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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一章荀氏少彧

大殷帝湯二十五年。

吕文侯一十八年,八月一日。

豫州,吕国,国都南阳。

烨庭,公室,演武阁。

“嗨!哈!!”

几十名衣着显贵的少年,正在挥汗如雨,不断演练着一套套拳法功夫。

动作举止,整齐划一。脊背间流淌的汗水,已然把汗衫浸湿多时。

在这炎炎烈日,不少汗渍已经被烘干。

然而烘干下,汗水依旧是止不住的流淌。

如此循环,竟然凝结出一些昏黄色的浅盐粒子,在衣物上粘连着。

一位粗豪汉子站在武场中央高台上,一身黑色衣甲,目光有如鹰隼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众这少年们。

这些显贵少年,最小七八岁,最大也不过十一二岁。

在外面可能都飞扬跋扈,娇生惯养,但在这烨庭演武阁,却都一个个似绵羊一般,老老实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这些少年,每人之间都间隔二三丈许,拳脚踢踏间有‘呼呼’作响。

若非这演武阁,坐落烨庭公室北侧,占地面积极为宽广,就是跑马射箭也绰绰有余。否则这些少年的呼号声,都能传遍整个烨庭公室。

演武阁,这是每一个公室子弟,人生中必经的一段历练。

只是这演武阁虽然称之为‘阁’,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建筑。

只是一大片空地,四方垒上青砖,用黄梁米汁粘合,坚实异常。

这黄粱米,是栗米中极品,粒粒圆润饱满,似乎金黄灿烂。

四面平平整整,一块块青黑色石板,平铺在演武场的地面上。脚踏之处,心中都不由升起一种充实的感觉。

“武!武!武!”

粗豪汉子身高八尺,犹如一头熊罴,站在演武阁中央的一座高台上,吐气开声间,似春雷炸响。

“武!武!武!”

少年们没有停止演练,但也没有放松气血流转,反而借着大吼的机会,平息了滚烫的血气。

粗豪汉子环视周匝,目光如电一般,让这些公室子弟,身躯紧绷。

他严词厉色道:“武道无捷径,捷径非武道!”

“小子们……武道一途,就是要炼,要磨!”

这粗豪汉子背手而立,一股强烈的存在感,充斥在少年们的心头,仿佛就是这方演武场的中心一般,让人下意识的就会将目光投注过来。

这气势一说,虽然是虚无缥缈之物。

但在这汉子身上却宛若实质,沉甸甸,压在心头。

“不要怕苦,也不要怕流汗,流汗流的多了,日后才能有你们的甜头吃!”

粗豪汉子双手插腰,大声的训斥着台下众多公室子弟。

“哈!!”

众少年子弟,纷纷摆正拳架,不时间就有骨骼拉鸣之音交响。

“这世间的大妖巨魔不靖,鬼怪阴森为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大祸临头。”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粗豪汉子的声音极为洪亮:“所以生于当世,唯有武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嘎吱!嘎吱!嘎吱!

一边说着,粗莽汉子一边伸出右手,五指捏拳,似要虚握一般,指尖骨节发出酥麻脆响。

“地位,出身,血脉,全是狗屁不如。”

“咱们荀氏先祖,昔年也只是马夫出身,地位出身卑微贫寒,只能为那殷帝牵马坠蹬。”

“然而现在,我荀氏却开国立基八百载,屹立世间,诸国不堕,周边诸侯谁敢小觑。”

粗豪汉子伸手握拳:“这一切,都是先祖凭借着滔天武力,一步步得来的。”

“而我们荀氏族人,要想保住先人留下的不世基业,就要拥有足以睥睨一方的武力。”

“哈!!”

众少年闻言振奋,齐声大喝,队列整齐,目不斜视的看着高台上的粗豪汉子。

荀氏先祖,昔年只是一介马夫,地位不可谓不卑微,言不可谓不轻。却能从卑微庶民,一路厮杀,开辟吕国基业,一生经历几乎传奇。

故而荀氏族人,不但从来不忌讳先祖的出身问题。反而颇为重视,时常拿出激励子弟。

“这荀尚赫不愧是吕国公室大将,一身武道强横,战场征伐,历经大小战数十上百,依旧毫发不伤,真的是可畏可怖啊!”

荀少彧在队列中,看着高台上威风凛凛的荀尚赫,眸子愈发的明亮凛然。

敌我两军交战,最是凶险极点。能在乱军之中,横行往来,必然拥有着足以自持的武力。

“武道之途,由【易筋锻骨】而始,炼真劲儿,力如莽牛,功夫入骨,有九牛不过之力。”

“十数甲士不可近身,才算是真正的武人!”

甲士者,必须是身披重甲,虎背熊腰之辈,才能称之。都是一国精锐,举国上下也少之又少。

粗豪汉子颚首道:“然而这才是武道初始,其上更有【伐毛洗髓】的功夫,纵跃如飞,动静似风,随意一动就有几头猛犸大象的力道……啧啧……”

“数百甲士不可敌,是武师,大武师。”

荀尚赫虎目一动,看向台下一众子弟,似笑非笑。

“我荀氏的这一套《大力牛魔拳》,相传是中央龙庭初帝赐下。”

“大成之际,就能有莽牛之力,【易筋锻骨】,是奠基的不世武学。”

荀尚赫陡然间纵身一跨,身躯似如鸿毛一般,不留半点力道,轻盈的落在台下。

“身轻如斯……【伐毛洗髓】!”

荀少彧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只有在真正见到,此世武道的不可思议,他的心也彻底无法平静下来了。

这高台足足有十数丈高下,放在前世,就是六七层高楼那般,一跃而下,如此轻易,似如闲庭漫步,几乎非人。

“真是……真是……”

荀少彧心中陡然发烫,似有一团火热,激动的浑身颤抖。

但见荀尚赫脚尖刚一触碰到青石地面,浑身骨骼就‘噼里啪啦’直响,身躯似乎散发着凶猛的气息,黑色衣甲‘漱漱’做声。

哞!!

荀尚赫一拳打出,发出沉重的牛哞声,似乎自骨骼脏腑中传来,轰击在身旁的一根青石圆柱上。

轰~

拳劲倾泻,青石倏然炸裂,大大小小的碎石块,一起迸飞出去。

然后荀尚赫一脚轻踏,如同一道黑影,‘嘭嘭’作响,似猛虎出柙。

沿路之上,数十根青圆石柱,应声破碎。

让一众少年,看的是惊呼不觉。

这些少年虽然都是吕国公室,家中多有武道高人,有几位少年的父祖,还是吕国柱石,家学渊源下,见识不浅。

但是让他们直面这般纯粹的力量,还是在不住的惊叹着。

“牛魔炼力,虎魔炼骨,待到力贯周身,骨似精钢之时,这诺大的吕国,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你们一席之地。”

荀尚赫收手而立,迎着这一众子弟那略带敬畏的目光,浅浅而谈。

“公室以两门拳法奠基,实际上用心良苦。两套拳法看似简单朴拙,拳法招式间也死硬呆板,不及你们各家的密传武学。”

荀尚赫虎目圆睁,沉声说道:“然而我荀氏传承八百载,全凭这两门拳法奠下根基,不是没有道理。火候一到,自然够你们一生受用不尽。”

“昔年吾荀氏有先人,专注《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成就九牛二虎神力,武力冠绝一时,有五马倒拽之功夫。”

“这两门拳法的真正神髓,博大精深,足以让尔等专研一生。”

荀尚喝虎目一瞪,让众子弟心神蓦然一跳,似有无穷压力宣泄。

吼!吼!吼!

虎啸长吟,恍惚间似有一头饿虎,睥睨周匝。

荀尚赫明明只是站在青石砖上,但那股子凶狠戾气,依旧揉炼在周身每一寸。似饿虎一般,伺机扑食。一双虎目,甚至闪烁着碧绿光泽,令人不寒而栗。

轰~隆隆~~

这荀尚赫拳法似虎魔一般,不时有虎啸沉吟,随意间就能刮起阵阵腥风,似乎就连这诺大的演武场,也无法容纳这一尊凶虎,地面丝丝碎裂,甚至在脚踏之处,还有一块块青砖被踩踏成齑粉。

拳风恶狠,这位大执教一身武力强横,是经历过战场血腥打磨,才有的今日气象。

这般拳法,何等霸道,何等酷烈。仅仅是旁观,依旧让这些少年心惊肉跳,不能把持。

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荀尚赫的赫赫武道,荀少彧眸光流转,那股子炙热似乎再也按耐不住。

一丝丝淡淡金芒,细若游丝一般,在瞳孔深处内敛。

每一道金丝,都倒映着一尊模糊不清的身影,每一次掠过,都愈发生动形象。

若是有人能看到那恍若游丝一般的金芒,并千万倍之后。就会发现那一尊尊模糊不清的身影,正在演练着一招招一式式的拳法武功。

“这【易筋煅骨】,能敌十数甲士,有九牛不过之力,才当的武人称呼啊!”

荀少彧默默运动拳架,一招一式,也随着那位大执教的动作而行。

这三式拳法,已经烂熟于心,其中要诀神意,这些荀氏子弟早就通透无比。

但终究不是天赋秉异,没有通了精髓,只能在日积月累中,不断积蓄底蕴,厚积薄发而已。

在荀少彧运动拳法之际,一丝丝炙热气息,在周身运转不休。

目光却紧紧的盯着荀尚赫的身影,一招一式,竟然渐渐贴近那位大执教的气韵神态,神似一头莽牛一般。

第二章祖窍石镜

烨庭,披香阁。

此阁位于烨庭西侧,是烨庭二十四阁之一,吕文伯第十四子荀少彧的居所。

披香阁,名为‘阁’,实际上却宛如一方园林一般。

亭台楼阁,怪石嶙峋。

涓涓溪流,石桥古朴。

匠心独具之处,仍旧能令人不觉流连。

披香阁正中央,有一抹灯火飘摇,透过华美的木窗,有一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正堂之中,荀少彧容貌清秀,身着一袭黑衫,略微稚嫩的面庞,正在就着烛光,看向手中的那两卷武谱。上面依稀可见褶皱,神情却如痴如醉。

“这两卷《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一炼力,一炼骨,都是【易筋锻骨】的功夫,筋大力长,骨壮体强,妙啊!”

荀少彧每每想起那演武场上,荀尚赫演练的牛魔大力拳法,拳劲循序,劲道呼啸间,有如九牛二虎咆哮,心中的火热,就再也无法止歇。

“我自八岁以来,觉醒胎中密盘,有宿慧,知前事,如今已然三载有余。”

“韬光养晦,不与诸公子争。”

荀少彧幽幽叹息,摩挲着手上的两卷武谱,脸色暗淡。

他这一世出身极好,虽然是庶子,一世荣华自然不可能短缺,只是有着些许不自在而已。

生于诸侯之家,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自由?

更别说他还是作为庶子,而且是生母早逝的庶子,处境愈发艰难。

正是因此,他早早的秉承着多看少说,寡言少语的态度。

这些表现,虽然让他在外人眼中失分不少,甚至是常人眼中庸碌之相。

但这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方是正确的保全性命之道。

至于那些出类拔萃,不懂收敛性情,韬光养晦的公子们。

就是因为太过‘拔尖儿’,结果才多有‘失足’落水的下场。

这才让他在短短不过两三载时光间,成为了吕文侯的十四公子。

在他前面就有几位,不幸夭亡。

剩下没有早夭的,也不过才是几个嗷嗷待抚的婴孩儿,对君侯之位毫无‘威胁’。

那位嫡母吕国夫人的手段之酷烈,由此可见一斑。

这眼里从来都不揉沙子的主,且毫不心慈手软,该出手时就绝对不犹豫。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敢露出一点苗头,怕是也早就落得个‘落水’‘染疾’之类的横祸意外,成为又一位‘早夭’公子。

对此,荀少彧也是心知肚明,却只能装聋作哑,唯唯诺诺故作不知。

这深庭之中,嫡母夫人的权威,就是吕文侯也无从质椽,他这区区庶出公子,又怎敢相逆。

只能似鸵鸟一般,努力表现出一副与世无争,毫无威胁模样,还要一幅纯孝的模样。

愈发鲁钝,才能活得愈长!

“不争!不争!还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平常都要战战兢兢,不敢留下一丝话柄。”

“还好,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年满十二岁,可以搬出这座囚笼了。”

这烨庭之内,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就是他颇为‘早熟’,也不由有些心力交瘁。

不过,好在公室中自有规矩,国君公子只要年满十二,武道臻达【易筋锻骨】,就可搬离烨庭,获得在外开府建牙之权。

甚至未尝不能获得封邑,牧守一地。

“前提是,要【易筋锻骨】啊!”

荀少彧缓缓叹息,颇为无奈。

这【易筋煅骨】虽然不难,但他可不想只是留在国都南阳,混吃等死。

此世武道昌盛,强横武人有携山搬海,摧岳断江之能。

这两三载间,他这位吕国公子,也是见过不知多少武人。

甚至他此世的父君,也是一尊武道强人,被尊为吕国三大宗师,

这是一方仙佛神圣在世的恢弘世界,不但是武人横行,更有仙佛旁门之流,睥睨世间。

这里既有修道人吞吐天地精气,食炁者神明不死;亦有天生异人奇象伴身,相貌大异世人,天生神通广大。

故而此世极重武力,能登上国君诸侯位,大多是武道不浅者。

就连公室之内,也是以此为准,选拔公室子弟。

这公室子弟每至八岁之时,就会交予烨庭磨练武道,挑选有武道资质者,倾斜资源培养。

直到每一位公室子弟,年满十二岁的时候,都要经过考评,择优选拔。

凡是通过选拔者,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公室子弟。其他没有经过选拔者,当时就会剥夺一切,一身荣耀尽没,贬谪祖地,做一介凡俗,浑浑噩噩一生。

如此已是定制,吕国开国八百载,世世沿袭。就是国君公子,也不能违逆。

正是如此严苛的祖制,才让吕国荀氏,代代人杰,国力日强,成为豫州大国,威慑八方诸侯。

“所以,必须牛魔大力拳大成,炼就莽牛之力,才有机会度过考评,保留公室身份,尽可能的争取封邑。”

荀少彧眸间深邃,宛如一抹深潭,波澜不兴,无有深浅:“然后才有机会,离开国都,离开这囚笼一般的深庭。”

荀少彧生与此世,有大野心,大志向,大抱负。

这一世的精彩,必然要牢牢把握住。

绝不能如同上一世般,浑浑噩噩的当一条‘米虫’。

荀少彧虽有此心,但是奈何此世武道资质不佳,最多也不过是中人之资而已,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虽然自从八岁觉醒胎中密盘开始,他就一直潜心炼武,对于武道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只是武道一途,并非只有努力就会有回报。有人天生就能赢在起跑线上,也有的人更直接站在比赛的终点上。

