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盛长歌 - xp1024.com
《元盛长歌》


第一章 权者易主

宣朝太兴元年。

太宗皇帝继位,国号太兴,为清缴前朝所留党羽,密令麾下内廷金甲军,秘密进行着一场权利者为上的洗牌。

远征北上的宣朝清远将军陆定山北上出兵,攻取燕云隆州城数年,正值隆州城草木皆兵,饿殍遍野破城之际,陆定山突遭调令,中途身首异处,燕云之地且又枯木逢春。

汴京城清远将军府内,狼藉遍地,血流成河,砍杀叫声不绝于耳,不时间天空忽变血色,腥气阵阵传入街巷。

清远将军府内连人带畜共计一百四十三口,无一生还,全都死于刀下。

说得陆定山突遭屠门灭族下场,一切皆是源于太祖皇帝抬爱有加,早年征军之时,陆定山便是太祖同乡,后出生入死,杀伐冲阵,才赢得了半壁天下于手。

陆定山之名,远闻于世,庙堂关系错综复杂,麾下军队英勇好战,此番遭难乃是冥冥之中,谁人都知道,那人为何要动清远将军。

是夜,雾浓于水,清凉的半载月色照在将军府内,而下幅场景与景色却显得格格不入。

刀光火影里,满是穿着金甲手拿冷兵器的强悍士兵,偌大的府内被翻腾的干净,此番场景比城南一百五十里外的山匪打劫都要干净利落。

所有房门都大开着,活物都被拉去了前院,有些无关紧要的侍人们,便是直接手起刀落,人头与鲜血齐飞,尸身倒地留下殷红一片。

金甲兵代表着宣朝最高的士兵阶级,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清远将军府内一个不留,杀伐果断间是那种绝对的服从命令,令人可笑的是,就连东院的阿柴犬和西厢厨房的大黄狗都无一例外。

“都给我仔细搜干净了。”说话的这人语气浑实,字腔里透着出的是他结实的身体所带来的力量。

前院中的女眷们被眼前场景吓坏了,哭泣中夹杂着害怕,看着冲入府中杀人不眨眼的士兵们,她们还当是真遭遇了劫匪,但她们很快就知道这些人不是劫匪,他们不劫财更不劫色,就算为了生存而出卖身体的女子,也不能勾起半点的怜情,只有女人光滑的身体和声音在不自觉颤抖,金甲兵冷血无情。

“官人,这儿是清远将军府,我们家将军在外出征,其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

说话的应是一位在将军府里说的上话夫人,她面容极好,肤色凝脂,眼眸如雪,举手投足间都是窈窕之范。

看的出来她曾强力反抗过,凌乱了的头发和头钗坚强的在发髻上不肯落下,身上的锦服凌乱如此也能彰显出她的雍容华贵,想来也是某位府上的千金。

“没有什么误会,我们是受命令行事,有什么话,您等着去问阎王爷吧。”

说罢,他便出刀了,丝毫没有一丝怜悯,更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举手间,这名夫人的人头便已落了地。

血浆飞溅起有半人高度,淋淋洒洒的落在身后的人群里,惹来一片惊恐之声。

金甲兵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能一刀解决的事情,绝不拖到第二刀出手,说话也亦是如此。

前院中的场地有限,容不下全府上下在此斩杀,有的便被就地正法了,待时只等清点数量便可。

宣室的朝堂上有这样一支军队的存在的确是可怕的,令人闻风丧胆,就连自己的百姓都谈之色变。

想当年太宗皇帝身陷敌军围困易河,全然仅靠手下百名金甲军,硬生生用血和肉为太宗皇帝从三千敌军中杀出一条路来。

此后太宗皇帝被救,金甲军也成了太宗皇帝手中不二的王牌之师。

“一百四十,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二……”

为首的将领在数着遍地的尸体,他身材魁梧,相貌粗中有细,连鬓胡下面庞应该是一个很有男人味又不缺乏英气的男子。

望着地下血流成河的一片,他不为所动,多年征战,横尸遍野如日常一般,就算他们都是清远大将军府家眷,身份背景强大不乏少数者那又能怎样,在冰冷的铁器面前,只是飞翔的胶原蛋白而已。

金甲兵服从的只是命令,他们眼里没有老人孩子,不会为女人所动,金甲兵听的只有一个。

那便是上面的命令。

将领用手中那把血淋淋的刀翻弄着地下的尸体,它在死相惨烈的人群中寻找着。

“少了一人,是谁不在。”

这声音之下,显然是对面前的景象没有完成任务而恼怒。

将军府外的术士在街道外罩起了屏障,就算将军府内翻了天,都不会有人能收到半分求救信号,届时等到方术一撤,生米已成熟饭。

“回徐将军,是陆家二公子陆离。”

禀报之人双手合抱拳,中间夹着刀柄,而刀身上的红色鲜血在一滴滴的往地下滴着,像是屠宰场里刚杀完猪的血刀。

每一滴下落的血水都会在地上再次泛起涟漪,汇入更大的一片血水中,红色的血花便会绽放在血河之中。

士兵口中的徐将军便是徐泗道,就是他当年在太宗围困易河的时候,当的头号先锋,易河解围之役,徐泗道功不可没。

此后统领了金甲军,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

所以他的那份傲气从不允许别人践踏和质疑,这是来自于一个将帅统领治兵的光辉,必须是受人敬仰的,

徐泗道听闻陆家二公子陆离的名字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把立在尸体当中的那把血刀拔起,冷着言说。

“陆离?就是那个有幸上岚苍山学习,入得渐微的陆离?”

下面的人默不作声,徐泗道又宛若怜惜的说。

“资质再好有什么用,易错了主,树倒猢狲散,下场都是一个样,虽然将军我这辈子不曾上过岚苍山,可你们记住,天下是属于有权者的,人命也是。”

徐泗道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年少时的情景,战乱荒年,暴政鱼民,最初的梦想只是想有一口饭吃,为了活下去那么简单,入军几十年时间,跟随太祖皇帝驰骋疆场,后被太宗皇帝慧眼识剧,调去了麾下才有了一番前途所在,如今之景,是那个当时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找!一定要给我找出来。”

徐泗道反复强调着,眉宇间是种为将者的英厉,将者,勇谋者也,方能冠三军;上兵伐谋,指点江山者,乃是书生之见。

望着满院狼藉,尸体七零八落,清远将军府被屠洗了个干净,无一活物。

脚下趟着血河,每一脚下去都会有溅起的血水沾到金甲上,而这金甲光泽奕奕,根本不会为这血水所浸污,用最粗糙的抹布便可以轻轻重放光泽,如此之下,人命的轻贱竟也变得不值一提,要知道,这儿可是宣朝开国功臣大将军清远将军陆定山的府邸。

却也还是架不住徐泗道口中的一句,“天下是有权者的天下。”

徐泗道一甩身袍,手中刀已入鞘,径出了府门去寻陆二公子陆离。

术士撤下了屏障,远去的清远将军府内火光一片,府门紧闭,直至烧红了半边天上的圆月。

将军府旁一棵杨树上的鸟儿在急迫的叫着,它口中夹着幼鸟,要逃离另一处安全的地方,怎奈动作慢了几拍,仍是有几只顺着枝头掉进了火海里,鸟儿在墙头上悲伤的叫着,可又必须转头去照顾救下的另几只幼鸟

宫廷中御林军出动了大量兵力,他们路过清远将军府大火,却全然当做不见,可见宫中的那位是铁了心的。

第二章 本是无忧无虑少年郎

陆定山全家遭此劫难,祸因实则埋藏已久,陆定山坚持出兵北上进取隆州也是为了宣室能够尽早一统的伟大理想。

出兵之时,就受到了太宗皇帝的极力反对,而欣欣所向一统的太祖,支持陆定山军事决策。

盼着飘絮山河归顺于宣朝,是动荡了近百年的乱世中一次最伟大的设想。

太祖何尝不想呢?

而太宗皇帝所给出的反对原因是,国之刚定,后方不稳,北方隆州有大量反对党羽尚存,再西北有草原牧族支持,而燕云之地破隆州不足以破国。

太宗皇帝所言确有道理,太祖皇帝在时一直所奉行先收南唐后征北方的路线,不知怎么,突然就同意了陆定山北取燕云隆州的决策。

此去一连数年,皆攻克不了隆州,燕云之地,隆州乃是最大,首当其冲,破隆州可破半壁燕云。

但又何其容易?

战事维持几年,朝中上下反对之声越发强硬,又太祖皇帝突然驾崩,太宗以命发丧之由,令其返回,中途遂遭变故,横死于并州山地。

事发之前,陆定山已然收到朝中线报,太宗皇帝继位之事蹊跷,兄终弟及,看似合情合理,但太祖一向身强体壮,怎会在数天之内就病倒暴毙。

陆定山此次回朝,便是要肃清,这是其一。

北上取燕云,连年征战,后方供给苦不堪言,宣朝刚定,需修养调整,先取南唐,后定燕云,这是其二。

再则,陆定山行事凶悍,带兵打仗经常兵出险招,隆州已近弹尽粮绝,如此下去,不出两年必定班师凯旋,这样一搏的话,太宗当然不愿,若真有那天,功高盖主,必定威胁自己,这便是其三。

综上三点,初登大极的太宗皇帝,必然会除之而后快。

所以清远将军府的清缴就要以一个快字行事,包括对陆定山的设计,这是太宗皇帝继位后,第一件谋划的大事。

甚至不惜得罪了岚苍山,那无上的存在,又得罪了清远将军府在朝中党羽,杀心已出,就如回不了头的剑,既已刺入敌人心脏,就要取其性命……

……

陆离在清远将军府满府屠杀的时候,全因一封书信到了城北。

陆离本是陆家二公子,曾有幸在年少时期去到岚苍山入境学习,岚苍山修行一派,分为剑,术两道,岚苍山剑派天下闻名。

剑者,以剑为器,追求剑入人心之道。

术士,以气为武,追求方术以入天地。

陆离所学剑道,几年时间已入渐微,修行之路漫长又艰难,几年能够踏入门槛算的是资质上乘的人选。

知微为初,入境后为渐微,之后为破境、出窍、洞虚、大乘、入神。

修行者三年入知微,五年进渐微,十年破镜,二十年出窍,再用二十年洞虚,能有集大乘者,则可入神,入道中之道。

不过千百年都很难有人能入洞虚,更何谈入神,所知的也只有岚苍山上那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行者,据说他已入洞虚大乘,他便是岚苍山执掌者风意岚。

陆离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就入得渐微,也算的上是资质天然,怎奈命运剧变,家中却遇此变故。

本来陆离也是那无忧无虑的自在少年郎,一生荣华的富贵公子,假以时日修行定能有所精进,说不定在四十岁前出窍也不是不无可能。

而陆离却收到一封书信,信中字迹潇洒,短短几字。“北城念以为安,凉薄安以为北。”

陆离明白信中所言,说的正是北城中的一处别致雅阁的茶酒坊,“安于凉。”

陆离随书信便到了茶酒坊安于凉,而此时城南清远将军府正惨遭血洗。

雍凉如色,汴京城非常之大,大的离谱也不为过,城南将军府火光烧亮半壁夜色,红月于空。

而城南则依然静则如斯,现陆离正满城通缉,消息传递的却要远比火光还要快。

陆离却浑然不知,他仍然还是那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安于凉茶酒坊内从不会缺少韵调,就算南城有着一场腥风血雨那又如何,人们会说反正汴京城大的很,就算今夜胡子打入了城中,晚上收拾好行李,明儿一早再跑不迟,胡子是汴京人对草原牧族的称呼,因为他们的胡子都很长。

陆离不知是何人给他写信,更不知要到安于凉茶坊要做什么,他知道的是此人字迹褴衫,劲道十足,提笔收笔间都透露出一股无形的肆意,非是一名修行者不能有的,而且还得是一名功力深厚之人。

那字意间与气意间所透露出的是陆离最为喜欢的,因为他与陆离性子一般,潇洒、快意,陆离恨不得马上与其会面,只恨相见恨晚。

安于凉的名字就如字面所解,二层楼台亭阁,满是茶香酒香,这是宣朝人喜爱的方式,茶酒共品,茶润酒气,酒满茶香。

人们在此品酒烹茶,谈古论今,或武弄墨宝,渲染一字画。

陆离抬脚进门,便坐在了一处靠窗的位子上,随意弄了些桂花白饮着。

茶酒坊内的人都在盯着陆离看,不是因为城南通缉令传到了此处,而是这安于凉茶酒坊内几乎都是些城北之人,很少见着外人来。

尤其是像陆离这样一位,干干净净,风度翩翩的公子少年郎,一定会有人在想,这是谁家的儿郎?怎独身一人坐着。

陆离看着窗外靠拢过来的阴云,如龙虎相斗般,飞速在灰寥寥的空中拉开帷幕,半刻功夫就笼罩了悠闲的月光。

窗下的人们在快速跑过,街摊也在赶紧收拾东西回家,陆离用拇指和食指扣起酒杯,放在嘴唇边润了一小口下肚,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正感叹一场雨势的到来。

抬眼间又发现,雨并未来,人们只是为了躲避远处所来的一行人。

他们身着金甲金靴,佩刀在身侧,行起路来速度极快,脸上皆是一副帝国勇士无畏牺牲的神情,他们是金甲兵,朝着安于凉茶酒坊前来。

陆离自不以为然,看着漫天的阴云袭来,他想起远在外征战的父亲,燕云隆州到底是一处什么地方,让征战大半生疆场的父亲打了有五年之久。

五年能做的事情有许多许多了,陆离在思考着……

第三章 他是一道雷,便是一把剑

一滴倔强而富有灵性的雨滴不偏不倚的正正好落到陆离的酒杯中,激荡起了杯中酒水晃动。

这滴雨从数万米的高空中而来,从蒸汽到水蒸气,再形成雨水,过程实属不易,就连俯冲下大地之时,都要奋力的绕过屋檐,不甘心同其他雨水般没入地中,最终落在陆离的酒杯里。

无人知晓它经历了什么,一滴雨都尚且如此。

陆离望了眼空中飘洒着的细雨沸沸而来,将桂花白一饮而尽,金甲军在安于凉茶酒坊前停了下。

带头之人通过术士的气术探得了陆离的所在,金甲军一路从南城奔来,身后还有数名破镜境界的术士。

他们都是宣朝最为精悍的内廷士兵,这支金甲兵早已闻名于世,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是敌人眼中的噩梦,更是大街小巷上用来吓唬孩子的话语,他们在易河之役中一战成名。

徐泗道命部下在外等候,自己登门而入,看来也是一位讲究的人,不忍刀光剑影破坏了这处庙堂生花之地。

“陆家二公子陆离何在?”

声音粗犷而又雄性味道十足,一片闷雷在头顶炸响,徐泗道出场都带着别开生面的方式,宛若最凶猛的野兽,用咆哮叙述自己的强大。

汴京城中若是还有不识得金甲兵的,怕就只是襁褓中的婴儿,上至八旬老妇,下至学步孩童,汴京城里都认得这身金光闪闪的甲胄。

陆离用余光看了眼,门口站着的这位将军好生威武,气势汹汹,心想着自己父亲若是在的话,岂能容的下他如此威风?

陆离知道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也知道内廷金甲兵是什么样的部队,可是身为清远将军二公子的陆离自是不能败下名来。

此时的陆离还对将军府内的事情一无所知。

陆离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门外站着的金甲兵,雨已到来,大小不一的雨滴尽数拍打在金甲兵的金甲上,丝毫无惧,仿佛如若无物般,这雨在他们的眼中,怕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身后的四名术士,显然对站在雨中的安排很不满意,他们的身上没有金甲遮蔽,雨水打湿来了他们的衣服,鬓角上流淌而下的雨水,顺着脸颊顺势而下,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在雨中坚毅的站着,等待着将军的发话。

“陆离何在?”

徐泗道的这第二声提高声调不少,话语一出,安于凉茶酒坊内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但又无人理他。

陆离只管看戏似的,欣赏着一个别开生面的将军被冷落了场,想着金甲兵将军什么时候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便是在皇帝陛下面前,想必也不会这样。

徐泗道见无人应答,倒也没有生气,他又喝了一声,“今日只寻陆离一人,其他无干人等,尽快离开,免得一会沾一身的血。”

安于凉茶酒坊内安静异常,只有外面的雨声零落,打在屋檐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泗道抽出刀来,上面沾染着将军府内的鲜血,刀尖从上挥动至下,身后的金甲兵便冲进了茶酒坊内。

“将军的做法岂不是坏了这一方好雨?”

一个声音自二楼上的一个雅阁内传出,听得话音间,似有一股绵延正气,语气轻和,语调平庸,话里话外都有一种凛然的境界。

“阁下还请下来说话,我金甲兵奉命寻拿陆离,知情不报者,按我宣朝法制,是为同罪。”徐泗道说到奉命二字的时候,双手抱拳向东方微微作揖,他是在向众人说明是奉行了谁的命令。

说话之人身轻踏步,如一缕清风般从楼上而下,他一系列动作没有一点多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落地之时,赢来了满堂华彩,他稳稳的落在徐泗道身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置于胸前,好一个颇有范儿的中年男人。

陆离坐在一旁,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青布衫流云发,脸上的胡须剃的很干净,但还是隐约可见胡茬,不过仍然不影响他的气质,修挺身材让人不难猜出他是一名修行者的身份。

外人眼中肯定认为,这定是一位世外高人般的存在,但陆离知道,此人绝非眼前所见,陆离在他的身上竟然丝毫查探不到一点关于修为的气息。

不是没有,而是犹如江入大海,汹涌却又平静。

“将军,不知陆家二公子犯了什么事,非要兴师动众不可?”

中年男人语气轻调,并不像是要滋事的语气,而是在反问。

“上面的意思,我等也只办事而已。”徐泗道大概是用完了所有耐心,他回答的很敷衍。

“我再说一遍,无关人离开,我要的只有陆离。”说着,身后的金甲兵都拔出手中刀。

陆离此时再也不想沉寂,他觉得内廷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拿他,反而让陆离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渐微的修为和清远将军二公子的身份,相信金甲兵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你们不就是要找小爷我吗?小爷在此。”陆离从窗边站了起来,朝徐泗道说着。

徐泗道目露凶光,看着陆离,上下确认了一遍是否真的是陆家的二公子陆离,便把手中的刀肆意朝陆离甩了甩,示意手下前去缉拿。

茶酒坊外的雨一直下着,街面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金甲虫一拥而入后,只剩下那四名术士站在雨中,他们仿佛是最后的防线。

中年男人则横在了金甲兵身前,似开玩笑的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阻挡金甲兵拿人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中年男人嘴角微扬,“在场的人中谁人不知是什么下场?今日这事,我便是要管了。”

陆离全不知情,不明中年人是何意思,他只是大概想着那副写给自己的字是否是出自这个中年男人之手。

中年男人废话不多说,借势着一道雷声,他出剑了,快如骤雨,形似闪电,在场的人中只看见晃眼的剑意,唯不见剑势招式。

第四章 柳生的飞剑小太刀

安于凉茶酒坊内所有人都目光都注视于此,楼上之人看着楼下的景象,更是画出一副剑闪夜雨图。

更有诗意兴发者,留下“光影亦无声,剑出落惊雨”的描述。

的确,中年男人的剑很快,就如那电闪雷鸣般,雷声永远无法追上闪电的步伐,而所见之人,就是属于后者。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金甲兵瞬间就被打翻在地,完全没有一点反抗,金甲兵可是宣朝最为精锐的内廷士兵,放在战场上的话,起码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只用了一瞬间便轻易解决了两名是什么概念?

虽说金甲兵不同修行者而言,但他们的实力绝不会比要破镜的修行者实力差。

可始终没有人看清中年男人手中的剑,甚至连陆离都没看清楚,闪烁期间,剑已完成了出鞘到收回的一系列过程,中间还夹带打到了两名金甲兵。

徐泗道见此,紧握了握手中的刀,脸上浮现出对鲜血的渴望,这是久经沙场所留下弊症,像是一匹野狼,獠牙利齿,目光寻找着最让它饥渴的食物,那是一种对敌人血液的诱惑,这是每个宣朝士兵都有的血性。

徐泗道让手下金甲兵往后退了退,用手中的刀指着中年男人恶狠狠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柳生。”中年男人淡淡说道。

“好,我记住了。”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陆离今天你们带不走的。”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得问问我手里的刀同意不同意。”

徐泗道话音才到,手里刀时,刀便出手了。

如虎之势般,凶猛满是刚劲,徐泗道踏前一步踩在地上,地面的砖竟被生生踩出了一个塌陷下去的脚印,可见力度之大。

柳生从腰间拔出剑来,摆好招架之势应接徐泗道前来的这一刀。

那剑修长无比,剑身不宽,细面游刃,但是精美至极,不论是剑柄上的饰纹还是剑身的整体,它就是一把极有欣赏价值的艺术品,只看过一眼,便可确认是把好剑。

陆离看的心惊,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是断然不敢接徐泗道这一刀的,徐泗道虽没上过岚苍山,但多年沙场,他的实力绝对不会输于修行者,即便是破镜了的强者来说,陆离也不敢说绝对是徐泗道的对手,非修行者的他们更注重的是招式,尤其像徐泗道这样的,招式中的狠是第一的。

短兵相接,从刀与剑的相接口处瞬间释放出巨大的力量和火花,剑气与杀气混合,荡飞附近所有的陈设,就连楼上看着的人都被一股无形气浪带到。

气浪到了陆离身上时,吹拂乱了陆离额前的一抹刘海,陆离能感受到的是二人碰撞后的实力,徐泗道已在破境之上,至于那个中年男人柳生,陆离仍然感受不到,他能不费气力借下这一刀,说明实际也绝不会弱与破镜。

陆离还在心想,宣朝的街头何时藏龙卧虎了,连一个茶酒坊内的吃酒客都有了如此的实力,那大宣朝国泰安定,统一之日绝不会太远了。

徐泗道劈下一刀后,接连又横扫,摆尾使出几招,下手之狠每次都会在地面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刀痕,可均让柳生躲过,看得出来,柳生丝毫不费力气。

徐泗道朝外面的术士叫嚷了声,话中夹杂着几分怒意,“外面的还等什么。”

徐泗道接连攻击不成,心中烦躁,几招下来也对敌人的实力摸了大概。

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有越下越大的势头,四名术士站在雨中,脚下的雨水已经没了他们一半鞋子,他们没有进到茶酒坊内,因为他们无法进去,茶酒坊里已经站满了金甲兵。

在中年男人腰间又朝外飞出了一把小剑,一把飞行在雨中的小剑由一极二,二生三,三为四,四把小太刀纠缠住术士,他们不得半刻怠慢,那把飞行的小剑则是充满了剑意的小太刀。

术士以气为武,身为金甲兵一员,术士自然也有近乎破镜的实力,他们是从岚苍山修行而来的术士,算的有些实力。

可却被一把飞剑小太刀乱了阵脚。

只见四名术士纷纷拿出看家本领,用自身元气与那空中飞行的顽劣小太刀做着纠缠,小太刀攻击频率时快时慢,恰似隐约间藏有最为精妙绝伦的剑法。

陆离将一切看在眼中,心头波澜万分,茶酒坊内柳生出剑只管在阻挡徐泗道的霸道攻击,却并不还击,屋外的小太刀想必也是柳生所为。

这是何其难做到的一种地步,专注,是修行路上最为致命的一道,一步边缘就是万丈深渊,天能晓得分心对敌是有多么凶险。

而柳生运用自如,游刃有余,要知道对方可是十几名破镜及破镜之上的高手存在。

陆离有那么一瞬间对柳生佩服至极,甚至有一种想要拜师跟随柳生的念头,但很快陆离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讨厌杀戮。

柳生在接连不断躲闪过徐泗道的出刀后,终于发动了反击。

柳生窜起幻影般的身形,绕至徐泗道身侧,他并没有直接出剑,而是凌空一脚将徐泗道从门窗上踢出了茶酒坊的外,免得再因飞溅出的血染污上好的酒水。

接着柳生发动剑气,将手中的修长的细剑甩飞向了飞出门外的徐泗道,长剑本身剑气昂然,白色的剑气犹如一道闪电。

长剑划破夜空,只留下一道光闪,直直冲向倒在雨中的徐泗道,密集的雨点丝毫影响不到剑气的速度和力量,反而会让长剑有一种破空而出的气势。

与此同时,围绕在术士周围的飞剑小太刀也发动了最后一击,小太刀刀身将术士念气全部定格,在那把飞剑飞出茶酒坊的时候,小太刀与长剑擦身而过,随后飞回了柳生腰后所挂的鞘中。

而那柄小太刀,造型奇特,刀柄和刀身各占一半,笔直的如一把短尺,精小却不失利气。

窗外落下一道闪电照亮了雨中景象,徐泗道的脸上惊恐万状,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留下一行行水痕。

徐泗道断然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家伙出招竟然如此犀利,在面对势如破竹的剑气来临时,他没有退让,他知道这这一剑无可避免,但他不能丢了宣朝金甲兵的颜面,这是帝国勇士的无畏。

下一秒,一名金甲兵便舍身扑在了徐泗道身前,飞身替他挡下了这孑来一剑。

飞剑直插入这名金甲兵的身体中,任凭锋利的剑芒刺破他那坚韧的铠甲,然后就是骨骼和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鲜血顺着剑口喷勃而出,与雨水混合,形成了一阵血雨落在徐泗道身前。

第五章 那道洞虚剑气

柳生这一招制敌果断迅捷,但是安于凉茶酒坊内没有人为之喝彩,因为对方不是别人,而是皇宫内廷最精锐强悍的金甲兵,隶属太宗皇帝直接调用。

谁人都知,金甲兵要寻陆离是太宗皇帝的意思,柳生惹来的是件非同小可的麻烦,在场之人大多都是不知南城清远将军府之事,所以,并不知这陆离意味着什么。

徐泗道艰难的从地下爬起,看着身前倒下的士兵,鲜血顺着脚下的雨水流淌到自己的脚下,他没有为死去的士兵哀悼,而是更加激发出了徐泗道的血性。

身后的术士则是被那道剑气彻底打退,将这些破镜境界的术士全部击的没有还手之力。

再怎么说徐泗道也是从死人横行战场中爬出来的,他明白一个人的血性是需要用鲜血来唤醒的。

“别做无谓的牺牲了,你们现在回去,我敢保证那人的意思肯定发生了改变,旨意正在来的路上。”

柳生的话说的很明白,但金甲兵何尝受过这样屈辱,哪怕拼尽所有,也绝不能允许妥协二字。

陆离在一旁看着这个击退金甲兵的中年男人,不明所以,他见这个中年男人竟然不惜阻挡金甲兵来救自己,陆离在脑海里回想了片刻,他与柳生确实是头次见面,就算是在岚苍山之时,也并未有个这般厉害的人物与自己相识。

“阁下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可你我并不相识,犯不着为我淌这一趟浑水。”

陆离说着就走了出来,清俊的少年脸上是一尘不染的微笑,他在感谢柳生。

陆离实在想不出自己再躲再后面的理由,他知道就算是刚登大极太宗皇帝要为难将军府,也有父亲的做靠山支持。

“你可知那人做了什么?”

柳生口中的那人便是太宗皇帝,陆离站在柳生身旁,个头几乎与柳生相差不远,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身材健挺,发饰的后髻上还有母亲亲手做的翎羽,与同龄人最大的不同不是在于他资质绝佳,而是少年脸上那股常人无法比的气质。

“那人下令杀了清远将军府所有人,清远将军也在并州山遭了暗害。”

柳生面无表情的说道,话语一出,语惊四座,柳生的话是说与在场所有人听的。

清远将军乃是宣朝开国功臣将领,太祖刚薨于世,太宗皇帝就急于改朝换代,下令灭除清远将军全府,其心之狠,之绝。

陆离坚毅的脸上全然不信,他甩了甩衣袖,对柳生之话质疑的说:“大叔,你是来搞笑的么?我将军府上下几百口人,是轻易说杀就能杀的吗?”

茶酒坊内人们的脸上皆是不惑之情,他们大多都是市井中人,平时爱口小酒小茶,对于街面上流传的宫朝趣事,便是一种消遣,就算是满嘴胡说八道的酒徒,也不敢说将军府满门被杀的大不敬话语。

四下都沉默不语,只有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

“若要不是受人的之托,你恐怕已死在了那人的刀下了。”柳生双手插在胸前,看着站在雨中的徐泗道不屑而言。

陆离身体微动,语气满是愤怒,“你胡说,怎么可能”

陆离仍然不信,太祖在位时,太宗皇帝是以贤良著称,亲察下属,抚恤百姓,上敬高堂,下为人臣,大小事务,不分巨细都事必亲躬。

徐泗道站在雨中,他听的一清二楚,立刻就提高了声音说道:“陆公子,这人说的没错,你陆家上下一百四十三口,还差你最后一个,要是跑的快些话,兴许回去还能见着他们的尸体。”话语里有着强烈的轻蔑和侮辱。

陆离神情忽然恍惚,一股热血就上了脑中,才不过出门几个时辰,出来之前还安然无恙。

少年想不明白,在他没有亲眼见着事实之前,谁的话都不会相信。

徐泗道再次挥刀前来,踏着浑浊的泥水,每一脚里都满是杀气,茶酒坊内的金甲兵也发动了攻击。

陆离呆滞着,俊俏的小脸上仿佛凝滞了一般,冲来的金甲兵目标只有陆离一个,若不是柳生横在身前将一个个金甲兵击退,恐怕陆离已凶多吉少。

柳生用粗犷的剑鞘和剑柄把上来的金甲兵打退,可这些帝国的将士们,视死如归,倒下后再次站起,又一次倒下后,便又一次再起。

柳生不想杀他们,因为他们的勇气确实让人可敬,直到柳生无可耐烦,飞出了腰间挂着的那把小太刀。

剑气肆意横行穿梭在金甲兵中,那柄飞驰的小太刀就犹如鲤鱼得水般,游荡在中,划出几道极快又极为优雅的剑光后,形成了一股无形剑气。

“嗖嗖嗖。”

片刻功夫,数十名的金甲兵便重重甩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血液终究还是染红了安于凉茶酒坊。

打翻在地上的酒水混杂着血水,加之外来雨中扬起的天地间泥土气息,化作一种独一无二的气味,引得人群中那些好酒徒的脸上一脸欲望像,曳曳欲坠。

那可是近乎于破镜的高手存在,他们是内廷的士兵,在场之人能有幸目睹这样场面,是回去烧香拜佛求也求不来的,身为汴京城中的市井之人,何时能有机会见到此等高深的剑术。

想必是岚苍山上那修行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也见不到太刀飞剑,剑气阑珊,举手间满是潇洒与自信,更别谈参悟此等招式。

相信今夜之事过后,城北的最热门话题,当属这飞剑气意独占鳌头才是。

徐泗道同样受到了小太刀剑气所伤,他口吐鲜血,大口喘着气,表情痛苦可是极为享受,他像是一个战争的疯子,看着死伤一片的金甲兵,他在笑着。

“爽快,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厉害的剑气了。”

徐泗道用刀撑着身体,又一次站了起来,身上被太刀剑气划破的金甲染满了红色血液,徐泗道实力在破镜之上,修为这种东西,每相隔一层,就有几座大山般的差距,譬如破镜和破镜之上,自然是相隔数万重山,但在柳生面前,仍是螳臂当车。

“你不过才等同于破镜的实力,还不是修行者,别自不量力了。”柳生轻抚着自己身上的尘土,回头看了眼陆离,随后又说。

“行了,孩子,死生之事,由天不由人,今日我能为你做的微乎其微,可别浪费了这身好资质才是。”

中年男人的目光从陆离身上移开,望了雨中深处正对着的那道街道,口中自言自语的言说:“也该来了,难道还真的要杀了这将军?”话中有些叹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离浑然懵了,如果说二人说的话是假话,为何中年男人还要杀了那么多的金甲兵,可实在是想不到出清远将军府为何会遭到满门屠灭,少年更倾向于后者,他紧紧的握了握拳,心中满是焦虑纠结,恨不得现在马上冲回将军府去。

四下坐着的人群如同看戏般,看着那倒在地下的将军陡然身起,然后说着荡气热血的话语,似英雄一样进行着往下的事情。

“虽然阁下实力已到洞虚,那又如何?我金甲军向来只奉命行事,从不曾后退过半步,就算是死,也得取了他陆离的性命不可,这是命令,是我宣室金甲的荣耀。”

此话之后,人群里传来唏嘘之声,不知是在感叹中年男人的修为境界,还是在为宣朝能有这样效忠效力舍身忘死的士兵,而感到欣慰!

第六章 雨中有贵人

徐泗道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朝着一旁的中年男人怒视之言。

“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有辱了陛下的名声。”

说罢,他便赫然决然的再次向陆离挥刀前来。

柳生皱了皱眉头,油然感叹宣朝的将士竟然这般不怕死,同时也对宣朝的建国体制感到丝丝敬佩,起码这些东西是在以前所没有的。

宣朝建国之前,国破山河,人民水深火热,尸殍遍野,别说一个温暖小家,就是一口热乎的饭菜能吃着一口也算得上是过年了。

太祖皇帝本是一乱世中垂危之国的大将军,因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皇帝在朝中病死,局面无法控制,又远在边镇带兵,便取而代之一路杀回了汴京城中,改国号为宣,自为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又用了十余年时间改善了社会现象,进而才想着进取全国一统,五湖四海,朝享太平之年。

徐泗道奋力冲前而来,被一股无形剑气震开,他根本接近不了柳生,更别说陆离了,徐泗道狼狈不堪,他又再次起身,再次冲来,再次发起顽石般的攻击。

柳生用剑气阻挡,他一直朝屋外的雨中望着,脸上有些着急,双眼里满是犹豫,一旁的陆离完全无了主,毕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能懂得了什么是朝堂变更,物是人非?

实则徐泗道已算的上一位厉害之人,放眼在汴京城内,能够让他吃亏的,绝不会超过数人,今日阻挡他的,是一位修行洞虚境界的圣人,就是在汴京城内,还从未有过这样之人出现。

“洞虚圣人!”

“他这是不要命了,在送死。”

人群中有人低声呢喃着,更有人说道:“这才是我宣朝的将士!”

……

远处的那个隐藏在雨势中的街道里,传出了叮铃叮铃的马车声,在雨夜里尤为突出。

“来了。”柳生忽然松了口气,像是在为徐泗道那般有勇气的送死行为放下了心。

陆离看着远处的马车驶来,漆木雕纹,鎏金车娇,巨大的车轮上用铁钉铁片加固着基础,即使是走在颠簸不平的路面上,也能稳稳的行过。

这是一辆皇家用的马车,车身前的马匹都是草原牧族进贡的驷野马,这种马匹呈棕黄色,毛色光亮顺泽,它最大的优点在于可以吃食各种饲料,耐力最佳,尤其在行军作战时,驷野马表现力最为惊人。

多年来这种马一直进贡于宣室朝廷,陆离当然也认的此马。

徐泗道停下了脚步,等待着马车的悠然而至,茶酒坊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毕至,马儿在停车的时候发出粗糙的喘息,马蹄在原地踩了几方,脚底铁掌发出“镪镪”的踩踏声,似乎马儿对这样慢悠悠的走路方式有所不满,它本是那放开奔驰于草场的马种。

赶车人身批着雨蓑衣,头戴毡帽,在马车停稳后,将脚凳放好,赶车人微微弯腰,等候着车中的贵人下来。

柳生看的无趣,便坐到了一旁,喝了两口残留的青梅酒,此等婆婆妈妈的事径是柳生最不愿看的,规矩讲究太多,反而避重就轻,柳生也知道,这位车轿中的贵人,就是柳生所心心所盼之人。

青梅酒甜酣,回味无穷,清香入口,却也失了几分酒中烈气。

车轿前那绣着锦花银树的挂帘,被一只洁白无瑕的手掀开,随后出来的是一位红衣绸缎加身,身形偏瘦,面容皮肤细腻,动作中带着几分婉约之气的男子,踩着脚凳下了车轿。

那赶车人急忙举起伞来,为男子撑伞,伞全部罩在男子上,赶车人却依然淋在雨中。

男子举起手指堵在鼻前,挡住那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小指还微微翘起,又看了看边上倒在地上丧失还手之力的方士们,眼睛溜溜转了转,嘴里发出“啧啧”的响声,像是嘲笑般。

男子看起来比陆离大不了多少岁,从场面上来看,定是位极富贵的主儿。

“呦,这不是徐将军吗?怎么要死要活的,那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这可不是你徐将军的作风,往日的智慧哪去了?啊…陛下发话了,你先回去吧。”

“刘公公,可……”

话未出口,就被男子打断,“可什么呀可,陛下都发话了。”

刘公公短短几言,完全让徐泗道无言以对,那是一种气场上的压制,不在于实力。

刘公公话说完,就踩着脚凳上了马车,他对面前这样一幅景象没有半点眷恋,进轿前特意停留了下,回身看了眼安于凉茶酒坊,在眼神走到陆离的时候,停了片刻。

对视的几秒中,陆离满是疑惑,他不明白这个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大的二十多岁男子,应该是位公公,是怎么样走到如此高的地位的,就连内廷金甲兵将军徐泗道都言听计从。

让陆离感受到的更加难以捉摸的是那名赶车人,他是修行者,其实力也无法探知,可在他的一举一动中露出的确事强劲浑厚的元气涌动。

若是与柳生对起手来,不知会是谁高谁低?这样高手间的对决才是人们真正想看到的,而不是一群实力相差悬殊的金甲兵,做着愚忠去送死的对决,他们的实力不弱,可怎奈对手太强,尽管他们愿意为了帝国去死,可宣朝会有几人记得他们?

陆离的心早已归心似箭,他不想看到柳生与那名赶车人之间的战斗,现在的他,只想回到将军府一看究竟。

柳生悠然的喝着青梅酒,似乎不满足于酒中的烈气,大口的往肚中咽着,他的面色复杂且又深沉。

这天下之事,终究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决断权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就同那分晓天地的剑般,功者,当之。

马车在雨中然然而去,茶酒坊里看着的无不傻眼惊叹,能让金甲军将军都免开金口之人,那是何种高贵的存在?不言而喻,茶酒坊里鸦雀无声。

雨中徐泗道不屑的收起了手中的刀,寒光掠过,锵的一声进了刀鞘之中,似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他又朝茶酒坊内望了眼,看着那位坐着吃酒的中年男人,脸上身为金甲军将军的荣光全无,一甩衣袖也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走入了绵绵雨中。

陆离冲出了安于凉茶酒坊,从城北直奔城南而去,雨一直下着,显得与这样的夜晚格格不入。

今夜发生在安于凉茶酒坊的事情,想必明日就会传遍汴京城的大街小巷,太宗皇帝清缴清远将军满门,这杀鸡给猴看的伎俩,必会载入史册。

那些书写史册的御史们,会这样写到。

“太兴元年,清远将军出兵回调,集结军队于并州山,欲乘太祖薨逝,仿太祖建国之行为,取其自立,乃忠勇之士救国于危难,杀清远将军陆定山于并州山下,汴京城清远将军府家眷株连满门,共一百四十三人,以儆效尤。”

安于凉茶酒坊内的一切,就是要让人看在眼里,这是故意做给人们看的,其深意可见一斑,这便是胜利者的智慧,太宗的手段。

夜雨下的汴京城,每一寸砖顶琉瓦都映着莹莹光泽,从南望不到北,从西却能看到东面金碧辉煌的宫羽,碧黄色的宫城透着富贵和严肃的气息,犹如一头沉默的狮子,光是它的威气就足以恐吓一切。

城春雨巷深,断魂在故人,剑自山而来,皇都满伤痕。

柳生手里持着半瓶高粱酿,走在雨巷里,比起青梅酒,他更喜欢的还是这高粱烈酒,酌饮着向南城而去……

第七章 此夜事

陆离速度很快,他飞驰在汴京城中,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巷,偶尔有几间未关门的小店,老板懒洋洋的坐在门口,看着这在雨中奔跑的少年郎,不由觉得年轻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连在雨中行走都是可以不用打伞的,对身体上的后顾之忧全然无所谓。

今夜的这场雨注定来的不寻常,毫无一点征兆,又不如猛烈的雷雨般,轰然而至,戛然而止,竟是没完没了的下着。

脚下踩着没入鞋跟的雨水,侵湿了少年的鞋子,积水在地面上久而形成了淤积,少年每次迈出铿锵有力的步子都会重重溅起地上的泥水,任凭那污泥玷污了他洁净的衣衫。

汴京城的街巷里,永远不会缺乏趣味可言,即便是在这样奇怪的雨夜中,也照样会有醉汉流落街头,甚至会有悍妇从北城最热闹的是非之地风月楼中,将丈夫从某位烟尘女子的房中连拉带扯的拖出,衣不遮体的被雨水浇得清醒,而悍妇的口中还会连连作骂。

但这些都不是陆离所关心的,溅起的泥水无意飞向悍妇,一手扯着丈夫的耳朵,一头扯着嗓子高喊到:“谁家的王八羔子,这么快赶去投胎啊,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准和你一个德行。”说着就指着丈夫的耳鼻咒骂。

陆离从未觉得北城到南城的路有这么长过,一条街道接过一条街道,排排的青瓦房整齐错落着,锦瑟繁盛的汴京城有时候经也会有如此让人气愤的时候。

南城的街面上与北城相反,基本上能看的见的铺子全部关门了,行人更是寥寥无几,除了陆离,再看不到任何其他人,都说汴京城之大,现在看来倒也的确如此了,光是北城的热闹和南城的冷清就能看的出来,只是不知这当中有几分是因将军府的缘故。

清远将军府的那场大火火势冲天之时,陆离并没有在场,这一错过便是永远错过了,就算陆离一路飞奔归来,那场火也烧了个干干净净。

杀人,放火,后又天降大雨,过程当中没有一环是落下的,就像是天老爷匆匆收拾起的一处罪行,让绵薄大雨重刷的不留一丝踪迹。

陆离还是晚了,清远将军府内满目疮痍,大火焚灭了所有的尸体,几乎烬已成灰,那是经过术士所加持的一把业火,即便是真金也会熔于水,前院中地面上浑浊的泥浆,那便是陆家人的痕迹,将军府上百间屋子烧的面目全非,业火之烈,宛如世间最霸道不讲理的存在,可摧毁一切。

业火之大,用来毁尸灭迹不免有辱了无上的道法,好歹也是那岚苍山上的修行者,这么做当真叫人胆寒。

上天何其残忍,陆离踉跄跌到地上,脸上的水痕窸窣滑下,分不清是泪水多些还是雨水多些。

眼前的清远将军府无人掌灯,一夜之间一百四十二口人化为了灰烬。

少年在雨中站了许久,他没有任何表情,无人知道那个雨中思绪的少年想了些什么。

或许是报仇,他要让那个下令行凶之人付出代价,最好是有朝一日自己能亲手拿着手中的剑,架在那人脖子上好好问问,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是荒诞度日,少年从此隐没在人群,随那一百四十三口人而去,日夜买醉在街头,等待着天老爷那天再去收走他这条贱命。

或许是远走他国,从此以后再不回宣朝,浪迹天涯,大海,草原,高山,荒漠,了却此生,余生再不想此夜之事。

或许是修行天年,潜心参破,以自身上好资质,有生之年兴许冲破洞虚也是完全有可能的,那时候,他依然可以再杀回来,找那人报仇,只是那起码也是五十年后的事了,那人又能活了这么久吗?

又或许等到明天天一亮,那人就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仍然难逃一死,那么之前想的种种就全不存在了。

陆离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家人的画面,娘亲在叮嘱他多穿衣服,大哥叫他好好做功课,还有成天围着他转的小婢女,现在想想出门的时候真该把她带上。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塌了般再不会回来,少年仅在几个时辰内,就从一名骄傲的清远将军二公子成了街头弃子,原本的骄纵无处安放,那一颗还未入世就被蒙尘了的心,也已经千疮百孔。

“好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你是幸运的,岚苍山那边飞剑传书来,让我务必救下你的命,记住,别浪费了这身好资质。”

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微靠在将军府门上,,手中拿着一壶酒,雨水同样打湿了他的外衣,可他好像并不在意,他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安于凉茶酒坊内的柳生。

“小时候,我八岁便流落了街头,为了活下去,就得要会隐忍,天老爷不会对谁那么好的,当然,对谁也不会太差,清远将军的事情是时局变动,算不上天灾人祸,也就是缺了些运气罢了。”

柳生饮了口壶中酒水,发现对汴京城的好酒有些让人爱不释口,又见那雨中少年郎一动不动,一丝游若的悲伤气息似是涌进了中年男人的酒中,他脸上的表情皱了皱,对面前之景实属无奈。

他再次朝陆离说着,“岚苍山那边给朝廷里传了消息,你放心,这个面子总归是要留些情分的,他们不会再为难与你。”

中年男人劝人的话语尴尬极了,一个修行的圣人对人际社交一塌糊涂。

柳生犯了难,不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雨中的少年,他从靠着的姿势换成了站姿,双手不自然的插在胸前,看得出来他心中的焦虑,于是又继续言说:“那个茶酒坊已经打点妥当了,你便到哪里去,今后的路还长,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中年人没了话语,连刘公公说徐泗道的话都用上了,要是说打架斗法,就算整个汴京城也无人是他对手,可论起这说话讲理,难说那七八岁的乳臭孩童学着悍妇母亲骂人的功夫,也要比柳生强上不少,三百六十行,各有专攻。

说完后,柳生还自言自语的抱怨着说,“师兄可真会找麻烦,我那是那块材料。”

站在雨中的少年一直没有回答,他听见了中年男人口中的言语,那个所谓的师兄应该说的是岚苍山上某位,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湿透,陆离还是想不明白发生的一切。

中年男人陪着少年站了不知有多久,直到最后他的酒壶里连一滴酒都倒不出时,他便走了,消失在了夜色当中,陪少年守候最后一程大概是柳生能想出的最好办法。

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放了晴出来,雨后的汴京城重新焕发出盎意,这个本就多雨的时节,连城墙头上青石都是湿沉沉的,青苔密集的长在阴凉处,形成片片绿荫。

枝头上剩下的幼鸟在巢中叽叫,它们是幸运的,死里逃生后,并不完全算完,因为只有等它们那天真正能独自飞翔在天上时,才能成为一只雀跃的鸟儿。

而将军府的院中,也再看不到了少年的踪迹,一夜过后,府门紧闭,无人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留下的只有一地阑珊

第八章 安于凉内有少年

半年之后。

是日清气于空,冉冉当头的温暖阳光照旧依然。

汴京城北城的安于凉茶酒坊内,几月前来了一位新的伙计,俊俏的小脸,洁白无瑕的面庞,一双不太灵动的眸子里,似是充满了故事。

太宗皇帝自登基以来,头几个月仍然有不少王公大臣反对,然太宗皇帝手段凶残,接连折腾了数月后,朝中再无人敢反对太宗皇帝,就是有也不敢明面表现。

待局势一切安稳后,太宗皇帝于是自称为本朝太宗,是宣室第二位皇帝,先帝太祖是其同父同母的哥哥。

只是这一切高高在上的权利斗争中,怎么也看不出会与这个北城的茶酒坊有何关系。

少年只是做得些杂活,端茶送酒,擦地洗碗,偶尔还会去外出送两趟茶酒。

所去的地方不会太远,都是些北城的店铺,最远也不过去趟相邻的西城,掌柜的从来不让他往南城去,像是知道那里有些什么是少年心里的痛处。

不过让少年最向往的地方却是北城的风月楼,风月楼自然是风花雪月的地方,全汴京城最漂亮的姑娘都在此处,她们个个打扮的水灵,话语里满是挑逗的味道,一颦一笑里都让少年神魂颠倒。

他只是一个入世未深的少年郎,风月楼里的姐姐们,是他感到神秘又未知的,也只有这般的快活地能让少年忘了心中难愈的芥蒂。

风月楼少年每隔两天就会来一次,不出几月下来,风月楼里的姐姐就都认下他,每次来都把他逗的面红耳赤不可。

少年在以前很烦感去这样的地方,但现在每次来都有一种内心的悸动,相互矛盾,他知道风月楼里的姐姐们就是这个样子,可就算矛盾,少年也阻挡不了自己脚下的步伐,这便是风月楼的诱惑。

距离那件事情过去了大半年之久,当时的少年陆离颓废街头,虽修行已入渐微,可无济于事,并不能当饭吃。

两个月后,陆离从悲伤中出来,按照柳生之前说的,到了安于凉茶酒坊安顿下来,他已不再是原来的陆家公子。

茶酒坊的掌柜原先是在岚苍山下的种茶人,经常会给岚苍山上的大修行者们送些新采摘炒制的新茶,便也有了这层浅薄的关系。

而岚苍山上的大修行者,对钱财看的清淡,会常常照顾其生意,才有了这间开在京城汴京北城的茶酒坊。

掌柜的受岚苍山的要求,让少年在茶酒坊内好生磨炼,等哪天褪去了稚气后,自会有人来寻少年。

掌柜的一视同仁,对少年如其他伙计一样,问到少年名字时,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说,阿离。

就如阿猫阿狗的名字一样,阿离叫着好活。

这个已入了修行进入渐微的少年,本会有着无限的前景,却因那件事情变得一塌糊涂。

明心蒙尘,道义妄存,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人世间的争斗,是这座巨大的牢笼里的困兽之斗,恐怕他在短时间内会很难再有所精进。

……

阿离坐在茶酒坊的凳子上发着呆,目光远眺,一身粗布麻衣,倒也在身上舒适了不少,阿离尤记得刚穿这样衣物时心里的抵触,还在嫌弃麻布的材质粗糙,但他没得选,所有的小工都是这样衣物,他已不是原先的那个翩翩少年陆家二公子了,而是一名任人使唤的小伙计,那些上好的绸缎料子,是富贵人才能用上的。

但少年的心中还是有着一股倔人的脾气,虽落魄至此,心中原先的骄傲还是会让他与这个世界不太搭调。

“阿离,掌柜的叫你,对了,去前先把东二桌上的那盘银耳酥端去。”

与阿离说话的是他在安于凉茶酒坊内的伙伴,也是和阿离一个房间里住着的,这个面色黝黑浑身有着用不完力气的男孩王果果,比阿离要长几岁,对阿离也很照顾。

从肤色上来看,王果果绝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勤快能劳是穷苦人家孩子典型特点,这点上来说,阿离就差了许多,几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他,在许多日常生活上,就如那修行圣人柳生对安慰劝阻一般不通情理。

阿离对过往闭口不谈,王果果同样也有着自己的苦衷,但能者多劳的王果果对这个皮肤比自己白,相貌比自己俊,就连说话行事都比自己有学养的弟弟爱护有加,所以很多活都拦在了他的身上。

掌柜的对此闷闷不语,心想着岚苍山上的嘱托,可面对少年那平易近人的可爱脸庞时,总是欲言又止,他从没有指责过阿离,也从不使唤他去做些他做不来的事情,大概与少年脸上的那难以捉摸的心事有关。

阿离对王果果的话答应了一声,拿了一盘摆放好的银耳酥,抖擞了下精神,把昨夜里失眠的困意抒发了下便走了出去。

安于凉茶酒坊内从不缺乏宾客,才半晌的时候,一层大厅里零零散散的坐了数十号人,他们多数是路径北城之人,或者是头次来汴京城的,为只是过路讨口茶水解渴。

而在二楼上的都是常客,大多数是北城之人,还有其专门设置的墨间,供人们酒后之余兴起写两段精妙诗篇。

一楼大厅正对门处,是一山绵流水的山石缩景,仿的便是天下修行圣地岚苍山,掌柜的特意做了一副缩小版的岚苍山全貌放在安于凉茶酒坊的进门处,一来添些雅兴,二来图个对故乡的怀念。

从石景一侧处的门中出来一个少年,手中端着一盘银耳酥走向了东二桌去。

东二桌上的两位客人,在面相看不是本地的人,其中一个粗壮的汉子,脸上胡须虬髯,一身素朴的衣物,身旁带着一摞一摞的货物,看不出是些什么货物,但鼓鼓囊囊的瞧着像是些棉花棉絮之类的东西。

对面坐着的要比这汉子精细不少,样貌和衣着上来看,二人应该是主仆二人了。

阿离将一盘银耳酥端上了桌,想往常一样报名说道。

“北城一绝,酥香脆口,银耳酥一碟。”

一旁的汉子看着阿离,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眼神盯着,心里肯定在想,汴京城果然不一样,就连一个端茶送酒的伙计都长得细皮嫩肉的,不禁脸上露出了不一样的笑容,痴傻的流出了口水。

对面的主家便提高声调咳嗽了一声,才把汉子从猥琐的神情里拉了回来。

阿离扭身走了回去,掌柜的还在唤他过去,其实心中也猜到了要做的事情,应该是要去趟风月楼送酒。

身后的那桌主仆二人传来了训斥声,话中意义耐人寻味,“说了多少次了,别老跟个乡下汉一样,这汴京城里啥都不好,就是人长得俊,等回去了,你就不能看别人了,只能看我一人。”

“???”

第九章 有风有月风月楼

街头巷尾的琐事总是说也说不完,汴京城北城作为最大的人口流量地来说,往来的商贩也好,进出京城的外来人员也好,都会以北城的风貌代表京城之名。

汴京城分为东南西北四城,其中北西二城平民最多,西城杂乱,北城市井,南城达官显贵,东城皇宫深闱。

在汴京城的中心乃是一口天井,传说井中是天地间的初始,天井的那头连接着世界的另一端,亘古至今,天井一直都是未可知的。

后在天井之上修建了井道阁,道阁中人以井预测世间万物变化,不过几百年来井道阁没有预测中一件事情,可就是这样,道阁依然雷打不动的存在着。

在非信仰者的眼中,那便是冠冕堂皇的骗子。

至于天井,不可知,不可说,又与那井道阁的道人们有何关系,要是真能预测的话,也该有一次是灵验的。

阿离对城中的那处殿阁丝毫没有兴趣,想比之下,他要更欢喜去北城的风月楼中。

掌柜的腆着大肚,精细的外衣也收不住那团肥肉,面朝天仰着,呼噜声倍儿大,他摊睡在了一把老旧的摇椅上,偶尔的晃动还会有木头间相挤撞发出的吱吱声。

生活让这个中年的油腻男人不堪负重,阿离看着掌柜的这副模样,不由心想着自己到了中年会是什么样子。

好奇的眼珠刚转了一圈,便立马摇头甩掉了脑中奇怪的想法,起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听见少年稀碎的脚步声,掌柜的抬头起来,打了个哈哈,睡意朦胧的说道:“阿离啊,去把那车酒送去风月楼去。”

阿离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光芒让他难睁开眼睛,这才午时不到,掌柜的就睡成这样,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阿离看着那处车上的酒,看来正适合去趟风月楼不是?

掌柜的换了个姿势,摇椅吱哇乱叫在抗议着,阿离推起那车酒水,轻车熟路的出了安于凉茶酒坊后门直奔风月楼而去。

在这个十五岁少年忧愁善感的脸上似乎对一切都看的很轻,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他开心的话,那便是去一趟风月楼。

阳光灿烂,天气灿烂,酒车上的酒也颇香,北城还是那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数月的时间,让那个原先羞涩的少年逐渐融入了这样的生活,他别无选择,半年的时间他想了许多,始终没有一个有用的想法,屈居于现状是少年唯一的选择。

风从哪边来便只能顺着哪边走,这是天的决定。

外人不曾提起半年前的那桩将军府灭门事变,而那桩事变也并没有成了北城的热门话题,少年将事情放在了心里,他知道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后,才能有朝一日公堂对正。

风月楼只在傍晚时开门迎客,阿离推着酒水进了风月楼后门,风月楼的小婢女绾绾和阿离很熟,绾绾的年纪和阿离相差无几,她从小便长在风月楼。

据风月楼的兰姑说,绾绾的娘在风月楼生下了她,父亲无人敢认,小姑娘的命倒也是刻薄,好在兰姑将母女二人收留了下来,而绾绾就在后面做些杂活。

酒水车停在后院,绾绾与阿离去了风月楼中。

少年天性,爱玩还是本性,若一个人连玩心都不存在了,那才是真正可怕。

风月楼,有风有月才叫风月楼,五层的八面楼台,在北城中也是佼佼者之一,古朴别致的建筑在汴京城树立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楼羽上下无不显露出大气与辉煌,与那东城的皇宫而言,站在风月楼顶层上可与皇宫相视,可见风月楼存在的地位,历朝历代,唯有风月楼存在尚寸,它绝不是简单的一所人们口中的窑子妓院这么简单。

阿离已不是头一次来了,但每次都会对风月楼里碧灿灿的流光装饰目不转睛,流光溢彩里的光泽是少年从未看过的,就算以前在将军府也没有。

楼羽的当中是八根红柚木相立,上面盘飞着栩栩凤凰,云霞缭绕,光泽万里,羽翼婀娜,八只飞天凤凰都朝着楼顶上顶立的一颗浑圆仪球,那便是太阳,由万物围绕而生。

凤凰盘踞的周围八边是一个个房间,中间五层楼都与一楼大厅相辉映直通楼顶,就连最杰出的工匠都会感叹风月楼的设计。

不论站在楼中的哪处位置,都能感受的到风的存在,那是沁人的幽香;还能感受到月色的撩人,那是明媚中的点点色泽;更能感受到的,是风月楼中的烟尘气息,女人如花似玉,温柔彻夜侵袭,亭台楼羽,当中之妙不自口中来,而是心灵上的感受。

于是总有风流儒客留下妙绝于耳的诗篇。

“牡丹不似卿,千金难恩施。醉卧寒场笑,后庭笑魇花。当中甚滋味?唯有妙可言。”

其中不乏有许多的下流言述,风月楼于是还特意将这些东西整理存放了起来,等到诗篇能够成册之时,再出一本淫词秽语书写世人们的纸醉金迷。

这便是风月楼,这个让全汴京城男人都迷之向往之地,太宗皇帝还亲自为其提过字。

“妙不可言”

也当真是妙不可言。

风月楼里饮酒作乐的朝廷官员不占少数,每每月色下,总能看得见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出入在风月楼后门,相随着的随从和马车会在领边的街道上排起一条长队,等候老爷们的出来。

可谓也是妙不可言,不知太宗皇帝在皇城中相望风月楼的情景时,是否会感叹后宫三千不如风月一楼,妙不可言四字中有几分是太宗皇帝的欲想之情。

太宗好色乃是汴京城人尽皆知的,所以,阿离在等待着,期许有一天能在风月楼里看到太宗皇帝的身影,哪怕是远远看一眼,记住样貌也是急迫切的。

站在楼中大厅上,抬头便是整个风月楼,绾绾带着阿离要去娘亲房里拿些好吃的。

这个时间点,风月楼里的姐姐们大多还没有起床,楼中相对较为安静一些,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位身着绿色芜锻,披着薄纱的女子打开了门。

女子面相小巧玲珑,肌肤如水珠剔透,容妆间似有着倾国倾城的样貌,头戴上与身上的挂饰都是顶级物品,价值连城,想来是受到的恩赐极多。

“绿韵姐姐。”绾绾俏皮的叫着。

若是绿韵姑娘在风月楼里排的第二的话,就没哪个姑娘再敢自称第一,她是风月楼里排的上号的,多少外城富商排着天数等着一睹芳泽,那些朝里的高管老爷们,多少也只为听绿韵姑娘的一曲《琵琶语》。

阿离羞涩的看了眼绿韵姐姐,眼睛不愿挪开,轻衣薄纱,隐约可见衣料下委婉动人的身形,宛若水中鹤,池中鱼,亭亭玉立又莺莺一手在握。

绿韵姑娘轻声说了句:“阿离,绾绾,你俩进来。”

第十章 风月楼与天下

听到绿韵姐姐的呼叫,阿离与绾绾进了绿韵房门。

阿离虽说年纪不大,可风月楼里姐姐们的房间多数都进过,有时是姐姐们见这白面小伙计好玩,有时是送些水果糕点进去。

久而久之下来,阿离还真把风月楼都摸了个遍,当真是少年不可貌相,就是某家的大老爷都不见得有阿离这般机会。

风月楼里自然是都识得这个茶酒坊里的白面小伙计,甚至还开玩笑亲切的称阿离为小弟弟,让人哭笑不得。

绿韵姑娘的房间在楼层最高处,也是最好处,阿离每次进来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房间内的装饰不用侃侃而谈,都是极为上好的,要说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绿韵房间内的乐器。

绿韵姑娘文艺双全,琵琶古筝,长笛耒鼓样样精通,房间里的乐器陈设让屋中的这位姑娘尤为特殊。

在风月楼中,能够住在四五层上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层次越高越是地位不同,至于二三层上的姑娘,就只能靠着身子赚钱,感叹红颜多薄命。

清香薄荷扑鼻而来,桌上的一盘薄荷糕是给阿离准备的,那是阿离以前最爱的糕点,母亲在时常常做给自己吃。

“阿离,绾绾,桌上的薄荷糕你们拿去吃了,别去打搅你娘亲,没事了就去下面玩耍。”

声音很是细滑,这个美佳人连说话都惹人陶醉。

阿离盯着绿韵姐姐的俏脸,看出绿韵似有些无精打采,关切的说,“绿韵姐姐,我来的时候一路无精打采,脑子满想着一些东西,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绾绾听阿离说话,心想着话里又有什么猫腻,他的口中总是有出其不意的惊喜,一边又将桌上的薄荷糕用手帕包起。

桌子正中间的一顶小香炉中袅袅云烟飘出,那是一种绾绾叫不出名字的香气,来自遥远的外域,香气里疏毓迷人,绾绾在想,自己的房间里何时也能燃上这样的沁香,于是对着小香炉深深吸了几口。

绿韵坐到了红花雕嵌的梨木圆凳上,仰着头想阿离这小机灵鬼在想什么?

随口答道,“我可不知你脑子想的是些什么。”说完还用洁白的玉手点了点阿离的脑门,样子调皮可爱。

“绿韵姐姐,你对阿离这么好,阿离的想的当然都是绿韵姐姐了。”

绿韵听完此话便噗嗤一声笑了,阿离又说道:“绿韵姐姐笑了就好了,这笑起来多好看。”

确实,绿韵的笑美极了,像是那一阵治愈般的春风,叫人深深迷恋,小嘴一咧露出雪白牙齿,眉眼间是道弯如勾心的月牙儿,

“也不知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绿韵摸了摸阿离的头。

绾绾在后面说:“这就叫耳濡目染,对吧?”

阿离很讨绿韵的喜欢,不仅是因为他是个长相俊俏的打杂小伙计,而是绿韵姑娘心善,经常拿出些自己的东西去接济穷苦人家,当然了,阿离要是没有两招逗女孩子开心的本事来说,又怎么会招人喜爱,风月楼里所有的姐姐们都对这个嘴巴甜的抹油的少年没有抵抗力,就连风月楼的大掌柜兰姑都是对其又爱又恨。

兰姑无事就会打趣阿离说:“将来谁家的姑娘若是跟了你,总得操心死,要不就娶个悍妇进门,好好管教管教,看你以后还敢出去再甜言蜜语。”

阿离也只是在风月楼会对姐姐们说说,回到安于凉茶酒坊内,他就是个闷葫芦,除了一舍的王果果,没什么话可以对别人说的,倘若不是风月楼的出现,这个心事重重的少年总得憋出病来。

兰姑作为风月楼大掌柜,人脉关系甚广,上至朝廷皇族,下至地痞流氓,无一不买兰姑账的,风月楼能通宵达旦歌舞不休,兰姑的手段和门道绝不是一般。

就像外人所看到的风月楼那样,表面光鲜亮丽,其实据阿离从姐姐们那打听来的,风月楼还掌握有各地的重要消息,是一处暗地里的情报站,或者把柄着朝中的一些秘密,不然的话,风月楼该如何自保?

阿离还能感受的出,兰姑是位修行者,应该是在出窍境界,隐藏非常之深,若不是几次兰姑无意间的露出的气息流动,外人眼中可能她就是位普通的管事。

见到绿韵姐姐眉开眼笑后,阿离同绾绾行礼道谢,就出了门,到了后院中去。

每次来风月楼,阿离总会耽误大半天功夫,用各种借口推脱迟回去的原因,总之他就是想在这风月楼里多待些时候,因为这里真的能让他轻松不少,掌柜的便也不在多追究,由着阿离去了。

绾绾带着阿离走在风月楼后院中,这儿是最忙碌的地方,但时间还尚早,倒也显得冷清,二人坐在石径小路尽头的一处凉亭里,把用手帕包裹好的薄荷糕拿了出来。

绾绾小心翼翼的用手夹起一块,喂到了阿离口中,看着少年满足的咀嚼着自己喜爱的食物,小姑娘的眼中不禁也欢喜了起来。

“绾绾。”少年叫着女孩的名字。

“嗯?”

“你有没用想过,到外面去?”

绾绾瞪着眼睛眨巴眨巴,不知是什么意思,“外面?去哪里啊。”

“不知道,就是外面,总之不是在这里。”阿离又拿起一块薄荷糕塞进嘴里,边提醒着女孩,“你也吃,别光看着我。”

绾绾轻轻点头,“那外面是不是很大啊?”

“大,当然大了,以前听”

阿离刚想说出后面人的名字,却停了下来,父亲以前常指着家中悬挂的地图告诉阿离,这个天下到底多大,话到一半就咽了回去。

“听,听外面人常说,天下大的很呢,汴京城再大也不过是燕雀比之鸿鹄,鸿鹄你知道吗?”少年问着。

绾绾摇摇脑袋,在很认真听着少年的叙述。

“反正就是很大很大很大。”

“那,出去做什么呢?比风月楼还好么?”

这个问题问住了阿离,是啊,天下那么大,离开汴京城能去做什么呢?

少年本想着把自己在岚苍山时见过的外面世界,同女孩大肆宣扬一番,却不料被一个切实实的问题断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见阿离不再说下去,绾绾笑嘻嘻又拿起一块薄荷糕送进了少年嘴里。

“阿离,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女孩望着发呆的少年,显得有些着急。

“没,没有,你说的很对,出去做什么呢,倒不如在风月楼的好,这里起码还有这么多的姐姐们,外面的天下能有什么,自己估计连只蚂蚁都不如吧。”

少年感叹着,天下之大,到底何处是他陆离的安身立命之处呢?

第十一章 生活以为太长

天下之大,一眼看不到边,国土之厚,无垠无际。

阿离眼前犹浮现出父亲驰骋寒沙的英勇无畏,太祖征战半生,才有今日宣朝一统,在这之中,有多少是父亲的丰功。

从南起兵,一路北上,征平安郡,袭夺渝州,险出易河,太祖与陆定山起兵曾有过誓约,说好一起打天下,享太平,而太祖皇帝创业未半却半路崩殂。

太宗皇帝继位,与陆定山早有间隙,太祖与太宗乃是一母同胞,弟弟背信弃义,让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嘴上无人敢说,心中都寒凉了一半。

绾绾把最后的几块薄荷糕都给了阿离,她似乎很开心,眼中看着这个杂役小伙计满是欣赏的目光。

在风月楼绾绾在晚上从不到楼中去,因为娘亲不让,绾绾每天的生活简单的要发霉,晚上只要掌灯后就得睡觉,白天干着些后院的杂活,所以,这样的女孩当然没有什么遥远的想法。

当阿离问她是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时,她单纯的回答竟让阿离都怀疑了自己。

吃完了薄荷糕,阿离也不再去风月楼上去,推起卸完酒水的小车就出了风月楼。

绾绾在后面叮嘱着说道:“阿离,过两天要再来看绾绾。”

少年背着身子挥舞衣袖,便出门右拐,进了太长街。

太长街,名如其字,是汴京城中最长的一条街道,从北城城门起,可直达南城城门,长度具体有多长无人去真正测量过,中间弯折绕行,要想丈量的话,实则不易,但也不难。

南城见北城街道到了南城仍然叫太长街,那些南城的达官老爷们不愿意了,自家门前的街道岂能和北城市井之地的一个名字?

于是乎,太长街,到了南城改名长太街,意在要压北城一手,贵人们的心思实在难料。

从风月楼出来,时间不近中午,尚且还早,阿离便想着到北城热闹地去逛逛。

太长街上的杂戏班是北城一处人群聚集之地,杂戏多是些民间的舞弄手段,比之习武更讲究个特殊,就像阿离正路过看到的高跷翻跟斗,习武之人谁会无事练这种博人眼球的伎俩,也是赶上了武道中落,才有今日这副田地。

倒是这种本事在修行者的眼中来看,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难就难在那些不通天地气息的普通人身上,要知道修行不是人人都能踏入门道的。

宣朝建国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太祖皇帝一直重文轻武,注重以文治天下的政策,许多武将从军中被撵出,虚弱了一大批武将兵权,太宗亦是如此,所以,宣朝习武风气并不洋溢。

这杂戏班也都是习武之人为了生存所讨口饭吃,他们仍然我行我素,对宣朝的抑武政策表示着强烈不满,在最热闹的北城杂戏表演,告诉汴京城武才能有功,天下山河,不是靠着修习文书而得来的,算的上是可谓是用尽了手段,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但是画风突变的是杂戏班的表演时间一长,反而喧宾夺主,多数人记住的是一个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杂术,以及那杂戏中高难度动作的得欢呼喝彩,不免镇呼叫绝。

本着反抗重文轻武的愤怒示演,在人们的接纳和捧场中失去了原有的本心,形成了一种自己独特文化,杂戏,便是从此映入了人心中,无人还会再想习武的重要性,时局溃荡,曾经的武力治天下不再被人们所信奉。

高跷翻跟斗唤起了人群中高潮,阿离远远的看着高跷上的那人在空中跃起数丈高度,三百六十度的在空中翻转了一圈,然后又准确将高跷踩稳站在原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着惊心动魄。

阿离并不觉得有多难,修行者进入渐微来说,控制身体是其最基本的操作,看似花里胡哨的表演,不过是修行者眼中的小儿科罢了,但表演者都是普通人,身上并没有修行的元气波动,谁人知道为了这一个动作他们付出了多少血汗。

围观的人群投钱掷赏,这是对表演者的认可,满地的铜钱和银两飞向了舞台中间,表演之人面露喜色,曾几何时,一名习武的武者也得靠众人的脸色来混饭吃了,世道不公,人心不公啊。

阿离的口袋里无钱打赏,若是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把自己最爱吃的薄荷糕留上两块,送与表演之人以表心意,不过现在的他就是连口薄荷糕渣都没有剩下,更何况人家也不会稀罕这样的东西。

沿着太长街继续向前走,街边上是一条横穿汴京城的汴河,河上有连同左右的木桥,还有一些泛舟的船只,汴河两岸皆是集市,人流量非常之大,每天有数以万计的本地或外地人买卖采购。

这便是京城的气息,太长街上的气息,必须承认的是,太祖健朝励治二十余年,其效果非常可观,因太祖年号建隆,御史们称为建隆兴盛,太宗国号太兴,寓意为太平兴隆之延续。

阿离顺着集市,观察着买卖者间的口水斗争,将生活哲学展现的淋漓尽致,其实修行又何尝不是一件睚眦必报的事情,不放过任何一点,才能体会所有细节。

在太长街的尽头处,就是城中心那座最为碍眼又必须存在的道阁,天井出现在地面上,非常难以解释的,它可以吞噬进入的一切,井中得变化比浩瀚星空更加复杂,以至于井道阁中会有预言征兆。

传闻天井中孕育着黑暗力量,天井的口径不断扩大在预示着黑暗的强大,井道阁在太宗登极时预言真正天下之主,会是一位持有黑暗之人。

再看看建国宣朝的太祖皇帝,以及太宗皇帝,人们便会呵呵一笑,近百年来,井道阁也并没有让人失望,它预测出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发生。

阿离今日才过午时便回来了,胡乱吃扒些东西,心情也算不错,借着午后清闲的时光,阿离在房间内呼唤起了自己的元气,他本有着上好修行资质,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九岁上岚苍山,十四岁就已破了知微,进了入微境界,别人要用十年完成的事情,他只用了短短五年。

要不是经历变故,他的路程将会是一片似锦。

少年在自身元气中寻找着那一点参破之道,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了,从将军府的事情后,他的修行之路就如淤泥堵塞般,难通其道。

第十二章 小人物也有大说辞

世间修行先有气后有形,多少修行者难在对于气的把控和掌握,又有多少是困琢于万物事理的。

形是天地间最基本的存在,道乃是大义,式为运作。

就像一个名为形的人,穿着道的外衣,而每一次的形式运作,都会产生元气,所以三者间关系密切,修行之路,远矣,长矣。

渐微境可以感知自身元气变化,灵活的操纵自身身体,与一般强悍些的武士无异,只是在气的运作的上,修行者往往能有些出其不意的招式,他们的身形更为灵活。

若是入得了破镜界,修行者便可以感受周围元气并加以控制,往往许多的派别就是从破镜后区分的,剑者当以剑为器,而术士修行的气就分门别类了,气可以附加于任何东西上。

相比于剑者,术士的确多了许多武器上的选择,但是却有一点与剑者无法比拟的,就是剑者的稳定,术士的气附加在器物上,有时会受外界条件因素影响。

就比如术士的武器选择为一张纸的时候,薄如千丝,杀人于无形,韧性和威力都不容小觑,可是一旦与敌人在雨中作战时,岂不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修行剑者自然没有受制因素,他们出剑快速,可以随时迎接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

阿离运转了一遍周身元气,依然无所精进,至于是修行剑者还是术士,那都是破镜以后得选择,少年此时才只是茫茫浩瀚初登一脚罢了,可即便就是这一脚,也是常人极为艰难才能踏入的。

然天下修行大成者数不胜数,那洞虚境的圣人更是可以呼风唤雨,覆山填海,武动乾坤。

宣朝重文轻武,对修行者倒是格外宽厚,随处可见修行之人,他们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士商工农武的社会阶层里,武者应该是排在最末的,他们只能充当战前送死的牺牲品。

……

傍晚的时候,安于凉迎来了一波宾客的毕至,宣人好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临近夜色下的汴京北城,风景异样,灯红酒绿的巷道,车水马龙,汴河水碧波如逝,惹人泛起爱意。

夜幕下的北城依然车马如斯,丝毫不减白日里的热闹,城门在太阳落山后准时关闭,尽管如此,城内的宵禁在子夜时分才会施行,有如此丰富夜生活的一朝,宣朝人还都是头次体验。

每说及此,老百姓就会双手作揖向着东边拜说,“这都是陛下治理有方,京城无盗贼,穷人不用乞街要饭,自会有盛世景象。”

才说到盗贼,安于凉茶酒坊内便有一桌周围,聚了好些人在,一楼大厅里的人几乎都围了上去。

中心围着的是一个口中振振有词的男子,看样子是北城人,当中围着的人里有不占多数的西城南城人,多也是出门溜达,寻乐至此,但汴京城之大,要说是随意逛到此处,那得是有多清闲。

“诸位,诸位,听说了么,昨夜里官府在八弄胡同里寻到了一个贼人,在他家中搜出了从各个府上偷来的金银玉软,专挑女人物件下手,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说话的男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抬手空喝了口见底的茶水。

便马上有人拿着手里的茶壶给男子添满,急切的问说:“偷女人财物那能怎么着啊?”

男子嘿嘿一笑,如实说来:“让人可笑的是那贼人家中不仅有女子随身金银玉软,还有女子内穿衣物,寻出了有数十件,也不知谁家府上的女子出门后进了胡同,完事走的急切连内衣物都忘了穿走。”

围聚的人中轰然而笑,“原来这官家女子也不守妇道,这哪是贼人,分明是偷人的贼汉子。”

“不知是哪家老爷的府上松柏常绿,倒也是好景色。”

男子哗众取宠,又喃喃道:“什么官家女子,兴许是你们当中的谁家婆娘,还不赶紧回家盯仔细喽?”

又是一阵唏嘘,安于凉茶酒坊内好不热闹,阿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市井就该有市井的模样,他们最喜爱的话题莫过于谁家汉子在外招惹是非,回家被悍妇训斥,又或者是谁家的女人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成天里就等着这些打趣时间。

而那些二层楼上的墨客们,讨论的话题就颇有深意了,论诗论字论景论风月,风月说的就是北城风月楼。

儒雅的客卿间往往会因一些自己的意见不同,而争个头破血流,难分伯仲。

男子说完了一件趣事,又正襟危坐起来,朝周围人吆喝道:“诸位,诸位,说了这俗事一件,还有更耐人寻味的,是前几天发生,那南城一位官老爷被人杀死在了家里。”

话一说出,外圈聚着的人就又围上来了几人。

在这些北城人和西城人眼中,南城的话题一直都是引人瞩目的,南城达官显贵的故事似乎更能激起这些穷人心里的某一处位置,未免不是一种仇富和看笑话的怪异心理。

但好像大半年前的清远将军府案,在北城和西城里没有引起太多波澜,原因难说,路人皆知的事情都闭口不谈,大概是恐慌于太宗皇帝的龙威浩荡。

“你说的可是兵部曹司徒?”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在人群里问道。

“不错,正是曹司徒,这乃是一等一的大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男子怀疑的问向了人群中的老人。

那老者面色污渍,衣服上的衣物破烂不堪,隐约里还有着一股葱花香菜的味道,准是吃了街上蔡大妈的葱花油饼而来,他本就是个孤寡老汉,邋遢惯了,还喜欢四处闲逛,也就是人们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北城人,互不嫌弃,老人虽说阿渣了些,可也是茶酒坊的常客。

老者拨了拨眼前的乱发,从当中走到了桌前,眯眼笑着说道:“那天官差收尸的时候,老朽正巧在曹司徒家门口,啧啧,曹司徒死的那叫一个惨呐。”老者摇头说着。

接着那男子就给老者让出了中间座椅的位置,风水轮流转,市井巷深,从不缺乏举说奇事之人,他们的眼睛有时要比毒蛇还尖锐。

第十三章 老者酒言

安于凉茶酒坊内又迎来了新一波热潮,一层大厅里的人走了又进来,络绎不绝,二层上的争论的问题非常无趣。

阿离坐在大厅当中,翘着二郎腿,神情呆滞,目光迷离的朝大厅中那处岚苍山缩景遐想着,那是何曾仙风道骨之地,放在眼前这个喧闹的街市中,不免煞许风景。

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懒惰,晃着桌上的茶碗,听着那老者的精彩讲述。

“诸位,诸位,老汉我也只是随便一说,切莫多想,切莫多想啊。”老者说着坐到了中间位置,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酒壶,半推半就的摇了摇。

当中立马就有人喊道:“还等什么呢,小伙计,快给老人家把酒填满喽。”

有人愿意听,有人愿意说,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热情,就算是个衣衫褴褛,面污身臭的老者,也挡不住那颗求知的心,反而他们会对曹司徒的死更加感兴趣。

阿离拿起老人破旧熏臭的酒壶,嫌弃的从酒缸里打了酒灌进去,那股浓郁的葱花味让阿离阵阵反感,是蔡大妈今日的葱花放的太多了?还是说老者吃了多少个葱花油饼?

送回酒壶的时候,老者的话已经开了头。

“三名官差看到曹司徒的尸体大吃一惊,一名直接拔腿回去报案,另外两名留下看护现场,曹司徒死在自家门前,浑身上下没有多余伤口,但血却是流了满满一地,这血全都是从七窍中流出,死相极其惨烈,五官上没一处完整的,血肉模糊,要不是身上挂着的兵部令牌和那身衣服,怕是认不出这是曹司徒来。”

老者说的头头是道,唾沫星子横飞,一干众人听得也是入迷,民风且是如此,人人崇文,就连街边上的糟老头子都能三言两语说的精彩备至。

老者嘿嘿一笑,喝了口壶中酒水,“不用猜了,七窍流血暴亡,那是破镜的毒行师所为。”

满堂喧哗,像是一包辣椒面弥漫在空中炸裂开来,个个张嘴惊讶。

也有人不信,疑言问道:“修行者杀了朝廷官员,你这老头子胡说什么。”

老者不苟一笑,“哼,老夫不才,临近花甲之年硬是进了知微,这是不是破镜的毒行师,你会比我更清楚吗?”

没想老者此般年纪还在奔走于修行之路,六十才跨进门来,阿离的目光里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所有人都不言语,宣朝人对修行者素来宽厚,见到老者这样的年纪,仍是一名修行者而言,肃然起敬,心情难以叙说。

老者接着说道:“汴京府尹张潮山张大人立马封锁了消息,那曹司徒之死,可见蹊跷。”

“一个毒行师会无事杀一个兵部的司徒?”又有人问说。

“这恐怕与那件事情有关系。”老者说着看了眼南边。

那件事像是触及人们的神经般,老者若不是修行者的话断不敢轻易说及有关那件事的动静。

围聚的人开始散去,人们知道老者所说是什么,纷纷避之不及。

阿离心中一震,说的竟然是将军府的事情,还想着问些老者其他情况,在人群散去的同时,那名老者也没了踪影,大半年前的那件事,仍然是不可谈起的。

安于凉茶酒馆很快清净了不少,老者的话语确实说到了一处北城人都不敢提起的事情,阿离的耳朵听的很明白,南城兵部曹司徒的死和将军府有关,事情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会是谁还不肯放下。

月明星稀,东枝树头上的无名花在夜里开的正旺,宵禁后的汴京城内,也只有风月楼灯火通明。

关门后回到舍房中,阿离心事重重,同舍的王果果与阿离还算说的来,基本上阿离的事情他都了解不少,包括阿离是名修行者的身份,还有将军府的事情,但阿离没说他是陆家的二公子。

掌柜的的为了省几个油火钱,总是不让他们在宵禁后点灯,连同阿离和王果果在内的六个伙计,只能摸着黑。

王果果怀抱木盆,**着上半身子,肩膀里搭着一条在黑夜里分不出是白还是黑的毛巾,从门外走了进来。

像往常一样,王果果照旧会在睡觉前站在墙根倒立一刻钟,希望也能有一天进的了修行门槛,自从习武被列进底端后,所有人强身健体就只有一个目的。

那便是通经络,通二脉,这才是进入修行境最主要。

“阿离,你说我能行吗?”王果果倒立在地下,面色憋的通红朝阿离问。

这个问题是阿离听到最多的,也是每夜王果果都会问向阿离的,阿离总会用同样的话回答:“果果哥,你能行的。”这话问了有多少多少遍,就回答了多少遍。

阿离忽然想起了老者的话,朝墙角站着的王果果问道:“果果哥,南城的曹司徒你听说了吗?”

王果果声音气短的回道:“听,听说了,被修行者杀了嘛,那修行者可真厉害。”

“你信吗?”

“什,什么?”

阿离再次强调问:“修行者杀了曹司徒与将军府有关系。”

王果果顷刻从墙边上摔了下来,一只胳膊撑起身子疑惑反问道:“将军府?阿离你说什么?”明显王果果对将军府三个字特别强调了一番。

阿离坐在床边,晕黑的月色映在他的身上,身体的轮廓分外明亮,像极了一个暗杀者的影子,阿离在想着这个所谓的曹司徒,到底是因为什么遭到了杀害的,出手的竟然还是一位毒行师。

“阿离,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啊?那你……”王果果又问了一遍。

“这也是我想问的。”

“这事准有蹊跷。”王果果再次倒立在了墙边上,这事本不是他一个小伙计该管的。

阿离扒在窗台上望了望远处的风月楼,再向东看去是可望不可及的皇城,少年的眉头上不禁泛起一丝忧愁。

曹司徒会有什么呢?难道说是父亲手下的幕僚们做的?还是说这分明是个陷阱,在引诱剩余的党羽进入?少年假设了种种,直到一旁的王果果呼噜想起便不再想,倒头睡去。

第十四章 葫芦寿

毒行师乃是术士将自身气息注入毒中修炼,直至完全融合,修行者自身元气中便可带毒,伤人杀人于无形,更可毙敌于千里。

曾在早年时,有一种名叫血滴子的无形杀人暗器,毒行师便是如此,而且毒行师身手矫捷,远可用带毒元气发动攻击,近身下依然可以靠着灵活的身形与之一搏。

同境界修行者中往往都对毒行师避道而行,也是术士修行中较为特殊的存在。

……

芳语唤人心,好雨知时节。

皇城三万户,遍地是醒春。

汴京城的春,是万里挑一的,宣朝五百八十万国土,四万万人口,能见着此景的,区区百万人尔。

阿离瞧着鹅毛细雨丝丝而来,温婉惬意,氤氲而来的雨雾气息最得京城喜爱,尤其是安于凉茶酒坊二楼上的墨客们。

窗外雨景阿离观雨神思,万物之始也,为水,水又为何物,天地之气过多而成雨水,阿离仿佛有些参悟。

“阿离,阿离。”一个肥腔滑调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打乱了阿离雨中神思。

“西城葫芦寿里来了位上清观的道人,人人都去请平安,你去拿着香火钱,给茶酒馆里请个平安符来。”掌柜的手中伸出几两银子递给阿离。

蒙尘初雨,总有一种让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青砖的墙地上洗净一空,春雨难能可贵,雨雾中更加凸显出了春雨贵如油的金贵,这座浩然庞大的汴京城便都笼罩在天地之气中,风光无限,烟雨京城,别有滋味。

雨丝落在身上丝毫打湿不了衣物,阿离往西城葫芦寿而去。

葫芦寿是西城出了名的客栈,也是汴京城里最大的客馆,当然是外来有钱的人的聚集地,外城人来首选便是葫芦寿了,汴京城有个这样的说法,北城的风月,西城的葫芦,南城的府院,东城的宫羽。

西城自然以葫芦寿为名,汴京城四城各不相同。

未到葫芦寿门前,外面街中就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上清观道人身在何处不知,前来求平安符的人就快把葫芦寿的门槛要踩塌了。

一个客栈能有如此场面,怕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客栈里有金山银山宝贝无数呢。

阿离性格孤傲,是断不想去挤这人群的,又掂量了掂量手中银子,无奈的摇摇头,轻叹口气,便找了个较为稀散的地方钻进去了。

葫芦寿大厅内,俨然成了讲道之地,且见那道人道衣披挂,山羊胡又黑又长,盘膝坐在高处,道貌岸然的讲经论道,道人的表情尤为享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天地倘若仁慈的话,万物当会怎样啊?”道人与挤满大厅的人中做着互动。

下面七言八语,各自回答着,不知道人究竟听清楚了那句,“嗯,很好,就是这个道理。”

声音戛然而止,“天地倘是仁慈,那便没万物什么事了,这便是天下之道。”阿离听言觉着好笑,一时不忍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台下是何人做笑,有什么问题尽管说来。”道人疑惑朝阿离的方向看着。

所有人都望着阿离,没想这一笑引来了满堂瞩目。

“你卖你的平安符就是了,谈什么天下之道?天下是什么?”

阿离从不欺软怕硬,年轻气盛的他,今日遇到这样一名江湖骗子,怎么能顺势就从,又想起自己父亲征战天下,尸骨满地,用的的勇气和实力论及天下,难免对道人的信口而谈不爽。

“哦?少年年纪不大,口中却是信言乱语,天下之大,难不成你比我还见的多?”道人的话语盛气凌人,引来了葫芦寿里更多人的围观,这儿毕竟还是他的场子。

“道长说笑了,我连汴京城都没出过,见着什么天下啊还?”

“那你在此废话作何?”

“求平安符啊,道长你的平安符这么难求,我家掌柜的说了,无论如何也得带几个回去。”阿离举了举手中银两。

道人忽觉被一个少年给戏耍了,心中气自不打一处而来,面色难堪,但这么多人看在眼里,道人不能当众与少年撕破脸皮,这么做便是有辱了自己。

可道人被戏耍一番,不会善罢甘休,道人指了指少年,眉间一挑,“你上来,不就是个平安符吗。”

听见道人的话,人群中自觉为阿离让出条路来,道人的身边站着的随从附到耳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阿离仗着有些许的修为,壮着胆子走了上去,想必这么多人之下,这道人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是真为难自己,也不至于会有太大问题。

“稍安勿躁,平安符好求。”道人信誓旦旦的朝台下人说着,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少年身上,他在观察着这个不起眼的小伙计,心中在衡量到底是什么让他有如此勇气。

要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一名修行者,得去衡量一个人的气,从元气中便能得知是何境界的修行者,而一切都是要在对手的出手间得知,对方若是不出手的话,光从外表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所谓人不可貌相。

道人深知汴京城是座藏龙卧虎之地,眼前这名敢于公然叫板的小伙计必不会简简单单,所以道人一再以和为主。

他吩咐手下道童去取来了两张平安符,等待着少年走上前来。

葫芦寿里挤满了人,把原本正常的客栈聚集成了讲座之地,葫芦寿的掌柜虽心有不快,可对方怎么也是上清观来的道长,几分面子还是要给的,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情愿的,这都表现在那张难看的脸上。

见着阿离走上台去,葫芦寿掌柜一脸欣喜之色,心中只觉这台要是拆了,就再难聚起,人们也好各自散去,免得打扰做生意。

怎么说葫芦寿也算得上是西城的典型存在,平日里住客也都大多是些场面之人,前厅里已尚且闹成了这样,想必会影响到后面的客人住宿,那道人也只是一介道人,又不是上清观中名声远扬的道长。

在者说来,一个所谓的平安符卖到如此地步,中间的水分到底有多少谁又能说得清楚?

那道人依然目不斜视看着走上台的阿离,盘膝坐在中央丝毫没有动静,四下之人也无一做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第十五章 葫芦寿(2)

葫芦寿外排队的人还未弄明白里面发生的事情,就又有源源不断地人往这边来,人云亦云总是屡见不鲜,就好像越是人多的地方,人们越要扎堆。

里面一片安静,阿离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道人依然正坐在上,面色铁青,准是被阿离搞的很没有面子可言。

“这两张平安符赠与你,本道见少年投缘,便不收你银两了。”道人笑着对走上台来的阿离说,手中举起两张黄色符咒。

台上的木板踩的吱呀作响,道人的行为简单之至,让阿离心有余悸,自己闹腾了一番就这样轻易结束了?道人竟会心善至此?

果然,少年心性,阿离伸手就要去取道人手中的那两张平安符。

当阿离的手触碰到那两张平安符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早该后悔离开,那道人当众下不来台定会给他好看。

手指接触到符纸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阿离包围,对方是名符师,阿离即刻就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符师是其术士修行的另一派别,以元气修符,多数都是道家弟子所为,阿离其实早该想到,这道人八成就是名符师,只是没想一个江湖骗子竟然也有了符师的修为,进入了破镜界。

看来以貌取人,断章取义之事,阿离再不敢莽行。

平安符上的两道强劲的元气顺着阿离的手指传入了体内,道人看着阿离,先是微微一笑,然后露出一个很轻蔑的眼神,像是知道了阿离渐微境界修为。

修行境界每隔一层便有十重山的相隔,何况阿离还未破镜,对剑者与术士的两种修行还未选择,在一名破镜的符师面前,不堪一击。

道人看了眼四下人群,这丢失的面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一股强硬力量压制了阿离的身形,将他压了半截身子下去,以弯腰屈膝的姿势接过两张平安符,而且那股不可商量的力量还在对阿离进行着施压。

“你若是感谢贫道的话,只管嘴上说出来即可,没必要行礼言谢,贫道施善无数,也不会计较你刚才的行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则改之,善莫大焉。”

道人并没有要加害阿离的意思,只是想让他吃着些苦头,好在众人面前下得了台面,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只要阿离能够言谢道歉,便不会计较。

台下四周的人看在眼里,旁观者迷,谁都不知台上发生了什么,人们只感道人感化了台上这名小伙计,纷纷投来崇敬之色。

阿离的身体受到了巨大压力,两张平安符所有的元气是阿离渐微的修为不可挡的,它不讲道理般横行压向阿离瘦弱的身躯,每一秒都在增加,让浑身汗水湿透的阿离几乎难以呼吸。

这个极为倔强的少年始终不肯低头,当时将军府所有人惨遭横祸的时候,少年都未曾多说,面对这样一个行骗的道人认错的话,更加不能。

台上少年的动作保持了几十秒,时间像是定格了般,无人知晓几十秒中少年经历了什么,那是犹如鬼使神差般的毅力。

四下之人看的奇怪,却见道人开口又说:“没想还是个有几分坚持的少年,你不肯言谢的话也罢,贫道再多送你几张道符便是,只是这平安符保佑的是苍生百姓,上面倾注了贫道的心血,既然是替你家掌柜所求,拿去就是了。”

说罢就又让一道童去拿来两张平安符,后面等着请平安符的人见少年不识趣,就埋汰言说:“这是哪家的伙计,怎道人免了银两赐符给你,还不识好歹了,等着你家掌柜知道,还不对你好好管教一番。”

阿离自己闯的祸事,自己承担,但想着这道人不敢在众目睽睽下拿自己怎么着,也不着急,无非是些苦头,到底少年心性,可阿离要不是现在脱身不开,定会和那人理论。

道人的手里的又两张平安符,欲要放到阿离的手中,骑虎难下,这次阿离篓子似是捅大了,看道人的手段,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道人又义正言辞的朝众人说:“贫道云游四方,此次出上清观游历有三个年头,京城是最后一个处,过几日就要回上清观潜修,都说京城细雨美如画,人也似火热情,贫道倍感天子脚下恩泽,今日之后大家所求的平安符全都免费赠与。”

道人说着与阿离对视一眼,如此的话,刚才阿离所闹的一出被道人略施小计化解,同时也更显道人的宽宏大量,反而置阿离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阿离神情痛苦,额头上的汗珠饱满丰泽,脚下颤颤巍巍,身体被压的喘不过起来,然那道人的眼神中尽是仇怨。

这损失的钱财是小,要是从此颜面扫地,成了那人们口中喊打的过街老鼠江湖骗子,岂不是真的遗臭万年,丢了的可是天下第一观上清观的脸面,到时上清观的修行者们非得杀了自己这祸害不可。

再三思量下,道人非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计看看上清观的本事,连一个普通的渐微修行者都敢来拆上清观的台,以后还如何立足于天下,如何立足于修行者中。

所以,就算是杀鸡,也得给众人提个醒,何况道人又不会真的将这小伙计给杀了。

道人卯足了精神,另两张的平安符也送到了少年手中,阿离知道这哪里是平安符,分明就是犹如万座高山压力的符咒,道人不取他性命,只想看他被符压垮时跪地求饶的模样。

阿离此刻有些后悔,符师当真不是好惹的,尤其那些嗜钱如命的符师,断人钱财,无外于杀人父母,这回的仇大了去了。

两张平安符到了阿离手中,顿时不可阻挡的压力让阿离浑身犹如万斤重物压入五脏六腑,整个身子都已失去了直觉,双眼阵阵发黑目眩神晕,就要顺势倒下,这只是符师一道小小的符咒而已。

葫芦寿里再次响起山呼海啸的人声,一切都因平安符的免费赠送,自然再无人再去想刚才的事情,台上少年也在沸腾的人声里被淹没……

第十六章 葫芦寿(3)

符师道人的一张符纸压力,犹如泰山之势,让阿离深感符师的威力,道人还只是区区一名刚破镜的没走多远的符师,很难想象出窍境界后的大符师,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符师的符有多种,攻击性限制性治愈性各有专长,眼前道人的符术上,自然是名以限制性为长的符师。

官大一级压死人,修行境界上同样如此,破镜乃是修行之路最为关键的一步,破镜后的分有剑者与术士两种选择,这种单方面的选择上无疑是一种抉择,决定着以后修行者的路线。

尚在渐微境界的阿离,距离破镜只差一步,虽是一步之遥,可距离万步之远,所以在一名破镜的符师面前毫无办法。

葫芦寿里在广散平安符,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欢呼雀跃着,为了那免费赠予的平安符而哄抢,然则平安符保平安,岂能是道人的一张符纸就能驱之避祸的,所有的是非因果,不都是在天老爷那里板上钉钉的事情,所谓平安符多的是人们的一种自我安慰。

阿离感同身死,只觉三魂七魄异常狰狞难耐,精神上如摧枯拉朽般一击粉碎,他沉重的摔倒在了台上,手中还死死攥着四张黄纸符文的平安符,不是阿离不松开,而是那四张符咒贴在了阿离的手上,要想摘符可不容易。

除非道人自己愿意,将阿离手中符纸摘下,要不然就得是有比道人修行功力更加深厚的修行者为阿离摘符,但葫芦寿中显然都是平民百姓,修行在道人之上的怎会到此处来向道人求符?

那道人看着阿离痛苦的表情,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笑容,摇了摇头,旦旦自语:“充什么大尾巴狼?这下好玩吧?”挑衅的目光里让人非常不适。

阿离心中暗下决心,将来有一日定要让你这道人比自己还惨十倍,不,是一百倍,少年的火气着实不小,阿离咬着牙关,恶狠狠的盯着道人,“敢留下名号?”

道人一听,呵呵笑道,“你这少年脾气还不小,瞧瞧你这副模样,告你无妨,贫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上清观左阳道长麾下峻山道人,本名李峰,紫阳郡小神道说的便是本道。”

说完,那道人似乎没有想要为阿离摘符的意向,反而是要起身离去,离开这处鱼龙混杂之地,可惜的是看不到面前这个少年向他求饶的画面,多少有些不悦。

阿离脸上憋的通红,倔强的少年不肯服输,这几张符纸还要不了他的性命,他在与道人较劲,更是在与自己较劲。

忽然间,葫芦寿的门口出现了一人,让满堂乱做一锅的人群全部安静了下来,并且全把目光移向了门口的这人。

那是一名女子,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保持的仍然吹弹可破,一袭紧贴身材的长裙也掩盖不住傲人的身姿,长相虽没有倾城之貌,可也是极耐看的。

是兰姑,阿离认出了门口女子,风月楼里她更喜欢人们称她为兰姑,而不是兰姑娘,在她的身上想必有一段伤情往事,才会让一个风韵犹存,颇具女人味的大龄姑娘,成为人人口中尊敬的兰姑。

兰姑站在葫芦寿门口,姿态轻然,表情微微皱眉,她站在门口就宛如是一个俯看众人高高在上的领导者,衣衫晃动起伏,她的呼吸平缓而有节奏。

葫芦寿中的人多数是见过兰姑的,而且风月楼独具盛名的地位,汴京城中谁人不知,就是远道而来的外乡人,想也是不见其人但听其闻,此一位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凡的女子站在门口,就是不明所以的人看了也该会有反应。

“你这么走了,他会死的。”

骤然安静的人群里传出女子的声音,台上欲要离去的道人停下了脚步,看见葫芦寿门口的阵仗以及四下之人的反应,不禁疑惑的问,“你?你是?”

身后的道童走到道人身前,似乎在身后叙述着女子的身份,道人恍然大悟,忙做出一副狗都嫌弃的丑恶表情,语气轻和的回答:“哦?原来是风月楼兰姑,贫道有眼不识泰山,错没认出兰姑,自甘惭愧。”

兰姑的前方自觉让出了条小道来,众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平时难得一见的女子,似是她的身上有种对男人莫名的吸引,那是永远在自己妻子身上体味不到的。

有人在猜测兰姑所为何事而来,难道也是来求平安符的?台上之事无人注意到,先前的哄抢搞得场子有些混乱。

兰姑迈出了步伐,走向台上的位置,边走边说道:“少年多顽皮,道人为何还要故意刁难,他这样是会死人的。”

女子身后走过的路径留下芬芳勾魂的香气,惹的在场人群激动不已,身后跟随的两名侍女也是让人神魂颠倒,侍女在连连推开挤上来的人,并用响亮的耳光打醒这些白日做梦的人,告诉他们癞蛤蟆是休想吃到天鹅肉的。

兰姑走上台去,婉而俏动的女子气息间,是种别样的气质,两名侍女守在台下,阻挡他人上台来。

道人是见过世面的,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一名女子就手软,更加不会为女色所折服,“兰姑你有所不知,这少年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修行者,不然,我四道压山符下去,平常人早没命了,他扰乱我讲座发符,是他该有的惩罚,不然这皇天后土的,岂不乱了章法?”

道人讲的头头是道,连台下的人都在感叹,难怪一个少年会敢出如此风头,这才注意到了台上倒地的少年,对他是修行者的身份感到惊讶万分。

兰姑看了眼倒地的阿离,眼神踌躇,眉宇间似有颤动,她也没想到那个经常到风月楼送酒的烂漫少年竟会是名修行者,自己这么久竟都没有发现,看的出来,兰姑有些生气,她在气氛少年的身份。

有时候修行者间最大的秘密就是如此,对方不显露自己元气的话,是绝对从外表上看不出是修行者的,道人的话语惊了所有的人,怕是兰姑怎么想都想不到少年小小年纪也是位修行者。

第十七章 有辱道人

阿离尚还在地上承受着道人的四道压山符,却见兰姑面色生疑,后悔自己没将真实情况告知,此时若是兰姑恼怒自己而去,也是活该了。

兰姑迟疑了片刻,看了眼地上的阿离,眸子里还是有几分怜悯,生气总归是有些的,可平时这个机灵的少年也算讨人喜爱。

道人抬手捻起自己的一撮山羊胡,恭敬的朝兰姑问道:“不知兰姑与这少年是否相识,贫道要是有什么不妥的,还请指教。”

道人与兰姑素未谋面,可风月楼的兰姑道人自然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角色。

兰姑并未在与道人多说,而是直接朝阿离走了过来,此时的阿离见到兰姑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心中顿时感到无比感动,那是一种可以依靠的温暖,大概是这久违的感觉让阿离等了许久,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那是一双绸缎绣花,白色鞋帮的玲珑精致鞋子,步子轻盈,在摆动的长裙下来回交替,直到它停在了阿离的身边。

一股非常舒适的香气入鼻,兰姑蹲了下来,检查了一下死死被阿离抓在手中的压山符,不等道人开口再说什么,便自己摘符了。

摘符之事非是符师自己摘不可,不然就是对方实力已经足以碾压符师,而兰姑正是后者,她这么做,不是要表现什么,而是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原来一个不讲道理的女子竟是如此之美,兰姑面色凝沉,自手中散发出一道柔白的舒适气意,用自身元气为引,只一下就从阿离手中摘下一道符来。

阿离瞬间如释重负,眼中看着这个为自己摘符的女子,心中难以言语,从将军府的事情后,阿离天天心惊胆战,梦魇时常将它唤醒,许久来未有过依靠,他热泪夺眶而出。

兰姑用很快的速度就接连把四张符都摘了下来,符纸被片片撕落在地,并且让扔的一文不值,一旁的道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少年小小年纪就有渐微修为让他吃惊的话,那连风月楼的兰姑也有如此高的修为,能不费气力的将自己的符咒摘下,起码到了出窍境界,这不禁让道人心感恐惧,汴京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藏龙卧虎之说看来当真不假,道人以后怕是也不敢在汴京城放肆才是,像今日这样场面,好在没有别的修行者再来生事,同时道人也在庆幸,汴京城是他最后来的地方,而不是最开始的选择,不然受到的一定会是心灵上的伤害。

“怎么还哭上了?小阿离?”

兰姑将四张压山符全都摘了下来,伸出她那双冰凉绵润的细手给阿离抹了抹眼边的泪水,之前的生气全无,对眼前这个少年当真是又爱又恨。

阿离深感力竭,就算符都被摘下依然无法起身,压山符为限制性符咒,对体力消耗巨大,若阿离不是修行者的话,早让这巨大压力残害至此。

“你们把阿离抬到车上去。”

兰姑朝台下那两位侍女说道,她又摸了摸阿离的脑袋,以示安慰。

在所有人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两名侍女一人一边架起阿离出了葫芦寿,上了一辆门外停着等候的马车。

大多数人已经对台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再关心,他们也不再想去知道,只是对这让兰姑照顾的少年好生羡慕,一个个的都巴不得自己就是台上躺着的那位。

兰姑起身对道人说到:“少年心性而已,贪玩些罢了,人我就带走了,望道人今后多以宽量行事,且莫小肚鸡肠,迟早吃亏。”

那道人听后,面色苍白,神情呆滞,连连赔礼认错,连正眼看一眼兰姑的勇气都没,定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心里是一准明白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

“姑姑说的极是,贫道感激于心,贫道知错,望姑姑海涵,待贫道回了上清观一定积善行德,不忘姑姑今日教诲。”

道人知道兰姑定是位出窍境界的高手,没有问自己讨个说法,就是万幸。

兰姑走下台来,前方又自觉让出条路,她停下脚步顿了顿,说道:“我可不是你姑姑。”

兰姑之话似有取笑之意,她笑了笑,从葫芦寿中出来上了马车。

人群中依然残留有兰姑和侍女留下的撩人香气,望着马车的离去,多少人会嫉妒羡慕那车中少年。

道人坐在了地上,回想着刚才,几乎差些身败名裂,又一想自己认错赔礼的举动,脑中恍惚,明明是少年搅了自己场子在先,顶多就是教训教训,何错之有?怎还会那般认错,想完便给了自己一巴掌。

而耻辱的还把风月楼兰姑称为了姑姑,一个风月场所,自己平白无故成了人家大侄儿,这事要是传入师兄弟的耳中,就算是颜面丢尽了,想着就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但尽管如此,葫芦寿中的人对道人的平安符还是信奉,加上又是免费赠与,仍是争抢不断。

众口相传灵验的平安符,是不会一下就楼厦倾塌的,道人费心经营宣传的平安符保平安,非是一朝一夕传入大街小巷。

……

马车悠然行驶在星星点点的雨中,湿润的雨雾气让人感到神情气爽,街道上房檐上屋顶上,琉璃反光,雨水的光泽竟也这样迷人。

车辙在青色的地面上留下两条辙印,烟雨景色多叫人泛起怜爱,远去的马车中坐着一位少年和一名女子,两名侍女在外驱赶着马儿,向着北城方向缓缓驶去。

车中少年吃力的坐着,脸色惨白,却是一副犯错羞愧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阿离朝着兰姑赖皮的笑笑,说道:“多些兰姑搭救,阿离一定当牛当马回报兰姑,不过那道人确实可恶,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兰姑本想训斥一番少年,听见说要当牛当马的回报自己,眉开眼笑,指着阿离的脑门淡淡回答:“我可不敢让你当牛当马,那累死的还不得是我这主人,谁知道哪天又会闯出什么祸来,你呀,人小鬼大,就该多让那道人教训教训你。”

阿离不解的发出了“啊”的疑问,既然兰姑带回了自己,为何现在还想让道人多教训自己呢,阿离一时没想明白。

马车外的两名侍女,在外发出了低声窃笑,好像在嘲笑这个于事无知的少年郎。

第十八章 天涯沦落处

若是论到修行风气,宣朝上下绝对是千百年来独一无二的,修行大道无外乎有三,一天道,二人心,三修途。

所谓便是修途修心修大道,修行决不仅仅是吃饭睡觉,柴米油盐,它考验的是人对天道的敬仰,人心的磨砺,道途的坎坷。

北至燕云隆州,南达南唐,西遇草原荒漠,东抵浩瀚海洋,随处可见修行者,这是兴盛的一代,同时也是天道最为迷乱的一代,能参悟道的寥寥可数。

天井传说,天下修行最盛之时,入神飞入道中道之人会倾覆天下万物,重新定义世间黑白。

无稽之谈,孩童笑矣,道中之道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及天井的预测,二者听来似乎无一可信。

车内女子不再苟同言笑,而是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对阿离是修行者的身份隐瞒心有不满,兰姑认真看着阿离,问话说道:“阿离,你竟是修行者?为何一直没听你说过?”

少年噘嘴坦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兰姑你不也是修行者没和别人说起过吗,”

“放肆。”

阿离被兰姑突然的变脸吓了一跳,立马就乖乖的回答:“我是修行者,年少的时候曾上过一次岚苍山,有幸进入了渐微,实力尚浅,不足挂在口上。”

兰姑又重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少年,粗布麻衣下的俊俏模样,肤色白皙,举动不出一格,早该想到不是一个寻常人家的穷苦少年。

“年纪轻轻就进了渐微还不足挂齿,少年天才,你倒是还很谦虚啊,说吧,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兰姑慧眼如炬,看出了少年的身世不会简单。

“兰姑你不过也才三十多的年岁,都已是出窍境界了,我有什么好挂齿的,与你相比,你才是少女天才吧。”阿离说着便思想神游了起来,因为他的真实身份,回忆那撕心裂肺的场面让他感到悲伤。

兰姑还是对少年保持着笑意,在她的心中,始终认为少年是个同她一般的苦命之人,天老爷赋予一身上好的资质,却把另一扇门给他们关闭,不管如何,她都同情这个与她至少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家道中落?父母被仇家杀害?”兰姑做出了两种假设,询问着阿离真实原因。

阿离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气,知道自己是瞒不住兰姑了,她是风月楼的兰姑,是位出窍境界的修行者,她待自己很好,同时阿离也觉得兰姑身上的故事也是极为伤感的,这样的人,阿离有什么理由信不过的,已经足够了。

阿离无奈吐言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五个字。

“城南,将军府。”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意味着的内容太多了,兰姑先是一惊,然后不由得眉宇间有些惊慌,在她所认为的范围里,阿离的身世怎么也不该和城南将军府挂上关系才是。

“将军府?”兰姑自言自语。

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一些关于将军府的事儿,兰姑有些心疼的看着阿离,便也不再说下去,外面人多眼杂,万一走漏出什么风声,只怕又是会招来一场风波。

一路上再无人说话,很快马车就驶入北城,回到了风月楼中。

……

阿离在一间屋子内休息,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后,身体恢复了大半气力,中间并没有人来打扰他,阿离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为人就安分守己些,以前仗着将军府说话行事不免莽撞,眼下无依无靠,万事还是小心谨慎,否则下回怎还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倒是话说回来,兰姑在汴京城的地位和自身修行实力来说,这条大腿阿离是无论如何都得抱住的。

好在的是那道人所修符术是限制性的,阿离把自身元气调息一番感觉恢复了大半后,走出了外面。

风月楼中已是热闹初登,阿离才刚出门,就有两位风月楼平时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姐姐围了上来,嘘寒问暖的一通关心。

在这风月楼中,阿离确实能体会不一样的温暖,那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阿离啊,听兰姑说你让人给伤着了?有没有留下什么疤痕,让姐姐给你好好检查检查,看这嫩白的小脸,可别有什么瑕疵才是。”

说话的这位名姐姐叫做佳音,长相颇具甜美,平日里也是把阿离当成弟弟来看的,她边说着,就边要扒开阿离衣服好好检查。

旁边的另一位姐姐,成熟稳重一些,一言一行里皆是窈窕女子之味,她的名字唤做檀湘儿,见着佳音手脚并上,檀湘儿阻拦说道。

“佳音,你动作轻一些,当心再吓着阿离了,他可不比外面那些男人。”然后檀湘儿又对阿离温柔的说。

“阿离,你怎么会让人给伤了的呢?伤在哪里了?要不要紧?”

阿离将自己的衣物拉好,摆手尴尬向檀湘儿回答说:“兰姑说的严重了,我能受什么伤?就我这样的,出去还不是我伤别人,哪有他们伤我的份儿。”

便又朝佳音解释说:“佳音姐姐,没事没事,好着呢。”

两位姐姐再三看了遍阿离,看样子好像并没事,于是佳音又摸了摸阿离额头,“吓了姐姐一跳,要真是有哪人敢伤了我们阿离,姐姐就找人把他大卸八块喽。”

檀湘儿捂嘴一笑,言说道:“阿离,你要小心行事,遇事别逞强,有什么困难就和姐姐们说,姐姐们都会帮你的。”

要说这风月楼的姑娘关心人排天下第二的话,那天下就无敢认第一的,阿离感受着姐姐们狂风骤雨般的关心。

“就是,别看姐姐们都是女子,本事可不比那些男人差。”佳音姐姐又与阿离说着,眼里满是柔情,可以感受的出来,佳音对阿离这个弟弟绝对是喜爱的。

檀湘儿不像佳音那般说话直接,她拿出怀里的丝巾,轻抚了阿离脸上沾着的灰尘,丝巾中香气满满,阿离鼻尖发酸。

风月楼中的姐姐们对他当真是很好的,除了佳音与檀湘儿,还有许多。

“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兰姑正叫你过去呢,你若无事了就赶紧去告诉她一声。”檀湘儿眼神一亮,又想起这么个事情。

第十九章 檐雀神伤

华灯初上,风月楼中歌舞升平,作为天下第一名楼,汴京城中最大的歌妓场所,它不仅是人们口中的妓院。

宣朝的短短二十多年里所承载的文化,风月楼占了有一半不止,骚人墨客辈出的时代,怎会缺了商女的阙夜欢歌做赋。

阿离与檀湘儿和佳音两位姐姐道谢后,便往兰姑的房间而去。

月夜多情自诩照万户,犹不知华彩楼中是几许,风月楼的盛色,是不在乎外界的,它无拘无束。

阿离来到五层上外人都很少靠近的一处门前,地板擦的印出自己的影子来,门前的两株盆栽应该是刚换过的,黄花开的正盛,花苞绽放,花枝嫩的好似一折就有水要破溅出来。

五楼上本就很少有人来,来的也都只是贵客,阿离望了眼绿韵姐姐的房间,门是闭着的,其余的房间也都关着门,显然现在还没到时间,阿离徘徊了一会就抬手去敲兰姑的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清脆响亮,里面很快就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阿离推门进入,房间内整洁干净,几样精美的家具陈设都有其自己的韵味,凤凰于飞的屏风后,是两盏高立着的吊灯,上面镂花的工艺证明着它们的不凡,漆黑色的地板同样能清晰的映出人影来。

案桌前站着一位俏丽女子,俯首案前,单手执笔,像是在书写着什么,桌前笔架摆放有一排大小粗细不一的笔。

靠近一些后,阿离才看到是兰姑在作画,安静的走近,却见纸上是一只羽翼丰满,色泽鲜亮生活的檐雀。

阿离仔细的观摩,那只雀的眼中似是有些许泪光,独自一只落在枝头,孤影只单,神情里是不尽的落寞悲伤,叫人看的心头一紧。

好一只栩栩如生却又让人怜悯的枝头雀,作画之人更是巧夺天工有此做派。

兰姑正在题字,落笔生花,写道:“问雀无情,下笔无意,怎神伤悲切?”

字如其人,倦美舒意,一列行文小笔字字入心。

兰姑收笔,再看向画作,自己也是疑惑难解,既不知是惊是喜。

阿离称赞谬言说:“兰姑好画,好诗,好字。”

兰姑遣倦道:“明明心中是只欢呼雀跃的鸟儿,怎么会成了这样?”

阿离便皮着说:“这才叫心中无意,笔下有神嘛。”

兰姑把笔收起,看着这幅悲雀,轻出了口气,又对阿离笑了笑:“就你会拍马屁。”

阿离也不客气,就坐到了一边,兰姑在收放她的笔具,阿离不时瞥向几眼,见到笔具上有残留元气波动,心中就大半知道兰姑是位画魂师的身份了。

兰姑是故意让阿离看见的,原因很简单,她知道了阿离是修行者的身份,并且阿离也知道了她修行者的身份,自然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况且,在马车上的那番话,想必已让兰姑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阿离故作镇定,画魂师也是术士一派中极为厉害的,它的厉害之处不在于别的,而是画魂师本身就难修行,像兰姑这样一位出窍境界的画魂师更是难寻,而且离圣人的洞虚境界只是一层之隔,成为洞虚大画魂师便是无几的人物。

阿离想的出神,一连见过了符师的符力,画魂师的画作之力,自己心中在想,那要是自己破镜后会选择什么呢?是剑还是别的什么?想的出奇,兰姑已经坐到了阿离身边。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也不再瞒你,画魂师你应该听说过吧?”兰姑摆放茶具,手上动作很是讲究,点茶之艺看重切点放,兰姑的动作娴熟,技法堪称一绝。

阿离对兰姑手上功夫极为欣赏,估计这偌大的汴京城中不多人见过。

阿离点头应答着,眼神定格在一杯色泽清润,芬香扑鼻的花青色茶盏中,宣朝人对茶酒的喜爱无疑于骨肉不可分离的地步,无肉无菜可以,可无酒无茶绝不独行。

“将军府的事情…”兰姑说到一半看了眼阿离,瞧见他没有过多抵触就继续说了下去。

“将军府的事情,你是陆家二公子陆离?阿离,陆离,我早该想到的”兰姑不多绕弯,直接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阿离端起面前茶盏,小酌了一口下肚,口中回味甘甜,心中却是苦涩。

“我就是那个苟且偷生的陆家二公子陆离。”话语中多是悔恨。

兰姑沉默了良许,想起了些往事。

“早该想到了,从你貌相上和出现时间上,我就该一早认出你不是一般人家孩子。”兰姑的话中有话,像是知道将军府的变故。

兰姑话语一转,又继续说道:“清远将军是何等忠心英勇之人,将军府之案让人心寒,太宗皇帝手段强硬,当年前朝党羽皆以改朝换代,现在朝廷内外已经完全是太宗之人。”

太宗皇帝继位后,人们在私底下常有流言说太宗皇帝名不正言不顺,太祖死的蹊跷,甚至有反对者称说太祖是被太宗皇帝所杀,可流言并非会空穴来风。

阿离神情有些不自在,“爹爹当年的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就是还有留在京城的也都翻脸不认人了,世态炎凉,物是人非,那些都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阿离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全是他去旧僚府上求情的画面,少年挨家挨户去求父亲手下之人为将军府讨个说法,不仅没有换来同情以对,反恶语相加,急着和将军府撇清关系,等来的只有一个个闭门羹和失望。

绝望的少年最终才选择了放弃,当时的他仿佛天色都灰了,一定心中颓丧到了一个极点。

兰姑的表情此刻竟有些僵硬了,谈及将军府,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更是整个宣朝都无人想去叙说的,起码是在五年到十年内,人们都会避开那个敏感词汇。

“其实,他们也只是在自保而已,伴君如伴虎,这点道理他们比谁都清楚,不过将军手下的忠勇之士并没有因此放弃,他们只是不在明上,而是到了暗里,他们没有忘了将军。”

兰姑严肃说着,似乎她知道有这样的一群人的存在,并且对清远将军陆定山也满是敬仰之情。

“还有这样的人吗?兰姑你可别当安慰阿离故意这么说的。”

“有,怎么没有,天下之大,还能有什么逃得出这风月楼的,我这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天下尽在掌控中。”兰姑笑不露齿,表情傲娇,好似一个春风得意的小娘子在向人展示自己从不让别人看见的一面,倒也有小家碧玉的感觉。

第二十章 祸不单行

春风十里,月江毕尽,明月何时还?风月楼中笑嫣然。

琉璃附凤,灯火阑珊,一日里的最好时光便是夜晚的风月楼,贵人们会咸集于此,忘却那些白日里的不快。

而天下之大,却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南唐人饱受战乱,草原荒漠贫瘠如洗,燕云政权更替,民不聊生,唯独宣朝境内二十年便安乐平稳,天下一统趋势日益明显。

尽管天下之事多如牛毛,可要是风月楼想打听到的,便没有得不来的消息,阿离的目光里满是期待,他在期待兰姑的答案。

“哦?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兰姑信口回答:“忠勇的人,从来就不曾缺乏过,我倒是对他们有所耳闻,等改日时机合适,你可以见见,他们对你这个二少主,可是关切的紧。”兰姑轻声说。

阿离将信将疑,勉强答应了声,很明显,他对兰姑这样的答案很不满意,本以为兰姑要告诉他,这样的人遍及天下五湖四海,他们一身是胆,他们揭竿而起要为冤死的将军报仇。

兰姑眼角微扬,似笑非笑,拍了拍阿离的肩膀,转而又说道:“你既然无事的话,就早些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便来找我。”

阿离拿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失落走了出去,大概总是觉得少点什么,他与兰姑有话想说,却无从开口。

兰姑瞧出了阿离的变化,望着这个少年背影,眯着眼睛,不禁笑了出来,心想着将军府的二公子,他的身上将来定会背负许多,想到于此,脸上的笑容便逐渐消失了。

风月楼中此时扎堆般的往进涌着人,先来后到,毕竟风月楼的位置有限,而那些高层次上的位置,早有预约,他们争的只是楼下三层的一个喝酒寻乐之位。

阿离沿着凤凰的立柱楼梯而下,一路下到了最底下大厅位置,准备着从后门出去,顺道看望一眼后院的绾绾,可心中想着掌柜的白天交代的事情,一天不见踪影还没把平安符请来,甚至还得罪那道人。

想着那道人名号,紫阳郡小神道李峰,紫阳郡是何地,为何要称他小神道,阿离觉着有些好笑,这名字是先记下了。

正想着,在往来的人中便不慎撞到了一位朝中达官贵人,阿离打翻了贵人手中的酒杯,酒水洒到了贵人的身上。

真是什么不巧碰上了什么,看来是阿离今天的运势不佳,出门没看黄历,也不知犯着了那边的太岁,净惹的一身麻烦。

贵人自然是贵人打扮,衣服鞋帽发饰都在证明着他的身份,而阿离一身布衣,谁看都知道这是哪家的小伙计。

贵人见是一名心不在焉小伙计,开口就怒骂道:“你这伙计眼睛瞎了?走路慌慌张张的,是身后跟着小鬼索命还是急着赶去投胎啊,知道大爷这件衣服多少钱么?就是把你卖到府上去,这辈子也还不起。”

一旁的姐姐们见是阿离无意冒犯,纷纷上来劝阻,大人姓李,不知是朝中哪位,不过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地位的。

李大人面不露怒色,指着身上的弄脏了的衣服说道:“大人我今日好雅兴,便不多和你计较,只要你大喊三声大人我错了,然后再磕上三个响头,便就饶了你。”

一旁名叫夏伶的姐姐从中相劝,“李大人,他只是个小伙计,犯不着这样吧,等会给您换身衣裳,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总得有些大人的风度不是。”

李大人连连挥手,“今儿大人我就想看他磕头求饶,你们谁也别拦我,当心我弄你。”话语里有了一些狠气。

阿离站在原地,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面前的这位李大人,少年的脑中在想,一个装腔作势,只会吓唬人的墙头之草是哪来的勇气,表面上冠冕堂皇,背地里不定做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冲他来风月楼,就能肯定这位李大人没他想的那么干净。

夏伶见形势不对,唯恐阿离吃亏,一个小伙计得罪了一位有权有势的朝廷官员大人,那还能有活路,夏伶考虑着忙叫边上的人去请兰姑下来。

阿离面无表情,盯着那位李大人,心中也自认倒霉,自己怎么也是清远将军之子,父亲若是在时,还不知能不能轮的上他说话,让阿离给他下跪认错,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但阿离回头又一想,自己的身份不便与朝廷官员冲撞,一旦让人知道了陆家二公子在这里,怕是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来。

阿离对着李大人作揖行礼,接连说了三声“大人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阿离只得屈就认错,怎料那位大人还不满足,非要阿离跪下不可,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原来还是个有骨气的种,难道你一个杂役伙计膝下还能有黄金不成?也罢也罢,你也别挡着大人我的路。”说着李大人回头让身后的随从去拿下阿离。

阿离本不想生事,可眼下看来却是躲不过了,修行者相比那些普通人来说不知要强出多少,为求尊严和自保,阿离顾及不了更多,随着李大人身后的数名随从靠近,阿离的元气在身体上下充盈,剑拔弩张之势已迫在眉睫。

两名先上前的随从没有防备,被阿离先发制人迎面一掌打开,闪开了另一个随从的攻势后,一招下段扫腿将此人放倒。

倒地的随从朝几人提醒道:“他是修行者!”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来往之人,他们多数只是看个热闹,看一位官老爷是如何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计,但情况的变转就发生瞬间,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有些倔强的少年竟会是一名修行者。

两名倒地的随从从地上爬起,李大人的面色上也有几分迟疑,估计他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四名随从再次将阿离围了起来,随着那声“他是修行者”之后,又似乎引来不少楼上的围观者。

一时间歌舞唱作的风月楼变得有些凝滞,月色升起,并没有带动汴京城中的升平景色,反而有种让人窒息的错觉。

(作者君今日再来推荐一首好听的歌吧,猫腻大神的《将夜》被搬上了荧幕,猫腻的书都很厉害,剧拍的也不错,剧中片尾曲“故长安—张靓颖”推荐给大家,很古风的歌曲呢。)

第二十一章 祸不单行(2)

相信不仅是李大人没有料到阿离是修行者,就连一旁风月楼的姐姐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平日里阿离就是一位嘴上抹了油了的小伙计,谁又能得知,少年小小年纪已进入了修行门槛。

姐姐们对阿离的目光有些吃惊,但中间更多的还是一种喜悦,她们的表情里放松了些许,不再为阿离会受到伤害而担忧,反而从神情中能看的出,她们更希望阿离能够痛揍眼前之人。

见是一名少年修行者被围,人们大多数的眼神里,都是与少年站在一起的,京城里达官贵人欺凌百姓的不少,但唯独难见的是有那家老爷被人给打败戏弄,看戏的永远是不嫌事大,他们今日在风月楼能见着如此一幕,给一旁的舞姬反倒是增添了几分别样的欣赏之感。

四人知道了阿离是修行者的身份,自然倍加小心了几分,可面对一个瘦小的少年,四名彪形大汉显然觉得很没面子,但吃过先前的亏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下的颜面,四名大汉一拥而上。

渐微境界是能够感知行动的变化的,阿离调动自身元气,感受着四人的攻击变化频率,力量与灵活上的对决,并不是一味蛮横。

如果说修行者与常人最大的差别在哪里的话,大概应该就是修行者能够感知到细微的元气波动,阿离的元气清晰的能够判断出四人欲要攻击的部位,仿佛把四人看做成了四个人形的虚点,每招每式都在阿离的眼中被放慢数百倍,这便是渐微境界的感知。

阿离很轻易的躲过了四个壮汉的一波迅猛攻势,楼上的人在为阿离的表现叫好,姐姐们眼中更是兴奋至极,单单李大人的脸上红绿相间,气的说不出话来,自己怎么也是朝中官员,在风月楼里被人戏弄传出去这面子是不用要了。

四人见阿离只躲不攻,像是有意在羞辱,气急败坏,便直接把腰间的短匕首抽了出来,就算拿着寒光毕露的匕首而言,阿离依然无所畏惧,对付这几人他心里有数,修行者与普通人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

如果说之前与道人的对抗是被境界上的碾压话,那么阿离渐微境界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碾压的存在,就算对方是四个体型魁梧的壮汉,而自己的身形不过对方的一半也不例外。

阿离只躲不攻并不想生事出来,风月楼里什么人都有,李大人若是真被打翻在地,只怕以后再无脸来风月楼,那到时候还不得把阿离大卸八块了,哪怕是拼了命也一定不会让阿离好受,这是完全没必要的做法,阿离还算保持一丝冷静。

寒光晃眼而过,夏伶失声喊道:“阿离小心。”

二人拿着匕首迎面朝阿离刺来,杀意满满,看来是下了杀手,或许在他李大人的眼中,随便杀死一个无名的小伙计,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所以这些随从才敢当众行凶。

阿离身形如箭,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回身一跃,身体轻盈如燕,这是渐微境界元气对人体的灵活掌控,凌空一脚横扫便把二人踢翻在了地上。

其余的两人见此情景,再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李大人,有些为难,表示对付不了。

“废物。”李大人恼羞成怒,指着那两名随从骂道,二人无奈,只得再次上来与阿离拼命,为人手下的确不好做,就算明知道前面是坑,也要毫不犹豫的闭眼跳进去。

二人再次照面攻来,一个攻上一个攻下,不管着三七二十一的就冲阿离来了,阿离用双手集聚元气,发出强有力的一掌,附带元气的一招便直接将二人轻易震飞。

二人飞出几米开外,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喝彩声,人们在拍手称好,姐姐们更是激动的跳了起来,为阿离庆祝这招打的好。

李大人势单力薄,只剩一人站在原地,嘴里仍然在骂着“废物”,身体上却是诚实的很。

阿离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许久没有这么舒展筋骨了,偶尔找人练练手看来也不是件坏事,此时阿离风头正盛,打倒了李大人随行的四名彪型侍卫,现在的李大人,只怕是心中慌的要命。

阿离朝李大人走来,他的双腿在打着哆嗦,嘴里虽然骂着,可身体上确是诚实的很,这些贵老爷们的命一个比一个要值钱,自然把命看的非常重。

“我给你钱,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风月楼。”李大人着急的叫喊,就像有人要他命一般,他多半是在向其他贵人求助。

这种时候,人们都巴不得把自己撇干净,谁还会去凑这热闹,平日里看似兄弟共享荣华,朝中相互,实则都是表面功夫,只能共荣不能共苦,大难临头各求自保。

李大人见在场的人只是看戏般笑着,无人出手,把目光一转,朝阿离求饶说:“少年天才,果然厉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五万到我府上任职,不,十万,十万两银子怎么样?”

其实阿离并不想对他怎么样,最多侮辱一通也就算过去了,可没想这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一吓唬就成了这副模样,竟想要用十万两银子买他自己的性命。

十万两意味着什么?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最多不过百两银子,十万两绝对是一个非常大的数目,它足够军队半年的军费开支。

前两年父亲征伐隆州就是因为后方补给跟不上,军费一再克扣,不然破隆州也用不着用了如此长的时间,最终还让命丢在半路上,这些钱原来都让这些朝廷官员层层压榨了下来,阿离想着就怒火中烧。

周围的人在感叹李大人的出手阔绰,可阿离一点都不心动,他冷冷的朝李大人问:“这钱不知够不够还大人的衣服钱?”

见阿离还在靠近着,李大人接连退了几步,惊慌失措的说道:“够了…够了。”

“可我觉得不够,大人的命难道才值这么些银子吗?”

