈也不敢劳烦法师的大驾啊。”

静心笑了笑,趁便请了丘如意到禅房里去了。

丘如意趁尼姑们忙着张罗佛事,悄悄和丘如海嘀咕:卢国公夫人今天怎么有空闲。

丘如海笑道:“她如今在顺阳城最大,想见谁不想见谁,还不是全凭她的心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丘如意点头笑道:“我不是奇怪,只是有些为难:我们该不该过去给她见礼呢?”

丘如海不由低头思忖道:“若说两家的渊源,也算颇为亲近的了,她又是长辈,倒是该过去拜见的。只是两家地位不对等,她到底是个位高权重的,咱们若过去拜见,她未必肯见,还打扰了她的礼佛,虽说礼多人不怪,却极可能惹得她不高兴。”

丘如意便笑道:“我也是有些顾虑,拿不准主意,这才让哥哥作主。偏哥哥也是如此想法,以妹妹之见,不如暂不过去,只让小尼姑在法师跟前透一句,卢国公夫人必也就知道了,愿不愿见,只凭她的意思吧。”

丘如海深觉有理,兄妹二人商量妥当,便安心礼佛。

果如丘氏兄妹所料,明因法师伺候卢国公夫人礼佛的间隙,就有小尼姑悄悄告诉明因:道丘家的如意小姐和如海公子来礼佛了。

明因便笑道:“前天丘夫人还送来香火钱呢,我就想着如意这丫头也该来礼佛了,果然今天就来了。请你静心师姐好生招呼着,我得了空就过去。”

这话不须明因嘱咐,于氏母女可是这庵里第一大施主,岂有不细心照料的理,况且大家也都相熟了,自然没有怠慢的理,所以小尼姑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卢国公夫人在旁听了,笑道:“莫不是丘荣大人家的如意小姐?”

明因笑回道:“正是她,原来夫人也认得她。说来她和她母亲最是个慈善好佛的,时常来这里礼佛,十数年如一日,风雨无阻,也真真难为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毅力。庵里得些香火不说,便是这庵子周边的村庄,也不少人得她们相助,阿弥陀佛,这等慈善人,上天岂有不庇护之人,如意小姐将来必是个有福泽能旺夫旺子的。她又是天人之姿,难得还如此的和气。”(未完待续)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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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佛门替身

卢国公夫人听了明因法师的话,认为其言颇为吉祥,不由心中大悦,却因恐以后两家结亲,被拿出说笑,故不肯附和,假意挑剔道:“一个小姑娘能如此虔诚修佛,虽说是个难得的,只是到底年轻,没经过世事,佛法精深,她未必真领会并因此信到心里去,再者这般年纪就这般好佛,恐非红尘中人。”

明因法师笑道:“夫人说的有理,闺中女子信佛,大多脱不出夫人所言的这两点,当然也有为了名为礼佛,实则为了一点虚名的。但若是别人,贫尼不敢打保证,只这位如意小姐,贫尼却知,她不仅是为了自己得佛祖庇护,更是一心为家人祈福,故处处行善积福,一个对家人感情如此深厚的人,又有佛祖庇护,没有成佛的福分,但红尘中福分必不会小的。”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法师修行多年,果然有慧眼,比我们尘俗之人看的明白,如此说来,这小姑娘倒真是个有福气的。”

明因法师谦逊一句,便不再提此话题,仍旧谈佛论经不在话下。

倒是陪同母亲而来的安世诚,因是个读书人,对佛事不太上心,又兼此间俱是女尼,所以只管低头陪在一旁,全无精神,忽听闻丘如意也来庵里礼佛,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虽然知道今天未必有机会能见到她,但安世诚却莫名地精神了起来。又听明因赞丘如意慈善,心里与有荣焉油然而生,虽仍规矩地侍立一旁。心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再说丘如意已经在佛前拜过,正听静心讲佛,但不经意间透过窗棱,看到一个正在那里虔诚焚香的年轻尼姑,丘如意定睛细瞧一眼,不由发起怔来。

静心感觉丘如意气息有异,便睁开眼来看。

此时丘如意仍怔怔看着窗外。静心顺势看去,便笑道:“静月小师妹在这里很好。功课认真,对佛法亦有不俗见解,就连师父都说她颇有慧根,她本人又爱钻研佛法。将来成果不可小觑,大有将她当作衣钵弟子,我等大弟子们竟都靠了后了。”

丘如意闻言知道这是静心在宽自己的心,不由感激地笑道:“如意在此多谢法师们对静月的照管了。”

静心笑道:“哪里用得着如意小姐谢,她是我们的小师妹,这是我们本该做的。”

丘如意嫣然一笑,又接着念经,一时法事完了,静心离去。只着几个小尼姑伺候着。

这时丘如意再往窗后看时,静月已经不在了。

丘如意想了一下,便起身往后院里去。四下里看了一圈,竟找不见静月,小尼姑倒也机灵,见此便笑道:“如意小姐莫不是在寻静月师叔?”

丘如意点头,小尼姑便笑道:“静月师叔此时也该做完功课了,只是主持不许她出来应酬。不然小尼倒是可以帮着小姐请师叔过来。”

丘如意笑道:“我方才听静心法师说她颇有慧根,是位极有修为的师父。便心生仰慕,不如你引我去她那里,以为聆听佛法。”

小尼姑想了想,觉得也无甚不妥,便依言引丘如意往旁边的一所小禅院走去。

丘如意甫一进禅院,便看到静月正坐在静室的蒲团上诵经。

丘如意忙摆手止住众人,她自己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静月这时却听到动静睁开了双目,见是丘如意,便起身行礼,淡淡道:“静月见过小姐。”

丘如意看着面前的静月,心里不由一叹。

虽然静月面上不喜不悲,与平寻修行人一般,但是丘如意心里明白,她绝没有静心所说的那般热爱佛事,因为静月脸上没有真正修行人由内而外的豁然平和。

丘如意慢慢走进静室内,暗自打量着室内的一切,正中供着菩萨,菩萨前摆着净瓶,里面插几枝柳枝,下面便是蒲团木鱼佛经,再无他物。

丘如意又往里间看了一眼,里间乃是静月的居所,只摆着一张床,上面一床白粗布的薄被,床前一张小几摆了一个茶壶一个粗瓷茶杯。

无论里外间,俱收拾的一尘不染,但是看在丘如意眼中,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苍凉。

这时,静月解释道:“小尼一直虔心静修,寻常少有人来此,竟没有茶水招待小姐,还请小姐见谅。劳烦小姐先在此静等,待小尼去外边寻了干净的茶具来。”

丘如意摆手说道:“不必麻烦了,我刚在前边喝过茶了。”

静月便低答一声是,请丘如意在蒲团上坐了,自己则席地而坐。

丘如意低眸想一下,然后抬头看着静月,问道:“月儿,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静月听到自己的俗家名字,眼中有一丝波动,但静月很快就将这丝情绪收了起来,淡笑道:“托小姐的福,小尼在这里过得很好。”

丘如意叹一口气,又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真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静月笑道:“小尼自然喜欢。若不是小姐,小尼哪里会有这不愁吃穿的好日子过,小尼的父母亲人怕也早就不在人世间了。小尼一家深受小姐的恩德,故小尼时刻不敢相忘。每日里无时无刻不在诵经,祈求佛祖菩萨保佑小姐和丘家的众人。”

丘如意闻言不由蹙了黛眉。

这个赵月儿是丘如意在佛家的替身。

两卦先生告诉于氏,丘如意最好的解救之法,是出家修行,修一个好的来世。

于氏自然舍不得将亲生女儿送到空门去,但又恐女儿的命运真如两卦先生所言的那般,所以于氏便想了两全其美的方法:为女儿在佛门弟子中寻一个替身。

说来也巧。经高人演算后,赵月儿八字最与丘如意相合,而赵月儿一家曾因于氏偶然的救助才活下来的。赵月儿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二话没说,就剪了头发。

于氏便送赵月儿来到福善庵来,对赵月儿的行为也极其的感动,不仅供着她的兄弟们读书,而且还送了好些银两地亩,只等着于氏百年之后。赵家人便会恢复良民身份,成为那些地亩的主人。

对比从前几乎没有活路的时候。赵家如今简直是生活在蜜罐里了,所以不仅赵月儿心存感激,佛事上越发的虔诚,便是赵家人亦是拿于氏母女当再生父母。

这就是丘如意一直以来对赵月儿一家的印象。但是当今天,她看到赵月儿一脸的木无表情,忽然觉得自己从前似乎是想错了。

赵月儿当年进庵庙时也不过才*岁,并没有一颗向佛的心,只凭腹中的一腔报恩的心思,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青灯古佛如死水般的日子,只怕也消磨的差不多了。

如今她已经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家,正是豆蔻年华的时节,岂会甘心生活在这里?

现在听了赵月儿的话。丘如意闻弦知雅意,尽中暗叹,她既然没有这颗佛心。又何必禁锢她在这里,于自己无益,又害了她的一生。

丘如意想毕,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你了,如今看来,你既然没有修行的心。留在这里于我于你都没有好处,我回去后。会劝说母亲,让你早日还俗的,你且静待些时日。”

静月闻言,不由抬眼看向丘如意,她眼中分明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惊喜,但那惊喜瞬间消失,眸中仍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如水,淡淡说道:“小姐不必如此,月儿已经发愿,为了给小姐祈福,愿意终身侍奉佛祖。”

丘如意看着赵月儿,心里突然有些腻歪,便脆声说道:“如果你真心喜欢佛门,我也乐得成全,说不得你将来真能修成正果,偏只一味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那就算了,倒不如还俗呢。我主意已定,回去同我母亲商量过后,会让你家里人来接你的。另外,这些年你便是没功劳也有苦劳,从前说送你家的地亩也算数,等你还俗时,一并把地契给你家送过去。”

丘如意也不看赵月儿是何表情,便起身走了,只留赵月儿在原地喜极欲泣。

丘如意走出禅院来,心里也说不出悲喜来,但是一想以赵月儿那别别扭扭的报恩模样儿,她觉得自己这事没有做错。

丘如意信步走出禅院来,便看到丘如海正往自己所在禅院的旁边走去,丘如意以为哥哥记错了地方,便忙一路小跑迎上前去,笑道:“二哥,我在这里呢,你小心走错了地方,被法师们打了出来。”

丘如海见妹妹从另处走过来,倒吓一跳,也顾不上和眼前的人说话,忙紧走两步,轻斥道:“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敢到处乱跑?这里虽是庵庙禅院,却也免不了有外男出入。”

丘如意不好意思地冲丘如海一笑,又笑道:“我方才是去看赵月儿去了。”

丘如海一怔,丘如意又道:“我已经许了她,回去就和母亲说,让她还俗去吧,那些地亩也一并送给她们家,就当这些年她付出的报酬。”

丘如海奇道:“好端端怎么想着让她还俗?她可是你在佛门的替身,母亲必不会同意的。你这里倒先斩后奏起来,还许给她地亩,如今你我穷得叮当响,也亏你敢开口,那些地亩可不少呢。”

丘如意叹道:“寻找替身,本就是欺瞒佛祖菩萨之举,她又心不在佛门,越发罪过了,倒不如放了她去,也算是我的功德一件吧。至于地亩嘛……”

丘如意调皮一笑:“哥哥不用心疼,不用哥哥出,就算在我的嫁妆里,到时从我嫁妆里出就是了。”

丘如海便喝道:“你越说越没个正经,倒让安公子笑话了。”(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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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似有所感

丘如意视线一直都在丘如海身上,此时猛听丘如海提什么“安公子”,惊讶之下眼睛便随着丘如海目光看向一旁,旁边赫然站着安世诚。

原来丘如海方才是与安世诚打招呼去了。

安世诚原本正笑看着这兄妹二人说话,此时见丘如意眼睛看过来,他因二人婚约之事,便有些不自在,忙拱一拱手,便略转偏了脸低下头来。

丘如意见安世诚仍如此守礼,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还了礼,起身后不由转头嗔视丘如海。

若是丘如源在此,定是直接喝住她,哪会让她扒拉扒拉说那半天的话,在人前失了礼数。

但丘如海则不同,他本就纵容妹妹,况且和安世诚也算不打不相识,都领略过彼此间的不堪,所以也没甚可藏掖的,故方才便由着妹妹的性子说话,直到最后确实不妥时,才出言打断了丘如意的话。

此时看到丘如意似乎抱怨的目光,丘如海便笑着解释道:“若是旁人,我自然早就撵了你去,安公子不是外人,彼此熟识,在他跟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原本以安世诚对于氏为人处事上的了解,估计是不会这么早就对丘如意说两家结亲之事的。

但安世诚此时听了丘如海“不是外人”之言,便只当丘氏兄妹已经知道了,至少表明丘如海是知道的。

安世诚如此一想,越发的拘谨有礼起来。

倒是丘如意和哥哥更心意想通些,知道丘如海是指自己和安世诚几次三番的矛盾冲突,便释怀一笑:她都在安世诚面前管兄长的房中事,如今在他面前提一句嫁妆的话,想来他也该见怪不怪了。

丘如意倒是坦荡荡和丘如海一起与安世诚寒暄,后见安世诚越来越忸怩,不由心中暗笑:他果然还是书呆子气重,估计是极少与年轻女子相处的缘故,京城风气如此开化,他竟还如此保守,倒真有些难得。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有了二人从前争吵的经历,再加上这里是清修之地不易喧哗,如今便是她真有不妥当之处,安世诚不得不强压着心中火气,也不知他心中憋屈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丘如意便起了促狭心,故意附合着丘如海,没话找话地和安世诚乱说一气,趁便欣赏他不知是因气愤还是不好意思而变得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

倒是丘如海觉得他二人今天有些不对劲儿,便停止说话,只管在旁玩味地来回看着他二人。

安世诚立时发现,便强压着欲与丘如意多相处一会儿的念头,硬邦邦说道:“我还要去侍奉母亲,不能过多逗留,和丘兄叙话,先行告辞了。”

丘如海忙拱手作别道:“安兄请,请代我兄妹二人向夫人问安,因怕打扰夫人礼佛,故不敢过去拜见,还请夫人勿要见怪。”

安世诚忙无妨,想一下,又道:“丘兄时常来此,可知此间有何好景可赏,待我母亲礼佛后,也好陪着她老人家游玩一番。”

丘如意却接过话去,笑道:“你问我二哥才是白做功呢。这间庵庙规矩极严,他也是因为熟了,这两年才得进来,却也只在我母亲跟前,哪里敢在庵里到处游玩?今**得以进来,想来一是因为世风如此,再则也多半是因为你家身份不同。依我说,你也不用操这份心,这里的明因法师自然安排的妥当的。”

丘如海暗看妹妹一眼,责怪道:“这是安兄的一片孝心,你何必把话说成这样?我虽不知有何好风景,你却对这里极熟,何不推荐一二,以全安兄的孝心。”

丘如意知道是因为自己说话太直,不符和二哥如今的圆滑处事,于是笑道:“倒是我顾虑不周了。夫人向来喜欢花木,这庵里后面几株琼花清秀淡雅倒真值得一赏,我每年这时过来,都会在午后偷了空闲过去观赏的。”

丘如意说到这里一顿,复又笑道:“我看夫人素昔似乎更偏爱鲜艳浓香的,未必会喜欢这等素淡花木。幸好明因法师禅院里倒是植了几株垂丝海棠,如今正是花开鲜艳的时节,或许安公子可以请明因法师邀夫人去欣赏,明因法师最是个大方爽朗的,必会应允的。”

安世诚连忙谢过,丘如意笑着还礼,然后各自离去。

丘如海也陪妹妹回禅院,在路上,他便忍不住笑道:“后来倒也罢了,我看你先前和安世诚说话,怎么好似带了点调戏的意思在里面?”

丘如意正色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一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丘如海不以为意,笑道:“反正和你平日里与他说话的腔调不同。”

丘如意细想一下,不由点头笑道:“可能是和他说话格外放松的缘故吧。其实也不怪我,看他一脸别扭样儿,就让人觉得好笑,此消彼长,所以我说话就放纵了些。再者,我到底是他的恩人呢——若不是我,他哪里知道丘若兰的德性,是我帮他避免了一场错误的姻缘,所以在他跟前,心态难免有些高高在上。二哥请放心,以后我会注意的,再不会这样大意,幸好是他,若是换个人,只怕就真得罪人了。”

不过也可能知道,就算得罪安世诚,也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的,所以她才敢面对身为贵公子身份的他生些轻慢之心吧。

丘如意心中暗惊,不由出口警告自己和丘如海道:“以后咱们真该注意些,总仗着是他家的救命恩人,故心生怠慢,这种心态真是要不得,完全一副挟恩图报的模样,实在不符合咱们家的为人行事。”

丘如海便笑道:“这不消你说,咱们就是什么样人家,哪里敢以卢国公府的恩人自居?便是安世诚现在看着客客气气的,但他那样身份的,谁知什么时候惹得他不高兴,就翻脸不认人。和他在一处,我可不丝毫不敢心生轻慢,一直小心谨慎着呢。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恃恩骄纵的人,今天该不是受赵月儿事件的影响,才会如此大意行事的吧。”

丘如意闻言不由一怔,她到底是从哪里又从何时生出来的自信,认为即便自己得罪了安世诚,也不会惹出祸事来的?

就在丘如意含糊地赞同丘如海的推测时,安世诚正满腹心事地慢慢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寻思:方才丘如意说话间轻松自如,究竟是在代表什么呢?

若说她知道他二人的亲事,在自己面前,不是应该含羞带娇的吗?

若说她不知道两家亲事,所以才神情自若,但她说话的声音语调为何又与从前不同?

安世诚一边暗道丘如意的心思实在是奇怪不可捉摸,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往丘如意兄妹二人的方向张望。

却不想,丘如意此时也正因为心里的疑惑,亦趁着丘如海不备,悄悄往安世诚那边看去。

四目相接,虽然二人距离颇远,丘如意却又恍觉二人似近在咫尺,如今偷看却被正主逮着,不由霞飞满脸,腼腆一笑,欠一欠身,便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安世诚难得见一回丘如意这般娇羞模样,一时竟看呆了。

直到卢国公夫人派小尼姑来寻儿子,安世诚才回过神来,提步前行,心里却不由地苦苦思索:丘如意方才的那一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好像她方才与自己说话时,亦有几个颇为奇怪的笑容,莫不是其中也有什么深意不成?

可怜安世诚哪里明白,那几个奇怪的笑容,不过是丘如意想到自己解救了安世诚的姻缘,所以禁不住得意的笑罢了。

安世诚直到走到母亲跟前,仍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好收了,恭恭敬敬上前和母亲说话。

卢国公夫人此时已礼佛完毕,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明因说些佛事,见儿子回来,便随口问了几句。

安世诚一一回答了,又笑道:“方才遇着做完佛事的丘氏兄妹,彼此打了声招呼,他们请儿子在母亲跟前代为问安。”

安世诚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变相的提醒母亲,可以请丘如海兄妹过来了。

但卢国公夫人闻言,却只是淡然点了下头,却无其他的表示。

安世诚见了,心里不由隐隐有点失望。

其实卢国公夫人已经认可了丘如意,她此时的心里,并不把自己当高门的贵夫人,只作一个长辈,所以,认为按长幼尊卑来说,丘如意该上来给自己请安,若她先提出来,事情便就变了味了。

但对于丘如意来说,卢国公夫人位尊,她不召见自己,她如何敢上来自寻没趣。

两方一时倒相持不下,却也没僵持多久,因为丘若兰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终于还是决定来福善庵走一趟。

丘若兰是为了终于病愈的母亲还愿来的,所以一上来就出手大方,什么都要阔大一等的,香火钱亦是给的丰厚,好让佛祖菩萨感知她对上天庇护母亲的感恩戴德。

对于这样阔绰的主顾,福善庵的尼姑们自然欢迎,都笑着赶来献殷勤,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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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五章 弄巧成拙

丘若兰表面看着泰然,其实心里却火急火燎地,生怕卢国公母子提前离去,她不知为何这次卢国公夫人冷待她,便想错这次机会,再得卢国公夫人的青目,不然以后怕真再不能在秋枫山庄登堂入室了。

终于等到还愿事毕,丘若兰打听得丘如意还未去拜会卢国公夫人,便请小尼姑引着去见丘如意,欲邀她一同去拜见卢国公夫人。

倒不是丘若兰善心大发欲成全丘如意,而是因为她拿捏不准卢国公夫人为何没有召见丘如意。

她贸然请见,万一惹卢国公夫人不悦,拽上丘如意,也好多个人分担,若是其中真有什么好处,她自会有办法让这好处在丘如意那里一点不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丘若兰在丘如意的眼中,基本上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黄鼠狼,能躲就躲。

所以一听说丘若兰过来说话,丘如意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就说我现在要诵经,不能让人打扰,恕不便相见。”

丘若兰在院门听了,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便转身走了。

倒是卢国公夫人已经做完佛事,不急着回秋枫山庄,听明因等人说佛事也有些絮叨了,正想找个俗家人说话呢。

偏安世诚是个男人,不似妇人那般饶舌,况且心中有事,越发没有话了,只管静候在门前。

听见丘若兰求见,真是打瞌睡遇着了枕头,卢国公夫人便笑着命人去请丘若兰进来说话。

安世诚少不得退出房去避嫌。

庵里禅院到底简陋,院里没有游廊,只一条青石路自门前延伸至房门,既然只有一条路,安世诚和丘若兰在院里相遇,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安世诚的身份地位比丘若兰的高,且又男女有别,只见他此时恍若没看见丘若兰似地,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丘若兰慢慢迎面走在青石路上,直到安世诚行到眼前,她才袅袅施礼,柔声说道:“若兰见过安公子。”如此一来,却正好堵了安世诚前行的路。

原来丘若兰最是了解安世诚的。

虽然国公府是从穷苦出身成了权贵的,所以没有寻常权贵之家高高在上的凌厉,安世诚本人在众人眼中亦是老好人一个,一向以文会友,从不仗势压人。

但是丘若兰却知道他向来推崇儒家学说,内里极其讲究遵循三纲五常,又认为男子以刚强为贵。所以他虽出于礼法回避她,是绝不会对自己一个出自丘家的小女子让路的。

果然便见安世诚大踏步地从青石路上而行,若是别的女子见了,便识趣地退避到土路上,让安世诚先行过去。

但丘若兰此时却在心里打定主意,立意要今天出现在安世诚跟前了。

先前丘若兰因为担心被安世诚挑了错处,一直裹步不前,不曾真正和安世诚接触,如今疑心卢国公夫人心中或已选定了丘如意,迫不得已,她决定直面安世诚,对于自己的容貌和温婉甜美的气质,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再说安世诚忽被一女子阻了路,不由皱眉:好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

又听眼前人自称“若兰”,他心中恍然,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丘若兰”了。

安世诚眼睛便不由往丘若兰身上扫了一下,心中颇觉得奇怪,看着倒是面熟,莫非从前见过?

丘若兰双瞳剪水,看到安世诚皱眉,不由想起前世的安世诚来:面对其他女子时,不管对方如何香娇玉嫩,他都是这般木怔冷清,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享受了这种“待遇”。

丘若兰心中暗叹的同时,却猛然发现安世诚眼睛似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个转。

她心中欣喜万分,她知道这代表安世诚是花了心思的,不由越发的星眸澄清,含羞带怯。

安世诚却早就转了心思,打去年到现在,除去丘如意,他也是见过几位丘家其他小姐的,只是没往心里去,说不定以前也见过,此时觉得有几分面熟倒也不稀奇。

安世诚见丘若兰只管偷瞄自己,越发不喜,知道她无心让路,便从喉咙里嗯出一声来,然后一点头,面无表情地错身走了过去,心里对丘若兰的印象也更差了:此前只知她是个有心机的,如今看来,还不懂男女大防,轻浮无礼,更不知上下尊卑。他也见过几户大家的女子,就数丘若兰最不知礼数,看来得好好叮嘱一下丘如意,万不能和这种人走的太近,免得被带坏了。

倒是丘若兰不知二人那一错身的工夫,安世诚心里就有了许多的想法,她只是根据安世诚的表现,心中暗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任对方如何的仙姿玉色,也绝不会稍假辞色。

但是她不会气馁的,当然目下还是先讨好了卢国公夫人要紧,免得被国公府排除在外,机会就更加的渺茫了。

在丘若兰的有意奉承下,卢国公夫人心情舒畅,有点埋怨地对丘若兰说道:“在京城时,你还时常来府里玩耍,怎么一回了顺阳城,竟从不登秋枫山庄的门了,亏得两家的庄园还紧挨着,想来是嫌我是个老太婆,说起话来太闷了。”

丘若兰闻言,心里苦笑,卢国公夫人真是倒打一耙。

卢国公夫人一到秋枫山庄,就开始大发请帖,几乎天天宾客盈门,她哪能插得上空拜访?便是卢国公夫人真有空闲,她手无请帖,上门拜访,怕也只是自讨没趣吧。

当然丘若兰不能对卢国公夫人说这些话,她刚费劲心思讨了卢国公夫人的欢心,若真要说出来,她方才的工夫就白费了。

丘若兰乖巧笑道:“若兰也巴不得能时时跟在夫人跟前,聆听夫人的教导。只是前段时间我母亲身子不适,我虽及时从京城赶回来为她老人家请了名医诊治,但病去如抽丝,少不得在母亲跟前侍奉,每日尽心帮着调养身体,哪有出来走动的心思和时间。如今母亲终于痊愈,我也能放心来这里还愿,没想到就遇着夫人也在些礼佛,想来是上天见我仰慕夫人的心虔诚,所以让我在此和夫人相遇吧。”

卢国公夫人听了,点头赞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真正孝顺的。说起来,今天不独我在这里礼佛,你恐怕还不知,你的堂姐如意小姐也在这里做佛事呢。”

丘若兰本还在心里想着如何引出丘如意来好上眼药,听了卢国公夫人的话,便趁势说道:“我倒是听家里人讲她一早就来了,方才我做完法事,便想着邀她一起过来的,哪知她却还在颂经,说不能见外人,我便只好先过来了。”

一时又疑惑道:“寻常做法事,一时半刻也差不多了,不知如意姐姐发下什么大愿,竟然用这么长的时间做法事?”