荀少彧无疑是这两种情况,都不沾边的。

几载苦苦打磨拳法武功,也尚未踏入【易筋锻骨】。这在大多数公室子弟中,更是垫底的表现。

要知道【易筋锻骨】之法,只是要求内炼脏腑精神,内炼筋骨皮膜,是武道之基。

一但功成,就有一头莽牛力道。

所谓莽牛,则是千斤力道的称谓。

此只是奠基,只要营养滋补不缺,一般人靠时间打磨,都能完成【易筋锻骨】的步骤。

只是少则五六年,多则七八载,寻常人亦能达到。

更何况是公室子弟,资源不缺,更应该勇猛精进才是。

虽然看起来,烨庭公室规矩厚重,必须要求公室子弟四载之内,臻达【易筋锻骨】,方是公室子弟中的合格标准。

这般规矩,有些苛责。

但如果在如此资源的供给下,也未能在武道之上有所建树。

这就只能说明是不堪造就,顽愚驽钝,不适合再消耗资源培养。

毕竟炼武的资源,也是极为珍稀,不是寻常就可以得到,补充不易。

“可惜就是如此,我的牛魔大力拳也只是臻达小成之境,双臂一挥有八百斤力道,与【易筋锻骨】的一牛之力,相差两百斤力道。”

“大成之境,唯有一线之差,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荀少彧的眸光流转,看着手中的武谱,似乎入迷一般。

这两百斤力道的差距,看似不甚明显,但实质宛如鸿沟一般,不可逾越。

只因这劲道入骨,骨骼百炼成钢,穿透力强大。

寻常人挨上一拳,也犹如被钝器击打一般,杀伤力极大。

在武力的体现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他有这个自信,可以在不足一载的时间,功夫大进,度过考评。

但考评中的垫底与名列前茅之间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不能相较的。

荀少彧眸睑低垂,端坐在梨木椅上,似乎完全沉浸在武谱的内容当中。

然而实际上,心神却悄然间凝聚。

丝丝缕缕气血运转间,一抹清凉顺着脊骨升起。

眉心三寸,内敛外聚,宛如一粒粒圆珠一般,不住流动,如同水银般,似是而非。

这是祖窍,人身藏神之所,魂魄寄托之处。

心念归于虚无,只见一面石镜悬挂在祖窍之内,颇有些明镜高悬的意味。

这面石镜,镜身布满着细密的道痕,宛若天成一般。

但进前观看,却又似乎是一道道裂痕,如同蛛网一般密布粘合。

只有不时间有一丝丝金芒跳动,勾勒数道神秘纹理。

初看时只觉懵懂,但若是细细品味。

品得此中三味之后,就会倏地明悟此种含义,甚是奇妙。

只是无论那几丝金芒如何跳动,但实际上都代表着同样的意思。

而‘昆仑’……就是那面石镜上浮现金芒,所组成的一部分。

重活一世的荀少彧,自然不似表面上那般不堪。

至少拥有着成年人的抑制力,以及对未来的取舍心态。

他在武道上所倾注的心血,就不是寻常公室子弟所能想象。

若非这面神秘石镜拖累,荀少彧就算是再不堪造就,也不妨碍他在十二岁那一年度过考评,炼就【易筋煅骨】。

不论其他,就是国君公子的待遇,也要比寻常公室子弟要好的太多。

哪怕他是庶子,不受父君重视,也不受嫡母待见。

但该有的资源,自八岁开始,就从来没有短缺过。

毕竟,荀少彧若是在公室考评上,被贬至祖地养老。

不说其他,就是他的父君荀尚观的脸面,也不会好看。

所以在考评之前,对于荀少彧的资源供应,不说是予取予求,但短缺之类,却是谁也不敢的。

毕竟荀少彧本来就是资质不佳,公室上下谁人不知?

若是再卡住资源供给,一朝让他闹起来。

这让文侯如何想?

一朝大怒,足以让许多人为此折了性命。

故而荀少彧的资源份额,是谁也不敢私自吞没的。

至少,在他被公室除名之前,这些人都必须满额满量,不敢差上毫厘。

只是,让许多人腹诽的是,就是在如此多的资源的堆砌下,这位六公子依旧没能踏上【易筋煅骨】之境。换了旁人,也许都已经开始摸到【伐毛洗髓】的门槛了。

第三章真耶伪耶

这当然不是荀少彧,真的不堪造就,愚钝到了极点。

毕竟定时定量,豹胎易筋汤喝着,虎血参须丸吃着,雪莲熊胆丸喂着,再有各种秘传的丹药不停供应。

各般大补易气的药丸不间断的吃着,就是一头猪,在这三载间也该吃成一头药猪了。

更何况,荀少彧勤奋也是有的,不是虚度光阴之辈。

只奈何,他这身上还有着一处‘无底洞’,需要不间断填充。

就是再来上十倍百倍的滋补药品,他也能悉数吃干抹净。

这一‘吃药’大户的出现,还要从荀少彧接触《牛魔大力拳》的炼神凝魄之法开始。

毕竟这武学之道,在乎神髓合一,每至高深武学都有图录附带,其中神意以供揣摩。

《牛魔大力拳》虽然只是奠基功夫,但能被荀氏一族,传承八百载,而不中断,自然不会只是普通奠基功夫那般简单。

其上还绘制着一副《牛魔图》,才是这一篇武学的精要所在。

也是这一幅《牛魔图》,将《牛魔大力拳》的品阶拔高了不止一筹。

荀少彧也就是在观想《牛魔图》的时候,触发眉心祖窍,发现了这面神秘石镜。

虽然这上面布满细碎的裂纹,显示着这一面石镜濒临破碎的边缘。

但依稀可见的‘昆仑’二字,仍旧让他不觉浮想联翩。

作为受过五千年华夏文明思想熏陶的人,又怎么会对这个名字无动于衷,忽视其中可能的内涵?

那可是‘昆仑’啊!

前世神话传说云集的神山!

众神帝乡,群仙祖脉,古老之极,也神秘之极的古昆仑。

而能以‘昆仑’称谓的石镜,除了传说中的昆仑镜,还能是什么宝物?

或许并不是名列十大神器之一的昆仑镜,但能以‘昆仑’为名,也显示着本身的不凡。

最让荀少彧动容的是,这一面疑似昆仑镜的石镜,虽然破损不堪,但似乎也并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足以让他义无反顾的跳进这‘大坑’里。

这堪比‘无底洞’的大坑,真是让他爬都爬不出来。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荀少彧气血如水银一般,似如汞浆,在眉心祖窍缓缓有序的汇聚着。

“虽然消耗太大……但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这一身气血,在这几年中辛苦打磨,已然浑厚之极。

各般大补虎狼之药,他也是来者不拒,一身底蕴极为扎实,甚至未尝不可直接炼就真劲儿,一朝迈入【易筋煅骨】之列。

只是这昆仑镜虽然受损严重,但这神物之上所带的本能,依然不是他可以抗拒。

在他初步唤醒昆仑镜之后,这神镜已然初步显露身妙。

这昆仑镜为了修补自身破损,每时每刻都会自发的吐纳荀少彧血肉中的精气,不断损耗着他的气血精华。

让荀少彧不得不连连进食虎狼大药,不间断的孕养气血,却只是勉强跟上昆仑镜吞吐的速度。

这进一出,导致他虽然吃下种种大药,但武道进境依然难以加快。只能是尝一下味道,药性却是被昆仑镜慢慢的吸收剥离,一丝不剩,他本身所得的好处极少。

让他只能与寻常黔首百姓一般,靠着本身拳法一点点磨砺气血,打熬筋骨。

若非昆仑镜,恐怕现在的荀少彧,早就踏上【易筋煅骨】,也许在此道中已经走的极远。

他的资质是差了些,但在如此多的武道大药下。只要肯努力,也不见得就会逊色他人多少。

“不过也是福祸相依,武道资质不堪入目,反倒被那位嫡母看轻许多,不至于狠下杀手。”

荀少彧心神中,或许有着慨然,但更多的也有漠然。

毕竟被旁人小觑,也比丢了性命要强。

做为先天宿慧者,他或许有着种种不一般的雄心壮志。

但识时务,知进退,才是他活命的根本。

前世好歹都是二三十岁的人了,在社会大染缸摸爬滚打,要是再梗着脑袋来一句‘莫欺少年穷’。

说实话,他还真没那么中二。

或许更大的可能,就是吕国夫人让他没有机会,长成‘少年’,就一路‘意外’的夭折了。

“况且,这昆仑镜能纯净武道根基,我这几年虽然大药不停,但也不曾沾染药毒。虽然无法走捷径,但一身根基也已经极为扎实,想必也是昆仑镜之功!”

老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性。

无论是补药还是其他药物,不论是药性温和还是酷烈,都免不得会沾上几分毒性。

浅尝辄止,可能还不会有太大伤害。但要是时常依为倚仗,就是本末倒置,遗祸自身不远矣。

而这昆仑镜吞吐精气的过程中,就将蕴藏在血肉中的毒性,也一并拔出。

如此不断精炼下,他的一身气血,可称得上是千锤百炼,宛如浆汞。

“而且我有感觉,这三载,日夜不住的气血温养,今朝定要初见成效矣!”

恍惚间,荀少彧的心神已然依附在昆仑镜上。

只能依稀感觉着周身气血,在缓缓流动,强劲有力的脉搏,不住的跳动着。

一丝丝清凉,在额头上一闪即逝,汇聚成一滴似如水银般的血液。

荀少彧心神存在于昆仑镜之上,自然更能清楚这种种变化。

这昆仑镜,在他日夜温养之下,虽然不知道本来面目为何。

但仅仅是现在表现出来的玄奇奥妙,就已经足以让他珍之重之。

“公子!”

轻柔软糯的娇声,‘惊醒’了沉迷武谱的荀少彧。

荀少彧目光微沉,只见一位端着食案的少女,摇拽聘婷身姿而来。

这少女梳垂发髻,身着一袭淡蓝色云裳,面里透红,吹弹可破,肌肤似雪玉一般,晶莹无暇。

“公子,汤浴已经备好。”

少女将手上的食案放置在身前的梨木桌案上,垂下青葱玉指,低声糯糯。

“嗯……”

荀少彧微微点头示意,看向桌上的食案一眼,随即目光又沉浸在武谱之中,似醉似痴。

此时已经是亥时,大约是二十四小时制的夜间二十一时左右,正是月上正中的时刻。

所以此时应该是宵夜,食案上只盛放着几小盅清汤,还有一小碟糕点。

这些盅器,分量很小,只有几口的量,但恰恰能养胃滋脾,心思细腻。

且每一小盅内,盛放的清汤,不尽相同,口味各异,都是花大心思熬制,也添加了许多名贵药材,药性很足。

只是一般药性对于温度的要求,也更为严苛。

冷了不行,热了也不行,多一刻不合适,少一刻也不合适。

必须趁着温度适中的时候入口,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药性作用。

少女看着荀少彧又将目光投向手上武谱,明眸善睐,吐气如兰。

“公子……你要是再不用膳,这微凉后,药性就不好用了!”

“这药可是婢子,熬制了三个时辰,才得这么几小盅……公子……”

看见荀少彧似乎无动于衷,少女娇嗔着,娇憨的面庞透着红润。

这少女软糯的娇音,实在是让荀少彧颇感无力招架。

虽然他此时才十一岁,但说实话,宫廷之中本来就早熟,男女之事荀少彧虽不是个中老手,但也不是望而却步的懵懂萌新,

“你啊……好了,好了,珠儿…”

荀少彧眸光流转,似乎宠溺一般看着少女。

这少女娇媚的色彩,似乎将这书房都恍惚遮耀了一丝。

荀少彧轻生嘱咐道“你先下去,调试一会儿浴汤的水温。我稍后用过药膳,再过去泡浴。”

他的语气极为轻柔,似如春风化雨一般。

让绿珠的俏脸,也仿佛是染上了少许嫣红。

“公子……”

似乎羞涩,少女娇嗔软糯的话音,满满的甜腻。

不过既然荀少彧如此说了,绿珠作为侍婢,虽然极受宠爱,但也不敢真正违抗公子。

作为仆从的本分,可不是那么好逾越的!

故而她依旧用着软软糯糯的声音,说着:“那公子可要快些哦……”

这语气中,分明带着暧昧的气息。

而荀少彧则是嘴角带着笑意,伸手将一小盅汤膳端出。

一枚精致的汤匙垫着一卷丝绸,他轻轻的拿出汤匙,用丝绸轻轻搽拭后,用汤匙小口小口的品着药膳。

绿珠涟漪晶莹的眼睛,似水波荡漾,十三四岁的年纪,就风情初显。

似是不舍般,一步三回头渐渐向着内寝的方向走去。

荀少彧品着齿间的甘甜,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

眸子间的温情脉脉,随着绿珠的身影远去,而渐渐消退。

“真是厉害啊……五六年了,也没有见到一丝破绽……渍渍……真是厉害啊!”

“……可见也是下了不少真功夫的!”

荀少彧品着汤膳,似是汲取着汤中的甜美滋味。

真当他不知道么!

这深庭上上下下,哪一处没有吕国夫人的耳目?

这婢女从他五六岁记事的时候,就是他的贴身侍婢。

看似娇憨可人,实际上谁又知道,这是否是嫡母夫人的暗子?

不过,他也不在乎!

这也是必然……在这深庭之中,不但是后庭中的尔虞我诈,就是侍婢与侍婢之间,内侍与内侍之中,又何尝不是勾心斗角。

真正的‘白莲花’,可不存在与宫庭内。

“汤果然还是那个‘汤’,里面的‘料’,也平衡的愈发不错了。真是多一丝太多,少一厘亦不足!”

荀少彧的眸光,越发冷戾。

他看着清澈见底的汤膳,一匙一匙慢慢的品着滋味。

好歹也是‘盛情’难却,自从他习武开始,每一晚必然会来上几小盅汤,真是让他难以拒绝啊!

“情意深重,难辨真伪啊!”

荀少彧嘿然一笑,唇舌间的滋味,也冲不淡他心中的危机感。

深庭之内步步杀机,谁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一件‘小事’,就会有杀身之祸。

难得糊涂!

这四字中的精妙,就足以让人品味一生,荀少彧如今是不糊涂也不行。

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谁又知道未来如何呢?

虽然过了中二的心理年龄,但是那一面昆仑石镜子,依旧给予了他无穷信心。

第四章一元之数

院落间隙,一座座石桥拱落,连成一道道弯曲幽径,布局错落有致。

翠绿色的池水,不时间泛起涟漪。

一朵朵荷花在在这翠绿的池水中,荷叶接连,含苞怒放。

东侧内厢房,是荀少彧居住,亦是这披香阁内的主卧。

雕梁画栋之间,一尊铜鼎矗立在内厢门外,有着两三缕渺渺青烟,自这尊铜鼎顶盖上浮动。

荀少彧靠着浴桶,双眼微合,只感到一双柔嫩的小手,不断的抚摸着他赤裸的背脊。

丝丝缕缕的柔顺,仿佛绸缎一般,任荀少彧心硬如铁,也不由微微沉迷。

淡乳白的浴汤,不时间冒起似乎沸腾的鼓动,在他的四周不时冒起。

然而这实际的水温,却依旧是大小适中。

在荀少彧的感觉中,浑身就仿佛是浸泡在鲜热的牛奶当中,细腻,柔和,似乎万缕蚕丝一般的质地。

“珠儿的手,愈发的柔软,应上这细腻柔滑的汤浴,真是人生的一大享受呢!”