阿离已走到了跟前,预要出手对其教训,李大人年近五十,还如此在风月楼里被一个少年教训,老脸何在,可也没办法,他不得不求饶。

“少侠好商量,少侠好商量,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李大人双手抱头,颜面已然无存,在场的人则看的却是津津乐道。

第二十二章 化干戈为玉帛

阿离正想该怎么去惩治一番这个贪厉暴行的狗官,让其也体会一下什么叫作威作福。

一旁的夏伶看着满心欢喜,包括身后的一些其他姐姐在内,对阿离都是另眼相看,在她们眼中,那个衣服有些脏乱的白面少年,不再是任人欺负无权无势的小伙计。

风月楼中歌舞不休,人们照旧该忙什么的还忙什么,大厅内灯火辉煌,这边发生的事情像是丝毫没有影响的到风月楼中气氛,依然是锦瑟和弦,依然是鱼酒歌赋。

李大人连连向面前的小伙计求饶,一名朝廷官员竟也有如此的一面,在场的人似乎看的好不过瘾,见少年欲要抬手教训,所有人的脸上无不露出期盼与好奇的目光,他们一个个睁大自己的眼睛,生怕错过这极为让人热血喷张的一幕,这可比那太长街上杂戏班要精彩上百倍。

就当所有人期待那位李大人被一个街面上的小伙计教训时,突然间里传来一位女子的制止之声。

“住手。”

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人们都以为是谁为李大人出头了,回头一看便是兰姑到了,见着兰姑走来,人们的脸色失望至极,纷纷叹了口气,有的直接便是摇了摇头,就直接转身离去,这到了眼前的热闹眼瞅着就要飞了,就如到手的鸭子飞了般可惜。

李大人见是兰姑走来,仿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溜烟窜到兰姑那边,这时候地上挣扎了半天的四名侍卫也爬了起来。

“兰姑你可是来了,这小伙计要在风月楼里行凶,他要杀朝廷命官,你可不能坐视不管,他,他是修行者。”

李大人一见情况有转,立马变了副嘴脸,之前的惊慌变为奉承,誓要找兰姑寻个说法。

兰姑用余光看了眼阿离,表情略微有些复杂,她知道若非万不得已,情况不会成为这样,兰姑是个明事理之人,事已至此,不会去计较谁对谁错,要不是这李大人欺人太甚的话,阿离断不会出手显露他是修行者的身份。

见着兰姑过来,一行人微微弯腰行礼,兰姑对这样的事情见多不怪,并不是什么大事而言,一来没有伤人性命,二来李大人也没有受到什么言语或肢体侮辱,充其量就是一场误会。

化干戈为玉帛不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兰姑深知这些所谓朝廷官员的脸面,人前人后,今日李大人看似落了下风,但明日一定要寻回来才是,阿离定没有好果子吃。

“李大人,什么小伙计要行凶,大人您是醉酒说的胡话吧,有谁人敢在这风月楼里行凶的,再说大人您的身份,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未必敢啊。”兰姑笑语言谈,将气氛缓和,话语里也在为阿离找着下台路。

“明摆着的事情,这小伙计胆大包天,刚才还想刺杀本官,你去问问周围的人,那个没有看见?”李大人瞅着眼睛,腆着身体怒言。

夏伶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李大人,这话可是言重了,小伙计路过不小心撞到了您,错也认了,一切可都是误会,大人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四名侍卫站在李大人身前,愤怒的看着阿离,而阿离见着兰姑为自己找着路下台,便也不让兰姑为难,嘿嘿一笑,得了便宜卖个乖朝李大人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撞到大人身上,小人罪该万死,这眼睛长着就是个摆设,还不如头顶上的这盏灯火敞亮,刚才完全是出于自保,多有得罪,相信大人你不会小肚鸡肠,与一个小伙斤斤计较,失了身份是小,这丢了宣朝脸面才是大。”

阿离一番话说下来,竟让李大人不知该说什么,兰姑从中调剂,“二位不打不相识,依我看就给我兰姑个面子,今日之事你大人就权当没发生了,这小伙计有些本事,大人多个朋友岂不是更好。”

阿离听兰姑的话,干脆的伸出手来,主动要求握手求和,而这李大人自然不愿,可兰姑的面子总要给上几分,能让兰姑说上话的小伙计想来不会一般,况且才这个年纪就已经是名修行者了,肯定也不是简单的小伙计。

但是身为贵人的那种骄傲让李大人不允许和一名小伙计去做朋友,“少侠好本事,今日我就彰显一会我朝官员的宽宏大量,但这朋友就免了做吧。”

阿离听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就算是过去了,谁要是还抓着不放,日后意图报复,谁就是街巷上可怜的流浪狗。”

李大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回府回府,今天真他娘的晦气。”

李大人从随从们中间走了出去,经过阿离时还不忘仔仔细细看着阿离,好记住这副让他受气的样貌,那是一种愤怒又无奈的凝视。

身后的夏伶姐姐还不忘提醒着,“大人常来玩啊。”便有一阵莫名的笑声响起。

那四名随从侍卫断后,一副忠心耿耿为主尽忠的模样,他们盯着阿离眼神中竟然莫名有一丝羡慕。

待李大人走后,阿离便双手作揖行礼,向兰姑表示感谢,这是今天的第二次,是兰姑搭救他的第二次,有时候运数这东西非常奇妙,运气背时真的是叫人欲哭无泪,如果符师有能转运的符纸话,阿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虔诚去求来几张,而不是像那道人用来骗人的平安符纸。

夏伶姐姐瞪大双眼看着阿离,最先好奇问道:“阿离,姐姐怎么也看不出你还是个修行者啊,小阿离长本事了。”

阿离朝夏伶姐姐咧嘴笑笑,“姐姐见笑了,阿离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兰姑端详了一遍阿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声:“行了,早些回去吧,路上小心些。”说完兰姑回身上了楼去。

兰姑不是一个啰嗦的人,掌管风月楼多年下来也算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这点小事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兰姑的身影走起来很匆忙,像是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在场的人都恭送兰姑的离开,阿离看着兰姑离去,心想着今日已经两次了,总该不会再出来这三番才是。

第二十三章 汴京城是个清雅地

汴京城就是这样一个不拘于小节的城池,几百年前汴京城就是在这样一片豁达的地方建立,百年之后,这里的人们依然保存有当年祖宗的一片赤诚。

有人说一个地方的文化决定着那里的发展和素质,对于汴京城来说,那定无愧于“清雅”二字,这是百年来,这里的人赋予了这座城池的定义。

就算再穷再苦,做人做事的清调雅韵不失,凡事有所讲究,情操这东西大多都深入到每一位汴京城人心中,所以说,酒,茶,诗,画缺一不可,这是宣人的魂骨,是生活的格调。

在对武者的压制之下,唯独特别的对修行者有格外的尊敬,除却大部分修行者外,荒漠草原之地有强悍的夜魔巫师,它们精修于西北域铭文,有特殊秘法魔力,传闻他们擅长于控制黑暗,才有夜魔巫师之称,但中原城地都禁止夜魔进入,只因夜魔行为诡异难懂,在宣人眼中通常是不祥的存在,但在荒漠之上,夜魔反而是生机的象征。

南唐国道盛行,佛道乃是最大两处修行体制,当然也不伐有佛僧与道士争论这谁才是南唐第一教的,天下第一道观上清玄观,便是坐落南唐衍州。

如此说来只剩最为特殊的一种存在,海外有一地名叫杏一,是个岛国之地,在这里流行有一种特殊的修行者隐,隐非常善于修炼,他们会让自己经常处于苦难之境,来为自己的修行创造更多精进的机会,这是他们的修行方式,称作忍,杏一隐忍。

但天下再大,都不及有宣朝修行者多,这便是在那种“清雅”下所形成的风气。

阿离作为茫茫修行者中一员,是运气和资质极好的,十五岁进渐微,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果修行得当,将来兴许会是一位突破洞虚的大修行者,起码这话是邙山上的另一位大修行者说的,并且他还千里飞剑传书给柳生,救过阿离一命。

阿离谢别了风月楼中姐姐,一个劲吹捧了半天后,才从当中逃了出来。

阿离到了后院,此时是后院伙房里最忙碌的时候,所有的后院杂役都忙碌着,他们为风月楼里提供着酒肉点心,每一个伙计都会从伙房里分配好酒食,他们该送入那个姐姐的房里,都是安排好的,一切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不过这伙房里此时唯独有一人最为清闲,那正是阿离正要去寻的绾绾,绾绾她娘为了不让绾绾接触风月楼中的客人可谓是用心良苦。

绾绾每到夜晚风月楼最为热闹的时候,她便只能在房间里关着,外面的歌舞喧哗都与这个小丫头毫无关系。

阿离走到了绾绾住的地方轻轻敲了敲门,很快就有声音传来。

“阿离,是你么?”

平时里基本也没别人会在这时候找绾绾,里边的绾绾一听敲门声便知道是阿离,只有他会时不时晚上来陪绾绾解闷。

阿离侧耳倾听,又朝着门里喊,“绾绾,你没睡吧?”

“没,没呢,阿离你进来吧。”里面的声音说道。

门是上锁的,阿离并不能直接推门进去,绾绾说的进来,是从一旁的窗子中爬进去,阿离对这路径很是熟悉。

绾绾打开窗子探出头来,脸上非常喜悦,他帮阿离把窗子撑着,窗外的阿离朝四周看了眼,确定没人后,双手一撑就爬进了窗子里头。

这地方阿离并不是第一次来了,时而在孤寂无聊的夜晚,等茶酒坊没什么客人,阿离都会穿过太长街去找这个与他同龄的少女,再怎么说都是同龄人之间的话更投机一些,相比同舍一心想进入修行的王果果,阿离还是更愿与绾绾聊天。

见着绾绾的桌上放有一本书籍,阿离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本纸张有些发黄的《百里诗词歌赋集》,想来绾绾是在读的诗集,绾绾关在这里屋里不许点灯,只能凭借着窗外落进来的月光去看,如此好学这便是宣人的特点。

“百里诗词歌赋,那可是个大诗人留下的惊世奇作,千百年来的第一人,读他的诗词最重要的是在意境。”阿离幼时自是读过这必学的百里诗词集,父亲早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让阿离与大哥一起熟读百里先生留下的诗作,在宣朝,百里先生是诗词界乃至歌赋界的一朵明珠。

阿离仗着自己早对百里先生诗词熟悉于心,给绾绾讲述着自己的心得体会,这是少年在女孩面前秀作的一颗骄傲之心,不仅是阿离,年少懵懂初开的年纪,大多都会如此。

“百里先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呢,他的诗作大气磅礴,想象中的世界更是让人恋想,千百年来也才出了这么一人。”绾绾乖巧的坐在桌前,借着暗淡的月光洒进,少女的脸上仿佛有着光晕一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阿离随口即来百里先生的诗句,语气顿挫,百里先生的诗歌一贯如此,看似简单明了的词句,却有无限的壮志激昂,叫人豁然开朗,不同年岁的人读起来,更会有不同的感受。

绾绾高兴的看着阿离,双手拍着高呼,少女是打心底里喜欢少年读诗,一窗月光照在二人中间,那本放在桌上的《百里诗词歌赋集》看上去也焕发着光芒。

阿离正读在兴头上,突然间失去了声音,他落寞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把头看向了窗外。

“怎么了,阿离?怎么不读了?”绾绾见阿离突然表情失落,有些着急的问道。

“百里先生满腔经纶,怀才不遇,在他最低谷的时候依然能写出这么壮阔的诗句,哎,这人一生的遭遇真是奇妙,你说我将来会是什么样的?”阿离有感百里先生遭遇,又想到了自己,顿时觉得满心失望。

绾绾天真回答:“阿离就是阿离啊,将来也是阿离。”

阿离笑笑,“其实我叫陆离,不管阿离也好,陆离也好,将来都是以后的事了,绾绾,你是不知道今天我的运气有多背。”

阿离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又来了兴致。

第二十四章 茶酒坊的修行者

月影霜澜,浩海有无边,大河奔流,天涯有剑矣。

剑者修行注重招式剑气,相比方士的多门多类,修剑者也有自己的宗派,岚苍山剑派是最主力的分支,天下修行者有一半为剑者,而又有一多半是岚苍山剑派自称。

不过剑气剑意这种东西的修行,比之术士是相同的,也并无捷径可寻。

阿离的渐微境界还未破镜,在破镜之后,所有的修行者都会面临这样的选择,渐微境界的感知已是一个较深的修行境界,只要参破那一点,即可破镜。

可往往就是在那个点上,许多人都要参悟五至十年之久,有的甚至更长。

阿离与绾绾先是讲述了自己白天在葫芦寿遇到的道人,号称紫阳郡小神道的上清观符师,并给绾绾说了许多符师的东西,还说起了术士修行一派的门类,诸如常见的符师、毒行师、念僧、力师等等,绾绾听得不厌其烦,虽说是个女孩子,可也对天下的修行感到好奇。

阿离边说边在骂着那骗人钱财的符师,手上动作并施,像是在话语中将那道人拳打脚踢的百遍,之后又与绾绾说起了南城的李大人,这等欺软怕硬的敛财小人,是阿离最为痛恨的。

绾绾就那么坐着静静的听着,看着阿离肢体手脚上的表演,她心里是极开心的,只要是阿离说的话,她都会一个字不落的听在心里。

桌上的月光从桌子左边缓缓移向了绾绾坐着的右边,少女的身形在淡薄的月色下,彰显出几分不一样的气息,这是风月楼中姐姐们身上所不具有,那是属于少女的独特味道,朦胧,亲近,毛孔上的每一处气囊里都蕴含着吸引人的静谧幽香,让人由衷的感叹,年轻是最大的宝藏,少女则是宝藏里最大秘密。

屋里仅有的月光在逐渐晕散,汴京城马上就要宵禁了,阿离望了眼夜色,便不再说下去,照阿离这样的说法说下去,只怕天亮都难说尽兴。

虽然绾绾愿意听到天亮,可阿离得会安于凉去,尤其是宵禁之后,若是见不着阿离人影,王果果肯定会暴躁的去找掌柜的报官,有时候太过于担心一个出门在外的人未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于在外的人来说,因为你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知他会在做什么。

说了再见之后,阿离从绾绾的窗里爬了出去,借着最后的宵禁时刻,一溜烟赶回了安于凉茶酒坊。

不知何时连绵的细雨已不再落下,空气中湿度恰到好处,湿漉的地面上泛着点点星光,给这座逐渐沉默下来的城带去了别样景色,屋檐上的水滴还在往下簌簌落着。

街边落雨,水润巷尾,街面上没有多少人,整个太长街上,也就只有在宵禁前有这样难得的清净,城卫军在街面整肃,在为汴京城站好最后一班岗。

阿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回到了安于凉茶酒坊中。

掌柜的焦急在门口等候,见阿离回来才松了口气,他带着疑问的口气朝阿离问说:“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

阿离见到掌柜的才想起今天出门的要去求的平安符,支支吾吾的回答:“这个…那…”

阿离本以为掌柜的会发一通脾气责怪自己,却不料掌柜的口气一转:“回去吧,以后少贪玩些,别再惹出什么事来。”

“掌柜的,那我就先回去了?”阿离半信半疑问着,按着平常,掌柜的定会责怪他不务正业,成天心不在焉,小小年纪也没个样子什么的话语一通说个没完,然而今天掌柜的什么都没说,竟然还关切起了阿离。

阿离觉得事情有些不妥,看着掌柜的渐行渐远的肥胖身躯才知一切都是真的,阿离自我疑惑问:“这是演的哪出?”

等回到了后面宿房后,阿离已然成了安于凉伙计们中的焦点,晚上在风月楼发生的事情早成了一段街头传闻,安于凉的小伙计是修行者,还痛揍了户部李大人以及他的四个侍卫。

市井传闻一传十十传百,到了第一百个人口中,早变了味道,其实阿离并没有做什么,可人们口中的所说就成了那样。

几个伙计争先恐后的找阿离拜师学艺,都被王果果一人拦了下来,王果果得意洋洋的对其他伙计说:“阿离早就是我师傅了,况且他并不打算再收徒弟。”

阿离一脸懵逼,只有王果果知道阿离是名修行者,什么时候就成了他师傅了?王果果在为阿离打着圆场,其余伙计一听个个失望,只恨自己没有早发现阿离的身份,阿离也算是明白今日掌柜的为何会对自己变了模样,自己是修行者的身份就是原因。

摆脱了其他伙计,阿离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一天才算是真正结束,王果果照旧在墙边倒立,还不忘问着些阿离当时在风月楼的情形。

“阿离,你可是出名了,这街里巷里的可都知道咱们安于凉茶酒坊有一个修行者的小伙计。”王果果倒立在黑漆漆的墙角,声音有些上不来气。

阿离没想到风月楼的事情会传的这么快,有时候流言之语的传播速度要比加急的军报都快,人言可畏四个字绝不是古人们随便说着玩的。

阿离轻声应答道,也许是累了,也或许是与绾绾说的浪费了大量情感,当王果果再次说起这件事,阿离是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很敷衍的应付着王果果。

而王果果脑袋里放了一堆问题等着问阿离,比如像进入修行境的条件,如何去感知身边,又比如阿离是如何痛揍那位李大人的,用了何种招式等等问题。

可阿离根本无心去想王果果的问题,阿离在想,今日之事肯定会传入那位李大人耳中,以他的脾气不知会想出什么办法对付阿离,这才是阿离担心的,小人之心不可不防。

王果果还在一旁询问着无关紧要的问题,月色隐蔽,阿离像个孩子般睡了过去,王果果从墙边下来,他看了眼阿离,心中更加坚定,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成为修行者的那天。

第二十五章 城南花已开(1)

有心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阿离出于自保在风月楼与李大人事情只用了一夜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人怕出名,尤其是阿离这样身份的,出名就意味着有人会去调查这个安于凉茶酒坊的小伙计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少年就已进入了修行者的门槛,想必会引起一阵轰动,但同时,阿离的身份也就难以掩藏。

早上才刚起床,阿离照旧去前厅收拾桌椅,前厅里已满是人了,照往常情况这个点一般是没人的,不用说阿离心中也知,这些人是来看自己的。

阿离从岚苍山缩景的一侧门中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就盯到了阿离身上,他们在观察着这位别开生面的小伙计,一睹少年天才的风采,想看看是什么样的身躯成就了一位年纪轻轻的修行者。

掌柜的没等阿离往出走了几步,立马把他叫了回来,只过了个场面,所有人似乎都还没看过瘾,阿离就从岚苍山缩景的一侧门中,到了另一侧门里。

见着掌柜的阿离觉得尴尬,更不知该先说些什么,掌柜的一把将阿离拉了过来,一双胖手把阿离拉进了后边的柜台里,鬼鬼祟祟的向外望着,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阿离啊,你没事别往外面跑,你现在可是北城的热门人物,是咱们茶酒坊的牌面,岂能随随便便让外人瞧见,他们越是见不着你就越会对你好奇,让他们在着守着,这茶酒钱还得照算。”

阿离迷茫的点点头,对掌柜的话感到有些难懂,心中对牌面这个词感到不太适应,就像风月楼的牌面是绿韵姐姐一样。

掌柜的又从柜台上拿出了一身新的衣服递给了阿离,乐呵呵的说着:“咱安于凉的牌面就得有个牌面的样子,把这衣服换身新的。”

阿离手中接过衣服,看着虽不是什么上等的绸料,可不知要比自己身上的这身粗布衣要好上多少,阿离对这些早就无所谓了,在将军府时穿的上好绸缎是如今一些贵人都不一定能用的上的,要是还在意这些的话,阿离身上也不会穿着一身粗布衣。

阿离一言不发,掌柜的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张肥腻的脸上笑的合不拢嘴,似是捡到了宝,阿离是岚苍山那边托掌柜的留在安于凉中的人,这点就连掌柜的都没想过,这少年会是一名修行者。

“今天就别干活了,给你放几天假,想去哪玩去就去,只是有两点,第一不要惹出事来,第二不能在安于凉内,等到天黑后再回来,别走正门。”掌柜的梅开二度,还给阿离放了假,这一下让阿离有些无所适从。

阿离心中自然知道,掌柜的这是在用这种手段来赚取外面那些人的钱财,想来也能知道,最近几天的时间,自己一定是北城的热门话题。

听见掌柜的放话,阿离很认真的点点头,便回去换上了崭新的衣服,绕着后门出了安于凉中。

走在街上没有能认出阿离的人来,反而在安于凉中,那个小伙计却并无他人,太长街上一早就门庭若市,小商小贩摆着各种摊铺开始一天新的生活,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迎接每一天新的太阳就是人生的希望而言。

阿离的新衣穿在身上合身了不少,人也为之精神不止一倍,灰色的衣料与他的洁白的肤色正好有一个反差对比,不再有原来粗布衣的宽大,合身衬色,让阿离觉得很是惬意。

对于太长街上的东西阿离再熟悉不过,每日太阳刚刚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城门就会再次打开,一波又一波从外地赶来进货做生意的商人们,会在最早的时间收到最好的一批货物。

阿离站在太长街上,向南望了望城中的井道阁,那个预言从来没有准确过的道阁在城中依然夺人眼目,关于那个持有黑暗之人的天下之主的预言,若是真的存在也只可能是位西北的夜魔巫师,尽管井道阁从未言中过,可宣室朝廷还是给与了足够多的尊重,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松对荒漠草原民族的打压和控制,怕的就是某个部族里真出现一位持有黑暗的夜魔巫师掌控了天下。

宣朝一统指日可待,不是朝中有小人作梗,燕云隆州只怕也已归入宣朝疆域,可太宗皇帝一向政策主张先南后北,先收南疆南唐,无后顾之忧,在征北地燕云,届时西北荒漠草原自然归属。

井道阁的另一头是长太街,便是南城了,阿离眼神有些忧郁,步伐慢了几许,街面上的人看着这样一个俊俏又精神的少年满脸惆怅,不时的有人会多回望了几眼。

阿离步履阑珊,心想着南城早晚都得去,于是择日不如撞日便下了决心,朝城南边走去了。

从听说了兵部曹司徒的死于非命后,阿离心中就有一种冲动,一个修行者毒行师为何会出手杀害一个平常的司徒,而那老者的话语中又暗指与将军府有关,市井闲话往往才是最接近真相的存在,当然,那些过于吹捧的除外。

阿离去城南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想在曹司徒的府上寻些蛛丝马迹出来,他的死是否是将军府幕僚干的?

城南花已开,故人尤安在。

(安利一首网易云音乐上的一首音乐,名字叫城南花已开,作者君是在写作时听到的,便直接被它的独特音乐意境吸引,点开评论区一看才知背后故事。说的是一位名叫城南花已开的用户与音乐作者间的事,创作者收到后台发来的私信,城南花已开声称自己是一位骨癌患者,特别喜欢他的音乐作品,很想听到一首给自己的音乐。创作者三亩地起初并不相信,因为这样的后台消息太多了,不过在确认之后,那位城南花已开的用户的确是位骨癌患者,而且是名90后。创作者三亩地当时演出刚结束收拾东西,确认了消息后,立马把收拾了的东西搬出来,创作出了这首音乐,音乐名字就以城南花已开命名。知道了消息后,城南花已开开心极了,在剩余的时间里积极同病魔做着斗争,那首音乐也一直陪伴着他,在18年3月的一天,城南花已开他累了,他想好好的睡一觉,因为这首音乐,还有网易云几十万网友支持,他坚持了一年多,我想,他一定也不想对不起我们吧,可是现实真的是很残酷呢。如今再听这首音乐,此时乐已无那时人,城南花已开。)

第二十六章 城南花已开(2)

太长街非常之长,以至于从北城门要走到南城门得用大半天的时间,要说这汴京城之大,还是东西两城的纵向距离,那要是一走下去,只怕是从早上走过午饭的时间点。

阿离走过了漫长的太长街,好在街面上倒也不无聊,街面摊上的小吃一茬接着一茬,阿离怎么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掌柜的昨天给他的请符钱正好都用来了买了小吃。

走到太长街的尽头,就是井道阁了,这处井字形建筑立在汴京城中间,听闻井道阁的底下有一口又黑又深且可以吞噬一切的黑井,阿离从未见过,不仅是阿离没有见过,就是居住在附近一带的老人们,都没见过。

黑井只有道阁中的人可以见着,外人一律不许进入,它藏在井道阁最深的地方,但是说来奇怪的是,井道阁是一个不小的存在,可井道阁中的人非常之少,估计加起来也不超过有五人,那大门更是一年都很少开几次,里面的人吃喝都是宫里的马车亲自运送。

就算是来送东西,井道阁的大门也并不会打开,他们会从边上一侧的窗子里送进去,而且整个楼冷清的很,晚上从不会点灯,与正出门对着的两条街道完全不成一调。

谁能知道这样的一个神秘地方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井道阁真的发展不下去了,无人愿意去这样一个预言之所,不管是自身因素也好,外界因素也罢,井道阁在此处年头已久,拆肯定是不可能拆掉的,这处冷清的道阁坐落在城央,与南北二街截然相反。

经过这处荒凉的道阁后,阿离阔别许久又一次回到了城南的街道上。

昨天一天的细雨,空气里有种非常舒适的湿润感,再次飘来的是阿离熟悉的梨花香,这是贵人老爷们院落里常有的物种。

因为白色的梨花分外显眼,能够体现出高贵的地位,加上梨花香清新淡雅,是广为汴京城的宣人们所接受的味道,虽不比茉莉清气,不比槐花浓重,也不比红梅的乍眼,可在城南,梨花就是有着独特的地位。

城南花已开,十里梨花香,阿离对此再熟悉不过,不免有些触景生情。

汴京城的气候分有两种,一个为春一个为冬,没有绝对的炎热,只有三季的温暖和一季的冬雪,对梨树来说,这是最合适的。

城南的梨花尽数开放,故人难寻,长太街的街面上偶尔有一两家摆着摊位作着些小买卖的商贩,偶尔会有贵人老爷出门去照顾下他们的生意,在城南做生意不比城北,更多图的是一个清净,挣钱的多少并不是重要的。

长太街的青板路也不比城北的油亮,北城人来复杂,地面摩油光发亮,城南除了中间有两条较为明显的车辙印外,其余地方散落着不少从院落里飘落下来的白色梨花。

曹司徒的府邸在城南较为靠后些的位置,在城南,官家老爷们的住所安排都是有所讲究的,从文的不和从武的挨着,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也没有人去找这个尴尬,这官小的不能住在官大的前头,不能压了上司的气势,还有就是大门的对向,一概不能相对而开。

不过城南的住着的人家也不占少,阿离七拐八绕的在街巷里寻找着曹司徒府邸,可怎么绕都避免不了的走到将军府门前,大半年的时间,将军府门前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从门前过往的人不少,但是却没人敢说起这里的事情。

将军府一时还没有拆弃,一是因为这里院子有些大,二是因为将军府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淡出人们的视野中,无人敢去入住和接手。

阿离看着破败下的将军府,阵阵酸楚,这里是自己曾今的家,若不是太宗皇帝登基,只怕自己不会有今日的遭遇。

阿离本想进将军府去看看,却见着长太街上的人行不绝,自己要是就这么推门而进不免无事生非出来,在门前盯着看了许久,阿离什么都没有想,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在眼眶微微湿润之时,阿离离开了将军府门前,从院内探出来的梨花树枝已经干枯,可仍然有几苞待放的嫩芽长出,这便是将军府的希望。

长太街依然很长,只是不比城北热闹,而在城南,曹司徒的死几乎无人知晓,汴京城府尹张潮山将消息封锁的很好,除了那老者那天在场所见外,基本没有别的消息再传出来。

而这位张潮山张大人,不仅是阿离有所耳闻,相信汴京城中所有的百姓都应该知道这位铁面无私的青面府尹,张潮山的做事手段相比于那位太宗手下的金甲兵将军徐泗道而言,风格极其相似。

张潮山在朝中不属于任何一派,得益于他强硬的做事风格和不讲任何情面的为人,在宣室上的朝堂中,无人会与他为敌,在汴京城人眼中,张潮山就是他们的青天大老爷。

当阿离寻到曹司徒府门的时候,门前萧条之景似是比将军府还要不堪,曹司徒之死也就是在上周,不过几天才,这地方已然换了样,想让人不怀疑都难,看来这太宗皇帝的政权更替并没有像表面上的那样风平浪静。

府中空无一人,阿离不得寻,见着了临街边上的几户人家,想着他们应该知道些内幕便上去打听。

这几户人家从门面上来看就一定不是有钱之人,就算是富贵的城南中,也不一定住着的全是有钱人。

两户紧靠着曹司徒府边上,一墙之隔,相差甚远,阿离顺着巷子走入,一户门是开着的,阿离便先走了进去。

门正对着的是一处灶台,左边放着一张木板床,一张四方桌,右边有个隔间里面不知有些什么东西,阿离四下看了眼,也算是穷出了自己的模样,窗户上的破洞无钱修补,灶台上那口大黑锅里不知道煮着什么,发出一股让人难以接受的味道,而床上的被子更是让人看的望而生畏。

阿离正看着,从门外进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话语带些讽刺的说道:“你是谁家的?”

阿离一惊,回头见大概是这家主人回来,恭敬的回答说:“哦,婶儿你回来了。”

中年女人尖酸的眼睛上下看着阿离,撇着嘴巴说:“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说着就走到了那口大黑锅前,翻搅着里面的东西。

“我来是想找你打听个事情。”阿离说道。

中年女人用勺子尝了口锅中食物的咸淡,好像无心听阿离说话,她头也不回的对着那口大黑锅说:“年纪不大,还想打听事情,你想听婶儿的风流事吗,来,婶儿给你好好讲讲。”

粗鄙之人,且难与共话。

第二十七章 如此多堪

阿离见着中年女人的秉性一定不是个好惹的,又瞧着这样的生活环境,不免会有一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赶脚。

中年女人用勺子乘了一碗锅中气味不大好的食物放到碗中,阿离朝后看着中年女人的背影,身上那件旧了的外套上被洗去原有的颜色,加上周围环境的情况,这个女人的生活应该过的并不好。

阿离今日里又是一件崭新的外衣在身,冷不丁出现在她家中,中年女人心中烦躁不安。

听中年女人说话如此浪荡,阿离并没有被吓着,像这样浪荡的女人阿离虽见的不多,可在风月楼中总是学到了一些,漂亮女人和丑女人都是一个样,她们都是听觉和视觉动物。

再说风月楼中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中年女人比之简直不要差太远。

“婶儿,你的故事一定很特别,哪个人年轻一回又能没点风流事的?但我想知道的是旁边府里头的,婶儿你不会说和你没半点关系吧。”阿离认定这位浪荡的中年女人是个沾花惹草的人,边上放着一个司徒府,要说她没有勾引过那曹司徒,总该勾引过府上伙计。

很明显,中年女人让阿离说中了,她面色僵持了下,把手中的碗放在灶台上,回身又看了看阿离,眼珠上下动着。

“你这小伙计是哪来的?这么点大就打听那种事情听,将来也准不是个好东西,你婶儿和府上的事情今还就不告诉你了,你啊,哪来的回哪去,看着小白脸就来气,没一个好东西。”

中年女人不以为然,还真以为阿离是来打听她和府上某人的事情的,她似乎也并不忌讳这些。

正说着,门外又响起来一个声调异样的声音,“哎呦,这是从哪又招了个小伙计来?马姐您可真是本事,老少通吃啊。”

说话的也是一位中年女人,听称呼上来判断,她要比口中的马姐要小上几岁,此人要比马婶精致不少,脸上的浓妆在遮掩着岁月的痕迹,衣着较庸俗些,都是大色调的。

马婶歪过脑袋,绕开阿离遮挡的视线,表情随意的看了眼。

“我当是谁呢,两天没见你回来,敢情是又攀上老情人了?”马婶坐到了桌子前,翘着腿摇杆挺的笔直,似是在凸显她傲人的胸前丰腴,有时候这女人间的冷战,让男人都看的傻眼,尤其阿离这种年纪,更加不明。

艳俗的中年女人进了门,一只手在摆弄着她的发饰,她从阿离身边走过,眼神落在阿离身上,迷离且又恍惚,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将阿离吃喽,这是阿离从未见过的,与风月楼中的姐姐们完全不一样,将阿离看的心干火燥。

艳俗女人转过头去,得意的朝脸色难堪的马婶说道:“呦,还真是个小白脸,不是我说,马姐啊,就算司徒府的老管事这段日子回了老家,你将就些日子不就好了,曹司徒死了老管家也是避避风头,眼下不查的正紧,况且你找这么个小白脸来,也解决不了事不是?”

话语中特意在小白脸上停顿,不知故意强调,还是在指桑骂槐,艳俗女人从头的话都像是在取笑口中的马姐。

马婶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的,生活已经不堪,女人何苦还要为难女人?那位艳俗女人看起来也不比马婶好多少,都是一丘之貉。

“你管的着嘛?老娘就是喜欢。”马婶无话可说,着急下就只说出了这一句话来,便是落了下风,脸面无光。

艳俗女人捂嘴笑道:“其实前街的铁匠挺好,只可惜了……”艳俗女人不知在叹息什么。

一旁的阿离不明觉厉,二人想必都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勾引汉子成了攀比日常,倒不失乐趣和精彩,只是阿离莫名的卷了进来,看着二人东西各一句,好似神仙打架。

艳俗女人走了出去,在门口时停下朝阿离回望,意味深长的说:“小少年,有空来姑姑这边玩。”

接着就听到隔壁的门被打开,然后轰的一声关上。

阿离本以为自己在风月楼算是了解女人的,但见着这二位后,只能说阿离了解的只是女人的冰山一角,女人心如海底针,女人心如变色湖。

但阿离听得清楚,曹司徒的死现在正查的紧,连府上的老管家都回乡避难了,这也恰恰说明,这事有问题。

“臭小子,还愣着在那干嘛?你还让那狐狸精勾上魂了?”中年女人叫着。

阿离越发琢磨不透,这话的意思是在撵自己出去?阿离回头却见中年女人并无此意。

阿离便靠过去坐到了另一边的凳子上,看着那张阿离不想看的脸,相比风月楼中那些姐姐们,阿离真庆幸自己不是每天看着这样的人。

阿离有些无奈,他想离去却还想从中年女人口中得知关于些曹司徒的事情,他坐了下来,看着没有消气的马婶,下一秒好像就要和阿离说她的那些风流事来找回自己的场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除了北城西城市井外,南城也还有这样的人存在,毕竟汴京城太大了,也就只有东城的皇城是深宫大院。

中年女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朝阿离问:“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看来隔壁艳俗女人的嘲讽让马婶清醒了不少,阿离急忙回答,“没什么人。”

“没什么人?你这小小年纪打听这些要命的事情,你以为我会信吗,不瞒你说,老娘对小白脸没啥兴趣,尤其是你这年纪的,你不愿说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是头一个来打听这事的。”

“还有别人?”阿离疑惑问道。

中年女人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了门前,边走边说:“这也和你没关系,你想打听曹司徒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于我又无害,我怕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阿离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等待着女人的答案。

中年女人手一挥动,轰的一声也把房门关上,那声音和隔壁关门时的响声一样,如出一辙。

第二十八章 阳关有三叠

中年女人的举动着实吓了阿离一跳,她轰然关上门的一瞬间,阿离真以为自己是进了贼窝,甚至都忘了自己是名修行者的身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女人面前变得呆若木鸡般。

中年女人关好门回过头来,满脸怪异的看着阿离,“像你这样的小白脸,老娘我还真是没尝过,你过来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那曹司徒家的事情。”

阿离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些,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最近还真是运气点背,难得一见的中年变态女人也都让自己遇上了。

中年女人一步步朝阿离走来,他的心情是复杂的,心想着自己该不会真让这个变态的中年女人亲上一口吧,阿离在面对李大人的四名壮汉侍卫时也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紧张,女人到底什么样一种存在?让阿离难以理解,她可以突破实力的界限,甚至可以跨境界出击,往往让对方男子无法抵抗。

阳关三叠,日头正盛,街面走着的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述的表情,只用了一会功夫,他的脸上便开始凝结,变成了一幅冰山表情,严肃了不知多少。

从马婶那里出来,阿离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或许过程极其简单,不管怎样,阿离都已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有关曹司徒府边上的两个寡妇,依然还会像从前一样,只是她不知道从嘴里说出的消息会牵动今后多少人的生死。

中年女人在门口站着,嘴里磕着瓜子,眼睛像搜寻猎物般看着从门前经过的人们,阿离走在街上的心情复杂,原因就是因为这名中年女人,从她的口中得知了曹司徒之事。

曹司徒是兵部司徒,名作曹焕,原先参与过朝廷党争,最早是太宗的手下的人,后来到了太祖那做先锋,宣国后成了兵部司徒,一直以来是清远将军和太祖间的亲信,换句话说,他应该知道不少有关太祖和清远将军的事情,又身居兵部司徒一职,兵部的东西都要经过他手。

将军发难之前,太宗曾派人到过司徒府上,密谈一夜。后来太宗皇帝登基后,曹司徒府上的老管家见着曹司徒还接触过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而且都是修行者,这些人身份难以捉摸。

而曹司徒似乎对于自己的死早有预感,他出卖了将军和太祖皇帝,夜以继日如热锅上的蚂蚁,前夜里出门时还同老管家感叹说,天老爷是长眼的,并且还安排老管家给府上的众人分发了银两,大发了一遍善心,随后出了门,可也总是心事重重。

按照老管家的话说,这位曹焕曹司徒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兴许是仇家找上了门,也可能是被另一方的人盯上了,然而事情结果很明显,第二天老管家一开门便发现曹司徒死在了自家门口,死相惨烈,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连头骨都被从皮层下削开,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汴京城府尹张潮山张大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身无伤痕,面相凄惨,没有受过致命伤,多年的经验便立刻让张潮山做出了判断,这位曹焕曹司徒是死于修行者之手,加上血液含有的毒粉,能够杀人无形的便是毒行师。

本来杀害朝廷命官就不是件小事,曹司徒身份特殊,是夹杂在三方势力中人,现又被修行者无故所杀,当中藏着什么只怕是明眼人都会一眼看出,不管是哪一方人动手,都也引起了朝堂上的警惕。

在阿离看来,曹司徒是死于背叛,这让阿离更加相信在曹司徒背后的确是存在有清远将军旧僚的,这些父亲之前的追随者们,仍然在暗中做着斗争,也像兰姑所说,忠勇之人从来就不缺乏过。

曹司徒事过三主,太宗太祖清远将军,三人间也只能背靠一方,选错则无异于死亡,可曹司徒终究还是没能想清楚问题所在,他从一开始追随这三人的时候,就已经错了,无论选择谁都是死路一条。

朝堂的复杂,远不止心机谋略,耍耍嘴皮,玩玩脑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真是如此简单,那天下怎会各立为派。

中年女人还提起过一个名字,曹焰,他是曹焕的亲弟,行迹难觅,据说是名修行者,中年女人知道的不多,但曹焰与曹焕不和,而且据老管家所说,曹焰当年是随清远将军出征燕云的,一去几年,渺无音讯,但是中年女人却在前些时日,见到了曹焰本人,见着与曹焕有几分相似还打招呼认错了人。

阿离脑中有些混乱,有些事情知道了还不比不知的要好,可不知道时又非常想去知道它,这种矛盾的存在就决定了人是复杂的感情动物。

天下之大,唯独一个情字难解,风月楼中的姐姐们是情,跟着娘亲生活的绾绾是情,安于凉茶酒坊中是情,那夜雨水不断救自己一命的柳生是情,还有将军府中死去的亲人们更是情。

海穷千里见方山,山尽万里天涯路,路的尽头是人走出来的,所以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亦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靠的不仅仅是运气更是命,会不早也不晚的出现,等待着一个恰好的时机,哪怕穿越几个世纪也只是你,只能是你。

正说着阳关三叠,温暖如春,城南的街道,走起来还是要比城北舒服,阿离熟悉这样的感觉。

然眼前却出现了一副不太友好的场面,一干众人见势围起了阿离,从中间走出来的是昨夜风月楼中丢了面子的李大人,一帮打手足有十几个不止,要比昨天的那四个强了不少,不知中间是否会有修行者。

说好的就此作罢,那都是用来骗鬼的,天底下哪有受了气不报仇的道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老爷定下的规矩。

李大人坐着官轿走了出来,完全不见昨日的颓败,摇身一变仍然趾高气昂,看起来李大人是从宫城里刚回来,一身朝服还未更换。

阿离想着中年女人的话,并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怎奈冤家路窄,李大人这仇是非报不可,冤冤相报又何时了?阿离实在无奈。

第二十九章 少女的仗义

城南的街道不比城北,城北街道热闹,凡出点什么事都是扎堆往一起凑,人们心里巴不得出点什么大事去打发平淡无奇的生活。

在城南,这种场面绝对形成不了,像尚书、侍郎这样的显赫人物出门,都是要肃清街道的,又何谈集市?

阿离这回同样如此,街面上无干人等都已绕开了这里,只剩他一人,李大人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这位小少年说道。

“嗬,还换了身新衣裳,你心还真大,昨夜里的事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大人我是说忘就忘的人吗?”

“大人,昨天咱不是说好了的,兰姑的面子也该给几分不是,要是出尔反尔的话,这以后还怎么去风月楼啊,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阿离在故意搬出兰姑的名号来吓唬,此时此刻,他也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压住李大人的人。

“昨儿的面子已经给了兰姑,今天是今天的事,而且不会有人知道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那风月楼大人我还是照去不误。”

阿离身在城南之中,这是李大人的地盘,而且兰姑也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再来救自己一会,阿离盘算着自己的胜算,怎么来看都没有之前的高些,今日的天时地利人和似乎都不占据。

“李大人您一个堂堂的大人,怎么总跟我过不去啊,我只是一个小伙计,我真心给您道歉,请您高抬贵手吧。”阿离一脸无辜,希望这种方式能有些作用。

“这不是道歉不道歉的事,大人我也不是个计较的人,可这次不行。”李大人顿了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你不说我还都忘了,你这个小伙计不在北城,怎么跑南城来了,是不是想进哪家大人府里顺些东西,好回北城去典当换钱。”

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说的不就是此来,只是这大人成了小人,小人成了君子。

阿离知道这是李大人的故意栽赃,形势敌强我弱,逞强不是明智之举,面对李大人这般侮辱,阿离还得忍着脾气卖乖说道:“大人这话言重了,穷人也有穷人的志向,人穷志不能短,偷鸡摸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干?”

阿离心中充满了怒火,面对如此一个满嘴胡说八道,行事作风败坏恶劣的狗屁宣朝官员,上去扇他几个大耳刮子都是轻的,不让他知道什么叫害怕,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叫被人欺负,当然了,这也是替宣室朝廷铲除余害。

“嗯这小伙计偷盗钱财,来人呐,给我把他拿下。”李大人一言既出,干脆利落,知道与这少年胡搅蛮缠下去无非是在浪费时间。

身前的一群打手走上了前来,不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个个面色凶狠,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李大人远远看着阿离,得意至极,心想这回一准跑不了,脸上的笑容便也阴暗了起来,估摸着连等会抓着阿离下了大狱后怎么折磨都已安排好,他李大人的面子自然是金贵的很,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找回来,算是圆满了。

就在一干人要围上阿离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包括李大人在内,还以为着是少年的帮手又来了,但阿离却并不认识。

“一群人打一个,你们不嫌害臊吗?”

阿离向后看去,声音清脆,音色中附有雌性,那是一名同他一般年纪大小的少女,阿离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名少女。

少女一身白衣,步履轻盈,长发微飘胸前,身后的绫罗随走动飘起,增添了几分少见的仙气。

阿离脑袋一翁,一个女孩子家的,没事学什么别人见义勇为,自己是修行者,等会见情况不对,打不过还跑不了吗,再来一个拖油瓶,阿离也不知等会真打起来的话,是跑还是不跑,人家见义勇为,你却独自跑了路,于情于理怎么也说不过去。

李大人并不认识那名少女,一干打手也是一愣,没想到这说话的竟会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少女,一群人围着阿离,被那句话好像说中了要害,十几人围着一个小少年,就算打赢了也不光彩,众人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待少女走近了一些后,阿离看清楚了少女的样貌,雪白的凝肤,娇小的脸蛋,身姿轻盈,长发疏落在胸前和脑后,散发出青涩香气,发饰上的玛瑙珠更添几分秀气,特别的是那双大眼睛,清澈的能看出眼眸中的倒影。

如此的装扮的少女想来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少女抬手指了指那边的人,手上的一串手链让阿离目光跟随着,细长的手上挂着一颗特别的东西,那是手链上的一颗淡蓝色珠子,阿离能感受的出里面有元气波动,并且它的气息特别让人舒适顺畅。

只看了蓝色珠子几眼,阿离就知道了这名少女不是简单的少女,她绝对也是一位修行者。

少女个头同阿离差不多高,且在气势上丝毫不输,她指着那些人说道:“汴京城怎么还有流氓恶霸欺负人的,这里是南城吗?”

少女的两句话当真句句扎心,李大人就这么成了流氓恶霸,还让人鄙视了南城一番,阿离在一旁哈哈笑着,少女的两句话着实让气氛变得尴尬了。

“你又是哪里来的?不干你的事赶紧走开。”李大人见少女的穿着要华贵不少,不知是谁家的千金跑了出来,口气说话轻和许多。

少女往阿离前边一站,“大哥说过,天下不分贵贱,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们不能欺负他。”

少女的烂漫让阿离想起了绾绾,都是同样年纪的少女,面前的这个竟还想为自己出头,不由得笑着问道:“姑娘你从哪里来?这里很危险的。”

少女看着阿离说:“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因为少女站在阿离身前,回头过来的距离与阿离非常之近,这也是阿离头一次这么近感受到一个女孩子的气息,连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少女气息清纯无比,眼眸里的动人更是令人陶醉。

第三十章 冬风有雪灵

阿离的脑海中被一个不好的画面突然占据,不由在心中责问自己,莫不是留下了什么怪异的阴影才是。

很快阿离就从异样的思绪中把自己强制拉了回来,眼前的少女见阿离有些走神,好奇的看着这个心大的少年,被人欺负在街头竟还有心思在想别的。

“喂,你想什么呢?”少女盯着阿离问。

阿离呵呵笑了下,自己刚才在想的什么又怎么能告诉你,若是阿离心照不宣的直接说出在想什么,那家伙,只怕城南街头怕是要乱套了。

“额…你从很远的地方来啊,那是哪里?”阿离转移了少女的话题。

“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鸟,山上还有一条顺流下的小溪。”少女说着脸上不禁欢喜,想来是对她所来的地方极其喜爱。

阿离看着少女打扮,出身富庶,似乎也有着上好的修行资质,阿离只确定了她像是位修行者,对她身上的元气却并没有感触到。

“你长的可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啊。”阿离再次看着少女问说。

少女不由得低头抿嘴微妙,这句最简单的情话对大龄女子或许不太管用,可在少女面前百试百灵。

少女脸色微红,心里确实非常开心,她喜欢别人这么说她,尽管少女的确有着美丽的外表和动容的音容,但听觉上的感受反而更容易进入心中。

“我叫风雪灵,冬风中的雪灵。”

“风雪灵?”阿离重复着少女名字,听起来与众不同,却很容易让人记住,冬风中的雪灵一定是纯洁无瑕的,而且是冰冷高贵的。

另一侧的李大人念叨着风雪灵的名字,一边思索着,好像朝中没有哪位大人是姓风的,这小姑娘看起来也确实面生,穿着上不是普通人家孩子,但未必不会是外城人,从她的口语中可以证实这点。

“哎,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李大人愤怒的问着,见着这二人竟然聊了起来,让一旁的李大人无法容忍,要知道这里是自己的主场,莫名的又让人给忽视了。

阿离又朝风雪灵继续说道:“这里我能应付,你还是快些离开吧,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打起架来就不美了。”

说着阿离就调动自身的元气,向风雪灵证明着自己是修行者的身份,对付几个区区的地痞流氓不在话下。

风雪灵娇嫩的脸庞上先是一惊,她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会是名修行者,从释放出的元气来看,应该已是渐微境界,然后少女眼角一弯,笑似月牙儿,她娇嗔说。

“谁说女孩子打架不美的,大哥说女孩子打起架来,才是最美的。”

一边上的李大人再无心思看着两人废话,对手下人下令说:“等它们废话做什么?难道还要上两壶小酒摆几个小菜,让你我众人陪看这他们聊天吗?”

一干人等收到了命令,蓄势待发,准备出击。

阿离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应对上来的攻击,只是让他忧心的是风雪灵,少女帮助自己,可万一在打斗中伤着什么,又怎能说的过去,面对十几号人的围攻,不比昨天在风月楼中的四人轻松,阿离担心的是自己无法去分心顾及风雪灵,想着阿离就看了眼边上的少女。

哪知少女踪影已窜到了前方,留下一道白色身影,快如风,形似电。

少女挥动双臂释放出淡淡白色的元气,凝聚于胸前,阿离感受着那道元气的波动,只瞬间阿离就知道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是破镜境界的元气,同少女名字风雪灵般,清冷如风。

风雪灵双掌挥动,控制元气向外扩撒发出波动,淡白色的气息随之波及,轻而易举的击飞了上来的一干人等,实力差距还是太过玄虚了,几十人只用轻轻一招就被打飞了几米远,在少女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让阿离吃惊的不是少女这一招的威力,破镜的修行者确该有如此实力,阿离更吃惊的是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却是破镜境界的修行者了,前途不可限量,但似乎在破镜之后的选择上并没有做出她想走的路,但终究还是迈过了那道坎,渐微与破镜间的那道修行第二道坎。

如果说修行的第一道坎儿是踩进修行境界的话,对于修行者来说第二道坎就是破镜,这意味着修行者可以把自身元气的控制延伸向外,可以感受天地变化,最直观的的变化就是以后的修行可是附着于剑或者其他什么物质,任何一条路都是不同的。

而修行中的第三道第四道坎,因人而异,也因修行附着的器物不同而不同。

李大人两眼一抹黑,差点没让眼前的情景给吓得昏了过去,接二连三遭遇修行者,李大人的心中一定是崩溃的,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的李大人似乎对面前的这少年充满了恐惧,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大人惶恐不安,看着从眼前飞过的十几名打手,脸色比地面的青砖还要灰暗,他二话没说,扭身拔腿就跑,扭动着不常运动的身体,跑起路来姿势让人好笑,就连停在边上的车轿都不要了,疯狂的以一个让人好笑的姿势逃命。

后边的一干人等从地上爬起,看了眼少女,便都朝李大人追了过去,城南的街道上一时间出现了非常和谐的一幕,一位大人带领着一队人在街面锻炼身体。

少女开心的跳动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她回过头来,俏皮的朝阿离问:“怎么样,会打架的女孩子是不是特别美啊。”

阳光下的少女可人,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阿离都觉得风雪灵不会是一般的女子,不到二十岁进了破镜之人,天下能数的上也就几人。

“你都这么漂亮了,能给别人留点机会吗?”阿离吹捧着少女夸赞道。

风雪灵迎面朝阿离走了回来,脸上泛出的喜悦难以掩饰,她看了阿离一会,目光不自觉的从阿离身上离开,她说道:“你是渐微境界,很厉害的呢。”

阿离摆了摆手,“说笑了,姑娘你都破镜了,你那才是真的厉害呢。”

“你是我遇见最厉害的。”少女不假思索的说。

“你也是我遇见最厉害的。”

少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离。”

第三十一章 碧元珠

阿离与风雪灵尴尬聊了几句下来,发现风雪灵性格开朗,为人仗义,有一种汴京人身上所没有的气度。

宣人好诗词歌赋,饮酒喝茶,还最喜欢看街头的热闹,这是一种雅兴,说来外人很难理解,可宣人自得其乐,与之相反的是,风雪灵的仗义是一种在北方人身上才能看到的性格。

“阿离,你的资质应该是上上乘的,可怎么会在这城里呢?要是专心修行,不出两年时间你准能进入破镜的。”少女与阿离一同走在城南街上,那逃跑了的李大人估计是再也不会找阿离了。

“因为一些事情。”阿离简单的回答,他对少女的身份来历并不明确,还不想多说自己的事情。

少女轻声“嗯”了一下,听的出来少年的话中有许多故事,风雪灵看着城南街边外长出墙头的梨花,满眼好奇和欣赏,她指着那支梨花说着:“这花可真好,在我们哪里我从来没有见过,要是它能长在我家门前就好了。”

“汴京城中就属城南的梨花好看,尤其是在初雨时节,满地白花,要是你能赶上那副场面一定才是最美的。”阿离好似一个向导般给外来的少女讲述着城南的景色。

“是那样啊,我可能是赶不上了。”少女的语气中有些失落的说着,脸上多了一丝伤心,像是在为不能亲眼目睹这场最美丽的景色而忧伤。

“但是汴京城最美的不止于此,你看过城北的杂耍吗,还有用糖做的小人,对了,城北还有一个推着万花筒车的老爷爷,那东西好看极了。”阿离向少女说着一些好玩的东西。

虽是因一场仗义相识,但阿离自来熟的本事在风月楼中混的风生水起,与少女话不多时就已经如老朋友般。

风雪灵随着阿离从城南到了城北,一路上没有多说什么其他的话题,关于风雪灵从何而来,阿离并不好奇,只要玩的开心,还管他什么来历,这便是年少的天真,他可以不管不顾那些无聊的条条框框,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一整个下午的时光就由阿离带着少女转悠在城北的闹市中,少女的相貌在人群中过于醒目,会引来人们目光中许多的关注,少年少女在外人眼中也许就是完美的搭配,阿离精致俊俏的外表,与少女绝然天仙的气质没有半分违和感。

可二人只是萍水相逢,并不像外人眼中所有的情愫,年少之时的情感竟也会如此的清澈,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的污浊,这才原本是最初的情感。

阿离带着风雪灵见阅过了城北与城南的不同,风雪灵玩的很开心,兴许是许久没有这么疯似的玩过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偷跑出来的,直到黄昏日落时,少女的脸上才忽然记起这件事情来。

风雪灵看着北城太长街上似乎不会停歇的街道,黄昏之际,依然不见有消停的势头,她吃着街面上最受人欢迎的蔡大妈葱花油饼,好似一位坠入凡间的仙女子。

“糟了,时间太晚了,我得要赶快回去,爹爹又该要骂我贪玩了。”风雪灵着急的说道,她像是一个贪玩的孩子怕被爹娘教训而着急的样子。

阿离吃了口葱花油饼,满嘴美味鲜美,他问说:“你什么时候离开?城南最美的景色还没让你看到呢。”

少女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爹爹来城里办事,也许是过几天,也许是过几月吧。”

少女说着把手链解了下来,那颗蓝色的晶莹珠子让她拆了下来,“阿离,我也没什么东西好谢谢你的,这颗珠子名叫碧元珠,或许对你的修行会有所帮助。”

阿离连连摆手,如此贵重的物件阿离怎么能轻易收下,“这东西太贵重了,你帮我打跑了那些坏人已经够了。”

风雪灵伸出冰凉细嫩的小手抓住阿离,硬是把那颗碧元珠塞进了阿离的手中,她的手很凉,那个碧元珠同样也很凉,阿离想要推脱,却见少女脸上撅起了小嘴,眼神似凶非凶的看着阿离。

阿离自然是懂得的,如果男子送女子东西,女子不要的话,那便真的是不要的,就算说破了天便也不会要;可相反,女子若是送男子东西,男子若敢不要,便是不可能的,哪怕女子是要把自己送出去,男子也得接着。

“这碧元珠对我的作用已经不大,别忘了,我可是破镜境界的,渐微用它来破镜是上乘法器,你就留着用吧,你要敢不收,我可是超凶的哦。”

风雪灵平易近人的撒起娇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少女的心中所想,阿离是有着上好资质的,这一颗碧元珠说不准还能日后成就一个大修行者。

阿离想了想,觉着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手送给风雪灵的,而那颗碧元珠却是阿离看见少女时所带的贴身之物,少女将这样的东西送予自己,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额,这样吧,这碧元珠就当我借你的,等我那天进了破镜境界后,就还给你如何?”阿离询问着。

少女轻轻点头,同意了阿离的说法,阿离又再次问道:“对了,我该怎么找你呢?”

少女眉眼一弯,“你不用找我,到时候自然就能看见我了。”

风雪灵已准备往城南而去,阿离没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又怕风雪灵走远,急忙说着:“我全名叫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

风雪灵娇媚的回眸一笑,似多看了几眼阿离,好记住这个让她记忆深刻的汴京城少年,她远远回答:“好了,知道啦。”

凭空留下一道少女的白色身影,在墙边上飞跃而去,虽然四下里并没有多少看向这边,可这样直来直往的方式在汴京城中不免会招来士兵们的追捕,毕竟是天子脚下,阿离想要奉劝,却打住了自己的话,那才是一个北方女子该有的风气。

阿离手中紧握了握那颗冰凉的碧元珠,望着风雪灵离去的方向,一抹美丽动人的影子仿佛烙在了心上。

碧元珠约半寸大小,阿离知道这样的法器是修行之宝,如此得来有些难以置信,找了根大小刚合适的挂绳,阿离将碧元珠挂在了胸前。

曾是少女的贴身修行之物,挂在阿离胸前还有阵阵清香发出,风雪灵这个名字,只怕阿离是绝不会忘记了的。

第三十二章 花无百日红

又是夜色将至,只剩阿离一人独自在城北闲逛,他想起掌柜的临走时的安排,天色也黑了下去,他此时悄悄从后门溜回安于凉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一天下来,阿离的确有了惊喜之外的收获,城南曹司徒的死因另有玄机,让阿离相信,在表面之下的暗流中,仍然有一股与太宗皇帝抗争的人士,他们或是前朝旧党,也或者是将军府旧僚。

阿离走在回去的路上,所想就如兰姑的话一样,这个天下从来都不缺乏有忠勇之人,而藏龙卧虎汴京城更是如此。

而那似天仙般少女风雪灵,年纪不到二十就已经是破镜境界,真不知这天底下还有多少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存在。

前些阵子茶酒馆常热说一个话题就是天下万物,去过天下各地的人,会新鲜的说着四面八方之地的习俗以及不同的物件,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

光是听着就让人想亲自去走一番,但终究限制人们想象的还是贫穷,城北的市井之人多数都是泛泛之辈,想要一窥天下,靠的还是嘴上功夫。

想着天下,阿离曾问过绾绾,是否想去看看,然则天下之大,说起来容易,行走万里路非是水滴石穿之功不可。

快走到安于凉后门时,邃夜的深空中突然绽放光亮,作响的礼炮声骤然传来,天空中燃放起了烟花,绚丽夺目,照亮了大半个汴京城。

东边的宫城在烟花下绚烂,森然的皇宫内廷热闹了不少,街上之人全都抬头看向天空,巨大的彩色礼花绽放,发出耀眼的光泽。

阿离心想着风雪灵刚刚离开,此时此刻的她应该也看到了这副盛丽的景象,不知在她们那里是否见到过这些。

烟花易冷,开时光芒酌眼,败时烟火成烟,为了让这美丽的景色持续下去,又一支烟火在空中炸裂开来。

阿离知道这是宫城里今日来了贵客,每有重要人物前来,太宗皇帝都会令人燃放烟花以示欢迎,从太兴元年到如今的太兴一年,太宗皇帝在位的一年里,燃放了多次的烟花,每隔一段时日,汴京城就会烟火缤纷,让汴京城人大饱了眼福。

太宗皇帝为了维护皇权,笼络了天下各地的名人异士,今日到来的不知又是哪门哪户。

阿离往天上看了几眼,他不太喜欢这种短暂的绚丽景物,乘着人们看烟火的机会,回到了茶酒坊的宿房中。

阿离需要一个新的话题热度来取代自己,不过在茶酒坊里,并没有不会停歇的话题,花无百日红,同样说的也是街头巷尾的快餐文化。

此时的宿房内空无一人,这个点伙计们应该都在忙着,前厅里一定挤满了人,客人会边欣赏着烟花,边寻慕着那位修行者的小伙计,他们可能是短时间内无法见着这位小伙计了,得益于掌柜的打的一手好牌,赚足了茶酒钱。

阿离一人坐到了床上,也没有点灯,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回来,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碧元珠,里面的元气波动让阿离觉得很舒服。

碧元珠上的留有少女的味道及她修行时留下的痕迹,阿离将它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中感受着元气的涌动。

在法器中分有两类,一种是集天地精华而成,有着巨大能量的法器,它们往往是附着修炼最好的器物,修行者有此等法器,便等同于有高出自己的修行实力,是属于攻击性的。

还有一种就是辅佐类的法器,可以帮助修行者加快修行速度,提供有源源不断的元气感知力,甚者可以帮助跨过修行难坎。

碧元珠是属于后类的,它内含有的元气来自于天地间,是帮助修行者感知万物的不二器物。

阿离即刻就调动了周身的气息去感受碧元珠中的元气波动,蓝色的珠子内有纯净又浓郁的元气波动,阿离试探着将珠中元气引入自己体内,去帮助自己增强对元气的感知力。

一试之下,果真效果不一般,修行的初阶对于修行者最难的就是元气的修炼,元气是修行者的重要介质,通过元气,修行者可以由气息掌控事物,才谓之为修行者。

修行实际上是在修元气的产生,以及元气的变化,还有对元气的运用,这便是修行。

而阿离面前的破镜难坎,是必须去靠元气感悟的,能感受的出天地间的那道最奇妙的气息,便可进入破镜,参悟并不容易,掌握元气控制更加不易,而想参悟那道奇妙的气息,需要修行者在修行时不断的提升才有机会触碰的到。

碧元珠中的气息进入到阿离体内,似有一种身在虚无缥缈幻境的感受,身体能感触到这一境界,已然超越出了阿离自己苦苦修炼所带来的变化,碧元珠当真神奇无比,这碧元珠是怎么来的阿离不知,但这珠子中所蕴含的天地元气来看,就非是寻常之物,风雪灵身上带着此物也足以证明的着她的身份,把此物送给阿离,反而更让阿离对少女的出身感到好奇。

淡蓝色的珠子被元气所引发出洁白的光泽,阿离开始静下心来体会,全身心投入元气的流动之中,这是阿离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受,从将军府的事情发生后,本已快要临近破镜境界的他,便再无法静心去参破境界,不是因为别的,正是阿离所赖以修行参破的元气无法去很好的感知周围。

天地间的那道气息存在于一切事物中,往往能跨入修行门槛进入知微境界,便是能触到那道气息之人,有些人天生对那道气息敏感,就是资质上乘的人,可有些人相对就弱一些,这就需要后天的培养。

那道气息有着独特存在方式,要去感受天地才能接触的到,为了能给未进入修行门槛的人一些方法,不知何时就传出了一本《太初感应》的心法,内容有益无害,街面都已经卖断了货,不说别的地方,就是在汴京城,几乎每户家中都有这样的书籍。

《太初感应》不能说完全无用,可能起到的作用是非常渺小,起码在过了出窍境界后的圣人来看,《太初感应》的内容完有无一样,它就是一本无毒无害,论述修行大道的书籍。

第三十三章 太初感应

修行之路因人而异,有的人无师自通,有的人需要年过花甲,《太初感应》的出现正是抓住了这点。

当中所讲修行大道,确实不假,何为修行?苍天之始,天地间皆元气,最初一批的感应者,拾取了一半,成为了道中无上的存在。

然后又有感应者拾取了一半的一半,成为第二批那样的存在,后续又取一半的一半的一半,以此类推,直至元气仅剩为无形的存在,要想修行就必须去感受那道气息,然后自身去修行元气。

修行大道在天地太初,太易之时,确不是件难事,只要闭上眼,静下呼吸,就可触碰到那气息,但随着元气的渺茫后,修行者就只能去拼命的感触那道气息,所以修行之路相比于上青天只有过之并无不及。

天下修行者不可估量,可那道气息远在遥远的天穹上,元气不是所有人都能触摸的,但《太初感应》中所讲一点不假。

所谓修行,实则也是修心,心间的距离是与之最近的,人之初也,心性本至善至恶,修者,心也,性也,道也。

修行大道无穷无尽,千变万化,时而万里浩瀚,时而针锋相对,动如苍龙,静如玄龟,话语不可说更不可念,成天能够挂在嘴边上的,又怎能称为道?天下玄之又妙的当为此也。

所以一本《太初感应》对提升修行完全没有太大关系可言,也不知是那家奸商乘机炒作,狠狠赚足了一笔,然而即便是你买了十本《太初感应》放在家中,也无卵用,它并不能帮助一个心性闭塞之人走向修行。

进入修行后,并不代表万事大吉,之后道路会越发狭窄难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或者直至死去都无法参破,会停留在一个境界内半生乃至更久,困惑人的思想,左右你的道路,怎么看修行都如同一条不归路般,可就是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人,在发疯似的想要挤进来,这便是修行。

大道不说,修行已成了一种不可更改的形式,天老爷在最初创世时也未曾会想过能有这样的兴盛景象,人们大多所追求的也不再是太初太易时的大道,更多的是为了那个听起来可笑的念想。

洞虚之上可永保年华,若能大乘过了入神,便能永世不死不灭,传闻第一批登入无上境界的老祖,在道中道无上境里活了一万八千岁。

那便是人们的念想。

碧元珠这类辅佐法器确实是件宝贝,阿离将自身元气只运转了一个周期便有了不小的收获,将元气运行一遍,阿离似乎距离破镜的那道气息并不远了,只是还隔着些什么,犹如一层雾化的水汽笼罩,想要挥散却又置身其中。

这就是修行的奇妙所在,明明你能感受的到它的存在,又似是近在眼前般触手可及,难在难在这层阻碍上,突破它的契机往往不会局限于用元气感知去冲破,变化莫测,兴许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照入时,眼中世界会发生洞悉之景,便能轻易参破那层阻碍。

洞悉之景便是奇妙的存在,如获新生般,修行者会进入另一层感知的空间中,去触碰那道天地的无形气息,只要从洞悉中归来,就已破获下一层境界之中。

阿离的渐微境界已是如此,距离破镜一层相隔,但阿离知道修行之事机缘会更大于努力,若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发生,三五年去修行参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阿离并不着急,他将碧元珠重新挂在了胸前,银白色的月光照进屋内,阿离似乎能够轻微感受的出物体间所流动的气息,破镜境界便是可以用元气操控事物,最直接的为剑者和方士的两种修行之路,元气附着于剑,剑势如惊鸿骤雨,势如破竹;元气附着于物,其形意万千,风雨相融,独树一帜。

这是后人们对修行所产生的变化,太初之时并不分伯仲,可也是这般奇妙的变化,才促使成了修行的独特魅力。

天地浩瀚无垠,洪流气息涓滴意念,那道太初之后留下的气息,成为了人们所追捧的存在。

阿离在想风雪灵破镜后的选择,按照她不凡的气质和资质来看,找一个合适的法门修习方士不失为一个最好的选择,可阿离又无故笑了笑,他想起了少女的那句话,女孩子打架才是最美的,十有八九风雪灵会选择入剑道成为一名女剑者,近身搏斗打架什么的,才最有快感。

时间过得很快,王果果和伙计们都返回了宿房中,伙计们一番嬉闹后都各自回房睡觉去了,刚进门的王果果见阿离坐在床上并没有感到惊讶,他好像知道阿离在,朝着阿离有些略带调皮腔调的问了句。

“阿离,今天去哪儿玩去了,我怎么还听见有人说,你领着一个漂亮姑娘在逛北城呢?那人是谁?”

阿离从床上站到了地上,坐了许久活动了下身体筋骨,心中在责问是谁的嘴上没有门风,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不过又一想风雪灵天仙般的气质,不引起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也就没有多少责备,阿离随口答道:“路边遇上的,我也不是很熟。”

王果果倒立在墙边上,这句话说完,阿离能感受到一股来自于王果果的眼神嘲讽,尽管黑暗里的那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阿离肯定能想象的到王果果脸上的样子,自己的话的确是太假了。

“阿离?你今年多大了?”过了一会王果果传来了一声问话。

“十,十六?”

“哦,那是要好好想想了。”王果果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想什么?”阿离不解。

“想你个大头鬼啊,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坏了的?别以为你是修行者我就怕你,迟早有一天我也能行。”

阿离对王果果的思维跳转有些应接不上,点了点头说:“你肯定能行的果果哥。”

话题又转了回来,王果果不由得话多了些,因为一天里也只有这个时间他能和阿离聊上几句,在不觉中王果果从原来说几句话就气喘到了今天能和阿离坚持说一阵下来,虽然还会面红憋气,可也是进步。

天老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一个坚持努力的孩子,它是不会弃之不顾的。

第三十四章 雨中期待

或许平凡的生活真的可以打磨平人的意志,百无聊赖的清晨到日落,一天又一天不变样的节奏,让人生无可恋。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当真可以让人忘却了许多的烦恼,甚至复仇。

城南乐府中有一则清平小调唱的极好,“古今事,多少忆,帝王颜,歌女笑,城外篱笆春风亭,又添几处新瓦,人依旧,景依旧,旧人空余旧。疆场几人能还乡?半城烟沙,一将功成万骨枯,白发别黑发,宫城楼头,歌笑声声,君王欲指天下休。”

平凡需要丰功伟绩来铺垫不平凡的道路,如这般不平凡,天下的路死之骨会增添多少才行,从来战事不断,与比平凡来说,何算不凡?

在君王眼中,天下为不凡,开疆拓土,建立卓著功勋,为开创盛世华庭,为不凡。

在百姓眼中,出人头地,告慰先祖为不凡,种田山下,种瓜得瓜,收获喜悦,子孙扬名立万,家门辉煌,为不凡。

因为不同的身份注定了不平凡之路,天老爷不会偏袒谁,更不会弃谁不管。

……

……

大概是上天最近感受到了阿离运气差到了极点,接下来的几日里,天空中阴云笼罩,接连下了好几天雨。

雨势忽大忽小,叫人琢磨不透天公想演的这是哪出,正是这雨一连不断,北城太长街上,人数稀少了不止一倍,也正好堵上了阿离想要出门的念头,人在家中坐,祸总该不会天上而来,这是天老爷在可怜阿离。

又是一连几天,安于凉茶酒坊中,来往的人被错落的大雨阻挡了来路,掌柜的心想着的事情泡了汤,街头前几日才刚热门起来的话题,让雨水重刷下了热度,聚集不齐人群,话题便无法继续下去。

至于等到大雨过后,人们再次谈起安于凉茶酒坊中的小伙计时,如梦初恍,会纷纷不由说道:“哦,这小伙计是位修行者啊。”再多的惊奇也只是感叹而已,不会再成群结队的特意来看这位修行者小伙计,热潮就是如此,一旦过去了,便没有那般可怕。

阿离这几日也闭门不出,在后面宿房中潜心研悟修行,碧元珠的作用对阿离帮助不少,可那层潜在的阻碍又怎会轻易就能垮过,即便是感觉距离很近了,实质上仍然遥远。

看着窗外的大雨,打落在屋檐上溅起层层水花,让整个汴京城包围在雨雾中,哗哗的雨水拍打出难以忘怀的节奏,天地间的万物形成变幻莫测,雨水落地,蒸发成气,上升为云,云结为雨,周而复始形成了天地变换。

正所谓好雨知时节,汴京城的雨从来没有贵如油过,一年到头下来,小雨不断,汴河水也因此一直都是满载状态。

连日来的大雨预示着雨季的即将来临,汴京城的雨季总是晚班晚点,直至秋风萧瑟,寒冷北来,雨也会像个迟到的孩子般,缓慢的吐出他的原因,于是雨季多雨,却也寒冷,只把迟到的孩子冷的直打哆嗦了,雨季便直接结束进入短暂几月的冬月,就是这般的不讲道理。

几日之后,天公停歇,但依然愁云不消,等待着哪天继续落雨。

只要一得时间,太长街上又能恢复原有景象,茶酒坊中又会人群集结,有时候街外的忙碌与茶酒坊内的清闲讨论不成对比,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些茶酒坊里的人是不是偷闲来的。

阿离心中念想着城南梨花飞落的场景,城南最美的景色风雪灵还未看到,觉着几日大雨下来,城南的梨花肯定满地凋落,阿离便寻到了城南,想着与少女再次的不期而遇。

梨花散落,满地白霜,没有银装素裹却是提前感受到了这样的景色。

白花散落的路中,那两道车辙印明显可见,那是官老爷坐车上朝所留下的,太宗皇帝登基以来,勤奋的紧,不论刮风下雨,从未缺过一天早朝,就算是带病也没有迟到过一天。

太宗皇帝都未曾敢偷懒,下面的朝臣们更是没有缺席的道理,这就难坏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刮风下雨,路途再难也得按时按点到,辛苦程度非常一斑,年老体弱还得要经受这样折磨,所以街巷里的百姓们常说,当宣朝的官员,不是在上朝就是再上朝的路上,而且迟早得要死在路上。

玩笑归玩笑,太宗皇帝杀伐决断,做事敢行敢作,这是外人眼中对太宗的看法,可究竟有几分准确就不得而说了,那个当皇帝不是后面有一堆人美化自己的。

阿离走在城南街道上,梨花树上只剩下不多的几朵顽强花苞,枝芽尽现,难堪须折,反而是路面上的怡人景色要来的更加让人喜爱些。

这样如此美丽的景色总觉得要有佳人相伴才好,阿离朝着长太街四处搜寻着少女的身影,似乎非常期盼那个身影出现在街头,阿离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大概试想当面告诉少女,碧元珠对他的帮助。

巷陌一圈下来,阿离不见那个期待的身姿,面上的表情难免有些不够精神,天空中的阴云里又会偶尔传出几声闷响,天老爷不甘让阴雨作罢,想着再次袭来。

墙角边上探出的树枝里,有一个大小合适的鸟窝在树杈中挺立,窝中经历过前些天雨水的冲洗变得有些摇摇欲坠,可经过下面时仍是能听到里面声响,渴望着生存,也传出了新生。

阿离站在枝下沉默了许久,直到空中的细雨飘来,他才动身离开了城南,最终在风雨飘渺中,阿离没有等来他想等的人。

时间就像是个傻瓜一样,一往直前的不会回头,也没有说为谁或者不为谁的特意停留,万物间自有自己本来的规矩,就如同手中握着的细沙一样,握的越紧越会漏下的厉害。

雨季之后的冬月很快来临,年年反复如此,如此年年反复,岁月的侵殇很快就过去了两三个年头,叫人易感唏嘘,嗟叹于人生,那些所谓的圣人,难说不会为了这样的时间变迁而烦心,除非是参破大道之人,他们的心性犹如神般存在。

第三十五章 天下之外的事

太兴三年。

这是太宗皇帝继位的第三个年头,从太兴元年结束了的燕云征战后,整个宣朝上下在一片修养生息之中,边疆无战事,百姓享太平,这也正应对了太宗皇帝所定年号太兴的初衷。

对于太兴元年所发生的朝堂变化,逐渐封尘进了角落,开国功勋将领清远将军成为了历史,被写进宣朝史册,只是终其死因,只会是史官和太宗来定,自古那个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史书叙写都是后来编撰的。

如今南北皆连太平,海岛国杏一又向宣朝纳贡,太宗皇帝甚至还大发善心将太祖女儿赵元姬公主远嫁到了草原,沁尔伽部落是外部草原兴起之族,趁着宣朝与燕云开战的几年里,一举成为了荒漠草原地带最大的部族。

草原人生性凶猛,骁勇善战,太宗皇帝知道,久放不管势必会成为另一大威胁所在,宣朝建立不易,是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倾尽大半生才换来的天下,太宗为求安邦之计,便把太祖女儿赵元姬公主送入了宣人并不喜见的草原人那里。

太宗为何不送自己的女儿过去,反而是把太祖女儿送去?当然是担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草原受尽委屈,别人家的女儿自然不用担心,而且太祖之女反更能凸显出宣朝诚意,似这般不要脸的行为,也就只有太宗能够做的出来。

城南乐府就有首流传甚广的歌谣是这么唱的,“虎死猴称王,林中我最大,小虎无处藏,山里有猛兽,好过林中笑,蛮黑不讲理,树头叫嗷嗷。”

这首歌谣连八岁孩子都能背诵的出,表面看似是说虎猴林中相争,却暗示了当朝两位皇帝,太祖皇帝虎背熊腰,一身胆气,比作老虎,太宗皇帝作为太祖弟弟,虽是一母同胞,相差了有十五岁,生的也就自然不同,太宗皇帝身形如猴,黑瘦面陋,比作为猴,蛮黑是其小名。

太宗皇帝嫁赵元姬入草原除了和亲安邦外,还有一个潜在的任务就是监视,监视沁尔伽部落的动向,监视西北人是否有二心谋反,再有就是监视井道阁中关于那位持有黑暗之人的天下之主,草原的夜魔巫师。

井道阁的预言无一应验,但是太宗皇帝极其相信天星命相,许多事情都是未雨绸缪,提前占卜星象命数,所以易相师在太宗皇帝眼中就非比一般了,易相师所说的话,甚至比十几位老臣的谏言更加管用,玄机院中易相师一直都是朝臣们敢怒不敢惹的。

太宗也曾想重修井道阁,但却被拒绝门外,声称天井中天机难测,千百年来无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更不许外人进入,太宗这样吃了闭门羹,估计全天下敢这么做的,也只有井道阁了,那个从未应验过预言的地方。

其实太宗本身之命是亦是来自于命相,因为有易相师为太宗算过,他是登大雅高堂之人,真是因此,太宗才开始筹划自己走向这条最高道路的路途,人有时候很难说的清楚,是人改变的命还是命所改变的人呢?天老爷对一切只言不语。

太宗皇帝忌惮井道阁中所说的那位持有黑暗之人的天下之主,他提前做出了安排,赵元姬就是其中之一,或许还会有赵元善,赵元娣的宣朝赵氏皇族公主再入草原沁尔伽部族。

太宗皇帝的底线是以达到目的为休,不谈手段卑劣,哪怕是女人。

潇湘音绝于耳,鸾凤鸣瑟,皇宫殿内金碧辉煌,宇化登极,高九尺九的碧顶,龙戏鱼跃,增加几鎏金色。

否极泰来,章立挂在金座之上,下方是盘龙金座,这是用足两的上百斤黄金打造而成,金座名副其实,桌案前的奏折已被搬至一边,取代的是美味佳肴,美酒美食。

太宗侧身躺在金座之上,饮酒作乐,这自然少不了美女的相伴,太宗好色,后宫美女如云,望着殿中舞作的女子们,太宗表情微迷,享受连篇。

一边上伺候的太监宫女,一个个眼睛瞪着溜圆,他们争先伺候着皇帝,希望能有一份赏赐落在自己身上,只要那一点圣上的恩泽,他们便可终身享受不完。

太宗伸了个懒腰,从金座上走了下来,身上只批盖了一件毛色鲜亮的皮袄,太宗直接走了下去,走向殿中的几名作舞的女子。

身后的太监急切的叫了声:“陛下,鞋,穿鞋啊。”

太宗不作理会,光着脚跳了下去,面露笑容,他在几名舞女中绕了三绕,目光停留在那些舞女娇嫩美丽的脸上,双手在舞女身上无处安放,太宗随即点了两名女子,朝一旁的管事太监使了个眼色。

“来人呐。”太监呼了句,接着上来的侍卫就把太宗点到的女子带了下去。

太宗贪婪的吸食着女子身上的气味,身形有些佝偻,而那些被点到的女子,不仅对面前这个黑瘦男人的猥亵没有反抗,反而面色喜悦,个个兴高采烈。

被带下去的女子会带去验身洗浴,检查看是否为处子之身,如果不是的话,不仅不会被安排侍寝,还会受到处罚,打发到奴隶库去贡朝中大人们挑选到府上去做最下贱的奴隶。

太宗满意的从殿中走了回来,拿起桌上的美酒一引而下,跟在身后的太监手中拿着鞋子,看起来十分急切太宗皇帝没有穿鞋子的事情,太宗对此满不在乎,倒真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太宗回身对身后的太监问说:“还有几个时辰天黑?”

太监弯腰为太宗皇帝把鞋穿上,又把衣服整齐了一遍,他低着头低声说道:“回陛下,不到三个时辰。”

太宗挥舞了下拳脚,活动着筋骨,振声说道:“走,去校场活动活动。”

……

汴京城北门处,一匹疾驰的大黑马自城外而来,身后卷起一阵尘土飞扬,气势极猛,骑马的小卒身着黑色甲衣,手中高举令字黄旗,有势不可挡之意。

守城士兵见状都相继让出道路,大黑马从北城进入后,并没有选择走人多的太长街,而是一路走了小道,由北城直接进了东城皇宫。

正欲要出殿门的太宗皇帝,让突如其来的军报打断了计划,小卒进宫门后,一路高喊军报,人还未至,声音确是传到了太宗耳中。

按照规矩,前方加急军报可以骑马到午阳门,午阳门后就是太宗皇帝上朝所在的泰来殿。

兵卒高举黄旗一路过了午阳门后,口中仍然喊着,“前方军报,前方军报……”

第三十六章 天下之外的事(2)

太宗皇帝从新回到了金座之上,等待着前方军报的送来,太宗在此等事情上表现出足够的重视,他自诩深知自己走到今日位分的不易,天下三地还尚未平息。

旁边的太监帮太宗换好了朝服,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这位太宗皇帝在处理政事上来说,是位极其认真之人,虽说人好色些,但毕竟人之常情,君王自古那个又不是佳丽三千。

太监庄重的站在皇帝身边,又觉太宗皇帝是位有着天下抱负之人,他让一边的乐人们退下,鱼水之好,总好过龙阳之好的好,要真是那样才有这些太监们受的。

殿内打点了干净,金座前的美酒佳肴都撤了下去,换上了奏折和笔墨,太宗正襟危坐,等待着兵卒的进来。

午阳门距离与泰来殿有很长的一段,小卒一路跑过,眼神偶尔会偷看几眼森严庄重的宫羽,惊奇天底下还有如此娇奢富贵之地,就连脚下的路都似乎与走过的所有道路不同。

很快的,泰来殿传来禀报,太宗应允兵卒进入殿中。

小卒是头次到泰来殿中,进殿的一霎时间微微楞了下,大概是让殿中的景象所震惊,正中间“否极泰来”四字形如流水,一气而成,字里行间满是意念挥洒,不知会是出自那位高人之手。

小卒不敢舍留,急忙快步走到了殿中,他不敢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那位,那万人仰仗的威严又岂是一个无名小卒所能注视的。

“前方军报,陛下亲启。”

兵卒跪在殿中,双手高托着军报,额头埋在地下,面朝光彩照人的地板,兵卒心中荣幸之至,能进得一回泰来殿中,他的从军生涯基本上可以算的完美了。

太监将兵卒手中的军报呈递了上去,太宗皇帝坐在金座上拿过前方军报,仔细阅读着,每一字都看的清清楚楚,军报上的字没有多么秀丽,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书法家所秀,军报字数不多,简简单单,一行正楷,字字如金,这是千里之外来的重要前报。

军报上一行内容写着,“陛下亲启,南唐国丧,新君继位,无暇北顾,李玉继位,长子被杀,朝堂不稳,望陛下早日定夺。”

太宗看完军报脸色阴沉了一会,南唐旧主已死,新主的不是长子,而是李玉,是南唐有名的词赋之人,也是南唐国的二皇子。

南唐国位于宣朝南端,是一处不大的边地小国,算不上心头之患,却是极其重要一地,南唐国盛出诗书大家,佛道两教也极为兴盛,如此重要之地,太宗早已蓄谋已久,先南后北的政策,便是先取南唐。

如今南唐国丧之际,军报中虽未说明李玉如何成为的新主,但是长子被杀,新主刚刚上任,此时的便是南唐最薄弱的时候。

李玉乃是出了名的云野志士,据太宗所知,他并无心去争夺国君之位,长子继位是正道大统,不管南唐国中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新主是李玉,长子被杀,不管李玉是否钟情这个位置,都得是他了。

太宗又潺潺一笑,对着下面的人说道:“赏,将兵卒带下去休息。”

小卒叩谢了陛下隆恩,心情激动万分,能够在泰来殿上接受赏赐,这足够小卒光耀门宗,吹上一辈子牛逼,“我可是在泰来殿中接受过赏赐之人。”这对于他来说,可能就是他不平凡的人生吧。

军报的时机来的非常是时候,若此时太宗不对南唐国用兵,还更待何时?

趁人之危或许会让人不齿,但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双方若是真正对垒交战,死伤惨重的只会是那些兵士,以及如无底洞般的军费消耗,人民生活水火交融,哀声哀怨。

太宗不会在意外人骂他,更不会去想什么手段卑劣,只要能办成事的,在太宗眼里就是好的手段。

天下之大,修行之人不占少数,军中当然也不乏会有修行者存在,但大多数都是还未破镜的修行者,实力要比一般的兵卒强上不少,可终究入不了行当。

岚苍山多少人曾想踏上那片修行之地,是天下无数人的希冀,而佛道两教中对修行有着另一层的见解,他们的参悟之道比常人来的更甚些,所以二门中的修行者多数起点都会高些,破镜境界几乎是道人和念僧都能达到的,这两教中也从不缺乏圣人的存在。

但是说来,修行大道茫茫无际,天地的那道气息奇妙至极,能入境为神的不过一手就能数清,在修行之上的存在,恐怕会如大修行者藐视常人一般。

何为神?最能够与那道气息融为一体的,便可称之为神,即便是那些已经触碰到道中道的修行者来说,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说自己是神。

佛道两教,是可谓说与神最接近之地,这样说来太宗非要先取南唐并不是不无道理。

天下之外,是一个不可知之地,到底来说天下修行有多少未可知的事情,难说其辞,天下之地,又有谁敢说,不是泱泱辈出,海外千里杏一邦国,前些年还曾流传有位得道洞虚了的隐忍,距入神不远矣,自觉已入了神道。

消息传入岚苍山,引起一片质疑,隐忍善于使自己陷入困境,通过自行创造的环境为修行开路,有人认为这是一种自虐的方式,与修行不符,怎么会能进入神道,纯属无稽之谈。

杏一海岛邦国,环境远比想象艰苦,不得否认的是,那些隐忍确实要努力的许多,不管那位能到达洞虚的隐忍是否真的入了神道,都没有眼见为实,消息终归是消息。

太宗皇帝等待了几年,终等到伺机而动的时候,南方边地小国始终是要比北面的燕云要好取些,虽然燕云也差些就落入宣朝的囊中,但终究是没有。

也有可能是太宗皇帝实在觊觎井道阁中的预言,真正的天下之主是位持有黑暗的人,所以太宗不敢急于吞并北方燕云大面积土地,为的就是怕措不及防,至于那位持有黑暗之人,他身在何方毫无可寻,起码身在沁尔迦部族的那位赵元姬公主并无来信说有异样发生。

第三十七章 天下之外的事(3)

极北的荒漠与草原,是宣朝人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的景象,那里贫穷恶劣,生活环境实在是不足为谈,与宣朝境内的江山河流都城有着天壤之别,就像星星永远无法触碰到太阳的光泽般。

荒漠上寸草不生,干旱燥烈,别说生长植物,就是生存在本地的动物又哪个不是本事超凡,这里生存的部族少见,几乎不为外人所知,有也是非常诡异的存在,他们的存活方式远不是常人所想。

他们每天都会为了生存想尽各种办法,在这里能活下去才是最大的挑战,那些宣人们永远不可能会知道,天下还有这样的一片地方。

极劣的环境注定了这里的人群是如虎狼一样的性子,他们没有文明可言,更不谈琴棋书画,他们所认可的便是强者为王,谁的实力足够强大,谁才有资格做他们的王。

与荒漠相邻的草原之地,享受着游牧部族的潇洒和放荡,部族的迁徙会随着草场而移动,每年都是如此,在肥沃丰硕的地方安营,到了下个季节,下一片草场的茂盛到来,他们会举族迁徙,年年如此。

但近年来荒漠与草原间的矛盾日益升温,让两个本互不干连的部族产生隔阂的,原因是草场退化,荒漠面积在一天比一天扩大,原来所划定的界限在不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

草原人的强悍与荒漠人的嗜血是谁都不肯让步的,这是天老爷用自然变化的方式,强行激起的战事,双方交战已有多次,便是一言不合就会在边缘地带拼个你死我活,直到鲜血染红双方脚下的大片土地,仍然不分胜负。

沁尔伽部族是草原最大的部族,统领整个半壁西北草场,谁可以在草场上放养饲牧,都必须经过罗王同意允许,罗王是沁尔伽部族的王,他是王,同时也叫罗王。

草原其他部族的草场使用,也全由罗王一人支配,但自从沁尔伽部族崛起后,其余各族都相继加入了沁尔伽部,也只有个别游离在外的部族还独立为生,罗王有着前所未有的高度,在草原上,他就是罗王。

甚至还迎娶了宣朝公主赵元姬,在外人眼里,罗王是草原的光辉,是天老爷派到这里来带他们走向新的历史起点的,看的清楚之人,却绝不会说半个好字,草原人性子直爽,从不会说假话。

赵元姬公主入沁尔伽部,草原上有些远见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宣朝太宗皇帝,耍的是什么把戏一眼便知,罗王却正中下怀,对这位来自高雅殿堂的貌美公主怜爱有加。

部族里夜魔巫师从不礼遇赵元姬公主,并且还会恶言相告,说赵元姬公主是草原上的灾星,她的存在会让草原遭遇浩劫,但因为罗王喜爱这位公主殿下,沁尔伽部族的夜魔巫师们并不敢把她怎么样。

荒漠族人听闻草原的罗王被宣朝公主迷惑,笑声比干廖发瑟的西风还要让人惶恐,女人在她们眼中从来都只是生育工具,完成使命即是她们的责任。

荒族没有纲常,荒族女人的命运更是悲惨,在荒漠中能随处见到孤单的女性白骨在荒沙之下,那是荒族女子在生产之后,被荒人所抛弃在路上,一名荒族女子生完五个孩子后,便是完成了使命,荒漠生存环境恶劣,没有多余的食物去养活这些完成生育责任的女人们,剩余的时日里她们还会消耗不少的食物,所以她们会被抛弃在路上,等待着死神的光临。

荒族与草原的夜魔巫师,它们是修行者中修炼方式最接近神的,它们所触碰的不是那道气息,而是气息之外的东西,神魔不分家,夜魔巫师是一支强大的修行支派。

在荒漠人与草原人开战之时,它们难分胜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夜魔巫师的存在,它们属于同支,对西北域铭文精修,擅长秘法和魔力,操控黑暗,杀戮鲜血在他们眼中平平无奇,他们是象征着西北希望的存在。

关于荒族人的消息,外人极少听说,也是因为这种神秘,让荒漠显得异常恐怖,它与草原相邻的两片地域,是天下西北极端,宣朝人的清雅,茶酒诗画的风骨,在此地看来就是一则笑话。

那些高层次上的东西,存在的范围也只是在衣食温饱无忧下才能体现,换句话说,当你肚里空空,身单衣薄的时候,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气,还会有论及什么诗画的雅兴?当然若是吃得饱穿得暖,每天还有闲情逸致的人自然是有空去论及这些的。

天下不会缺乏天赋异禀的人,只是有时阻碍他们的不是内在,而是生活。

疾苦地域的人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可好的地方谁人不向往,只是迫于实力的悬殊,宣朝守卫防线的战士们,是他们眼中的噩梦,与装备精良,铠甲铁刃的骑兵战士相比,荒族人和草原人还没有可以与之一战的实力,这也是他们不敢觊视的原因。

宣朝戍边的骑兵是一支精悍的部队,在宣朝边疆防线里,西北是最重中之重的,骑兵的马匹全部都是来自于草原沁尔伽部所培养的优种战马,在强大的实力面前,对方的长处也是可以成为自己的。

宣朝的边防素以无坚不摧而著,面对外来荒人和草原人,他们不曾退缩过,他们是帝国的盾牌,绝不允许任何一支箭矢穿过身后的那片区域。

多年来的交手让西北边防军有了自己的战术,这也是宣朝所有边防里最有实力的一支,他们镇守西北边境,他们是帝国里最勇敢的将士。

太宗知道荒漠与草原是片是非之地,所以只求共和,无多心去想征服之事,让这样的民族屈服,野性难驯,待天下尽数统一,到时候西北一地便不是问题。

天下南望尽是浮华,醉眼笑看朦胧意,他人不知,鹏欲翅翱翔,岂有燕雀飞行之地。

三年太平兴隆,太兴已然太兴,为改变固守之举,太宗在第四年开春改年号为雍熙,意为错综万机,和乐升平。

第三十八章 相见不欢

雍熙元年。

时日万里,晴空无云,三个年头过去,汴京城与昨日无异,兴隆繁盛。

太长街日日络绎,来往的人永远停歇不下来,这座似乎永动不歇的城池,注入了无限的活力剂,也没有人去怀疑,宣人的价值观与他们信赖的所谓风骨到底有多少骄傲的资本。

风月楼从未出过任何一点茬子,作为天下第一楼,兰姑的精心运作让人心中钦佩,风月楼的女子们夜夜笙歌,毫无关心外界发生的事情,只管自己寻欢作乐,要说她们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是年岁增长脸上的皱纹又添了一道,兴感之余会叹红颜易老,人生匆匆,还未享受快乐时光,人就颜黄珠老,真可谓是拿着黄金喊缺钱。

而城南将军府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人们再也不会避塞那个话题,偶尔话到之处便随口讨论几句,可事情过去四年,也已素然无味,相比之下,远没有李寡妇昨夜里灯下的那个身影要吸引人去听,市井的热点总是在些让人感到奇怪的点上。

安于凉茶酒坊的那个四年前来的小伙计,已然长成了一名青涩的年轻人,陆离与四年前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少年稚嫩,从高傲的将军公子到无名小伙计,人生变故可以算的上是一场不小的打击,但他很快又融入了这样的环境之中。

几年来的生活平淡的如一碗清水,不会晃荡也无色无味,清澈见底的让人没有想喝下去的欲望,可能就是太过平淡了,有时候陆离自己都分不清昨天和今天,甚至于去年和今年,唯有在提醒他变化的,是飞速生长的身体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衫,掌柜的为此感到苦恼,阿离这个小伙计不见心眼长了多少,这衣衫倒是大半年一身。

陆离会常常在黄昏时坐在茶酒坊的二楼窗边,这是一天最闲暇的时候,也是太长街上景色最美的时候,斜阳以三十度角的昏黄夕光照向汴京城中,青砖石瓦批着光晕,偌长的街面上满是流光。

陆离望着发呆,心有所想,又不想去想,几年如一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平凡对于陆离来说好像已没有什么太大关系,那个曾经资质过人,十四岁进入了渐微境界令人羡慕的少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有所成果。

如今年近二十,十九的他被平凡的生活彻底埋没在了市井巷弄,要说陆离最大的长进,就是在市井巷和风月楼里混下的处事哲理,小人物的哲学是门非常深奥的学目,它不相同于任何大道理,没有过多讲究,没有过多说辞,凡是本人认定的道理,就是正理。

宣朝虽然民风开放,但绝大多数都是市井里的小人物开放,有钱人家有谁会去抱怨生活的不公,载声载怨的永远是底层的人,社会阶层三六九等注定了丰富多彩。

日落之后,安于凉茶酒坊一如既往,迎来吃完晚饭无事之人的集聚,大小围几桌聊着说着。

陆离在后面等待着客人的招呼,几年过去,人们看见这名伙计也无几人还会想起茶酒坊里那名修行者的小伙计,送上了美酒,陆离便坐在了一边,听着最近的热议话题。

桌上的酒香是来自于今年新酿的桂花白,轻和而有醇气,每年的开春之际,度过了寒冷的冬日后,都是桂花白最诱人的时候,掌柜的特意从千里之外的岚苍山运来两大缸山中酿藏供人品鉴,因为安于凉掌柜家在岚苍山下,出门到京城做了生意后,那里就自然成了酒房,相隔千里,可要想喝到一口纯正的岚苍山桂花白,全汴京城里只此安于凉茶酒坊一家。

酒桌上的人偶尔会品两口小菜,有的是自己带来的,有的是从街边买的,倒也无妨,掌柜的不会刻意强求客人们去买自家糕点酒菜,宣人在乎不是什么酒桌上的吃食,美酒自然搭配的是最有趣的谈话,这样才能别具味道。

茶酒坊里的人在谈论着最近的举国大事,一帮无知的市井酒徒在信信而侃着政治军事,甚至是修行者的战斗,南唐国的事情不知是由谁传出,汴京城里的谈论中还有略微的调侃之意,陆离在一旁听着入迷。

为首说话的是位声音洪厚的中年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相清瘦,一撮小胡子打理的神采奕奕,着装打扮中有南唐人身上的影子,如果猜的没错,此人一定是刚从南唐国回来不久,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位南唐人。

茶酒坊对叙述之人从不过问名字,人们不会在乎讲述的是否真实还得让人留下姓名不可,只要故事精彩纷呈,吊的人们胃口十足就足矣,宣人似也钟情这样的方式去抒发自己的情感,茶酒坊里这样的人也多了去了,他们会摆出一副深沉的面孔,流露出迷样的表情,脸上写着我有故事你有酒吗?去等待着出酒钱人的光顾。

“各位,太宗皇帝调兵前往南唐,此次把南边的十几城的兵力全部都集结了过去,看来这次真的是要对南唐动手了,南唐国现在正当根基不稳,新主李玉为了继位出了大岔子。”

中年男子关子卖的十足,抓住了在场众人耳朵,他的语气中无不透露着,自己知晓这里面的一概情况。

中年男子继续往下说道:“南唐国老皇主膝下共有两个皇子,太子李向,次子李玉,太子李向或许在宣朝没什么名号,但那二皇子李玉却是个诗画大家,还在城南乐府中提过不少响彻天下的名诗,诗作中有股引人哀思的神郁,字画间灵气附着,李玉在宣朝不能说家喻户晓,兴学之人应该对他都不陌生,他所写过的《长相思》、《相见欢》、《临江仙》等词牌,那个没有在风月楼里歌舞过的。”

说罢停下喝了口桌上香气四溢的桂花白,又夹了两口小菜拌猪耳和糖醋黄瓜,有人便问道:“确实是啊,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成了新主的?难不成真别人逼着他当的?”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木筷,用手指着问话之人,笑着回答:“哎,你说的没错,南唐新主还真就是被人逼着当的。”

第三十九章 南唐鬼才

安于凉茶酒坊内围拢着许多人,听闻有人在谈说南唐的事情,一旁桌上的人也自觉围了过来,中年男子话里有话,让人听的有些欲罢不能。

南唐新主是被人逼迫上位,除非是从南唐国回来知晓内情之人,否则断不会敢说出这种妄自猜测的话语。

中年男子知道他自己已成今日的主角,表情略有几分得意,原来给这么多人讲故事是件让人非常兴奋的事情。

“南唐衍州朝堂上分有两派,便是太子李向一派和李玉一派,李玉无心朝堂,世人皆知,但南唐相国周达夫却是支持李玉,得到相国的支持无疑于大半个南唐支持,为何南唐相国周达夫会支持一个无心朝堂一心只在诗书画的李玉呢?”

中年男子说到此处,周围有人回答:“那是因为太子李向因她母亲喜爱的一支翡翠玉镯而得罪了周达夫。”

听到有人在回答,中年男子再不觉自己说的是单口评书,对那人回应,“不错,确是如此,太子李向早年因为一支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与周达夫结下了梁子。”

中年男子兴致勃勃,说起往事,他在往其中添油加醋,他继续说道。

“要说这便是命数,那支翡翠手镯是出产地是南域外国,质地无暇,光泽和手感都绝对属于上上之品,中间的沁绿让人光看上一眼就陶醉忘然,带在手上可使肌肤润泽,调息养气,延年益寿。镯子是好,但不好的是同时让两人看中,太子李向的母亲听闻有此奇物在衍州,欣喜至极,太子为在老皇主面前表现自己的仁孝,要把此物寻出送给母亲,不巧的是相国周达夫已捷足先登,按理来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规矩,既然东西已让相国得到,就没有再争下去的必要,周达夫不是别人,他是南唐的相国。李向只比周达夫的人晚了半刻钟,只能眼看着东西被带走,也不知这李向太子当时是怎么想的,硬是仗着自己太子的身份把人拦了下来,将东西抢回来送给母亲。”

中年男子说着感叹了一声,在为太子李向的冒失可惜。

“周达夫是什么人?那是南唐响当当的人物,马上功夫了得,平叛打仗,军功可享及子孙,嘴上功夫更加了得,用一张巧口说的那些文官都没脾气,在南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自己的东西让个不懂事的皇子给抢走了,他虽恼怒可不能拿李向怎么样,谁知那李向还故意当着老皇主和周达夫的面,说表自己的孝心提起镯子的事情,让周达夫觉得是太子在侮辱于他,所以周达夫对李向情冷意尽。赶上老皇主走的急,相国必须出来主持大局,本该成为新主的李向让周达夫立了十项不敬之罪,愧对于先祖,周达夫便把李向给秘密处理了,无主的南唐就是他周达夫说了算。”

众人听闻,个个在替那南唐太子李向叹息,不由议论纷纷,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中年男子又小饮了两口,表情看起来十分享受,喝着小酒,论说着远处的大事,还有一群比他还认真的听众,此刻中年男子要比那太子李向还要自在,就是换他去当那个太子,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去,不去。”

中年男子几杯桂花白下肚,脸色微红,似有点酒醉上头,他开始说着些自己的平时不敢说的话语。

“南唐人见周相国秘杀了太子,都以为周达夫要取其自立,但周达夫年近花甲,对那个位置已没什么留恋,他若是就这样成了南唐新主,那些史官还不得骂死他这个弑君篡位的小人,周达夫算盘打的好,他决定让二皇子李玉回来去做这个新主,这是他早谋划好了的,只是可惜了太子李向,当年为在老皇主和母亲面前表现,得罪了周达夫,没想成自己还就栽在这了,李向恐怕到死都没想自己是因为这个,这叫啥?物极必反!”

中年男子说着自己的言论,引起人们深思,物极必反,这道理是实打实的。

人们都没有再讨论下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中年男子,等待着他往下说着,而且相聚的人也多了不少,陆离把凳子往过凑了凑,他听得入迷,对汴京城外的事情陆离都觉得很有意思,看样子今晚是得要到很晚才能结束了。

等中年男子慢哉的把嘴中嚼的脆响的糖醋黄瓜下了肚,他才又娓娓道来。

“那李玉得知自己成了新主的时候,还在衍州城郊的一处画院中作画,老父亲死了,李玉并不有多悲伤,他还放思写了一首诗入了城南乐府,‘话凄凉孤坟又新添,九天星辰终有坠,忆别思别不相忆,他去乐途好生羡。’鬼才便是鬼才,天底下还有哪人如李玉那样,父亲死了不去坟前哭泣,反是作诗书写天上星辰都会衰落,相忆不如不忆,甚至还羡慕父亲所去的乐世,李玉的才华横溢,他的心境高度常人难极,但这样的才华用来治国绝对是用错了地方。”

城南乐府是当世诗书歌画收录的名邸,能在城南乐府提名一首诗词,要比考取一个榜眼探花都管用,千金之名说的就是城南乐府,而他李玉的诗画,是当今天下提上城南乐府最多次数的人,奇才鬼才,令当世之人钦佩。

中年男子说到李玉,脸上满是说不尽的喜爱,不难看出他对李玉诗画的热衷,南唐国都已这位旷世奇才的二皇子为荣,人人诵读李玉诗篇歌赋,就是在遥远汴京亦是如此。

想来是说到了李玉,人群中定有不少读过或看过李玉诗篇的,他们对李玉的心境自叹不如,凡是看过李玉诗画的,大概没有人不会疑问,这人难道是个怪物吗?

陆离也对李玉诗画有所了解,但大部分是从绾绾那看来了,绾绾母亲让绾绾饱读诗书,不想让绾绾成了他娘那样,要做一个有素养的女子。

陆离觉得百里先生的诗词歌赋也已有独到之处,李玉诗画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普通人眼中,达不到某个所谓心境时,那就好比是在看神仙打架,完全看不懂。

第四十章 天下之美周如慕

在市井之地,除却那些水性杨花的风流女子故事外,就当属他国变故要有一席之地,不论是南地南唐,还是拥有十六座城池的燕云隆州,在不济荒人的故事和草原的故事也都能成为汴京城人围聚而论的话题。

宣人喜好这样的方式,所以在北城和西城的街头上从不缺有这种能够语惊四座的说者,其实都是得益于宣朝的兴隆,得益于太宗皇帝的太兴之策。

中年男子微醺,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他贺然道:“周达夫那人果真是条老狐狸,他找个不过问朝堂的李玉殿下回来,是明摆着的事情,李玉就是他手中的傀儡,他自己还是等同于是南唐国新主,野心路人皆知,更可恶的是周达夫竟还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李玉。”

中年男子的话里口不择言,竟敢当街骂南唐相国周达夫是老狐狸,好在这里是汴京城,要是在衍州,敢直讳相国名字还加以辱骂的,只怕早就让拖入大牢严刑殴打了,但是不知为何,中年男子在说道周达夫小女儿时,语气里有种悲伤,又有种欣喜,喜忧参半。

终于又说到了一个人群里人们听闻过的人,于是就有人回应中年男子说道:“周达夫的小女儿周如慕那可是天下出了名的美人,光是能看上一眼,就够让男人双腿发软,以后眼中再无其他女子。”

有人不信,则问:“话是这么说的不假,真能美到让人双腿发酥?那风月楼的姑娘们还不个个都是塞压群芳,也没见得让人走不动道啊,依我看那周如慕,就是被人吹出来的。”

中年男子笑而不语,他没有打断人群里的反问声,他像是在欣赏着这些无知之人的无知,看起来在为在场之人对周如慕姑娘的美貌吹嘘而嗟叹,中年男子用手压了压他人的声音,极其庄重又神圣般的放正了自己的姿势,像是在宣读着不可被世人一世的洁净谶言,他的表情陷入在回忆里,非常享受,全没有了醉酒吐槽周达夫的感情。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周如慕姑娘可称得上是南唐国第一绝色,美貌之言不用多说,在她十八岁那年因马车停坏在路上被人识得真面目后,一夜之间闻名于衍州个个角落,传言不假,当时见过周如慕的男人的确都走不动道了,那美是凌驾于在所有事物之上的,就是天上的星星在夜里见着周如慕也都会划过夜空坠入地面,风月楼里的姑娘是美,但与周如慕是无法并谈的,周如慕以美为天下人所知,堪称天地间的鬼斧神工之精华雕着。”

在场的人听了中年男子的描述,接连发出唏嘘之声,觉得中年男子用词过当,女子之美怎么能到如此的地步,多半是仰慕之人的夸夸其谈。

有人便说:“那你是见过这位美貌倾覆天下的周如慕姑娘喽?”

中年男子闭眼一笑,嘴里作答:“当然见过周如慕姑娘。”

然后又冒出了一句,“的背影。”

欢笑声呵呵而来,原来如此一番叙述下,中年男子只是见过一面周如慕的背影而已,可还是有人会相信中年男子所说的话语,比如陆离这样的,他觉的中年男子只是见过一面周如慕的背影就已有这般感受,想来这位女子的不凡该是有何种美貌。

有说有笑才是茶酒坊中论说的最大乐趣所在,人们对外界的新鲜事物有着消耗不完的热情,这便是宣人的风骨。

“周达夫把小女儿周如慕嫁给了一代鬼才子李玉,算的是般配,郎才女貌,才子佳人,那老狐狸的用心为自己攀亲附贵,在南唐朝堂上他是一国之相,也还是国丈爷,有什么事情是他说了不算的,独揽专权,现在的南唐国已经是周达夫的南唐了,新主李玉一心只在诗画间,傀儡皇帝倒是做的安心。”

陆离想起前些时日里,汴京城中来往飞驰传信的兵卒,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中年男子话到此处不再往下说南唐的事情,他压低了些声音,如果说酒醉让他敢说出平日不敢说的,那么一些留在脑海里的清醒还在提醒着他要低声一些。

中年男子又低声窃语,引得周围的人往紧靠拢了些,画风好像突变,没有了之前的侃意,变得有些怕被外人得知。

“宣朝太宗选择调兵南唐,大家伙真以为是太宗要收复南唐之地?别忘了现在南唐当家的可是周达夫,那可是条老狐狸,未必能讨到好处,那条老狐狸撑不了多少年,最多不出十五年,周达夫一死,南唐国再无顶梁,那时候出兵岂不是手到擒来,那为何太宗要在此时急于发兵南唐?”

中年男子十足吊人胃口,话中有理,周达夫不是好对付的人,何不等上十几年,等周达夫死后再对南唐动手呢?而中年男子一直把周达夫称作老狐狸,可见南唐人对这位相国的狡猾程度。

于是就有人猜想了,“太宗感于太祖在时共创的功绩,先南后北一统天下,如今太宗年四十,五年收复南唐,十五年征平燕云,剩下余年享太平之景,开创千秋基业。”

这话刚说出来,就有人立马反驳,“太宗皇帝人前马后,性格怪诞,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太祖崩逝一事充满蹊跷,太宗又急于肃清朝内,这两面三刀的想法,不定有什么猫腻。”

中年男子的话似乎引起了一个久未说起的事情,由于当年局势特殊,时隔几年人们再次论起太宗皇帝来,有着说不完的话语,但怎么说来这里始终是天子脚下,言谈之中必须得小心翼翼。

安于凉茶酒坊的人开始往紧靠着,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起太宗皇帝,可能会随时被冲进来的兵卒抓走,就算这样也无用,导火索的点燃已烧入了硫磺和火药之中。

窗外的太长街上灯火陆续息了下去,许多做买卖的商户关了门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就连巷口的阿猫阿狗此时也回了窝里,太长街安静了下来,只有风月楼热闹不休,以及丝毫没有散去意图的安于凉茶酒坊人群,他们在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第四十一章 落魄诗人

临近宵禁前的一个小时,太长街进入了夜前最后的霓虹,星点光照从散漫的街道上零洒挥亮,难得慵懒之景,忙碌的生活终于在宵禁前有了几分暇意。

安于凉茶酒坊内,依然上宾围坐,他们话语声不高,说的话题却是关于宫城中最高的那人,偶尔有几名要准备去宵禁的士兵走过,也没有去理会茶酒坊的人群,宵禁还有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各抒己见,十个人就有十种对太宗皇帝不同的看法,或好或坏,或赞同或对立,众人你言我语,只有那中年男子在自得其乐,他在笑着,一准是人群里的许多话说到了他的心上。

所谓众口难调,当中有人便直言说道,“说了这么多,那太宗皇帝到底是为的什么,要急于发兵南唐?”

中年男子晃了晃脑袋,眉眼挤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又酌下了一杯桂花白,这不知已是今夜里喝的第几杯了,酒逢知己千杯少,中年男子爽饮而下,他吐言说道。

“太宗皇帝着急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都说红颜祸水,男人冲冠一怒为的不就是女人吗,衍州城可是有位世间难得一遇的绝美佳人周如慕,太宗对女人是什么性子,相信诸位应该要比我这个南唐人要清楚的多,加上周达夫将周如慕嫁给了李玉,只怕天下之人里敢怒敢言的就剩太宗皇帝了,急于发兵南唐为的不就是周如慕吗。”

话音声虽不高,但在场的人竖着耳朵却听得个个清楚,所有人茅塞顿开的,顿时发出似笑非笑的声音。

中年男子继续往下说着:“当然了,太宗皇帝绝不是全因为此,许多军事打仗上的谋略,我们自是不知,可那周如慕一定是太宗急于发兵南唐的理由之一,太宗好色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没有一些特殊爱好的话,那人生岂不是空虚寂寞了,只是可惜周如慕这美人,太宗什么面相,猴与恶狗也,蛮黑…”

没等中年男子说完后面的话,就有人先捂住了中年男子的嘴。

“当心祸从口出。”那人提醒着。

宣人豁达,就算是一个异国人当众辱骂当朝皇帝,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多年形成的风气已成这样,况且就算是宣人里不全都是看好这位金座上的太宗皇帝,太宗继位后便以太宗名号自称,追加了他的哥哥为太祖皇帝,他是宣朝的第二位,所以自称太宗。

而三年太兴兴盛一时,自然有许多人是支持了太宗皇帝的,这也是那人制止中年男子祸从口出的原因,几杯酒水下肚没事,莫不要把命给饮了下去。

中年男子一时失态,他一想到心中的那处圣洁要被蛮黑所玷污,气愤失控,才口出了恶语,亏得有人拦下了他,中年男子向那人的提醒致谢,为了自己刚才愤怒情绪所说出的话,中年男子只能再次打个圆场。

他满怀期待的又说:“可依我看啊,欲速则不达,太宗这次怕是要敌不过那老狐狸周达夫了。”

中年男子其实内心有一万个不愿看到南唐国败,他不想看到口中所说的老狐狸周达夫战败,不想鬼才子李玉成为亡国之君,更不想那个只见过一眼背影就彻底成服的周如慕被太宗所抢到汴京来。

酒醉人迷,中年男子是性情中人,酒后感情吐露的痛快,他说到此处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六分醉意伴有四分叹息,想到那副让人抓狂的不安画面,身为南唐人的他便再不忍了。

有人赞同就自会有人反对,说宣朝这回一定能收复南地的有不少数,甚至还规劝中年男子,“这次到了汴京就不必再回去了,反正南唐烟火纷飞,说不好还能在汴京城再次看见那美人周如慕呢,这次看见的一定是正脸,而且你会亲眼目送着她入了宫城,成为太宗皇帝床上的尤物。”

当然反对之人也会安慰中年男子,毕竟说了一晚,也算的半个熟人,这些反对的人目光确实要远一些,上兵伐谋,打仗绝不是简单的事情,“兄台,你不必太过担心,胜败不是天说了算的,南唐十城不是轻易就能取下,若是如此,太祖在初征天下时就不会空下南唐之地。”

这便是宣人的气度与思想高度,竟会好言劝说一个敌对国人,像是他们根本不在意宣朝军队的胜利与否,收复南唐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天下已然是太平盛世,宣朝的国疆里多南唐一个不多,少南唐一个不少。

唯独对此事看的重要的应该就是东城宫城里的那位,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宣朝人看的明白也看的清楚,心性既然,这战争也就与他们无干,不知这是一种文化的发展趋势,还是说世人的乐不思蜀,我们难以分别。

那中年男子匍在桌上放声大哭,也不再说下去,一个临近四十的中年人还能肆意宣泄自己的情感,除了宣朝汴京城,在别处绝对是见不到的。

周围拢聚的人群见讲述人哭了起来,没有一个笑话的,大家自知今日的故事也就讲到于此了,留给了中年男子一个环境,开始各自往家中走去,宵禁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陆离起身去搬弄那些散乱的桌凳,只用了不到几分钟,安于凉茶酒坊内就只剩阿里与中年男子二人,中年男子伤心的哭着,陆离见状不忍打断,但见太长街上宵禁的士兵已经上了街头催促各家各户关门。

陆离朝中年男子轻声唤道:“先生,要宵禁了,您得赶快回去。”

中年男子没有耍赖,精神萎靡的站了起来,脸上干涩无泪,晃了晃酒瓶中还有剩余的桂花白,不忍浪费,举着酒瓶倒入了自己的嘴中,那姿势像个失落至极的诗人,南唐人好诗,所以南唐人看起来都像诗人。

陆离见着中年男子失意落寞,想到了那位南唐国的绝世佳人,天下的事情是陆离倍感兴趣的,他虽听过周如慕的名字,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让人痴迷于周如慕的南唐人。

第四十二章 未被命运眷顾的二人

陆离知晓周如慕,却不知晓传闻中周如慕的美,只得见一次的南唐人,便已对周如慕留恋和陶醉,反而让陆离越觉得天下之美皆不如那周如慕。

陆离忽然朝中年男人问了句,“先生,周如慕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酒瓶,醉意朦胧,他看了眼面前与他说话的小伙计,蔑眼笑了笑,心中想着,就连一个茶酒馆的伙计都想打听周如慕,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中年男子把头一扭朝着门外不予理会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突然停顿了下,觉得少了些什么,开口说道:“哼,周如慕岂是你这等人可以念想的?”话语里透露出的姿态很坚定,中年男子在告诫这个面前的小伙计,那是常人绝对不可能触碰到的柔美之光。

中年男子说完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陆离无辜受人蔑视,一个小伙计怎么了,难道小伙计就没有念想的权利,凭什么看不起小伙计啊,回头才想和中年男子理论一番,发现那人没了踪影。

宵禁后的汴京城里,街道上再无任何人,陆离心中念想着那位绝美佳人周如慕,一边将安于凉关了门,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混惯了风月楼的陆离对天下还有这样的女子不禁感到好奇,有时候人往往就是这样,中年男子越是让他想都不用想,陆离反而是想的厉害,用中年男子的话说,这叫物极必反。

风月楼里女子可谓是尽含天下女子风貌,在陆离眼中那位南唐绝美佳人同那些风月楼女子应该都是一类,这不是陆离说的,而是位大思想家所说,他在女人堆里硬生生悟出了一项人生大道,便是“天下的女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属于我的,另一种是不属于我的。”

在陆离眼中,周如慕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与天下所有女子一样,是属于第二种的存在,如此想来似乎觉得自己离周如慕近了许多,心理真的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回到宿房后,其他人都回了各自屋中,王果果在屋内依然坚持着倒立,几年下来这种奇怪的方式对进入修行门槛还真有一定作用,王果果自己和陆离说他好像能够感到有股气息的存在,这便是初入修行境界时的感受,不过王果果还未真正踏入门槛,但从感触上来说,王果果能进入知微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陆离自己都说不清楚,倒立与修行间到底有着何种关系存在。

陆离还在心念着南唐周如慕,回到宿房里,陆离走向了床边倒头睡了下去,这两年里,陆离靠着碧元珠对元气掌控日渐熟练,碧元珠确实是辅佐修行的上好法器,陆离也已精进不少,两年前他就站在了渐微和破镜的边缘,可就是那层阻碍,两年了陆离依然没有能够进入破镜境界,从十四岁入了渐微起,这是他停留的第五个年头。

陆离也不大在意,本来修行这件事情就是机缘之事,强行为之也无什么用处,陆离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上的星星,他问王果果说:“果果哥,你听说过南唐的周如慕吗?”

“周如慕?南唐第一美人的周如慕?”王果果的话中应是听说过周如慕的,茶酒坊这种地方,不用出户可知天下事。

陆离追问说:“你说这周如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从中年男子今夜说起周如慕后,陆离就一直在脑中想象着。

“那能是什么样的女子,南唐相国小女,肯定是出身富贵,万千宠爱,加上生的美貌,估计着世间的美好全让她占尽了。”王果果羡慕说着,现在的他倒立时说话已经不再会面红憋气。

王果果说的没错,南唐相国小女,那肯定是享尽荣华的,想几何时,陆离又何尝不是堂堂宣朝清远将军小儿子的,他不由叹了口气。

“你怎么想起来说周如慕了,对了,南唐快要打仗了你知道么?”

陆离的脑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片混沌迷乱,有追忆有念想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听到王果果的话,陆离随口“嗯”了声。

“阿离,你有想过去从军吗?”王果果忽然很认真的问道。

陆离没回神过来,“从,从军?”

“是啊,天天在这酒馆里做工,何时有个头,按照寻常人家男子十八就都已娶妻了,我都这年纪了,再不去做点事情,这辈子就都晃过去了。”

王果果的话很真实,他比陆离年长三岁,二十多岁正是去军中磨砺一番的时候,而且还赶上了打仗。

陆离与王果果天天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却从不知他有这样的想法,陆离想了会才说:“果果哥你说的没错,确实该去军中一展身手。”

王果果从墙边走了下来,他坐到屋内有月光照进来的地方,看着天上月亮。

“太宗皇帝出兵南唐,此时正在征兵,我想借着机会为自己寻一个出头之路,命运不光顾总得自己走下去,我可不想到时候再成了安于凉茶酒坊的老伙计。”

王果果决心已下,陆离知道王果果是无奈的选择,要是还有其他的办法,谁也不想去军中寻路,战场是什么地方?血肉横飞,满地尸骸,那是拿命在搏。

可王果果的年纪确实不小了,汴京城中他又无依无靠,与他同龄的人大多都娶妻生子,在宣朝娶不到妻子可是会让人看不起的。

王果果望着天上的月亮,眼中浑浊一片,他又问阿离说:“阿离,你要一起去吗?”

陆离着实被问住了,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军,陆离既熟悉又陌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果果的话。

陆离沉默了,他与王果果都是没有被命运眷顾的人,或许还曾被命运所抛弃。

月色之下,那个浑浊了眼球的身影已经在床上睡了过去,而另一侧的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王果果所问陆离的话一直没有等到答复。

陆离自己都不知,他难道也会混成一个安于凉茶酒坊的老伙计,然后隐没在市井里度过自己这平凡又烂遭的一生?

第四十三章 红菱叶下

天亮之后的清晨,相同于每天的早上一样,陆离都会打开床边上窗子,去感受一天中最朝气新鲜的气息。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屋子里另一侧床上的王果果天刚亮就出了门,陆离知道他去了东城门,那里正有一处京城的招兵处。

陆离没有去,不是因为他怕死,不是因为他想成为茶酒坊内的老伙计,他的脑中很乱,但就是有个念头让他无法和王果果同去。

他知道用不几天,这个与他一起同住了几年的大伙计就要离开了,陆离犹感第一次见到王果果时的关照,但那已经是几年前了,时光有时候快的离谱。

上午时间还算清闲,掌柜的还是老样子,他腆着不见小还增大了不少的肚子,吩咐陆离把一车装好的酒送到风月楼去。

就连陆离自己都数不清这是他送了多少次酒车到风月楼了,酒车要走多少步路到达风月楼,陆离闭着眼都能走下来,风月楼里陆离更是清楚里面的每一寸地方。

阳光温暖如春,经过了冬日后的暖春,是新生命焕发生机的时候,今年开春时太宗改了年号雍熙,是为其收复南地图个好的彩头,也预示着国内升平,和乐为业。

陆离走在路上漫不经心,看着太长街上的人,随波逐流,想象着自己也是当中一员,平淡又无稀奇,人海茫茫,究竟哪里是个头呢,又不禁抱怨着天老爷待他不公,可望望万丈高空,哑口无言。

风月楼后院新载了一株北地燕云才有的红菱树,树干皱皮如老态钟年,但枝叶繁茂,一树红叶菱花,这是一位北地燕云来的贵客特意送给风月楼的,兰姑因为这树无法盆栽只能种植到了后院中与凉亭相伴,却成就出了一幅巧景,前有风月丈高楼,后有晚亭倚红树。

红树之下一位婷婷少女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册书籍,表情专注且认真,直到陆离推着酒车从后门进入送到了伙房里都没有半点被打扰到。

陆离走了过去,女子穿着一身淡衫,面相清秀隽永,透着一股精工而成之气,年少的稚嫩在脸上再也无处可寻,一头长发盘绕在脑后,虽不美观,但是干起活来不会有所影响。

“绾绾。”

陆离叫着绾绾的名字,这个与他同龄的妙龄女子变得精致许多,同样的陆离身上的稚气也消散了许多,但女大十八变,若不是几日就见一次,恐怕陆离都会认不出绾绾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绾绾放下了手中的书,看见正走过来的陆离,她的眼中还保持着那种不曾改变过的喜悦和纯净的眼神。

“在看书呢啊。”陆离伺声而说。

绾绾点点头,陆离看到了绾绾手中拿着的一册《李玉诗画选》,有些情绪烦躁的说道:“又是李玉,怎么最近到处都在说李玉啊。”

“李玉的诗画很不错啊,有种不一样的心境,最近可能是因为李玉成了南唐的新主,才会有许多人谈论他的。”绾绾说着。

陆离坐在了红菱树下,红叶遮蔽,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确实非常诗情画意。

“太宗发兵南唐了,你说李玉能挡得住吗?”

绾绾近些年来确实读了不少书籍,对许多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小丫头,事实证明,绾绾她娘让她多读书确实是不一样的。

“李玉的才不是用来治国的,或许当傀儡要比他自己来的更好些,南唐国不是还有一位很厉害的相国周达夫吗,太祖皇帝当年打到南唐时就是被周达夫挡了数年,最后才不得放弃的,依绾绾看,太宗这次急于求成,恐怕要吃些亏。”

陆离笑了笑,没想到绾绾还有此等见识,就是让这小丫头去安于凉里论述,只怕围聚的人群绝不会比昨天那个南唐中年男子少多少。

绾绾见陆离笑了,一准是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她又欣喜的说:“阿离,你说李玉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陆离有些无奈,这不正是他这昨天苦苦追寻的问题,陆离捡起一片地上掉落的红菱叶,捏着叶茎在手中转了两圈,又问绾绾说:“南唐周如慕你知道吗?”

绾绾点头,以为陆离要说李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周如慕正是才嫁给了李玉不久的新妻。

“那你说,周如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陆离一本正经的问,并且觉得女子与女子间应该会知晓些心意。

绾绾想了想,诚实的摇头说,“绾绾也不知道。”

陆离明显有些失望,他继续转着手中的红菱叶,脑中又开始胡思乱想,怎么这个周如慕会如此困扰呢,她与陆离并无半点关系,难道只是因为好奇?

绾绾见陆离有些失望,忽然又说:“阿离,我听说兰姑哪儿倒是有幅周如慕的画像,周姑娘号称天下之美,她的画像曾让一位南唐来的贵人,与风月楼女子做比带来过风月楼,而那幅画之后就放到了兰姑屋里,现在应该还在的。”

陆离听绾绾说着有周如慕画像,心中一阵兴奋,也顾不得是不是在兰姑房间里,就算今日这画像在太宗皇帝的御书房中,陆离也得去瞧上一眼。

绾绾犹豫了下,但是见陆离好像特别想看,她没有坚持,女孩天真的心思让绾绾认为只要阿离想看的那就让他去看便是。

“兰姑上午刚好出去了,风月楼现在人不多,我们要是动作快点,看完就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陆离见绾绾这么说着,好像心中压着的什么东西被释放了一样,他对周如慕的画像激动不已,陆离自己都说不清楚,这颗爱美之心何时有这么强烈的,又自我安慰着说,宣人本该如此,风骨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有的。

陆离拉起绾绾丝滑的小手,一路往风月楼中走去。

绾绾的手让陆离攥的很紧,就像是怕把自己丢了一般,女孩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脸上泛出了少女羞涩的红晕。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孩也不例外,2333……)

第四十四章 心有美人,书架藏之

女子的心思永远要比男子细腻的多,尤其在感情上,起先容易波动的便是女子而言,可在时间和年少无知前,有多少消逝于东流之中。

我本真心待明月,哪知明月喂了狗,照沟渠的那都是小事。

天下便就是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美这种东西是男人永远无法抗拒的,陆离也不例外。

陆离拉着绾绾进了风月楼中,这个点上,大多数风月楼的姐姐们都还未出门,所以就像绾绾说的,他们动作稍快一些,应该不会有人发现他们进过兰姑的房间。

二人一路沿着一侧的楼梯上了顶层之上,附凤的梁柱立在风月楼中八方,不论是什么时候看,都有一种辉煌,要怪就只能怪工匠手艺过高,让这些东西太过真实存在。

上楼五楼后更显清净,在兰姑房间的另一侧是绿韵姑娘的位置,其实就是被人发现,也就只有绿韵会发现二人,到时候只要阿离卖个乖,逗绿韵姐姐一笑便也没什么了,陆离想着自己的的退路,觉得一切并没有什么。

此刻的他与绾绾已经站在了兰姑房间门口,敢随便就这么进入兰姑房间的,除了陆离绝没有第二人,就是全汴京城,也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绾绾站在门口有些紧张的看着陆离,“阿离,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陆离松开了攥着绾绾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放到了门上说着,“当然了。”

绾绾缩回了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她跟在陆离后面,看着陆离推开了兰姑的房门,并且跨进了门上的门槛,绾绾在原地站着看向陆离,她有些害怕,这样总归是不好的,但是面前站着的又是一个让她不能拒绝的男孩。

“绾绾,还站着做什么,赶快进来啊。”

陆离在门口叫着绾绾,绾绾楞在原地,但她不再多想,朝四下看了眼,确定无人后,也跨进了门槛之后,把门又迅速关上。

兰姑的屋内一尘不染,摆设和以前一样,桌上的笔墨放置整齐,兰姑是位画魂师,这点陆离一直记得,而且还是在出窍境界。

陆离看了眼桌案后的书架,足足有两个他高,书架上放着各种书籍和画作,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茫茫之中,那副才是周如慕的画像呢?陆离无从下手。

“绾绾,这么多书画放着,画像在什么地方呢?”

陆离开始在一些低处的地方开始寻找,书架上放置的书籍书画杂乱无章,无逻辑可依。

绾绾站在原地看着,她始终不敢动手,在后面说道:“绾绾也不知道,阿离你仔细找找吧。”

“你也不知道?”陆离看了眼满放的书架,心中产生了一丝绝望,却对周如慕的向往更加深重了。

陆离瞧见绾绾在原地站着不敢上来翻动,也不强求绾绾,知道了周如慕的画像就在这当中也算有了目标,聊胜于无,看不见的希望也是希望。

“绾绾,我自己找吧,要不你去门口看着点放个风。”

陆离边在书架上翻动边和绾绾说着。

本就尴尬的绾绾突然接到了命令脸上一喜,她不再是那个帮不上忙只能发呆之人,哪怕是望风这种简单的事情,对绾绾来说也是极其开心的,毕竟偷入兰姑房间就很让人刺激,她若是能给阿离放风自是心中难忘。

有些事情不在乎做了什么,而是在与谁而做的,哪怕就是一件小事,也倍感珍贵,绾绾开心的答应了声,就欢快的走向了门口处,在哪里站着。

陆离看着绾绾开心的背影,叹气摇头,还真是个容易满足和好骗的单纯小女生。

看到绾绾开心的到了门口,陆离赶忙又看回了书架,等待着他的还有很大的工作量,陆离一个一个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东西,唯恐错看漏下一个,同时还得小心翼翼不能留下翻动过的痕迹,这当真是件技术活。

陆离沿着书架的左侧开始往右寻找,一把滑动的竖梯踩上正好能够探到最高处东西放置的地方,陆离用地毯式的方式进行着,他把每一册的画卷都要确认一遍名字,那些书架上的书籍陆离也会翻动瞧看,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不常见的收藏,兰姑是位画魂师,所以她的书画都是一些上作佳品。

绾绾很认真的在门口注意着动静,小丫头的样子一看就是头次做这种事情,笨拙可爱。

另一头的陆离忙着寻找那副画像,他一个不落的看过三分之一的书架,那副心心念念的周如慕画像始终没有出现,耐心逐渐消耗了大半下去。

陆离心中开始抱怨,为何兰姑会有如此大的一个书架,书籍画作放有无数,珍品不占少数,小到诗集山水景画,大到大家思想道法佛法及古世画作真迹,其中还有许多的关于画魂师修行著作,能够看的出来兰姑修行师从高人。

陆离也算是借此机会博览了一遍,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绾绾还在门口处站着,她没有发觉外面有其他人的动静,她看见陆离在寻找着,便安静的等待,同样,陆离没有找到画像自是没有退出的意思。

大概在陆离寻找了一半的时候,中间位置上有一本不起眼的书籍,外表上与其他书籍相同,可书册无名,边缘上磨损厉害,一准是被经常翻动,陆离见状轻轻将它拿起,书籍不厚,看着没有名字的封皮,陆离心中产生了许多奇怪的想法。

兰姑不会私下里还偷藏着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吧,这算不算是发现了兰姑的秘密,或者说是此次寻找周如慕画像的最大收获?陆离脑子里涌现出许多的怪东西,天天在这风月楼与市井之中,耳濡目染,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陆离想不学到些什么都难。

陆离表情阴笑着,他动手翻动了书籍,期待的画面并未出现在书页当中,书籍里全是一页页空白,在翻到其中某处时,书中夹着一份图样画纸。

那是一张画着梅花图样的纸张夹在空白的书页中,梅花是简单的工笔,没有太多细节,就单是一朵五瓣的梅花。

陆离楞在了原地,他认得那个图样,在年少时父亲的军帐中,陆离他见过与面前这个一模一样的梅花符。

第四十五章 梅花符右翼军

梅花符起始于清远将军帐下,当年在同太祖皇帝征战时,陆定山培养了大量死士,去作为战场上冲阵牺牲的先锋部队。

陆定山选择那些无依靠的穷苦之人,培养他们去学习一种名叫黑元气的东西,这是一种摄人心魄的术法,把那道气息强行注入自己体内,在短时间内可以大幅度提升战斗力,甚至可以在死前发动出无尽的力量。

黑元气的存在让战场变得更加恐怖血腥,陆定山此举原是为了击破那些各方势力军队中的修行者,这些人修习了黑元气,黑化了那道强行进入体内的黑元气,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在送死的行为,就算这些死士们在战场上侥幸活了下来,等待他们的也依然是被黑元气所侵蚀最终痛苦的死去。

这些死士的右臂上都会纹有这种梅花符图案,因此他们也叫做右翼军。

两军对垒,除却战士骑兵和弓箭手弩手外,就是修行者的加入,他们往往会使战况的转变在瞬息之间,右翼军的存在便是如此,他们使用黑元气提升自己,冲阵在最前方,直击的目标是敌军中修行者们,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死士右翼军存在,对陆定山的功绩功不可没。

而那梅花符便是右翼军的凭证,太祖建国宣朝之后,右翼军早已隐没,梅花符无人所知,陆离曾在年少时见过一次,他人之外绝无人能再识得此图。

陆离的手中拿着那副梅花符楞了许久,他无法解释兰姑怎么会有这梅花符的,他见到此物后也想起许多的回忆。

右翼军曾是陆家军中的绝对实力,他们立下过无数战功,可陆家军一步步强大,已不需要再有无畏送死的猛士去开辟道路,那梅花符与右翼军骤然消失在了狼烟四起的年代末端,无人知晓右翼军被如何安排,答案只有陆定山本人知道。

梅花符如今再现兰姑的书中,让陆离感到震惊之外,更多还有震喜,如果兰姑与右翼军梅花符有什么的话,那说明了什么?

是庆幸父亲所留右翼军还存在于世?还是要为那本该消失的右翼军增添悲伤,毕竟那是一支极为特殊的存在。

陆离很快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合上了那本无名的书册,将它放回了原位。

还剩有的一半书架没有寻找,陆离此时已无心在继续下去,他的脑中在拼命回忆着有关右翼军的事情,可结果却是相反,你越想知道和了解一些事情的时候,它往往越会适得其反,陆离根本想不起来有关于梅花符右翼军的其他东西,除了那段年少时在军帐里的所见外,记忆模糊无迹可寻。

陆离又望了眼另一半剩下的书架中,心中涌上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之感,兰姑她到底是谁呢,在剩下没有寻过的书架中会不会还藏有别的什么秘密,陆离不敢在进行下去,他怕触碰到一些自己承受不来的东西。

比如说太宗皇帝的密令,又或者是他国的机密调令,再可能是某些特殊的身份证明,这些东西可能会直接表示出兰姑的真实身份,一个女子掌控着天下第一楼风月楼要说真没什么背景身份,定不可能,所以陆离心感畏惧,他不想也不敢在书架上翻动下去。

关于梅花符的存在,陆离细丝极恐,当今世上只怕无人知道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如果仅仅是巧合,那未免太过强词。

门口的绾绾见陆离停了下来,轻声问道:“阿离,怎么了,找到了吗?”

陆离没有说话,他面色阴郁,缓步朝门口走了过来,“我们走吧。”

“画像不看了?”绾绾再次确认问。

“不看了。”陆离说着推门而出,身后的绾绾跟了上去,她没有多问为什么,对于陆离的决定,绾绾从来不会做出质疑,她是那么坚定的认可,那是一份发自心里的信任。

陆离与绾绾走出了兰姑房间,无人发现也无人惊觉,风月楼里依然门户闭着,相比上来的时候,只是偶尔开了几间房门。

绾绾见陆离心事重重,二人走在五楼上走廊中,跟在后面的绾绾便叫着陆离的名字说:“阿离?阿离。”

准是这陆离没顾得上回应绾绾,声音传到了那边绿韵的房中,一个小侍女从绿韵的房门中推开出来,她才帮绿韵梳洗完,身上还带有很香的香气,小侍女踱步走到了陆离和绾绾面前,喃喃说道:“绿韵姐姐叫你俩过去呢。”

小侍女温婉近人,小家碧玉,年纪不大却在风月楼里待的时间很长了,她平时只在五楼上侍奉,小侍女是兰姑在外带回来的,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若不是兰姑赏她口饭吃,把她带到这富贵地来,她估计早就死在了街头,所以小侍女特别感激。

绾绾与小侍女关系亲密的很,听到小侍女过来传话,绾绾拉起小侍女的手与她说着:“碧儿,你也一起过来吧,绿韵姐姐肯定又给咱们准备好吃的,一起来吧。”

那名叫做碧儿的小侍女陆离也很熟,只是苦命人家的孩子在富贵的烟花地中难免有些抬不起头来,她与陆离就算见面也不会主动说话,除了绾绾,风月楼怕是也没几人和碧儿有往来。

可陆离的性子,就算碧儿对自己不理睬,他照样会与小侍女打声招呼。

小侍女碧儿低头说道,“不了绾绾,我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小侍女的脸上有着饱满的光泽,不黑也不白的肤色,是她在风月楼的几年里换养过来的,原先的她肯定是个无人怜惜的黑瘦丫头。

“那你先忙,回头我给你带回去些。”绾绾松开了拉着小侍女碧儿的手,陆离看着小侍女面带微笑。

小侍女抬头向绾绾说了声“谢谢”,目光路过陆离身上时急切的收了回来,她低下头很快速的从二人中间走了过去。

小侍女走过的地方还留有很香的气味,那是绿韵所用的一种香料,独一无二,全天下恐怕也无二者。

第四十六章 我不如她

小侍女碧儿快速走过,背影有些佝偻,大概是因为出身的缘故,让小侍女在人前不敢抬起头来,挺胸抬头在小侍女的眼中或许是奢侈的。

空气里留下了很香的气味残留,那是小侍女身上带来的,也是绿韵所用的香料,香气天下只此一味,是香圣东古亲自为绿韵调配的独香。

香圣晏古乃是天下公认的最会制香之人,他出身医道世家,天资聪颖,熟读医经药理,对制香见解独到,在其为太宗皇帝爱妃进贡了香料后,获得了太宗皇帝高度赞同,提笔赐字为“香满宫城”,并高挂在自家高堂之中。

晏古喜好云游,天下之地都留下过这位香圣的身影,许多生长在山野深林的珍贵植物都是由晏古发现,并注入了香药经理,成为了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香圣晏古自然会是风月楼常客,他将独香送予了风月楼中的绿韵,意在说明绿韵姑娘也是独一,可见这位香圣也是爱美之人。

陆离和绾绾顺着香气的源地走着,房门半掩,绾绾先是推门进入,陆离心中有些事情显得忧心忡忡。

进门后,绿韵在桌前坐着,桌上放着几盘新放的点心,绿韵一般都会如此,那些点心她都会分发给小侍女和后面的伙计们,绿韵是位善良的女子,她同情那些可怜的人们,也会毫不吝啬的施舍出自己的银两,所以绿韵不论在相貌还是品格上都是一个无可挑剔受人尊敬的人。

见着陆离和绾绾,绿韵微笑,眼睫毛上下晃动了两下,看起来很有精神。

“阿离来了啊,许久没见了,怎么也不说来看看姐姐啊,是不是又到哪哄骗小姑娘去了?”