明因法师在旁听了,不由细看丘若兰一回,对卢国公夫人笑道:“我就说如意小姐是个孝道,每每来了,在佛祖菩萨面前把全家都念叨一遍,听说她快要添小侄子,只怕越发得要在佛前颂经了。”

卢国公夫人一笑,她已经听出丘若兰话里的意思,这是丘如意故意磨蹭打借口不想见她呢。

卢国公夫人倒不怪罪丘如意,想必丘如意知道两家结亲的事,这会子正害臊呢,所以不肯过来——虽然有些失礼,却也有情可原,说不定丘如意现在就在佛前为这桩亲事祈祷呢。

至于丘若兰口里的挑拨之意,卢国公夫人也全不在意,她知道丘若兰是个有心机的,此时怕仍在争取国公府的亲事呢,谅她一个没家世的小女孩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此时又会奉承,哄得她也心中正乐,也就不太计较这些了。

丘若兰倒是极了解卢国公夫人的喜好,从前鲜有单独和卢国公夫人说话的机会,此时便尽力发挥她的优势,妙语连珠,说话恰到好处,把卢国公夫人逗得满心的欢喜,不知不觉就到了中饭时分,卢国公夫人苦留丘若兰一同用斋饭,丘若兰却之不恭,便只好陪着一处用了。

安世诚得了消息,就自己在外面随意用了斋饭。吃过饭后,又准备往母亲处侍奉,却正遇着了出来处理事务的明因法师。

安世诚想起丘如意的提议,便出言询问。

明因法师笑道:“安施主真是消息灵通,必是丘家兄妹告诉你的。那几株海棠还是我师父在时种下的,因为她老人家时常在树下诵经,每年花开的便透着些灵性,与众不同。若不是极亲厚极虔诚的施主,轻易不会请去欣赏的。今天看来,它们与夫人倒是有缘,一会儿若是夫人有兴致,贫尼便请夫人过去一赏。只是因为那是我庵众人的修行之所,却不好请安施主过去,还请莫要见怪。”

这关着俗僧男女之别,安世诚忙道明白,一边目送明因法师离去,一面又心里怦怦直跳,他觉得自己终于领悟了丘如意饱含深意的笑容和话语了,脑中浮想联翩,心里却又喜又气,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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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白走一遭

就在安世诚心也哆嗦身也哆嗦不知是气是惊的时候,卢国公夫人在丘若兰和明因法师一左一右簇拥下走出院来。

安世诚忙走上前去,卢国公夫人一脸笑容:“真是难为你如此用心,我这就去法师那里赏花,你里外忙活了大半天了也累了,快去歇一会儿吧。”

安世诚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不累,说来儿子不过多一句话的事情,只要母亲高兴,也是儿子的孝心虔了。”

在明因法师一片母慈子孝的赞扬声中,卢国公夫人满意地往扶着丘若兰赏花去了。

倒是丘若兰心里不免遗憾,她深怕被卢国公夫人当了轻浮的人,故只管低头搀扶着卢国公夫人,连一丝丝的视线都不敢丢给安世诚。

当然安世诚也不会把目光落在丘若兰的身上,他早就心思恍惚,勉强应付母亲离开后,便心烦意乱地皱起眉头来。

单看丘如意推荐的两个观景点,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一处是丘如意自己喜欢的,既然喜欢,便免不了会推荐给亲朋好友分享,所以虽然知道母亲不会喜欢那里,却仍提了出来。

一处虽是明因法师藏私寻常施主不得而见的景物,但以自家的门第及手笔,只要提出,必能成行的,只是自己身为男子却不能陪同母亲过去。

再联想到丘如意那几个别有意味的笑容,便由不得安世诚不多想。

按理说,丘如意本该同丘若兰一同过来拜会母亲的,但她却推法事未完,这个说法就有些牵强了,如果法事未完,她也不会到别处闲逛遇着了自己,而且还特特点明“每年这时过来,都会在午后偷了空闲过去观赏”,很难让他往别处想。

这是丘如意约他去后面一同观赏琼花?!

安世诚血涌头顶,再不会错的,想他博览群书,心中自有丘壑,若他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那他多年的兵书真是白读了。

安世诚心里一阵恼怒:这个丘如意办事越来越不着调了,怎么敢私会外男!幸好是自己,如果是他人,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安世诚恼过一阵后,不由又摇头暗道,丘如意虽行事莽撞偶有失礼之处,却绝不是不知羞耻的人,定不会这样做出这般事情的,如今既然如此行事,必是事出有回。

如此一想,安世诚便定下心神来。

观赏琼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丘如意约他单独见面,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呢?

难道是她不满意这门亲事?

安世诚立时心中惴惴。

这不是不可能的。丘氏家族巴不得能攀上国公府这门亲事,她若真是不同意,她的父母兄长却哪里容她自己作主,所以才不得已亲自和自己说。

原本安世诚还因为方才丘如意和自己说话时落落大方,以为她并不知道两家结亲之事,如今看她这样煞费苦心传递消息,看来定是此事无疑了。

安世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整个身心似被掏空了一般,没有悲伤失望,也没有喜悦高兴,就是空荡荡地说不出的难受。

安世诚呆立半天,脑中忽然一激灵,暗自自己真是魔障了,二人分别时,丘如意明明满面娇羞依依不舍,这哪里不满意亲事的模样?

再说了以丘如意那副性情,她若真不愿意这门亲事,方才就会直愣愣说了的,哪会这般迂回。

安世诚不由手抚心口,真是无端端自己吓自己一大跳。

安世诚思虑良久,觉得自己还是过去看看吧,免得丘如意真有要紧事,再给耽搁了。便是没什么要紧事,他也该过去说一声,免得让她久等,一个弱女子在这大太阳底下,别在晒出个好歹来。

安世诚问了小尼姑路线,大步往后走去,心里仍道,自己可没有什么私心,不过是看她办事不妥,要过去教导一番罢了。

也是安世诚一时鬼迷心窍,就是用脚趾头思考,丘如意也断不会在庵里随意游逛玩耍的,除非她真要打定主意失礼于卢国公夫人。

所以此时的丘如意正在静室时低头思索。

原来丘如意已听说卢国公夫人去明因法师的院里赏花,而丘若兰亦陪同在侧。

她先前原是等着卢国公夫人召见的,谁知久等不候,也想着两家前段时间走动颇繁,若是卢国公夫人一直不召见自己,到头来在外人看来,却是自己失了礼数。

哪知就在她准备前去拜会时,丘若兰却跳了出来,她不愿和丘若兰搅和在一起,便直接寻了借口拒见。

到后来听说丘若兰去见了卢国公夫人,丘如意自己倒是骑虎难下,一时半会不好求见卢国公夫人了。

如今听见卢国公夫人和丘若兰一同去赏花,看来丘若兰是准备一直在卢国公夫人身边奉承了。

丘如意决定不再等了,于是放下手中经书,带着丫头去往明因法师的禅院里去了。

卢国公夫人听见丘如意求见,心中暗道,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了,任她再害羞,今天也是要到自己眼前来的。

丘若兰少不了要挑拨一二的,但这些显然丝毫影响不了卢国公夫人的心情。

这也是因为卢国公夫人极度自信的缘故,先不说丘氏本就高攀了国公府,单说自家儿子,无论相貌性情才学胸襟,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能在天下男儿中占个上上等,丘如意只有念佛请求顺顺利利嫁入国公府的份,哪里敢从心里怠慢于她这个未来的婆婆?

便是丘如意今天迟迟不到她跟前,说到底还是因为害羞,卢国公夫人觉得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责的。

再加上明因法师在旁凑趣,卢国公夫人便乐呵呵地接见了丘如意。

丘如意一进了院里,便笑着上前行礼,说道:“原本该早些过来给夫人请安的,只是来时夫人正在礼佛,如意不敢打饶,便准备如意礼佛完毕后再来拜会,没想到就到了这个时辰了。”

卢国公夫人笑言不妨,丘如意少不得又赞一回卢国公夫人慈悲体恤,便同众人一起陪着卢国公夫人赏起花来。

卢国公夫人看着不卑不亢的丘如意,倒打心眼里喜欢起来,认为虽然丘如意的这份大方是经过大半天的准备得来的,但对于这般年纪的女孩儿来说,能在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难得的了。

丘若兰看了心里不忿,几次要提丘如意找佛前替身一事,但最终还是在打住了嘴。

一来,虽然卢国公夫人是穷苦出身,但到底成为了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佛前替身一事,对她来说,可能都不算是个事儿,说不定还认为丘如意给了赵月儿一家活命的机会呢。

二来,则是她也恼恨明因法师处处偏帮着丘如意,有心将来让她难堪。

这个赵月儿可不是个信男善女,因为是丘如意的替身,在寺内待遇极高,虽是个尼姑,却除了做做功课,差不多是被当个小姐娇养着,既粗通文墨,又有几分姿色,如何甘心一生为尼。

前世,赵月儿便在她嫁入卢国公府的两年后,竟然和个书生私奔了,这事大大影响了福善庵的名声,从此以后,福善庵的名声便日落千丈,慢慢败落下去。

当然此事也让她的名声受了损伤,没少被刘氏众人拿来取笑。

偏前世此事是安世诚着手处理的,具体事情如何,那个书生是谁,她一概不知,不然她一早就该出手了,若是现在能爆出这件事来,丘如意哪还有脸面嫁去卢国公府?

不过就算再过几年爆出,丘如意和明因都得不了好处。

丘若兰在心里暗自痛快之时,却不知今生事情早就发生了变化:因为她的处处算计,让本就顺利的亲事,变得波折起来,诸多因素才有了丘如意今天的礼佛,同时也因为她处处针对丘如意,因此历练了丘如意,从而看出了赵月儿的不甘心。

一时卢国公夫人又赏了一会儿,便觉得身子有些倦意,丘如意等人见了忙又送卢国公夫人回了她自己的院里。

叙过几句话后,丘如意便起身告辞,卢国公夫人也不强留:若是留下她,说话和蔼了,不利于将来竖立婆婆的威严,若是说话严厉了,现在到底未过门,未免不妥。

倒是丘若兰直到服侍着卢国公夫人歇下,才得以脱离了卢国公夫人的视线。

丘若兰一走出院里,便长嘘一口气:今天真是白白浪费了半天的时间在卢国公夫人身上,早知白做工,倒不如早早出来,说不定还能撞着安世诚呢。

经过一番的旁敲侧击,丘若兰终于如愿得到安世诚的行踪,她思量一会,终还是往庵中的琼花园走去。

丘若兰甫一进园子,便看到安世诚正一人站在园里,不由喜上心头,举步往前走去。

此时安世诚也心有所感,转头过来,见是丘若兰,不由阴沉了脸,四下看了一眼,就从旁边的小径快步走了。

丘若兰见了急在心里,偏又不有大声喊叫,只好远远看着安世诚几步就没了身影。

丘若兰在园里呆呆站在一会,便没情没绪地回去了。

倒是安世诚认为丘如意不守约,被一腔怒火烧错了头,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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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大错特错

安世诚一路走一路气,心里倒升起了一阵委屈来。

天知道他在空无一人的琼花园里转着多少圈,可笑那时他还体谅丘如意,心道只要丘如意能说出个正当理由来,他就不会就此事教训她。

哪知等了半天,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来了。

安世诚心中有事,想到方才看到的丘若兰,便猜测母亲此时或许正在休息,于是也不去母亲院里,直往丘如意院里去了。

此时丘如意并没有自己院里,而是一出了卢国公夫人的禅院,便被明因法师请去院里说话。

趁着正在煮新茶的工夫,丘如意便把欲让静月还俗的事情说了。

明因法师笑道:“她虽在这里修行,贫尼却做不了她的主,这事还得你母亲同意才是。”

丘如意笑道:“我明白,只是因为她到底是法师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总要经过法师同意,我才好回去和母亲商量。”

明因法师知道于氏向来宠爱丘如意,这事十有**是能做成的,于是沉吟道:“你既然主意已定,我岂有不放人的道理。实话实说,这静月前几年看着倒也不错,但这两年人长大了,心也大了,平日里就看出心浮气燥来。我身为她的师父,也着实费了心神训导于她,却收效甚微,终不是能沉下心修行的人。你如今愿意放她去,于她是解脱,于你倒也是功德一件,比强让她身在曹营心在汉地修行好多了。”

这时新茶已经斟了来,丘如意喝了一杯,赞上几句,知道今天明因法师服侍卢国公夫人心神俱累,便起身告辞。

明因法师也不强留,命小尼姑送丘如意回去。

如今将近夏日,午后的太阳已很是毒辣了,丘如意又嫌青石路被日头晒得发烫,一路拣着有树阴之处逶迤往院里走去,不过几步,便觉得身上发热,她又鲜少在太阳地里行走,脸上便被太阳晒得红了。

丘如意心中直叹,终是到了夏天了,少不得一边行走一边拿帕子擦汗,哪知一转弯,却见安世诚正迎面走来。

原来安世诚走到丘如意的禅院外头,左思右想,也没寻个好借口求见丘如意,总不能说:“你失了约,我只好到你院里找你赴约了。”

若是在外守株待兔,谁知道丘如意什么时候出去?便是出去,她带着一堆丫头尼姑的,自己如何上前质问?

如果就此离去,安世诚却因执拗性子在作怪,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夜里都睡不踏实。

安世诚不敢堂而皇之地在她门口守着,怕被人看到,只好躲在一旁叹气。正百无聊赖之际,却看到丘如意在两个小尼姑的陪同下姗姗而来。

安世诚振奋起来,左右一看,此时正是众人歇息之时,路上并没有他人,于是安世诚忙站直身子大步迎了上去。

丘如意见安世诚恍若无人般地迎面走来,不由皱了一下额头。

看来京城开化的风气,也影响了本该远离红尘的清修之所,以后这福善庵怕再也不是清静之地了:方才还好歹有个小尼姑在旁引路,如今竟由着他一个人在尼姑庵里乱逛了,也幸好是安世诚这个书呆子,若是别的男子,福善庵的清名必不能保全。

念着和这庵里多年的情分,还有以后也许还要来礼佛,丘如意决定有机会一定得好好劝一劝明因法师。

其实还是丘如意太单纯了,明因法师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岂会不知如何保持清名?也不过是因为卢国公府地位显著,安世诚名声又好,今天她又亲眼目睹安世诚的表现,这才没十分约束,若是其他人,却再休想有这个待遇:这里不过是顺阳里外的一处庵堂罢了,哪里会天天有贵人来,寻常不熟络的,她自然会按着规矩办事的。就是丘如海也不过是熟了,又知他的品行,这才得以在庵里走动一二。

再说此时的丘如意再想不到安世诚正找她呢,只当是恰巧遇着了,不好贸然上前见礼,却也不好佯装看不见,所以便只管低头立在一旁静等安世诚走过去。

安世诚步步走近,便看到丘如意正乖顺地低头立在一旁,再看她芙蓉面上微微发红,只当是丘如意看着自己害了羞,不由恍然大悟,必是丘如意约了自己后,心中害了羞,这才负了约。

安世诚脸面稍霁,在心里劝自己道:虽然她不该失约,却也算有情可原,倒是自己真是个粗鲁汉子,一点不知怜香惜玉,竟还生了她好大的气,实在不该。

丘如意久等也不见安世诚离去,不由抬头看去,却见安世诚正若有所思地站在距自己两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

丘如意不由心中疑惑,欲要再细看时,却因被日头照得眼睛不适,只好复又低头,心中猜测:难不成他在等自己见礼?

丘如意忙暗自摇头,孤男寡女的,赶紧各自走开才是正经,免得瓜田李下说不清,若是自己真上前见礼,说不定又要被他一通说呢。

惹不起,躲得起,丘如意打定主意不吭声,只等安世诚过去,如果他不赶紧过去……当然得赶快离去,不然她可没工夫陪他在太阳底下晒油。

安世诚见丘如意面上似有纠结之意,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如此一来,他倒有些两难了。

若是指责丘如意吧,她也不是故意失约的,他开不了口数落她;若是不说点什么,他又自己心里觉得委屈。

安世诚心中为难,眼睛倒没闲着,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丘如意,看到丘如意裙边似是沾了尘埃,细看之下,才发现丘如意正站在土地上。

安世诚心里不由一阵埋怨丘如意也太见外了,他们将来是做夫妻的,本是平等的,就是现在二人还不是夫妻,也不用地位如此的泾渭分明,她便是站在青石上,自己还能挑她的理吗?

虽如此想,但安世诚心里却又隐隐为丘如意的知礼而暗自得意。

一时又想,罢了,谁让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今天这事也不和她计较了,免得臊着她了。

久久不见站在对面的安世诚动静,丘如意便没了耐心,却又不好直接越过他离去,便只好施一礼道:“安公子。”也不等安世诚作出反应,丘如意便抬身欲往前走去。

倒是安世诚见丘如意如此,知道她要离去,见她仍在地上走,深怕泥土弄脏了她的鞋子和衣裙,便忙快步离开青石路给丘如意让路,不想却恰恰站在丘如意的正前方。

丘如意没想以安世诚突然改了路,倒吓了一跳,忙止住步看向安世诚。

安世诚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阻了丘如意的路,奇怪之余,又看着挑着一双丹凤眼的丘如意,宛如一只正警惕着的小兽,好像自己是个坏人似的。

安世诚忽然觉得还是该和她说明自己方才去赴约的,于是他清了清嗓音,正色说道:“我方才去过琼花园了。”

丘如意拿不准安世诚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何意思,又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好点头“哦”一声,表示她听明白了。

安世诚又道:“我自己在那里看了多时,那里的琼花开得很一般。”因为你失了约没有出现。

丘如意这才恍然地慢慢点头,原来是这个呆子见自己极力推荐琼花,他便动了观赏的心思,哪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才失望地跑来问责自己呢。

丘如意哭笑不得,这个呆子也太迂腐不堪了,各花入各眼,自己喜欢便推荐了,他看上自然好,看不上也是正常,哪有跑来找自己算账的理?

不过丘如意只好赶快离开这里,不想和这书呆子理论,不然又得争论不休。

丘如意心下思索,口内慢慢说道:“琼花虽花色如玉,清香袭人,也得了不少人的喜欢,但叶茂花繁,终归不若牡丹雍容华贵,也不如玉兰百合的清幽雅静,不入富贵人家的眼,想来也是有的。况且安公子向来见多识广,天下名花见得多了,自然觉得它花开一般了。如今看来,竟是我自以为是了,安公子勿见笑。”

安世诚闻言,不由心神一震,他只当丘如意蛮横跋扈,一向不服输,如今看来,她心里竟然如此的谦逊卑下。

是了,在去年的此时,她还是丘家甚至顺阳城闺阁中第一人,哪知后来就出了丘玉娟和丘若兰,虽然他没看出她二人有什么过人之处,但世人包括母亲都明显更喜欢那两位丘氏女。

虽然因为自己的有心引导下,父母最终定下的是她,但她并不知道,所以心下惶恐忐忑,这才想了这出请自己去琼花园的戏码来,以琼花自喻,以牡丹玉兰比那更“出色”的两位,从而点出她心中的不安。

安世诚心下暗叹,也亏得她能有如此玲珑心窍,看来着实是慌了心神,可笑自己竟还以为她欲私下约会自己,真是大错特借。

安世诚欲安慰丘如意,便正色说道:“你这样就很好。”

丘如意听了这不明不白话,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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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投奔世诚

安世诚见着丘如意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了,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不由地一阵**。

况且丘如意旁边还站着两个小尼姑,虽然她们年幼,有些话却也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讲。

安世诚略一思索,便轻咳一声,笑道:“我的意思是,虽然众人爱那牡丹玉兰,我心中却觉得这两种花着实寻常,倒是琼花更为别致惹人喜爱。”

丘如意越发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安世诚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说琼花开的一般的是他,如今又赞琼花别致惹人喜爱的还是他,更难得的是前后不过两三句话的工夫,竟有如此大的转折,由不得丘如意暗地里猜测,安世诚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

偏安世诚见丘如意面带疑惑,以为她心里实在是没底,故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

安世诚不由暗自后悔起来,从前便是她真有不妥之处,自己也该和风细雨慢慢教导,实在不该由着性子,将她教训来教训去的,竟让她变得如此不自信起来。

安世诚后悔过后,决定安她的心,暗地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儿,终于豁出去,紫涨着脸又说道:“实告诉你吧,弃众花而独赏琼花是我的主意,我既然做出选择自会担当一切,你只管放心,要相信自己,不必惶恐不安。”

丘如意看着一脸激动地安世诚。心里越发糊涂起来。

安世诚到底是发的什么疯,赏什么花自然是他的主意,谁敢做国公府大公子的主不成?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跑来质问自己荐花名不符实?质问完了,又一通安慰鼓励自己,难道是着了魔不成?

丘如意虽满腹疑问,却不欲节外生枝,唯今之计少不得附和着笑道:“安公子说的有道理,方才竟是我看不透了,如今得公子开解。我心中明白不少。琼花明明亦是天下名花,我这里倒替它妄自菲薄起来。真真可笑。”

安世诚此时才平复了心静,见丘如意恢复了自信,又想二人方才的一通暗语,倒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暗道二人的姻缘果是天作之合,心里快活至极,又看太阳有些偏西,便笑道:“你能如此想,我也放心不少,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去侍奉母亲了。”

丘如意闻言。暗舒一口气,忙欠身行礼后,拿逃也似地走了。

倒是安世诚看着丘如意仍不敢在青石路上走。又着实发了一通感慨后才离去。

直到几人都离去后,丘若兰从一旁的墙角处走了出来。

想起今天的两次见面,安世诚都木头人一般无视她的存在,倒是在丘如意的面前有说有笑,丘若兰被方才的一幕刺痛了心扉,不由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道:“丘如意,倒不看出你也有这般魅力。可惜你既然挡了我的路,就休怪我无情了。”

丘若兰心头发一阵狠,正好她的丫头来寻她,便随丫头回了院里,正在心里暗自打算时,听说卢国公夫人要起身离去,丘若兰忙重整妆容出去相送。

此时卢国公夫人正和明因法师话别,安世诚没有回避,默不作声地在母亲身边侍奉。

不多时丘如意也赶了过来,卢国公夫人便一左一右拉着丘如意姐妹的手,叮嘱她姐妹二人得了空去她庄子上做客。

丘如意姐妹二人情知不过是卢国公夫人的客气气,不过口里却是连声答应着。

倒是丘若兰应酬之际,见丘如意似在偷瞧安世诚,心中不由醋意大发,暗骂丘如意行为不检点,幸好安世诚目不斜视一心服侍卢国公夫人,丘若兰心情这才稍晴,但心里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将来务必要大大惩治丘如意一番。

丘如意送走卢国公夫人后,也不理会丘若兰,和明因法师告辞后,便回院里收拾去了。

不多时,外面的丘如源也准备妥当,进来接了妹妹,兄妹二人便往顺阳城赶去。

原本丘如意还想将安世诚发疯一事讲给哥哥听的,不过方才再见安世诚时,发现他神情平静,举止间彬彬有礼,和早前疯言疯语判若两人,弄得丘如意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被午后的太阳晒昏了头,所以才会产生了错觉。

丘如意苦思半天,心中断定,或许因为安世诚读书成痴,便有些痴性,所以在庵里时感受了佛法无边,便又成了痴,不过终久是俗世中人,想来后来想明白了,也就变得正常了。

丘如意想了想,终是将事情压在了心头,只同哥哥谈论其他。

倒是回家途中的安世诚心中得意非常。

他为避嫌,也是怕丘如意被母亲挑了错处来,所以方才在众人跟前,一本正经,目不斜视,但他心神却没完全关闭,所以不难感受到丘如意的频频注目。

虽然他少年老成,又一惯迂腐,但终久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被年轻女子注意,很难不在心里泛起涟漪,况且还是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偷偷乐在心头,亦不算违礼。

至于丘如意偷窥之举,安世诚认为瑕不掩瑜,下不为例。

安世诚一路上心头甜甜蜜蜜,可惜等他回到庄子上,大好心情顿时就跌落下来。

原来是安世弘和安世焕二人到秋枫山庄造访来了。

卢国公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满脸的乌云。

非是她不慈爱,实在是这两个小辈让她喜爱不起来,尤其最为厌恶安世焕。

卢国公府因为是靠着太后和皇上的恩典,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等荣耀地位,所以对于安世焕之父齐郡王对太后言听计从一事,并不会十分的反感,更不会因此看不上安世焕。

卢国公夫人不喜安世焕,主要是看不上安世焕醉生梦死的浪荡样儿,原本她来顺阳城,一是为了激一激于氏,二则是,因为安世焕时常去找儿子,她深怕自己的乖儿子被安世焕拐带坏了,这才慌忙拉着儿子一同来到秋枫山庄的。

不是她不相信儿子的定力,而是安世焕实在坏透了,眼前的安世弘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安世弘小时原本是个极聪慧的孩子,长大后虽不如自家儿子博学多知,却也中规中矩,是个品行不错的年轻人。

哪知也不知安世弘怎么想的,这一两年来竟和安世焕玩到一处去了,近朱者赤近墨着黑,也跟着学了一身的坏毛病,听说为此,他的未婚妻秦氏几次闹着要解除婚约呢,可惜皆因为秦将军是个信守承诺的汉子,这事才不得成,但安世弘的名声也确实坏了的。

有了安世弘这个前车之鉴,卢国公夫人自然不愿兜揽他二人,谁知这次他二人前来躲什么债呢。

安世诚见母亲眉头紧皱,便上前笑道:“母亲不必烦心,我过去看看,若是没什么大事,拿些银子打发他二人离去便是了。”

卢国公夫人虽恨不得交儿子藏里来,不见安世弘二人的面,但儿子大了,总不能处处躲在自己的羽翼下,有些事还是得他亲自去面对才成。

卢国公夫人想了想,说道:“也罢,你先过去看看吧,若是他二人赖在这里不走,母亲亲自去赶他们走。”

安世诚忙笑道:“事情还到不了那一步的。”

安世诚来到前院,便见安世焕便跳起身来,笑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等你一天了。”

安世弘则用胳膊肘儿捣了一下安世焕,笑道:“想来婶娘也一同回来的,我们倒该先去请个安的。”

安世诚笑道:“暂不必劳烦了。我母亲出了一天的门,着实有些乏了,已回后院歇息去了。不知两位所为何来?”