荀少彧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随即他轻轻握住,正在他膀上揉捏的,那一团柔荑。

“珠儿……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在荀少彧握住纤纤玉手的时候,本来有些羞涩,脸上浮出一抹淡淡殷红的绿珠,闻言稍稍一滞,随即微微缓和。

“珠儿九岁的时候,进入烨庭,伺候公子,现今大概有五年零七个月……”

绿珠感受着玉手上的温暖,眸间也不由流露出一抹复杂难以辨别的情绪。

“嗯……”

荀少彧闭着眼睛,仰在浴桶上,头枕在绿珠丰腴的娇躯上,几乎就要触碰到那一对酥胸。只是在他呼吸间,呼气出的热气,喷吐在绿珠穿着单薄的衣衫上,让绿珠的娇躯不住颤抖。

“五年零七个月了啊……真是不短了……我还有八个月,就要满十二岁,按照祖制,会搬离深庭。”

他轻声说道:“到时候,你愿意跟着我,一同离开这烨庭么?”

荀少彧的语气很轻,很轻,但这般话语一经说出,还是让绿珠的神色微微起了些变化。

这不吝于是一种承诺,让绿珠颇有些粹不及防的感觉。

“公子……”

绿珠的脸色柔和自然了许多,那一抹晕红,也愈发的让人动魄惊心。

荀少彧虽然在烨庭,颇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

但他毕竟是吕文侯的十四公子,虽然是庶出,不受重视,也受到嫡母暗自的打压。

然而,在这重视血脉出身的世界之中,一个好的出身姓氏,无疑能让人更接近成功。

这毕竟是一方超凡显世的世界,每一姓氏的来由,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经历,乃至传说神话。

可以说,这姓氏都是贵族,才可能拥有的。

各自都代表着,那或许远在数万载,乃至数十万载之前,祖先们的丰功伟绩。

吕国初代国君,虽然武力滔天,承蒙殷帝看中。

但若他真的只是一介布衣,马夫出身,没有丝毫的背景来历。

可能殷帝看都不会看他一眼,更遑论简拔为一方诸侯,成为这等‘励志’的经典。

王侯将相有种耶!

就是这个时代,这方世界,最好的诠释,也是最残酷的真实。

所以别看荀少彧,现在什么都没有。

但只要他是‘荀’氏中的一员,起点也会比寻常士族,还要高上不知多少,最次也会是一方封邑大夫的前程。

“我可以聘你为偏妾,虽然无法成为正妻,但正妻该有的,你都会有。”

荀少彧揉捏着佳人的柔荑,深沉的情意,让绿珠俏脸上的红霞,愈发浓郁。

他睁开双眸,缓缓念叨着:“竹马绕青梅,两小无别猜……你就是,我的青梅啊!”

将近六载光阴,就是草木,也都生出情感来,又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呢?

“公子……”

绿珠动情的呼唤着,轻轻揽着他的额头。

让荀少彧心中的那一团火焰,也渐渐滋长。

“你愿意么……”

荀少彧低声呢喃着,似乎问着:“跟着我,一起离开这冷清的烨庭。”

“不要管这些是是非非,只有你和我,我会向父君求一方偏远的采邑,远离这里的纷纷扰扰,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

这种语言,固然平淡寡味,但对于这久在深庭的女婢来说,却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绿珠眼眶上,流转着水光,哽咽着说道:“愿意…愿意…珠儿愿意…今生今世,珠儿都愿意跟着公子……”

看着绿珠眼眸间的泪光,喜极而泣一般。

但荀少彧心中却只留下一片冷漠,唯独脸上的和煦,遮住了那一抹藏匿的阴霾。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不到最后一刻,谁人又能完全分的清楚,辨的明白?

虚与委蛇而已……

或许荀少彧,真的是错看了绿珠。

也许这娇俏的侍婢,不是他想的那般模样,也说不定。

但是……‘信任’,有时候真的不是短短几载,就可以建立起来的。

它需要十数载,乃至数十载的漫长岁月,一点点的看清,看透,才是真正的‘信任’。

尤其对于荀少彧,这位经历过一世红尘的人来说。

他可能不是聪明绝顶,但是他却绝对‘小心谨慎’。

对于经历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他而言,‘相信’……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成本。

荀少彧眼眸低垂,拍着绿珠的柔荑:“不要哭,哭什么呢……我的珠儿,可不会如此软弱。”

他在一旁的方桌上,拾起一卷白色丝帕,转过身,轻轻搽拭着佳人的韵红的眼角。

好一会功夫过后,荀少彧才止住了这俏丽婢子的泪水。

“嗯……天色有些晚了,你先去西厢好好休息去吧……我自己还要再沐浴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来陪你……”

荀少彧轻轻的掐着俏婢的鼻尖,宠溺的意味十足。

…………

看着俏婢摇拽的背影,荀少彧的眸子微微下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颇为入迷。

良久之后,他缓缓闭上双目,缓缓吐出一口气,仰头依在木桶上,一呼一吸间,似乎应和着某种规律。

丝丝凉意,渐渐升起,自四肢百骸处,渐渐酝酿,直至眉心三寸,沉凝不动。

此为先天祖窍之处,孕魄藏神之所,先天精元滚动如铅汞水银一般,自荀少彧周身流淌。

那种厚重,隐约间,让他感到血管内流淌着的丝丝沉重。

再一次心于石镜相合,那一种种感悟,须臾间浮上心神。

在荀少彧朦朦胧胧的感知中,只有一片苍莽混沌,无边无涯,难以想象,难以言喻。

一丝丝凝实的精血,流动跳转间,淌溢在眉心祖窍上,并在不断温养,让眉心祖窍微微发出一丝一缕的热意。

嗡!!

他感到石镜微微颤动,在这一丝一缕的热意升腾时,他似乎‘听’到了石镜的嗡鸣。

这种‘听’,并不是用‘耳’,更不是用寻常理解意义上的‘听’。

反而似是‘心’中,蓦然间升起的一道‘回音’。

奇妙之极……

荀少彧放‘眼’望去,那是一片黑暗,一片深邃。

只是心中,却倏然明了……

石镜,已经修复了一道碎痕!

他看着无穷无尽的深沉晦暗……

这一刻,在石镜深处传来的诸般信息,让他真正了解这一面石镜。

但这一面石镜,破损的太过严重。

那些流转回来的信息,也是残缺不全,支离破碎。

“一十二万九千六百碎痕!”

石镜上的一丝丝一道道碎痕,勉强拼凑起,这面石镜的雏形。

荀少彧的心神微微动摇,这如此之多的碎痕,真是可怕。

望而生怖,也不为过!

要知道,他自八岁觉醒胎中密盘,至如今已经三载有余。

这三载时光,也只是修补成功一道碎痕。

其间所消耗的精力,还尚在其次,那些珍惜大药,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如此才一道碎痕……

可这面石镜,却足足有一元之数,一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的碎痕。

这其间需要消耗的资源,当真是无可计量。

任何人看到如此消耗,都会为之绝望。

“石镜……往来虚空!”

他自这面石镜中,得到的信息太过破碎,杂乱无序,无法理清。

因由与来由,在这面石镜中,真是一丝痕迹,也没有发现。

只得到这么一丝丝似是而非的信息,让荀少彧不由沉默。

往来虚空……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虚空宇宙,诸天万界!

这石镜神妙非常,只是修复了一道碎痕,就拥有往来诸世界的妙用。

只是尚且不能肉身穿梭与诸世界,而是以魂魄真灵,投胎转世的形式,前往诸多世界。

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懵懵懂懂。心神与石镜间,浮起一丝丝细微的波动。

在这一丝波动中,晦暗的虚无,陡然变换。

在他的感受中,虚无中乍然亮起无数荧光,宛如漫天群星一般,一望无尽。

那一点点絮绕的光华,白气,赤气,金气,青气,斑斓色彩不时在他眼前闪过。

入眼处,白气赫然连成一片,在虚无中,宛如一张诺大的画卷。

丝丝赤气,勾勒着这一卷容纳虚无的画卷,占据着极大的一部分。

而不时间,也有金气流淌,淡淡的金芒,时闪时耀,也为数不少。

只有那青气,放眼望去,只有零星几丝,少得可怜,甚至在漫天的白气,赤气,金气的光辉中,显得很不起眼。

但就是这显得毫不起眼的青气,却是让围绕的诸气,纷纷靠拢,宛如群星拱卫一般。

第五章寰宇诸天

这就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差距么?

荀少彧在看到这亿万无尽的星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着。

诸阎浮黎世界之中,也分强弱,亦有阶级。

哪怕一只蝼蚁,也有强壮与否的差距,更何况是一方世界?

在任意一方世界,只要存在生机,无论是何种何样的生命生灵,哪怕是只诞生了一只蚂蚁,也会诞生出了一丝白气。

此气,既为生气,也为众生气,是生命的开始。

而在此基础上,生灵蓬勃,孕育文明,自然有赤气诞生。

白气与赤气之间,百中无一。

而赤气亦有三等,分别是淡赤,纯赤,深赤。

这三等赤气,分别代表着文明孕育的程度。

至于之上的金,青二气,则数量远远少于赤气。在珍贵稀有程度上,也远远不是白、赤这两等世界,可以比拟。

看着这漫漫无边的星辰虚空,荀少彧的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此时,石镜一丝淡淡紫气浮现。

一丝信息,蓦然流转在他的心神之中,随即消散虚无。

这信息来的突兀,去的也倏然。

“气运……”

这,就是那一丝信息,最终想要表达的意思。

“难道,这石镜之后的一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九道碎痕,都需要用‘气运’来弥补?”

荀少彧对于‘气运’之说,可不陌生。

前世之时,那些‘小说’中,可是明确描述了‘气运’的珍贵。

就是传说中,那先天圣人,万劫不磨的混元无极太上教主,都是为了气运,而起的纷争。

将盘古天地打的崩裂,日月成齑粉,若非是大道化身,圣人之师,鸿钧道人亲临阻止,这几位永恒不坏的先天教主,可就真的重衍地火风水,再开一方天地世界。

虽然这里面,尚有许多不尽不实的描述,但也能让荀少彧明白气运的宝贵。

能让先天教主,也不愿轻易放手,‘气运’之妙,可想而知。

“石镜传来的信息,只有转世诸天,收敛天地气运!”

“气运!气运!”

这石镜的信息中,对于‘气运’,几乎就是蕴含着渴求的意味。

但留下的信息太少,这石镜碎成一十二万余片,让这来自石镜的传承信息,也随着支离破碎。

只能东拼西凑,并随着石镜的不断的修复,才有希望,真正得到这一面石镜,内中蕴含的先天传承。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荀少彧可不敢冒冒然的,就使用这石镜往来诸天。

不说其他……

只是他真灵转世其他世界的时候,他的肉身该怎么处置?

若是在其他世界,待上十几载,或者是几十载。

恐怕到时候,他的这一具肉身,早就烂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不要看他,在这一方世界内,混的并不怎么样,如履薄冰一般。

但不论如何,他现在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更有美貌婢女任取任求的一国公子。

生活质量之高,让他这自勉见识过‘大场面’的,也瞠目结舌。

纵然,那位嫡母夫人不待见他,君父也不重视他。

但他自诩,凭着经年的小心谨慎,也无碍他一生自在。

何必要去冒着,在投胎轮转的危险,去其他陌生的世界,攥取气运?

要是‘运气’不好,转生成一乞儿,或者残疾,或者囚徒……

那不就悲剧了……

对于既不会化学,也不会造玻璃的他。

还不如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在此方世界苟着,不要出去乱‘浪’。

四处‘浪’,那也是需要资本的!

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资本,可以支持他到处尝试。

只要‘失败’一次,他就算是掉坑里,爬都爬不出来。

荀少彧正是出于这种顾虑,才在见到这恢弘的星辰景象后,依旧显得很是古波不惊。

一时冲动,就开始‘浪’……

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不是他的性格。

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看似很潇洒,但也要能活着才行啊!

人生最悲哀的,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最最悲哀的,则是人活着,‘钱’花完了!

这是多朴实的一句话,明确验证了,以‘人’为本。

“还是回去吧!”

既然看到了,这一面石镜有着修复的可能,荀少彧也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现实。

动念间,心湖荡漾起一丝涟漪,想要打断,心与石镜相合的联系,让自我意识可以从虚无中‘醒’来。

这是他常年,在心灵与石镜相和时,摸索出的方法。

只是……

在他刚起这念头的时候,蓦然间一丝丝牵引力量,自一颗环绕赤气的星辰上传来。

这颗星辰,距离他的意识,十分的近。

而且那种力量,看似绵软,但却在须臾间,牢牢的将荀少彧的意识定在虚无中,无法动弹分毫。

随即他就这般,在这丝丝缕缕的力量推动下,一点点向着那一颗星辰靠近。

看着一丝丝拉近的距离,还有石镜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欢呼雀跃。

“****”

这种霸王硬上弓的酸爽,让荀少彧除了对石镜,说上一句mmp之外,也颇感无力。

渐渐的,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再度袭上他的心神。

让他毫无抵抗之力的,就失去了知觉……

只是在惊鸿一瞥间,看到了愈发深邃的赤红。

…………

大魏,庄帝十八年,四月十三日,初春。

益州,靖远府,长治县,永安乡。

这一天,对于上河村与下河村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大日子。

辛苦一年的收成如何,年景好不好,全要靠着,这一天的‘成败’来决定。

上河村与下河村,在丑时初刻,鸡鸣刚起的时候,就开始了忙碌。

村内村外,都是一派忙碌的模样。

一座微微隆起的土丘上,插着几根短把枝条,大约只有一般的宽度。

这几根短把枝条,被村民们用石头,打磨的十分平整,裸露着白黄色交杂的内芯。

那些粗陋的树皮,都被细心的妇人们,一点一点的磨去上面凸出的木刺。

这土丘,也就是稍稍凸起的地面,上下都只有二三丈,成年人只需要迈开大步,几十步的功夫,也就是来回一次。

一张长方形的祭桌上,正与那一座土丘平齐相对着。

这张祭桌上,摆放着一头整只的烧猪。

烧猪头对着土丘,烤的焦黄的猪皮上,还有些许灰白的木灰。

每个路过,或者特意路过祭卓的村人,都不由狠狠咽着一口吐沫,喉咙‘咕噜’一声,随即才颇为不舍的离开。

“……时辰到!!”

一位身躯佝偻的汉子,衣着半截衣衫。洗的灰白上衫,上面沾染着浮尘。脸上骤然满是沟壑,但仍旧中气很足,嗓音洪亮。

伴随着这一声响亮的号子,上河村人与下河村人,泾渭分明的涌出。

一群群村人,围绕在两位老人的身畔,彼此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咳……咳……”

一位素衣破衫,头发花白,躬着背脊的老人,不时的咳嗽着,颤颤巍巍,如同老树皮一般的手,拄着木杖。干瘦的身躯,似乎一阵风儿都能吹跑。

“老七啊……”

这老人吧唧一下干裂的嘴唇,说道:“又到了争水的时候喽……嘿嘿……看看俺们上河的儿郎,这身板子,今年肯定又是俺们占大头。”

虽然这老人的身躯干瘦,但依旧‘哐哐’,拍着自己的胸口,豪气不减。

“嘿嘿……老家伙啊……你也忒看不起俺们下河村,什么叫做又是你们的?”

另一位老人,也拄着一根朽木,沟壑满布的脸上,充斥着风霜吹打的痕迹,明亮的眼睛,也颇为不满。

“怎么,要干上一场?”

这老人也颇为火爆,看这名叫做‘老七’的老人,也不甘示弱。

“俺们上河的儿郎们,可是从来都不怕这个!”