绾绾着急替陆离回答道:“没啊,绾绾前两天才刚见着的阿离。”绾绾说完看着陆离,等待着陆离的话。

“阿离没来看姐姐,是阿离前些时候有些忙的,太宗要发兵南唐,这几天汴京城里人多了许多。”陆离盯着绿韵说。

绿韵一笑,姿态翩然,清美之感犹然而来,陆离看着有些发呆。

绾绾不客气的拿了两块桌上放的点心,顺手放到了陆离手中一块,今天的点心是莲蓉饼和杏花干,像绿韵在风月楼的地位,每天的吃食都是轮换着来的,不过绿韵体态轻盈,食量极小,可这是身份的象征,哪怕绿韵一口不吃,伙房里也得费力准备着。

陆离见到今日的绿韵姐姐别样风采,眼睛难在绿韵身上移开,心中却又衡量着那南唐周如慕之美,与面前的绿韵到底谁更胜一筹。

陆离咬了口放入嘴中的莲蓉饼,入口即化,酥甜可口,舌尖上食物与味觉发生了碰撞的火花,滋味具浓,但再美的感触也不及面前的女子,正所谓秀色可餐。

陆离忽然张口问道:“绿韵姐姐,你可知道南唐周如慕?”

绿韵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吟念说:“天边有南燕,徒留忘北归。”

绾绾在一旁解释说:“这是李玉对周如慕的形容,连迁徙的鸟儿都忘了北还。”

阿离又问:“那绿韵姐姐,阿离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绿韵轻点额头,她站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些许微风吹进撩动了她的衣摆,乳白的肤色与今日白色的着装突出女子的气质与柔嫩,加上披在身后油亮柔顺的秀发,以及那无可挑剔的精致小巧面容,怎么看都是一位笑可倾城的女子,而陆离的问题就显得白痴了许多。

“绿韵姐姐,你和周如慕相比,谁更美些?”陆离自知这话问的有些得罪人,他嬉皮卖乖,当做玩笑一般。

这问题就连绾绾也十分好奇,小姑娘对天下之美也颇为想知,她也向绿韵望去。

绿韵并没有因这样的问题而生气,相反,绿韵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她声音清亮先是一笑,然后认真的说来。

“你这孩子,定是在茶酒坊听来的,南唐周如慕出身名邸,才貌双全,如今更是成了南唐皇后,我与她如何相比,周如慕万千宠爱,我只是烟火尘世里的明珠罢了,怎么能和王冠上的宝石相较,我不如她。”

陆离能听出话里的哀意,绿韵也是身不由己,虽绿韵也有倾城之貌,可清莲长于污泥中,除非高高永不落地,否则终有沾满淤泥的时候。

绿韵的话中自愧不如,不过是不想自取其辱罢了,她明白自己与那天下之美无法而论。

话引哀思,绿韵在风月楼中实则是被困牢笼,她的那句我不如她,更像是在怨恨自己的境遇。

突然没了声音,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陆离放下了手中半块的莲蓉饼,看着窗边站着的绿韵,她背向二人,身影里许有一些怮动,陆离当即便说:“绿韵姐姐天下无双,在阿离心里,绿韵姐姐永远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依我看南唐的周如慕不如姐姐。”

绾绾听到陆离这么说也随声附和,“是啊,绿韵姐姐最美了。”

绿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准是拿这两人没什么办法,这样的话也只有陆离敢说出来,绿韵挪动了步伐,向门口处走了两步,她含声说道:“绾绾你也竟跟着阿离胡来,这样的话在姐姐这说说便好,外人面前切不要乱说,行了,你二人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去,我也要出趟门去了,今日有位贵客要来。”

陆离与绾绾不再说下去,绿韵今日梳妆出门,与往日不同,她口中的贵客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还得要绿韵这样的人去亲自接待不可,想来贵客自有贵的道理,不过汴京城从来不缺乏有贵客,这里是宣朝都城,经济与政治的集中地。

绾绾手脚利索的将莲蓉饼和杏花干用手帕包了起来,动作娴熟的像是街边上买点心的商贩,二人谢别了绿韵,便从房间里出来了。

绿韵的命运确实无法与周如慕相较,就如七仙下凡,小仙女注定要与凡人羁绊,受尽苦难,而其余六人回到上界,依然还是仙子,不论是下凡还是天上,她们始终都是受人敬仰的仙子。

小仙女尝遍七情六欲,最终难逃轮回之苦,但她可曾后悔?她可曾憎恶过命运?她当然没有过。

第四十七章 春沙漫几度

陆离和绾绾从风月楼上下来,那包点心陆离让绾绾带给侍女碧儿,红菱叶下,汴京城春分徐来,暖意扑面而来,吹散尽了冬日里让人受罪的寒冷,汴京城的冬不过短短两月,可习惯了十个月的温暖,这两月却显得分外难熬。

春风不断,看来近日里会刮起绵绵细风,绾绾的头发让乱来的风向吹的零散,两边分岔下的刘海毫无章法的落在脸上,俏皮可爱,陆离看了眼酒车已被搬空,便不在风月楼逗留准备离去。

临走时绾绾在后院门口看着陆离远去,天空中风开始变大了,小姑娘瘦弱的身影在风月楼后门处看着陆离,那样安静,那样美好,在女孩的眼中,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在内。

陆离推着空荡的酒车,并没有回头,他看了眼风月楼,开始觉得这里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最近的一段时日里,春风吹到了汴京城中的每一处角落,由微风转为煦风,干燥而又干戈。

大街上人人蒙带着一层纱巾,不知为何今年的春风吹的要比往年猛烈的多,风里夹杂着许多大颗粒尘沙,它们是从遥远的西北之地飞来,飘摇千里,最终在城建如许的汴京城里停下。

最厉害的时候可谓是漫天沙尘飞扬,给青色的城池中添染了一份黄土之气,本该是吹复万物的春风,却使得铺盖上了一层土色外衣。

自然灾变,是天道的无常,天老爷偶尔也有不悦的时候,近年来荒漠之地与草原的灾害变化让西北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如今已经蔓延在汴京城中,让汴京人也着实感受到荒人的境遇,娇贵的汴京人便开始接连咒骂贼老天的改变,可他们所感受的,不足荒人的百分之一。

街面上摆摊的无法继续下去,只能停了几天生意,太长街上的来往人群,个个蒙面素裹,分不清谁是谁,只有牵着的马匹无惧这些风沙,睁着圆黑的眼珠,铁掌与地面的碰撞没有停下来过。

雍熙元年春,风沙自西北而来,伴随着猛烈的沙石颗粒,让清雅的汴京城多了黄沙几许,而贼老天也成了屋子内为躲避风沙人们的又一话题。

安于凉茶酒坊中,窗子上遮了好几层纱布,大门闭着阻挡风沙的进入,就算外面黄天一片,茶酒坊里却说笑有加。

都说今年春沙有异,是天现异端,雍熙才改年号没多久,太宗又发兵南唐,这样的天象,似是在表达着些什么。

宫城内午阳门泰来殿中,朝臣们刚散去不久,对近来的黄沙天象太宗皇帝也很郁闷,发兵南唐的征令也因此受了阻碍,无法保证第二批士兵到达南唐边境的时间,战略上和部署上都须重新编排。

泰来殿门窗闭的严实,殿内又加了防护,确保沙土进入不到泰来殿中,太宗皇帝有哮喘,这样的天气大有要发病的迹象,这是当年在北地寒冬与太祖征战时,冻出来的病根。

泰来殿内点着许多灯火,白天也不例外,门窗上的黑色挡风布将风沙挡在外面的同时,也挡住了外面的光线,这些天来,朝臣们上朝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进行,太宗还坚持上朝,哪有臣子敢不来的,风沙漫天也得进宫城来。

相比那些想不出摊就可以不出的小老百姓来说,作为宣朝官员确实要辛苦,太宗宁愿冒着哮喘发作,也要在漆黑的泰来殿中进行朝会,正赶上出兵之际,太宗政务繁忙,人员粮草调度军饷等等事物都等着做出安排,打仗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朝臣们刚才散去,就有玄机院的易相师前来求见太宗,玄机院一向在太宗这里地位甚高,许多话在他们这里要比那些昏老的大臣说的管用,太宗对卜卦一术深信不疑,尤其是专习易相的修行者窥探出的天机,太宗将其视做不二指引。

本来没有休息好的太宗,听闻玄机院的人有事求见,顿时提了下精神,昨夜里与两名妃子作乐,让太宗神疲精竭,下面的一名太监端来了一碗提神的汤药,太宗喝完后屏退左右,召见了玄机院的来人。

一名身着灰色长衣,流云发辫,头顶上用一支玉簪将头发盘起的俊郎青年正迈步走向殿中,他有着一副正直的面庞,方正的脸上正气凛然,他是玄机院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他走向殿来,眼中没有其他景物,他对泰来殿上的奢糜全然如若无物,青年走到殿中,看了眼金座之上的太宗,跪地行礼,“参加陛下。”

“俞七,免礼。”

“谢陛下。”

青年名叫俞七,是玄机院二代弟子中最为优秀的一名,师傅王朝阳是玄机院的统领者,俞七则是最被玄机院上下看好的接班人,才年不过二十五岁就到达了破镜境界,就在去年时,他有所参悟已然感受到了出窍的门坎,青年才俊自然受人重视。

整个玄机院里,除了院判王朝阳,及王朝阳师弟号称断命圣手的段鸣外,俞七年纪轻轻就在玄机院中排到了第三,太宗又器重玄机院,俞七的前途无量。

青年起身,说话直白,透露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陛下,师傅近日观测天象时,发觉北方寥宸星光芒重亮,有王自北面而生了。”俞七站在殿上,抬头望着太宗说道,他没有因为这些话语是反逆之言而畏惧太宗,玄机院的存在本就是要测星预卜。

太宗震然,他忽地从金座上站起,双眼紧盯殿上青年,再次确认说:“王院判真是这么说的?”

俞七回答:“回陛下,是的,家师已经闭关修卦为陛下预测福祸。”

太宗有些不信,可玄机院的话不会有假,曾多少年前,在太祖还没有建立宣朝时,井道阁就有言过,天下之主是位持有黑暗之人。

太宗说不出话,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太宗最担心那件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早有所感,漫天黄沙还说明不了问题么。

殿中的青年再次说来:“陛下不必惊慌,终究还没有结论可言,只是师傅提醒陛下,北边的王尚未有定数,但是军中有人必须得防。”

“什么人?他在何处?”太宗追问。

“他在陛下的军中。”

俞七信然说道,易相师与其他修行者不同,他们在到达了某种境界后,可以窥探天机,他们的修行更像是在修命,因为他们可能知道所有人的下场,却不知自己如何,用元气去修习占卜,这种方式本就极为冒险。

第四十八章 春沙漫几度(2)

天地间的循环存在于所有事物中,越是冒险的东西,反会有更大的收益在其中,易相师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每次修卦预测天机,都会有巨大修行提升。

虽然窥探天机会遭寿命的反噬,但易相师就是这样的存在。

一名易相师一生最多修卦五次,非是国运世道的大事,一般易相师不会随意去修卦,天机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那是要以寿命作为代价,当然普通占卜不算在内。

俞七与太宗皇帝的话让太宗有些怅然,太宗知道自己不便再问下去,军中有人要防,这便是那位院判王朝阳修卦前给太宗留下的话。

太宗站在金座旁,他看着泰来殿里晃动的烛火,脸上阴暗了几许,黄色的灯火将太宗有些发黑的肤色照的更加黑暗。

青年在殿中双手作揖行礼,欲要退下,太宗却突然发话说:“俞七,军中之人该如何防?”

俞七拱手在前,犹豫了片刻回答说:“防乃天意,不防亦是天意。”

说完,青年便倒退出了泰来殿内,太宗独自一人站着,俞七的话等同于没说,天意与天机这种东西,隐藏在无限多的契机中,太宗本身而言就是一个契机,若不是命相上说太宗有登极的命数,自己也绝不敢想到有今日的景象。

太宗良思了一会儿,便唤人上来准备了笔墨,他要书信给他的那位侄女赵元姬公主,纵使是天老爷的安排,人也总会拼尽全力去一搏,逆境才有可能创造奇迹,杏一海岛之国的隐忍们就都是如此做的,奇迹是拼出来的。

俞七走出了泰来殿外,森宇的泰来殿外有许多士兵守卫,他们穿着金甲,个个站的挺直,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防护,面对黄沙的吹袭,脸上皮肤犹如抛开了的犁地,毫无一点皮肤上的光泽。

金甲兵成了太宗的内廷士兵,他们的强悍与忠心毋庸怀疑,从殿门外到宫门,这些金甲兵轮流守卫着,长刀挎在腰间,宫城中只有他们可以佩戴兵器在身,从其强韧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不论狂风还是暴雪,他们永远都是守卫在宫城中的金甲内廷士兵。

相比士兵脸上皮肤,青年好了不知有多少倍,他看了眼天上的飞沙,作为一名易相师,青年对天象研究自然颇有见解,看破不说破是易相师的道德,青年先是看了眼士兵身上的耀眼金甲,然后望向天空不由摇了摇头。

之后青年就向着玄机院的方向走去,他神情患得患失,在黄沙下隐藏的极好。

太宗皇帝写的一手好字,提笔即来,此封书信是要写给草原罗王之妻宣朝的赵元姬公主,玄机院王朝阳院判察觉寥宸星变,是为不吉,主有异变,没什么能让太宗比皇位更担忧的。

尽管赵元姬公主是太祖皇帝之女,太宗将其嫁入草原而不嫁自己女儿,无不体现出一个父亲的伟大,如今需要再次用到赵元姬公主时,太宗竟还能提笔即来,写给这身在远地的侄女,就像家书般流露出长辈的慰问还有要吩咐的事情,何为恬不知耻?

一旁的太监举着灯,太宗很快就修书了一封,加了密封,印了太宗金印,由快马一路出了宫城,还又往军中加了一道口谕,既然防与不防都是天意,太宗仍然要防范一手,不然王院判差俞七意在为何?

汴京城蒙尘黄沙的几日里,车马牛慢,之前时光未感这样,人们才知了难得之处,一天变得很慢,无事可做,生活竟也可这般。

因为天气骤变,人们都少出门,能在家里解决的事情尽量不会到外面去,近日太长街上的人大多是外来人,汴京人不会在意有些什么人进了城来,而汴京人都聚集在室内场所,或是酒坊,或是赌场,又或者是戏场,就算是天灾降临,阻挡不了的仍然是京城人的享受。

因为这场风沙,街上十年出摊卖葱花油饼的蔡大妈关门一周,街上杂戏班的武者们借着机会到了东城征兵处报了姓名,宣朝重文轻武,却没有因此打磨掉了这些人的心,还有许多许多,学社放了假期;车夫没有生意都到了最近的赌场中去,有的发了横财,有的连马车都赔了进去;开门做生意的铺子大多关了门面,除了那些娱乐场所外,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汴京城乱了套,有人生病找不到了郎中,有人家中没了米粮,没有一家是开门的,有人趁着风沙的月夜里做了坏事,就连汴京城府尹张潮山都不在衙门中,当真是天黑闭眼,月飞风高,风沙一出,章法全无。

因为这场西北而来的黄风,初春里最新发芽的枝叶被夺去了它的颜色,爆出的新芽,静静地生长着,汴河水漂泊不安,从上游下来的河水一波波冲刷着稀黄的水层。

风去春来,雍熙元年的春天总比想象要来的快些,一场风沙之后,气温回升的让人不适,飞落在地面上黄沙一扫而尽,只有藏在犄角旮旯里黄沙难被发现,等待着它的便只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洗刷,但从目前来看,这场春雨怕是要贵如油了。

阳关初放的那天,许多人试着打开了自家的窗户,空气的流动中再无半粒沙尘,于是人们奔走相告,宣布着这场困扰了汴京城数日的景象过去。

太阳升的很高,看不到一片云彩,吹拂了数日的风把云吹到了远处。

只用了不日,汴京城就恢复往景,基垫这种东西不由谁决定,是多年来的生活让人们习惯于此,就像汴京人爱饮酒一般,几日不喝就浑身燥的慌。

太长街上车马往来,仿佛风沙从未到过这里,陆离重新开了安于凉茶酒坊的门窗,站在阳光下,如沐春暖,感受着这般的惬意。

远处的街道传来马匹嘶鸣,高声的咒骂不时传过安于凉来,远处已经围绕了一大片人群,才初放晴的汴京就再按捺不住平静。

在风沙闭门的数日中,汴京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他们趁着黄沙进城,他们来者不善,他们并没有这如宣人的高雅生活节操。

第四十九章 北境隆州人

陆离自然注意到了那太长街上的人,他们骑着精壮的黑马,一行五人在往来密布的行人中像是没有要下马的意思,远处听着声音是发生了某些冲突。

东边的阳光刚越过了房檐,照向了房顶上的脊兽,五只脊兽面朝太长街上,盯着远处那五位骑马横行的外城人,房檐下,陆离的身影匆匆而过,他凑过了近前,想要看清是什么人一大早就在太长街惹事。

那五人的穿着与宣人不同,宣人大多素简,这五人从衣服上来看便能知道他们绝不是宣人,旁边有人在低声轻说着:“这些顽劣北境人怎还敢到我宣朝京城来放肆,真是太不像话了。”

陆离听到人们口中所说的北境人,就清楚了这五位是什么人,他们是燕云来的隆州人,北地气候寒冷,在衣着上自然厚实一些,他们的头发扎起一条条小辫,黑黄色的脸上有一种北境人特有的坚定。

天气已然热了不少,但隆州人身上棕色的外套没有离身,兴许是习惯了这样的衣物,也或许是他们故意这样证明着自己的身份,在太长街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五位北境人在为难着一个倒地的乞丐老人,五匹大黑马绕着乞丐转圈,这些隆州人或是在咒骂,或是在嘲笑着。

乞丐趴在地上难以起身,他痛苦的扶着自己的左腿,面色惨白,一层单薄的衣布下,乞丐的左腿小腿已经变形,断裂的骨痛让老人痛不欲生,却还要忍受着言语的侮辱,血顺着干黑的腿上留了下来,乞丐用力撑着身体,污黑的脸上看不到他此刻表情。

那些北境人得意的很,他们的马上挂着刀箭,而且黑马长得高大,隆州人的身材亦是要高大一些,“老不死的,你瞎了眼了?!一大早上的就往黑驹上撞,你个臭要饭的死不足惜,再把黑驹吓着当心老子把你剁碎了喂了马儿。”

隆州人当街口出狂言,言语恶毒,目中无人,外边路过的汴京人虽有不少,可面对这些骑着大黑马蛮不讲理的北境人,无人敢上前来,尤其是他们手中还有刀箭在手。

另外的两个骑马的隆州人开始驱散着周围无关的人,他们骑马走向人群,没有半点犹豫,撵散开了围看的人群,并用眼神轻视着汴京人。

从他们的神情里有着一股轻贱,对宣朝人的轻贱,矛盾的上升点本没有这么让人愤怒,可太祖皇帝在时宣朝连续几年对燕云的征战,让北境无数的热血男儿倒在了抵抗的路上,隆州茕茕孑立,几年的战事把隆州打成了一座空城,陆家军的名号早就响彻了燕云之地。

短短三五年与北境的相安无事,让隆州人喘息了一大口气,燕皇确有要反扑宣朝之心,此刻赶上了太宗皇帝出兵南唐,隆州人似又无法无天了起来,在太长街上放肆,他们怕不是忘了这里是哪国的京城。

遣散了外围之人,隆州人更加兴奋,他们骑着马儿在街面狂奔,或者踢翻路边摊上的东西,肆意妄为,总之这一段的太长街就让他们所占,汴京人只能绕行。

乞丐的疼痛呻吟没有唤起他们一点的怜悯,宣人喜好风雅,能少一事尽量少一事,面对隆州人的当街挑衅自然会有宣朝的士兵出面解决,他们选择躲避绕行,等待着城防兵的到来。

陆离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这些隆州人,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脑中清楚的回想起最后一次见父亲时的场景。

那是北征燕云的前一天夜里,陆定山与陆离说道,“待北境再无忧虑,为父才能算得上了却此生没有遗憾,哪怕是死在路上,眼睛也绝不会眨一下。”

数年征战燕云,隆州本是弹尽粮绝,怎奈朝中有人作祟,太祖又忽然崩逝,急于肃清的太宗皇帝下了对陆定山的杀心,北境战事自也不守而破,燕皇与太宗达成了休战协议。

如今再见隆州人,气焰嚣张,陆离心中火气难忍,父亲多年在北境与隆州人作战,不仅没有打消了他们的斗志,反而还变本加厉,陆离替父亲感到不值,功亏一篑只会让敌人看不起你。

陆离站在原地,眼神凶狠,他没有离开这里,一名骑着黑马的隆州人发现了陆离,他缓慢向这边走了过来。

燕云的骑兵天下闻名,他们擅长于马术,加上寒地的生铁坚硬,打造出的盔甲防御性极好,又有修行者方士加持军中阵法,想要攻破燕军的防线难上加难。

这便也是为什么陆定山会在北境与燕云僵持几年不休的所在,一骑千尘,燕云骑兵遂以得名。

黑色的骏马踩踏在地上声音充满了力量,大黑马毛色黑油,背后的马骢非常浓密,这种带有野蛮气息的北地马种与草原那种还是有些区别,黑驹的性格要暴烈了许多。

骑在黑马上的隆州人朝阿离厉声说道:“喂,小子你不怕死么?”

“你们这些北境人,敢在京城里滋事,还有没王法?”陆离闻声问道。

马上的人哈哈一笑,“你比他们有种,汴京人要都有你一半勇气,我们自不敢滋事,可这眼下的汴京人,哼…胆小如鼠,只懂得享受世间美好的东西,凭什么?”

陆离没有说话,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乞丐,隆州人把马停在了陆离面前,顺着陆离所看方向问道:“老乞丐很可怜是吗?”

“你们不该这样,他只是个可怜的老人。”

“弱肉强食,像他这样的糟老头,活着有何用处。”

“我看,你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陆离冷声说道,他的话中在挑衅着那名隆州人。

“混账,你说什么?”

隆州人让陆离一言刺中要害,谁人都知陆家军在燕云的名号,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在提醒着他们当年之事,燕云隆州也曾有过一段混乱的过去,也有被宣朝人打的只能坚守城池的时候。

隆州人气急败坏,他抽出了马上的佩刀,白光闪过,用冰冷的刀尖指着那年轻人说,“你小子是存心找死?”

说话间,一道晃眼的冷光就落了下来。

第五十章 隆州人的猖獗

弱肉强食的观点在北境人心中占据一定地位,陆家军的威名与厉害让北境人没有尝到一点甜头。

燕云之地,那片埋骨无数,流成血河的土地中,留给了隆州人太多的记忆,北境战事死伤无数,在陆定山被密谋杀害后,隆州燕皇感祭了天老爷的恩典,并且燕云半境都已破城,只剩隆州身后的数余座城池坚守,但都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陆定山被杀后,宣朝的军队退回了原来北境防线,沿途城池驻守的陆家军全部散去,一时间在北境上再听不到有陆家军名号,宣朝政堂发生了巨大变化,燕皇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从此北境数年再无战事,燕云国破山河,缓息了数年,这仇就是这时结下的,尤其是陆家军,隆州人虽怕的同时也是恨之入骨,那支军队曾困隆州城长有两年,城内甚至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怎能叫人忘记?

骑黑马的隆州人朝陆离拔刀相劈,他无惧后果,因为陆离的话激怒了他,北境人终归还是北境人。

陆离斜身躲过那劈刀而下的攻势,对于一名早就触碰到了破镜界的修行者来说,陆离躲过这样的招式再简单不过。

骑马之人没料到陆离有如此本事,在他眼中,宣人分为两种,一种名叫陆家军,他们能征善战,战术实力超凡,让人对手闻风丧胆;另一种就是除陆家军外的宣人,他们吟诗作对,抱怨天地不公,痴男怨女,享受着世间一切美好,还自称为宣人的风骨。

隆州人拉了拉马拴,一跃从马上跳下,动作熟练像一条走破了鞋的老路,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的长刀,寒光凛冽,绝对是上好的铁质打造出的一把刀具,这种长刀刃宽笔直,刀柄约占整刀的三分之一,这样是为了更好的防御,攻守兼备,适用于战场之上。

宫城里的内廷金甲兵所佩戴的也正是如此刀具,这足够说明,他同他们一样,都是来自于战场。

“你是修行者?”话从那人口中说出引来了其余几人的注意,无人再去理会乞丐,都把马头调转到了这边来。

站在地下的隆州人双手持刀,眼神注视着陆离,他续势而动,陆离刚才只是侧身一躲,那人便看出了陆离是名修行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修行者与战士武者间的躲闪方式略有不同,此人能一眼分辨出陆离的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他除了是名北境士兵外,他还是名修行者,能识破陆离的招式,应该也是一名渐微境界的修行者。

陆离心中明白陆家军在隆州人心中的恐怖,当年将隆州城被困一年有余,城中连半粒粮食都找不出,吃完了牲畜后吃树,到最后树都没得吃,人开始吃人,为了活下去,隆州人坚持着想尽一切办法,陆家军那时恐怖如斯。

陆离变换了一下姿势,他今日要用陆家军所用招式教训隆州人,陆家军虽没,但陆离要这些隆州人记住,陆家人随时可以打败他们。

隆州人挥刀而来,刀锋无情,快速砍向了陆离。

“哗,哗,哗。”

陆离接连闪开,又以迅雷之势绕到了隆州人左侧,双拳发力,用点打击的招式对隆州人的左臂进行攻击,一举打中了对方的关键部位,趁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记抡圆的重拳便打在了对方胸口。

退后三步后,他被同伴所接住,一个看起来是几人中的领头人说道:“你是陆家军?你是什么人?”

陆离所用的这招是陆家军练兵时所教授的拳法,用这招打退隆州人的同时,其余几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你们只要记得,陆家军即便是不存在了,你们也别狂妄,因为还会有其他的陆家军能够击败你们。”陆离沉声说着,他这一拳打下去,打的是陆家军的当年之勇。

五人中的那个领头人伸手拦下了欲要再次上前的几人,他们个个手持着长刀,听闻领头人说面前之人是陆家军,不由得加重了凶意。

领头人自上而下看着陆离,他没想到会冒出一个这样的人来,领头人阴险一笑,满足的脸上是久违了的笑容。

“今日不管你是不是陆家军,哪怕是从哪偷来的这招,你都是碰错了人,我北境战士不杀无名之鬼,你报上姓名。”

陆离一笑,“京城天子脚下,你还要在太长街上杀了我不成?我叫陆离,我也不和无名之辈打,你也报上名字。”

领头人声音高喊道,“燕云北境防军,人送外号快剑朱昆,让你死也死个明白,我最恨的就是宣朝陆家军,当年我一家老小,哥哥妹妹母亲全都是死在陆家军手上,他们被困隆州,只能自相残杀而活,陆家军可恨至极。”

陆离心感还真是地狱无门,自己硬要闯进来,面前五人与陆家军有着血海深仇,自己还非要一正陆家军的名号,真是活该。

不过在太长街上杀人,这些北境士兵除非是疯了,这里是汴京,宣朝都城所在,就算隆州人猖獗,也不会有如此胆量。

名叫朱昆的领头人命令其余四人退后,意要自己亲手解决,此时的太阳已经升过了杆头,城防兵迟迟不来,让陆离心中没底。

远处的一声鸟叫声忽然惊起了陆离的紧张,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答案,汴京城府尹张潮山张大人已经多日不见人影了,黄沙飞漫的几天里,这位张大人同街上开铺子的商户一样,不知去向了何处寻乐,眼下的城防兵也未必能够赶来。

陆离才真知了朱昆之言的意图,现在就算在太长街上杀了陆离,等到城防兵和那位张潮山大人发觉,隆州人早就不知了去向。

陆离着想自己的后路,他开始注意起朱昆,却发现为时已晚,如朱昆之言,他号称快剑之名,他是修行者,是破镜了的剑者。

朱昆出手不见后招,他的腰间飞出了一把剑,在他与陆离的环境中用剑就地画出一方结境来,将陆离带入了这层结境中去,这是修行者间的决斗,是对方给予陆离足够的尊重。

第五十一章 修行者决斗

朱昆的剑用元气所画了一层结境出来,修行者间的战斗,他们会在结境中用自身元气为战,朱昆选用这样的方式有两点,一是给予了陆离足够的尊重,二来,他不想让陆离用陆家军的招式,因为那是所有隆州人心中的梦魇。

修行者与修行者间用这样的方式才能体现出价值所在,北境隆州防军的士兵为何会入到汴京城来不得而知,但陆离当下最大的麻烦已不是在乎这些隆州人的意图,自己的处境也危在旦夕。

朱昆是名剑者,他的剑便是从陆离身旁划过结境的那把,结境之内只剩下了二人的身影,似有元气波动冲荡在其中,陆离清楚的能够感受的出,他的身体与他自身元气的分离,在结境内,他就是元气本身。

陆离自然知道自己与朱昆的差距,他是剑者,破镜之上,自己虽离破镜不远,可仍然不能与破镜相提并论,且破镜之后的修行道路选择上,剑者又会与普通渐微修行者高出几许。

朱昆出剑了,他的剑确实很快,不愧有快剑之称。

“嗖,嗖,嗖。”

剑招连向陆离而使,朱昆的招式并无门派,都是战场上搏斗用的劈砍,名为剑实则运用起来如刀般快速,陆离无法正面抵抗,只能躲避逃跑,但他躲也难逃出剑气的攻击,横来的剑气直往于结境之中。

陆离利用周边的房屋作为阻挡,影响了朱昆的出剑速度,朱昆开始骂道:“老子看你还能跑多久。”

这隆州人确实是下了杀心,朱昆的手中的剑上莹绕着一层锋芒的剑气,只要陆离稍有不慎,这剑便可取了陆离性命,这里是结境不假,但被杀死在这里,同样也会死在外面,一个修行者的元气尽数消散便等于死亡,外人看起来死因就同暴毙。

这才是朱昆敢于在太长街上杀了陆离的原因,他一早就想好了用这种方式来解决,这一段的太长街上依然没有人敢过来,其余的四名隆州人守在朱昆身旁,元气所形成的结境内,陆离全力的躲避开一次次的剑影攻击。

太弱了,陆离在真正修行者面前还是太弱了,兴许比了常人,渐微境界的修行者还能够举来一谈,而在更强者前,弱者永远没有发言权。

陆离的身上被锋刃的剑气所割伤,毫无还手之力,陆离就算逃避也无法完全面对,终有疏漏的时候,陆离被朱昆抓住机会,一脚踢飞了出去。

陆离五脏六腑间仿佛都在燃烧,绞痛感传遍了身上的每一处神经,此处是在元气的结境之中,不然的话陆离必定会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陆离明白自己遇上了真正的对手,战场上的士兵掌握的都是要命的攻击技能,陆离的花拳绣腿在其面前,只能用丢人现眼来形容,陆离倒在地下,但他并没有后悔为陆家军正名,哪怕是换来这样的结果。

朱昆冷笑了声,像是在为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就解决掉了一名陆家军而感到无奈,心中一定对这样的宣朝,这样的陆家军所轻视。

陆离从地上艰难爬起,结境之中,陆离身上的元气往外飘散着,朱昆的剑上剑气大盛,犹如一条势不可挡的蛟龙,逼向陆离而来,朱昆不再打算与面前这个名叫陆离的年轻人纠缠下去,他不知陆离到底是谁,但是在朱昆的心中,眼前的这名陆家军修行者不辱陆家军的名号。

朱昆将剑举起,目光锁定了地上的陆离,他身影快速闪烁而过,只留下了一道缥缈的元气存留,剑光忽闪而过,对刚爬起来的陆离进行了又一次攻击,陆离再次被看不清剑影的所伤。

常年在战场上厮杀下,朱昆的更懂得如何能够快速制敌,他的攻击每次都快速而又准确击中要害,让对手彻底失去反抗的机会,用战场上闻名的快剑为自身开辟路途。

陆离感受到了身体中元气在一点点向外飞散着,他清楚自己在一点点濒临奔溃边缘,意外不会意外,这次陆离真正遇到了一个要至于他死地的人。

战场上的士兵往往都是凶狠的,因为他对别人仁慈,别人就会对他残忍,朱昆的下手非常之狠,一记快斩斩断了陆离所有的还击的可能,陆离的周身的元气在如烟般飞散。

陆离浑身犹如炸裂之感,身体上被剑所划破的地方没有血流出来,能看见一缕缕的元气在往外飞散着。

朱昆站在陆离身后,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剑,他剑如影闪,目标就是倒在地下的陆离,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决斗该结束了。

或许用这样的方式解决掉陆离,朱昆觉得有些浪费,他没有享受到一点决斗的乐趣,毫无反抗的将眼前这名陆家军修行者斩于剑下。

剑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陆离想了很多,他期待着有人能出手相救,或者是一队路过的城防兵也好,这些隆州人也不会这般下手,说是年轻气盛也行,无知无畏也罢,总之陆离是等不到会搭救他的人来了。

剑落下来的那一瞬间,那道元气所形成的结境消失了,所有的元气归入了那柄剑中,剑身雪白透亮,如饮鸩血,手中握着的剑柄显露出旧痕,朱昆定是很爱剑之人,将剑身擦亮的如同白钢。

结境散出,陆离猛然倒地,他虚弱的被掏空了一般,元气在空气流失着,用不了多久陆离就会死在原地。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隆州北境士兵果然阴狠,朱昆收了剑,把剑藏回了自己的上衣之中,露在外面的就是那把长刀,不显露与人,这才是阴险之至。

四名隆州人张口骂着,“废物,陆家军又怎么样?”

“他宣朝人又能怎么样?”

“都是没用的废物,不提他们,哥几个晚上风月楼去快活,这宣朝男人不行,那女子可是能要人命的。”

朱昆从陆离身让走过,像苍鹰俯看着他到手的猎物,毫无追猎时的兴奋,他头也不回的走向了一旁的黑驹,一步跨上马背,动作如凯旋的将军一样飒爽。

“大哥,咱就这么走了?这小子可是陆家军,要不要给他一刀?”

朱昆扭转马头,连看都没看地上的陆离一眼,他喝声说道:“他体内的元气正在消散,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给他一刀岂不是太便宜了这小子?到时候我们也不好撇清关系,就让他慢慢去感受死亡临近,这是那些陆家军欠我们的。”

隆州五人扬长而去,大黑马的铁蹄声一点点消失,街面上只留下了一位神色慌张的老乞丐和一名垂死的年轻人。

第五十二章 洞悉识海

宣朝的街头上何时出现过伤人的情况,要说有也是几年来的头一次,上次还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去,若不是赶上了一次黄沙灾变,汴京城还从未有这样情况发生。

陆离在双眼闭上前,看见了好几幅不一样的画面出现在了眼中和脑中。

老乞丐拖着鲜血淋淋的伤腿,一点点爬了过来,他目睹了隆州人的暴行,尽管老乞丐不是修行者,看不懂那些人做了些什么,但倒在了地面上的陆离而言,老乞丐感激涕零,他是为了自己才成的这样。

天空中的鸟儿飞越过了太长街的左右两侧,蔚蓝色的天空中,曾经留有过美好,陆离感受不到风中的沙尘,再没有西北的沙粒吹来;陆离看见了树枝上新出的嫩芽,这是他今年头一次见着,绿意盎然,澎湃生机。

地面的青砖上找不出半粒黄沙,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几口地气罐入了肚里,是一股自在的油墨书香,青苔垫底中还夹带有几分清闲时光的味道,这是宣朝人的味道,陆离的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他已爱上了这样的生活,安稳度日,要不是陆离身上背负着的东西,他或许真想这样过去,做一名安于凉茶酒坊的老伙计。

陆离还想在看几眼,却忽然黑了下来,他的世界里寂静无声了,修行者踏入修行门槛,会将元气看做为一切之重,元气便是修行者的命,元气强盛者修行得道,元气弱小者亦能改善身体素质。

从无到有,修行是一种极难用言语来形容的过程,天地太初之时,元气满满,这本是天老爷的馈赠,此后经年,修习元气者找到了神明存在,得了道中道,但元气稀释,神迹却从未消失过,那些修行者慷当以慨的修习大道,不过是想离神迹更近一些。

元气充斥天地间,须臾缥缈,道法离人越近,心中也觉越远,有所悟又无所悟,神明存乎天地,有些事连天老爷都无法左右。

元气的流失会让修行者直接暴毙而亡,这是对于低位修行者的致命伤,就像手无寸铁的孩童,一剑下去会划破稚嫩的皮肤,年轻的心脏会伤口加大泵血的力度,让血浆飞溅,嫩红色的液体会一点点流淌干净,心脏终会停止跳动。

陆离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这才是朱昆的阴险之处,北境人这些年来活在仇恨与屈辱的边缘,让他们的心都变得扭曲变态,面对敌人,他们会不择手段去折磨死对方。

黑暗无声的世界里,陆离依然能够感受的到自己,他并没有同所有睡着的人一样失去知觉,眼前是从一个天清无云的青砖街城到了另一个他所不知的地方。

陆离的意识在潜游着,他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任何的想法产生,此刻的他无心去想这是哪里,更无心担忧他是否已经死了的现状,从感受上来说,的确如此了,而那些空余恨,及美好的东西都不再重要了。

……

空山余雪,柳白燕飞,蓑舟孤影,水中而来,远景烟笼,四下无光但能看的清楚事物。

一侧的山高影清,白芒一片,像刚落了雪花,中间的一处孤地上长有一颗白柳,白柳下有一坐台,茫茫水中只一方高于水面的地方。

黑水无光,静默异常,一切看起来都难想象,黑水表面没有半丝波动,就像是黑色抛光的油面地板,但它确实是一片水,因为当中有一舟简易小船漂泊,总不会船划在地上而泊。

在另一侧,黑色的水面蔓延无边,再远处便看不清了,除了近处的白山外,这片水域中别无他物,这里没有天没有地,除了黑水白山白柳,以及一个漂泊的小舟外,还有一处坐台,应该是有人坐在此处的,可不见踪影。

白山不大,周身几丈宽,几丈高,如梦如幻,与所有景物都不同调,直立在水中如孤高的思默者思考着未来之来,过去之去。

白柳因飘落雪花成了白色,叶上沾落的雪状是十边形的,精美绝伦,纹理细枝末节,清楚可现,白柳长在水面中的孤地,前无相接后无相连,柳下的坐台是一块不起眼的方石,上面让坐的发黑发亮。

小舟从此逝,不再泊动,其实舟动与不动都分辨不来,水面如死了般没有动静。

或许是真有人在此,或许他寂寞无聊,或许他悠哉怠慢。

陆离的眼中就是出现这样的景象,这是他所看到的,等等,难道不是想到的?

一山一树,一舟一台,这里无光无声,没有一点生命的预兆,天上漆黑一片,水面死寂一潭,那方石上坐着的是何人,这儿又是何处?

忽然间,陆离有了一丝知觉,脚下传来了湿润的感觉,他仿佛站在水中,黑水似不见底,但却才没过了脚踝,陆离感觉自己就站在黑水之中,感触强烈。

可陆离看不到自己,只有脚底的水带来的感触提醒着陆离自己不只是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而自身也处于这里。

他移动了两步,水面并没有因为他的动静而泛起波澜,水面看起来还是和油黑的地面一样,分不清是踩在上面还是踩在水中,若是没有波动,没过脚踝的水又怎么解释。

白山之上忽然有什么气流变动,从几丈高的白山上而下,山高不出十丈,却能带来一股强劲的风气流动。

白柳动了,叶上的雪花散发出点点荧光,此处没有光源,所以散落的十边形雪花犹如天花缭乱般飞舞,在空中发出好看的光泽,然后被气流带入了水面上,坠入那潭只淹没到陆离脚面的黑水中。

绚景易逝,白柳还原出了原有的模样,三枝岔头柳枝垂下,柳条上的柳叶是耐人寻味的枫红色。

水面上波动了,先是一层轻微的涟漪,随后一圈又一圈被白山上的气流所带动。

风欲动而水不静,这里出现了活力,不知又是发生了何样的事物?

陆离一个念头闪过,这是洞悉之景,他要破境了。

第五十三章 焉识海

景象里不再死寂,风自白山而来,吹动了这里的一切,黑水不是让人产生错觉的地面,它有波纹涤荡开,越来越大,漫无边际,直到进入了视野不及之地。

白柳变成了红柳,柳下的那块方石依然坚固坚硬,生长的那片孤地没有受到半分影响气流的影响。

当花非花,山非山,柳非柳的时候,陆离就有所感,这里是他要进入破镜时所看到的洞悉之景。

陆离还是觉着自己站在水中,他没有觉着自己身上有被气流吹动的感觉,就像是透明的一般,没有半点存在的痕迹,就像之前怀疑黑水表面是不是有水一样,陆离是否真在此处,成了他所想的第二个问题。

白山而来的气流停止了后,周遭再次平静下来,那白山还是白山,那白柳成了红柳,那黑水还是犹如黑地。

就像是无名抽了一阵风一样,还真是一阵风,吹的莫名。

陆离试着想要走到白山或者红柳去,发现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不禁有些迷茫,洞悉之景到底是什么?

徒留之际,这片再次归为死寂的地方有一个声音出现。

“谁?是谁进来了?”声音听着有些愤怒又很期待。

“你是谁?我这是到哪儿了?”

“我是谁?你到哪儿了?这问题问的好。”

陆离觉得与他说话之人似乎离的很远,却又感觉很近,对方是个中老年人,话音中还能听出岁月的沧桑感和土烟抽多了的沙哑感。

“这里是洞悉之景?”陆离再次问道。

“哦?你是这样才来的这里吗?那你来说说,这是你什么境界所看到的洞悉,嗯…我来猜一下,是洞虚?还是大乘?”

说话之人陆离猜想就是那块原来坐在那块方石上之人,他也是无聊久了打发乐趣,竟还想着猜陆离的修为境界,只可惜陆离的修行实在没什么可谈的。

“我只到渐微,这是要入破镜才进来的洞悉之景,也是头一次看到洞悉。”

“什么?你才破镜?”这话听着有些愤怒。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

陆离换了个口气问,“那请问,我该怎么回去?”

“回不去了。”

“为什么?”陆离停顿想了下,“难道我死了?”

“死了?开什么玩笑?”说话的声音惊奇万分,他不明白陆离在说什么,同样,陆离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陆离看了眼几处地方,没有任何人在说话,沉默了一会后,陆离又问:“你在哪里,你到底是谁,我怎么看不到你?”

声音冷笑了一声后回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真的是进了这焉识海的人?”

“焉识海?”陆离动了动脚下踩着的浅水,自己虽然看不到自己,但是这水应该不深才是,随后便又问。

“这潭黑水叫焉识海?这么浅这么能叫海呢?”

“休得胡言,什么叫黑水?什么叫浅?焉识海水清可看天地万物,深度无底,岂能荣你这般言语?”

陆离又看了眼脚下的黑水,并无奇特,觉得是那人在说谎骗自己,他用自己能感触到的脚上知觉反复在水中试了几遍,仍然只有没过脚踝那么深。

“你别再试了,我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啊?”

陆离惊讶的叹了声,如果说那人没有骗他,之前说的都是实话的话,那自己难道真的出不去这里了?

“那我真的出不去这里了?”

笑声从不知何处的地方传来,“反应还挺快,有点脑子。”

陆离听着那中老年男人笑的声音,有些发毛,猜想着难道是在这焉识海的人,日日夜夜无聊,才把自己招来丰富时光的?今后真的就要在此地面对一个老鸭嗓子度过剩下的日子?陆离有一万个不愿意说不出来。他想起了风月楼中的姑娘个个水灵,想起了绿韵姐姐貌美的样子,还有一个美可倾国的周如慕未曾见过,还有绾绾期待着他,黄沙漫天的几日里,陆离也没有去风月楼去,一连数起有近一周了。

“你想什么呢?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姑娘?”

陆离不解,“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

“你真的无所不知?”

“那是。”

“有一件事绝对不知道。”

“从天地开辟到眼前当下,天底下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且来说说看,何事是我不知?”

陆离不假思索,他想着的依然是怎么回去的事情,“你不知道我怎么样才能回去,你要是能说的出来,我就算你厉害。”

笑声从不知何处又一次传来,“好小子,这样我才相信你是真的进了焉识海之人,你出去的方法很简单,但是得先听我把话说完。”

“真的?我不用留在这里陪你?我真的可以走?”

“这里是焉识海,你就是想留在这,我还不让你在呢,你真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陆离问道,虽然这儿只有一山一树,一舟一台,还有黑色的浅水,但陆离还是想知道这是那里。

“那山名叫舟山,树叫伤心柳,船叫断念,方石称作非台,还有这海叫焉识海。”

老鸭嗓说的很详细,甚至把这些东西的名字都告诉了陆离,但在陆离觉得似乎无关痛痒,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出来。

“你是第十一个进到这里的。”

陆离忍不住就问,“这里难道还有十个人?他们在哪?”

“这里现在只有你,你是第十一个。”

“十一?”

“没错。”

陆离有些失望,自己所看到的洞悉之前已经有十个人来过了,说明了什么,就好比本属于你的东西被十个人用过,那得该有多嫌弃啊。

“说完了吗?我可以离开了?”陆离嫌弃起了自己的洞悉,毕竟这是一个被十个人所看到过的地方。

“没,你不能离开,我还没开始说呢。”

陆离忽觉生无可恋,这无聊的老鸭嗓不会把之前十个人的故事都讲一遍吧,按照前面的介绍来看,的确非常有可能,老年孤独,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遇见了个人进来,那还不得把天说黑了,陆离抬头望了望,好像这里根本没有天。

“我要先说的是第一个……”

第五十四章 焉识海(2)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景象还是那个景象,陆离双脚没在凉海中,听闻着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中老年老鸭嗓讲着自己毫不感兴趣的事情。

可陆离记得清楚说过的话,舟山,伤心树,断念,非台,这些东西他都记了下来。

“我要说的第一个就是第一位进入这焉识海的人,他是开天地以来的第一人,此人没有上好的资质,有的是绝佳的机遇,他是世间第一位修行者,那时候的修行要纯粹的许多,天地元气充沛,宇内一片清和,就是个傻子怕也能够修入大乘境界,后来他入神进了道中之道,成为了神识上境的第一人。”

陆离不明觉厉,他虽听不懂,可修行的大乘,入神这些还是能够明白的,第一位来到焉识海的人是世间第一位修行者,陆离自然是听说过的。

沉默了一会,那个声音又继续说着,“第二位就比较有些分量了,此人自生来就自通天地之气,修行如吃饭饮水,不到三十岁,进入了道中之道,他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一人。”

陆离本以为老鸭嗓会接着说到第三位,却突然一跳,直接说起的就是第九位,“还有第九位,他的剑术是我见过最精妙的所在,剑气可破天地万物,指剑有毁天灭地的能力,而他的剑道一直也流传着,好像是他徒弟的徒弟的徒孙,开了一个岚苍剑派,占据了岚苍山那片好地方,不过那剑术,啧啧啧不足他当年的千分之一啊。”

“此人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

陆离在心中早已默认,此人之话八成是听不上的,谁知那句是真是假。

“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会骗你的。”

“嗯,你说的都是真的,不会骗我”

“臭小子,我说的是真的。”声音似乎有些急了。

“对啊,我又没说你是假的。”

陆离这句话说完,声音许久没有响起,作为一个在茶酒坊听过了各种各样人说故事的伙计,他对一些东西像是有了自然免疫力,能信也不会全信,甚至一笑作罢。

那声音像是在整理情绪,同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说话,还得继续把话说完,想来那人的表情也很夸张才是。

“在你的前一位进入焉识海的,是一位勇士无双的英雄,她手中的一杆长枪荡平夜魔王的计划,数百年前夜魔王欲要召唤百鬼去侵蚀天下,就是她把夜魔王插死在了自己的枪下,那场战斗可撼动半壁天下,二人打的惊天地泣鬼神,战了足足有数月,最终夜魔王还是死在了她的枪下,就是现在那把长枪还在荒漠上,它仍然将夜魔王死死钉在地上,可怜的荒族人至今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夜魔王被钉在何处。”

“这些人都这么厉害啊。”陆离觉着自己所见洞悉还是有些东西,嫌弃感顿时全无,起码那些进入焉识海的人个个都非等闲之辈,就算这里让十个人进来过,陆离都是开心的,他似乎在傻笑着。

就算那人只说了头两位和后两位,陆离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中间的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他们的修行都非常牛逼,不是大得之人,便是大道之人。

“当然了,我说的这些,都和你没有什么太大关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焉识海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

“嗯。”陆离回答了声,把自己归到了这一般人之外。

陆离又问道:“你说完了吗?我怎样才能回去?”

“没有,还没开始说呢,你急什么臭小子,能和我说话是你的荣幸,我还能真把你留在这地方?你想的美。”中老年人脾气上来其实还是有些难劝的。

“哦。”

陆离无奈,说了半天还没开始说,话有些多,也不知还得听这老鸭嗓说多久。

“你不用着急,这里是世外,与时间并不在一条线上,你不用担心什么,只管听着就是。”

陆离没有说话,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着,这里到底是何地,陆离心中没数。

“你叫什么名字?”

“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不知何时起,陆离就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去介绍自己,大概是听闻了一个名叫冬风中的雪灵的女子这样称呼后,陆离也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听起来很特别的称呼。

“陆离?光怪陆离?光怪是不是更好听一些?”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光怪那是人名吗?别人一听还以为怪物来了。”

“你小子说话没大没小的,有点意思,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在你之前的十个里,他们可都是非常有礼貌的,人也是毕恭毕敬。”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怎么能一样?再说,人云亦云,云云之中哪里能寻找到方向?”

陆离在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与那些入神了的人相提并论,虽然同识焉识海,人各有命在陆离看来现实不过。

“你还挺有想法,今年年数多少?”

“十九。”陆离的耐心越来越小,这听起来有点像宣朝人口调查。

“十九才入破镜,的确是有点慢了,但是还来得及。”

“来的急什么?十九岁破镜怎么慢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还破不了镜呢。”

“你脑子还算灵光,机会还是有的。”那人好像根本没理会陆离的话,他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陆离问道:“说了这么久,你到底是谁?”

又是一阵笑声,犹如气卡在了嗓子上,在喘息间发出了那有点阴沉的声音,难道这人真是个老烟鬼,陆离不禁自问。

“我是谁?”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是我在问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陆离不禁叹说,“喂,你怎么能占了别人便宜就装傻啊,这样太没诚意了,不行,你这是耍赖,在茶酒坊里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叫什么名字多大都告诉你了,你起码得告诉我你多大叫什么,等价交换,这是一个宣朝人应当遵守的本分。”

“我多大了?还真是有人头一次这样问我。”

“哦,那你可真是孤单,都没有人愿意问你叫什么多大了和你做朋友的人。”

“从来没有。”

陆离看了看那处无动景象,一山一树,一舟一石,想来他也是无钱无势的穷光蛋,反正陆离不再是陆家二公子后,结交的朋友也都是些巷陌中的穷人,多一个也不嫌多,陆离便认真的说道:“反正来此一趟也是缘分,大路朝天,能相遇就是缘分,我就交你做个朋友,那你今年多大,我想我们做个忘年之交也是可以的。”

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会,好像在思考着。

“我多大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自这个世间诞生以来,我就存在了。”

第五十五章 焉识海(3)

陆离本想诚心诚意与那说话之人相交,怎料对方三番五次说出戏耍自己的话语。

“这世间诞生你就存在了,那你岂不是和世界一般大小?你骗谁呢?得了,这忘年交我可交不起,你快点让我回去吧。”

陆离的话有些生气,此景此地,要什么没什么,不及风月楼百分之一处好,自己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年轻人,别生气,因为你的这个问题我确实不好回答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外面的那些人是怎么称呼我的。”

“怎么称呼?”

“他们把我叫做神明。”

“沈明?”

“是神。”

“……”

陆离现在的心里,不论对方说的是什么他都难再相信了,好像一个头衔戴在了对方头上。

“臭小子,你还真是这些人中最费解的那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能入焉识海的是你。这样,我可以让你看我一眼,不过你修为太浅,就看一眼,且不要贪恋。”

陆离只觉黑色的焉识海变得汹涌起来,大海际涯无边无垠,浪如猛兽淃动,那白山成了翻滚海上的一座高山竦峙,山上有氤氲之息,海中独一处地,有两叶红色长叶落下,与波涛万惊的海面截然对立,船舟飘摇不定,似是在等待归客的到来。

树下非台上,没有半点海水漫上,虽只几公分高度,但海水每次都能不多不少的从非台下而过,一波接有一波的浪潮,无一例外。

周下的亮度来源于焉识海中,果然清无杂质,一眼望底,直到在海水之下看到当中另一处与上方一样倒映的画面。

非台上有人而坐,那是一个穿着简单白衫之人,手臂与腿都在衣服外露着,他盘膝坐在非台上,陆离再往上看时,他的身上发出有灼眼的光芒,比那太阳之光都要强烈,像是世中最夺眼的光芒。

白光嶙峋,无为而出,盛光烈烈,叫人往之谜之,没有看向它时不会发现有光芒而出,陆离眼睛所及,乃是世间最纯洁的最强烈的光夺。

陆离无法往上看,只见其形难识容,不是因为那光太烈,他人就在那里,看或不看,都一动不动的等着。

就同所说一样,陆离修为太浅,只看得一眼便犹如灵魂走离,似要七经五脏都炸裂一般。

随即转瞬,焉识海又变回了原来景样,陆离仍然站在当中,黑水没过脚面深度,那抽离身体的感觉却没有消失,陆离痛苦的缓息着,自己虽不见身形,可这感觉比真实还要真实。

“告诉过你只看一眼,我还会骗你么?”

陆离缓了一会,他痛苦的感觉在这片黑水之中变得非常神奇,好像在飞速的愈合着那噬魂般的感觉,让人不可思议。

此处真的是一处非常特别的地方,陆离逐渐相信了那人的话。

“你是否感受到了焉识海中无尽的元气所在?”

“嗯……感受的到,难道你真的是”

“这取决于你们眼中的看法,信神者眼中我便是,其实这是你们赋予我的定义,我本身就是那片天,那片地,天地在哪,我就在哪。”

陆离似乎觉着自己刚才闯了大祸,之前自己敢那么说话,又自觉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怪。

“焉识海是世外之地的神迹,茫茫所中,蕴含有天地万物,这里堪称完美,在天地还未形成的时候,便有了这处净地,这是神识所留。”

陆离仔细思想,焉识海是神迹,是神留下的神识,这片地方有着无穷的元气波动,海里包含有无数个与之倒映的世界,身在其中之一,逃不出法则规定,神在这里观望着,看着大千之世,时间轮转。

陆离一言不发,他惊恐未定,脑袋发懵。

“你要是早这样没那么多废话,或许我要说的早就完了。”

话音没有中断,继续说道:“陆离,你资质中庸,既入了焉识海就是机缘,从这里出去之后,你便是第十一人,可能这是某种指引。”

焉识海上的白山石色昼如白石,白山不是因为雪落的关系成的白景,而是山身本身就为昼色白石,如某种世上罕见的石材,舟山上无故有白色的气流飘来,在空中飘成一条光带,从平静的焉识海上淌过,飞向了一处水面上的地方。

说话间,陆离只感觉周身有一股暖流汇入,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了形体,与虚无间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不过还不明显。

“舟山之力从亘古中来,有此一点,你便不再与原前了。”

陆离觉得身体似有一些轻微变化,但算不上明显,他说自己资质平庸,可修行者圣人都认说自己有上好的资质,这不是打了那些人的颜面,但他是神,他的话要比太宗皇帝的还具有威严。

“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走了?”陆离疑惑,没想过程竟这样简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还。

“臭小子,你想赖在这儿?你想都别想。”话接的没有半点犹豫,陆离的话刚才问完,对方就直接明了的回答了。

突然别离,陆离心感不舍,与之交谈而来,对方这位中老年有着老鸭嗓的神明和陆离像是许久不见老友般,只有很是熟悉的老友才会把时间浪费在废话上,陆离没想到就这么要结束了。

“你还真是多情,走吧,走吧,我们还会再见的,你们宣朝有位诗人说的好,今日的离别是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见。”

陆离才刚想问神明也会读凡人的诗时,就再没了眼前景象,那一山一树,一舟一石,都化为了云海,虚化缥缈,直至彻底消失,最终成为了一层黑色的眼帘。

眼帘下有些刺眼,是外界光线影响,此时正当正午,汴京城初晴的第一个日头,阳光如煦,扶照着身下这片区域,准是人们许久没有见到太阳,反而会觉得今日是否比以前要更加热烈一些。

太长街上经过了一些人的横行后,又恢复了过往的通行,老乞丐呼叫着地上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几个游手好闲的宣朝人见状靠上前来,在关心着倒地之人的死活。

片刻之后,年轻人完好无恙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看了眼身边老乞丐,还有天上亮的无云的天空,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眼围着看着自己的人,心想着方才都还无人,眼下倒是热闹。

年轻人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从兜中寻出几两银子,放入受伤的老乞丐手中,向着太长街上另一侧的热闹中走了去。

第五十六章 北境无战事

千里河山,绵延且曲折,人之于天地,蜉蝣一世,浮生一日,欲穷千里却不得以望尽山河,沧海一粟终还是太过渺小。

西北与宣朝边境相连之地,有着一道边境军死守驻扎的城防线,城防线的那头便是一眼绿尽草处逢生的平原之地,草场边缘上筑起了城防线,宣朝的战士轮番驻扎在防线上。

在他们的心中,肩上的责任不仅是守卫边防这么简单,身后的万千土地生活的百姓倚仗着他们,常话说的是边境安宁则国安宁,边境紊乱,民以四逃,则国难为邦。

所以这些守卫在北境的战士,从不畏惧生死,他们生来勇猛,在北境中向来以砍杀叛乱分子和欲图穿越过边境的荒人为荣,谁的刀上粘的敌人鲜血越多说明他的地位在军中越高。

数年来,境内有不少犯事的逃犯会逃入到荒漠草原躲避朝廷的惩罚,他们费尽心机混入草原人与荒人的部落中,当然,西北人并不傻,这些逃窜而来的人都会携带有宣朝的地图,或者是一些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以作为礼物献上。

没有野心就不会被诱惑,西北人蠢蠢欲动,近些年从各方面也收集有不少的宣朝军方资料和兵力部署,他们等待的可能是同太宗皇帝出兵南唐一样的时机。

北境城防线上,从边陲小城的城门中飞驰出了一位面裹疾衣,皮革棕绒之人,坐下一匹快马飒爽英姿,身影飞流,一路穿过边城而出。

身后背着的东西便是他的目的,马匹穿梭城中,马上的人手中高举手中令旗,无有一人敢拦,随着片刻后,那人出了城去,城中弥漫有扬起的黄土,此外还有一股令人难闻酸臭味。

“太宗皇帝给赵元姬公主写信了?”城中的百姓问着边上的士兵表情有所思虑。

士兵看着骑马的传令兵面上充满向往,直至马影无踪,黄土落定,他羡慕着传信兵的威风,过城不停换马不换人,驰骋中把最重要的讯息传达,他们的路永远都是一往直前。

士兵眼神迷离,面无表情的回答问话之人的话,“不用想也能知道,咱们这位太宗您还不知道么,心怀天下,瞻前顾后,南边出兵,总怕北面出什么幺蛾子。”

城中百姓放下了手中的柴筐,满脸疑惑的看着士兵问道:“赵元姬公主的话,我看还不如我说的真实,这么些年,公主殿下受尽的苦难,怕是宣朝弥补不了的,她对宣朝的情意…”

说着此人又把放下的柴筐重新背起,并摇了摇头,他没有再说下去,眼神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人各有命,赵元姬公主当真也是对宣朝仁至义尽了…咳,说这些个做什么,你我都是小人物,就算草原人和荒人真打过来了,天塌下来自然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士兵与那城中百姓有一言没一语的搭聊了两句,之后二人各走了一边,士兵继续巡城,脑中不忘骑马快速而过的传令兵风采奕奕,似乎连那信封中的内容都无关紧要。

春时草场肥沃,原野的山坡上草能长过马蹄高低,不一样的生存环境下决定了不一样的人,这里没有楼台庙宇,没有大雅之堂,没有巷陌人情,有的是一片豁达的开阔地,还有天高云清,和风吹草低见牛羊。

沁尔迦部落是草原上最大的聚族部落,在草原上,只要顺着草场的方向去找,很快就能找到沁尔迦部落,他们永远只会出现在草场最肥沃的地方。

从边境城池出来的传令兵,越过城防线进入了西北草原之中。

草原草场最肥沃的地方有接连大小上百个的帐篷搭立,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就是沁尔迦部,随着罗王的势力在草原壮大,沁尔迦部的大小从原来几十发展到了如今的过百,并且还在继续扩大着。

罗王的部落此刻正值打雨节,祈求天老爷保佑明年的风调雨顺,在汴京人中,或许不会有人信奉这样的祈佑方式,文化素养在本质上将人分为了不同的种类。

打雨节算不上沁尔迦部落最隆重的节日,可草原人对自然的信仰比其他都要看重。

帐庭外沁尔迦部落完成了打雨节最重要的环节,部族的夜魔巫师主持了仪式,因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人也并没有多少,这种节日在草原的分量比宣朝的寒食节乞巧节类似,并不看重但是非过不可。

千里而来的传令兵进入聚落中后,就引起了草原人的沸腾,孩童们追在马后,对外来的宣朝人感到好奇,同样的,那些草原人也无不是惊奇的这件事情,来自于宣朝皇帝的传书,让期待的同时,更多有一种敬畏。

奔驰的马儿直到了罗王帐外才停下,传令兵跳下马儿,大步流星般入了帐内,门口站着的侍卫们见是宣朝来的信使,大多都是很不满意的暼了一眼,他们不能阻拦,也不能说些什么,可他们的表情上对宣朝来使不是很欢迎。

帐内的堂上早就坐着一位成年的草原男人等候,他就是沁尔迦部落的罗王,罗王身材高大,肩圆体宽,脸上的胡子似乎是草原人的标配,身上的皮草护具看起来都是精良的物件,罗王刚从夜魔巫师的仪式上回来,连外衣都还未脱下就听见说宣朝派人来了。

传令兵简单拜礼后,便说道:“太宗皇帝家书,请赵元姬公主出面收取。”

罗王脸色微变,千里来信竟是写给宣朝那位公主的,他指着下面的传令兵说:“太宗皇帝就只有一封家书?没有别的?”

传令兵奔走了几日几夜到这儿,气息还是平稳的,也没有因为罗王的话而紧张,他镇静回答罗王的问题,“回罗王,只有一封家书,要求赵元姬公主亲启。”

罗王站了起来,他的个头要高出宣朝传令兵大半个头来,罗王在堂座前徘徊了几步,他在思索着,本以为太宗皇帝的来信会让罗王有什么其他要求,这无故下写来一封家书,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帐庭内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哦?是陛下写给我的家书,快递来予我一看。”

说话的便是赵元姬公主,刚才她一直待在屏风之后,听是只有太宗皇帝写来的家书,她从后面走了出来。

传令兵见着赵元姬公主后,眼中流露出敬意,在宣朝边境几镇中,无不对这位嫁去沁尔迦部落的公主感到钦佩,那时候,赵元姬公主才十八岁,孤身入草原无依无靠,实在让人心疼,一转眼,这都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第五十七章 西北牧族

赵元姬公主依旧保持着宣朝人的着装方式,只是添了几分沁尔迦部的草原气息,生活在茫茫草原,多少会有不一样的情感,当初的她可是太祖之女。

“你把信拿来吧,无需等待回复,你可以先回去了。”

赵元姬公主细声说来,她看上去精神很好,除了几分草原烈日下稍微晒黑的肤色外,依然还是那个赵元姬公主,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上,都让人不得不尊敬的宣朝公主。

传令兵先是朝公主行了宣朝最高的跪拜礼,他的动作里没有半分是敷衍的。

公主对传令兵的拜礼端正了态度,接受了传令兵的朝拜,罗王只是干瞪了一眼,在他这里,宣朝的那些人们还是只有他们的公主殿下。

传令兵将背后信筒取下,双手供上,赵元姬公主身边的一位侍女将信筒接了过去,侍女也是宣人,是与公主一起来的草原,传令兵抬头看了一眼侍女,眼神亲切,表情随和,就像是很久不见的亲人一般,他把信送到侍女手中就退步出了帐庭。

宣人分得清哪些是好,哪些是坏,赵元姬公主为了边境安定和亲,千里远嫁,孤身在外,所以在边境几镇人心中对公主有着无比尊敬之心,甚至高过于太宗皇帝。

传令兵走出帐庭,骑快马而行,一路出了沁尔迦部落。

宣人侍女亲手拆开了信筒,取出了里面的信件,上面加盖有太宗皇帝密印,赵元姬公主并没有急于将信封拆开,而是向罗王走来。

“罗王,今日的打雨节仪式,元姬有困乏了,想先回去休息,等到晚饭时再来陪您。”赵元姬公主手中拿信,似有退下之意,罗王不难看出其中意思,家书抵万金的道理他懂,成人之美也是他只能选择的路。

“既然元姬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罗王非常喜爱这位宣朝的公主,连打雨节这样的场合都要公主出席,罗王恨不得与她日夜相伴。

罗王不好借口阻碍赵元姬公主看信,一封家书而已,就算罗王认为家书的内容可能有什么其他东西,他也不想因为这样坏了他与赵元姬公主的和气。

罗王面带微笑,点头让赵元姬公主而去,赵元姬迈着轻巧的步伐,出了帐庭外面。

罗王一直微笑盯着赵元姬走出帐庭,僵持的脸上笑里藏刀,他忽然变了神情,他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想起了刚才传令兵与公主的朝拜,想起了太宗皇帝将赵元姬安排在沁尔迦部的用心,罗王转身坐到堂座上,厉声喝道。

“来人,去通知各部首领,到帐庭来一趟,是时候说汴京城里的那位了。”

赵元姬公主回去后取出了自己手中的公主印封,太宗皇帝的密印用秘术加过咒,外人若是强行拆看,那道术咒便会销毁信中内容。

“荔枝,你去把我的蜜蜡取来一些,再拿支蜡烛过来。”赵元姬吩咐道。

“是,公主殿下。”

荔枝是赵元姬公主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那年公主远嫁,不想让荔枝与她一道而来,荔枝衷心,又是和公主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她知道公主是想让她有个好的归宿,荔枝并没有独自留下,也没有让公主独自远走,她追了十几里山路终于追上了公主的车队,与之一起到了这无依无靠的偏远之地。

赵元姬公主当然恨过,她恨命运跌宕,她恨自己的皇叔太宗皇帝,她也恨无尽人世沧桑,竟然容不得她一个小女子,可活着就要面对这些,所有的事情都能在时间中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忘记了最初的疼痛。

那夜里,从宣朝而来的公主静静地望着草原上的月夜,外乡的月亮真的没有比较圆,罗王喝的酩酊大醉,他对这位宣朝美丽的公主很是满意,那夜里公主难以忘记,她感受到的不是丈夫对妻子的温柔疼爱,而是折磨和羞辱,她自那夜之后,心中就只剩下了自己。

荔枝把蜡烛点燃,赵元姬把蜜蜡加热后取下一点贴合到了太宗皇帝的密印上,将密印扣下把信封里的信取了出来。

这是太宗亲自书信的第二回,赵元姬仍然记得,上次家书中是让她暗中查明部落中一人的身份,这次不知又是为何,可以如此形式来的信件,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如上次查明的真相,那人是宣朝前户部侍郎,贪赃万两白银欲要隐匿在草原部落。

赵元姬心中虽恨太宗皇帝,但宣人始终能分明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赵元姬更是懂得,她的父亲太祖皇帝以天下为重。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往往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明明一点都不喜欢,却由不得己。

赵元姬眨着眼眉,一点点翻开了信中内容,一旁的荔枝神情要比赵元姬紧张的多,她呼吸的节奏慢了许多,双手在互相搓着,出了许多的手汗在中间,烛火摇曳之下,这个叫荔枝的侍女也是个十分水灵的姑娘。

宣人女子却有一种让人看不够的温婉贤淑,俏美可人。

赵元姬公主看着书信内容,面色没有显得多么震惊,内容也无新奇,太宗差遣公主要注意着夜魔巫师的动向,公主看后一笑。

信中偶有关切话语,虚情假意,赵元姬公主全然无视,有着事情为了宣朝她还是得鞠躬尽瘁。

荔枝在边上也看了信的内容,这些年来,她与公主相依为命,许多时候公主的秘密也只有这个随她一起来的侍女了解,草原人从来没有减少对他们二人的猜疑,明着不说,可谁都能看的出来。

那位草原牧族的王,高高在上,若没有罗王的喜爱,只怕赵元姬公主会吃尽苦头才是,所以赵元姬公主这颗太宗皇帝的棋子众人皆知,罗王与太宗之间纽带全在赵元姬手中。

这点赵元姬更是清楚,身不由己,她的身上连带的是数以万计的百姓性命。

就算再苦再难,作为一个皇室女子,她都尽力忍着,哪怕是为了逝去的太祖皇帝,她不乱则边境仍有数十年安定。

第五十八章 月尽圆缺

公主殿下的侍女荔枝心里打着算盘,她想着信封里的内容,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朝着赵元姬说道。

“公主殿下,奴婢不解,太宗皇帝为何又特意提起了这件事情,这不是那破废了的井道阁说的么,难道说是那道阁上了位,成了太宗前的红人?奴婢可是听说当年太宗要重修道阁让拒之门外了的,怎么这么快就……”

荔枝的话说的不无道理,赵元姬公主其实也有不解,赵元姬看完书信后,立即就把书信就地焚烧了,免得节外生枝。

她想了想,帐内只有她们二人,说话也不像在外人前那般吊着,赵元姬灵眸侧动,想到什么就说着什么。

“荔枝你还记得太宗信奉易相么,我觉得井道阁不可能打破规矩,那地方是不在乎得宠不得宠的,相比,我倒是觉得是那些易相师说的。”

“公主是说王朝阳院判?”荔枝看着公主问道,她坐了下来,用双手拖着下巴,被太阳照晒黑的脸上有几分红晕而出,这大概就是几分高原红的色泽。

赵元姬把烧尽的灰收拾了收拾,一边又说:“这里的夜魔巫师们早就把你我看成了敌人,什么持有黑暗的天下主,我看没这么简单,而且你也知道的,最近的几年沁尔迦部越来越强大,放养的狼长大了是会反咬主人的,易相师肯定是卜到了些什么。”

荔枝认真听着分析,觉得公主殿下说的很有道理,她说道:“还是公主聪明,太宗皇帝的做派还不是为了他的皇位,公主一人身在草原,本身就非常艰难,一点也不为公主着想,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荔枝你住口。”

赵元姬制止了侍女荔枝的话,身在远地抱怨两句心里的不快,荔枝其实并无他意只是一时口快,为身前的公主殿下鸣个不平而已。

赵元姬看着荔枝言,“你要知道,你也是一名宣朝人,且不管是坐了江山,他都是我赵氏曾用鲜血换来的,哪怕就是位昏君,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份基业。”

侍女荔枝自知说错了话,赵元姬公主是位深明大义之人,太宗皇帝再不堪也是宣朝的主人。

“公主殿下息怒,荔枝知错了。”荔枝突然站了起来与公主道歉。

赵元姬表情冷淡,将侍女扶起,“这里是草原牧族,我们终是难成为他们的一份。”

荔枝用力点头,记住了公主殿下的话,侍女的脸上不禁泪光闪动,她感动这样的一位公主殿下,她是宣朝绝无仅有的公主殿下,她曾是何等骄傲之人,想要求娶赵元姬公主攀权附贵的数不胜数,就算是那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皇族公主,也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身在异乡,她早已没有那份骄傲和贵气。

赵元姬拍了拍荔枝的肩膀,用手轻轻抚摸着侍女的额头,和声说道:“好了,没事了,现在的我们不是很好吗。”

荔枝哭泣的点头,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那日久的情上,主仆二人的不易一言难尽,要是细细说来,免不了伤心痛楚。

赵元姬公主把话题说了回来,她叮嘱荔枝说着:“听说太宗要发兵南唐了,情况特殊,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莫要让这些人让抓住我们的把柄才是。”

荔枝擦了擦泪水,赵元姬把她的手紧紧握住,远在草原上的主仆二人,举步维艰。

……

……

且说汴京城放了晴空的几日,没有什么不好的的事情,也没什么好的事情。

汴京人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食野之苹,琴瑟和鸣,茶酒颜欢,我有笙箫,时赶国事出兵,加上一场黄沙灾害也无有半分打搅。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的是城中来往征兵的兵卒,因为黄沙的缘故停滞了几天,到今日是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征军出发的时日。

陆离始终没有出现在征兵处。

那天起在太长街遭遇了隆州人的决斗后,陆离回去后就一病不起了,捡回一条命来算的上是万幸,奇怪的是陆离接连昏睡了几天,梦中呓语不断。

中间或醒或睡,着实是吓坏了安于凉的掌柜,陆离是岚苍山上安排在他这的,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但总归在他这里出些事情是不好交代。

掌柜的请了好几个郎中,郎中看着体冒冷汗,神志不清,说着胡话,时不时还抽出着,摇头表示没救,可叹年轻生命逝去,背起随身药箱就要离开。

掌柜的不敢声张,除了同舍的王果果,其余人一概不知,外人问起阿离最近去了何处,掌柜的便说到了城外送酒,背地里掌柜的联系好了棺材铺,等着这小伙计眼一闭腿一蹬就用席子裹出去,偷着埋葬了他。

无人知道陆离是怎么得的这场大病,掌柜的觉得这就是小伙计可怜的命数,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是个苦命的主儿。

也因为陆离平时顽劣一些,与掌柜的关系不错,没想临了却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头伤心难过,那两天掌柜的时常去看说着梦呓的陆离,嘴上念叨着,“阿离是个好孩子,天老爷你不该这么狠心。”每说到此,掌柜的咬着牙跺脚的骂着。

陆离记得自己到了焉识海,记得街上的那五位北境的隆州人,也记得自己回来的路,记得自己看到了洞悉之景,那是一片神迹,谓之焉识海,以后昏死的几天陆离他没有一点感觉。

可能是自己的修为太低的缘故,焉识海那片元气强大的地方让他有这样的症状也是正常,满则溢,盈则亏,陆离无法适应而已。

王果果临行前的一夜里,陆离依然昏迷,王果果倍感焦竭,他有许多话还未说与陆离去听。

圆月尽缺的时候,夜空里会少了许多光亮,黑色的夜幕下,吉凶难料,王果果为陆离盖好了被子,他的眼中和脸上惆怅了几许,明日一早他就要随军出兵南唐,届时归乡之日无期,陆离又无故病重成这样,怎能放心。

这个世间便是此,忧心者忧之,无心者安之。

第五十九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王果果经过了惶惶的一夜,他站在窗边看着汴京城下的夜幕,心觉此后再见不知会是何期,汴京城之大,却也有着无数的辛酸与苦楚,王果果也曾想留在此地,度享余年。

夜过了很深的时候,王果果睡了去,带着他的不甘与难耐,像是被人弃离的孩子一般,孤立,无助,仿佛连眼里的血丝都满是忧思。

而对于陆离来说,一趟焉识海忽入神迹,洞悉破镜,五年时光停留渐微,其实他本该更快一些,如今终入了破镜境界也算得小有成就。

修行讲究的始终是个机缘巧合,无巧不成书,正如茶酒坊里的文人墨客,诗画的无酒不欢,合适二字,才是最精髓的地方。

焉识海太过强盛,亦如上等的补品,驾驭不了之人只会适得其反。

陆离模糊中从梦里醒来,若无其事一般,窗外已有朦胧亮起,从新感受自己身上的元气时,陆离发现不一样了,这是他破镜后第一次对自身的元气进行查验。

体内之气至纯至真,洁净的元气中似乎有无穷尽的力量存在,如果说以前是丝丝缕缕的溪流话,那么此刻陆离感受到的就是一泓清正而无尽的海流,这在陆离看来,是巨大的变化。

陆离初入破镜,他领悟到的才是冰山一角而已,他想着难道真的是焉识海的缘故?这样的变化的确太过强大了,除了喜悦外,陆离的神情里还有几分难解。

正想自己身上的问题,陆离接着已经亮了起来的光线看见了桌上收拾好了的行李,行囊扎扣的整齐,一旁放着的军服,叠的棱角分明,再顺着目光移去,王果果睡的有些酣甜。

看来明天应该就是王果果离开的日子,今夜是他在此处的最后一夜,本该兄弟间把酒言欢,父母泪送儿郎的场景,王果果孤身一人,显得格外冷清。

陆离趁着蒙亮的天色,出去拿了两壶酒来,看着天边泛出的鱼肚白来,透过二层上舍房里的窗子看的明白。

陆离走过去晃了晃睡梦中的王果果,说道:“果果哥,醒醒…”

王果果睡眼迷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到陆离站在面前辨认了下,然后有些惊喜的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说道:“阿离?你没事了?病好了?”

陆离开怀道:“当然了,本来也没什么大碍。”

王果果欣喜的从床上爬起,“没事就好,掌柜的和我都以为你要死了呢,连棺材都给你备好了,阿离,你这到底怎么了?”

陆离随口一答,不当回事说:“生了场怪病而已,你看,这不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问题了,陆离并没有告诉王果果自己是因为破镜的缘故,是不想多去浪费时间解释。

“阿离,真是神奇了啊,都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这是病去也如山倒呀,不管如何我在走之前能看见你活蹦乱跳站了起来也算安心的多了,你知道么……”

王果果忽然说着就流出了泪来,他拉着陆离坐下,口中含糊不清,“阿离这汴京里我也就最放心不下你,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

“果果哥,阿离也把你当成哥哥一样,今日你便要离开,只能以酒相送。”

陆离将拿来的两壶酒取来,因为入军不能饮酒,所以陆离取来的是青酐的梅子酒。

二人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艳阳点点升起,倒也不负这送别之景。

“果果哥,出门不比茶酒坊中,凡事得多小心,战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杀敌多少没事,但你得活着回来。”陆离说着有着几分难过,原来送别竟如此叫人伤感。

往事不由得上了心头,陆离想起了自己全府上下的亲人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离,你放心,他日回朝,我一定带你离开这个小酒坊中,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带着家眷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也享受享受所谓的时光。”

陆离默默的看着王果果,他与自己在这间茶酒坊里从相识到现在有四年时间,大多都是他在照顾自己,要不是无法在这汴京城里光明正大的活下去,摆脱寄人篱下的感觉,王果果也不会去战场谋求生路。

天边有鸿鹄,飞入自在天,展翅的鸟儿需要振翅飞翔,才能寻找到它的小小梦想。

街边上的说书先生常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磨砺或许是另一种命运的安排。

看着东方渐起的太阳,陆离与王果果说了许多,直到酒壶里的酒喝完,太阳彻底露出了全脸,宣朝人用酒作为拜别与会友的佳品,历史由来已久,西出阳关无故人,此酒斟满此情可待。

王果果背上行囊离开安于凉的时候,太长街上人来人往,今日是汴京城出兵南唐的日子,第一批的军队早已快要抵达南境,作为后续,这些从汴京城出发的儿郎身上有着一份汴京人的期待,他们若是能够凯旋,必然是荣光无限。

街上的人大多都是去东城投军而去的,他们来自于各个地方,有着同样的一颗热血之心,收复南唐。

陆离看着王果果背影一点点离开,不禁感叹起物是人非来,等到事事休罢,欲语之时,泪先自流满面,可待追忆,一切妄然。

东有归林鸟,扶枝兴叫然,安的两全美,不比天羡仙。

陆离收拾起了情绪,扭头回了安于凉中。

有时候陆离对人世看的很不明白,活在其中,不明所以,特别是在焉识海回来之后,陆离再次感受到了这份他的孤独。

人这一生其实都是孤独的,在某些意义上来说,就算有一个与你共度余生的人,你也是孤独的,她不可能清楚的知道你的所有想法,你的世界,归结来说人一生始终是要孤独终老,苦不尽,甘常在,才能知足常乐。

安于凉茶酒坊内掌柜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先是去了后面舍房看了陆离,见舍房中二人都不在便追寻到了门口,他抬眼看见陆离站在门口,一行热泪不禁潸然泪下

第六十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2)

陆离回头瞧望,是一个肥腻的男人激动不已,微微颤抖的胖脸上流下两行泪来,用那件上好料子的外衣袖口在脸上擦摸着,动作有些哀怨可能看出胖男人脸上的喜悦,陆离回头一笑,所有的情感都融入在了其中。

掌柜的一手擦泪,一手指着朝他走来的陆离,嘴里含糊其辞,“阿,阿离,你小子可吓死我了,你没事了?”

陆离振然而说道:“没事,掌柜的,这不活蹦乱跳的吗,天老爷嫌弃我还不想让我去陪他,所以我就决定留下陪你了。”

掌柜的摸了摸陆离的身子骨,确认了健康无误后,眼中又落了两行泪下来,他看着面前的小伙计说道:“你我主仆一场,这些年不易,掌柜的我心里知道,你与店里的其他伙计不一样,你出身如何我不管,但就着这细皮嫩肉的也不是普通人家孩子,到了我这没身干净衣裳,也没顿像样的伙食,可你什么都没说,岚苍山将你安顿在这里本是想让你安稳度日,每天干着些杂役,没一天好日子过得,你要是就着这么死了,掌柜的我良心难安啊。”

陆离知道掌柜的对自己的这份情谊,平日里从不使唤去做那些苦力的事情,只是送些茶酒,帮帮小忙罢了。

“掌柜的你别往心里去,这份恩情阿离记得。”

掌柜的把手搭在了陆离肩上,二人一起走回了安于凉中,场面看起来甚是亲昵。

陆离朝掌柜的又言说道:“掌柜的,果果哥他走了。”

“嗯,我知道,由他去吧,好男儿是应该志在四方,而不是留在这小茶酒坊里。”掌柜的说着这番话语,面朝着外面街道上,有种说不出的感情,战争是用人命来堆积的,王果果此去,只盼着自求多福。

陆离没有再说下去,有些事情确实多说无益,掌柜的神情哀伤,用那双胖手摸了摸陆离的脑袋,叹了口气便朝着后面走了去,胖动的身体摇摆间,有喜悦、有沮丧、有感叹、有无奈,五味杂陈般打翻在了这个胖男人的心头。

日竿而起,汴京城迎来了崭新的一天,东城城门外集结有两万士兵,从城门外黑压一片无边无际,人到一万已是看不到边了,两万名士兵集结于此,场面声势浩大。

太宗皇帝后续集结了五路军队,共计十万人开赴南境,加上先前发兵了的五万人马,共计十五万人,直指南唐国边境,大有不破南唐终不还的气势所在。

东城城门外的队伍编排完毕,两万人蓄势待发,天边晴空放朗,很是识趣,前段时间的尘霾一扫而空,城下站着两万铁血儿郎,他们队列齐整,人人脸上无不透露出坚定的目光,从城门外来了许多城内百姓相送,大军出征,自古都是举国大事,太宗皇帝稳固民生根基,至今四年有余,此战乃是养精蓄锐之役。

巍峨高矣的城墙楼上,太宗皇帝带领百官送行,大小汴京城能算的上名号的官员全都出席,也是乌泱泱的站了满满一城楼上。

城上城外一片喧闹,太宗皇帝亲眼目送着城外军队出发,朝臣在楼上拍着马匹吹嘘这次的南境的凯旋,太宗自然爱听这样的话语,他站在城头上最显目的位置,一点点目送着城外两万人的队伍离开,心中满是憧憬。

宣朝的朝堂上吹嘘遛马之人不占少数,得益于宣朝的风气来看,语惊四座在汴京城藏龙卧虎,朝堂之上又怎会少了有这样的人。

许多官员们本事不行的,不都是靠着嘴皮上位立足,站在城楼之上,为图个好的彩头,也是煞费了不上功夫。

“龙渊潜,九州啸,大地生辉照,帝送儿郎笑,陛下,此景甚好,此景大吉啊。”文渊阁学士冯程唐献诗而说。

文渊阁总领宣朝文工,最为朝堂之上的最高学邸,多少王公家的子女都想要去拜师学习,可文渊阁的学者大师们哪里能瞧得上这些富家子弟,而冯程唐一生研学无数,对古来今学都颇有造诣,特别是他认为的一首《春江花月夜》孤压全诗,只要能识出诗中的孤意,便能有资格拜冯程唐为师。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太兴兴隆调养民息,为的就是今日,我宣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北境燕云民不聊生,猖匪做惯,国力衰微,南唐时局动荡,朝党争斗,周达夫一人专权已久,国内的佛道两争经常大肆相杀,这样的两处地方亡国之兆毕露,只待我宣朝悉数尽收。”

此人话中分析的有理有据,说话的气势上也远胜冯程唐一筹,像是故意说与冯程唐相听,宣朝中与文渊阁素来不合的便是内阁老臣张百千,张百千从政大半生四十余年,对朝堂人心深有体究,怎奈太祖重文,非要拉个文学者来入朝堂,经纶之言,怎与政治复杂相比。

自古只听将相不和,从不听文工与阁首不和的,宣朝朝堂亦是如此,武将更是没有说话的地方。

太宗听得甚喜,看着城下儿郎,以及满城朝官,今日又是大晴,自感此役定是要大获全胜才是。

太宗身边后着的侍卫统领徐泗道不屑于二位大人的论说,他走到城墙边上,把手中的刀具立在地上,眼神望着远处,他只恨自己是内廷金甲兵统领,无法远去南唐替陛下分忧,曾是百战沙场之人,如今战事在前,他却听一群政儒们在城头争脸,心中如一头丧了气的黄牛。

底下的臣工还在争言,多是些谗言碎语为求太宗一乐,好得个恩赐。

五路军会在南境边镇的渝州汇合,十五万军队将会把这里当成大本营,从这儿开始进军南境。

早在数月之前,南唐衍州旧主离世时,渝州边镇就开始囤积粮草,宣朝不打无准备之仗,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太宗早有此打算。

而坊间传闻的太宗出兵目的,就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到底有多少是为了周如慕,怕只有太宗自己心里知道。

第六十一章 弃我去者

天下大事向来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亦是大势所趋,也是民心所向。

东城边上送行的百姓正是抱着这般思想才深切瞭望,天下平定虽与他们平日粗茶淡饭的生活没有太大关系,可有国才有家,这是汴京人的素质,连街上乞讨之人都懂得何为国破山河在。

太宗皇帝送走了出兵的儿郎们,举目阑珊之色,意犹未尽,作为一朝君王,亲送士兵上阵是何样令人羡慕,太宗享受这样,直到城下最后的远影离去,才摆阵回宫。

据说当天这副情景让汴京人再次看到了曙光,人们纷纷传颂太宗皇帝美德,太宗皇帝也因此一朝洗白了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和形象。

人们谈及再不只是口中的那个好色忘义的太宗皇帝,多了一些敬畏,多了一些仁德。

陆离并没有去东城门外送行,他不看好那个装腔作势的太宗皇帝,而且陆离本只是个茶酒坊小伙计,这些与他无关的事情根本不想关心,就算陆离要送,也只能是所向披靡的陆家军,这些在他眼里看来不过都是稚嫩的小卒,到了战场只有送死的份。

将门无犬子,陆离没参军过,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陆离从小听到最多的就是军情战报以及战略战术。

所以陆离才会担心王果果,没了陆家军的虎狼之师,不知宣朝还能否有那般威气。

正所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不好的事情放到一边,陆离死里逃生,破镜识海,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陆离高兴不来,举目无亲,陆离看着空落的舍房,眼洞涣散,放眼偌大个汴京,无人说予。

若不是王果果的离开,陆离不会有份感觉,世间万般好,只是缺了那个与之分享的人。

陆离从脖颈中拿出了一直挂在身上的碧元珠,他想到了送他珠子的少女,那个冬风里的雪灵,陆离苦笑,不知今生还有无再见面机会,自己只是一个苦逼的小伙计,有些事情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临近傍晚时分,陆离无事在街上闲逛,掌柜的又给他放了几天的假,说是让陆离好好吃点喝点,又给了五两银子,掌柜的说这本是买棺材的钱,既然省下了就花了,留着总归晦气。

太长街消费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赌坊赌一把比如醉仙楼吃一顿,再比如去风月楼嫖一次。

陆离这些年来不曾在风月楼中潇洒过一次,别看三天两头往这跑,可什么也做不成,因为兰姑说过,只要没兰姑的话,风月楼里哪个姑娘都不敢去招惹陆离。

陆离是将军府二公子的事情只有兰姑知道,陆定山当年是何样一个正气之人,兰姑又曾能让堂堂陆府二公子厮混于青楼留恋,想到此处陆离也是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兰姑自己的身份,当个街面上的小伙计不是也活的快活。

陆离本想着自己去醉仙楼吃一顿花自己的棺材本,却一想五两银子能摆一大桌子,浪费了可惜,怎么也是棺材本省下的钱财,索性陆离转道一拐又去了风月楼,反正绾绾晚上无事,叫上一起挥霍了这点银子才好。

天色渐黑了下来,风云楼后门官老爷与贵人们的车子又停了一大长串,今日出兵顺利,太宗高兴,赏赐了诸位在朝的臣官们,所以今日的风云楼又会人多一些。

陆离绕过了那些等候大人的马车,从后门处进了去,风月楼后院的伙计都与陆离相熟,从黄沙漫起后有一周多没见到陆离,还对陆离的到来有些惊喜。

陆离寒暄几句,入了风月楼后院中,院里那株燕云来的红菱树败下许多红色菱叶,一场漫城风沙也让满株红叶颓尽,倚在这凉亭边上,倒败坏了原有的景色。

不禁摇头感叹,花终究没有百日红的,再艳丽的腰肢也会有败色的一天。

陆离看着红菱树出神之时,闻及一声少女惊叫,听得奇怪,风月楼后院里哪来的这种声音,陆离坐着声音而去。

越近听的越是清楚,是少女的呼救声,像是有人闯了进来,在对着后院的小侍女施暴。

陆离加快脚下脚步,绕过几间房后,发现声音是来自于绾绾的房间。

“叫什么叫,叫也没用,风月楼的姑娘不就是伺候人的吗,你把大爷伺候好,银钱少不了你。”

少女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着救命,急切的要哭了出来,不难听出当中的绝望与恐惧。

陆离确认无误,那个呼救的声音就是绾绾,他快步到了绾绾房门前,试图推门进入,却发现门是从内锁上的。

陆离去了旁边那个他经常爬进去的窗子,好在的窗子没锁,那屋中欲图对绾绾不轨的男子大概也是从这里进来。

陆离翻身跃入,口中大骂,怒言道:“哪里来的贼人,休要对姑娘无礼。”

绾绾倒在地下的角落中,衣衫被拉扯的凌乱不堪,屋内无灯,就算这样陆离也能感受的到绾绾哭成了泪人,她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在原地抽搐着哭泣。

黑暗里的男子见着窗边又进来一人,试问着:“小兄弟,要一起来嘛?不来的话趁早滚蛋,别逼大爷动手。”

陆离随手拿起一件东西就朝那人扔了过去,顺口骂道:“来你个鬼,你快点离开这里,这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不接客的。”

“风月楼的女子还有清高的?你他娘的又是谁?赶紧滚开这里。”那人说着就走到了桌前,从他的包裹中取出了一把亮闪闪的寒刀。

“别给脸不要,当心老子卸你条腿下来。”那人举着刀朝陆离走了过来。

白光在乌黑的屋里尤外透亮,陆离看了眼地上哭泣的绾绾,又看着举刀走来的人影。

那人走到近处突然站住了脚步,有些疑惑又带着骂声言道:“是你小子?你还真是福大命大,大哥那样都没把你杀了,当时真该再给你两刀,不过现在也一样,你小子受死吧。”

陆离接着刀光才看清了那人是谁,正是前几日在太长街上遇到的隆州人,北境城防兵。

第六十二章 元气一击

风月楼舞乐升平,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朝臣们个个面色带喜,酒不醉人人自醉,宣朝能有此景,这些个臣子们的那个不自诩有几分功劳,待来日南唐收复,天下土壤归于宣朝,可流芳百世,沽名钓誉谁人不想。

楼中声乐笑声传遍了附近的几条街道,便是远处都能听得见楼中女子的笑声,风月楼后院里截然相反,上演着一处别样的惊心动魄之景。

陆离自叹是狭路相逢,前些差点没死在快剑朱昆的手中,如今一朝破镜,陆离前恨旧怨一并算起。

隆州人身上有浓重酒气,但手中的刀还是握的很紧,他有些醉意上头,可没失了理智,反而是这样的酒气给他带去了怒火和力量,酒壮怂人胆,若本就是凶狠之人,加上酒精的催动只会变得更加凶残。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若有若无的月光从窗外落下,屋子里还是黑极了,两米之外几乎就是一个世界,出了绾绾的哭声,就只剩下了陆离与隆州人的呼吸声,这一切丝毫影响不了接下来的战斗。

一道雪白透亮的冷光落下,钢刀没有半分犹豫的就朝陆离砍下,隆州人杀意决,下手非常狠重,酒精的发酵也让他变的暴躁。

他招式算不上朱昆的凌厉,可下刀之猛确实是一个边境战士才能砍出的力度,在边境防线上,这些士兵除了要面对敌军的偷袭外,还得能识破境外宵小喽啰的佯装攻击,这些江湖宵小多是些门派败类,他们集聚在境外,仗着一些修行道行专杀抢夺边境军人的粮食和性命。

而边境城防兵出手利索,他们的出刀往往都是追求一击必杀的力度,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命在他们眼中就是手中的钢刀,以及自身的实力,在那样的地方,没人能够救的了他们。

陆离面对直面而来的一击,忽感周身事物元气变动,在黑暗中他看不清突入齐来的刀影,刹那间陆离闭眼侧头,在元气流动里精确的寻出那个位置。

这是陆离第一此破镜感受,强烈的气息流动让他也感到惊讶,仿佛只要闭眼感受,万物皆可被他所控,那种自由自在的呼吸就算是一名出窍境界的修行者都不敢妄言,陆离只觉如海般波澜,如风般劲道,如雨般滋润,如光般刺眼。

识出了钢刀落下的位置后,陆离轻闪躲过,寒影哐当砸地,与地面上的石砖撞出了炸裂的火花,地面上的石砖硬是让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刀口,可见下手之猛,是要置于对方死地。

风月楼中的歌笑声掩盖了一切,这里发生的事情短时间内很难有人发现得了,房间的二人不分个你死我活绝对难停手,黑暗里的绾绾似乎停止了哭泣,一双睁大的眸子紧张的看着房间内二人的搏斗,她攥紧了她的拳头,每一次恶人发起的攻击都会牵动绾绾的剧烈心跳,一次又一次。

隆州人发疯了的对陆离进行着攻击,刀落在书架上,将书架一劈散架,刀落到桌上,坚实的木桌也不堪忍受大力度的折磨,散城片片木渣,而隆州人的刀可以落在屋中的任何一处地方,却唯独落不再陆离的身上,不是因为光线暗淡的缘故,而是陆离的身影就犹如残影般无法捕捉,也不是因为隆州人醉酒花眼,陆离的那道身影确实虚无缥缈。

房间里一片狼藉,隆州人还不肯罢手,他紧握了手中的闪亮的钢刀,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他娘的今日这酒喝多了?你小子有种别跑,能接下老子这一刀算你是条汉子,和个娘们儿一样满屋子乱窜,老子没时间追着你玩。”

陆离答道:“我接你一刀?你当我傻么,空手接你一刀给你你会么?”

隆州人燥不可奈,他提刀再来,陆离也不甘于无休的躲闪,终须要有一个胜负,正好想借此试探自己到底比原先强了有多少。

陆离挥手凝结元气,似有用之不竭的力量涌入,转而在手掌上形成了一层可见的白色气流涌动,纯白色气息表明着这道元气的强劲,肉眼可见,说明元气至纯至真,这便是陆离所感受到的不同了。

连陆离自己都有些怀疑,他所凝聚的这道元气竟强烈到这种地步,已经可以用肉眼可见。

隆州人见状犹豫了一下,他面色迷茫的看了眼陆离,来不及多想,他以起刀无法停下,不过从隆州人脸上的表情来看,他是后悔的,元气凝结于形,这是出窍境界的修行者才能做到的。

隆州人的心里一定非常好奇,在太长街上与自己大哥决斗的那个年轻人,只是渐微境界,还受了重伤在身,怎么可能几日里就接连突破了两道修行门槛,一跃成了出窍境界的大修行者,若非亲眼所见元气凝结成形,他就是死都不会相信还有这样谬言的传说。

别说隆州人,陆离自己也在感叹,看着手掌上这道元气形成化形,又面对着隆州人的再次攻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陆离一掌波动,仿佛感受到了整间屋子的元气都朝那一掌所打的方向而去,犹如一把无形之刃,直接穿过了举刀的隆州人身体,白色的劲道元气穿身而出,力量坚不可摧,地面上破碎的桌木花瓶书籍茶杯,全都让这道气息打向了另一边,房间里形成了鲜明的一道分割线。

那道白色元气最后飞在墙面上,钝化于无形,好像又入了万物之中。

隆州人脸上惊恐之色永远定格,那道气息穿身而过时,传出的是全身骨骼断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好似鞭炮鸣响,隆州人的钢刀叮铃一声落地,回声刺耳,之后他便如无骨了的肉泥般倒在了地上,发出厚实的一声。

陆离不敢相信自己的力量,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隆州人倒地之后再没了动静,周围静至,连他的呼吸都再听不见,全身骨骼断裂,死去才是对他最好的解脱,活着也只会如同蠕虫般,对于一名边境士兵,他不用痛苦的活着,一次痛快。

陆离有些惊慌失措,他没想自己能杀了隆州人,他深知这次闯了大祸。

第六十三章 接踵而至

房间内安静极了,陆离没想自己这一掌会有如此威力所在,在漆黑的屋里陆离沉默了一会,铁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陆离想着自己这样能否属于过失杀人,不知汴京府尹张潮山张大人见到这样会怎么判定,全身骨骼断裂真的是出于过失造成的。

看着满地狼藉,还有角落里默默不闻的绾绾,陆离觉得自己定是脱离不了关系了,而且死的这位还是一名隆州人。

绾绾这时候开口说道,她不再有恐惧之色,而是充满了镇静,绾绾也知道这回闯下大祸了。

“你快跑吧,阿离。”

简单的一句话语,少女在受人羞辱后没有考虑自己名节,而是替眼前之人担心。

“绾绾,你没事吧?”陆离从一边走了过来。

“没,没事。”绾绾回答的声音很小,她像是在避开之前发生的事情,见陆离朝这边走来,她把凌乱了的衣物往上扯了扯。

路过的陆离看见了隆州人惨烈的死相,眼睛上鼻孔里还有耳中都有血花溢出,眼球中一会功夫就让鲜血染红,那恐怖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

陆离将绾绾搀起,也不知是上辈子做了什么样的罪孽,小姑娘会有这样噩梦的遭遇,要是让贼人得逞,恐怕毁了的就是绾绾的一生。

此地以无法久留,陆离心想有什么自己担着就是,大不了吃几年牢饭,陆离想的清楚,自己就算坐了牢,南唐大胜凯旋太宗也一定会大赦天下,自己不过就是几年而已,除非那些隆州人依依不饶,陆离心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不到最后不能定论。

绾绾依偎在陆离臂膀下,感受到了片刻的依靠,她没有留恋这份感觉,她知道陆离是为了自己,绾绾直说道:“阿离,你快走吧,我一小女子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小女子?我要是走了,你得名节得丢了,还得背上个杀人的罪名,而且那人的死法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做到的?到时候他们不得把你发配为奴永生永世不得抬头,你说什么傻话呢。”陆离说到那人的时候特地挡住了绾绾的目光,没有让她看到那副恐怖的嘴脸。

绾绾坚持要说下去,被陆离一口制止。

“绾绾,你要还信我就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

“没有可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去坐两天牢罢了。”陆离坚定的说道。

从屋里开了门,陆离与绾绾就出了房间里去。

消息传的总是比想象的快,陆离刚才凝气的一击必然惊动了周围的修行者,有如此强烈的一击,气息的流动定是非同寻常的。

就像想象中的那样,陆离想着赶快这里,却有人的动作比他还快,陆离同绾绾才出门不过几十步,甚至陆离还没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有人闻动而来。

远处是其余那四名隆州人,他们寻找自己的同伴而来,也为了刚才那处气息。

领头的朱昆面色冷漠,眼睛在后院中鸡贼般瞧看着,他敏锐的嗅觉似乎察觉出了异样,他的目标直指陆离这边而来。

后院不大,总共也就一条来往的路径,躲是躲不过的,朱昆速度很快,他迈着大步朝这边走来。

陆离埋头搭着绾绾,假装醉酒的客人,从那四名隆州人身边擦肩而过,绾绾不敢出声,因为她知道这四人的服饰与刚才的那人一样,他们是一伙的,为了不给陆离添麻烦,陆离抱着自己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哪怕是从刚才的阴影里挣扎出来,她也没有反抗陆离。

绾绾静静地看着四名隆州人从身边过去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时间只是停留那么几秒,大概只有十几秒钟,这是绾绾第一次被人抱住,也是第一次被陆离抱住,绾绾的世界里这短短的十几秒能比得上她之前的所有岁月,少女的心总是容易满足。

四名隆州人向后走去,大概是他们精神专注寻找而没有顾及眼前的二人。

陆离知道从绾绾房间出来不过几十步的距离,隆州人刚过去后,陆离就拉起绾绾飞速往外跑着,留给陆离的时间还是太少了,两人跑出不到几米,就让一把从天而落的飞剑挡住了去路。

“慢着,想跑?”朱昆的声音中夹杂愤怒,他已然看到了房间中同伴的尸体,他的剑从天而落,剑的下半身直挺挺的插入了地中,挡在路中。

陆离拉着绾绾挡在了身后,回头看着知晓了真相的四名隆州人,陆离并没有畏惧和后退,他紧握着绾绾的手不肯放开,生怕少女再次落入贼人手中。

夜中的光线有些明弱,但在颓了叶的红菱树下无有遮挡,看的还算清楚,起码少女脸上的泪痕有着晶莹的反光。

朱昆惊愕道:“原来是你,上次没死还真是你命大,如今定要你把我兄弟的帐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那把插在地上的剑翁然抽离,在相距不到百步的距离里划出一道破空的剑气,晃影回到了朱昆手中。

陆离冷冷看向朱昆,这帮横行霸道的隆州人还真到了风月楼来,不知有多少姑娘难逃其辱,宣人是好欺负,可不代表着宣人女子也让人好欺负,陆离心中下定决心,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交手,上次能够破镜还得对亏了朱昆。

陆离开口相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他人的事情,这姑娘与这件事无关,人是我杀的,你让她走,我和你打就是了。”

朱昆剑快口快,说话没有一点犹豫,“我从不杀女人,你可以让她走,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杀了我兄弟的。”

陆离听到朱昆放了话,扭头看向绾绾,他松开了绾绾的手,一字一句仔细与绾绾说道:“绾绾,你走,去找兰姑。”

绾绾泪光闪动,她放心不下陆离,呢喃细语道:“阿离,你…”

陆离果断的推了绾绾一把,让她快点离开,身后的朱昆忍不住嘲笑道:“你还真是个多情的种。”

陆离不予理会,朝着绾绾深深看了一眼,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风月楼的事情只有兰姑能够解决,陆离只能寄托于此,他希望绾绾能够平安无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也希望这些隆州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第六十四章 刀是红的

绾绾被推了出去,她透过陆离的眼神中获取了某种信息,此夜杀人之事只有兰姑能够出面解决。

绾绾再次回头看了眼陆离,情感复杂,有些东西确实只有在危机时刻才能体现出来的,就譬如某种难以言说的感情,但既是难以言说,危机之下又怎能说出。

陆离朝绾绾笑笑,说道:“绾绾,你要是跑的慢些的话,就只能来给我收尸了,所以你得快点才是。”

绾绾深切点头,不再迷离,少女坚毅的小脸上睫眉眨动,她的小腿迈开有力的步伐,飞速般的朝风月楼中跑去,陆离在身后看着,一直到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眼中才回过头来。

朱昆与其余三人的刀早早拔了出来,四面映着月色的钢刀惶惶然然,他们凶狠的看着陆离,就像是看着战场上的敌人般冷血,眼中满是杀意,对这个面前两次出现的宣朝年轻人,视作为一种耻辱。

“你们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个来?”陆离朝对面问道,经过刚才的那一掌陆离心中有了些底,就算不济也能挡个一时半刻,怎么说自己也算入了破镜境界,虽只是小试牛刀,可远比自己想象的强大许多。

没等朱昆开口,身前的一名隆州人就冲上了前来,陆离没想这些隆州北境士兵还挺讲规矩。

红菱树下刀影闪动,隆州人气势破竹,即便是在宣朝汴京城最繁华的地界上,他依然能够不顾外界环境施展出最有气势的攻击。

陆离自然不甘示弱,他想起自己是名破镜境界的修行者,他所面对的应该是他们当中的领头人朱昆,而不是他们,陆离闭眼催动体内元气,外界的元气流动重新掌握在心中。

隆州人的百步奔来,提刀而砍,他面目狰狞,手中的钢刀一次次砍在陆离所在的身位上,捕风捉影,没有一刀能够砍中,不远处的朱昆看的也很是惊奇,他在惊叹这个前几日击败的年轻人是为何能够在短时间有了这般快速的长进。

陆离之气实则已经融入到了周身事物的元气中,他也很难说明自己的这份力量是否来自于破镜后的提升,不管怎样,这些隆州人陆离面前都不足为道。

隆州人的钢刀刀锋尖锐,每次的砍动中都能听到刀尖划破空气留下的“嗡嗡”声,不论是刀身弹开,还是躲闪未中,隆州人都不曾放弃过对陆离的杀心,他忽然恶语言说道:“陆家军的小王八羔子,爷爷我可是见过陆定山被杀时的景象,你们陆家军让人猜疑,死有余辜,你个孽障苟且在汴京城的烟花地里,倒是潇洒,可不想你们的将军被人割去了头颅,身首异处。”

隆州人的话明显是在激怒陆离,让他露出破绽来,陆离年纪轻轻,经不起挑衅,让话语激的愤怒,他见不得别人指点自己父亲,见不得说他苟且而活,更见不得他玷污了陆家军的威名。

陆离露出了破绽,这个破绽不是陆离疏忽,而是故意留给隆州人的刀,刀面寒影贴着陆离的脸边而过,差点划破了那张俊俏的面庞,若真是让这钢刀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心疼只怕会是某些关心陆离的姐姐们。

但陆离深浅自知,他巧躲过了劈空的刀身,一脚将刀面踩在了地上,顺势强击打开了隆州人,夺取了他手中的钢刀。

论到这些搏斗之术,陆离不会比任何人差,自幼天赋极佳的陆离上过岚苍山,从陆家军中学过武术招式,只是缺乏经验和锻炼而言,陆离不会比任何一名从军战士差到哪里。

陆离面无表情,眼角浮出点点哀伤,现在的他浑身充斥着不悦的力量,他坦然想了个明白,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三个还是杀,一不做二不休,他不允许有人侮辱了自己的父亲以及陆家军,尤其是那些手下败将的隆州人。

朱昆的脸上忽的皱了一下眉头,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来不及说,只感有道勃然而起的怒气释放了出来。

陆离将脚下的钢刀踩起,握在自己手中,一股涓意肆流的气息攀上了刀柄进入雪亮的刀身中,隆州人退在一边,脸上不由从之前的杀意变的有些哆嗦,他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是一种纯粹的感受。

陆离的身影就像之前躲避刀影般的虚无灵动,闪烁期间就到了隆州人身边,如幽灵游动,气息如影。

下一秒,透亮的钢刀就插入了隆州人心脏,快狠让人感到恐惧,像是宣泄而出了这些年的情绪,钢刀穿过隆州人的身体,刀身浸红,刀尖上还有滴滴鲜热的血液而下,落在风月楼后院的红菱树边。

红菱树本就是燕云之地生长的树木,隆州人死在红菱树下,能算的上是落叶归根,虽红菱颓败,可仍然有着红枝的陪衬。

朱昆一切看在眼里,眉角开始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他断想不出,这名曾经差点死在自己手上的年轻人,会变成这样。

朱昆悸动不安,他的脑回路里在反复思考着,身边的另外两名隆州北境兵便齐刀而来,朱昆未来得及制止二人,就已经见着二人冲上了前去。

陆离将手中的钢刀从那名死去的隆州人身上拔出,刀口处猛然喷出了一股血花,飞落在了陆离的衣服上,尸体倒地,他的表情没有太多痛苦,因为他是让一招毙命的,锋利的刀尖插进心脏的时候,只留有瞬间的心绞痛,便刺透了胸骨穿从另一端而出。

陆离的眼神顿时清澈了不少,他仿佛有了从来没有的感觉,自在,释然,轻身,无碍,所有压力都抛之脑后。

看着又冲上来的二人,陆离淡然一笑,神情里留下了他杀伐时的快照,原来自己的内心中俨然藏着有一只困兽。

陆离杀红了眼,那名隆州人的死亡还有他的鲜血激起了多年的压抑,手刃敌人,竟还有这种感触,陆离抬起红色的血刀,手把刀柄握的更紧了些。

第六十五章 风月剑闪楼亦动

风月楼今日格外别有韵调,大堂中的姑娘们舞的卖力,送酒的小厮跑的勤快,全是因为风月楼宾客毕至,往来素琴,酒经阅然。

全场都沉醉其中,美人美酒,好不快哉,才送了两万士兵出了汴京,夜里宣朝官员就齐至于此,好似战场上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一般,大小只要太宗皇帝一笑,朝臣们便可安矣。

后门处出入送茶酒点心的门道中,一个神色慌张的少女匆匆奔走而过,她面带泪痕,脚下的步子却是迈的很大。

她从人中挤出一条路来,人们多数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无人注意到她的身影,少女一路挤出人群,上了站满了人的楼梯。

二层三层四层,一层层爬上,她焦急的脸上冒出了些许汗珠,少女没有停下休息,她直上了风月楼五层寻找兰姑。

无巧不成书,兰姑若是真在风月楼中,作为出窍境界的画魂师,陆离击杀隆州人的那道元气她岂能感受不到。

风月楼后院的红菱树下,刀光接连闪烁了之后,地上又增添了两具渗血的尸体。

朱昆的脸色变得铁青难看,看着接连死去的同伴,朱昆再忍不住出手了,他与手中的那把剑化为一体,疾风骤雨般而来,百步的距离他只用了短短三秒,这个速度甚至连竞速冠军都无法比拟。

陆离衣衫上沾染了许多鲜血,脸上的血用手轻轻抹去,朱昆的剑来了,快剑之快,如电闪呼啸。

陆离顿入元气之中,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渐微境界陆离,就是朱昆见状后也再不敢浪费元气去与陆离画出结境决斗。

如果之前的决斗让陆离应接不暇的话,这次则显得游刃有余,同为破镜的修行者,本不存在实力上的压制。

陆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对付的了朱昆,他的快剑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连续几招下来,陆离都用手中的钢刀挡了下来,每次朱昆的攻击,陆离都能做到了从容淡定。

陆离没有因此沾沾自喜,他知道这是焉识海的境遇给他带来的。

几招下来,朱昆不禁言道:“你竟然能在绝境里破镜,真是不易。”

“其实你的剑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快,在我的记忆里,剑术让人不忘的只有一人。”陆离淡淡说着,脑中想起多年前的雨夜里那个飞着一把小剑的中年男人,他的胡茬和他的气度是陆离难以忘怀的,还有那手潇洒的字迹。

“快不快不是由你来决断的。”朱昆轻浮的看了眼面前的陆离,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

他突然爆喝一声,周身元气大涨,剑身爆发出了强烈的剑气。

朱昆是上过战场的人,他的经验与审时度势的本事非是冰冻三尺之寒,他所认为能办到的事情,不会轻易大话,就如他认为他有信心解决掉陆离一般,朱昆身上爆发出的气息,是强悍而又霸气的。

他没有使出更多花里胡哨的招式去与陆离相斗,因为朱昆知道,陆离定会躲闪开来,与其这样,不如一招决个胜负,就同战场上的厮杀简单粗暴。

陆离陡身元气也集聚而来,他在身体周围形有一层化形的元气,薄薄一层,却足够能证明着什么。

元气化形可见是出窍境界的修行者才能做到的,陆离自己也不明于此,但他就是将元气化形了出来。

陆离的元气犹如源源不断的海水袭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不甘示弱,想借此机会看看周身元气能够到了怎样的地步。

陆离微闭双眼,侧耳倾动,唤起了神识里那最隐匿的静海,元气从四周涌来,陆离身边的力量越来越大,大到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朱昆面色惨淡,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同伙为什么会死在他的手下。

元气的波动开始撼动周围的地面,进而扩散到了后院的房屋微微颤抖,陆离没有停止,他的神海里还未有探找到一丝光明。

陆离深吸了口气,面色坚定,毫无表情,他继续在脑中神海里寻找着,身外的元气仍然在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风月楼被气息波动晃了几下,人们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院中新长的绿草都不自然的垂直立起,空气中弥漫的尘物都飞了起来。

朱昆站在陆离面前,他身上的气息无法相提并论,不论是从何种角度去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都已有了出窍后期的实力,才短短几日,这个渐微的修行者就一连越过了两道门槛,破镜乃至出窍。

陆离没有太大感受,他闭眼在神识中搜寻,外界元气的变化并没有制止到陆离,他依然膨胀着气息的流动,直到在他的神识里看到了一丝丝明亮所在。

风月楼里传来一阵莫名晃动,地震在宣人心中是天灾更是人祸,舞乐的气氛恰然而止,人群中突然骚动起来,官老爷和一些贵人们寻找着安全的地方躲避,就连桌上的茶酒打翻在身上都全然不见,曾几何时,某位官老爷还在因一个小伙计打翻酒水在身上而不依不饶,现在竟如若无视。

还未来得及下楼的绾绾,感觉到晃动后,在最近的窗台边上向外看去,她知道这是来自于后院的那处争斗。

附近只有风月楼在晃动,这是绾绾在高处楼层的窗户上所看到的,后院的红菱树下,横竖着三两具尸体,院中站着的二人针锋相对,陆离的身上及周围的淡白色气息流动让绾绾放心了几分,起码在形式上来看,陆离是站在上峰的。

朱昆握剑手早让汗水浸透,他面色焦灼,似有退却的意图,面前之人所爆发出的恐怖元气波动是朱昆无法预计的,他不知是什么能让一个渐微境界的修行者如此快速修炼到此等地步,就是所谓金丹妙药,旁门邪道的功法也没有这般功效,就是那强行摄入的黑元气也没有这么快能够成型的。

这是北境隆州人多少年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宣人的可怕,陆家军虽死犹在。

第六十六章 红菱青影

红菱树下,形成有一道磅礴之气,树下的二人剑拔弩张,快剑朱昆丧失了快剑一称,剑身虽有剑气溢出,可在陆离面前不值一提。

若不是二人都是破镜境界的修行者,这副局面还真是难见。

风月楼上的摇动片刻后停了下来,楼高阑尺,震感明显,一时间里风云楼乱做成了一团。

陆离从神识里缓缓睁开了眼,自己的实力竟是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才入破镜的他,甚至还未选择今后的修行路途就可称登峰造极。

陆离心中知道,这是源自于焉识海,那处所谓的神迹改变了他。

朱昆欲要出剑而动,却在这之前陆离抢先开口说道:“使剑快的,我只听说过一人,他叫柳生。”

陆离持刀抢先而动,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最粗暴的方式,对于没有太多招式的陆离来说,和一名经验老道的战场士兵过招,直击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方式。

一招而动,气意妄行,陆离持刀而刺,血刀划出半道污秽朦胧的光影,散满了红菱树下。

虚白的元气身影流动朱昆身边,留下一道深印刀痕,血液从身体上蔟簇渗出,胶原蛋白的撕裂处,露出了里面白骨,朱昆的胸骨被一刀划烈。

就算受到这样致命的伤害,朱昆依然站立,不愧为北境士兵,生死有这般气度,倒不辱名。

朱昆面无表情,他再为当时没能亲手杀了陆离而感到后悔,对别人仁慈等于对自己残忍,朱昆为自己一时的痛快犯下了自甘忍受的过错。

朱昆楞了两秒,一手按在那道胸前的伤口上阻止血液的流出,猩红的手掌用力堵在断裂皮肉上,就算疼也没有丝毫表情,他的心里知道,他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等待他的将是同地上其他伙伴一样,死在这里。

陆离回首,看了眼朱昆,刀上新鲜的血液还在往下滴落,红菱树下已经是鲜血满地,才四人就是这般场景,要是一百四十三口人会是何种惨烈。

朱昆身上没有了元气,他强撑在地,面上只留惊恐。

风月楼乱了一会后安静了下来,大人们经历晃动的同时,外面的侍人们全然不知,所以此时并没有惊起波澜,待平稳了些许时候,一切照旧如常。

无人注意的到窗外楼下后院景色,哪怕只要扭头在窗前一瞥,就能见到红菱树下的惨景,可风月楼里的景色要美的许多,自然无人愿意往外去看。

东面的房院上方忽地落下一道孤影,形似飞燕,轻如薄翼,淡泊的月色下,依稀还是能看出个人影来,她长裙飘摆,沿着墙头靠近了前来。

看着地面上的尸体及满地鲜红,女子步履蹒跚,面色异常铁青,让她犯难的不是红菱树下发生的事情,风月楼来往宾客繁杂,一年到头出两桩子命案算不了什么,女子愁眉不展的是今日里所杀之人身份和杀人者的身份。

女子正是风月楼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兰姑,她心中自知在场死了的四人是隆州人,持刀杀人的是陆离,那个当年清远将军府上的二公子,她知道陆离的身份才是让她为难的。

如是别人行了凶,兰姑定会毫不犹豫送官法办,可偏偏是陆家最后的血脉,兰姑自然是与将军府有些渊源。

兰姑的表情里还有几分惊愕,令她不解的,是陆离怎么有了巨大的修为提升。

刚才的那道气息兰姑感受深切,她本在西城有些事情,相距甚远却还是察觉到了,作为出窍境界修行者,

兰姑洞察到了是风月楼发生了事情,她极速回来却发现那道气息竟是出自于陆离。

身受重伤的朱昆勉强撑力说道:“你便是风月楼兰姑了?我兄弟死在了你的楼里,这事怎么个说法?”

陆离见兰姑出面,将手中的钢刀扔弃了一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来,口中说道:“兰姑…”

兰姑看向陆离,上下盯了一会,又试探了一遍陆离身上的元气,发觉已是破镜境界,但刚才陆离所释放出来的,绝不是破镜境界能够有的,自己都甚至自愧不如。

兰姑没搭理陆离,娇美的身姿走到中间来毫不畏惧地上的血染污浊,一双平白的鞋底,踏着黑红的血渍走了进来。

“你说你的兄弟死在了我的院子,我但还没找你,你却要先质问起我来,你们五人进了汴京城也算有些日子,这些天做了些什么,不是损坏财物,殴打百姓,就是在风月楼里饮酒快活,今日惹出祸来,是我宣人待你们隆州人有错了?今朝宣朝能和燕云讲和,不代表惧怕你们,当年不知是谁让打的屁滚尿流,闭城坚守不出的。”

兰姑的话字字珠玑,完全是在长自己威风灭他人志气,陆离立在一旁听着,见着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绾绾又从风月楼上跑了下来,她也在静静的听着。

朱昆挤眼盯看,对兰姑的话不全然理解,他捂着胸前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腿上流下,染红了鞋子淌到地下。

“就是城防兵来了,交由府尹大人,想比也是向着宣人,你五个隆州人燕云北境士兵到我宣朝京城做甚?加上之前举的罪名,那一条你都脱罪不开。”

朱昆听着恼怒,觉着兰姑仗势欺人,这是在她的地盘上,自己就算到了公堂上有十张嘴也是说不过的,他见陆离与兰姑相识,二人加起来杀他绰绰有余。

“怎么说我隆州人也不能白死在这,是非公断自有人来主持,你宣朝府尹答应这件事情,我北境士兵们不见得同意。”

朱昆收起了自己的剑,他面无表情又言道:“你叫陆离,这名字我记住了,来日自有再见的一天,不管你是用了什么功法,再见之时就是我朱昆杀你的时候。”朱昆是个明白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离听着一个手下败将之言,还言语猖狂,你说气人不,陆离想上前对峙一番却被兰姑制止。

朱昆不管不顾,就算伤口往外流着血依然能够一跃而起,他快速跳墙而去,动作犀利,看起来并没有受了多大伤的样子。

第六十七章 脱出汴京,南下无亲

月黑风高就得有个月黑风高的样子,风月楼后院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明显着杀人越货的痕迹。

兰姑把目光放到了陆离身上,远处的绾绾见到这副景象有些害怕,她站在门口稍远处的地方,不敢走入后院中来。

“阿离,你怎么会惹到他们,这些人不是等闲之辈。”兰姑忧郁的脸上极为不悦,隐约里也觉着这次陆离像是真惹着了麻烦。

远处的绾绾抢声说道:“兰姑,是因为绾绾,他们”

陆离坚定的说道:“不干绾绾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

兰姑轻叹道:“倒是敢作敢当,不辱没了陆家的名声,只是这事”兰姑说着犹豫了起来。

陆离和绾绾全凭兰姑发话,二人自是知道闯下了不小的祸事,能依靠和仰仗的就只能是兰姑。

兰姑独在风月楼维持大小事记有十余年,门脉清晰,事系复杂,她在朝堂庙宇中自有立足之地,风月楼作为天下第一楼,经久不衰得益一人之手。

兰姑沉默。

抬头见着今夜半浓的月,口中长叹道:“趁今夜还未宵禁前,你快速出城离开,汴京城只怕你是不能再待下去。”

陆离呆呆的望着,六神无主,兰姑又继续言道:“你马上换身衣物,在城防兵还未到来前,离开汴京城里。”

也许是陆离还未接受这样的安排,他知道兰姑的话一定没错,可能离开汴京城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也许明天汴京城就会全城戒严,府尹张潮山张大人会彻力查案,因为死的人毕竟是北境的隆州人,他们要有所交代。

后院里偶尔路过的杂役早就看到红菱树下的情景,只怕这会城防兵已在来的路上。

“绾绾,还愣着做什么?你想看着阿离被下大狱,街头处死吗?赶快给他找件衣服换上出城。”

说着兰姑拿出了一封信函和些散碎银两,放到了绾绾手中,兰姑朝风月楼中走去,临走时回头再次看了眼陆离,“我去前门阻挡片刻,剩下的时间就看你自己了,记住,出城后向南一百五十里,那有处无名的山上,你拿着信函去找山里的人,他叫曹焰,曾是城中兵部曹司徒的弟弟,看到信函他自然知道。”

兰姑的眼里实则还是有些怜意,她知道陆离少年磨难,他十五岁那年陆将军削权被害,四年来隐世于汴京城茶酒坊中,今朝若不是保命,也不会出手杀人,兰姑可怜这个命世不济的孩子。

陆离接过信函,想着兰姑必然是在来的路上就准备好了一切,陆离看着信函,注意到了上面的梅花符,那是陆家军右翼军的纹饰,心头飘起一丝疑惑,曹焰的名字陆离仍然记得,几年前他查过曹司徒的死,事情到了他这位兄弟这便没了音讯。

兰姑再也没有回头,她走入了风月楼中,今日的风月楼是个特别的日子,多少贵族朝臣都在此处,后院里一经暴露,只怕会立马惊得满城风雨,在朝臣老爷们的边上动手,下一个的目标难说不是他们,所以这些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在关于涉及到他们生命安全的事上,那是仅次于皇命的存在。

陆离用了最快的速度在下人房间里找出了一件干净衣物换上,墙头马上,陆离看着面前那个欲语泪先流的绾绾,有些心疼,陆离叮嘱说道:“绾绾,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再让坏人给欺负了。”

“都是绾绾不好,连累了阿离。”绾绾的脸上泪湿红了一片。

“没事的绾绾,只是出去避避风头,等下次见你,你得要好好的,懂吗?”陆离摸了摸绾绾的头,安慰说道。

时间不容在说下去,陆离跳出了风月楼后院,留下一大摊子事情离去。

在宣朝法制中,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已是人尽皆知的,没有谁能够免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朝的盛世之元,不是吹捧而来,是靠着真刀真枪,法制规章,民众风气得来。

所以陆离这一趟是非走不可,兰姑包庇理同同罪,陆离感激于此,兰姑没有多问自己的这身修为为何会增进如此之快,这也是兰姑的信任,这份恩德记挂于心。

陆离低头快速在黑灯的巷中穿行,朝着城门而出,太长街上的城防兵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朝着风月楼的地方前行,死了的四名隆州人显然让发现了,这些士兵们赶去那里,更多的是为了保护大人们的安全。

路过安于凉茶酒坊的时候,这个点茶酒坊内围坐出两桌聚集的人群,天天于此,他们又在论述着些什么,陆离看见了柜台里的掌柜的,有话想说却不敢迈进茶酒坊中。

陆离是想过要离开汴京城,但没想到的是真正离开时会有平时所不会产生的情愫,莫名上头,总觉得难舍难分,陆离确实是个多情的人。

街面上开始打起了警锣,宣告着有命案发生了,提醒周边的人小心一些,别让无关的人员混进了其中。

安于凉内听到这样的锣声自然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朝街外看去,在杂乱中陆离的视线被遮挡,掌柜的在站起的人群里埋没。

陆离不再停留身边的景物,他知道自己要再浪费时间下去这城就出不去了,到时候兰姑的用心不仅白费还得要牵连与她。

出城的路很短很快,封城的命令还未传来,陆离混着便从北城城门而出。

北城市井杂乱,多是外城人出入的首选,人丁繁杂也就没那么多规矩可言,守城兵打着哈哈,连看都无心去看一眼出入城口的人,不是因为偷懒,而是这一天下来进进出出之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又是夜晚时分,守城士兵的精神消磨殆尽,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早些回去吃口热饭,睡个好觉,那还精力再去一一看个仔细。

陆离成功混了出来,看着身后的雄雄汴京城,忧虑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夕别离泪涌而出,这一切发生还是太过快了些。

第六十八章 生活还有诗和苟且

夜月明尽,雄距一方的盛世强国宣朝京城里车马毕休,街面巡逻的城防兵多了一倍不止。

他们互送着风月楼里的贵人们离开,就在刚刚不久,风月楼后院中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四个外乡人士,不一会时间就传的满城风雨,贵人老爷们纷纷离去,坏了好的兴致。

街面上敲起了警锣,封城闭门的命令即刻就到了,守城头领不紧不慢的走来,才执行了闭城的命令,他的脸上似乎洋溢着某种难言的喜色。

守城兵缓缓关上了城门,这也是汴京城多年来头一次提前关闭城门,守城头领也是早有耳闻,街面上敲起的警锣他如何能够早听不到?

手下的守城兵关闭城门后凑上前来,他不解头儿的处事学问,特来一学。

守城兵好奇的问道:“头儿,您这脸上的喜是从何而来?不妨与小人说说。”

“你懂个什么,这叫与人方便,与人方便。”守城头领斜眼一笑,暗藏玄机。

“这两个与人方便,是与谁和谁的方便?”守城兵探起脖子问。

“这第一个与人,自然是与大人们的方便,我若是听到警锣后就即刻戒备,加强管制,你想啊,那贼人一定做贼心虚,定不敢出城,大人们都在风月楼里作乐,倘若那贼人见城门出不去还不得挟持大人们寻个生路出来。”

守城头领说的在理,守城兵一个劲点头称是,这智慧可不是他能有的。

守城兵接着问道:“那头儿口中的第二个与人又是何人?”

头领一拍士兵头盔,气着说道:“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你们家中谁人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除了那老李头是个光棍汉,谁的命不是全家的希望,我若是有意为难,那贼人还不得和我们打斗起来,到时候刀枪无眼,你想那贼人可是一连杀了四个外乡人士,明面上是这么说,其实就是好听些,这几日里进城的外乡不就是隆州来的那几人嘛,我们能是贼人对手?还不得拼个你死我活。”

守城兵佩服头儿的智慧,竖起大拇指称赞。

“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在为我自己,守了大半辈子城门,临了不想出个什么事来,好始好终得了,这当中的厉害关系多了去了,我这么做,贵人得感激我,那贼人更得感激。”头领晃着脑袋得意说道。

“头儿深思远虑,属下钦佩,可那贼人真的出了城去?”

“当然,还能有假?”

“可……”

守城兵搪塞,有话难言。

“你是说这案子对吧?我宣人喜好文墨,那个不是清雅之人,这案子破不破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人在意,贵人老爷们平安无事,过段日子准风平浪静,死的又不是什么人,谁会在意,要是真在意也是府尹张潮山张大人在意,与我们何干?”