安世焕和安世弘闻言不由面色一红。

原来他二人在京城赌博喝花酒无所不至,气得家人切断了他们的花费银子,再加上其他杂九杂八的事,反正是银子和风流债各欠下不少,中间也关着些斗殴,恨得两家长辈要拿了他们整治家风。

安世焕腆着脸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况且我们也知轻重,虽也伤了些人,却并没有人命官司在身。都是家里人老是小题大做的,我们不得已,只好出来躲一躲了,等家里人气消了再打作算。如今我们也没处投奔,只好来投靠你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就请收留我们几天吧。”

安世诚冷着脸道:“亏你还有脸面笑,安氏皇族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安世焕便打蛇顺杆上,连声说道:“你说的对,此事一过,我必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自此闭门不出跟前你读书上进。”

安世诚摇头道:“我再不相信你的话了。前次说的好好的,哪知一过来就给我家惹了事,害了丘氏女子。当日你也是诅咒发誓的,我看你是诚心悔过,这才原谅了你,哪里想到回到京城里,还没过几天呢,你就又故态复萌了。况且我早就对你说了,因为你当日对丘氏无理,偏他家对我家有恩,我不好在秋枫山庄里招待你的。”(未完待续)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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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心想事成

安世焕被安世诚一席话说得语塞,不由垂头丧气地看一眼安世弘。

安世弘便看着安世诚正色说道:“你尽管放心,这次我们必会彻底痛改前非的。经过这些事情,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身为安氏子孙,虽没什么才能,但也不能由着性子地给前人抹黑。只是这次家里长辈真的是气坏了,一个字也不听解释拿来就要打,我二人这才不得不先避这一时的。还请你能行个方便。”

安世诚见安世弘神情诚恳,且从前安世弘也是个正派人,只是这一两年被安世焕拐带着走偏了路,总的来说,尚是个可信任的,如今他又说这一番话,倒不好不念兄弟情面地直接轰走。

安世诚细想一回,说道:“我们皆是兄弟,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落魄至斯。只是既然你两家长辈要捉拿你们,我若是大喇喇让你们住在这里,到时长辈们知道,岂不是连我都得了不是?不若这样,我家在凤临郡里也有几处庄子,我着人送你二人去到一个僻静些的庄子,到时你们只管安心躲避,我也全作不知,等到家里人消了气,你们再回京去。”

安世弘忙道:“如此甚妥,我也正想找个清静处好好思过一番,若是可以,还请你悄悄在我们家人面前透个气,一来是探探口风,二来也好安他们的心。”

安世诚笑道:“你所说正是我所思。到底是我们年轻做的不是,也怨不得长辈们生气,惹是再累他们整日里牵肠挂肚地。越发不孝了。”

安世焕却提醒道:“透气归透气,可不许出卖我们的行踪。”

安世诚点头,转而又警告安世焕道:“我自有分寸,倒是你也该学学世弘,趁着这个空档好好反思一回,万不可再给我们家惹祸了,不然我亲自带人捉你回京。你也不必有侥幸心理。我会时常派人去给你们送东西,若真有什么事。休想瞒过我去。”

安世焕忙笑嘻嘻地请安世诚放心,又说道:“不劳诚大哥劳师动众,不然倒让我二人心中不安,只管将银子给了我们。想要吃什么穿什么,我们自己打点就行了。”

安世诚早就看出这二人一身的狼狈,听了此言,知道这两人在京必是急着脱身,匆忙中怕是身无分文,便点头道:“如此也好,免得送东西过去再暴露了你们的行踪,竟是好心办坏事了。好在庄子里米粮菜蔬倒也齐全,若想吃些荤腥。庄户人家倒也养了鸡鸭,我这就去账房里支些银子来,你们带过去只管去买就是了。”

安世弘和安世焕忙一通感激。又道:“既然婶娘身子困乏,我们也不敢上去打扰了,到时替我们问声好吧。”

安世诚谢过,一时便安排好车马银两送安世弘二人去了。

安世诚看着马车从山庄消失了,这才往母亲房中去。

卢国公夫人便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事情到底如何了?”

安世诚忙把自己如何处理的细细说给母亲。

卢国公夫人巴不得他们赶紧消失,此时听了。便点头道:“他们身无分文跑来求助,也挺可怜的。但他们闯下祸却更气人。我身为母亲,很能理解他们家人的心情,若赶他们出去,心中不忍,但让他们堂而皇之地住这里,我也实不愿意。如今这样处理,就很妥当。不过庄子上到底清苦些,过些日子,你派人去送些吃食衣物,既然收留了他们,也别太苛待他们了。只希望他们经此事后能明白些事理,也不枉咱们收留他们一场。”

安世诚点头称是,却不知此时正被他母子二人同情的两人正坐在马车里悄悄谈话。

只见安世焕夸张地吐一下舌头,笑道:“这诚大哥是个实心的,我还真怕他一时善心大发,将咱们二人留在秋枫山庄,到时我们行动举止就诸多不便了。还是弘大哥算无遗策。”

安世弘沉着道:“不是我算无遗策,而是因为卢国公夫人的一片爱子情深。你我二人恶名远播,若单只世诚,他必会留我们在庄子上训导,幸好卢国公夫人也在,她深恐儿子被咱们带坏了,自然不肯留咱们在庄子上住了。”

安世焕笑道:“说到底还是弘大哥利害,将人心揣摩的如此精准。”

安世弘心中暗哂,于揣摩人心方面,他还是功力不够。

前次他原本设计方家大小姐自裁,以此为缺口,鼓动天下读书人笔伐刘太后,同时离间安世焕之父齐郡王和太后的关系,借此达到让皇上亲政的目的。

哪知方家大小姐当时明明存了心志,过后却改了主意,让他空忙活一场。

其实倒也不算空忙活,也就是那次,他才发觉安世诚早就明了的事实:原来安世焕的不学上进,乃是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作出的抗争。

经过近半年的接近试探,他才终于把安世焕拢到自己的身边。

安世弘心里暗自惭愧,看着安世焕笑道:“你我谋算之事,一经被人发现,怕是后患不小,也许还会连累到你的父亲,你若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亦不会怪你。只希望你不要把事情讲出去就算对得起你我的兄弟情意了。”

安世焕闻言,立时变了脸色,气道:“弘大哥也太小看我安世焕了。难道这天底下就只有你是太祖子孙,我就不姓安了?只因你肯为了安氏基业奋不顾身,就不许其他安氏子弟青史留名?我虽胆小怕死,却也还有些血性,皇上不肯做决断,我来帮他做。至于我父亲,他只管讨好太后,本就不配安这个姓氏,我为他忍辱多年,便是连累他又如何?一万步讲,真的事情败露,让他和太后生隙,从而一心辅佐皇上,竟是祖宗开了眼呢。”

安世弘慌忙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安世焕闻言急忙住了口,半响,又道:“我已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誓必跟着你一路走到黑,便是你退身而去,我也要按着原计划进行的。”

安世弘握住安世焕的手,坚定说道:“好兄弟,你放心,为了祖宗基业,愚兄决不言弃。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你我兄弟齐心,必能光复祖宗基业的。”

安世焕重重点头,兄弟二人又恢复到从前的平静,因为二人说话声音极小,在外面伺候的卢国公府的下人们又只顾着赶路,倒没留神,便是后来安世焕气极提高了音量,只当是他兄弟二人拌嘴,也皆不在意。

就在他二人赶到庄上子时,夜幕已经降临,这时于氏方才回到家中。

丘如意从车轿里接着母亲出来,看到母亲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知道亲事已经成了,便忙不迭地向母亲和兄长道喜。

丘如海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于氏也同着女儿玩闹,笑道:“同喜,同喜。”

王巧儿闻讯也赶了过来,于氏心情好,看着大儿媳也顺眼了好多,嗔道:“你只管在院里休养,我还没老到不能动的程度,不用你过来伺候,只要你顾着肚里的,平平安安地,就是我丘家的功臣了。”

王巧儿好久没得婆婆的好脸色了,此时便忙笑道:“儿媳坐了一天了,倒该出来走动走动的。没想到刚走到这里,就遇着了母亲,许是儿媳肚里的孩子要过来给他祖母请安呢。”

于氏听了越发的高兴,感叹道:“若你肚里的是个孙子,老二订下亲,如意再嫁了,我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丘如意和丘如海因为于氏提到他们的亲事,此时不好接话,王巧儿便笑道:“母亲怕是不能够偷这个懒了,二弟和如意一娶一嫁,将来生下孙子外孙的,少不得要闹腾母亲呢,若是孙子再生子,越发的热闹了。”

于氏听了心中高兴,于是母子四人难得聚在一处吃了个团圆饭。

饭毕后,丘如海先回了房,于氏又派人送王巧儿回去,然后于氏看着迟迟不愿离去的丘如意,笑道:“你莫不是今天做了什么错事,趁着我现在高兴,赶紧说吧。”

丘如意便将自己欲放赵月儿还俗一事对母亲说了。

于氏闻言,皱眉道:“不妥,她可是替你在佛前出家修行的,如何能说还俗就还俗的。她去了,谁替你供奉佛祖菩萨?便是将她替换了,还要核对生辰八字,一时半会儿,不好寻合适的人。”

丘如意便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女儿好,这才寻了替身的。只是母亲想一想,若是她不是个真心修行的,强压了她在那里,谁知她在佛祖跟前究竟祈祷的什么?便是为女儿祈福,有口无心,祖佛如何会应了她,说不定还嫌她口不对心,迁怒到女儿身上呢。便是那人真心修行,只怕佛祖也只算是她的功德,咱们家倒是白白出了香火钱,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女儿得了空拿来做佛事呢。”

于氏想了想,说道:“也罢,你既然要做这件功德事,母亲也不拦你,不过至少也得等到你出嫁以后才可以放她还俗。”(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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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婆媳和好

丘如意闻言,初还喜上眉梢,后听到自己嫁人之事,脸红过后,便不由嘟着嘴说道:“女儿都已经和她说好了,过些时日就让她家人接了出去,也和明因法师商量妥了,做什么还要等到女儿出嫁?女儿如今连个人家都没有呢,真要出嫁怎么也得三两年,这时间也太长了吧。”

于氏便道:“让她替你出家,本就是为了应劫,姻缘大事乃是女子一生头一件大事,你的人生才算刚刚开始,她就还了俗,算怎么回事呢。当年她是为了报恩,咱们家后来还给她家诸多好处,可没有半分亏待她,她便是一辈子替你出家,也是该当的。不过等个一年半载的,哪里就等不得了。”

丘如意不肯,说好说歹地跟于氏磨蹭了半天。

于氏被女儿磨得有些受不住,慢慢地倒有些接受女儿的看法了。

赵月儿若不是真心为女儿,佛祖那里未必肯真心庇护女儿。况且那赵月儿年纪也大了,若真是个不安分的,强逼着她再在空门等一两年,万一这此期间出什么妖蛾子事,于女儿名声上也不好。

于氏最终决定如了女儿的意,叹道:“罢,罢,你既然愿意做这个好人,母亲便只有帮你的份。放心,我这两天空了就叫她家人过来。”

丘如意忙高兴地谢过母亲,这才带着丫头婆子回房安歇了。

丘如意一走,王巧儿却去而复返,对婆母笑道:“今天只顾着为如海的亲事高兴,竟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呢。”

于氏心中纳闷,实在想不出日日在家枯坐的王巧儿能出什么大事,口内便笑道:“凭它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比不上你腹中的孩子重要,既然你已经回去了,等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王巧儿不敢这样想,她如今在家中地位尴尬,若等到明天过来,在已得了消息的于氏面前,便是自己能舌灿莲花,怕也不能在于氏面前讨巧了。

王巧儿一面感激婆母的慈爱体恤,一面把丘若兰今天过来一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于氏闻言,知道这是儿媳向自己投诚呢,看来儿媳果然从上次事件中得了教训了。

于氏感到心中安慰的同时,也不由地在心中纳闷,她也曾因为丘若兰之举,怀疑自己间得罪过丘若兰。但任她数次在脑中回忆,却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丘若兰的事情。

如今听见丘若兰明明白白承认了,她少不得再一次从前往后捋一遍。

从前田氏一家在南边时,两家几无来往,回来后,两家也亲密过,虽现在面和心不和,但于氏自认行事坦荡,对田氏一家仁至义尽,真不知丘若兰到底为何那样恨自己,处处对自己家人行挑拨离间之事?

于氏倒不是怀疑王巧儿为了私利撒谎,但想到丘若兰一来到顺阳城就挑拨自己和田氏的关系,她也只能暗叹也许两人上辈子就结了恩怨,注定今生要了结的。

王巧儿窥着婆母的神情,小心笑道:“母亲一向待人平和,对小辈们尤其爱护,丘若兰心机深沉性情毒辣的,心眼儿也小,也不知是在哪处鸡蛋里面挑骨头呢,母亲大人大量,虽不和她一般见识,只是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咱们一家子往后行事还是小心些好,尤其是和她家交往共事。”

于氏看着儿媳,明白她这是为自己从前的糊涂行为辩护。

于氏目光不由落在王巧儿略有些隆起的小腹上,心中暗叹,只要王巧儿自此收敛,往后她虽不会如从前那般对王巧儿信赖疼爱,但面上还是可以做得和蔼些的。

于氏笑道:“这个丘若兰实在是个心狠手辣的,就如一个躲在草丛里的毒蛇,趁人不备就窜出来咬人一口。如今既然已经看透了她,以后能躲就躲着她些吧,免得一招不甚着了她的道。”

王巧儿却有些不甘心,陪笑道:“儿媳明白。只是听她的话里话外,似乎还要有的行动,既然如此,就是咱们躲着避着,也不过躲避一时,终不是个长久之法。倒不如让儿媳与她虚与委蛇,到时知己知彼,捉她个现行,一来为她从前设计咱们家好好出一口恶气,二来也免于后患。”

于氏摇头,丘若兰行事歹毒,却又滑不溜手,让人拿不住错处来,且又是个闺中女子,实在不好直接对付。

其实于氏也未必没有狠毒的法子对付丘若兰,但一来有损阴德,再则也要找机会,此时她正为一双儿女的亲事忙活,不愿在此期间节外生枝。

如今见王巧儿一脸的跃跃欲试,于氏不得不警告道:“丘若兰是个刁钻古怪的,小小年纪,倒是个有心计的,田氏夫妇是教不出这样女儿的,这里颇多古怪,将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人虽聪明,却不是个善于耍弄计谋的,从前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心中有杂念才会让她钻了空子。当然便是出家的和尚尼姑也未必没有私念,你如此亦是情理中的事情。既然道行不如她高,还是远远躲着她的好,免得反又被她利用。”

王巧儿口内称是,心中却不服气,仍满心里要从丘若兰那里报复过来。

于氏眼光老辣,也看出王巧儿眼中的不服,不由心中暗叹一口气。

天下人谁会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王巧儿又自认才女,如今被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耍弄,她岂会善罢甘休。

于氏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不能劝得王巧儿转了心思,幸好如此她如今怀胎,足月后再生下孩子,这一两年内基本就是围着孩子转,且她在京城生活的可能性更大,轻易也不会有见到丘若兰的机会。

等王巧儿腾出手来时,说不得丘若兰已经嫁了人,也许到那时自家也就等到了机会了呢。

当务之急,是别让王巧儿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免得太费心神,不利胎儿成长,也易做出愚蠢的决定。

于氏想到这里,便对王巧儿说道:“别再想那晦气的丘若兰了,现如今家里喜事接二连三的,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如意又是个姑娘家,有些事也不好出面。你若是感觉身子还能应付过来,这些时日就帮着我些。”

王巧儿闻言,心内惊喜,因为于氏这番话表明,于氏确实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大大改观了。

另外,她早就做稳胎了,月份还小,处理些寻常的事情,倒是没关系,如果真帮着于氏处理丘如海的亲事,一来也能让自己多运动,将来好生产,二来身为嫂子本就该为小叔娶亲出些力的,既然她的身子能走动,却日日不出院子,难免不让人猜出其中缘由,坏了自己的名声。

王巧儿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倒是于氏叮嘱王巧儿一定要格外注意自己的身子,万不可逞强,直到王巧儿点头,于氏才放她离去。

第二天,丘如意原本还想着去催催母亲的。

但看到于氏一边安排家里内外一应杂务,一边还要忙活着给丘如海的提亲事宜,而且就连王巧儿也挺着个大肚子忙上忙下了。

丘如意心里倒暗自惭愧起来,自己只管想着赵月儿,竟把哥哥的亲事放在后头去了,实在枉费二哥疼爱自己这些年。

于是丘如意只管在母亲跟前帮忙,绝口不提赵月儿一事。

倒是于氏知道女儿是个性子急的,事情一天不解决,女儿就一天到晚挂在心下,所以虽然丘如意没再在她跟前提起此事,却仍是在两天后,寻了个空档,便叫了赵家的人过来。

于氏先是提起赵月儿在庵里无心修行之事,赵家人听了,既气女儿没长性,又担心于氏生气,将从前许的好处收回,正忐忑不安时,又听于氏道:“她既然受不得清修之苦,我们也不强求,虽是她违约在先,但到底也出家了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给你一家子自由身,之前给你家种的十几亩土地,就当她出家几年的酬劳,以后你家与丘家再无瓜葛。”

赵家人听说,虽然于氏从前许的好处都没了,但到底还白得十几亩地,又得了自由身,早就感激不尽地在地上磕头谢于氏的宽和厚道。

于氏摆手道:“罢了,你们先去接女儿回家。一会儿我就让管事去衙门里给你们消了奴籍,以后处自为之吧。”

赵家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了,丘如意便从内间走出来,对母亲说道:“都是因为女儿多事,累母亲破费了,到底是为了女儿的事情,这十几亩地就从女儿嫁妆里走帐吧。”

于氏闻言,不由好笑道:“嫁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连人家都没有呢,就开口闭口提嫁妆了。那十几亩还看不到母亲眼中,哪里就用得着你出了。”

丘如意被母亲说的脸一红,于氏见了心中一动,想着再过两日要赴秋枫山庄的约,是否该在这当口给女儿提同卢国公府的亲事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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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正式相识

不过,于氏最终还是决定,先暂时缓一缓,因为马上就到她母女去秋枫山庄做客的日子了。

如果现在就告诉女儿两家欲订亲一事,女儿见了未来的婆母少不了要害羞的,也不知那日都有什么人去,被人看去了,难免无趣。便是在卢国公夫人跟前,一味的含羞带娇地,也不好看相,显得小家子气十足。

倒是也可以寻借口不去,不过两家到底未正式订亲,若是自家如此,未免显得轻薄造作。

正好此时家下人来回话,于氏便借势转而说起其他,丘如意也趁机回房躲羞过了。

到了去秋枫山庄做客那日,于氏先是叮咛了一番王巧儿,让她好生保养身子,家里的事只管交给众管事;一边又暗暗吩咐外院管事,若是丘若兰再上门来,不必往内院里通报,只接回绝了去。

一时妥当,于氏母子三人便骑马坐车往秋枫山庄而去。

这次进秋枫山庄,于氏发现卢国公夫人仍是只请了她母女二人,不过这次邀请明显不同于前次,前次示威和显摆的成分居多,而这次礼节仍是做得足足的,却少了几分高高在上,多了许多亲和热气。

于氏心里感受到卢国公夫人的那点善意随和,也迅速调整了她此次做客的姿态。

于世人来说,大多是低头娶妇抬头嫁女,但如果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时,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原本于氏是打算高高昂头地将女儿嫁到寻常小康之家的,将来女儿也可以不用看人眼色恣意地生活。

可惜天不遂人愿,亦或者是上天怜惜自己女儿的品貌,硬是把红线牵到了卢国公府,内里如何先不说,至少面上光彩。

于氏倒也大可以面对卢国公夫人时,摆出嫁女的高傲劲儿来,可惜那样做的后果,最可能是不仅自己被当场打了脸面,就是女儿先得了婆母的不喜,日后嫁过去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于氏早在来秋枫山庄的路上,就暗自劝过自己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女儿今后的日子好过些,自己就是对卢国公夫人做小伏低又何妨,谁让自家老爷看上人家的家世人品的。幸好还有个“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个理,将来女儿总有扬眉吐气的好日子过的。

如今见卢国公夫人的一系列作为,知道她也是想两家往好里相处的,于氏越发地放下心来,打开了心结,对着卢国公夫人越发的态度谦和好话说尽。

卢国公夫人见了,心里也更加地高兴起来。

十多年前,她家过得窘迫,又因救命之恩,还存了结亲的心思,所以处处在于氏面前小心陪侍,如今见事情反过来,她的心结便渐渐消了去,和于氏说话的姿态也在慢慢转变。

如此一来,两好并一好,卢国公夫人和于氏的关系,倒是难得地融洽和谐。

丘如意在一旁见了,暗暗惊讶,她见过母亲在丘氏众夫人中的表现,此时也只当是自己母亲的魅力所致,越发的对母亲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时安世诚也赶来拜见于氏,而丘如海则过来拜会卢国公夫人。

原来丘如海护送母亲和妹妹到二门上时,庄园里的仆妇们继续引着于氏母女往里去,丘如海则被安世诚迎在外院里,二人叙过话,吃过茶点后,打听着里面已经喝过茶了,二人便往内院求见。

丘如意此时正坐在卢国公夫人身边,闻听安世诚要进来,便欲起身回避。

卢国公夫人却按着丘如意,笑看着于氏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姊妹,无须讲究那些个虚礼。说起来,如意还是世诚的救命恩人呢。”

于氏面有难色,她当是这是一次平常的做客,却没想到卢国公夫人倒也是个性急的,就这么把两家结亲这事给捅出来了,她还没有给女儿说这事呢,真怕把女儿吓着了。

于氏不由看向丘如意,果见丘如意满面的诧异神情。

话说丘如意听了卢国公夫人之语,不由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看母亲似乎面有难色,她便是个再蠢笨的人,此时也该明白卢国公夫人的意思了。

年轻男女在长辈面前见面,倒不算违礼,但非亲非故的,这可就有些讲头了。

卢国公夫人此举,也就表明,有意为安世诚聘娶丘如意。

丘如意不由张口结舌,事情什么时候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她可是明明白白记得,在京城里,卢国公夫人就更偏爱丘玉娟,只是丘玉娟志不在卢国公府,对卢国公夫人爱理不理的,所以卢国公夫人后来便明显青睐丘若兰。

就是前几日在福善庵里,卢国公夫人也似乎更爱的丘若兰说话,怎么才短短几日,事情就有了如此神速的转变?

其实卢国公府看不上丘若兰,丘如意心中还是有几分明白的,因为她也在此事上出过力的,只是万没想到卢国公府倒是个好脾气地,择妻标准一退再退,竟退到自己这里来了。

丘如意想到这里不由暗乐,安世诚对自己这不满那不满,成天的指责,没想到竟得了现世报了。

只可惜,别看卢国公府标准一退再退,但就自己这个样儿的,还看不上他家呢,别的不说,她母亲那一关就不过,母亲可不稀罕自己嫁入高门。

但很快,丘如意就发现,她好象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因为因为她此时分明听到母亲犹豫过后,对卢国公夫人笑道:“夫人说的是,我母子三人就客随主便了。”

母亲竟然同意了!这表明母亲也初步同意与卢国公府的亲事了!?

卢国公夫人的话虽让丘如意吃惊,但更母亲的骤然转变的态度,更让她迷惑不解。

就在丘如意惊讶困惑中,安世诚和丘如海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丘如海倒是没什么,直接给卢国公夫人行礼道:“如海拜见夫人。”

卢国公夫人笑着点头,让人看座斟茶,客气地夸了丘如海两句,然后拿眼睛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原来安世诚自进屋以来,便一眼扫见丘如意正坐在母亲旁边,便知道这不是母亲让他与丘如意正式相识这么简单,更意味着二人的亲事将近。

安世诚又惊又喜,虽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镇静,可越往前挪步,距离丘如意越近,他的心就越发地狂跳不止,最后,竟然还红了脸,勉强支吾着给于氏见了礼,便低着头,站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对于儿子这个德性,卢国公夫人还是很体谅的,毕竟自家儿子一心读书,少与年轻女子相处,故此时腼腆,也是在所难免的。

卢国公夫人之所以又对儿子不满意,完全是被丘如意比出来的。

丘如意方一直将安世诚看成是丘玉娟的人,而且安世诚一直在挑剔自己,所以她从没往自己身上想过,便是方才知道两家有结亲意向,也只顾着惊讶,没想到害羞的事情,只是此时看到满脸通红的安世诚,她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当安世诚走近,有安世诚小媳妇般神态的对比,她的表情神态还算大方得体。

卢国公夫人瞪完儿子后,便轻咳一声,对儿子说道:“过来见过你丘家婶娘的如意妹妹。”

安世诚依言上前作礼道:“见过丘小姐。”

丘如意也只好装作二人从没见过面一般,袅袅站起来,端端正正欠身还礼,低声道:“见过大公子。”

卢国公夫人见丘如意落落大方的模样,心里越发的满意,又见儿子在一旁面红耳赤坐立不安,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句没出息,又同丘如海说过几句话后,交待安世诚要好好招待丘如海后,便让他二人出去了。

别看丘如意面上不显,心里亦是起伏不定,便借口更衣,躲出去松口气。

这时,她再想前几日在福善庵中安世诚莫名其妙的话,心里便有些明白了。

那天只当他发疯,原来竟是说的这件事。

丘如意不想在外逗留太久,故此时来不及细思安世诚的话,只是大口地呼吸,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直到她认为差不多了,这才揉一揉脸,重又走进屋间去。

原本丘如意是想坐到母亲身边的,但卢国公夫人仍招手叫丘如意坐在她身边,丘如意竟暗松一口气,因为如果她坐在母亲身边,她表情上的丝毫变化都会明明白白呈现在卢国公夫人的眼中,反而她坐在卢国公夫人身旁,卢国公夫人若要想看她的表情,就得转过脸去,这样一来,势必先被她发觉,进而有时间让自己的神情摆得自然些。

不过许卢国公夫人也理解丘如意此时的心情,招呼丘如意会过去后,她并没有查看丘如意,而是只管同于氏聊起丘如海的亲事来。

于氏便大体说了一下,卢国公夫人便笑道:“你家今年的喜事真是接二连三,等如海的事情一定下来,就该……”

于氏见女儿只管低头不语,怕臊着女儿,忙又将话题转开,卢国公夫人也不以为意,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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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不请自来

丘如意如坐针毡地熬了多时,于氏这才得了机会告辞,卢国公夫人因与于氏聊得兴起,还犹有些不舍,苦留不住,只好让于氏母子去了。

直到马车驶出秋枫山庄,丘如意才仿佛从梦里走到实处,迫不及待地问母亲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原本就是卢国公夫人因为和于氏母女聊得投机,临时起意做出的决定,于氏事先没有得到消息,也着实被惊着了。

但是两家早有缔结姻缘之意,这事总要提出来的,所以于氏也就顺势而为了。

此时见女儿发问,于氏便清了清嗓子,缓缓把临来京城时卢国公亲自提亲一事大略说了一回。

丘如意惊骇,原来两家议定结亲竟这么长时间了。

当然,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的,丘如意虽性情跋扈了些,却也没敢想过姻缘之事要自己作主的。

但从前母亲一心要将自己低嫁的,后来在顺阳城里实在挑不出合适的,这才进京在王家挑看,却也怕自己高嫁受委屈,只管在门当户对里相看的,怎么就一下子高攀了卢国公府呢,这中间跳跃性太大,她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于氏见女儿一脸的疑问,便又道:“都怪母亲把你养成个娇纵的性情,因为怕你将来在夫家受委屈,所以母亲一心将你低嫁。如今想来,却是母亲想的偏了。女子低嫁。虽然可以在夫家为所欲为,却是建立在夫婿确实是个无能的基础上,这样的男子如何能配得上你的品貌?你到底是个女子。外头还是要靠着夫婿,他若是个无能的,父母百年后,你在外头受了委屈,却让何人帮你出头呢。”

丘如意不由暗暗点头,母亲从前说起低嫁的好处来,也是一套套的。如今这样评价低嫁的坏处来,听着竟也是非常的有道理。

丘如意想了一下。说道:“不是女儿妄自菲薄,但人贵有自知之明,卢国公府到底门第高了些,况且丘氏有丘玉娟丘若兰珠玉在前。女儿心里实在没底。”

于氏点头说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当年是母亲一叶障目,只盯着低门看,也误导了你,如今京城里走一遭儿,倒是想开了不少。高门也好,门当户对也罢,便是低嫁,还有句话叫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所以有时姻缘不应只看门第高低,更要看男子的品行。也正是因此我和你父亲取中安世诚的人品,答应下了卢国公府的亲事。但因为还要等你二哥订下亲事。才好说这门亲事,所以也就没有事先告诉你。”

丘如意低头道:“姻缘之事,只凭父母做主,只要父母看准了,女儿无二话。”

于氏见状,于是不再说话。而是靠着车壁假寐,好留出些空暇来给女儿慢慢在心里接受这桩亲事。

其实于氏倒是想多了。丘如意虽然规矩上不如那些世家女子,但亲事由父母做主这一条却是深刻在她的脑中的,况且她知道父母一向疼爱自己,决不会将自己胡乱嫁给那不靠谱的人家的。

故不管当日母亲将她订给康家还是如今订给卢国公府,对她来说,却是没什么差别,反正日子好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差别也没有,至少当听说要订给安世诚时,她的心里还是莫名地安定下来。

丘如意将这份安定归结于对安世诚人品的把握,既然人品好,家世高,实在是一桩极难得的好亲事,她还什么不知足的呢。

所以丘如意也把心思尽去,干脆靠着母亲打起盹来。

倒是于氏见女儿这般没心没肺,不觉好笑,同时也为女儿如此信任自己感到欣慰。

接下来于氏便开始正式为儿子去娘家提亲了。

因为两家早有意结亲,所以纳采、问名和纳吉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紧接着就到过大礼的日子。

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丘家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于氏虽身累,但想到儿子婚事有着,又是亲上做亲,心里却是快活的。

王巧儿也力能所及地帮衬着婆婆,且又借机在家里争取了一些地位,心里自然也很高兴。

安如海心里也极为满意,倒是丘如意因为是未嫁女,在这期间倒是一点力也使不上,也正好借此细思自己的亲事。

丘如意听闻亲事,虽心中安定,内心倒还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故此心中除了有些异样外,竟是全无波澜。

不过等几日过后,心里便渐次多了些想头,尤其是看到丘如海明明心里乐开了花,明面上却仿佛与人赌气似地,拼命压抑着,不肯从脸上带出一丝喜气来。

丘如意不由暗想,自那日卢国公夫人挑破两家结亲后,也不知安世诚心里面上会是个什么样儿呢。

安世诚最是讲规矩的,自然愿意娶位温顺知礼的妻子,如今他父母将自己订给了他,还不知他得怎么气急败坏呢。

不过想到那天安世诚一副羞答答小媳妇的模样,丘如意心里顿觉好笑,不由暗道:看他的神情,倒也不象不愿意的模样。

有了这个认识丘如意便不由细细品起安世诚那日在福善庵里话来,越发觉得他的每一句都大有深意,每一次这般想,丘如意的心里便不由漾起丝丝甜蜜来。

幸好,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着丘如海的事情,又知丘如意和丘如海关系极好,便是看到丘如意面上的喜色,也只当她是为兄长高兴,就是于氏猜着女儿几分心思,也断不会去戳破的。

倒是王巧儿看到丘如意从秋枫山庄回来后神态上的改变,虽然她猜不出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料到两家亲事必是十拿九稳的,越发在心里不拿丘若兰当回事了,为了以后的好处,她也肯放下身段讨好丘如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丘如意也不好再无视王巧儿,姑嫂二人面上看着倒比从前和洽了许多。

再说顺阳城里一些同于氏关系颇好的夫人太太们,听说了于丘两家的喜事,便约着上门给于氏道喜。

此时已到了初夏,花园子里百花盛开姹紫嫣红,正是赏玩的好时节,众夫人小姐们也趁天气尚未热起来之际,赶着各处玩耍。

于氏家中的园子美景又是顺阳城里数一数二的,故一些和于氏有点头之交的听说此事,为了逛逛丘家的园子,也借着这个机会上门贺喜。

于氏原本因为儿子的亲事正心中高兴,且又想到女儿将来也要高嫁,心中快活虽不能宣之于口,却也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所以倒是开开心心地接待了众人。

过后,又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于氏便特意主动请了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夫人过来玩耍,也有闻讯特意过来凑趣的,其中要数卢国公夫人最为瞩目。

卢国公夫人自年后在秋枫山庄断断续续住了小半个月了,如果不是挂念京城的丈夫和小儿子,她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也是有原因的。想她卢国公府虽在百姓眼中高不可攀,但在京城也就是寻常的皇室宗亲,却不太打眼。

但到了顺阳城,就大不相同了,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别说顺阳城了,就是凤临郡里,哪一个不上赶着奉承她?