骤然间,几位瘦成麻杆的汉子,站在这老人身旁,一些来自上河的汉子,都将自家的锄头,拾了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械斗,自古有之。是乡村哩人们,在官府不下乡的时代,解决村与村之间矛盾,最原始的方法。小到一家一户,大到一村一落,都是原始暴力的手段。

“哼……”

‘老七’冷哼了一声,身后几位同样脸上满是风霜的大汉,也示威似的举着手中的镐把。

只是无论是上河村人与下河村人,手中的镐把与锄头,都不是用铁器打造。

只是固定着,用青石打磨的石刃,充当镐刃与锄刃。

‘老七’慢条斯理的说着:“方老六啊……你这脾气,还是这么爆,一点就着。”

“就你这脾气性子,要是惹了那些上等人,杀身之祸,可就不远喽!”

听到‘老七’的话语,方老六的手掌紧紧的握着木杖,几乎青筋都要凸起。

“嘿嘿……头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谁知道俺这糟老头子,啥时候就死了……”

方老六艰难的吐出一口气,似乎话题很沉重一般。

‘老七’也自觉失言,这话题可是敏感的很。

要是被那些‘土狗子’上纲上线,他就是不死,也要褪一层皮。

“唉……咱们大家都是南人,都是四等人,要是再自相残杀,这还像个什么样子么?”

方老六叹息着说道:“往年呐……都是成人之间争水,哪一年不死上几个壮劳力?今年就改一改,不让成人上去,就让咱们两村的崽子们,争一争。”

‘老七’点头同意:“好……就让崽们上,崽们气力小,也整不出啥大事。磕了碰了的,都是在所难免。”

这两位老人,看起来不起眼。但实际上,却都是各自村中的族老,掌握着族人的‘生杀’大权。

一般这种族老,不但是辈分最高,就连威望,也是以让所有村人,都心服口服的。

是一村一族中,真正的掌舵人……

第六章腥檀浊世

大魏,庄帝十八年,四月十四日,夜。

天京,龙庭,观星台。

两位道人,仰望苍穹,看着天穹上,不时闪烁的群星,手指正在飞快的掐算着。

这观星台,高约数十丈,比之天京外城的城墙,还要高上一大截。

站在此处,放眼望去,诺大的天京城,一览无余。

更是到了晚间,灯火阑珊,一派盛世繁华。

只是此时此刻,站在观星台上的两位道人,都没有心思观赏天京的晚景。

这两位道人,一位高峻儒雅的中年道人,身着紫青色法衣,纯青色冠巾,足登着金玉靴履,轻抚三缕长须,一派道骨仙风;一位道人却朴实无华,衣衫褴褛,草履陈旧,身上背负着渔鼓,须发皆白,手上捧着‘司南’,不时对应着天上星宿,嘴上念念有词,看似邋里邋遢,但只有偶然开阖的眸光,显示着道人的不凡。

“唉……王朝龙气,有三百载大劫。如今不过开国一百二十载,正是王朝中兴之际,天道竟降杀劫乎?”

高峻儒雅道人,长长叹息,一幅忧国忧民的神态:“天道不公啊!”

“师兄,天道循环,生老病死,谁又能跳出这规则之外?”

朴实道人看起来可比那儒雅道人,要苍老许多,但却仍旧是这儒雅高峻道人的‘师弟’。

“突勒人本就是草原胡族,弓马娴熟,却不懂如何治国安民。只有马上打天下,何时有马上治天下的道理?这纵然一朝成就大势,也难长久。”

这朴实道人淡淡的说着,不急不缓的语气,带着一丝丝嘲讽的意味:“突勒人建立大魏,虽然有些中原正统的模样,但沐猴而冠,却没有王朝正统的气象。”

“所行所为,甚至荒唐可笑。不但怠慢儒家正传,任人唯亲,糟蹋妇人,还首开赐田制,分四等贱民……”

朴实道人每说一句话,儒雅道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话语,仿佛一根根钢针,扎在他的心里一般。

这些道理,儒雅道人又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说不得!说不得啊!

“够了,青渔师弟……”

那儒雅道人冷声,打断了青渔道人的话语。

“不要忘了,你的立场。”

这儒雅道人眸间深邃,衣袍鼓动,似有无穷热浪翻腾,一丝丝灼热火气,飞溅周匝。

这诺大的观星台,须臾间就充斥着一道道热浪,并以儒雅道人为中心,不断扩散。

“国师功果!”

青渔道人眸光一凝,感受着这股惊天动地的毁灭气息,实在让他这尊大真人,也心惊胆颤。

甚至青渔道人感觉到,一股股无穷的威压,倾泻在他的身躯上。

让他浑身筋肉,都不由自主的战栗着。

那一种种压力,宛如无量量神山一般,八方不动,浩瀚无边。

让身为真人,自证法域,在世人眼中俨然陆地神仙的青渔,一丝法力也难以调用。

“师……兄……师兄……恕……师弟……妄言……”

感受着这国师功果的可怕,青渔艰难的开口。

这等存在,太过可怕!

这可是比拟仙人一般的无上存在,一国大运尽在掌中把握,就是天上仙人下凡,也要打过才知道成败。

要知道此世道门,修炼自身精元,延长寿数,能堪虞地势,见得星宿。

经过几千载,各方道派道门的衍化变迁,修行之路愈发完善,有法师--高功--炼师--真人--国师,这几重境界。

在各大道派中,能臻达[高功]之境,就是道家精英人物,少之又少,都是各家道派的中坚。

再往上的[炼师]、[真人]之道,已然是可以开宗立派,设立法坛的一派之主。

这世上大多数的道派、道门,都是由[炼师],[真人]们开辟的道统。

至于[真人]之上的[国师]之道,已然不是自修自悟可得,只有王朝龙气敕命,才能成就。

一经证就,战力之强,可比天上仙人,纵横一世。

“国政大事,岂是吾等道人可以掺合的?

这儒雅道人,一脸厉色,舌绽春雷:“不要忘了,吾长春道,是如何兴盛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不然,吾青羽……第一个不饶你……”

青羽道人哼了一声后,这周匝热浪,似乎失去支撑,瞬间消散。

只有不时吹起的热风,让青渔道人,再度清晰的感受着,青羽道人的深不可测。

“吾知道……朝廷的大政,有些不合常理。”

青羽道人看着青渔慢慢垂下头,似乎心气尽没的样子,颇有些语重心长说道。

当然,这何止是不合乎常理这般简单?

胡族当政,待百姓几如猪似狗,肆意屠宰。

这突勒人本来就是草原游牧民族,行为上本就野蛮粗暴,残忍嗜血。

当年,凭借着无坚不摧的数十万铁骑,一举攻破宋国国都神京。

占据中原正统之后,更是倒行逆施。

施行四等户民制度,将他们本族人,位列第一等,享受各般特权,天生高人一等。

并将他们的仆族,色目人,花拉人,兀尔人,列为第二等国民,成为特权阶级。

至于第三等,第四等户民,就是前宋遗留下的百姓。一生下来,就要做牛做马的,朝不保夕。

这第三等国民,与第四等国民的界限,也是划分的极为模糊。

可能一位突勒上等人,一时兴起,就能将第四等,提携成第三等国民。

也可能凭着一时好恶,就将这位平常广受尊敬的第三等宋人,贬低为牛马猪狗。

除了作为第一、二等的突勒人,色目人,花拉人,兀尔人。作为第三、四等人等的宋人,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存保障。

在那些突勒人与色目人眼中,作为第三、四等的宋人,都只是待宰的‘羔羊’,什么时候宰杀,全凭心意。

就连一些前宋时期,就诗书传家的县中大豪,府中郡望,乃至于世家门第,也是朝不保夕,战战兢兢,生怕遭遇飞来横祸。

这就不免让那些宋人豪族们,与突勒人建立的大魏朝廷之间,离心离德。

更合况,这大魏经年旱灾,无数灾民流离失所。

尸骨累累,堆积与野!

甚至还有宋人豪族,不断的起兵反抗。

这大魏立国一百二十载,每年都有大小数十次叛乱。

这叛乱,或是出自大户,或是源自农户,或是来自邪教,不一而足。

基本上这一百二十载,魏国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烽火不断,狼烟四起。

大魏国祚……怕是要亡啊!

只是青渔道人心中如此想着,但又怎敢说出来。

长春道,已然与这胡人朝廷气数相连,不可分割。

大魏若是亡国,长春道也必然会遭到新朝清算。

更不用说,那些来自其他道脉的森森恶意。

要知道,长春道出自五百年前大卫时期,是长春道人之道统。

当时只是小门小派,艰难求存。门中道行最高者,也不过是一位炼师,只是勉强有着开坛立法的资格而已。

直自一百五十载之前,仍旧只是一默默无闻的小道小派。

缘何能在如今,一跃而起,登上天下道门执掌牛耳者的地位?

青渔暗自叹息。

当初胡人大势未成,中原大宋已然步入末路,四方起义军此起彼伏。

但当时的长春道主,却慧眼独具,认为北方草原,有黑龙起运。

于是只身度过大戈壁,前往胡人汗王庭帐,讲一十三卷【大洞上玄经】,获得胡人汗王信赖,授予‘长春上明大道君’的尊号。

果不其然,最后这位胡人汗王,贵为大魏祖龙,一统草原诸部。为下一任汗王,大魏太宗南下中原,打下了坚实有力的基础。

在当时各方起义军,已然差些攻破大宋神京的时候,仍旧棋差一招,被大魏太宗各个击破。

直至胡人攻破神京,大宋宗室死伤无算,才宣告着宋国的灭亡。

而作为合格的‘带路党’,长春道焉能不兴?

不提恩宠如何,只是每一代的长春道主,尚且还兼任着大魏国师,就可知道其间的厉害。

青羽道人看着青渔道人默然不语,嘴里泛着苦涩:“师弟,吾知你心中不忍。”

“只是,这是太祖汗王定下的祖制,就算历代汗王,不乏有大魄力者,也决然不敢触及这一道红线。师兄吾,虽然身为大魏国师,蒙受天恩,在汗王面前,也算有些颜面,但也不敢……”

青羽道人,纵然法力高强,可以一世横行,堪比天上仙人。

但法不施与贵人……

任凭是何等法术神通,都无法在龙气护佑的天子诸侯面前施展。

一但触怒龙气,龙威最是霸道,稍稍反击,就足以让施法之人,形神俱灭。

故而在大魏庄帝面前,青羽道人也丝毫不敢放肆,平时行事之间,更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

青羽道人的道行,在大魏气运的滋养下,甚至可以于仙家媲美,焉能不知自家师弟的担心。

“唉……纵然天命如此,吾也要逆天而行,山河飘摇,社稷不稳,亿万黎庶何其无辜!”

他抬头仰望苍穹,夜色之下,群星璀璨,但却难挡他心中的澎湃的忧国忧民的情怀。

青渔道人面色古怪,看着大师兄,那感慨民生多艰的姿态,嘴角不住抽动。

只是不知为何,青羽道人仰望星空的脸庞,悄然浮起一抹铁青。

“杀……”

青羽道人的呢喃声,让青渔道人也不由抬头,看向远方天际。

苍穹诸星璀璨,一颗高居北极,万星拱卫的星辰,骤然昏暗了一刹那。

这可是北极紫薇星,代表着帝星,君临诸星。

一动一静,都代表着天地间,必然会有大变故发生。

“……破……狼……”

“天下,真的要乱了!”

青渔道人也看出了,这星象所带表的意义。

尤其是,在紫微星晦暗的一刹那间,三颗围绕紫微星的星辰,同时绽放星光。

一时间,这三颗星辰的光彩,甚至辉耀着苍穹天宇。

第七章豪杰之士

长治县,永安乡,上河村。

连绵五载的大旱,早就让这方不起眼的小村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缺水!少水!

让这些村人们,几乎就连说话的气力,都提不起来。

往日间,这些农人珍若性命的耕田,现在都闲置在一旁。

任凭这些耕田,一大片一大片的干涸龟裂,也没有哪位村人,去多瞧上一眼。

作为上河村,最德高望重的族老,老人看着那些荒废的良田,也是疼在心尖上。

“六老,您就别看了,越看俺越心疼……”

一干瘦汉子,上身灰黑色的破衫,下身套着脏兮兮的褶皱裤,看着蹲在田边的六老,也不禁有些哽咽,带着哭腔。

“奶奶的……那些瓜娃子,也不争气……”

干瘦汉子一边嘟哝着,一边眼眶上泛着浑浊的泪光。

“那些瓜娃子……不争气……忒不争气…”

听着干瘦汉子的嘟哝。

六老叹息道:“俺也没怪那些瓜娃子,争水啊……争水,让这些崽们上去,俺这张老脸也臊的慌。”

“只是……械斗毕竟是要死人的。那些色目人,可都是吸血虫,贪婪鬼,咱们这些四等宋人,就是鱼,就是肉,任凭他们割,任他们宰啊!”

“一点由头,都能拔下咱村户们一层皮喔……更何况,是出人命啊……”

“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是不是有人死了,只是关心又有由头,可以刮瓷咱们了……”

六老摩嗟着手上的短杖,说道:“俺活了六十三年,活得够长,对这些上等人龌龊的嘴脸也见多了。为了那些水,再添上几条人命……不值得,不值得……”

干瘦汉子此时不知所以,只是愣愣的说着:“那您老还……”

要知道,争水时的那一头祭猪,可都是六老家出的。

当时没细想,现在可就……

要是根本没想要赢,何必出一头猪,这可是一整头猪啊!

关键时候,可是能救命的!

“嘿嘿…为啥还要杀猪,对吧?”

六老依旧搓揉着木杖,满是沟渠的脸庞憨憨一笑,愈发的沟壑难辨。

“上河……下河,没啥区别,都是宋人,都想要活。”

“那点水……都不比俺老汉一泼尿多,争来争去,图啥?”

“下河村……是赢了,但是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比咱们好?”

六老语气微微下沉:“那些崽子们,都是六七岁的年纪,都是俺看着长大的……”

“现在的年景,你也不是不知道,大旱,饥荒,活一天少一天……”

“咱们……本就没啥指望了,只能挨一天是一天……崽们……可不能,不能……”

说着,六老的精气神也衰退了大半,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

此时,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下河村。

七老伸着似老树皮一般的手掌恋恋不舍的看着下河村的一草一木。

几位干瘦汉子,舔拭去唇间的干燥,低声问道:“七老……为啥咱们要演这么一出戏?”

显然都是知道,六老故意杀猪,分给上河、下河两村童儿的事。

“为啥?”

七老嘟哝着:“人啊……本来是一样的,都是爹生娘养,谁都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七老望着昏暗的天穹,模模糊糊的念叨着:“老六是心疼那些崽儿,上河、下河,都是一家,一笔写不出两个‘方’。”

“老六,要是没有个由头,他杀不了那猪儿……”

“哪怕是他家生养的,也不行……官府上可都看着哩,那些大老爷们,可不管是不是咱们自己的。”

“在他们眼里,都是他们的……”

大魏是突勒人的大魏,不是咱们老宋人的大魏!