守城兵彻底服气,再无话可问,这做人终究是门高深学问。

“墙高砖冷,门闭人清,街有走士卒,外有杀人郎。”

“头儿,好诗,好诗啊。”

“好你个头,回家吃酒去。”

头领唱着小调,在城门前各自回了家去,轮班换岗的城防兵已经接替他们。

……

陆离走在城外,想起此夜种种,如梦幻一般,回首看着自己拉长的身影,不敢相信眼前一切。

特别是出城时的顺畅,陆离心中打起疑问,汴京城何时变得如此草率了,那些守城兵都是干什么用的。

既然出了汴京城来,陆离不再去想此前种种,后面的路还有很长。

今夜思量处,愁思落谁家,长路漫漫兮,世道难奢望。

陆离向着城外南边一百五十里处行走,他的眼前从未感受过这般的宽阔,今年要年满二十岁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无知少年,陆离浑然笑笑,就算这次不是为了绾绾杀了那几名隆州人,他日再见到他们定还会分个你死我活来,陆离并不后悔,只是不知今后何时才能再回汴京来。

更深露重,入春的天气在夜里依然会感到万般很冷,陆离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他一刻不停的向着南边而去,夜路上人显得格外珍奇,放眼看去除了袅袅的长路便是杂长的树木。

汴京城外一百五十里处,那地方是个特殊的存在,兰姑口中所说的无名山,不是名叫无名山,而是此处有山匪悍贼聚集在山上,官家无法给山头命名,才被周围人称作的无名山。

而三年前曹司徒死于非命,朝廷里对此事也是不了了之,兰姑让陆离去找无名山寻的正是曹焰,曹司徒的弟弟,印象中他是位毒行师,对于这位杀兄的曹焰,陆离深感好奇。

兰姑信函上的梅花符足以表明此间复杂隐情,陆离试想着难道这伙山匪与右翼军有着某种联系,又或者是右翼军隐匿为匪,陆离自叹,应该不会,右翼军都是修习黑元气之人,战场不再需要他们后,便不会有新的死士去修习黑元气,那按照这样来看,曹焰的身份就更加让人难料。

城南郊外一百五十里,路途远矣,陆离急于脚下步伐却还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到达一百五十里外,骑马尚且无法夜奔百里,何况陆离用的是双脚。

宣朝立国二十七年,磨化了的风气散布在广袤的疆土之中,宣人好墨好文,汴京人风骨清雅,这都是短时间内无法更替的事实。

东临沧海,浩瀚汹涌,海面浪帆远起,如息怒无常的孩童,平静易来,暴怒易来,风是主要的祸者之一,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怒涛海中某处,有一方天降碣石之地,大小不过宣朝二十分之一地,名曰杏一,岛国之属。

杏一人生活在海环绕的中间,与宣人的生活方式无法相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杏一人对天老爷尤外尊敬,他们感恩上苍赐予他们生存之地,所以杏一人擅长苦修,将自己处于困境是这里修行者们独有的修行方法。

险象环生,方能增具强大,这便是杏一国隐忍。

第六十九章 佛冷寺

世间有万般修行者存在,就有万般样的修行方式,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东海之上的岛国之地杏一国,这里的隐忍修行方式就不同于内陆之地。

杏一国早在百年前就传教佛道至此,佛与道本是两派,杏一人各有所爱,但国中兴盛明显是佛教更要占据多数,因为苦修之理与佛的度难学说相通,杏一人将佛教奉为圣,道则由此趋于弱化。

在相距千里的南唐之国,佛道二教并没有上下,南唐道有上清观,佛有难阿寺,在南唐国人眼里,佛与道本是同宗门下的分体两学。

可杏一人爱佛,如宣人好墨好文,苦修禅院里因此出了多数大名得圣的苦禅,佛冷寺内可说苦禅之苦不亚于人间之苦。

杏一国海边高山佛冷寺禅门院内,禅僧苦修,除了要忍受身体上的寒冷还有饥饿,摧残着那些禅僧的精神意志,清修苦门之地,破旧不堪,佛冷寺立处于高冷海边寒山,半山为寺,半山隐忍,为了能够修行苦禅,他们甘愿将自己封在山中的洞穴里,自闭数年。

佛冷寺山门下,有一渔村,叫做束海村,地方不大,靠打渔为生。

十几年前这里出过一件齿于佛门之事,束海村有一女,是村中渔民出海所救,来历不明,长相颇美,但不会说话,束海村人救回她来称为哑女,在村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海中物产丰富束海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哑女。

过了些日子,哑女展现出了与人不一样的能力,她虽不能说话,但身上有某种神力,能指海聚鱼,求天放晴,身上有种格外的光芒,束海村人对其十分恭敬,认为哑女是海的女儿。

哑女在束海村没多久就知晓了山上的佛冷寺,苦修的丑闻因此而出,哑女有了身孕,正巧的是束海村中男人出海半年之久,哑女有孕蹊跷难说,方圆几十里处有男人的地方只剩下那清冷佛地禅门。

好在孩子无过,束海村的女子和回来的男人们没把哑女轰走,因为哑女还有着特殊的能力,想喝水碗中就有水,想看太阳便拨云见日,想海上的风雨停歇立刻就能停止。

十二个月后,比寻常女子多孕两月的孩子降世,那天束海村安静极了,所有人都被某种力量封了口,哑女带着刚出世的孩子连夜上了佛冷寺禅门。

在一位苦修的禅门前跪至了半日,后把刚出世的婴儿放在了门口,哑女再不见踪影。

佛冷寺的苦修们个个知而不言,孩子放的门前是一位得圣的大名苦修,叫做太安苦修,太安十岁入的佛冷寺,他是佛的信仰者,不是修行的隐忍,在佛冷寺内参悟佛道圣法。

太安三十岁入圣,成为了佛冷寺下任寺主候选,同辈之中没有一人能够超过太安,他一心向佛,慧根深厚,早年在杏一国中讲经,在百姓心中地位颇高。

佛冷寺内并未对太安做出什么举动,太安也只是不言,对于哑女的事情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到底是哑女见太安值得托付,还是太安之人确实做过那样的事情,在太安眼中,都并不重要,佛要修行于他,他便接着。

太安在备受关注下带着那个孩子离开了佛冷寺,一去渺无踪影,本来太安是有望于成为杏一国史上最有造诣的一代人,就是因为这件事,太安再没出现过世人眼中。

就连南唐国难阿寺主持都潸然落泪,叹惜一位佛教彗星的陨落,佛眼蒙尘,落泪成金,据闻当年事情在难阿寺大佛像上有泪而落,落地成金传为一段佳话。

事情过去了二十年后,杏一国突然又出现了一位转世灵子,年纪与太安带走的孩童相仿。

二十岁,那位灵子就击论道败了杏一国各大佛寺苦修,以及修行高手隐忍,他的名声已经传遍杏一国中,按照修行的境界的来算这位二十岁的灵子已是洞虚圣人。

在大陆一端的宣朝内,关于这位灵子的故事无外乎就是一种说法,当年失踪的太安苦修所带的孩子,就是这位灵子。

虽只是个海岛之国的事情,但二十岁就是洞虚修为的人,亘古未有,唯一不知的是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杏一国远在东海之外所有都是听到达船只的商户说来,真假几分谁也说不清楚。

但事情确就是这么个事,口中相言的海外洞虚圣人就是这位灵子。

天下之大确无奇不有。

就当宣朝太宗皇帝还在为了那位持有黑暗的夜魔巫师中人发愁时,东边海国上有位洞虚境界的灵子却成了宣人当中传闻。

但佛冷寺太安苦修与哑女的传闻,因为灵子横扫杏一国大部分寺庙与隐忍,竟扭转成了是天道安排,陨落的彗星是为了后世的安排。

宣人们并未见过真正的灵子与太安苦修,就连当初的束海村都消失无影,佛冷寺寒山上更是严令禁止女子出现在附近,若说没有防范,那着又是为了什么。

……

陆离在走了两天后到了距离无名山不远的地界,一路上的补给全靠那点可怜的银两维持,累了就在路边安睡,天黑就寻处破院避个风雨。

前方正有一处驿馆,往来车马不少,生意做的还算红火,要知道驿馆每隔三五十里就有,再偏僻的地方都能看到驿馆,可把驿馆当成客栈的,还真没有几家,眼前这家便是。

陆离一路自汴京城来,对风月楼那件事没怎么听起,途经的每处驿站都未贴出告示,许多刚从汴京城出来的人也不得知,风月楼之事犹如蒸发般,可陆离还不能回去。

就算城中真无事,陆离也不回就此回去,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驿馆内满是客人,他们给马匹喂食了许多饲草,还准备了多数的干粮和水,看起来都是要走个几天的时间所准备的。

陆离不解,摸了摸口袋所剩不多的银两,找了处角落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些干粮和水自己吃了起来。

看着周围忙碌的身影,却见从驿馆在走来了一位背后背剑之人,他的一身黑色风衣补了好几次,他从驿馆在而来,走进了驿馆之中,在满乱的人群里寻找着座位。

只有陆离这桌是独身一人,脑子便朝着陆离这边过来,只听店内伙计呼叫着男子名号。

“荆大侠,您来了。”

第七十章 大侠荆三门

荆大侠原叫荆三门,大侠之称因所做得名,劫富济贫,救助难民,从不欺软怕硬,是个极为正直正道之人。

荆大侠从驿馆门口走到陆离桌前坐下,驿馆内别无地方,拼桌不是什么大问题,陆离听着伙计喊此人为“荆大侠”,对来者表示尊敬,微微点头。

荆大侠看了眼陆离,一甩黑色的风衣坐了下来,陆离从未见过这样正气凛然之人,就连荆大侠方正的脸上都似乎有种正义的东西,陆离不敢仔细看,因为他的身上背着几条人命,总是有些做贼心虚,尤其在面对这样一位大侠之时。

“伙计,上半斤牛肉,再来一壶好酒,两张大饼。”

“好嘞,大侠您稍等。”伙计听到急忙去了后面准备。

陆离低头吃着自己的干粮,偶尔被干硬的馍饼噎住去送两口水下去。

荆大侠见着馆内人都在备着粮食和水,唯独眼前这个小青年没有准备,他看着陆离,声音中正的问道:“年轻人,此下要去何处?”

陆离见荆大侠在问自己,抬头瞧了眼,心里放松了许多,荆大侠脸上别无其他,只是单纯问着,陆离觉得这里已是京城外一百多里,汴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不可能一下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去前头的那座山里。”陆离顺着窗户外远处的那座山影一指说道。

边上一桌的人明显是让吓了一跳,开始往后让了让,像是对那处陆离所指的山很是忌惮。

“你去那山里做甚?”荆大侠笑着问道,眼中确是在注意着陆离身上,打量了半天,有些迷惘。

“怎么了?那山不能去么?”陆离咬着口里的干粮,盯着面前这位大侠说。

荆大侠把头侧向窗外远处山影,面带微笑着说道:“看来你是头次到这地方,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的粮食和水?”

陆离面无表情,他在安于凉当了几年伙计,市井言说不乏其谈,这城外的人也不例外,大侠都是如此。

荆大侠见年轻人没什么兴趣,直接说道:“远处那山是无名山,里面有一伙山匪,占据山头多年,过路的人从来不敢借道,这处驿馆就是山下最后一站,他们备好干粮正是要绕山而过。”

陆离听着点点头,难怪这些人会准备这么多东西,放着山路不走非要去绕整个山,这山匪还真是够霸道的。

“官府不管么?”陆离随口说了句。

这时伙计把准备好的牛肉和酒端了上来,顺势回答:“官府倒是想管来着,怎奈山里地势复杂,那伙山匪守着优势,官府也没辙。”

荆大侠放下了背后的剑,剑鞘让粗布裹着,放在桌了的声音厚实稳重,应是把着重的铁剑。

陆离看着荆大侠眉目间的神态,猜想他定是名修行者,加上大侠的名号与桌上那把铁剑,怎么也是破镜境界的修行者。

陆离无心继续言谈,作为一名伙计时,他就受够了茶酒坊里每天各样的人吹捧着,凡是有些本事的何需耍嘴皮子。

荆大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倒也是个爽快人,他见陆离不说话,便又问道。

“你我既有幸坐在一张桌上,也算缘分,在下荆三门,游走江湖,打抱不平,素好接连朋友。”

“晚辈陆离,汴京人。”陆离尴尬笑笑。

“那你此行上山要做什么?”荆三门接着问,唯恐陆离被悍匪劫了去。

陆离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拿着信函进山要去找什么人,那里山匪聚集,这话明显说不通,陆离想了个借口回答。

“我去投奔亲戚,他住在这山的后面。”

荆三门犹豫了下,见着陆离也算投缘,他说道:“陆兄弟正好,我也是要过山去的,不妨等我吃完一道随行,你看怎样?”

陆离本想拒绝荆大侠的相邀,自己要找的曹焰,连他都不知在什么地方,本就是胡说来的答案,但见荆大侠盛情难却,陆离也不好当面拒绝,驿馆内又有众多人来,驳了荆大侠的面子有些不好。

“好,好吧。”陆离勉强答应着。

“来,吃肉,喝酒,不吃饱哪有力气赶路?”荆三门朝着陆离说道。

酒足饭饱。

荆大侠与陆离齐伴离开了驿馆,方向朝南。

无名山无名,人们称无名时间长了,就有了这样的名字,无名山他就叫了无名山,这处山头地段不大,山势较高,易守难攻,难怪官府会攻之不下。

赶着刚过了午时,从驿馆里出来的马车排着队上了道路,荆大侠与陆离相反,这些马车绕的都是山下远路,他们二人走的却是上山的羊肠小道。

“陆兄弟,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是穷苦出身,你是做什么的?”

荆大侠走在前头,消遣着时间问道。

陆离不想回答,假装没听见,上山的路歧险难走,此刻正赶上了入春时节,山林里的树往出泛绿,绿林好汉难道说的就是这般?

荆大侠停下脚步,哪怕是陆离无心搭理,他还是情不自禁问道:“陆兄弟既然不远说,那就我说着,陆兄弟你听着就是。”

陆离依然没说话,荆大侠便说道:“世间疾苦,百乐为先,太宗皇帝如今为了个周如慕发兵南唐,荒唐至极,这次我就是要去南唐边境,陆兄弟不知有没意向,你我也可以相伴一程。”

“荆大侠为人忠勇,我哪有大侠这样的心胸,这南唐还是免了去了,不过那周如慕号称天下之美,我倒是很想见见。”陆离双手抱拳,婉言谢绝了荆三门的邀请,毕竟英雄所见略同,这美人美酒在哪里都是男人间的共同话题。

“哦,陆兄弟可也听闻过周如慕之名?”

“这天下还有人不知道周如慕的人吗?”陆离言说。

荆三门哈哈一笑,怅然若失道:“陆兄弟说的在理。”

“那荆大侠觉得周如慕如何?”

荆三门放缓了脚步下来,好像要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般,“那肯定是好的,陆兄弟你怎么看?”

陆离摇了摇头,想起那日在兰姑屋内寻找周如慕画像,终不见其人,美人再好,不得见怎么知道好在哪里?

第七十一章 大侠也疯狂

山间里时而吹来凉爽的风,羊肠林间,不似汴京城那般热闹,是一幅鸟林山间,隽语绣色的好景象。

若是真在此地做个山匪,倒也不离清新脱俗,想来是个不错的地方,要是能不占山为王,只做一方客人,必定是个流连忘返的地儿。

说起周如慕,陆离本不想与荆三门多说,自己怎么也是从汴京城里逃出来的,言多必失,让荆三门知道了些什么,一准得把自己送去见官。

陆离对周如慕就像那吃不到的葡萄,人人都说是甜的,可究竟是酸是甜,听来的还是信不当真,也就不免多说了两句。

“周如慕是南唐相国小女,天下之美是出了名的,凡是见过周如慕的男人,那眼中绝是看不上其他女子的。”陆离想起了某个南唐的落魄诗人形容周如慕的话语。

“哦?没想到陆兄弟年纪不大还有这般见识?那陆兄弟你是见过这天下之美的了?”

“哪里哪里,这是别人说的,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什么天下之美,可运气不好,没能见上。”陆离叹气说道。

荆三门接着陆离话说:“女人再美,终都是红颜祸水,太宗皇帝为了她可是煞费苦心,南唐周达夫是能文能武的人物,心计攻上,做事从不出纰漏,只要南唐有周达夫一日,我看未必可破。”

陆离踢了脚地上的碎石,出口问道:“那依荆大侠来看,这南唐是破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宣朝士兵一倍于敌,优势是有的,不过我知道的他周达夫又能不知?胜负难料,多说无用。”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荆三门说的这番于情于理,潇洒快意。

荆三门面色有些忧伤的说道:“南境要不太平了。”

陆离接着话茬问道:“荆大侠便是因为这个要去的南境吧。”

荆三门默然点点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那颗侠义之心犹存。

陆离突然间对荆三门有种敬佩,宣朝其实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刻薄高冷,侠者义者不乏少数。

陆离看着荆三门背后的那把铁剑言问道:“荆大侠背后的是把铁剑?”

身后背着的铁剑缠裹在内,露出那简单的剑柄,从剑柄上看,这把剑与朱昆所用的快剑不同,快剑轻盈,荆三门身后的剑明显要大些,是柄大剑。

荆三门引以为傲的回头看了眼剑柄,大剑负重,不利手持,所以背在身后。

荆三门换了语气回答:“是把铁剑,我想你应该知道锁剑门。”

锁剑门是一方大派,虽不及岚苍剑派威名,却也是剑门大派,以铸剑闻名,修行的是剑者同时又有独术铸剑,锁剑门弟子的剑大多都是亲手铸造属于自己的,就比如荆三门背后的这把大铁剑。

“锁剑门的大名谁人不知,原来大侠是锁剑门的,失敬失敬。”陆离完全改变了之前不想与荆三门说话的态度,恭礼道歉。

“陆兄弟谦虚,我荆三门是个粗人,得师傅厚爱才有今日,平日了就爱管些闲事,是个热心肠,有时候莽撞或言语上的冒失,陆兄弟莫怪。”

二人间的气氛好像改变了不少,走在山路中也无其他乐趣,陆离又主动与荆三门说起话来,既是相伴,就得有话说。

“荆大侠,我瞧看你这把铁剑很是特殊,你们锁剑门的弟子用的剑都是这样的吗?”陆离相问。

“也并不都是如此,我师傅用的就是大剑,我得师傅真传,所以也铸了大剑,锁剑门剑道复杂,只有独门的铸剑术是不变的。”

“铸剑术?”

荆三门也当长路漫漫,与陆离讲起了些铸剑术,这本不是什么,只是陆离不知,荆三门愿意说罢了。

“铸剑术是锁剑门的必修,不管你是何样的剑式门下,入了锁剑门就得学习铸剑术,就像佛门弟子的必修是波若心经一样,不管你参悟什么样的佛道,都得修这心经,同样道门也是如此。”

陆离点点头,仔细听着。

“每年门内还有铸剑比式,一位锁剑门弟子的实力强不强,从他的铸剑术中就能看出,这就像内门心法一般,基本上锁剑门的弟子每提升一个境界都会重新铸剑。”

陆离心中明白,也只有破镜的修行者才有铸剑资格,知微和渐微的修行者们都是修行的铸剑术心法。

陆离试着问道:“不知荆大侠这是铸的第几把剑?”

荆三门取下腰间水壶饮了口下肚,擦了擦嘴笑着回道:“不过一把而已,不足为提。”

陆离连忙说道:“荆大侠为人正直,又是破镜的修行者,助乐为善,锄强扶弱,又广交天下,将来一定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陆兄弟这话让我荆某人有些惭愧了不是,我看陆兄弟身形间不简单,难道也是位修行者?”

陆离本该笑笑以示尴尬,自己的修行,现在连他都是一脑子疑问,陆离看着荆三门就像看着一位前辈一般,说道:“初来乍到,初来乍到。”

荆三门年纪不出三十,最多比陆离大个十岁,却是与陆离聊的很来,他不拘小节,二人一路话来也是聊了许多。

荆三门畅言说道:“陆兄弟,你与我还算投缘,反正山路漫长,我就与你说些别的可好?”

“荆大侠慷慨解囊,只要你愿意说,小弟自然听的,山路漫漫,山路漫漫。”陆离兴感之言。

“外人都称我一声荆大侠,陆兄弟你可知我平时做些什么济贫,?”

陆离猜说:“济贫不是来于劫富?”

“那有那么多富人可劫,再说劫富劫的是贼富,人家靠自己双手发的财,我劫了不是要遭天谴,那和山匪又有何区别?”

陆离不解,皱着眉头,看着荆三门不像什么有钱人,这钱能从何处来?总不至于敢去打劫官家银子。

“陆兄弟有所不知,我荆三门有一门手艺。”

“哦?荆大侠还有生钱的本事?”

荆三门摆手摇头,说道:“生钱不至于,手艺确有一门。”

荆三门用手指了指地下,“我这门手艺也叫掘金。”

“掘金?你是说挖坟掘金??”

第七十二章 大侠也疯狂(2)

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明高高在上自然不假,但是地底下的东西如何知晓,确是门手艺。

土头高几尺,土色分几层,地下的坟那是那么容易寻着的,陆离觉得荆三门口中说的手艺非是一般人能够接触,好奇的问道:“荆大侠,这掘金的可是要挖人祖坟,取人钱财的?”

荆三门讲解道:“并非全是这样,挖人祖坟那可是要遭雷劈的,那样的事情我荆三门从不去做,哪怕是贪官污吏家的老太爷新入的黄土,也绝不会碰,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些事还是做不得。”

“荆大侠还是个讲究人,那掘金掘的是?”陆离再次疑问。

荆三门向四周看了看,不假思索的说道:“千百年来,世上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止有眼前的人啊,你说是不是陆兄弟。”

陆离恍然大悟,荆三门所言,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样,不掘新坟,掘的自然是旧坟了,只是换了概念上的说辞,难道这旧坟就不是谁家的祖宗似的。

陆离敬佩说道:“那荆大侠可当真是厉害的,用古人留下的钱财去救济现在的人,也算是给那些人行善积德,若是他们在泉下有知,怕是也会感激荆大侠这份恩德才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反正带不走,不如做点有用的事情。”

荆三门释然笑道:“陆兄弟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手艺,当年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后来辛亏师傅收留了我,学成归来便想着用这手艺去帮助更多的人,也算物尽其用。”

“荆大侠仁义,只是不知那些地下的藏金墓葬是如何发现的?”

“分金定穴,山势走向,不离八卦易相,古人更讲究风水,就连太宗皇帝不都是如此,这样的地方必然就是所谓风水宝地。”荆三门比划着说。

陆离终究是外行看热闹,这些东西他不明白,不过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陆离比喻着问道:“那荆大侠也算半个易相师了?”

“易相师可窥探天机,我不过区区一个剑者,比之不及,都是野路子的东西而已,不足相比,其实就像是修行,识得多了便熟能生巧,地脉的位置掌握好了,也就等同于掌控了元气,万变总是不离其宗的。”

陆离不明所以,迷惑的点头,那样的事情,陆离以前也只在茶酒坊听客人谈起,都说下坟掘墓之人都是江湖老手,而且个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本就是富贵险中求的买卖,中间的勾心斗角,岂是只在与古人的墓地机关相斗,绝大多数的都是斗不过身边人,被安排明明白白的。

“陆兄弟只当是看个门道,别往心上去。”

陆离心想,自己倒是想看个明白,易相师的那套东西深奥至极,又与泄露天机有关,还会影响修行者的寿数命运,除非是有大悟性的人,像自己这样的只怕是搭上大半生寿数进去,也难窥到什么天机,荆三门又是野路子,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一个挖坟掘金的,难不成还真撺掇个修行门道?

陆离咧嘴朝荆三门一笑,“荆大侠不拘小节告我这些,只怕是要浪费了大侠这番好意,我对这东西是一窍不通。”

“无碍,无碍,权当路途乏闷,盗墓掘金本就是一冷门行业,如今我用它做些好事来,也算给祖师爷积个德。”

二人一路相谈,解了许多的枯燥的时间,时间也很快的到了黄昏,放眼身后走过路途,二人已在山中。

昏黄的落日自西边而下,山里降了些许的温度,荆三门没有说今夜要在何处落脚,只管往前走着,陆离知道跟着这位荆大侠准不会错。

待太阳彻底西沉以后,天色暗了下来,荆三门口中不再说说话,相反的,他的脸上似乎显得几分不安。

陆离跟在后面,往前走了又有许久,陆离奇怪荆三门为何变得谨慎了许多,便开口问道:“荆大侠,你怎么了?这地方有什么不对么?”

“嘘…”

荆三门低头嘘语,“小声点,咱们已进了山里,晚上不比白天,这里又是山匪出没的地界,现在是敌暗我明,我们的小心着点。”

陆离望了眼林子,远处漆黑一片,就是走到山匪跟前,也不过分。

除有二人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声音,山林中静的出奇,山中腹地,石高路深,无名山山路多年少有人走。

风从四面八方吹了过来,忽然惊起了林叶的晃动,陆离只感觉有一股莫名而来的凉气涌了上来,是气流的流动。

情况发生在转瞬之间,陆离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就被荆三门一把拉倒在地。

只听“嗡,嗡”的几声而过,几支飞来的箭矢就擦着身子过去,要是荆三门再慢一步,只怕就会让箭矢穿透身体,当场血雾飞扬。

“是山匪,陆兄弟小心。”荆三门伏地后朝陆离警告说道。

话音未落,就又听见又几支飞羽在上方而过,。

“嗡嗡。”

这两支箭矢应该是来自于不同的方向,陆离能感觉出来,山林的四方中,隐藏有不少山匪,从射来箭矢的方向看,这伙山匪是将二人包围了的。

荆三门拉着陆离躲到了一处还算安全的树后,临危不乱是大侠之风,荆三门镇然说道:“还真是,这些个山匪,真是穷凶极恶,只是借路而已,有没吃你家粮食,犯得着下杀手吗?陆兄弟你且在这等着,我去料理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也不看看我是谁。”

荆三门边说边摘下了背后的铁剑,将缠裹的布条取下露出了那把黑色的铁剑,即便是在黑色的夜晚里,也能感觉的出隐隐泛出的寒气和如铁般的剑芒。

荆三门手中的大剑果然是把好剑,锁剑门的铸剑术令陆离感到敬仰。

陆离看着那把大剑有些入迷,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铁剑虽沉重,但是要的就是这般刚气,陆离自己本身也已是名破镜境界的修行者,他也期待有一个修行方向,就像荆三门的大铁剑般,先得有件趁手的兵器才行。

大剑挥动发出有共鸣的振声,荆三门倒握大剑,剑身拖在地下,他将元气聚集在剑上,黑色的大剑顿时发出有隐隐的白色剑气缠绕。

第七十三章 大侠也疯狂(3)

荆三门一跃而出,踩着脚下迅捷的步伐,在黑夜里只留下一道豁然飞驰的身形。

“荆大侠当心。”

陆离本还想说点别的,荆三门说风就是雨,前后不到几秒就没了人影,想来是个急性子。

见荆三门再次现身,黑暗的林子里又飞射出几支箭矢而来。

陆离在树后看的紧张,荆三门却是没有着急,他比之前敌暗我明的情形时要明朗了许多,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不露面的。

荆三门大剑挥动,剑风掀起一阵元气流动,几支箭矢打在铁剑上发出“叮叮”两声,随后便直角弹到了另一方林中。

立即就有林中之人中箭,传来痛苦的哀嚎声,暗处的山匪见暗箭无用,便不再射出。

荆三门单手拖着大剑,站定原地,剑身的剑风从下往上抚起,飘乱了一丝荆三门的发饰,让那份大侠之气更加凛然。

大剑之意,不在锋芒,不在轻灵,更不在速度,本身大剑的重实里,就已然概括了一切,重则不巧,无锋而钝。

陆离有些羡慕,他不是羡慕荆三门的修行和那把大铁剑,他知道,荆三门是真正懂得大剑用意之人,这是难能可贵的。

朦胧黑色的山林里,在荆三门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人,无光的月色下,那人步态轻昵从暗处走来,陆离在树后逐渐看清了那人,他头戴瞻笠,面不露色,身上干净利落,手中拿着是一把精湛的铁枪,枪身亦同黑铁,枪尖锋光闪劣。

荆三门语气不屑,“无名山的山匪果然好气派啊,铁枪?难道是神枪宗的人?”

“铁剑无锋,大巧不工,你就是那个人们口中的荆大侠?锁剑门弟子,难怪有些本事,今日闯我无名山是要什么?”

持枪之人的话中似乎能感受的出他的杀气,神枪宗是什么名号,陆离心中明了,神枪宗发迹于荒漠荒族,据说是一位绝世的女子用一把神枪将夜魔王钉死在了荒漠之中,陆离在焉识海的时候依稀还记得神与他说的话语,那女子是第十位进入焉识海的,终在两天两夜的战斗里,杀了夜魔王,阻止了百鬼侵蚀天下的计划。

神枪宗就是那时留下来的,如岚苍山岚苍剑派一样,由荒族传入,所以在功法中有着些另类他法,修行者能够很快获得提升,就是因此,神枪宗一直不被看好,当年杀死夜魔王的如今却遭人非议,对修行诸门都有很强的火药味,尤其是锁剑门。

荆三门表情微变:“我从没有要闯无名山的意思,你们这伙山匪占据此处多年,横行霸道,竟连借道都不允许,搞得人们纷纷绕行,实属不便。”

持枪男子拿起枪来,指着荆三门问道:“荆大侠还真是仁义,闯了便是闯了,怎么?官府这些年都不想管的事情,你一人就想摆平?连夜入山,不就是为的这个吗?”

荆三门惭愧,不想事情竟然会是这样,荆三门本无与山匪争斗之念,明明他们出手在先,却非说是自己上门滋事,荆三门又自言笑了笑,说道:“我若赢了你,你便让我们从你这过去。”

持枪的山匪冷冷看了眼,自报了姓名,“林将,荆大侠请赐教。”

尖锐的枪芒顿时充满了力量,枪中有元气波动流淌,暗红色的气息加持枪身,林将提枪前来,他的动作动如脱兔,步伐脚下全是迷踪之影。

陆离在树后看的清楚,这位名叫林将的山匪是神枪宗人,从枪身上加持的暗红气息来看,此人的修行境界应是在破镜之上,神枪宗一向实力强盛,宗门弟子更是非破镜境界不入,他们有傲气的资本,而在宣朝一贯如此,实力便是最好的武器。

荆三门拖行大剑,三步并作两步,毫无惧色迎了上去。

高手间的对决往往是赏心悦目的,这点毋庸置疑,哪怕是在不懂修行的外行人眼里,这样的打斗也是让人热血喷张的。

大剑挥动,将空气中划出“嗡嗡”震颤,林将的枪直穿而来,当枪尖接触到铁剑之时,爆发出有盛人的对撞,林将半身在空,手中的枪没有因为这样剧烈的对撞感到握不稳。

荆三门的铁剑反手握着,铁剑的一端插进了地中,宽厚的剑身沉稳,犹如那道刺穿不过的万丈高山。

元气上的相持就发生在瞬间,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碰撞出的冲击力飞散了周围的东西,黑天之下,这道撞碰出的气息,让人眼花缭乱,元气间所发出的光亮映亮了一片区域,相信不仅是躲在树后的陆离,那些在暗中藏着的山匪也是同样惊叹面前之景。

双方撤下对撞,林将再次发动攻势,持枪朝着荆三门一连施展出刺击横扫等攻势,大剑鲁钝,面对这般凛冽的招式却都能化于无形。

“咣,咣,咣。”

铁枪与铁剑间摩擦出让人生畏的铁器声,大剑在荆三门手中像是一把密不透风的墙,不论林将手中的枪使出何种精细的招式都破不了,荆三门反手把大剑挥起,形成一股无息的元气层。

“锁剑门名不虚传,荆大侠厉害。”林将站在荆三门对面,看着荆三门身上的那层元气,似是知道大剑是以防御著称。

荆三门瞥眉说道:“神枪宗难道就这点能耐?”

林将歪嘴抿笑,说道:“你真觉得神枪宗是如此?”

“有什么使出来就是,我荆三门要是躲闪一下,便自愧不如大侠二字,这无名山今生今世不会踏足。”

“荆大侠好气度。”

荆三门已将大剑插进了地上,他站在剑旁,正义巍然。

陆离远处看着,二人的实力似乎不相上下,荆三门显得更占上风一些,地上那把大剑的气势确实要盛一些,但陆离没有放松警惕,他看到林将的表情里有丝诡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林将还藏着些什么。

陆离在树后突然高声提醒荆三门说道:“荆大侠小心。”

对于树后躲着的陆离,林将并不担心,让林将惊讶的是在这情急危难之时,树后的这位年轻人竟没被吓破了胆,还敢高声提醒,倒是十分有趣。

林将的脸上又浮出了异样的情绪,他的心里开始疑惑荆三门和树后的陆离,这二人是什么样的人?夜入无名山到底想做什么??

第七十四章 大侠也疯狂(4)

林将沉默了些许时候,好像在想什么,他盯着荆三门大铁剑不语,面色微敛。

荆三门望言道:“你们神枪宗何时变得磨磨唧唧的?你我同时破镜境界,本不分高下,但锁剑门与神枪宗间,确得要有个胜负,既然已经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好说的。”

“此言差矣,荆大侠本不与我们山匪所相提并论,规矩是明摆着的,你明知故犯就是你的问题了,如今要上山借路,没有买路钱,我无名山从来没有这种说法。”

荆三门双手架在胸前,看着林将说道:“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地方怎么就能成了你家的?废话少说,要收我的买路钱,先看看你有没这个本事吧。”

林将少在废话,静谧的夜下,林将又一次发动起了攻击,似乎是对搏斗感到乏力,林将这次准备用修行者的方式。

林将踏足而震,把手中的那杆铁枪抛到了空中,他的身上散发出暗红色的元气波动,林将低喝一声,抛在空中的枪身被贺然灌以元气,变得通身发红。

荆三门见状满脸爽色,修行者间本就该全力以赴去面对对手,荆三门抬手拔剑,剑气与他的元气混为一体,在大剑上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壁垒。

枪身力量聚集,从林将体中源源不断的飞入枪中,林将的双目血红,周身上的青筋暴突,他的力量开发到了极限。

荆三门忽然口中择言道:“荒族功法!”

只见悬在林将头上的那杆枪变作了一只红色的荒兽,朝着荆三门扑来。

陆离着实被眼前之景所惊,荒族功法那是一个可闻不可见的,人们口中相传荒人草原的夜魔巫师如何可怕,但这真正可怕的还是荒族人的功法,那是一种跨越于佛与道和所有修行者之上的存在,一念天堂一念成魔。

附近忽然斜吹来了可怕的邪风,泛着暗黑色的气韵,让人觉的窒息,而林将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成了魔般。

荆三门坚举大剑,那道由剑气筑成的壁垒防御在抵挡着那只四不像的荒兽,荒兽的每次冲击,撞在铁剑上都会发出震耳的巨响。

陆离看的心惊,他在为荆三门捏一把汗,荒族功法至邪至魔,此时的林将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陆离心中在想,神枪宗怎么会是这样。

再看荆三门的时候,他的额上已密布了一层汗珠,撑着大剑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

荆三门没有后退,他蓄发出自身力量来,大剑上的剑气震烁,这便是修行者间的决斗。

欲要冲破壁垒的荒兽,做出最后一击,暗红气芒大盛,荒兽的目光中黑暗阴邪。

邪风掠过,荆三门的大剑始终还是挡在他的身前,厚实的臂膀帮他撑过了那凶险的一招,荆三门放下举着的大剑,看了眼不远处的林将,冷声开口说道:“这次该轮到我了。”

荆三门反手拖剑冲了上去,林将双眼泛红,荒族功法当真阴险,大剑挥砍下,林将用手中的铁枪挡住。

二人又是数招下去不见分晓,依陆离来看,这二人是难分胜负了,林将功法诡异,亦阴亦邪,枪法快倒是不假,可荆三门手中大剑不动如山,钝而不拙,剑气里透露出的是刚正。

同是破镜境界,二人这场打斗着实对的起修行者之名,陆离见着二人还在打斗,觉着这样下去,打到天亮也未必分得高低。

正想着怎么解决眼下之事,明晃晃的月光不知何时散落下,伴随着这月光出现的,还有一道紫绿色的幽闪,那是一道注入元气的暗器,上面沾染有奇特异香。

紫绿色之气的目标是朝着荆三门和林将而去的,二人感暗中有人偷袭,即刻退下躲闪了开。

荆三门不知情况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本是在林将的地盘上,怎会有人连他都要偷袭。

“林将,你的人怎么连你都不放过?莫不是起了内讧?”荆三门问道。

没等林将说出话来,空中飞来紫绿色的元气凝聚,就如雨般飞来,漫天飞舞,成其一阵绿雨空降。

荆三门反应很快,说道:“是毒行师,这里有毒行师。”

毒行师在同境界的修行者中是属于最强的存在,他们身法灵隐,投毒杀敌与千里之外,不论是在远战还是近身搏斗上,毒行师都有一席之地,也是修行者间最不愿对付的对手,因为他的毒实在难破。

荆三门舞动大剑,将暗器挡下,同样,林将也并没有受到这漫天飞舞的毒雨伤害。

陆离看的仔细,也有所预感,真正的主角并不是天上的这些,远处的一丝气息才是真正所在,一支带有毒气的飞矢以极快的速度从林中的暗处飞来,只用了眨眼功夫,就穿透了林将的身体而过,并且飞矢没有减速停下的意图,它已经刺在荆三门手中铁剑上。

飞矢虽小,但力量大的离谱,荆三门瞬间就让细小的飞矢冲挡出几米远的距离,与陆离是近在咫尺。

剑身上的剑气很快就被飞矢上毒气侵染,这就是为什么同境界的修行者都不想面对毒行师的原因,这毒着实难破,在它面前,那些看起来不错的招架都很容易破解。

荆三门全然靠着手中铁器在拼挡,锁剑门铸剑术确有所长,那边的林将一口血从口中喷出,红色的双眼恢复了黑白的眼球。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陆离又感危机袭来,在另一侧的暗处,同样一道气息的飞矢形成而来,目标便是荆三门。

毒行师出手凶狠,陆离感觉到那道气息的时候,脑中耽搁不了片刻时间,飞矢之快几乎就是瞬间,荆三门再无余力去对付将要袭来的毒行师暗器,情况千钧一发。

陆离看着身躯倒下的林将,不知是死是活,飞矢穿透的地方,黑色的鲜血簌簌流出,陆离仿佛看到了荆三门的下场,那飞矢是取荆三门和林将命的,这位毒行师不是山匪,应该另一伙人。

躲在树后的距离不能再苟且下去,若是袖手旁观,荆大侠必然死于此地!

第七十五章 毒行师

暗处林中风叶沙沙作响,没有一个在暗处的山匪敢发出动静来,树大林动,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隐藏在山林之后的元气波动是来自于另一人。

“嗖”的一声戳破了长夜,又一支极快飞来的飞矢直朝荆三门而来,紫绿色的元气飞来之时,荆三门脸上大惊,他断没有想的得是一个小小的无名山头,竟也玩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但说什么都晚了,荆三门分身乏术,毒行师之厉,杀人无形,更能决胜千里之外。

陆离陡然跳了出来,他也是名修行者,荆大侠仁义之举岂能这样死在无名山上,陆离身上元气盛起的时候,身形灵动,比那支极速的飞矢更快一步站在了荆三门的身侧。

荆三门眉头紧皱,脸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滴到他又脏又破的衣衫上,他很惊讶,相伴一路,到此时才发觉出这位年轻人似是有着难以预计的修行实力,陆离的出手让他感到了一丝生还希望。

陆离站在荆三门身前,他再次缓缓闭上了双眼,在神识中寻找着那处光亮,周身上的元气暴涨在一刻间把毒行师的飞矢击碎,并且那股化形出的元气聚在陆离手上。

荆三门借着陆离盛起的元气一招打开了应接不暇的飞矢,连声叫好,“陆兄弟好本事,英雄出少年。”

陆离才入破镜境界,他无招无式,没有投门投派,有的只是神识中那用之不竭的元气力量,用荆三门的话说,这也是野路子的东西。

暗处偷袭的毒行师感闻陆离身上的元气后,从一处静默走了出来,毒行师不与林将同伙,明显在衣着上这人应该不是所谓的山匪。

毒行师是位翩翩男子,发饰梳的整齐,两鬓下的缭发飘逸,一身暗紫色长衣彰显风度,干净的黑靴上不沾一丝尘土,从妆容上来看,山匪不会有这般模样的,想象中的山匪是绿林好汉的样子,或者说像荆三门这样的人,要比这毒行师更像山匪。

“好强的元气,又如此纯净,真是少年天才,不过”毒行师边走边叙道。

荆三门对眼前之人很是愤怒,刚才自己差点命丧他手,要不是陆离出手相救,只怕已见了阎王,他却还有心情说着风凉话,荆三门怒道:“不过个屁,你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毒行师不拘小节,似乎对荆三门的话不放在心上,他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不过的是我确实看不出你的境界,破镜又像是在这之上,出窍的话又有些捉襟,你到底是什么人?师从何门?”

陆离收敛起自己的气息,见那毒行师没有了杀意,他淡淡的回答说:“我就是我,无门无派。”

荆三门拍了拍陆离肩膀,当是对陆离另眼相看,他怅然笑道:“陆兄弟这答案好,你就是你,就冲这胆识和这说话的潇洒,这兄弟我荆某人认下了,我欠你条命,以后有什么尽管吩咐。”

“荆大侠客气,大侠的豪气怎敢谈吩咐。”陆离客气的说。

荆三门看了眼倒地的林将,他的面色发黑,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毒性之烈已然时间不久,林将咳出口中鲜血像是有什么话说,但又说不出来,面相极为痛苦,林中身后有些许的山匪见林将倒地走了出来,他们不敢急上前来,只是在不远处观望着。

“你是谁?为何要杀了这山匪?”荆三门盯着毒行师质问。

“他一个神枪宗的叛徒,死不足惜,而且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他的功法已经有了魔性,我今日不杀他,日后也一定有人会去杀他,反正也是个落草为寇的匪贼,死了便死了,至于我是谁?这个就没必要相告了。”

毒行师的话说得很是轻巧,他似乎对无名山上的山匪很是了解,这番话听来让人听来更是疑惑难解。

荆三门白了眼毒行师,并不把他的话当真,义正言辞的辩解道:“你既说他有了魔性,这点不假,神枪宗的功法确实是荒族功法,他是宗门叛徒,到了此处为匪一定是有其原因的,你杀他到还解释的通,但是我与你并无瓜葛,我荆某人只是行走江湖的浪荡子,你出暗手想置我于死地,这怎么说都是你的不对,不管你到底是谁,我荆三门这仇是记下了。”

陆离也觉的荆三门的话在理,用同样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个毒行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话是不假,但就情况来看,林将的敌人在某种程度上还算不是陆离与荆大侠的朋友。

毒行师依然没有自报家门,他很不客气的说道:“我杀你是因为你闯了无名山,难道不知无名山外人很少进来的吗?”

荆三门把铁剑一立,面无表情的说道:“笑话,怎么这无名山上的人都喜欢把山头当成自己家一样,你才杀了这山匪,我本以为你与他不是一伙,可你的话说着,我怎么感觉这无名山上有好多伙山匪似的,还会自相残杀,情况真是复杂,你说是不是啊陆兄弟?”

陆离总觉得这毒行师不像是山匪,可他的做法确实难以解释,要说真有山匪长的这么翩然,的确是少见,绿林好汉一点没个该有的样子,陆离又自我劝说,真正的山匪也不一定要长成那个样子才是。

连宣朝太宗皇帝不也是如此,私下里百姓也把太宗称作蛮黑,比喻成为黑猴子,其容貌自然不足挂齿,也同样没个皇帝的样子,所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朝之主都尚且难以是威猛高大的国君之貌,那一个无名山上的山匪仪表堂堂了些,也不能说他不是山匪才是。

山高林子深,在这种地方杀人的人,非匪即寇,绝不是善类。

陆离轻微点头,觉得荆三门说的话有道理,这地方本来就是无名山,流寇横行。

毒行师没有太大反应,似乎觉得他在外人眼中的看法并不重要,他只是瞧着陆离在看,神情有些凝滞,好像在想着些什么。

第七十六章 大剑无锋

荆三门与那人就这么看着,一侧躺着的林将在地上翻动了没几下就再无了动静,俨然双腿一蹬,气绝身亡。

林子边出来的一些喽啰眼巴巴的看着这里,个个惊恐万状,他们无人上前来去给林将收尸,这些大多还是普通人多些,自然不敢在修行者面前放肆。

相反的是那些山匪喽啰在远处盯着毒行师,眼神憎恶,手里紧紧握着刀具。

陆离自是也看到了那些人的神情,他们明显是认得那毒行师的,关系也很明显的能分辨的出来,毒行师与山匪是敌对关系。

陆离又想不明白了,难道那些所谓的街巷话语竟没一句能信的上的?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这理论看上去难说得通,陆离不再往下去想。

毒行师见林将彻底气绝,稍微放松了口气,他朝着那些不远处的山匪招呼道:“来人,把你们当家的尸体收去。”

听到毒行师放话,几个义愤填膺的山匪跑上前来,手脚麻利的把林将尸身抬了下去。

林将口吐了几口黑色血水后,那句噎在喉咙里的话终没有说出来,他的尸体也因为中毒的关系,快速发僵发硬,面色阴黑如碳,极其恐怖,在漆黑的山林中异常恐怖和恶心。

毒行师果然下手凶狠,林将的尸体才不过半刻钟,已是通体发黑,所用的毒阴险之致,山匪们不敢反抗,只管拖了尸身下去,面对一个手段和下手残忍的毒行师修行者,山匪们唯有忍气吞声,这是人性的天性,只有当你比对方更狠,才能让人觉得可怕。

“回去告诉你们的大当家,林将是宗门败类,荒族功法已暴露出了他的魔性,我权当是受累清理垃圾了。”毒行师信誓旦旦的说道。

山匪们不敢反驳,推着林将的尸身朝着林中阴暗处走去,在陆离眼中,这毒行师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强盗,杀了人还借口清理垃圾,敢怒不敢言,叫人好生气愤。

不管怎么说林将都是神枪宗下的弟子,还是破镜境界修行者,如此就杀了的确太快了,这也是陆离头一次见着修行者被杀,让陆离紧紧皱眉的,还是那位毒行师。

荆三门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差点就同林将一样,成了一具浑身发黑的尸体,可真是死不瞑目,他再次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用温润的目光看着。

毒行师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陆离,他好奇的打量了一遍,又继续说道:“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谁?师从何门?”

不等毒行师的话说完,荆三门打断说道:“陆兄弟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要出手便出手,怎么和那山匪一样磨磨唧唧,我二人联手还能怕了你不成?”

荆三门是在为自己之前受的气打报不平,所以根本无心去听毒行师说些什么,荆三门是个粗人,粗人就有粗人的法子,与那些汴京城里能言善辩之人截然相反,粗人更喜欢用实际行动解决问题。

毒行师微微动容,说道:“那好,既然你不愿说,我就先且试试。”

荆三门果然是侠气之范,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他反手抓起大剑,气势凶猛,剑鸣所发出的嗡嗡声激荡人心,荆三门向着毒行师接连而攻。

大剑的攻击刚猛劲力,大巧不工就巧在了力道与剑身重量的融合,在荆三门手上,那把大剑不再是黑铁的重剑,而是剑影飞岚的一道大剑气。

接连劈刺,大剑舞动出让人悦然的剑影,荆三门的剑式虽然厉害,可始终无法捕捉到那毒行师的身影,幽绿色的光如鬼魅般飘荡。

毒行师之名,毒可能是最重要的字眼,但深懂内家的修行者不难知道,毒行师一名的行字,自然才是更重要的那个,毒行师所用的远程暗器与他们在近身搏斗上的行迹相比,确实不足一提,行字一名注重行无形,影无音,他们都是绝佳的刺杀者。

大剑所过,只有虚无的身影,剑扫而散,以致于周围的身形中看不出那个才是毒行师的真身,一连几圈的幽绿色环绕包围了荆三门,随时都有可能从某一个中跳出袭击,可荆三门剑防如山,毒行师几次的袭击,都被大剑所挡下。

就算这样,毒行师近战所用那把毒元气的绿光匕首依然在坚硬的铁面上留下了深深的毒迹,陆离确实对毒行师另眼看待,在以前他混身与茶酒坊内,听到的多是无依无据的酒后闲谈,像这样的观战机会绝对没有,陆离不禁心中叹念,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月闱阑珊,飘动的云彩再次遮挡住了降落下来的白色霖光,如是个娇羞的少女,躲在了云层之后。

无名山上今夜里已经发生了两场争斗,或许与荆三门和陆离在驿馆半段分道扬镳的人,现也已绕出了无名山去,说不定脚力快马匹好的都到了下一站休息。

陆离自当是这遭遇是非遇不可的,就算躲过了山匪,那毒行师依然躲不过,陆离在边上看的清楚,旁观者清,毒行师的假影迷惑在荆三门周围,其实真身早已离开,陆离察觉变动,忽对荆三门说道:“荆大侠,他在上面,小心。”

一道幽绿色的毒影从天而落,陆离看的明白,显然那道毒影也不是毒性师本人,那只是毒行师手中的暗器飞落。

荆三门振剑弹飞了暗器,将大剑上的剑气重新燃了起来,他高喝一声,周身的元气调动,充斥在了大剑之上,剑气白泽,如丝丝缕缕的烟气缭绕。

毒行师收回了假影,露出了自己位置,他不在荆三门所在的位置,而是在陆离的身侧的上方,毒行师鬼魅的身影出现时,陆离自己都吓了一跳,之前他故布迷踪,实则他的目标不是荆三门,一直都是自己。

毒行师动了,他凝聚元气于手中飞矢,发出了奋力一击,飞矢上所带有的毒元气要比先前所有的都要强力,要不怎么说是奋力一击呢。

荆三门反应过来时,毒行师已蓄力发动了攻击,他急喊道:“陆兄弟,当心!”

第七十七章 皎白月,飞矢毒步

陆离见着毒行师隔山打虎,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击。

但是陆离并没有慌张,他沉下气来,冷静的面对着,事情已经发生,躲是躲不过去的。

毒行师的飞矢由他一掌发出,犹如醍醐灌顶之势,力道迅猛,元气中所带着的毒阴郁而结,要比之前杀死林将的更厉害些。

陆离没有什么所谓的招式去抵挡攻击,他能做的就是用自身的元气去做抵挡,至于成与不成,陆离心中没底,全凭造化。

荆三门在一旁看的揪心,他知道陆离无门无派,修行靠个人,想要接下这招确实不容易,就是换做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毒行师的优势是在同境界中压制力最强的,同时荆三门也为陆离的安危担忧,怎么说陆离刚才救了自己一命,如今他遇着难了,岂有无所作为的道理。

荆三门想做些什么,可他无济于事,并不是他不做,而是大剑稳重,毒行师速度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去做些什么。

陆离调动全身气力,闭眼皱眉,要将神识里的元气遣动出来,他的面色冷的出奇,丝毫看不出一点感情,陆离明白自己若不用全力,恐怕生死就像诗中写的那样两茫茫了。

神识里犹如一条黑天大道,没有阻挡没有事物,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但陆离能感受的到一条清晰的气息,从神识里最底端流淌上来,纯净淳朴。

陆离顺着气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这不是陆离头一次感受这般,在风月楼后院,陆离已经掌握了些许,这次便是轻车熟路,元气从体内瞬间爆发出来,因为在时间上也耽搁不得。

飞矢无声,速度快的犹如穿堂的林风般,毒行师在空中还未落地,他的身影就又消失不见。

“彭”的一声,飞矢打在了陆离的元气上,紫绿色的毒元气开始扩散侵入其中,削减着那层元气的强度,毒行师之毒让人不寒而栗。

陆离在手中将元气凝结成球,这其实已经超越了破镜境界的实力,元气化形是陆离目前唯一能够使出的。

荆三门本还想去帮陆离,但见陆离手中那化形的元气球,脸上的担忧轻释了不少,就连他都一度认为陆离是名出窍境界的高手,只是看起来有些怪异而已。

陆离把元气朝着那枚飞矢打去,只感扑倒之势而来,荆三门用大剑稳了稳脚,毒行师又一次被震出了身形,他还想再次对陆离进行偷袭,招数当真狠毒,只是让陆离身上的元气震了开来,未能得逞。

陆离使出浑身解数,把身上元气向飞矢而出,就连陆离都未想他自己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顷刻间周围的草石都飞荡出几十米远,草让连根拔起,几米范围内变成了光秃秃的一片。

勃然发出的白色光亮更是将夜照如白昼,毒行师惊在原地,他停止了欲还要进行下去的攻击,看起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那枚飞矢先是被纯白色元气所吞噬,紫绿色毒元气瓦解一空,随后化形的元气就把那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飞矢打成了粉末,连渣都没剩下,一举化入了空中。

短暂的元盛后,陆离将神识中的力量放了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那枚飞矢成了碎末,自己没有了危险。

又往四周望了一眼,周身范围被元气刮的干干净净,刚才被元气映亮了的夜再次亮了起来,天上的娇月又露出了头,皎皎白月,浩瀚千里。

毒行师沉默不语,他看了一眼陆离,收起了自己那把亮如雪白的匕首。

荆三门用手指着毒行师振奋说道:“你输了。”

“我确实输了,竟输给了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他的境界甚至要到出窍中期,不,如果他能控制的好出窍巅峰也不是不可的。”毒行师虽败,但他却没有颓色。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荆三门问道。

“等一下,我有个问题要问一下。”毒行师一副诚恳的样子问着陆离。

陆离自然知道毒行师想问什么,但自己都对自己情况不明,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能够把毒行师最强的一击看似不费力瓦解,陆离真不知该怎么回复于他。

“运气好而已,没什么好说的,我无门无派,什么招式不招式的说不出来。”陆离简要回答说。

荆三门眼中对陆离已经刮目相看,若不是出手才知,谁又能看的出来这名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年轻人是位出窍境界的修行者。

荆三门朝着陆离有些调侃的说道:“我说陆兄弟,隐藏的可以啊,这一路上竟没发现,你是名出窍境界的高手,我宣朝还真是人才辈出了。”

陆离谦虚回答:“荆大侠说笑,那有什么出窍不出窍的,我也才刚入了破镜,初来乍到,初来乍到。”

毒行师在边上说道:“你确实破镜没多少时候,对于元气的掌控还不够成熟,非是天资卓著,不靠任何门派功法就能有这身修行实力的人,世上少有,你是我见到的头一个,这无名山你们来得,随你二人过就是了。”

陆离心感疑惑,怎么到了他的口中自己又成天资卓著了,忽然想起焉识海里的那番话,是谁说自己资质不好的,十九岁还没破镜到底是哪里丢人的,再看看面前的毒行师,他不也是有三十岁的年纪,仍然在破镜境界,连行侠仗义的荆大侠不也是破镜境界,想到这里陆离觉得焉识海的那位神明不免要求太高了些,一个人重要的不是他的修行实力,而是人格品格。

高尚的人就是普通人,能恩施四方,悬壶济世,善利于人的,他也是一位可以让人记住的人,不一定非得要有不可一世的实力,当然,修行大圣有他自己的济世方式,二者间初衷不变。

陆离想的出了神,活着一世,有些东西是该想的明白些,不管别人说好于不好,总得有个自己的看法,比如将军府上的那桩案子,有些事情确也不能想的太开,人活着还是得要有目标去做。

第七十八章 无名山上常伴虎

毒行师放话说无名山允许二人过去,可荆三门听话中意思好像另有原因,毒行师既不是山匪,为何要允许他人过山?

荆三门收起了铁剑,将其扎好背在了身后,他与陆离站在一起,想着刚才毒行师的话,又问道:“这无名山与你有何干系?为什么得你允许了才能让我二人过去?”

毒行师怔了下,微微一撇嘴说道:“看来你们真是不知,无名山中并不止有山匪,若是区区一个山匪,官府又怎会还除不掉?”

荆三门和陆离同时都楞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这名毒行师却也不像是山匪,莫不是无名山上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荆三门精通些掘金的本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方面的事情,他面色诡秘的瞧了眼毒行师,放下了之前的戒备之心,悄声说道:“无名山上难道有前朝留下的大葬?”

毒行师一脸疑惑,他自是不知荆三门是做什么的,问出这样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毒行师白了荆三门一眼。

陆离心里隐约感觉毒行师话中有话,自己就是到无名山来找曹焰的,不知与他是否相识,于是试探的问道:“敢问阁下尊名,无名山上到底有什么?”

毒行师先前虽然下手凶狠无比,但败了便是败了,修行者间对输赢心服口服,那是实力上的压制,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就能得逞的了,毒行师对陆离的话显然要比荆三门注重一些。

“王榭,至于无名山上,事已至此,我只能告诉你二人一些消息,其他的恕难说出。”

荆三门走前了几步,望了眼山影轮廓,无名山不大的地方,安静至极,几乎整个山上没有人丁居住,一片黑灯瞎火,荆三门眼中似是看地走向,觉得平平无奇,此地应该并无什么大墓才是,又叹出口起来。

毒行师王榭轻描淡写的说道:“无名山山匪不足为谈,他们充其量只是一个幌子,让外人觉得这里被山匪霸占,他们打家劫舍连官府都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其实官府没有剿灭他们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占山为王,有天时地利的优势,关键而是在于人和。”

王榭说到这里,荆三门语气一变,“人和?你说无恶不作的山匪有人和?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陆离沉默不语,他知道此事不简单,光是王榭来看,无名山绝不是简单的虎狼之窝。

王榭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胸膛,默声笑了笑,说道:“此人和非彼人和,可听说过政通人和的说法?”

陆离惊言:“你是说,这里受官人老爷们的庇护?”

“聪明,小兄弟是个明白人。”

“山道的尽头,林中深处有处庄子,无名山正是因为有它,那山上的山匪当然也是借光罢了,庄子需要他们做掩护,而山匪们需要庄子安身扎寨。”王榭解释说道。

“又是官老爷的窝赃点,真以为将黄金珠宝值钱的东西藏在山里就没人发现了?宣朝的官人贪赃枉法那是出了名的,可否告知是谁家大人窝藏于此的,我荆三门最恨鱼肉百姓之人。”

王榭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并不存在什么窝藏,既然这位小兄弟资质卓越,看事情看的也明白,我就和你二人说白了,听完好继续赶路离开,但是以后就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无名山的那处庄子是某处力量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这里便是那一发。”

这样的话陆离好像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又想起了是在兰姑房中,天下从来就不缺有忠勇之人的存在,伴君如伴虎,这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荆三门对这样的事情听不明白,混迹江湖之中,尔虞我诈的朝堂与其甚远,陆离到底说来是清远将军之子,朝党斗争深受其害,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站队的重要性,一朝翻身,永世得福,一朝落井,难在东山起。

“敢问你是那庄子上的?又可曾听说过曹焰这个人?”陆离小心翼翼的试问。

王榭凝重的朝这边看来,眼神犀利,不仅在分析这陆离的话,还在又一次的衡量着这人,面前的这个小兄弟确实让他非常惊喜。

“你到底是什么人,曹焰的名字是哪里听来的?”

荆三门在观望着山势走向,听到陆离与王榭似乎各自话中藏着掖着,江湖多是爽快之地,他听不得拐弯抹角的绕来绕去,上前把话说开。

“江湖本是纷扰地,不打不相识,既然打也打了,有什么话不妨明着说出来,我陆兄弟年纪轻轻一身本事,你一个破镜顶层的毒行师,还有信不过的道理?修行之人,更注重修心。”

王榭率先作态,说道:“无名山上的庄子是宣朝东边离州士族王家在朝中的羁绊附属,这点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离州王家是离州的封邑大族,在汴京安排自己的人手,是明哲保身之举,也是因为王家的关系,官府才不敢在此地造次,我说完了。”

陆离心中答案呼之欲出,听到离州王家,不由心感作痛,又想起兰姑的话来,天下之大,世态并非炎凉,离州王家乃是陆离母亲母家所在,只可惜几年前的事情被太宗强行压了下去,清远将军的势力一扫而光,离州王家失了臂膀,大女儿又死在了将军府朝变中,他们为求家族上千人安宁,只能固守离州。

陆离侥幸活下却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回离州去,在名义上,陆离已是身死之人,太宗皇帝给了岚苍山面子放过陆离,就不能太过张扬,母家离州的王氏舅爷们一直也在寻找着陆离,正如话所说的,天下之大,忠心之人从不会少。

陆离确定了心中答案,也知道了兰姑让他拿着梅花符信封来找曹焰的目的,原来兰姑口中之人,并不遥远。

王榭一直看着陆离,发觉这个年轻人好像听到离州王家时有所怮动,陆离取出那封信函,上面印着梅花符的图样,说道:“是风月楼的兰姑让我来找曹焰的,这是信函。”

王榭见着梅花符信函,即刻脸上变色,跪地抱拳在地,全是一副惊相。

荆三门皱了下眉眼,不明这又是哪一出来?

第七十九章 将军怎还乡?

王榭的举动的确让人一下回不过神来,荆三门看的是目瞪口呆,要知道那是一名破镜顶层的毒行师,算不上有多骄傲,可要普通人乃至低阶修行者要高出一大截子。

陆离连将王榭扶起,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这一拜我可承受不起。”

“小人是王家家奴,能拿着梅花符信函的人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人,之前多有冒犯,一切也都是为了庄子的隐秘,多请见谅。”王榭手中拿着信函,确认了陆离的身份,脸上再没了防备,反有几分惭愧。

“王家家奴?离州王家距汴京城那么远,竟还在这地方安排了人手?朝堂上的事情可真是复杂。”荆三门认清了是敌是友后也论及了起来。

陆离拨云见日,说道:“不知那庄子叫什么?曹焰是否在呢?”

“在,在的,曹教头是掌管梅花庄旧部的人,那庄子名字就叫梅花庄。”王榭是知无不答,先前有过的误会无有芥蒂,面对重要的客人,他有着绝对的服从力,直让荆三门都觉得这离州王家是个大户,连远在千里的下人都还如此顺从。

“梅花庄?梅花符?”陆离自言说道,这很有可能就是那支安置了的右翼军,陆离心想着陆家军的事情,眼神有些分神。

荆三门调侃着朝王榭说道:“要说你是家奴,够厉害的,有朋自远方来,你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通打,险些让我陆兄弟交代了,若不是我陆兄弟本事非凡,恐怕你要摊上大麻烦了。”

王榭表示歉意,“陆公子见谅,这无名山基本没有外人进来,今日里我见那伙山匪有所行动,想是不知道规矩的闯了山进来,又见那山匪竟然有了魔性,这才出手的,公子见谅,公子见谅。”

王榭嘴上祈求原谅,他并没问陆离具体的身份,就是那封梅花符信函,还有这个陆姓,多半陆离是什么身份王榭已经猜了出来。

陆离回过神来,平静的对王榭说道:“不知者无罪,你尽心为王家办事,我岂能怪你?多说无益,我看咱还是先见了曹焰再往下说吧。”

“就是,这天也不早了,你没必要再守下去,与我们同道的人,都绕山走了,月黑风高夜,还是早些落脚才是。”

荆三门江湖里摸爬滚打多年,这些个小事在他面前算不上什么,老道经验告诉他,来者是客,管他什么梅花庄梨花庄,今夜是要在那里过了。

“我与二位带路,这就去庄子上。”王榭在前说着,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支信号发了出去,这是在告诉庄子里的人有贵客到了。

陆离镇定自若,就算真是右翼军和王家人在此处,他也不能把情绪放开,这些年陆离早习惯于孤身一人,他也知道王家人在找他,可为了不拖累舅爷们,离州陆离终不敢回去,朝堂上耳目众多,自己这简简单单的一笔,背后刮起就会是一阵狂风。

时下刚过了春时,无名山上林子里的树木有的还是光秃秃的,相比一百五十里外的汴京城,一定已经绿叶逢春,花骨朵都长了出来。

花开花落,人亡两不知,城南的旧事已经封尘已久,将军府的废弃,野草长过了人高,就是事情过去了三五年,清远将军府府邸仍然立在城南,不是无人去新入住,而是将军府的水太深,一般人根本不敢去出这个风头。

就连临边上的几户都要绕行回家,相距不远的城南乐府题诗而来。

“新春人常望,徒有故人香,府草三丈高,将军怎归乡?”

敢如此书写将军府旧事的,整个宣朝怕也只有城南乐府敢这么来,将军不是不是不归乡,而是有乡不能归,徒有故人春望,草长三丈,将军府邸一春接过一春,每年望去每年这般景象。

陆离何尝不识其中滋味,只是太宗皇帝将门户梳理的非常清晰,朝堂之上无人敢旧事重提的。

“歧路安在,归途似征途,黄沙见血,了却君王名。”这也是一首在城南乐府中有名的小调,陆离尤为喜爱,中间一句归途似征途,陆离倍感同受,君王天下事歧路漫漫,谁人不是血染黄沙百战穿金甲,征途难,归途似征途般。

看着无名山上山林草石,陆离有种不真实的感受,自己原是从汴京城里杀了人逃出来的,本想着流亡的他,剧情一变,还能重新找到离州王家人,天命造化向来公平,天老爷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有另一扇门打开。

无名山三处山头相连,山匪窝聚其中一个,步行有三四刻功夫,就见着了隐藏在山头背后的一处半山庄子。

路上王榭说话谨慎,怕是再冒犯了荆三门与陆离二人,陆离也是一言不发,心中念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荆三门有一句没一句的与王榭聊着,不打不相识,这句话没假,荆三门混江湖的手段还是有一套的,不过王榭口风很紧,不该说啥都问不出来。

庄子里灯火通明,半山上的地方亮起了许多的火把,是接到信号来迎接陆离的人,两排火把照路,直通进庄子里面。

陆离想看那些人是否纹着梅花符,天色黑暗的缘故无法看清,但他们对来客似乎非常尊敬,不知平时是什么样的,这无名山说到底不让外人靠近还是因为这梅花庄的缘故。

可能他们真的是忠勇之士,面冷而心忠,对于客人,他们不骄不躁,这是一种素质的体现。

荆三门常年混迹江湖,无名山这地方他早有耳闻,却从未上山过,不是在驿馆同桌的缘分下,荆三门不会瞧见今日的景象,谁有能知道,在山匪山上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帮着,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陆离与荆三门一路紧随,身后走过的人也都随了上来,一路举着火把迎到了庄子门口。

在门口处等候多时的带头人立在庄门前,门上挂着匾额写着的正是“梅花庄”三字,连同门周围站着的人加上出去相迎的人,不下有近三十人的阵仗,这样着实是吓了荆三门一跳。

第八十章 无名山梅花庄

梅花庄阵仗着实不小,荆三门见到想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除了出兵捉匪,就是皇族贵胄的礼仪,没想着离州王家也有这么大的阵仗。

荆三门看了看所列之人,个个身手不凡,没有哪一个是随便吃素的,不由又觉得这位陆兄弟是什么身份,无名山半山上的梅花庄有这么多深藏不露之人,这地方的隐秘不下于军事机密。

庄子门下站着的男子气宇轩昂,颇有气度,一身精整的绸料衣服,配上无瑕正义的脸上,让人有种亲近感,见到王榭带的人到了,他轻步走下台阶,眼中看的仔细,盯着来的两位生人。

陆离抱拳而道:“远道而来,叨扰了,信函在此,承兰姑举荐,敢问你可是曹焰?”

男子恭敬回礼,看起来礼貌极了,他优雅的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就是曹焰。

曹焰没有多说,而是先让二人先进了庄子,梅花庄以梅花冠名,庄子中却没有梅花,过了黑门铜环的大门后,院中不大,颇有别致之感,中厅过后,是排排而立的庄房,规整有致,素雅简朴,深山之中难得一见。

荆三门嘴上不说,跟在后面的他无不对庄子和庄子上的人感到敬畏,秘境山林,得此一庄,庄内中人又安稳在此地,在天然环境的保护外,这个庄子的管理就显得重要得多,荆三门是走江湖之人,这山这庄这人的存在,他明白有多么艰难才能屹立此地。

身后的人全都进入庄子后,庄门被“轰”的关上,并且还加了几道锁,想来陆离的面子是有多大了,不仅开了门还有众多人相迎。

到了厅内正堂,所有的人都回去各司其职,点着通亮的灯烛,曹焰接过了王榭手里的梅花符信函,信函里面的内容只是一张画了梅花符的图纸,陆离先前打开看过,确定了是右翼军的的梅花纹饰。

“公子叫什么名字?信函兰姑给你时说过些什么?这位大侠又该怎么称呼?”曹焰不慌不忙,不急不乱,把事情理的条理清晰。

荆三门是见过世面之人,他抱拳坦诚作答:“荆三门,锁剑门弟子。”

荆三门虽平日外人称之他为荆大侠,但在这样场合下,他自报的家门还是锁剑门下,锁剑门是天下除岚苍剑派的最大剑者修行门派,说出来能在场子上撑的住。

曹焰思想着点了点头,回礼相作。

陆离又回答说:“我叫陆离,之前兰姑给我信函的时候只让来找你。”

曹焰听得陆离名字,便再没有去多理会荆三门,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表情很木讷的盯着陆离,烛灯下,陆离脸上的棱角分明,稚气褪去成熟了许多,他如多年前一样,皮肤依然白皙,俊俏的脸上还是不像个伙计。

“你姓陆?叫陆离?你真是兰姑举荐来的?”曹焰一连三个问题问出。

边上的王榭从未见过眼前的曹教头这副表情,他暗自疑惑着,心里嘀咕这个陆离到底是个什么人?

曹焰仪表堂堂的脸上竟有些挂不住了,他略有颤抖,眼睛睁的雪亮般看着陆离,还绕了几圈,就像在衡量着什么。

曹焰自言自语着:“像,真像。”

随后便朝王榭摆手吩咐说道:“你先领这位大侠去后面休息落脚,我有些话想单独与陆公子说。”

荆三门识得眼前形式,也没讨那个无趣,他随王榭就退下到了后面庄房里休息。

曹焰对陆离开始再次询问:“将军府陆家与你是什么关系?”

陆离望了眼曹焰,他沉默了些许,看着桌上晃动的烛影,就像将军府的命运般,没等陆离开口,曹焰就率先说道:“你是二公子,我虽不曾见过你,但这名字和身形有几分将军当年的样子,你就是那个脱逃了的二公子陆离,这些年来,离州王家费尽了心思找你,今日能再见到,实属天老爷开恩。”

曹焰说着就跪地下来,见过这位失踪多年渺无音讯的陆家二少爷。

陆离将曹焰扶起,他定是接受不得这一拜的,陆家军右翼军是功劳之师,能有如今管理,曹焰功不可没。

陆离面色微凛,说道:“所以当年的陆家军右翼军被安置在了这里?由离州王家管理?”

曹焰急忙回到:“没错,右翼军又称之为梅花军,当年被遣散后,受将军命令让离州王家接管了右翼军,他们也不再是战场上的死士,放弃了黑元气他们还是将军府最忠心的部队,后来将军府遭难,离州王家让我们切莫因小失大,守在了此处以待来日,实也在寻查着二公子你的下落,这是我们最大的任务。”

陆离听着右翼军的过往,就如见到自己家人般辛酸,鼻头一紧,差点落下泪来,但他不能让曹焰见着自己的眼泪,又忍了回去。

二人在空荡的厅里,说话就如多年未见的主仆情意般,淋漓尽致,无有外人打扰,安静的庄子内,一叙多年之情。

陆离感到幸运,幸运的是他还能见到陆家军旧部,他们仍旧忠心耿耿,为着的还是将军府的恩情。

陆定山当年待陆家军不薄,全军上下数十五万边境戍战军士,对清远将军感怀于胸,唯将军令是从,呼声与威望在军中极高,哪怕是在敌军阵中,也同样如此。

鼎盛时期的陆家军当真是所向披靡,十五万陆家军士只识陆定山,而不认其他任何人,连当时的太祖皇帝都调动不了陆家军。

由此及彼,陆家军上下,不论大小兵士,骑马射箭还是冲锋破阵的,所有人都对清远将军陆定山敬重,这也是陆定山多年拼打下的部队。

换做今日是陆家二公子在此处,当年的右翼军还是一如故主般的待遇,陆将军待他们的恩情,同再生父母。

陆离心性一沉,脸上泛出开怀之色,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旧主之情,几言难述,侠肝义胆,忠勇仁义,乃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存在,右翼军受命心怀故主,能藏匿无名山数年,算的上是对得起清远将军了。

第八十一章 将军的天下平

陆离与曹焰未有蒙面,却相见如故,曹焰因为见到失踪数年的二公子而感到欣喜,陆离则是因重逢旧部,看到这些忠勇之士会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上。

陆离便又问道:“曹教头,离州那边还好么?”

曹焰听到此话,默默的叹了声,又娓娓道来:“二公子有所不知,当年将军府的事情发生后,离州王家上下一片惊愕,夫人的几个哥哥更是举兵入汴京要讨个说法,老太爷深明大义,硬是制止了下来,太宗皇帝就是要看王家叛乱好一锅端了,老太爷严令所有王家人不得擅自做主,坚守离州,太宗皇帝没有理由再去为难王家,况且王家在离州根基已深,贸然拔除必有后患,老太爷这是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陆离轻轻点头,他知道离州王家不会不管不顾,从无名山的梅花庄看,王家人应该一直在暗中有着自己的安排。

陆离又问道:“太公他还好么?”

“老太爷身子骨硬朗,倒是二公子你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可还好?”

陆离随便说道:“就那样吧。”说完沉默的许久。

曹焰知道这些年二公子的日子过的肯定不舒心,陆离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打扰,将军府一夜里从天上掉到地下,换做是谁都难接受。

陆离在厅内走动了几步,缓解了一时沉默的气氛,他又接着说道:“梅花庄有多少人?当年的右翼军不会只有这么些人吧?”

曹焰笑道:“二公子是明白人,梅花庄上共有四十五人,他们是右翼军里最精锐的所在,剩余的右翼军已全部被安排在了离州范围内,如今二公子回来了,右翼军自然听闻二公子号令。”

“曹教头带兵有方,右翼军我可不敢当,这大概也是陆家军里唯一保存下来的了,十五万陆家军士,全都充进了边防军中,纵然原先的陆家军有报答之心,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是啊,太宗皇帝在这点上的做法确实毒狠,杀人诛心,改朝换代要的就是这般杀伐决断,其实按照祖宗规矩来说,太祖崩逝,继位的本是其子,皇子中属魏王赵德昭最有机会登位,可太后言说,帝位当兄终弟及,再传于太祖之子,太后想的的是宣朝江山能够千秋万代,用如此方式保证皇室强大,说来可笑,天下几人能信?”曹焰嘲讽说道。

陆离分析说道:“恐怕太宗与太后同气连枝,又或者是太后此言有什么背后的原因,魏王终没有继位,等到太宗百年再传给魏王继位,不知还无那个时候”

“这本是皇位之争,与将军有何干系,将军一心为国,燕云范围之地眼看就要收入囊中,隆州城破城就在眼前,那是多年在北境的成果,是数以万计的陆家军士用血一路踏出来的,将军百战身死,遭人计害,朝堂上无人敢言,燕云隆州进取前功尽弃,实在是可恨可悲呐。”

曹焰说着有种悲怒压在心头,百战身死乃是士兵最好归宿,他所鸣不平的,是替那些在北境流血牺牲的战士感到痛惜,一腔热血不该被帝位之争所泯灭,陆家军为的不也是宣朝的强盛统一,太宗皇帝做法虽然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可在浇灭的是宣朝将士们的热血忠勇。

“父亲出征北境燕云时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天下一统,平南唐,灭燕云,收西北,我想他的所做是无怨无悔的,遗憾可能就是未能真正看到那一天。”

曹焰叹了口气:“若是将军在世,有生之年里定能有那一天。”

最后想来还是太宗皇帝担心陆定山军中势力过大,才不得已除之的,帝位得来本就遭人非议,再不下手巩固,只怕长久不矣。

陆离看着曹焰叙述,义愤填膺,觉得曹焰是个忠勇之人,却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来,兵部的曹司徒曹焕是他的哥哥,他的死与曹焰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难道真是他大义灭亲?

陆离话语一转,相言而问:“曹教头,不知你与那曹司徒曹焕是什么关系?他的死你是否知道些内情?”

曹焰面色微沉,定了定说道:“曹焕曹司徒是我亲兄,他的死是我做的,他不仁不义,吃里扒外,将军的死与他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陆离在这件事情上只查到了曹司徒的死与将军府和曹焰有关系,此后再无消息,一来是汴京府尹张潮山消息封锁的紧,二是陆离能力有限。

陆离便问道:“曹司徒到底做了什么?”

“曹焕他生性贪婪,遇事不决,身在兵部,却一直巴结着上头的人,陆家军当年出征的军粮许多次都是经他手的,为了讨好那些人们,按照上头意思克扣军粮军费,按理说将军平日里没亏待过他,关键时候却还要反咬一口。”

曹焰说起他那个哥哥来,毫无一点感情,好像曹司徒的死是天经地义般,大义灭亲用在曹焰身上够不成亲这层关系,用嫉恶如仇好像更能觉出曹焰的心情。

曹焰接着往下说道:“将军受太宗皇帝调令回京的时候,夜宿在并州的并州山上时,就是这个可恶的曹焕提前泄露的风声,夜里传令的杀手拿着太宗皇帝令牌穿着内臣衣服前来传递命令,没想将军疏于防备,让贼人才得了手,太宗皇帝派来的杀手十分厉害,随行的二十余人都无一幸免,并且还把将军的头颅割下来带走。”

陆离听到此处紧紧握住了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那段事情,心里自然愤怒,太宗皇帝明杀功臣大将,这在古今历史上是少有的,皇权斗争有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成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陆离面色暗淡,冷问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谁?”

陆离绝对相信陆家军侍卫的实力,面对二十余名侍卫,绝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杀死的。

早知道一名经验丰富,出刀下手没有一丝的犹豫的将军侍卫,强悍程度不会比破镜的修行者差到哪里,若差也只是差在元气上,能有这个实力杀死二十余位将军侍卫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第八十二章 里应外合之争

当年清远将军一连接到三封紧急回京的诏书,第一封是给太祖皇帝崩丧,第二封是太宗皇帝登位,到了第三封就是太宗亲发的急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一连三道诏书下来,朝中已经改朝换代,那个与陆定山一起征战天下的太祖皇帝突然驾崩而去,太祖皇帝亲弟继位,陆定山迫不得已才放下了北境战事才动身回京。

燕云隆州城到了白热化阶段,不出半年定能破城,可时间连一月都给不了陆定山。

曹焰对那段旧事说来憋屈,他回答陆离的话说:“说出来二公子可能都不信,那是两名夜魔巫师。”

陆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问道:“荒族的夜魔巫师?”

“没错,二公子是否也觉得惊讶,就是荒族的夜魔巫师。”

陆离不解,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议,“夜魔巫师为何要杀我父亲?难道是受了太宗皇帝调遣?要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荒族人和太宗皇帝怎会有共同的利益?难道中间还有什么?”

曹焰便回答道:“这些年王家也同样对这件事情感到难以理解,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查无可查,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

“荒族的夜魔进入宣朝来本身就是不允许的,一定是有人在防线上做了手脚,才能让两名夜魔到了并州山的,并州府那边难道没有记录在策的外人名单?”

曹焰摇头,说道:“王家人把事情查了了个底朝天,想找出些把柄来,能够替将军讨个说法,不仅并州府的档案没有痕迹,连前后一年从荒族进来的人都查了个遍。”

陆离思索着,“这么说,的确是太宗皇帝做的了?”

“小人不敢妄自揣测,但事情就是这样。”

陆离心里暗想,荒族人在西北之地与草原部落对峙,若不是得到了什么利益好处,怎么可能会千里而来在并州山下手的,曹焕将消息走漏的人也只能是太宗皇帝。

曹焰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是不可能一个人能做下来的,夜魔能够越过城防进入宣朝,需要有兵部文书批奏,外州人进入并州要有户部颁发的户籍证明,这些东西想来都有其中人员参与其中,再者言说,宣朝毕竟不是太宗皇帝一人的宣朝,上至阁首,下至文武百官,那个能真正说的上是干净的?”

陆离不曾想事情会牵连出那么多的人来,庙堂关系复杂难解,官宦包庇,恶权横行,就连太宗皇帝都要用荒人夜魔去杀害将军。

陆离没有说话,看着密闭的厅内暗处想着些什么,这些东西说来,陆离觉得还是不知的要更好些。

曹焰一口气说了许多,他知道今夜里到此就该打住了,再多的话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的完的。

“二公子,夜已经深了,今夜就先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谈吧。”

陆离沉默的点了点头,曹焰便带他去休息了。

梅花庄内,素朴典雅,一夜睡去,思绪踌躇。

第二天早上,陆离是让外面喧闹吵醒的,无名山山匪中昨夜里死了一个名叫林将的修行者,那些人自然不肯让人白白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大清早就来人到梅花庄讨说法。

陆离醒来出去的时候,那伙有心无胆的山匪们已经开始散去了,面对梅花庄内的人,那伙山匪不足为谈,他们不过是想些要些银两,真正论事起来,他们怎么敢叫嚣。

荆三门脸上快意油来,看着那伙被收拾了的山匪,心里好不痛快,这也算为民除害,死了一个山匪而已,比起他们所做的,荆三门恨不想连根拔除,又因梅花庄的关系,他知道这伙山匪还有他们存在的必要性,到时候不需要他们时,梅花庄会处理掉这伙为非作歹的山匪。

之后的一段时间,陆离就呆在梅花庄内,消息已送出到离州王家,静待几日便能有回复,所以陆离也不心急,梅花庄上一切都好,相比路途上的颠沛,看着曾经的陆家军旧部心里宽慰了许多。

荆三门在庄上停留了两日便动身向南而去,他是不拘于小节之人,对于梅花庄的事情他会相忘于江湖之中,就如他的那份侠义心肠一样,荆三门并不对宣朝朝廷里的事情感兴趣,当他知道陆离的身份可能与某些宣朝大事件有关系的时候,他便停止了想知道下去的欲望。

浪迹天涯,除恶扬善才是他的人生目标,庙堂之争,庸人自扰之罢了。

荆三门走的很随意,甚至都没打声招呼就悄然离去,他是一个粗人,宣人那套他不看在眼里,没有那么多难以割舍的情感,天下之大,说走就走。

陆离还记得荆三门说的话,如有机会,南境可在相见,用荆三门原话来说就是:“天下不大,只要有心,何处不愁觅知己。”

此中潇洒是那个曾经的陆离向往的,活成一个浪荡子,四处为家,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考虑什么一二三的后果,这才是快活的人生,当年陆家将军府在时,陆离可以如此,他有大哥去承管家中事务,和继承将军府门楣,但是现在的陆离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

有些人的命运,想掌控在自己手中都是一件难事,成全才是这世间最难得的,身上肩负的使命,以及家族的荣誉,还有数万军士的忠心,都是不可辜负的。

陆离也想有一天,能够放下一切,不再想以前的种种,当成过眼云烟般忘记心中,那一天或许并不遥远,可又遥远至极,等到真正放下的那天,或许他又会有不一样的心境,此时想法永远赶不上时间的变动,世事如此。

东边海国杏一之上,多年前佛冷寺太安苦修的事情如今愈演愈烈,灵子闻名,亲上佛冷寺中说禅,战胜了一干苦禅,名号打着的却是太安苦修的名号,他是太安苦修的儿子。

而最近又有传言流传过海,说这位灵子要来宣朝了!

第八十三章 灵子东无

佛冷寺高禅苦修太安,早年得道,本是佛冷寺多年来慧根最高之人,有望成为杏一佛史上造化最高之人,却在三十多岁入圣之时,与哑女生子,一堕而出了佛冷寺中,从此下落不明。

哑女来历更是不明,杏一国人在疑惑哑女是海女之时,高山寒寺内就出了败辱佛门的事情,太安为何如此或是天命,寒山上的苦修难道还会为美色所惧?太安的慧根岂能是一名哑女就能断送的?

无论是什么,二十年之后,太安与哑女之子,要比当年的太安更有智慧,更有实力,二十岁的洞虚之人,天之骄子。

灵子名作东无,东无亲上佛冷寺挑战了位数最高的苦禅,一举成名,二十岁的洞虚境界,本是这个天下最得意的人,他自诩清高,智慧皆在于神识中,东无的成长无人知晓,杏一人只知有其人,不知其来历,要不是东无自己说出他是太安的儿子,能猜出他身份的没有几人。

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二十岁的东无在佛冷寺闻名杏一国后,同样遇到了太安当年的问题,父子俩的桃花命数乃是一劫。

东无游历杏一,遇见了一见倾心的女子,女子是才门之女,谈趣优雅,窈窕丽致,柔情似水,学识渊博,东无情窦初开,难过这清纯少女之关,一见倾心,醉入爱河。

但东无是何人,这女子又是何人,二人自然不能以正常身份相见,三番五次私会下来,偷尝禁果的滋味让人神迷意乱,女子是未出闱阁女子,事情终有显露一天。

东无就如当年的太安一般,因为一名女子佛道中落,女子与东无的事情被人知后,千人所指,愧于门楣自尽于家中,确是一件痛惜的事情。

东无一怒之下,杀了周围指责过女子的人,连同她的家人为其陪葬,东无含泪葬了女子,受到了杏一国上下的一致的责难,佛冷寺更是不惜余力要为佛门找回颜面,这等有辱佛门之事,岂能容他。

东无一念之下坐船西渡,离开了杏一国中,消息就是从此而来,灵子东无要到宣朝,人还未至,宣朝东边沿海州城已经密切注视起来海上的过往船只。

东无的一路并不顺畅,海路难行,风雨海浪风潮都是可以要人命的,出海西渡的头一个月,一切还算平静,东无望着无尽的海面有种特别的亲切之感,其元气感触异样盛长,冥冥中他与海似乎有不可解之缘。

杏一西渡宣朝东岸,海途需行几月,到了第二月的时候,船只行到了东海中央,这里前后都距离陆地有千里之远,是海贼们盛行的地段。

杏一所乘船只不可避免的遭遇了海贼的攻击,海贼茹毛饮血,见人就杀,将船上的财物抢掠一空,东无一己之力独树难支,虽把海贼打退,但是船舱失火,孤身的东无一人飘荡在海面上,他看着大船一点点沉没入海,心灰意冷。

海面上每年都有无数海难,尤其是杏一国和宣朝之间的海域上,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路途,除了天灾之外,还有人祸,东无万念俱灰,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流言蜚语指责自杀后又赶上天灾人祸,这个世界对他确实很不公平。

东无闭眼飘荡在汹涌的海浪上,他泪眼朦胧,盯着苍穹,似就要死在无尽的海面上,他飘荡着,心中无欲无求。

大海没有吞噬东无的命,就像东无感受到的,他与海之间有种很亲切的感觉,凶猛的大海每次浪潮翻腾都不会把东无卷没。

就这样,东无在海上飘荡了有一周,最终被后来的船只救起,这是东无注定该遭受的劫难,命不至此。

重生的那一刻起,东无对佛说的缘起缘生有了新的感悟,劫后余生,他便更懂得了这个世界,懂得了世界上的人与物。

东无佛法高深,继承有父亲太安的全部的佛学精髓,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劫以后,他贯通了生死,看破了其中之悟,佛道精进,感彻了大深佛法。

又一月之后,东无随商船登陆了宣朝东岸的一座小港口,人烟稀少,东无到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些等待着这位杏一国高深禅师的人,还在东海岸等候,不想东无的船半道沉没,他是随商船到的。

小地方自然有他的好处,消息传走的慢,当人们知道东无的消息赶来时,这位历经磨难闻名杏一国的灵子禅师早就没了踪影。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东无借此机会正道游历了宣朝风土,东岸的宣朝海岸线,富庶又安乐,与西南北三地边境不同,东岸没有敌对的势力,只是一片隐藏于危险的静谧海域。

相比之下,东境的人民生活就和乐生平了许多,真正盛世华庭局面的是宣朝东面这片富土,这也是宣朝经济纳税的主要地区。

东边的太平自然离不开东地离州的管辖和管理,离州王家因此权势一方,王家封邑在离州前后三十多年,家族势力雄厚,也是因为这富庶的关系,让王家家大业大,在宣朝东边,王家不仅仅是离州的封王,更是富甲一方的豪门盛族。

所以当年在将军府发生事变的时候,王家忍气吞声才没被太宗处办,话说话来,就是王家真作上些什么,太宗皇帝也不好赶尽杀绝,庙堂上的关系归置一边,离州王家在东边势力不可估量,动了王家动了的便是宣朝根本,来年的赋税定会成一大难题。

也是因离州王家,管理东地有功,年年税征增加,让宣朝国富民强,这里就是太宗皇帝的摇钱树,不到万不得已,太宗怎敢动得?

东无从东岸进入宣朝后就此销声匿迹,许多慕名而来的佛教众,都为听东无一讲佛义,却无功而返。

宣朝东地还是太大了,若一个人想真的藏起来,只怕是很难寻到,就如当年如此势大的王家要寻老太爷的外孙时,不也寻了几年无果?

天下之大,隐隐于市的数不胜数。

第八十四章 揽仙镇

陆离在无名山梅花庄日子过得还算宽心,半月以来,二公子的待遇重新回归,衣裳也换了陆离久未穿过的绸料衣物,每天的伙食生活更是变着法吃,说到底,还是离州王家有钱,在此深山中,衣穿食用不愁,甚至要比外面还过得富裕。

陆离不苛求像荆三门那样的胸怀,行走天涯,仗剑而歌,他本就是将军府自由自在的二公子陆离,若非命运剧变,他应是一个活的肆意潇洒快活之人,怎得命运如剧,他没有选择权。

或许像荆三门那样,陆离断难舒想。

梅花庄在曹焰的领教下是一支特殊存在的队伍,他们原是右翼军,有极高的服从力和规矩,精简强干的四十人队伍隐居在此,可见是王家为防京城有变特意安排。

曹焰是个非常靠得住的人,陆离对他自然信任,能够为了将军府的事情,不惜杀害自己亲兄之人,这份忠心和气量让人可歌。

而关于将军府的其他事情,曹焰守口如瓶,称说见了离州老太爷他会告诉陆离,该他说的明明白白,不该说的只字不提,陆离不再追问,在庄上潦草度日,时光甚是无聊。

无名山上的山匪没有再来闹事,陆离闷在庄里闲的发毛,想起汴京城自己在风月楼闯下的祸事,也不知发展成了如何,死在风月楼后院的四名隆州士兵是怎么处理的,还有那逃走的朱昆,绾绾是否平安无事?陆离心感焦急。

曹焰笑而不语,只安慰陆离说相安无事,汴京城的事情由他去就是了,等离州王家那边传来消息,动身起程即可,汴京城的事情就让汴京的人去处理。

果然,离州王家的消息在十余天后就到了,消息是离州使王之汝传来的,就是陆离的舅爷,自己母亲的亲哥,信中所说让陆离即刻出发,王家人会派人在路上暗中保护,离州老太爷听闻后,更是激动不已,恨不得当下就见到这位失踪多年外孙。

收到离州信件的第二个时辰,陆离就上了路,曹焰一早就做出了准备,随时等候安排供陆离出发,有这样的一支队伍驻扎在此地,可保汴京城内消息无碍。

一路饮风宿雪,马不停日,但离州之地远在东边,一朝一夕也难以到达,为了行事低调,梅花庄的人在将陆离送出绵延的山路后,就返了回去,一个人赶路目标毕竟小些,有些事情过去多年,但还是不得不防,尤其是在陆离要回离州这件事情上,太宗皇帝恐怕是最不愿见到这副局面的人之一。

所以这一路陆离不求速度多快,只求稳妥,安然到了离州境内,不引起外人注意才是重要的。

一路无话,陆离一月内便到达了离州境内,东地人情豁达,与汴京人有着不一样的风格,因为这里的富庶,人人都非常大方,连大路边的茶水间去讨上碗茶水解渴都是不需要银钱的。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离州之地没有战乱,钱财上又是宣朝最富有的,与各地都不同的是离州人们的生活,汴京人喜好茶酒诗画,离州则喜好烹煮美食,太平盛年,百姓安居乐业,民以食为天,吃食是离州一大爱好,素以闻名。

临近离州城不过百里,这里已是离州境内,为了不引人耳目,王家人无人来接陆离,陆离见既然到了离州境内,入城最多也就一天功夫,便准备想在近处小镇落脚休息一天。

离州城外百里有一闻名小镇,是名曰为揽仙镇,是片净土乐地,揽仙镇名号是由数百年前的一位大修行者,在此地的一颗歪脖子树下进了入神境界得名,入神之境,乃是修行最高之境,且不说世间少有,光是洞虚境界与大乘境界的修行圣者都为数不多,修行入神,道中之道,神也,仙也。

揽仙镇是个热闹的镇子,虽在程度上没有汴京城太长街上五分之一的盛景,但此处是个垂柳依依,仙风仙骨之地,凡是路过此地的,无论如何都会进来游历一番才是。

镇子口上就是那颗歪脖子树,便是在此地下入神进的道中道,数百年过去,歪脖子树也已参天,反成了人们祈福求愿的地方,还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祈仙树,许多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求取姻缘,年老耄耋之人求取子嗣平安,还有父母求取孩子学业的,女人求取孩子的,总之祈仙树下无愿不求,求则灵验,说来也是奇怪。

祈仙树下人多如海,求愿的人排了有一里地的长队等候,陆离身无牵挂,从祈仙树一路进了镇子,这祈愿他是没有必要浪费那个时间,不如找家好的菜馆,地地道道体味离州美食。

揽仙镇不负其名,在此地入神不失为一件幸事,离州本就是水乡之地,多雨多水,多河多江,山川蜿蜒,俊林丝竹,是鱼米之乡,揽仙镇常年雾气昭昭,水汽旺盛,树枝叶茂,风景难舍。

除了袅袅的小镇有着一股仙风道气的气息外,无外乎就是修行者爱好地,这里的元气不知怎么确实要比其他地方浓郁一些。

陆离见着水乡之地街貌别致,没有汴京那般隆盛,却有小家碧玉的不同感觉,酒家的生意都是敞门而做,一条碧绿莹波的清河倚在街面一边,开窗就能望见,吃着河里的鱼,看着河面两侧绿树成荫,这就是离州与汴京最大的不同,江南水乡,依水傍山。

陆离走进了一间酒家,闻着风味的十足,惹人馋嘴的菜香,一月风餐露宿,如今可要尝尝江南离州美味,不等陆离坐下,酒菜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连离州人喝得清酒多与汴京不同,在茶酒坊做了多年伙计的陆离自然是一下就辨得出其中味道的。

陆离挑了处窗边雅桌,朝着店中伙计喊道:“小二,上酒上菜!”

小二闻声而来,脚下像流光一般,眨眼就到了陆离身边招呼,见陆离衣着鲜亮,人才一表,客客气气的问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好酒好菜给我上着,不要在乎银钱的事儿!”,这是陆离说话最有气力的一次。

第八十五章 骗酒

店小二不知是否是唯利之人,陆离从梅花庄出来带了足够的银两,衣裳也是上好的绸料,就冲这身打扮也不会是个穷酸的人。

店小二一准是看到了这点,对陆离的招呼生怕怠慢了来,他听得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要求好酒好菜,没敢犹豫,即刻备叫了一桌子佳肴。

窗外河面成碧绿色,柳依青青,平静的河面倒影恰似一江春水,有柳有舍有人有气,在这样的地方进餐简直是一种享受。

陆离看着桌上珍馐,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色泽亮艳,香气溢人,加上河面景色还有对岸的玩耍女子,实在秀色可餐。

陆离着急下筷,照着那条红烧八宝鱼就是一口,又往嘴里送了一勺莲蓉蚕豆羹,葫芦鸡焖的恰到好处,拔丝的土豆是江南米香味道,还有那道清蒸酱肘,肥而不腻。

此情此景倒是给个神仙也不想换去,此地名为揽仙,自是神仙都喜爱的地方。

打南边的对街上,水雾朦胧的地方,有一岁数五旬左右的中年男人,他隔河望瞧了坐在窗边上的陆离,脸上浑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拓步朝酒家走来,风度翩然,看起来犹如一位刚到四旬左右的男子。

陆离大口饮下香米清酒,一解月数来的痛快,中年人进门而来,四下里看了眼,店小二见有客人来,眉头一皱,心中疑惑道,“今日里是个什么日子,怎么有钱的主是一个一个的来?”

随即高声喊道:“客官您几位?里面请。”

中年人环视一圈后,瞧见了坐在窗边上的陆离,他朝伙计一笑,指着陆离说道:“我找他。”

店小二得知消息,又随声高喊道:“得嘞,您请那边坐。”

中年人似乎对店小二的喊声有些着急和不悦,他怒视了一眼店小二便从其身边走过,店小二摸了摸脑门,心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下了这人?

陆离正吃酒吃菜赏着这河边一干美景,桌子上突然就落座了一个中年人,陆离看了眼周围,发觉中年人好像不是坐错了桌子,而是故意坐在的这里,因为旁桌都无人。

陆离盯着中年人看着,一张气貌脱然神闲的面相,发饰干净飘逸,身上的衣衫白如纸张,没有一点折痕,崭新如新穿的新衣,中年人虽是中年貌相,但是细嫩的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痕迹。

中年人坐下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陆离细细的看着,陆离一连疑惑也盯着中年人细看,陆离觉着此人不像欺诈之人,二人对视了一会,陆离便问说:“请问,我们认识吗?你找谁?”

中年人等陆离问完,瞧看眼桌上的佳肴,舔舐了下嘴唇,吞下口嘴中口水,情不自禁的动了筷子,先放入一块青豆酥肉,大口嚼着,才说道:“年轻人你可真是忘性大,我找的人是你,你好好想想,我们认识的。”

说着中年人又往嘴里夹了两块烧鹅,吃的看似极香,竟吃出了一种几百年没见过烧鹅的感觉,看的陆离也是嘴里泛出酸水。

陆离想了想,看着中年人净整的样貌,心里嘀咕,思不得果。

“你是……?晚辈愚钝,实在想不起来。”

“你再好好想想。”

中年人叮嘱了一遍,又动筷子吃了两只水晶椒盐虾。

陆离见状不解,望着中年人又仔细看了看,完全就是一个吃相极香的吃货,自己何时何地认识这样的人。

陆离心觉莫不是此人是来混吃混喝的吧,却看中年人衣着面相不像这样的人,更加疑惑,便说出自己的问题。

“晚辈初到此地,真不知您是谁?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是不是认错了人?”陆离恭敬说着,因为中年人身上有种让人敬佩的感觉。

“没认错,我找的就是你,我问你,你叫陆离对不对?”中年人夹起一筷子麻油荷菜,吃着说道。

陆离重新看了眼喝酒吃肉的中年人,心自又重新打量一番,迷茫问道:“我是叫陆离,可我实在想不起你我二人在哪相识,晚辈怎么从未见过你?”

中年人手里的筷子一刻不停,香仁玉米羹,三鲜娃娃菜,卤猪手挨个吃了个遍。

中年人淡淡说道:“你再好好想想。”

说着嘴上一刻不得停歇,似有一种馋虫上了头的食欲与精神。

陆离百思不得其解,看着这么一个不请自来的中年男人,怒也怒不得,他不同与其他流氓一样,中年人有着风度,甚至是一点仙气,他衣衫整洁,更不像是骗吃骗喝的,而且他还能叫出陆离名字,在这点上,陆离就无法动怒去撵走这个不像流氓的流氓,或者说是个有文化有气度的流氓。

中年人不一会功夫就把桌上的菜吃了个遍,那盘肉香诱人的荷叶叫花鸡更是直接扯了半只去,一坛的清酒也让他喝了大半下去。

陆离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吭气,待中年人连桌上的那盘油炸青豆都吃下半盘后,把筷子一扔,取出一个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油,大有酒足饭饱的姿态。

而窗外的河面上依然倒映着一幅秀色可餐的景象,江南水乡的姑娘个个长得水灵,凝白的肌肤能掐出水来般,她们在河边嬉戏,偶尔调皮的丢几块石头到河中去,激起一片大小泛滥的涟漪朝着四周散去,直到与河水混为一体。

姑娘们在笑着,河边的绿树依偎,揽仙镇本身就漂泊有淡淡的雾气,这样一来,形成一幅天然美景,本是上上好的景色,但陆离回头再看桌上,一桌美味珍馐,佳肴饭菜,让中年系数吃了个狼狈,败煞了这一方美景,又看了眼插嘴拂袖的中年人,陆离觉着自己怕是被人骗了才是。

中年人衣冠楚楚,虽与地痞流氓不相径谈,可孰不知人里也有三六九等,打着羊皮卖狗肉的勾当比比皆是,道貌岸然之人,更是可怕,正所谓不怕流氓会武术,就爬流氓有文化。

在陆离的眼里,面前这位中年人似乎非常可疑。

第八十六章 骗酒(2)

中年人酒足饭饱,吃的红光满面,就如陆离想着的一样,这个面前的中年人是个道貌岸然的流氓,骗吃骗喝的。

中年人正襟危坐,果然道貌岸然的说着:“这酒菜香甜可口,此地名副盛景,快哉,快哉啊。”

陆离就呆呆的看着,看着桌上的狼藉,看着中年人的怡然神态。

中年人又开口说道:“你我前段时间才见过的,现在的人记性怎么都差的离谱。”

中年人神情还有几分怒意,陆离像个闷了的葫芦,自己还没说话,怎么他还有脾气了?

“到底是在何地见过?给晚辈个提示,也好有个思量的方向。”

中年人提起那还未喝完的半坛清酒起身就想离去,口中念着:“今我食滋味,羡嫣自快哉,快哉,痛哉!”

陆离没明白过来,觉着自己是被人骗了吃喝,卧睡之榻岂容他人鼾睡?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陆离非常生气。

见陆离要走,机灵的店小二拦了过来,他白了眼陆离,客客气气的说道:“客官,账还没结呢,一共是三两三钱,给你摸个零,共是三两银子。”

陆离见中年人出了酒家门去,心中着急,偏店小二拦住了去路,他本也是恪尽职守,陆离没有道理向他动怒,怪就怪自己做了冤大头,醒悟太晚。

陆离从口袋里拿出五两亮银银的银子,一道丢到店小二手里,顾不得去等找来的银两,说道:“剩下的不必找了。”

店小二没想陆离是位出手阔绰的少爷,银子落入手中,顿时脸上笑的像菊花一般灿烂,得声高呼道:“得嘞爷儿,您慢走,出门当心脚下,祝您万事如意!”

声音喊的极高,酒家里不知的人还以为陆离把这店小二怎么着了似的,却见店小二满脸喜色,一位客官匆匆跨门而出,看的人是一头雾水。

揽仙镇仙气萦绕,是仙风道骨之地,也是水乡之地,雾气薄绕,街景仙然,陆离出门急寻着中年人的身影。

好在中年人脚步不快,又饮着一坛清酒,没走多远。

“你等等,话还没说清楚,你先别走,敢问前辈,我们到底是在何地相识?”

陆离之所以还称一声中年人为前辈,一大半的原因还是因为中年人的气度与他不凡的容颜,虽被骗了吃喝,陆离心中有火,可中年人的身份还确定,此事不能就此作罢,这冤大头不是白当的。

中年人面色微觊,皮笑肉不笑的做了个难看的表情,他把酒言欢,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着酒坛,大快朵颐。

“碧河接天度,镜中无所流,微风吹芊柳,岸有美人蓉。”

中年人举酒言诗,确实是个有文化之人,并非是一般的骗吃骗喝。

“前辈,前辈,且先留步,你倒是让我明白,我何时认识的你?”

中年人边走边说,神色就像一个江湖骗子,“今晚还是在同样地方,你在请客让我吃一顿,我就告诉你我是谁,眼下我正想去观览一遍这揽仙镇盛景,来一趟不易,你且在那等着就是。”

陆离一听怎么还上瘾了?难道是自己长的好骗不是?再来一顿,要在陆离以前肯定二话不说直接就和这中年人理论了,但现在不同了,自己口袋的银钱鼓囊,别说在来一顿,就是再吃一周一月,陆离也是付的起的,陆离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先答应了下来。

中年人阔步流星般消失于街上,陆离着实是感到好生奇怪,反正今夜也是要落脚的,至于中年人说的,陆离先静观其变,等到晚上的时候,那人说出点什么还好,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陆离非得叫他当众原形毕露。

盘算归盘算,陆离大致在揽仙镇上先找了处客栈,买了些需要补充的干粮和东西,之后便一早又到了那家酒家,此时天还没黑。

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陆离是谁,当以为是财神爷又从天而降,他麻溜的凑了上去,腆笑这说道:“呦,客官您又来了,这次要吃点什么?”

陆离还是在同样的位置坐下,顺势看了眼窗外,夕阳已要坚持不住,就剩下最后的那点余晖,陆离朝店小二招呼,说道:“先来一壶茶水,随便上点什么点心,一会等另一人来了,你还是只管好酒好菜的招呼,只是有一点,菜样不能和中午的重复。”

店小二得了令,高呼一声道:“得嘞,客官,您稍等。”

陆离嫌弃的瞧了眼,不知这是东边店家的规矩还是这位店小二的特点,每次都要把话喊的人尽皆知,搞得好生尴尬。

陆离望着静流的河水,碧绿色下,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流光,景色非凡,确是天下无二的奇景。

夜幕降临,河岸上亮起了引路的灯笼,揽仙镇在此时显得更有仙气。

中年男人如约而至,似是这美酒佳肴有着无穷尽的吸引力,店小二机灵,见陆离所等的人到了,立即开始招呼酒菜,这是断不敢怠慢这位财神爷的,不一会功夫,又是一桌子不同样子的酒菜就摆上了桌。

陆离没有多少胃口,反倒是这中年人毫不客气,拿起筷子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菊花乡土鱼味道特殊,陆离被味道所吸引。

中年人一口一个糯米排骨,吃的干净,等中年人吃饱喝足,陆离才说话来,“前辈,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是不是得该有个说法?”

中年人笑笑,说道:“你这孩子还算憨厚,我如此骗你吃喝,还能有礼貌对我,就冲此情谊,我岂能再不如你所愿?”

陆离喝了口小酒,抬头盯着中年人看,期待着他口中的答案,他卖这么一圈关子来,想来不是与陆离玩笑之言。

中年人正立而坐,他的脸上没有那种痞气,完全一副正派作风,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们都称我为明先生,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只是我的全名,实在不太方便在这等地方说出。”

“明先生?”陆离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并不觉得似曾相识。

“那明先生,你如何认得我叫陆离?”

第八十七章 骗酒(3)

听了明先生自的自述,陆离在脑中想了一圈,没有关于这个所谓明先生的半点信息,不知是自己本就不认识,还是忘性大,真遗忘了此人。

明先生气度非凡,看上去不像是一个说大话胡话之人,陆离从明先生外表上来看,他绝非一般的人。

明先生坦言相道:“你我的缘分早就归结到了一起,你叫陆离,从汴京来,要到离州去,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

“在这里等我?此话怎讲?”

陆离雾水一头,明先生突然的一番话来,让事情变得扑所迷离,本还想着中年人坑骗自己两顿饭而已,教训教训就得了,却不料这位明先生将自己的来历和要去的目的说的清楚,若他没有其他意思,这事还算平静,怕就怕的是这位明先生是某些人的眼线,或是知晓陆离身份内幕之人。

“几月前,你可曾破镜识海,洞悉之景看到那焉识海?”明先生问道,声音特意压低了分量。

陆离惊愕万状,洞悉之景乃是一个修行者最大的机密,洞悉时所看到的景象,关乎着后续修行者的力度,这是修行者死都不能说出的秘密。

陆离沉默,轻轻点点头来,表示默认。

“那你知道焉识海是什么地方?”明先生轻言问道。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变得让陆离紧张了起来,他呼了店小二来,包下了附近的几张桌子,求个安静的环境。

“焉识海是神迹?”陆离试问说道。

“不错,即是神迹,就不是一般人能进入的,或者说能进入的都不是一般人。”明先生答道。

“明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是一般人?真是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陆离打趣着说,脸上的表情有些轻浮。

哪知明先生突然脸色变得严肃,瞪了眼沾沾自喜的陆离,很认真的说:“历史上能有几人入得焉识海?这你可知道?”

陆离认真了起来,他仔细着回忆起焉识海里的情景,随后说道:“有十人,算上我一共十一个,对吧?”

明先生点头,陆离便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谁?”

明先生呵呵一笑,“我们在焉识海里见过,同你说话的就是我,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是神……”

明先生打断了陆离,“我是明先生,叫我明先生。”

陆离目瞪口呆,面前这个中年人,就是焉识海中神明,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就在陆离面前,先不说他如何到了此地,光是真人现身在此,就足够陆离惊叹一阵子了。

明先生像个普通人般,他喝酒吃肉,和常人无异,若非知晓焉识海的事情,谁又能识出他是一位神明。

人的一生有诸多神奇之事要发生,比如最平常的擦肩而过,你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来历,也无法分辨出那些是好人,那些是坏人,就像与神擦肩般,你可能错身的是一位神明,是一个动人的姑娘,是一段美好的事情。

就如普通人邂逅相遇,有些事情终无法产生命运的交集,不论是心仪的姑娘或者是一件平淡的小事。

陆离神定了会,向四周看了看。

明先生又继续说道:“我来寻你,就是因为这点,你是能进入焉识海的第十一人,之前的大多都是出窍大乘境界进入的,他们根骨已定,唯有你是破镜境界,这点上你有你的优势。”

“比如说?”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人家修行半生的东西,我无法插手进来,在你前面的两位,第九位是我见过使剑最强的,第十位所用一把长枪,耍的分外妖娆,而你不一样,你是第十一位,你与这二人都不同。”

陆离知道明先生真实的身份后,自然不敢放肆,他面色尊敬的回问:“有什么不同?”

“这个很简单,你是破镜境界,还未选择修行方向,现在的你就如一张白纸一般,我可以在上面随意图画。”

“画画?”

明先生一笑,“我的意思是你就跟着我学习,我来指点你一二,像你这样的修行者,别的不多说,加上焉识海的神通,你只能比其他人强,不可能会弱。”

陆离当然不知道明先生说的别人是指的什么人,不过就算是比天下各门各派强,这点上已经足够。

陆离忙答应说:“明先生是想收我为徒?”

“不错,正有此意。”

“只是,这”

“这什么?”明先生疑惑问,似乎还有些不悦,谁人敢去违抗神的意图。

“只是这有点太不现实了,明先生您当我师傅,我何德何能。”

“这是天意,你推脱也没用,这徒弟我是收定了的。”

陆离点点头,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明先生又言说:“在来壶酒,这酒好喝的紧。”

陆离没敢犹豫,马上招呼店小二上了两壶酒来。

明先生边饮边说道:“这么些年了,我都记不清是多少年了,上一次收徒弟还是很久前的事情。”

“那明先生共收过多少个徒弟?”

“你是第二个,他同你一样,是第七位进入焉识海的,也是破镜境界的修行者。”

陆离听闻明先生此言,仿佛是看到了上一个自己一般,急忙的问说:“明先生,他最后入神了?进了道中道?”

明先生沉默了会,“都没有,他死了。”

这句话说得很清凉,话中没有感受的出多少悲伤,确是在简单的几个字中,表示出了明先生的感情。

陆离差点没把在嘴中的酒喷洒出来,“死,死了?明先生的徒弟也会死?”

明先生似乎不想说下去此事,他的面色有些冷淡。

陆离突感害怕起来,自己难不成要重蹈覆辙,前车之鉴放在眼前。

“明,明先生,他怎么死的?”陆离还是要把话说下去,就算明先生不爱听,也得问个清楚。

“因为一件神器,他是死于他人之手,此事先且不提,日后有时间在论不迟。”

陆离默默的答应了声,没了话音。

明先生看着陆离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跟着我学的是什么?”

第八十八章 神元术

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壶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壶酒。

陆离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明先生的徒弟,宣人好酒这点上,就是在东边离州也一样如此,包括那位来自于焉识海之上的明先生。

陆离与明先生聊了甚久,还不知明先生到底修的什么,冒冒然成了对方徒弟,草率的很。

“明先生来自焉识海上,海上有山有树,有船有石,莫非明先生修的念力?”

“非也,念力乃是佛门弟子修行,我既不信佛,又不信道,修他作甚?”

陆离思量了思量,想起了一种说法,说道:“都是佛与道二者与神最近,通晓佛与道二者即可入神,难道也是骗人的?”

“当然,佛与道本就不是一体,说这话的人怕是八成上已经疯癫,他入的不是神,而是魔吧。”

“那不知明先生,修的到底是什么?也好告知晚辈,晚辈好判断是否能修行下去。”

明先生神情微微一变,“小子,现在你还想反悔,难道是听闻了我先前的徒弟死了的消息害怕了不成,我徒弟虽少,但不至于会克徒弟,你放心便好,不存在什么修行不下去的问题,能入焉识海的,都是世间无二之人。”

明先生饮了清酒,陶醉于其酒香,又言道:“我所修的便是一门神元术,他是神术的一种,通过元气进行修行,真正意义上它是可以秒杀一切无上术法,不过在这里,那个神字轻易提不得,这术也叫元术,你记住名字就行。”

“元术?”

“对,就是元术。”

“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术法?”

“浩浩汤汤,万千变化,它可是剑,可是气,可是世上任何一物,只要有元气存在,元术的地位永远是驾驭在其他之上的术法,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陆离似懂非懂的点头,忽而间他又有一个问题而出:“那明先生,入神后的道中道是什么样的?你现在是在那个境界上么?”

“你小子废话还真多,也罢,我还是与你细细讲来的好。”

明先生拿上酒又出了门去,陆离甩下五两银钱,一道追赶了上去。

明先生说道:“你既然已是我徒弟,规矩不多,什么拜师礼之类的都不需要,为了不让外人得知,你打死都不能说谁是你师父,在外人面前你不用叫我师傅,明先生即可,私底下的话还是可以唤一声师傅来听听的,还有,为师我从那无色无味的焉识海来,淡的很,有什么好玩的,带着为师去耍耍,对了,你也不用担心克徒弟的问题,为师我没那个技能,至于你师兄的事情,我慢慢和你细说。”

陆离承诺了下来,大街上捡来的师傅,难免心中有些不太真实,于是趁着路上没人,就喊了声。

“师傅?”

明先生停下来,向四周看看,眼睛看的雪亮,“何事?”

“你,走慢一点,我还有话没说完。”

明先生打了个哈哈,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你想知道关于道中道是什么?这点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那是另一个世界,具体是什么为师我也不清楚,因为他与我无干,我的境界不属于这之中。”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般,现在对于陆离来说,道中道也是另一个世界般,大概是因为好奇,才问了这么一个愚笨的问题。

陆离又追问说道:“这元术又是什么样的一种术法?和术士是一样的么?”

明先生冷笑一声,“术士?你开什么玩笑,元术乃是神术的一种,不知要比那术士的术法强上百倍不止,更别说剑者了,当然了,为师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笑话剑者和术士,他们也有他们的所长,但元术的长处就是二者的长处。”

陆离如个半道出家的和尚,对明先生讲的东西不知所以,疑惑的皱了皱眉,心里更加郁闷,刚入破镜的修行,对于陆离来说,剑者与术士都是一个遥远的话题,更别提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元术。

明先生瞧了眼空荡的街上,便放心的伸出一根手指,轻而易举的点亮了这片区域。

朦胧夜色,莹莹星光,就落在陆离与明先生的周围,白光亮如白昼。

陆离觉得很不可思议,明先生指着说道:“这就是元术,万千变化,其形可成万物。”

说着明先生又动了动手指,将这片点亮的区域甩了一边上的河中,光亮恰然而之,渐渐在碧绿的河水中沉溺下去。

陆离还是不明,元术看起来浮光掠影,可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想问这东西有什么用处?或者打起架来,它该怎么用?”明先生似乎猜出陆离的心思。

不论是剑者还是术士,归结到底,他们所修行的招式多半是为了打斗所用,为了提升修行实力,所以剑者出招迅捷,术士招法诡异。

明先生接着言说道:“元术之元,就是元气,剑者的剑气,术士的术法,都是元气所用,而元术是一种捷径,它能够直接掌控元气,换句话说,就是剑者和术士是通过元气修行自身,而元术则是掌控元气,这其中的差别你能懂么。”

陆离思索回答:“就像这条河一样,剑者和术士就是分流的江河,元术是他们组成的海洋。”

“孺子可教也。”明先生点头,脸上挂出和蔼的笑容。

“那我该怎么修行呢?”陆离问道。

“其路漫漫,急不得,这万事万物都有个入门的阶段,就像之前你所用的元气般,这是无师自通,元术你已有了初始,你的焉识海之行,是天意。”

明先生停顿了下,不再想说下去此事,换了个口气说道:“只可惜了,这揽仙镇什么都好,就是少了汴京城风月楼的那个热闹,咱也别说无用的话语,后面的路慢慢再说不迟,眼下你先给为师找个地方,酒足饭饱就得好好休息一下。”

陆离苦笑了下,怎么这明先生活的还挺世俗的,烟火人间,他竟然连风月楼都知道,说罢,陆离带着明先生去了客栈,还特意要了间最好的客房,那可是十两银子的标准,陆离自己也只是住着五钱的房间而已。

第八十九章 风韵古城离州

天青色朦胧细雨,揽仙镇上第二天下起了雨来,雨似有似无,看的见落下,却不见能打湿衣物,烟雨缭绕,让整个小镇形成一种仙气存在。

陆离醒来后去找明先生,却发现人早没了踪影,在房间内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道:“云游四里,不必去寻,有事自会寻你,你且记住,元术是无上之术,你若能学成,必定继往开来,焉识海与你元气相同,你可以适当去试着控制,待他日再见,为师希望你能有所长进,你既为第十一个进入焉识海之人,为师就替你做主起了名号,便叫元十一了。”

陆离看着明先生留下的字,随意缭乱,许多地方都无法辨认,可书道笔意堪比大家,若不是这张字条留下,陆离昨夜所遇仿佛如梦一般,平白无故认了个师傅,又闲扯了许多无用的话题。

今日突然消失,就像遇上一骗子,骗酒骗饭,还骗了住,就差点没骗了陆离去带他找姑娘快活,还好揽仙镇是仙风仙气之地,不兴烟花楼阁。

陆离自笑道,莫不是真的遇上了骗子?自己给人卖了还要数钱,出师不利,陆离收起手中明先生字条,就着淋淋细雨,出了揽仙镇去。

若说认了师傅,也是认了个师傅而已,至于那元术,陆离倒是似有感悟,自己几次所用的元气盛行,与明先生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望着身后的烟雨仙气小镇,祈仙树参天大小,更添一丝游若。

揽仙镇距离离州城不到一日距离,东地风光特异,山陵俊美,座座都犹如是挺拔男子,傲然非凡。

离州因是富庶之地,就算是在无人的林地里也不会有贼人出现,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人民生活安康,自然少了这档子事情,东地的山匪更是少的可怜,与其上山为贼,还不如做个田野乡民活的自在。

离州境内多山,揽仙镇与离州城不足五十里地,却得走一天时日才能到达。

踏着暮光的跟随,陆离一路便进了离州城中,离州城与汴京城间最大的差别,不在大小,汴京城之大,天下独一无二,离州能与之相比的,只有离州的风格还能谈之一二。

离州城风格样式古色古香,楼羽亭台均是红木墙瓦,这是属于离州城的风格,这里更有一种古风之感,简而言之就是离州城更像是一个江湖,一个不与世俗繁杂,独具韵味的江湖。

陆离之名,离字便是离州的离字,当年将军在外征战,妻子王氏王之沫身怀六甲,特意会离州王家安胎,兵荒马乱之年,将军要的便是无后患之忧,所以王之沫带着五岁大的大二儿子,挺着肚子回了离州老家。

王家世代在离州城生活,即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也是曾受封过的封邑王,到了宣朝还是如此,多少年树大根深,扎根在东地离州,王之沫回家安心生孩子,没什么事比这更让将军放心的。

陆离就是出生在离州城的,太公王孑沂亲为外孙赐名,单一个离字,素有期如离州盛景的寓意,也希望天下离合,一统长歌。

如今陆离时隔二十年后再次回来,完全是另一番心境,当年离开时他不过尚在襁褓,离州城对他来说还是陌生的。

初入风韵古城,陆离有些摸不着北来,街上一干建筑清一色都是古色味道,古风浓郁,好像入画之中,难怪那些才子佳人们生平都要来一趟离州城不可。

此地别有诗情画意,就连城南乐府都曾说过,“天下空余二州,离州衍州,烟花三月,离州不待,风舞九月,衍州不侍。”

陆离进城不久,迷恋于风格特殊的街巷木楼厅岸,横跨小河的吊叟桥梁,街灯如琥珀,细流的小河岸上,楼层有歌女吟着一首满面春风的《后庭花》。

与汴京人不同的是离州人不会为生活烦恼,他们的生活闲致从容,街上从没有可怜的乞丐,也没有如安于凉那样人群聚集的茶酒坊,比起汴京人好酒,离州人更好茶些,宣人来说总归都是喜好茶酒的。

离州不似汴京,夜灯低垂,不具阑香。

从陆离所看方向望去,大有气势,古往今来,唯有离州历久不衰,楼阁处处高耸而立,彰显出这座城池的雍容。

入城不久,在街上观赏的陆离就有王家人前来指引,他知道陆离已然入城,在城中逛逛也是应该的事情,所以特意走上前来,低声与陆离说道:“公子沿着街走,见着一处河流分流之地,向右而走,王家人自会在前方等候公子,小的先不打扰公子雅兴,且先回去禀报。”

小厮只是跟在陆离身后低语,仍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将话说出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反而越是耳目众多,需的更加小心才是,谁人能知太宗皇帝在离州城安插有多少的线人,王家在太宗皇帝眼中,是颗极为碍眼的钉子。

陆离默答了小厮的话,离州王家宅院,在店铺随便朝伙计打听一嘴,也能问的清楚,放眼整个离州下,王家之名不难问出。

离州城河岸上通都开敞这门窗,尤其是在二楼上的,离州人好听曲调,那些歌唱小调的歌女声远意长,河中飘过的小船儿偶尔忘了前行,非要听完一首悠扬长叹的小调。

河岸对面也从不缺乏听曲之人的观赏,歌女中的曲调或是唱解男欢女爱,或是英雄气短,又或叹王朝命运,总之是些悲伤的基调,凉薄以为情,错把长情当做爱。

小调多是城南乐府中的名词,东地盛行小调,有着独特的风韵,因为是些难解的风情,这些东西在汴京城吃不开,太宗皇帝也不喜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唱调故事,所以才有离州的岸戏兴盛,成就独具一格的天下风味。

陆离正巧在河岸,对岸的二楼上开窗吟唱着的是首《牡丹亭》,俯首的女子神色哀伤,似已入戏之中,就算隔岸陆离也能瞧的出来,女子的动人音色,以及那娇俏可人的动容品貌,叫人流连忘返。

第九十章 母族王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谁说亡国恨在隔岸的歌女中犹然不知,歌女虽位卑言轻,但也有自知之明,她们颂唱不是大雅殿堂上的颂乐,也不是意气风发的英雄事迹,只是些小众小调,她们隔岸献唱,身在囹圄,然还是洁身自好,又有谁能说哪一首《牡丹亭》、《西厢记》中,没有她们身上的恶影?

阶层区分于此,三六九等是地位的上的。

陆离听得一首小曲《牡丹亭》,觉着这样的戏并不像汴京人说那般腌臜,女子就不能为爱献身?谁人规定有这样道理的。

沿着河流向下而去,照那小厮说的,走到街道尽头处,见着一处圆立架桥,河流就此分开了两个方向,陆离过桥朝右走去,街面和前头那方街道不同了。

河岸的边上建筑修的精美,傍河而住,一条鹅卵石羊肠小道不宽不窄,看样子河岸的右侧应该是王家的旁道才是,这儿并无人来往,不是街道不是商户,而是通往王家的一条道路。

想来那座圆立架桥的左侧才是正路大道,这让陆离很难不去想象右侧这条小路的开辟是人工而为之的。

陆离好歹是将军府出来的,一些大户人家不免有这种后门路径的修建,多是方便下人采买和出入的,当然,许多不想被外人知晓的事情,后门是掩饰的最好地方,但开辟出河路的小道,陆离还是头次见到。

试想一下,要是在汴京城内,有哪家的王宫贵胄对着汴河引流而入,开出一条自家的后院小路来,那绝对是件让太宗皇帝都目瞪口呆的事情,可离州城不同汴京,王家就是这样开辟出了条通往自家后门的小路来,其地位显而易见。

小路上静的只有脚步声发出,无人来嗅亦有长灯长串相连,直通向深处的某地。

为了不引人注意,陆离特地独身而来,就像是某位家中小厮探假归来,不会让人注意。

走至百米深处,静至了些许,前方有一名小厮在暗地里等候走来的陆离,瞧看了一眼,迎上来便说道:“公子您到了,请随我来。”

陆离没有作声,默默跟在其身后,他与刚才那名传信的小厮不是一人,想来应该是有话传进了王家府宅内。

边上倚着的河水一路顺着小道的尽头处右拐进了院中,园景定然不凡,能开凿河流入院的,天下恐怕也只王家能够做到份上。

小道右侧院内应该就是王家所在,白墙高起,气势宣然,墙外的竹子再高始终高不过那处墙头去。

竹丛的羊肠小道尽头,出现了门庭,两侧里站满了许多府里的下人,就算这是后门,也能说得上是自成一派了,丝毫不比其他门户的正门差上多少,这也就是王家,白色的高墙下,门楼独立,门前的镇宅兽说不上是个什么神兽,但绝对是大家手笔,釉青色的台阶入门,见到的是两扇雄武的黑色实木大门,门饰简单,门确实实打实的厚木,不仅结实庄严,还有淡淡的木香而出。

下人都在瞧着这个进门的年轻人,好奇的目光上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话语,他们想说些什么,却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说,也只能等到私下无人的时候在再讨论,大门大户内的下人一贯都是如此。

陆离跟着小厮从后门入了后院中,那处由外引入的河流在后院的园中而过,形成难得一见的园景,盆栽假石,鲜花争奇斗艳,倒也别致,这是不同于汴京城的东地特景,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后院中站着一位锦帽貂裘,面相富贵之人,他是在等候陆离的,此人就是陆离的舅爷,母亲王之沫的亲哥王之汝,可陆离当年离开离州还是襁褓婴儿,并不认得这位舅爷。

男人先开口问道:“你就是陆离?”

陆离微微点头,看着后院里大大小小站着的家丁和下人都围在这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你且莫怪罪,我还需查验你的身份才是,虽然你是我侄儿,可你远在汴京,我在离州,上次见你时还是个半丈手臂大小的婴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的母亲有一闺名,你可知否?”

陆离自然理解王之汝的戒心,他对下人办事再信得过,也要自己有个判断,总不能说随便送来一人说是二公子他就是的,哪怕是风月楼兰姑说的。

陆离对母亲的闺名是知道的,因为母亲甚爱东地青梅,所以母亲未出嫁时的闺名便唤做青梅,据母亲说她当年还爱饮青梅酒,闺中女子饮酒喝得酩酊大醉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为此她的哥哥还常帮她遮掩,后来还约束她不得饮酒,把家中青梅酒全都打发了出去,说的应该就是陆离眼前的这位男人。

“我母亲喜爱青梅,爱饮青梅酒,她的闺名就叫青梅。”陆离不假思索的回答。

男人踉跄走上前来,盯着陆离的脸看了好一会,他面色凝重,呼吸急促,眼睛里却是冒着光,院中下人没有一个敢出声的,打着灯,映着景,直勾勾瞧着。

“是你,没错,青梅这个名字世上知道不超五人,这小巧的眉眼和你娘一样,模子有六分相似,你是陆离,没错,你是陆离。”

王之汝看样子很是激动,就像是多年未见的亲人重逢,充满喜悦,其实来看,确实就是多年未见的亲人重逢,二十年从未见过的侄子,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心情复杂。

陆离没说话,但院中围着的一干伙计却都松了口气,他们的目光里变得敬重了些许,大概是因为这名年轻人的身份得到了确认。

“快,去告诉老太爷这个消息,陆离回来了,他惦记着的陆离可是回来了。”王之汝激动的朝下人说着,又拉起了陆离的手来。

“阿离,我就是你舅爷王之汝,你母亲的哥。”

陆离亲昵的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与这位只在话语中出现过的舅爷对视着。

王之汝接着说道:“走,先见见你太公,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第九十一章 王老太爷

王之汝是现离州使,父亲王孑沂王老太爷在前朝时就是离州的封邑王所在,祖上世袭于此,本是离州靖王爵位,到了太祖皇帝建立宣朝后,取消了靖王的爵位,改成了地方使,还是由王家执手离州管理。

太祖的决策不得不说是高明的,在削爵的同时又保留了王家的颜面和在离州的地位,二者上对谁都能说的过去,王家还可以继续在离州,太祖也不必担心靖王势力的问题,一举两得。

虽没了祖上靖王封邑的称号,但离州王家仍然在离州家大势大,尤其是那位年近耄耋的老太公王孑沂,在离州之地,他的地位无有可比,从前朝开始,作为最后一位靖王的世袭,到今天王家安然无恙成了宣朝离州使,王老太公功不可没。

王之汝心情激动,但他作为一个离州使,东地最大位分的官员,他还是保持有该有的礼数,并没因此失了仪态,他眼神迥然,做事稳妥,谈吐大雅,有这样一位舅爷,陆离丝毫不会再担心他在汴京城做的事情,或者是他来离州会引起太宗皇帝注意的事。

王家府宅非常之大,院落不知错落有几十处,家中佣人更多,每一处院中都有十几名家丁和侍女,人丁兴旺,说的便是这样的家院了。

除了人外,王家家府大院的建造也别具特色,皆是白墙青顶,素淡白敛,也彰显出王家的家风家训,白则齐身,这里的意义就大了去了,陆离记得母亲说过原先在王家时的家教,真可谓一股清流而出,不论父母兄弟,哥嫂堂兄弟,都是翩翩有道的正经之人,这样的门风下,怕是在野的小狼,生长于此,都回去没了野性。

王家府院绝对算的上豪甲,如此这般的建筑就是在汴京城也不会有第二个,估计着整个离州也就数王家的宅子气派了。

王之汝一直拉着陆离的手在前面走着,去往老太公所在的院子,王之汝什么都没多说,后面的下人们也只默默的跟着,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家教很严的家宅,主子没说话前,任何下人都不敢阿谀奉承,乱嚼舌根。

老太公的院子似乎离得有些距离,在王家府院里七绕八拐的,陆离早分不清了南北西东,心中只是清楚一点,这处院子非常之大。

此时月色撩人,照在王府院落的白墙上,格外幽静,颇有深宅大院之感,情况也就如陆离面前所见,王家的这座府院是个深宅大院。

掌灯人在前带路,一路上除了窸窣的脚步声,再无别的,陆离还借此看了一圈府院之景,不过月光昏暗并未看的仔细,只是大概一瞧便能知王家家底丰厚。

老太公年事已高,不再担任离州使一职,交给了儿子王之汝全权负责,但王孑沂一生戎马半生,就是归老罢手不干,在许多事情上王之汝依然还是要先紧着自己父亲得知。

大约走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前头带路的掌灯人进入了一座别立的庭院内。

院门内的一棵古树尤为惹眼,粗细足有十人之粗,这棵树的年头怕是要比老太公都要大个几百年,古树被打理的很好,上面的还有密绿的青叶生长,毫无垂垂之相,要是再说活个六七十年,应该也是能的。

老太公的院子房门房顶都与别处的要高上不少,这是一家里地位的象征,高门高粱,代表着老太公尊崇的地位。

从院子一侧的阁道中直达正厅,王孑沂正如一尊活佛般坐在正座上,老态龙钟,他面相上已经老矣,可那双看人的眼神越发炉火纯青,他远远的望着一干人进来,目光始终盯在陆离的身上。

见着老太爷,府中下人跪地行礼,待礼毕后才能叙说正事,这是规矩,就是天大事情来了,在长辈面前也得有个礼数,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陆离跟着行礼,没觉什么不妥,毕竟那人是自己太公,母亲的爹爹,入乡随俗,离州怎么称呼,陆离便怎么叫了。

王家老太爷皮肤容貌较好,样子看起来不像耄耋之年八九十岁,最多也就六十多岁,精气神依然康健,他拄着一杆黑杖站了起来,走到陆离跟前。

老太爷晃晃悠悠的步伐不紧不慢,他边走边示意下人退下,陆离心中百感交集,活了二十年,没想自己有朝一日还得要认亲,就像是如梦如幻,而且还是一门王家这样的亲人,当年将军府事情发生后,陆离没想过要投靠离州母家,他知道自己像个烫手的山芋放在谁的手里都不好,索性就按照岚苍上的意思,留在那间小茶酒坊里,一隔多年过去,竟还有这样一天。

老太爷世面见的多,一副久经风沙的脸上,一眼就能辩的出事情好坏,他一准是看出了陆离与自己亡故的女儿相像,眼眶里不禁闪闪而动,没有什么事是能让一位高龄的老者流泪的,除了骨肉亲情。

老太爷抓住陆离的手,热泪盈眶,面色却是喜悦的,他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以至于抓不紧陆离。

陆离轻唤了声:“太公。”

老太爷的泪便顺着皱皮的脸上落了下来,老人拍了拍陆离的肩膀答应道:“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王之汝在一旁也抹了把眼泪,常说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情此景应该再加一条,老来亲人合。

虽然陆离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他们,可一见面就有着莫名的亲切,不论怎么说他们都是陆离的亲人。

王孑沂当夜里就留下了陆离,王之汝作为一家之主,必须打点好今日里发生的事情,陆离的消息不能走漏半点,同时腾出一片新地方供陆离居住还需要收拾收拾,陆离和这位生平头次见面的太公住了一夜。

王孑沂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并不急着问东问西,只是让陆离先好生休息,以后在从长计议,那夜里是陆离出了汴京城安于凉茶酒坊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第九十二章 陈年旧事

王老太公是个颇有远见之人,当然这点与他的年岁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阅人无数下留下的是经验之谈。

打从见到陆离的第一眼起,王老爷就看得出来陆离这孩子是个沉着稳重的好孩子,他的身上有贵门王府子弟所没有的意志,老太爷对陆离喜爱有加,兴喜之余恨不得让全离州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外孙回来的消息。

但陆离身份现在并不能公开,太宗皇帝忙于南境战事,东地若冷不丁传出多年前将军府公子回了离州的消息,势必会引起太宗皇帝的忌惮,一急下难免太宗会做出些什么来。

由于碍着身份,陆离也不方便在王家府院中四处观赏,一觉睡起来后,王老太公安排陆离先去吃饭,然后叫他到书房中叙话。

王孑沂一生都在东地,许多大小事情没人敢说比他更要熟悉,他独坐在书房,房门敞开着,外边是山石嶙峋水清草绿的园景,老太公就坐在门口,饮一盏绿茶,心中思量着些什么。

待陆离被下人带来,老太公起身相迎,足以见出他的重视,陆离不是个没有规矩之人,从小母亲言传身教,他见着太公先恭恭敬敬的行礼,老太公喜笑颜开。

“好孩子,来来,坐下说话。”

陆离坐到一侧,下人为其填上了一盏新茶,茶香独具,与汴京人的饮茶风味上少有差别,东地的绿茶味香口感清淡,适合东地人的口味。

老太公对着陆离眯眼笑了笑,好像对这位新来的外孙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他关心说道:“这些年,你都藏那了?过得可还安心?吃过什么苦么?又奔走了多少地方?”

“太公放心,孙儿过的安心,一直都在汴京城里讨生活,未曾离开过,也没有吃多少的苦。”陆离尊敬回答着。

老太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陆离那会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生活对他来说一定是件难事,他知道陆离避重就轻,不想说起那些让他担心,也不再多问下去,瞧着眼前的孩子眼神里流出了几分心疼。

“陈年往事,旧事不提也罢,这次回来就安心待在离州,外面的事情交给太公和你舅爷去料理。”

陆离默声点头,老太公继续言道:“那汴京不回去也罢,不是个省心的地方,皇宫深闱人心叵测,我王家在离州有几百年基业在此,你尽管踏实住下,太公还能让你再受人欺负了不是。”

陆离鼻尖一酸,差点流出泪来,他又辩解着说道:“太公恩德,可家父未能平怨得雪,就在离州享受日子的话,怕是爹爹泉下有知要怪罪于我,日子还长,这件事我一定得做完。”

王老太公会心点头,说道:“是个孝顺的孩子,相信你父母泉下有知能够安心了,可将军府的事情牵连甚广,绝不是你一人能想象的到的,说起这事,清远将军名声在外,突遭杀害,以太宗皇帝一人绝不可能有这个胆子敢去一言杀害功臣大将的,这点你可知晓?”