卢国公夫人这段被众人奉承的时日,让她充分体验了什么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如今见于氏这里热热闹闹了好几天,偏因为卢国公夫人地位高,于氏不敢拿她当等闲的夫人,故不曾送去请帖。

卢国公夫人干巴巴看了几天,便按捺不住地主动插进一脚来,继续享受从前众星捧月的同时,也有抬举于氏一家的意思。

卢国公夫人屈尊降贵不请自来,虽然让众人夸耀奉承的对象从于氏婆媳母女的身上都转移到了她这儿,不过却也让众夫人实实在在眼红她对于氏一家的另眼相看。

卢国公夫人见状,心里着实洋洋自得。

因为今天来的也有不少的小姑娘,丘如意身为主人家,自然要亲自出来招呼着。她这些时日出入京城,又加上历经不少事情,言谈举止,为人处事,都有了很大的改进。原本丘如意就在众小姐中极为出色,今日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卢国公夫人看在眼中,越发的满意,言谈中便止不住地提起丘如意来,众人自然亦是一片赞扬之声。

丘如意见了,就有些不自在了。

丘如意最初知得卢国公夫人到来时,心里倒还算平静:既然卢国公府能看上自己,就说明自己在卢国公府众人眼中还是有一定的优点的,如今在她跟前,只要如从前那般大大方方就是了。

但想归想,真正在未来婆婆跟前,丘如意还是止不住地羞涩,如今又见未来婆婆领着众人称赞自己,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尴尬,说话行动间不免有些放不开手脚。

原本女子就易羞怯,旁人倒也不在意,不过随着时间的转移,便有眼睛灵活头脑机灵的发现了一些端倪,不由在心里暗道:没想到这个于氏果然是个命好的,一介商户出身,竟能同国公府做亲家。(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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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嫉妒之汁

不管猜到实情的人内心是羡慕嫉妒还是酸溜溜地,此时面对卢国公夫人却也只能笑脸相对,顺着卢国公夫人的意思,对着丘如意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丘如意的脸面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忙引着众小姐往一旁的庭院里游玩去了。

就是这般的落荒而逃,也得了卢国公夫人的称赞:“倒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

于氏看着旁边附和着的众人,心里不由尴尬极了:卢国公夫人明晃晃引着众人赞自己未来的儿媳,这样真的好吗?

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好的,但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就算那般好,做人也该谦逊,所以于氏谢过众人后,笑道:“如意哪有你们夸得这般好,我听着都怪不好意思的。”

卢国公夫人却笑道:“大家眼睛亮着呢,如果不好,也就不会这样夸她了。”

众人自然又是一片附和,还有和于氏关系好的,趁机凑趣道:“如意已经及笄,偏顺阳城里还真不好找能配得上她的人,既然夫人这样喜欢她,何不帮她在京城挑一个好女婿,也不枉了夫人的慧眼识人。”

卢国公夫人但笑不语,便有人大胆建议道:“好象贵府上的大公子和如意年纪相差不多,若大公子还未订下亲事,夫人何不把如意聘了去作儿媳。”

卢国公夫人想一下,笑道:“诚儿一心读书,亲事一直没关落,我这做母亲的,免不了时刻搁在心上。今日听诸位一提,我倒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等过几天我回了京城,倒要好好的和国公爷商议一下。”

于氏却深恐卢国公夫人误会是自己指挥逼亲的,忙打断道:“这可使不得,如意再好也有限,府上大公子可是当今太后和皇上都赞过的,如意哪里就配得上。况且两家门第上也不般配,别的不说,只二人被人一道提名论姓的,就生生委屈了大公子了。”

卢国公夫人听了,心里很受用,笑道:“什么门不门第的,不过是托赖着祖宗的庇护罢了,只要人好,小夫妻和和睦睦地过日子,门第算不了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心中都明白了:卢国公夫人真是打算为儿子聘娶丘如意为媳了。

于氏心下也轻松起来,知道这门亲事再也不会生变故了。

倒是厅里的众夫人心思各异,五味杂沉。

丘如意这是交了什么好运,竟能高攀到这样一门亲事?

高攀到这门亲事,也就罢了,竟能得卢国公夫人那样明事理的婆婆。这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当众表明对她的喜爱,为此竟连门第相差悬殊都不看在眼中了。

这些年来,因为丘如意的恶名在外,众人虽知她是个出色的,却想不到她还有这样大的福气。

众多心思也只是一刹那的事,众人早就不动声色地将惊诧的脸上换上了得体的笑容,立即对着卢国公夫人和于氏一阵贺喜,又着实夸赞了丘如意一番,大大印证了卢国公夫人的话:只要人好,门第算不了什么。

一时众人簇拥着卢国公夫人在花园里游玩,正好丘如意也带着众姐妹过来,于是立即被包围在众人的称赞声中。

幸好丘如意方才又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了一番调整,此时再次在卢国公夫人跟前面对众人时,说话行动倒是极其的得体,且因为众人的夸捧,自信大增,应付起来越发的得心应手。

卢国公夫人看着丘如意不输京城贵女的表现,心中赞叹的同时,越发信服起卢国公父子二人的话。

原本前几日卢国公夫人回了趟京城,看到京城众世家小姐,便觉得丘如意虽然人还好,只是门第到底还是低了些,终还是让儿子受了委屈。

然都怪她那日一时冲动叫儿子同丘如意见一面,如今却是不好反悔了。

卢国公夫人便忍不住在丈夫跟前叹气,卢国公虽是个好脾气的,却也被妻子的反复纠结给弄毛了,便道:“丘家门第低的问题一直都在那里摆着呢,是你为了拒刘家的亲事,在太后跟前说要报恩的,丘家门第再低,咱们家也得娶他家的女儿。如今好容易挑着个好的,我也去提了亲,你却又是这个样子。她家名第低又如何,你现在的体面身份难道是因为你出身军户袁氏吗?”

卢国公夫人鲜少得丈夫的重话,便不由气道:“出身军户怎么了,你家当时也没好到哪里去,便是现在你是国公爷不假,那我父亲还是大楚朝的将军呢,无论从前过去,都算门当户对。”

卢国公被妻子说的语塞,忙陪笑道:“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现在正是茂儿背书的时节,先生未必镇得住他,我得过去看着些。”

卢国公夫人看着远去的丈夫,肚里的话没处说,正憋闷时,恰好安世诚走过来,卢国公夫人便忍不住对着儿子控诉丈夫蔑视她的出身,叹道:“我当年和你父亲也算门当户对,他还这样看不起我,那丘如意比起你来,门第越发的低了,你二人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样呢。”

因为知道父亲最终会哄好母亲的,安世诚本不想涉及父母的恩怨,原打算敷衍几句就走的,但听母亲听时丘如意的门第,知道母亲太在意丘如意的门第,若这根刺不拔,将来丘如意进门总归是个后患。

安世诚想了想,笑道:“父亲再没有这个心思的,只是话赶话地就口误了。满京城里,谁不知父亲最是敬重母亲。”

卢国公夫人脸上便有了喜色,安世诚便又道:“不过,父亲的话有一点也确实没说错,提起您来,都道是卢国公夫人,是朝廷册封的一品夫人,却没听人道是袁将军的女儿,将军女儿可是没有品级的。就说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应是太后无疑,她此前是因为先皇让天下人跪拜,如今则是因为皇上。所以对于女子来说,娘家的门第光耀只不过影响她的前十来年,而真正影响她大半生却是丈夫儿子的身份。”

卢国公夫人闻言不由慢慢点头,一时又道:“都道一代好儿媳,三代好儿孙,我是担心丘如意门第低,行事未免小家子气,到时不仅累你被人看低,也影响了儿孙后代。”

安世诚低头想一回,道:“我们家的出身不可谓不高,虽是太祖嫡长子一系,从前却没少被小官吏欺负,便是寻常百姓也敢不把咱们家放在眼中,原因则是因为太宗一脉的重重打压。如今咱们家因为太后和皇上的抬举,便是官阶高于咱们家的,却也不敢小瞧咱们。同理,丘如意是否会被人小瞧,外人更看重咱们对她的态度。”

卢国公夫人闻言,细思一回,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如此说来,我们倒是该在外人面前给她好好做些脸面,让她在外人面前也有些低气,去去她身上的小家子气。”

安世诚笑道:“母亲考虑的极是,由不得儿子不服啊。”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母亲吃过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也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一转过来,自然就想得周全了。比如说,将来她进了门,若是做了错事,也只关起门来教训,万不可在下人面前下了她的面子,不然将来她管家不好立威。”

不提安世诚如何又一通恭维母亲,只说卢国公夫人的心态倒真是转变了不少,一心要帮着丘家做脸面,若不是因为于家是个商户,卢国公夫人怕是连于氏过礼都要插一手的,今天过来,亦是要在众人面前给丘如意做脸的。

再说此时,不管众人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这时也只管顺着卢国公夫人的意思,但凡事都有万一,就比如说站在边角的周亚茹正恨恨地双手绞着帕子。

康于氏与于氏同出于氏家族,二人从前私交甚好,这次丘于两家再次结亲,康于氏于情于理都该过来贺喜的,所以于氏自然亦是欢喜地接待了她婆媳二人。

原本周亚茹倒还安分,便是看到丘如意在卢国公夫人面前得脸,也只是小醋一下,她的心情倒还算平和,哪知后来就看到卢国公夫人几乎是当众表明要替儿子求娶丘如意,周亚茹的心情便再也不能平静了。

周亚茹咬着唇,嫉妒的毒汁搅得她肠肚疼痛。

凭什么她二人一样的貌美如花,一样在顺阳城里名声不好,自己就得嫁个小康之家才能寻常的子弟,她丘如意却能高嫁入卢国公府得个才名知天下的皇室子弟?

这天下也太不公平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是丘如意这个死对头,在闺阁中时,丘如意处处抢自己的风头,没想到自己降低标准出嫁了,丘如意却仍能如影相随,影响着她的生活,所以她怎么可能让她如意呢。

正在周亚茹心里盘算之时,丘家的席面已经摆好了,为了方便赏花,就设在花厅里,夫人们一桌,小姐们一桌,周亚茹虽已出嫁,却因年纪小,便被安排在小姐们的那一桌上,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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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亚茹赔罪

虽然丘如意和周亚茹正对着,但因为二人向来讲不到一处,所以丘如意在两人目光相接时,神情总是淡淡的,虽不致失礼,却也说不上多少热情,再则丘如意作为主人家,自然是对每一位客人都要照料到,那么在周亚茹身上的关注力也就不会太多。

周亚茹因为想着她出嫁时,父亲周县丞对她的一番掏心掏肺,又告诫她“非常时期,只管小心做人,不许招惹事非”,倒还只管淡然坐在那里和旁边的人聊天。

不过,从众人在园子里赏花,到相互谦让着安排座序,中间可是有很大的空档时间,足够让众夫人们对女儿明说暗示卢国公夫人对丘如意的青睐了。

众位千金小姐们也是再想不到丘如意会有这个造化的,不管是为丘如意高兴也好,眼红她的好命也罢,此时面上俱个个笑嘻嘻地丘如意交谈。

今天众人本就是重在游玩,况且虽有个贵人卢国公夫人也是个和气的,故便是入了席,席面上仍是热闹一片,其中又多是围绕在卢国公夫人身边奉承。

倒是女孩儿们的席上,到底没有夫人们老练,面皮又薄,对未来卢国公府少夫人丘如意的奉承,倒没有众夫人那般露骨。

但饶是如此,周亚茹的心已经如被猫儿挠了一般,看着丘如意的笑容就心里难受的紧,偏众人不能体谅她的心情,仍在不着痕迹地奉承着丘如意。

周亚茹只觉得自己心中憋着一口浊气,不吐不快。

直到众人正式用起餐来,席面上的喧嚣才渐渐退了下去,周亚茹低头把玩手中酒杯半日,终是心一横,让身边丫头重斟满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对着丘如意笑道:“你我原本在闺中就是旧交知己,如今又成了亲戚,以后越发亲近了,今日我就借着这满园子的秀丽风景,敬如意妹妹一杯酒。”

丘如意倒没想到周亚茹会有此举动,但却知此人不可深交,便面带笑容立起身来,笑道:“请了。”一仰脖将果酒都尽数喝干。

众人只当周亚茹也是得了消息要来讨好丘如意,倒不甚在意,有心等周亚茹干了酒,她们也都敬一敬主人家。

不想周亚茹虽也将酒喝了,确又亲自执了酒杯要给丘如意斟酒,口内还笑道:“自来好事成双,只喝一杯有些孤单了,不如再让嫂子敬妹妹一杯。”

其他小姐见状,便从旁起哄道:“都是周姐姐巧头多,还有个**?只是干喝没趣,还要想个名目才好玩呢。”

丘如意和周亚茹打交道多年,深了解她的为人脾性,虽然周亚茹从头至尾都在笑,但丘如意却认为周亚茹必是来者不善,故也不用周亚茹斟酒,将杯子递给身旁丫头。

周亚茹见丘如意让丫头斟了酒,也不在意,转手斟了一杯酒,再似举杯时,笑道:“我和妹妹一样,都是不是好书墨的人,若寻这喝酒的名目,倒是难为死我了。”

丘如意闻言,刚要笑着化解一二,却见周亚茹面上似笑非笑,看着丘如意说道:“有了,我这一杯酒,就当为我那没福气行事莽撞的夫君替妹妹赔不是吧。”

丘如意面上笑容一僵,心中大感不妙,不等她开口阻拦,周亚茹就生怕被抢了话头一般,快语连珠说道:“还请如意妹妹不要生他的气。他到底是个粗鲁男儿,行事不太讲究,当日没看上妹妹,直接给家中长辈说就是了,怎么还约了妹妹出来当面拒亲,实在该死。幸好妹妹肚量大,不当回事,若是换成别的女子,便不是羞愧死了也必是不敢见人的。总之,我在这里替他赔不是了,还忘妹妹勿怪罪。”

席间的众位小姐直接听得呆了,就是主桌上的众位夫人,原本正说笑着,见下面席面气氛不对,不由暗地里留神,听完周亚茹的话,不由都脸色大变,想看又不敢看卢国公夫人的面色。

于氏更是气得眼中喷火,又担心女儿应对不当落人话柄,便顾不得主桌上的众人,赶忙起身往丘如意那边走去。

不过还有一个人比于氏动作更快,那便是周亚茹的婆婆康于氏。

康于氏也被忽然失心疯一般的儿媳气昏了头,原本她还指着将来儿子能靠上卢国公府呢,如今倒好,不管丘如意是否能嫁入卢国公府,她们家算是得罪很了卢国公府:这是直接在打卢国公夫人的脸面啊。

说时迟那时快,于氏刚迈了两步,康于氏已经狂风一般地卷到周亚茹跟前,抬手就给了周亚茹一把掌。

周亚茹不提防,一下子被甩倒在席面上,再抬头时,不仅沾了满脸满身的酒菜,脸上也红肿了半边,虽然看着好笑,但在场的人却俱面无笑色。

康于氏便指着儿媳怒声斥责道:“你素日在家里就疯疯癫癫的,今天喝醉了酒,越发地的一派胡言乱语起来,还不快给你如意妹妹赔罪。”

周亚茹捂着脸,满心蔑视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婆婆。

父亲为了攀附权贵,不惜铤而走险,匆匆将自己低嫁给了一家产业单薄的小户之家,夫君还是个才气不高心却比天高的庸俗男人。

父亲只当为自己好,可有想过自己嫁给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男人,过得是多么的压抑。

这还不算,这家子同样是个爱攀附富贵的,婆婆明知道自己和丘如意不对付,还是带着自己天天跑来奉承于氏母女。

这也就罢了,谁让自己嫁个穷人家呢,偏那个自己看不上的男人,心心念念的竟是丘如意这个自己从前闺中的死对头,可笑即便如此,她也咬牙认了,但是上天竟还不肯放过自己,竟让这个死对头嫁给京城的权贵之家。

老天何其的不公平,她心里不服气,此时见婆婆怕得罪人,还一味地诬陷自己疯癫,凭着这个罪名,她都可以被休弃了。

周亚茹伸手抹去脸上的酒菜,冷笑道:“儿媳没有疯癫,倒是有点醉了是真,也因此酒后吐真言罢了。如意妹妹有了好归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这做嫂子的也替她高兴。只是那日夫君当面确实不该当面拒亲,万一如意妹妹心里有疙瘩,到底于夫君前途不利,儿媳这才想着借机替夫君赔罪,何错之有?”

周亚茹说到这里,重又将杯中斟满了酒,举到丘如意跟前,笑道:“好妹妹,你若是不在心里计较被拒亲一事,就请喝下这杯酒吧。”

丘如意心中暗叹,原来天地间不独丘若兰一个心肠毒辣见不得人好的。

若是按着她从前的性子,怕是早就一杯酒泼上周亚茹的脸上,说不定拽过她来就拳打脚踢了,或许这本就是周亚茹算计之内的,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丘如意看着周亚茹淡淡一笑,将酒杯放在桌上,轻松坐下身来,淡然道:“原来表嫂敬酒是为了这事,这杯酒我还真不能喝呢。本就是表嫂想多了,我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家一直门不当户不对,也是康家姨妈上门求的恳切,我母亲碍着姐妹情面,虽不好直接回绝了,却是从来没有松口过的。倒是表兄误会了,或许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使得表兄的姻缘也只会落到表嫂这样的人身上,这才让他莽撞行事了。他事后倒是实实在在对妹妹磕头谢罪,我本就没在意,过后越发不往心里去了。”

丘如意在未来婆婆跟前出了这样的糗事,还能这般的气定神闲,实是出乎周亚茹的料想,倒让她一时愣怔了。

虽不敢再奢求卢国公府的亲事,于氏却对女儿的表现,在心中感到由衷的欣慰,于是微笑地走到女儿身边,伸手轻抚女儿的后背为她鼓劲。

丘如意又对着康于氏笑道:“姨妈向来疼爱如意,如意也敬重姨妈,故从前虽没见过表兄,但在心时还是拿他当亲兄长一般。就算那日表兄行事不当,如意却从没往心里去过。也正因为如意心中坦荡,身正不怕影子歪,故仍与姨妈家如常走动。今天之后,丘家仍会待姨妈为上宾,却恕丘家寸土不容表兄夫妻了。”

康于氏不由叹气,丘如意所言倒也符合两家的实际,虽然言辞中多轻蔑自家儿子,却让她无话可说。

倒是周亚茹冷笑道:“你既然心坦荡荡,怎么倒怕见我夫妻二人了,可见还是心虚。”

丘如意听了,笑道:“这不是如意心虚,而是因为你的其心可诛。你我既然是亲戚,便是有什么事情,私下里多少解决不了,非要摆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况今天家里这么多有头脸声名贵重的夫人,一个不好就可坏了我一生的名声,轻则嫁不出去,重则要了我的性命。但凡你心中存有一点善念,便不会如此行事。这般蛇蝎心肠的人,我们丘家不敢也不屑与之为伍。至于表兄……”

不想这时却听一人插言道:“自然极可能会近墨者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任谁都会退避三舍的,也是他命不好,竟娶了你这样蛇蝎的妻子,今生算是毁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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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姐妹情尽

众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看周亚茹和丘如意二人的唇枪舌战,闻言循声看去,不觉大吃一惊:再没想到说话之人竟是她——卢国公夫人。

虽然大出众人的意料,却因为卢国公夫人肯为丘如意出头,越发让人来了兴趣。

丘如意亦是没料到,愣过之后,便对卢国公夫人施了一礼,笑道:“还是夫人洞观世事。”

卢国公夫人笑道:“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你那位表兄命不好,更不是他有自知之明,不过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罢了,乌鸦不嫌老鸹黑。”

周亚茹恨恨看一眼卢国公夫人,心中不理解,不管丘如意再怎么出色,如今经自己这么一搅和,卢国公府哪里还会要这样的儿媳?卢国公夫人如果是个聪明的,就该在一旁静观其变,为何她反要上前来嘲讽自己?

难道丘如意就真那么优秀,优秀到让卢国公府无视她曾被人当面拒亲?

其实也是周亚茹让嫉妒遮蔽了头脑,不管丘如意是如何的不妥当,卢国公夫人既然当众表明欲聘娶她,这就表明卢国公府是经过认真考察检验过的。

外人若此时跳出来说丘如意的不是,不管真假,都无疑在质疑卢国公府的眼光和挑战卢国公府的权威。

若是私下里说,让卢国公府避免一桩不妥的亲事,未必不会得卢国公府的谢意,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却是明晃晃地打卢国公府的脸,还是亲自打在卢国公夫人的脸上。

何况丘康两家所谓的“亲事”,明明就是康于氏为借丘家的势,上赶着的,倒是康公子自知之明,抑或着出于对两家家世上女强男弱的自惭形秽,所以跑到丘如意面前主动拒亲争些面子回来。

如此一来,周亚茹行事黑白颠倒,竟是打着让丘家和卢国公府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的主意了。

卢国公夫人心里恼怒,不为丘如意,也要为自己的颜面出来教训周亚茹。

周亚茹却因为事出意料,心中越发激愤,又见丘如意和卢国公夫人一唱一和地贬低自己,便冷笑一声,说道:“多谢夫人教诲,让我明白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我夫君正眼看不上的人,竟被夫人一家当成了宝,看来府上大公子也不过尔尔。”

周亚茹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这个周亚茹胆子不小,方才还只是同丘如意口角,如今竟是直接挑衅卢国公夫人了。和丘如意口角不要紧,最多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罢了,得罪卢国公夫人,后果就不好预料了。

卢国公夫人也没想到周亚茹竟有这个胆子,又见她蔑视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倒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管拿眼冷冷看着周亚茹。

康于氏眼见儿媳越发放肆,竟也直接和卢国公夫人呛声,又见卢国公夫人眼中冷寂,真恨不得自己立时昏过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倒是丘如意见周亚茹两片嘴唇一碰,轻飘飘地把安世诚往尘埃里贬,心中暗恨:周亚茹,你这样恶毒卑鄙的哪里配提安世诚。

丘如意此时也顾不上其他,说道:“你要看我不顺眼,只管朝我来,别满嘴里喷粪脏了别人。”

周亚茹冷笑:“这还没过门呢,就心疼上女婿了。”

丘如意叹气:“你行事卑鄙狠毒,任谁看了都不舒服。所以国公夫人才会抱打不平,出来帮我说了一句话,偏你就开始疯狗一般地胡乱咬人了。这也就罢了,到底是后宅女人们的口角,只是何至于攀扯上卢国公府的大公子身上。我是个没见识的,没见过也不了解大公子,不过想来得能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称赞,应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偏你又那般说他,莫非你比太后和皇上还有见识?”