当然这句话,七老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如今的朝廷,是突勒人及其仆族色目人、花拉人,兀尔人,作为上等人存在的朝廷。

各种苛捐杂税,名目之多,名目之广,真真是数之不尽。

恨不得拉屎拉尿,都要多征收一分税赋,简直不给百姓活路。

而作为上等人的突勒人,日日醉生梦死,并且还有赐田制度,作为他们的特权。

可以任意剥夺,良善百姓的耕地,化作自家私有,并且将这些没有耕地的农户,贬为自家的农奴。

这般明目张胆的强抢,肆无忌惮的掠夺,从大魏开国,已然持续百二十载。

在这种国情下,哪怕是属于六老家的自己的猪儿,要杀了吃肉,也是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因为哪怕是自家的物什,甚是包括自己的婆娘孩子,也不是全然属于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属于那些突勒老爷们的。

…………

上河村,临东,一家茅草房内。

“……”

身着耷拉裤,赤裸着干瘦的肩膀,一六七岁大小的稚子,脸上却带着与他这年龄段上,毫无相符的一丝成熟。

荀少彧愣然的看着空旷的草屋,四处漏风的茅草屋,让他无言以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世上,哪里有白吃的午餐!

荀少彧许久才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在心中咆哮着。

看着瘦弱的手臂,他真是欲哭无泪。

上一刻,荀少彧还是吕国公子,锦衣玉食,纵然为了生存,战战兢兢,但也好歹衣食无忧,美婢睡得,美酒喝得。

然而下一刻,他却成了上河村,方瘸子家的小儿子。天天光着屁股蛋子,玩骑‘马’打仗的村头稚子。

荀少彧的内心,是崩溃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让他深以为然。

饿肚子的感觉,可真特么难受……

这在荀少彧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毕竟无论前世今生,他还都没尝试过饿肚子的感觉。

在前世之时,荀少彧可能无权无势,无财无产,但对于物质丰盈的二十一世纪,只要是勤快,哪怕是去工地搬砖,一天也能赚个一二百rmb,饿肚子是不可能饿肚子的。

而在今生,他更是国君之子。哪怕他是最不受重视,也是最不受待见的公子。但该给他的待遇,国君可从来都没有吝啬过。

所以,觉醒胎中秘盘的荀少彧,前世今生第一次的,尝受到了挨饿的滋味。

左右看看,他的心彻底凉了……

这可真是家徒四壁,家里真正的就剩下四面墙壁了!

整个家,都是空空旷旷,唯有一堆枯黄的草垛,作为一家几口的‘床榻’。

这真是,要凉啊……

荀少彧,最后一次的喃喃低语。

…………

大魏立国百二十载,民怨沸腾,社稷动摇。

是时紫微星晦暗,七杀,破军,贪狼,应天命降下人间。

这三星,上佐紫薇,下应群生,是将星,也是灾星。

正应大魏,社稷将亡。

天道降下这三大将星,推翻大魏,再立新朝。

时值大魏,庄帝十八载。

四月二十八日。

扬州,泰兴府,丹梓县人刘裕。

于丹梓县,会泽乡起兵反魏,自称前宋末帝血裔,号‘破虏将军’,开府建制。

有私兵三百,杀破丹梓县衙,一时响应者云集,糜烂泰兴一府。

杀败数府大军,横行扬州十数府。

…………

大魏,庄帝十八载。

五月一十一日。

荆州,黄山府,东泽县人陈广。

于潘阳湖畔,纠集数百水民、纤夫,口称‘真空家乡,极乐净土’。

东泽县丞,列二百县兵,镇压骚乱。

然,陈广于东泽七乡二十五村,信众繁多,约有数万。

数万信众,杀败二百县兵,推举陈广为‘罗天伏魔大将军’。

裹挟数万老幼,攻破东泽县衙,信徒十万,直逼黄山府。

数日,下黄山府,兵锋直指荆州首府,一州震怖。

…………

大魏,庄帝十八载。

五月十五日。

徐州,太平府,平原县人刘渊。

于平原县东,杀县衙差役,纠集绿林强人,攻破平原县衙。

正式起兵,称‘大宋端阳王十一世孙’,号‘大宋招讨使’。

练强兵三千,连破数县,攻伐太平府。

竖日,太平府破,徐州沸腾。

…………

战火纷飞,这天下乱矣……

大魏一十三州,除了突勒人重兵镇压的京畿之地。

其他一十二州,都有着不同程度上的混乱。

其中,尤以徐州刘渊,荆州陈广,扬州刘裕,声名最大,威势最强,并称为当世三大豪杰。

南方三州,都是天下膏腴之地,却被这三人,闹得天翻地覆,几乎脱离魏廷实际掌握。

因此,这三人的大名,轰传天下十三州之际,让魏廷也不得不多加重视。

然而,这三人虽是豪杰,名声显赫,但仍不是魏庭最为痛恨者。

让魏庭真正忌惮的,当为青州白莲教。

此教以‘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是一家’为号。

广纳教众数十万人,老弱妇孺,来者不拒。

其中信奉佛道儒三家俱全,俗家宗师,三教真人云集。

在杀、破、狼,三星降世之时,就已经被三教真人探查天机知晓,并通知白莲教。

让青州白莲教上下发力,一举拿下青州,事实上已然割据一州之地。

而且这白莲教,不似刘渊,陈广之辈,只是乡间土豪,虽然颇有实力、势力,但对魏庭的危害,也不算如何醒目。

这白莲教却是真正的底蕴深厚,经营百多年,高手众多,被尊位天下第一大教。

这等势力实力,对大魏朝廷的危害,实是比之刘渊、陈广、刘裕之流,还要大上百倍、千倍。

白莲教之底蕴,一经起兵,不出十日,就迅速装列十数万甲兵,由此可见一斑。

这等厚实的底蕴,实在让大魏朝廷上下,也为之惊怖。

第八章道家至宝

大魏,天京,太师府。

百花园中,亭台楼阁,春意盎然。

各色珍惜花卉,围绕着中央白玉石亭,尽情开放。

五颜六色,斑斓多彩的花卉,还遗留着淡淡花香,素雅别致,新颖独到。

此时的白玉石亭,不时有婀娜侍女,在这百花齐放之间,摇拽身姿。

“哈哈哈……”

洪亮有力的笑声,自这白玉石亭内传出,甚有‘力量’,甚至让石亭两侧的花丛花萼,也不住的震动颤抖。

此时的白玉石亭中,作为主人家的当朝太师,三朝老臣,忽日勒,正爽朗的笑着。

白玉石亭之内,有着玉桌,玉墩,玉栏,相对而设。

细细看去,这亭中玉桌与玉墩,竟然是与白玉石亭浑然一体,是巧匠能工,用一整块白玉石,雕琢而成的亭子。

华美异常,玉色缭绕。

玉桌之上,放置着几道素菜,色香味皆是上上之品,青、翠、绿三色环绕。

只是桌旁的两位,心思可都不在菜肴上。

太师忽日勒,相貌威严,宽耳厚鼻,长髯灰白,面色红润,太阳穴高高鼓起,宛如太阳一般,浑身散发着炽热刚烈的气息。

“老哥……你太过客气了,都是为朝廷大业,何必如此多礼。”

忽日勒止住笑声,摆了摆手,将青渔道人递过的木盒,推了回去。

“哪里,哪里……贫道与老弟同朝为官数十载,骨肉兄弟一般,区区薄礼,难道老弟也不收?”

青渔道人不动声色间,将这木盒子,稍稍推向忽日勒一侧。

“数十载交情,岂是这些微薄之礼,可以衡量的。”

他用力的,再度将木盒推向忽日勒的面前。

这木盒紫意环绕,四四方方,似是一方印玺一般,看上去极为名贵。

当然,这实际上也当真是极为名贵。

这木盒,是用产自幽州的百年紫檀金鳞木,有高手匠人,细细雕琢十载而成。

这紫檀盒,四方描绘道家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上铭刻着太极符印,衍化阴阳;下撰写着篆书金文,丹录玉言。

仅仅这紫檀盒,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更何况,能用这紫檀木盒盛装的,也必然是稀世之宝,价值定然远远要比这木盒本身。

“嗯……”

忽日勒手按在檀木盒上,眸光闪动着打量着青渔道人,倏然问道:“老哥哥,无事不登门,现在又是大礼相赠,莫不有事相求?”

“何事说来……”

他断然的说着,一双虎目,让人望而生畏。

“听闻老弟,要去征讨益州袁黑子……”

青渔道人意犹未尽的说着。

“怎么,那袁黑阀……与长春道有关联?”

忽日勒微微眯起了双眼,遮挡住了眼神间的变化,面色仍旧不改的询问着。

“不……不……老哥哥误会了,吾长春道,自师祖长春上明大道君起始,世代蒙受天恩,岂敢与乱臣贼子,私下有牵扯关联。”

“只是……”

说到此处,青渔道人,故意犹豫不定的停顿了一下。

“说……”

然而忽日勒是何等样人,老奸巨猾,也难以形容他的城府,只是淡淡的说道。

“呵呵……听闻益州有道脉,支持袁黑阀起兵大逆。”

“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舒为让吾道门摸黑……唉……吾长春道,为道门领袖,执天下道人牛耳者,自然也有清理门户的义务。”

说完之后,青渔道人慢悠悠的拿起酒盅,轻轻的抿了一口。

“恐怕,不是这般简单吧!”

忽日勒幽幽的说着,手指轻轻扣着紫檀木盒,眸光中意味难明。

作为一朝太师,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识过。

更何况,忽日勒自幼从军,战功无算,在他从军数十载的时光中,不提功勋如何,就是分润的战利品,也是如海斗量,不计其数。

故而这紫檀木盒,他这一上手,就大致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呵呵呵……老弟慧眼如炬,贫道就直说了。”

青渔道人轻声笑着,说道:“益州道脉之事,吾希望道门内部解决,还望老哥哥,高抬贵手。”

忽日勒此时正用着象牙筷子,轻轻夹着,玉桌上的一道素斋美味。

这当日清晨摘采的青江菜,在素斋大师傅们的料理下,可谓是清脆可口,味久弥新。

让他这位吃惯牛羊腥檀的突勒贵族,一时也百吃不厌。现今几乎是他,每日必备的餐食。

“什么意思……”

忽日勒闻言,放下象牙筷子,问道:“那益州道脉,有何不同之处,让老哥哥这般上心?”

“以老哥哥的性情……没有好处的事,可是从来都不会过问的。”

随即他玩味着说道,目光迥然。

“哈哈哈……”

这两者目光交触,竟然相视一笑。

只是不约而同,都在心中念叨着:‘老狐狸……’

“益州有一道脉,太岳宗,是支持袁黑阀的有力臂膀,若是想要铲除袁黑阀的贼军,必要先平这太岳宗。”

青渔道人带着笑意,率先向忽日勒斟满一杯酒,说道:“只是这太岳宗,多是通晓法术神通的道人,想要真正将其斩草除根,难上又难。”

“故吾长春道,愿遣长老十二人,助老弟,建此功业。”

“老哥哥……你可不老实啊!”

看着忽日勒脸上,那一种淡淡的笑意,青渔道人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紧要关头。

但他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是在铲平太岳宗之后,贫道希望,老弟能将太岳宗的五岳真形图,留在吾长春道保管!”

五岳真形图,才是青渔道人,以及长春道的目标所在。

至于所谓的‘保管’,可能是三年五载,也可能是一二百年,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听一听就可以了,怎么可以当真?

忽日勒对此了然于心,说道:“老哥哥……你们长春道的野心可真是不小……据吾所知,长春道可是已经有三大至宝,镇压气运,竟然还要染指五岳真形图。”

忽日勒也不是不懂,修道人‘行情’的。这道家至宝,可是一宗一派的根基,足以让许多所谓的‘道德之士’,赤膊上阵了。

一但他平了袁黑阀之乱,大军镇压太岳宗山门,就是那些投靠朝廷的几大道脉,‘排座位,吃果果’的时侯。

需知道,这天下一十三州,每一大州,都不乏道门巨头大派。

而在道门,巨头大派的根本标志,就是拥有至宝,能镇压道脉气运,使道脉威名千年不堕。如此一来,才算得上是一方巨头,一方道门领袖。

这世间流传的至宝,也都是有来有由的。

大多是历朝历代的道人们,辛苦磨练而成,历经诸代法禁,威能不可限量。

一经施展开来,其神威可撼天动地,就是真人道行,也难在至宝当前,全身而退。

是修道炼气之辈,毕生难得一见的无上珍宝,也是修道门派之间的‘核武器’一般的威慑。

长春道一脉,依靠着大魏朝廷,巧取豪夺,区区百载,就自家练就出一枚至宝,镇压气运。再有掠夺自其他大派的至宝,以三大至宝之力,才是如今的道门执牛耳者。

“老弟莫急……你看……”

青渔道人显然胸有成竹,认为这位太师,一定会就范。

他轻轻掀开紫檀盒,将盒中物什显露出来,看着忽日勒的忽然凝重的脸色,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

…………

上河村,东郊,后山。

“眸……”

荀少彧捏着鼻音,模仿着牛类的叫声。

手上提着一杆牛耳鞭,挥在地面上,打出‘噼啪、噼啪’的响声。

“娘勒……造孽啊……”

人们都说,生活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学会享受!

荀少彧此时,已经享受‘强奸’,享受了整整三个多月。

这让他真切的怀念起,过去那锦衣玉食的生活。

哪怕深庭中的口蜜腹剑,杀伤力要远远大于现今的忍饥挨饿。

但只有曾经失去,才知道以往拥有的可贵。

他现在,就是强烈怀念着……

甚至怀念起披香阁,以及演武阁,乃至于吕国烨庭中的一草一木。

“哞!哞哞!!”

荀少彧用鼻音哼唧着,学着牛叫。

他现在名叫‘方九’,家里真是穷的剩下四面墙壁,每一日饥一顿饱一顿的。

唯一的营生,就是给乡上的杜老爷家牧牛,赚些微博的杂粮为生。

直白一些的说法,就是光荣的放牛娃!

现在的他,可是很快就转入了这一份‘角色’当中,并且还似模似样的。

当然,他也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

不论其他,只是他在大殷世界,吕国公室时,看的那些武学,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虽然那些武学在他眼中,很是简陋粗浅。这在公室中,也就只是给那些,刚刚进入演练阁的‘初哥’们,熬炼根基之用,派不上什么大名堂。

但吕国所处的大殷世界,武力值上限,可是完爆这方世界。

两者之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单单是那些可以一人破军的武道大宗师,以及大地游仙们,就足以将这方世界,里里外外的犁上一遍,再吊打三四十次。

毕竟随随便便,就能练出九牛不过之力的世界。

怎么看,都要比这烽烟四起的‘弱逼’世界,要强出不知多少倍,不是一个体量级别,可以比较的。

荀少彧这几个月,可不是光光放牛,虚度光阴那么简单。

这些天,他基本在此身父亲那里,连蒙带套,也将这方世界的根底,了解一些。

作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方圆十里之地的方父,荀少彧好歹还是蹭出了不少有用‘情报’的。

但是谁能告诉他,那个突勒人一统天下,又是什么鬼?

第九章真形五岳

大魏,庄帝十八载,八月初三。

太师忽日勒,亲率大军十五万,挥军直指益州。

益州震怖!

天下十三州,益州沃土千里,自古即为天下粮仓,有‘天府之国’的美称。

一直以来,都是突勒人严密掌控之地。

‘民以食为天’,一直都是各朝各代,颠之不破的道理!

只是兵过如梳,贼过如篱!