“这个我知道,就如太公您说的,我一人力量太小,这件事设计的人物是我想象不到的。”陆离坦言。

王老太公兴许是上了年纪,对这样的事情愤鸣不平,他骂道:“太祖是何等人物,与清远将军征战一统战乱,太宗赵炅乃是狐朋狗辈,兄终弟及,杜太后也是老眼昏花,太祖皇帝有着自己的儿子魏王赵德昭,放着儿子不让继位,反是让其弟登极,千古以来还是头一遭的,也不怕让人笑话,哼我看这是赵炅使得夺位手段,斧声烛影,太祖皇帝怕是谋权篡位,清远将军之死也在其中,朝堂上下三省六部那个敢说是干干净净的?”

王老太公直呼太宗皇帝姓名,还称太宗为赵炅为狐朋狗辈,这要是让外人听去怕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然则王老太公年岁较大,有些火气发出来自然不怕,这里又是在离州,自己的家院之中,所以他才敢一吐不快的。

陆离听言惊愕万分,说道:“太公知道多少内幕,可否跟孙儿说说?”

“也好,这些事情终归是要跟你说的,你该知道些内幕,不过这里面关系错综,让人感叹唏嘘。”

陆离做好了准备要听太公说的事情,见太公为人不为邪恶所迫,迁善黜恶,连太宗皇帝都敢直言而骂,他所了解的事情一定有非常深的见解。

王老太公沉淀了会,抿了口茶,他的生活习性极好,正腰坐在堂中,没有半点佝偻,家风门教让他充满了正气,就是耄耋老人依然腰杆挺直。

王老太公正襟释然,他说道:“这事得先从太宗皇帝说起,还有一人你得知道。”

“谁?”

“秦王,赵廷美。”

“秦王?”陆离反问而说。

“不错,正是此人,太宗与太祖的亲弟,秦王赵廷美。”老太公正口相说,义正言辞。

老太公说着自己又倒了杯茶盏,他捋着白色的长须,无故叹出口起来,接着言道:“太祖崩逝那夜里,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陆离摇头,心想着皇家争斗,就连自己的亲兄弟都算计在内,确也可怕,人人都羡慕皇家威仪,几人知晓这背后的凶险?

“太祖崩前最后见的便是赵炅,现如今的太宗皇帝,那夜里守着皇宫大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王赵廷美,宫里斧声烛影,皇宫内的内侍都流言瞧见了太宗的的影子在殿中晃动,听到有斧刀落地的声音,却无人敢进去,直到太宗从殿内出来,宣布太祖皇帝已经驾崩的消息,这事岂能简单?我老头子看了一辈子人,皇权争夺更是凶险。”

老太公说的不无道理,自古以来,皇位之争乃是天下最大的争夺,不管用尽什么样的方式,最终能坐上泰来殿金座的只有一人,相信那夜里守在宫门外的秦王也有一样的心思,可最终坐上了金座皇位的是晋王赵炅,不管方式如何,斧声烛影也罢,请自己母亲出来掩饰也罢,太宗皇帝都是获胜者。

作为获胜者,理所应当有他自己的盛宴,这场太宗皇帝的盛宴中,太祖皇帝的重臣清远将军陆定山自是头号人物。

第九十三章 斧声烛影

王老太公的叙述中,对太宗皇帝斧声烛影有着会声会影的讲述,似是坊间故事,但远在离州的王老太公非常了解,人活到这个年纪上,多数的世间道明白于心,当时太宗皇帝怎么想的,只怕是王老太公都摸的清清楚楚。

那一年太祖皇帝突然重病,清远将军在燕云出征,朝中上下便是晋王赵炅主持大局,秦王赵廷美辅佐。

然陆定山是晋王赵炅的心患,因为太祖的关系,此次陆定山北上反对声最大的便是赵炅,借此掌控朝局的时机,他下令以太祖病重之由命陆定山回京,并且把军粮军饷停发,迫使战斗无法进行下去。

这是赵炅早就期待的,本国就刚定,宣朝需要的不是继续开疆拓土,收复外境,而是要休养生息,恢复民生,赵炅这么想自然没错,但陆定山也是为了与太祖的约定,在有生之年希望看到天下一统的局面而奋斗。

北境燕云已开战有两年之余,隆州城已如困兽之斗,陆定山接到赵炅的命令后并没有因此作罢停手,就算没有军粮军饷,他陆家军的儿郎们也能够拿下最后的胜利。

直到太祖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入陆定山手时,他才无奈离开北境,但战事没有因为陆定山的离开而结束,陆定山只是回京奔丧,陆家军十几万人在为马上获胜的胜利而最后坚持。

太祖病重不醒,晋王赵炅早就做了安排,他不让一概朝官觐见,封锁了寝宫,留有自己手下的士兵把守,连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也全都圈在了寝宫,所有消息都传不出去,当然也穿不进来,太祖的寝宫就同铁桶般牢固。

晋王赵炅等待这天已久,机会难得,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在殿外守候了几天几夜,茶饭不思,笼觉难眠,连头冠衣服都顾不上整理,整个人什么也不管,除了眼前水泄不通寝宫,他的心里别无所想。

直到那天傍晚时分,太医从寝宫里出来回禀说,“天遗余无多时日,望晋王节哀,后事尽早安排妥当才好。”太医是晋王赵炅的心腹,说话立竿见影,他在提醒着晋王,成事与否全看晋王手段。

赵炅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变动就在今晚了,明天早上自己是站在泰来殿金座上成为至尊,还是回他的晋王府庸庸过完此生,成败都在今夜。

夜已来临,宫城上下一片静匿,除了太祖寝宫有重兵把手外,其他所有宫门前的侍卫都被调走,整个皇城里几乎如若空城,此时若是有人带兵杀进来逼宫,正是大好时机,但晋王手上并无兵权,他只有内廷的调动权,所以他把宫中士兵都调到了太祖寝宫以防万一。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赵炅知道太祖之子魏王赵德昭有汴京城城防营兵权在手,他才是真正其最大的对手,又见从寝宫里出来是太监禀报,说太祖要传见魏王赵德昭。

这个节骨眼上,赵炅八成已知太祖是要将皇位传于魏王,他接下了太监传出的诏令,即刻书信了一封,他并没有去差人请魏王,而是让人带着书信去了别地。

赵炅飞速派人去了秦王赵廷美府上通传,书信内容写道:“吾弟亲启,今夜天象凄异,恐有变故,请吾弟秦王带兵镇守皇城城关,保我赵氏皇权稳妥。”

秦王赵廷美收到书信正在家中作乐,他并不知太祖病重的事情,见信后才知此事,秦王手中握有兵权,他立马去了城外点了两千精兵,连夜入城。

赵炅与赵廷美交浅深厚,二人本就是亲兄弟,赵炅便是吃准了这点,他让秦王守住宫城门,挡的正是赵德昭,等生米煮成熟饭,赵德昭再进皇宫来,还有什么话说。

那夜里汴京城早早驱散了北城太长街上的闹市,汴京城家家户户都紧闭家门,街上空无一人,马蹄声响乱了彻夜,喜好谈吐的汴京人关起门来,猜测着皇城里的变故。

赵廷美将进出宫门入口死死封住,按照哥哥的嘱托,他镇守在皇城城关,他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看的明白,秦王不是庸才,他知道哥哥赵炅要做什么,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也去争一争那位置,只是他此时若在带兵进去,三兄弟互相残杀,最终让天下所耻笑,况且赵廷美最为孝顺,母亲杜太后尚在宫中,真出那等事情,只怕母亲也会难逃其辞。

秦王权衡利弊,对着明晃晃的月光皱眉下了决心,他没有入城,只是镇守在皇宫城门。

赵炅守在太祖寝宫外,如针毡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他盘算着谋划着,夜色渐浓,太祖病重的消息显然已要藏不住了。

赵炅挡住了宫中皇后妃嫔的探视,他能挡得了一时,可长夜漫漫,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魏王母亲贺皇后表面上看上去和蔼可亲,可临危之际,她也不得不为自己和儿子赵德昭考虑,她带着一干宫人,被挡在了太祖寝宫外,她哭腔带势的与晋王问道:“陛下究竟如何了?”

赵炅面色阴沉,站在寝宫门口回答说:“陛下身体抱恙,暂时不见任何人,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有什么消息臣定当及时通知娘娘。”

“晋王身怀天下,尽忠为国,危难之时只有晋王能站的出来,如今陛下身体病重,我等妇孺家眷实在是忧心忡忡。”

贺皇后说着哭了起来,她似是真情流露,表现出一副懦弱之举。

赵炅冷眼看了眼贺皇后,尔虞我诈的伎俩他早看的明白,贺皇后是魏王赵德昭的母亲,这个时候赵炅岂能不知贺皇后心里卖的什么是什么药?

“作为宣朝臣子,陛下亲弟,宣朝建立万难,这之中的艰苦我二人历经数番生死磨砺,才有今日,如现兄长病重垂危,理当由我这个御弟担当。”

贺皇后让此话噎了半晌,她面色微变,心中似想着另一番对策,眼下形式难定,她身为中宫皇后,决不能自乱阵脚。

第九十四章 斧声烛影(2)

贺皇后听到赵炅之言,言下之意是在表明国中能堪当此重任的只有他晋王赵炅。

贺皇后心中不满,魏王赵德昭乃是陛下器重之子,如何不能当以重任,就算晋王真要继承皇位,还需要陛下诏书才是,这天底下还没有哥哥死了弟弟继承皇位的说法。

贺皇后身居中宫多年,心思缜密,未雨绸缪,她知晓现在不是和晋王撕破脸皮的时候,所以贺皇后不能与晋王冲突。

“晋王忧国忧民,还望晋王也保重身子,那本宫就先回去为陛下彻夜祈福,保佑我宣室江山安稳妥当,也佑陛下福泽安康。”

赵炅恭敬相送,言说:“皇后娘娘尽管放心,有臣弟在定保宣室江山稳健。”

贺皇后抹了把眼泪,故作慌张的抬起头来,她盯着太祖寝宫冷看了眼,尽是妇孺之人期盼的目光,像是一个无主了的妇人般。

贺皇后扭身出了寝宫宫门,在宫墙道下,她健步如飞,连前边掌灯的侍女都需追赶着她的步伐,贺皇后变了姿态,她怒言而说:“快,去太后宫里,今晚宫里怕不是要变天了,再晚几步,我们今后如何还能在宫中立身。”

多年的深宫经验告诉贺皇后要有事情发生,从形式和宫中情况而言,足以说明。

贺皇后才出了寝宫没多久,从宫道里就有一个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宫女快步跑了过来,她跑到贺皇后面前,跪地喘气回禀道:“皇后娘娘,宫门已被秦王把守,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人更是出不去,围的里外有三四层兵。”

贺皇后急切问说:“那消息是传不出去了?魏王的人可知道宫里情况了么?”

小宫女拍打着自己胸脯,让气尽量喘的顺一些,她回答道:“宫里现在连半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这消息怕是难传出,魏王那边现在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贺皇后厉声骂道:“反了,还真反了不成,他们这是要谋权篡位,晋王和秦王这兄弟二人是要造反,不行不行,得赶快想个办法,让德昭知道,他不能成了砧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贺皇后身后的宫女机灵说道:“皇后娘娘不必着急,秦王和晋王如此动静,恐怕汴京城人都该知道了,魏王如何能听不到风声,娘娘切莫自己慌乱了先,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去太后那边探探口风。”

皇后身边多少还是有些能言善辩的人出主意,宫里被秦王和晋王二人把持,又正赶在太祖皇帝垂危之际,若说太后置之不顾,谁人能信,贺皇后真正不知的是这位太后娘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贺皇后不再理会那名禀报的小宫女,她知道这消息是送不出去了,她心里有数,魏王也应该不傻,如此动静要是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怕也不是那当皇帝的命数,贺皇后继续向前走去,朝着后宫方向,她要去找太后。

皇宫内的高墙从未像今日这样高大冰冷过,铺满地面的月光一洒如雪,让人晃眼恶心,高墙内的宫阁中今日里多数都灭了灯光,后宫里的宫女和妃嫔都想图个安稳。

秦王驻守皇宫午阳门,这是进入宫城内的唯一一道正门,其他几处宫门均已关闭,除非强拆进入,只留一道门,便是秦王的招数,其他宫门虽无兵驻守,但是无有诏令的话,就是魏王带人来闯也绝不敢私自破门入城,那等同于造反,届时不用等太祖皇帝下令,秦王便能自行处置。

秦王望着偌大的宫城深闱,忽然觉得人心怪异,世事难料,如今他们兄弟三人竟然也走到了这步上,不得不说权利这东西诱惑力还是太强,让人可以奋不顾身,放弃一切去争夺。

秦王赵廷美站在宫城门口,朝内木然笑笑,又摇摇头说道:“末枝为新枝,新枝以为旧,只见后人忧,不见前人笑。”

太祖皇帝寝宫外,赵炅依然跪在门外,他入定而思,双目发直,面色铁青,他已有三天没合眼了,不是他不睡觉,而是他不敢睡,生怕自己因此错过了什么,他半步不离的守在此地,就是等候一个时间。

赵炅一跪就又是几个时辰出去,夜里起了风,风把他身上沾湿汗渍的衣物吹干,没多一会就又湿了衣物,反反复复,赵炅身心很是煎熬。

他在等着什么,盼望着那件事情的发生,但却迟迟不来,赵炅不敢肆意妄动,因为涉及到皇权,稍有不慎可能就得落个千古的骂名。

赵炅知道此事急不得,可宫廷内外已然哗变,如太祖皇帝到了明日依然健在的话,赵炅明日里最大事情不是去找那个庸医去质问,而是面对太后皇后还有那位欲要进宫来的大侄子魏王赵德昭,他们才是最大的问题。

赵炅被寒风吹着,他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寒冷,跪了半宿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如真像想的那般,他的这位兄长太祖皇帝坚挺过到了明日,那他所做即是前功尽弃,自己断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等明日秦王撤了守卫,魏王赵德昭进宫,与那位中宫的皇后娘娘联手,一半的形式就会趋势而倒,赵炅想要先发制人的手段就如作泡影。

思来想去,半夜的时光过得很快,赵炅盯着寝殿里的烛光,不禁期盼起了一件事情,他开始祈祷殿内的陛下尽快归天,早升极乐,以免这样下去再两生事端出来,赵炅知道这是大逆不道,可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

今夜只要太祖皇帝驾鹤西去,他就占有绝对的主动权,皇城里还不都是他说了算,什么继位诏书,便都是他嘴下一句话,到时候自己带着诏书荣登大极,等朝官恭贺那一刻,贺皇后和魏王赵德昭做什么都晚了。

所以今夜里赵炅必须先发制人,哪怕是大逆不道,他哆嗦了僵硬的身躯,从地下费力的爬起,余光撇了一眼殿中,又回头看着寝宫外的兵士,老谋深沉。

第九十五章 斧声烛影(3)

自古欲成大事者向来都需有一颗果敢的心,过程并不重要,最后的结果是何人能站到最后,靠得仅是一瞬间决断,有时候一念成事,一念即可万劫不复。

赵炅拍打着身上的灰土,面色有些苍白,不知是被寒夜的寒气冻的,还是忧思竭虑,他朝边上候着的小太监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小太监回道:“回晋王,刚入了寅时。”

小太监只做回答,别的一概不去乱问,这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尤其是寝宫内外的太监宫女们,很有可能一着不慎就要人头落地。

赵炅又在寝宫门前徘徊了一会,他想要进入殿内去,却是师出无名,夜闯寝宫罪名与造反亦是无异,眼看着时间流逝,赵炅心急如焚,他不能硬闯,唯有默默等待天老爷的意思。

寝宫殿内有一位姓刘的小太监进宫不久,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生的白净,相貌端正,想也是家境中落,逼不得已才净身入了宫,若不是如此,这少年也应该是一位翩翩公子。

小刘太监进宫时日不长,一直是侍候在寝宫之人,从几天前陛下突然发病垂危后,晋王便一直守在寝宫门口,小刘太监是读过书的,晋王司马昭之心可见,在宫门守候多日,他一直在殿内偷看着外面,偷看着这位晋王。

小刘太监家境中落,从高处跌落,尝尽了世间疾苦,他有一颗翻身的心,这比任何人都要迫切,他暗中观察几日下来,觉得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位晋王之心或许也是他可以上位的天梯。

世事甚巧,从未缺少过一些这世道不存在的人选,就像眼下晋王的欲取皇位,路上自然少不了相助之人,这位小刘太监就是其中之一,向来没有忠贞不渝的臣子,只有那自己的利益可言。

小刘太监认准了晋王是个可成事之人,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只有一次,错失这次这辈子也就只是一个任人打骂驱使的小太监了,小刘太监咬牙下了决心,决定帮助晋王。

小刘太监心想,晋王若是真登大极,今夜里侍奉过太祖皇帝寝宫的太监宫女都难逃一死的命运,若是晋王没登上皇位,日后魏王登了大极,他们这干守在太祖寝宫的太监宫女依然难逃一死。

方正横竖都难逃一死,自己若是今日能帮了晋王登上皇位,便是大功一件,小刘太监是个明白人,奸猾有奸猾的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刘太监轻轻推开殿门,从里头碎步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他到了晋王面前跪下大声言说道:“陛下有诏,令晋王殿下入殿。”

赵炅愁眉不展,突如其来的小太监传话说陛下要见他,让赵炅感到迟疑,他瞧着跪在地上的小刘太监,顿时反应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赵炅即刻跪地叩谢,大声回禀:“臣遵旨。”

二人默契作答,声音洪亮无外乎是喊给他人听的,师出有名才不会落人口舌,宣朝就是这样一个朝代,重文轻武,重礼法重权贵,这点在汴京人身上看的清清楚楚,街头巷陌里的唾沫就足够能用流言蜚语淹死一个人,多少闺门之女就是因此羞愧自尽,多少名声毁于一旦的书生,含恨而终。

同样,赵炅也知人言可畏,汴京人个个语惊四座,他真是名不正言不顺继承皇位的话,天下之人足以倾覆于他。

赵炅随着小太监往殿内而去,他的心里比任何都清楚,太祖皇帝不可能在这时候召见他的,这小太监是在假传诏令,是在帮助于他,赵炅上下凝视前面的小太监,不言而喻,人人都会为求自保和富贵涉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太监也不例外。

赵炅进入殿门的时候,望了眼天上明月,越发清澈明亮,风从寝宫上方呼啸而过,吹过殿宇上方的宫犄,此夜忽月明,看来大局已成?赵炅心里暗自盘计,他对易相深究其理。

殿内的一干太监宫女都侍奉在外面,见小刘太监带了晋王出来,他们一个个面色吃惊,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赵炅被直接带到了门外,里面便是太祖皇帝卧榻之地,在门口小刘太监低声朝晋王算计着说道:“小的姓刘,您叫我刘公公就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晋王您自己了,一步之遥,失之交臂,您自己心里有数,日后您要是发达了,能记着奴才是最好的。”

赵炅眉眼通亮,将面前的这个刘公公看的仔细,他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能有此般心性和计谋着实厉害,他假传诏令带自己进来无异于给了副半个登天的梯子,赵炅话不多说,只是答道。

“刘公公且放心,今日事成,你必然终身富贵。”

赵炅的话简单有力,不拖泥带水,说罢,他看了殿内的光亮,直接推门而入。

殿内灯火昼亮,地面铺着红毯,金龙绕柱,华贵而雍然,摆设极其讲究雅致,插花挂画均各成一景,到底说是皇帝的寝宫,天子之气魄浑然而来。

帷帐散落而下,前头是书案,屏风之后才是龙榻,赵炅接着灯火看了眼桌案上的摆设,出了奏折和笔墨用具外,并无放着玉玺在此,想是太祖皇帝还未把继位诏书写好。

赵炅想到此处,心中松快了一半,天助他也。

却还不得暗自窃喜的时候,里面帷帐之后忽然传出了一个洪厚的声音。

“是谁人在外头?”

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卧榻上的太祖皇帝的声音,听着声音起来,赵炅不觉太祖皇帝有病重之兆,心里顿时毛然,豆大般的汗水顺着额头就“啪啪”低落而下。

莫不是那该死的庸医联手太祖在坑害自己?赵炅心里没底,他没有诏令擅自进殿已是不敬,倘若真是那样的话,百口莫辩。

赵炅一个激灵,他立马跪地从前头一路爬进了帷帐之后,惊慌之下,他甚至丢了自己的官帽,样子狼狈犹如散家之犬般,岌岌可怜。

帷帐之后灯火在屋内四周点了四架烛台,照的明亮一般,赵炅没有感到卧榻之上的太祖皇帝病重,反而更是有一种中计之兆,这是他断没有预想到的事情!

第九十六章 斧声烛影(4)

龙榻之上太祖靠立而坐,虽只穿戴着贴身衣物,倒也精神,他再次朝下问道:“下头是谁?”

赵炅一路从前爬来,惶恐不已,觉得自己擅闯了寝殿,其罪当诛,他俯在地上言道:“陛下恕罪,臣弟忧心陛下龙体,特来探望,见殿内灯火通明,又无人应答,臣弟才擅自进入,打扰了陛下休息,实在罪该万死。”

赵炅低头浑身发抖,想是害怕太祖降罪于他,他不知为何太祖皇帝竟然能够坐在床上,之前太医明明说过,太祖怕是难过今晚,眼下的确让赵炅心里乱了阵脚。

赵炅跪在地下,早没了之前守在寝宫外的远谋深算,他如惊弓之鸟般,等待太祖的发话。

“晋王?怎么是你?魏王在哪?为何还不来?”太祖这话问的着急,声音中有丝丝的阴沉,叫人不寒而栗。

赵炅趴在地上,头一下都不敢抬起,他回话道:“回陛下,宫门早已关闭,魏王怕是进不来了,不如等到明日,待魏王进宫,再说不迟。”

“拿着朕的诏令去请魏王现在就入宫,去,去请魏王。”

太祖皇帝的话说的有些气愤,气难上来,剧烈的咳嗽着,声疾而嘶力,听上去极其可怕。

赵炅闻声不禁抬头看了眼卧榻上的太祖皇帝,这一看之下着实让赵炅七魂丢了五魂。

太祖皇帝面色极为惨淡,整张脸毫无血色,黑青一片,特别是那双眼睛,眼白散淡无光,眼袋郁黑黯然。

赵炅吓得接连磕头,“陛下,若无他事臣弟先行告退,你好生休息。”

太祖又说道:“晋王深夜入宫,莫不是想要……”

太祖又剧烈咳起,后面的话都未说出,赵炅浑身骤然颤抖了一下,想是太祖皇帝识出了他的伎俩,他跪地求饶道:“臣弟自知罪该万死,但我赵氏的江山得来不易,须得小心看护才是,望陛下思量再三,为万民与天下苍生考虑,臣弟自感皇权漂浮,夜夜惶恐,求陛下恕罪。”

赵炅说着却听卧榻之上的咳嗽声停了下来,他以为太祖皇帝要狠狠训责与他,赵炅老老实实伏在在地上,皱着眉头,大气不敢喘,动都不敢动一下,此时的他心里哪还想着什么皇位,能保命才是重要的。

卧榻上平静了许久,赵炅身心煎熬,半晌不见太祖皇帝说话,殿内安静极了,赵炅甚至能听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滴在地毯上的微薄声音,哪怕是他的头与地毯间的距离是在不到半尺。

赵炅见太祖皇帝迟迟不说话,自己按捺不住,又急着言说:“陛下,臣弟都是为了我宣室江山稳固妥当,固佑江山百年,陛下明鉴。”

赵炅焦虑难安,他伏地仍然不敢乱动,太祖不发话,说明这事已然不妙。

殿内烛光亮堂堂的照着,地上的赵炯始终不敢抬头,也是因为烛光太过明亮的缘故,让他更加不敢与天子直视。

赵炅不知时间过了几许,沉默中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试探着问了句:“陛下?”

无人应答。

“陛下?”

“陛下?”

接连三声之后,赵炅心中觉得有异,他欲试着抬头看眼太祖的脸色,怎奈自己僵持的脖颈酸疼,听得“嘎嘣”一声,别住了经络,赵炅囧态百出,他又伏地缓解了片刻,见太祖还是一言不发,赵炅松快了许多。

赵炅虽然惧怕太祖皇帝,可毕竟也是自家兄弟,宣朝建立之年南征北战,赵炅功不可没,就算今日之举有忤逆之嫌,毕竟还未坐实,但太祖未说什么,赵炅便做贼心虚实在让人可笑。

赵炅惧怕太祖很大的原因是来自于这位兄长的年纪,比起秦王赵廷美,太祖皇帝身为他们的大哥,相差年岁有十几岁,都说长兄如父,父亲死的早,家中一早也是长兄为大,他的话是家中说一不二的。

但话又说回来,宣朝重视仁义礼孝,是个重礼节的朝代,孝乃是最大,就算太祖再说一不二,在母亲面前也得唯命是从,身为皇帝更是如此,为天下表率。

太后杜氏抚养赵家兄弟不易,但杜太后算得上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身逢乱世,抚养赵家四个孩子,在父亲早亡的情况下,家中四子养活三人,她是吃过那种辛酸苦楚之人,一朝成为太后,对民下疾苦更是体贴。

好歹都是一母同胞,赵炅心想母亲仁善,又最为疼爱两位弟弟,就算自己不慎闯下祸事,还有母亲可以指望,到时候太祖定不敢违背母亲意愿。

想着这些,赵炅忽然觉得自己别住的脖颈好了大半,身上的酸困感也不再僵硬,他颤颤悠悠的一点点抬头起来,往卧榻上看去。

先进入眼帘的是漆面抛光发亮的床木,黄褐色的木床结实而有质感,工匠手艺精巧之致,镂空雕技,锦簇花虬,龙神态各异,活灵活现,黄木上还有涤香而散,供人息神宁心。

在往上是半张大黄锦被从床中撘在地上,床榻之上,太祖靠着枕头,脑袋微斜,闭眼而躺。

殿内明亮的灯火下,赵炅看的清楚,太祖一动不动,面色死灰,唇干皮褶,眼皮耷拉,印堂处青紫发黑,头冠凌乱,肢体软弱,如一只瘫软的泥鳅。

赵炅大愕,他跪地不语,就着明光,望了太祖好仔细看了一会,才长出口气来,赵炅瘫坐在地,擦了擦额头汗水,发现自身衣物不知让汗水湿透了几次,潮湿的无法把额头汗水抹去。

赵炅与太祖对立而坐,一个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一个在地上坐着一动不动,不同的是,赵炅眼珠溜溜转动着,思绪万千。

太祖眼下情况,是个明眼人都不难瞧出,若非人已死,魂魄散失,岂能是这副模样?

赵炅稳住心气,这也是他没成想到事情,从进了寝殿内开始,一切完全不和他在外头想一样。

赵炯以为太祖如太医所言,活不出今日夜里,却不料太祖皇帝振然对他说要诏秦王进宫;赵炅以为太祖识破了他的伎俩,担惊害怕的要死,差点出了大洋相;赵炅还以为太祖要降罪与他,又一抬头赫然发现太祖已经驾崩。

第九十七章 斧声烛影(5)

这夜里赵炅受的折腾够呛,几天几夜没睡的他,此时经此一番更是困意全无,他没想事情转变一秒天上,一秒地下。

赵炅没想太祖死的这么容易,自己得来全不费功夫,惊喜之中多是惊大于喜。

殿内帐落散下,殿中四角的烛台通亮,赵炅坐地发呆,似还未从刚才的惊恐里回过神来,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次赵炅不免是小心过了头。

沉定了良久后,赵炅托着地面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为了自己放心,赵炅特意又走到太祖身边瞧看,在伸手确定没有了鼻息后,他如释重负,坐在椅子上开始心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夜深静无音,唯有飘曳的烛台为伴,星辰幕下,当真是令赵炅高兴至极,早在十年前,便有人给赵炅算过一卦,说赵炅此人面陋,形不硕体,却有登极命格,富贵珑荣,享有半生帝王之命。

起初赵炅不以为然,他虽相信易相,可当时正值太祖皇帝国泰民安,身体康健的时候,太祖才年过四十,千秋万代,岂是说十年就十年能换人的,赵炅当做无稽之谈,但十几年来,他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

所谓十年磨一剑,这十年里,赵炅从未忘记那次的卦象,为此筹备十多年,一朝翻身为帝。

天命如此,是赵炅自己成全了自己,或也是命格成全了赵炅,思则无用,赵炅行动了起来,他的精神从未像此时清楚,几天不眠却犹如刚醒一般。

他健步走向案桌,研墨书诏,赵炅一把将案桌上奏折脱落在地,如书圣附体般,疾书墨诏,赵炅期待已久,曾不止一次在梦中有过这样的场景,对于诏书内容,他早熟于心中,闭眼也不愁字字落写下。

诏书写来容易,但没有玉玺盖印,还是一张废纸,赵炅落笔,把案桌上的诏书自己读了两边,随后寻找玉玺,赵炅知道玉玺定在寝殿之中,太祖病危,托以重任必定会交出玉玺,所以玉玺就在此地。

眼看大事一成一半,赵炅心中如贼般窃喜,外人没有瞧见,寝殿内的赵炅确如偷鸡摸狗的小贼一样,在主人家眼下吓破了胆魂,一转眼图穷匕见,鸟尽弓藏,实在为人所不齿。

赵炅肆意在殿内翻找,东西被扒了个底朝天,心急如焚的赵炅根本无心翻找,一步功成,自然丧失了前边所有的耐心。

顷刻间,赵炅将寝殿从前翻到后,依然不见玉玺下落。

静谧的殿内,幽然传出一个声来,“你在找玉玺?!”

赵炅随口答道:“殿室不大,东西倒是藏的够深的。”

说完此话,赵炅激灵一动反应过来,想是谁在问话,殿内再无二人,除了自己和床榻上已死的太祖,难道还有第三人?

赵炅一度以为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几天不眠,一朝大喜,日后龙袍加身,莫不是自己精神混乱了?还有谁会在说话。

赵炅起身往殿内四下看去,四角上的烛台烧的越发灼亮,殿内静然一片,并无他人存在,赵炅一拍自己脑门,皱着脑门疑惑了半许,又接连打了自己几巴掌,好清醒一些,别再让牛鬼蛇神扰乱了思绪,此刻正是一将功成之际。

“你要篡位自立,好你个赵炅。”

又一声传来,声调中备责着赵炅,且厉声愤怒。

赵炅这次被吓的一动不动,他听着声调像是太祖的音,不由壮气胆子往前走了几步,他回首望向床榻上的太祖,一时瞠目结舌,险些就要魂飞魄散。

床榻上太祖直立端坐在床上,殿内明亮的烛光不论在什么角度都无法照亮那张阴暗的脸,太祖表情无法视之,就是如此才更让赵炅心慌。

“你用心良苦,蓄谋已久,真是一条毒蛇。”

太祖又言,赵炅懵在原地,刚才明明已确认太祖没有了气息,当下怎会坐立说话?除非诈尸,不然就是太祖有心试探于他,赵炅突逢剧变,身败名裂就在眼前,他知道太祖不会杀了他,因为有太后的缘故,但一切仍然让赵炅难以接受。

烛台上烛影微晃,似蛇影鬼魅,赵炅瞬间密麻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上,汗如雨下,这汗是冷激出的。

此时用慌乱来说已经不足形容赵炅,为此皇位,他未雨绸缪数十年,今朝就要毁于一旦,愤怒中夹杂着悔恨,惶恐中参盖着不安。

赵炅跪地伏在地上,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此时的他说下去只会越说越乱,什么都不说反而会更好,不妨先看看太祖皇帝是如何说的,随机应变,可能还有转机。

太祖坐在床榻上,随声而道:“你我兄弟二人,同甘共苦,宣朝建立不易,不过才从我手开始,短短几十年就有人觊觎皇位,意图谋反,天下平乱不易,江山动摇,你赵炅就是一切罪魁祸首。”

赵炅听着训话,跪在寝殿之中,太祖所言并不全对,他是想要皇位,这点不假,赵炅也是为了天下而想,魏王不过二十出头,意气风发之龄,人间疾苦他根本不知,赵炅年幼苦难,走到今日深知百姓之苦,天下之苦,他自诩有信心比魏王赵德昭更适合去做这个皇帝。

“这皇位是魏王的,你赵炅休想得到,没想你竟然是潜伏在身边的狼,狼子野心,你不配。”

太祖句句话语扎在赵炅心头,赵炅心有不公忿,他出言为自己辩说道:“陛下,臣弟之心可见日月,从未有想过对宣朝做出如此事来,况且皇亲中有谁不想当这个皇位,陛下的弟弟秦王赵廷美,儿子赵德昭,乃至于刚刚成年的赵德芳,这些人中谁敢说是一点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的?”

殿内再次归于安静,太祖沉默了一会,他说道:“罢了,你无需在说下去,魏王呢?为何还不来?来人呐,来人呐。”

赵炅听闻太祖叫人,突然打断。

“陛下,臣弟还有话要说,请陛下耐心听完。”

太祖停下话语,把头偏向一侧,他没有让赵炅说下去,却也没有让赵炅闭嘴,沉默代表着默认,赵炅便把想说的话,与太祖说来。

第九十八章 斧声烛影(6)

半夜里辗转反侧来来回回惊吓赵炅已有数次,中间大起大落都在顷刻,若非赵炅老谋深沉,常人定吓出一身病来。

赵炅心中尚不明太祖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先抛开不说,眼下这是他最好的一次机会了,不论太祖是有意试探,或者是其他什么,太祖愿听他一道原委,这对赵炅来说便是好事。

赵炅不敢犹豫,振振而言:“我朝建立不易,当年陛下附庸于柴世宗,朝着的目的也是一统天下而去,怎奈陛下发小兄弟柴世宗先行离去,撒手人寰,朝野乱作一团,欲要篡位者不计其数,陛下征战在外,将士们拥立陛下黄袍加身,才有了今日的宣朝盛景。”

太祖依然没看赵炅,赵炅接着往下说道:“臣弟自幼跟随母亲兄长,饱尝风霜,天下能有今日实属不易,怎能在使其重蹈覆辙,让天下重归于宣朝,亦乃是臣弟的心愿,陛下所言,令臣弟一番良苦用心付之东流。”

太祖阴沉着脸,眼袋其黑,他扭头看向赵炅,喝声而道:“用心良苦?付之东流?你对皇位垂涎已久,不论你怎么说,这位子是断不可能落在你手上的,从来都是父死子继,你虽有泼天的功劳,但也不能名正言顺。”

赵炅思考着,反正眼下话已说破,举着明灯说亮话,来的直接痛快,赵炅直言:“陛下,魏王年幼,我宣朝建朝不久,需稳固民生,协调用度,此才是固国之本,魏王行事仓皇,容易偏激,不免会动摇国之根本,时下尚有南唐,燕云,草原牧族未平,若不一一盘计,我宣朝恐不久矣。”

太祖怒道:“放肆,我宣朝开疆拓土,一荡八方,四海升平,岂有不久的说法,且朝中老臣见识渊博,定能保我宣室江山无恙,而且清远将军龙肝虎胆,平复几地不在话下,你再胡言下去,休怪为兄不讲情分。”

赵炅郁闷,太祖迂腐,自己一腔热血无非为的也是宣朝江山社稷,毕竟他曾为宣朝抛头颅洒热血,又曾能存有祸心,自己当皇帝绝是上好人选,比那乳臭未干的魏王强上几倍不止,太祖为何就是想不明这点?

“陛下,还望再三慎重考虑,自古君王都是选贤,不一定非得是嫡长,一个有才能保江山安稳之人,未尝不可。”

太祖勃然震怒,听闻赵炅之言,他急火攻心,赵炅实则篡位竟还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要颜面,接着一口急血吐在床上,双腿一蹬,太祖半条命只剩了一半。

太祖被赵炅的厚颜无耻所憾,自己这位功勋卓著的臣弟,隐藏极深,太祖今日才算认清,有句话常说,不怕贼偷,这就怕贼惦记,自古皇权争夺都是如此。

太祖摊在床上,刚才身死的太祖已是回光返照,现下更是半条命只剩一口气提在心上,他阴黑的眼睛瞪着,似要瞪眼杀死眼前的赵炅,太祖抽动的手指着赵炅,气力不济的说道:“乱臣贼子”

赵炅走上两步前来,放下了十八个心,太祖再不可能回天,这次是要真的死了,却见太祖浑身青筋暴凸,皮肤下血色殷红,整个人让气怒所竭,唯有面色阴暗,张嘴瞠目,表情难堪。

赵炅趁着太祖还有半口气在,把事情要说明白,好让自己这位兄长走的放心,赵炅心无畏惧,看着将死之人,悠步上前,装腔作势恭敬作礼,没有了害怕,他坦然于胸,信信自言说道。

“陛下洪福齐天,一生不易,从一名校尉一路成了帝王,开创千秋基业,陈州桥畔黄袍加身,享尽世间荣贵,臣弟我倍感荣幸,有此样的兄长,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天下终归是活着的人的天下,陛下您尽管去那边接着享福,宣朝百年盛景就放心交给我赵炅。反正陛下之位也来的不是名正言顺,我宣朝一贯如此,这名声我自然不怕,等到登上了帝位,谁人还敢多嚼舌根,定灭他个满门抄斩,陛下您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才使得那些前朝老臣们个个活的滋润。”

赵炅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他知道太祖奄奄一息,积压着的话不吐不快。

“陛下,您明知此事已不可逆转,你我兄弟二人一场,这宣朝的天下怎么也有我赵炅一半,何必临死还要苦苦相逼,陛下把玉玺交出来,于你于我都是好事,免得再动干戈,万一再牵扯出别的事来,臣弟可不敢说保陛下皇子们周全。”

赵炅说着已猜到玉玺所在何处,太祖如此大事,玉玺一定是贴身放着的,整个寝殿内都翻遍了,又还能在何处?

太祖吊着一口气,阴沉如死人般的脸上,两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赵炅,如果太祖还能说话的话,一定恨不得将面前的赵炅碎尸万段,此等贼尔,死一百次都不足为过,怎奈回光返照的气力到了最后,生遭大辱。

赵炅走到卧榻前,双眼扫了一圈便确定了枕边的玉玺,太祖极而阴黑的面色上,变得发红发紫,赵炅不多犹豫,一把将玉玺拿到了自己手中。

玉玺得手的赵炅,此时已无人可以阻挡他走上皇位之路,只要在书写好的诏书上加盖玉玺大印,一切事到功成,就算是太祖皇帝不愿,也无法阻挡。

太祖浑身动弹不得,却气愤的抽搐,赵炅的笑让人不寒而栗,他一点点掀开包裹着的玉玺,露出里面那个玉泽圆润,栩栩如生的龙头宝印,玉玺色为翠绿,是上好玉料制作,印上盘龙活灵活现,夹配玉色更显龙之威严仪态,这是皇家帝王的象征,代表着无上的权利,印底上刻着一行大字,“大宣皇帝亲印”。

赵炅将玉玺拿在手中,看着来之不易的这方玉印,时感功名之利害,皇帝这个词,从这一刻起就属于他了,赵炅突然又释怀一笑,竟笑出了宣朝建朝几十年后从未有过的开怀,是发自肺腑的笑,脸上表情惬然,苍苍茫而又无所顾,是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桀骜!

第九十九章 斧声烛影(7)

一将功成万骨枯,功名与尘土间必然有着某种深层次的联系,相对于朝党上下,皇权争夺,仍然犹豫战场般腥风血雨。

赵炅不顾太祖自顾自的在笑着,卧榻之上,太祖用尽全身气力欲想呼喊人来,怎奈不得而名,从太祖重病开始,不过短短一周时间,一向身体康健的太祖不想病来如山倒,他没有料及身后之事,对皇嗣更是未有安排,这病说来也奇,说不行就不行了,叫人感叹之余,莫不得敬畏着天老爷。

“陛下您就好生去吧,在臣弟手里,宣朝定能强盛百年,又何必挂怀于臣弟与魏王间的抉择?眼下不是没得选了吗?”赵炅得意说道,手握玉玺恰似天下已有的心态。

太祖口吐鲜血不止,回光返照之景已荡然无存,本是因未等来魏王而有着的未完结心愿才回光返照,想着交代完后事再闭上双眼,月有阴晴月缺,人有祸兮旦福,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数。

太祖最后瞪着赵炅口吐鲜血的同时,怒奋的只说出了四个字来。

“逆臣贼子。”

太祖瞪眼而亡,表情恐怖,忽而间殿内四下通亮的四个烛台,东边一角上的那个不知何故,上面燃着的烛台全部都熄灭了,好像太祖般人亡烛灭。

接着又听到了卧榻之后悬挂着的一柄铜斧,轰然掉落在地,太祖死前抓住了床边上落下的吊绳,无意中拉断了绳子,让卧榻后面挂着的那边铜斧掉落在地,这铜斧本是在皇帝卧榻上悬挂用于辟邪之用,让邪物不敢靠近,二来铜斧也有一方面易相中的布置。

铜斧重有百斤,落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让赵炅在喜悦中还未停留就又要面临接下来的问题,这皇位来的当真是费力波折。

赵炅免得夜长梦多,拿着玉玺先往桌案边走去,殿内烛影晃动,因四下的四方烛台灭了一台,不再有先前无死角的光亮照射,赵炅走动的身影被三台烛光明映映的打在了帷帐之上。

待诏书上盖好有“大宣皇帝亲印”之后,板上钉钉的事不可更改,赵炅仍觉得像在做梦一样,只有死在卧榻上的太祖和倒落在地上的铜斧告诉他一切还是真实的。

赵炅又走到前头,开始小心翼翼的处理卧榻上死去的太祖,他要让人觉得太祖是病重而亡,不是怒气攻心爆血而亡的,赵炅在卧榻上折腾了好半天,将东西归置妥当,掩盖了许多挣扎的痕迹。

烛影下来回晃动的身影,显得引人注目,可赵炅没时间再去点那烛台,太祖皇帝周身僵硬,双目难闭,费了很大力气才摆躺在了床上,又用遮布强行将双眼闭上,用了不到一刻功夫全部把殿内收拾整齐。

赵炅一手拿着玉玺,一手握着传位诏书,胸有成竹,所言命数为真,多年前那个满口胡言的道人给自己算的卦象竟然是真的,不禁倍感唏嘘。

赵炅站在寝殿内的门前,此事涉及重大,宣朝重礼重孝,稍有不小心就会落人口舌,赵炅一转眼换了副表情,痛哭流涕,面色哀伤,为太祖的死而忧伤,他站在门前哀嚎道:“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其语调哀转悲痛,似由内心而出,足够让人感到伤心。

赵炅一路奔丧而出,开了殿门朝外喊道。

在寝宫门前侯着的太监宫女一听,急忙跪地下来痛哭流涕,不可谓不够真心,毛病总是挑不出的,守在外头的兵士们也跪地下来。

赵炅令那位帮助了他的刘公公前去敲国丧钟,二人背泣中相互看了一眼,刘公公知道事情成了,面色春风中喜极而泣,他孤注一掷,如今换来了荣华富贵。

很快,国丧钟声响彻了整个皇城,大小宫殿内外都传来了哭声,此声的声响还代表着宣朝第一位开国皇帝离去。

……

贺皇后还未走入到太后哪里,半路丧钟响起,她震惊之余,脸上的仓惶无可掩饰,这步棋她已经走死,必须为后面重做谋划。

多年的深宫经验必须让她步步为营,她深知朝局更替,现下的宣朝定已是晋王说了算,天不助她,魏王无法深夜无法进宫,这是晋王赵炅早谋划好了的,太祖皇帝驾崩,剩下贺皇后与魏王孤儿寡母,贺皇后自知不是晋王对手,当务之急就是必须示好,才能保全她和她儿子魏王。

贺皇后未入太后宫中,就直接掉了头回去,再去太后宫中已是徒然。

天边尽头逐渐破晓,流光色的晨影漫出彩来,快要天明了,一场改朝换代的运作此时正在宫中进行。

午阳门外,秦王挡在宫门前,魏王赵德昭夜里听闻变动而来,绕了两处关闭的宫门后,到了秦王值守的午阳门前,二人心中明镜般都知道宫内要发生什么。

直到那声国丧的钟声传来,站在午阳门外的秦王与魏王二人面色各怀鬼胎,魏王知道他的机会不多,但不一定没有,而秦王也知道,他的另一位哥哥大事已成。

第二天皇宫内外披白挂丧,但必须要有新皇出来主持,赵炅理所当然,他拿着太祖诏书和玉玺站在泰来殿上的那一刻时,众朝官个个面色惊讶,按以往常理来说,父死子继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晋王威望虽高,但传位于他总归有说不下去的道理。

宣室朝党上不缺乏言官进谏,当即就对诏书提出了质疑,但黄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盖有玉玺为证,而且玉玺就在晋王手上,没有了质疑,那些言官只能臣服于下,心甘情愿的拥赵炅成了皇帝。

这一出斧声烛影的戏俩,记载于宣史之上,后来的贺皇后也屈臣于赵炅,太后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颁了道懿旨,称为稳固宣朝江山,让赵家千秋万代,帝位应由哥哥太祖传于弟弟,弟弟晋王再传于秦王,之后再传于太祖儿子,如此可保皇室昌盛。

太后的说辞归她自己去说,外人如何评述自有外人的看法,太宗皇帝继位,手段强硬,行事凶残,半月之后便对陆家下了手,之后的朝堂上也无人再敢提起斧声烛影的事情,奈于皇威和身家性命,那些文臣言官们只能作罢,思来想去,时下已成定局,还是自己家中老小更为重要。

第一百章 解花阁有女人香

王家老太爷的故事讲得详细,陆离一番下来,对当年斧声烛影有了认识,太宗皇帝位子来的不名正言顺,他自是顾及陆家在军中权利和威望,以及在朝中的党派才不得已而除之。

却又说人有祸福旦夕,清远将军名声在外,太宗上位急于去除眼中钉肉中刺,做贼心虚之感路人皆知,好在的是太宗皇帝居功自傲的封了自己为太宗的同时,太兴年间休养生息,让宣朝再度繁盛。

功过相抵,人们口中半数人都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离州盛世,也是得益于太宗皇帝的太兴兴盛,离州之地自古富庶,若战事频繁,只怕也是不能有今日。

陆离不否认太宗皇帝的功绩,这些年他在汴京城里看的明白,太长街上热闹与民生息息相关,不得不说,太宗皇帝在百姓之苦这点上,做得要比太祖更好。

但承认一个人的功绩同时,并不代表否认了他的过,太宗皇帝当年舍弃北境战果,陆家成了众矢之的,以清远将军为首的党羽尽数土崩瓦解,篡位自立,强取朝中重臣性命,这过是不被原谅的。

王家家大业大,世代都在离州,陆离现下算是寻得了一处可以安稳度日的地方,可怎奈世事艰难,向来因果业报环环相扣,得过今朝算今朝吧。

陆离在王家过得舒服,日子滋味从未活的这般精彩,在离州王家府院内,俨然于关上门做自己的皇帝一样,应有尽有,只怕是太宗皇帝让位于此都不会去换。

陆离见过了那些王家的亲戚,都无外乎于外人,生平头次相逢,说不上什么亲,只有老太爷能真正放在陆离心上,王家人也不声张,陆离低调隐没在此,日子绘声绘影。

白日里就去外头逛逛,待夜里归府,一天时间安排的一点不剩,在充分领略离州地方风土人情的时候,陆离只是觉得有一点不妥,就是东地竟然没有一处如风月楼般大小规模的楼院,无外乎只是一些嗅春斋,解花阁这样的小门场所,陆离怎么说也算是从小厮混在天下第一明楼的风月楼中长大。

见东地如此富庶,竟没有这样大规模的妓院窑子,不免煞了风景,同时也发现了商机,若是改日见到兰姑,怂恿她在离州城也开个风月楼,只怕是这银钱赚都赚不完。

东地姑娘水灵,面色性格比汴京城风月楼的要更小家碧玉些,陆离在汴京城因兰姑的关系,没有尝过风月楼姑娘是甚滋味,但离了汴京,左右兰姑是管不住的,陆离又有王家在此,不多日成了纨绔的花花公子,离州城那几处嗅春斋,解花阁里的姑娘,陆离尝了个遍,东地的女人香确比汴京更有诱惑。

江湖幽幽,不如与女子共宵一宿,二十岁的陆离流连于女子楼阁,买醉整日,不去想遥远的汴京,忘记了前些日子在揽仙镇所遇师傅,抛下了之前的一切,所有都不如在解花阁中姑娘身上来的轻松自在。

而陆离行事低调,在离州城从不张扬身后的财主便是王家,自己买醉也好买乐也罢,外人只管收取钱财,至于什么来历,有了两倍的价钱谁还会在乎那个。

离州城水性杨花,河道旁城,水乡城池自然翠柳鸣鸣,活色生香。

这日,陆离在解花阁中院内亭阁小憩,两位婀娜女子相伴左右,庭院四下是片池塘,偶有习风吹拂,阵阵的女人香入鼻,令人舒适。

两位美人依偎在陆离身上,似也睡了过去,两位女子乃是双生子,面相上长的无异,唇白凝脂,肤色如雪,妖娆的身段不知让多少男人向往。

姐妹俩对陆离非常好,一来是因为陆离在风月楼所见所识,知道女人喜好,会讨女人欢心,二来是因为陆离一连半月包下解花楼,姐妹俩都对他情有独钟。

忽而间,解花楼前头传来了讥笑声和姑娘们围在一起热闹的声音,陆离自然不会放过这热闹的机会,一连两月来,陆离打发着大把时光,对外事毫不关心,不管太宗皇帝南境与南唐战事如何,也不管太阳是否如实的上下山而来,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专心事儿。

离州的生活让陆离淡出个鸟来,不用想着早起,不用操心钱,不用管其他乱七八糟,所以陆离选择了最快打发时间的方式。

热闹是必须看的,离州不比汴京城,人们不喜扎堆,大概有钱人都是这样,久不见这些,心里怪想念的紧,陆离翻动了身子,惊醒了二位还在熟睡的美人,不多说话,陆离穿上鞋就往前去,两名女子翻了个身又转头睡下。

解花阁门楣不大,不极风月楼十分之一,而且招牌也不显目,不过整个离州城中,出了嗅春斋便是解花阁最大了,离州人洁身自好,不像汴京人矫情,喜欢对着美人美酒吟诗作对,还自论此为清雅,陆离笑而不语,怕不是一群挂着羊皮卖狗肉的泼才儒生。

整个离州城富庶水乡,姑娘水灵灵的地方,才有两个像样的烟花场所,你说煞风景不,起码陆离是这样认为,这样的地方在离州城名牌挂的隐秘,不是熟人很难寻入,兴许是外面的那些歌女们也做着同样的买卖,所以常规的场所才失了门面。

嗅春斋陆离前些时日才从那里出来,再比解花阁,冷清了些许,就拿这前面的热闹来说,嗅春斋是绝没有的,不免是这解花阁的哪处风水占了上乘。

不大的厅前围了有数十名解花阁中女子,她们欢笑着,好似见到从未见过的好笑景象,东地女子碧玉一些,个头不高,陆离穿过人中,一眼便也看到了厅上站着的一人。

那人是个净面小生,年龄与陆离差不了多少,他面容干净清澈,脸上轮廓完美,身高挺拔,穿着得体大方,气度绝佳。

但陆离看出了一点,就知道为何解花楼众女子欢笑为何,那人脖子上悬挂了一串黑亮的菩提子大佛珠,直坠胸前,虽然头发茂密,发饰独特,因这串珠子,不难辩出笑由。

第一百零一章 白面小僧

小僧隽秀,面白清净,无瑕的面孔如纸般纯净,就连陆离也觉这样一位男子可算为一名美男子才是,若不是悬挂着的那串佛珠,和头上直立的发辫,外人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公子哥。

引来解花阁女子欢笑的缘由不是别的,正是他的身份,此人应是佛门弟子,佛门弟子中有两类,一种是还俗的,一种是在山门修行的,明摆着,这位小僧就是属于前者,只是不知是何处寺门下的弟子。

不过想来人有七情六欲,那些吃斋饭念经的僧人,就能杜绝情贪欲念,陆离不以为然,不过是些吃着素饭念着假经装门做样而已,那些山门中的僧人不定私下里是怎么解决个人问题的。

陆离蔚然一笑,天下僧人也并非都是那样,眼前这个还俗的小僧就活的很是现实,自己还会到青楼妓院来体会世上最快活的事情,这才是让陆离佩服的僧人,不像那些嘴里念着我佛的假僧侣,佛祖不是用来挂在嘴边的。

有道是美女身下过,佛祖心中留,佛祖还是留在心中的好。

小僧面色淡定,手中盘着一串绝等的珠子,隐约里似有元气流动,陆离在看着,解花阁老鸨便从姑娘中走了出来,见到一位清秀小僧,与姑娘们同笑。

老鸨风沙百战,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小僧的含蓄,她是识趣之人,不捅破那层薄纸,含笑说道:“僧侣嫖客我倒是见过不少,不过这花一般的小僧人,还是头次见着,新鲜的紧呢。”

姑娘们一阵痴笑,恨不得扑上前去活生生咬一口这白净小僧,老鸨继续说道:“小僧人倒是个现实人,姑姑我也不废话,世上万千人我都见过,来解花阁的自然都是为办着正事才是,今日姑娘们随你挑选,你若是想吃口老草,姑姑我的鱼跃金柱也是有些功夫的。”

陆离憨憨一笑,老鸨口言秽语,当着这么多姑娘也不害臊,什么鱼跃金柱,说的陆离反是想亲自见识一番,厅中女子挤眼眉笑,反倒是那位小僧面不改色,面无表情。

小僧待笑声沉了沉,缓缓开口说道:“小僧夜梦得佛祖指引,与亡妻源空夏同貌之人在离州境内,不远万里特来寻找,只为再回眸一眼,换得今生无憾。”

众人一听小僧所言,僵笑木然,感情小僧是来找与亡妻相像之人,且不说小僧有位亡妻,万里而来,情深意切,却只为瞧看回眸一眼,这份感情旁人羡慕不已。

老鸨见小僧不是来花银钱的,脸上换了颜色,想不掏钱还想看我解花阁中的姑娘,老鸨没了好脸色:“你家娘子能得佛祖指引,又怎可能在我这里,小僧人莫不是想要白嫖不是,依姑姑我看,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免得再将你轰到街上,让你这小僧人没了颜面。”

陆离看着觉得很有意思,小僧口说万里而来,距离宣朝万里之地的,是什么地方,陆离也想知道,那里的僧人都流行娶妻么?

小僧平心静气,说道:“我只在远处看看即可,不会叨扰了各位姑娘的休息,我数月来寻遍离州境内,一无所获,望姑姑施舍开恩,当感激不尽。”

“你感激我也没用,我解花阁中不可能有你要找的人,你也看到了,这里是青楼妓院,倘若与你家那位娘子貌同之人真在此处,那不是白白心痛的么,苦海无涯,姑姑我是过来人,天下女子千万,勿需要在一个树上吊死,既已亡故,不如再找一个,余生好有个伴,好过整日思慕。”

老鸨言语有道理,陆离都感到钦佩,这见识不知是伤心过了几次才能有的,厅内顿时安静了几分。

边上的姑娘们都没有说话,她们面色由讥笑转为了思量,心中不知想着些什么。

小僧又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既不能白首,我愿相守到最后,姑姑是个经世之人,何不成人之美,就算空夏真在此地,我也无憾。”

老鸨白了一眼小僧,见好说歹说都无用,便要开始撵人。

“你要还纠结在此的话,就休怪我可要翻脸不认人了,我解花阁是开门做生意的,你白嫖出了门去,日后叫我如何在做生意,他日人人不得都跑我阁来瞧看我们姑娘们,此事不成,不成。”

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从后堂里出来,要轰小僧离开,陆离故事听下来,对小僧佩服至极,他与陆离所知的僧人都不同,他是个特别之人。

陆离知道老鸨无非是为了些银钱,解花阁开支不易,小僧无钱肯定不能去无故看阁中女子,但陆离可以,有钱便是能为所欲为。

陆离忽然在后面说道:“姑姑别急,来者是客,岂有轰出去的道理。”

老鸨见是贵客在说话,脸色又变了回来,回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小僧人想白嫖我解花阁的姑娘。”

“我看不是,小僧人只是寻人而已,我可是听得清楚。”陆离说着与小僧对视一笑。

“那依贵人您看,该怎么办”老鸨知道陆离是他不敢得罪的财主,左右为难。

“这小僧就算是我的朋友,记在账下即可,这不就简单了。”

老鸨言笑,“那自然是好的,贵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要银钱到了位,老鸨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小僧对陆离的出手恭敬做了个礼,他虽是外邦人,可对宣朝礼数还是较为清楚,宣朝注重礼节,名声就是在外邦也能熟知。

老鸨见事情得以解决,不再管下去,扭身回了后堂里,厅内的姑娘多数也各自离开,只有少数的几人还在对小僧感到好奇而窃窃看上几眼。

陆离走上前来,二人年纪相仿,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陆离朝小僧说道:“请跟我到后面来。”

二人便一前一后,在陆离的带领下,小僧正大光明的进了解花阁一侧院内的亭阁小院。

水何澹澹,小池塘也默许风景,几片荷叶中偶有蛙声,穿过池塘上的堤路,到了池塘中心的亭阁,这里一连被陆离包下已有多半月时日。

第一百零二章 众里寻她

池塘中心亭阁,一番雅致的景色宜人,美景之下自然有美人为伴,一对双胞胎姐妹花酣睡在亭下,姿色撩人,却契合眼前景色。

听到陆离脚步声归来,姐妹俩睡意朦胧,姐姐千兰半睁微眼,看到陆离带着一位气度样貌极好的男子走来,瞬间睡意全无,姐姐千兰唤着妹妹千琴说道:“瞧,公子爷带来个俊男子。”

姐妹俩含笑看着,陆离与那小僧绕进了堤路,进了池塘中的亭阁。

千兰与千琴笑靥如花,望着那小僧,解花阁中的女子一贯如此,对于新来宾客,尤其是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她们自然心中甚是喜爱。

陆离先是笑着说道:“呦,二位姑娘醒了,不知有没打断了姑娘的美梦,若是梦见了哪家的小相公情语梦呓的,这我罪过可就大了。”

千兰俏脸微红,说道:“公子哪里话,谁家的小相公能有公子风流,讨人喜爱,这要梦也是要梦见公子的才是。”

千琴走上两步,仔细看了圈小僧,问道:“哎?他是还俗的僧侣?”

小僧就此微笑,对千兰千琴二位行了个礼,二位姑娘也予以回礼,陆离便才说道:“这位小僧是位外邦人,刚才在厅中所见,一见如故,就请来吃杯酒水。”

千琴姑娘捂嘴笑道:“小僧人莫不是走错了门庭,这地方可是解花阁,小女还是头次见到僧人来逛青楼的,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千兰也附和说道:“佛门与道门时兴于南唐,小僧人虽是外邦而来,可这事情传入南唐国终归是不好听的。”

姐妹二人体贴备至,两人朱口唇舌都是为他人着想,这样心地纯良的姑娘在解花阁中真是可惜了,说着,二人婀娜的身影就坐到了一侧观望着。

陆离翘腿往椅子上一坐,不拘不束的说道:“二位姑娘难道忘了,我宣朝南境正在和南唐交战呢,南唐国内上下哪还有心思去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者说,小僧人是外邦僧侣,人家还没说什么,他南唐国虽然佛门道门兴盛,这手不是插的太远了些?”

二位姑娘点头觉得陆离说的有道理,陆离接着又说道:“我倒是觉得小僧人与别的僧人不一样,他万里寻妻,只为一次回眸,这份情义,那些念经的南唐国僧侣怕是一辈子参悟不透,此心可见天地。”

陆离看小僧人一直站在原地,招呼小僧人坐下。

千兰千琴听了陆离说的,眼里放光般看着面前小僧人,万里而来宣朝,这当中故事一定有趣。

这时小僧人直接开口了,与其让众人打哑谜猜着,告知无妨。

“诸位还是叫我为东无吧,小僧人是你们宣朝的说法,在我们那里都叫做沙弥,我来自海上的一国,杏一之邦,半年前出海西渡,万般磨难才到了宣朝而来,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再见一眼亡妻。”

小僧人来自海上杏一邦国,名叫东无,千兰千琴姐妹二人听到就有许多话说。

“你原来是杏一的僧侣,那地方我知道,距离离州有万里远,船只十去三回,海上要行数月时间,凶险的很呢。”千兰着急说着。

“姐姐说的对,听说也只有那些赚取暴利的商人才甘心去冒险,杏一国并不富庶,我宣朝的东西在哪里十分抢手。”妹妹千琴边说边好奇的看着这位面前而来的杏一人。

陆离瞧着二位姑娘开心,就知道请东无来没有错,眼前这个杏一人,不说二位姑娘,陆离自己也是好奇,早听闻杏一国有种修行者叫做隐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陆离问道:“不知东无对杏一国的隐忍知道多少,听说那是一种很让人惊叹的修行者。”

东无看向了眼池塘中的碧水,叹说道:“隐忍的修行,厉害在于他的心志,那份毅力常人难做到,但是在杏一寒山禅门的佛冷寺内,那些禅门里的苦修更让人敬佩,他们能数年闭居于山门寺内,清净寒冷,无人无爱,独身面对佛身,有的参悟玄境可以不吃不喝,直到冲破关悬,破镜出门。”

陆离不敢想象那是一片什么样的地方,光是听着就让人感到浑身颤栗,难怪宣朝修行者人人都说杏一隐忍实力顽强。

“那这些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那样的鬼地方修行,什么寒山禅门,听得就让不痛快,人生一世怎么不是个活,我觉着当下时光里就是最快活的,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陆离嫌弃着那样的地方,又眼神谜一样的看了眼面前的两姐妹,想象着某种巅峰场景。

千兰拿起桌上的薄荷凉糕喂到陆离口中,面色含羞的看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才是正确的活道。

千琴打断了陆离的话语,她对修行不感兴趣,女子自是对世间情爱好奇些,千琴朝东无翘首问道:“东无小僧人,你为何要万里来寻找一个不可能见到人呢?这份情确实难得,痴情的男子世间难寻。”

东无就着沐色碧光,说起了他的故事。

“亡妻空夏是杏一国大族源氏中的偏房小女,从小不受人怜爱,处处为难于她,名为源氏,其实过得不如下人,她的母亲是偏方里最下等的奴仆,空夏的一身也因此注定了命运。”

“我认识空夏时,她被下人欺辱,一人躲在街角上哭泣,那时我刚替父雪耻,见着这副场面,一时把那些个下人痛打了一番,可空夏是个善良的女子,她不仅不怨恨那些下人,还阻挡我打下去,空夏抬头的一瞬间,我觉着我的世界从那刻明亮了,从未见过令人如此心动的女子,就算佛尘明影,也没有那刻清晰,那我内心真正想要的。”

东无话中流露出真情实感,他不假掩饰,说的此情就在眼前般。

千兰千琴姐妹二人脸上充满了期待,世间那个女子不期待对自己一见倾心的男子,向往之中,却不禁皱眉而愁。

“芳心暗许向空流,怎得君深一片情。黄花开落燕去返,世间铭德半座山。”城南乐府中便是这样说的,男女情深,世间万般变化,终有些道德阻碍是无法翻越过的。

第一百零三章 千百度

东无继续往下说着。

“情愫生来的不见踪迹,不知何时起,空夏已成了我的一部分,本该在替父雪耻之后,就离开京都府的,但为了空夏,我逗留在京都府,朝夕只为见一面,守护着她,让她不受那些恶人的欺凌。”

千兰和千琴面显羡色,这样的一份情感是所有女子所期盼的,就是东无口中说的空夏也不例外,东无与空夏二人很快坠入情网。

东无身份特殊,而空夏身份更是特殊,这大概就是佛对东无的冥冥考验,他与空夏的这场爱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存在,命运要捉弄于他。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空夏被源氏族人告发,我俩的事情败露,未出嫁的女儿有苟且之事,名声已经败坏,这是那些想要加害空夏的人做的,他们就是看不惯这个源氏偏房生的小女儿,只要有一点的机会,就想让她翻不了身。”东无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悔恨。

“想来这家族是个大户,不然怎么可能会穷算计一个一没权二没势的偏房生的小女儿,豪门恩怨深似海啊。”千兰不禁叹说。

陆离只管在一旁听着,这外邦来的小僧人还是个有故事之人。

“源氏在杏一国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宣朝的王爷一般,空夏他们家是王府中的其中一子,可空夏她并没有错,她的善良不该出生在那样的一个地方,也正是因为他的善良,才让她死在了流言之下。”

千琴伤心的说道:“可怜的女子,若是不去在乎那么多规矩,或许是个快乐的人。”

“是她的懦弱纵容了那些人嚣张的气焰,是他们逼死的空夏,她是一个好姑娘,生前她已决定此生非我不嫁了,可就在一夜间空夏寻了短见,我知道这其中有空夏一部分自己的原因,可她没有理由就这样死了,我猜想是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东无的话说的很冷淡。

“你认为是她家里的人害了那位空夏姑娘?”陆离问道,边上的两位姑娘神色越来越挂不住了,甚至有些愤怒。

“当然是这样,以我对空夏的了解,她不可能选择去死这条路,在见她的最后一面时,记得她还对我说过,就是全世界都在指责她,她也会当做没听见的,我绝不相信空夏会自杀的事情,所以我第二天便杀进了府内,杀了那些一个个人面兽心的恶魔,抢回了空夏的尸身,将她安葬在一处不受别人打扰的地方。”

“我想她的心一直是和你在一起的,只是她没能坚持到最后罢了。”千兰姑娘有些婉伤的说。

女人关注点永远和男人有着不一样的差别,这件事上千兰姑娘只看到了东无为空夏报仇雪恨的畅快,有一位为自己拼命的男人,那个女子的心中不是开心的,但陆离作为一个男人,一名修行者来说,东无只怕不是见到的这么简单。

“你杀了她府上的人?那是一个王府?”陆离问道。

东无默认的点点头,他回忆到此,脸上表情已经是说不出的难堪了,他没有为此感到悔恨,反倒是痛快了许多。

陆离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大半是明白了东无为何会万里来的宣朝,杀了王府的人,他在那杏一国里还能有安身之所,不过陆离更是对东无这小僧的修行感兴趣些,杏一国王府,一定是高手如云的存在,看似与陆离差不了多少的年纪,原也是深藏不露。

“那你说佛给你托梦,与你亡妻貌同的人在离州,所以你就来了。”

“是的,说来奇怪,在海难上,我孤身在洋流中漂泊了数日,曾一度放弃了自己这条命,但闭眼在梦中梦到了那番话,醒来自己仍然飘在洋流上,天不让我死,想来是还有用处。”

陆离啧啧称奇:“这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东无你有这个奇遇,能在凶险无尽的大海上漂泊不死,换做常人,早沉海喂鱼了。”

“皆是缘分,我继续活着大概是还有事情未做,今日你我相遇即是缘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他呀,名叫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千琴姑娘笑着说道,大概是这么说很有笑点。

“陆离施主,谢过你今日的举动。”小僧人东无说着朝陆离行了个礼。

“举手之劳而已,小僧人不比挂在心上。”陆离摆手相说。

千兰便又问道:“那东无你寻了几月,可找到了关于空夏的消息?”

千琴抢着话语问:“你看我们姐妹与你空夏是否相似?”

东无难得笑了笑,摇头说道:“姑娘有姑娘美貌的地方,空夏并不像你二人。”

二人明显失落了不少,陆离油然一笑,“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相似的茫茫无几,就算是再寻之人相似,可那位死去的空夏也是回不来的,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过去抓着不放,活着太累了。”

东无却说道:“生死两茫然,不思量自难忘,这是我的命数。”

说着说着,话题逐渐进入了死角,陆离与千兰千琴不好再问下去,毕竟是一件伤心事,于他们而言只是故事,东无能与他们说起这些,完全是对陆离仗义的慷慨相说,也正是那句话所说,人各有命。

东无的遭遇就注定他不是个寻常之人,池塘苑水泓动,不觉中金色洒面,日落西山下,陆离带着小僧人东无左右在解花阁寻了一遍,了却了东无心事,顺道好人做到底,又引着东无去了趟嗅春斋,一道里放下了这条心。

二人中道分离,东无默行而去,在离州城内消失了人影,陆离感叹这样的一份真挚爱情,死生难忘,令人听而憾之,外人断难理解其中之痛。

生而有命,天老爷让人堂而皇之的活在世上,必定不会简简单单,所谓的命数便是如此,陆离自嘲的笑笑,看了眼街路的方向,这段时日陆离已把离州的路记得明白。

他想着多日没有回去,把方向朝南,奔着王家府院中去。

第一百零四章 时如白瀑

宣朝人恃宠生娇,好日子过多了难免会忘记了祖辈人的辛苦,妻妾成群自然少了那份纯挚的爱情可言,海上的杏一国虽然不及宣朝繁盛,可在小僧人东无身上,陆离看到不同于宣人的心。

难道说太过富有也是一种错了?忘却了初心,便遗失了许多。

陆离自然没有那样的经历,此时的他流连忘返在青楼之中,享受着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快活,在离州城内,陆离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王老太爷对其厚爱有加,人生二十年还未如此的轻松。

王家府院灯笼满挂,不是因什么节日,而是王家一直以来的样貌,豪门大院下的盛景相比不会有比王家更奢侈的。

陆离依然还是从后院的门内进入,引凿进院中的河水只进不出,陆离很是钦佩这样的工匠设计,院内的下人们见是陆离回来,恭敬相迎,王老太爷将陆离视为珍宝,下人们也不敢怠慢。

陆离不喜欢下人跟随在后,他招呼了声,自己朝着院内走去。

清风依许,暗自幽生。

陆离从后院中走过,想着王老太爷多日没有见到他,向着王老太爷的院子行去,但王家府院太大,人丁兴旺,要去王老太爷那里等同于散步半个王家府院。

下人们偶有闲时,就是在这入夜的时候,他们憩息后院缓解一天疲劳,也还打趣着一些无聊的话题。

陆离从后院绕过,听到下人在说起一件较为兴奋的事情。

“杏一国的灵子出现在离州城了,消失了几月,这又出现在了离州城里,他是要来做什么的?”

陆离听到原地站了下,他在几个王家府院的下人身后听着,下人们口中的杏一国灵子,难道是自己白天所遇见的小僧人东无?

有人猜测就说:“早听说这灵子修行非凡,据说修行实力已经到达了洞虚,可以说的上千百年难得一出的修行天才,不知这真人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

“洞虚境界?那可是能呼风唤雨,搬山填海的境界啊,这小小的杏一国还能有如此能耐的人?不可小觑啊。”

王家府院的下人们对修行之事颇感兴趣,闲暇之余还不忘扯淡上几句,这是宣人的爱好,天下修行,宣朝达到了所谓的巅峰,就是东边的离州境内,依然有着修行的盛潮。

“等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这外邦来的修行圣者,与我们宣人有什么样的差别。”下人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

而陆离心在想,那个名叫东无的小僧人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些人口中洞虚修行者了,当真是人不可貌相,陆离也不觉有什么不同,这小僧人看起来与宣朝修行者并无特别的地方。

“要说那灵子出现在了离州城,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几月前到了我宣朝,如今又出现离州,那就只能是这一个目的了,他肯定回去趟岚苍山的。”

这番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其余几人附和着,岚苍山于离州城不过十日路程,又是天下剑门的所在,从东边海国上来的洞虚修行者,没有理由不去岚苍上,所以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陆离不觉,那小僧人不像是来宣朝切磋修行的,而是来寻他娘子的,这点陆离心知肚明,怎奈他人不知,胡乱猜测,陆离也不想为此把话说破,他躲在一侧继续往下听着。

“咱们府上新来的那个公子,你们知道么?”

“当然知道了。”

“他也是在幼时就上过岚苍山的人。”

几个下人有些惊讶,“看不出来啊,年少有为。”

“但是中间发生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也是听老太爷无意念叨着的,这位公子的来头似乎很大,只有咱王大爷和老太爷一家人知道他的身份,下人们一律不许提起。”

说着没了声音,沉默了几秒后,有人再次说起话来,“怎么说岚苍山说到那位公子身上了,咱不是说的那个洞虚修行者吗。”

“可不是么,这与咱家新来的那位公子有什么关系。”

“就是。”

“可别不信,前几日,我才给老太爷送了信,那信便是岚苍山来的信件,咱家老太爷和岚苍山是什么关系,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交情,年年过节什么的,岚苍山一准要给老太爷贺礼,这回不同了,前不着节后不着事的,岚苍山无故来信给老太爷,而且又是在那位公子来了之后,你们说,这能没有关系了么?”

尽管王家对下人管束的紧,但还是难磨灭这颗八卦的心,下人们也就只有这点乐趣,这是源自于宣朝的风气。

陆离听来听去,这些下人们的话似乎也都是妄自猜测,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只怕大半都是空口套白狼,打发些无聊的时间。

与其下人们聚在一起猜测,不如自己亲自去找老太爷问问,至于那杏一国来的小僧人,是否要上岚苍山这样无根无据的事情,不听也罢。

王家府院后院人丁杂乱,院子之大,几乎随处可以歇脚,像这样下人们闲谈的地方多了去了,管只怕无济于事。

陆离从一侧过去,丝毫没有惊动几人的兴致,院子里的假山假石叠落的很有层次感,加上花鸟河水的点缀,贵气不比哪家的差,自然那些在王家府院的下人要比其他的强些,所以这些人才肆无忌惮的谈论着一些不疼不痒的事情,打发无聊的时间。

陆离想着岚苍山的事情,不觉中似乎有近十年时间了,时间如一条洪流的白瀑,逝去的终将永不回来,过往的一切也不再有回头的可能。

王老太爷的院落很好寻找,陆离就算不常在王家府院,也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老太爷的院落,那里的墙要比别处的稍高一些,是整个府院里最高的所在,在第一次进去的时候,陆离记得清楚。

王老太爷没有早睡的习惯,门院的灯火也是彻夜亮着的,陆离跨进门去,立马就有下人相迎上来,第一时间去禀报了王老太爷。

第一百零五章 南境局势

王老太爷听说陆离来了,从堂屋内走到院子来,满脸喜气,似是对陆离的到来倍感欣喜。

老太爷作为王家最长的长者,在地位上没有半分凌人之气,相反的,这位老太爷待下人们友好,说话处事磊落大方,没有半点架子可言。

见着陆离走了进来,王老太爷呵呵笑道:“今儿这风竟是把你给刮来了,许久不见也不说多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

“太公安好。”陆离嘿嘿一笑,自然熟般的与自己这位太公感到亲近。

抛开了繁杂的礼数,爷孙二人进了堂屋里。

几幅大家的名画名字悬挂在上,木质的圆拱屏风前后将堂屋区分为前堂和后堂,前堂会客,布置的精致,后堂则显要随意一些。

陆离在后堂里见着几幅名画,悉数珍品,又在一侧桌上见着一株盆种的长柏,让下人们修剪的挺拔坚立,颇具傲骨之风,屋中还有许多新鲜的物件是陆离没有见过的。

下人们上了一壶清茶和一些茶点,就被老太爷屏退了下去,在外候着,陆离坐下来与老太爷相说道:“太公这几日这么觉着有些憔悴了些,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么?”

王老太公上了年纪,世间的事情看的多了些,心比别人要更透彻,基本上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呢?

“都是些烦人的琐事,无外乎那些家国天下中的纷争,我这年岁该是颐享天年,可大半辈子风中来雨中去的,越是临老,越是有些事难放的下。”

老太爷叹说道。

陆离了解老太爷的心胸和肚量,也知道他经历两朝变动,王家能在离州站稳于他功不可没,又在太宗皇帝清缴朝局的时候,明哲保身,留的青山,他的城府和计谋一定非比寻常,加之与陆离绘声绘色的讲述了那个斧声烛影的故事,只怕这个世界在他心中如水般清明。

陆离望了眼老太爷,他仍旧保持着笑容,陆离是个聪明人,这段时日里,陆离沉醉于离州大小街巷,夜多宿于青楼之中,窗外事漠不关心,可也是有所听闻的。

“太公是在为南境与南唐的战事担忧?”陆离试着问道。

“那周达夫老叟成精,阴诡多端,南唐岂是随便能破的?现南境集结十五万大军僵持在平州一带,久攻不下,屡屡受挫,将士们必定身心疲惫,我宣朝军队不久败矣!”

陆离没想一个小小的南唐国有如此能耐,硬是能当下宣朝的十五万军队,那周达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人不禁肃然起敬,说起南境战事,陆离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安于凉茶酒坊和自己同屋的王果果,他投军到了南境,不知当下是如何了,是否风餐露宿,过着四面楚歌的日子。

“南唐国的国相真有这么厉害?现南唐国的国君不是新继位的李玉么,南唐局势这么快就稳妥了?”

老太爷站起身来,意怀踌躇的说道:“周达夫此人确实厉害,新主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时下的南唐掌握在周达夫的手中,他以易河为界,沿岸的河曲中设伏,又在山环险地扎垒,形成如钢铁的防线,而且周达夫善于诡计,多次诱我宣朝将士中计,损失惨重。”

老太公远在千里外,对南境形势了如指掌,陆离又问说:“太公,十五万大军难道没有一点胜算?”

老太爷啧啧道:“胜算不能说没有,南唐国兵力不足六万,我宣朝军队人数二倍于敌,若是在一望的平地上作战,我军必然大胜,但南唐川流丘陵,地势复杂,又有天险作靠,周达夫就是看清了这点,长久僵持下去的话,我军必败无疑。”

王老太爷明了时局,运筹帷幄,他看周达夫看的明白,他又言说道:“只可惜的是我宣朝主帅是个庸才,面对奸猾的周达夫,就像是个壮汉有力没地方使出来,宣朝的重文轻武,此战的弊端暴露无疑,太宗皇帝必然要大怒了。”

老太爷的话似乎已经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南境,都说太宗皇帝发兵南唐是为了天下之美周如慕,可这仗打的太过狼狈了些,想必这话一定也传入了周达夫的耳中,若让自己这貌美如花的小女儿被黑猴般太宗皇帝掳去,除非是周达夫死了,所以南境的战事中,周达夫一直占据上风,而周达夫本人也是南唐国的国之顶柱所在。

南境之事陆离并不关心,只是这数月来的变化的确称的上够快,老太爷心事重重,似是对南境之事担心,忧国忧民,陆离转而换了个话题,说道:“太公一生尽心竭力,南境的事情还是不要在想了,我宣朝的命数天定,南唐国能不能破都是太宗皇帝的事,就像当年的在北境燕云隆州,不也是临破城时改变了命数,北境也是十五万陆家军,最终遣散四方。”

“他们怎能和陆家军相比,当年的清远将军之名,是数一数二的,战场上披靡所指,不破城池终不还,现在的宣朝军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老太爷气愤的说着,陆离心中不是滋味。

“宣朝没了陆家军如失左膀右臂,起码百年内想要一统天下怕是难上加难。”老太爷又叹气说道。

爷孙二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一准是这话里刺到了某个心底的痛处。

王家在离州虽然没了王爵的位子,但依然掌控着离州,宣朝南境有战事横生,钱财上必定要从他地拨款,离州是宣朝最富庶的地方,王老太爷担心的正是此事,太宗皇帝是否会借此事再次打压一番王家在离州势力未尝可知。

过了一会儿,陆离吃了口茶点,随口问起了别的事情。

“太公,可有听说过那位从杏一国来的灵子?近日里不是到了离州城来了么?太公知道这事儿么?”陆离问道。

老太爷心性豁达,不会拘泥在南境的事情上,他并不能改变些什么,转而回头开怀一笑,说道:“离州城还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儿?那位杏一国的灵子是佛道大乘之人,现下实力到了洞虚境界,将来必定是修行界的一号人物。”

“那小僧人真的到了洞虚境界?”

“不假。”

老太爷又说道:“这么说,那你是见过那位灵子的?”老太公眼含好奇的看着陆离而说。

第一百零六章 此上岚苍

王老太公当真无所不知,他虽每天在这雅院中,可天下事尽在掌握,聪明的人是真正运筹帷幄的。

陆离回答老太爷的话说:“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公你,我今日里才见了那位小僧,他叫东无,他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灵子?”

老太爷一本正经的说道,“他可是在杏一国赫赫有名的人物,二十岁出头就论禅击败了杏一国中各大寺院里的高僧,而他的父亲更是当年被定为了佛冷寺的接班人选,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有这种事情发生。”

陆离对遥远杏一国没有什么了解,既然说及了寺院,想来那里的佛门与道门都是存在的,与宣朝无二。

陆离问老太爷说道:“这么说的话,小僧人在杏一国还是号人物?太公,我怎么记得那小僧与我说的不太一样啊。”

老太爷呢喃说:“那小僧与你说过些什么?”

“他说他来宣朝寻找亡妻,是佛指引他来的,而且他好像还在杏一国犯下了些事情,杀了那家女子府上的人。”

老太爷对此事感到有些惊讶,表情复杂些,“天意弄人,看来他与他的父亲一样,都要经受佛的考验才行。”

“考验?什么考验?”

“当然是天老爷的考验。”老太爷信誓旦旦的说。

“太公,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老太爷笑不露齿,答道:“水到渠成,等那一天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老太爷忽然转了话题,问起陆离一件事来。

“阿离啊,你可还记得岚苍山?”

“记得,当然记得。”

老太公又说:“你到离州来已有数月了,岚苍山距离州不足一日距离,总归是要去拜访一趟的,当年还是多亏了岚苍山书信了太宗皇帝一封,才留了你一命,这些年里,岚苍山那头或多或少也关注着你的消息,前些时候,岚苍山来信邀我带你前去岚苍山做客,说有个什么修行比试,好去看个热闹。”

“岚苍山让太公你带我前去?”

“是啊,怎么?”

“没什么,既然是岚苍山的邀请,那我与太公就去一趟。”

陆离心想着多年在安于凉内的照顾,也是受岚苍山的嘱托,滴水恩当涌泉报,去一趟以表尊敬。

有些事情是三言两语难表情感的,陆离仍记得多年前那个雨夜里,自己在安于凉内遭遇的,若不是岚苍山有人阻拦,怕是陆离已死在那金甲军将军徐泗道的手中,那个名叫柳生的中年人,陆离一直心存感激,只是那一夜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陆离又与老太爷话说了一些家常,之后就回去修休息了。

江风夜火,东地的夜湿润而温和,在这片土地上,人们过得安宁,过得舒适。

接下来的几日,陆离去解花阁与几位姑娘道了别,都说世间女子是让男人放心不下的,这点不假,陆离依依不舍的离开解花阁后,又置办了些其他东西。

几天后便与老太爷出城了,二人宜早不宜迟,去往了岚苍山上。

林深小道,北望而郁郁苍苍,离州境内遍地是风光,东地多山多林,田野肥沃,境内更是生态安乐,不用担心有盗匪的存在。

老太爷上了年纪,本只有一天就能到的路程,走走停停,路上耽搁几天功夫,但并不碍事,陆离正好领略的番东地的宜人景色。

自古以来东地沿海,地理环境优越,是一直以来的经济繁荣地区,战争似乎与这里无缘,历来朝代的更替变换,东地都能免于战火,不是和平解决,就是顺利收复,千百年来都是这样,其统治者智慧不言而喻。

水乡之地,自然水土上好,东临海岸,渔业在宣朝独一无二,就连太宗皇帝宫廷的供鱼都是来自东海沿岸,地理环境下决定了东地人发财的方式有许多种,复杂多样的生活,也间接决定了离州人的品行。

比之汴京人而说,离州人更显得平淡低调,汴京人能语惊四座,而离州人则是把这种热情放在了对生活的期许上,富庶的他们能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王老太爷在离州的名声非常,一路听闻老太爷要上岚苍山去,沿路不乏有少数仰慕之人相送,每到一地,当地的名野志士都会热情款待,老太爷盛情难却,路上的时间就耽搁了下来。

既不急于上山,爷孙二人就不断留宿于各绅士的府上,陆离见着东地府院中的姑娘小姐,觉着这才应是女子该有的气质,小家碧玉,妖娆婀娜,肤白长发,锦罗加身,不由的翩翩然了起来,人生若能得一这般女子,此生无憾尔。

一日路程,走了半月不止,临近岚苍山时,云雾山高了起来,岚苍山仙道分流,气息元滞,是修行的上好地方,也正是因这样的地方,岚苍剑派才选择了此地。

东地多山,适合修行之地就会多些,离州城外的揽仙镇是如此,仙风道骨,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暗流涌动。

当然,岚苍山岚苍剑派乃天下剑门,是修行者修剑的最好选择,可并不是谁都能有此幸运的,陆离年幼时上了岚苍山入了修行门槛,这份幸运里多数有王老太爷的薄面,不过当时陆离修行较浅,还未能选择去修剑,不过现在的陆离已不是当初了。

此次岚苍山之行,陆离暗自觉着岚苍山那边应该知道了些什么,可在揽仙镇陆离所认的那位神明师傅一去无影,倘若岚苍山上看准了陆离身上的这身修为,硬要拉入门中,再加上王老太爷的面子,自己该怎么选择?

陆离一路而来,一路思量着这事,揽仙镇所遇,说来可笑,那人只说自己是神明,收了自己做徒弟,除了那元术外,其他什么都没说,又一连数月不见踪影,岚苍山闻起来的话,自己准不好说有这样一位师傅。

茗茗薄雾,林深也越密集,岚苍山元气弥漫,颇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在,陆离也在脑海中想起在焉识海时的话,那人有着精妙的剑法,可破天地万物,剑道毁天灭地,之后他的后人便开创了岚苍剑派。

第一百零七章 山石剑门

岚苍山山无巨细,皆是林深怪峋,这片高山之上,涓流细涌,常年雾气盘绕,实在是修行的上好之地。

岚苍剑派历久不衰,一直为天下修行者的向往,可修剑者门槛需要有破镜境界才能选择修行,岚苍剑门是天下第一修剑所在,能习得上乘剑术,指剑为云,覆剑为雨,一招一式剑可现修行之道。

老太爷与陆离二人一路婆娑,站在岚苍山浩茫脚下,只觉这山难望尽头,云高雾绕,是个仙风道骨的地界,陆离踩着马车眺望,比之揽仙镇的仙景而言,岚苍山绝对算得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里郁苍,一眼难忘,这是岚苍山,老太爷拨开马车帘仗,笑呵呵的说道:“想来你也有多年未上岚苍山了,那时候你大概才五六岁吧,肯定是记不得什么的,半大的孩子出门五年,爹娘自然是放心不下,记得你娘那会还常让我上去多看看你,说来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老太爷说来有些伤感,想到了自己的独女命丧将军府,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尸首都荡然无存,这份苦楚有谁明了?

陆离下车舒展筋骨,对自己幼时所有的记忆少之又少,那时候他几乎不怎么在岚苍山上走动,脑海里的版图对此处仍然是空白一片。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娘怎么舍得让一个半大的孩童离开母亲怀抱,太公也勿需伤怀,事情已成了定数,活着的人还是要向前看。”

老太爷摸了摸陆离后脑勺,说道:“阿离你怪太公从未上山去瞧过你么?”

“当然没有。”

“乖孩子,并不是太公不想,虽然你娘三番五次让我去看你过得好不好,可岚苍山是天下剑门所在,我不好过多插手修行门派的事,太公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事情,倚老卖老,托人办事,你也别怪太公狠心。”

陆离自然知道老太爷的为人,心里并没多想,过往之事,多说无益。

岚苍山山道又长又窄,陆离与老太爷只得弃车步行上山,老太爷年纪不小,可身体却健朗的很,岚苍山山高,空气湿润,爷孙倆健走上山。

说及岚苍山与离州,无意间又得牵连出许多的朝堂关系在内,岚苍山大半位于离州境内,隶属于离州,离州又是王家多年的根基,所以不用多说,王家与离州间,自然存在有某种纽带。

而宣朝修行者是历朝来最为兴盛一朝,天下剑门所在,又有离州这层关系,就是太宗皇帝也得给几分面子才行,于是才有了当年柳生独身救下陆离这事,这就是岚苍山上明信说明要留陆离性命。

当然,倘若太宗皇帝不给岚苍山这个面子,后手也是有的,柳生怎么说也是洞虚境界的修行者,他想带走一人,即使是藏龙卧虎的汴京城里,也不一定有几人能拦下他,这是岚苍山的后手。

有了这层浅薄的关系,王家老太爷是左右的掣肘,他是当中的关键人物,这位名声聒噪的老太爷更是离州人心目中的圣人,是守护离州的半壁天。

太宗皇帝要想站稳朝堂,必须有自己亲信,可若想站住天下,岚苍山在宣朝人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太宗皇帝绝不可能会和岚苍山公然抢人,所以太宗皇帝在那夜里所做的事情选择了妥协,对陆离的生死置之不顾。

约上了有半个时辰的山道后,爷孙二人见着了岚苍山剑门所在。

剑门是岚苍山上的禁制,从此往后,就是岚苍剑派的地界,此处有元气做的剑阵,外人没有允许不可随意上山。

剑门乃是一把山石巨剑,斜插入山体之中,由此做界,山石碑上贺然写着几个剑意纵横的几个大字,“岚苍剑门”。

岚苍山从此处开始,便真正是在云雾缭绕之中了,岚苍山高耸入云,万丈之高,尽占了优势,山上剑门之后代表着宣朝当下的剑道所在,陆离不是剑者,毕竟修行从于岚苍山,对岚苍也有一番难解之情。

老太爷与陆离二人在剑门下等候引路童子的接引,要入岚苍剑派必须要有接引童子的带路,剑门往后剑阵迷踪,冒闯之人十有九险,如果岚苍山并不欢迎你的话,便是在剑门下所等几天几夜,也不会有引路童子带路,穿越剑阵进入剑派里的。

岚苍山元气森流,爷孙俩站在空若无人的剑门下,不需要报名投门,也不需呼喊,在天地间的气息里,那些岚苍剑派中的修行者们自然都心知肚明。

陆离五岁上山之时,对此处剑门并无印象,甚至忘了自己如何过得剑阵,抬眼向剑门后所看,剑气凌然于空,似乎是到不可逾越的地带。

“岚苍山开创千百年,剑道斐然,是天下大派,现在的岚苍派掌门风意岚,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位大乘境界的修行圣者,若是有幸能入岚苍剑派的话,太公我想,你九泉下的母亲也不必在为你担心,正道剑派,大道尚存,路子不会走的歪了。”

老太爷站在剑门下,对陆离说着他心中期望。

陆离早知如此,此次上岚苍山定少不了这样环节,陆离用手摸着冰凉入骨的光滑巨大石剑,常年雾山中的湿气阴冷立马从手上传进了心里,凉的打了个寒颤,陆离无奈回答说道。

“太公想的很好,只怕可惜的是外孙运浅,这正门剑派与我无缘。”

陆离说着尽显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心里念叨着岚苍山的最好是眼睛雪亮的,自己一个从小长在风月楼,又留恋于青楼的人,应该不会有瞎眼的回收自己当徒弟。

老太公凑眼看着陆离,说道:“什么运浅不浅的,正门剑派是天下之人都能入的,为什么你会无缘,你可是五岁就入的岚苍山,是资质上佳修行者,这我可都记得。”

陆离表情微怪,心说还真是怕神么来什么,什么资质上佳,貌似在某人那里觉得只是平庸呢,而且还要强行收为弟子,自己如今真是要左右为难了。

“太公,不是”陆离下句还没说出口来,就见剑阵的方向有人穿行而来。

第一百零八章 剑气寒光

斜石剑门,庄重而令人惊奇,岚苍山处处透露出与世的不凡。

剑门内有接引童子御剑而来,这些入修行没有多年的剑门接引童子,小小年纪,便可脚踏一把飞剑,自云中山林御下,颇有得意,满面春风。

岚苍山剑门的这些接引童子最多十五六岁,修行皆有破镜实力,他们在剑门修行几年后,就可直接到后山研修更为高深剑道,所以这些接引童子个个都是厉害的。

瞧着这些御剑自剑门后来的接引童子,陆离心生敬佩,当年自己在岚苍山时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想着自己有天也能到剑门职守,成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剑门接引童子。

但时过境迁,再次见到这些接引童子,陆离心中有了不同于当时想法。

接引童子缓缓落地,轻盈的步伐里充满了元气,御剑与元气控制密不可分,天地间所有的修行都是倚建在此上的。

接引童子风气盎然,树气凌风,年纪轻轻个个脸上洋溢着自信,这身风度是修行来的,他们身着剑袍,飘发仙逸,精神抖擞。

童子的衣袍被身上散发出的剑气撑起,落地后才随身体飘下,童子健步如飞,三步走上前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尊敬的笑意。

岚苍山剑门弟子仍然恭敬,他们的修行中更是在修人,品行一看便是正门大派的作风,让人暗自感叹。

童子朝老太爷欣然一笑,恭言道:“王老太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岚苍山道路难走,有劳老太爷前来参加这次山门中的比式,让您老人家费心了。”

接引童子的话听起来对老太爷应该是熟悉的,他的话里夹带着的不是这个年纪的成熟和稳重,剑门乃是岚苍剑派门面,这接引童子自然是有超出常人的修行,以及过人的智慧。

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这个剑门接引童子的,除了上好的资质外,能在此处剑门的,几年后可以直接入后山修行,后山修行可不是谁都能入得,岚苍山后山书藏世间书籍,虽然陆离当年也是在后山的,可多数是因为自己太公的面子。

接引童子年岁不大,眼神放的光亮。他瞧见陆离眼生,疑惑的问着王老太爷,说道:“王老太爷,不知这位是?”

老太爷回道:“这是我外孙,是风掌门特意让我带他来看这比试的,说起来的话,他应该还是你的师兄。”

陆离面对这个从头到尾一身剑气的接引童子,觉着自己近几月都沉浸于青楼活色生香,老太爷说的这声师兄实在不敢当,自觉惭愧。

“接引小师弟,说来惭愧,这声师兄还是不叫的好。”陆离说着。

接引童子点头会笑,二人云里雾里,童子也不耽搁时间,朝二人说道:“掌门已在等候,二人随我来吧。”

老太爷乐呵的笑了笑,陆离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种被骗上当了的感觉,早知是风掌门和老太爷说好的,自己不如在解花阁继续沉醉,想来此趟岚苍山没这么简单。

接引童子在剑门下挥动手背后的长剑,划出几道剑气,陆离望着那几道从童子手中轻易划出的剑气,表情僵硬,那剑气看起来无比凌冽,若是打斗起来对方绝是难当的。

童子在剑门后的剑阵下引路在前,他的剑气笼罩陆离与老太爷身上,剑阵中的阵法似乎荡然无存,就像不存在般。

童子游刃有余,带人过剑阵这事在他来说,如饮水吃饭随意,这种修行确实要比一般剑道修行难度增加几倍,可这也注定童子的未来不凡。

剑阵绵延不断,岚苍山这片区域被施以阵法,剑术剑气形成进入岚苍剑派屏障,也只有修行到一定程度,对岚苍山剑术有深刻理解之人,才能像接引童子一样,在剑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并且还带着俩人。

陆离与老太爷紧跟其后,剑阵元气冲突,白茫一片,除了似有若无的剑气纵横袭来,还有剑阵里被压制了的修行者元气。

陆离见着每次的剑阵剑气袭来,都打在童子的剑气笼罩上,消失无形,让人对童子的实力惊叹。

岚苍山剑阵号称天下最强阵法,就是精通于阵法的阵术士都不敢擅自恭维,以剑气为阵,剑术为界,本身布置的阵法就是难度极高的,岚苍剑派为天下剑门,便是从入剑派的第一道关而来。

有道是一剑纵横三万里,剑气寒光十九州,剑气之意,乃最肆意快捷,剑术万千变化,剑招类别大千,剑是天下最有意的兵器,它的思想中是剑道所在。

剑意纵横。

习剑之人更是分外潇洒,能悟剑道,才觉世间最广阔天地。

岚苍剑派掌握天下剑道,剑门山林,颇有另一种剑境所在,陆离难免有些触动,自己当年年幼,对岚苍山认识不深,又常在后山孤身,对岚苍山除了后山的几处地方,基本陌生。

在剑阵中稳行了片刻功夫后,老太爷和陆离抵达了半山腰上的岚苍剑派,偌大的山门牌上立在道路中央,后面的那处连建筑都满是剑意的地方,就是岚苍剑派所在。

过了剑阵后,再回头看来时的山下剑阵,已有跃于云层之上的感觉,犹如仙境,山下云层缥缈,山上剑风道意。

一条涓涓而流的溪水,自云层里的建筑中而流下,清澈无垠,清能见底,溪水潺潺,并不汹涌,约摸有几米宽的水面上,流动不停,曾添了异样涌动的活气,似也如绵延剑意,不尽而来。

接引童子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剑派,说道:“老太爷,您请上前。”

老太爷轻车熟路,他点头应答。

陆离又在门牌下向前望着,一切觉着既熟悉又陌生。

老太爷没有多说,接引童子引路后,便再次入了剑阵之中,所说修行剑道,陆离恐怕这二十年来要佩服头一个就是眼前的接引童子。

石路直通剑派,阶阶而上,老太爷拔步而起,走在了陆离前头,老当益壮的精气神丝毫不减。

第一百零九章 离州风家何许门户

苍山剑气盎然,山上不消有元气流入波动,此地是修行入道的上好之地,岚苍山周山云雾,当初开创岚苍剑派的那位祖师爷想来也是看对这样的地界,便以岚苍为名,岚是山中云雾,苍则代表了青冥。

山中无极,剑道可得上乘。

能在此地修剑,绝能事半功倍,说回来天下修行,这剑者当算是第一大门,看着天下第一剑派的岚苍,叫人觉得所谓修剑,与外人口中所述差别甚大,真正剑道之意,唯有在这样的山峦中得现。

老太爷顺着阶级入了剑派中,青山流水间,岚苍山显得清澈。

剑派中弟子多数刻苦修行,少有顽劣,二人一路直达岚苍剑派的会客正厅剑正厅,那里已有人为老太爷带路。

陆离犹记得当年他上岚苍的时候,先来的也是这剑正厅里,多少年过去,剑正厅还是以前模样。

从剑正厅后走出来一人,此人相貌乃是人中龙凤之样,气度非凡,铩羽间的举手投足有仙家之举,一身流白色剑袍半尘不染,头上的立头钗扎的精神,眉宇间露出那份道意,已然成了一股剑意所在。

不用再去多说,此人便是岚苍剑派掌门风意岚,也是宣朝为数不多进了大乘境界的修行者,大乘境界距离入神境一步之遥,神境之后的道中之道,千年来少有人能进入,而风意岚则是千百年来最有希望进入的一人。

陆离曾在焉识海中问过神明,神境之后到底有什么,修行到此境界,世间万般不是看的通透明白,得道之人再得道,会看见的是何景象?

神明的回答简单干脆,但陆离在看到风意岚这位大乘境界的修行者时,对那个问题更加深奇,眼前的风意岚超脱于凡,如有仙气道骨,不敢想象,那修行的尽头该怎样言表?

风意岚虽为天下剑门掌门人,年纪不过四十,意气风发,外人有此想必都会得意之致,风意岚格外谦卑,没有繁复心境,他见着王家老太爷尊恭而道:“太爷您到了,路途辛苦,您先去歇歇,风家的人已经到了,等会就让他们来拜见太爷。”

老太爷问道:“这么说风家的人先我一步到了岚苍山,这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快他们一步,人老了,不中用了。”

“太爷哪里的话,您如此年纪,还愿赶路来我岚苍,这份情面让晚辈们铭记在心,又何来快不快的道理,风家人是晚辈,理应先来等候太爷的。”

陆离不知这风家与老太爷有什么关系,一脸疑惑。

老太爷捋着胡须呵呵笑道,风意岚瞧了眼陆离,眼神里好像有话要说,他又朝老太爷说道:“这就是陆离了吧,已长这么大了。”

陆离尴尬一笑,心里还在猜想着刚才说的风家,风意岚姓风,这个风家是他的家族。

“岁月是把杀猪的刀,往事难分。”老太爷口中念叨,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

风意岚恰然而止,他知道这话不是说下去的时候,转过话题,“太爷先请休息,待我去通知风家人。”

老太爷点点头,由一名剑童带路安排进入了岚苍剑派的客房之中。

陆离一路难解,对岚苍山对风家迷惑不已,想着这些浅层次上的关系,陆离摸算着里面的门路,社会就是如此。

人情世故,存在个个阶层里,就是这些修行的圣人们,同样掣肘于此。

不仅仅是朝堂庙宇,一些连带的关系复杂沾连,渗透在个个角落,也若非如此,陆离才幸存于一命。

岚苍山的客房简单洁净,爷孙俩的两间房子相互挨着,房间的摆设极其简陋,多一样都似乎浪费,待剑童安排妥当,爷孙两个又聚在一起。

陆离有些话不藏着掖着,一通问了出来。

“太公,那风家又是谁?怎么听着风掌门叫你太爷呢?这中间莫非是还有些什么的?”

老太爷表情微笑,他知道陆离心中有惑,这正也是他想与陆离说的,此次岚苍山一路,老太爷无在乎两个目的。

第一是想让陆离接触一些离州当地的名门望族,第二正面认识一下离州境内的岚苍山,陆离能看的出来,老太爷用心良苦,但其目的不得而知。

岚苍山还好解释,那些个名门望族又作何解释?难不成是老太爷在给陆离寻找孙媳妇儿?这样倒是也好,这些人家的女儿里,陆离还真看对了几个,可老太爷又默不作声,陆离难以理解。

“风家的事,说来有些亢长,你若想知道风家是谁?就必须知道风家的前辈们。”老太爷朝陆离沉声说道,似是这中间有些什么。

“太公,这风家与太公您看起来像是沾亲带故的。”

“哼……就知道瞒不过你,沾亲带故不假,可风家在离州以前是要比现当下的王家更有威望。”

要说现如今的王家,已经在离州如日中天,太宗皇帝都不敢轻易动摇其根基,王家人的话在离州要比太宗皇帝更有用处。

老太爷的话说风家当年比王家更盛,陆离有些木然,那风家当年是何景象?

难道这离州之地是生产豪门望族的吗?

陆离不敢多恭维,只待老太爷细细道说。

“在前朝时,战乱持续了有近两百年,那时候的王家只是离州的封邑王,是祖上的恩泽,名声算不上太好,远没有今日的威望兴盛,主要的钱财人脉都是风家,风家的的确确是那时候离州第一富户。”

“那风家怎么现在默默无闻了呢?”陆离追问。

老太爷稍沉默了一会,才又说道:“不是他们无闻了,而是风家人选择了退隐,不再过问外界。”

“太公,您知道风家发生了什么?对么?”

老太爷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说道:“陈年往事了,风家原本就是一门修行盛门,你也见着了,风掌门便是风家中的,百年之前,战火不停,离州便是因风家才避免开的战火,风家人强势,岚苍与风家同为离州护臂,保境安康,时间一长难免有些歹人起了坏心。”

“歹人?修行盛门还会遭歹人设计?”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太爷冷声说。

陆离似懂非懂的点头,继续往下听说。

第一百一十章 离州风家何许门户(2)

老太爷的年岁高寿,见过的世面也是自然多的,他经历的事情沧桑如许,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他都是见证者。

老人活的时间长了,见人见事,都有自己的看法,都说百年树人,人到百年,准是要成精般。

王家老太爷耄耋之年,一生见事无数,他与陆离说起事来,就如在眼前发生般,形声具在。

风家原是离州统兵校领,统率离州七万兵士,风家祖上就是修行者,到了这一辈上,整个风家上下都入门修行,可谓是风行盛气。

老太爷叙述着,仿佛想起某些历历在目的往事,伤恸哀哉。

……

“记得先前我与风家风津道是一同长大的,若按辈分算起,他应该还是风掌门的小太爷,所以风掌门唤我一声太爷也是冲这一份情面,阿离啊,要是这么算起,你该是和风掌门同辈的。”

陆离抓抓脑袋,这么大的关系,自己可不好随意的去攀,微笑回应了下。

“风津道自小悟性奇高,凡人用一月的学的东西,他只用半日即可熟练,有这样一起同长的伙伴,太公我自愧不如,可偏就王风两家关系,我与风津道一路同伴长大,他年过二十的时候,已然鱼跃于破镜上乘。”

“风家人都这么厉害?”陆离不禁惊奇问道。

“风家一门都是修行怪物,那刚出生的婴儿,不足周岁,就已要开始修行了。”

“不足周岁?这也太拼了。”陆离暗自感慨,在他们超高的修行境界下,付出的是不为人知的艰辛。

“风氏满门皆是如此,男女都得入修行门槛,作为修行门中的盛族,出生在风家的孩子必须在十岁入了修行门槛,这是最低门槛,不然就是风家掌家人的子女也得要送出外房养育,因为他们不配成为风家的子女。”

老太爷说着话里话外满是对这规矩的看不起,可风家也是因此才长久不衰的能一直站在修行盛族的地位上,在离州,在岚苍山,风家是受人敬仰的。

“连亲儿子亲女儿都能舍弃,风家一定冷血无情,满是伪作,虎毒尚不食子,他们还有人性?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就算入不了知微境界,也并不是什么大事。”陆离说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才能站足一席。”老太爷感慨。

“那风家人一定有许多子女被送走了?”

“相反,风家人像是天生就是为了修行而生的,他们各个都能在十岁前进了修行门槛,有的甚至能进了渐微境界,只有少数个别不能的,也是百个中出的一个而已。”

陆离着实对风家刮目相看,要知道有些人是年过半百才入得修行门槛,在风家那些孩童中就都是如此,这绝不亏有修行盛门的称号。

“那些个能与风家结亲的,也要经过精挑细选,女子样貌是一方面,身体必须健壮不能有其他毛病,还要往祖上查三代,有病史的一概不要,此外这女子还得要好生养,要求苛刻,实在要比皇帝选妃子都麻烦。”

陆离回应着,“太公,既然如此,那风家后来发生了什么?又是如何让歹人暗害的?”

“风家从风津道他们那辈开始,就没落了,在他的先祖时,被人下了咒术,风家门风受了影响,出生的孩子资质也越来越差,每年还有暴毙而亡的,这咒术乃是邪术,风家也是因此一蹶不振的。”老太爷惋惜说道。

“咒术?那不是术士才用的,剑者盛门难道还会怕这些?又是什么样的咒术能牵连于一门的修行者?太公,风家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老太爷深思竭虑,这便是他要说的正头,风家今日都是歹人所害。

“风家树大招风,肯定有不少人在背后想要算计,这是情理之中的,但这次算计风家的,不是别人,而是西北的夜魔巫师,他们用巫蛊咒术诅咒了风家,让风家开始家道中落。”

“夜魔巫师?太公,西北夜魔远在西北荒凉之地,与东地的离州风家如何有关系,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难道是那些西北人仇富?”

陆离听闻西北夜魔作祟,八竿子想不到和风家的关系,百思不得其解,兴许真是为了仇富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并不是仇富,东地是富庶了些,可西北夜魔不在乎这些个物质上的东西,只有侵犯了他们本身利益的,才会下此狠手。”老太爷解释说道。

“利益?太公,风家远在千里,能侵犯到什么西北人的利益?”

“利益不仅是只存在钱财上的,那些实质上的利益要比那些钱财更加厉害,譬如名声、家世、环境等等,风家在修行界中实力,已经开始威胁到了西北的夜魔巫师。”

陆离坐在岚苍剑派的客房里,想着修行中的世道,那西北夜魔与正门岚苍格格不入,正邪势不两立,不能说正绝对胜于邪,可名门正派一直都是夜魔所忌惮的。

老太爷接着说道:“我宣朝向来都是对夜魔管制的,防线之内绝不允许有半个夜魔巫师进入,这点就连三岁孩童尚知,因为宣人都觉着夜魔巫师修行道术不正,非妖既魔,与修行大道所不符,而风家的门风强盛,扫尽天下邪恶是理所当然,本就是与夜魔巫师有威胁也轮不到这么快的时机,这当中不知是何人作梗,挑拨了话语,才让夜魔巫师对风家人下了咒。”

“太公,风家修行高手如云,既被人下了套子,派人前去收拾了就是,又怎么会惹出今天这样的祸事?难道风家人还对付不了几个夜魔巫师?”

“你说的风家自然是如此办的,可问题就是在这过程中出了差错。”老太爷冷声说道。

“太公,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陆离显然让老太爷的话勾起了兴趣,这本是风家王家的事情,说着又牵连出西北夜魔巫师所在,世事难料,过往之事,复杂中夹带一些遗恨,只教后人听来觉得有趣的紧。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州风家何许门户(3)

天地间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无法仔细推敲而得出结论,明面着让人觉得世态炎凉。

西北夜魔所行诅咒异常险恶,天下放眼也只有夜魔巫师会此狠招,风家人知道是夜魔所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可问题就是出在这其中,风家人派去消灭夜魔的人出了差错。

老太爷吸了口气,对所说之事,有些恐惧,却又说出口来,他想让陆离知道这件事情。

“风家人虽都是剑者,可修行圣人不少,夜魔千里外施咒,那些家族们的长老立马集结了一干得力的剑者前去破咒,这些人中便有同我一起长大的风津道。”

“这些夜魔真是可恶,难怪宣朝人不让他们进来。”陆离吐槽着说。

“西北人与我们生活方式不同,他们行事彪悍,不计后果,对我宣人从没过多少好心,但也不怪这些牧族人,他们生长在草原荒漠,生性如此,怨天尤人,这是天老爷所定。”

老太爷的话包罗万象,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牧族人就有异样眼光去看待,人活到老太爷这个岁数上,大道理是看明白了一茬又一茬。

陆离默默的听着,老太爷继续言表。

“风家人一行共有十五人,一路从离州直奔西北荒凉之地,靠着修行元气所引,终在荒漠最北端的一处地方找到了设下诅咒的祭坛,那地方方圆百里之内渺无人烟,寸草不生,别说雨水,就连天都不分昼夜,重头到尾来都是昏沉沉的一片。”

“那里是荒漠极北?”

“正是那地方,若不是风家人修行道行高深,恐怕不可能寻得着那地方,而风家一行人到了设咒的祭坛后,本该是破咒离去,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夜魔族的夜魔王曾在一场浩劫中被一名无双的女将用长枪钉封在了荒漠之中。”

陆离听老太爷说起此女子,觉得非常熟悉,在焉识海时,神明的话中,说此人便是在自己前一位进入焉识海的,她手中的长枪荡尽世间邪恶,夜魔王欲要召唤百鬼,被这位奇女子杀在枪下,这故事陆离过耳不忘。

“太公,你说的是那个战胜了夜魔王的女子?”陆离重复问道,唯恐有什么纰漏。

“看来你是听说过的,不错,正是此人,此女子为后世称道,她一身绝学,修行实力非凡,无人知道她师从何门,只知她修行境界已在大乘之上。”

“大乘境界的修行者?还是一位女子?”陆离有些不敢相信。

“不假,她将夜魔王击败后销声匿迹,这些年来,荒族人一直想要找到夜魔王所在,但苦无结果。”

“太公,这些又与风家人被诅咒有什么关系?不会是夜魔王重新复活,下咒让风家人先遭殃的吧?”陆离目光炯炯的问道,好像觉得此事不妥。

“阿离你猜对了一半,设咒的祭坛就是当年夜魔王被诛杀钉封的地方,荒族人已寻找到了这片区域,一杆封天长枪插入地底,除非拔出这把枪来,否则夜魔王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荒族人用一举两得的法子,在此地诅咒的了风家,风家若想破除诅咒就必须冲破那杆长枪上的封印,届时夜魔王封印松动,就是荒族人迎回圣主的日子。”

“真是好歹毒的诅咒,这些个歹人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风家又没招惹荒族人,真是平白无故受这灾害。”

“自古都是这样,枪打出头鸟,风家乃是盛门,荒族人知道,要想破长枪上的封印,也只有风家人能做到,一举两得,算计良深啊。”

老太爷眼里满是对过往的怀念之情,风家与王家在离州两族扶持多年,风家突遭变故,王家人亦感到唇亡齿寒。

“太公,那风家人是怎么做的?”陆离追问。

老太爷一挥衣袖,脸上流处酸楚之色,叹气摇头,说道:“风家是修行盛门,岂能因为自家事情至天下苍生于不顾,风家一行十五人,知道了事情真相,大彻大恸,想他们风家一门定是再难翻身,气愤至极。”

陆离再次追问道:“风家人放弃了?”

“是,风家一行十五人就地达成了共识,他们为了大义,舍生取义,乃大道也,风家人抛弃了自家兴荣,甘愿为世间苍生走这一难,他们作罢回去,没用动那地方一寸土地,走时甚至还用剑气设了剑阵,为的就是不想让风家后人们重蹈覆辙,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冲破这长枪上的封印,放了夜魔王出来,风家先祖大义大绝,已替后人们谋好了路。”

老太爷一口气说完,只觉心里放松了不少,风家先祖仁义,风家就此埋没,家道中落,他们的牺牲不被外人知晓,战乱的年代,一个家族隐姓埋名,不会产生其他的联想,无人知道风家人经历了什么。

陆离更添了几分敬重,对风家先祖们的做法肃然起敬,若是换做自己,定然没有这些风家先祖们做的好。

爷孙俩沉默了几许,老太爷便几许开口说道:“阿离,所以太公我希望你能记住风家的这份情义,他们舍生忘死,算的上真正的一门好儿郎。”

陆离默然点点头,“那太公,您说的那位风津道去了何处?”

“死了,在风家人从荒漠返回的途中,他们在荒漠遭遇沙暴,回头找人就剩下了十四人,风津道消失于荒漠,再无了音讯,尸骨无存,风家人权当是死了,事实也是如此,过了三四十年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从风津道的事儿开始,让风家一行人在半路就有了要归隐的意图。”

陆离唉声叹了口气,叹英雄气短,上苍不垂怜风家,这便正也是陆离在安于凉茶酒坊常听人们说起的“命里有时终须有”。

风家有此一遭,绝不是一朝一夕所形成的,天老爷心里看的明明白白,该谁遭难,该谁享福,它自然有数。

岚苍山客房外,有几声动静传来,爷孙还沉浸在风家的往事中,不料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风家人已经朝着这里过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家阡陌剑

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风吹草动欲盖弥彰,天下千百年来藏污纳垢不少,中有许多寂静无声之事,都在消散的乱风中湮灭,风家的事,自然算的其一。

陆离和老太爷听到了门外声响,急忙整理下情绪,将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收了起来,风掌门所说,风家人会来,果不其然。

老太爷干皱的脸上看不出多少之前的表情,他走上前了一步,开门去迎风家人。

风家人对于岚苍山是较为熟悉的,他们一行人已到了客房外面,陆离还未出去,就先听见了风家人问候老太爷的声音。

“王老太爷身体安好?”

陆离急忙跟在老太爷身后出去,见老太爷笑眯眯的回说:“风家大侄,别来无恙?”

陆离瞧眼过去看着,风家共有五人,前面两个应该是风家的长辈,后面的三个辈分稍微低一些,陆离见前头那俩人年纪不小,约莫也在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老太爷将二人唤一声大侄儿,就能听出王风两家的关系不一般了。

风家无人齐齐跪在老太爷身前,行礼跪拜,为首一个风家长辈还边跪边说道:“老太爷乐健安康,风家晚辈特来拜访。”

“起来吧,起来吧。”老太爷客气的说着。

风家五人都站了起来,为首的风家长辈介绍说道:“晚辈风时洞,这位是家弟风时潼,老太爷不知是否还有影响,前些年的时候家父风津城还与老太爷说过我们,不知老太爷是否还记得?”

“你父亲时风津城?如此说来倒是有些印象了,你兄弟二人是阡陌剑?”老太爷皱着眉头回忆着说道。

兄弟二人微笑,风时洞说道:“难得老太爷记得,我兄弟二人就是那阡陌剑,我手中这把是阡剑,家弟手中那把为陌剑。”

老太爷谦恭而说:“好好好,你兄弟二人也算风家一辈里的嚣楚,自是应该记得。”

兄弟二人把剑相说:“承蒙老太爷挂记,愧不敢当。”

风家人家风严谨,说话满是正道人家中的谦礼,世家子弟,就是家道中落,也不能没落了家风人气。

风时洞朝后面的三位风家晚辈说道:“你们三个,也上来拜见一下王家老太爷。”

风家的三位晚辈跪前上地,给老太爷行礼,老太爷上去搀扶,笑呵呵的说道:“都是风家的孩子,不用多礼,快起来。”

陆离一直站在身后看着,眼前的这五位风家人丝毫看不出风家没落的景象,他们就算家门被夜魔巫师所咒,可仍旧看的明白,能看的出来风家并没有因此衰败,上一辈人中有阡陌剑,这一代人中有风意岚,他们都是一辈里的佼佼者,如此看来,这个诅咒反而还更激发了风家人的求生欲望,真正让人可怕的是,风家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存在。

风时洞似乎注意到了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们的陆离,便朝老太爷问道:“老太爷,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可不一般,不知他是?”

老太爷回头说:“这是我大外孙,在外漂荡了多年,前几个月才寻到,风掌门还特意要我带他来岚苍山走一趟。”

那兄弟二人虽是陆离长辈,可听老太爷口中所说,他是老太爷大外孙时,脸上表情微微皱动,想来风家人是知道老太爷只有一个女儿的,这个女儿嫁到了清远将军家,大外孙无需多说,想必就是清远将军的孩子,而清远将军的事情宣朝境内无不知晓。

风家兄弟二人没有多说话,把剑微微行礼,陆离也予以回应。

双方这才算是见面打了招呼,之后的话又移步进了屋里,陆离辈分较小,又从小长在汴京城,这离州风家和王家的关系他自然不是很清楚,风家晚辈和老太爷一见如故,似乎是把老太爷当成了自家太爷般。

屋内气氛一点都不死板,三代人坐在屋内,多是说的一些与两家相关的事情以及修行方面。

陆离得知这风家兄弟手中的阡陌剑剑法精妙,在江湖上算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不过风家人行事低调,江湖上多数只是传说,真人难得一见。

不过这阡陌剑确实厉害,风家人受夜魔巫师诅咒,本该是一代不如一代,要知道夜魔巫师的诅咒非同一般,那是一种邪术,邪魅至极,巫毒异常。

再看风家人,虽然已经销声匿迹,退出了那些无端纷争,可在修行上,依然有他立足之地,前有阡陌剑,后有风意岚,风家不辱门风。

老太爷在说道中,不由谈起了一些过往,风家人表现的异常平静,就连那三位一直站在身后的晚辈们,都没有过多的气愤,可见风家并没有为此一蹶不振。

事多繁杂,风家与王家的情谊不知在何时起就如现在这般牢牢攥在了一起,与风家人相会到一半的时候,有剑童过来传信说风掌门有请风家人和老太爷。

客随主便,此次到岚苍山来也是由风掌门所请。

陆离又跟随一行人在剑童所引下,到了岚苍山剑道所在。

岚苍山剑道之地,森林密境,彭伤妄做,这里是岚苍众弟子平日练剑的地方,是岚苍山上最平坦的一片崖地。

名为剑道,实则应叫做剑崖才是,只因剑道崖地下是岚苍剑派的藏剑阁所在,故而称作剑道一名。

苍山之崖上,不见群山,芒白郁郁之气凝结,当中有极为让人舒适的元气飘零,此地用作修行练剑最合适不过,崖下藏剑阁年久失修,站在剑道崖头上可见,不过藏剑阁少有人往来,当中也并不是藏剑的地方。

陆离自小虽在岚苍山,但走动的少,像藏剑阁这样的地方,一般人一生无法踏足,除了有强力的禁制在藏剑阁周围外,这座看起来破旧的古楼似乎有着抗拒人所前来的力量,藏剑阁中有什么,恐怕也只有岚苍掌门能知,但肯定不是藏剑所在。

剑道崖头上聚集了许多岚苍弟子,他们修行精进,风掌门站在头前,见风家一行人和老太爷到来,便要开始。

风家人和老太爷都是受邀前来观赏岚苍山比试的,想来也就是在这些岚苍弟子中的比试,陆离倒是颇想看看剑门剑者与那些普通剑者有何区别,陆离想着荆三门所使大剑,锁剑门也算剑者一派,与岚苍有何不同,还有那北境隆州的普通修行剑者朱昆,天下之剑,万变不离其宗,各有所长,只有闻所未闻,未有见而不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剑出如龙

待老太爷与风家人一道而来,剑道崖山上的岚苍弟子便随风意岚风掌门一声令下开始形成剑气,剑气成形在空中凝聚。

“剑出如龙!”

风意岚站在崖头上高喊道,似在对岚苍弟子发号命令。

老太爷与风家人侧岸观看,剑势好不快哉。

只见岚苍弟子纷纷指手为剑指向空中,数十余名弟子将自身剑气凝聚在空中,果真是剑出如龙般剑势凌冽。

剑气成为剑形在空中游荡,瞬间犹如脱胎换骨,化为一条凶煞的剑龙,空中游龙,只看的让人目瞪口呆。

龙行于野,遨游于际,在岚苍山上如鱼得水般肆行,分不清是真龙,还是剑气,总之此般修行让在场的老太爷和风家人看的有些惊愕。

陆离肉眼所见,心中有四字在胸,乃是闻所未闻,修行道行能到此境界当真有搬山填海的功力,这便是正道剑派修行与普通剑者修行的不同,正门大派修的是大道。

反观在想那些市井的修行者,岂不是犹如小儿科般照猫画虎?陆离顿时羞愧于色,妄自菲薄。

空中游龙绕岚苍山数周后,风意岚又呼应道:“剑气如虹!!”

剑气所成游龙转而又分成了数十把剑气飞剑,岚苍弟子站在崖上变换姿势,奋起舞剑,手中的剑与空中剑气之剑呼应,在地面和空中形成两股剑阵开来。

岚苍弟子剑法精妙,陆离目不转睛,剑在他们手中已与身体融为一气,他们每个人都可视作为一把无息的气剑。

风意岚喝道:“破。”

数十名剑者再次指剑朝天,空中剑气直破云霄,飞入雾茫的山空之中,静至如归,剑气横行如云,似是在云层后扑朔打斗,引来几道云层中的电闪。

岚苍弟子已然纷纷收剑,云层还有“隆冬”声作响,如低鸣的咆哮。

众人皆叹,叹声未落却又见上层空中奇光乍现,五彩斑斓的气流从空中留下,美不胜收,这是剑气击于长空所流滞的景色,好一个剑气如虹,醉翁之意原在此处。

剑气源源不断自云层下流出,犹如仙女下凡般盎然生机,陆离不禁想象着天宫之上的景象,一个美若天仙,气质无比的小仙女踏着斑斓虹光自天上而入凡间,引人浮想联翩。

“好!岚苍山不亏为天下第一剑派所在,今日百闻不如一见,我等唏嘘佩服。”

“好个剑气如虹,气冠苍穹,我阡陌剑兄弟二人佩服。”

风家兄弟二人先开口说道,无疑这些东西就是要让风家人和老太爷观看的。

岚苍弟子招式毕尽,从崖上离去,只留有一侧岸上的众人沉浸其中,空中五彩华兰的流光久散不去,显得岚苍山更有得道剑气。

陆离默默的看着,心里有些扭动,岚苍剑派竟然如此厉害,自己拜的师傅想来不是悔到肠子都青了?当年怎么就没发现这岚苍的厉害之处呢。

天下第一剑门,绝不是虚传,陆离实则早该想到这点,不然如何让天下钦佩,但岚苍山的剑道,一定远还不止所见到的,剑道之深,之切,非所悟也。

风意岚面色含笑,朝看向诸位,口中说道:“一番雕虫小技不过为以,我岚苍剑者修行于此,靠的是福地荫佑,以及个人的自身悟性,岚苍开创百年,也算是先后百年辉煌。”

老太爷是见过大场面之人,回话说道:“风掌门所言极是,天下正道,非岚苍不已,其他门楣远不及岚苍剑派十之一二,这百年辉煌,靠的是正气荡然,修行顿悟。”

众人点头,都认为老太爷说的有道理,自古而论,能历久弥新,经久不衰的,都是有其独有的优势所在,就如王朝更替,历史轮换,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趋势。

风家的那些晚辈们恭敬站在身后,没有人敢说话,家教门风严厉,长辈们说话,他们自是不敢插嘴,规矩陆离自然也懂,他听着这些话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心觉无聊,往四下里随意看着。

许是风家人里都是男性,偶尔的一位女子特别引人瞩目,陆离看向风家人身后站着的队伍里,有一位女子所在,忽而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前几年我在这下面的藏剑阁中发现了一本简谱,名为‘五斗星罗剑’,剑谱古旧,埋在藏剑阁之下,我看着剑谱剑意非凡,剑招辗转犀利,五斗星罗,乃是有剑道上层之意,方而觉着弃之可惜,就使我岚苍最得意的十余名弟子参悟修行此剑谱,剑修两年,精进有二,可这五斗星罗要的是五把浑然星罗剑气,弟子十余人中难做取舍。”风意岚道来了其中缘由。

风时洞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说道:“风掌门是想请我风家和王家做个见证,在比试中选出来这五名星罗剑。”

“正是。”风意岚回答。

“风掌门思虑周全,五斗星罗剑想必精妙异常,不然也不会为此犯难,我们能有幸于此,倍感荣幸。”老太爷笑着说。

“太爷客气了,这是岚苍山的荣幸才是。”

陆离没想再往下去听,他从老太爷身边悄悄走开,绕到了一行人的后面,陆离看着风家人里的那位女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此刻站在众人身后,望着女子舒而如彬的背影,长发披肩散落,淡色的衣衫上有着某种女子独有的味道。

陆离不禁拍了拍脑袋,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才从解花阁出来不过一月有余,也不能随便见着女子就当成似曾相识般,何况风家人隐居,自己又是怎么能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风家人都很有规矩,面前站着的应该是此次到来全部风家人,共有二十人的队伍,说是家道中落,却不见得。

陆离慢慢靠近了上去,想一睹这风家女子一枝独秀的芳容,前头的三人还在说着关于五斗星罗剑的一些,陆离从另一侧走去,满怀期待。

刚行没有几步,就被后面的几名风家晚辈拦住,他们面色冷静,看着陆离摇头,意在让陆离回去。

果真是门风严谨的风家,容不得半点小动作,陆离心中有气,却也无奈,自己总不好强行上前去,风家人的队伍站的整齐,于情于理,陆离都觉得应该等事情结束不迟,再者说来,这看姑娘的做法确有不妥了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岚苍剑渊

佛语有云,前世的三百次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缘分来之不易,多少的因果在芸芸众生中得报。

关于那五斗星罗剑,陆离在后面听得大概,五斗星罗剑分有北斗、南斗、西斗、东斗、中斗五斗剑气,必须修行星罗剑气才可将五斗汇为一体,剑术之中还蕴含有无穷变化的剑阵与剑招,威力惊人。

五斗星罗剑中甚至还有剑道大义,精进修行后,着实可为岚苍剑派剑术中的中流砥柱。

如此精妙深意的剑法,陆离感到佩服,又忽然想起焉识海里神明所说,第九位进入焉识海的后人,创派了岚苍,其剑术比那第九人不知要差上多少,到底是差多少,陆离也颇想得知,真要比眼前的还要厉害的多么?

但一切都不是陆离现在关注的,陆离站在后面一直注视着风家的那位女子,那感觉不是凭空而来,也不是调侃姑娘随口说的话语,这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感觉,是似曾相识的。

风意岚与老太爷和风时洞约定在三天后进行这场比试,选出那五位五斗星罗剑,众人约定而去,风家人一行人跟着风家兄弟二人离去,陆离不得空去看一眼那女子,就见他们甩身走了。

风意岚作别老太爷也离开了剑道崖头,老太爷瞧着张望的陆离,蹒跚走来,神色不紧不慢,老态龙钟的仪态中不缺乏有精气神。

“阿离?你瞧什么呢?”

陆离把手一指,“风家人风”

话到了口边又收了回去,他不好这样去问太公风家人中有位女子,自己想去看这女子,这话说出来确实与离州王家的身份不符,不免尴尬了些,陆离只得把话收回去,反正那比试是在三天后,自己少不了与风家接触的机会。

“风家人果然是家风严行。”

老太爷呵呵一笑,摸了摸陆离的后脑勺,“我们也走吧,阿离。”

陆离紧随其后,一道回了岚苍山客房。

风卷云动,岚苍山偶也有起风的时候,会让人享受这般惬意的舒适,风中似有百种拒绝不得的理由,直吹的人心中涟漪。

三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陆离故地重游,有久别重逢之感。

岚苍山并不算大,前山为正厅别院,剑道崖头,苍山观云台,大多弟子都在前山修行,剑派屋舍之后便是后山了,后山有两部分,前半段为剑渊,后半段为剑羁,剑渊幽然,常年背阴是岚苍山上元气最阴郁的地方,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到剑渊来。

想起剑渊,陆离当年就是在剑渊进行的修行,是经过了掌门允许之后才能的,剑渊再往后走就是剑羁,是岚苍山上最神秘的地方,后山上连接两处的地方是一道深不见底鸿沟。

岚苍弟子对剑羁这处地方少有提起,是岚苍上禁地。

不过陆离本人对后山剑渊熟悉,才得空的第二日,就像回故地重游一番。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陆离这样,有能够进入后山修行的资格,当中风家和王家关系不占少数,也有一部分是陆离本身的资质。

岚苍山不算大,后山不过一刻的路程,剑渊没有前厅里砖瓦铺盖的房舍,只有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背靠山石而建。

当年陆离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走进了修行门槛,比外人来说,陆离享受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望着自己住过的茅屋已有他人住着,陆离面带笑容,一代又一代的岚苍弟子在后山修行的都是于此。

这里留有陆离许多难忘记忆,那些个日夜里,自己也像他们一般,刻苦努力。

现在的陆离同往时不同,他站在后山剑渊是有反规则的,岚苍山后山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陆离自是没有多想这么个规矩,他想着自己也就是来看一眼,被逮住了充其量是个故地难舍之情,加上太公的面子,岚苍不能说些什么。

有的时候,人确实需要一些过往的情绪怀旧一下,那些艰苦过的日子在眼前浮现,才能想起今日的来之不易。

陆离站在剑渊的茅屋前,看着月色照在身上,身上的白霜仿佛将自己带回到数十年前,自己还是孩子大小的时候,想起自己修行时的点点滴滴,脑中突然间崩出了一个念头来,那是他在后山修行听到最多的话语。

“天黑早些睡觉,夜里别出门去,剑渊的夜里不太平!”

小时候岚苍山弟子都是这么对陆离说的,至于剑渊夜里有什么不太平,他向来都是早睡早起,没见过什么,更是没听过什么。

想着那句话,陆离一时心里好奇,想替小时候的自己多了解一些过往,望了眼黑灯的茅屋,朝剑渊深处看着。

从来都是好奇害死猫,陆离呼吸了口阴郁在空气中的湿润元气,在后山上往前走着。

微风伴着明月,岚苍后山更加阴凉沁骨,陆离好奇剑渊之中到底有什么。

轻微的风吹草动都如风声鹤唳,陆离越向前走,越是林深雾中,反是让人心里没底,后山本就没有多少人来,有的也只有几名得到掌门允许的弟子在后山里静修,陆离知道在剑渊这片竹林后,就是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再往前就是岚苍剑派的禁地,剑羁所在。

本只是好奇,却不料想竹林中走着竟有些害怕了起来,剑渊深处不见半个人影,竹林枝影摇动,夜色更显几分恐惧。

陆离从小长在汴京城热闹非凡的地界上,何时感受过这种幽惧,他内心里不禁有些慌张了,想着师兄弟的话不会有假,这竹林深处不定有些什么,那为何前头的那片剑羁会成了岚苍山上禁地。

陆离看着前方一片漆黑,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就算再有好奇心,此刻的他也不想再去一看究竟了。

正在这时,竹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陆离怔然,没有理会直接往回的方向走去,在安于凉茶酒坊内,这样深山中遇到妖魔鬼怪的事情听的不少,自己眼前的情况与那写汴京人口中说的无二。

宣朝人盛行修行,世道太平,如此一来就连蜗居在深山中的妖魔精怪都享受太平,个个成了火候,害人之事不少,难不成在名声鹤立的岚苍山后山剑渊中,竟还藏着什么鬼怪?

第一百一十五章 岚苍剑渊(2)

陆离闭耳看着脚下的路,快步往回走着,那声音唤的更加清晰。

“有人么有没有人啊,谁来帮帮我”

声音听起来丝滑入耳,像是年轻姑娘的呼叫声,陆离屏气凝神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予理会。

“这破地方到底有没有人啊,等我出去了,非叫人把这林子砍了不可。”

陆离停下了脚步,听着竹林里传来的声音真像是一位姑娘发出的,有些不可思议的想着,难道是后山修行的弟子。

陆离握紧了拳头,自己的修行虽不精道,但若是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况且这里是岚苍山,就算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过分造次。

本着助人的原则,陆离又折返了回去。

寻着声音,在竹林里找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姑娘。

远看下,那人确实是个女子,而且身着的衣衫是风家人的,她就是风家里的那个女子,陆离有些茫茫不知所然,她为何会在这?