周亚茹不由神情一顿,卢国公夫人也对周亚茹说道:“恕本夫人眼拙,竟没看出你是个有大才的,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回京城,向太后娘娘举荐你,你到时好好和太后娘娘辩论一下我儿是如何的尔尔。”

周亚茹却因为父亲早前和她掏心窝的话,认为太后也风光不了几时,虽口内不吭声,但神情却难免带出几分不屑来。

当然周亚茹不会想到,她的神情早落在有心人的眼中,此时虽无碍,却不知将来竟成了她父亲的催命符。

再说此时康于氏早捂着脸,哭倒在地上:“我倒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丧门星的儿媳啊。你这是害我们一家砍头啊,我康家哪里对不住你了。”

于氏叹口气,命人上前扶起康于氏,沉声说道:“咱们二人做姐妹也有些年头了,我自认没有做对不起你家的事情,就是当**在前头为少立求亲,他后头跑去截着如意拒亲,我都只当他年少无知,并不怪罪,两家仍如常走动。没想到这也成了你儿媳攻击如意的把柄了,罢了,我实在不敢再和你家这门亲戚走动了,你快带着你的好儿媳离开这里吧。”

谁知康于氏却耿耿于怀卢国公夫人的话,怕卢国公夫人真去太后跟前告状,偏又不敢到卢国夫人面前哭求,便只管拉着于氏哭道:“都是我眼瞎才娶了这房失心疯的儿媳,我回去就让少立休了她去,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当年是你救了我母子二人的性命,我母子二人的性命就是姐姐的,你若是生气,随你取了去,我母子也无怨言。只是姐姐好歹留下我母子的命来,结草衔环以报您的救命之恩。”

于氏听见康于氏提到救命之恩,倒心酸起来:“我当年是念着你我同出自于家的情份,所以出手相助,不敢奢望你家如何的报答,却没想到你家竟是这样‘报答’的。”

众人听了,亦心中凄凄。

康于氏母子当年之事,既然于氏是从旁人口中当知的,众人有所耳闻也就不奇怪了。

众人虽不知当年于氏是否真如她所言施恩不图报,但至少这些年来,康于氏母子靠着于氏,日子越过越红火。

就是康少立不念恩情,当面拒亲,让丘如意没脸,爱女如命的于氏都能原谅,却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周亚茹竟还往丘如意身上泼脏水,几乎等同于要取走丘如意的性命。

这年头,真是好人难当啊。若于氏当年不出手,康于氏母子落在康家族人手中,未必有命活到今日,丘如意也不会有此劫难了。幸好丘如意性情爽快,不然此时只怕要羞愤死了。

于氏亦是想到因为自己的行善差点害了女儿,眼中不由滚下泪来,丘如意见状忙过来劝解,又对康于氏道:“您还是回去吧,免得在这里勾得我母亲心里不好受。”

康于氏却不肯,仍死死拉着于氏呜咽不止。

于氏因女儿在旁相劝,心情稍好,便听见康于氏口内总在提什么留她母子一命好报答救命之恩,不由心中奇怪。

她虽恨周亚茹,却还没有那个能力取她一家人的性命,康于氏心中何至于怕成这般?

于氏抬眼间恰好瞥见卢国公夫人面带讥笑,心中一禀,不由苦笑。

枉自己方才还以为康于氏迟迟不肯离去,是因为不舍她姐妹情,却不知她是怕卢国公夫人到太后跟前告状,这是想让自己帮她一家求情开脱呢。

于氏心头冰冷,凉凉说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我架了你们出去?”

周亚茹本着输人不输阵,冷哼一声:“不必了,姑奶奶有脚。”说罢,只装作看不见众人皱起的眉头,转身气昂昂地走了。

康于氏见于氏无动于衷,只好爬起身来,扶着个小丫头走了。

众人各自叹气,纷纷走上前来劝于氏。

于氏倒含泪致谦道:“原本想着大家快快乐乐玩一天的,没想到竟成了这般境况,扫了各位的兴致了。”

众人忙道:“与你不相干。都是那康周氏弄的事,真真蛇蝎一样的人。倒是委屈如意了。”

话虽如此,到底都没了游玩的心思,也想着或许卢国公夫人会说话对于氏母女说呢,便都敷衍着吃两口饭菜后,纷纷告辞离去。

卢国公夫人因考虑到这事也该和儿子说一声,听听他的意见,故在于氏母女跟前,不好把话说圆了,所以劝解两句,也都有些无关痛痒,况且秋枫山庄距这里路途颇远,虽日头高高,却也赶忙起身告辞。

于氏支撑着送走众人,和女儿相扶着走到正房,看着女儿,叹道:“这门亲事怕又要生波折了。都怪母亲,当年不揽事,也断不会生出这事来,没想到到头来竟害了你,真是好人没好报。”

丘如意见母亲神情悲戚,忙笑道:“母亲不要担心,说不定正是因为女儿福泽绵厚,所以才会好事多磨。”

于氏闻言稍慰,却想起女儿长大说亲中的种种波折,竟暗合了卜卦人“姻缘不顺”的批语,心中难受,眼圈便红了:“方才卢国公夫人也没个准话,想来是回去和安世诚商议去了。也不知最终如何呢。”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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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太后遇刺

丘如意便笑道:“和他说也无妨,那日康少立当面拒亲,他是从头看到尾,若是心里膈应,两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于氏微讶,丘如意就把那日在西山寺遇见安世诚的事略讲了一遍。

于氏不由摇头道:“他那时不在意,是因为你和康少立是清白的,且又是私下里拒亲,天知地知,你知他知,外人却是一字不知。如今事情被周亚茹摆到明面上,世人都知你是被康少立拒了亲事,才又订的他,他面上必不好看,心里未必不会有想法。”

丘如意仍不在意,笑道:“如果明知事情原委,却因为他人的眼光看法,便推了这门亲事,对女儿来说,倒是幸事。不然,人生时日长久,谁知他以后会为了面子上的事,做出什么让女儿受委屈的事情呢。况且当日母亲本就不想让女儿高攀,只是碍于卢国公的权威,才不得不答应下来,如果亲事不成,正好可以如了母亲的意了呢。”

于氏闻言,深感惭愧,其实今天的事情对于女儿的打击是最大的,没想到自己这个本该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母亲,临到事上,竟还要女儿来劝解。

于氏深吐一口气,拉着女儿的手,笑道:“你说的极是。便是这门亲事不成,以我的女儿如此出众的品貌,难道还愁找不到好的人家吗。”

丘如意见母亲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往自己房里走去。

于氏看着女儿从始至终神态平和,着实欣慰女儿的成长,且想到素日安世诚对女儿情意不一般,两家结亲,他必在暗中使了不少的劲,看今天卢国公夫人的神态表现,也似不甚在意的模样,说不定今日之事真于两家亲事无碍。

不提于氏如何放心,只说丘如意缓步走在路上,心中却在思量着一个问题。

今天这事会不会又是丘若兰的杰作呢?康少立拒亲时,丘若兰亦是从头看到尾的。

丘如意之所以没和母亲说,主要是这只是她的习惯猜想而已,并没有证据,便是此时她心中细想,也不敢确定,毕竟她可不敢保证康少立的品行。

那么她今天如此镇静,难道是因为敢保证安世诚的为人吗?

丘如意看着花园里正开得灿烂的两株琼花,耳边不由响起安世诚的那句话来:“弃众花而独赏琼花是我的主意,我既然做出选择自会担当一切”。

丘如意不由低头微笑,心中暗道,他虽看着迂腐极在意名声的,却也是个执拗性子,讲求的是言出必行。

只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他,他在这件事上……

丘如意不由咬牙,他若是敢,她定要……定要……丘如意一跺脚:定要让他好看。

此时正骑马护送在卢国公夫人车轿旁的安世诚,忽然觉得鼻子一痒,不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卢国公夫人听了,担心地掀开车窗,关切地问道:“怎么好端端好起喷嚏来,莫不冷着了吧?”

安世诚不由笑道:“现在都是夏天了,哪里会冷到,可能是路边的花太香,有些受不住。母亲不必担心。”

卢国公夫人却不放心,一连声地叫儿子别骑马了,和她一同坐车。

安世诚拗不过母亲,只好弃马登车,不想坐稳身子,却发现母亲正襟危坐,一脸正容地看着他。

安世诚心中奇怪,笑道:“母亲叫儿子过来,莫不是有什么正事商量不成?”

卢国公夫人心中的正事,正是今天席面上的周亚茹所提的康少立拒亲丘如意一事。

她喊过儿子,也正是为了此事,于是就着安世诚的问话,卢国公夫人把今天内院里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问儿子道:“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安世诚听见是康少立拒亲一事,心中倒没有多少惊讶。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发生了,总有被人公之于众的可能。被人拒亲虽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却也不是不可说的。

不过,既然母亲郑重问起,安世诚还猜不透母亲的心思,于是斟酌地说道:“议亲不成,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女儿被人当面拒绝,实在没面子。丘家倒是心大,怎么还和他家来往,也怨不得康周氏起了疑心。”

卢国公夫人闻言,便白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快打住吧。好好一个男儿,心眼儿比针还尖,竟不如内院女孩儿。”

安世诚听了,放下心来,陪笑道:“此话怎讲?”

卢国公夫人便道:“自来姻缘是由月老握着的,他不牵红线,姻缘就成不了。凡尘俗子又不都是开了天眼,知道自家儿女是和谁牵了红线,哪能说亲时一说一个准?便是凑巧天作之合,也说不定还要好事多磨,一波三折呢,以你的话,只要说亲不成,就得结成仇家?丘如意被康家儿子直接当面拒了亲,不仅两家照常走动,丘家仍能帮衬着康家,而且丘如意待她表嫂亦是大方得体,这还是在她二人闺前是死对头的前提下。”

安世诚点头,问母亲道:“这说明了什么呢?”

卢国公夫人道:“说明的东西多了去了。丘家是个宽厚的人家,丘如意亦是个心胸开阔的,以她在母亲跟前的爱宠,她若是个心胸狭窄的,于氏还能和康家走动吗?如果丘如意有一丝在意康家儿子,她还能平心静气和康周氏来往?在被康周氏诘问时,还能不卑不亢泰然自若吗?”

卢国公夫人说罢,看着儿子笑道:“先前我还有些担心,今天看了她的表现,倒是可圈可点,就凭她的这份气度,足能应付京城里的众人。她又是个心胸开阔的,定不会因己怨,挟私报复,内院平静不掺和政事,就不会影响到你的判断,从而不会妨害到你的仕途。而且一个心态宽和、气度不凡的人,对于子女的影响,亦是深远的。”

安世诚赞道:“母亲果然有眼光,又如此有远见,真是咱们一家的福气。儿子也感谢母亲给儿子找了如母亲这般好的妻子,还希望将来她能得母亲多方面的教导才好。”

卢国公夫人哼笑道:“现在说的好听,到时有你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时候。”

安世诚忙道不敢,卢国公夫人又道:“明天倒该给丘家表个态,她母女二人还不知怎么个担心法呢,这亲事也该订下来了。”

正说间,车子就赶到了秋枫山庄,安世诚服侍着母亲下车来,就有人上前来报:京城老爷派人过来说话。

卢国公夫人不由纳闷,倒是安世诚笑道:“母亲明儿赶紧让官媒往丘家提亲去,也好早回京城,免得父亲天天惦记。今天早上刚派人来看过母亲,现在又派人来,真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卢国公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轻斥道:“没规矩,竟开起父母的玩笑来了。”

安世诚慌忙收了笑脸,扶着母亲往正房走去,母子二人坐定,丫头奉下茶,京城来的家人就进来回话了。

安世诚见是父亲身边的心腹,不由吃惊地站起身来。

卢国公夫人却在听到来人回报后,吓得手中的茶碗“当啷”一声落了地,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太后娘娘遇刺?”

得到家人的肯定确认后,卢国公夫人直道:“太平盛世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太可怕了,太后娘娘现在怎么样了?算了,赶紧让人备车,咱们这就往京城去。”

安世诚忙拦下母亲,劝道:“母亲不要性急,现在不易赶路,便是快马加鞭,到了京城也必关了城门。况且连夜赶路,未免让人生疑,父亲既说太后娘娘遇刺一事此时不宜生张,咱们行事还是不要太出格了。明天一早,就按着寻常的脚程慢慢赶回京城就是了。”

卢国公夫人见儿子说的有理,好半天才镇静下来,一时又命人焚起香来,在佛前念了半天的经,夜里也不得好生睡觉,天一亮就催着安世诚赶路。

安世诚因为母亲之故,一夜也没睡好,幸好是青壮男子,一夜不睡倒也无妨,等母亲在车里坐稳,便带着家人往京城而去。

话说,一夜未睡好的还有一人,那便是丘如意。

虽然她心里对安世诚放心,但夜里想到那个万一,不由暗自琢磨,她到底要如何和安世诚没完呢。

如此一想,夜里间断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不过等给于氏请安时,丘如意精神头倒还算足,因为她坚信,如果到底如何,今天便可见分晓了。

其实于氏心里也是有些没底,但怕影响着女儿的心情,故不肯在女儿跟前显露,母女二人面上倒是都是一派的轻松,心里如何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哪知,直到正午时分,也不见秋枫山庄有动静,倒是前去庄子查看的安如海半路折回,带了消息来:秋枫山庄的母子二人一早就起程往京城去了。

于氏闻言,心中一沉:走得这样匆忙,是不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了。

倒是丘如意心里仍平静如初,甚至反而放下心来,见母亲面色不好,忙笑劝道:“他家便是不准备认下这门亲事,难不成咱们还敢打上门去,他家不是在躲着咱们家,必是国公府突生要事,所以才赶着回了京城。”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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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事有隐情

丘如海见母亲面色不好,倒后悔自己行事不周,不该在没弄清事情之前,就把消息传来,此时便顺着妹妹的意思相劝母亲道:“妹妹说的对,说不定真是国公府临时有急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于氏无计可施,也知此时着急亦于事无补,便干脆暂时放宽心,笑道:“你兄妹的话也有些道理,或许真是母亲想多了。”一面又派人往京城打探去了。

丘如海兄妹便放下心来,又另挑起欢喜来的话来说,于氏面上也越发的放松下来。

丘如海便放心往庄子上去了,丘如意因昨夜没休息好,也顺势告辞回房歇息。

于氏等他兄妹二人离去后,到底还是安排了家人往京城丘荣处打探消息,至此于氏才有心思坐下喝口茶,哪知她刚喝了一口茶水,就有下人来报:康于氏带着儿子负荆请罪来了。

于氏叹口气,道:“当年是我识人不清,如今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两家再来往还有什么意思,让她们母子二人回去吧。”

康于氏在门口等了半天,只等了于氏这一句话,不由惊怒交加,对着儿子拳打脚踢,直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竟生下你这个孽子。”

康少立是由寡母一手带大的,此时见母亲伤心,有心劝解,偏康于氏此时正在火头上,越劝她却越伤心痛骂他,康少立不由垂头丧气地蹲在一旁叹气。

倒是丘家下人撵人道:“你们在我丘家门前又是大哭又是打人的,到底算什么?我家夫人可没有半点对不起你母子的,你们何苦在这里咒我家主人呢。”

康于氏还想着再与于氏重修旧好,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做绝,便只好含悲带愤,带着儿子坐车回去,回到家又少不得将康少立骂了个狗血喷头,又逼着儿子写休书。

康少立苦着脸道:“周氏如此做事,确实罪该万死,不是儿子不想写休书,实在是咱们家已和丘家闹到这般地步,便是岳父再不喜周氏,到底是他亲生女儿,若真休了她去,无异于得罪了周县丞,到时康家那起子族子未必不会借机生事。”

康于氏闻言大泣:“我怎么这样命苦啊,你父亲当年撇了我母子西去,我好容易将你养大成人,又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你偏自作聪明,硬是给推了去,这才给了这丧门星进门的机会……”

哪知话未说完,偏被周亚茹听到,周亚茹冷笑:“说的好像我非要进你家的门似的,当年虽是我父亲先开的口,可也没有拿刀逼着你们,还不是你家想着攀附我家,当日聘礼过去,那逼攀附的嘴脸,我都替你们臊得慌,今天竟说这样的话。”

康于氏被周亚茹一席话,气得直打哆嗦,康少立便一步跨出房来,对周亚茹怒道:“你快快去给母亲磕头赔罪,不然,纵使将来被你父亲整治,我亦要立即写下休书来。”

康于氏却在房里道:“让她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周亚茹原本还想带嘴,但看到康少立脸色铁青,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惧怕丈夫,便撇一撇嘴,转身回了房。

等康少立回到母亲身边时,康于氏便拉着儿子的手,哭诉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子,她是个什么人,你便是心里不清楚,也不该把你拒亲的事情告诉了她。”

康少立对此事也着实后悔。

那日顺利拒了丘家的亲事,他心里却丝毫开心不起来,而且一想到是自己亲手将那样一个天香国艳又性情温婉的美人儿推出去的,他的心里懊恼的恨不得时光倒流。

幸好后来的周亚茹也是个绝色的,只是新鲜劲过后,他便有些吃不消周亚茹的蛮横跋扈,再加上先入为主,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康少立心里竟越发地在心中倾慕起丘如意来。

那日和周亚茹在一起时,也不知的,就露了些意思出来,后来不知为何,竟把当日拒亲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此时被母亲指责,康少立细思那日的事情,便直着脖子为自己争辩道:“儿子原本没想说这事的,都是她先问起的,我也是一时大意着了道。”

康于氏不信:“你休得狡辩。这种事断不会传出去的,她是如何知道的,显见得是你在撒谎了。”

康少立嘟囔道:“这事谁知道呢,当日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人多口杂的,说不定就说出去了。”

康于氏叹道:“你丘家姨母的手段不小,这事断不会从丘家传出去。”

说到这里,康于氏不由叹气:“咱们家靠着她躲了多少事,如今不仅靠不上了,还可能得罪了卢国公府,如今咱们家业又比从前大了不止三五倍,康家族人都虎视眈眈盯着呢,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康少立忙笑道:“母亲不必担心,山高皇帝远,卢国公府未必真拿咱们家如何,大不了儿子以后不走仕途之路就是了。虽然丘家不再庇护咱们家,还有我岳父呢,谅那些族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儿子也长大了,又读书识典的,这些事上很不未非得靠别人。”

康于氏却不敢大意,赶着儿子去向周亚茹套话,看到底是谁在算计他们家,康少立答应着出了门,康于氏又到丈夫牌位前焚香祝祷。

此时卢国公夫人亦在小佛堂焚香为太后虔心祝祷。

原来卢国公夫人回到国公府后,发现卢国公也只是知道太后被人刺杀,但情况到底如何却不得而知,这也是为了避嫌,卢国公不敢随意打探的原因。

卢国公夫人心神不宁,不仅自己在佛前为太后安危念佛,还命小儿子安世茂为太后抄写经文祈福。

安世茂到底是个孩子,抄写一会儿,便借着和母亲说话的空儿偷懒:“怪不得太后娘娘最喜欢和母亲说话呢,母亲对太后娘娘确实忠心不二。”

卢国公夫人闻言,不由停下敲木鱼的手,叹道:“先不说咱们家本就是靠着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宠信才有这今天这等荣耀,只说如今好容易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若是太后娘娘真有个好歹,这天下怕又要生变,你命好,因为先帝的功绩,没有经历战乱年代,当年我和你父兄可是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安世茂便道:“天下之主是当今皇上,只要皇上无恙,天下就乱不了。”

卢国公夫人便啐儿子道:“呸,你小孩子家家的,倒是懂得多。太后娘娘是谁,她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母亲出了事,做儿子的能不受影响?依你说,母亲若是有什么好歹,是不是也对你无碍。”

安世茂知道自己说错话惹母亲伤心生气,,吓得赶紧低头继续抄写佛经。

入夜,卢国公回到府中,卢国公夫人见他眉头紧锁,心便悬了起来,试探着问道:“可探听到太后娘娘现在如何了?”

卢国公答道:“太后娘娘无恙。”

卢国公夫人不由拍一下胸口,笑道:“看你皱着眉头真真吓我一跳,阿弥陀佛,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倒是害我白担心了一天一夜。既然无恙,你皱什么眉?”

卢国公道:“不仅太后娘娘无恙,就是太后娘娘的侍卫们也无一人有性命之危。”

卢国公夫人笑道:“太后娘娘身边的侍卫必非等闲之辈,如此也没什么奇怪的。”

倒是闻讯赶来的安世诚从父亲的神色言谈中看出了丝异常,等卢国公夫人发表完感慨后,问父亲道:“莫非这次刺杀事件里有什么蹊跷不成?”

卢国公叹一口气,沉声说道:“安国公、宁泰郡公和永平郡公三人昨天在归途中被人刺杀,不仅侍卫伤亡惨重,永平郡公更是伤势极重,危在旦夕。”

卢国公夫人吓得一下捂住了口,语无伦次道:“怎么会这样?如今天下太平,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来,皇上一定得好好查查,定要将那歹人绳之以法。”

卢国公冷哼道:“现在众宗室子弟可不正商量着找太后娘娘讨说法么。”

卢国公夫人不解:“太后娘娘也被人刺杀,怎么反倒要找她讨说法?”

卢国公不语,卢国公夫人忽然眼睛一亮,却又低下头去,安世诚亦皱起眉头来。

此次遇刺的安国公三人可不是寻常的皇室宗亲,他三人当年跟着先帝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更是手握重兵镇守边关的主力将帅,也是皇室宗亲借以压制刘氏兵权的最后一道屏障。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三位今年进京后,借着哭先帝之灵,向太后谏言:为皇上早日大婚,好为先帝及安氏祖宗绵延子嗣,也借此安心下人的心。

这事也只有他们敢大喇喇对太后说,自从去年方进一事,如今再没人敢在太后跟前提这事了。

太后娘娘倒是平心静气给他们解释了一通,道:皇上现在身子尚有些羸弱,受不住折腾,暂不宜大婚,不过倒是可以考虑为皇上先纳几个妃子。

这事倒是也算是稍稍达成了安氏众人的心思,安国公三人也算不辱使命,心满意足地回归边关,没想到这才刚离开京城,却被人刺杀,要人不多想,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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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预料后事

卢国公夫人显然也想到这一点,见丈夫和儿子只管低头沉思,便小声猜测道:“难道这是太后娘娘贼喊捉贼?这样也太明显了,太后娘娘断不会这样做的,说不定是有人想浑水摸鱼行一箭双雕之计呢。”

安世诚不语,看向父亲。

卢国公摇头道:“此事实在难说,那日又没拿到活口,是否是太后娘娘所为,也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若不是她所为,只怕这事就有的闹了。你让府里的这段时间都小心些,千万别被有心人捉了错处借机生事。”

卢国公夫人忙点头答应下,其实不独卢国公府,其他胆小的皇亲贵胄也深恐这是太后的连环计,各自小心不提。

倒是以安国公为首的一些安氏重臣却到皇上跟前,请求皇上为安氏皇室作主。

他们和卢国公夫人是一般的想法,认为这一切是太后一箭三雕的行为:既警告了安氏众人,又可以借此机会整治异己,留出空位,就可以让刘氏族人替补上来。

当然这只是他们的推断,虽无证据,却也有些道理,让人无法一口驳斥了去。

太后的权威被挑战,自然震愤异常,反认为自己被人摆了一道,是有人想从中渔利。

幸好两边都无真凭实据,皇上也不能立时定下罪来,暂时安抚下众人,又督促人暗中查访事情真相。

虽然上面箭弩拔张,却因各种因素,并没有在下面传播开来,倒是于氏虽没从丘荣口内得到什么有效信息,不过也打探得知卢国公府这几日门户甚是严谨。

于氏明白自家可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定是朝中出了什么事,这亲事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再提起了。

眼看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于氏便派人去城外庄子上收拾,好带着儿女赶在酷暑来临前搬去那里消夏。

不过到底还是担心女儿的亲事,于氏在搬去之前,倒是难得虔诚地带儿女去西山寺礼佛,王巧儿因为最近的表现尚可,也得以被于氏带出去走动。

不过王巧儿到底身子不便,所以在佛前上了一注香便回到禅院歇息去了,于氏便带着丘如意在大殿里的挨个跪拜了一遍,又捐下大笔的香火钱,正要去听寺里的得道高僧讲经时,不想却正遇着也来拜佛的康于氏。

康于氏面上一片惊喜,忙上前叫姐姐,于氏不理,欲带女儿离去。

但康于氏哪里敢放过今天的这个好机会,忙上前拉住于氏,恳切道:“都是妹妹管家不严,姐姐生妹妹的气,也是该的,只是还望姐姐能听妹妹解释一句,免得姐姐不知真正仇家是谁,倒让仇者快亲者痛了。”

丘如意闻言心中一动,忙暗扯于氏的衣衫,于氏原本心里也有几分疑惑,于是便向僧人借了一间净室。

康于氏一时房间,便急忙说道:“我为那天的事,这些天愧疚的寝食难安,天天打骂少立这个不争气的……”

于氏闻言不由皱眉:“谁要听这个,如果你过来只是说这些,那今天你我倒还是不见面的好。”

康于氏不敢再啰嗦了,忙陪笑道:“少立也是悔之不已,和周氏没少争执,后来周氏就说了实话:她早就知道有那回事了。”

于氏挑眉看向康于氏,康于氏忙道:“是周氏还没过门时,姐姐隔房的好侄女丘若兰说了。”

丘如意心中一叹,默默坐在母亲身边。

于氏不由咬牙道:“此话当真?”

康于氏点头道:“周氏在家里跋扈的不成样子,实没有必要拿假话骗我母子二人。”

于氏恨道:“这个死丫头,倒是和我们家耗上了,哪里都有她。”

于氏还真说对了,丘若兰还真是无孔不入,就比如现在,她在前头怒骂丘若兰,而王巧儿却正后边接待丘若兰。

王巧儿不动声色地看着丘若兰,说道:“今天倒巧,竟在这里遇着了你。”

丘若兰笑而不语,她可是天天派人在丘家附近看着,才寻了这个机会。

王巧儿便道:“我最讨厌你这副故弄玄虚志得意满的模样,好像人人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似的。”

丘若兰倒不恼,笑道:“你这话原也没错,前儿你那好小姑不就在卢国公夫人跟前出了大丑了吗?说来也是我的功劳呢。”

王巧儿不由愣了一下,疑道:“这事怎么又和你扯上关系了,如果真是如此,你还敢上门来吗?”

丘若兰便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上门来,你婆婆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指使周亚茹这样做的,便是周亚茹也不会承认被我给利用了吧。”

王巧儿想了一下,事情还真是如此,除非婆婆若要报复回来,怕也能是暗里的,明面上打不得骂不得,最多无视丘若兰。

王巧儿不由叹道:“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有这等心机。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炫耀吗?”

丘若兰摇头笑道:“炫耀谈不上,不过是让你明白识实务者为俊杰,你这个小姑是靠不住的,还是和我合作更有胜算。”

王巧儿闻言叹道:“你说的极是,丘如意在众人面前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必被卢国公夫人见弃,她嫁入国公府的机会渺茫。我和你合作亦非不可能,只是你人小鬼大的,我还真不敢信你。”

丘若兰便道:“我前头也说了,你愿意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会强求你的。”

王巧儿低头想了一会,终咬牙道:“也罢,富贵自来险中求,反正丘如意已不能指望了,我就信你一回,若是你将来真有发达的那一日,胆敢不帮着我夫妻二人,我也自会有办法让你的日子不好过。你要我接下来做什么?”