益州千里沃土之名,早就在这五载连绵大旱之下,名不符实。

饥民流亡无数,尸骸冻骨遍野,这诺大的益州,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除了一些偏远地区,还伤能勉强存活之外。

这益州十三府数十县,都宛如死城一般,百姓黎民如行尸走肉。

大魏朝廷,在此的掌控力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削弱。

如若不然,袁黑阀也不可能,在这大魏朝廷严密掌握之地,揭竿而起,兴起风浪。

天下宋人,苦魏久矣!

…………

益州,靖远府,太岳山。

太岳山,山高千丈,陡壁孤峰,雄峙于靖远府西北,是益州有数的高山名岳。

虽世人常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此山陡峭悬崖,景致秀美,怪石嶙峋,古木参天。

此时月上柳梢,一道人站在云峰之上,眺望远方,碧海青天,云霄滚动,说不出的壮阔,道不尽的恢弘。

“掌门师兄……”

此时,一身着杏黄道袍,头发披散,脚踏草履的中年道人,似疾似徐,步伐交错,隐约带着风声而来。

眨眼间,这杏黄道人,就来到了,这位掌门师兄的身前。

“唉……”

这位掌门师兄,身着淡青道袍,与山间云中混成一色,终于漏出颓废之色。

“师弟啊……师兄此遭,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静静的看着自家师弟,眸间隐隐含漏着一丝悔意。

这杏黄道人闻言,沉默着,久久不语。

无论对错,事已至此,也没了转圜余地。

太岳山下,突勒人的五千精兵,将四处下山要道,严密把守,宗门存亡就在此刻。

现在再说什么埋怨的话语,又有何用?

不要看他们这些真人道行,在世人眼中呼风唤雨,戏耍水火,被尊为‘陆地神仙’。

但这道家真人,依旧脱不开肉体凡胎的掣肘。

只要在军中,兵甲百人,就可围杀真人。

甚至军中大将,武力强横,血魄阳刚,也可压制真人道业。

五千精兵干将,就足以攻破,这传承数百载的道门大宗。

“贫道自三十年前始,掌握宗门大权,就立志要大兴道脉。为此不惜卧薪尝胆,曲意逢迎州府上下,又与绿林草莽结交,在益州实力、势力,日渐壮大。”

掌门师兄轻声,呢喃着过往。

“贫道知道,贫道的一些想法、做法,让诸位师弟多有不认同。但是贫道想要壮大宗门,想要让吾道脉昌盛,想要……成为天下第一道脉啊!”

“所以不得不如此,不得不如此……想吾太岳宗,始建前宋,太岳祖师于太岳山中遇仙,传下三卷《显密金丹宝录》,证就真人功果,才有吾太岳宗三百载传承。”

“虽然吾太岳宗,也位列天下大宗,但……吾就不是甘心啊!”

看着神容忽然狰狞的掌门师兄,杏黄道人嘴边诺诺许久,依旧没有出声。

太岳宗,遭遇这等灭顶之灾,已然让这位往日里,道骨仙风的掌门人,接近崩溃。

一辈子的‘梦’,就这般残破不堪。

让他的心神也剧烈动摇,几乎道心破碎,法域不存,再也保不住真人道业。

“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吾亲选的潜龙……袁黑阀,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外强中干,愚蠢透顶,汉东一战而没。天下争龙,似假似真,不成则死。”

这道人脸上似哭似笑,伸手拉着杏黄道人的手臂。

杏黄道人的眸子散布着不少血丝,水雾酝酿,良久哽咽道:“师兄……我们没有输,我们……还有再度起复的机会。”

“只要师兄,带着宗门至宝,五岳真形图,突出重围,我们……太岳宗,就没有输的彻底。”

杏黄道人话音哽咽,已然有着淡淡的绝望。

“对……对……没有输!”

然而掌门人却没有听出这一缕绝望,喃喃自语着:“吾苍松,还没有输……”

过一会儿后,苍松的心智稍显清明。

他紧紧的捏着杏黄道人的手臂,说道:“师弟,我们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是……是……”

杏黄道人安抚着情绪激动的苍松道人,不住附和。

“苍木师弟……”

蓦然,苍松冷静下来,神态也没有了先前的癫狂。

苍木,正是杏黄道人的道号。

看着忽然平静的苍松,苍木不知为何,心中涌起悸动:“师……师兄……”

“你说的对,我们还有机会。”

苍松沉声说道,目光少有的冷静让苍木愕然。

只见苍松,自道袍中掏出一枚铜纽印,大约有拇指肚一般大小。

他手指轻轻摩偕着,良久之后,才颇为不舍的按在苍木的手心上,

“拿着……”

苍松低声嘱咐着:“从此以后,你就是太岳道宗的掌门人,这…就是太岳宗的掌门信物,也是吾太岳宗五岳真形图的本来面目。从此,你就要肩负起,太岳道宗的传承重任。”

五岳真形图,一直由太岳道宗掌门人掌管,既是掌门人信物,也是道宗至宝之物,一直秘而不宣,就是道宗子弟,也少又见过其真面目者。

谁又能想象的到,一直以‘图’称呼的‘五岳真形图’,反而是这么一枚不起眼的‘铜纽印’。

神物自晦,不外如是。

“师兄……这……不可啊……”

苍木道人惊慌的想要跪下,却被苍松一把拉住。

“我是不行了……我陷入的太深,太深了……因果牵连下,免不得一死。”

说道此处,苍松道人嘴角抽搐。

身死道消……并不可怕!

只是在经历过一次争龙之后,苍松才知道。

为什么扶龙庭,乃是修行第一功,但依旧没有多少道脉,愿意掺合这其中,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这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啊!

什么天意如刀,天网恢恢,这特么都是一个个深坑啊!

而且,还都是掉里面,爬都爬不出来的那种,

修道人都是精通望气,精明通透之辈,明了天地气运,自然事事都以气运变迁为谋算。

结果……那个袁黑阀,在苍松眼中,气运不可谓是不厚重的益州潜龙种子。

天生异象,背生龙鳞,帝王相貌……

这些袁黑阀全部具备,一度让苍松产生了‘争龙’不过如此的错觉,

但是……

在汉东府一战之后,苍松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袁黑阀,什么特么的潜龙种子,都是错觉,错觉!

未战先怯,竟然带着家眷,以及心腹部将,弃城逃之夭夭。

让忽日勒的十五万大军,没有折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西益重镇汉东府,顺便还诛灭了袁黑阀的九族血脉。

对于袁黑阀的智商,苍松已经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当初怎么就瞎眼,选了这么个玩意儿……这是苍松,每次午夜梦回,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

“不过……你却死不得啊……”

苍松将五岳真形图,用力的按在苍木手上,语重心长说道:“宗门之中,真人道业者,唯你我二人,其余师弟师妹,都只有炼师修行,不堪大用。”

“现今大军围山,就是真正的仙家在此,也不敢阻挠大军煞气,何况吾等真人道功,岂能抗衡大军围剿。”

“为今之计,只有师弟带着至宝五岳真形图,逃出重围,远离益州,不,最好是远离中原是非之地,远赴漠北,塞外,乃至海外都可”

“只要忍耐三五十载,这腥檀朝廷,必定分崩离析。当有真龙应命,再开新朝。”

“到时候,修养百余载,吾太岳宗,又当恢复往日盛况。”

苍松道人此时的思路,异常清晰,或许是回光返照一般,脸上泛起红晕。

“师兄……师兄……”

苍木道人越听,心中愈发惊慌。

眼看苍松道人愈发疯癫,急忙想要挣脱苍松道人,去寻找几位师弟师妹。

只是苍松道人干瘦如柴的臂膀,今时却分外有力,牢牢的拉着苍木道人的胳膊。

“听我说……听我说……你一定要跑出去……跑出去……从现在开始,你的这条命,已经不单单属于你的。而是属于太岳宗上下六十三人,共同用血,换回来的。”

苍松道人说道最后,仰天长啸。

这一声长啸,不但震惊太岳群山,也让太岳山下,带领突勒兵甲,困守山道的长春道长老,大感不妙。

这位长老,也是真人道行,心血来潮之下,害怕徒生变故。

故而连忙命令,这五千军士,强攻太岳山。

一时间,太岳山下,响起一片喊杀声。

轰!

苍松道人这一声长啸,彻底打破了山上与山下,那微弱的平衡。

而站在苍松道人身旁的苍木道人,在这一声长啸起时,就被内含的磅礴真力,生生震晕了去。

当然,这也是他没有防备苍松,蓦然下手有关。

要不然,都是真人道行,修为上的差距,怎么会如此骇人?

只见一道道山石裂痕突显,在这太岳山绝顶,纵横交错。

一道狭窄的隧道路,倏然于一方怪石之下,骤然成型,渐渐归于稳定。最后形成一条深邃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隧道缝隙。

世人皆知太岳宗,以移山之法,冠绝当代。

然而却不知,太岳祖师遇仙之时,传授的仅仅是金丹妙要,超凡脱俗,玉液还丹的根本法门,不以法术神通见长。

但太岳宗,三百载以降,还是有惊才绝艳之辈,观摩太岳山,领悟其中韵味,开辟出太岳宗的攻伐大术。

更有先见之明者,将山中隧道相连,在这太岳山中,开辟出一通幽小径,

只有特定的法术,才能在这太岳绝顶上,触发这条‘退路’。

“太岳惊神法……”

苍松道人喃喃自语,一丝丝灰败之气在他瞳孔处,不住闪现。

“师弟啊……一路好走,吾太岳宗经卷道书,你是无法带走了,还好你在门中,也得授两卷《显密金丹宝录》,最后一卷……嘿嘿,失传,也就失传了吧!”

第十章周天骨骼

“哞!”

荀少彧提着牛耳鞭,迈着小短腿,漫步目的的,驱赶着老黄牛。

不时间,鞭子飞起,打在地面上,激荡起尘土飞杨。

然而这老黄牛神态悠然,却似见惯了鞭子的呼啸,牛蹄依旧慢悠悠的,不紧不慢踩踏在青绿草丛间,并且时不时的,打着沉闷的响鼻,带着嘲笑意味。

荀少彧当然不敢直接打在这头老牛身上,现在他可是‘人小力薄’。

而这头老牛看起来温顺,实际上性子野的很。

要是撂起牛蹄,撒起欢来,他这幅小身板,还真撑不住。

而他在放牛的时候,那家县中大户管事,可是说的很清楚。

出现任何状况,本家都概不负责!

不负责么……

这让他蓦然的想起,第一世时的某家黑心物流公司,也是这么的直白、爽快。

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簌!簌!

鞭子当空脆响,只见荀少彧每一次牛鞭落下,手臂都绷的直直的,宛如一支张弦待射的隼箭。待收回手臂的时候,手臂间肌里,似乎弹簧一般,不住弹动。

这只是须臾间完成,动作充斥着僵硬,毫无美感可言,仿佛标枪一般,冷硬意味十足。

只是此时荀少彧,顶着气弱的正太脸,这冷硬感觉,才削去不少。

“此世人身,与大殷世界人身,迥然不同……也是奇哉!”

荀少彧当然不想在这方世界,‘咸鱼’般的度过余生。

然而,想要在任何世界,都活得像模像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什么龙傲天,骨傲天,也只能做梦的时候想一想。

尤其是此方世界,正统沦丧,胡人称雄。

想要真正活得有尊严,何其难也!

必须拥有着,他人无法企及,更无法动摇的的武力支撑。

否则无论多么炫目耀眼,都只是流星般的,短暂永恒。

一如现今的宋人大户,不要看他们在农户面前,依旧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但实际上,谁又知道,他们在突勒老爷面前的卑躬屈膝,朝不保夕。

想要出人头地,不要活的太‘咸鱼’。

他所知道的那些大殷武道密本,恰恰就是让他‘雄起’,在此方世界天地,最为有力的捷径坦途。

只是通常来说,想法通常很美好,现实却往往很残酷。

荀少彧再一次的验证了,这句话的真谛,不愧是能流传千百载的真理。

荀少彧一一摸索,这些武学密本后。

愕然发现,这些数十门在吕国,都通用的奠基武学。

在此方世界,竟然都无法通用。

原因很简单,并不是因为他资质差到,可以惊天地泣鬼神,任何武道功法,就连入门也入不得的‘废材’资质。

恐怖如斯的废材流主角梦,无声宣告破碎。

“活久见啊……全是人族,特么竟然还有着不同……”

这是荀少彧第n次,感慨着世事的无常。

“此世人身,虽然外表上相近,乃至于语言文化,也大致类同与大殷世界,甚至于第一世,也相差不大。”

“只是在肉身上的细微差别,就很致命了……”

荀少彧的眸间闪过一抹阴霾,只是表面上,依旧带着寻常牧童的欢快情绪罢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让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荀少彧能在这区区几个月的时间里,依旧和此世的父兄关系和谐如初,没让方父,与三位方兄看出一丝端倪。

靠的,可不只是‘苟’,这么简单。

都以为农村人,乡下人傻,实际上谁傻,谁知道。

穷山恶水出刁民,能‘刁’的起来,能是‘傻’可以形容的?

谨慎,小心,无疑是可以一直‘苟’下去的保障。

要不然,他一出口唐诗宋词,信不信立刻被当做妖孽上身,上演一幕‘人肉烧烤’。

不要以为,只有中世纪教廷,可以来上一场‘人肉烧烤’。

这在乡间村中,蒙昧依旧存在的时候,也偶尔是一种‘助兴节目’。

要不说世界上,心思最复杂的地方,就是内宫。

而能够在吕国公室,囫囵着度过五六载的时光。无疑在演技上的天赋,他早就点满了。

小心谨慎,逢场作戏,一直是他保命的不二法门。

而在内宫的步步惊心,养成了他,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带着一副‘有色眼镜’,看待所有企图接近他,甚至于关系亲近人的态度。

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这种赤裸裸的保护色,是荀少彧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中,依旧活下来的资本。

自然,经过这般强有力煅炼的荀少彧,才能毫不费力的,扮演着属于‘方九’的角色。

甚至方父以及几位原身的兄长,也是丝毫端倪,都看不出来。

“可惜,第一世的时候,不是学医的,再不济知道点医学常识,也可以啊!”

第一世之时,他只是寻常人,六十五亿人口中,不起眼的一滴‘水’。

但好歹,也是经过‘染缸’,久经考验的一滴‘水’。

人情世故,虽然无法练达通透,但也算是‘小狐狸’一枚。

可惜第一世的时候,他既不是中医世家,也不是都市神医之类的出身。

要不然,保不齐还能知道些,骨骼经络的知识。

明白第一世到底与大殷世界,乃至于此方世界,有着什么不同。

但现实就是,他只一个朝八晚五的普通上班族,外加宅男属性的普通人。

自然无缘知晓这些医学上的常识,就算是可以查度娘。

这些知识,虽然都大大方方挂在网页上,他当时也懒得去看。

有那个‘流量’钱,还不如去玩把‘吃鸡’来的舒爽。

“牛魔大力拳……这门拳法竟然行不通……难道骨骼经络不一样,竟然连这门武道,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荀少彧细细思量,心神沉浸于此,只有脑海间尚有一丝清明,依旧挥动牛鞭。

“牛魔大力拳,能得殷帝看中,自然有着非凡之处,贯通洗练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周天无漏。”

“而这具身躯……绝对没有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反而多有缺漏,似乎……只有两百余枚?”