陆离在原地站着看了会,见那女子似乎是脚扭到受了伤,在呼救求援,她一个女子夜行在后山是何居心,这点陆离自是有所思量,就算她是风家人,其目的也难说清楚。

月色透过密布的竹干散落下几道白光在女子身上,那个身影陆离很是熟悉,却就是想不起是在那里见过。

不论是在样貌还是身姿上,风家的这位姑娘算的上是美如天仙了,那天在剑道崖头上的剑气如虹,那位下凡仙女就像是在眼前般,落入凡尘,羁绊在后山剑渊。

女子见呼喊半天无果,便沉默了下来,脸上表情沮丧,小脸上的委屈像是攒积了多少年似的,她揉了揉受伤的脚踝,在夜路中行走定是不小心扭伤了才是。

陆离不闻声色,见着姑娘楚楚可怜,心生怜悯,但不能因为此就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岚苍山后山剑渊外人绝是不能进入的,风家人难道还别有用心,陆离虽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扶着姑娘下山,可利益是非面前,必须保持冷静。

这是陆离的成长,从汴京城一路出来,他学到了许多东西,荆三门让他懂了大侠的侠义,梅花庄上驻守的右翼军是一片忠心赤诚,而离州王家久别的亲情更如一池温水,陆离变现的虽桀骜不驯了些,可他心中比任何人都知道,他身上肩负的重任。

朝局变动,父亲突遭横祸,西北人蠢蠢欲动,里应外合,陆家不能就这么白白成了垫脚石。

过了会儿,陆离见那姑娘自己艰难的从地上站起,一步没走稳又甩在地上,忽然小声抽泣了起来,她坐在地上抓起身边的断竹甩打着。

陆离也嘴角一笑,看着姑娘自暴自弃,心中放心了许多,风家人再傻也不可能派个这样的小丫头去做什么阴谋的。

知晓了对方底细,确定不是到后山剑渊搞小动作的,陆离笑着从一片竹丛中走出。

“夜色正晚,姑娘在这无人的后山剑渊做什么,当年让林子里的豺狼吃了去。”

陆离仔细盯看着姑娘的面容,想在脑海中想起些什么来,这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的。

姑娘泪眼朦胧,擦干了俏脸上的泪水,抬头看了眼陆离,有喜说不出,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反而抽泣的更厉害了。

“你是谁?半夜里到后山上来做什么,可知道前头是岚苍山的禁地剑羁所在么?”陆离的口语中只能以自己是后山修行弟子身份来问,其实陆离本身也在后山修行过,这点算不上偏人。

姑娘停止了哭泣,她瞪大眼睛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结巴说道:“我我是风家来的,到后山来只想只想随便看看风景”

“哦,是风家来的,风姑娘可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跑到后山竹林来看风景,知道一位您是在观景,不知的还以为林子里着了女鬼了呢。”陆离调侃着风家姑娘。

“我不是”,风家姑娘急切的想要辩解,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话去辩解,她脸上微微一红,在月光下倒显得可爱了不少。

陆离心中偷笑,他只是想诈一下这位风家姑娘,就这表现和说谎的能力,真是有什么阴谋只怕是风家真的要玩完了。

“今夜月色正浓,竹林里漏下的光影也美的很,在下就不打扰了,姑娘好好观赏风景吧。”陆离说道。

“你,你站住,我不是有意要闯后山的,只是好奇而已,等会我就去向掌门请罪还不成么,你先扶我回去呀。”风姑娘见陆离要走,一下全招了出来,她与陆离一样,都是好奇想看看剑渊里到底有什么,只是她在路上崴了脚,运气不佳。

天底下只怕是再找不出两个这么顽皮之人了,陆离背身偷笑,原来有好奇心的不止是自己,岚苍山的后山的确是个神秘的存在,对剑渊有好奇心的,从不缺乏有人。

陆离回过身来,推脱说道:“这月黑风高的,孤男寡女在后山里影响不好,我觉着还是快快离去的好,免得再惹来其他人看见说些闲话。”

“你胡说,刚才还说景色美的很,转眼就想走,你们岚苍弟子怎么能这样,就忍心看着一个小姑娘大半夜在后山上,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回去了,一定让风掌门狠狠责罚你。”

风家姑娘有些生气,她坐在地上说着,那张洁白光滑的脸上,狰狞可爱,。

她又说道:“我风雪灵今日受伤扭了脚,你落井下石,将我扔在无人的后山,等我伤好了,一定回后山找你比试,把你打个落花流水,然后把你也丢在这无人的山里尝尝同样的滋味。”

姑娘生气说话的样子着实有趣,看起来倒不像是真的生气,而是在肆意叙说着什么,想要威胁陆离好救她出去。

陆离一愣,听见姑娘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你叫风什么?风雪灵?”

“对啊,怎么?听到我的名字,是不是害怕了,你们的风掌门那可是我亲哥哥,你若是现在害怕了,我还是可以原谅你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汴京故人

风家姑娘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卖乖的孩童,让陆离哭笑不得,可风雪灵这个名字,陆离已经想了起来。

在汴京城时自己遭人围攻,就是一个名叫风雪灵的姑娘打跑的,他还领着风雪灵在汴京北城玩了大半天,想及过往,陆离才知道了这个面前的风家姑娘就是风雪灵。

说罢,陆离两步上前,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脚扭伤了么?”

陆离走到风雪灵面前,面色一改之前的调侃,反是关心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欣喜万分,之前难怪一直看着风家姑娘眼熟,没想她竟是风雪灵。

突然的关心则乱让风雪灵有些错然,她面色呆滞,看着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陆离,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就知道你们这些岚苍山弟子一个比一个机灵,一听掌门是不是害怕了,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吓我,将我扔在山上,我可告你,这事儿没完,本大小姐可不是个服软的主儿。”

陆离赔笑道:“知道,知道。”心中却想着风雪灵还真是大小姐脾气,若不是知道她就是风雪灵的话,一定非得把她扔在后山上,好好改改这大小姐脾气。

风雪灵见陆离突然变了态度,觉着一定是听到掌门的名号害怕了,理所当然的耍起了她的脾气。

她把脸一横,伸出一只手来,看着陆离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扶我一把啊。”

陆离双手急忙握了上去,一只冰凉温柔的小手握入其中,还未握紧就被风雪灵一把打了开。

“你这个很奇怪啊,之前让你救我,你却转身要走,现在让你扶我一把,不是让你趁机摸我的,你叫什么名字,后山上怎么还有你这样道德败坏的弟子的,你是岚苍弟子么?怎么看的不像?”

陆离好不尴尬,本就是想握住风雪灵的手拉她起来,谁知道这姑娘的警惕性也太高了,先后弄了两次矛盾出来,让风雪灵对陆离的身份都开始怀疑了。

“大小姐别生气,你要怎么起来我哪能知道,误会,误会。”

陆离说着伸出一只胳膊放在了风雪灵面前,风雪灵似乎不领好意,一把拉住胳膊吃力的站了起来。

她的左脚扭到了脚踝,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痛苦,陆离俯下身子,看了眼风雪灵受伤的脚踝处,问题不大,应是没有伤到筋骨的。

“你懂医么?”风雪灵瞧着陆离俯身在看,便问道。

陆离摇头,“不懂。”

“不懂你瞎看什么?你难道是看本姑娘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在这后山竹林里起了歹心不成,我可告你,要真打起来,你不见得是我对手。”风雪灵说着欲要拔剑出来。

陆离往后退了半步,说道:“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姑娘你还是别想那么多,况且这深更半夜,我哪能瞧见你是不是花容月貌。”

陆离说着,就把目光往风雪灵脸上看去,确实有一种脱俗之美,清之明,纯之柔,长得几乎无可挑剔,与陆离之前所见变化还是很大的,更添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不等陆离再看多时,风雪灵便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既然月黑风高看不清,你还看什么?我们赶快走吧。”

陆离伸出一只手来让风雪灵托着,风雪灵脚上还是有些行动不便,走的如老牛拉破车般愚慢,陆离心中有话也不敢在说出来,这眼前的大小姐难伺候,就让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沉默着走了一段,并没有走了多远,风雪灵有些难以坚持下去,她往原地一站说道:“走不动了,走不动了,我不走了。”

“那你想怎么着?”

“你去找人来,背我下去。”

“找人?我不就是人吗?还用别人么?”陆离疑惑。

“你,你我不放心,谁知道你有什么心思。”风雪灵白了陆离一眼。

陆离这次真是有千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澄清这里的误会,好告诉风雪灵自己是当年那个汴京城里遇到那人。

“我”

“我什么我,让本小姐说中了吧,就知道你肚子里没好心思,你快去找人来。”

陆离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风雪灵一个姑娘家脾气还不小。

“哎,你等等,你叫什么名字,万一你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风雪灵回头又问。

陆离心中暗笑,说风雪灵机灵,这鬼精鬼精的真是让人想笑,自己要是真骗她的话,那还会留下什么真名,不知这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

见此机会,陆离打算将事情挑明,免得再有什么误会。

“我叫什么名字,说来就有些话长了,姑娘你是风家的,实话说了吧,我其实不是岚苍弟子,怎么说呢,最多算半个岚苍弟子吧。”陆离解释说道。

风雪灵忽然面色疑惑,她不自觉的将手中的剑柄握紧了几分。

“在剑道崖头上,那剑气如虹的剑势时我就注意到你了,风家还有个女子。”

“你是王家人。”风雪灵猜测。

“姑娘聪明,王老太爷是我太公,我是王家人,风姑娘别紧张,我本就没有恶意。”

风雪灵说着放松了些警惕,想来是冲着王家与风家的交情。

“风雪灵,你当真不认得我了?”陆离直呼风雪灵名字说道。

风雪灵在昏暗的月光下仔细看了看陆离,眼珠瞪着,一脸懵色,时而又面色惊愕,陆离看着风雪灵,心想这姑娘不会把自己看做了什么江洋大盗,采花贼什么的吧。

没等风雪灵说话,陆离按奈不住先说道:“我是从汴京来的,你仔细想想,可还记得我?”

只见风雪灵摇头道:“不记得。”

“十五岁那年,在汴京城南城街头上,你是否救过一个男孩?”

风雪灵有些怅然,觉着陆离有些面熟了起来,欣喜说道:“你是那个男孩?”

“我就是汴京城里的那个少年,你想起来了?”

见风雪灵想起,陆离才算松了口气。

“你胡说,你说你是,你就是了?我怎么觉着你还打着别的主意。”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汴京故人(2)

竹林丛深,月尽山望,后山依然没有半个人迹,陆离与风雪灵纠缠不清,重要的是,风雪灵对陆离的戒心还未放下。

也怪,二人深更半夜皆因好奇才到的岚苍山后山剑渊,一个姑娘家,心存戒备是理所当然的。

陆离见风雪灵还是不信,也不着急,他自有办法让风雪灵相信。

“你是王家的,怎么又会在汴京城里?”风雪灵相问。

陆离将胸前挂着的吊坠拿了出来,不是别的,正是风雪灵送于陆离的那碧元珠。

陆离言道:“姑娘还记得这碧元珠,我可还记得姑娘你说你的名字是那冬风的雪灵,临走时还非要把这碧元珠送给我。”

碧元珠在陆离这里实则早已没有了作用,但陆离仍然将他挂在胸前,想着那天能再见到那位姑娘,看来一切上苍自有安排。

风雪灵看着碧元珠非常熟悉,对陆离的身份也不再有所怀疑,她从陆离手中拿过了碧元珠看着,脸色变得圆润了几分。

“你是汴京城的少年陆离,我记得你,这么多年过去,我可真是一点没认出你来。”风雪灵说着脸色微红,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所愧疚。

“别说你没认出来我,我就是看见你也只是熟悉罢了,你不说自己叫风雪灵的话,我哪能知道你。”

“我们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见着,你怎么成了王家人的?”风雪灵问道。

陆离不知该如何回到这个问题,“这些还是留着下山再说吧,既然消除了误会,把话说开了,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了吧,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地方吧。”

风雪灵却又说道:“还不能走,陆离,你不是岚苍弟子,大半夜的为何会在这里?”

“我只是闲来转转,那你不也在这里,那你又是为何?”

陆离知道风雪灵葫芦买的什么药,他没有挑破,实则二人心照不宣。

“后山剑渊怎么只是几间破茅屋的地方,此处林中深处便是真正的剑渊,来都来了,你就不想去看个究竟?”风雪灵试探着问。

二人对视一笑,竟是有着同样的目的,前面那些个情节,远不如这句话来的直接一些。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能深夜在后山的,除了这二人,恐怕整个岚苍山没有第三人了。

“我是有听说过,后山的深处才是真正剑渊,早年的时候我在后山修行过数年,一直也没见过,如今回来,闲来无事便想偷偷去看一眼,姑娘你我五年再别相见,算是想到一起去了。”

风雪灵眉开眼笑,笑眼弯做一条月儿,说道:“剑渊一名怎么能对得起这片茅屋地,我听风家人说,剑渊原是一处葬剑的地方,剑渊下是岚苍派祖师爷用的一把剑在底下,一直好奇,想看看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剑,所以才来的。”

陆离点点头,果然这二人在岚苍后山上是有着同样的目的,风雪灵看了眼陆离,彼此心照不宣。

“我当年在后山修行多年,却从没听过有人说起剑渊的事情,岚苍山的人都对后山闭口不谈,也只有掌门允许的,才能在那几间茅屋里静修,风家人倒是厉害,连这个都知道?”陆离随口一问。

风雪灵答道:“这不是什么秘密,王家老太爷也知道,岚苍山的人不提,只是因为剑派有剑派的规矩。”

陆离又问说:“岚苍派的祖师爷的剑?那得是什么样的一把剑?”

说话之时,陆离不由想起那进入焉识海的第九人,岚苍派的创立就是他的弟子创建,不知这剑与他有没什么渊源。

风雪灵说道:“来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进去瞧瞧?”

陆离自是非常想进去看看,可是又看了眼风雪灵,她的脚伤如何能又再往前走。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的脚你确定还能走?”

风雪灵拍了拍陆离,说道:“这不是有你在吗,看你年轻力壮的,背我一个姑娘家应该不是问题,况且这消息还是我告诉你的,你若是那天自己偷摸去看了,那我还不得后悔死?”

陆离进来算是对女人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了解,女人是什么性子,凭着自己多年在安于凉茶酒坊察言观色的经验,以及几个月对解花阁姑娘的摸索,陆离不敢说全然了解,也能说八九不离十了,如今一见风雪灵才是,何为女人心海底针,这便是了。

“风雪灵,你这变化是不是也有点太大了,刚才还叫我去叫人背你下山,说了没几句话就又想自己蹦上来了?”

风雪灵不拘小节,装了个糊涂,说道:“你说什么呢,此一时彼一时嘛。”接着表情释然,呆萌可爱。

陆离还真是想不明白,天下女子心里所想,都是这般古灵精怪,变化万千的?

陆离背着风雪灵折道而回,朝着后山里继续走去,风雪灵身形轻盈并没有多重,伏在陆离身后像个开心的孩子,这小鸟依人般的感觉,让陆离有些不知所措。

“陆离,你说后山竹深林重的,会不会有什么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譬如妖魔鬼怪之类的。”

“不好说,这地方阴郁成积,有些鬼怪也是正常,要是碰着喽,我背着你逃命不便,自己一人先下山去找救兵来,你和那鬼怪先周旋个几招。”

风雪灵一听,这是要扔下自己逃命,直接开始在身后挣扎了起来,“我告诉你,你敢!怎么说我在汴京城还救过你一回呢,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陆离呵呵一笑,“好了,好了,与你开玩笑的,你仔细想想,这里是岚苍山,仙风道骨的修行福地,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敢在这地方做害,你放心好了,你就是想一人在山上凉快,我也不舍得你独自受这恐惧,只要我陆离在,一准保你平安无恙。”

话语说的似有些暧昧,风雪灵立刻停止了挣扎,静静的呆在陆离背后。

月色正浓,后山逐渐泛起了雾来,竹林的深处越发有着迷一般的境象,越往里走陆离心里越是没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方印兽

陆离和风雪灵在静谧的竹林里继续往前走着,幽静的氛围让二人无话可说,雾气渐深,前方的路难走异常。

从地貌上来看,此地剑渊又多年未曾有人来过,竹林的另一头便是一道鸿沟,对岸是岚苍禁地剑羁,剑羁与剑渊并称为岚苍后山,实则也都属于岚苍剑派的禁地,自然少有人来。

陆离在林子里视线不过数米,耳边除了风雪灵的呼吸声听不到有其他声音,林深不知,这地方无疑是很危险的。

走了约有几百步深处时,竹林中被雾所弥漫的地方传来一声响动。

“沙,沙,沙。”

它在竹林里快速蹿动着,像是在表达对来客的不满。

陆离当即将背后的风雪灵放了下来,提高了警惕注视着四下里的动静,竹林里会有什么,这谁也不好说,岚苍山建立多年,从未曾听说过后山里会有什么怪物,今日若不是亲身经历,剑渊里东西绝不会现身。

“陆离,那是什么?”风雪灵小心问道。

陆离心里没底,从动静上来,不可能是人在故弄玄虚,“可能真是守在后山的妖魔鬼怪,这地方还真不太平,难怪不让晚上瞎跑的。”

“剑派重地,这林子里的怪物应该是岚苍派的人专门守在此处的吧。”风雪灵的推想还未说完。

就听得林子的响动越来越清晰,它在陆离和风雪灵的四周环绕查看,突如其来的事情发生让风雪灵有些害怕,二人本是只是一时好奇,想要剑渊里一看,如要真出点什么意外,倒是不划算的紧了。

风雪灵脚踝受伤,行动多有不便,自己所修行实力难以全部发挥,若是放在平时,就算不是对手,起码逃掉也是没问题的,如今之下只能依仗着陆离而来,只是不知陆离修为如何,面对那林子的东西能否全身而退。

正前方的一片竹丛中,忽而浮现出一个影子,足有两人高度,隐约里好像是一只身形灵活的四脚野兽。

陆离站在风雪灵身前,注视着那只野兽的靠近,风雪灵手里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剑,神情紧张。

林子里的野兽从雾气里浮现出原形来,那是一只样貌似狼,却长着一身白毛的精兽,尾巴和四肢皆为黑色,头上额端有一红色印记,目光呈幽绿色,前颚上还长着两颗较长的獠牙,看上去有些凶狠。

风雪灵疑惑说道:“这是……难道是四方印兽?”

“什么是四方印兽?”

“传闻是有四种力量的古兽,脚黑毛白,头上悬有一方印,四方分别代表着风雨雷电四力,是可以呼风唤雨,亘古长存的一种灵兽。”

随着风雪灵的解释,那四方印兽已足步走上了前来,它绿色的眼睛看着二人,表情非常难以捉摸,更像是藏着什么心思。

陆离站在风雪灵身前,看上去比较淡定,实则内心一团慌乱,不说这四方印兽为何会出现在剑渊里,光是从它的神态上来看,自己已是甘拜下风。

四方印兽一声低沉怒啸,在宣告着自己的领地,它便直接朝二人发动起了攻击,一跃空中而起,直向二人扑来,虽是只狼形的灵兽,可毕竟是有上古的古兽的名号,在扑势中还夹杂大量元气流动,看起来不比任何剑气术法要差。

千钧一发之际,陆离不能坐以待毙,风雪灵脚上行动不便,自己只能上去引开灵兽注意,陆离四下瞧了眼,将风雪灵手中的剑拿来,若是手里没个武器,赤手空拳一定会吃亏不少。

陆离修行实力不算精进,可自焉识海一趟一来,手中元气似无穷无尽,不说是否才到破镜境界,与朱昆在风月楼后院时的对决,元气凝形就已是出窍境界才能做到的。

陆离单手持剑,迎了上去,相比之下,剑对于陆离来说还是熟悉的,虽没有什么剑术在内,但自小在岚苍后山修行耳濡目染,多半比划着也比常人要强些。

剑中注入元气便有了不一般的力量,陆离引开四方印兽,在一侧与之周旋,剑挥砍之处,映着朦胧月色,剑光寒动。

四方印兽灵活迅捷,面对陆离无招无试的挥剑劈砍,根本伤不到它,反而如嬉戏般玩的自在,一会功夫后,灵兽反攻而来,它左脚踏地,忽然唤起了几道落雷下来。

陆离持剑阻挡,却不料四方印兽所唤天雷刚强无比,把陆离击的落花流水。

风雪灵托着受伤的左脚,焦急的看着倒地的陆离,二人出师不利,剑渊还未到就遇到这么一只灵兽出来。

陆离从地上爬起,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又看见面色焦急的风雪灵,自己一人逃命好说,可风雪灵偏偏脚受伤难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四方印兽见陆地倒地,在原地徘徊踱步,它本无杀人之心,大概只是林子闷得久了,难得来人想图个乐玩,不然就已刚才那几道天雷而落的势头,碾碎二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四方印兽看见缓缓挪步来的风雪灵,朝天叫了声,不知又唤起了那方力量,额头上的四方印记闪烁分明,明摆着要对风雪灵发动攻势。

从四方印兽身上传来的黄色电光瞬间从前颚獠牙上发出,如电闪雷鸣,有苍穹之力。

风雪灵蹒跚停步,黄色电光照亮大片林中之景,黄光绿竹下,变为幽蓝色遂丽景象,可陆离无心欣赏,他若再晚一步,只怕与风雪灵的再次相逢就是永别了。

陆离作为修行者而言,除了没有精进的门道外,元气对他身体的改造相得益彰,他身轻如风,飞速奔向了风雪灵,想要在那蕴藏无限力量电光到达前,将风雪灵带离那片地方。

四方之力汇集风雨雷电,单是一样来说都是世间最厉害的所在,电光火石间的传递又怎能识陆离能够追赶的上。

风雪灵的脸庞在黄色电光即将袭来的时候,应承出一副慌张失色的表情,倒也不失美感,只是花溅泪犹在,少了泪流人,若是美景转瞬即逝,就不能够称之为美景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四方印兽(2)

陆离见电光火石之力飞至了半空,深知自己速度不可能救下风雪灵,脑中飞速想过了许多方法,最终确定了一条。

风雪灵惊慌摔倒在地,看见电光而来,自己屏息元气做好了抵挡,却也深知要为一时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陆离停下步伐,转身看向那四方印兽,忽而想起明先生在揽仙镇与自己说过的话。

“浩浩汤汤,万千变化,它可是剑,可是气,可是世上任何一物,只要有元气存在,元术的地位永远是驾驭在其他之上的术法。”

陆离好像在情急之下悟到了些什么,神元术不就是可以将所有物器看做为元的存在,神元的世界里,一草一木都可是元气,竹林是元,雾气是元,脚下的土地是元,空中的明月亦也是元,陆离明白了些什么,他拿起手中风雪灵的剑,此时在他的眼里,这把剑已是一把元气书所在。

陆离凝神聚气,把手中剑与成形的元气混为一体,朝着四方印兽飞甩了出去。

“嗖。”一声如风驰电掣划过,只留有一道剑光残影,速度之快,快到瞬间已达四方印兽的面前。

灵兽大惊,发出一阵叫声,只见那剑先飞向风雪灵的电光一步,击中了四方印兽,飞驰在半道的电光瞬间黯然失色,灵兽狰狞的抵挡着飞来横剑。

陆离没有想到,自己随手一挥,威力惊人,念起了明先生曾说过的那神元术,小试牛刀一下,看来威力可佳,心中有些洋洋自喜。

陆离赶到风雪灵面前,将她护在身后,风雪灵似乎未从刚才的危险里出来,面色有些呆滞。

四方印兽是上古灵兽,陆离这区区一招自是伤害不了它,不过四方印兽在挡下那把飞来之剑时,它疑惑的看着陆离,额上的红印闪烁,停止了攻击。

本这四方印兽就没有恶意,它只是见有人来,玩耍一番罢了,却不料陆离一招情急使出了神元术来,神元术与上古灵兽相同,是无上的术法,那灵兽见了怎能不感到好奇。

四方印兽绕着二人打量了两步,陆离大气没喘一口,生怕这灵兽发怒再次攻来,唯一一把风雪灵的剑已让陆离甩了出去,真是非要山穷水尽不可么?

约摸过了半分左右,四方印兽在一处地方卧了下来,它瞪着绿色的眼珠,看着陆离,似是有话想说。

陆离见四方印兽没了恶意,稍松了口气,这灵兽可能识出自己刚才用的神元术,有什么问题疑惑,陆离心里暗想,这灵兽不会真会说话要开口问个究竟吧。

边想着,陆离把风雪灵从地上扶起,趁着机会将她背在身后,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陆离一副蓄势待发,准备要逃离的准备,这最担心的风雪灵已在背后,万一又出点什么别的动静,陆离是拔腿就能跑,算盘全然盘的不错。

那四方印兽不知活了有多久,陆离这些个小把戏在它面前简直搞笑,灵兽紧盯着陆离,从嘴中吐出有丝丝缕缕的元气流入了陆离身体。

这东西无害,陆离不知四方印兽要做什么,看着那缕气息溜进了自己的身体中去。

“嗯,果然是神元术。”

四方印兽开口说话了,它的话音顿挫,与人有异,这让一旁的陆离和风雪灵有些震惊。

要说千年王八万年龟,到了年岁活成精的不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成精能说人话的确实少见,起码陆离还未听说过。

先前在安于凉茶酒坊中听人们话谈里,最神奇的事情也就是深山老妖的黑熊成了精,竟能模仿人的动作,除了说话以外,和人生活习性相同,躲在深山里专掠黄花大闺女进去,与人般先奸后杀,再把人吃的只剩下一副骨头为止,这传闻就已是足够骇人听闻,今日陆离百闻不如一见,一只能说人话的白毛黑爪狼就在自己眼前。

“是,是神元术,你难道知道这是什么?”陆离胆颤的问说。

风雪灵倒是没觉着害怕,反是在好奇的看着四方印兽,她的心里应该要比陆离更加了解四方印兽。

“你是元十一?难怪会如此,这莫非是天数?”

元十一一名是明先生亲自给陆离的,在揽仙镇幽暗的街面上,陆离记得并没有多少人,就算是旁人听到了也不可能传到这里,四方印兽脱口而出元十一名号,陆离就知道面前这个灵兽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竟然知道元十一,那你可知明先生?”陆离问着。

“神已入界,浩劫难免,天下无事,神则安之,焉识海迎来了新主人,天下之主临风暴而来。”

陆离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风雪灵低声言语:“四方印兽是上古灵兽,能感知未来,明冥天意,它的存在是世上一大变数,也是天老爷最大的威胁,所以原来它有八方神力,被削去一半才成了四方风雨雷电之力,它的话可能预示什么。”

“这姑娘见识匪浅,竟还知道八方神力的事情,数万万年前,天断我一半神力让我苟存,隐世在此,数百年前岚苍山让天心剑者藏剑,我便为他镇守在剑渊之中,再后来岚苍剑派立在前山,后山严令禁止不许进入,一连几百年时光过去,你二人是我见天心剑者后的头两个,这几百年里,岚苍弟子从不敢有人到剑渊来,今日再来的竟是你。”

望着后山剑渊清冷异常,竹林遮天蔽日,地面腐叶散落,景象上来看,说百年无人进入不足为过。

“天心剑者是谁?剑渊是藏剑?不是葬剑?”

这点上风雪灵也没弄明白,剑渊之中莫非帮着一把兵刃所在,那又是把什么样的剑呢?

四方印兽又说:“废话还真多,若不是看在明先生的面子上,懒得和你说这些,也罢,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就和你多说几句。”

陆离身后一直背着风雪灵,不觉有多重,听到四方印兽要多说两句,便把风雪灵放了下来。

说着四方印兽瞬间身体光芒四射,耀眼夺目,光亮点明了周围黑夜……

第一百二十章 剑渊里的四姑姑

耀光之后,元气盛流异常,能量四处飞散,二人面前的四方印兽笼罩在光幕之中。

炫目的光亮后,四方印兽化成了一个人影站在耀光之中,如一位恍然如世的仙人般,身上元气萦绕。

灵兽修成人形可谓是修得了天地之道,化身成人,世间罕见,或者说是绝无仅有的存在,精兽修行不同人的修行,四方印兽不愧为上古灵兽。

短暂的光芒后,灵兽站在了二人面前,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容貌俱佳,身上的白衣元气涌动,仙气满满,这才是仙入凡尘的女子才是。

陆离和风雪灵自然没有见过这样奇异的场景,一时有些语塞,但面前的女子比四方印兽要近人许多,陆离消除了几分距离感,好像对于美丽的女子而言一向如此。

“姐姐?这是你么?美女与野兽啊。”陆离试探着说道。

“姐姐?这是你能叫的?”女子说着。

“那……”

风雪灵便说:“四方印兽上古就有,至今我们称声先人都不为过,怎么能叫姐姐,它可不是一般灵兽。”

“先人?”陆离疑惑,面前的这个女子翩若惊鸿,称其为一声先人实在难开口来,仙人一秒变先人,岂不是坏煞了风景?

女人间总是存在有一些感应所在,女子言道:“姑娘说的没错,你是应该叫我先人的,可我是只灵兽不敢居称,这姐姐是叫不得的,你若称我为姐姐,辈分就乱了去了,那些岚苍山上的弟子们可就又多了位先人,这便宜你可敢占?”

陆离思索着,想到了岚苍山上的众弟子,这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好不好连自己太公也得称自己一声先人,想及此处,陆离打消了念头,欺师灭祖的事断不能做的。

“这样,你二人可称我为四姑姑,此姑姑非彼姑姑。”

“姑姑好,这称呼亲近,又不失礼数,姑姑好。”陆离就说道。

四姑姑白了一眼陆离,心觉着此人是元十一不免有些跌份。

“不知你二人是为何来的剑渊?可知道此处有藏剑?”

风雪灵微笑作答,面对先人灵兽,风家教仪体现了出来,“回四姑姑,我二人误打误撞,想着只看一眼剑渊葬剑,没想却闯了姑姑地盘。”

“四姑姑,这事不怪她,谁知道这剑渊要叫个这么神气名字,却是个阴暗荒凉的偏山,藏剑葬剑的不重要,关键是好奇所致。”

四姑姑走在头前,说道:“跟我来,没想你小子还有些胆气,既然来都来了,就冲着明先生的面子,我也不好驳了,你俩想看就让你们看看。”

陆离立马背起风雪灵,跟上了四姑姑而去。

四姑姑为上古灵兽,操控之力非然,竹林随她走动地势运转开出一条小路来,阴郁的林中豁然贯通,小路直达雾中深处,洋洒间有几分薄薄的月光流下。

“天心剑者是剑道圣人,哦,也就是那位剑九先生的弟子,二人是忘年交,剑九先生三十岁入洞虚,四十大乘,晚年几乎都在入神境界顶峰徘徊,他是能够进入道中道另一世界所在之人,但他却未参破那层境界,那年剑九先生六十岁,天心不过十八,二人在岚苍山下相遇,天心聪颖过人,对修行理解深刻,尤其对剑术有缘,剑九先生收其为弟子,想自己平生所学有传。”

“剑九先生?是那个剑九么?”陆离问道,心中想起进入焉识海的那位剑九。

“不是他还能有谁?”四姑姑不屑回答。

“谁是剑九先生?他是谁?”风雪灵在陆离背后也问。

“就是岚苍剑派真正的祖师爷,一个剑术上天入地之人。”陆离只能这么解释,又转身问四姑姑:“对吧,四姑姑。”

“你小子还算是机灵,可以这么说。”

四姑姑在前走着,继续说道:“后来剑九先生云游所踪,再没音讯,天心剑者在他四十岁时要想将剑九先生门楣光大,在岚苍山这片灵地创立了岚苍剑派,也是那时候起,天心剑者发现了后山上的我,他为人极温和,不仅没有驱赶我离开,还禁止门中人到后山来。”

“那四姑姑你在岚苍后山有多久了?”

“这里还没有山的时候,我就在此了,沧海桑田,山岭在我面前拔地而起,你说我在这多久了?”

陆离不敢在说话来,年前这女子不过三十岁左右,沧海桑田在她面前都是转瞬即逝,海水不可斗量。

“天心剑者有一日突然到了后山来,他枯如槁木,身体元气四散外泄,久不离世,他将他的随身所用一把天心剑藏在剑渊,说是日后以正世间邪魔之气,叫我小心看护,后再没回来。”

“原来剑渊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藏了把天心剑的缘故。”风雪灵在陆离耳畔轻声低语。

陆离则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他便问说:“四姑姑,那剑九先生和那位天心剑者都怎么样了?死了?”

四姑姑浑口一笑,说道:“天道循环,自然规律,他们逃不出其中,剑九先生本可以脱出法则规律,进入道中神道,可羁绊所连,他终究选择停在那道门后面,未肯进入。”

陆离不禁疑惑,剑九先生是第九位进入焉识海的,想来明先生对他肯定知晓,不知是何缘故让这位剑九先生宁肯自然规律死亡都不愿进入道中神道。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天心剑者怎么会藏剑在剑渊,剑九先生又怎么会云游离世,对了四姑姑,后山另一处剑羁里有什么?会不会还藏着什么东西”陆离分析着说。

向来在汴京城听惯人群议论,陆离就是照猫画虎,也有一半语惊四座的能力,这举一反三的事情少不了,这是汴京城中一股风气。

四姑姑毕竟是灵兽化身,随样貌为俊美女子,但文风盛气与人不通,且汴京城里盛行的,一只上古灵兽怎么喜爱。

四姑姑觉得烦躁,瞪了眼陆离,“你若想去,剑羁就在那头,无人拦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渊石塔

陆离的猜疑许是猜到了某个点上,四姑姑语气有异,陆离不便再说下去,从小长在汴京城里,陆离完全和汴京人性子相同,是典型的能说会道。

尽管四姑姑不想再听,可嘴在陆离身上,陆离又低声问背后的风雪灵说:“雪灵姑娘,你们风家可还其他关于剑渊的消息?”

风雪灵只摇头回应,她见四姑姑态度有变,不想多说话来。

陆离跟在四姑姑身后,想着刚才的话,似是漏洞百出,剑九先生与那天心剑者间的故事不可能只有那轻描淡写的一笔,四方印兽是什么存在,只是简简单单在剑渊看护一把天心剑,陆离越想越不明白。

倘若一切如此,那位天心剑者是岚苍派的创始人,他的剑真在此处,自己与风雪灵只是误打误撞,四姑姑是出于什么目的带他二人去看那天心剑的,这问题明摆在眼前,陆离一些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道理,所以陆离多了个心眼。

四姑姑身影丰美,她走在前头确实不能让人心生猜疑,难道四方印兽还有其他盘算?

四姑姑没有接着再说什么,因为剩下的路只走了一刻功夫。

所谓剑渊,渊为深渊黑暗之意,后山的真正剑渊,是片黑土覆盖着的地方,当中有一石塔,外表似剑,却不如剑锋凌厉,棱角愚钝,在竹林后雾气所未到的地方,竟有一片这样的地方存在。

四姑姑停下了脚步,她站在黑土边缘,黑漆漆的地面上,像是被烈火烧过一般,竹林没有一棵长在其中,周围一圈中,单独空出这片地方所在。

陆离将风雪灵放了下来,二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在岚苍山后山上还有这么一片地方存在。

四姑姑飞入天上,重新化为四方印兽,她绕着石塔盘旋而上,陆离和风雪灵站在原地惊叹的同时,风雪灵脚上的伤像是好了一些,她不觉往前轻走了两步,并不打紧。

“陆离,你快看,这石塔竟然是把剑。”风雪灵一时开心,眉眼间嬉笑着。

四姑姑瞬间飞到了石塔之上,她站在塔顶,四方印兽额头上印记红亮似火,她仰天呼唤,只见石塔通身发亮,地面的黑土焕发出新机的元气波动。

此地必然是不同之地,或者说是后山特别的存在,元气在黑色的土壤中散发出来,在供养着石塔里的东西。

“石塔门已开启,天心剑就在当中,你们若看,就进去看吧。”四姑姑化成兽形,站在石塔顶端,是她将石塔的大门打开。

风雪灵稍有瘸拐的走在前头,眼前从地面上散发飞出万缕元气,荧光一片,石塔通亮,这地方的元气应是后山最浓郁的。

站在当中陆离都甚至有点流连忘返,对修行者来说,元气像是天然能量,越是充沛的地方就越会感到舒适,别说是风雪灵,陆离见着石塔门开,也经不住诱惑,二人踩着脚下黑土,朝石塔里走了进去。

剑渊石塔,藏剑天心剑不在塔中,而在地下无暝的黑暗空间里,石塔在上而立,真正的空间是在地下。

陆离与风雪灵进去石塔里面,一股蓬勃的剑气就从地下涌出,那是犹如河流奔腾的大河剑气,宽宏如绵绵细雨不断,让人意处在朦胧烟波浩岸,这才是最为纯正的剑意剑气。

陆离不是剑者,感受不如风雪灵修剑更为精到,可就算如此,这股无名波澜剑气也让人敬佩,剑修行到这种程度的,世上恐怕没有几人。

正当二人站在塔内沉浸于绵延浩然的剑气时,身后石塔门骤然“轰”的一声关闭。

陆离与风雪灵关在其中,这才反应过来,在看那塔门已是严丝合缝,与塔身混做一体,没了半个门的影子。

陆离惊然,朝外头的四方印兽问道:“四姑姑,这是做什么?”

风雪灵也吓了一跳,石塔浑然一体,看起来坚硬如铁,真是被关在里头,定难脱身,不知四姑姑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二人既想看天心剑,就待在里头去看吧,好好看,别耽误了剩下的时间。”四姑姑重新成了人形,站在石塔门口悠然说着。

风雪灵急忙问说:“是什么地方冲撞了姑姑?还望姑姑海涵,不与我二人计较才好。”

“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姑娘你运气不佳,本没你什么事情,这是我与那小子的事情。”

陆离不解,“四姑姑说个明白,有什么事情是我迁怒姑姑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这样吧。”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陆离先还在想四方印兽守在剑渊有无数岁月,自己和风雪灵二人头次前来就见到了剑渊,就算运气好也不该是这样。

剑渊藏剑,换做他人寻来,四方印兽岂能随便带人进来,要是当中没有什么,怕是说不过去。

尽管陆离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可四姑姑仙气凌饶的美丽外边下,藏着的是颗毒辣的心,她要陆离困死在塔中。

“你是与我无冤无仇,可你是元十一,我原有八方神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因我洞悉世间先后,改夺了天的意图,就被夺走了四方之力,苟延在此再不问别事。”

“这与我何干?”

“当然与你无关,可夺我另外四方神力就是明先生,神又如何,我的东西他可以定夺,你是焉识海第十一人,神想要的东西,我便也要替他定夺。”

陆离没想四方印兽与明先生还有这样恩怨,自己实则成了冤大头,明先生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为此就要搭上性命,更还连累了风雪灵。

陆离无话可说,风雪灵不知所说的事情,但不用多问,这事今日摊上是跑不了的。

“你二人好好看剑吧,天心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应感荣幸才是。”

天心剑者与剑九先生是为师徒,剑九先生是第九位焉识海之人,四方印兽与焉识海神明有仇,却能为天心剑者守剑百年,可见天心剑者剑心道然,气宇度量吞象。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剑渊石塔(2)

前尘旧事,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时,陆离此景便是着了道,四方印兽的仇怨今日是算到了陆离头上。

四姑姑虽长得貌美如花,可女人越是漂亮仙气灵动的,往往就越是危险存在,亏的陆离和风雪灵唤她一声姑姑,实在有些对不起这称呼。

石塔关门之后,外面就没了动静,四姑姑没了音讯,是铁了心想将二人困死在里头。

陆离自感有些沮丧,岚苍山后山虽不大,可这地方基本无人问津,二人困在剑渊石塔里,真可谓是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着出去就要无望,陆离心中怨恨,反倒是风雪灵没有抱怨,她出奇的冷静,在塔内四周看着。

“雪灵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没想是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受了牵连,你放心好了,等那灵兽回来,我定让她将你放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

风雪灵腿上走路不大方便,她听陆离此言,心中有些惭愧,说道:“剑渊是我硬要来的,要怪也应该怪我,四姑姑是上古灵兽,喜怒无常,就如你所说,她可能过些时候就会把你我都放出去。”

风雪灵的脚伤看起好了不少,走路是慢一些,但行动无碍,她接着又说道:“想必天心剑就在地下,你不想去看看?”

陆离本无心去看,被困剑渊石塔,四姑姑可是借机寻仇来的,陆离看了眼塔内坚韧的墙壁,索性也是无事,来都来了,看看就看看吧。

风雪灵走在前头,用元气燃亮了地下的环境,周遭简单的不能在简单了,一间不大的四方内室,四壁空空,中间是有一道气息所护,当中应该就是天心剑所在。

室内的剑气盎然于空气里,波澜和煦如暖阳春风般舒适,陆离本无多少兴趣,可这如河水流动的剑意剑气,让人难以抗拒。

风雪灵毕竟出自名门风家,修行盛族,就算落到关乎性命的事情上,风雪灵依然没有失了神色。

风雪灵走到室内中间位置,在剑气之中,一把插入地底的剑在中央位置,剑身大半在地内,外头留有少数剑身及剑柄。

陆离看到这把插在地下的剑,不由想起了再岚苍山剑门所见,是与之一样的,剑门下的是把巨大石剑,此刻看来,剑门之形应是出自天心剑。

陆离和风雪灵往上凑了凑,剑意绵然,没有半点排斥二人的意思,天心剑剑柄几乎与剑身同般大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剑柄浑身发黑,上有四颗莹亮宝石,剩余在外的剑身雪白,看上去天心剑与其他剑没有什么不同。

“这就是天心剑。”风雪灵说道。

后山剑渊所藏之剑,便是这把天心剑,陆离目光不移天心剑,此剑在这里有数百年时间,仍然能有无穷剑意与剑气产生,可见天心剑剑道斐然。

陆离浑身只觉浑身被剑气洗涤,元气此消彼长,风雪灵作为一名剑者,怎能不知其中的奥妙所在,她向往着这样的剑气,绵延如丝,汹涌如潮。

风雪灵触手向前,想更加亲切感受,手还未触及剑身外的剑气时,突被一股力量反弹,顿时光耀一片,风雪灵被狠狠弹在了地上。

“雪灵姑娘,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没事,我想这石塔一定与天心剑相互牵连,四方印兽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所以就贸然去伸手试探了下天心剑的剑气。”

陆离觉着风雪灵说的有几分道理,剑渊石塔与天心剑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能拔出天心剑或者撼动天心剑,外头石塔的封闭必然会有所松动。

陆离将风雪灵扶起,说道:“雪灵姑娘这话有些道理,四方印兽喜怒无常,我们坐以待毙还真不如自寻出路,这天心剑就摆在面前,随我们折腾就是了。”

“我还在风家听说剑渊深邃无尽,后山相连,剑渊与剑羁还有某种联系。”

“这时候了,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四方印兽公报私仇,她守了天心剑几百年,今日真以为能把我陆离困死这地方?”陆离信誓旦旦的说道。

陆离又说:“还好雪灵姑娘是风家人,知道些岚苍山上的东西,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也得让你出去,我去试试天心剑能否拔出来,就算是拔不出来也要憾他几分。”

风雪灵面有歉意,本来就是她好奇剑渊里的葬剑才撺掇陆离进来的,如今弄巧成拙,她虽不明陆离与四姑姑间到底有何恩怨,可心里知道,造成二人被困的真正原因乃是她的执意。

陆离走近了天心剑,深吸了口气,伸手欲去握住剑柄,天心剑外层那道剑气显得极为凌冽了起来,那层无形的剑气像是护着天心剑般,让人无法靠近。

耀光再起,陆离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奋力将手伸向天心剑,就在瞬间,天心剑爆发出了强势的力量,陆离体内元气源源不断的聚在了手掌,似是一场剑气与元气的对决。

整个室内为之颤抖,陆离竟不知自己身上的元气可以与这绵然的剑意所对决,在天心剑那层剑气下,陆离手掌上的元气破息而入。

陆离面色狰狞,他知道自己身体有无尽的元气,却从未这样全力使用过,之前在与朱昆和王榭对决时,只是轻而易举就胜过了他们,这次元气所出,真是让人难以衡量陆离现在究竟是何实力了。

风雪灵震惊在后看着,爆发出的力量将她震后几米,头上的发叉也飞落下来,凌乱的碎发在飘扬飞动,她的眼中已完全不认识面前的陆离了。

风雪灵犹还记得在汴京城时,陆离只是一个未入破镜的少年,他看起来可怜,可却又显得乐观,为此,风雪灵还送了碧元珠与他,让他早日突破破镜境界,成为真正的一名修行者,一别几年之后,今日见到当刮目相看。

陆离现在的修为已很难用境界来描述了,随着陆离手中元气强盛破了剑气,陆离的手已然握到了天心剑黑色的剑柄,剑柄上的四颗宝石随即发亮,天心剑似乎再次被点醒了般。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断剑

天心剑乃是天心剑者用剑,岚苍派开创数百年来,屹立于修行界不倒地位,与剑术剑招相关,天心剑者所学传自剑九先生,明先生曾说过,剑九先生的剑术天下独一无二,能让明先生挂在口的相比不赖。

天心剑虽不知出处如何,但其剑身雪白如铁,剑柄黑泽,剑刃细窄,从剑的本身上来看,天心剑者剑势一定非常厉然快哉。

石塔地下的室内光作一片,陆离已经越过天心剑外的剑气,握住了这把插在地中的天心剑,天心剑在强烈抗拒着外来元气的环绕,斗然震慑,连同地底都颤抖了一番。

室内的光亮盛盈,照满整间屋子,力量自内而外喷发着,气势凌人。

风雪灵被耀光所淹没,眼睛无法看到前方的陆离与天心剑。

陆离自然也无法直视,他用神元术将周围化看作元气,天心剑在手上,他发力将剑向外拔出。

一时间岚苍山后山开始猛烈颤抖,陆离果真撼动了插在地底的天心剑,在神元术的觉察中,天心剑就是一道强烈锋芒的剑气,无疑的是,陆离身上所有的元气最终征服了这道剑气,神元术不亏为上古神术所在。

陆离低喝一声,将手中握住的剑柄向外拔出。

“嘭。”

室内强烈的光照随着一声巨响后,消散殆尽,一切就在瞬间重归于了之前的安静,只是少了某种气息的流动而已。

风雪灵再次睁开眼睛,她着急的看向前面的陆离,初始环境一下变得阴暗,之前的气息涌动确实过于强烈,耀光使她的双眼占时眼盲了片刻,风雪灵在原地适应下环境后,便看到站在原地的陆离。

所幸陆离平安无事,她走近了些过去,看到陆离手中的天心剑,不禁大为惊讶。

陆离宛如个无事的人般,只是刚才自己身体里的元气让自己也吓了一跳,再看手中奋力拔出来的天心剑,觉着尴尬无比。

天心剑被陆离拔出了不假,但拔出的不是整把天心剑,而是半把,就是说陆离手中握着的半把天心剑是在外头的剑柄及一段雪白的剑身,剑的三分之二仍然扎在地下,没有半分松动。

“雪,雪灵姑娘,风家有没有说过,这剑渊的葬剑可能是把假的?”陆离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天心剑是岚苍剑派天心剑者之剑。

“我也不知道。”风雪灵嘟囔着摇头,看样子她也不理解天心剑怎会断了一半。

陆离将手中的天心剑看了看,剑柄黑泽微凉,不知是什么材质而做,似铁又非铁,似石而非石,上有四颗莹石隐隐发光,再看剑身修长雪白,破风轻巧,只是断了半截,少了一份完整,多了一丝残缺之美。

“这剑看起来不像是假的,怎么会断了一半呢?雪灵姑娘,我是不是闯祸了?”陆离问说。

风雪灵往外走了两步,剑渊石塔上已经裂出了巨大缝隙,没了天心剑在地底的剑气,石塔如老旧的钟房一样脆弱,石塔的门松动异常,石塔看起来就要摇摇欲坠。

“陆离,天心剑是真是假先放在一边,这石塔看起来根基动摇,我们还是先出去再从长计议。”

石塔门轻松可开,二人在不知所措下,先从石塔里出来,经此一事后,就是风雪灵也不敢再妄自莽行。

陆离拿着半把天心剑,心里忐忑不安,想着自己莫不是刚才发力过猛,将天心剑断了一半在地底下,又觉得天心剑是岚苍山创派祖师天心剑者所用之剑,自己将其毁坏,怕是岚苍山要拿自己试问,不知道太公还能不能护得住。

后山晃动,四方印兽怎能不知,她才离开一会,感到动静后就又飞速返回,却正好赶上了陆离与风雪灵从石塔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断了的天心剑。

四方印兽化为人形,挡住了想要二人离去的路途。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你竟然将天心剑给毁了?”

陆离见着四姑姑从天而降,自己有口难辨,手中的半把天心剑握在手上,证据确凿。

陆离见躲是躲不开了,为自己鸣不平道:“四姑姑,我看你是搞错了,这是把假的天心剑。”陆离将手中的剑随意挥了挥。

四姑姑一脸怒气,白了眼陆离说:“你小子还想狡辩,是真的是假的,我不比你清楚?真是低估了焉识海一脉的道行,天心剑就这么断了,是我的过失。”

风雪灵和陆离听了四姑姑这话后,才真正觉得这把短剑就是岚苍派天心剑者的天心剑,四方印兽应该比他们都要清楚,二人不禁有些发怵。

让风雪灵觉得可怕的是陆离身上的元气,霸道的硬是将剑气所湮灭,,陆离则在为后面的事情犯愁,先不说岚苍派会怎么追究此事,就是面前的四姑姑也不是个善主。

四姑姑突然面露狠色,衣袖一挥泛起了绵延的力量,她朝陆离而来,似乎是要将陆离置于死地。

陆离一把推开了风雪灵,这事本与她无干,却见四姑姑娇容月貌下,凶狠无比,她这样的容颜就是在风月楼里自当也算的上是头牌,陆离看着四姑姑身姿飒爽朝自己而来,作架招当。

手中的那把断了的天心剑挡在身前,这剑虽然断了一半,可剑柄上还存有不觉之力,使起来算是得心应手,手头没有称手的武器,断剑也总好过没有的强。

初次对手间,陆离明白了他与四姑姑的差距,上古神兽四方印兽,陆离怎能是对手,在断剑的抵挡下,四方之力击的陆离措手不及。

还好四姑姑没下杀手,这一招只是让陆离先感畏惧,不用多言,陆离自然知道了四姑姑的实力如何,她要碾死陆离就像踩碎一只蚂蚁般容易,只是四姑姑因自己疏漏让陆离毁了天心剑,心情实在复杂,就这么杀了陆离不够解恨,况且她与明先生的仇怨所在,陆离这次是插翅难飞,要想从剑渊出去,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谈判

陆离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就与四姑姑结仇,这下又把天心剑弄断,新仇旧恨一起算,想必四方印兽不会轻易饶过。

风雪灵见情况不好,向四姑姑说道:“姑姑性子豪爽,与我们这些小辈见识些什么,天心剑被天心剑者藏在此处,如今有人能将其拔出,姑姑心中比我们清楚,天心剑者肯定希望他的剑有人能拔出,姑姑想想。难道不是吗?。”

陆离没想风雪灵会为了自己同四姑姑这么说话,他便附和笑着说道:“天心剑者肯定想不到,有人能把他的剑拔出来。”

四姑姑面色僵硬,苦笑着说道:“你二人是真当我傻不成??他这哪里是拔剑,这纯粹就是在毁剑,天心剑者自然希望他的剑能被后人所用,但不是断一半在岚苍山里,你这不是拔剑,就是毁了天心剑,今日就算我能饶了你,山上岚苍弟子能否饶了你?你还是好好想想,是觉得死在我手里好,还是死在那些破烂剑士们手中好?”

陆离仔细听着,听完便不假思索说道:“那我自然是愿意死在那些剑士们手上,姑姑您是上古灵兽,杀我一个无名之辈,岂不是脏了姑姑的手?”

陆离想什么,风雪灵心知肚明,想必岚苍山的剑者们不会怎么为难离州王家老太公的外孙,风雪灵又说道:“姑姑稍安勿躁,岚苍剑派的事情,我看还是由岚苍剑派处置合适些,况且这里是岚苍山后山,再怎么也得让风掌门知道,在做定夺啊姑姑。”

四姑姑竟被风雪灵说的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她放下了狠劲,看着风雪灵说:“你这小姑娘倒是看的明白,伶牙俐齿的,想用岚苍剑派来压我,也未免太小瞧了我,别说天心剑者,就是剑九先生在我面前,也得毕恭毕敬的。”

陆离马上奉承道:“姑姑你大人有大量,您是那最美的花朵,我自知姑姑您岁月亘古万长,见过的沧海桑田无数,如今非要因这小事大动干戈,不会丢了上古灵兽的面子么。”

四姑姑冷笑,“你二人可真会说话,可我偏想要你的命呢?你又能如何?”

陆离顿时觉得四姑姑是要铁了心要杀了自己,好说说了也没用,忽然沮丧起来。

“不能如何,四姑姑实力远超于我,跑是跑不了的,反正祸是我闯的,天心剑是我断的,等到了阴曹地府我会在那头向他赔罪,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死在这么漂亮的姑姑手上,我陆离心甘情愿。”

陆离说出这话时,口头与心里矛盾,他才体会到世间美好,怎舍得拱手而放,与其卑躬屈膝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来,兴许还会让人记得,再怎么样,在风雪灵面前不能丢王家的人,不能丢了陆家的人。

四姑姑漠然而道:“你这嘴倒像是摸了蜜般,这还像是我的不是了?”

风雪灵又说:“姑姑是个深明大义之人,既然肯为一把天心剑守着几百年,肯定不会滥杀无辜,你二人的恩怨与陆离关系不大,姑姑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下手呢?”

四姑姑像是被二人的话语说了进去,不知是心里松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四姑姑突然变了种语气,说道:“世间本无这么多规矩,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太多了,人言可畏,你二人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放你们走么,只可惜我是灵兽,你们说的这些于我无用,要怪就怪他是焉识海的传人,今日就是明先生在这,我也不能让他走出剑渊。”

陆离心说明先生的仇怨你有能耐去找明先生去,偏偏为难一个不相干的人,四方印兽的另四方神力是被明先生夺去的,又不是我陆离夺的,陆离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这些话嘴上不能说。

正当陆离手足无措之际,剑渊的竹林里出现了一个明动的人影朝石塔前稳步而来。

三人都注意到了有人在竹林里,并且那人行走的气息中,稳健如泰山自若,沉着力稳,当中似还有无底般的修为在内。

四姑姑比陆离和风雪灵修为较深,又是上古灵兽,她在见到此人走来的同时,脸上表情极为难看,铁青如锈刀上的锈蚀般难看,她定是知道来者是谁。

陆离只感受到远处气息的沉稳,不像是岚苍山上弟子,因为在月盈之下,那人衣着为青白衫,与岚苍弟子不同。

等到近了一些,陆离便识出了那人是谁,天下无巧不成书,四姑姑先前还说就是明先生亲自而来也不能让陆离走出剑渊,巧的是来者就是明先生!

“明先生!”陆离脱口而出,认出了来者是自己在揽仙镇拜的师傅,那位来自焉识海的明先生。

风雪灵自然不知道明先生是谁,但从陆离和四姑姑的表情里看的出来,明先生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或者说是位很特殊的人,四姑姑的另外四方神力就是被他所夺去的。

三人看着明先生不紧不慢而来,各个面色不一,明先生一袭青白长衫,干净利落,脸上英气十足,昂首挺直,颇具仙家风范。

明先生开口说道:“听说有人在唤我,便不请自来了,是不是打扰诸位的话语?你们继续就是。”

陆离见着明先生而来,自己今日定能走出剑渊,四姑姑终还是要卖几分薄面给明先生的,何况她的另四方神力还在明先生手上。

“明先生您可算来了,刚才我还和四姑姑商量,哪日一起在一品堂摆上一桌上好酒菜,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坐下来喝上一杯多好。”陆离走到明先生身前说着。

风雪灵站在后面,她没有插嘴,风家人懂得是非善恶,家风门气更是显得特别重要,她毕恭毕敬站在后头望着几人。

明先生说道:“酒菜倒是可以摆上一桌,记得要离州城里黄家独门酿造的黄酒百不醉,这酒香醇不醉,我不舍得与他人分享,还是自己吃的好些。”

陆离被明先生的话说的尴尬,明先生拒绝了四姑姑,倒让陆离这个中间人难做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谈判(2)

岚苍山后山今夜事态不停,一时间地动山摇,陆离拔出了断剑天心剑,明先生又出现在此处,看样子剑渊是要热闹一番了才是。

明先生断然拒绝了与四姑姑的同席要求,说来可笑,明先生与四姑姑的恩怨岂能是桌上的一顿饭解决的?

四姑姑冷言冷语,说道:“就算你要和我一坐,我还不想的去和你一起。”

气氛有些尴尬,陆离急忙说道:“明先生,这酒菜的事情好说,不知今日明先生来剑渊是做什么的?”陆离转移了话题,让话再说起来。

明先生面色微笑,贺然说道:“陆离啊,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为什么来?能为什么?”

陆离看了眼四姑姑,心想明先生难道是为了自己而来的?他的心里是有这个徒弟的,想到此处。陆离突然心头一暖,这是来自于师傅的关爱。

风雪灵朝陆离说道:“陆离,明先生是为你来的。”

虽然不说,可旁观者清,风雪灵看的出来,这个所谓的明先生是为了陆离来的。

陆离竟有些哽咽在喉,一时间话不择口。

四姑姑见着有些酸气,烦躁说道:“你焉识海的人还真是事多,少在我面前洋装作态,明先生就算是为了你来,往日恩怨可以放下,但天心剑毁于你手,这你总跑不了。”

陆离看了眼明先生,举起手中断剑,说道:“明先生,天心剑我拔断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岚苍山要怎么处置随他们就是。”

明先生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的说道:“他岚苍剑派有什么能耐处置你,这个我不答应,区区一把剑而已,他们还想怎么着?”

“可天心剑怎么也是天心剑者用剑,天心剑者是岚苍剑派创始人,我毁了人家的剑,是该有个说法的。”

“你要非这么说的话,那天心剑者还应该称你声师叔才对,天心剑者师承剑九,是我焉识海的人,你是十一,剑九就是你师兄,你说天心剑者该怎么称呼你啊?”

陆离不禁莫名其妙,自己无缘无故成了天心剑者师叔,那整个岚苍剑派还不都成了自己后辈,想来有点欣喜,却又感到不自在。

陆离沉默了会,明先生又说:“你作为天心剑者的师叔,就算断了天心剑,它们这些岚苍山的后辈们敢怎么样?”

四姑姑打断了明先生的话,说道:“好你个舐犊情深,你想此事就此作罢,休想!”

明先生面无表情,冷冽的说:“四方兽,你费劲心机想害死我焉识海之人,借天心剑石塔剑气欲困死二人,但没想到我焉识海元气是世上最强劲霸道的,天心剑硬是被拔了出来,这样说来,是你自己的过失才是。”

“你们焉识海的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天心剑已断,多说无益。”

四姑姑说着化成四方印兽,身上四方神力暴涨,欲要和明先生拼个你死我活。

明先生不定如山,丝毫没有半分惧色,甚至有些不屑,四方印兽站在面前足足两人高大,她怒视着明先生,陆离和风雪灵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而明先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淡定到如此程度,除了明先生恐无二人。

四方印兽身上陡然激增四方神力,四脚下呈现出四种不同颜色的力量分别是风雨雷电四力。

“你现在的这四方神力,远不及另外四方金土水火力量的一半,八方神兽尚不敌与我,这四方神兽还要一试?”

四方印兽震然发怒,四力齐发,剑渊便是地动山摇,风雷交加,天现浓云,只感岚苍山都在晃动。

陆离扶住脚扭伤了的风雪灵,看着空中阴云,地面山石震荡,想还好没与四姑姑动手,这翻云覆雨,搬山填海的修行,是非出窍上层境界不能,要想对抗四方印兽,起码得有洞虚境界。

明先生单手指天,一道至纯的黄色元气直破云霄。

“破。”

黄色元气冲入云层,将天边阴色浓云击散,元气波动在空中上层形成冲击,转眼即是万里无云。

空中月明风清,留下一股气息波动在其中蔓延。

山动不止,剑渊石塔轰然震塌,竹林左右摆动,摇摇欲坠。

四方印兽不是明先生对手,却拿出了要鱼死网破的迹象,四姑姑这口积压的怨气怎么也要发出来,再美的女人被怒气上头,也是有几分颜色的。

陆离看眼前情况,觉得四姑姑是要将岚苍山都给毁了,而情况也是这样。

明先生站定不动,任四姑姑做些什么,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露声色,风吹动衣摆,清风徐来,如站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惊鸿一瞥。

就如陆离之前所想到的,今夜里的岚苍山剑渊注定不平,风雪灵断没想到她的一番好奇,竟会让事态演变到如此,岚苍山岌岌可危,若是因此崩塌与前,只怕说出去会成了众人笑话。

风雪灵心中忽然感到有些害怕,脚上扭伤的痛感已经没有几分,她紧紧抓着陆离的胳膊,这个风家长大的孩子,何时见过这些。

岚苍山后山晃动不已,前山剑派中若还无所察觉,这天下剑门的修行称号怕是不保。

四方印兽呼风唤雨之际,天地间又来一道浩然正气,破神力而来,一把飞剑先定在了剑渊之中,空中又飞来御剑二人,用剑气将晃动的山势稍稳了稳,不至于一时间山崩瓦解。

风雪灵呼道:“是大哥来了。”

口中大哥说的自是岚苍剑派掌门风意岚,身边还有一人风雪灵叫不出名字,可陆离看着却有些眼熟。

明先生回头看了眼,释然笑了笑,似乎之前早有谋算,他就是在等风岚苍山的人来。

四方印兽见两道剑气扎入山中,消了自身神力,欲把此事同岚苍山一说,她心中知道,自己不是明先生对手,可仍旧心有不甘。

在风意岚身侧之人,他的修行境界似和风意岚相当,风意岚已该意入大乘境界,而身侧之人也有洞虚顶层修行,在岚苍山少有听说还有这样一位深藏不露的人存在,外人不知,可陆离见着那人用的一把飞剑眼熟,正是一把小剑太刀,短小精悍,剑气纵横。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明先生

待剑渊晃动的山体稳定了些后,空中二人铩羽而来,此二人是岚苍剑派的,其中一人便是风雪灵口中说的风意岚风掌门。

能将四方神力制止的,怕是岚苍山上下也不过几人而已,面前却是站了两位。

风意岚器宇轩昂,一手背在腰后,一手执剑,正义秉然,一看就是正道掌门人的气度,与先前在王老太爷那里见过的那个谦逊的风掌门不同,今日的他确有一股担当的掌门气焰。

与之相反的是风意岚身边的另一人,比起风掌门风度翩翩的样子来,则显得有些随意不羁,但陆离能认出他腰间的那把小剑太刀,不禁身体微微颤动,想起了五年前的一些事情。

那个雨夜中,就是这样的一把小剑太刀阻挡了皇廷金甲军的抓捕,那个有些傲气的中年男人陆离记忆尤新,他叫柳生。

“还好来的及时,要是岚苍山毁在我手上,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四姑姑向来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去说。”风意岚开口说道。

“风掌门来的正是时候,你岚苍派天心剑者曾为我寻一安身之地,我答应他在此地守剑,今日天心剑已毁,还多说那些无用的做什么。”

风意岚看了眼陆离手上的断剑,表情微妙,不知是喜是忧,又严厉的看了眼风雪灵,之后看到明先生站在前头时,顿时心头一紧,跨了两步上来。

风意岚尊敬的问道:“不知阁下名号,敢问是?”

风意岚不识明先生是自然的,明先生看着风意岚,单手凝出了道元气拱了出去,风意岚修为有大乘境界,是即将要入道中神道之人,明先生手中元气表明了自己身份,虽没明说,但风意岚已知晓了一二。

“阁下难道是?”风意岚没说出口,却见脸色骤然一变。

柳生在身后也微感元气中的奥妙,他是随性了些,可在一些紧要事情前,依然不失风度,他弯腰鞠礼,对这位明先生表示出足够的尊重。

四姑姑见状说道:“怎么岚苍山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后辈,天心剑被人在山上毁坏,后世弟子不去寻回公道,反而屈居于他人下,这世间还无公道。”四姑姑心潮澎拜,决心此事一定要有说法。

风意岚知道面前几人都是惹不起的,又向四姑姑说道:“并非世间公道可言,此事是岚苍剑派的事情,姑姑何谈什么公道,天心剑是我剑派天心剑者用剑,百年来镇在后山剑渊之中,今日被人断了一半,造化难料,这事要怎么处置才能让姑姑安心,请姑姑指明。”

四姑姑直接了当的说道:“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陆离一听,心中对四姑姑所有的好感全无,四姑姑是非要置陆离于死地不可,陆离当即问说:“姑姑看起来貌美如花,却没有世间女子一半善良,在众人面前谈公道,未免班门弄斧,那风月楼的姑娘们再美都是出淤泥而不染,身陷囹圄却从未有过伤天害理的心。”

在场的几人里,只有风雪灵和柳生听懂了陆离口中风月楼是什么意思,四姑姑好在不知道风月楼是天下最大青楼,不然定会当场暴怒,将陆离碎尸万段。

明先生看着陆离这样,心中忽然一喜,觉着陆离是有心气的,他微笑走了两步,有了一计在胸,说道:“好一个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但依我看来天心剑只是断了一半,不能说被毁了,剑柄及半段剑身仍在,重铸也不是不无可能,锁剑门铸剑功力了当,天心剑就是出自一本古剑谱,此书就在锁剑门内,要是带着半壁残剑去,也不是不无可能将断剑铸起。”

风意岚左右为难,只问道:“天心剑真能重铸?”

“不假。”

四姑姑说道:“剑断已毁,就算重铸也不行,他的命必须来祭天心剑。”

明先生面色冷峻,“我若是说不呢?”

风意岚急忙打住话语说:“锁剑门铸剑天下独一无二,那古剑谱要是真能将天心剑重铸,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柳生一直未发一言,说了一句:“这剑藏在后山本也是等人来拔出的,既然断了即是天意,锁剑门要能重铸,就是天心剑的路数。”

陆离左右看了看剑身,若是真能重铸,这把残剑应该会更加光芒异彩。

四姑姑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她那张美丽动人的脸上似乎显得很难堪。

“陆离你把剑拿来。”明先生说道。

陆离恭敬的把剑递了过去,明先生只用指尖轻微波动,天心剑的断口处就有了回应,只是外人看的不明白,明先生心里却是明了。

“此剑可铸。”这声话语坚定作答,出自明先生之口。

风意岚认真思虑,他在想着后续之事,两方都是他所得罪不起的人,如何能做到都不得罪才是他要顾及的。

四姑姑见势头已去,知道自己今日不能让陆离怎么招,面色沉淀了许多,她的气焰也减了几分,整个人显得非常暗淡。

柳生说过那一句话后,又进入了沉默,他站在后头看着陆离,同样,陆离也注视到了在观察自己的柳生。

风意岚走了几步,说道:“那依晚辈的意见,四姑姑和这位前辈不如各让一步,既然天心剑能重铸,就让陆离去锁剑门重铸,若他铸不好此剑,到时候岚苍剑派也不能饶了他。”

“你们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么,还用得着和我商量?随你们处置就是。”四姑姑没好气的说道。

风意岚顺水推舟,往下说道:“那就让陆离带着断了的天心剑去锁剑门铸剑,若能铸好,自然两无相干,若铸不好,回岚苍山领罚就是。”

风意岚这里特地说了一半,并没说是什么罚,这其中当然还有王家的面子在内,陆离心里明白,这罚无非就是思过之类的简单处罚,去锁剑门铸剑,完全是做给四姑姑看的。

至于能不能铸成,前途未知,明先生的意思则像有意为之,这一趟是他想让陆离去的。

陆离心感疑惑,断了的天心剑莫不是还真能重铸?

第一百二十七章 要去铸剑

锁剑门铸剑在当世称第二的话,就无人敢有再称第一的,锁剑门三山十门,个个都有其宗门别类,而剑又有长短大小粗细利顿宽窄之分铸剑术天下独步。

所以锁剑门下弟子就算剑术剑招不济,凭独门铸剑术的手中兵刃,亦可有一战之力。

风意岚的话无人反驳,连明先生也默认了,陆离就按所说,去锁剑门前去铸剑。

四姑姑面色不悦,但无可奈何,岚苍山的人都放话了,自己便不再好多说什么,况且明先生是铁了心要保陆离,是焉识海命数不绝。

“那二位前辈就请先回岚苍山一坐,剑渊坍塌需要修缮,等我令人为姑姑在此地修建一处房屋,姑姑你仍还是可以待在剑渊的。”风意岚说道。

四姑姑似乎并不令情,还白了眼风意岚,独自一人先走了出去。

风雪灵这时候拦住了要跟上去的风意岚,她说道:“大哥,今日的事情有我一半责任,陆离要上锁剑门铸剑,我必须同他一起,我风家可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陆离没想风雪灵会想同他一起去锁剑门铸剑,这姑娘看起来是个有担当的,陆离心头一热,便和风雪灵说:“雪灵姑娘勿须介怀,我一人一样可以。”

“不,今夜的事情是我非要来的不可,这趟前途未知,理应是我担当的。”

明先生在一旁笑着说道:“我瞧着这姑娘够意气,是个重情义的,年轻人嘛,心有热血,这是好事,就让他二人去一趟锁剑门又何妨?”

风意岚暼了眼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朝明先生说:“是,那就让他二人一道,相互有个照应。”

而明先生的眼神中,看风雪灵已是别有一番意味,他看着面前这位姑娘,好像看到了一些外人不知的未来景象,或喜或忧,满目踌躇,不语中用眼神说明了一切。

说罢后,事态平息,几人朝岚苍剑派而去。

回到了岚苍剑派,剑派中的弟子都聚集在一起,为后山所发生的事情感到迷惑,基本上所有岚苍弟子都到了,除了王老太爷和风家人,整个岚苍山上的人都聚在了剑派的厅前。

风意岚神色不慌不忙,将众人各自遣散回去,四姑姑出了后山便没了踪影,明先生也客随主便,待众人散去,陆离才与柳生对面而坐。

柳生多年来依然如故,青布衫流云发,连脸上的胡茬刮的很干净,比起风意岚的风度,他更加有种不羁在内,这是年少时的陆离十分羡慕的,那个年少的他何尝不也是这番不羁,只是岁月磨砺,现在已找不到了这种从前之感。

陆离先是拜了一拜柳生,一旁的风意岚在安置好岚苍弟子后,从门前走来,他便先说:“柳师弟难道忘了他?”

柳生不苟言笑,他看了眼陆离,说道:“师兄你给我托的好差事,怎会忘记?”

陆离笑颜道:“陆离多谢当年柳前辈救命之恩。”

柳生摆手,似乎这样的事情不放在心上,又说:“可不是我要救你,救你的人是他。”

陆离看着柳生所指,正是走到跟前的风意岚,风意岚面色和蔼,看着陆离道:“清远将军一世威名,于岚苍山数次有恩,当年若不是柳师弟正巧在汴京城附近,只怕也难救下你,我岚苍山只是尽力而为。”

“区区小事,不足为谈。”柳生在旁说道。

他又一皱眉而说:“倒是没想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能有今日的修行,天心剑在剑渊几百年了,你能将它拔出也算是有些渊源。”

“只是天心剑断了,风掌门放心,我一定将天心剑重铸。”

风意岚为之一笑,轻轻点头,意味深长,对于明先生的身份他略猜了一二,看来一切冥冥中都是天意所向,风意岚入大乘境界,这世间所看都是浮屠,他心里明白的很。

柳生作为风意岚师弟,常年在岚苍剑派内修行,他的修行实力如今也在洞虚顶层,外人也少听有柳生的名号。

风意岚与柳生各自离去,今夜的事有些繁琐,陆离一人往回走着,剑派内空无一人,又看了眼手中的那把断剑,不由叹气,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今夜后山惹来一身麻烦,还要去趟锁剑门铸剑。

陆离从未去过锁剑门,最多也是听荆三门说的,他是锁剑门弟子,只可惜他现在应该到了南境,若他在锁剑门的话,事情应该会好办许多。

想及要去铸剑,没个数月半年的,一时哪能回来,又想起离州城解花阁中姑娘,心里难受的紧,这一别怕是要多久不见了,忽然间就觉空落落的。

此时已经三更了,剑派明天还有五斗星罗剑的挑选,举目四望,陆离也匆匆回了客房内。

第二天清晨,袅袅白烟漂泊,混杂在雾气薄罩的山峦上,一片迷蒙。

苍山一树松,林海万磐石,这就是岚苍山。

五斗星罗剑的五名剑者今日就要在剑道崖头上比出,昨夜虽有一些小插曲,但并不影响他们,那十余名星罗剑弟子蓄势待发。

一干人等都已聚在了剑道之上,王家老太爷坐在其冲,明先生也来凑个热闹,剑道上与剑道对岸都已寻好了准备。

昨夜回来风雪灵就回了去,陆离今日再见,风雪灵没因昨夜里的事情显得畏首畏尾,当真是一派女中豪杰做风。

陆离与风雪灵对视一眼,互相微笑一下,二人经昨夜之事后,要一同前去锁剑门,路途相伴,少不了互相帮助。

实则陆离心里过意不去,风雪灵本也是受害者,自己若不将天心剑拔出,只怕他二人还困在石塔里,这姑娘的做法算得上有情有义。

随着风意岚风掌门的一语话出,剑道上的十余名弟子摆出了剑势开来,剑气潸然,此起彼伏,手中的剑纷纷攘攘舞动起来。

五斗星罗剑取五斗,就是只要五人,剑道上的岚苍弟子拿出所学,引来一场剑意画境,去墨染剑道这幅水雾山水的穹图。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五斗星罗剑

五斗星罗剑的比试非常简单,十余名岚苍弟子奋击长空,以剑气最盛的前五名为厉。

风掌门一声令下,剑道上的剑气开始勃然而起,十余名弟子舞动手中剑气,直击天穹。

岚苍剑术注重剑意剑势,五斗星罗剑虽是风掌门意外所得,但终也是岚苍剑术,其星罗之剑,大如星斗,罗贯九霄。

只见剑道上的弟子个个出手不凡,皆是出窍上层境界,出剑的瞬间剑人合一,剑气直击苍穹。

风家兄弟风时动面色愕然,似是平生从未见过此般剑势剑招,同是修剑者,岚苍山能称为天下剑门不无道理。

风时通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陌剑,满是向往,修剑如痴,这样的气势和剑意,是他此生所向。

王老太爷见多识广,并不感有多惊讶,他坐在中间,认真看着剑气临绝于天际之上。

剑气越盛,自然跃空越高,空中数道剑气飞驰天边,从岚苍山剑道崖头划破苍穹,留下数道痕迹。

不时间空中的天色变至五色斑斓,剑气长虹,便是那招剑势如虹,穹顶之上七彩流光溢出,形成有光条彩带般夺目耀眼。

剑气入顶,瞬间就有几道剑气被比了下去,留下的剑气继续向着空中飞窜,星罗剑斗转星移,数十股剑气没入到了天穹之外的地界,肉眼已无可见,唯见空中锦光不断,剑道上的岚苍弟子剑指苍穹。

在场众人无不钦叹,明先生脸上淡定,却也无意里透露出了一丝欣赏的表情,陆离本对剑者感到平平,在宣人眼中,市井百姓更加看好术士,而今日一见,剑意横空,什么术士才能翻云覆雨,都是屁话。

数道星罗剑剑气入空,被比下去的岚苍弟子当即收剑离开了剑道上,剩余的七道剑气冲进流光华彩的穹顶中,霎时间天色剧变,岚苍山顶阴云垄断,电闪雷鸣。

七人的较量中必定会有两人要败下阵来,不得不说,五斗星罗阵着实厉害。

云层之外的七道剑气仍在互相较量,岚苍山上黑天一片,云层中的电闪一道接连一道,山风呼啸奔来,风云色变,让观者望而生畏。

明先生微微皱眉,脸上表情略有变化。

“轰”的一声巨响,空中暴雷惊裂,五斗星罗剑在顷刻胜负已分。

空中华然,剑气在空中一下消散无影,剑道上剩下的七名弟子相继收剑。

风意岚站出来说道:“局势已分,你五人可学继这五斗星罗剑,待日后光耀我岚苍门楣,使剑之道意长然。”

老太爷起身喝彩,鼓掌而道:“岚苍剑派名不虚传,有此五斗星罗剑,必定能兴起一番风雨。”

陆离没看明白,剑道崖头上仍站着七人,不知是那五人获胜,他们七人从表面上来看,并不能看出谁胜谁负来。

明先生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想剑九一生剑学,如今能有六层传于后人,我心安矣。”

剑道崖头上的五人忽而跃向观剑的几人,陆离这才知道是这五人胜出,他们向风掌门行礼,颇有大道之风。

风意岚年纪不大,却在岚苍山上德高望重,他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为人又和蔼平近,极得岚苍弟子喜爱。

如今五斗星罗剑已定,只待五人融会贯通之时,便是剑出山的时候。

等一干事宜完毕,陆离跟着老太爷先回了客房之中,老太爷虽不言语,但昨夜里的事情,瞒不过老太爷。

“阿离?岚苍山后山上昨夜是不是有什么事?”老太爷不紧不慢的问道。

“是是,太公,您都知道了?”

老太爷看了眼陆离,说道:“那你说说,我都是知道了些什么?”

陆离坦白对老太爷叙说,“太公,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好,阿离一时好奇贪玩,才进了后山。”

老太爷从不是个责怪谁的人,他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事情既还有救,你就去一趟,那锁剑门在南边,现在南境时值战乱,你要小心些。”

陆离恳切的应答道:“是,太公。”

老太爷用他老皱的双手摸了摸陆离,“江湖深险,为人为事都需留心,你先跟太公过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二人回了客房,老太爷坐在桌前,陆离见状似乎老太爷表情有些严肃,不知是关于什么事情要和陆离叙说。

“阿离,关于你爹爹的死和太宗皇帝,你有多少了解?”

“太公,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这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曹焰该和你说的,他都告诉了你,可这些年来,太公并没有停止调查事情真相,太宗皇帝与荒族夜魔间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夜魔出手杀了陆将军,此事必有蹊跷。”

陆离眉色不展,眼神里有不尽的哀愁,他沉默听着太公的话。

“这次风掌门邀我上岚苍,其中的目的就是为了告知一些事情,这些年来,岚苍一直在暗中寻进,对西北夜魔及朝堂上的纷争密切注视。”

“风掌门是风家人,他们风家受西北夜魔巫师诅咒,一定也想弄清原委,那太公,风掌门到底知晓了些什么?”陆离问道。

“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而太宗皇帝的朝堂上,表面和声一片,实际上官宦勾结,结党营私,这些年没少压榨百姓。可太宗皇帝与夜魔巫师的事儿,就同人间蒸发一样,被摸擦的干干净净,一点痕迹没留,事情越是这样,说明当中越有隐情。”

“什么样的隐情?”陆离不解。

“风掌门前不久才得知的消息,他的人在荒族土地上找到了金甲。”

“金甲?”

“不错,是皇城内廷的金甲军。”

陆离更加不解,脑海里想起了金甲军的样子,那个名叫徐泗道的将领与他无畏的勇气,都让陆离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一支金甲军怎么会和夜魔巫师扯上关系?

“太公,此话怎讲?太宗皇帝真的和荒族夜魔有来往?爹爹的死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世事难料……太宗皇帝与夜魔巫师却有其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太宗背后的权谋

陆离听到老太爷的话,心中茫然一片,宣朝当朝皇帝与外族勾结谋害开国大将,当中涉及到的利益还有一些庙堂上的连带关系复杂,实难猜想。

“金甲在荒族出现,只说明了一个可能,就是金甲军曾来到于此,并且与荒族人有所来往,金甲军为了避人耳目,将金甲掩埋在了荒地,不料的是荒地风大,沙地移动较快,金甲再次暴露了出来。”

老太爷深沉说着,脸上情绪很是忧虑。

“太公,您说太宗皇帝真的会用夜魔来杀我爹爹么?那夜魔巫师真的有那么厉害?”

“证据面前不好多猜,但事实是铁打的,你爹爹那夜在并州山的行踪是朝中有人故意透露的,况且,你爹爹身边护卫藏龙卧虎,还有什么人能有此能耐的?”

陆离握拳咬牙道:“这帮恶贼,我爹爹为国为民,征战燕云数年,眼看名成功就,宣朝能有今日安定。又何尝不是陆家军的功劳,他们背信弃义,令人发指。”

“太宗皇帝可谓用心良苦,我不知道他与荒族是到底怎么一回事,但这中间的故事没有那么简单。”

“哦?太公,这中间还有什么?”

“风家就是太宗皇帝下手的第一人,西北荒族这些年暗地与太宗来往密切,想必是为了此事,之后是我王家、陆家,还有朝中的一些追随者们。”

陆离想起了什么,便问:“太公你是说风家人解除封印,放出夜魔王背后也是太宗皇帝所为?”

老太爷沉默了些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沉默中已然代表了一切,或者什么都不是。

“阿离,就如你所见,太宗皇帝当朝国泰民安,这一路走来是踏着无数人鲜血走上去的,那荒族人本是卑劣的低等民族,草原牧族其有吞并之心,太宗皇帝将赵元姬公主嫁入牧族,用心良苦,同时又与荒族来往,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有问问太宗皇帝自己。”

“听闻赵元姬公主远嫁牧族,这位宣朝高高在上的公主确实为了宣朝牺牲许多,百姓的心中是念着赵元姬公主的,太公,您说这太宗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还不好说,赵元姬公主是太祖皇帝最爱的公主,她的目的应该是纯粹的,至于太宗皇帝,我想他应是想让公主笼络牧族关系,同时再与荒族形成对峙,这样与荒族人接触的时候就能占据上风,必须承认,太宗皇帝在谋略上是有帝王之才的。”

老太爷深思熟虑,他猜到了太宗皇帝与西北二族的矛盾与制衡,但在这前后的关系里,互有猜疑,老太爷也只看出了表面所在。

“那赵元姬公主岂不是成了太宗皇帝的牺牲品?近些年来西北牧族和荒族人对我宣人可不友好,那赵元姬公主一定吃尽了苦头。”

“权谋者的游戏,牺牲算的了什么?”

陆离气愤不平,但世道如此,太宗皇帝确有手段。

“阿离,这还有样东西你要认清楚。”老太爷说着,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来,匕首精巧,柄上还刻有怪异纹花,犹如一条红色的红龙,再看做工和手艺,一看就知,这不是宣人的技艺。

“这是什么,太公。”

“这是留在你爹爹死时现场的,应该是手下的护卫想要通过这把匕首去说明什么,将这匕首藏在了山石之中,此匕首看起来红龙绕柄,却不是龙。”

“这不是龙是什么?”

“是夜魔王!”

“夜魔王?”

“传闻夜魔王红身如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的历史追溯要比上古更久远,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只知他修身成人,为祸一方,荒族人将其视为首领,在西北之地上,红龙就是他们的信奉。”

“那这把红龙匕首太公,我越不明白了”

“你只需知道,这红龙匕首与你父亲的死有关,日后见着此物定要多留个心眼才是。”

陆离默默点点头,将红色纹龙匕首仔仔细细记在心中,红龙样邪,龙眼里充满邪魅,身上龙鳞逆长,分明就是条邪龙,夜魔王原身竟是这样之物。

“阿离,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且要多留心眼,西北人很可能已入了宣朝,你是陆定山之子,是与他们有血汗深仇的,太公只求你平平安安,这些个庙堂之争背后的尔虞我诈,太过凶险了。”

“太公放心,只要我陆离活着一天,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要将杀害爹爹的贼人找到。”

“青梅你在天有灵能知的话,也能安息了,阿离是个好孩子”

爷孙俩忽感世事枉然,看着岚苍山上飘过的白云,觉着有些过往,就算过去也不能彻底烟消云散。

老太爷一手搭在陆离肩上,感叹时光冷淡,物是人非。

“也罢,阿离,生死有命,这本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一个人要经历什么,不是谁说了算的,*******?”

“说的好,说的好!”

说话的正是明先生,他踱步从门口走来,依然还是那个仙然的模样,见着老太爷没半点见外。

老太爷疑惑所来之人,却见是位极具道骨之人,自然尊敬几分。

陆离说道:“太公,这位是明先生,算是阿离的师傅。”

“师傅就师傅,什么叫算是?”明先生转口又言:“王老太爷,久仰久仰。”

老太爷恭敬回礼,“明先生道貌岸然,一看就非等闲之人。”

明先生淡然一笑,说道:“王老太爷心胸宽阔,做事细腻周全,世间之事老太爷看的明白,这份情义我自愧不如。”

“有先生这样的人做阿离师傅,老朽大可放心。”

“老太爷您尽管放心,这孩子生性纯良,是可造之才。”

陆离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明先生夸自己的,这话从明先生口中出来,倒是少见的很。

明先生与老太爷一见如故,熟不知能不能算的上是忘年之交,二人论及了许多人生大道及世事学问,陆离听的无趣便先行告退了。

明日便是陆离要去往锁剑门出发的日子,天心剑能否重铸,前途未卜,但在晚些时候,岚苍山傍晚的火烧云景色出奇,预示着第二天的晴朗无云。

风苍云往夜魔现

天心剑下有正道

皇城急令南境危

莫使英雄泪横流

宣盛锦花东边开

西北望阙天下乱

(弟一卷江城子完)

第一百三十章 罗王之野心

(终于到第二卷了,前期铺垫总得来说中规中矩,作者君自我反思了下。前五十章重在烘托宣朝兴盛,有些亢长,后面稍加快了些,但毕竟书中人物不少,有些地方不可或缺的要啰嗦一些,大体故事已经铺好,接下来陆离开始行走江湖,前去锁剑门铸剑,南境南唐国战事不利,牧族人欲要反扑,此番江湖之行会有何遭遇,陆定山身死背后能否真相,灵子东无又去了哪里,陆离的修行之路该怎么走。也希望诸位能支持下去,故事还很精彩。第二卷名叫蝶恋花,在这一卷里,当然少不了女性人物登场,好了,多说无益,作者君会尽力把故事写下去。第二卷会节奏稍快一些,故事继续吧……)

罗王的势力在草原可谓是一手遮天,牧族九成以上的部族尽归于沁尔迦部,除了宣朝以来的兴盛繁荣,牧族也赶至了空前的兴盛。

牧族人也信奉夜魔王,每个部族中都不乏少有夜魔巫师的存在,所以草原牧族与荒漠上的荒人本属同族。

草原光照充足,阳光烈日下,这里的人显得要比宣人肤色偏黑,看起来更加健康,环境基础决定了人的身体素质。

由于草场的缘故,牧族马匹健壮有力,在短距离的冲杀上,牧族人会更有身体和马匹上的优势。

但这样一个强盛的民族,对宣人怎会放在眼里,赵元姬公主嫁入牧族若不是因罗王的喜爱,只怕寸步难行,沁尔迦部落日渐强盛,又怎会把一个宣朝公主放在眼里,别说是公主,就是太宗皇帝站在面前,也是一样的。

罗王喜欢赵元姬,是那种男女上的喜欢,谈不上什么爱情,罗王喜欢这种不同于牧族女子的宣人性子,温柔尔雅,依人婀娜。

罗王从赵元姬帐内走出,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天高气清,他目光所至,皆是肥沃的牛马,油绿的草地,天是蓝的,水是清的,人们脸上是欢乐的。

罗王早已开始谋划一切,这些年的牧族发展迅速,罗王相信他可以带领沁尔迦部扫荡宣朝西北几州,凭什么只有宣人能定居住所,牧族人就要奔波流袭,罗王要让沁尔迦部都有住所,这是他身为统领的责任。

罗王心中明白,赵元姬公主便是宣朝太宗皇帝派来监视的。

罗王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又回了赵元姬帐内。

赵元姬还在睡塌,疲惫不堪,罗王彻夜的折磨与她,让她饱受肉体和精神的摧残,赵元姬知道,这是自己的命,拒不得。

罗王拉开盖在赵元姬身上的被褥,露出藏着的玲珑曲线,让人心血沸腾,罗王上手抚摸,感受着这般不一样的热情。

每次罗王见到赵元姬,都有一种难忍的冲动,这也是罗王钟情于赵元姬的关系,接着罗王下手在赵元姬身上拍了一巴掌,满是蹂躏之色。

“元姬,该起床了,本王去带你看点不一样的东西。”罗王盯着这诱人的身体喃喃而道。

赵元姬忙拉起了被褥,把衣服穿好,她知道自己不起来的话,罗王会做出什么,赵元姬害怕了罗王了,她迅速从床榻上起来,穿戴衣物。

罗王坐看着赵元姬公主,眼前这美人当有闭月羞花之貌,不论是样貌还是性子,都是上上品选,她嫁入草原已有数年,若是能生儿育女,牧族人绝不会多说什么,但偏偏赵元姬就是未能有孩子。

罗王心中很是疑惑,赵元姬为何怀不上孩子?罗王对赵元姬喜爱,但她毕竟是宣朝公主,要是能为自己生儿育女,牧族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而罗王心中谋划的事也便可说与这位枕边人,但事与愿违,罗王却要像防贼似得防着赵元姬。

婢女荔枝在帐外侯着,她眼中朦胧,元姬公主的痛楚没人能比她最清楚,赵元姬因一直未能生子受尽屈辱,罗王彻夜不休,牧族人冷眼旁观。

这是赵元姬自己选的路,在入牧族的前夜晚上,元姬公主喝下了不能让女子生育的红花凉汤,自绝了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她决心是死也不为牧族人生儿育女,这份骨气是赵氏皇族中那些太宗皇帝的皇子都不能比的。

这件事只有婢女荔枝知晓,草原牧族人对这样狠毒的药物不知,所以赵元姬一直不能生子都认为是她本身的原因。

荔枝是位忠心的婢女,她随赵元姬远嫁草原牧族,这条路本就是不归之路,荔枝从没犹豫过,这些年她受的委屈并不少,可比了赵元姬,她半个字都没提过。

不一会儿,罗王与赵元姬出了帐内,赵元姬看起来脸色憔悴,并没有多大心思去外游逛,但罗王显然兴致很高,不知他一定要让赵元姬看的是什么?

草场分布,还有马匹的数目及一些部族内部情况,这些东西都是避讳赵元姬的,罗王知道太宗皇帝让赵元姬通风报知草原牧族情况,对这些一向都是秘密的。

今日里突来兴趣,罗王带着赵元姬看了肥沃的草场,一眼尽是茂绿,草盛地阔,又与赵元姬去看了沁尔迦部的马场。

赵元姬脸色有些吃惊,罗王突然让她去看这些东西,是有什么要告诉她的。

赵元姬心觉牧族地阔,部族强盛,人强马壮,今日罗王带她看了牧族马场,驰骋的马匹足有两万余匹。

赵元姬从小长在父亲太祖皇帝身边,对排兵打仗有一定研究,虎父无犬女,赵元姬心里当然知道,这数万匹精壮的战马意味着什么,一旦突破边防,万骑骑兵将会势如破竹,兵临城下时说什么都晚了。

“元姬你看,我沁尔迦部近年来一领草原,要人有人,要马有马,草场肥沃牛羊遍地,同在西北,再看看荒人过的是什么日子,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为了节省粮食,连刚生产的妇女都能抛弃。”罗王指着马场对赵元姬说道。

马场上的牧族人饲养着飞驰的马匹,他们快马如梭,各个身强有力,赵元姬是头次见到,心中既是紧张又是害怕,这位远方而来的公主,何时能见到如此万马奔腾的景象。

婢女荔枝拉住赵元姬的手让她情绪稳定一点,罗王的话还未尽,他今日的意图绝不只是让赵元姬看到牧族的强盛这么简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罗王之野心(2)

婢女荔枝是皇城中侍女,比起一般王府上的侍女来说,宫女的身份本就高出一截,见过的世面自是不少的,每年进贡的时候,进入皇城的珍奇贡品数不胜数,这些宫女太监们见得不少。

可宫中从五湖四海来的奇珍异宝再多,也不及荔枝眼前看到的万马齐腾之景,要说场面见识,身为赵元姬婢女荔枝不比别人差上多少,但在牧族的草原上的景物,是她在在皇城内根本见不到的。

赵元姬公主感到有些震惊,要知道在平时,罗王是不可能带她去看沁尔迦部的这些,如今来了绝没有那么简单。

罗王继续言说:“我沁尔伽部族一领草原,但是这流离崩袭的日子我罗王过够了,为王的不就该替子民们某些实际的东西,我牧族现在兵强马壮,为何不安定在边境的几座城池里,过着放牧的定居日子。”

赵元姬脸色微变,不想罗王的心思缜密,动起了边陲几座州城的想法,赵元姬知道这是罗王专门说给她听的。

“罗王的意思想怎样?”赵元姬不改面色的说道。

“只要元姬你同太宗皇帝说一声,让我牧族人能定居雍凉二州,我牧族的子民定会感激不尽。”

“罗王你”赵元姬不知该如何述说,从古至今,从没有过那个牧族能越过防线,定居到那头的,以前没有,现在更是不可能。

“元姬你入我牧族已久,算是融入我沁尔伽部,这些年来你知道我在等什么么?”

“等什么?”

“等你能为我罗王诞下子嗣,这样你才能真正成为沁尔伽人,但是如今我等不了了,就算你不是沁尔伽部族的人,到时候冲突起来我罗王也可保你无恙,这点你放心,你只要按我说的,给太宗皇帝修书一封,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赵元姬说道:“罗王知道宣朝南境正在开战,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落井下石,是不光彩的,既然草原草场肥沃,骑兵勇猛,罗王要想雍凉二州,何不等宣朝结束南境的战事,正面一战?”

“宣人果然个个是锦纶满腹,元姬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落井下石,那有如何,现在太宗皇帝一心想的都是那美人周如慕,还好南唐国相周达夫不是等闲之辈,否则,我哪有这个机会向太宗皇帝提出这样要求。”

罗王知道赵元姬一定不会答应,但是没关系,罗王这些年来对赵元姬关爱备至,一直未能生子,对于罗王来说,赵元姬除了肉体上的作用外,再无他用,所以罗王想借宣朝南境战事之时,与赵元姬摊牌。

“恕难从命。”赵元姬坚定的说道。

婢女荔枝察觉罗王眼中的不悦,急忙拉扯着赵元姬提醒,但是这位对宣朝有热血情怀的公主,怎可能书写这样屈辱的书信,这是罗王在用赵元姬公主的命威胁太宗皇帝,而且在历史上也从未有牧族人越过防线在雍凉二州生活的。

罗王将双手掠住赵元姬的面颊,笑着说道:“这么美丽的脸,我可不忍心看你受伤,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自有主张。”罗王用另一只手在赵元姬的脸上滑动,似乎在玩弄于她。

赵元姬倔强的看着罗王,眼里充满了憎恶之情。

“元姬你不答应也没事,这信我早差人去你帐里盖了印送了出去,现下就只等消息了。”

“罗王你背信弃义,无耻至极。”

罗王一把抓住赵元姬,盯着她说道:“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被无耻的背信弃义之人睡了几年,是什么样的心情?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还是个女人么?要不是我罗王喜爱你,那些部族的巫师早把你祭了天才是。”

赵元姬被抓的生疼,她没有再说下去,默默的流了两行泪来,她从未怪过任何人,这些年罗王也只是对她的身子感兴趣,二人从未有其他的情感,一点都没有。

“你今后也不必再回去了,就在这马场的牢笼里呆着,别到时候真和宣人打起来,他们要泄愤于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去死的,我还会时常过来让你服侍我呢。”

赵元姬看着天苍野茫,竟忽感人亦是多难多舛,什么时候才能如天上云儿般飞翔自在。

“来人,把这婢女带下去,给下面人快活快活,享受下什么宣朝女人的味道。”

婢女荔枝听后神色全无,被惊的哭了出来,她死死抓住赵元姬不放,这一去意味着什么,荔枝心里明白,她随公主远嫁而来,便知会有这一天。

赵元姬面含泪水,她不能看相依为命的婢女被这些人糟践死在这里,她拔下发上的发簪,以死相逼道:“罗王,你今天要是敢把荔枝带走,我就死在你面前,到时候我宣人定会报仇雪恨,杀害宣朝公主是什么罪行,对你在沁尔伽部也没什么好处。”

罗王没想赵元姬会对一个婢女舍生去救,这份情深是让罗王佩服的,草原人生性鲁莽,从没有过这样细腻的情感,罗王看了看婢女,又说道:“为这么个婢女值得么?你要跪下来求我,我可能会考虑放过她的性命。”

荔枝说道:“公主殿下不要,奴婢就是去死,也不要公主殿下下跪求人。”

“傻荔枝”

赵元姬二话没说就朝罗王跪了下去,她手中的发簪还比在脖子上,独身在异乡,她那里还有什么公主的架子,这份凄凉落寞,赵元姬心中无比感触。

罗王心中愤然,见着高高在上的宣朝公主低声下气,自己心中兽性大起,他一把将赵元姬从地下抱起,嘴里开怀的说道:“不就是一个婢女么,将她关下去,谁也不能动她半分,有犯了规矩的,老子剁了他。”

荔枝泪眼婆娑,看着赵元姬公主被罗王抱进了一间帐内,不用多想也知罗王要做什么。

赵元姬早已看淡,她闭着双眼,仿佛在脑海里自己是那天边翱翔的野云,自在无拘束的在空中俯看大地。

几个时辰后,赵元姬被关进了马场的牢笼,与她一起的还有婢女荔枝,而罗王在等着这天,沁尔伽部再也不甘目前现状,他们的野心已谋到了西北防线境上的雍凉二州。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渝州雨

宣朝南境渝州,这片土地不同于宣朝任何一地,这里盛赋诗名,与南唐国衍州隔着一条不望江而望,江势天险,滔天夺浪,南唐衍州因此靠着天险遂立。

在宣朝南境诗书盛行,汴京人好谈,离州人富裕,渝州人则融入南边这片文化深厚的地方,在渝州街头,三岁小儿尚可丫丫吟诗。

渝州衍州两州自古文化底蕴深厚,出过不少名家大赋,衍州皇室更是出了个鬼才李玉,将南地诗词风情推送到了极致。

且衍州之地佛教道教文化根植,举南唐国都有一种净门书香的别世气氛,衍州南唐这佛教道教盛起的原因还要从南唐国开朝君主李衍说起,李衍一生热衷于道门佛法,苦心专研,南唐立国后,李衍退出皇位自愿在衍州城外的难阿寺出家为僧,为求六根清净,他毅然决然。

这也是为何南唐国佛门与道门争论不休的起因,道起于渝衍二州,试问两门谁都不差于谁,李衍出家难阿寺,佛门自诩为上,百年来与道门的争辩不休。

此时南境虽有战事,但战场终是在不望江沿途,渝州城内较为和气,除了兵卒间紧张的步伐外,生活在渝州的人并不担心战火会蔓延至此,战事本就是太宗皇帝挑起,所以南唐周达夫再厉害,也只是抵抗在不望江一岸,并不会反击渝州。

锁剑门位于渝州境内,同岚苍山在离州般,锁剑门在渝州虽算不上是修行盛门,但地位也非同小可。

陆离一路从岚苍山出来,拜别了老太爷后,一路南下,身上带着那把断了的天心剑,由风意岚风掌门亲自书信与锁剑门门主靳长江,陆离心中虽觉天心剑重铸是明先生的意思,但这剑身已断,再怎么重铸也没了原先剑的气势。

而明先生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陆离在第二天走时,明先生早已没了影子,真不知这办法靠谱不靠谱。

一路相随的当然还有风雪灵,二人一路相伴赶了有一月路程,在汴京城相识时隔数年后还有此际遇,也算是一段缘分。

陆离与风雪灵站在渝州城下,望着雍容的城楼,陆离长出一口气道:“渝州城楼虽不如离州那般古气,但这大气的外貌不输于人,雪灵,你快看。”

风雪灵望着渝州城楼,不觉新奇,青墙高楼上,是有如皇城般的黄色瓦片叠落,琉璃映色,整个城头看起来独具韵味,这是属于渝州城的书碧香。

陆离察觉了风雪灵对此并不感兴趣,也是,风家人什么世面没有见过,这区区一个渝州城楼,在自己眼中是新奇的,可在风雪灵眼里未必能看进去。

陆离又尴尬道:“我这还是头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雪灵你别见怪。”

“渝州城自然比不上离州富裕,不过渝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我也是头次来。”

因是前线正有战事,渝州城东西南三处城门盘查较紧,恰恰是陆离面前的这处北城门松松稀稀,大概是由于北边来的多数都是宣人,东西南三面中有不少是南唐衍州人来逃难的。

陆离与风雪灵进城门而去,宣朝之大,各地风貌不同,常说十里不同俗,宣朝万里河山,则有千种不同的风貌。

渝州街巷较窄,房屋式结构多为斜顶,南地湿气阴重,常年雨水不断,斜顶的设计便是渝州人的智慧。

相比于汴京街市,渝州城不及汴京一半热闹,但狭窄的街巷中,依然有不少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之中更多像是在赶路。

陆离与风雪灵无心去看这些过路风景,因前方有战事的缘故,渝州城内气氛不免紧张一些,生活虽无恙,但总归不是观景的时候。

渝州的雨是说来就来,就像是蓝天白云忽然暴风雨般,干脆利落,二人没走多久,只得被迫找家小店避雨。

不望江横流急湍,渝州城就在其不到百里的地方,依据天险,渝衍二州却属了不同的朝国,二者间本就如亲兄弟般,被一分两国。

两州民众不少都是沾亲带故,如今两岸战火纷飞,江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让渝衍两州人对望含泪。

因是突降的大雨,街上涌进了不少的人来,店本不大,老板是衍州人,在店内正中供着的佛像旁,还有一座太清天尊像,同供佛和道的天下除了衍州人别无其他。

南唐佛道皆盛,衍州人为不得罪任何一方,选择二者都放在家中供奉,这样的现象在外人看起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会觉着这是心不虔诚,可在衍州城内,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小店老板是个信徒,见天降大雨,先拜了佛,口中念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之后又拜了太清天尊,嘴里又念:“太上无量天尊。”

陆离觉得非常有趣,但凡是外来人见着此景都会惊讶。

店内不时就满坐了,小店老板是个心善之人,知道在座的多是赶路人,免费为大家上了茶水解乏,前方战事虽不会打到渝州城内,可战事一起,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百姓。

“大家稍坐片刻,歇歇脚力,这雨来的急,走的也快。”小店老板朝店内众人说道。

店内之人各自微微点头向老板回应,宣人就是如此,天下再大,宣朝人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和气,即便是离战场不到百里的渝州城内,人们仍然能和和气气。

风雪灵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冰冷,一路从岚苍山来,风雪灵与陆离并不见外,本就是出门有个扶持,况且这趟是风雪灵主动要来的,陆离见风雪灵进了渝州城蒙蒙不乐,眼神一直盯着窗外大雨,陆离问道。

“雪灵,这雨有什么好看的?你心中有什么事情?”

风雪灵见着大雨,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些事,不禁有些哀伤,见陆离问来,急忙回道:“没什么…陆离,你说人生一世,是图功名利禄,还是富贵荣华,又或者是建功立业?总得为些什么,你觉得该为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渝州雨(2)

常说睹物思情,雨带哀思随风扬,不知谁心念念忘,渝州是个赋有诗书气的地方,一些景象不免能引人入胜。

风雪灵问陆离人活一世,到底为何?

这问题确实深远沉重,陆离入世未深,这问题他答不来,随口回说:“人活一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说着,陆离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心中顿时有些悲伤,这问题陆离真无法做法,要说人活一世,不图功名利禄,不求荣华富贵,那还有什么奔头?真正能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放下一切的,又何尝不是显贵之人,有谁听说过哪个穷要饭的,放下一切沿街乞讨是种气节的。

自古天下未有此事,所有的追求都是为了所谓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终归这问题是陆离无法作答的。

风雪灵看雨而思,面色冷漠,她说道:“陆离,前线战士奋勇冲前,太宗皇帝其实想要的只有周如慕罢了,这些战士活着是为了什么?”

陆离想起燕云隆州的陆家军,与现状多有雷同之处,付出的不及收获一半,半道而废,毫无意义,风雪灵这话说的没错,他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陆离本想把话说出来,又想这儿是渝州,大庭广众下这话绝说不得,眼下南地关于太宗皇帝打南唐的缘由猜测不断,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临桌上的人听到了风雪灵的感叹,凑了过来,说道:“看你小夫妻二人年纪不大,倒是想的挺多,小娘子睹雨思人,有点意思。”

陆离看到邻桌的一位男子看着这边说话,瞧看风雪灵眼神有些复杂,陆离心中自然有些不舒服。

风雪灵脸色一红,对小娘子的称呼有些尴尬,她本想出言说明她与陆离的关系,却让陆离先打断说道:“这位兄台对此事有看法?”

风雪灵在桌下抓了陆离一把,眼神充满哀怨的看着陆离,显然,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人误认为是陆离小娘子,自然不开心,但是大庭广众下,又不好拆陆离台,只能气愤望着陆离。

男子说道:“人活一世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天下九层人都是这样,那些士兵冲锋陷阵,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贱民如草芥,他们的命就该这样,兴许还能得个名声。”

陆离仔细看了眼说话男子,相貌堂堂,衣着不是达官显贵却也不是穷苦人家,论起学识来倒是丝毫不觉有差,只是这心未免有些把世俗看的过于清楚。

“兄台此言差矣,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上层的自然是好的,但下层未尝就不是肉了。这些穷人是穷了些,但他们心向国家,牺牲的是小家,成全的是大家,在我觉得,这些人一样是值得尊敬的。”

陆离的话的声音不大,却是引来周围几人的目光,不禁对这位小兄弟赞许几分。

风雪灵听到陆离言论,顿时一改生气的表情,她对陆离算不上真正了解,最多也只停在他是老太爷的外孙关系上,至于陆离为何在汴京,她也不知,当下陆离的这番言论,确实该刮目相看。

男子看了眼窗外的大雨,笑着说道:“公子以为,修行又是为何?”

陆离这才知晓男子话里的含义,他是一名修行者,难怪会说出刚才那话,修行者是比普通人要更加看重生命的真谛。

“修行的终道,不就是为了无尽的寿命,你夫妻二人是修行者,没想你还能有这般思想,将天下苍生看做一谈,我毕书剑佩服。”

风雪灵诧异,没想男子也是一名修行者,陆离也没想到男子身份,便对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兄台,你是渝州人?渝衍两州人不都信崇佛道,用佛门的话来说,修行是则应是去救苦救难,帮助更多的人。道门则在修心,告诫弟子为人处世之大道,从自我约束,这么看的话,毕书剑,你可不是个合格的弟子。”

雨在窗外一直下着,陆离的话让周围几人觉得很有道理,渝衍两州的弟子大多都是与那小店老板一样的,既拜佛祖又拜太清。

毕书剑惭愧苦笑:“公子厉害,你是怎么猜出我是渝州人的,小店里坐着的人来自八方,我脸上有没写我是渝州人,你是如何得知的?”

“当然是我家这位小娘子猜出的。”

风雪灵看着陆离拉了他一把,她其实也不明这话的意思,先不说小娘子的事情,陆离是怎么看出那人是渝州人的。

“我二人来自东面,不信佛不信道,当下渝州城前线正在打仗,想必没有要紧事的,外人也不会来此,二者你身上有股檀香,腰上挂着的却是三清符牌,你说你不是渝州人是衍州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与我们同在小店里避雨,这时候能从衍州过来的非富即贵啊。”

毕书剑抱拳说道:“在下佩服,公子一言说的惭愧,我是渝州人,但这信奉也是挂在嘴上的。”

说完,毕书剑朝着小店内的佛像和太清天尊拜了三拜,样子极其敷衍。

风雪灵朝陆离笑了笑,没想陆离心思如此细腻,一时间心里的佩服多过了怨愤,也没多追究小娘子的责任。

“在下是锁剑门弟子,不知二位师从何处?”毕书剑自报家门。

陆离看了眼风雪灵,忽然说道:“我二人是岚苍弟子。”

风雪灵听着陆离骗说是岚苍弟子,满嘴胡话,不由侮辱了岚苍门声,自己算不上岚苍弟子,但亲哥哥是岚苍掌门,岚苍的事必须说清道明。

风雪灵刚想辩明,听见陆离又说道:“这位是我师妹,并不是什么小娘子,兄台莫要坏了姑娘名声。”

风雪灵不知该说些什么,如说二人不是岚苍弟子,那二人关系难说清楚,陆离既还有一颗辩白的心,就由他去吧。

毕书剑就又说道:“原来是岚苍剑派的师兄妹,我说难怪能有如此见识。”

风雪灵与陆离此行便是要去锁剑门,刚到渝州就见到锁剑门弟子,真是天下何处不相逢,风雪灵想与毕书剑说明来意,又被陆离拉了回来。

“毕师兄客气,我二人怎敢与毕师兄称兄道弟。”

风雪灵不解,为何陆离又和毕书剑寒暄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渝州雨(3)

小店内的人各自为坐,毕书剑在知道陆离和风雪灵是岚苍弟子后十分热情,还很自觉的与二人坐到一起,说着些有一码没一码的事情。

陆离大部分学习成长是在安于凉中,也少不了风月楼的耳濡目染,他的心眼要比常人多些。

相反的是毕书剑热情相说,没有换来陆离的开门见山,却让陆离以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毕书剑继续说着:“天下剑者是一家,修行之路大相径庭,岚苍山剑法奥妙,比我锁剑门强出不少,我锁剑门精通铸剑术,想必二位是知道的。”

风雪灵说道:“锁剑门铸剑术天下闻名,当然听过。”

“那姑娘可知,我的剑在何处?”

陆离见毕书剑走到风雪灵身前说话,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怪异,看的陆离非常不爽。

风雪灵摇头,毕书剑从腰间抽出一把极细软剑来,韧性堪比绳索,此剑竟可以绕在腰间。

风雪灵很是惊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惊喜的说道:“这是什么剑?”

毕书剑笑眼解释,“这是刃由剑,剑轻如纸,可能削铁如泥。”

“锁剑门铸剑还真是五花八门,这种剑的剑术肯定不同。”

“肯定有些不同,最多差之一二,细剑重在轻巧。”

陆离见二人聊了起来,自己晾在一边,心中不免郁闷,更是觉得毕书剑居心叵测,一听说风雪灵是自己师妹,怎还套起了近乎。

陆离又上下打量看了毕书剑一圈,想起在无名山上的荆三门,荆大侠所用一把大剑,侠肝义胆,那才是真爷们用的武器,再看毕书剑手中这把细小软,不禁笑笑。

拿着这么一把剑还有脸调戏姑娘,只怕自己别也是个细小软让人嘲笑了才是,姑娘是什么滋味,不是陆离嘲笑,自己在解花阁饮酒作乐的时候,毕书剑他能懂么?

“这剑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一把软弱无力的细剑罢了,雪灵,我跟你说,我可见过比这粗大百倍的。”

陆离的话中有些酸味,风雪灵听不出来,她只是坐在那里笑笑。

毕书剑听陆离的话中有话,没和陆离计较什么,小店里的人不时还看向于他,有些面子过意不去,便坐了下来。

毕书剑坐下后说:“二位准备要去哪里?我正要回剑门之中,如二位顺道,不妨做个伴?”

风雪灵爽快回答:“好,好啊。”

陆离即刻接过话说:“好啊,那毕师兄就有缘再见了。”

风雪灵没反应过来,陆离就抓起来她的手,拉着要往外走,此时外面的雨几乎要停了,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风雪灵的手被握的很紧,是那种不容她反抗的。

风雪灵急忙和毕书剑说了句:“毕师兄,有缘再见了。”就让陆离拉着出了店门。

陆离完全没再看毕书剑是什么表情,他拉着风雪灵直接走了出去。

陆离长出了口气,说道:“雪灵,这渝州还真怪,雨下的快,停的也快,这可比汴京好多了,汴京的雨一下就是几日不停。”

“陆离,毕师兄那儿,怎么说走就走了,我们也是要去锁剑门的,为何不同路同行。”

“我不喜欢他,他说话阴阳怪调的,对你没怀好心,雪灵,你出门时风家人没提醒你一个漂亮姑娘在外要留个心眼,有些人不怀好意。”

“没有啊,毕师兄哪里不怀好意,我觉着挺好的。”

“真是单纯的小娘子啊,我用我多年经验来说,他毕书剑绝对有阴谋,兴许等我们同路的时候,他先下药咱俩迷晕,把我贩卖到偏远西北为奴,再把你买到青楼妓院,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风雪灵紧张了下,陆离拉着她的手往紧抓了抓,似乎很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离会心一笑,举起拉着风雪灵的手就说道:“放心,你跟着我绝不可能有这种事发生。”

风雪灵修行境界是高了点,但她与世无争,在风家几乎没见到过世俗,单纯的很,而陆离最多是看毕书剑不顺眼。

“我们现在先去哪里?”风雪灵尴尬的松开了陆离的手说。

“小娘子莫要担心,我们今晚先找家客栈住下,过一二日再去锁剑门。”

风雪灵不喜欢小娘子这个称呼,却还是没与陆离计较。

陆离带着风雪灵在渝州城找了家客栈住下,之所以陆离要过一两日才去锁剑门,是因为渝州南境还有一位故人要寻,摆脱毕书剑的原因也是如此。

陆离想在南境找王果果一聚,从汴京城安于凉一别后,不知王果果是生是死,陆离想此机会在南境前线寻找下王果果,还听闻荆三门也在此处,所谓出门靠朋友,荆大侠是锁剑门弟子,如假包换,若是能遇到他自然最好不过。

风雪灵是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剑渊的事情,才和陆离来的,当然,陆离不需要风雪灵跟来,但一路从岚苍山走来,发现这姑娘也有些意思。

渝州城内客栈稀缺,本就赶前方战事,一些物资上的输送需要人手,自然渝州当地百姓出力,所以这渝州城里除了来往的赶路人外,很少会再有人开着客栈,大家都是能当天出城的绝不留到第二天,客栈确实不太好找。

陆离本是出于风雪灵一个姑娘家的安全考虑,渝州城较为混乱,风雪灵又涉世不深,唯恐独身一人居住出些什么乱子,这是陆离纯粹的想法,他真是怕晚上出什么乱子遇见个贼人什么的,到时候自己如何向风家交代,其他地方或许可以让陆离放心,但这里毕竟是渝州,城中虽看着安详和平,可这表面的现象下隐藏着看不见的祸端。

陆离本还在想该如何朝风雪灵说明其中利弊,可巧的是客栈里只剩了一间房,一切难题迎刃而解,陆离理所当然的和风雪灵住进一间房内。

要说年轻男女共处一室,深更半夜,天干物燥的,难免不会擦枪走火,但是陆离说了,要清清白白做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望江汹涌如海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陆离天不亮就醒来,这夜他是睡在桌子上的,南地潮湿,地板阴冷不已,陆离在桌上将就了一夜。

什么时候陆离受过这样的待遇,从离州的几个月以来,陆离那天不是吃香喝辣,他把自己几年在汴京城当小伙计的苦闷一泄而出,非是找回了陆二公子的感觉。

解花阁的姑娘那个不把自己当成至宝一般,恨不得分分秒秒和陆离黏在一起。

陆离又见风雪灵在床上睡的死气沉沉,心里佩服这没心没肺的姑娘,若是真有蟊贼吹口迷烟进来,便是对她做了什么,她也不会有一点感觉。

陆离起来后看着风雪灵似个孩子般还在睡着,盯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发了会呆,心里嘀咕着,她还是那个在汴京城遇见的风雪灵,如冬风中的雪灵般惹人怜惜。

陆离出门买了早点,留下了一封书信就出去了,并交代风雪灵在客栈等他一日,并千万不要乱跑。

风雪灵怎么说有破镜顶层实力,一般人根本伤害不了她。

渝州城没有汴京城大,在城中越往南走,越能看到堆积的物资,城外的不望江就在不远处,陆离知道,南境战事开了许久,我宣朝士兵已经是身心疲乏,这战事应该要就完结,如此继续下去,只能是在劳民伤财。

南城门是紧闭着的,城墙上有许多放哨的士兵,陆离在来往的兵卒中穿梭,一会就混上城墙,站在墙上陆离眺望城外。

浩荡不望江奔流汹涌,江面宽鸿如海,士兵们或多或少都在休息,江对岸的南唐国遥远可见,约是隐隐之城,陆离感慨的看着,却听见后面有人问道。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城墙上一名穿着宣朝深灰色军装的士兵问道。

陆离见是兵士盘问,如实回答说:“路过此地,想看看江对岸的南唐是什么情况,冒失了,冒失了。”

士兵也是个好心人,见陆离好奇前方战事,想必是担心将士安危的宣朝子民,他告诫陆离说道:“小兄弟,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他衍州固若金汤,依据天险,我渝州难道不也是有不望江做险,他们也打不过来的。”

陆离问了句:“这位兵大哥,我看渝州城物资囤积了不少,前头不望江上的战事打的如何了?”

“说来惭愧,一个小小南唐竟能如此厉害,有周达夫坐镇,怕是根本打不过不望江,前线伤亡不小,久攻不下,不望江下游都要尸横遍野了。”

士兵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这大部队即将要回退往渝州外驻扎了,行了,没什么事你就赶快回去,这望也望不到些什么。”

陆离往城墙楼下走去,渝州城上确实安静,陆离走了没几步,又回头问道:“兵大哥,不知你可否听过一个叫王果果的。”

士兵笑了笑,回答道:“没有。”

“那是否见过一位身背大剑,行侠仗义之人?”

“没有,没有,前方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你想找人不如烧些纸钱去问问阎王爷。”

陆离没有再说话,而是下了城楼而去。

太宗皇帝征伐南唐本是于宣朝统一的大事,如今搞得南境人心惶惶,看来周达夫确实厉害,不过相比这些,南境流传的言论更是针锋相对与太宗皇帝,劳民伤财,出动数万大军只为了那天下之美周如慕。

越是不义之战,越是会动摇军心,熟不知太宗皇帝是不是真为周如慕,此计乃为攻心,周达夫不可能没有煽风点火。

陆离无法出城,外面是什么情况无从得知,要想找到王果果确不是一下就能找到的事情,陆离祈求吉人自有天相,王果果是个可怜之人,不会死在寒冷无情的江河之中。

渝州城中依然还是那副模样,狭窄的街道里是些匆匆赶路的行人,这座宣朝南地的州城沉稳深着,宣朝建朝不足五十年,四地州城个个历史都在百年以上,西北的雍凉,东南的渝离,文化积蕴深厚,各地都有不同。

渝州原是南唐城池,自然与南唐国的文化相同,南唐人爱诗如命,甚至不惜身边财力倾尽,当年太祖攻破渝州时,曾下令军中,财能掠人能杀,但诗书不能毁,足可见重视程度,国破山海了还谈什么气节。

可渝州人不同,太祖不能失了渝州民心,就算那些渝州的酸臭书生写诗骂他,太祖也是一笑,夸赞其诗好句美,不为所怒。

而衍州则依不望江,太祖破了渝州却无法一同夺下衍州灭了南唐,转而放弃。

太祖何尝不想灭了南唐国,令宣朝真正一统,但南唐有周达夫在,南唐便灭不了,这点太祖明白,可太宗皇帝以为宣朝三年太兴已经盛世,加上南唐国老国君奔逝,新上来的李玉没有安邦立国的兴趣,这才出兵南唐。

不想的是,会有今日这番局面。

陆离往回走着,见着街上贴的告示,心笑不已,渝州人作诗成瘾,竟连这告示都不放过,上面写道。

“多事之秋南境添寒风,江深浪远兵临城下决,万千功名都作百姓苦,尸骨沉河意在为谁笑?此以相告战事不平安,望诸思虑渝衍二州行,早出行来早安归故里,莫再徒留多事南地秋。”

落款尾名是渝州牧。

渝州牧与离州使是同等位名,告示让外来人莫多停留在渝州,也不要去往衍州,简简单单的两个意思,竟也要写诗来。

陆离没在外面多留,听到城外响起的号角声,风声鹤唳了起来,渝州也无心去多瞧两眼,只想得今天就出城去锁剑门,渝州城内没什么是再让陆离待下去的。

客栈里的风雪灵等候了有半日,她看着外面匆匆赶路的行人,又听见城外鸣笛的号角,有几分紧张的神色,直到陆离从外推门回来,她才安心了不少。

正如渝州所写,南地现在是多事之秋,外人避之不及,就算城中再好,现在也不是来的时候,想必这样的景象是渝州人也不想看到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山十门

当天陆离就带着风雪灵离开了渝州城,想要在战场上寻人等同于大海捞针,寻人无果,陆离即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前往锁剑门。

天心剑严严实实的包放在包裹内,渝州虽然人心惶惶,可陆离还是不敢大意,天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多个心眼总比没得强,万一再要是把这断了的半把天心剑弄丢了,那可就笑话大了。

陆离一直便将天心剑背着身后,寸步不离。

是日也,乾坤宇内一片晴和,风花不飞雪,尽江歌未老。

锁剑门三山十门,三山对立互为鼎势,十门之下各有千秋,陆离只是听闻,从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来,以前在汴京城安于凉茶酒坊内,陆离是见过不少来自南地的锁剑门弟子,他们的修行更在注重修剑,在铸剑术上堪称天下一绝,他们手中佩剑也个个都是削铁如泥的宝器。

即便是刚破镜的锁剑门弟子,再看看他手中佩剑,是一把修铸的上好剑器。

锁剑门在群山之中,渝州东边有处此起彼伏的山峦林地,叫做东郭林,东郭林绵延茂盛,有数百里不绝,东郭林的东边便是离州,但茂林之中皆是乱石,根本无法穿越。

锁剑门并不好寻,东郭林面积庞大,望不到头,边上倚着不望江,蜿蜒绵亘,锁剑门的三山寻起来还需要些功夫。

陆离和风雪灵入了东郭林后,先是被眼前景色所吸引,南地气候温暖,树林枝大叶茂,密林遮天,与离州多水之地不同。

风雪灵是风家人,见识不短,陆离听老太爷说起风家时,曾说风家退隐的居所也是一处不世之地,陆离心想大概也是像这样的一处地方吧,依山傍水,前后茂林修竹,不与外人通。

东郭林确实很大,大到没有人能穿越其中,以至于这片林中无人居住,鲜有人来往。

这片深林中,除了锁剑门立山的三山外,尽是荒林,而锁剑门之所以立门于此,主要是因为看重了山中丰富的资源。

外界传言,现锁剑门门主靳长江是个脾气极怪之人,靳长江自幼长在锁剑门,他很少下山,与人接触少,他修行天赋异禀,铸剑术可谓登峰造极,天下中共有两把剑出自于靳长江之手,个个当世无二。

这第一把剑名作擎玄,剑以天玄之力灌注,柄用生长在深海地的无极海木所做,加之靳长江登峰造极的铸剑术,此剑是靳长江最为得意之作,不说修行者本身实力,就单擎玄剑而言,这剑可使用者直接提升一到一个境界。

这对于剑者的提升来说是巨大的,譬如一位破镜境界的剑者使用的话,直接的提升就是可以使出出窍境界的力量,这是异常恐怖的事情,对于修行者来说,一个境界压过的人可以说千千万万。

这样的威坚利器是恐怖的,如修行者有洞虚境界,那岂不是执此剑可和大乘境界一比高下,但好在的是,擎玄剑在汴京皇城,原为太祖佩剑,机缘巧合,靳长江当年与太祖有交,觉着太祖有治世之才,便把这擎玄送予了太祖。

现此剑应在汴京皇城的库房保管,如此一来便绝了天下那些觊觎之人的念头,内廷皇宫岂是随意能进入偷盗的,只怕是有命来无命回。

这第二把剑名作不动,据说此剑是用锁剑门山上的千年寒石所制作,剑身秀气,清奇可叹,不动剑剑如其名,只是不动就可感到剑之寒气,千年寒石的寒气,可令敌手胆颤。

不过不动剑见过的人极少,靳长江很少在外,加之性格古怪,这把剑就成了迷,外界的猜疑大过剑身本身,不动剑是靳长江第二把所铸,那时他年五十,正是得意之时,按理说不该有猜疑的传闻。

有人说靳长江此剑是把失败的剑,从不在外人前展露,也有人说靳长江此剑太过犀利,剑势一出寒动十几里,死伤无数,所以才不轻易使用。

靳长江外出较少,所以这不动剑到底是如何,猜测大于实力。

陆离此次就是要去锁剑门找靳长江,能否重铸天心剑,陆离也没底,虽有风意岚的书信在手,可靳长江性格怪异,不难说靳长江不会为难于他们。

光是在东郭林中寻找锁剑门,就让陆离头疼不已。

风雪灵紧跟着陆离,东郭林中的舒逸,确实犹如世外桃源。

二人在林中走有半日,到了一处山林上,陆离见山欣喜,还以为是自己找到了锁剑门的三山,不料登山眺望,东郭林里大大小小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其中到底哪里是锁剑门,根本无从得知。

陆离和风雪灵都是头次来,找不到路是正常的,笨鸟先飞,既然找不到,就索性一个接一个的去寻找,反正锁剑门跑不了,更不会在深远处,最多是浪费两天时间而已。

日至阳关当头,二人又走上一座山头,与往相同,并不见锁剑门所在,如此一个一个山头寻下去,失了不少的耐心可言。

话自然也少了不少,东郭林中的树木几乎都长一样,时间一长,陆离也觉得似是迷失了方向,在林中打转起来。

风雪灵跟在身后没说什么,也发觉了二人在东郭林中瞎走的情况,但风雪灵只是跟着。

陆离这时觉着有些后悔,后悔没在渝州城小店里与毕书剑同行的请求,要知道锁剑门在这林深之中,有毕书剑在绝不会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

只怪自己小心驶得万年船,活该在这东郭林中迷路。

又走了许久路程,太阳从正头落到了偏西,依然无所头绪,陆离繁琐之时。

林中某处好像传出几声哭泣,陆离听得真切,回头问风雪灵。

“雪灵,你听这林中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哭?”

风雪灵起初并不在意,听陆离一说,竖起耳朵一听,面色有些惊道:“是有人在哭,陆离,这山林中难道有诈?”

“不好说,我们先去看看。”陆离严肃说着,无人的深林之中,难免会有些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桑小碟

二人顺着声音而去,在树林之后看到了一处房舍所在,房屋外摆放有各种草木药材,看样子是林中的草药人所住的茅屋,有哭声从屋中传出。

风雪灵把手中剑拔了出来,唯恐有什么阴谋,陆离走了过去,望着立在林中房舍,并不像是新的,这处茅草房舍在此处应该有多年了。

屋外的药草放着不少,是刚晒了没几天的,陆离和风雪灵进入东郭林中也不过一天,按理来说,这地方应该不像是阴谋场所,况且这地方离锁剑门不远,又怎能允许有贼人随意为非作歹。

风雪灵站在稍远处戒备,陆离走向房舍中推门查看,一个姑娘的哭声更加嘹亮。

屋内没有异样,只有一个姑娘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在伤心哭泣,那人面如死灰,没有一点生气,而且露出的手臂发青发黑,像是中毒已死。

陆离便问:“你们是这东郭林中的药农?”

姑娘扭过头来,见有人站在门口,摸了脸颊上的泪水,回道:“是你是什么人?”

陆离放下戒心,松了口气,对风雪灵挥手让她安心。

“我要去锁剑门,路过此处,听见有人哭泣才过来瞧瞧。”

陆离说话间见到姑娘伤心面庞有些不忍,这姑娘说不上长得多么貌美,脸上的两个酒窝和一双泪眸的大眼看起来也是有一番惹人心疼的感觉。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陆离又问。

风雪灵走近门来,将手中剑收起,一脸疑惑的看着。

“前两天爹爹在林中采药不慎被毒蛇咬伤,毒发不止,用了各种药都不管用,爹爹就”说着姑娘有伤心的哭了起来。

风雪灵见此情景安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因为他们,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才是。”

风雪灵话中沧桑,像是经历有什么故事,她应该更懂得这份情感。

“死者为重,姑娘还是让你爹爹先入土为安吧,他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伤心。”

姑娘抽泣着点点头,陆离和风雪灵便帮忙一起将她父亲埋葬入土。

陆离有些唏嘘感慨,自己爹爹在并州山遇害之时,是否有人将他埋葬,身首异处,可也总得要入土为安。

有时候再多的功名,还是敌不过一把黄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就是帝皇将命。

葬了药农后,三人都不言语,各有心事,亲人对于三人而言,各有不同定义,陆离将其视作为家国天下,父亲陆定山一生戎马,死时遭人暗算。风雪灵风家想来也是大家胜过小家的,风家人曾经实力遮拦整个东地,风雪灵的家为家族又牺牲了多少。只有药农安居与东郭林,天伦之乐的同时,却也难逃命运安排。

试问这苍天可曾饶恕过谁?

天上逐渐时晚,陆离不再进林中寻路,今夜就先借宿在这儿,诺大个东郭林中要找到这么一处能休息的地方不易,过了这村只怕是没这个店了,明日要是还寻不到锁剑门,陆离和风雪灵就只能露宿林野了。

姑娘是个好心人,给陆离二人准备了干粮和水,还有休息的地方。

风雪灵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桑小蝶。”

“那小蝶姑娘,你爹爹死了,你还有什么亲人?”

“没没了。”

桑小蝶是个苦命人,如今没了爹爹,无父无母无亲,以后的日子准不能一人在这林中继续做药农,现下渝州城又生有战事不能去到渝州立身,今后又能去到哪里?

“小蝶姑娘,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这东郭林你一人在这确实挺危险的,你有什么去处么?”陆离问。

桑小蝶喏喏摇头,样子很是可怜,让陆离看的揪心。

“不行,你一个姑娘,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小上几岁,一人在东郭林怎能行,不说遇到毒蛇毒虫,要是再有坏人来此,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行。”

风雪灵再三为桑小蝶安慰担心,她也不忍见桑小蝶一人孤零零的在东郭林中生活。

陆离心生一计,他见桑小蝶很是乖巧,样貌上也是极其温柔,把她带回王家安排最好不过,王家又不缺这一口吃的,那里绝是好过这东郭林的。

“桑小蝶,我倒是有一个去处,你随我去离州王家,王家老太爷是我太公,你以后就在王家怎样?我敢保证你在王家不需要做什么下人,他们家大的很,你就只管住着,谁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去揍他。”

桑小蝶没有说话,风雪灵也说:“我原是想让你去我风家,可风家规矩太过严苛,对下人要求很高,既然陆离都说了,你就放心和他去离州王家,东地安稳富庶比渝州要上许多,到了那里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姐姐。”

桑小蝶唯唯说:“谢谢二位,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一人在东郭林靠着爹爹留给我的手艺活吧,我又做不了什么,去了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不行,不行,我二人要是就这么走了,把你留在东郭林里,万一你有个什么长短,我们岂不是要悔恨一辈子,你还是得跟我走,王家的药房里正好还缺个管理药材的帮手,你不会给人添麻烦的,雪灵,你说对不对?”

风雪灵肯定说:“小蝶妹妹,相信你爹爹他也会更希望看到你能出去这里的,你就听陆离的话,这地方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桑小蝶沉默了片刻,没有说去也没说不去。

“小蝶姑娘,你知道东郭林中的锁剑门在什么地方么?”陆离问说。

“嗯,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你能带我们去一趟么,我二人在这林中都转昏头了,林子里的树长的都是一个样,估计就是再有两天也找不到锁剑门在什么地方。”

桑小蝶对陆离和风雪灵的好意十分感激,去不去离州当另一说,二人既然迷路在东郭林中,桑小蝶自然会带路去一趟。

“可以,不过那锁剑门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那门主好像有点不太喜欢外客。”

“小蝶妹妹,你放心好了,我们是上锁剑门办事的。”风雪灵说着。

“嗯”

东郭林的夜异常深邃,在高林之中,不时的风儿作响,引起叶影晃动,张牙舞爪如怪物舞动,但此外伴随着淡淡绿叶香醇,沁人心脾,陆离这夜里睡的很是踏实。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桑小蝶(2)

第二天一早,桑小蝶就带着二人出发去往锁剑门,昨夜里东郭林的风吹的很是舒适,住在这样的林野间,倒也不失一种自在。

桑小蝶随她爹爹自幼在东郭林采药为生,对东郭林的环境较为熟悉,锁剑门她当然不会陌生,让她记忆深刻就是那位锁剑门门主。

桑小蝶在路上与陆离和风雪灵说道:“锁剑门门主有些奇怪,你们要找他做什么事啊?但据我所知,他好像从来不帮别人的。”

“小蝶姑娘,你见过这位门主么?”风雪灵说着。

桑小蝶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我小时候在林中采药的时候看到过一次,爹爹不让我多瞧,因为他练的功夫很可怕。”

“可怕?”

桑小蝶点头,样子看起来有些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是怎么个可怕法?难道堂堂锁剑门门主练的是魔族功法不成?”陆离问说。

风雪灵也在一旁盯着桑小蝶,她同样急切着。

“他的剑很冷,把花木都冻枯了。”桑小蝶说道。

风雪灵是风家人,她知道锁剑门门主靳长江使的是一把不动剑,她便说道:“是剑的寒气!”