丘若兰低眸轻笑:“也不是什么动作,就是让你向我投诚,彻底和丘如意决裂,这样我方才相信你,也好有重要事情相托。”

王巧儿盯着丘若兰看了一眼,点头道:“你说吧。”

丘若兰便笑道:“事情很简单,过几**们是不是要搬到庄子里消夏,对不对?”

王巧儿点头,这不是秘密,只要稍一留心,便能看出来的。

丘若兰又道:“你婆婆做事细心周道,你既然前去,为了你腹中的孙儿着想,必要处处办得妥当,定会提前去查看的,偏她和丘如海到那日身上有事不得去,所以丘如意会只身前去,到时你只管想法告诉她走路经卢国公府庄子的那条小路,就万事妥当了。”

王巧儿不解,丘若兰解释道:“我会等在那里,到时拿卢国公府的亲事羞辱她一番,以报当日被你婆婆送回顺阳城之仇。但这等小事,对你婆婆来说,还不值得迁怒于你,丘如意虽不会因些生出意外,但必会自此视你为死敌,以后你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王巧儿仍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天我婆婆会分身乏术,丘如意只身前去的?”

丘若兰笑道:“我自有神通,你不须怀疑,只管按我说的去做。”

王巧儿仍面有疑虑,丘若兰再三保证,若是那日没有此事,就当她今天没说这话,如果那天丘如意真被王巧儿支使到那条路上,她会注意言语中会注意分寸,决不会让丘如意受不住自寻短见的。

王巧儿终是拿定主意答应了下来,丘若兰满意而归。

前头于氏送走康于氏后,母女二人便回到禅院休息。

王巧儿便将丘若兰过来一事告诉了婆婆和小姑。

于氏不由冷笑:“我真是低估了她,她倒是还有脸过来。”

一时又责怪儿媳道:“你如今双身子,怎么敢让这个蛇蝎心肠的近身?我当日说的话,你竟只当耳边风了。”

王巧儿怯怯解释道:“儿媳实在好奇,她今日所为何来,况且和她说话时,也让丫头隔着好远呢。”

于氏冷哼一声,倒是丘如意在旁问道:“那她过来到底是做什么呢?”

王巧儿忙答道:“是那日周亚茹是受她利用,今天是来显示成果,顺便收服我呢,让我以后听她的命令行事。”

于氏见也没什么要紧的,便命道:“你只管好好保养身子,以后少自作主张见她。”

王巧儿急忙答应着,至于丘若兰让她所行之事,却一个字未提,倒不是她有心隐瞒,以图后事,而是因为丘若兰直接预测后事,实在荒唐至极,她若真实打实说出来,婆母必不会相信,说不定还会怀疑她呢。

此事便算过去,娘儿几个用过斋饭后,便打道回府了。

不想过了几日后,于氏果真准备提前两天去庄子上看一眼,偏那天丘如海事先有安排不能陪母亲过去,便道:“我昨天去看了一眼,收拾的极妥当。”

于氏便笑道:“你只管忙你的去吧,你一个爷们哪时等得收拾庭院房舍,再说了你嫂子是双身子,好些事情上都得讲究一二,还是提前过去看看才放心。”

丘如意也笑道:“我陪着母亲过去就是了。”

丘如海便离去了,倒是王巧儿见被丘若兰说中大半,心下暗惊,忙又劝慰自己道:“提前去看庭院收拾,这也算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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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改道避祸

哪知车马备好时,于家那边却请了于氏过去商议有事商议。

于氏倒有些迟疑起来,因为搬去庄子上的日子乃是找人瞧好了的,若是今天不过看一眼,明日再去的话,真有什么不妥处,怕时间太赶,未必能赶在后日拾掇好。

丘如意见了,便笑道:“母亲只管过去,我自己去庄子上也无妨的,到时再派一两位老道的嬷嬷过去,便是女儿年轻有不知不懂的,她们也能指出来,定耽搁不了后日搬过去的。”

于氏也因最近事情不顺,在顺阳城住烦了,早恨不得搬过去躲两天的清静,便笑道:“早知如此,方才就不该赶了你哥哥去,须得让他陪着你,母亲才能放心。”

丘如意笑道:“如今正是太平盛事,朗朗乾坤,凤临郡内外民风淳朴,母亲有何不放心的,况且又不是女儿只身前去,底下一帮子家人呢。”

于氏想了想,也觉得无妨,便笑道:“也罢,那你就多上上心吧,我会派郑妈陪你一同过去,再多带几个家人,也好帮着做点事情。”

因那边催得紧,于氏便命人另备了车马给女儿用,自己登车而去。

丘如意刚带着家人送走母亲,那边车马已经备好,下人过来请丘如意。

这时王巧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此时已经顾不上考虑丘若兰的未卜先知,而是急忙叫住丘如意,命众人退后,她走上前问丘如意道:“此去庄子上,你准备走哪条路?”

丘如意闻言奇怪地看着王巧儿,许久,方疑道:“这里面有什么讲头吗?自是往常的路线了。”

王巧儿自嫁入丘家,几乎都是住在京城的,哪里知道丘如意“往常”的路线是何路线,此时少不得小心问道:“到底是哪条线路?”

丘如意只管看着王巧儿,却不答话。

王巧儿也知道自己的问话会让人觉得蹊跷,况且她现在和丘如意的关系不仅没有了从前亲密,而且还尴尬的很,此时便此问,倒也怨不得丘如意起了疑心。

于是,王巧儿便干脆说道:“那所行路线可是要经过卢国公府的一处庄子?”

丘如意凝眉想了一下,倒确实要经过卢国公府的一处庄子,去年兄妹二人还在那里将安世诚主仆狠狠教训了一顿呢。

丘如意想起那日情境,心里升起一抹异样,但面上却仍平静一片,口内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巧儿见此,不由叹道:“如果不是,那你就按原路走吧,如果是的话,请今天不要走那条路了。”

丘如意不解。

王巧儿便解释道:“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你的信任,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出来,也算是尽了我的心意。至于信不信,我也管不着了。”

不等丘如意作答,王巧儿便径直说道:“那日西山寺,丘若兰曾找过我,当日我也告诉了母亲,你也该听见。其实,她那日过来,并非只是来炫耀她的能耐,而是另有图谋。”

丘如意点头,丘若兰做事向来极有目的性,从不做无用功,看似不经意间,却往往给日后行事埋下暗线,单单为了炫耀,确实不是丘若兰能做出的无聊之事。

王巧儿直言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是我也觉得难以理解:她告诉我,今天母亲和如海会因事不能到庄子上,到时只有你一人前去,她让我务必引你走途经卢国公府庄子的那条路,她会等在那里,拿卢国公府的亲事大大羞辱你一番,好报前次被母亲强送回顺阳城之仇。”

王巧儿见丘如意低头沉吟,又冷笑道:“她还在那里做嫁入卢国公府的美梦呢,以为只凭着隔空画饼就能蛊惑我帮着她,她也太高看自己,更低看了我王巧儿。再怎么说,你我才是一家人,我岂会胳膊肘儿往外拐,反帮着她算计自己人?”

丘如意仍不语,王巧儿叹道:“我也知道我从前的所作所为让你冷了心,但请你相信,我此次真是一字一句都不敢有所隐藏的。”

丘如意在心里思忖良久,方笑道:“不是我不相信嫂子说的话,而是有些疑惑,她这般就只为了羞辱我,并令你我姑嫂心中生隙,也真难为她费劲扒拉地谋划一场,倒真是有些不符合她的性情儿。”

王巧儿不由面上一红,解释道:“她对卢国公府的亲事志在必得,我前次在她手上吃了亏,岂有不报复回来的理,故上次她上门来时,我欲令她相信我,所以假装和她达成盟约,这次便是她要我与你彻底闹翻,投诚于她,但事情又不会闹太大,不至于让我在夫家难为。但我深知她是心狠歹毒的,这次绝不只是羞辱你这么简单,所以还是决定对你据实以告。”

丘如意见王巧儿神态,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嫂子实言相告,我会小心的。”

王巧儿看着丘如意带着人走了,心里暗叹,丘如意到底还是不肯再相信自己了,罢,罢,反正她已将话说明了,不管丘如意作何选择,都是丘如意自己的选择,产生的相应后果也都和她无关了。

再说丘如意脑中带着王巧儿的话语,一言不发地登上马车,直到出了顺阳城,还是一脸地沉思。

杏儿和楚儿小心翼翼地服侍在一旁,方才王巧儿屏退众人时,她二人生怕王巧儿不妥当,故也只退后一步,始终护在丘如意的身后,丘如意姑嫂二人谈话,自然也就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终还是楚儿壮起胆子来,问丘如意道:“也不知大少夫人的话可不可信,咱们到底要不要改道呢?”

杏儿见丘如意虽不作声面上也无愠色,便道:“大少夫人的话哪里信得,谁知她打什么坏主意,她可没少算计小姐。再说了,那丘若兰还真是个未卜先知的人,一听就是假的。”

楚儿小声争辩道:“大少夫人最近表现还不错啊,一直在夫人跟前表现,也极力讨好小姐,说不定真是改邪归正了呢。那个丘若兰小姐神神叨叨的,谁知道又打什么坏主意。”

杏儿哼道:“不说丘若兰了,只说大少夫人,说不定做那一切就是为了今天呢。”

楚儿道:“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她在另外一处道上安排了匪徒不成?她就是有这个心怕也没那个本事。她若敢再算计小姐,以后丘家再无她的立足之地。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休想活命。”

杏儿想了想,道:“你我两个丫头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最终得听小姐的。”

这时丘如意心里也已有了决断,笑道:“你俩个不愧是我的心腹,倒是将我心中两下里的说话都给剖析了出来。咱们改道吧,不走往常的那条路了。”

楚儿闻言,便移到马车门前,将丘如意的命令下达给家下众人。

杏儿则不解道:“小姐难道真相信大少夫人的话?焉知不是她为了让小姐改道,才故意编出来的谎言。如此一来,倒象咱们怕了丘若兰似的。说真格的,若真闹起来,她定不咱们的对手。”

丘如意笑道:“方才楚儿的话,很有道理,她现在不敢再算计我的,倒是丘若兰,谁知她这次打的什么算盘,咱们还是小心为上,今天我身上又有要事,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便是讨得口头上的便宜,也没多大意思。况且那条路虽近,却有些狭窄不平,还是改了的好。”

说话间,丘家马车在岔路口改了道,杏儿楚儿二婢见丘如意仍面带一丝沉重,便忙各自搜肠刮肚地讨丘如意的笑脸。

直到丘家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丘若兰终是接到丘如意改道的消息,她命人退下后,不由深舒了一口气。

这个王巧儿还真当自己是傻瓜呢,竟想在这里摆自己一遭,却哪里想到,她丘若兰早就看透了她这点小伎俩,并加以利用,这不丘如意就入了彀。

丘若兰看着远处晴朗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口内喃道:“于氏,你前世那般待我,如此我就让你的女儿毁在你自己的手上,倒是一命还一命,咱们互不相欠了。”

前世里,在她和于氏关系尚好时,于氏不止一次对她赞道:她的女儿是个好命的,是个爽朗不造作的,那时明明将要和卢国府的大公子订亲,却在那日要去庄子上,虽被众人打趣多时,但仍能大大方方从卢国公府的庄子上经过,若是一个佯羞作乔,改了路,只是早就做了匪徒的刀下鬼了。却去哪里做这个郡王妃呢。

丘若兰心里不免还是有点遗憾的,如果于氏知道,她心中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女儿,是死在她对自己提供的信息上,该是何等的痛快。

丘若兰在心中默念:丘如意,你莫要怪我,这是你母亲前世欠的我,虽然此前我并没有要你血债血还,谁知你偏要和我抢安世诚,他前世是我的,今生仍是我的,世人皆知你被人拒亲,都不能动摇卢国公府的态度,我不能再姑息你了。

却不知此时,正有一人看到马车里的丘如意,大惊道:“她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旁人听到,便道:“焕爷,谁走到这里来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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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世焕救人

安世焕没有吭声,只是紧皱着眉头,看着刚刚驶过去的马车。

原来就在丘若兰得意之际,丘如意一行人此时仍不知危险地稳稳行在路上,杏儿和楚儿也正围着丘如意身边绞尽脑汁地逗她开颜。

丘如意的情绪到底还是受了丘若兰的影响,坐在车中,只觉得心里闷闷地,说不出的沉重,虽嗅着野外清新的空气,但心情仍不能舒爽,此时见丫头只管在自己耳边聒噪,便有些不耐烦道:“你俩别靠我太近了,密不透风的,又热又闷。”

现在已是初夏,虽离着三伏天还远,却也不算很凉爽了,听到丘如意的轻斥,杏儿两人赶忙各自往旁边移了一下身子。

杏儿又忙不迭地拿帕子给丘如意扇风,楚儿则慌着开了车窗透气。

车窗一打开,阳光便洒进车子,熏风亦轻轻吹了进来,车内的沉闷气息顿时减去大半。

丘如意便就着这风儿撩起窗帘,打眼向外望去,天空湛蓝一片,直连着远处天边的青山,但见田间庄稼茂盛,路边绿草青青,时有野花点缀其中,触目竟皆是生机昂然。

丘如意不由赞道:“这才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色,家中再怎么尽力修整,也不过人力穿凿,非天然矣。”

楚儿急忙点头符合,倒是杏儿笑道:“小姐只管放心,等咱们搬到庄子上,这等景物,包管让小姐看个够,只是方才那话却不好说给二爷,为了修家里的园子,他可是没少费了劲儿呢。”

主仆三人在车内赏景的同时,却不知她们亦是旁人眼中的景色,尤其是丘如意被改头换面的安世焕看了个正着。

安世焕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丘如意,又想到前方乃是极危险的地带,便忍不住叫了起来。

幸好安世焕等人乔装成路边田地上的农人,丘家众人见那几人也不打眼,所以不曾放在心上,更不曾留意到安世焕的惊叫。

安世焕惊叫过去,便皱眉深思,他到底是位爷,旁人得不到回应,便识趣地站到一旁,不去打扰他的沉思。

安世焕的贴身小厮也认出丘如意,不由眉开眼笑,但见安世焕的神情,不像心中暗乐的模样,小厮倒有些不解了,试探地对安世焕小声笑道:“小的方才看的真真的,是丘家那个母夜叉,绝对错不了,今天爷终于可以报那日之仇了。”

安世焕闻言,冷睃一眼,骂道:“狗屁!小爷我还没有那么毒辣。”

说罢,安世焕也不理会不明所以被骂蔫了的小厮,快步往一旁高暗处走去。

原来安世弘正隐身在那处,看到安世焕心事重重地走来,便笑道:“你不必担心,这事你我早已计划周详,必不会出纰漏的。”

安世焕嘴角勉强翘了一下,安世弘便道:“你莫不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安世焕想了想,轻咳一声,说道:“我看到方才丘家人往前边去了。”

安世弘不以为然,顺阳城里姓丘的占了大半呢,就是丘家嫡系丘敬本人过去,和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安世焕见状,心里倒发起急了,说道:“我方才看到是丘荣家的那个丫头过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去她家的庄子上,恰正路过刘献的庄子,会不会就正好遇着了他们那拨人?”

安世弘不解地看着安世焕,道:“那日惊鸿一瞥下,倒看着她是个难得美人儿,但是不管你如何地怜香惜玉,好像都怜不到她那里去吧:那日,她不仅令你颜面尽伤,还差点要了你的命去。我原本以为你今天大仇得报,应该弹冠相庆才是。”

安世焕便道:“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一个只会对着弱女子发狠的人?”

安世弘挑眉,安世焕面上尴尬起来,又道:“就算是我是个没出息的,但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说话算数的男子汉,我曾答应安世诚不会难为丘家人的。”

安世弘笑道:“你今天所为并没有违背你对安世诚作出的承诺。丘家人是自己往那边去的,又不是你我设计的,她便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只能说是她命中注定的。”

安世焕虽恨丘如意,但内心不愿眼睁睁看她遭遇不测,他想,也许是因为丘如意相貌太过美艳,让他狠不下心取她性命,况且又是一位不畏权贵刚强义气的女子,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去,着实有些可惜了。

安世弘见安世焕面带犹豫,生怕他一个意气用事,坏了大事,便正色劝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局着想,免不了会有些小牺牲。所以请快收起你的妇人之仁,今天不仅不是了咱们安氏江山的安危,更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的福祉。天下美貌女子多的是,有个性刚强的也不只她一个,你何苦将心系在她的身上。”

安世焕面上一红,忙辩解道:“你误会了,她那样对我,我巴不得她遭遇不测呢,哪来什么私情。只是,我方才一看她,就觉得让她送死,有些不妥,现在才想起来,她确实不能死在这里。”

安世弘“哦”了一声,面带不信。

安世焕便解释道:“我看安世诚是极喜欢这个丫头的,尤其这一两年,一到顺阳城就走不动了,听说他家为报恩,要娶丘氏女,十成十就是冲着这个丫头去的。”

安世弘自然也看出来了,便点头道:“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是因为念着兄弟情谊,不肯伤及丘氏。但你也要想一想,你我今天所做之事,是担着全家性命的,安世诚身为安氏子弟,为了安氏的祖宗基业着想,只贡献出妻子的性命也不为过,况且还是没过门的,越发算不得什么了。”

安世焕听到“全家性命”四字,神情顿时凝重,但口内却仍继续说道:“我看他是真对这丫头动心了,万一丘氏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定会与你我不共戴天,单论他家,倒也罢了,但他的外祖父袁老将军那里却不得不顾虑,万一因此投靠太后,岂不是得不偿失。”

安世弘听到“袁老将军”面色倒是一顿,但接着又恢复平静,笑道:“你只管放心,如果安世诚真那样在意丘氏,连带着影响到袁老将军,那么他也只会和刘氏一族结怨的——因为她不仅是死在刘献的庄子上,而且也确实是刘献的人为了杀人灭口。”

安世焕叹道:“我自然明白,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是咱们设计引人到刘献庄子上的,如今又袖手旁观丘氏入彀,他日真相大白,到底是你我理亏。”

安世弘见安世焕面上仍有不忍之色,便正色说道:“就算安世诚将来知道真相,与我势不两立,你也不能上前阻止丘氏。太后勾结刘献刺杀我安氏砥柱,偏因你我却因刺杀太后之故,不能出面检举以免引火上身,今天好容易设计引安国公的人来此,你若贸然上前,救下了丘氏,却可能会赔上你我全家人的性命,你要怎样做,我也不拦你,早在策划行刺太后时,我就心里有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

安世焕心中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可他思索过后,仍坚持道:“我实在不能看无辜之人受连累丢了性命,弘大哥只管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如果真因为我的行动使太后顺藤摸瓜查过来,我会一力承担,决不连累他人。”

安世弘定定看着离去的安世焕,面上神情变幻莫测。

这时安世弘的心腹上前道:“焕爷行事也太任性了些,到底是个大大的隐患,不如除去以绝后患。”

安世弘闻言,勃然大怒,道:“你以为我真是心狠手辣不念血脉亲情?”

心腹吓得面色苍白,低头连连谢罪,安世弘脸色方放缓了些,对心腹道:“你带几个身手好的过去帮着,务必见机行事,千万不要坏了咱们的计划。”

不提这兄弟二人如何行事,只说丘如意一伙人因为丘如意欣赏景色,便放缓了速度,悠哉游哉地赶着路。

丘如意看着车外的美景,辽远的天空,叠翠的青山,心思也不由放得远了,对杏儿说道:“你命人暂且停下车来,请郑妈过来说话。”

杏儿虽不明白丘如意为何意,却也依言命人停车,又亲自去另一辆马车上请郑妈。

不多时郑妈就过来上了车,笑问道:“不知小姐叫老奴过来有什么事?”

因为郑妈是于氏的心腹,亦是自小伺候过几个小主人的,而丘如源兄妹又因她对母亲的忠心不二,所以也一向对她另眼相看,丘如意又因和母亲关系最为亲密,对郑妈亦是信赖有加。

此时,丘如意便笑道:“幸亏是郑妈妈随着我过来的,不然我还真没个有经历能商量的人。”

郑妈见状,知必是紧要事情,忙正襟危坐听丘如意说话。

丘如意便将王巧儿之语说了,又道:“我倒是相信嫂子,她没有害我的动机。但是这个丘若兰,实在是个狡猾难以琢磨的人。”

郑妈点头,她既然是于氏的心腹,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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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玉娟报信

丘如意见状,心下有了底,便又说道:“我一路上心神不宁,左思右想,觉得无论我走哪条路,好像都会入了她的局,今天实在不是个出行的日子。”

郑妈闻言,心中不由暗自点头。

丘如意确实是找对了说话的人,若是换个非她母女心腹的人,见丘如意对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如此地如临大敌,怕是要笑话丘如意的胆小以及谨慎太过了,甚至会以为丘如意疯了呢。

当然别人会有此想法,也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不是真在丘若兰手中吃过亏的人,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会有那样深的心机,偏这心机又带着几分预见性。郑妈这两年亲见丘若兰每每对自家主子们提早布局,施展多次,竟从没落过空,有时想想都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今天这事,若是换成别人安排王巧儿如此这般的行事,郑妈一点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如果是丘若兰,却定然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只是丘若兰不仅心机深,而且对于个别人心也是蛮有把握的,谁知道她是真心安排王巧儿那样行事,还是用的反激法,真真假假猜不透,倒不如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就坐在家中等着,若这样小心还能祸从天降,也只能说自己命运太背了。

郑妈心中叹息,自家小姐还是好胜心强,若是她一早就知道此事,定不会让小姐走这一遭的,幸好此时反应过来也不算迟。

郑妈便问道:“不知小姐是如何打算的?”

丘如意便笑道:“不如咱们随便找个借口,就此回转如何?”

郑妈蹙眉细思,丘如意便道:“妈妈在我这里,有话只管说。”

郑妈沉吟道:“如今咱们也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吧,往前怕也走不多远就到庄子了,这时往回走,走不半路,却正好成了大晌午赶路,到时农人大多收工回家,路上行人稀少,若今天真注定要发生什么事,竟是那时最易生意外了。”

丘如意闻言,默想一会儿,命楚儿道:“你出去问一下,现在咱们走到哪里了?”

一时楚儿问明回了,郑妈看一眼窗外,想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行不几步就到了茗老爷家的庄子上,再过一个庄子,翻过小山,就到了咱们家庄子上了。”

丘如意问道:“那处庄子是谁家的?”

郑妈叹道:“原先是方家的,这一两年二爷在管外头的,老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竟不记得到底卖到了谁家,只隐约记得好象是被京城的权贵买了去。”

丘如意倒不太在意买家是谁,只注意到原来庄子主人是方家。

她不由皱了眉,丘若兰倒是专爱在方家庄子上做文章,当日瞒着骗着地不许自家买临近秋枫山庄的方家庄园,后来又在方家庄子上让丘玉晴名声受损,如今两条路竟又是经过方家的庄子,看来自己与方家倒是颇有缘分。

郑妈见丘如意皱眉,以为她心中难以作决断,便建言道:“不如咱们暂到前边茗老爷家的庄子上,前几年茗老爷还未外放时,咱们每年消夏,茗夫人和玉娟小姐也常过来这个庄子上小住,两家倒是常来往的,老奴倒是和这里的内管事极熟,不如就此过去歇息一下,等过了午后再往回赶。”

丘如意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道:“就依妈妈的意思行事吧。”

郑妈便命人重新往前赶路,到前边茗老爷家的庄子上歇歇脚。

郑妈既不愿丘如意思虑过重,又担心今天出意外吓着她,所以也不回自己的车内,而是同丘如意主仆三人挤在一辆车上,陪丘如意说话宽她的心。

郑妈一片忠心义胆,却生生气坏了安世焕。

原来安世焕情急之下,并没什么阻止的好办法,原本想派手下身手好的往丘如意车里射一只警示的箭,反正丘家都是寻常百姓,谅也不会发现他们的。

底下人心中暗暗叫苦:“我的爷啊,您倒是嘴巴一张一合,命令下得轻松,就不怕我失了手反将人给射中了。”

幸好丘家的马车停了下来,那人原本趁机瞄准正要射箭时,安世焕却拦了下来。

安世焕心中存了一点幻想:万一丘如意自己回去了呢,这样他就不用冒险了。

哪知,事情大出他的所料,不仅车马继续前行,车内还多了一位嬷嬷,越发不好下手了。

安世焕气得直咒骂郑妈,倒是他手下人劝道:“爷不必急躁,我已经在心里算计好了,保准一箭成功。”

这时安世弘的人已经赶来,听到后劝安世焕道:“焕爷,这样做也太显眼了,不是个好办法。”

安世焕便道:“你倒是给爷想个好办法啊,直接派人去说,她家未必肯信,便是信了,立即掉头回去,将来查出来,对她家来说,又是一场事非,再说了,未必不会牵连出咱们来。如今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最好了,如果她家接了箭,仍往前走,那就是她的命,我也无须自责了。”

安世弘的人被说的无言以对,只好眼睁睁看着射手手中的箭离弦而去,直射向丘如意的马车。

但事情总有万一,原本那人是要射在丘如意马车的车蓬上,以为警示,却不想马车因故猛然停住。

箭便一下子从赶车人的头顶上呼啸着飞去,幸好力道不大,一下撞到了地上,却也吓得丘家众人大呼起来。

丘如意四人还不知何事呢,杏儿见丘如意身子撞着了车壁,忙上前扶了一把,丘如意道:“不妨事的。”

再看其他人也都被闪了一下,杏儿便开了车窗骂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小心摔着小姐。这也就罢了,一个个鬼哭狼嚎地作什么呢。”

只见赶车人脸色苍白,他旁边坐着的婆子倒是哆嗦着嘴唇勉强回道:“前边有人拦着路。”

杏儿便往前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前正立着一对中年夫妻,看穿着似是有些体面的奴仆,只是脸上面色不好,似是被吓着了一般。

杏儿不由奇道:“你们在丘家什么场面没见过,竟怕起这两个人来。他二人看着也不象是歹人啊,而且看着也是个胆子小的,怎地就将你吓成这般模样?”

杏儿声音清亮,马车前的那对夫妻听到一个“丘家”,便忙叫道:“可是丘荣老爷家的如意小姐?”声音里犹有一丝颤动。

丘如意心中奇怪,便要就着车窗往外看去,却被郑妈一把拉了回来。

郑妈反挤到车窗前向外看去,这时底下的奴仆已经从地上捡了箭呈了过来。

丘如意在后面看到,心中惊讶的同时,也明白来赶车人及拦车人说话打颤的原因了。

杏儿和楚儿看了,亦是吓了一跳,慌忙将丘如意围在中间。

倒是那拦车的妇人看到郑妈,强自镇定地叫道:“可是荣夫人跟前的郑妈妈?”

郑妈细看一眼,便笑道:“原来是陈姐姐,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你了,你什么时候从京城里回来的?”

丘家下人听见,知道是熟识的,便放那妇人到了马车前。

丘如意听见郑妈的话,便知道原来是玉娟的乳母陈嬷嬷,这位陈嬷嬷为人和善又忠厚老实,故极得玉娟的信赖,平时不离她身边。

如今丘玉娟随母亲在京城,怎么反而放陈嬷嬷来到庄子上,莫非丘玉娟要从京城回来住,故派她先来收拾?