他仔细打磨这门武道,尤其是在这大力牛魔拳法上,三载多的辛苦磨练,绝非易事。

对习练这门武道之上,有着任何细微变化,都了然于胸。

虽然无法细致的感觉,自身到底缺少了多少骨骼。

但依旧让他明白,大多数的武道密本,已经失去了作用。

“牛魔大力拳法,虎魔炼骨拳法,小贯星手,大摔碑手,这四部武学,才是真正的上乘功夫,可以在【易筋煅骨】之境,乃至于【伐毛洗髓】之境上,也能立住脚跟。”

“其他诸如大擒拿手,三十六摧心掌之流,只是在炼力阶段,能有些微妙作用,并非上乘功夫。”

“只是无论上乘功夫与寻常功夫,都是需要骨骼发力,带动周身气血。”

荀少彧将黄牛赶在一旁,蹲坐在一块岩石上,脸上带着迟钝,心神却遁入冥冥,暗自衍化着诸般武学。

人之一身,骨骼为重。

人体骨骼有着支持、保护、运动、代谢、造血等诸般功能。

三百六十枚骨骼与两百多枚骨骼,看起来形容差距不大。

实际上真正有着差距的,是内在人身的本质。

人体就似一台‘精密机器’一般,性能越好的‘机器’,其中的零部件也会越发的繁多,精细,甚至刻度都有着缜密的要求。

看似这两百多枚骨骼,也能做到的事,但事实上却需要严重磨损自身潜力,才是勉强为之。

“三百六十五枚骨骼……”

荀少彧愈发回味,心中疑惑,也在不断沉下。

他常闻周天星辰之数,就是三百六十五之数,可行大周天之道。

能与周天星辰之数,暗自衍合,这一身骨骼之数,绝非巧合生就,能解释清楚的。

“第一世之时,绝对没有三百六十五枚骨骼之多,至多不超过两百枚,于现在骨骼之数,应该相差不大。”

荀少彧不断揣摩,这四门拳法,需要涉及骨骼经络,搬运气血的招式,一概忽略。

只将那些攻伐杀招,提炼精华,寄希望于,可以衍化出一门,立足此方世界的拳法武功。

“通通舍弃养生炼气的招式,只以杀伐摧残肌为根本,化繁为简,精炼出一门可于此世通行的武学。”

这并非是自创一门武道,荀少彧可没有这般底蕴,

依他在大殷世界,牛魔大力拳法小成之境的武力,乃至于见识。

就连真正的武人,也称不得,又何况是自开一门武学?

这其中涉及的经验,见识,火候,以及于武之一道上的见解,了解。

都不是他这个,尚没有‘劲透骨髓’的武学‘门外汉’,可以玩得转的。

他所谓的精简,真的也只是精简而已。

每一招每一式,他都细细揣摩过,只要是不涉及到运气动劲,就会被他单独拿出。

如此,也有许多招式,不需要养生炼气,只是一味争勇斗杀。

荀少彧将之揉炼,宛如‘拼图’一般,勉强拼凑出一门擒拿手。

要诣于不养生机,不强体魄,不壮胀腑,只是一路争胜。

“三十六式擒拿手,可惜……纵然招式上有着章法,没有真正修习性命的手段,也无法长生驻世,益寿延年。”

这才是这门擒拿手,弊端所在。

寻常正统武学,开始习炼之时,纵然会大损元气。

但在武学精进之时,一步步精气神,也会愈发凝练沉实,再配上大药养身,不难反辅己身。

只是荀少彧,以现在的年龄,出身,根本不可触及到此方世界真功夫的可能。

气运!气运!

看来也只能急功近利,去谋求气运,才有望脱离这方世界。

荀少彧对此,了然明悟。

第十一章按图索骥

太岳山,太岳道宗祖地。

现今一朝残破,三百载基业,旦夕间毁于突勒朝廷之手。

此时,在残破的道宫旁,仍旧驻扎着一队精锐的突勒狼兵。

依稀可见华美的宫室,仍旧还留着,些许刀斧痕迹。

有些宫室的墙壁上,刻画着诸多神仙、帝君、天女、道君、元君之相。

只是在突勒狼兵杀入宫门之时,道人们的抵抗,让这一幅幅仙家壁画,也沾染上了不少血埃。

仙门中人,纵然有着法力神通,吞火吐水。但仍只是肉体凡胎,刀兵加身,也不过与凡俗人一般无二。

…………

太岳道宗重地,正阳大殿。

青竹道人正坐在一把海棠木椅上,两旁站立着十数位道人,低头等待着,来自青竹道人的训斥。

“还是没有找到苍木的下落?”

青竹道人不急不慢的将杯盏放下,青瓷烤制的茶碗,浮着几片玉色一般的茶叶,泛着清冷的水光。

几位道人,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不敢回话。

哪怕这些道人,都是炼师道行,可自开法坛,在一些小宗小派,都可称宗做祖,也决然不敢在,眼前这尊道人面前,放肆分毫。

而且时不时颤抖的身躯,也显示着道人们的惊惧。

“太岳宗的……漏网之鱼!”

青竹用指尖,轻轻刮去飘在茶碗上的叶碎,幽幽的说道:“你们连重伤半废的苍木,都无法拿下,空手而归。宗门辛苦培养你们这些废材,有什么用?”

“恩……”

青竹眸子,宛如翠绿之色,扫过这些道人。

扑通!

十数名道人,瘫软在地上,冷汗不住,甚至挞湿了道袍。

泠冽杀机,让道人们肌肤发紧,宛如实质的刺痛感,似千刀万剐一般。

“师兄……师兄……饶命啊……那苍木也是真人道业,又有至宝在身,我等……我等真不是苍木的对手啊!”

一道人的心防,蓦然破碎,屁滚尿流的,爬到青竹道人的脚下,不住的一头抢地,哀求着。

他们虽然都是青字辈,按理说与长春道主也是师兄弟。

然而,师兄弟与师兄弟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也是截然不同,关系也有远近高低之分。

更不要提青竹道人,位列长春道七大真人之一,地位崇高,尊荣无比,岂是这几位小小炼师可以比的?

青竹道人伸出一根小拇指头,都能将他们这些小小炼师们碾死。

长春道门,既然起于胡人,在宗门上下,也都带着一丝胡人特有的暴戾之气。

“这么说,你们是在怨恨贫道处事不谐喽?”

“苍木……嘿嘿……天下争龙,大运返噬之下,岂是是那么容易挨过去的。就算苍松,那老不死的,想要将返噬全部担下来,他又能担得了几分。”

青竹冷笑着,道:“唉……一气运返噬,道法半废的真人,都能躲过尔等的搜捕……你们,真的让贫道很失望!”

长春道,规矩严苛,近乎魔道。

所造就的,就是上下之间,绝对威权,不容违背。

“师兄……师弟万死……师弟万死啊……”

这道人眼见青竹眼睑下,深深的冷意,吓得哭嚎着。

青竹道人看着道人的哭嚎,眸子深处,那一丝冷意,也愈发浓重,直到再也无法抑制。

“宗门付出了大代价,才让忽日勒松口,借机灭去太岳宗,你们都应该知道。”

“你们更知道,宗门需要的是什么。如果得不到,你们和贫道,将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青竹道人慢条斯理的说着:“贫道也不想死,谁又想死呢?”

“无论死活,只要五岳真形图,贫道……也想活着啊!”

青竹道人的语气,令瘫软在地上的道人们,愈发害怕起来。

“啊……”

顷刻之间,哀嚎,惨嚎,在这正阳大殿内不住回荡……

…………

咣!咣!咣!

凌晨时分,上河村口,掀起一阵紧密的铜锣敲击声。

六老一手提着金黄铜锣,手上拿着敲杆。

敲杆上包裹着鲜艳的红布,‘咣!咣!’的敲着。

十数突勒人,身披黑甲,站在上河村口,为首的一名突勒首领,大声厉喝着。

“快!快!集合!都快点!”

这位突勒人首领,明显是一位罕见的突勒贵族,穿着高脚靴子,身着毛皮短裳,腰间挎着一柄镶银弯刀,脸上横肉跳动,一举一动都有着凛然杀气。

在这股气氛下,村人们似被驱赶着的羔羊一般,慌忙的聚集的。

上河村的青壮老弱,都集合在村口,不少妇人下意识的将孩子抱入怀中,不安的看着这些突然而来的突勒军士。

荀少彧也混在人群中,身边是他此世的父兄。

方父常年劳作,瘦黑的身躯,已然精力耗竭,但瘦弱单薄的身躯,却稳稳的护着荀少彧。

荀少彧此时可是七岁童子,没有什么年龄负担,静悄悄的趴在方父的臂膀上,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

三位颇为年长的兄长,也站在方父身旁,仿佛一面墙壁一般。

在突勒人统治之下,宋人如猪如羊如狗,反正就是不似人。

作为第三、四等民户的宋人们,根本没有姓名的权利,大多以数字名目代替。

所以,百姓们的名字都带着几分随意。而顾名思义,在这个家中,‘方九’就是排行第九的意思。

方九上面还有三位务农的兄长,一位远嫁他方的姐姐,以及几位年幼夭折的兄弟姐妹。

此时方父撑起臂弯,将荀少彧护在其中,方大,方三,方四这三位兄长,分别站在方父的身旁,抵挡着拥挤的村人。

六老低头哈腰的,对着那位突勒贵人,正在说着什么。只有开合的嘴型,也很难判断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六老一路小跑着,跑到村民乡人面前。

“嘿……官爷爷……您看……”

六老对着,一位年龄够当他儿子的年轻突勒人,满脸堆着笑,一脸的褶子说着。

“******”

这年轻突勒人先是望向,那位突勒贵人的方向,嘴里说着突勒语言,然后点头示意。

在突勒贵人同样示意下,年轻突勒人自甲胄中抽出一卷黄纸,递交到老汉的手上。

“肃静!肃静!”

咣,六老蓦然敲响铜锣,大声喊着。

“朝廷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逆贼钦犯,有见到钦犯者,通报官府,赏角子一千六百大枚。”

咣!六老用力的敲击铜锣,喊着:“赏角子一千六百大枚!”

所谓的角子,就是突勒人制作的钱币,形状椭圆,中央镂空,上有魏廷皇帝年号,或者纪事。

只不过于历朝历代,都用铜制不同,这角子虽也有铜,但不过是很少分量。

这角子所用材料,更多是由铁、铅等贱金属,混合少量的铜料烧制而成。重量微轻,钱身脆,而易折断,在市面上流通不广,得不得到百姓们认可。

因为突勒人中,大贵族也有铸币之权,魏廷制钱又粗制滥造,所造成的劣质角子,在市面上泛滥流通,往往价格虚浮,通货膨胀,工商业凋零。

故而一般,百姓们都不使用角子,甚至宁可以物易物,也不会使用角子。

“赏角子一千六百大枚!”

六老呼喊着,一边敲击着铜锣。

“看看,都看看,这就是朝廷要捉拿的钦犯,值一千六百大枚角子。”

六老拿出,从年轻突勒人手上接过的黄纸,慢慢搂开,却是是一道人画像。

“这是妖人……大逆不道,施展妖术妖法,朝廷通缉,都看看,都看看……这可是一千六百角子,是一笔横财啊!”

六老似兴高采烈一般,手舞足蹈,拿着这一卷黄纸,让村人一一辨认。

上河村,也就十几户人家,所以辨认很快。

几乎村人们都摇头,表示没见过这道人。

毕竟上河村,就这么几家人口,别说多出一个人来,就是一条狗在上河,都格外醒目。

“官爷爷……”

六老一脸老褶子,将这卷黄纸递交回去。

“没有?”

这突勒贵人,似乎没有意外,生硬的说着。

六老连连应着:“是……是……”

“这卷黄纸,就留在你们这里吧……时常看看,这道人是逆贼,谁如果胆敢私自藏匿,同论大逆,九族连坐。”

突勒贵人冷硬的话语,让六老干瘦的躯体,也不由僵硬几分。

“官爷爷说的是,俺们都是良善之民,怎么敢私自藏匿朝廷重犯……不敢……不敢……”

六老一机灵,连忙点头哈腰的说着,不敢有半点犹豫。

“嗯……”

突勒贵人深深的看了六老一眼,吐出一口浊气。踏着牛皮靴子,踩在草谷上,环视周匝。

…………

上河村头,六老目送着这些突勒人远去。

眸光中那一丝讥讽,终于不再掩饰。

“六老……听说是太岳那边的……”

六老身后,一黝黑汉子,脸上凝重,上前两步,在老汉耳畔轻声说着。

“哼……袁黑阀……真特乃乃的,丢俺们老靖远人的脸……”

六老神色木然,良久才恨恨的念叨一句。

“都嘱咐下去,该说的说,不该说的,都把嘴管严些,咱们上河村,就没有那种没卵子的软蛋儿……”

“是……”

这黝黑汉子沉声应下,转身离去。

“就连太岳山仙家,都不是突勒人的对手吗?”

老汉站在村口,注视着远去的突勒人,不知是感慨,还是在叹息:“这猪狗不如的日子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十二章神秘人物

晚上星光点点,洁白无瑕的月光,映照在大地山川。

上河村中,几缕炊烟袅袅。

让经历旱灾,饥荒的村落,染上一层淡淡的烟火气息。

“吃吧……”

方父端着一盏破旧的陶碗,里面还有着汤汤水水,几片菜叶,浮在汤上。

宛如一杯清水,上面放着几片叶子一般,清澈见底,一丝油花儿也看不见。

荀少彧听话的接过陶碗,看着三位哥哥,都狼吞虎咽的喝着手上的少的可怜的半盏汤水,嗓子尖不由有些干涩,唾液咽下间,带着一丝干疼,

“爹……您也喝……”

荀少彧看着方父干瘪的皮肤,将手上的陶盏,推到方父的眼前。

这位眼前老实木讷的中年汉子,那浓浓而又含蓄的父爱,让荀少彧冷硬的心肠,也少有的动容。

自从荀少彧醒来的这几月,就从来没有见过,方父吃上过一口米汤,也未曾见过方父吃下过一片菜叶。

但这老实木讷的汉子,却从来都是尽其所能,竭力让家中的儿子们,吃上一口暖热的菜汤。

固然这汤,一丝油水都没有,一颗米粒也没有,但却让荀少彧,享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真情。

纵然大殷世界之中,荀少彧出身显赫。

但这显赫的代价,却是再也无法感受到一丝的亲人温情。

然而此时,荀少彧竟然再度,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情。

要知道,虽然益州千里沃野,被世人称为天下粮仓。就算是大旱五载之后的现在,益州也不会缺少粮食。

但不缺少粮食,可不代表这些贫苦农人们,就能吃得起一粒粮食!

随着旱灾开始,年复一年,这五年间益州降雨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又有粮商,囤货居奇,粮食价格疯涨。

最终导致这些种地的农户们,也只能用野菜,山菜,树皮,草根,观音土等,暂时果腹。这些饿疯了的人们,几乎啃食着见过的一切。

有些灾情惨重的府县,甚至已经易子而食,尸横遍野,骨露乡野。

靖安府长治县,位于益州西部,雨水比之东部要多上些许。

但这……些许,当真只是‘些许’而已。

“……唉……”

荀少彧突兀的孝顺,让方父一愣,良久后才颤抖的接过陶碗。

“娃儿,长大喽……”

方父骄傲的笑着,满是胡茬的脸上,也洋溢着光彩。

只是方父轻轻抿了一抿陶碗上的水分,稍稍滋润着干裂的嘴唇,心中的那个念头,如杂草一般,却愈发难以抑制。

…………

嗡咕!嗡咕!