“不动剑?小蝶姑娘,你还看到了什么?”陆离追问。

桑小蝶努力回忆,脸上表情很是呆萌,“那个人很凶,他把那片地方的树全都砍了,他练起功夫来很较真,嘴里还骂说着什么,看上去神经兮兮的。”

“是靳门主没错,传言他一生最恨之人是他的师兄,他的师兄当年造了把释水剑,专克于他的那把擎玄,后来的门主之位还差点让他师兄夺去,这才结下了仇怨。”

风雪灵说的都是外界消息,不过事情出入也大不了多少,靳长江的确是与他师兄有些仇怨,释水剑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位靳长江靳门主都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所以,靳长江送给太祖皇帝的擎玄是因为他不想要了?为了重铸一把来对抗他师兄的释水剑?”陆离大概猜出了其中缘由说着。

“这事不好说,靳长江那人确实挺怪的,他将那把擎玄送给太祖皇帝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大概只有他自己说的清楚。”

三人对靳长江猜测再三,多是纸上谈兵,靳长江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不知,外界传闻更是只知其一。

锁剑门的三山指的是韶华山、韵绝山、地坛山,在东郭林中只要找到了韶华山,就找到了锁剑门位置,桑小蝶在林中生活多年,对这里的地形熟悉,话说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韶华山。

桑小蝶指着不远处的那座较高的山峦说道:“你们看,那就是韶华山,从这里过去就是锁剑门了。”

陆离抬头看了眼所谓的韶华山,基本与周围几个山峦无异,若不是熟悉东郭林的话,锁剑门哪有这么好找,但陆离只看了眼便不再关心,他的心里装着另一件事,他这次重铸天心剑不知靳长江会不会帮他。

风雪灵问桑小蝶说:“小蝶,这山怎么叫韶华山?它和别处不一样么?这名字起的倒是清新脱俗。”

桑小蝶点头说:“是,雪灵姐姐,韶华山的名字还是前朝一位大书圣亲自书名的,林去韶华尽,寒香别有秋。”

“好诗,原来是位书圣留名的。”

“嗯,韶华山的位置是东郭林中最好的,韶华山山形像个戎装的戏子,早晚都能欣赏到沐光的滞色,它与另外两山像连,三山成鼎势,锁剑门就在那里。”

看桑小蝶说的样子好像对这里很期望,锁剑门位置确实优越,隐秘在幽幽林中,又有丰富的资源所在,就是比了岚苍山,也不会差到哪里。

桑小蝶带陆离和风雪灵爬上韶华山,站在山端望向另一侧,锁剑门的十门应该就在此中,但山林之下仍然不见影迹。

要进锁剑门就必须翻越韶华山,韶华山山形奇特,确宛如一个搔首弄姿的戏子,山路婀娜,林中树木长的是各尽其态。

翻山而过,陆离最先看到了人迹,应是锁剑门弟子为方便进山修砌出的一条石道,石道简易用碎石铺路,极为粗陋,但也标明出了路来,蜿蜒曲折,通向剑门的另一头。

进了韶华山,桑小蝶便不在前头带路,她见识过靳门主的厉害,有些害怕,只能由陆离带路,这锁剑门已是在眼前了。

石道没走多久,陆离很快就察觉到了几股修行的剑气在前方横行,修行者在打斗时才会将自己元气放出,而陆离感受到的也正是此。

风雪灵低声问说:“陆离,那个气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动作小点,先过去看看。”

顺着羊肠石道前去,在不远处的林中确有人在作斗,陆离看到有两名术士,是两个僧人在同穿着一致黑色的锁剑门弟子打斗。

陆离暗中观察,两名僧人是念术士,修行将近出窍境界,在南地,像僧人念术士和道人符师都很常见,渝州衍州佛和道盛行,修行两路的人不占少数,绝大多数都有破镜以上的实力。

在看锁剑门这头,三名锁剑门弟子手中剑器不一,修行实力属于破镜中层,但三人对抗两名僧人念术士倒是不可开交,有来有回,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锁剑门的剑器当真厉害。

陆离三人躲在树后,看着五人争斗,不知是何原因,双方出手却是招招致命,僧人属佛门,与锁剑门本八竿子都打不着,两位僧人在锁剑门打打出手,陆离也看的不明。

桑小蝶没有见过修行者的争斗,场面十分绚丽,让这未见过太大世面的小姑娘看的目不转睛。

三名锁剑门弟子各用自己手中剑器所长,攻向两位僧人,念术士以元气为攻,向四周发散念力,以强力劲道无比的一计佛掌,打退锁剑门弟子。

林中树叶晃动,风无自来,忽然间吹动向三名锁剑门弟子,两名僧人合击拍地,念力元气直溃击出,带着晃动的风力,笼罩三名锁剑门弟子。

三人镇静自若,剑气挥出,披靡而盖,看似难分高下的两招,念力与剑气狭路相逢,最终在中间相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法号解斗

修行者是此世间最厉害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习武者会没落的原因,修行之力,远胜过其他任何。

方圆几里内草木剧烈由内向外倾斜,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倒地。

陆离没想锁剑门弟子与两位僧人竟能打成这副局面,不论是锁剑门还是念术士都不可小视,即便他们的境界都未突破出窍境界。

一番强有力的对抗后,不分伯仲,三名锁剑门弟子再次施展剑术近身缠斗与两名僧人,念术士以元气作武,双方根本不分高低。

数十回合后,依然还是如此,陆离不解,既然双方旗鼓相当,他们又何尝不知,一味纠缠下去,难道是在拼谁的耐力更好?

风雪灵和桑小蝶看的入迷,就算是不分高低,依然看的有滋有味。

斗了约有一刻钟后,锁剑门又有弟子赶来,不下十人之多,陆离眼瞅着这里是锁剑门地盘,对面人多势众是必然的,两位僧非得吃亏不可。

锁剑门人站了一排,共有十三人,再看两名僧人,孤掌难鸣,陆离很好奇事情会如何发展。

两名僧人见对方人多,情况对自己不利,其中一人便说道:“本就是你锁剑门理亏,再仗着人多欺少,真是谬为铸剑山门一称。”

另一僧人说:“师兄,他们人多,先避锋芒,说法日后不愁讨不回来。”

锁剑门弟子见两位僧人要走,言说道:“想走?我锁剑门岂是想来就能来的?今日你要说法,给你就是,这东郭林大的无边,你二人迷路在内,就是被野兽叼走了也不一定,我看就别出去了。”

陆离听锁剑门弟子的话中似是不让两位僧人出林了,没想锁剑门一大剑派,行事作风这么不雅,仗着人多欺压于人。

话音刚落,数十余名锁剑门弟子就执剑出手,围攻向两位僧人。

念术士论起单打独斗是厉害的,可面对这么多人,就是同境界碾压的毒行师来说,也不好脱身。

两位僧人边打边退,避得了一剑避不了十剑,落败颓势非常明显,而锁剑门十余人布出剑术剑阵,是要将二位僧人杀死于此。

陆离很想出手帮助,一来无奈自己本事,仗义相救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尽管陆离很想在两位姑娘前表现一番,二来自己上锁剑门是铸剑的,这刚到门下就和锁剑门人动手,不免给后续找些不必要的麻烦。

眼看两位僧人受伤落败,要被锁剑门弟子杀害,风雪灵按捺不住,拔剑出来,想替他们鸣不平。

陆离一把拉住风雪灵,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前方的打斗中,数十名锁剑门弟子将两位僧人围在中间,僧人落败,锁剑门弟子用剑指着二人说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东郭林呐,我锁剑门就好好教教你这僧人,别人家是不能乱闯的,否则是要出人命的。”

剑斥方琼,那人的长剑上已剑意凝聚,看来是真的没打算要放过这两位僧人。

就在这时,陆离心头忽然发觉到了一个气息,是一道难以难表的元气!

剑落在僧人头上时,这道元气从天而落,一击将围着的数十名锁剑门弟子打飞数米,气力之大,修为深厚。

锁剑门人惊慌纷纷从地上爬起,向四周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位僧人口中说道:“这个念力,这是大日般若掌”

听到“大日般若掌”一名,锁剑门弟子持剑站起,他们朝四周林中看着,此人未露其面却有着不俗的实力,而且使的还是一招佛门绝学“大日般若掌”,掌中念力自天上凭空而来,不到出窍以上境界,难以打出这一掌来。

“什么人在鬼鬼祟祟的,可敢出来?”锁剑门弟子向林中喊道。

陆离三人也很迷惘,他们三人也在朝四周看着。

“这么多人欺负两个,你们不害臊的吗?”

声音响起,是用元气传声来的声音,这种以念力传音的本事也只有念术士才能使的出来。

“你们是一伙的?别装神弄鬼了,要打便出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白胡子老僧忽然间从天而降,他脚踩飞叶落到另外两个僧人面前,悠然自得。

“来救兵了?好啊,你们三个一起来吧,我们接着就是。”

“天天打打杀杀的,无趣的很,不如就此作罢,放他二人下山去吧。”

“哼!想的美,我锁剑门断没有这个规矩,况且是他二人诋毁我锁剑门在前,想无事离开?这江湖上悠悠众口,到时候再污蔑了我锁剑门名声,岂能随意放过他二人?”

“善哉,既然如此,那几位出招吧。”老僧人淡定自若,神态锐气。

“还请老人家报上名号,免得到时候无人收尸。”

老僧人默然笑笑,说道:“贫僧法号解斗,要是有个什么,你只管送去难阿寺。”

锁剑门弟子听老者来于南唐难阿,不禁都精神一振,但也不畏惧,他们出剑相指的毅然决然。

倒在地上的两名僧人伤势严重,没能多说几句话,只是看着这位名叫解斗的老僧为二人化难,老僧解斗一名叫的还真是合适。

陆离一眼便知,这老僧不简单,修行的境界实力深不可测,起码也有洞虚境界,这是陆离能感觉出的。

老僧镇定的如一坛清水,枯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很健康,嶙瘦的身架让这老叟更显得壮实,老僧白胡铺面,怡然自若的样子看起来活像个老神仙般,锁剑门弟子将其纷纷围住,把老僧困在中间,他们施展剑术剑阵,看起来要比刚才对付那两位僧人的招式又厉害了不少。

陆离在树后躲着,蓦然间却发现老僧入定,嘴边留有余笑,丝毫不对锁剑门的剑阵放在眼里,他闭眼不动,似乎已经神游了八方出去。

锁剑门弟子出剑袭向老僧,剑势凌冽,老僧闭眼仍然不动,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根本没把这些锁剑门弟子放在眼中。

陆离正替老僧担心,锁剑门剑出以后,陆离才明白,真正担心的不是老僧,而是那些锁剑门人。

第一百四十章 解斗之斗

锁剑门剑招剑术不如岚苍山精进,可也是剑门大派,再差也要比其他那些不入流的派别强出百倍不止。

剑阵剑势滔天,数十名锁剑门弟子联手,所使出的剑阵威力不容小觑,老僧被围在中间,剑阵剑势奔向老僧,剑气四散。

只见那老僧仍是闭眼作态,从容淡定,剑阵之中的老僧一动不动,剑势迫近老僧身上时,形成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根本碰不到老僧半分。

锁剑门人见老僧人泰然自定,不禁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十三人顿时合力发击,剑气直扫老僧而过,杀劲十足,不留一点余地。

陆离当下觉得锁剑门弟子怎么能如此对一个老僧下这般杀手,锁剑门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就不怕传出去落人把柄么?

风雪灵也替老僧不平,老僧虽然过于淡定了些,可数十人围攻,下杀手对待老僧,实在有失风度,风雪灵咬着嘴唇,眼睛一下不离前方的看着。

老僧猛然间睁开眼来,身上念力四散而出,面对那剑气,瞬间就把锁剑门的十三名弟子全都弹飞了出去,那合力发起的剑气自然也消散于无形了。

陆离心中出了口气,老僧的修行远在这些锁剑门弟子之上。

锁剑门人再次聚在一起,朝老僧说道:“好你个老和尚,有什么招就使出了吧,别装什么清高。”

“贫僧解斗,从不与人争斗,你们打也打了,在斗下去无益,不如各自散去,就让贫僧解这斗如何啊?”老僧说道。

锁剑门弟子在自己地盘让人欺负,当然一万个不愿,他们不服气欲还要继续向老僧出招,不过他们知道,就算再打下去也无胜算,为的只是一口气罢了,南唐难阿高僧如云,得佛门大道的更是藏龙卧虎,只是这解斗老僧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锁剑门弟子要在动手时,一名拿着大剑的锁剑门人从林后说道:“停手吧,别自不量力了。”

锁剑门弟子朝来的人纷纷行礼,他们称其为“师叔”。

陆离看着那人手中大剑,想起荆三门荆大侠的师傅,锁剑门三山十门,荆三门这一门应该就是大剑一门,能在锁剑门称的上师叔的,出了荆三门的师傅,还能有谁?

那人拿着大剑走到跟前来,他长发长须,黑白色中显露出他的年纪,矫拔的身姿里走起路来颇有意气,是位德高望重之人。

手中大剑不似荆三门那般粗钝,可以说的上是粗中有细,比起常规剑器来是要大上不少的,但仍然可以单手挥砍,重锋中是一股大剑的剑感。

他的声音浑沉中厚,说道:“在下锁剑门绝韵山重门李沧海,门下弟子多有冒犯,望高抬贵手。”

陆离再三看着自报名为李沧海的人,他应该就是荆三门的师傅,又想起荆大侠的为人处事,侠肝义胆,就知他的师傅不是等闲之人。

“阿弥陀佛,贫僧一生解斗,何谈高抬贵手。”

李沧海微笑回应,扭头朝门下弟子说道:“你们所为何事要与这两位僧人做斗?还把人打成这样?”

锁剑门弟子回禀说道:“回师叔,有人借我锁剑门人身份在衍州趁着战乱,在夜里潜入人家奸污了一整条街上的女子,这两位僧人是来讨债,我好言相劝,说我锁剑门人行的正做的直,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可这二位僧人上来就动手。”

李沧海目光鄙夷,望向那两位倒在地上的僧人说道:“是这样么?”

“不假,就是锁剑门人,趁乱夜里翻窗而进,把一条街上十几户人家的姑娘都奸污了个遍,最后还把剑落在现场,这事还能有假。”

陆离听完哭笑不得,原来是桩风流事惹出的麻烦,一夜奸污了十几户女子,陆离心中不禁自叹,真是好功夫啊。

风雪灵和桑小蝶在一旁听着尴尬,脸色微红,对于两位姑娘来说,奸污这种事情听来还是很尴尬的。

李沧海问道:“有剑落在了现场?是什么剑?”

“是把大重的黑铁剑,无锋无刃,工整粗钝。”僧人回答说。

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沧海,李沧海听到僧人的话,脸色忽然变了下,眉头紧皱。

陆离听僧人描述,这剑与荆三门所用那把几乎无异,难道天下还有第二把这样黑铁大剑?可荆大侠又怎么可能是宵小之徒,去奸污一整条街上的女子,是在难说。

李沧海没有包庇之心,他朝老僧和两位僧人说道:“我确有位弟子是使的这样一把黑铁大剑,这剑全天下也只此一把,巧的是他前些日子回过剑门来,又去了衍州,时间地点上都能对上,不过我这位弟子生性豁达,嫉恶如仇,侠义之心,你说他做出这样的兽行来,我难以理解,这其中定有什么其他隐藏。”

“善哉善哉,既然双方各有其辞,这事得明辨清楚。”老僧说。

李沧海又说:“过几日我就亲自一趟衍州,若是我那徒儿真像说的如此,我定带他上难阿寺去请罪。”

“如此也好,若无事最好,倘若有事的话,你能亲自去一趟,也好了解事情缘由。”老僧淡淡说着。

陆离决心认为荆大侠不可能做出此事来,在无名山时,荆三门是个什么样的人陆离再清楚不过,奸污一整条街上的十几户女子,那是采花之辈所为,而且还把武器留下,这不明摆的事么,有哪个贼会这么傻?

陆离正想着此事,老僧口中忽言道:“别在树后躲躲藏藏了,何不出来说话?”

陆离三人一惊,风雪灵看了眼陆离,老僧口中说的难道指的是自己三人?

李沧海朝四周看了看,才觉老僧说的意思,“是谁在暗处?”

陆离当机立断,在场的都是锁剑门人,他便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连带着的还有风雪灵和桑小蝶两人。

“你三人是谁?为何在韶华山上?”锁剑门弟子问道。

陆离三人走到众人面前,恭敬的先行了个礼来。

老僧看着陆离和蔼微笑,李沧海和锁剑门弟子疑惑的看着三人,李沧海问道:“你三人怎么在这儿?到我锁剑门来有事么?”

“有事,有事。”

风雪灵便说:“我们是从岚苍而来,有事要求见靳门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铸剑

李沧海听闻几人是从岚苍而来,仔细看了一番,便朝陆离问道:“你们为何到我锁剑门来?”

陆离回话说:“风掌门有信要交与靳门主,事情还得见了靳门主才能说。”

“哦?”

李沧海疑惑了声,没想事情还搞的还挺神秘,他朝四下望了眼,对老僧说道:“今天时间稍晚了些,他二人既然伤在我锁剑门下,我就替大家做个主,先回绝韵山疗伤,待明日再出东郭林不迟,否则林子里更深露重,万一再有个什么事,那还不要怪在我锁剑门下?”

李沧海的话句句在理,若是这二位僧人真的伤势严重死在了东郭林里,外界必传锁剑门杀人灭口的传言,李沧海心思缜密,前后思虑周全。

老僧言道:“善哉善哉,也好,贫僧就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了。”

老僧人答应的爽快,李沧海引路说道:“前辈请!”

老僧向着前方走去,其余锁剑门弟子听李沧海称老僧为前辈,顿时对老僧多了几分尊敬,能在李沧海口中为前辈的,定是南唐难阿的高人。

随后两名资历较浅的弟子将那两位僧人扶起,陆离三人则跟在后面,一行人往三山中的绝韵山而去。

李沧海行事果断,明辨是非,荆三门有这样一位师傅,又怎可能做出那样的事,陆离心中相信,这当中定有另一番事情,同时陆离越往锁剑门走,越是有些忐忑不安,总预感有不好之事发生。

风雪灵和桑小蝶在路上一言不发,桑小蝶想必是不想去锁剑门的,她不是修行者,这些事情本与她无关。

锁剑门三山过了韶华山就是锁剑门内,韵绝山与地坛山三山相对,锁剑门地势天下无二,创派先人一定废了一番功夫,才能在这绵延的东郭林中寻出这样一地,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说韶华山似戏子戎装,精致有加的话,韵绝山当堪称一绝。

韵绝山地势时陡时缓,应是林去韶华尽,寒香别有秋,锦韵绝山地,望林不看山。

荆三门精通地形走势,锁剑门三山下矿源丰富,这点他肯定看的明白,不然这铸剑术一绝的锁剑门如何立门。

陆离观赏着沿途风景,很快到了韵绝山上,锁剑门虽没有岚苍剑派仙气飘零,但剑门也是剑意盎然,不失为一大剑门所在。

锁剑门十门分别立在三山之上,八门都在韵绝山,一门在韶华,一门在地坛,地坛山是门主所在之地。

陆离见锁剑门多是铸剑炉那样的炉舍,一行人到了地方后,两位僧人被安排了下去,锁剑门弟子各自散去,这铸剑一门果真是名不虚传,山门之下的房舍与炉舍紧挨着紧。

李沧海留下了老僧和陆离三人,他还有些事情要问。

李沧海先是对老僧恭敬一拜,口中言道:“久闻解斗僧大名,今日到我锁剑门来,有失远迎,门下弟子还多有冒犯,我替他们给前辈道歉了,望前辈大量,不与计较。”

老僧微微笑了笑,点头说道:“无妨,无妨,年轻人气盛,一时冲动才起的争斗。”

陆离见李沧海顿时对老僧变得这么谦逊,有些好奇老僧是何方神圣,朝边上风雪灵低声问说:“雪灵,解斗僧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渝衍两州挺有名的。”

“我之前曾认识那位他们所说的人,那把大剑的主人也绝不是那样一个登徒子,荆大侠是个正直的人,既然这解斗僧都来了,我相信荆大侠的误会能够解除。”

“你,你认识那人?”风雪灵奇怪的看着陆离,就像是再问你怎么会认识一个淫贼的?同时还对陆离戒备着,好像陆离也是同样宵小之人。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事情里有误会。”陆离辩解着。

风雪灵表情很怪异,没多说什么下去,桑小蝶听着二人说些什么在问陆离。

却被陆离连连推说:“没什么,没事。”

李沧海似乎是听见了陆离和风雪灵的话,他扭头看着问道:“小兄弟,你认得荆三门?”

“认得,当然认得,荆大侠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三门确实不应该是个奸淫之人,他一惯是劫富济贫,淘点地下货去接济穷苦人,我也不信三门能做出这事来。”

风雪灵看了两眼陆离,对他和李沧海口中的荆三门不以为然。

老僧说道:“听小施主的口音,是汴京人?”

“是。”

“哦?那你从岚苍来又是所谓何事?”李沧海问。

“实不相瞒,有一事要拜托于靳门主,请他帮我铸一把剑,我这里有风掌门的亲笔书信,还请劳烦转达。”陆离说道。

“铸什么剑?我师兄可是从不给外人铸剑的,你想找他铸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心吧。”李沧海毫不客气的说。

“贫僧倒是很想听听,小施主要铸的是把什么剑?”

“天心剑。”风雪灵说道。

“天心剑?你说的是岚苍剑渊里的天心剑?开什么玩笑?那剑需要重铸?”李沧海不信的说。

“李前辈,天心剑让我不慎给拔断了,这事千真万确,我还带着那半把剑在身上,前辈不信请看。”

陆离说着把身后背着紧实的天心剑拿了下来,众人皆看着包裹的东西。

天心剑拿出,陆离将剑递到了李沧海和老僧面前,说道:“这就是那把断了天心剑。”

李沧海接过断剑仔细查看,老僧眼神里也是大放光泽,似是在欣赏一件物品。

李沧海用自身元气注入在天心剑上,剑身共鸣,铸剑者能在某种程度上与剑相互感应,说的就是这样。

天心剑泛起淡淡白光,断口出有元气宣泄出来。

李沧海大为震惊,眼神犀利,他有些激动的说道:“没错,这剑是把好剑,既然他是天心剑,按说他在岚苍后山剑渊,天心剑者之剑怎么会轻易断了的?”

“阿弥陀佛,这剑意气十足,沉寂百年还是把断剑依然能如此,当年的天心剑者执此剑想来不凡,小施主此剑是怎样断的?”老僧问。

陆离尴尬解释道:“我误闯剑渊,情急之下,贸然拔剑,他就断了,前辈你看也看了,那这剑到底是能不铸?”

“恐怕不能!”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铸剑(2)

李沧海的回答让陆离有些失落,不等陆离发话问,风雪灵就先说。

“李前辈,有人说此剑只有锁剑门能铸,我大哥也说可以一试,前辈先别着急下定论。”

李沧海默默笑了笑,问道:“你大哥说?不知家兄是?”

“风意岚。”风雪灵说道。

李沧海点了点头,再次看着天心剑沉默,他眉头紧蹙,似是在想着些什么。

解斗僧言说道:“早听闻天心剑者剑术得心应手,建派岚苍,令剑者重振,小施主你能将此剑拔断,实力绝非一般,佛家凡事讲究缘分二字,这剑重铸能否,都是你的缘分。”

陆离心想,这样一段缘分宁可不要的好,要不是四姑姑追着不放,明先生指路到锁剑门来,自己哪会这么远到东郭林来。

陆离客气的苦笑下,脸上表情一定很难看。

李沧海是个懂事道之人,他既见了断了的天心剑,又有风掌门亲笔的书信,面前三人来历不用多疑,至于这天心剑能不能重铸,他自是无能为力。

“你三人来者是客,待明日了我去地坛山见过师兄再说此事。”李沧海把天心剑还给陆离。

“有劳李前辈了。”陆离和风雪灵桑小蝶同向李沧海施礼。

“小兄弟不必客气,你少年英雄,能拔断这天心剑也是本事,你与三门是朋友,就也是我李沧海的朋友,如天心剑能铸,我锁剑门自当竭尽全力给风掌门一个面子。”

陆离再次谢过了李沧海后,三人被安排下去,解斗僧与另外两位僧人都住的不远。

在环山叠林中,韵绝山人气十足,特别是火炉的存在,给这处幽静的山林添了不少火气。

……

入夜后,陆离无心睡眠在锁剑门内走逛,恰巧碰到了解斗僧在一处空旷处打坐,陆离本想去找风雪灵和桑小蝶说话解闷,没想二人已经睡下,闲逛之余见到了老僧不由就走了过去。

陆离不是南地人,对解斗僧的身份并不算了解,但他也知老僧是个德高望重之人,况且陆离一向对佛和道都非常尊敬,汴京人一向是把南地的佛与道争斗当做话趣来说。

陆离走到了老僧面前,老僧微争双眼,陆离便朝老僧说道:“大师深夜对空打坐冥想,多有打扰了。”

“不碍事,不碍事。”

老僧便问道说:“小施主来自于汴京,贫僧看你不是位剑者,为何会将那天心剑给拔断的,还有你的修行境界也在困惑着我,小施主,不知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离见老僧说话谈吐及行事都正义无比,觉得老僧是个可靠之人,便坐到了老僧边上。

林中的夜星空深邃,夜风微凉,却并不打紧,陆离听老僧对自己好奇,回答着老僧的问题。

“大师,实不相瞒,那天心剑是我贪玩才闯下的祸,岚苍山能够不计前嫌,已是非常走运了,其实我的心里也是很愧疚的,天心剑者开创岚苍剑派,估计也不想看到他的剑被人给拔断了出去。”

解斗僧呵呵一笑,却满眼期待的看着陆离。

“大师你见笑了,说起我的修行境界,根本不值得一提,不过才破镜了而已。”

老僧笑出了声来,说道:“童叟无欺?”

“当然,我为何要骗您呢?”

“好孩子,贫僧信你,但是我能感受的到你身上有很强劲的元气波动,若是无门无派,可别误入了歧途才是,为人处世要的还是心存善良,佛语常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乃是最宝贵的东西。”

“大师说的极是,晚辈记在心中了。”

老僧点头道:“如此甚好。”

陆离便又与解斗僧问:“大师您法号解斗,晚辈想问问您,这世间的争斗真的能够解的完吗?”

老僧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当然不能了。”

陆离沉默着想起了自己父亲在朝堂上的争斗,如今的南地争斗不休,江湖上的争斗也是不止,而天下从不缺少的就是个斗字,狼烟四起之时,还说什么太平。

“那大师你为何还要一直帮人解斗呢?”陆离不解。

“贫僧只是尽些绵薄之力罢了,能解一斗算一斗,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能因我而化干戈,老僧快哉,若是不能,制止杀戮,老僧亦是快哉。”

“大师心境颇然,晚辈佩服,世间种种事情都逃离不了斗,以前是,现在也是。”

“阿弥陀佛,小施主是个明白人,如今宣朝与南唐战事僵持,南地涂壁四然,老僧一路从衍州而来,途中多见百姓流离,士卒死伤遍地,不望江上冤魂飘荡,贫僧为人解斗半生,却对眼前之景无能为力,实在惭愧。”

陆离叹气说道:“这样的大争是自古不断,大师勿需惭愧,不瞒大师说,我家上下百口人,皆是遭遇朝堂斗争而死,家国大争立在前面,是非恩怨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小施主心静沉稳,老僧倒是有些佩服了。”

“哪里哪里,大师见笑了。”

陆离忽想起一事来,又朝老僧问道:“对了大师,你从衍州来,宣朝与南唐士兵的伤亡情况如何了?”

老僧面色暗淡回答说:“现在双方都陷入了僵持,宣朝军队没有更好的办法突破周达夫防线,只能退守在渝州城外,不望江此时正值汛期,南唐依据天险,把敌人挡在江外,宣朝军队死伤惨重呐。”

陆离突然担心了起来,照老僧的话说,宣朝军队牺牲了不少人,陆离担心的正是王果果,战场凶险,不知他还是否活着?

老僧见陆离不说话,说道:“小施主所忧何事?”

“没,没什么,有个很好的朋友他随军打仗到了渝州,现在是生是死没有音讯。”

“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

解斗僧是个心境超然的僧人,陆离在星夜下与之坐谈了许久,得悉了许多难懂之道,直到夜空星光黯淡,陆离困意上头,才告别了老僧回房睡去,留老僧一人继续在空地上打坐冥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 铸剑(3)

东郭林中绿林覆盖,空气清和,连觉都让人睡的神清气爽,陆离与解斗僧坐谈了半宿受益匪浅,老僧不因陆离年纪小而厌烦,不倦的回答了陆离不解的问题。

天色刚亮起不久,门外便有锁剑门弟子来传,说李沧海已经一早去了地坛山找了靳门主下山回来了,有话要与几人叙说。

风雪灵和桑小蝶昨夜睡的较早,二人提前等候着陆离。

李沧海见三人到齐后,郑重其事的与陆离说起天心剑的事。

“今早天一亮,我就上了趟地坛上去,与师兄说了天心剑的之事,师兄表示无能为力,天心剑他铸不了。”

“铸不了?”陆离再次确认问。

“是的,铸不了,你们若无其他事,还是就会岚苍去吧。”李沧海的回答很干脆。

风雪灵见状说道:“靳门主连看都没看天心剑一眼,就一口回绝说铸不了?我大哥说锁剑门可以一试,便有一试的可能,靳门主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了,这天心剑可是岚苍剑派天心剑者的遗留之剑,他这么不给面子,有考虑过后果么?”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别仗着你大哥是风意岚就胡口乱言,我师兄的话说的清清楚楚,天心剑已断,想铸成原来的天心剑绝无可能了,不能铸就是不能铸了,还会骗你么?”

陆离见李沧海确实被风雪灵的话给激怒了,风雪灵的话也有些咄咄逼人,陆离从中说道:“李前辈,有话好说,靳门主真觉的天心剑没法铸了?”

“我锁剑门与岚苍并无恩怨,为何要骗你们?”

风雪灵还有话要说,被陆离拦了下来,大概她是听到天心剑无法重铸,一时心情郁闷,才对锁剑门的态度有所怀疑。

“李前辈,天心剑对岚苍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李沧海摇摇头,表示无奈。

风雪灵言:“不行,我们要见靳门主,得当面问个清楚。”

“师兄已经闭关,不见任何外客,天心剑重铸不了就是重铸不了,除非……”

“除非什么?”陆离听李沧海话中有话,便急切问道。

“除非将剩余的剑身也一并毁了,为其打造新的剑身,但这样一来天心剑名存实亡,只留了一个剑柄,这样的决定我锁剑门做不了。所以这剑铸不了,就是风掌门在此,我锁剑门也铸不了。”

风雪灵觉得李沧海在敷衍他们,他们一行人到锁剑门带着风掌门亲笔书信,连靳门主面都没有见到,就被告知无法铸剑,这靳门主再怎么也该冲风意岚的面子当年把话清楚。

李沧海又说道:“这剑现在只有两种办法,第一,你们另寻高人,第二,将剩下的剑身彻底放弃,这个决定你二人肯定做不了,所以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去想想别的办法,小兄弟你与三门相识,我若是骗你,这师傅的名声不就毁了?”

李沧海说的有道理,陆离拦住风雪灵再说下去,他沉默的思考着。

桑小蝶听得很奇怪,她不是修行者,对这些漠不关心。

陆离心中有所衡量,他何尝不知天心剑的重要,此行若是不能重铸,再回岚苍山等着他的不知还有什么,光是这四姑姑就很难交代,风雪灵着急上火也是正常。

李沧海的话说的很明白,天心剑除非全部重铸,这样的天心剑还怎么叫天心剑?

片刻的犹豫后,陆离打算不在为难锁剑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锁剑门重铸不了,难道还没有其他人能重铸?

“李前辈,既然锁剑门无能为力,那我们告辞就是。”

“天心剑非是一般的剑,重铸难比登天,小兄弟你还是趁早放弃,这剑是他的运数,既断了,就断了吧。”

风雪灵赌气说道:“我还不信了,这剑就你们锁剑门能铸?”

桑小蝶在风雪灵身后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转动,觉得所说的剑对他们二人很重要才是。

李沧海恭手礼言:“那三位不送了,有缘再会。”

陆离果断走了出去,没再多说什么,陆离知道,既然锁剑门说铸不了,就是自己今日争论不休,非要闹个鸡犬不宁,就是见了靳长江,他一定还是这番话语,这样岂不是枉费了昨夜里与解斗僧的谈论?

风雪灵虽有些生气,可李沧海说的明白,她和桑小蝶跟着陆离走出了门去。

陆离出门看了眼锁剑门一座座炉房,摇了摇头说道:“莫尽穷山处,不见恶人心那。”

“陆离,咱们就这么走了,天心剑怎么办?重铸不了天心剑,怎么回岚苍山?”风雪灵问道。

“这世间本就有舍有得,大不了我回岚苍山领罚就是。”

“你可知岚苍山的罚有多重?你说的轻松,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岚苍能饶你不死,可怎么不得关你面壁个十年八年的,甚至让你一辈子不出岚苍都是有可能的。”

桑小蝶听着惊讶的问说:“这么久啊,这规矩也太严了。”

“那是自然,岚苍剑派是天下第一剑派,规矩不严如何立派?”

桑小蝶默默的点头,跟在后面。

陆离现在无心去想这些,他回到了房内收拾东西准备离去,路过那两位僧人房间时,却发现人早离去了,解斗僧也不知去向。

陆离问了锁剑门弟子才知,早上天刚亮的时候,解斗僧就带着两位僧人离去了,好像是昨夜收到难阿寺的求难,说难阿出了大事,有人打上了寺门,难阿召集在外高僧回援。

陆离心感疑惑,南唐难阿寺地位尊崇,就是南唐皇室君王也不可能会动难阿寺,南唐佛与道互相掣肘,难阿出事,上清玄观当然渔翁得利,可两教多年不曾发生谁占了谁上风的事情,上清不会如此做,外人不难猜出这点。

风雪灵一直在和陆离说着天心剑的后果,听闻难阿出事,她也很是疑惑。

陆离犹豫再三,斟酌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说道。

“雪灵,趁此机会,不如我们去趟南唐如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南下

风雪灵并没有对陆离要去南唐的想法做出回应,她的心里多半担心的还是那把天心剑,若不是自己当时贪玩,二人一起闯了剑渊,她才不会去管这些。

陆离又说道:“南唐修行高手云云,佛道两教盛行,锁剑门无能为力,我们自然强求不得,反正出都出来了,就这么回去肯定要受岚苍惩罚,我们为何不去南唐试试?”

风雪灵觉得陆离说的有道理,锁剑门铸不了的剑,不代表天下无人能铸,风雪灵说:“可以试试。”

“我的那位朋友锁剑门弟子荆三门,就是两位僧人要讨说法说的那人,他可能也在南唐出了些事情,正好一道去看看,你说怎么样?”

风雪灵觉得此事可行,撇开荆三门的事不说,南唐佛教难阿,道教上清玄观,修行高深者许多,就是不能为他们重铸天心剑,能看在岚苍的面子上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可以是可以,只是小蝶姑娘才说好要与我们一起去离州的,不知她是否愿意去趟衍州,现在哪里还有战事,十分不太平,你我是修行者,她可不是。”

陆离看了眼此刻也在看着二人的桑小蝶,伸手摸了摸桑小蝶的头,说道:“小蝶姑娘,你若是不想去衍州,你就在渝州城先住下,等办完事,我二人回来接你去离州,你若是想去看看衍州,你放一百个心,我陆离一定保护你。”

风雪灵见陆离安抚小姑娘还有一套,眼神有点怪异,桑小蝶则低声说道:“那我还是跟你去衍州吧,万一你二人忘了我在渝州怎么办,小蝶现在是无依无靠,就只能跟着姐姐了。”

“姐姐怎么会忘了你呢,那好,那就去趟衍州。”

陆离把随行包裹收拾好,没再多留恋于锁剑门内,三人就匆匆下了绝韵山,陆离做出决定要去衍州并不是心血来潮,解斗僧昨夜里与陆离相谈,天下之事事在人为,虽争斗不休,可一切皆是出于人心。

陆离不仅想看看衍州在人心下是什么样子,也更是出于他的人心,惦念着王果果与荆三门,而难阿的事,他自然也想去看看,看看是何人能令这南唐第一大寺躁动难安的,其次之外,陆离才想的是天心剑的铸造。

倘若真不能重铸天心剑,陆离被罚在岚苍山上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想来一关可能就是十年二十年的,甚至是半辈子,就觉得有些酸楚。

漫漫长夜,何以为度?

东郭林的树依然是无边无沿,桑小蝶带着二人出了东郭林,想着离开这片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依依不舍。

此刻的东郭林纵然再大,也不可能再有桑小蝶的容身之处了,她一人在林中断难独活下去,这便是她的命。

要去衍州,必须在渝州城内再逗留一夜,出了东郭林天色已经临近傍晚,渝州城只有赶路出城的人,唯独不见几个在这时候进城之人。

陆离三人因是从北门进的城,守城兵并没有多问什么,若是东西南三门,只怕就会细细盘问,唯恐是南唐来的奸细。

桑小蝶年纪比陆离和风雪灵小上几岁,自然得称呼一声哥哥姐姐,别看她人年纪不大,渝衍两州地区她还是熟悉的,常在太平之时,她随爹爹一同折返与渝衍两州,那时候宣朝和南唐还不是现在这样。

又是同样的那家小店,三人路过时,赶了一天的路途,上次渝州城突降大雨,就是小店老板热情为人提供避雨场所,陆离引着二人又进了小店之中,招呼小店老板上了些饭菜果腹。

小店老板每天见客无数,陆离记得他是谁,他未必能记住陆离,记得上次小店老板佛祖与太清天尊一同拜的情景,仍然在记在脑中。

陆离坐在店内,看到小店老板参拜的位置上,太清天尊香火飘然,佛祖前的香炉却没有上香,陆离感到奇怪,对风雪灵指了指供奉着的佛像。

风雪灵见到如此情景,也感奇怪,渝衍两州人向来虔诚,文化基蕴在此积厚较深,按理来说,小店老板此举非常不妥,他没有理由只供太清天尊而忽略了佛祖的香火。

陆离借着加两菜的功夫,与小店老板问说事情原因。

小店老板是个热心人,时值南境战事,开店做买卖本就不易,他也不多避嫌,有一说一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最近几日南唐难阿出了个人物。”

“哦?什么人物?”陆离问道,心里大概已知了事情的影子,解斗僧的离去应是为此。

“不知是什么人,到了难阿寺要求比斗佛法和修行,一路把难阿一干高僧打了七零八落,扬言天下第一大寺屈屈蝼蚁尓的辱名。”

“南唐难阿没人能打的过这人?”风雪灵问说。

“他不仅打败难阿七大首席,就连难阿主持解缘大师都自愧不如,难阿无奈召集云游在外的僧人会援,现下此人就守在难阿寺门口,来一个打一个,这不明摆着是要拆了难阿寺天下第一大寺的招牌。”掌柜老板有恃无恐的说来。

陆离更加不解,冷不丁的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人?南唐佛与道其名,难阿有难,受益最大的便是上清玄观,从小店老板的举动里不就显现的一清二楚。

“是上清观的人从中作梗?”

老板摇摇头,“事情不好说,我看着也不像,现在南境正与宣朝兵卒对抗,难阿寺出了什么事,上清观能捞着什么?一家独大?要真是南唐覆灭,宣朝会给上清观留多大点地方?别忘了,咱们这位宣朝的太宗皇帝,信的可是易相!”

陆离也觉得小店老板的话说的有些道理,风雪灵猜测说道:“那是太宗皇帝派的人了?”

此言一出,陆离当即警醒看了眼风雪灵,小店老板也是一惊。

“姑娘慎言,这话心里明白便好,说出来容易惹事。”小店老板提醒。

“是我唐突了,陆离,你觉着如何?”

“在现僵持的紧要关头上,难阿一乱,上清必然不会长久,此计一举两得,我觉着没错,你看老板只在太清天尊前供香,刻意冷落边上佛祖,老板这算盘不是早打的明明白白,殃及池鱼的道理,这谁不懂?”

小店老板憨憨一笑。

“知我者谓我心忧呐,不过此事还不能乱说,三位请慢用。”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南下(2)

陆离想着太宗皇帝所谓的计谋,确有高明之处,有时候位高权重,不得不考虑一些局外的事情,必要的时候采取特殊的手段,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陆离细细一想,在难阿寺生事之人确实有很大可能与太宗皇帝有关,这难道不是太宗皇帝的一贯作风么?

小店老板悄声走去,战乱之局,他能审时度势,避重就轻的选择利害,是一种聪明之举。

桑小蝶对此漠不关心,她本是生活在世外之人,只管吃着桌上的饭菜,有时候一些东西不知反倒是少了一份烦恼。

“呦,这两位看的眼熟,这不是那日在店里遇见的么,二位还记得在下不?”

寻着说话声音寻去,陆离与风雪灵看见一人,正是那日在小店里遇见的锁剑门弟子毕书剑。

毕书剑走了过来,自觉坐在了陆离桌上,完全不陌生的说道:“二位,是我,毕书剑,那天也是在这店里,外面下着大雨,这位姑娘望雨生思。”

“我记得你。”风雪灵说。

“二位不是要去锁剑门么?怎么是在东郭林迷了路回来了?”毕书剑说着,又看了眼边上默不作声的桑小蝶,有些好奇。

“这姑娘是?”

陆离没想毕书剑如此不见外,还真是一副自来熟的行事风格。

陆离白了眼毕书剑,吃着桌上的饭菜。

风雪灵回答说:“她叫小蝶,是我们在东郭林遇见的,锁剑门已经去过了。”

“可以啊,锁剑门在东郭林里难寻,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这岚苍弟子到底是有些真本事的啊。”

“也还好。”风雪灵谦虚答道。

桌上只剩了二人在说话,陆离本就不喜毕书剑之人,桑小蝶更不认识。

“那你们接下来是要回岚苍了?”

风雪灵摇头。

“你们要去哪里?不如我们顺道一起?”

陆离说道:“你不是要回锁剑门么?你不回了?”

“剑门可回可不回,我游历四方,就喜欢结交些天下朋友,岚苍和锁剑门本就是剑者一家,你我同路还能交流些剑法精髓,我看可行。”

不等风雪灵说话,陆离便直接断了毕书剑的想法。

“我看,不行。”

“为何不行?”

“不为什么,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恕难一起。”

毕书剑看着风雪灵问:“真的不能么?”

风雪灵只是静静看着陆离,没有说话。

毕书剑又问桑小蝶,道:“这位小蝶姑娘,你可愿和我一路同行,我会讲许多故事,路上一准能给你们解闷。”

桑小蝶也没说话,看了眼陆离。

“你问陆离吧。”

毕书剑显然有些失望,说道:“陆兄弟,岚苍剑派与锁剑门素来无冤无仇,在下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陆兄弟,我并无他意,只是想与岚苍学习学习而已。”

陆离有些尴尬,其实毕书剑并无恶意,况且陆离知道他的修行实力远不如风雪灵。

“毕书剑,你要想跟来的话我并无异议,我们要去衍州,那地方现在不太平,只要你不拖后腿,你来就是,可别再扯什么岚苍和锁剑门的什么事,要是因此两派结下矛盾,这个罪过我可担不起。”

毕书剑瞬间喜笑颜开,很自然的成了一桌,陆离也是对毕书剑无语,可见锁剑门像荆三门这样的大侠之辈,并不多见,有一个还让成了污蔑成了淫贼。

毕书剑便问陆离道:“陆兄弟,你们去衍州是为了难阿寺吧?”

“你也知道难阿出事了?”

毕书剑笑道:“眼下这渝州城还有人不知此事?城外的宣兵又重新集结了队伍,要对南唐再起攻势,本来已经是死局,硬是让这事给盘活了,现在渝衍两州人都人心惶惶的。”

风雪灵问:“难阿寺真让人数落至此?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寺难阿,怎么会让人打的救援外救?”

“这事确实蹊跷,就像刚才陆兄弟和老板说的,谁知这中间有什么猫腻存在。”

桑小蝶是长在南地的,衍州的情况她比几人要熟悉不少,她解释说道:“南唐两大教互相支持,形有规模的文化环境,南唐修行者多数都是佛法道学双修,据说通佛通道的修行即可通神,难阿寺有难,这是全南唐的事,放心,难阿不会有事的。”

桑小蝶话一出,让陆离和风雪灵都没想到。

“小蝶姑娘,你一姑娘家还知道这些啊。”

“都是爹爹以前带我去衍州时说的。”桑小蝶喃喃道。

“小蝶,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风雪灵问。

桑小蝶转了转眼珠,想着说道:“听爹爹说,南唐相国将佛与道看做南唐根基,他也是两教的信徒,难阿有难的话,相国他不可能会袖手旁观的,所以难阿寺不会有事的。”

陆离忽然有些紧张,周达夫要是真出手去救难阿,怕不是就要中了太宗皇帝的计策,那南唐岂不是危矣,不过换过来一想,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都能看的明白,周达夫是什么人,他会不知其中猫腻?

“既然要一道去衍州,不如我就去看个热闹,能把难阿寺打的落花流水的,我毕书剑还真想亲眼见识见识。”

“刚才听老板说,城外的宣朝军队又开始调动了,现在想去衍州,可能不太好办。”陆离忧心的说着。

“哎,陆兄弟放心,不就是到个衍州么,这算什么个事儿?跟着我走就是了。”

“你有办法?”

“那是。”

见毕书剑一口爽快答应,陆离也没再问下去,其实陆离内心里并不想与毕书剑同行,多一人自然就会多一人的风险,衍州不比渝州太平,再加上难阿寺出了事情,陆离也不知此次去南唐是对是错。

为了去南唐一试天心剑,陆离在出发的前夜里显得忧心忡忡,他离汴京有多半年的时间,天下之大,他早想去各地看看,如今真要去南唐衍州时,陆离犹豫了。

行路难,万里歧途,今犹在。

天当寿,十八般艺,全做土。

夜里幽然静时,陆离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那些曾经逝去过的美好历历在目,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陆离才敢去想这些。

第一百四十六章 渝州荒寺

渝州城的城门开启之时,陆离一行四人早已等候在了门口。

出城容易进城难,现在的渝州戒备突然森严了不少,对从南边来的人要一一核实身份才可放入城中,虽说南唐只有防守的份,但为了保证后方高枕无忧,这些必要工作必须进行。

出城后的四人,在毕书剑的引路下,向东行走,一路沿着不望江行到上游,南唐在不望江对岸,要去南唐必须过江才行。

时下江岸两侧封锁十余里,想在两军眼下过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毕书剑带几人走了大半天路程,到了不望江东边上游的地方。

这里的江流远没有渝衍两州处的汹涌湍急,因为地势落差的关系,上游更加平缓一些。

“这条路虽然远些,可绝对安全,不望江的汛期,水中暗流猛的很,我们从这里过另一边,是时下最好的选择,怎么样,陆兄弟,你觉得如何?”

陆离心中知晓,这绝对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不望江江面宽数十丈,宣朝军队与南唐僵持在江河两岸,每天互有厮杀,死伤士兵有半数被冲到了下游,那里就如人们口中所说的,定是尸横遍野,从上游这片安静的地方过江的确再合适不过。

“这地方不错,风景很美。”陆离淡淡回答了句。

江面平缓,河风悠然,这地方确实很美。

“毕书剑,我们要怎么过去?游过去么?”风雪灵问。

桑小蝶小声说了句:“每天的清晨和傍晚时分,会有摆渡的船只来的。”

风雪灵忘了桑小蝶对这里的熟悉,她问道:“小蝶,你从这里坐过船?”

桑小蝶微微点头,她一路上很少说话,大概还是有些不太合群。

“陆兄弟,若不是这不望江,南唐怕是早就亡了,天险固然还是天险。”

陆离疑问道:“宣朝军队为何不从此地过江?这样不就能避免这道天险横江?”

毕书剑笑笑,说道:“要不说你不是南地人呢。”

桑小蝶说了句:“因为不望江的潮水。”

毕书剑指着桑小蝶道:“小蝶姑娘说的没错,不望江是条奔流的大江,下游直流入海,上游由多处河流汇集,之前也说过,别看上游表面平缓,这地下的暗流凶猛的很,只有在傍晚潮起的时候过江较为妥当。”

陆离明白了毕书剑的意思,只有等江面涨潮,盖过底下的暗流,过江才是安全的。

“所以宣朝军队不敢在此处渡江?”风雪灵问。

“你想啊,白天过江被暗流卷去,不是白白成了对岸的活靶子?夜里渡江再被阻拦在岸上,等同于困兽之斗,宣朝军队吃过这样的亏后,就在不从上游渡江。”

陆离轻轻点头,行军打仗靠的就是脑子,这个决策是正确的,况且宣朝军队征战南唐,数倍于敌人数量,再用些小道攻占的伎俩损失惨重的话,乱的只是南境宣朝军队的军心。

眼前之景美不胜收,不望江在黄昏时分江面金光粼粼,远处的太阳半个沉在水中,别有意境。

想着同是一条江流的下游,狼狈不堪,尸体漂浮,江红血污的情景,陆离不禁感叹。

征战是为了一统,一统的目的则是为了有更好的太平盛世,但却不免要流血牺牲,本身自相矛盾,倒行逆施。

流光金影的江面上漂泊来一艘小船,这便是摆渡者的船,早晚各一次,载着些过江之人。

其实并没有多少人要过江,半月里船家也渡不了几人,可他仍然坚持,每日早晚各一次到不望江上游来,这便是船家数年如一日的坚持。

四人上了渡船,船家是个本分人,只收取了该有的银钱渡几人过江。

江岸对面便是南唐国境内,谢过了船家后,陆离的目标便是直去南唐难阿寺,因为就是他们想进衍州城去,也无法进入,此时的衍州城城门关的严严实实。

绕道而过,陆离他们只能往难阿寺去。

但天色渐黑,城外的路上异常清净,怕是连路都没得赶,四人必须找出地方休息,若是被南唐士兵发现盘查身份,几人都不好解释。

衍州城外有许多废弃的破庙破观,途径一处立像寺的地方,四人进内欲要安遣一夜。

陆离必须承认的是,在南唐国,佛和道两门确实有一定地位,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由于近大半年来战事,让这些原本香火旺盛的寺庙道观废弃了不少。

四人只是寻求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并不在乎是寺庙还是道观,陆离推开立像寺的大门,见样子有数月没人来过,放心的进了其中。

点了堆火,陆离与桑小蝶和风雪灵说道:“今夜将就一晚,衍州城是进不去了。”

两位姑娘并没有意见,毕书剑见状说:“露宿荒寺,夜半流落,炭火一堆,友人几位,这是人生一大快事才对。”

立像寺内并不大,寺内的僧人们在走时还把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只积淀下了少许的尘土。

“毕书剑,都流落荒寺了,你怎么还这么贫呢?”风雪灵问。

毕书剑嘿嘿一笑,说道:“人生要及时行乐吗,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桑小蝶抿嘴笑笑,四人露宿破庙里,并不代表着就能安然无恙,陆离眉间依然透露出一股忧心。

“行了,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去难阿寺,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毕书剑很想再说下去,但见庙外寂静的如水一般,只有自己的声音传出,也不再往下说,找了个地方准备睡觉去。

虽说四人里有三人是修行者,一般的士兵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可南唐毕竟是多事之秋,局势并不太平。

走了一天路,几人甚是疲惫,没一会儿就都睡了过去。

陆离也昏昏沉沉,倒头睡着了,尽管他的心里想着的仍然是几人安慰问题,敌不过袭来的困意,眯眼也睡着了。

入夜里不知几许时分,陆离忽被一个莫名的元气波动惊醒,因为焉识海的缘故,陆离感受修行者元气时要比他人更容易察觉。

庙内的火堆已经燃烧熄灭了,陆离睁开眼四下一片漆黑,一个在月光下一闪而过的黑影从门外晃过,陆离即刻清醒了过来。

其余三人还在睡觉,陆离没有出声,一人轻声出了门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欲盖弥彰

四下里静的让人发寒,陆离借着冥冥月光,看的非常朦胧。

寺门仍是关着的,不大的寺院内静的没有一点痕迹。

陆离刚才分明看到了一个影子在门前晃过,前后出门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此时夜半里不知几分,黑的一塌糊涂,陆离关上出来的庙门,在寺院里瞧看着。

陆离心想难道是寺院里的僧人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踩碎枯叶的声响,陆离迅速夺院门而出,见昏暗月色下有一黑衣人疾行而过。

陆离调动自身元气,身轻如燕,追上在夜色里的神秘黑衣人。

这副装扮明白着有鬼,南地此时并不太平,陆离知道危险四伏,但黑衣人很明显的是要引陆离前去。

二人一前一后,追逐了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黑衣人是修行者,陆离能察觉出他的修行实力并不低,除此外,这人还在故意放慢脚步等陆离追他。

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黑衣人停下了脚步。

“实力还不弱,只是可惜了。”那人说道。

“你是谁?引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倒是还不傻,引你来,自然是要你的命。”

陆离马上做出了戒备,同时又问:“你到底是谁?”

“别废话!”

话毕之后,黑衣人便朝陆离发动了攻击。

他凭空捏造出一计暗黑色元气,邪力非常,接着迅速融入到了自身体内,他的元气里附带着的是邪魅的力量。

下一秒,黑衣人袭向陆离,与陆离近距离进行搏斗。

陆离借靠着半熟的元神术,与之作抗,但终归不是办法,黑衣人的确是要至陆离于死地的,招招下手凶狠,直取要害。

邪魅的黑色元气令陆离费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修行者,起码是在他所经历中没有见过。

黑衣人力求速战速决,他与陆离交手了两番,见讨不到便宜,便退了回去。

黑衣人眼生迷茫,他在好奇陆离所用的招术到底是什么,他说道:“还有那么两下子,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陆离的元神术施展的还不到家,将元气于招式武器结合,元神术的奥妙他才只领悟一二,刚才他只是将体内元气于陆家拳法结合打了一番,就已有如此威力。

黑衣人站在远处顿时低喝一声,身体周围爆发出了无穷尽黑暗邪力,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异常恐怖难看。

陆离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无名山荆三门与神枪宗林将打斗时,那林将用的功法似乎与之相似,这是荒族人用的功法。

陆离很快就明白,黑衣人很有可能是位荒人,是名夜魔巫师。

好在反应过来的时间不算太晚,陆离有了一些准备。

黑衣人周身发散的邪魅力量逐一向陆离而来,力量霸道无比,阴暗至极。

陆离没有更好的应对方式,他只能用身体里元气进行阻挡,这也是陆离唯一运用自如的,谁叫他只是一名破镜境界的修行者,除了使用元气,别的都不会呢。

可陆离身上的元气直通焉识海,这看似没有招术的方法,实则是最强的方法。

两股力量砰然砰然碰撞,点亮了黑暗的夜,光泽大燥,却无声无息。

黑衣人没有想到陆离能有如此修行实力,他也更不会想到他要杀死陆离想法竟然有些可笑。

持续了几秒的力量对决,毫无疑问,陆离的元气盛行是强有力的,黑衣人被一击而败。

他退了几步,望着站在昏暗月色的陆离,非常不解的问道:“你真的是陆离?”

“当然,你是荒族人,为何要来杀我?”

黑衣人哼哼笑道:“你的问题和当年你父亲一样,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你是杀我父亲的夜魔巫师?你是太宗皇帝的人?”陆离愤怒问道,对于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要杀自己的人,还是当年杀害自己父亲的人来说,陆离必然不能平静了。

黑衣人冷说道:“你还知道的挺多,但小子,实话告诉你,你父亲死在荒族夜魔巫师的手中,至于关太宗皇帝什么事,除非那位皇帝陛下亲口告诉你,哼,今日算你走运,我杀不了你。”

“太宗皇帝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我父亲与你荒族并无仇怨,中间发生了什么?”陆离急切问着眼前这个黑衣人。

“今日杀不了你,这些问题自然不能告你,但我可以让你知道的是,你们那位太宗皇帝并非看上去冠冕堂皇。”

陆离见黑衣人要走,知道机会难得,若真让他就此离去,以后不知这事要什么时候才能明了。

陆离再次发动元气,欲要对黑衣人攻击,让他无法就此脱身逃走。

陆离凝结元气于掌心,将元神术灌入掌内元气之中,元气凝形本就在出窍境界才能,陆离运用自如,好像对他来说,将元气凝形是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陆离的心中愤怒且又急切,他恨这些夜魔巫师,他恨宣室朝堂官官勾结,才有了父亲的那般惨剧,而眼前黑衣人还要杀害自己,欲盖弥彰,令陆离愤怒不已。

陆离朝黑衣人一掌击出,宣泄自己的不满。

就连陆离自己都没控制住,他这一掌元气威力强大,犹如摧枯拉朽般的扫盖了附近所有的东西,地面的地表被硬生生剥去了一层,空中的月也被阴云遮挡。

黑衣人带着面罩,露出的眼色里瞪着那元气之力,可以想象的出他面罩下那张惊恐万分的表情,他绝不会想到自己是这样的结果。

元气之力吞没了黑衣人,他甚至来不及防御还手,就被元气穿堂而过,重重倒在了地上。

这结果连陆离自己都很诧异,是他的愤怒让他失去了头脑,往日放不下的亲情让他失去了理智。

黑衣人瞬间倒地,没了动静,他静静的躺在地下,四下再次变得安静,静的让人寒冷。

陆离平静了一会,朝黑衣人走过去,他已被陆离一掌打死,夜魔巫师不免太不堪一击了些。

陆离扯下黑衣人面上的面罩,露出他本来的样貌后,陆离便彻底凌乱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欲盖弥彰(2)

荒族人进入宣朝有着严令禁止的公告,任何人都不除外,这是历朝历代来留下的规矩,宣朝也不例外。

荒人信奉邪魅夜魔,在修行大势下,他们的方式在宣人眼里便是邪魔外道,所以不管是不是修行者的荒人,都不允许他们进入宣人的城池。

如今在遥远的南地,与西北荒族相隔万里之远,荒人出现在这儿已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更何谈是谁泄露了陆离的行踪要杀害与他。

陆离摘下黑衣人面罩,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死了的黑衣人,他的脸并不时一张荒族人的面庞。

荒族人生活在西北,气候干燥,生活条件欠佳,所以西北荒人大多肤色蜡黄,四肢粗大,是生活改变了他们的样貌。

而面前这位黑衣人,明显不具备有荒族人身上的特点,让陆离很难辨别他到底是不是一名荒族人。

最终陆离确定了黑衣人不是荒族人的身份,换句话说,这个人是在冒充荒族人,他应该是宣朝人没错,因为陆离在他身上看到了黑衣下的衣饰,荒族人不会像宣人一般穿着内衫这种衣物。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扑所迷离了,这人是受谁指派,与当年在并州山杀害陆离父亲的人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陆离仔细一想,记得老太爷也曾说过,在并州山杀害陆离父亲的,就是荒族夜魔巫师,陆定山是陆家军主将,身边自然少不了一等一的修行高手,倘若真是面前黑衣人这两下子,怎么能杀害的了陆定山。

陆离思绪很乱,这突然横来的一笔,确实让他不知所措,也怪自己一时下手太重,错把此人打死了。

周围里依然很静,陆离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在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一块紫色令牌。

陆离将尸体就地掩埋,杀人这事,一回生二回熟,记得在风月楼里第一次杀了两名隆州人时,陆离还在发抖,现在的陆离根本已无惧了这些。

黑衣人的修行实力不低,因为他修的荒族功法,陆离无法判断出他的修行实力,不过应该也是一名实力不低于出窍境界的修行者才是。

让陆离担心的是,派他来的人若是得知黑衣人迟迟不归的消息,多半能猜的出来发生了什么,这才是无形中的威胁存在。

没一会功夫,风雪灵寻了出来,她见陆离站在原地发呆,走过去问:“陆离,你在干嘛呢?”

陆离已把那黑衣人的尸体埋好,风雪灵并没看到有什么异样,陆离也不想让风雪灵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要杀陆离的人与他父亲有关,此事多一人知道无外就多一份危险。

“没,没干嘛,出来透口空气。”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刚才有很强烈的元气波动,是你做的么?”风雪灵问。

“额,是……是我,这不半夜睡不着觉,起来稍微活动一下。”陆离尴尬的说道。

风雪灵奇怪的看着陆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疑问说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陆离便说边往回走。

风雪灵跟在身后一直在追问着:“陆离,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难道真有什么事?”

“快回吧,三更半夜的,咱俩单独在外头不合适。”

风雪灵辩解说道:“有,有什么不合适?”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一个大姑娘,我一大小伙子,还不快走?”

风雪灵面色微红,跟在陆离身后走回了立像寺的寺院里。

毕书剑见二人安然回来,睁眼看了看就又继续睡了过去,风雪灵没继续问下去,夜深了,她没一会就沉沉睡了过去。

陆离经此难以入眠,到底是什么人要斩草除根,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这些人重新出来是什么意思,那些荒族夜魔巫师到底又是什么人。

半夜辗转反侧,陆离无法入睡。

东方的鱼肚白逐渐露了出来,桑小蝶醒来的很早,她把熄灭了的火堆点燃,为还没醒来的几人驱散清晨的寒气。

“公子,你醒了?”桑小蝶轻声问说。

陆离坐起身来,回答道:“嗯”

“你冷么?等我把火点起来就好了。”

“还行。”

“渝衍两州早上露水重,比汴京和离州不同,北边人来了多半是觉得寒冷的。”

陆离点点头,看着桑小蝶将火堆点燃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相继清醒,吃了些干粮后,四人再次出发上路。

一路不停,直往难阿寺去。

难阿寺是天下最大寺,位于在衍州城北端,在衍州城相对的西边,是与之同名的道门上清玄观。

关于难阿寺不用多说,这座寺庙在南唐国地位尊崇,香火旺盛不断。

南唐人除了他们的诗气外,修行者在南唐多数也为念师和符师,以佛门和道门为主,修行者多数两教同修,据说这样做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南唐国本就是个不同的地方。

临近难阿寺不远处,陆离一行人发现有南唐国士兵驻守的迹象。

连毕书剑都感叹于此,周达夫到底还是不能坐视难阿寺出事。

如此一来,南境宣朝士兵集结便有了可乘之机,真不知来南唐滋事之人是不是与太宗皇帝有关。

从中最大受益者,当是属于太宗皇帝。

周达夫在坚守衍州的同时,还要分心去顾及难阿安危,定是无奈之举。

陆离四人沿着小道,穿过一片绿竹林,到了难阿寺前。

百闻不如一见,天下第一大寺,名不虚传,难阿寺用红墙黄瓦围出,周边有丝竹茂林环绕,佛门清净之地在其中内,确实雅静非凡。

难阿寺寺门高门大庭,比起汴京城皇城宫门规模相当,这处寺院的历史悠久,与南唐国的历史同长。

当年南唐开国国君李衍,一心向佛,专其修建了难阿寺,并在难阿为僧,抛弃了至高无上的皇位,难阿寺一直来是受到南唐重视的。

陆离见难阿寺寺门大开,除了路途中见到的南唐士兵驻守外,难阿寺外不见有任何人的踪影。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难阿寺

四人在难阿寺门前观望,毕书剑见寺门大开,里面空若无人,拔出了自己腰间细剑。

“陆兄弟,我看着难阿寺真是出事了,你平时没来过,这地方香火旺盛的很,人流不息啊,各位还是多加小心。”

风雪灵拔剑出鞘,走在身后,时刻注意着四周。

桑小蝶紧抓着陆离,寸步不离。

难阿寺寺门上留有一个巨大掌,看样子是被人一掌打在上面形成的,厚实的一则大门上,掌印放大了两倍,凹陷在实木门上,而门稳固不动,丝毫没有因此有断裂的痕迹,可见此人实力之深。

难阿寺很大,大到无人领路会迷路的地步,当中庙宇众多,却没见一个僧人。

几人在内寻了半天,无一所获。

陆离不禁好奇难阿寺中的僧人都去了何处?

“堂堂难阿大寺,怎么连个人都见不到,难道难阿真让人给灭了?”毕书剑随意说。

“要说这天下宗门派别,能数的上名的,岚苍锁剑,难阿上清,神枪夜魔,这么大的寺门怎么可能会说灭就灭了呢?”风雪灵分析说着。

陆离赞同,“雪灵说的没错,南唐士兵都到了,难阿不会出什么大事。”

毕书剑又说:“若是真为保一个难阿寺,南唐国因此败了,你们说是值还是不值?”

“值不值的,都不是你我说了有用的,要看难阿寺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陆离很镇静的回答。

经过昨夜的事后,陆离对阴谋诡策有了新的认知,得知了越是站在权利巅峰的人,越是难下峰来的道理。

难阿寺内供奉有佛像无数,在寺内最中心位置,是难阿最大佛院,陆离几人没有目的,便朝可见的地方前行。

寺内一片凄凉,竹叶落了一层无人清扫,佛前香火断了无僧人供香。

到了中央的佛院后,难阿寺中所有僧人原都集聚在此,陆离他们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在远处看着。

佛院里不下有四五十号僧人,还有许多南唐士兵,大概约有百号人在此。

佛院名作一禅院,院中供像是南唐开国国君李衍亲修的开化曳光三身坐地极乐菩萨像,佛像高有二十多米,鎏金塑身,供在三十多米高的庙殿内,殿门前站着的是难阿寺一干僧人和南唐士兵。

与之对峙的,是一位身着白色素衣年纪不大的僧人,击败难阿的应该就是此人,他们集聚在一禅院门前,应是退无可退了。

陆离几人一声不出,在一禅院门外静望着。

白素衣小僧盘膝坐地,看起来并不慌张,从容淡定的样子,甚至还原地念起了佛来。

难阿寺一干高僧焦头烂额,一个士兵头领站出来说道:“小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毁了难阿,对你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你想要什么?待等会相国来了,你亲口和他谈。”

小僧人不予回应,继续念着口中的佛经。

陆离仔细瞧着坐地的小僧,觉得面熟的紧,望着细细回想。

这时难阿的一位高僧言道:“你我佛门不分彼此,为何要苦苦相逼,佛法无边,回头是岸,佛冷寺能出你这么一位,我难阿自愧不如,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若是要毁了这极乐菩萨像,我难阿不许,南唐也是不许的。”

说道佛冷寺时,陆离记起了小僧人是谁,便是那位从杏一而来寻妻的小僧东无。

陆离不知为何东无会打上难阿来,心里却对东无的修行境界感到悍然,整个难阿寺都无人能斗的过他么?

毕书剑悄声说:“果然,周达夫要过来,殿里的极乐菩萨像是南唐国君李衍亲修的,周达夫绝不能让佛像受损,这是南唐声誉,如此衍州不就无人坐镇了。”

陆离淡淡回了句,“人心叵测。”

难阿寺毁了,等同于半个南唐没了,周达夫心里是怎么想的,无人知晓,他本能自己做南唐主人,他也可以放弃难阿寺,继续坚守衍州,陆离对周达夫这人真是捉摸不透。

大概站在权利顶峰的人,都是令人费解的。

小僧人东无念完了剩下的佛经,缓缓站了起来,指着挡在殿前的难阿僧人们,说道:“佛本无情,他戏弄于大千世界,人人却要信奉于它?”

“佛解救世间疾苦,救万民于水火,焉知苍生疾苦,普度救人,何谈戏弄?”难阿僧人言说。

“佛给予希望,又将希望化灭,缘来缘去,终是一场空谈,这就是佛的戏弄,普度救人,只是普度的人身,并不能度人心。”

“谬言,佛度世间万物,何不能度人心?”

东无指着殿内佛像,沉说道:“那我倒是很想问问,它能否度我这颗心?”

“你休想,莫欺我难阿当下无人,等在外云游高僧回来,有你这小僧好看。”

东无没有回答,继续坐在了地上,闭眼冥想,等待着。

小僧东无自在的很,反倒是站在殿前的那些难阿僧人和南唐士兵显得坐立不安。

陆离四人都无话可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们更多惊叹的还是这个坐在院中淡定的小僧,能把整个难阿寺逼到束手无策地步的,绝不是一般人。

没过了一会,从一禅院的后门走出了许多身着盔甲的南唐士兵,随后走出的便是一位年迈老矣的健硕老人。

雪白色的银胡,盘束而起的发辫,以及身上锦貌的貂裘,无不透露出此人的身份地位。

南唐士兵让出条路来,老者走出,他的脸上有种自信的光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风度,让看向他的人不觉有种落入下风的感觉,这可能就是一种所谓的风度,让人落败于这种风度之下。

陆离大概猜出了老者的身份,除了周达夫,南唐恐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先不说此人身上的气宇,就是周达夫脸上那副老谋深算,也无人能及。

此人和传言中一样,南唐相国确实名不虚传,不是久经沙场身历百战之人,断然不会是这番的深谋。

陆离看着,不禁暗自叹服。

第一百五十章 难阿寺(2)

周达夫走了出来,看了眼坐地的小僧东无,他沉声道:“小僧人既然来自于遥远的杏一国,那就是客,我南唐国虽小,可来自佛冷寺的得道僧人,我南唐怎能怠慢,小僧可否移步到其他禅院里讲讲你所谓的佛道?”

东无听周达夫的话说,先是恭敬行了个礼,东无不是个无礼之人。

“你就是南唐相国?久仰先生大名,小僧有礼了,并非我非要在这极乐菩萨像前,只是小僧想求菩萨指点迷津,全宣朝最有灵性的菩萨便是这尊了。”

周达夫笑笑,道:“你若真是来求佛的,难阿寺自然欢迎,可你是来问佛的?还是来毁佛的?”

“佛说了假话,小僧只是替佛祖摆脱污秽,让这些说假话的佛像不能继续而已,何错之有?”东无信誓旦旦的说着。

“你这是存心要灭了难阿,难阿于南唐地位非凡,我周达夫不会坐视不管的,你既然怨恨佛,为何不先去杏一灭了佛冷寺?”周达夫斩钉截铁的说道。

“等我回了杏一,会上佛冷寺问过的,相国提醒的是。”

“你……你……”

周达夫竟然也有气的说不出话的时候。

“恕小僧直言,相国你不是修行者,又能奈我怎样?你这几位守卫,也不是小僧对手,不如我们等等看,看有没难阿高僧回来的,若是真没人能拦住小僧的,那就是佛的意思了。”

周达夫又笑道:“你知衍州城外走数万宣朝军队集结而来了么,他们是来灭我南唐的。”

“这与我何干?”东无不解。

“若不是你在难阿挑事,我衍州镇守城关,宣朝军队就是再有五年十年也打不进来,你一口一个小僧,知道出家人慈悲为怀的道理?你这么做是在助长宣朝人攻占南唐,到时衍州百姓流散,国破家亡,你就是罪魁祸首。”

东无不以为然,站起来原地走了两圈。

“佛既然能渡人,越是在这种时候,我倒是越想看看,它能有几分气力。”

“荒谬至极!”

周达夫气愤说道,与这小僧毫无道理可讲。

但东无还是很讲规矩的,说要等难阿其他高僧回来,就坐在一禅院内等着。

周达夫退了回去,他知道与小僧没有道理可讲,与几位难阿的僧人商量着下面的对策。

难阿僧人见周达夫来了,有了心骨,纷纷站在周达夫左右,可见这位南唐相国在难阿的分量。

“周相,我难阿在外高僧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回,又有相国坐镇难阿,我难阿一定安然无恙。”

周达夫默默点头,长叹了口气。

陆离感到非常诧异,周达夫若是镇守了难阿,衍州怎么办,到时候保了难阿寺,而丢南唐国,岂不是因小失大。

陆离不明周达夫这么做的意义是为了什么,南唐国和难阿寺间,难阿寺到底有什么样地位?

陆离四人就在一禅院门外守着,他们既没有离去,也没有进入院中,难阿寺的事本与他们无关,却还是想来看这份热闹,陆离虽说是以到南唐来寻铸剑方法为名,可多半也是来看热闹的。

反正来了,不如就把热闹看到底,记得当时与东无在离州在相遇,他万里来宣朝寻妻之心,历历在目,时间过了久许,他的做法倒让陆离想不明白了。

正是下午炎热时分,所有的人就在一禅院内静候在外的云游高僧回来。

难阿寺四周环竹,偶有竹风从外吹来,但难阿寺实在太大了,这点竹风根本吹不出多少凉意来。

在一禅院的人有上百人,他们却丝毫不觉头上的太阳的热度散发,一禅院内无人说话,双方以一对百。

陆离几人找了处地方先休息了下来,桑小蝶看的无趣,进了一处院内的经阁四处闲逛。

风雪灵和毕书剑知道今日的难阿寺之事必定会很快传遍宣朝大街小巷,所以都在仔细看着,这样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赶上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张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忽而就有一股蒙蔽天上太阳的元气扑天而来,盖过了整个一禅院的上方。

难阿寺僧人言道:“是解意师叔到了!”

小僧东无不痛不痒,抬头看了眼天上密布的元气。

从皓日当空下飞落一位年纪稍大些的老僧,他名作解意,年纪看起来不如之前陆离见到解斗僧大,但从难阿僧人口中的一句解意师叔中,不难听出,他是难阿寺的高僧。

解意僧“阿弥陀佛”落地而说。

接着一侧单手微压,一禅院上方铺盖元气即刻压往东无所在的地方。

僧人念师的修行重在念力,他们不用兵刃,而是将元气注入在念力中发力,念师强弱就在一念之间。

东无面对解意僧的攻击,一指搓破,将天上元气一指而破。

难阿寺众人哗然,周达夫皱了皱眉头。

解意僧淡然说道:“少年好修行,这份实力难道是那位东海杏一国的灵子?”

“是我。”

解意僧摇头,“你这份天资,勤加努力修行,不难在有生之年破大乘入神,那可是修行的大道。”

众人听解意僧的话都感惊恐,殊不知这小僧实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陆离早听王老太爷说过,这位东无灵子的修行实力已在洞虚境界,陆离活了二十年也不过才见到了两位洞虚境界的圣人,一位还是刚见过不久的风意岚,另一位则是当年救他的柳生。

陆离很难想象,洞虚境界是种什么样的存在,据说是能搬迁填海的,陆离没有见过。

既然如此的话,那想必东无能轻而易举毁灭难阿寺。

毕书剑不禁啧啧道:“真是自愧不如,我们年纪差不了多少,竟是天壤之别!”

风雪灵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陆离也不曾想东无到了这个地界,以前都以为是道听途说,今日眼见才为实。

陆离注意到周达夫在皱眉的同时,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他是有伤在身的,硬是来此处要保全难阿寺。

陆离也皱了皱眉头,继续看着解意僧和东无。

解意僧言道:“再来接我一招。”

解意僧话不多说,再次唤起周身念力,躁动起一禅院内的碎石和竹叶,空气里凝聚着的元气突然变得浓郁了起来。

东无得脸上欣然多了份得意,这份得意是来自于对手的尊重,解意僧使的这招就足以证明。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难阿寺(3)

一禅院内的碎石和落叶被无形的念力躁动而起,陆离察觉到了在一禅院内的元气流动变了方向。

急剧的增加,形成有一股别样的元气充斥。

解意僧要使什么招陆离并不知晓,但见这样的元气渗流,应该不是什么简单招数。

难阿寺一僧人失语说道:“是佛龛。”

话语一出众人皆为惊叹。

佛龛一意为牢笼之解,可见解意僧这招的意图所在。

念力淤结,元气在东无身边形成有一道牢笼困惑其中。

东无面不改色,并没有因此显示出慌张的样子,他洁白无瑕的脸上淡静的很。

念气牢笼如铁锁般将东无困在当中,四方的念力如破膛之势奔涌向了东无,念气枷锁紧紧扣住小僧。

东无定身在原地,他既不选择躲避,就是要与解意僧正面相对。

东无低声说道:“这还奈何不了我。”

但见东无使了不知是什么招数,他的周身散出一圈腾腾雾气,将他自己与那道枷锁笼罩在了其中。

东无是杏一僧侣,佛门天下大同,南唐难阿僧人虽对佛冷寺禅法不甚通解,可万变不离其宗。

在场的难阿僧人个个表情冷色,他们在疑惑,又在惊叹。

小僧东无胸有成竹,他在弥散的气雾里将念力枷锁尽数化解。

一切最终烟消云散,来自杏一的小僧东无安然无恙的化解了解意僧的招式,惊艳了所有人。

周达夫的脸上镇静的可怕,他纵横半生,见过的修行者千千万万,解意僧是什么实力,他比别人更加清楚。

他深知今日便是难阿之难,南唐之难。

解意僧是修行高人,他自知轻重,他一招“佛龛”已清楚知晓了面前小僧的功力。

“洞虚上境?”

解意僧的一句话让整个在一禅院内的众人惊叹无比。

洞虚上境离大乘境界只有一道门槛,放眼整个宣朝上下,也不见几位洞虚强者,何况还是在洞虚上境。

毕书剑一直说着,“这是哪路神仙?”

陆离心里有准备,可听解意僧的话说,仍然觉得大吃一惊,这位白面小僧不免太强了些,二人的年纪相差也并无多少。

此时,难阿寺中最担心不仅仅是一干难阿僧人,周达夫的脸上也很是沉重,这是修行者件的决斗,他坐镇难阿最多只是安定人心而已,他不是修行者,光靠嘴皮子来说,很难让东无离去。

东无并没有因化解了解意僧的招式而得意,他给予解意僧同样的尊重。

东无说道:“来见识一下我的这招念虎啸。”

解意僧其实已甘拜下风,东无出手之快,令解意僧没有想到。

东无挥转身体,念力形成一条飞跃之虎在上方显形,虎跃于空,遨游其中。

这道念力非常强劲,形成的虎身也是有势有力,宛如一条真虎灵现在此,洞虚境界如此看来,可搬迁填海不假。

陆离看的出神,这样的修行实力的确让人佩服,这是每位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解意僧目色微冷,他的眼里满是寒意,似乎对面前这条念虎无法平静下来,他若木鸡般呆望。

东无此招并不是全力,可以看出他的脸上没有费劲的表情,这一招念虎啸,可在众人眼中见所未见。

东无将念虎盘旋了两圈,双手掌形舞动乾坤之气,念虎在念气中如鱼得水般,下一刻便倾向了解意僧。

难阿寺的僧人面色难堪不已,个个脸上也都显得垂气振振,在他们的眼里,解意僧在这一招面前已经败了。

解意僧是难阿寺解字辈高僧,自幼进入修行境界,说不上天资清奇,也是万里挑一的修行苗子,又与佛门结缘,入了金禅子门下,法号解意。

除有解斗僧外,难阿解字辈高僧还有解名,解擒共四位大师。

解意僧算不上四人中最厉害的,但他实力也是非凡,他对东无此招亦是无解,可他并没躲闪之意。

退了,难阿就是败了。

解意僧身坚力摧,坚定的双眸里硬是要挡下来。

陆离看到此处更是心头紧皱,莫非周达夫和解意僧都疯了不是?

一个放着南唐不顾,一个抛去了自身性命不顾。

这难阿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能让人付出一切,不就是一座极乐菩萨像么,大不了毁了再重建就是,君子报仇讲究十年不晚,难阿寺天下第一大寺,还愁没人出了这口恶气不是。

这才是陆离最不解的地方,正所谓人挪活树挪死的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人明知道不是东无对手,却还在坚守。

解意僧没有退让,念力之虎击向瞬间,气势给人不可商量的余地,从二者碰撞的中间强力爆发出来。

顿时。

风卷残云,叶落呼啸。

偶有无尽绵延的念意沧桑而至。

这是修行圣人间的针锋相对,境界起码是在出窍境以上,那股力量确实可怕。

虽然在众人眼里解意僧必败,可就算如此,这股力量里仍然有解意僧的坚持。

强劲的念力把一禅院内众人晃的睁不开眼,解意僧苦苦支撑着,他的身后,事关难阿存亡。

空气里突又注入来另一种念力,陆离感受的清切,应是又有一位难阿寺僧人到场。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解斗,前来助一臂之力。”

解斗僧来的正是时候从当空而降,直接一掌便打向了东无而去,一个巨大的佛掌盖过了半个一禅院。

解斗僧及时为解意僧出手化解危机,解斗一名可真是名副其实。

难阿寺僧人见解斗僧的到来,强在念气冲击下睁开双眼,看着从天而降的那一掌。

佛掌盖在了小僧东无的正上方,缓解了那只念虎在解意僧上力量,但虎啸四方,念虎之力仍热没有停止。

东无抽开另一只手去应接解斗僧的佛掌,他伸掌与之相对,两面迎敌。

小僧修行功力竟到如此,周达夫看后面色阴郁,似乎已知了事情结局,在做着某种打算。

陆离他们在一禅院门外紧盯着,这样高手间打斗难能可贵的一见,同时也在惊叹着,修行之路无有上限,那到底能强到何种地步?

第一百五十二章 难阿寺(4)

一禅院内三人拼在一起,一故又一股的念气砥流晃动着周围一切,一禅院在动,极乐佛像在动,连难阿寺众人也都无法立定在原地。

正当陆离被这力量撼动所惊奇时,一个悄无声息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杏一国灵子可真是名不虚传啊!”

陆离看到是一个熟悉又略微陌生的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岚苍柳生。

柳生身着一身黑白剑衣,腰间的小刀飞剑别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这个中年大叔可是给陆离留下了太多影响在脑海里。

从那个大雨夜里,柳生只身阻挡了金家军,挡住了徐泗道救下陆离,陆离便一直记着柳生这人。

直到在岚苍山剑渊与风意岚再次一同出现,才知此人与风掌门是师兄弟关系,他是岚苍的修行圣人,也是一位洞虚上境的剑者。

陆离对柳生的突然到来有些意外,他望着柳生不知该说什么。

风雪灵对柳生说道:“柳师兄,你来了。”

柳生微微点头,风雪灵是风掌门的妹妹,称柳生一声“师兄”不足为过。

“师兄叫我前来援助难阿,顺道看看你二人如何?”

毕书剑见是一位从衣着和风度上都不凡中年人,礼貌的行礼问候了句,一禅院内情势紧急,他便又回头去看了。

“这位杏一灵子的修行实力,其已达到了大乘境界,只是他一直没有突破洞虚的那道阻碍,我想这就是他来难阿寺的真正原因。”柳生说着。

“大叔柳,柳前辈,你说东无的修行境界进入了大乘境界?这是真的假的?东无才二十岁左右,也太强了吧。”

“自然是真的。”柳生只是淡淡的回答。

风雪灵说道:“听闻杏一国的修行非常严苦,隐忍更适合在逆境中修行,别看杏一国虽小,可在修行上差不了宣朝那些宗门大派,又听闻佛冷寺寒山更是静凉之地,那些杏一僧侣,不破禅终是不吃不喝也不出禅的。”

一禅院内解意僧与解斗僧二人联手,又与东无交手几次,皆没有讨到任何便宜,搞得气氛异常紧张怪异。

毕书剑听到风雪灵的话,补充说了句:“佛冷寺寒山,二十年前有位高禅苦修太安,造化非凡,在即将入圣成为佛冷寺主的时候,与海女生子,从此堕落无音,你们知道这事么?”

“高禅苦修太安?”陆离听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是在汴京城安于凉中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风雪灵看着毕书剑,等待他说出下文。

“太安也是在二十岁达到了洞虚境界之人,他与海女生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杏一国的灵子东无。”

陆离对此事还是头次听说,原先听东无自己说过,他来宣朝是来寻妻的,并没有提及多余的过往。

“那海女又是什么人?能引得一位入圣的高禅自甘堕落?”陆离问道。

“据说她来自海上,是瀚海汪洋之女,元力灵力超凡。”

风雪灵问道:“那后来呢,海女去了哪里?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毕书剑摆了摆手,回头继续看着一禅院的过招,说道:“那我哪能知道,真正的知情者这不在这呢,你去问他。”

柳生没有说话,想来是对这事情知晓了一二。

一禅院内的双方念气分流,修行者上层的决斗靠的不是别的,而是绝对的实力压制,正如眼前所见。

双方的气势着实令人不敢上前,解意僧与解斗僧都是难阿寺金蝉子的门下首徒,其佛门禅意不用多说,修行上也是难阿寺最强所在。

自金蝉子化佛后,难阿寺现主持无难法师是解名大师门下得意弟子,他的修行佛法造诣亦是堪称叹哉,只是无难法师去了西方外邦传授佛法,未在难阿寺中,才让有了今日之景的发生。

难阿寺无首,现解意解斗两位高僧回来,胜败也就在此一举了。

三人拼了数招后,胜负难分,激荡的念气把整个一禅院都击的尽数坍塌,周围之地也都是土崩瓦解,一片狼藉不堪。

陆离几人所在的院外,随着围墙被打斗的念气轰塌,暴露了出来,连同柳生在内,四人尴尬站在不远处。

柳生便是直接将别在身上的小刀飞剑先飞了出去,小刀划过几道优美的弧线,留下一缕缕剑气,直向小僧东无而去。

这次陆离看的仔细,这把飞剑比数年前在安于凉茶酒坊中要更凌厉了不少,那把小太刀依然还是没变,变了的只是柳生身上的剑气,陆离不是一名剑者,见此剑气都觉着有种让人难以向往的修行之力。

飞剑先行,柳生人也一脚踏空跃出,身形轻盈,宛然至极。

一旁下看着的毕书剑完全一副傻眼了的表情,他不想柳生的剑气如此纯至,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别样的敬佩。

柳生进入了三人的争斗中,他用二指为剑,小刀飞剑做辅,与杏一小僧东无交起了手来。

解意解斗两位僧人出招见是岚苍剑法,一并收手,从上退了两步回来,留给了柳生和东无。

柳生客气回说道:“多谢二位大师。”

说罢,柳生二指剑意盛起,用一记岚苍剑法中的蓄岚剑对向东无。

蓄岚剑是岚苍名动天下的剑术,天心剑者曾用此剑术一举击败过剑道圣者,得以岚苍之名名扬四海。

而蓄岚剑更讲究的是人与剑配合,剑意与剑气的绵尽气力,蓄中薄发,快中有势,岚风盎然,这便是蓄岚剑,能在无意间使出最为致命的杀招。

当然,此招一般岚苍剑者是学不来的,除了剑术中的精奥外,修行剑者的境界实力也限制了蓄岚剑术是上层剑术的存在。

毕书剑一脸羡色,看着眼前这位中年男人使出的剑术,他认真观望此等高深剑术。

东无是名念师,洞虚上镜的念师圣人,而且已进入了大乘境界,念师以念气为器,小刀飞剑与东无的念气剧烈碰撞,发出冰冷的摩擦之音。

柳生二指剑气如光影闪烁,四下风力缭乱,无形的剑刃随时舞向东无。

正所谓剑气无形,剑意有意,柳生在空中急跃而下,在包围着东无的蓄岚剑气中,他化作一道剑光寒影,遁入这无形的剑意之中。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难阿寺(5)

柳生亦是洞虚上境剑者圣人,剑者剑术剑招奥妙无穷,变化千万。

而念师念力刚强则硬,外强中干,加之佛法大奥,念师在同境修行者中是不惧怕任何一门的,就算是毒狠灵活的洞虚毒行师,念师凭借着刚硬的念力,也奈何不得。

柳生整个人遁入剑意,不见其身,只感其意,剑术修炼至此的当世人,用一个巴掌就能数的出来。

陆离几人失去了院墙的遮挡,暴露在难阿寺僧人和周达夫的眼皮下,但一禅院内上演着一出精彩打斗,难阿寺僧人都无心去管陆离几人。

周达夫望这边望了眼,老练的脸上即刻就分辨的出是敌是友,他恭维的朝陆离露出一个嘴角的微笑,就像一个老朽迎来了希望之光的欣然。

陆离感受到的,不是周达夫的铁血无情,手段独道,而是与传闻不同的周达夫。

东无用念力撑起一个屏障,抵御着外围剑气笼罩,剑气中约有不尽剑意数股,柳生便是这其中之一,蓄岚剑术的精奥,快中有势,蓄中薄发,柳生使来的凌厉精致。

外行人看的是热闹,难阿寺僧人多数是念师,对剑术并不通晓,但就眼前剑势来看,柳生这一剑似乎占有了绝对上风。

一禅院内的地砖全都被剑气磨砺的碎裂,加上周围院墙的坍塌,一禅院破败不堪,已名存实亡,但那尊殿内的极乐菩萨像仍然完好。

剑气中的剑意伺机攻向了东无,小僧宠辱不惊,丝毫没为这眼前大势的剑气落于下风而分心。

往往得大道之人,皆是波澜不惊的,东无年纪不大,却是沉稳的令人发指,他站定原地,一次次阻挡着蓄岚剑意的攻来。

东无在几次阻挡后,忽然右手握拳伸出一指来,说道:“阁下剑道斐然,小僧领教,不妨见识下我的妄一指。”

东无即刻入定,周围空气像是被凝滞一般,他的念力在柳生的剑气中厚此薄彼,中然起劲。

随即在片刻冥想后,在风岚的剑气中一指而破。

妄一指,妄生死,妄前后,更妄剑道人心,这一指在剑气中混乱不堪,蓄岚剑意像是被找到了破口,剑意开始消尽。

其中一道剑意势力发出最后一击,与妄一指接对而上。

顿时空中云笼气罩,地晃山摇,震荡撼动了有半壁南唐北方。

难阿寺众人齐力用念气挡住二者碰撞的力量损坏到身后极乐菩萨像,这尊由南唐开国君主李衍所造的极乐菩萨像依然完好屹立在此,任由周遭一切毁坏成土。

“嗡”的一声沉闷巨响。

激荡如铜钟击鸣,蓄岚剑意消尽。

积云之下。

柳生倒退两步,停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他脸上的剑意未尽,却无招再使出来,东无的妄一指明明白白的破了蓄岚剑意。

柳生默声说道:“是我败了。”

此语一出,难阿寺僧人中炸开了锅。

他们本以为可以和那小僧不相上下,却不由希望破灭,人人惶恐。

“何处此言?阁下的剑术确实精妙,我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妄一指不过匹敌罢了。”东无镇静的说道。

“我输了几步,输了便是输了。”柳生冷道。

柳生走回陆离这边,顺道朝难阿寺和周达夫做了个礼。

在周达夫眼中,岚苍肯让柳生前来相助已是莫大荣幸,就是岚苍剑派不出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下南唐与宣朝的战事,旁人还避之不及。

柳生朝陆离他们走来,自然也表明了陆离的身份,柳生飞剑入鞘,干净利落的走下来,败了就是败了,就是几步差距,那也是败了。

修行圣者间的决斗,从不会因为失败而气馁,输赢往往只是一种形式。

周达夫再次站了出来,说道:“小僧人好厉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行,杏一国当真是不可小视,不过你既然有如此道行,一心问佛不是更好,世俗之事难免让人混乱,且不要乱了终始,违背了佛心之意。”

东无诚恳说:“您提醒的是,佛心本道,我并没有遗忘,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才想问问这极乐菩萨的。”

“你欲问何事?”

周达夫知道小僧要问什么,他也是佛教徒,对于佛能否渡人这一说法,周达夫有自己的见解。

“众生皆苦,世间百态,佛不是能渡所有人的,有道是正邪两道,佛能渡正道,佛亦能渡邪道?老夫知道小僧人心中对佛有怨,但你要毁佛问明,这不是解决问题途经,焉知此法不是明智之举,这尊极乐菩萨是我南唐国开国君主李衍所制,是我南唐国之根基国本,老夫今日把话放在这里,现在衍州城外集结有数万宣朝军队要来攻打我衍州,左右是鱼死网破,老夫宁可豁出去也要保全这极乐菩萨像周全,若这国之根本荡然无存,我南唐国等同于灰飞烟灭。”

周达夫一口气说了许多,看来这尊殿里的极乐菩萨像地位不一般。

东无冷声回问:“那依相国的意思,小僧我是咎由自取,佛不渡于我,毁于我,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自幼继承有父亲的佛学大道,熟知佛学精要,佛本无物,菩提无心,若非人心中空虚难耐,佛意本不存在,初心之始,佛确可以渡人于水火,救民于危难,但佛学论道至今,小僧我经历百般责难,母亲归海沉隐,弃我而去,父亲失道郁郁寡欢,沉吟不语,化佛而去,空夏身遭家变,死于非命,一切爱我之人皆沦为地底亡魂,是佛造就了我,还是佛毁灭了我?”

众人听闻东无讲述,哑口无声,孰是孰非无从分辨。

柳生依然是同当年在将军府门口望着陆离一样的眼神,无可奈何,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见周达夫单手挥摔着衣袖,将手背在身后,神情奕然,正襟的看着东无,似乎另有别的话要说。

一干难阿寺僧人维周达夫马首是瞻,主持无难法师远在外西境外邦传教,一切事从只有这位南唐相国能做的了大决定。

第一百五十四章 轮回

周达夫面色铁沉说道:“大智者自然有着过人的经历,渡人先要渡己,佛历经八十一难才有金身塑造,造化了了,并非是佛会去毁谁,万事因果终有其因,南唐国李衍嗜佛如命,虽建国南唐,却无心权贵,放下一切自入空门参道,他未可知南唐会有今日国破山河的一天,倘若如此,他怎还能甘心放下一切,未知的事情便是如此,因为你永远想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老夫也不曾想,竟在关键时刻杀出你这号人来,我南唐国本可固若金汤,这皆是缘由,小僧人,你说老夫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东无不以为然,自然也不觉周达夫说的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他南唐国的事情,与他无关。

“所以,南唐要亡了?相国你大可回去驻守衍州,此地你来与不来,都无甚差别。”东无好心相劝道。

“难阿寺是我南唐根基,等同国寺,是开国君主李衍修身安葬之地,岂能容他人胡作非为,这极乐菩萨像决不得半分侮辱。”

周达夫的语气很是坚定,大有要毁此像先从自己尸体上踏过去的口径。

双方互不让步,准确来说应该是难阿寺无路可让的地步,东无是铁了心要毁佛问明的,谁来也不可阻挡。

陆离见此,难阿寺是遭定了难,自己还想找寻能重新铸剑之人,借着与东无有过一面之缘,陆离心想何不卖个面子给难阿寺,便试探着朝东无问了句。

“东无小僧人,你还记得我吗?离州的陆离。”

东无看了眼陆离,恭敬鞠了个躬,回道:“记得,施主仁义之举,小僧感怀于心。”

陆离不禁尴尬,何谈仁义之举,那日陆离不过是见东无寻妻,举手之劳罢了。

陆离回身道礼,“说来惭愧,对了东无小僧,你不是在离州东地寻妻么,怎么到了南唐难阿寺来了?”

在场所有人都望着二人对话,连周达夫也没说什么,二人既然相识,说起话来自然惯熟些,也好过他人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来的好,既也是岚苍剑派来的人,不妨一试,起码周达夫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陆离施主,多日不见,可还安好?”东无问着。

风雪灵好奇的看着陆离,心里疑惑陆离到底是怎么认识东无小僧的。

陆离尬笑回道:“还算是安好吧,过些日子是不是安好就不好说了。”

风雪灵低声在身边问道陆离:“你怎么还会认识杏一国的小僧人?”

陆离低声回答:“这事儿说来话长,那次在解花阁……”

话刚开口,陆离就停了下来,解花阁是什么地方,这事儿还真不好和风雪灵开口讲,她一个大家闺秀还未出阁,那种风尘快活地还是别再往下说了。

“解花阁?那是什么地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那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我们就是在那认识的,有机会领你去玩。”

陆离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竟连带风雪灵去解花阁这样的话都胡乱说了出来。

这时正好桑小蝶转了回来,听见要去好玩的地方,也急着想要去玩,生怕落下他。

柳生眉头一瞥,他抿嘴微笑,解花阁是什么地方,女孩们不知道,男人们能不知?

东无又说话来道:“佛说皆有定律,若是不成,可逆天而行。”

陆离不知此话何意,漠然笑笑。

“我巡遍离州,一无所获,恍然间,大彻悟了一番,原来一切皆是如梦幻影,陆离施主你说的对,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同样之人,就算有也不是同一人了。”

桑小蝶不明发生了什么,一禅院在刚才的地动中变得残破,又听小僧说着世上有长相相同之人,问陆离而说:“什么长的同样之人,真有两个长的一样的人么?”

陆离不知,摇头回答。

东无的话不再说出口,他默默地望着陆离,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难阿寺僧人言说:“天下那有相同之人,这是洞虚境破层的幻境,你既然能破得了这点,必然已经是进入了大乘境界。”

一片哗然,大乘境界的修行者,只离入神一步之遥,这位年轻的小僧不可限量。

周达夫隐隐皱眉,大乘境界的修行者,他大半生也不曾见过几位。

众人惶惶,东无却是一直在盯着陆离看着,这让陆离有些无所适从。

“东无小僧,你,你怎么了?”

东无无话,朝陆离而来,看着满眼欣喜,却又满眼踌躇。

柳生见东无并没恶意,让东无走了过来。

“原来世间真有同样之人,这是真的,是真的。”

东无的话显得激动无比,他并不是在一直看着陆离,而是在盯着一旁的桑小蝶。

风雪灵看向桑小蝶,心里疑惑难道桑小蝶与东无也是相识得?

“东无小僧人,这是东郭林药农的女儿,你认识她?”

桑小蝶瞪着眼睛与东无相对,似乎并不相识才是。

“陆离,我找到了,与空夏同貌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世间真有同貌的人存在,海上漂泊时佛的托梦不假。”

众人又是一阵惊恐,感怀刚才说出的话,世间确实有貌同之人,话才前后出口,就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在脸上,那股子火辣生疼的劲依然能感受的到。

陆离不假思索的盯着桑小蝶,朝东无问道:“东无小僧人,你不是要说小蝶姑娘和你妻子长得一样吧,这玩笑可不好笑,无趣的很。”

东无自不是像在说笑,他很认真的盯着桑小蝶的脸,样子极其温柔,似乎都能觉出含情脉脉中的情愫。

“是她,这姑娘长的真同空夏一模一样,陆离兄弟,真的是她。”

桑小蝶有些害怕,躲在陆离身后,对东无十分防备。

风雪灵叹了口气,说道:“天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无依然紧盯着桑小蝶,就好像他的妻子空夏站在他眼前一般,那场海中托梦却有其事发生了。

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有悖于佛门理论,六世轮回,难解难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轮回(2)

空夏是杏一国源氏大名族下不起眼的小女,身份虽独特了些,但过的连下人都不如。

天下之大,本难有这种奇事发生,空夏遗憾而死,万里之外的宣朝渝州东郭林内的药农女却有着和空夏一模一样的样貌。

只是人不是空夏人罢了。

难阿寺一禅院内难阿僧人炸开了锅,此事百年不闻,实打实的发生在眼前,东无小僧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他自己。

陆离先说道:“东无小僧人,小蝶姑娘真和你亡妻空夏一模一样?”

“我万里漂洋过海,只为寻看空夏一眼,如今她就在我面前,我知你不是空夏,但我心愿已了,小蝶姑娘,谢谢你了……”

“我……”

桑小蝶不知该说什么,她准是头一次遇到这样事情,脸颊微红,有些害羞。

小僧人东无说着身后忽然泛起涟漪光泽,直映通天,一道连接入天的光芒照射于他。

陆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东无终寻得了与空夏相同之人,此事不知是该喜该忧,一旁的柳生沉默不语。

东无身后的光芒逐渐通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整个人都在光照下。

有难阿寺僧人惊呼道:“他这是要入禅,他已破了洞虚境!”

佛门修行的大乘即是入禅,便如解意解斗僧的师傅金蝉子那样,入禅进入了大道佛行。

此刻的东无入禅,法号灵禅子,是佛门史上继金蝉子后,又一进入大乘境界的灵禅子。

这入禅大乘之光将东无覆盖,空中的唯见此光一道而下,相信不仅是陆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情景,包括洞虚上层的柳生来说。

佛门出一灵禅子本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不论是杏一国佛冷寺还是南唐难阿寺,天下佛门都是一门相传,可东无的入禅,令难阿寺僧人更加担忧。

东无轻声对桑小蝶而说:“你是小蝶姑娘对吧,你的容貌与亡妻空夏如出一辙,可能你自己也不信,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小僧别无他求,能看见小蝶姑娘一眼已心满意足,佛明我心,我对空夏彻底放下了”

桑小蝶小声回问道:“你那位空夏姑娘是怎么死的?”

“她被人逼迫,遭人所害。”

陆离本身来讲,听闻东无与空夏间的爱情故事时,是为其感动的,却又不想让桑小蝶再卷入其中,既然东无能将此事放下,便是最好的。

“东无小僧人,你心中深知人死不能复生,小蝶姑娘并不是空夏,你不远万里来到宣朝算是有所回报,小蝶姑娘天真纯良,对世间情爱不懂,事事难求,小僧人你该就此收手,免得再让小蝶姑娘受害牵连。”

东无并没有回应陆离的话,在通天的光束下,东无看着桑小蝶。

令人奇怪的是,桑小蝶身上竟有淡淡微光发出,与东无身后之光相同,若说桑小蝶与空夏不是一人,这种遥相呼应的光芒让人难以置信,况且桑小蝶不是修行者,她也从未出过渝州衍州之外的地方。

东无在桑小蝶的身上看见了空夏的影子,他对桑小蝶说道:“空夏,你身上有空夏的气息,你是空夏!”

桑小蝶被吓了一跳,她躲到了陆离身后,她不是修行者,身上的微光对她来说她并不知道。

“东无小僧人,她真的只是桑小蝶,不是你的妻子空夏。”陆离解释说。

风雪灵也说道:“小僧人,你不要吓着小蝶姑娘。”

“她是空夏,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周达夫不禁在远处叹了口气,可叹这位痴爱僧人。

柳生不打算插手这事,桑小蝶是陆离从东郭林带出来的,自然要护她周全。

陆离正愁如何要与东无说明此事,却见空中另一方传来一道惊雷而落,天色瞬息万变。

东无身后的光芒在瞬间尽数收敛,入禅的穹光一气呵入了东无体中,大乘境界入禅之力震慑众人心魂。

而那道惊雷却是朝东无来的,接连三道入地,将地表击的焦土飞扬。

东无与陆离几人站在一处,那惊雷从阴穹的苍顶上如天降魔杵般闪电落下,几人防备不慎,柳生已然抬出二指剑气挡在上方,风雪灵和桑小蝶几乎同时惊叫了出来。

瞬息间已是万变,几道厉行的惊雷明显是朝东无来的,万钧之势的惊雷在与柳生的剑气接触的一刹那,就把柳生的剑气灌破,柳生可是洞虚上层的修行者,是何等力量才能一击破散的了?

毫无疑问,这道惊雷如若落下,陆离几人便会和不远处的焦土一般,成为一缕黑烟,击的粉身碎骨。

东无双手合实,周身里震出一股念力挡在即将落在几人头顶上的惊雷,那差距不过毫厘之差,东无再晚上半秒,怕是徒劳无功。

再怎么来说,东无已入禅,大乘境界是望尘莫及的。

惊雷的万钧之势落在东无的念力上,犹如撼山推海,碰撞中把周围地面震的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不知是何人突然使出这等实力的攻击使向东无,竟连陆离他们几人的性命也都不管不顾。

不过这惊雷的力量确实是太大了,一干难阿寺僧人在远处无法自保,解意解斗两位僧人横站在周达夫身前阻挡着力量的蔓延,不然光是波及之力就能轻而易举的把身佛殿震碎,到时候都不用东无毁佛问明,极乐佛已荡然无存。

蓝色的雷柱从苍穹上直落,天色灰暗无比,阴沉压抑,这道惊雷竟让东无脸颊上流出了些许汗水,可见威力强力。

直到雷柱全部落下,一点点的在东无念气里消散不见,陆离几人才平安无事。

柳生眉头紧皱,看着消散了的惊雷,眼中有些恐惧,洞虚上层实力,在惊雷前不堪一击。

不见其人,先闻其势,惊雷之力石破天惊,要不是东无阻挡下来,这雷落入地中,岂不是得把整个难阿寺毁上大半。

可见此人与难阿交情并不算深,但还是愿意在难阿遭难时出手援助一把,试问天下有此等实力的能有几人?

待所有空中残留的雷力消尽后,天上的云层依然密布,不肯散去。

陆离不知是何方神圣,但见面就差点致自己与死地,初次影响确实不太好,倘若东无躲闪而不是出手抵挡的话,小命还如何在的了?

陆离也知,东无刚识出了桑小蝶,惊雷落下,他定会奋不顾身。

周达夫冷声朝四周喊了句:“天师的惊雷神符是想一并把难阿寺给毁了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上清玄观鹤中天

周达夫话中所说的天师,不是别人,应是在南唐同样与难阿寺盛名的上清玄观,道门与佛门皆在南唐举足轻重。

上清玄观虽说更希望难阿寺被人覆灭,一家独大,可在南唐,这不见得会给上清玄观带来多大好处,恰恰相反的是,南唐国佛与道两教文化深厚,相辅相成。

面对周达夫的质问,那不见其人只闻其势的天师现了身出来。

一身着紫色道袍,道貌岸然之人,脚底流光,从空中缓缓落下,一副厌世疾俗的模样,给人很冷的感觉,头顶上倒是束发立冠,一身紫色道袍也是洁净利落,一尘不染,整个人看上去如一个仙家道长。

此人确是仙家之范,刚才哪记惊雷实力已在大乘境界内,当世之下,入得了大乘境界的一个巴掌足能够数的过来,此人绝是南唐上清清玄观观主鹤中天,普天之下无人再有他这般高傲冷气。

鹤观主与无难法师同名,皆是大乘境界修行者,若非事出有因,鹤中天怎可能会到难阿寺来。

鹤中天说道:“贫道不想毁了难阿,若是真要毁了难阿,我还用得着来么?相国您说是也不是?其实就算相国不亲笔书信相邀我助难阿寺,贫道又怎能容外邦人士趁无难法师不在,为非作歹,毁了李衍国君打造的极乐菩萨像呢?”

此人说话间不惧权势,面对周达夫不留一点情面余地,高傲异常。

“还算你有大局观,不过我南唐已是强弩之末,国破山河是铁板定钉的事情,但只我还在一日,南唐就不能亡,难阿和上清更不能亡。”

“相国好心是多心罢了,上清难阿都不会亡。”

小僧人东无往过走了几步,先放下了刚相识出来的桑小蝶。

鹤中天朝东无说道:“小小年纪,入禅大乘,是千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才,刚刚那惊雷神符是贫道试探你作为大乘境界的修行者的标准,只用了六分力量。”

众人惊愕,六分力量已有这般,若是全力而来,难阿寺又该如何保全?他说他不是来毁难阿的,这话谁信?

“惊雷神符?厉害厉害,道门符师能修行至此,确实逐行大道,大乘境界的圣者,自然没有一个是弱的,那小僧就领教了,看看神符的威力能到什么样的地界。”

若是二人真放手一搏,后果不堪设想,难阿寺灰飞烟灭也不一定。

周达夫出言制止说道:“你二人要做个高低,可以另寻他处,难阿寺地方小,容不下两尊大佛,鹤中天鹤道长,你是来助南唐的,不是来拆南唐的。”

鹤中天年纪五十左右,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今日敌逢对手,当仁不让。

“相国请放心,我鹤中天就是来助难阿的,决不会毁了难阿,可这来自杏一国的佛门小僧,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鹤中天一心想与东无交手,难阿寺僧人却不这么想,小僧人东无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怨佛不明,这极乐菩萨乃是难阿寺中最大佛像,东无要的不过是想毁佛问明,以解自己心头怨恨,但桑小蝶的出现全然不同了,东无放下了过往,入禅大乘,心中的淤结可能已除,现在是否还想继续毁佛问明,尚不得知,鹤中天上来就要出手,绝是在无故添乱。

陆离刚开口说:“东无小僧人……”,就被柳生打住,他应该很是知道鹤中天此人的性格。

就连周达夫都知道话说了也是白说,鹤中天一向自傲,旁人劝诫只会火上添油,他眼里不容沙子,不与东无分出个胜负来,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道学与佛学大致相同,小僧曾专研过南唐修行,道佛双修,通圣者即可入神,事半功倍的修炼方法有独特之处,在道门和佛门中,这话不假,小僧也信阁下对佛法有所专研,毕竟南唐道佛双修,道佛相同入神之理,你应该更比我知。”

鹤中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假,我对佛法的专研,不比这些难阿僧人少,但道佛双通,本身就是异端,想要入神,登天难度。”

东无忽然放声大笑,引来鹤中天鄙夷的眼光,东无自说道:“道长只是未能掌握其精髓所在,道佛双通,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其融会贯通之领。”

鹤中天不以为然,冷说道:“那如此说来,小僧人你道佛双通了?”

“没有。”

“没有你还说个屁,别废话了,出招吧。”

鹤中天说着就要动手,他现在的眼中只有大乘境界的高低。

“住手!”

周达夫再次厉声喝道:“容老夫在说两句。”

鹤中天似乎很不耐烦,这位上清观观主高傲的姿态让人厌恶。

“鹤道长是修行高人,老夫知道鹤道长求胜心切,但眼下南唐难阿危机,比试不妨换过改日,能先化解了小僧人怨恨,保全的了南唐才是重要之事,这面子我想鹤道长不会不给老夫吧?”

周达夫作为南唐国相国,在南唐地位非凡,鹤道长没必要逞一时之快,而得罪下周达夫,且周达夫明里暗里做事风度不一,要是真因此事南唐国国破的话,他鹤中天就成了罪人。

鹤中天沉了口气说道:“相国说怎么,就怎么样吧。”

周达夫又朝着东无问道:“东无小僧人,你已入禅,想必是放下了许多,这极乐佛像实乃我南唐根本所在,你扪心自问下,就是毁了这极乐佛像,是否又能得到什么结果?佛云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毁了极乐佛像是小,毁了南唐佛教顶柱是大,甚至便是毁了南唐国,既然那位姑娘与小僧人有缘,老夫觉得,小僧人可以先去叙叙旧,若还有什么不如意的,现在难阿寺留下,等外面战事缓和一些,老夫定给小僧人当面谢罪。”

周达夫这番话其实无奈,手下士兵三番五次前来催促禀报前方战事,周达夫的表情一次差过一次,宣朝军队的进攻压力,衍州恐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周达夫才迫于眉头压力说了这些。

东无回头看了眼桑小蝶,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陆离也觉的却是如此,东无万里寻妻,虽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但小蝶姑娘实实在在与空夏长的相同,试问东无再去毁佛问明,真的能得个什么结果,眼下的南唐国已是火烧眉毛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雷火符

东无已是灵禅子,得了大修行之人,他思虑后,对周达夫说道:“相国一心为国为民,小僧忏愧,今日在难阿寺入得了大乘境,实属造化,小僧久闻这殿内极乐菩萨像乃是南唐第一大佛,小僧现下想去参拜一番,不做其他,此事多有叨扰,望相国海涵。”

周达夫是位老江湖,一听东无的话,便直接说道:“只要小僧人愿意,也可在难阿寺住下,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才是上选,这不正是佛法无量么。”

“阿弥陀佛。”

解意解斗两位僧人面露喜色,见小僧人东无不再有恨心,释然了不少。

鹤中天双手插在胸前,抬头而说:“看在相国面子上,他日我在和你一战,到时候你可别走了。”

东无默默点头,“鹤道长不惜赐教,小僧记下了,他日亲上一趟上清玄观拜见。”

“既然如此,诸位,战事吃紧,老夫必须得先行一步了,解意解斗两位大师,剩下的就交给你二人处理了。”

解意解斗两位僧人朝周达夫点头示意。

说罢,周达夫即刻跨上了马背,一行人马不停蹄的扬尘而去。

看着这位为国事操劳的相国身影,陆离不由心头一紧,曾几何时,自己的父亲也如他一般为国为民的操劳。

鹤中天也正要离去,不再去管剩下的事情。

这时陆离见事态平息,喊着东无的名字跑了过去。

就是陆离的这个声音引起了鹤中天的注意,鹤中天突然回过头来,有问题的不是小僧人,而是说话的陆离。

鹤中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立马调转了方向,回身就对陆离用出一道符来。

这是一张烈火符咒,地火瞬间在陆离周围爆发出来,让他反应不及。

身旁的柳生则更是一脸懵样,谁知这鹤中天半道而返,直接就是要对陆离下手,中间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陆离周身瞬间让烈火环绕,困在其中,一股火势便从上方而来。

柳生惊呼道:“鹤道长手下留情,他是我岚苍门下弟子。”

但鹤中天并不打算有停手的意思,业火直接从天而落。

风雪灵急声喊着:“陆离,小心!”

陆离自己也没想会有这么一出,他早知了鹤中天为人阴狠高冷,可他回头突然对自己下杀手这是哪门子道理?他与鹤中天绝对是第一次见面,陆离敢用性命保证。

在场的人怕是无人能想到鹤中天会再杀回来,他的目标不是东无小僧,而是陆离,以至于大多数的难阿寺僧人都以为鹤中天是对人使错了招式。

鹤中天是符师,他无疑是进攻型的,比起限制类符师而言,大乘境界的进攻型符师,强太多了。

惊雷火符咒悬在陆离上方空中,唤动起了熊熊火焰强势凶猛,这种业火来自地底,单单用水是无法浇灭的。

陆离困在其中,见地底大火飞来,突遭横祸,心里一凉,自己哪里是鹤中天的对手。

而鹤中天丝毫不留有余地,对柳生那句“他是岚苍门下弟子”更不予理睬。

陆离情急之中,死马当作活马医,抬手用自身元气去挡那雷火而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替陆离捏了把汗,风雪灵的眼中惶恐失色,她是真心为陆离担心。

业火燎原,周遭焚烧一片黑烬。

从陆离手中涌出的元气直冲那张悬在空中的烈火符咒,就同之前陆离对抗其他人所用一般,陆离已经能运用自如,神识里直通焉识海的元气和他自身融为一起。

情急中释放出的元气,白光奕奕,不等烈火符咒发力,瞬间便冲破了空中的那道符咒。

鹤中天一惊,他出一符多是在试探陆离,没想竟然瞬间能将烈火符覆灭。

白色纯净的元气涌盖了烈火符咒,业火之势无名尽消,那张符纸也暗淡失去其力量,雷火之势颓尽。

陆离自己不想情急之中,会将鹤中天的烈火符咒破解,待周围剩余的星星火光消散后,空气里仍还有着那股纯净的元气长空。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今日来难阿寺的当真是藏龙卧虎般存在,修行实力在洞虚之下的,似乎都不好站出来出手。

柳生皱眼自语:“这难道是”

风雪灵同桑小蝶见陆离安然无事,露出开怀笑容,却也为陆离这简单一招唏嘘惊叹。

鹤中天是个极度自负之人,如今自己的一道烈火符咒在众目睽睽下破除,自己难免失了颜面,但鹤中天是明白人,他只用了一招便知了陆离底细,要搁在平时,鹤中天早已大怒,一符接着一符的使来。

鹤中天沉稳着说道:“哼,岚苍弟子?柳生,你莫不是欺我老道认不得人?并非我下狠手要对付这位小兄弟,刚才那招在场的人都看见了,我那道烈火符是什么修行实力能破了的,你们心里有数,他是不是岚苍弟子,大家心里也该明白。”

鹤中天这么说,只是想说明自己不比岚苍剑派差得了多少,这面子上的问题固然重要,陆离不是岚苍弟子,这点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鹤中天捋了下泛白的胡须,用其高傲的眼神盯着陆离继续问道:“小兄弟,你自己说说,你是何修行境界,师承何人那?”

难阿寺僧人为首的解意解斗两位僧人,解斗僧曾与陆离有过一面之缘,曾与他讲佛论道过,解斗僧说道:“阿弥陀佛,陆施主真人不露相,你与这位小僧人英雄出少年,这修行盛风看来便是要辉煌一度了。”

陆离面对鹤中天的质问,当着许多人面不好不作答,但自己并未有所谓真正意义上的师父,明先生与自己见面不过两三次,要说师父的话,明先生不好算是不是陆离的师父。

“回道长的话,晚辈修行才过破镜,还未选择门别,至于师父更是没有的事。”

鹤中天听完放声大笑,言道:“小兄弟怕是捡了金子,自己还不知道呢吧?你用元气破我一道惊雷火符咒,还需多言什么?在场的人中,除了那位进了大乘境界的灵禅子外,还有谁能破得了此符?”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约定

陆离侥言回答鹤中天的问话说:“晚辈只是误打误撞,并不知能破道长的烈火符。”

鹤中天很没耐性的继续说:“你当我大乘境界一符,是什么人都能破的了?不识抬举。”

东无一切看在眼中,诸位都是修行高人,谁强谁弱,一招便能知道,东无朝陆离说道:“陆施主既然不愿意多说,就不用再说,修行之事本就是秘密,况且你刚才那一招,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你是何人,不该不知的也不用说出来。”

“你勿需在多言了,老道我心里已有衡量,今日来难阿寺,还真是长了见识,从明日起,天下大乘境界的修行者名字中又会多上几人,不,或许是”

鹤中天话没说完,又与陆离和东无二人相说道:“老道一向自是清高,日后他日相见并不想与二位任何一位为敌,老道我就先回上清观,待改日小兄弟一定要和这位小僧一道来上清观中。”

陆离不想鹤中天会放下姿态去邀请陆离也一道去上清观去,既然话都说出口了,陆离自然不能再不给鹤中天面子,若真把鹤中天逼急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鹤道长放心,待事情完事之后,晚辈定登门拜访上清玄观。”

“好,老道我等你俩来,就此说定。”

鹤中天说完随一道劲风而去,陆离悠悠望了许久,怕鹤中天再次折返,给出其不意的一击,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陆离吃过一次亏,绝不会有第二次发生。

解意解斗僧人开始招呼难阿寺弟子重整寺院,一禅院尽数毁坏,残垣断瓦无数,地面无一安好之地,破败不堪,好在的是殿内的极乐菩萨像得以保存,没有受到损坏,寺院毁了可以重建,但这极乐菩萨像是南唐根基,是开国君主李衍所造,它倘若毁了断是难在重塑的。

见鹤中天没再回来,陆离松懈口气,风雪灵走来查看陆离是否受伤,很是担心,桑小蝶糯糯站在后面,与东无小僧不知该如何相对。

柳生的眼里惊喜般看着陆离,他心里已然知道陆离大概是什么身份,不论是机缘巧合,还是注定好的,柳生黯然偷笑,没想自己当年救的那个稚嫩少年,如今有了另一番天地。

东无自感有愧,在经过允许下,他进了极乐佛像殿参拜,桑小蝶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

芸芸众生相遇即是缘分,缘来缘去,造化弄人,但身在人世,不外乎喜怒哀乐,知足常乐,方得善解,佛能普度众生,亦能安度众生。

修行之路亢长枯燥,参悟佛法高深,是让所有修行者摸索其道,然则天老爷早把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

解意解斗两位僧人将陆离一行人安置在了难阿寺中,东无自愿请命在极乐菩萨殿中拜佛三日,世事无常,本还在为造化怨恨,佛法无边,东无却因此入禅大乘,成为了灵禅子。

二十岁的灵禅子,在历史修行上也是罕见的。

陆离与鹤中天一招之后,传的沸沸扬扬,难阿寺僧人皆是修行者,谁人心里不知这位表面上来自于岚苍的少年,修行实力到了何种地界,就如鹤中天所说,当真是捡了金子自己还不知道呢。

实则陆离自己也确实不知,那次焉识海中破镜之后,他也对自己是何境界感到不明,区区破镜境界,如何能有这般厉害,难道与那神元术有关?

柳生的话并没有说的太过明白,难阿寺危机休矣,柳生也要回岚苍去,在临走时,柳生与陆离交代了一番话语,意思非常朦胧。

“陆离,记得那年你还是个孩童,阔别已久,能见你生龙活虎的活着,我真是深感欣慰。”

“大叔,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只怕没有陆离的今日。”

“有时候命这种东西,终是教你求不得。”

“这是天意么?”

“不管是不是天意,这都是你必须要做的,陆离,此次铸剑不管能否铸成,你都应该知道,这不是谁能左右的了的,你体内的元气盛流,你要心里有数,那位不世神者选择了你,自有他的原因,对了,你对他的故事知道多少?”

“你是说?还有其他故事?”

“算了,今日就不说这些了,我要先回岚苍去,你要留心两人,一位是那个杏一国的小僧,另一位就是上清观鹤中天鹤道长,他邀你二人去上清观,你且要小心行事。”

“东无小僧不是悔过自新了么,他在佛前忏悔,为何还要防备他?倒是这个鹤道长,道貌岸然,出手阴毒,又是大乘境界举世高手,该防备他才是。”

“一个人佛心蒙尘,你觉得能净化的干净么?你永远不会了解一个装模作样之人,记住,你爹爹的事情就是因此的,我只是不想你再让人骗了。”

“好好吧。”

柳生看事明白,阅历要比陆离强上不知多少,他警言提醒,也只是想让陆离不要吃亏而已,柳生只是来相助难阿寺的,事情解决了他便即刻回了岚苍去。

陆离想不明柳生走时说过的话,他看了眼难阿寺上方的晴空,眼神里流出一丝怜惜,难阿寺此次被搅的混乱一片,恰逢主持无难法师又不在寺内,若不是周达夫与岚苍上清出手相援,只怕难阿寺已让东无荡平。

陆离在难阿寺留宿了几日,几人稍作休整,一来是为了等东无小僧人拜佛出来好一道去往上清观,二来,可趁此机会向寺中僧人求教能否重铸天心剑。

而桑小蝶显得闷闷不语,从东无说她与亡妻空夏相同之后,桑小蝶似乎心事重重,当中情感恐只有她自己知道。

桑小蝶常在极乐菩萨殿外观望着东无,要说前世今生是信口胡来,倒不如相信缘分这种东西,桑小蝶身上确实有空夏的影子,她对东无也别有情愫,这是一见而来的。

风雪灵对陆离本人产生了浓厚兴趣,风家人都是修行强者,对于比自己更强的人,自然感到好奇,像陆离如此低调神秘,风雪灵十分想知道在陆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分久必合

陆离在难阿寺几日无事闲逛,寺中僧人似乎对陆离倍感尊敬,大概真是与鹤中天的一招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英雄出少年,人不可貌相之理。

不管陆离走到难阿寺何处,难阿寺的僧人都不会阻拦,就算是难阿寺的藏经藏书的阁中,也无人拦着陆离,陆离要来便来,要走边走。

陆离心中知道,这是解斗僧的意思。

难阿寺是天下第一大寺,藏经阁藏有天下书籍,各式奇门绝学也有记载,借此机会,陆离一览群书。

天下修行,实则大同,宣朝修行盛风,修身修心,这亦是统治者之福。

陆离在藏经阁中参悟甚多,回想起之前明先生传授的神元术,更加精进了一番,元气始于万物,万物皆有元气,神元术对其元气运用可谓是上层招式,也难怪陆离一使出神元术对敌,就会有人知晓陆离师从何人。

神元术只有一脉学传,除了焉识海畔的那位明先生外,无人再能使出此等上层招式。

明先生只教了些陆离元神术的基础,并不是明先生不够重视陆离,不倾囊相授,而是元神术本身如此,它无法无则,世间存在的东西都有元气,只要能将元气运用调动,便是元神术。

陆离在藏经阁观书大悟,几日来受益不少,都说修行修行,修的无外乎就是其身其心,心境若是达到了某种境界,术法自然。

难阿寺重整在即,主持无难法师得闻消息已在回程路上,一切百待兴举。

几日之后,东无小僧从极乐菩萨殿出来,几人不便再好停留在难阿寺上,陆离风雪灵桑小蝶东无四人一道离去,告别了解意解斗两位僧人。

他山路途悠远漫长,晴日当空独有只影作伴。

南唐风雨飘摇,此下难阿,陆离心意难耐,天心剑重铸之事依然无期,难阿的事情确让衍州处在了飘零之中。

四人一路无话,走了大半日就到了衍州城外不远之地,因是要去衍州南边的上清观,圆鹤中天之邀,从难阿出来就必须要途径衍州。

远处眺望,衍州城战火纷飞,城下宣军围城,他们已经渡过了不望江,兵临而至。

衍州城仍然在做着最后的抵御,远处看着,衍州城大势已去,破城灭国之日近在咫尺。

城上攻城而入的宣朝士兵与南唐士兵做着搏斗厮杀,宣朝人虽好文,但功成名就之际,不显的有丝毫羸弱。

手中的亮刀砍在敌人的胸膛上,隔着很远陆离都似乎能听到刀破碎骨头的声音,再由骨头插入内脏,飞溅出红色的血花。

双方互有厮杀来往,一方是为了守住国土江河而战,一方则是为了开疆拓土建立功名而战,均是师出有名,若硬说是不义之战,双方谁都无过错可说。

太宗皇帝心向一统,出兵南唐是为了宣朝江土重整,何错之有?

飞在空中的箭矢一潮又一潮的从城外飞入衍州城内,箭矢发出的啸声空鸣,冷厉的寒光中,下一刻便是一具具倒地的尸体。

衍州城头死伤无数,一批士兵倒下,就会有另一批的士兵顶上,这股抛头颅洒热血的拼劲着实可贵可怜。

尸体一层叠过了一层,战争便是如此残酷,胜者为王,失败会被踩在脚下,遭受屈辱和痛楚。

好在的是战争中没有修行者的加入,这是默许的条例,得道的修行者不会用其修行去在战场上厮杀,这是千百年留下的修行条约,不过那些得道的修行者也无心去参与这些事情,充其量军中只有一些初入修行境界的修行者,譬如知微渐微的初步修行者。

这些人往往在军中更加受到欢迎,因为他们是比普通人要强上不少的,自保能力也能有保证,所以军中大小伍长都是初阶的修行者。

桑小蝶见着这副场面吓得闭上了眼睛,刀光肉影,杀人如坎草般,任何的一切在此面前都是不存在的。

“南唐国看来气数要到头了。”风雪灵感慨着说道。

“没了周达夫,南唐等于没了坚实的后盾,衍州城破,怕是南唐百姓要居无安宁了。”

陆离说着,也不觉感慨良多,与南唐僵持许久,宣朝本也到了强弩之末的时期,难阿寺分心了周达夫,此事本不会有他人知晓,看来南唐里宣朝底细众多,不然怎么周达夫一走,立马宣朝这边集结了兵马前行。

在外人眼中看来,宣朝数倍军队与南唐军队对峙良久,久攻不下,大多数人心里都认为宣朝此次南征是拿不下南唐了。

但身在局中人,周达夫清楚明了,南唐国是什么情况。

南唐烟雨小国,地界与渝州相当,若不是靠着不望江天险,早在多少年前太祖皇帝同清远将军陆定山就能把衍州收复,南唐国苟延残喘,实则周达夫知道,宣朝这些年在太宗皇帝手里休养生息,实力大增,而南唐国皇室不稳,后继没有雄才之人,以至于苦苦全靠周达夫一人支撑,要知道,这南唐国还是姓李,并不姓周。

东无望着厮杀之景不忍直视,缘知一切可能是因他而起,不免罪责,身为灵禅子得以大道,却要无数人为此陪葬,自己虽能出手相救,可不能出手,这份痛楚应该就是佛给东无的领悟。

东无闭眼默念一遍佛经,为众生祈祷,当下之局宣朝士兵已经攻上了衍州城头,没有几天几夜的拼杀南唐国不会轻易言败,起码他们还有一战之力。

不过局势明显,除非那宣朝主帅是个草包,将这必赢的局给盘输了,不然宣朝兵破衍州是迟早的事情。

陆离他们选择避开了衍州,绕道而过,东无心中怀有罪孽感,陆离说道:“这天下大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小僧人不比介怀,就是没有难阿寺的事情,南唐国也撑不了多久,只是早一步晚而已,大军将南唐一围,困他个三五年的,南唐国横竖不都是一败?”

说道围城兵败,陆离又想及了当年的隆州城,十几万陆家军围困燕云隆州几年之景,那不也是一盘必赢的局么?

第一百六十章 衍州

衍州城烽火连天,场面血腥暴力,战争就是流血牺牲,双方政权矛盾必须要用武力解决,千百年来一贯如此。

看着南唐国一点点的颓败之势,陆离心中五味杂陈。

风雪灵面带忧色说道:“南唐国兵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以前从未想过,南唐国国风文气,都是出些诗书画的大家,文化深厚,传远甚久,宣朝今不也是以一派文人治理天下?忽然间南唐要亡,说来还真是舍不得呢。”

“雪灵姐姐,衍州是不是以后就不存在了?要把衍州人都杀光吗?”桑小蝶担心问道。

陆离摸了摸桑小蝶额头,安慰说道:“不会的,衍州以后也还是那个衍州,只是换了君主而已,衍州人不会被杀光的。”

陆离看了眼东无,小僧人脸上浮现出一抹阴郁,陆离想和告诉东无说南唐国是命数,并不是他的缘故。

可东无什么都没说,独自一人往前走去,桑小蝶紧跟了上去,安慰道小僧人说:“东无小僧人,其实你不必自责,这事与你无关的。”

东无眯眼笑笑,对桑小蝶很是亲昵的看着。

“谢谢小蝶姑娘,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二人在前走着,陆离和风雪灵跟在后面,四人绕开了衍州城朝上清观而去。

“小蝶姑娘,你害怕么?”东无随口问道。

“不,不害怕。”

“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受到危险的。”

“嗯”

陆离很难看明白,这当中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在内。

南唐境内人人自危,毕竟南唐的天要变了,上清观并不遥远,南唐本就不是多大的地方,路上得人也非常少见,半日不到,四人便到了上清玄观。

与衍州战火纷飞不同,上清观难得安静了些许,道士依然念着道,丝毫不关心外界发生之事,观门紧闭,两耳不闻观外事,一心只念圣贤道。

上清观所在地方非常好寻,观门上神来之笔上清二字,标志着道家风骨之地,比之于岚苍的仙气,锁剑门的隐秘,难阿寺的宏大而言,上清玄观平平无常。

也正是这份平庸,看起来上清玄观更加得道非凡。

陆离前去敲门,黑色的大门紧闭,看起来漆泽鲜亮,不一会儿,便有一位道童开门叹出脑袋来,见是四人两男两女,其中还有一位小僧,便立刻问道:“几位可是从难阿寺而来?”

“正是。”

小僧立刻将大门打开,又朝外远处警惕的看了看,鞠躬而说道:“几位请进。”

几人先后进了上清观中,陆离最后进入,注意到门上一副对联所写。

道不可道道心蒙灰,圣不非圣圣贤无名。

陆离心里暗想,上清观的道士还真是一点不谦虚,自命道门为圣贤门,又说自己道心蒙尘,不予圣贤名,试问这样说来,谁还能够将圣贤二字高挂?

观内青树青瓦,一片灰色质朴,院内正中方地面上是一副太极图,观内的道士都不见踪影,一准是听到了外面的风吹草动都闭门在各自观中。

上清观也是小观若许,当然,观中最大的是正殿内上清灵宝天尊。

同难阿寺极乐菩萨像一般,灵宝天尊是上清观坐观天尊。

陆离几人并没有被带到灵宝天尊殿,而是直接到了后面,鹤道长的安排是先让陆离几人休息,明天再从长计议。

一天赶路,陆离也是疲惫,鹤中天让二人来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论讲道法,比试高低,所以说这精力非常重要。

外面南唐国存亡之际,作为南唐两大门,却都只能袖手旁观,无法左右其事,实在是有些可悲的,修行者不参与战事,这是明令禁止的。

至于鹤中天,还偏要在这个时候相邀陆离二人,顾着自己的名声,多少是有些影响不好。

但鹤中天是什么人,岂会在意这些外界说法?

陆离与鹤中天交手的那一招,第二天便早传遍了衍州境内,连同宣朝南境地区,只怕这会时候,消息已传入了太宗皇帝耳朵里。

王家老太爷一直想让陆离悄声活着,但事在人为,陆离一招已是名扬天下,接下鹤中天一招的修行实力,岂能在容得了低调下去?

而鹤中天更是想为那一招佐证,自己的实力并不比陆离弱,这才是关键,也难怪鹤中天会指名道姓再三叮嘱陆离一定要来上清观的。

陆离是实属无奈,天心剑尚未找到重铸之法,又带着桑小蝶奔走战火之地,但左右没法个法子,只能如此。

天色暗的非常快,上清观内一片寂静,除了几个殿内的尊像前供着灯火,其余观中地方都是黑暗一片。

观内不许点灯,一来是为了低调行事,难阿寺遭险,上清寺灯火通明确实不太合适,会让人有看戏之意。

灯火阑珊映难阿,观楼笑看不望江。

二来,南唐国危矣,将士浴血沙场,上清怎能高高挂起,国不是国,还谈什么道不道的可言。

鹤中天始终没有露面,不知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上清观的夜,静的漫长,其他人都早早休息去了,陆离无眠,独身一人在月下坐着。

白日里所见让陆离心中烦闷,他是陆府的二公子,大哥从小在军中历练,是父亲不二的接班人选,而他这个二公子要轻快的许多。

不管自己之前如何顽皮,陆家军这支虎狼之师,陆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见着衍州城下血染红了半边天,陆离才深知任何一支虎狼之名都不是无据而来。

陆家军之威名在北境扬威不知是用多少战士的鲜血铺垫而来。

陆离想及于此,泪不禁而出,恨世道不公,陆家军之名实在含冤。

北境军威遂灭,陆家军解散荡然无存,还有将要攻取下来的隆州城,这些都成为了空留一恨,加之陆定山横死,太宗皇帝谋害将军府一百四十余人性命。

这些种种,陆离心中剧痛,可事情没有回头的余地,陆离泪眼望着空中圆月,在不远的地方,战争没有停休,衍州城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南唐皇宫

有时候是世道如此,南唐人本以为自己靠着不望江天险能据守衍州城,待宣朝军队退军,南唐又可有十几年安稳。

谁曾想的是,没了周达夫的衍州城,如一盘散沙凌乱,军中更是以讹传讹,说相国临危惧难,独自逃命了去,军心不稳何以据敌?