郑妈心里亦是同样疑问,却因那一箭之故,不敢轻易离开丘如意,只挡在车前,笑道:“莫不是你家夫人和小姐夏日要回来住一段时间?你这是提前来拾掇了。”

陈嬷嬷便近前小声笑道:“还是郑妈妈,说话办事总是这样明白。如今日头已高,庄子上也拾掇的差不多了,正闲逛呢,远远看着象是丘家的马车,想着必是荣夫人和如意小姐了,所以赶着和我家老头子一起过来见礼呢。”

郑妈面上笑着,眼中却尽是疑问。

陈嬷嬷夫妻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决非她口内说的那般轻飘飘的。

都是主子眼前得用的,若不精明也不会得主子宠信,陈嬷嬷看着郑妈的眼睛,自己便又笑了起来:“实不相瞒,我是奉我家小姐的命,今日特地在此等候如意小姐。”

丘如意等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陈嬷嬷又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笑道:“小姐说,她今日是与如意小姐约好了的,如果没等到也就罢了,若是等到了,说明小姐是个守约的,便要我将此书信交给如意小姐。”

郑妈伸手接了过来,却见书信竟是上了封的,不由笑了笑,将信递进车里。

杏儿接到郑妈的眼神,接过信后,并不急于递给丘如意,而是自己先打开来看。

丘如意在旁无可奈何地一笑,郑妈也太小心了,对于丘玉娟,她还是信得过的。

丘如意也就想了这一下下,转眼却看到杏儿眼睛瞪得象铜铃,樱桃嘴儿大张着都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丘如意心头疑惑,楚儿少见杏儿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便顾不得丘如意在旁,忙抢着伸头看向书信,一看之下,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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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幸免于难

丘如意见状,也不等杏儿递过书信,直接自她手中拿过来,粗粗扫了几眼,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其实早就陈嬷嬷传达丘玉娟所谓的姐妹“约定”时,丘如意便起了疑惑,后见杏儿和梦儿那般神情,心中便隐隐猜着了几分。

再看丘玉娟的书信,果不出丘如意所料。

丘玉娟在信中说的很明白,“你本不该走这条路,如今改道,必是丘若兰的主意,前面路途凶险,故妹让人在此等候,切不可再前行。”

读到这里,丘如意倒有些迷惑不解了:丘玉娟和丘若兰什么时候成了精怪,竟不约而同地未卜先知起来。

再往下看时,倒也解了丘如意心头的一点疑惑,丘玉娟道:今日之事或许事关朝廷内斗之事,她虽了解一点,却并不全面,所以希望丘如意避祸的同时,要尽量不将自己牵扯进去,免得将来连累到丘氏家族。

丘如意看着丘玉娟提出的建议,不由暗赞丘玉娟想得齐全。

这时郑妈已同陈嬷嬷寒暄半日,见车内没动静,便转身看向丘如意。

丘如意又看一遍书信,方将书信递给郑妈。

郑妈看了脸上动容,半天叹道:“难为玉娟小姐想得这样周道,你二人向来姐妹情深相处和睦,那就按她说的行事吧。”

丘如意点头,杏儿已经叫道:“郑妈妈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太阳地里赶路太急,旧疾复发了吧。”

郑妈也配合着对楚儿命道:“你去那边马车上取过我的包裹来,里面放着丸药呢,我吃上一粒就好了。”

楚儿跳下车取包裹去了,丘如意便近前靠扶着郑妈,焦急道:“这如何是好,还是赶紧回城去吧,没得耽搁了治疗。”

郑妈笑道:“小姐不必忧心,不碍事的,我只歇上一会儿,咱们还是接着赶路吧。别耽误了正事。”

丘如意便佯怒道:“妈妈说的什么话,你在母亲身边几十年的老人了,母亲向来视你为左膀右臂,我也视你为亲人长辈一般,若一时疏忽有个好歹,我不仅不好向母亲交代,心中也着实不安。”

郑妈仍连连推脱,道不敢以一己之身耽搁夫人小姐的正事,又见丘如意说“亲人长辈”,越发连声道惭愧。

车外的陈嬷嬷听见这主仆几人的对话,竟暗合了自家小姐的命令嘱托,便适时接口道:“郑姐姐身上不舒服?该不是太热累着了吧,不如就到我们庄子上歇歇脚,若还是不见缓解,再回城也不迟。咱们两家如此亲密,还望莫要见外才是,不然夫人小姐回来,知道遇着了如意小姐,竟连口水都没奉上,怕要责罚老奴了。”

郑妈闻言,倒不好再推脱,便看向丘如意。

丘如意笑着对陈嬷嬷说道:“不瞒嬷嬷说,原本我们就想过去歇歇脚的,只是想着你家主人不在,我们过去未免受庄子上的人受累,所以才一时踌躇停留在此。”

陈嬷嬷忙笑道:“不敢言受不受累,若是如意小姐在庄子上玩得开心,老奴日后见了夫人小姐面上也光彩。”

这时楚儿已将包裹递进车内,丘如意又命楚儿引陈嬷嬷上了另一辆车,众人便在陈嬷嬷的丈夫老陈头的引领下,往庄子上走去。

丘如意再一次细看丘玉娟的书信,沉吟了一下,对杏儿说道:“你悄悄让人把那支箭放在路边。”

杏儿不解,丘如意解释道:“我看那箭的主人,定然也知前边要发生的事情,这才好心提醒一句,警示咱们不许再往前走。只是这事既然关乎着朝中派系斗争,这枝箭于那人来说,便是一个破绽,此时好心提醒,他日未必不会成为那人心头上的忧患。再者,万一将来被人查到咱们家头上,再因这枝箭牵连出那人来,倒因他的这点善心害了他的性命。”

郑妈也觉得这支箭是个烫手山芋,便点头赞同丘如意的决定:“说不定,那人警示过后,正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咱们呢,让人只管大大方方地放在路上显眼处就是了。”

杏儿便来到马车前招手叫人过来,陈嬷嬷夫妻二人看见了,也只装不见,今天之事万分蹊跷,还是装聋作哑妥当些。

果如郑妈所料,安世焕等人此时正小心观察着丘如意一行,看到丘家下人将箭放在路边,众人的心便放下一半来,直到丘家人一行人离去,那射手便火速跑去捡了箭往别处躲避。

安世焕又细看了半天,见没有异样,这才放心地离去。

倒是安世弘听了心腹的禀报,眉宇间便凝结起来,沉吟道:“这绝不是偶然遇着这么简单的,必是那二人特意等在那里的。你着人去细细访查这庄子上的主人。”

心腹却怀疑道:“莫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安世弘摇头:“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但这事我和陈先生筹划多时,什么情况都想到了,再不会出现这种纰漏的。我倒是怀疑这庄子上藏龙卧虎,不知怎么知了前几天刺杀的事件,此时又临着刘献的庄子,多少听见些动静,见微知著,这才派人在此拦截人的。你”

不提安世弘如何派人去调查庄子主人,只说丘如意一行人来到庄子,只见庄子上样样齐全,虽然陈嬷嬷解释说是为了迎接段氏和丘玉娟,但丘如意仍认为,这是丘玉娟提前让人为自己一行人的到来作的准备。

因为郑妈的身子一直没有起色,具说是服用了丸药,得等好一会儿才能见效,在此期间不易移动,所以丘如意一行人在庄子上盘桓良久。

此时日近正午,太阳愈烈,不好赶路,陈嬷嬷又好酒好菜地端了上来,因两家亲厚,所以丘如意也不多做推辞,便让陈嬷嬷陪着一同用餐。

陈嬷嬷道声失礼,便也侧坐一旁相陪。

丘如意只用了几口饭菜,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想到丘玉娟信中所提之事,她不由惊地站起身来。

陈嬷嬷也站起身往外走去,一边呵斥道:“平日里主子不在这里,你们行事粗野些也就罢了,如今如意小姐过来,怎么还这样没眼色,直管大声吵闹,小心惊着如意小姐,夫人小姐回来必要重重惩罚你们。”

这时便听小丫头回道:“不远处正烟火滚滚,看着怪骇人的,也不知是哪里烧得这样大的火,害大家吓了一跳,所以才没管住声音,叫了得大了些,倒惊着如意小姐了,实在该死。”

丘如意忙对陈嬷嬷笑道:“不碍事的,我哪里就娇弱到那种地步了。”

陈嬷嬷却仍是正经为下边人的失礼向丘如意致谦,又问小丫头道:“外头可有派人去查看到底是哪里失了火,若是咱们庄子上的,得让他们赶紧去救下来,若是外头庄子上的,也要好生照看着,能帮就帮,别一个不察,再蔓延到咱们庄子上,到时难向主子交差。”

不等小丫头往前头打听,就有外头的婆子进来回道:“陈管事早派了人去,不是咱们庄子上的,看着是旁边国舅庄子上的,离着咱们庄子上也远,一时半会蔓延不到这里来,所以陈管事也没派人去看。”

陈嬷嬷点头,对丘如意笑道:“按说咱们乡里乡亲的该帮着些,况且又是皇亲国戚,越发要上赶着,只是他家仗着权势,这一年也不知被他家恶奴欺负多少次,这次倒宁愿远着些,免得好心反被倒咬一口。”

丘如意闻言浅笑,一时等丫头婆子去了,陈嬷嬷才又悄悄对丘如意道:“如意小姐不是外人,老奴实话对您说了吧,我家小姐吩咐的:今日万事不要往那边去,不然只怕性命不保。”

丘如意便叹道:“幸好玉娟妹妹虽人在京城,却能兼顾于此,不然我今天性命堪忧,今日玉娟妹妹的救命之恩,我必终生不敢忘。”

那火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熄,丘如意一行人饭后歇足后,便不再往前去,而是返身回了顺阳城。

与来时相比,在返途中,丘如意的眉头越发皱了起来,心中发恨,眼中喷火。

她究竟和丘若兰什么仇什么怨,先前要坏她的名声,如今竟是想借机取她的性命。

安世诚真有这么好吗?竟好到让丘若兰千方百计毁了自己,只为了嫁入卢国公府?

一路上,丘如意心里对丘若兰愤恨交加,心中暗道:你别有事撞到我的手中,否则必要你好看。

直到回到家里,丘如意的心思才勉强调整过来。

此时于氏还未回来,倒是王巧儿听见丘如意这么早就回来了,心下一惊,忙托着肚子迎了出来,见丘如意面色平静,心下稍安,然后便一连声地问道:“今天出去可顺利,怎么回来这样早?”

丘如意便淡淡答道:“我今天饶了远路走的,偏半路上郑妈旧疾复发,我怕有个好歹,所以不到庄子上,就回来了。”

王巧儿听了,不由放下心来,笑道:“没到庄子上也不算什么,母亲做事向来周全,必无不妥之处的。”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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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审问刘献

王巧儿言毕,因为郑妈在于氏跟前的地位,所以又细问了郑妈的身体,得知已无大碍,这才在丘如意的劝说中放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巧儿倒真的是放了心。

自从丘如意离开丘家后,王巧儿的心便悬在半空中,生怕丘如意心高气傲不肯低头改道,仍走了惯常走的路。

以丘如意的性了,与一肚心计的丘若兰当面碰着,怕是沾不了什么便宜,到时婆婆难免将罪责归到自己身上。

此时见丘如意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而且得知她信自己的话真的绕了路,王巧儿心中便轻松,面上神情也愉快起来。

丘如意见了,心中亦是轻松起来,若是王巧儿再存了异心在其中瞎掺和,这个家以后怕真就要散了。

郑妈也道:“少夫人的关心倒不似作伪,尤其是见你无事后,轻松高兴溢于言表,看来果然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丘若兰给利用了。”

丘如意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方才没有将实情相告,不然她本想着膈应丘若兰一回的,哪知自己却又被丘若兰摆了一道,只怕会被气不轻,她又怀着胎,这事还是慢慢透给她吧。”

直到夕阳西下,于氏才回到家中,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于氏家族里的一些事务罢了,只因为于氏嫁到丘家,颇有点身份地位,所以被请过去作个见证罢了。

于氏听了女儿诉说,倒着实出了一身的冷汗,直道:“真是万幸。幸好你及时止步,玉娟又让人阻在那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早知如此,我今天就不该过去你外祖家,是福是祸自有母亲陪着你。”

丘如意心中感动,笑道:“也亏得母亲让郑妈妈陪着我去庄子上,多亏有她在旁,女儿也能有个商量的人。”

郑妈忙笑道:“小姐严重了。”又对于氏道:“小姐这样逢凶化吉,看来定是有大福分的。”

于氏心中稍安,口内却不由埋怨起王巧儿来:“你这个嫂子做事也真有一套,有话干嘛不对我说,若是我知道丘若兰又插进一脚来,定会推了你舅母的邀请,便是不好推辞,也断不会让你往庄子上去的。”

丘如意便笑道:“我倒是理解嫂子,这件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想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又哪里敢到母亲跟前说嘴呢。”

不过想到今天的惊险,丘如意又不由叹道:“也不知是天要亡丘家的呢,还是丘家要再次飞黄腾达,竟出了丘玉娟和丘若兰这样两个成了精怪的人。”

于氏便道:“看来这是丘家要兴盛的预兆了,丘家如今也不过算是寻常人家,哪里用得着老天派这样的人来灭丘家。”一时又恨道:“只是这个丘若兰实在可恨,难不成老天竟瞎了眼,要庇护这样毒蝎心肠的人,她竟敢如此算计你,别让我逮着机会,不然定让她付了代价的。”

丘如意叹道:“她处处得了先机,怕一时半会不会让我们有这个机会的。”

于氏哼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她处处比别人技高一筹。总会有机会的。”

说到这里,于氏不由又起了疑心:虽然丘若兰一直在说与自己有旧怨,但自从她一家回到顺阳城,倒是没少设计女儿,难不成她的本意就是针对如意的?若说如意一个闺中女孩儿,有什么值得她针对的,那便只有姻缘一事了。况且丘若兰确实殚精竭虑一心一意要嫁到卢国公府去,她既然未必先知,莫不是安世诚将来会有大作为?

于氏想到这些,反倒心中自嘲起来。

果然和不正常的人打交道多了,自己也变得不正常起来,凭安世诚的出身,富贵荣华自是跑不了的,丘若兰再是得了先知,也不过是个乡下小丫头,岂有不眼红的。

丘如意倒没有于氏想得这般多,只是叹道:“看来今年夏天也只能在顺阳城里过了。也不知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有多少无辜的人牵连在内。”

因为大白天那边火光冲天,倒真勾起不少人的好奇心来,所以到了第二日,便有一些消息陆续在传到顺阳城里。

原来昨日在那边庄子上,曾有人远远看到,不少人拿着刀剑在那里打斗。

有说是贼寇杀人越货的,也有说是被人寻仇灭了满门的,不过这都是大家的胡乱猜测,毕竟受害者被人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哪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就在众说纷纭中,安国公却带着众皇室子弟进了宫,跪请皇上为他们做主。

饶是长兴帝自诩聪慧,此时却也束手无策。

因为安国公等人摆出的证据,条条指向国舅刘献,也间接将他们遇刺的矛头指向了太后。

长兴帝只得安抚众人道:“你等且先回去,朕自当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你等一个公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谁查出是谁主谋,决不姑息。”

安国公却冷笑:“臣等现在不敢离开皇宫半步,就怕一旦离开这里,便再也没命见皇上了。请皇上惩处作奸犯科之人,还臣等一个公道。”

长兴帝一边与安国公等人周旋,一边暗令人报与刘太后得知。

刘太后也早就得了些消息,急宣刘献进了宫。

刘献原本还暗喜自己作的机密周全,没想到被太后一通审问,顿时傻了眼,急忙跪倒在地,辩解道:“太后娘娘明鉴,臣一向是个胆小的,哪有这天大的胆子,拿着全家族人的性命,行这等刺杀之事。这都是别人诬陷臣的,还请娘娘为臣做主啊。”

太后冷笑:“我也不信你会行这种事。但是安国公他们手中证据确凿,你该做何解释。”

刘献讷讷,太后眼光锐利,直刺人心,冷冷说道:“你最好对我实话实说,不然不只你,就是刘氏全族,只怕都性命不保。”

此时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只有太后及她的几个心腹站在那里,因为刘太后的震怒及威严,殿里死气沉沉,让人感到身上冷飕飕地冰凉一片。

刘献养尊处优惯了,又是个没有多大成算的,没多久他的额头上就流下虚汗来,他心中的防线全面崩溃,不禁跪在刘太后脚下,坦白道:“是臣一时猪油蒙了心,做下错事。但是臣只是派人暗中跟踪永平郡公,让他们见机行事,臣再没有在其他人那里安插人手,更加不会派人行刺太后娘娘。”

刘太后追问道:“你所言当真?这件事上,你若是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便地陷刘氏族人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刘献忙不迭点头道:“臣所言据实,若有一丝隐瞒,就让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况且臣手中的人也有限,全面撒网,不如重点捕鱼,臣要的也只是永平郡公手中的兵权罢了。”

刘太后冷笑:“哦,你是准备要了他的性命,好取他的兵权而代之,我竟看不出你还有这等志气。”

刘献低头道:“我知道姐姐和父兄一样地看不上我,认为我无能,但我还是感念姐姐自小对我的疼爱之情。如今皇上身体越发的虚弱,我总要为姐姐的后路着想。兄长他们眼中只有权势,当年为了讨长先皇,任你在后宫挣扎,将来皇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知他们又将如何对你。我想着若是我手中能握着一支军队,到时也能帮着姐姐几分,让姐姐的路能走得从容些。所以,我才买了方家一个庄园,训练了一些好手,谁知一朝不甚,竟让人拿了把柄,也是臣做事不周全,害娘娘受牵连。”

刘太后闻言,一时倒没话说了,良久,湿润着眼睛又问道:“自始至终都是你的主意,还是另有人给你出谋划策?”

刘献答道:“臣原本也有这个想法,后来有几个门人也暗中为臣谋划,训练人手和刺杀永平郡公也是他们帮着臣谋划的。”

刘太后忙问:“他们现在可还在你府上?”

刘献叹道:“当日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几人亲自带人去刺杀的,后来都遭了不测。”

刘太后气得直捶凤椅:“你真是糊涂,这明明是入了别人的彀!他们必是借机遁了去,偏你还拿他们当心腹。你当日为何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了主张。”

刘献此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见刘太后生气,便求道:“还请姐姐救臣一命,臣是一心为姐姐尽忠的。”

刘太后恨了半天,终还是狠不下心拿这个弟弟顶缸,只得去见儿子。

再说长兴帝经过最初的手足无措后,在安国公等人的咄咄相逼中,慢慢在头脑中将事情理顺,慢条斯理地将其中的破绽一一指出,又道:“朕知道你们也是太着急查明真相,猛然发现线索,自然穷追不舍,却不想急切间来不及细思,便入了别人的圈套。众卿不如暂且先回去再寻线索,朕这里也会派人好生查证,自会还众卿一个公道。”

安国公等人也是老谋深算之人,岂会发现不了其中的不通之处,不过是欺当今皇上年幼,指望威胁恫吓一番,便是不能趁机将刘氏一族拿下,也要逼着太后自此避让前朝政事,如今见小皇上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因时机不成熟,众人不肯往自己肩膀扛一个胁迫皇上的罪名,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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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事败身亡

长兴帝身体虚弱,方才乃是强自支撑,看到众人退去后,心中稍稍松懈,这才懒懒靠在龙床上让侍者帮着换去沾满汗水的衣物。

这时刘太后也带着刘献去见皇上,一进大殿便看到儿子面色发黄嘴唇灰白,几无血色,好象随时都要羽化成仙而去。

刘太后既心疼又感到心悸,便向身后摆手,令刘献不必跟来,她自己则一步步慢慢走到儿子跟前。

殿中侍者宫人见到太后进来,忙矮身低声行礼,长兴帝听到动静。转头过来,略将身子坐正,轻声笑道:“母亲可查明事情真相了?”

刘太后慢慢坐在儿子身边,笑道:“你只管安心休养,这些琐事自有母亲,你不要多耗心神。”

长兴帝便叹道:“看来三舅舅果然掺和到这件事里头去了。这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思,若是外祖父和大舅舅暗自谋划,这事倒也不稀奇,真是难得三舅舅还有这样的气魄,看来这世人人人难过权利关啊。”

说到这里长兴帝不由一阵急咳,刘太后忙帮着儿子轻拍后背,宫人急忙上前跪呈上药汤,长兴帝接过一口喝干。

刘太后接过药碗,轻嗅一下药味,不由蹙眉,轻斥侍者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服侍皇上用药,太医按时服药的嘱托,你们都当耳边风了。”

殿内侍者宫人吓得都跪了下来,殿内静悄悄地。只除了长兴帝的咳喘。

长兴帝平静下来,勉强开口笑道:“和他们不相干,他们倒是想着按时服侍的。只是方才安国公等人在此。所以我就没让他们呈上药来,免得那些人见我药不离口的,又该生出些事非了。”

一席话说的刘太后低下了头。

在世人看来,她的儿子是天下之主,她贵为皇太后,天下最荣耀的也莫过此了,却哪里想到刘氏外戚和安氏皇族正虎视眈眈盯着儿子的龙椅呢。她母子二人不过是相依为命孤苦度日罢了。

当年她的父兄或许只是为了富贵荣华一心效忠先帝,帮着先帝打下江山。但因为先帝对刘氏的不能全然信任,导致自己在后宫步履维艰,却未免寒了父兄的心,同时。也因为父兄已经享受到人间权力的极致,心思自不免有些活动起来。

先帝时还能压制一二,如今他去了,儿子年幼体弱多病,安氏皇族子弟手中也握着一些兵权,其中自然也不乏心思活络之辈。

也亏得两方势均力敌,相互制衡,又都不肯痛负乱臣贼子的骂名,她母子才得以安刘两方的夹缝中生存。

刘太后想到这里。心里黯然,虽然儿子是个聪慧的,偏身子又不争气。三年五载怕是振作不起来,以后的路艰难着呢。

好容易有个疼她的弟弟,却眼高手低,净给她惹麻烦。

刘太后收回神思,叹道:“他也是护咱们母子心切,本身却又才能平平。所以才着了虽人的道:被劝着私自在庄子上养了几个江湖草莽。原本也成不了气候的,偏偏又不知死活地瞄上永平郡公手中的兵权。这才被人嫁祸了。说来也可笑,他竟还想着将来能取永平郡公而代之,成为咱母子的后盾和心腹。”

长兴帝却不觉得好笑,面上淡然,说道:“我倒觉得他想成为国丈的心思更切!”

刘太后面上笑容凝结,叹道:“世间上哪能有不存一点私心的人,他虽还有这个想头,但总体来说,对咱们母子还算真心,就冲着他的这点真心,还请你能放他一马。”

长兴帝看着母亲,心中一叹,人人都争权夺利,却哪里知道身在高处不胜寒,真站在最高处,便真成了孤家寡人。

长兴帝如是想着,便放缓语气,说道:“说到底他仍是参与刺杀永平郡公了,若是轻饶了他,安氏皇族怕是不答应。这事,容我再思量一下。”

刘太后便道:“只要查出真正的幕后主谋,这事就好办了。看来那人所图不小,并非只是让我还政这么简单。”

长兴帝便冷笑:“幕后主谋的事情,我们在明,他在暗,哪里说查就能查出来。我觉得这一两年似乎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这里,我这里虽也有些线索,但真要找出那个人只怕不易。不过就目前来看,多半是皇室近支所为。”

刘太后闻言,倒有些埋怨儿子道:“这几年,你只一味地在在兵权上打压刘氏,让安氏众人渐渐做大,却又在京城将刘氏捧得那般高,徒让安氏憎恨刘氏,致使两方势力失衡,也怨不得让安氏子弟钻了空子。你到底是安氏血脉,先帝那般待你,你仍在心底向着安氏。”

长兴帝本还微笑地听着母亲发怨言,后听到“先帝”二字,面上一冷,说道:“我做这些与先帝无关。我既然是安氏子孙,自然要守住安氏的祖宗家业,不可能任由刘氏篡了江山去。之所以对刘氏既打压又高捧,却不仅是为了安氏社稷,难道母亲想将来刘氏因谋逆被诛满门?便是成功了,母亲了不起一个长公主,哪有现在这般自在。”

不想长兴帝因心中激动,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慌得刘太后急忙起身一边拍着儿子的背,一边命人去请太医过来。

长兴帝咳嗽稍缓,便摆手道:“不必了,我刚吃了药,太医来了也就这样,我稍微歇息一下就好了,母亲还是去前边处理政事要紧。”

刘太后见儿子已经平静下来,便叮嘱儿子一番,又训斥了宫人一顿,这才放心起身离去。

直到刘太后离去,长兴帝命心腹太监李全速派人去顺阳城细查,交代完后,又出了一身虚汗,李全忙带着宫人服侍长兴帝更衣。

长兴帝任由宫人服侍,眼睛贪婪地看着殿外夏日灿烂的阳光,苦笑道:“当日父皇怕刘家有了皇子外孙后,会架空算计自己,所以极力避免母亲生下儿女,拜他所赐让我有了今天这样一幅虚弱不堪的身体。如今我空守着大好江山,想到将祖宗家业发扬光大,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被人算计,都没精力还击。这个龙椅终久还是要成全了别支的安氏子弟,也不知先帝在天有灵,是否会感到心慰?”

事关皇家丑陋隐秘,宫人们屏息静气不敢吭声。

倒是李全因得长兴帝的宠信,见长兴帝似心中消沉,便大着胆儿劝解道:“前几日罗太医还说皇上身子已有起色,想来过不多久,就能旧症尽去,到时皇上定能文安天下,武拓边疆。”

长兴帝到底是少年气胜,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又喘了几喘,笑道:“你别在只在这里说嘴,倒是赶紧督促着下边的人快些查出些东西来才好。”

不提李全如何答应保证,只说他底下人也确实不是吃素的,不几天工夫就查了线索出来。

安世弘没想到小皇上的人行事这样迅速,倒是生生惊出一身汗来,赶忙密令底下人将事情打扫干净。

当然不明就里的百姓们是看不出这里面的波涛汹涌,至少顺阳城里的百姓就几乎不知京城贵人们被刺杀之事,只是奇怪周县丞怎么无端端就寻了短见了呢。

要说这个周县丞据说当年也是极有才华的,只是时运不济,得不到贵人们的赏识,所以蹉跎半生,也只做了个县丞,至于才气似乎也随着一并泯然众人了。

不过他在顺阳城这些年,虽没有多大政绩,却也没仗势欺人行恶,无论在百姓眼中还是同僚眼中,他都可以说是一个本分可交的人。

况且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又有丰厚家财,怎么就想不开寻了短见?顺阳城内但凡和周县丞有过交道的,皆是困惑不解,而且周县丞在那之前看着也蛮正常的。

不过,随着朝廷派人到顺阳城抄封周家,这个谜底便被揭开了,却更加让人困惑不解。

因为朝廷给的罪名是:周县丞与匪徒勾结,谋财害命,杀人越货,前几天的的那场纵火灭口案便是他的杰作。

这下众人越发的疑惑起来,先不提顺阳城地处天子脚下,治下严谨,民风淳朴,这么些年了,虽没达到路不拾遗的地步,却还真没听说过盗匪之事,不然今年春天闺中女孩子也不敢学京城女子在外郊游了。

但民向来不敢与官斗,朝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人死如灯灭,反正周县丞早已自寻了死见,无论他身上背着什么罪名,于他来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但是百姓们显然把此事想得过于简单了,因为周县丞勾结匪徒为非作歹,罪恶滔天,而他犯的事又是针对国舅刘献,所以一来二去,竟断了他欲对朝廷图谋不轨的罪名,这么一来,周县丞的家人便也被牵扯进来,抄封周家时,一并被投入狱中。

至于周亚茹,因为是出嫁女,不算周家人,准其拿出一笔钱来自赎,虽然失了一笔钱财,却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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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怀疑世弘

当然有人不这么想。

康于氏借着西山寺提供给于氏消息的机会,又开始重新在丘家登门入室。

周县丞事发后,康于氏就到于氏跟前哭诉自家的命苦:“原本想着将来能给少立的前途借点力,后来便是借不着,好歹孙子也能有个说得过去的外家,现在倒好,全都收了监狱里去了,将来成了官奴是一定的了,万一再和方家一样,将来可怎么好呢。都是少立这个孽子,若是当日不自作主张推了亲事,哪里会有这样的祸事……”

于氏闻言早就皱起了眉头,听见又提当日拒亲的事,便打断道:“当日周县丞勾结贼寇时,就该想到不仅能得好处,将来事败后,亦会牵连到家人。你家现在这般也算好的,虽损失了一笔钱财,到底人没事,还是个完整的家。”

康于氏方才只顾着叫苦,说话没个数,此时被于氏一顿数落,头脑倒清醒了许多,知道不该说拒亲一事,戳了于氏心底的痛处,又不想被于氏太看不起,便忙又笑道:“姐姐说的是,只要人没事就好。说来,家里倒也没损失一丝一毫的钱财,反正媳妇自己手里也有不少的私房,这笔钱财她拿出来倒还没伤筋动骨,她也说了,若是官中允许将亲家买出来,也不用我们出这笔钱。”

于氏倒是愣了一下:“当日不是说她被继母苛待,没多少嫁妆吗?”

康于氏神情间颇有些得意:“她继母管什么事,当家的还不是爷们?她明里是没有多少嫁妆,但她父亲暗地里倒是补贴了一大笔银子给她。我这个媳妇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继母弟妹对她无情,她倒是还想着将来赎她们呢。”

于氏垂眸不语。

原来周县丞早就有了准备,匪徒一说本就漏洞百出,看来还是被丘玉娟说对了,果然是朝堂派系争斗的结果,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派系。

不知周县丞当日是否想到会连累家人?他以死相酬明主,也不知他的明主是否会救出他的家人,只怕他的家人到头来还不如方家呢。

其实于氏想的也不差,安世弘此时除了袖手旁观,还真没有其他好办法。

当日方家他不能出手,如今的周家,他为了不暴露自己仍只能眼巴巴看着,而且因为周县丞为女儿家人留了后路,也让安世弘有了借口,更加的心安理得地在旁干看。

但安世弘的袖手旁观,却并没有真将他的嫌疑摘去。

就在康于氏对于氏哭诉的当口,长兴帝正同刘太后一起听李全汇报这几日的所查所获。

当长兴帝听到,当日方芸出现在秋枫山庄,亦有周县丞的手笔时,不由点头道:“这个人心思也够狠的了,当日利用完方进,竟然连他的女儿都要利用,幸好有丘如意开导,没能死成,不然又是件棘手的事情。”

李全也笑道:“人行事不能太决绝,虽然那姓周的只是奉命行事,却也因此知道自家主子的狠辣。知道他若出了事,不仅丁点不能指望相救他的家人,说不定他的家人还会更悲惨,所以才匆匆将女儿打发出去,也为自己一家留个希望,却没想到,他女儿在丘家奚落丘如意时,竟被咱们的人瞧出不对来,顺藤摸瓜就到了他那里。”

长兴帝点头笑道:“又是丘如意!这个女子倒是有点意思,几件事下来竟都有她的影子。”

李全笑道:“可不是,据说那日她原本也是要路经国舅爷的庄子的,偏她身边的嬷嬷旧疾复发,因为那个嬷嬷是她母亲身边的人,她便不肯撇下她前行,倒是因为这份难得的孝心免了灭顶之灾。”

长兴帝便笑道:“我倒认为她是个极有福气的,便是真遇到那个场合,也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李全是长兴帝的心腹,知道长兴帝的心思,既然丘如意是安世诚未过门的媳妇,自然是个有福气的。

倒是刘太后心中一动,便对长兴帝说道:“如此说来,这个丘如意果然是个有福气的,难得的是你关照的几件事多少都会关着她,说不定这是上天送给你们的缘分,既然暂时不能大婚,倒是可以召她入宫为妃,一个六品官之女,也是她的大造化,可不就是真正有福气的了。”

长兴帝闻言脸色一冷,李全吓得低头不敢作声。

刘太后却开始认真考虑这事件,劝道:“她与安世诚又没有真正订下亲来,既然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入宫来,说不定就能生个小皇子来。你这两年总是担心自己不能长寿,母亲将来孤苦无靠。若是她真是个有福分的,既可以堵了那些御史的嘴,你也能有个子嗣,将来万一真……,母亲以后也多少能有个念想。”

长兴帝冷笑:“母亲既然说丘如意是个有福气的,儿子却不是长寿之人,没几年好活,若是强纳她入宫来,岂不是打了老天的嘴巴,儿子只怕在地上都不得安生。何况又是抢了兄长未过门的妻子,儿子也无法再立足于人世间了。原本安氏众人就不服儿子这个病殃子,所以现在就弄出这么多事来,现在倒将现成的把柄递过去,儿子虽是个短命的,却还想堂堂正正在世上走一遭。”

刘太后见儿子一口一个短命的,又急又气,忙止住道:“罢了,母亲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若不愿意,以后母亲再不也提了就是,何苦如此诅咒自己,惹母亲伤心。”

长兴帝便叹道:“不是儿子诅咒自己,儿子的身体摆在这里,母亲何必在这里掩耳盗铃,还是早早做打算才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刘太后眼中便滴下泪来,道:“老天不公,母亲情愿拿自己全部的寿命换你健康长寿。”

长兴帝面上感伤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正色道:“暂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说如今看来,梁王世子安世弘的确有些嫌疑,可惜如今死无对证,线索就此断了。”

刘太后调息好心情,也正容叹道:“如今安氏众人正情绪激愤中,无凭无据,确实一时之间奈何不得他。”

长兴帝便命李全道:“只好以后多派人盯着他,若不是他,也就罢了,若是他,再敢有动静,就休怪朕不念兄弟情份了。”

李全忙答应下,长兴帝却又叹息道:“总这样防着也不是办法,母亲何不考虑儿子的提议,从众安氏子弟中选一个可靠的,将来好接替儿子的位置,也绝了那些人的心思,他们敢如此,就是知道儿子活不几年了,便是儿子将来真留下子嗣,为了天下安稳,他们不会让你立个幼儿皇帝的,就是立,只怕他也只是个傀儡,必不能善终。”

刘太后却道:“你既然如此排斥纳妃一事,那么这件事就暂时放一边儿,先来处理这次刺杀事件再说吧。”

长兴帝见母亲仍在固执己见,心中颇觉劳累,身子亦感觉困顿不已,便只好点头。

刘太后亲眼看着儿子躺下歇息,这才放心离去。

此时,被康于氏的哭诉灌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于氏,也终于将康于氏送走了。

康于氏一走,丘如意便走进母亲房中,笑道:“母亲倒是好性子,竟能听她哭诉这么长时间。”

于氏抬眼,问道:“你什么过来的?莫不来打探消息的?若是母亲不能耐着性子,又怎么能回答你想知道的问题。”

丘如意不由吐了吐舌头,被于氏一眼瞪了回去,丘如意便收了面上的嘻笑,正色问道:“周夫人她们还好吗,将来会怎样,康家姨妈准备帮着救人吗?”

于氏摇头道:“倒不用你康家姨妈,周亚茹自己就有钱来赎人。可惜这次不是寻常的派系争斗,只怕有钱也没处赎人,比方家更加不如。”

丘如意便叹道:“真是可惜了,周夫人是那样一个温和的人,便是周家的公子小姐,除了周亚茹外,也都是个极好的,谁知竟是这个结局。”

于氏便冷笑道:“这是周县丞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他一心往上爬,他一个县丞还能看到朝中贵人眼中?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赌,如果他赌赢了,全家必是富贵荣华,只是他赌输了而已。他倒也作了防备,只可惜后果比他想的要坏的多。倒是周亚茹是个好命的,如今看来必是有了身孕,你康家姨妈年轻时吃过苦头,虽然眼迷富贵,却还算是个良善的,只要周亚茹自此收敛了性子,倒也可以在康家善始善终。”

不提于氏母女二人如何唏嘘周家家眷的遭遇,只说丘若兰却着实懵了。

周县丞怎么会现在就死了呢?

明明前世,他在安世弘作了皇帝后,便得了贵人赏识,一路高升,官至正二品,备受安世弘的宠信。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县丞倒是能极大地补偿被续弦虐待了的女儿周亚茹,生生将平庸的康少立扶到了从五品官的位置上。

前世死去的方芸今生却好好活着,而本该高升的周县丞却在此时就死了。

今生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改变?这难道不算是改变历史?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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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渔翁得利

丘若兰惊诧过后,不由自嘲道:当日说什么不能改变历史,那现在这些不由于前世的事情,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不管是方芸也好,还是周县丞也罢,都不是历史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史书是不会有一个字记下关于他们的事件,也许今世才是他们本该的命运。

想到这里,丘若兰心中有些小泄气,如果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那她的先知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丘若兰到底是个聪慧的,也只惆怅了一时,便劝自己道:不管他们的真实命运如何,便是真改变了命运,不过世间一尘埃,于历史的脚步无关,自己只有把握着大方向就不会出错的。

幸好接下来朝中发生的事件,间接印证了丘若兰前世的记忆,让丘若兰增强了不少信念。

刺杀一事,经过多方调查,到底没能纠出幕后主凶来,安氏众人怀疑太后和刘氏,而刘氏众人则又疑心安氏宗室。

两边扯皮多日,长兴帝不胜其扰,最终出来和了稀泥。安抚加赏了安国公等人,又随便寻了个罪名,将刘献官职捋了去,这事便也算是暂告一个段落。

倒是永平郡公伤势颇重,虽经全力救治,暂无性命之忧,却三年五载中无法赴边疆督军。

相较于事情的真相,这才是真正让安刘两家更看重的,也是安国公等人暂时忍气吞声的关键所在。

刘太后因为刘氏被打压的厉害。也知道安氏众人对以她为代表的刘氏恨之入骨,如今刘献被抹去官职,这个都督的官职理应由刘家这边的人胜任。

长兴帝听了母亲之言。摇头道:“母亲若真是为了刘氏族人好,最好让刘氏族人就此沉寂下去。便是真给了刘氏这支军队,将来也未必真心待我和母亲。不过这支军队好容易收了回来,自然不能轻易再还给那些不安分的安氏宗族,我还真得仔细寻个妥当人才好。”

刘太后向来信服儿子,此后任由刘氏族人再三地怂恿,却不肯再插手此事。

同时。安氏宗族的人自然不甘心安氏这边的兵权被刘氏所得,所以在长兴帝跟前没少语重心长地提起祖宗家业以及子承父业。

长兴帝笑道:“诸位说的极有道理。只可惜郡公世子极少上战场,袭了永平郡公的爵位可以,要是袭了他的督军之职,不仅难以服众。将来真来了战事,后患不小。”

安氏众人不由默然,当日永平郡公在外征战,他的世子却要在京城做质子,自然没有机会下战场。

安国公便笑着拱手道:“皇上所虑极是,既然如此,何不从领过兵的安氏宗室中选一人暂代永平郡公之职。”

长兴帝笑道:“不知安国公心中可有举荐之人?”

安国公倒是想举荐自己的子侄们,不过他明白,长兴帝必不会同意的。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倒是实实在在推了几位颇能胜任的安氏皇族。

这其中就有梁王。

梁王心中暗自叫苦,他因为一个“安”字。不得不随大家伙过来,但心里却着实不愿出这个头。

梁王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有志向的,这次事件,他也没少跟着掺和,如果他再领了兵权,却未免太打眼了。作为此次事件的受惠者,皇上与太后不心中生疑才怪。

梁王抬头见长兴帝只管微笑着看向自己。忙站起身来推辞:“老臣早年虽随先帝打过几场仗,却万万不敢领这样重要的差事:并非是为臣不愿为国效力,也不是怕到边关吃苦,实在是臣有自知之明。这些年深受皇恩安逸久了,就是宝刀也生了锈,况且老臣本就才能平平,如此年纪也大了,越发不能与年轻人相比,还请皇上另择能臣。”

长兴帝笑道:“皇叔父太过谦了,您当年可是先皇最为得力的战将,战功赫赫。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劳苦半辈子,是我大楚朝的功臣,如今年纪大了,还是该在京城多享享清福的好。”

梁王心中说不上是苦是喜,顺着长兴帝话谢恩道:“多谢皇上体恤。”

最终仍是长兴帝对此事拍板了:暂让永平郡公手下的袁兴大将军代其都督之职。

这下安刘两方倒没话说了,但心里未免懊恼,大家忙活多日,倒让袁兴渔翁得了利。

袁兴是行伍里出身,一场一场的胜仗才打出了今天的地位,况且又是一直在永平郡公手下听令,由他暂代都督之职,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再则,他又另有一层身份——乃是卢国公的岳父,倒间接算是安氏这边的人,而对于太后和刘氏来说,卢国公夫妻向来对太后感恩戴德,将来未必不能将袁兴拉拢过来。

如此一来,刘安两方心里倒是也算是勉强认同这个结果,于是安国公等人安心奔赴边关去了,京城也终于平静下来,众人又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卢国公夫人倒是满心里得意,她没想到,刘安两家争斗,倒间接成全了自家老爹,以永平郡公的伤势,便是养个三年五载,怕也不能弯弓上马,自己老爹成为都督指日可待,说不得将来还能封个爵位呢,她袁家总算要扬眉吐气了。

卢国公夫人一高兴,便有心来个喜上加喜,和丈夫商议等到京城归于平静后,就找官媒去丘家提亲。

卢国公自然无异议,安世诚也暗自高兴。

当日初听太后遇刺消息,因是皇家绝密之事,安世诚又认为此事非同小可,必是安刘两家权力争斗引起的,到时皇室中怕又要掀起血雨腥风,怕连累到丘家,所以一直以来,不肯与丘家有丝毫联系。

谁想当今皇上却不愿事情闹大,除了刘安两家,竟没有消息外泄,幸好事情终于过去了,安世诚便借着会友谈文的机会,将家中欲去提亲的事情透给了丘如源。

丘如源得了消息,顿时大喜。

虽然这次事件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外露,但是京城众人到底还是得了些风声,如今见皇上亲自提了袁大将军,又想到去年皇上御口称赞安世诚,便知卢国公府不仅得太后宠信,连皇上亦是对其另眼相看,卢国公府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更难得的是,卢国公府虽眼看要飞黄腾达起来,却仍信守诺言,倒让丘家上下心喜不已。

虽然于氏行事谨慎,不曾露出一丝风声,但丘家众人满脸压抑下下的喜色,聪明的也能猜出几分来。

顺阳城中的众人不由惊讶起丘如意的好福气来,那日被周亚茹当着卢国公夫人那般作践,竟仍没能坏掉这门亲事。

甚至有人还猜测周县丞一家如此遭遇,说不定就是卢国公府的报复呢。

不管如何,现在卢国公府眼看就要起来了,所以众人越发地对于氏几人献起殷勤来。

丘如意倒觉得没意思起来,一方面是亲事到底没真正订下来,众人如此待她,她心中自然有些不自在。

再则因为众人猜测周家之事是卢国公府所为,她便忍不住为安世诚抱屈:安世诚可不是这样的人。

偏她又不好开口为他辩护解释,只好在心中生闷气,气众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巧儿已经知道了那日的事情,当然丘家也没能去庄子上消夏,此时姑嫂二人正在院里乘凉,王巧儿便对丘如意道:“丘若兰也够会算计的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卢国公府的姻缘线可是牢稳地栓在妹妹身上的,任她使尽阴谋诡计,也不能改变事实。等妹妹将来嫁放卢国公府,务必要出这一口恶气才好。也让安世诚弄得她家和周家一般才让人心里舒服呢。”

丘如意低眸道:“亲事一日不定下来,嫂子便切不可说什么嫁入卢国公府之事,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将来亲事不成,此时这些话倒让我无法自处了。人在做,天在看,丘若兰将来如何,自有老天安排,怎么能和周家扯到一起呢,再则,谁告诉嫂子,周家的败落和卢国公府有关?”

王巧儿知道自己失了言,便笑道:“都是嫂子说话不严谨,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丘如意无意和王巧儿争辩,便也笑道:“我倒是明了嫂子为我报不平的心意,可有些话万万不可人云亦云,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话还是严谨些的好。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实在是厌恶极了丘若兰,再不愿意和她共处一片天地以免污了自己,不然真想拿出从前的泼辣来,直接打上门去,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王巧儿便顺着说道:“你既然说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总有收拾她的那一天的,咱们只管等着就是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哼道:“只等着老天,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看着她平安顺意地活着,到底有些意难平,真希望老天派个人替我整治一下她,这样既不是脏了我的手,还能替我出一口恶气。”

此时的丘如意却不知道,她也是有未卜先知能力的,因为她姑嫂二人说话间,丘若兰的脸上正被人一巴掌打个正着。(未完待续)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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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互揭老底

丘若兰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端庄雅静的丘玉娟。

因为周县丞的意外事故,颇让一向成竹在胸的丘若兰着了些慌,幸好后面的京城变动又与前世一致,才让丘若兰又重拾信心,又开始频繁出来走动。

有关丘家的一切,自然也就看到丘若兰的眼中。

丘若兰心中不免忿忿不平,鬼才知道,为何周家会落到如此地步,但是无论如何都与安世诚没有关系,顺阳城里的众人脑洞也开的太大了些。

虽然今生因为自己的挑拨,才意外出现了周亚茹羞辱丘如意一事,但丘若兰心里十分肯定的是,周家落罪一事,必与安世诚及卢国公府无关。

倒不是卢国公府没有这般能耐,而是丘若兰深知安世诚向来是个宽厚谨慎的,断不会小肚鸡肠只为闺中女孩儿们的争强斗胜,就让人家败人亡的,最多会以治家无方如何治国的名头,挡了康少立的功名罢了。

也不知顺阳城的人何时这般懂得浪漫了,竟然能想出周家是安世诚为丘如意出气所为的奇怪思想。

也亏得丘家人脸皮厚,也不出来解释一下,就这么默认了,丘家只想着往自己脸上贴金,怎么就不想想,这事会对安世诚造成多么坏的影响,这样的丘如意真不值得安世诚前世那般相待。

虽然丘若兰心忿众人误会安世诚对丘如意深情厚意。但看到卢国公府和丘家的亲事仍在继续事情,知道今生仍然沿着前世的脚步行进,她越发的心安下来。

尤其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丘如意还会遇到意外,丘若兰心中暗思:阎罗殿上的生死薄上记载的生死可不是虚设的,方芸本该早亡,所以自己前世才得以穿越到这里来。今生既然没死成,定是有缘故的。

丘若兰想起庄子上的人说那日曾看到丘如意和方芸在田间相遇,说不定就是因这相遇。从而消了方芸的死志。

后来虽然是丘如承出面赎了方芸出来,但其中最大的功臣却是丘如意。这其中冥冥之中必有所关联。

丘若兰想起接着要发生的事情,不由一阵激动,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莫不是丘如意和方芸互换了寿命。

前世就是因为不久后的意外,她才得以和丘如意互换身体。从而变成了“丘如意”,而真正的丘如意却延续着方芸的生命,今生方芸已经远去边疆,丘如意的小命免不了就交待在那次意外了。

没了丘如意,便到了自己真正出场的时候了,今生她定要走出一个不同前世的美满人生。

丘若兰正临窗托腮美滋滋地规划自己的人生时,丘玉娟上门造访了。

丘若兰只好暂停心中遐想,起身相迎,心里却有些惴惴的。

丘若兰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丘玉娟跟前竟生生矮了半头。

丘若兰一走到厅中,就见丘玉娟正语笑盈盈地对田氏笑道:“让伯娘记挂了,我同母亲今天刚回顺阳城。因为我这里有上次若兰妹妹写信让我稍带的物件。因为见妹妹催得急,怕她急用,所以一回到家就赶着送到来了。”

田氏闻言,不由对女儿嗔道:“你行事也太任性了,到底什么稀罕物件,还非得特特写信让你姐姐给你捎来。”

丘若兰不免心中苦笑。其实她哪让丘玉娟捎带什么东西,必要丘玉娟找她有事寻的借口。但此时却不好揭穿了,只好陪笑对丘玉娟说道:“让姐姐费心了。”

寒暄过后,姐妹二人便去了丘若兰的房里说话,丘若兰屏退了人,看着丘玉娟正色道:“不知姐姐此次过来有何要事?”

丘玉娟闻言嗔笑道:“你我姐妹一场,京城数月相处融洽,我为姐妹情谊巴巴来看你,却不想在你眼中,我竟只能有要事才能过来。”

丘若兰倒一时没了话,只好笑道:“是妹妹说错了话,还望姐姐勿怪。”

丘玉娟不理这个茬,只管细细打量丘若兰,连声赞叹道:“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不见,妹妹越发出落的美貌,京城再无人可比,偏这等美貌竟难得一幅玉软花柔的娇态,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爱之情。”

丘若兰心中纳罕,不知丘玉娟无端端怎会做些赞言,但此时却少不得装出一幅娇羞模样来,方要抬头自谦时,却不想随着一阵疾风卷来,只听“啪”的一声,她的芙蓉美面上竟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丘若兰不由惊呆了,倒是丘玉娟泰然端详着自己洁白玉手,轻声笑语道:“原来打别人,自己也会痛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亲自动手。”

说到这里,丘玉娟的面色一冷,眼神如冰:“这样一个娇美人儿,谁又能想到内里竟是如此的蛇蝎心肠——我原本只是想着以防万一的,没想到你竟真的诱使丘如意往死路上奔。”

丘若兰已经顾不上耳光的事情,质问丘玉娟道:“果然是你出手相助于她的?你难道不知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好,就会惹火上身,甚至会连累到整个丘氏家族?”

丘玉娟冷笑:“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和丘如意抢卢国府的这门亲事,反正亲事将来落不到外人手中,所以我只在一旁看戏,但你心肠也太狠毒了,竟想着要丘如意的性命,我也只好顾不得许多出手相救了。”

丘若兰讥诮道:“你也少来这套虚的,还不是看到丘如意这边的亲事已经牢稳,所以才上赶着卖好呢。”

丘玉娟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这门亲事,已经稳稳落在她的身上,那为何还要作出这等歹毒事来?还是识实务,快些收手吧,天下富贵之家多如牛毛,你只何必只盯着卢国公府?难道说,安世诚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丘若兰避而不答,只管哼道:“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就算她躲过这次,下次遇着刘婷,也未必就能顺顺当当地,前世今生许多事已有不同,谁知她是否能从昏迷中醒来,到时你白废了心思,才让我笑话呢。”

丘玉娟点头叹道:“看来我这次回来注定不是白走一遭了。我就担心你不死心,又在这里作乱,我警告你,你这次不许再出手,不然我不会轻饶了你的。”

丘若兰闻言,便再也忍不住了,对着丘玉娟冷冷一笑道:“你莫要说大话,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我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懒的和你计较罢了,你倒是充起大头来了。”

丘玉娟恍若不闻,只管微笑不语。

丘若兰却一鼓作气,又说道:“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当年还不是败给了丘如意?最后虽嫁给安世平,做了郡王妃,也不过是名头上好听罢了,被个婢妾压了一辈子,无宠无子,今生还好意思到我跟前作威作福的,也亏得你心胸大,竟帮起从前的对头丘如意来了。”

丘玉娟点头道:“你所言不差,但是今生是今生,当年是当年,你只管抱着旧事来评价新事,也忒可笑了。再则,通过你这一番话,倒是明白无误地向我表明了:你果真不是丘若兰。丘若兰当年身子柔弱,出嫁不久便生病去世,哪里知道这些。你到底是哪里飘来的野魂孤鬼?信不信,我找和尚道士来收了你。”

丘若兰被丘玉娟识破了,也不心惊,只是冷眼看着丘玉娟,说道:“那你信不信,你若敢这么做,我就敢同你玉石俱焚,反正你身上也不清白。”

丘玉娟摇头笑道:“你不会这样做的。我仍是我,最多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罢了。你却是个来历不明的鬼魂,丘若兰的家人若是知道了,你便是没被收了去,只怕性命堪忧,也好不到哪里去。”

丘若兰闻言,不由倒抽一口气,她再也不想重复前世的遭遇。

最终丘若兰妥协道:“好,我不会再插手这次事件的。”

丘玉娟这才放心离去,不过也只放下半颗心而已,另半颗心,得落实在丘如意那边了。

到了第二日,丘如意才听说段氏母女回了顺阳城,自然也不难打听到丘玉娟一回来就去见了丘若兰。

王巧儿便忍不住为丘如意不平起来:“你二人当年情比同胞姐妹,你又是那样的疼爱她,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丘若兰给笼络了去,虽说丘若兰精明鬼怪所致,说到底还是丘玉娟太情薄。”

丘如意自然也早就觉得丘玉娟自去年回来后,同自己的感情便薄了许多,她自己私下里想起从前两人的亲密,也不只一次地叹息二人姐妹缘太薄了,不过想到她二人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又两地相隔多年,生份了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所以倒是释然许多。

不过这次,玉娟一回来,还没拜会各家长辈,就先跑到丘若兰那里去了,丘如意心里却已猜着几分,只是不好对王巧儿说,便含糊笑道:“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王巧儿却道:“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正说话间,却听丫头来报:段氏母女来访,于氏请她姑嫂二人去正院相陪。(未完待续)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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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盼望提亲

丘如意姑嫂二人走到前院时,便见于氏已经同段氏坐在那里喝茶说话,二人忙步快走进屋去。

丘玉娟正静静地坐在段氏下首含笑聆听,听到动静见丘如意二人过来,便优雅地站起身来。

几人相互行过礼后,丘如意坐在一旁,眼睛却不由被仪态万方的丘玉娟吸引过去。

数月未见,丘玉娟越发地明艳端庄,丘如意艳羡之余,心生向往,再加上那次丘玉娟的及时出手相救,二人虽不复从前亲密的姐妹情意,丘如意仍打心里愿意同她亲近。

见时候差不多,丘如意便开口邀请丘玉娟到自己房里说话。

于氏和段氏二人正说的兴起,也不在意,由着她们姐妹去了,倒是王巧儿知道这二人必有体己话说,便识趣地借口身子倦怠回自己院里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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