宣朝士兵卷土重来,来势汹涌,定有城中奸细将周达夫离开的消息传了出去,宣朝军中主帅并不是庸帅,他知道这是一举拿下衍州的大好时机。

宣朝出动数万兵士攻取衍州城,一年之余,太宗皇帝早是怒气难消,若真是无功而返,此次宣朝主帅于石是罪当其则,不免回了汴京城受太宗皇帝责罚,到时候罢官事小,连累家人老师事大。

于石乃是内阁老臣张百千亲举之人,此次南征内阁统领事务,于石作为老阁首张百千的门生,被寄予了厚望,此次若是败兵而回,更是打了张百千一个面子。

到时候在宣朝庭上兴风作浪的必然会是文渊阁大学士冯程唐,文工与内阁不和,冯程唐早想借此次机会令张百千倒台覆弊,所以南境的事情,冯程唐一味附和,就是要看张百千如何收场,到时在给予狠狠一击,让这碍事的老臣名败身退,他冯程唐就是宣朝臣工中说一不二之人。

于石几经波折,他虽没有绝顶的统军打仗之才,但好在天老爷长眼,南唐国气数已尽。

且说周达夫缓和了难阿寺矛盾冲突,保全了那尊极乐菩萨像,但佛祖似乎不感激与他,周达夫火速离开后,快马朝衍州回去。

军中谣言四起,都说相国只身逃难,南唐国再无可守下去的必要,周达夫一世英名,他知这是宣朝奸细使的离间计,故意扰乱军心,好趁此机会攻进城来。

周达夫当机立断,斩了许多妖言惑众之人,一回了衍州就立马传出消息说自己带来援兵回来。

但为时已晚,周达夫并没有援兵带来,他只是为了增添士气,相反的,周达夫入了衍州城时,衍州临不望江的北城门上狼藉一片,宣朝军队已经入城,衍州北城门大开,南唐士兵死伤无数。

临不望江的衍州北城门是衍州最为重要的防线之一,从此进入衍州城再无遮拦。

周达夫苦心布置守城大半年不曾离开过此处,难阿一趟归来,见城门被破,周达夫气血上涌,一口老血便是直接喷了出来,倒地晕厥。

衍州城用了三天时间就被清灭了剩余反抗士兵,这是宣朝军队史上头一次踏足南唐衍州,于石此人更是自傲,在破城之际题词一首。

“号角连营,江畔不望淘沙尽,守得云见月,不负先人托。想数载前,太祖与清远共谋,驻门前而归,终不得南唐。今大计举成,早我华发荣光,安衍州之长远。”

于石将破城消息立马百里加急,传回汴京东城皇宫。

题下的词句也被人写入了衍州史记中,当年太祖和清远将军共谋南唐,无功而返,更是让于石居功自傲,尤其是后句“大计举成,华发荣光,安衍州长远。”这不很明摆着在说,太祖和清远将军没有破的城,托先人的福气,云开月明,这话当真是狂妄。

宣朝军队很快占领了衍州城,南唐士兵苦战不休,最后也都退回到了皇宫内据守。

周达夫重病不起,一夜鬓白色衰,剩下守在皇城的南唐士兵不足千人,如在困兽之斗。

南唐国几百年兴衰到此是走到了尽头。

话说南唐荣辱兴衰之际,本该是被人称为鬼才李玉出来面对,他是南唐新任国君,南唐国都要亡了,却始不见其人在何处。

皇城内被外面的宣朝军队围的水泄不通,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攻入。

于石站在皇城外,看着宫城完好无恙,他双手立在手中刀上,在原地长出了口气,对下面人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攻城而入,更不许外面的一只苍蝇飞进去,听到没有?”

“于将军,为何不乘势就此冲进皇宫中,杀了那南唐相国,生擒了李玉还有那位美人,军中兄弟可是翘首以盼天下之美到底是什么样的?”底下副将不明于石做法问道。

于石之人虽自傲了些,可师承内阁阁首张百千,为人行事还算磊落,他与副将言明道。

“家师此生最钦佩之人你可知道是谁?”

“这末将哪能知道张阁首钦佩的是谁?”

“家师一生在官场之中,钦佩的自然是政界中人,家师早年与周达夫周相国有些交情,对这般人物念念不忘,此次便是我替家师领教周相国招术,你也见到了,我确实不如周相国雄才,如今南唐国灭,周达夫插翅难飞,家师临行前曾叮嘱说,要让这位相国走到最后一程。”

副将点点头,若有所思,盯着皇宫城门看着。

“且陛下有令,南唐国君鬼才李玉与那位天下之美要押回汴京,那天下之美也岂能是被人人观赏的?你将陛下至于何地?”

副将再不敢多言,就此扭头吩咐了下去,“围宫几日,没有命令不得进入南唐皇宫,违者杀不赦!”

南唐皇宫内。

周达夫苟延着从卧榻上下来,这位南唐相国从未如这般苍老憔悴,看起来颤颤巍巍,宫人上来扶持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他一人晃着身子走到门前,目光落寞,不用下面人回禀是何局面,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南唐要亡了。

周达夫看着天空中飘荡着的白云,身子极其虚弱,这打击虽在意料之中,可来时竟也是来的猛烈突然。

他不是不无打算,但就眼前情况来说,都是无用,皇宫内士兵守在紧闭的门后,疲惫不堪,门外已是水泄不通,宣朝军队没有急于攻进来,是知道宫中之人一个都不可能跑掉,待收拾修整再入宫门,到时候再彻底灭了南唐国不迟。

周达夫满眼蹒跚,他这一生为了南唐鞠躬尽瘁,最后没想是此种结局。

周达夫留下了一个遗憾的背影朝皇宫的中殿走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南唐皇宫(2)

周达夫被人称为老谋深算,一生位出过什么大错,是位叱咤风云之人,可以说南唐今日有周达夫七层功劳在内。

但人算不如天算,周达夫本以为南唐此劫可度,但难阿寺事出突然,葬送了原有的计划。

周达夫并不后悔保全难阿寺,难阿上清是南唐国根本所在,他的选择没有错。

南唐皇宫通向中殿的路周达夫走了无数次,每天进出宫城他都要走这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今日再走,却是滋味非常。

众士兵和宫人们都在望着周达夫缓步走向中殿,所有人皆是心情沉重。

亡国之际,困在宫城里的南唐人没有一个轻言后退,周达夫是南唐支柱,是那位闻名天下的南唐相国,而此时的他孤身落寞的走在宫城里,步履蹒跚。

中殿内的宫人急忙进入传报,国君李玉出门相接。

这位外人眼里的鬼才李玉,为人倒是明辨是非,看起来一表人才,他被周达夫强扶上王位,说来也是可怜。

周达夫整了整衣衫,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因为与李玉同行的,还有周达夫的女儿,那位天下之美的美人周如慕。

周达夫跪地行礼,高喊:“老臣周达夫见过国君陛下。”

李玉双手将周达夫扶起,一旁的周如慕见父亲这副模样心疼的叫了声父亲。

李玉握着周达夫的手言道:“深巷陌从无觅处,空城皇门几多忧?老当不负当年勇,凄我南国破城铭。”

周达夫很难面对李玉,觉得自己当初硬逼着李玉走到这一步是自己的错误,李玉有经纶之才,却不是做帝王的料。

倘若他不是成了南唐国君,逍遥自在的度过一生,难说不会成为一代诗画大家,名留青史。

“陛下,臣愧对于南唐,愧对于陛下的嘱托,南唐走到这一步,臣万死莫辞。”周达夫含泪而说。

李玉托着周达夫的双手,并无责怪之意,二人君臣能在国破山河之际还能这般态度,确实罕见。

“相国不必自责,你为南唐所做,我南唐人都能看在心里,没有相国,我南唐早在数十年前就亡了。”

周如慕眼眸清澈微动,说道:“父亲你要保重身体,勿在为国事操劳了。”

周如慕确实美貌非凡,她为父亲担心的表情惹人怜爱,试问天下哪个父亲能拒绝女儿的关心。

周达夫突然老泪纵横,看着女儿还有李玉,心想到了宫城破门后的情景,他的女儿美及天下,李玉更是诗画鬼才,令周达夫最难放心下的便是二人。

天边起了微风,衍州城上空云层积厚,看样子是北边有雨将来了。

周达夫一生尽忠职守,在政界是位人物,如今在此局面下,他没有考虑自己,而是忽然握住李玉的手说道:“陛下,老臣愿集结宫中剩余兵士,为陛下杀出条血路来,陛下一定要带着如慕离开衍州,找个人不知的地方安度此生。”

周达夫的话说的非常激动,可李玉知道,衍州城外的几万宣兵入了城来,光凭这千数人等同于以卵击石,李玉也很想逃,他看了眼美若天仙般的周如慕,心痛不已,闭眼摇头而说。

“困兽牢笼应该明白,不会再有重归林野的机会了,相国之情李玉深明,但无畏的牺牲只会增添罪责,宫城外有数万宣朝兵士,如何能杀的出去?朕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取宫中上千人性命。”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周达夫喝声制止。

“陛下是老臣是扶手登的皇位,若非老臣一意孤行,陛下绝是一位骄才,经纶诗赋盛誉天下,都是老臣之错,又怎可让南唐皇室绝后,陛下宅心军士明了,要去也当是老臣先去!”

“相国,我当时虽恨你陷害皇兄一事,可我也知相国是为南唐,皇兄好大喜功,争强好胜,于民生不管不股顾,只知贪图享乐荣华富贵,南唐真是落在他手中,只会更加萧条,我对相国之忠早已看的如明镜般,你是我南唐国的大功臣。”

周如慕流下两行薄泪,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父亲,陛下与你有过不和,他心里却还是一直念着你的。”

周达夫听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为人臣,夫复何求?

“陛下,臣愿为南唐肝脑涂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空中的阴云里忽然乍现出了几道阳光来,落在皇宫内,一片盎然。

周达夫看着女儿,欲语泪先流,这张一夜苍老了不止二十岁的皱脸上,尽是惆怅。

“如慕,不管将来如何,爹爹都未想把你往火坑里推过,你要原谅爹的苦衷,入了皇城宫门不同其他,但你要记得,你爹是堂堂南唐相国,一生从未做过后悔之事,你恨爹把你送进宫也好,记爹没有保护好你也罢,可你是我周达夫的女儿,绝不能屈辱而死。”

周如慕跪在周达夫面前,泣声而说道:“女儿不怪父亲,从来没有怪过。”

“好,好”

周达夫说着从地上站起,将李玉和周如慕也都扶起,又弯腰亲手把女儿裙腿上沾着的灰掸了掸。

故而看着天边淅沥起的小雨说道:“来人呐,将陛下和周后请回中殿中。”

李玉和周如慕在呼喊中被人硬是请回了中殿内,周达夫站在中殿门前,朝内跪首叩头。

这一次他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周达夫三跪九拜,在小雨中拜别行礼,而那张苍老憔悴的脸上满是欣喜。

驻守在宫门外的宣朝军队已安营扎寨,阴云小雨而来,这雨恐是要下上许久了。

宣朝士兵坐在帐篷内谈论着。

“你们说将军为何要围着皇宫,直接进去一并杀了周达夫,掠了他那女儿天下之美,也饿好让兄弟们瞧瞧这到底是副什么模样,传的神乎其神,就守在门口怪让人难受。”

“唉,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将军这招叫做金屋藏娇,兴许将军一早就进了宫里与那美人快活去了。”

士兵们脑子里开始意淫,越是美丽的女人越让人幻想的厉害。

“依我看呐,哥几个不如等天黑下来,趁着夜色笼罩,又有阴雨做幕,偷流进宫城里先去享受一把的好。”

“这法子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南唐国是败军,我们消遣败军的老婆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南唐皇宫(3)

宣朝士兵们早对天下之美周如慕垂涎三尺,围宫的雨夜里无聊的紧,几人越说越是心血来潮。

“哥几个儿,还有谁要去的?过了这村,你就等着回去抱着你的丑媳妇过日子去吧。”

“干了,老子宁愿牡丹花下死,也不想回去整天抱着丑媳妇。”

营帐内迅速揭竿而起,一会便有十余人站了过来。

“都说那美人让人看得神魂颠倒,老子今夜里就去办了她,好让她知道知道,老子也能让她神魂颠倒。”说着还往自己裆下掏了一掏。

士兵们放声大笑,换上了南唐士兵衣服就准备要入宫而去。

阴雨的天黑的要比往常早上一些,宣朝军队占领了衍州城后便开始整顿城中混乱,渝衍本是一家,绝不允许屠杀百姓之事发生,况且,衍州城也就此正式划入了宣朝境内,包括其周边地区,这日后便是宣朝地盘,杀人越货,损失的不还是宣朝么?

于石将军在城中督促军务,一方面又在劝降南唐大臣归顺,毕竟日后事宜还有需要离不开当地官员佐办。

整个衍州城内,就只有围守皇宫的士兵是闲着的,借着夜色雨势,他们悄然出动了。

宫门并不能随意打开,十余人用绳索找了一处低矮的墙根处,很快就翻了进去。

宣朝士兵十余人的直接目的只有一处,就是周如慕的住所。

他们为此还特地装扮成了南唐士兵的模样,到时候就是行了污秽之事,也是无所对正,宣朝士兵上万,谁能认出来他们谁是谁的?

入宫中行走了一段路程,宣朝士兵发现宫内不见一人,几人都深感奇怪,唯恐中了敌人计策。

“奇怪,这宫城内的南唐士兵去哪了?”

“莫非是在何处埋伏着?”

“我看不像,他们没必要再做反抗了。”

“管他娘的这么多干嘛,找到周如慕住所才是关键,别坏了咱的兴致。”

一行人警惕悄声的在宫中走着,仍是不见一人,雨在下着,宫内除了雨声再无其他,安静的让人觉得不太平。

宣朝士兵从未进过南唐皇宫中来,他们连汴京城皇宫都是少见的,见着皇宫不免会对宫中的恢宏有所好奇,他们边张望着边走,皇宫这是他们平生头次进来。

南唐皇宫不比汴京皇宫,但毕竟为皇宫二字,南唐建朝百余年,守着南边也算安稳太平,皇宫也有该有的气势。

越是出乎意料的反常,就越是引起了宣朝士兵的注意,南唐相国周达夫的厉害,他们是领教过的,守着不望江挡了他们大半年时间在江上,如此才略当然令人所惧,要知道宣朝军队是倍数于敌人的。

周达夫的威名远传在外,若不是因难阿寺分心,于石将军谣言造传是南唐士兵军心混乱的话,衍州恐不能破。

士兵对周达夫的顾忌还是存在的,但有时在欲望驱使下,许多事情都是出乎意料的。

宣朝士兵们走到了一处宫门时,眼前景象还是让他们没了去寻周如慕的兴致。

宫门之后躺着满地南唐士兵尸体,他们都是挥刀自杀的,足有千人,大概是所剩宫城内的全部南唐士兵所在,他们皆自杀在宫门之后,守着南唐皇宫。

十余人惊的合不拢嘴,这场面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南唐人的节气令人所敬。

宣朝士兵立马上前查看,尸体整齐的躺在宫门后,排成队列,无一生还。

事出突然,几人本想南唐人还会拼死挣扎一番,或者是那位于石将军有什么计划所谋。

“南唐人都死光了?他们都自杀了?”

“这事得马上通报于将军!”

“对,得马上通报将军,没准我们还是大功一件。”

“通报个屁,将军早有命令,擅自进入者杀无赦,我们这么去通报,不是等于去送死么?”

望着满地排列死亡的南唐士兵尸体,一行宣朝士兵犯了难。

南唐人的这份勇气确实值得称赞,身先士卒,死而后已,虽国破凋零,可国气仍在,宣朝士兵们换想着,换做是自己的话,还能否和他们一样为国捐躯?

“今夜事情有变,美人哪儿是不能去了,这些南唐士兵死的凛然,你我若再扮成他们的模样去做了禽兽勾当,良心难安。”

“你说的对,良心难安啊,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依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不如趁人没发现我们早些回去的好。”

“不行,这些人死在了外头,说明里面的周达夫和南唐君主李玉也很有可能殉国了,我有一计可以一试。”

“什么计?说来听听。”

“先去几人看看那中央的殿里是否人都死了,尤其要看清楚国君李玉的生死,再来几人去收集些材火,放在边上的几个殿中,一旦摸清楚了状况,我们可以在殿内点燃材火,用烟引我们的人前来,一旦于将军发现烟火,必然会带人进来,想必到时候就会发现皇宫中的情况。”

“兄弟此计甚妙,我看可行,这样既能摆脱我们嫌疑,还能把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应该死了不久,于将军若是执意在宫门外驻守几日的话,这些为国捐躯的士兵还不得让雨水泡个面目全非。”

“我们即刻行动,我先去中殿看看。”

“我也一起去。”

“我也去。”

一小队人离去后,留下另一队人开始去别处收些材火。

“兄弟此计甚好,敢问怎么称呼?”

“不敢不敢,虎字营王果果。”

宣朝士兵们按照原定计划,各自安排妥当,夜逐渐深了起来,空中的阴雨绵绵不绝的落下,南唐皇宫内没有半点灯火,只有几抹黑影溜过。

回来的宣朝士兵被雨水打湿了衣服,他们快步跑了回来,行事匆忙,几人的脸上均是一副说不出的诡异。

千具尸体躺在宫门后,幽静淋漓的夜中,不免让人觉的凄冷无比,光是想想就觉其中的恐怖,更别说在这宫里奔走一遭了。

有道是“宫城内外锦簇开满槐花香,不言来也不言去时多孤芳。”

这句诗是李玉在城南乐府中的诗集,此时看来却显得格外应景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空城

见着从中殿回来的几名士兵,在暗处守候着的几人将他们接了回来。

在一处偏殿里,宣朝士兵们再次汇合,去外查看中殿的士兵在进来后,把湿了的衣物脱下扔在地上,他们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目光有些涣散。

“你们看见了什么?怎么是个这副表情?”

“是啊,瞅着还以为是见鬼了呢。”

“几位兄弟,这宫城是凄凉了些,毕竟外面躺着千人的尸体,但若是见鬼,这个我可不信。”

士兵惊着双眼说道:“不是鬼,那……那中殿里有人。”

“有人?那不对了,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太黑了,我看见里面有许多人,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外面看。”

“是,是,我也看见里面有许多人,他们一个挨着一个,个个瞪着双眼看着外面。”

“王果果,你来分析分析,这殿里的人是些谁?总不会是那外面的冤魂嫌雨水凉,进了殿里吧?”

“不会,这殿里的肯定是活人,我想他们应该就是李玉极其随从。”

“那他们窝在殿里干嘛?黑灯瞎火的。”

“他们是在害怕。”

“害怕?那周如慕呢?”

“应该也在殿里。”

“周达夫也在?”

“不知道,周达夫应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情况很明了了,南唐士兵为国捐躯,殿内的南唐国君极其随从因害怕躲在殿内,他们是在怕我宣朝士兵冲进来。”

众人把话说明,才觉得不再那么害怕,殿里确实还有人活着。

“现在情况已经清楚,宫城里是座空城,没有士兵驻守,那些南唐士兵选择慷慨就义的目的,只有一点,用他们的忠诚来换取殿内人的性命安危。”

“不错,是这么个意思。”

“但我们能一时兴起溜进宫来,其他人一定也能,他能可未必会和我们一样,会守着良心难安一说,面前的只有两条路选择。一是我们点燃殿内材火,放出烟来通知于将军,二是我们冲进殿里,把周如慕抓出来,与其让给别人享受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众人思虑了片刻,听王果果说的明白,要么做要么不做,该怎么选择都在他们手中。

若是放弃了今日机会,肯定还会有其他人来的。

“你说我们冲进殿内将周如慕抢出来?然后当着外面满宫城的士兵尸体,对周如慕做出下流之事?”

大家都冷静想了想,周如慕之美几人光是听的就让人心动,可做人总得有个底线,美归美,他们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只怕会让天下人所共愤。

“此事不妥,不妥不妥。”

“这算什么事儿?我们是军人,又不是登徒子,这事要真做出来,怕是会遭天诛地灭的,丧尽天良的事,我不做,这火必须得点,要把消息送出去。”

“对,点火吧。”

“点火。”

几人商量了一会,最终达成了共同认知,宣朝士兵良心未泯,他们二话不说,将殿内收集的材火点燃,用烟雾做信号,给外面的围宫士兵传了信息出去。

衍州的雨向来都是绵绵不断的,与渝州不同的是,衍州之雨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不像渝州那般喜怒无常,说来就来,衍州的雨下起来,时长可以持续半月有余。

雨夜下的衍州城一片安宁,看似这座城池遭遇了巨大的浩劫,但宣朝军队军纪严明,于石将军不许士兵在城中为非作歹,很快就把衍州城处理的干净,渝衍两州本是一家,相信渝州人也不愿看到衍州遭受战事的破坏。

趁着雨势的遮盖,在宫城的十余名宣朝士兵摸了出去,偏殿里点燃的烟火在雨水淋湿下,烟气飞散于整个南唐皇宫城上。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于石将军的那里,于石将军正要解衣欲睡,忽见有人来报。

“报,禀将军,南唐皇宫烟雾缭绕,怕是里面起火了!”

于石将军惊愕,一时间困意全无,“起火了?人怎么样?火大不大?”

“回将军,军中有令,没有将军命令不敢进入皇宫城内,至于火势和里面的人,属下不知。”

于石将军即刻穿上了衣物,快步去往皇宫门前,于石将军虽无统军之才,但他能做到无过就是好的,他本是奉了太宗皇帝和家师张百千的命令,一来是要将南唐国君和周如慕带回汴京城去,二来是要给那位南唐相国周达夫颜面。

可二者如何能够兼得?

于石不是个奸诈之人,他受恩师内阁阁首张百千调教,一身正气,为人刚正不阿,从未犯过什么大错,灭了南唐是奇功一件,可若是皇宫内大火将李玉周如慕等人一尽烧死,这功就成错了。

围宫不入,这就是一大错事,于石是按照了张百千的话,给了周达夫最后的颜面,他的心也不想让一代叱咤之人在最后老矣之际,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于石到了皇宫门前,看着空中淋洒的小雨和上空缭绕的烟雾,整个人险些当场昏了过去。

“还楞着干什么,破门!”

宣朝士兵得令后,立马开始破门,但皇宫城门何其坚固,就是要撞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行的。

“快,快,里面的人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我的脑袋每一个能留的住的!”

于石的话说的很激动,他自知自己犯了一错,周达夫是何人,他会甘愿投降?

士兵们听闻此事事关自己脑袋性命,个个都那出了吃奶的力气,一次次奋力砸向那坚固的城门。

刚刚经历了战事洗礼过的衍州城,躁动不安,衍州人人心惶惶的躲在家中,细雨静夜里,衍州城中再次发出了“轰轰”的撞击声。

声音巨大无比,传及十里,就是远隔不望江的渝州城中,也能听到这雨夜里的轰鸣,似是在宣告着一代兴盛荣辱过后的王朝,在覆灭前做着最后的哀嚎,南唐国建国数百年,渝衍两州曾都是南唐属地,如今在最后的消亡中,竟会是在一阵急促的撞门声中结束。

说来真是讽刺,周达夫何等能耐之人,终在天道面前败的抬不起头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气数已尽

于石将军在门外急促的催着,他恨不得自己也亲自上前去撞门。

“快,快啊。”于石看着上空烟雾越发弥漫,心中着急不已。

随着一次次撞动,皇宫的城门垮了下来,宫门外集结满了宣朝士兵,只待一朝破门,宣朝士兵就可在半个时辰内占领南唐皇宫。

他们一个个全无睡意,更是无心被雨水淋湿的衣物,站在雨中手持兵器,目光锁定在那扇厚重坚固的宫门上,等待着一拥而入。

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撞门后,南唐皇宫城门不堪忍受,猛然哐啷一声放到在地。

雨似乎不再绵柔,添了几分气势。

宣朝士兵踏着倒地的城门,蜂拥而入,宫城外足有数万兵甲集结待命。

虽然夜深人静,可宣朝士兵个个精神抖擞,随军打仗他们早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何况今夜破了南唐皇宫,就是大胜之日,他们都是从宣朝四地调遣来的士兵,如今能凯旋而归,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兴奋?

先头部队冲入皇城内不到几百人,身后的兵士们便再也无法往前走动了,他们都堵在了城门墙道中,那头发生了什么,后面的人是既激动又感到莫名其妙。

“先去救火救人,还楞这干什么?让开,于将军过来了。”

手下的副将在兵士中为于石将军挤出条路来,士兵们停留不前,于石将军心急如焚,宫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士兵中出来的于石将军站在最前方,他也站在原地不前,表情木讷,面色煞白,于石的双手在不由颤抖着。

因为眼前景象让他感到震惊。

那是千名南唐军士的尸体,横尸躺在宫城中,让人唏嘘,他们是情愿自杀为国捐躯,这令看着的宣朝士兵无不呆在原地。

再看宫中右侧殿内有火光冒出,雨水下黑烟滚滚,整个南唐宫城里不见半点灯火明亮。

于石见此不敢有半分犹豫,统军决策,当镇静而言。

“分两队人,一队先去救火,另一队去别处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于石的内心里其实崩溃的,场面一度凌乱失控,南唐皇宫里的情况远超他所想,周达夫要是真带着李玉和周如慕以身殉国,于石就是罪魁祸首。

宣朝士兵们马上行动了起来,他们绕过地上的尸体,淌着地下成流的血水进入了南唐皇宫之中。

相信宣朝士兵的心中无比复杂,他们走的很慢,不时在黑暗的雨下还会时常看着地下的尸体。

很快就有两路消息传来,右侧的殿里是座空殿,没有人在里头,另一个消息就是宫内中殿里有人。

于石听到消息,马上赶了过去,中殿前有许多人围在门外,见于石过来禀报道。

“禀将军,殿内有人。”

“开门!”

于石顾不得殿内有什么,他只想的是周达夫和李玉能平安无事的活着,不然,他的决策失误传回汴京城朝堂上,冯程唐等人定会参他一本,到时候又会给老师增添无故的麻烦。

中殿门只是挂锁,从内而锁,没用几下便撞开了。

殿的宫女太监们惊呼了出来,宣朝士兵举着火把一冲而进,将里面的人迅速围了起来。

“你们的相国周达夫呢?国君李玉又在什么地方?”于石问着殿内之人。

火把将殿内照亮,一干都是宫中服侍的宫女太监,不见有李玉或是周如慕的样子。

宫女太监们只管跪在地下求饶命,没有人敢回应于石的话。

“我再问一遍,周达夫人呢?李玉在哪里?”

众人依然无人回答。

“南唐皇宫早被包围,除非有修行者从天上把他们带走,但据我所知,不会有修行者会干预国事政治的,这是大忌,是多少年不变的规矩,无人敢破,你们若不说的话,就莫怪我下手残忍了。”

地下副将二话没多说,拉来一名近处的太监,一刀便直接砍了下去,血直接飞溅到了人群中,那名太监死于当场。

殿内一片惊呼,这等野蛮的暴行令宫人们感到非常害怕,他们久居深宫之中,哪里见过这种凶残的场面,一时间都让吓的面色铁青,嘴里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再问一遍,谁能说出周达夫和李玉的下落,我可以饶他一名。”

副将又抓起近处的一人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那宫女泪流下来,默不说话,闭眼等待着死亡。

副将手起刀落,直接便用手中钢刀插进了宫女腹中。

似乎这些宫人们都不怕死般,做好了奔赴黄泉的准备,于石见这些宫人们不肯说,便挥了挥手,下令全都杀掉。

于石将军束手无策,他扭头从殿内望了眼雨中的南唐皇宫,几个大活人还真能插翅飞了不成?就是把南唐皇宫掘地三尺,也要把周达夫和李玉周如慕找出来。

殿内没杀了几人,就有一名太监打扮模样之人站了出来。

“够了,你不就是要找我么?放了他们,我和你走就是。”

说话之人样貌非凡,一看便与宫人有异。

“你是南唐国君李玉?”于石惊问道,同时又有些不可思议,堂堂南唐国君竟然会混在宫人之中。

“正是。”

于石上下看着那位自称自己是李玉之人,南唐鬼才,诗画大家,就是眼前这位

说着,李玉把身上披着的衣物扯下,那件金黄色的龙袍正是象征他身份的所在。

身旁的宫人们都跪向李玉,他们宁愿去死,也不想让国君受到屈辱。

“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两军交战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放了他们。”

于石将军确认了李玉身份,心中大喜,他又一次挥手向手下人示意。

“这个自然好说,只是末将还有一事望国君指明,周达夫和你的那位周后周如慕在何处?只要你说出来,我定保他们安然无恙。”

李玉笑着作诗而道:“江水南流,刀下冤魂妒天较,南国不复,舍我一人独难料。号声一凭千百里,莫当衍州渝作乡。”

“我南唐国气数已尽,今日作了这亡国之君,我李玉早已无颜面愧对祖宗,我甘愿用我一人性命去换这宫城中宫人们的命。”

于石放声而笑,笑声中带有不屑,当然,还有一个胜利者傲娇的姿态。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雨满南皇城

于石将军言说道:“国君不亏有鬼才之称,出口成诗,我于石实感佩服,南唐国气数与国君你并不关系,当然了,南唐衍州归于宣朝不是坏事,天下一统终归是要在宣朝手中实现的,周达夫再怎么能耐也不能与天作对,这是命数,所以末将还是恳请国君把其下落一并说出来,免得伤了和气。”

“相国与我南唐有恩,我怎么出卖他?”

“哼不说也罢,反正南唐皇宫就这么大,我令人上下拆了,还不信找不到他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宣人行事鲁莽,说我宣人不懂风趣,这皇宫也本不是我想拆的。”

李玉面色难堪,他不是个不明事理之人,知道宣朝军队为了找到周达夫会不择手段。

“于将军,败军之君虽没有强词的机会,可周相国一生为国鞠躬尽瘁,我不想他再遭人侮辱,这宫城你是拆了好,毁了也罢,相国的去处,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李玉的话说的很坚决。

于将军思虑了下,郑重说道:“国君误解末将意思了,周相国之名,名声在外,末将哪敢有侮辱之意的,末将家师在早年里还曾与周相国有过些交情,心中佩服,在与南唐国交战的大半年里,我没从周相国那里讨到半点便宜,人生能有幸逢一个这样的对手是末将福气,岂敢有侮辱相国名声?那末将可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李玉从宫人中走了出来,他眉清目秀,仪表堂堂,风儒之举胜于常人,一看就是大家风范,鬼才之名绝非是浪得虚名。

李玉之才是百年之才,今日坐了皇帝,实乃命数无济,李玉走出了来看了眼殿门外的雨势和躺在地上的满城南唐士兵,心里定然是五味杂陈,他无话可说,却又知一切罪责在他,脸上表情苦闷。

“苍天无眼,我恨犹怜。”

“你李氏南唐辉煌也辉煌过了,若不是周达夫,南唐在十几年前就被我朝太祖和清远将军所灭了,周相国之功,想必国君也不想见到他没名而死,国君放心,汴京城是个清雅的地方,你日后仍然可以继续发挥你的才学,无需担忧,周相国在何处也请明下。”

李玉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望着外面雨夜。

于石没有再问下去,中殿内无人再说话,都在待着李玉说出周达夫的下落。

等了没一会儿工夫,殿外的士兵就有人来报。

“禀将军,下面的人似乎是找到周达夫了,请将军前来确认。”

于石又是一惊,这夜里发生的事情一出又一出的,完全没有按照剧本出牌。

听到找见周达夫的消息,李玉并没有显得多么激动,相反他很镇静,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于石看了眼李玉,便随士兵走了出去。

天空中的雨没有半点减弱的势头,像是所有大事发生一般,都需要有一个淅沥沥刷拉拉的雨夜作为衬托,今夜也不例外。

满城尸体被雨水洗刷,宣朝士兵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血水中,于石被带着到了一名尸体旁。

士兵回话说,这人就是周达夫。

于石不信,举着火把确认着那人身份。

南唐兵卒服饰下,死者正是周达夫,他是自尽而亡,若非他年老的样貌暴露出与他人不同的外表,那会发现此人竟是堂堂南唐相国。

周达夫不愿自己死后被人侮辱,所以伪装成了南唐士兵,他将自己身份隐藏,没在这满城的尸体中。

于石确认此人就是威名一世的周达夫,之前还在苦苦寻找,现没想人就躺在了面前,于石始料未及。

于石站在雨中,忽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周达夫就这么死了,没有一个轰轰烈烈的方式,就这么甘愿与南唐士兵们长眠,其心可见,其忠可表。

周达夫此举无非是不想死后受辱,于石知晓周达夫之意,但自己又怎可能是那样的人?

于石当即派人将周达夫尸身收好,并下令要厚葬这位曾经的南唐相国。

……

那夜里的南唐皇宫下着雨,却是灯火通亮,宣朝士兵彻夜将城内的南唐士兵尸体运出了城外。

于石将军与李玉看着一车车的尸体运往皇宫外,留下一城血染红的宫城。

“国君放心,周达夫之勇谋,末将自是钦佩,定会将堂堂的相国大人风光厚葬,并立牌名为南唐相国。”

李玉默不作声。

于石继续说道:“其实你早知道周达夫带着士兵们为国尽忠了,那周如慕又在何处?国君,我劝你还是尽早说了吧。”

“我早不是什么国君,于将军你还是别再嘲笑我这个亡国之君了,南唐国上下忠勇之人比比皆是,若不是因我的话,他们不至于会此,我却只能躲在这漆黑的殿中,连灯都不敢点。”

于石瞅了眼李玉,略带喝声说道:“李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劝你快点把周如慕的消息说出来,这人我是要定了。”

于石知道周达夫之死最多算是忠义两全,可若是要不到周如慕或者是让她横死,别的不说,太宗皇帝一定会第一个不放过他。

太宗皇帝可以不要衍州南唐,但周如慕是必须要带回去的。

“迢迢路痴望,雨藏意人心。”

李玉吟诗作对,看样子是并不想将周如慕在何处说出来。

“我还就不信了,你若不说,我就找不到一个女人?”

于石下了命令,把面前有些神智模糊的李玉带出到外囚禁,随后又调了两队人马过来在南唐皇宫里搜寻周如慕。

于石下令把宫中所有出口都封闭,就是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得把周如慕找出来。

此事身关于石性命前程,甚至还牵连于朝堂中一干人等。

于石守在宫城里淋了大半宿的夜雨,上千人的宣朝士兵把南唐皇宫每一处都找遍了。

终是有所收获,周如慕被寻了出来,她混迹在宫女中想躲过此劫,可她的美太过惊艳,岂是一身衣服就能遮盖住的。

鸡鸣破晓之时,一夜未合眼的于石安心睡着了,待今夜过后,便是再无南唐存在了。

李玉同周如慕都会随大军凯旋去到汴京城,在哪里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又一番景象。

可怜天公不作美,南来北去又一楼。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上清玄观

陆离在上清玄观中度过了踏实的一夜,半夜无眠,可还是抵挡不住困乏之力,而在远处的衍州城中,已是翻天覆地了。

上清观的道士们天未蒙亮就都去观中念道了,道士们聚在一起讲论着天地大道。

何为大道?

衍州城中不就是正好说明了,天地有正气,次序有先后,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不就是所谓的大道。

陆离与东无后被邀请到了后院中的一处厅堂,堂内的布置温文尔雅,与道观内的布置截然不同,这地方应该是鹤中天的私人住所。

墙上东西两侧各挂着一幅苍松古柏,画风风格明显,韵味非凡,厅内的物品摆放也极其讲究,墨房、八卦、插花,包括那缸中所养的金鱼,位置都按照有五行宫门所布。

东无并不好奇,他坐在厅内,面无表情,等待着鹤中天到来。

陆离出生于将门世家,这些东西他也是见多不怪的,但闲来无事,陆离观摩起左边的那副画来。

苍松之苍重在一个寒上,松柏立在山峰之颠,孤傲孑立,画中苍松大有一松独傲穷苍之境,缭乱的笔锋下掩盖不住那松中的傲气。

陆离正看的此画入迷,仿然间似乎入其意境般神往,但觉空中一道刚正之气落在殿内,急忙回头来看。

鹤中天本人并没现身,飞来的是一道符纸。

鹤中天特意相邀陆离二人的原因非常简单,无非是面子上的算计,难阿寺与陆离那一招下,他作为大乘期修行者脸上并不光彩。

相比之下,南唐国的存亡与否,鹤中天并不在意,他关心的也只是自己而已,虽说南唐佛与道两派兴盛,但南唐已无,曾兴盛的两门不仅没有丝毫的表示,甚至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尤其是难阿寺,鹤中天为了自己名声在这时候与人较高低,难阿寺据说为了修缮毁坏了一禅院,而兴了土木。

可见是南唐国在依附于两教,并非两教依附于南唐,就是没了南唐,佛与道的两教依然能够毫无疑问的长久下去。

符纸飞入陆离二人所在的厅堂,骤然间像是把周围空气凝聚了般,形成有一股强烈的元气气场。

“让二位久等了,老道便不与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了。”

陆离不解鹤中天到底要做什么,哪有还未见人就先动手的道理,就算鹤中天想驳回自己的面子,这样的待客之道总是有些差强人意的,他可是上清玄观的观主。

“老道此符名作洞虚符,顾名思义,洞虚实力下者是进不来这层结界的,你我三人就这符境中比试一二,若能出了老道的洞虚符,就算略胜一筹。”

东无很是淡定,默声不答,已是默认了,他早知道,鹤中天不是来邀他们做客的,而是一较高低的。

陆离摸了摸自己脑袋,疑惑问道:“鹤道长,你说你这符是洞虚符,晚辈不才,实力远还没到洞虚境界,这符是不是搞错了?”

“臭小子,你这装疯卖傻的本事演的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少废话了,能进得了洞虚符中结界的,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鹤中天似乎认定了陆离是在装腔作势,只闻其声中,鹤中天的口气变得很焦躁。

陆离自然又问:“什么意思?鹤道长?”

“你问我?你几斤几两难道自己还不清楚?你通识焉识海,你说是什么意思,焉识海可是神迹。”

鹤中天的话说完后,一边上坐着的小僧东无看了眼陆离,他的眼神很是惊讶。

焉识海之境,修行得道之人或许都会知晓,那是一处元气可通天地万物的神迹,是神所居留的地方。

陆离逐渐心里有底,但焉识海之事,全天下除了他与明先生外,无第二人知道,陆离疑惑鹤中天是如何知道的?

洞虚符将二人锁在结界中后,周遭事物变化不大,只是厅堂门外变作一团虚白,没有了出去的路。

鹤中天传声说道:“我看,就你先来吧,我倒是很想看看,焉识海的传人有什么能耐?”

猛然间,陆离的意识就被拉坠到了另一个地方,四周一片混沌,天地间融为了一体,陆离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觉着是身在其中。

陆离后知后觉,鹤中天岂会安有什么好心,洞虚符实则是道限制修行实力的符咒,鹤中天就是想看看,他的洞虚符能否压的住洞虚以上实力的修行者,这样一来可以得出结论,看此符效果如何,倘若成功,那他鹤中天就是洞虚境无敌般的存在。

就算失败而言,鹤中天也不亏损于什么,只是恰好说明,洞虚符于洞虚境界下只有限制作用。

鹤中天的算盘打的自然是精细,这招借花献佛的买卖,他作为大乘境界修行者,洞虚符没有敌过对手也是于情合理的。

陆离没想来的这般快,几句话的功夫,鹤中天就先发制人了。

陆离迷离在混沌之中,他用自己脑中的意识在这之中寻找着出路,记得那次破镜识海时亦是同样如此。

焉识海是直通陆离识境的,陆离相信自己只要能寻出焉识海,他鹤中天的道符自然无法困的住他。

陆离开始在混沌中调动起自己的元气,试图寻找那片曾经去过的焉识海之地。

丝丝元气流了进来,这在陆离来说,已不是一件难事,自己体内源源不断的元气通向焉识海之中,他可以很轻易的将其使用。

顺着涓意的元气流动,陆离很快就发觉了自己脚下淌着的水花,那是焉识海的所在。

就连陆离自己也是诧异,鹤中天的符咒竟然这么快就让自己走了出去。

眼前的景物逐渐明了,陆离从回了焉识海中。

这里的一山一树,船舶落雪还是那般熟悉,脚下的焉识海依然还是浅浅一汪,只是唯独与上次不同了的,是那方柳下石台不见了踪迹。

山柳不动,船水相依,这样的静默的景象不知持续了有个日头,这便是焉识海。

此处就是所谓神迹,陆离二次前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后,与上次心境不同,他在观望着四周景物。

明先生不知所踪,从岚苍山上一别后,陆离再没见过明先生,陆离还依稀间记得,说天心剑能重铸的也是出自明先生之口,既然明先生说能重铸,自然不假,神明不至于会去因一把剑而妄自菲薄。

第一百六十八章 焚符

陆离走近了些那山树之中,望着依然如初般那样,树上柳枝挥动,山上微风不燥,景象甚是惬意。

陆离只觉在焉识海中,有股暖流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源源不断的元气。

陆离知道他是因鹤中天的洞虚符再次进入的焉识海,所以就趁势接着这元气流动冲破这符咒的禁制。

陆离忽然调动起身体元气力行,脚下那浅浅的焉识海,瞬间风起云涌,波涛骇浪。

焉识海之力终是太过强力,元气的涌动中,顷刻将陆离眼前混沌做一片的景象浊清,并一式冲破了洞虚符而去。

小小的一张符咒在神迹焉识海面前太过不堪一击,陆离轻松破了鹤中天的符。

“厉害,不亏是焉识海传人,老道我的洞虚符如此轻易就破除了出来,老道我服了。”

鹤中天就正坐在厅堂内的正位上,他盘膝而坐,道袍落在地上,显得有些庸散,鹤中天在欣赏着陆离,他看起来更像是在看着一位不世之才般。

鹤中天单手捋了把自己的胡须,对陆离又说道:“坐坐坐,少年英雄啊,你的前途无量。”

陆离恍然回到了原先所在的厅堂,鹤中天举起手中茶盏在等待着陆离就坐,原来一切皆是过眼云烟,鹤中天实则早在厅堂内恭候,只是这地方从一开始起,就是鹤中天所设好了的。

陆离无奈笑笑,双手抱拳回礼,说道:“鹤道长哪里的话,晚辈何德何能得道长如此谬赞。”

“非也,老道是心服口服,快请坐。”

鹤中天忽然变了嘴脸,对陆离变得客气了起来,陆离也盘膝坐到地上,望着还在原处的东无,陆离知道他还在鹤中天的洞虚符之中。

鹤中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陆离随意使用小台面上摆放着的茶水糕点。

陆离四下望看了眼,厅堂依然如许,各种物件陈设同之前见得一样,可见鹤中天那道洞虚符的威力所在,幻景出一模一样的地方并不是简单的事。

东无坐在椅上,他双眼微闭,面色粉尘,丝毫没有难色流露,想来这洞虚符之困,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难事。

陆离拿起茶水微泯了一口,又看见门外的叶落而下,鹤中天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东无。

只见门外飘叶未落,陆离手中的茶水还没放下,东无周身元气便是一震,便从那洞虚符中而出。

“两位都是好本事,老道的洞虚符也算的上这世间最为厉害的限制符咒,皆是不出一口茶的功夫就相继而出,佩服佩服,后生可畏。”

东无微微笑笑,也坐到了小台边上。

三人围坐一台,陆离何时会想过和堂堂上清观观主同坐而谈,加上刚成为了灵禅子的东无小僧,陆离倍感荣幸。

“今日不聊别的,二位在战火中远道而来我上清观,老道感激的很,见如今英杰辈出,那入神之境的道中道,还会有多远?真正的道,便是在二位身上了。”

陆离不明鹤中天说的什么意思,先兵后礼的做法确实让人不爽,陆离一口把茶水举起咽下。

东无说道:“佛与道实则大同,真正的道永远是在人身,人心里,我二人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是什么真正的道,鹤道长言重了。”

鹤中天举手打住东无的话,言道:“非也,我上清观左阳道长乃是卜符高人,在二位来之前,左阳道长就为二位焚符卜过一卦。”

陆离听说左阳道长之名觉得耳熟的很,仔细一想,想起那日在汴京城西城葫芦寿中的道人,他报名报的不就是左阳道长麾下弟子,还号称什么峻山道人,紫阳郡小神道的。

“鹤道长,左阳道长是那位峻山道人的师傅?”

鹤中天看了眼陆离,问道:“哦?你还认得峻山道人?不错,他是左阳道长弟子,不知二位是如何相识的?”

陆离尴尬道:“只是萍水相逢,算不得相识。”

鹤中天点点头,“峻山是紫阳郡人,他酷爱道学,专研与符术,在紫阳郡还曾用符术打败了扰民的山匪,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左阳师弟见他有些道根,便让他进了门下,不过近年来,峻山唯利是图,接着游走寻道之由招摇撞骗,现已被关在了观中反省。”

陆离默默点头,这道人是咎由自取,有句话不是那么说的,满招损谦受益,峻山道人仗着自己在一方小有名气,做了些败坏门风的事情。

东无说道:“鹤道长所说焚符,是想说些什么?”

鹤中天突然回过神来,自己的话竟越说越远了。

“哦,左阳师弟与我说及卜相,实感异常,二位之命格相生相克,恐不是敌人即友。”

陆离看着东无小僧,说道:“明显是后者,我与东无怎会成为敌人?”

鹤中天一本正经说道:“符卜与易相师终是有些差距,但话放在这,日后当有易相师为二位易观相运。”

东无不放在心上,看似一切都如谬言般,佛学所说,讲究的不都是一切随缘,即使有所注定,终要走此一遭。

陆离忽有一事想起,便朝鹤中天问道:“鹤道长,晚辈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当讲不当。”

“请讲。”

“鹤道长可否听说岚苍剑派的天心剑?”

鹤中天皱眉想想,“自是知道。”

“那鹤道长”

陆离话没说出口,鹤中天就让陆离打住,他自己掐手一算,有股虚妄之力在指尖游走。

静了片刻,鹤中天开口说道:“你要说的事,老道可以为你引荐一人,你且去衍州城郊处的十里坡水州县找一位名叫冶心的人,他或许就是你要找的人。”

陆离喜形于色,一路而来,天心剑重铸终于有了些希望,他急切想马上将这消息告诉风雪灵。

三人又坐了不到半刻钟左右,陆离与东无便离开了。

只是鹤中天看着二人离去背影,不禁摇了摇头,有种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感觉。

身世浮沉,有时看到的只是表面而已,鹤中天身为大乘境界的修行圣者,却也为面前所见的二位少年心觉天地之浩远,一切都在操纵和安排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十里坡水州城

第二日没做停留,陆离就从上清观离开了,此行最大目的就是为了重铸天心剑,风雪灵听闻消息也甚是激动。

因桑小蝶要随陆离去离州王家,所以只能再与陆离一道去趟十里坡水州县,待天心剑重铸,再去离州。

东无没有地方可去,想着桑小蝶也要去水州县,也一道而同了,等陆离事情办完,东无再从离州返回杏一不迟。

鹤中天再没现身过,陆离本还想再当面感谢鹤中天,却终是不见其人。

南唐衍州已是今非昔比,那夜过后,南唐境下一十三州县都归属了宣朝所有,全部的州关兵防均要面对换人,一时南唐边州都是乱做一团。

东无一路对桑小蝶话不多,可关怀有加,缘这种东西很是奇妙,无从解释,桑小蝶与空夏貌同,这当中微妙或许只有东无能清楚感知。

衍州城的大旗已经换成了宣朝旗帜,宣朝兵马逐步占据了南唐其余地方,凡是所经城池,无不都是大开城门,从未见过那州郡守守城反抗的,南唐气数确实竭尽于此。

王朝更替并吞本是大事,对于百姓而言,新的朝政关乎着生存,对于旧朝官员而言,无外乎是重新的笼络自己的靠山罢了。

自古都是这样,在战场上鲜血淋漓之后,换来的太平天下实则背地里风起云涌,朝官弄权,结党营私,贪污纳垢是弊病所在,但也正是这种,更加促进了良好的朝堂局面,只有争斗方能唤起百官的格局,当然了,有利有弊,无故被争斗弄权波及到了百姓们,就只有睁着眼咽下这口屈辱的气喽。

南唐国风色秀丽,位于南地,是片雅致之地,多雨温暖,太宗皇帝早年在南地时,就对这片土地赞不绝口,声称为下有天堂之地,可见太宗对南唐收复的决心及其喜爱程度。

且南唐女子又多温婉恬美,长相清秀,更是被汴京城人所津津乐道,甚得宣人喜爱,宣人有话说的好,娶妻当如南唐女,说的便是这样了,南唐女子不仅可人,还能操持家务,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多少宣朝人都梦寐以求着娶到一位这样的女子回家做媳妇。

南唐国国破,捷报一经传入,汴京宣室朝堂当中自是一片大好,太宗皇帝脸上露出了久违笑容,马上便大赦了天下,这是太宗皇帝登位而来,第一件大事所成。

陆离几人途径南唐几州郡县,基本上都被宣人所控制,南唐国一夜覆灭,看尽了这人世沧桑。

风雪灵微微皱眉,不禁感慨道:“物是人非呐。”

“哪朝哪代不是如此的,宣朝当年夺得天下不也亦是如此,物是物,人非人,当年不复有当年。”

“宣朝开疆拓土确实非一日之功,能有今日兴盛也是宣朝该有的,只是可惜清远将军遭受政变身死他乡,陆离,你可想念你的父亲?”

陆离陷入沉思,他本不想去想这些事情,这是陆离心中的弊病,怎能会去挂怀?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父亲的案子,我会替他及所有陆家军都讨回来的。”

陆离的话很坚定,是那种少有的锐气。

风雪灵虽为局外人,可毕竟家国天下事,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她满眼期许的看着陆离,轻轻点头。

陆家军确实太过屈辱了,北境隆州一役,输的窝囊,让人愤愤不平。

“世间因法皆有定律,小僧愿陆施主能够早日陈雪得报。”

桑小蝶不懂这些,她也随口一说:“爹爹常说,好人会有好报,陆离是好人,会有好报的。”

陆离回头笑笑,心里自问,自己到底是不是个好人呢?

几人一路行了大半日路程,衍州十里坡就在脚下了。

十里坡名为十里,却并没十里长,只为位于水道支流旁的坡路较陡一些,从上往下看来,似有十里长的长度才故作十里坡的。

十里坡下就是水州郡县,陆离远远看着水州之地并无兵马劳顿,但宣朝旗帜已经高高挂起,说明此地归降了宣朝。

十里坡破路急缓错落,导致边上的水道也是蜿蜒鬃流,看似不远的距离,下来却也是非常不易。

深浅一脚下,每一步都要踏的稳健。

在太阳快要落下的时候,几人才从十里坡下来,直直进了水州城中。

水州城中由一条绵绵河流汇进,让这座不大的州郡充满了水道,南唐之地,确实风色不一,怪不得太宗皇帝对这会念念不忘了。

日暮西斜,陆离一行人便直接找了家客栈休息,一解白日赶路之苦。

水州人烟稀至,一准是因战事缘故,加上南唐国灭,所以进出水州的并没多少人,除非是像陆离这样非进城的不可,倒是城关把守不紧,一看陆离几人是宣朝人,又是修行者的,直接就放行了进来。

客栈也是水州城中唯一一家开门迎客的,这个时候谁都不想多事,能关门大吉的,早就关门了。

客栈里除了陆离几人,还坐着另一桌同样外来之人,他们一看便是江湖人士,长得个个五大山粗,一副老油条的样子,说话间也是无所遮挡。

陆离四人只能远远避开几人而坐,在客栈内的另一侧就坐吃饭,但客栈本就不大,是无处可避的。

陆离点了一桌酒菜,果腹添饥,东无不吃酒,只吃了些饭菜,倒是陆离许久不饮,觉得酒香难耐,喝得舒爽,这是在汴京城茶酒坊内养成的习惯,茶没品出多少,酒可是喝出了不少味道。

客栈里那头的桌上坐着三人,无话不说,看样子也是酒上了头。

陆离开始只顾吃饭,不管旁人如何,但那三人反是越说越起劲,话题也是越说越过分,下流之语是随口而出,丝毫不在乎风雪灵和桑小蝶两位女子感受。

可陆离在其言语中像是听出了些门道,几人淫言秽语中似乎说的是和一件事有关。

陆离拿起桌上酒壶,就往三人而去,并非是要与这些人同流合污,陆离是想探听些消息来。

见陆离拿酒起身往那粗鄙几人的桌上走去,风雪灵白了陆离眼,脸上表情非常难看,拿起手中筷子在桌上的几盘菜里搅动,搞得全无胃口。

第一百七十章 水州城里的采花贼

陆离自来熟的功夫不比旁人,却也是有些火候,见三位江湖人士,陆离走过去先是以礼相待,给几人满了酒,又自报了姓名坐下与那三位粗糙的汉子相聊。

在座的距陆离较近的一位便和陆离说道:“小兄弟,看你年纪轻轻,不像是一个登徒子弟,为何我三人坐谈那东巷口的闺房事,你竟会如此感兴趣?”

旁边一位把酒一饮而尽,笑嘻嘻说道:“大哥,此话诧异,小兄弟一看便是性情中人,再看小兄弟同行的两位姑娘,那位美貌的娇娘子一看就是小兄弟媳妇儿,探听一些闺房中事,还能为得了什么?不就是让那小娘子逍遥快活的么?”

那人说这话时,陆离心差点没跳出来,好在的是那人的话音时强时弱,并没有让那边的风雪灵听得明白,不然真是百口莫辩。

陆离嘿嘿笑笑,并没把话说的明白,而那三人已知道陆离何意。

“小兄弟,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你们要去做什么啊?”

“在下是听人说水州有位叫做冶心的铸剑师,特来找他打造样东西的。”

三人顿时哄堂而笑,“小兄弟真是客气,铸剑师?你说那位冶心应该是北面的铁匠,出门一路往北走,到头后右拐就能见到那间破旧的铁匠铺,不过那人是个怪人,不知小兄弟要打造什么东西?非要去找这么个泼杂之人?”

“是个不起眼的器物。”陆离刻意隐瞒,没有说出是什么东西。

再次给几人填上了酒,那为首的大哥就同陆离说道:“那咱们就言归正传,废话不多说,既然小兄弟悉心学习,哥几个就教教你,这学费自当是着壶酒了。”

说着几人往中间桌上凑了凑,生怕被外人听去般。

陆离却言道:“几位大哥,你们刚才说的东巷口,真是有位登徒浪子一夜嫖幸了一条街上的女子?此人是谁?这功力厉害的很啊。”

三人一听,一直没说话的那人便骂道:“他厉害个屁,充其就是浪而已,做的一手浪事,自己却是提提裤子走人了,留下祸害无数啊。”

“为何这么说?”

“小兄弟有所不知,那街上半壁女子都有了身孕,说他厉害,但嫖讲究的度数,如他这般放浪,那世间的姑娘还不得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少。”

“就是,小兄弟,你可不能像他这样,让人所不齿啊。”

陆离暗想,此人还真是厉害,一夜能令半数女子怀有身孕,确实是位狠人,应该不会是自己认识的荆大侠才是。

“那几位大哥,此人是谁?可有留下风流过后的物证?”

“说来也是,这人按理来说,怎么的也该是个风流潇洒的翩翩浪子,可却不然,此人只留下了一把厚重的大剑。”

“大剑?”

“对,应该是锁剑门的大剑。”

陆离很是不解,“锁剑门弟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就是小兄弟孤落寡闻了吧,这出身啥门派与个人作风怎能一样,锁剑门弟子怎么就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你这是偏见。”

陆离无言以对,又问道:“几位大哥可还知道关于那人的其他消息?”

“哎,我说,你这小兄弟怎么净问些没用的东西,我怎能知道那人的其他消息,你该不会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吧?”

“怎么可能,来来,几位喝酒,这重点的还没说呢。”

陆离又给几人填满了酒,继续听言几人讲述的淫言秽语,别说场面有多尴尬了。

另一半桌上的风雪灵听了一半,实在不堪,恶盯着陆离就带桑小蝶去了客房里休息。

东无也觉无趣,也一道离开,陆离见三人离去,心中倒是松快了不少。

在后续的交谈中,陆离又摸问出那登徒浪子的一些其他信息,从各方面来看,这人不像是那把大剑的主人荆三门。

当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陆离为了不引几人怀疑,只能听完几人说的那些闺房趣事,大概就酒劲上头,四人一直说到了半夜客栈关门。

若不是因为客栈关门,四个男人说起女人的话题,绝是能说道天明不可。

陆离知道荆三门是被冤枉,但不知的是这件事查询进展如何,事态发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那荆三门的师傅又是否也来了水州县郡。

陆离决定在去找冶心之前,要先去查看下荆三门之事。

第二天一早,陆离一人去了那条东巷口的地方,他没和东无说关于荆三门的事情,毕竟东无是灵禅子不便卷入这等花柳事中来,索性就在水州城歇息片刻。

东巷口共有二十余户人家,听闻那采花贼一次犯案后,仍旧顶风作案了两次,那些个有钱士族家的小姐们,两到三次被这登徒子玷污,说来如何再能活的下去,怪就怪的是这人来无影去无踪,那么多的家丁守卫都丝毫没有察觉,就让那贼二次甚至三次得逞。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那采花之贼不偏不就,几次都要去找同条街巷上的女子,这莫不是什么特殊的癖好?

陆离不得解,在东巷口街上四处看着,见不到几户人家开门,也没法进去,清早的街上也比较清寂,加上前段时间出了那档子事,南唐国又逢变故,所以这挨家挨户里警惕的很。

反倒是陆离独身一人,南唐国才灭不久,他更容易引起人的怀疑些。

陆离且在沉思之中,是何人要借荆三门的大剑去陷害与他的?

又听见身后有一个女子说话声音传来,

“你走慢些,等等我。”

陆离回头瞧见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风雪灵,很是惊讶,昨日里她那副离去时怒气冲冲的脸上,陆离还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今日却好,风雪灵跟着陆离便来了。

“雪,雪灵,你怎么跟来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让昨天那几人给带坏了,所以特地出来看看你的。”

“怎么可能呢,雪灵你别瞎想啊,昨天我那叫为情报献身,在锁剑门时的那件事你还记得么,那三位僧人为了采花贼与锁剑门出手,这事绝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位荆大侠所为,这事有猫腻,所以我来看看。”

风雪灵嘟囔嘟囔嘴说道:“这次就算你为了救人,但是那人江湖人也太”

陆离嘿嘿一笑,与风雪灵往东巷口前走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朱府

东巷口住户个个大门紧闭,陆离巡视一圈没有任何结果,他与风雪灵闲聊说道:“这地方是个不出名的小城,你说那人为何会专对这个小州郡一条街上的女子三番五次下手,难道是因为什么?”

这种问题去问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太合适,但路上无人,陆离便是随口一说。

“我不知道,难道这东巷口的姑娘长得都貌美如花?”

陆离看着风雪灵嘿嘿一笑,说道:“那得是有多貌美如花?”

风雪灵似乎听出了其中调戏之意,撇了眼陆离骂道:“哼,就知道你没什么好心。”

二人又说笑了两句,见着东巷口也要走到头了,终是不见一人,便准备返回。

大概是二人的说笑声引起了东巷口一户人家的注意,有人隔着墙在院内问说:“外头的是什么在大声喧哗,没事的就赶紧离开这里。”

陆离一听有人说话,回道:“不知是那家在说话,能否见面聊聊,在下是为了锁剑门那登徒子犯下的罪行而来,还请把情况告知一二。”

“你二人是官府派来的?”

话音没落,那人就把自己的话反驳了,“不对,不对,南唐国刚刚易主,哪有人会去管这闲事的,那你是锁剑门的?还是上清观的?总不会是难阿寺的吧?”

风雪灵灵机说道:“大伯放心,我们是北边来的修心者,途经此地听闻有此等事情特来看看,二来那锁剑门人所留下的大剑,是一个朋友所用器物,这事中定有蹊跷。”

院墙那头的人一听是个姑娘说话,又自称为修行者,似乎有所放松,说道:“你二位真是来查这事的?”

“当然,大伯你放心,这青天白日的,你还害怕做什么?”

头前处的一户府门微微露出条缝来,探出个中年人的脑袋在往外警惕张望着,陆离和风雪灵走上前去。

那人见陆离二人走来,打量了一番,觉着二人仪表堂堂,不像是歹人,就把府门打开出来又问:“你二位真是修行者?是来查探那采花大盗的?”

风雪灵微笑点点头,那中年人定是见风雪灵的气质打扮相信了二人。

的确有时候男人说上一百句话,都未必能顶的过女子微微一笑,更让人相信。

府上挂匾名为“朱府”,这人便是朱家的管家,朱管家将二人迎入了府内,陆离见到府中有许多家丁,个个都手里拿着棍棒,看样子是被最近的事情折腾的害了怕。

朱管家说道:“二位请进,最近时局不太平,府中添了些人手看家护院,切莫惊怪。”

朱管家引二人进了里屋,便继续言说道:“这几个月来,整条东巷口的街上是风声鹤唳,那淫贼胆大妄为,再而三的去羞辱各家府中的小姐们,实在让人作恨,就因此事,已有四户人家女子不堪屈辱所自尽而亡的。”

“事情竟这么严重?那人为何又会再三回来的?”

朱管家哼了一声,骂道:“那淫贼是自诩自己手段高明,是在戏耍我们。”

风雪灵瞪着眼睛猜解说:“那人是修行者?”

“嗯,而且那人身法敏捷,神出鬼没,他就是要在重重守卫下,多次入女子闺房中行那畜生行当,毕竟普通人不能与修行者比,他时在耍弄我们。”

陆离觉得这人还真是无耻,借着修行者的修为,为非作歹,在众人眼皮警惕下的那份刺激感,应该是他再三折返的缘由,陆离不禁心中暗笑,却又不能显露出来。

“女子看中名节,一次已是奇耻大辱,这人多次前来真是可恶,那些女子心中一定害怕的很。”风雪灵替东巷口的女子感叹,同时又可恨那人之举。

“朱管家,那人长什么模样?你可见过他的身形或者样貌的?”陆离问道。

朱管家先请陆离二人坐下,缓缓言说道:“那次那淫贼从小姐屋顶上飞过正好被我撞见,动作十分潇洒,样貌倒是没有看的清楚,可他的体形风流纤瘦,一件单衣披在身上,裸露胸膛显出一身洁白无瑕的肌肤,一袭流云发飘逸额前,好不个淫贼装扮。”

陆离见朱管家之言似乎还对这口中淫贼有些谬赞之语,不知的还以为是在介绍自家姑爷。

话说着,这朱府朱家的老爷走了出来,见是二位不凡的男女登门,先是行礼而作。

朱老爷一看便是书香门第之人,朱府也是读书人门第,朱老爷走来坐下是一副儒雅之举。

朱管家很礼貌的叫了声“老爷”,朱老爷示意管家继续把话说下去。

“那淫贼糟践完女子后,就消失的了无踪影,水州就这么大的地方,愣是没有半点踪迹,留下的就是那把在小姐房中的大剑,天下除了锁剑门,再无门人会用那大剑的。”

朱老爷对陆离和风雪灵说道:“见二位气宇不凡,想必也是修行人士,我朱家世代门楣清净,出了这样事情如何面对祖宗,还请少侠女侠查明那淫贼,引咎伏法,免得再去祸害他人。”

陆离和风雪灵微微点头,陆离说道:“朱老爷,此事引人共愤,定当尽力而为。”

朱管家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事来,说道:“我想起来了,那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亮瞳,在黑夜下明动摄魂。”

陆离和风雪灵同时惊讶道:“红瞳?”

朱管家点头确定,“不错,我看的仔细,那人眼眸是红色的。”

风雪灵和陆离对看了眼,那红瞳代表着什么,相信二人都已心知肚明。

陆离吸了口气说道:“天下修行宗门中,只有神枪宗是这般,他们的功法来源于西北荒族,是荒族功法,所以修行者眼瞳为红色,这是荒族功法所致,在宣朝是禁止的。”

朱老爷和朱管家也是一惊,他们也不会想到是修炼荒族功法的神枪宗人做的,毕竟西北与南唐相距千里,为何神枪宗人会到这水州城来淫乱女子的?

“所以,朱管家,这事不是锁剑门人干的,而是神枪宗,那大剑是故意落下的。”

朱老爷和朱管家再三考虑,说着一个从未听过的修行宗门。

“神枪宗?”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荒人入侵

神枪宗一名在南地甚是少有听说,朱老爷和朱管家没听说过也是情理之中。

朱管家又惊讶的说道:“神枪宗莫非是西北之地的那个神枪宗?那人是荒人?”

朱老爷脸色一沉,急切言语道:“荒,荒人?”表情像是受了什么打击般。

陆离解释说:“也并非绝对是荒人,也有许多宣人入了神枪宗的,但神枪宗一脉发源于西北荒漠这是不假的,从管家刚才的描述中,那登徒浪子并不像是荒人。”

朱老爷低声说了句:“不管那人是不是荒人,这事绝不能传到小姐耳朵里,真是家门不幸,奇耻大辱。”

在南境诗画书气盛行之地,自然会对荒芜贫瘠的西北人看不在眼,甚至南境人都认为自己比他们要高出一等来,如此让一个荒人轻薄了,这些人定然内心煎熬。

几人正说着,却见外面一家丁来报,说道:“老爷,管家,外面有两人求见,是锁剑门来的修行者。”

朱老爷和朱管家表情微变,今日不知赶上了什么日子,一连两路修行者都找上了门来,二人也不犹豫,朱老爷便说道:“快请二人进来。”

锁剑门的修行者登门,不用多说也是知道为了何事而来,陆离正巧也想看看来的锁剑门人是谁。

话不多时,从朱府门中走来了二人,身影陆离熟悉的紧,是前些时候在锁剑门见过的李沧海,身边的那人一袭黑色风衣加身,走路姿势颇有侠义之风。

陆离瞧看,这人他熟悉不过,只是背后少了把重巧无锋的大剑而已。

黑色风衣男子老远就朝陆离笑着说道:“陆兄弟,别来无恙。”

风雪灵见着这人与陆离相识,在陆离耳边低声问道:“他就是那个荆大侠?”

“荆大侠是你。”

荆三门同李沧海走近了些,荆三门说道:“多些陆兄弟还为我的事情奔波一趟,在下感激这份情义。”

陆离笑笑,“荆大哥说的哪里话。”

朱老爷和朱管家夹在四人中间,不明所以,看的很是迷茫,这朱府上今日怎就成了相聚之地。

李沧海对朱管家和朱老爷言道:“二位可曾见过他?”

李沧海指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荆三门。

二人摇头,不明所为何意。

“实不相瞒,那贼人留下的大剑正是我这徒弟的。”

朱老爷和朱管家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朱管家,你再看看,你那日见过的淫贼和这位荆大侠是同一人吗?”陆离解释说。

朱管家大着胆子上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荆三门的脸,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是,那人体形消瘦,皮肤白皙,他一头散发,那淫贼的流云披发一看就是风流人。”

朱老爷便问说:“你真是那大剑的主人?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风雪灵往后退了两步,让荆三门走上前来说着。

“我本想南境有战事,去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那日才到水州不久,便遇上了仇家报仇,那人是西北神枪宗人,修的一身荒族功法,邪魅非凡,在打斗中我不敌他,手中大剑脱手丢失,仓皇而逃,哪知当夜就出了那档子淫乱之事,他故意诱我出城,多次三番五次戏耍,才知是上了那贼人的当。”

李沧海在一旁说道:“二位,我锁剑门弟子光明磊落,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陆离听着光明磊落几字,表情难解,忽然脑中出现了一人身影,那人便是毕书剑,且不说锁剑门弟子是不是光明,但磊落二字让人怀疑,当然这都是陆离心中所想,总不可能锁剑门弟子人人都像荆三门这样。

朱老爷看了眼荆三门,对家丁说道:“来人,去把那把大剑拿来。”

一会儿就有两人将荆三门的大剑拿了上来,锁剑门弟子以铸剑为长,每破一境铸一把剑,这剑对锁剑门弟子影响重大,荆三门重得大剑,朝朱老爷深深鞠躬道谢。

陆离实则还有一事不明,问道:“荆大侠,神枪宗人为何要找你寻仇。”

“陆兄弟贵人忘事,那日你我二人在无名山时杀了一个神枪宗的山匪林将,你可记得?”

陆离忽然明了,“原来如此,这神枪宗还真是嚣张。”

李沧海与朱老爷相说:“事情已经明了,这种事情绝不是我锁剑门的所作所为,不过”

“不过什么?”朱管家追问。

“我师徒二人曾追寻过那贼人的痕迹,当中交手过几次,那人修行实力似乎在出窍境界,更让人奇怪的是南唐现在兵荒马乱,一个西北神枪宗人在遥远南地晃荡,不知是为了什么。”

陆离又想起自己在上难阿寺的路上遇到的荒族人袭击,二者间会不会有某些联系?

宣朝一直严禁荒人进入,政策之下是条例的无视和黑暗的弄权,这些西北人竟可以到了遥远的南境为非作歹。

风雪灵说话问了句:“那你二人可有抓住那人?”

李沧海和荆三门皆是摇头,荆三门说道:“神枪宗的荒族功法甚是邪魅,加上那人有些实力,终是让他跑了。”

陆离叹了口气,“当下南唐国刚刚易主,正值无人监管之时,且别再让那淫贼兴风作浪。”

说这话最担心的应该还是朱老爷和朱管家,说不准那贼人还会再次回来,就凭借着府上这几个家丁,怎能阻挡?就是那淫贼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也是无可奈何。

“说到底,还是南唐国当下混乱,必须尽快把城防要务接管才能行。”李沧海无奈的说道。

众人也都无话可说,毕竟国难当头之时,大家都顾不得,怎还会想着一个小家的安全与否?

陆离想了想说道:“那贼人不可不防,朱老爷,你要多加留心。”

朱老爷何尝不知这些,一听那淫贼逃脱,兴许还会再返回来,整个脸瞬间灰了大半下去,真是忧女心切,也不知朱府上的这位小姐还能否脱离淫贼的魔掌,不由得陆离十分想去见见这个朱家小姐了,怜香惜玉之心人人有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去铸剑

陆离本还想在朱府上稍坐片刻,想去见见那位朱府小姐,但李沧海把事情说清楚后,没有多想留下的意思。

便与诸位说道:“各位,先行告退了,那贼人应该没走多远,我且去再寻一遭便回锁剑门了,朱老爷万事小心,报住性命才是最为关键的。”

荆三门并未和师傅李沧海一道回去,而是留了下来,他与李沧海告别后,将人送出府门回来。

陆离还未开口说要去见见那朱家小姐,风雪灵就和朱老爷朱管家说道:“那朱老爷朱管家,我们也告辞了,最近几日我们都在城中,会时刻注视着城中动向,你请放心。”

朱老爷刚看着一位锁剑门前辈离去,心里凉了一半,听到风雪灵的话多少缓过了些。

“那就有劳几位费心,若是方便的话,府上还空着,不妨就直接住到府上来小住些时日,能结交些像你们这样的朋友,实在是荣幸。”

风雪灵虽是姑娘,说起话来却是一点都不扭捏,这和风家的家风有关。

“朱老爷朱管家,好意心领了,但我们到水州城来还有它事要做,就不劳烦了。”

朱老爷见盛意被拒,没再说话,陆离想说些什么,见一旁的荆三门决断说道:“那淫贼败我锁剑门名声,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说着,就做了个告辞的手势,陆离见这情形,实在不好再说想见朱家小姐的话语,那他还不得成了什么人,陆离只得抬手告辞,随二人一起离开了朱府上。

出了朱家府门,东巷口街上依然空无一人,已经是快要正午时分,不免冷清了些许。

荆三门与陆离许久不见,倍感亲切,言说道:“陆兄弟现在可是名声大燥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陆离不解,“荆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就名声大噪了。”

荆三门笑笑,风雪灵同样疑惑,她和陆离一路而来,怎么陆离就忽然名声大燥了?

“现在宣朝那边应该都传着你的消息,在难阿寺你接了大乘境界的鹤中天一招,外人还用多说什么?只怕一招要名扬整个修行界了。”

陆离愣了愣,不知是喜是忧,他沉默着。

风雪灵问道:“荆大侠,这事在宣朝传开了?”

“你们看来是真不知道,陆兄弟到底是什么修行?那鹤中天可是出了名冷漠,你接他一招绝不会有手下留情之说,宣朝那边都传着陆兄弟是个未出世的高人。”

陆离知道宣人好谈,在汴京城中更是如此,这事传到汴京人口中不定得填多少油加多少醋。

荆三门见陆离没说话,问道:“陆兄弟?怎么不说话了?”

“没怎么。”

“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的修行到了什么地步了?”

陆离嘿嘿一笑,“侥幸罢了。”

外人不知,风雪灵跟着陆离的这段时间来看,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不知道陆离到底修行境界在什么层次上,但他的元气他的招式都绝对是上层的。

陆离继而转移了话题,说道:“荆大哥,你要在水州附近继续抓那个淫贼么?他的实力你可能不是对手。”

荆三门大义炳然说道:“不是对手又如何,只要我缠着那人,他就无法再做出丧尽天良之事。”

荆三门手握拳头,咬牙切齿,看上去此人不除不快,颇有侠肝义胆之气。

他又问向陆离说道:“陆兄弟,听这位姑娘说,你们在水州还有它事要做?”

陆离点头回道:“本来此行南地是为了上锁剑门重铸一把断剑的,靳门主说那剑重铸不了,后来鹤中天告我一位人,兴许可以重铸断剑,那人在水州名做冶心,不知道荆大哥可否听说过?”

荆三门思量了会,脸上表情微微一怔,说道:“莫非鹤中天说的那人是”

“荆大哥认识那人?”

荆三门摇头,“我不认识,只是听说过此人。”

“荆大哥听说过冶心?”

“你们要铸什么剑非找他不可?”

“天心剑。”

“天心剑?”荆三门嘴上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个天心剑?难道是岚苍剑渊里的天心剑?”荆三门再次强调问道。

“是那把天心剑。”风雪灵回道。

“你们怎么会去重铸那剑的?”

“荆大哥,实不相瞒,天心剑被我不小心给拔断了。”

荆三门微微点头,似乎已经习惯了陆离身上发生的各种奇怪事情,哪怕是天心剑断在他手也不意外,要知道天心剑可是岚苍剑派至宝。

荆三门朝风雪灵问道:“敢问姑娘出身何门?”

“岚苍风家。”

“果然,我想的没错,见姑娘这般气质和风度,又与岚苍有关,十有八九就是风家人了。”

陆离追问说道:“荆大哥,你听说过冶心的事情?”

荆三门想了想,也不见外,说道:“他说起来应是我锁剑门的前辈,是靳门主的师弟,此人一生嗜好铸剑,可以说铸剑比他的性命更为重要,后来靳门主做了锁剑门门主,他便下山销声匿迹了,我没见过这个前辈,却也是听人说起过,他性格鬼怪,喜怒无常,不知能否会愿意帮陆兄弟去铸这把剑。”

“那说明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要不然鹤道长又怎会让我来找他的。”

荆三门所有所思,又回道:“鹤中天这个人唯利是图,唯名是图,他是怎么知道冶心前辈在水州的?陆兄弟,凡事要多个心眼啊。”

对于荆三门的提醒,风雪灵表示赞同。

“荆大侠说的对,我猜想鹤中天的算盘打的可不止这么简单。”

陆离点点头,荆三门便已是双手抱拳,言说道:“那陆兄弟万事小心,我荆某人就先行离去了。”

“好,荆大哥一路小心,后会有期。”

陆离与风雪灵双双与荆三门告别,荆三门不是墨迹之人,说走就走了。

荆三门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江湖之人四海为家,荆三门是个汉子,陆离心中有过一丝羡慕之情,自己何时也能像荆三门这样,无有怨恨和挂念,一心浪迹与江湖,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或许这才是陆离想要的。

天下终无不散的筵席,陆离看了眼天色还早,送别了一程,还有另一件事在等着陆离去做。

“走吧雪灵,我们去找冶大师看看剑,天心剑能不能铸,就看这位前辈了,要是不能的话,我可能会在岚苍山关上许久,到时候你可得要来看我啊。”

风雪灵笑笑,面色一红,嘴上却是平淡的回答道:“你想得美。”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去铸剑(2)

水州城水河从中流过,水州县郡并不大,在南地也不算是个出名之地,这里人民一向安居乐业,从未出过鸡鸣狗盗之事,现下也就是南唐国破灭,才生出了祸端。

在北城边上不起眼的地方,有一门面破烂的铁匠铺,可以看得出来,这间铺子年长了去了,绝是间老铺子。

有两个做着杂活的铁匠师傅在院中敲打着烧的通红的铁剑,陆离和风雪灵推门而进。

一个面色看着凶狠的师傅看了眼二人,又往风雪灵手中拿着的剑看了眼,说道:“二人是来打剑的?”

陆离微微点头,两位铁匠师傅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走了近来。

二位铁匠师傅长的甚是强壮,腱子上的肌肉坚硬有力,走近来身上还有一股汗水的味道。

“你要打什么剑?画个图纸出来,先放十两银子做定金,两天后来取剑就行。”

铁匠的话直接了当,像是在打发陆离二人,可一张口就是十两银子的价钱,十两银子,就是买也能买半车武器了。

陆离一听十两银子,这不是明摆着了要抢钱么,理论道:“十两银子?我没听错吧?”

“怎么?嫌贵?那你去别地去。”二位铁匠盯着陆离看着。

“我宣朝铁匠铺打把铁器不过二两银子,你们”

陆离的话被风雪灵打断,风雪灵就说:“二位,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不过我要这里的冶大师亲手打造。”

陆离本还想理论,这铁匠铺破旧成这样绝对是有原因的,狮子大开口,再加上这样的口气,能有傻子上当才怪。

铁匠二人互相看了眼,问道:“这里没有什么冶大师,你怕是找错了地方,到别处去吧。”

说完,二人头也不回的各自回去,拿起手中未干完的活继续做了起来。

陆离拉了下风雪灵悄声说道:“这地是个黑店,那冶大师就算愿意打造天心剑,肯定少不了要银子,你带了多少?”

风雪灵眨了眨眼,看着陆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

“听说冶前辈将铸剑如命,我要打的剑可能冶大师自愧不如,铸不成了,那我二人就去锁剑门找靳长江,他的铸剑术那也是举世无双的。”

陆离微微一笑,明白风雪灵的庸医,她是想用这招来激冶心露面。

铁匠二人不为所动,依然打着自己的剑。

风雪灵和陆离坐在桌上,风雪灵拿笔在纸上就画出了天心剑的模样,画工细腻,天心剑仿佛是在画中重生。

“此剑名作天心,算是把当世名剑,比之靳长江的不动,我敢说天心剑若是重铸,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离随声附和,“这剑是岚苍至宝,若能重铸,是名声远播的大好机会,好过在这隐蔽的地方了了度日。”

“是谁说老夫铸不了的剑就得他靳长江能铸?放屁。”

一个声音从铁匠铺后传了出来,声音干裂难听,就像是喝热水烫坏了嗓子般。

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者,踩着两只烂臭的草鞋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半截打好的钢刃。

“你是冶大师?”

“你们两个不用激我,我是冶心,既然能找到这,想必路子不简单,我冶心打不打剑,不是你两个说几句就能的,我就是不铸的剑,你把宣朝皇帝请来也没用,我要是铸的剑,搭上性命都无事。”

铁匠二人走来对冶心叫了声师傅,冶心拿起桌上风雪灵画好的天心剑图样,入定楞神了会。

他没有说话,眼神中浮现出变幻万千,像是看到了某种常人不及的东西。

陆离也不敢多说,只待冶心看着,片刻后,冶心将手中天心剑图样交到一个铁匠徒弟手中,铁匠对人很凶,对冶心却是极为顺从。

“这剑是怎么个重铸法?就别藏着了,拿来让老夫看看。”冶心的话大概已经决定了要帮陆离重铸。

陆离快速取下身上背着的包袱,将那把天心剑拿出。

剑身三分处中断,但没有影响到手握的感受,冶心将天心剑握在手中,浑黑的剑柄上有四颗莹石,在冶心的手中似乎微有闪烁。

冶心沉声说道:“嗯,不错,是天心剑,这道剑气凌厉无比。”

身后的两位铁匠表情异常吃惊,没想这断剑依然能有这样凌厉的剑气所在。

冶心看了眼陆离,又挥动了几下天心剑,说道:“这剑可以帮你铸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事。”

冶心没问任何缘由,甚至不去关心天心剑是怎么断的,陆离即刻回道:“前辈您请说。”

“待着这剑铸好,你只需上锁剑门找靳长江与他的不动对劈上一剑即可。”

陆离听说要与人比试,知道冶心隐世在此,心中并没放下那些名利世俗,陆离心想不就是对一剑,于是爽快答应了冶心的要求。

正如冶心自己说的,若是他想铸的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完成,他不想铸的,太宗皇帝来也无用。

天心剑看来就是冶心想铸的那把剑,关于这位冶心冶大师的事迹,陆离听闻的并不多,不知他是为何在此的,也不知他有过那些辉煌,反正世事如此。

冶心拿着天心剑进了铺子里,身后跟着他的二位徒弟,从表情上来看,冶心似乎对天心剑是势在必得,仿若痴迷的般,就像是得了件爱不释手的东西欣喜若狂。

陆离和风雪灵二人就此回了客栈,相约七日后再来取剑。

陆离还想冶心性格怪异,会很难帮陆离去铸天心剑,没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冶心见剑如隔三秋,看来嗜剑如命的称号不假。

天心剑亦是一把至宝,若真能重铸,再拿此剑与靳长江的不动剑对上一剑,冶心之名定能远播,这大概也是他的想法,或者说是鹤中天想看到局面。

其中事事牵扯,陆离不明所以,这些门派山别的明争暗斗打的也是精彩,而陆离想要的只有那把天心剑而已。

是鹤中天有意抬举冶心也罢,是鹤中天从中作梗也罢,或是冶心暗有雄心,这些明里暗里的确叫人捉摸不透,陆离忽觉一股恶心,念起了荆三门的话。

“万事小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桑小蝶不见了

回到客栈中,陆离和风雪灵二人不见东无与桑小蝶所在,二人便各自回房中休息了,兴许是在某处玩耍,并没当做一回事。

陆离夜里睡的很熟,许是天心剑一事有了着落,想着自己不用回岚苍山受过,顿时心里好受了许多,觉自然也睡的很是香甜。

一夜美梦,早上醒来,陆离心情大好,想着要去告诉桑小蝶马上就可以回离州的消息,陆离去了隔壁寻找东无和桑小蝶。

陆离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开启,便推门进来了,桑小蝶房中没人,陆离不禁诧异。

随后又去了东无房间,发现东无不在房间内,二人一夜未归,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是陆离的第一直觉。

陆离马上叫起了风雪灵,说明了二人不见的事实,风雪灵也是为之惊然。

“桑小蝶是个懂事的姑娘,她不会到处乱跑的,东无更是灵禅子,也不可能会胡闹的,他二人一夜都没回来,或许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陆离有些着急,眼下的水州城,并不是安全的。

“都怪我,昨天回来就直接睡了,也没想看一眼小蝶,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投靠我们,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可真是忏愧之致了。”

风雪灵安慰说道:“陆离你别着急,东无应该是和桑小蝶在一起的,以他的修行,小蝶会没事的。”

陆离默默点头,说道:“那我们也出去找吧,在这里等着总不是办法。”

风雪灵想着说:“他们一夜都没回来,可能已经不在水州城了,我们去城外找找看。”

陆离没有犹豫,即刻动身,在客栈找了两匹马来,他和风雪灵一个朝水州城南,一个往水州城北而去。

南地外几乎不见行人出行,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走在外。

陆离疾马飞驰,在城外奔了有半日时间,一无所获,始终找不到半点二人痕迹,他与风雪灵相约,要在傍晚时在城中碰面。

晚霞映天,虹满晴空,火烧云推着层叠的尾巴去赶最后一班的夜车。

陆离丧气回城,心中着急惶恐,一天无果,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风雪灵身上,希望她能找到些痕迹。

夜半时分,二人在客栈里相聚,同样的,风雪灵也没有关于东无的消息,二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问遍了周围也无人得知。

陆离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二人可能真出了什么事情。

陆离与风雪灵随意点了些饭菜,但多数无心下咽,毕竟桑小蝶是他们二人带出来的,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心里难过的去,虽说以东无的修行可保桑小蝶无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陆离想起自己父亲,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是难逃一劫。

正盯着桌上凉了的饭菜发呆,就见着客栈门外处走来一人,这个时间点上,水州城各户早都关上了门,这人走在幽黑的巷口中格外显目。

又走近了些后,陆离才看清了那人样貌,不是别人,而是昨日里才分别不久荆三门,身后的大剑一眼就让陆离认出了他来。

荆三门朝客栈内走来,陆离从桌前匆匆走了出去叫道荆三门。

荆三门见是陆离,脸上表情释然道:“陆兄弟,这真是赶得巧了,我正要去寻你,你竟自己出现了。”

“荆大哥,何出此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追那淫贼去了?”

“说来话长。”荆三门说着被陆离安排在了桌上坐下,荆三门与风雪灵一笑打个招呼,便不客气的吃起了桌上的东西。

那狼吞虎咽的姿势像是从昨日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等荆三门填了几口东西下肚,才徐徐说来发生之事。

“陆兄弟,你是不是在找一个小僧人?”

陆离和风雪灵的目光停在荆三门身上,回道:“不错,我二人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找到,怎么?荆大哥见过那位小僧?”

“昨日你我分别后,我就出了城,想着先去周围几处小郡,看是否能找到些线索,大约是在日暮时分,就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陆离心中猜测,十有八九就是那淫贼带走了桑小蝶,不禁内心一紧。

“我追上去查看,果不其然,那身影就是在水州城作乱的淫贼,我二话没说,提剑就冲了上去,却还看见他竟抱着一名女子。”

“应该是小蝶。”风雪灵紧张说道。

“追着那淫贼的不止我一人,还有一个面相白净的小僧,看起来修为很高,可是那淫贼不知修的是什么邪门歪道,跑起路来同一道红色的影子般,十分难追。”

陆离急切问道:“那荆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我自然不是那贼人对手,在外奔了有几刻钟功夫,便跟丢了。”

荆三门说到这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愧对那位姑娘。

“但是那小僧十分厉害,一路穷追不舍,再往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往前追着,半路碰到了那小僧折返,叫我交代了几句,就又去追那贼人了。”

“小僧人说了什么?”风雪灵问。

“小僧人指明就道路,那贼人是一路向西走的,他叫我放心,说定要追上那贼人,还让我回城去找陆离说明这里情况,陆兄弟,原来你和那小僧人认识啊。”

陆离不假思索,对荆三门说道:“荆大哥,那淫贼手中抱着的女子叫做小蝶,是我们从锁剑门东郭林带出来的,说好要带她去离州安顿,她原是东郭林药农的女儿,举目无亲才愿意投奔的我们,眼下出了这事,真是……”

荆三门一听,说道:“那是药农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见过那药农,是个好人,没想……”

荆三门握住拳头,不由有些悔恨。

风雪灵较为机灵,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事情,她面色有些发冷。

“往西而去了?那神枪宗不就是在西北,那邪魅的功法,他们是有预谋的……”

陆离也想到了什么,说道:“是荒人,前些时候我也碰到过荒人要刺杀我,这里边有事情。”

第一百七十六章 锁剑门的争斗

陆离想着自己之前的遭遇,不禁心里暗暗有些惶恐,这难道是荒族人的阴谋?

想到这里,陆离开始把这件事情往自己失手杀了的假荒族人身上联想。

“西北的神枪宗能出现在南地这事也没有这么简单。”陆离想了想说道。

风雪灵对陆离所说被刺一事,感到疑惑,问道:“你被假荒族人刺杀?什么时候的事这是?为何叫假荒族人?”

荆三门对陆离所说也感疑惑,皱眉看着陆离。

“在去难阿寺的那夜里,在荒寺留宿时,晚上曾有个假荒族人要对我下手,但被我给解决了,那人不是荒族人,应该是宣人,是后来入得荒族夜魔,说来也是奇怪,从他的语气里听来,应是奉了太宗皇帝的命令前来的。”

荆三门瞪着眼睛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来头不小,连太宗皇帝都要派人来杀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离笑笑回答:“家父是陆定山。”

“陆定山?清远将军陆定山?”

荆三门出乎意料,像是换了种目光去看陆离。

“太宗皇帝知道你在这了,这么些年,为何突然又要杀你?”风雪灵不解。

荆三门却说:“现在陆兄弟的名声大燥,就是太宗皇帝不想知道他在这里都难。”

“神枪宗人掳走桑小蝶,我总觉得和这事会有关系。”

风雪灵想了想,觉得这中间也有什么问题。

“太宗皇帝向来思虑周全,他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要派人杀你的,不过话说回来,桑小蝶被人掳走,与太宗皇帝会有什么阴谋?”

荆三门是个粗人,这等深谋细想的事情他不擅长,他只说了句:“太宗皇帝竟然和西北荒人夜魔勾结?”

这话陆离和风雪灵谁都没有接下去,好在客栈只坐着他们几人,不然这话让外人听见,搞不好是要惹祸的。

“荆大哥,小僧人是否还和你说了些什么?”

荆三门拿起桌上的烧饼,边咬边想着说道:“小僧人没说什么了,最后只交代说他一定会把那姑娘给追回来的。”

陆离稍松了口气,有东无的话在,桑小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怎么说桑小蝶与东无都有些不可推卸缘分。

荆三门饭饱后,没再多说什么,便直接回去休息了,在宣朝有个规矩,文重武轻,习武的争不过文臣,同样,江湖也是一样,朝廷之事,江湖人不与参与。

关于陆定山和荒族夜魔的事,荆三门自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之后的几天里,陆离和风雪灵依然等待在客栈之中,水州还是那副景象,虽然宣朝已经掌握了南唐大部分的权利,但要面面俱到来,还是需要功夫的,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能够将南唐国州郡都尽数掌握。

荆三门对朝堂之事没再多说什么,两天后他与陆离告别,再次踏上了往西的路途,此去茫茫,不知何时再能相聚。

陆离和风雪灵等在水州,一是静候东无能归来,二是等着冶心把天心剑重铸。

约定好的日子转眼即来,这天陆离和风雪灵一早就到了城北的那间铁匠铺。

冶心在外等候二人,面色看上去憔悴,在看他的手中拿着的便是一把亮白如雪,银刃锋利之剑。

那剑便是天心剑了,黑色的剑柄下端是坚韧剑身,整剑看起来普通不过,但陆离似乎能感觉出其中所有力量蕴含在剑身之中。

冶心的二位徒弟在他身侧,三人等候着陆离的到来。

“冶前辈!”

陆离进门叫了声,冶心没有太多表情,见陆离进来,将手中的天心剑依依不舍的放在了桌上。

“此剑已铸好,我冶心一生从未有过如此成就,这大概就是命数。”

冶心的话听起来不好分辨是喜是忧,而他的两位铁匠徒弟,看陆离的眼神反是充满了怨恨愤怒之意。

“剑你拿去,别忘了我所说的,你要上锁剑门和靳长江的不动劈上一剑,老朽死而无憾。”

“冶前辈,死而无憾?这话是什么意思?”

冶心的一个徒弟愤怒说道:“师傅为了这把天心剑,耗尽了自己心血,搭上了大半条命进去,你若是用这剑打不赢靳长江,那就愧对于师傅的心血了。”

风雪灵担心问:“那冶前辈是”

冶心看着天心剑并无怨意说道:“想我冶心之名,真正要冶治其心的,难道不就是这天心剑么,我二十岁那年得一天降神铁,大半生都未寻到那把可以配得上神铁的神兵,那神铁随我奔波半生,如今算是物尽其用,有些东西,真是让人不信都难。”

冶心说着把天心剑递到陆离手中,天心剑在陆离手中剑柄上的四颗莹石顿时昼亮,散出一股无名剑气,陆离对天心剑更是感到一阵莫名舒适。

冶心满意点头,说道:“这天心剑果然选的是你,老朽心满意足了。”说着冶心莫名笑了几声。

风雪灵看陆离挥动了几下天心剑,无形中有连贯的剑意绵延,刚硬中又带有几分柔气,亮实的剑身内在里充满了剑气波动,坚韧的剑身又与剑柄完美契合,完全不见那把断剑的颓势。

陆离手握天心剑,似是有无尽的力量出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其中。

一旁的铁匠说道:“此剑不仅用了师傅的那块神铁,还耗了师傅半辈子的修行心血,如今能物尽其用,你就即刻起身去锁剑门去,找靳长江对上一剑,也好让师傅在闭眼前知道,他的铸剑术绝不差于靳长江。”

听铁匠的话,冶心与那靳长江之间似乎有着很深的矛盾,这也就是荆三门口中所说的,鹤中天特意告诉陆离冶心的下落,便是为了这点。

都说皇廷内外明争暗斗,其实在宗门派别中,何尝又不是充满的斗争,人心向来如此,为事争,为人斗,始终放不下仍不逃功名利禄四字。

陆离不想卷入锁剑门的争斗,但冶心耗尽毕生心力所铸,此时的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有太多时间了,陆离难辞其咎,他与靳长江对一剑是不可避免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上山比剑

冶心一生痴迷于铸剑,他的修行不为别的,只为铸造出更好的剑来,但穷其一生糟粕,不问尘世,终是没有一把称奇的绝剑配的上。

不知是种可悲还是可叹,陆离心中竟然有些对冶心的同情,但不管怎么,陆离会用天心剑去找靳长江对上一剑,不为别的,就为这个隐世在此的糟粕老朽,出口大半生的不爽之气。

“冶前辈放心,我即刻就往锁剑门去找靳长江,一定要让前辈你知道,你所铸的剑,才是当世之最。”

冶心没说什么,皮肉微笑了下,到了这个地步,反是什么都看开了许多。

冶心朝里走去,头也没回,身影里忽而浮现出一种所成之感。

见师傅进去,二位铁匠开始收拾铁匠铺内东西,准备离去。

陆离单手持剑,朝冶心所去的方向鞠了一躬。

陆离和风雪灵没在铁匠铺多留,二位铁匠已收拾了东西,看样子这铁匠铺是不在开下去了,所谓的英雄不问去处,对于冶心会去什么地方,陆离一句没问。

拿着天心剑,陆离与风雪灵在回去的路上商量,陆离要遵守冶心的承诺,上一趟锁剑门,风雪灵继续留在水州,等着东无回来。

陆离不敢犹豫,回了客栈收拾了些东西,就要准备起程。

“陆离,路上小心,靳长江那人肯定也是阴险狡诈,你与对他对剑即可,别的什么千万别答应他,这南地的几大派别都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人。”

陆离知道这是风雪灵在担心他,生怕自己在靳长江的手上吃什么亏。

“雪灵,有天心剑在,靳门主动不了我,你就先在客栈内等着东无,我最快两日就能回来。”

风雪灵点点头,表情有些呆滞。

“以你的修行,我想靳长江的不动可能不是天心剑敌手,怕就怕靳长江气急败坏做出什么下三滥的勾当,陷害于你。”

陆离摸摸风雪灵的额头,说道:“我就上山和他对一剑,对完就离开。”

风雪灵默默看了眼陆离,知道答应人的事情必须办到,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再三让陆离小心些,早点回来,她在客栈里等着。

陆离当天下午就快马加鞭一路去了东郭林中的锁剑门。

途经桑小蝶住过的房屋时,感慨良多,物是人非,现在的桑小蝶不知下落如何。

东郭林依然还是那般郁郁苍苍,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和这里关系没有多大。

锁剑门三山十门其实不容易找,虽来过一次,但仍然不的寻,若非是在东郭林里遇到了渝州城见过的毕书剑,只怕陆离一时在东郭林里还真要迷上半天。

毕书剑自上次难阿寺后,就一路返回锁剑门去,南唐已无,一路上走走停停,才走到东郭林就又碰上了陆离,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毕书剑一看是陆离,欣喜若狂,难阿寺中他是见识过陆离与鹤中天的那一招的,修行实力不容小觑。

“陆大哥,是你。”

毕书剑毫不犹豫的叫起了陆离大哥的称呼,想来是接着拍一波马屁,陆离心里明白的很。

“你这是要去锁剑门?正好你我一道,我也正要回锁剑门去。”

“正好,有劳毕兄弟带路了,我在东郭林找了半天。”

毕书剑称陆离为大哥,陆离自然不再称他为师兄弟的称呼。

“陆大哥,那日在难阿寺,你与鹤中天对的一招真是厉害,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陆大哥实力竟有大乘境界,以后可得多关照关照小弟才是。”

陆离不知说些什么,只说道:“带路吧,我上锁剑门还有事要做。”

毕书剑屁颠屁颠的点头,回头问了句:“陆大哥上山是有什么事吗?”

“有,别问了,你快点带路。”陆离不耐烦的说道,要解释来上锁剑门做什么,怎能和毕书剑说?直接告诉他说,我是来找靳门主打架的,那毕书剑还会带自己上山么?

路上毕书剑仍然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陆离也有一句每一句的回着,二人就这么一路到了锁剑门韶华山下。

到了山下,陆离把背在身后的天心剑从包裹里拿了出来,他不想太张扬才把剑放起来的,毕书剑见陆离拿出的剑,脸上一惊。

虽剑在剑鞘,但那一看便知那剑不凡,毕书剑问道:“陆大哥,这是”

陆离说道:“好了,毕兄弟,谢谢带路上来,我要去找靳门主了。”

说罢,陆离就走了出去,毕书剑追了上来,追问说:“陆大哥要找门主,我便带路带到底了,不知陆大哥所为何事?”

陆离见毕书剑盛情难却,就让他在前带路,对来找靳长江所为何事半字没提。

本要见靳长江不是容易的事情,锁剑门弟子众多阻拦,好在有了毕书剑在,让陆离很快就能顺利见到了靳长江。

由锁剑门弟子通报后,靳长江对陆离的到来也很是惊讶,毕竟难阿寺与鹤中天的一招让陆离名声远播。

靳长江见到陆离,微微而笑,他是一派掌门,不能失了风度。

“你是那难阿寺接了鹤中天一招的人?”靳长江问道。

毕书剑急忙回答:“没错,掌门,就是陆大哥。”

靳长江脸色一变,瞪了眼毕书剑,怒道:“我问你了么?下去。”

毕书剑没敢啃声,悄悄退了下去,靳长江这人脾气还真是怪。

陆离说道:“靳门主别生气。”

“这是我锁剑门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陆离便被着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靳长江又问:“不知阁下大驾光临锁剑门,有何贵干。”靳长江的口气似乎很不待见陆离,但还是给了足够的面子见了陆离。

“靳门主,不知我上次来锁剑门的事儿,你还是否记得?”

靳长江冷笑,“你若是还是来说重铸那剑的,就请便吧。”

陆离见靳长江完全不顾及颜面,也不客气的说道:“靳门主对天心剑无能为力,可是有人能行。”

陆离说着把手中的天心剑拿来在靳长江面前晃了晃,似是在对靳门主挑衅般。

第一百七十八章 对剑

靳长江满眼迷离的看着陆离手中的天心剑,表情上虽严肃,但内心里却是连骂娘的心都有了。

陆离的话无异于打了靳长江的脸,堂堂铸剑宗门锁剑门门主都无法铸的剑,竟然被他人铸了出来。

“靳门主不知还记不记得冶心前辈?”

听到冶心名字,靳长江有些激动又有些生气。

怒道:“你竟然能找到冶心?我可真是低估了你,那老家伙为你重铸了天心剑,好啊。”

靳长江竟然说的笑了起来,他看着天心剑言道:“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这次来锁剑门是为的什么,冶心一生将我视做对手,我铸出了擎玄时就说要与我一较高低,现在我手拿不动还是这样。”

“冶前辈说了,天心剑融了他大半生心血,他已是油尽灯枯,说只想让天心剑与你手中的不动对上一剑,便无憾了。”

靳长江说道:“冶心是我师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不就是要对上一剑,我要是不答应到显得有些对不起师兄了。”

靳长江说着就往门外走去,陆离也跟了上,二人就在外边一比两剑的威力如何。

靳长江是何等修为陆离不知,但想来也是差不了的,陆离不懂剑式剑招,只明白些皮毛,要拼这一剑,他自知自己不占多少优势。

陆离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靳长江先出手。

靳长江并不客气,快速抽出了腰间佩剑,不动剑出鞘寒意四散,出鞘之时周围瞬间泛起一股寒冷。

陆离不敢怠慢,他快速抽出天心剑,做好了招架之势。

靳长江挥动不动,形成有一道剑气寒光,让人不禁寒颤,不动剑以寒为名,寒气可令数米内草木结冰。

靳长江举剑挥出一击,剑势之下,寒意森然。

陆离心知成败在此一举,冶心所铸的天心剑能否挡的住这一击,全看陆离如何应对。

陆离想起神元术来,将元气加之在剑身上,与天心剑本身元气相结合,以一招简单的劈砍招式应对。

陆离的招式看起来没有多少招式含量,平常人也能使用的出来,可加之了神元术在内,一切就不再那么简单。

天心剑与不动剑的寒气接触的刹那,那强力的寒光剑气便让陆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剑气凌冽,靳长江对陆离是丝毫没留余地。

陆离额头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陆离将体内元气打通,与天心剑相流,元气顺着天心剑挡住了那道寒气。

靳长江的修行实力应该不比鹤中天,他是洞虚顶层境界的高手,可手中的不动剑却为他增加了不少力量,起码能够匹敌与大乘境界修行之人。

只见天心剑在元气流动中,剑柄上的萤石光芒骤亮,天心剑剑身剧烈颤动,之后从剑柄的萤石上流出无尽剑意,未等陆离动手,天心剑便发动了反击。

从天心剑剑身勃发出的剑意,把那道寒气驱散,一道从五色萤石上发出天心剑剑气冲过不动剑气,直接向了靳长江。

靳长江始料未及,他没想天心剑会有此力量,他贺然收手,做出招架抵挡。

这转守为攻的一下非常漂亮,靳长江狼狈接下这招,人虽无伤大雅,可也在暗暗后怕。

靳长江若晚一些的话,只怕自己也要同鹤中天一般,几乎败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中。

一切再次归于平静下来,不动剑入鞘,寒气减退了几分。

陆离算是真正领略了不动剑的威力,此剑甚是厉害。

同时陆离看了眼手中的天心剑,犹感冶心之剑没有白费心血,如此看来,这天心剑是成了。

“看来冶心真是用上了那块神铁为天心剑铸身,天心剑是岚苍至宝,重铸的天心剑威力虽然厉害,但这局只能算的上是个平手。”

陆离对靳长江的话没有反驳,为了不伤和气,陆离附和说道:“靳门主的不动剑名不虚传,晚辈佩服,天心剑本是天心剑者之剑,这局是个平手,我想冶心前辈见此结果会心满意足的。”

其实二人心里明白,究竟谁更高一筹,心里有数,天心剑确实要比不动剑更强些。

“此剑在你手中定能扬名,师兄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锁剑门铸剑无数,能流芳百世的,皆是我锁剑门人追寻的。”

陆离把天心剑放回了剑鞘之中,同靳长江说:“即是同门,靳门主何不放下那些恩恩怨怨。”

“好了,这是我锁剑门的事,你走吧。”

靳长江突然变了口气,陆离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打住了,他决定不去掺和锁剑门内恩怨,既然冶心心愿已了,陆离也没什么好逗留的。

陆离笑着对靳长江说道:“那既是如此,晚辈就先下山去了。”

靳长江看都没看陆离,就直接背身往回走去,似是再不想看到陆离。

陆离恭敬行了个,不管靳长江这人如何怪异,他都是锁剑门门主。

靳长江没为难于陆离,下山的路很是顺畅,临近出了锁剑门,看见毕书剑在等候着。

见陆离出来,毕书剑高兴的跑来说道:“陆大哥这就要走了?不在山上再做客几日,我好带你看看这三山十门的风景。”

“不了,还有要事得赶回去,毕兄弟谢谢你带路。”

毕书剑嘿嘿一笑,说道:“小事一碟,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得帮衬着兄弟些。”

陆离尴尬点头,不想再多和毕书剑说下去,因为几次相处,陆离很是知道毕书剑是个什么秉性的人。

毕书剑与陆离热情告别,陆离踩着快马一路直返回了水州。

一夜人马不停,夜里的南地清净了不少,陆离没在中途停留,踏着夜色一路往水州城去。

路上不见一人,甚至连宣朝士兵没见过,荒凉的让人有些可怕。

第二天一早,水州城门打开,陆离便一早进了水州城内,他先奔着北边的那间铁匠铺去了,想和冶心把锁剑门上的事情告知。

但北面的这剑铁匠铺早已人去楼空,冶心离开了水州城,去向不知,或许他的心愿已了,对这对剑的结果心里早已明白了。

陆离心中未免有些失落,究竟倒头来为的是个什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故人

陆离在铁匠铺门前发呆站了会,思绪中想了很多很多,许多事越发的看不明了。

但不管怎么说,天心剑重铸后,陆离可以免受与岚苍的惩罚,对四方印兽和风意岚都有交代。

陆离回到客栈内,告诉风雪灵锁剑门发生的事情,好在靳长江忌惮陆离几分,加上那把天心剑在此,靳长江也就没为难陆离。

可令人担心的是东无和桑小蝶,二人至今还未回来,前后过去了有七日,就是走也该走回来了,何况陆离骑马夜行,也完全没见着路上有半个行人的影子。

陆离是一夜未眠,与风雪灵说了几句便回去睡觉了,二人商量约定,再等东无一日,若还不归来,便起程回渝州继续打探二人消息。

又是一日过去,陆离睡的也并不安稳,桑小蝶的事情一直让他无法释怀。

东无终是不见归来,陆离和风雪灵不再耽误时间,动身起往了宣朝北归而上。

通往连接两地的不望江江河奔流上,多了许多载客的船只,渝衍本是一家,对于这些人来说,虽本质上没多大变化,但衍州归于宣朝在意义上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由于南地还未全被接管,经流不望江的船只必须由宣朝士兵查验才可出入南地。

陆离和风雪灵二人站在衍州城下,顺着不望江看着南地山嶙怪诞,这处南国之地仍有地方在硝烟弥漫,大好河山分分合合百转千折,其中经谁人手又有多少被人记住。

宣朝士兵在一个个盘点过往不望江上的行人,一来是为了杜绝南唐隐患势力到了衍州,二来南唐国刚灭,治安一说确是杂乱不堪。

陆离和风雪灵在过检查时,被宣朝士兵拦下,士兵当场要求陆离把天心剑拔出查看,但天心剑非一般武器,在人来人往中出剑可能会伤到旁人。

陆离朝宣朝士兵说道:“拔剑可以,但不能在这里,我们去那边人少的地方,我怕这剑气会伤到旁人。”

士兵斜视了眼,不屑说道:“不久是把破剑么,别以为自己是修行者就了不起,让你拔剑你就拔剑,哪那么多废话,怎么,难道你还想和宣朝军队为敌?”

陆离看着士兵这副兵痞之相,心中愤怒不已,就你这样的也敢称宣朝军队。

陆离不想和士兵起争执,他扭身就要回衍州城去,风雪灵见情况不对,也想着换个方法再去渝州,大不了就从毕书剑带他们的小路,从上游回渝州去。

但士兵不依不饶,觉得陆离有问题,朝陆离喊道:“你,你站住,我看你就是南唐国的余孽,来人,给我把他带回来。”

风雪灵见宣朝士兵把二人围住,把手中的剑拔了出来,厉声说道:“你可看清楚了,我是岚苍派的修行者,最好认清楚人在做事。”

围上来的士兵一听眼前女子说自己是岚苍派修行者,又看了眼她手中的剑,个个都是一副钦佩的表情,无人想上前去抓她,也没人敢去。

那个叫喊的士兵在后又说:“先抓起来问问,太宗皇帝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陆离回身看着那人,军中有此奸诈小人监管,这宣朝军队该颓废到何种地步才是。

但陆离不能动手,毕竟他是宣朝士兵,自己杀了他虽说容易,可修行者杀了普通人,会让整个修行界所不齿,况且就算宣朝士兵再不济,也有军法等着他,还轮不到外人插手,杀他一人是小,与宣朝军队为敌是大。

“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动手?”那人催促着。

围着的士兵迟迟不敢上来,他们左右为难。

这时不远处见一人过来,应该是他们这伙人中的伍长,在人群后就听到他说:“发生什么事了?”

待那人从士兵中走出来,陆离才看见了他的模样。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相逢何必曾相识,巧就巧的是,这伍长陆离认识,他还是陆离在南地寻了好多次的王果果,那个在汴京城安于凉茶酒坊里的王果果。

王果果定神一看,围在人群中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陆离,他将士兵推开,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陆离。

二人相逢的太过意外,陆离根本反应不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疑惑,连同那个喊人抓人的士兵也是不解,他急忙过来说道:“果哥,这位是?”

王果果与陆离说道:“阿离,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果果哥,是你,这事说来话长。”

风雪灵听及陆离说过,南地宣朝军队中有个陆离要寻的人,看来应该就是面前这位。

“还围着做什么,他是我兄弟,怎么可能是南唐余孽,他要是南唐余孽,那我是不是也是南唐余孽?”王果果朝那人叫着。

“小的认错人了,是小的认错了。”

众人中让出条路来,王果果带着陆离从中离开,找了处不望江上僻静的地方一叙旧情。

风雪灵看的出来,这个王果果对陆离很是关心,一直询问着陆离的近况如何,包括连陆离吃的好不好都问了个遍。

陆离见王果果已是兵长,心里替王果果高兴,说道:“果果哥,你出人头地了,都当上伍长了。”

“南地战事不好打,这大半年来宣朝军队碰了不少灰,要不是南唐气数已尽,恐怕这战事本不会由宣朝获胜,这伍长来的也是不易,阿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不去拼命,别人怎么会认可你?”

“果果哥,你变了。”

王果果苦笑:“当你见到那些战场无数的尸体,还有一次又一次的和死亡擦肩,你就知道,活着,是该有多好,更好的活着,有多么重要。”

陆离似懂非懂,王果果的经历,可能陆离永远无法体会,陆离又问道:“果果哥,今后你还会回汴京去吗?”

王果果看了眼不望江,往江中扔了块石头,深思说:“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你呢,阿离,你是要回汴京了么?”

说到要回汴京,陆离离开汴京有很长时间了,不知汴京城有没变化,风月楼的兰姑和绾绾过的怎么样,安于凉是否还和以前一样围坐谈论说些大小之事。

陆离忽然有些怀念起以前的时光,他是有些想回汴京城了,他说道:“应该是要回汴京了。”

第一百八十章 江湖双煞

王果果和陆离谈了良久,风雪灵在边上等着,不望江似乎平缓了许多,许是日落涨潮的缘故,江面上开始有淡淡的雾气飘散。

直至日落,陆离和王果果才走了过来,王果果带陆离和风雪灵上了一艘船只,搭陆离去渝州。

临别之时,多有不舍,陆离难以言表,这个曾经在安于凉的王果果,是陆离那两年里最好的朋友兄弟,今日一别,再谈相聚是遥遥无期的。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王果果还是走了,陆离和风雪灵二人过江进了渝州。

相比衍州南地的颓势,渝州宣朝则显的充满了喜庆,南地复归,宣朝人个个欣喜,只是一江之隔,快乐悲伤一隔分明,江对岸冷若冰霜,江这头举杯邀明月,让在江中载客的船夫们倒是尴尬了。

渝州城内灯火通亮,那些个被战事憋在家里的文人墨客如今是盼得云开见月明,个个要一举抒发心中之情。

陆离同风雪灵一路到了渝州,路上也并未见得有东无和桑小蝶的下落,反倒是见着渝州国泰之景,安定了些许。

宣朝南地从此太平,乱事少生,要在南地作乱,怕是时日无多,这可是一片大好的景象。

渝州城外没了战事,太平了不少,城内的店家也就都开门做起了生意,陆离和风雪灵先休息一夜,再想从做打算。

第二日陆离在城中稍做打探,依然没人听说过或者见过东无的。

陆离不禁暗暗发了难,不知当下该如何是好。

“陆离,你有什么新的打算?”风雪灵忽然问道陆离。

“没,没什么打算。”陆离尴尬笑笑。

“难道东无小僧一天不回来,你就要在这地方等他一天么?”

风雪灵的话显然问的是陆离之后要做什么,并不是等东无这件事。

陆离很认真的想了想,他心中有许多想法,但都是不现实的,诸如给父亲陆定山正名,重新重组陆家军,光大陆家军,完成父亲和哥哥的心愿,又或者是平平淡淡找个没人知道他的地方过完余生。

陆离说道:“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你呢?雪灵?”

渝州的街上行人确实多了不少,在来往的人群中,陆离和风雪灵走在当中,此时此景犹如当年年少时在汴京城一般,陆离带着一个飘然仙气的少女玩耍于汴京,只是忽然一晃,过去了这么年。

风雪灵亦如当年,她回答说:“回岚苍,之后回风家,做我们风家人该做的事情。”

陆离笑笑:“这些事哪里是个头能做完?”

“风家人一代比一代少了,我再不为家族做点什么,风家就真要消失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又能为风家做什么,为风家生孩子么?”

风雪灵像是被这话问的不知所措,她的确不知该怎么回答。

陆离玩笑说道:“你若真回风家去结亲生孩子,还不如和我走呢。”

见风雪灵没说话,陆离又解释说:“我是说,我去带你光大风家,去混个名声出来,自我这说不上来的修为,还有这手中的天心剑,你我二人就叫江湖双煞,你看如何?到时候除恶打黑,扬名与江湖,定让你风雪灵的名字传遍宣朝大街小巷,到时候风家不一样出名了。”

风雪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嘴说道:“这哪是出名,我要这么做,风家人还不得把我杀了不可,而且谁说要叫这么土的名字,江湖双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丑八怪呢,要叫也要叫江湖双花。”

陆离又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叫花呢,这也太侮辱我了,风家人要杀你那就叫他们来,我看谁能动你一下。”

“陆离,你还真要流浪江湖啊?你不是还有个师傅吗?”

“师傅?”陆离想起那位明先生,不知该说什么。

“他神出鬼没的,哪能指望的上他。”陆离说着望四周看了看,生怕那位明先生忽然出来。

风雪灵想着说道:“陆离,你要回汴京城看看么?”

陆离疑问:“倒是突然想回去看看了,你想去汴京城看看么?”

风雪灵若有所思,说道:“我想去看看汴京城的烟花,据说那是全天下最美的烟花。”

陆离想起多年前,风雪灵没来得及看的烟花,说道:“原来你一直都没看过汴京城的烟花啊,那你确实要去看看。”

风雪灵微微点头,微笑的表情上似乎有点担忧,但并未让陆离看到。

陆离又说:“那桑小蝶和东无小僧人怎么办?”

“东无是灵禅子,比起他来说,你担心什么?小蝶与东无亡妻貌同,一切都已说明,这是二人命数。”

陆离觉着风雪灵说的有道理,也感这当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以东无大乘境界的修为来说,世上没有几人能够伤的了他的,桑小蝶由东无去追寻,陆离其实是心里放心的。

只是因为答应了桑小蝶要带她到离州王家,自己就这么走了不闻不问的,难免会过意不去,但陆离在渝州城等下去也是遥遥无期。

左右思虑下,陆离决定再打探五天,到时候还是一无所获的话,陆离就和风雪灵往汴京城去。

对陆离来说汴京城带给他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有过欢笑悲伤,有过成长安逸,唯独是少了些成就,自己就这么从汴京出来,是种懦弱的退避。

也不知城南将军府如何了,陆离想及于此,便忽然感慨起来。

“不知将军府如何了,好想回去看看。”

风雪灵拍拍陆离肩膀,安慰陆离别想太多。

不觉中,二人走到了渝州城中一个僻静的街巷,街中有家面铺在街上摆着两张桌子,锅里热气腾腾,店家也得清闲,懒惰着填些材火。

陆离和风雪灵坐了下来,要了两碗素面吃了起来。

面虽素然无味了些,倒是心中的味道五味杂陈,让面不再单调,不知再回汴京城,陆离会有什么心情。

食面过后,陆离和风雪灵回去休息,约定要继续在渝州城寻找五天,之后再去汴京,但这五日找起人来,却是一晃而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回汴京城

五日之后,陆离仍是没有打探到任何关于东无的消息,他们二人应是没有往北面来,既然如此,陆离和风雪灵便继续北上,去了汴京城。

宣朝上下都在为南地的战事平定而雀跃,大州城小郡县里都显出一派和乐之景,似乎这件事情的风头要盖过了陆离与鹤中天那事的风头,但陆离选择北上汴京城的路线走的是小路,并没有刻意要去看那些所谓的热闹。

陆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悄悄回到汴京城,看一眼旧人旧事,正好南地战事平息,汴京城自然也少不了烟火的燃放,到时候与风雪灵看完烟火即刻就离开汴京。

反正天下之大,陆离不愁找不到栖息之地,大不了在回离州城醉生梦死了却此生,王家家大业大,多陆离一人不多,少陆离一人不少。

陆离尽量避免了那些人庭市集,为的就是不引人耳目,在太宗皇帝耳中,陆离的事情想必是传了过去,太宗皇帝生性多疑,若能放心的下才怪,陆离是清远将军之子,当初没杀了他是因岚苍派的缘故,如今他的实力能和大乘境界的鹤中天匹敌,这样的结果,怎能让太宗皇帝安心睡得着觉。

渝州至汴京城并不遥远,比起南唐与离州来说,二者近便了不少,从南一路往西,越发浓郁的风土人情变得厚重了起来,汴京人好谈,所以越往汴京走,街户上的铺子关门关的就越晚,人人都在谈论着于石将军如何如何打败的周达夫,中间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

而江湖人士更多说的是关于难阿寺周达夫舍身救国的壮举,以及接了鹤中天一招的岚苍弟子,周达夫对难阿寺仁至义尽,甚至放下了南唐国安危,而南唐遂灭,难阿寺却是闭门建造起了寺庙,对外事不闻不问,让天下人增加些许看法。

寻常百姓里,更是喜欢论些关于周如慕和李玉的消息。

据说周如慕让太宗皇帝顺利收入了后宫之中,外界所传夜夜笙歌,好不快活,至于南唐君主李玉,则被幽禁在了皇城冷宫,日夜面对冰冷的城墙和冰冷的饭菜,太宗皇帝不杀他,已是天大恩德。

陆离二人一路到了汴京城下,二人乔装打扮,装作普通商人进城置办货物,站在城外远看汴京城城楼,陆离回想着上次仓皇离开汴京城的景象,一晃而到现在。

汴京城城楼绝是宣朝内外最为巍峨雄伟的一座,没有之一的存在,城楼被多次扩大规模修缮,为的就是要彰显宣朝强盛。

再次入城,陆离心中忐忑不安,这座他再熟悉不过的城池里让他有些心忧。

汴京城作为宣朝最大的州城,比起其他来看,首要的就是在人口上的庞大,每日进出汴京西南北三个城门的人就有数万之多,真正做到了什么叫车马不停,络绎不绝。

陆离和风雪灵随着人流进了汴京城,风雪灵许是很久没有来到汴京,对周围事物感到好奇,尤其是那热闹的街市,不知要比渝州城热闹几百倍。

陆离是从南门进来的,南城向来是朝中达官显贵居所,自然清远将军府也不例外,陆离没有很刻意的去往将军府行走,但脚下却是不由自主走到了这个方向。

城南的各大小府院中都打扫整理的干净,各户门上也都挂起了灯笼,不用说也知是为何,一来是为宣朝获胜,二来是为太宗皇帝新婚之喜,这喜的人,便是从南唐衍州回来的周如慕。

将军府的路陆离再熟悉不过,不同以往,当陆离看到远处的将军府张灯结彩之时,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将军府偌大庭院闲置了有许多年,如今终有新的主人得到了恩施,被太宗皇帝赐予为府邸。

“陆离,这是原来的将军府,是吗?”

陆离沉默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向将军府的门前走去,他要看看是谁得了太宗皇帝厚爱。

风雪灵知晓陆离身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多问,她和陆离一同走了过去。

将军府原来的旧牌匾被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个匾幅更大的牌匾,上面写着几个行文正字,“于将军府。”

于将军于石一朝破城南唐衍州,便是闻名于宣朝内外,这于将军自然是于石将军,他能得太宗皇帝赏赐,将这废弃了多年的原清远将军府给他,不知是太宗皇帝厚爱,还是刻意在给他难看。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清远将军的死因心知肚明,将军府空置多年,无人敢提及半字,突然间就被太宗皇帝想起来,打发恩赐给了大获全胜的于石。

陆离站在门前,看着新修焕然一新将军府,在门前站了良久没说一句话。

风雪灵没打扰陆离,陪他在门前静静的站着,过了段时间,只见陆离忽然就扭身向他处走去,无人知道陆离在这段时间想了什么,但他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部说明了问题,他的心中一定释然了。

陆离便带着风雪灵往北城而去。

汴京城之大,比起离州渝州来说,那的确是大巫见小巫,二人光是在城南里绕行就走了有小半日。

等看见北城太长街时,天色都渐黑了下来。

集市上依然热闹,各家店铺档口上的买卖做的火热,太长街上灯火通亮。

陆离和风雪灵二人随意吃了点街面上的小吃,陆离对风雪灵就说道:“雪灵,等会我想回趟安于凉,那地方是我在汴京城留着情分的地方,掌柜的人很好,我们就先在他那住上几日,你看怎么样?正好你也能见见汴京人坐在一起谈天侃地的本事,那真是精彩极了。”

风雪灵表示没意见,在汴京城陆离比她熟悉的多,早也听闻汴京人个个语惊四座,茶酒坊绝是个上好的地方。

北城变化不大,只是各家各户的门上都多了一处红头贴纸,说是太宗皇帝纳了周如慕为妾,让全城百姓一起图个好彩头。

穿梭人群,直到二人走的脚都算麻,才算看到了安于凉的影子,老远看着,茶酒坊内宾客满至,围坐的人脸上个个都是痴迷于听其谈论的享受姿态。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扬名

安于凉茶酒坊什么时候人最多?

毫无疑问,当然是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最近来说,汴京人谈论的无外乎就是三件事,头一件也是最重要的,当是南唐国破,于石破敌制胜,这中间不知改变了多少原有事实。

于石将军在南地的战事,别提有多窝囊了,反倒是汴京人口口相传的,给于石将军正面威武了许多,谁人能知这中间是不是有人从中故意夸耀这位于将军的。

事情与谈论的模棱两可,但这丝毫不影响汴京人听的乐趣,说到底,不就是为听个痛快,要真在意事实如何,不如都去听戏,那些个老生常谈的选段,唱多少遍都不会嫌烦。

第二件就是太宗皇帝把南唐带回来的美人周如慕纳为了侍寝的妃子,为此还举办了场家喻户晓的婚宴,顺带给于石将军庆功,只是不知太宗的心里那个更为重要?

天下之美入了汴京皇城,轰动了整个皇城之人,市井流传那些个伺候太监见了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来了,这天下之美到底有多美,外人不知,光是从听的来看,到让人越发好奇。

太宗皇帝和周如慕夜夜笙歌让人好生羡慕不已,围坐听论最多的,还是关于太宗皇帝和周如慕的,虽然被传的有些淫乱,但人们就是爱好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人围了实在是多,以至于里面说些什么根本听不清楚,只见听的人皆是一脸坏笑,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陆离带着风雪灵走近了安于凉中,这个茶酒坊变化不大,茶酒坊内围了三处人群,店内不见有新来的伙计忙活,掌柜的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唯有一处人群与别两处不同,围坐之人都是些略有修行之人,与普通人不同,他们一看就是进了知微或者渐微了的修行者。

二人走过去一听,说的不是别的,正是陆离与鹤中天在难阿寺接的那一招。

陆离和风雪灵听了几句,不由心里暗自发笑,却听见正中之人说道。

“鹤中天鹤道长八岁破镜,十五岁出窍,三十岁洞虚,现下年近五五,得了大乘,此等的修为,当世也只有几人而已,掰着指头数数来看,上清观鹤中天,难阿寺金蝉子,岚苍的风意岚,锁剑门靳长江,还有那位神枪宗宗主,据说这位宗主还统领了荒人夜魔,这五位算的是当世修行最高的五人。”

众人纷纷点头。

“但现在不同了,这一个巴掌是放不下,江山备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各位,在难阿寺与鹤中天平起平坐的那个年轻人,也能算的是当世修行最高之人,而且,那位年轻人的造诣一定比他们五人都要强。”

陆离和风雪灵互相看了看,陆离不免尴尬,自己在这些人口中被吹的也太高了,那五位都是修行界有名的前辈高人,与其相提并论有些过意不去,更要命的是,陆离要比他们五人名次更高,这要让他们听到,陆离还不得又惹祸上身。

且听继续说着。

“鹤中天乃是大乘境界的符师,放眼天下,他的符几乎无人能破,能挡他一道符而安然无恙的,唯有那年轻人一人,要我说那年轻人的修行起码是在大乘境界,甚至高于鹤中天。”

众人深信不疑。

“后生可畏啊,现在的修行者都不显露于姓名的,也不知那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师从何处,要是有机会能瞧的上一眼,也算不妄我这大半生修行才到了渐微境界。”

这是有个人冒出头来说道:“你们是没见,鹤中天的那道惊雷符,那威力真是惊天动地,他根本没想着留有后手,他是想用此符将难阿寺直接夷为平地。”

“不错,这事因此还惹得周达夫的不悦,不过好在的是惊雷符被挡了下来,而且那年轻人还是安然无恙,天下能有几人做到这般?不用我说,诸位,大家伙应该知道那位年轻人的实力了吧。”

陆离见这些人吹嘘大于事实,自己当时接下鹤中天那招并非自愿,而是情势所迫,没想竟一招扬名,在汴京城都能传成这样,那整个宣朝基本上也都知道了这事。

陆离说道:“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其实并不是如此。”

那人一听,看了陆离一眼,见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年轻小伙,不免心生怨气,没好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八道喽?”

陆离摇了摇头。

“那我问你,难阿寺毁了没有?”

陆离摇头。

“那名年轻人是否接下了那道惊雷神符?”

陆离点头。

“那你还说个什么?同样是年纪轻轻的,看看人家,如果没错的话,那人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小,一天天的不学无术,混在这茶酒坊里有什么用?有时间不如多去干点别的,省的在这地方给我捣乱。”

那人说完,身侧的几人就直接把陆离给挤了出去,像是很不欢迎的样子,然后一群人继续围在一起,听那人说起了那日打斗的时的精彩场景。

风雪灵拉了陆离出来,陆离无奈笑笑,说道:“雪灵你看,这就是汴京人的语惊四座,个个说的和戏文一样,还头头是道的。”

风雪灵眉眼一笑,倒觉得很是有趣。

陆离不忍风雪灵被这气氛给带上歧途,拉着风雪灵径直进了安于凉的后面,途径门口处的那处岚苍山缩景,陆离还解释说掌柜的原在岚苍山住着,对旧地还有眷恋才弄了一处岚苍山缩景在这地方。

一门之隔,门后的安于凉没有了前厅的热闹,安静了不少,后面还是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陆离依然没有看的掌柜的在什么地方。

又往里走了几步,后面便是原来陆离他们的舍房,陆离这才在舍房的门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胖身影,掌柜的正在舍房里督促着伙计们打扫卫生。

陆离一时心情激动,便叫了出来:“掌柜的。”

话声中已经带了哭腔出来,陆离声音有些沙哑,见着掌柜的好似见着亲人般,毕竟这地方是陆离曾在了几年的地方,多少还是有感情在内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安于于凉

掌柜的听见有人喊他,肥胖的身躯扭了过来,看见的是一个许久不见的熟悉面孔,先是楞了一愣,让后惊喜的叫出了陆离的名字。

“阿离?是你么?”

陆离朝掌柜的走过去,上前给了一个拥抱。

“是我,掌柜的,我是阿离。”

“回来了?回来了好啊。”掌柜的有些激动,准是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一旁新来的伙计比较知趣,见二人久别重逢,就悄声离开到了前厅里去忙活。

陆离和掌柜的说了两句,掌柜的问了些陆离的情况,却见不远处站着的风雪灵,不由问道:“阿离,这位姑娘是?”

陆离连忙解释说:“掌柜的,这是雪灵,随我到汴京城来的。”

说着风雪灵恭敬的见过了掌柜的,一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

掌柜的连连做舌说道:“好好好,阿离啊,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你和果果的那间房我一直空着,你二人就先住上几日,带雪灵姑娘好好在汴京城里玩玩。”

陆离还想说什么,又看掌柜的盛情难却,若自己还非要住在客栈里,未免就太不给面子了,可毕竟只有一间房,不过好在的是有两张床。

陆离见风雪灵没说话,先应了下来。

掌柜的随后又和陆离说了几句,就到了前边继续照顾去了,说好要明天与陆离摆上一席。

风雪灵一直在边上站着,很懂事的看着掌柜的与陆离说完话离去,掌柜的扭着肥胖的身体,走入了前边,留下了风雪灵和陆离二人。

“陆离,掌柜的真是个好人。”

陆离也看着门口处没有离开视线,信誓旦旦的回道:“当然了,这些年多亏了掌柜的,不然我早饿死在街头了。”

说着陆离便带着风雪灵到了自己原来住的那间舍房里,房间打扫的还很干净,物品的放置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二人刚进门,一个伙计便端着两壶梅子酒和一些糕点走了过来。

伙计说道:“你就是掌柜的口中说的阿离啊,光听掌柜的念叨你还有王果果,这次可真是见着真人了。”

伙计说着不由的笑了笑,又往风雪灵看去,眼神一直挪不开。

“替我谢谢掌柜的,你是新来的伙计是吧?在这里还过的习惯?”

伙计把目光从风雪灵身上挪开,大概是觉得风雪灵长的漂亮,和陆离说话间还不时往风雪灵那边看着。

“习惯习惯,掌柜的对我很好。”

风雪灵低头笑着,准是在笑这伙计手足无措的样子。

伙子嘿嘿又一笑,说道:“那我就先去忙活了,掌柜的说明上午请大家伙吃饭。”

陆离点了点头,就见伙计走了出去。

陆离没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梅子酒给风雪灵倒了一杯,又把屋子里的窗户推开。

轻微的月光夹杂着灯火光亮溜了进来,窗外是片明亮的长街,远处还有一座富丽堂皇的高楼。

“这是梅子酒,你尝尝看与岚苍山的梅子酒味道如何?”

风雪灵尝了口,眯着眼睛品酒回道:“几乎与岚苍山的味道一模一样。”

边尝着边看着窗外景色,朝陆离问着:“汴京城是宣朝国都,都这么晚了,竟还有这么多人,真是热闹啊。”

陆离自信的回道:“那是,汴京城每夜里子时才宵禁,这在前朝甚至历史上都没有过,宣朝的汴京绝对是繁荣之致了。”

风雪灵转动眼眸,在长街上四处看着,不乏有各种各样的人往来,还有各样的生意摊子在做着买卖。

“宣朝如今可算的是真要开创新篇章了,南唐收复,国泰民安,要是能再把北境的燕云隆州收复,剩下的西北草原牧族自然就会乖乖归顺,那时候,宣朝可就是天下最大之邦了。”

“是啊,太宗皇帝虽是手段残忍了些,为人处事也不够好,但在他治理下,宣朝确实发展的很好。”陆离无可奈何的说了句。

风雪灵认真看着陆离问:“你有恨过太宗皇帝么?”

这个问题陆离让陆离沉默了,其实陆离心中没有答案,自己是恨还是不恨自己也饿说不清楚。

太宗皇帝夺了父亲权位,又构陷了罪名让父亲身死他乡,最让人气愤的是还屠了将军府满门,于人情世故中,怎能让人不恨?

太宗皇帝还迫使陆家军在北境多年打下的战果付之东流,多少男儿白白牺牲在了北境,还解散了陆家军重新编制,更让燕云隆州得了缓息的机会,这些事情又怎能让人不气愤的?

陆离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最近几年宣朝确实稳定了经济民生,很少能看到饥民四处逃荒之景,这都是太宗皇帝一手治理出来的,对于权谋者的运筹帷幄,陆离不懂,也不想再卷入进来。

“太宗皇帝的功过,自会有后人去评述。”陆离淡淡的回了句。

风雪灵换了个话题,看着窗外说:“陆离,汴京城你还有什么其他朋友么。”

“有啊。”

陆离指了指远处的那座富丽堂皇的高楼,说道:“就在那,我没事就喜欢去那玩去,别的朋友也没几个。”

“哦?那楼修的这么好,能比的上皇宫了,那是什么地方?”风雪灵看着远处灯火通亮的高楼问道。

这话算是问对了人,全天下也怕没几个人能像陆离记得清楚那里的房间结构的,陆离底气十足的回答道:“那可是天下第一楼的风月楼,这你应该听说过吧。”

风雪灵抿嘴皱眉想了想,眼珠又盯向了远处的风月楼,满脸疑惑同时又表情怪异的问:“你说你常去风月楼玩?可那地方不是烟花青楼吗?”

“非也,风月楼在世人眼中确实是个青楼不假,但其风韵和它气氛是天下独一无二之地,曲调艺术和诗词绘画,只有风月楼能达到顶峰,多少的名家都想着此地一寻灵感的。”

风雪灵撅了撅嘴,对陆离说的感到有些不明,这地方不就是个青楼吗,说不好就是女人勾搭男人的地方,怎么在这些男人嘴里变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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