夜晚中,草丛不断传来的虫鸣声,于这寂静的夜色,交相呼应。

茅草屋中,金黄色的稻草,摊放在地上,敞开着的窗口,一轮圆月辉照入草屋。

荀少彧听着耳边,渐断渐续的呼吸声,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时刻。

蓦然间,他睁开眼睛,黝黑的瞳孔在月色中,愈发明亮。

“子时……”

荀少彧轻轻起身,撇了一眼月中倒影,喃喃自语。

他看着方父与三位兄长,睡的正香甜的模样,轻轻舒了一口气。

“迷迭香叶子,用火炙烤,暗香弥漫,舒经活血,看来效用不错。”

沉木产自山中,可以说是一味药材,有通经活血,安眠益脾的功效。

荀少彧不通药理,当然不懂所谓的药效臣佐。

但前两日放牛之时,有药童正巧在旁采药,两小年龄相仿,自然没有许多疏离,唠着家常,顺嘴提了一下嘴,却让荀少彧暗暗记下。

没办法,这区区一间茅草屋内,就居住着五口之家。

任何小动作,都是在其他几人的眼皮底下,甚至起床小解,大解的时候,动作幅度稍稍大些,都能惊醒满屋人。

平常时候,自然是无所谓,但此时与寻常不同,他现在的行为,却是见不得光的,也无法解释清楚。

于是他就在睡前,悄然在院落火灶旁,扔入一小撮迷迭香叶。

夜间有灌堂风吹入,将迷迭香气吹入茅屋草舍中,借着迷迭的药理,让满屋人陷入深眠。

而荀少彧,就在临近窗口的地方躺下,可以随时随地的换气呼吸,不让自己亦在暗香中昏睡。

“一夜好梦吧!”

他蹑手蹑脚的出了草舍,看着空旷的邻里,随即脚步放轻,向着某处小巷深处走去。

…………

子时一刻,月色正在当空。

一道影子,在月色不断的拉长中,走入一处小巷。

如此又过去两刻的时间(一时辰分为八刻),几道同样裹着夜色的影子,进入了这处小巷。

荀少彧趴在一处草垛里,小小的人儿,被草垛遮的严严实实,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嘿……果然,这村子本身就有问题。”

那些黑影纵然故意遮掩,但有些身形,却是有他熟悉的。

荀少彧眸间带着一丝丝小小的兴奋,只是却愈发摒住呼吸。

气运!气运!

既然神秘石镜,将他投至这方世界,一直不断阐述着对于‘气运’的渴望。

那么可想而知,想要离开这方秩序无存的世界,需要的也必然只会是气运。

然而他现在身份只是牧童,还是稚子之身,每天赶着黄牛,最大的活动范围,也不会超过上河村边界。

一村之中,如何可能让他撰取到气运。

当然,这一方村落,未必不会没有气运。

但荀少彧是疯了还是痴了,才会相信石镜,大费周折的,让他来到这方世界,就是为了区区一村十几户的气运。

“现在,就看看这村中,有着什么隐秘。”

他趴俯在草垛里面,透着一簇麦秆,静静的等待着。

…………

小巷深处,是一处马厩。

突勒人性喜养马,故而就连寻常村落,也会有着几处马厩。

跑马圈地,经过百二十载的岁月,现今有些地域,‘马’甚至比‘人’还要多些。

在马厩旁的草料房,丝丝亮光自里冒出,烛光灯火,恍惚着昏暗。

“咳……咳……咳……”

一道黑影盘腿坐在堆积的草料上,捂嘴轻咳着。

几道黑影,或是半蹲,或是盘膝,或是蹲坐,互相看了一眼久久无言。

“今天……你们都看见了吧,县里的突勒人都出动了,看来他们是很重视的……”

一道苍老的声音,蓦然响起,正是刚刚轻咳的黑影。

“太岳山一朝大变,也不知那里情况如何。”

一道黑影低沉着话音:“俺们心里也没底啊!”

“那画卷上通缉的,分明就是太岳山的仙家。就连仙家们,那么大的本事,都抵挡不住朝廷的大军,咱们这些村汉,又能怎样?”

“孬货……”

一声冷笑,止住了那汉子的言语。

虽然夜色深沉,无法看到那汉子的脸色如何,但瞧着他倏然颤抖的身躯,想必也是受了莫大刺激。

“突勒人……嘿……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一汉子咬牙切齿,似乎对突勒人恨之入骨:“俺今早上市里赶集,就听乡人说,益州外面的青州,扬州,荆州,徐州,好几处州府都乱起来了。”

“嘿……乱成一锅糊糊,看那些突勒人,还怎么耀武扬威。”

黑影的苍老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激昂的情绪,“突勒人神气不了几年了,早晚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六老……这些日子,没了太岳山仙家们的帮扶,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哟。”

汉子沉闷的声音,让几道黑影默然相对。

“太岳山……都亡了,谁还来帮扶咱们这些泥腿子,咱们以后,就勒紧裤腰带过活吧!”

稀稀疏疏的话语,几道黑影渐渐离去。

…………

乌漆麻黑的乡间小路,几排房屋。

六老悄然回到家中,皱着眉头,似乎举棋不定,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

良久之后,他在床边拾起一盏油灯,用火则将油灯点亮。

寻常时候,六老也舍不得用这油灯,毕竟油灯还是要烧油的。

现在这时节,连人都吃不上油,谁还会点灯呢?

他捧着油灯,三两步来到后院,在院落里不断摸索着。

不一会儿,他就掀起一块木板,上面还覆盖着层层石灰,草灰,以及沙砾,用来遮掩木板的存在。

这是乡间农人们,都会挖掘的地窖,一般用来蓄藏。

昏暗潮湿的地窖内,六老轻轻的搭上短梯,颤颤巍巍的爬下短梯。

“仙长!”

六老小心翼翼的呼唤着。

“仙长!”他将那木板,又盖在原处,提着油灯,低声呼唤。

只是六老却不知道,一双灵动的眸子,悄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荀少彧面色凝重,躲藏在角落中,看着六老的一举一动,小小的短袖,手上捏着一把石刃。

不过五六寸长短,仿佛短匕,两刃都被打磨的明亮。

这才是他胆大包天,敢在夜间独自一人,窥视六老与其他几人的依仗。

毕竟六老是村中族老,德高望重,在村中更是拥臀众多。甚至还对荀少彧的原身方九,有着活命大恩。几月前那一头供猪,至少救下了七八条人命,方九也在此列。

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在一陌生环境当中,就算父兄关怀,但荀少彧也不会放松戒备。这柄石刃,就是他偷偷摸摸,打磨了几个月,才初见锋利的。

虽然不一定,能与寻常铁质刀剑一般的杀伤力,但也是他现今所能做到的极限。

毕竟也算是一件兵器,防身做不到,但傍身还是绰绰有余。

第十三章谋定后动

竖日,一夜好梦。

荀少彧打着哈欠,提着牛耳鞭,先去乡里那位管事家,将老黄牛迁走。

以前的牧童,牛儿还是能放置在自己家中的。毕竟来回方便,不用早晨早早就去领牛。

这一来回,路程可是不近。

而且早晨露气最重,牛儿吃下道路两旁,沾有太多露水的鲜草,轻则肠胃不适,重则稀屎不断,大大削减了牛儿的劳动力。

所以一般大户,都会叮嘱雇佣的牧童,在中午之后,才会去放牛。

自大旱、饥荒以来,偷牛盗牛之事,屡禁不止。纵然在农耕社会,杀牛吃肉是大罪、大恶,也完全无法抵挡,这些饿疯了的人们下黑手。

这些牧童放牛的时候,就屡次遭遇过抢牛的事情。

如果不从,轻则一顿暴打,重则直接扔下后山,尸骨无存。

这些人,几乎与亡命徒无疑。

荀少彧也是运气好,前身方九,从六岁开始放牛,就从来没遭遇过抢牛的亡命徒。而他自己也放牛几月有余,也从来没有没有遇见过劫牛的强人。

当然,要是有劫牛的强人,他也会很老实的将牛让过去。

牛是别人家的,命可是自己的。

这一点,在上河村许多小牧童,去牵牛的时候,父母都会在耳边殷殷叮嘱。

…………

将牛赶到一处阴凉通风处,这老牛不住的咀嚼着口中的青草,嘴边还带着些许沫子。

荀少彧则蹲在一旁,左右观望一下,才将怀中的石匕掏出,就着一块光滑岩石,慢慢的磨着石匕的刃口。

“那一处……难道会是一次机会?”

他当然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在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然而,他现在的处境,可称不上好。

不论其他,他可不想就这样放一辈子牛,或者种一辈子地。

作为重生者,不说如何高大上,也不该混的如此凄惨,他还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当然,就算他有三十六路擒拿手傍身,可以勉强称作技击之术,但想要靠着这一门功夫,出人头地,那也不吝于白日做梦。

三十六路擒拿手,只是打法,不是练法,终其一生,也练不出一牛之力,顶多强身健体,甚至可能还会损耗精元,害及寿数。

可以预见的将来,他要是坐以待毙,浑浑噩噩,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

为了早日让神秘石镜,从新激活,荀少彧已然不能放弃任何可能。

“如果,我没猜错,六老……乃至这上河村,都于突勒人通缉的道人有关系。”

“既然这方世界,能让神秘石镜不顾一切的将我拖入其中,那么……就绝对不会普通。”

他眼中寒芒凝聚,心中思量。

昨夜,他特意暗自跟随,那一个看似熟悉的身影。

果不其然,那就是村中族老,论及辈分,他还需要叫上一声太叔爷的六老。

这位六老可是德高望重,在村中深受族人们的信赖,堪称是掌握生杀大权在手。

在皇权不下乡的时代,也只有族老,才能弹压那些泼皮无赖。

亲眼目睹那位六老,种种作为,荀少彧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一卷道人画像,就算不是与老老有直接关联,间接关联也必然少不得。

“今夜,要早作准备,我倒要看看,这位六老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荀少彧轻轻按压着手上的石匕,心中的念头愈发不可抑制。

“可是,若是地窖中,真是如我想的一般,就是那道人的藏身之处,我又该如何是好?”

“这道人,会是我撰取天地气运的契机么?”

昨夜之所以没有动手,还是因为毫无把握可言。

这区区稚童的躯体,如何是成人的对手。

哪怕他练有技击,也只是鸡蛋碰石头一般,没有丝毫机会。

所以想要成事,就只能用些小手段。既然正面刚不过,那就别怪他下手阴损。

“迷迭香叶,是不能用了,不过……土办法做的迷香,不知道能不能成。”

迷迭香叶之所以能成,只是环境特殊,而且方父他们,没有想那么多而已。

可一不可二,荀少彧可不认为,地窖内的神秘人物,会耐心等待他,去点燃迷迭香叶。

只怕火光刚起,他也离人头落地,不远了。

不,看在他上河村人的出身,可能不会有直接的性命之忧,但也必定是不会好过。

“一头大象的量,乃乃的……你要是能撑得过,算你牛批。”

咬着齐根的嫩牙,荀少彧要准备大干一场,

土制迷药很简单,只需要用一些平常生活中常见的植物,就可以揉炼出来。

荀少彧虽然不学无术,恩……他现在也不学无术,前世的那些知识,一概忘的点滴不剩。

只是依稀记得新闻报道,一位初中学历的猛人,靠着自制的软糖迷药,四处疯狂作案抢劫。

呃……所以说,陌生人的糖,不要乱吃,丢些钱还好,要是把小命儿也丢了,那就不值当了。

这三条人命,就是因为那位民专,下药的手重了些而已,死的冤呐!

要不说厨子的手重了,不过是菜咸了些。要是抢劫犯下迷药的手重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荀少彧竭力按照记忆,将收集来的几味根茎植物,一一碾碎,放置在阳光中晾晒。

然后等到大约太阳落山的时候,把这些晒干的根茎,一一磨碎并混合在一起。

还好……这种时代,下手轻重,都不会有人管!

…………

夜间子时,照例用迷迭香叶,让屋内的方父等人,陷入深沉睡眠。

荀少彧抬头望着矫洁的月光,怀中那一柄石匕,放在怀中久了,也有些温热。

他沿着小路,不过几百米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六老家。

站在六老家的门槛外,他将怀中用破布包裹着的药沫,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

纵然在午后,用那头老耕牛,试验了药效,有了基本的把握。

然而诸葛一生为谨慎,关羽大意失荆州。

荀少彧不是谨慎诸葛,更不想成为大意关羽。

他步伐放轻,先到六老的院落中,将一片形似烟草的叶子自怀中拿出。

刚一拿出,再一看屋内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让他颇为犹豫。

这夜里连个灯光也没有,任何一点火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若是点上,岂不是太显眼。

侧耳倾听,耳边传来六老鼾声,让他坚定心念。

一缕缕烟气,自土制的迷香中散发,荀少彧将卷成一根香烟形状的土制烟,放在窗口。

他就这么蹲守在窗下,等待着迷烟的烧完。

迷烟需要密封的环境中,才能展现出最大的效用,通风环境下,纵然也有些效用,但终究有限。

他直到等待这一根土制香烟烧完,他才起身,又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良久之后,荀少彧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在后院那片空地上,蹲下仔细摸索一会儿。

一凹凸的触感,让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他不紧不慢的,将手上的五根迷烟,放置在缝隙口边缘,将其点燃,静静等待。

荀少彧有时也在想,他不是转生在高武高法的大殷世界么?

最不济也该是横刀立马,万夫不可当的大宗师,乃至于武中神圣。

怎么现在,混迹到下药为生了?

都怪那该死的石镜,不但拖慢了他的武学进度,还让他变的如此卑鄙无耻。

‘嗯……这不是我的错,这都是石镜的错。’

这就是此时,荀少彧的想法。

下迷药,无论在哪方世界,哪重天地,都是下九流下三滥的手段,为一大批正道,伟光正们不耻。

荀少彧也很不耻,但没办法,他又不是完美里的小石头,天生至尊,在这年龄段,就可以吊打无数。

就他现在的小身板,人家一巴掌,就能把他糊墙上,扣都扣不出来的那种。

好汉不吃眼前亏!

至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话就忒不吉利了。

反正十八年后,那条好汉到底是在哪,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喽。

荀少彧耐着心,等待五根迷香,全部烧完,才在一旁拾起一架短梯。

将那上面的遮掩厚木板掀开,他也不等这地窖散去迷香,只是从兜里掏出一枚药丸,含在舌苔下。

一股腥辣,酸臭的气息,在他敏感的味觉中,不断溢散。

这股味道,真是奇妙,让他的脸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也不敢再回味,刺激性太大,他一翻身,顺着短梯,慢慢往下爬去。

短梯不过十几阶,就被一片黑暗遮盖了他的双眸,昏昏暗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摸索着,脚尖触碰地面后,在缓缓的适应着,地窖中的黑暗环境。

现在正是子时,大约午夜十一、二点左右,本就是天色最暗的时候。再有这地窖,不通风不通光,真是一片漆黑,仿佛失明一般。

荀少彧眨了眨眼睛,努力适应着,突兀的幽暗。

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到这地窖的轮廓大概。

这是一处高约丈许,长宽二三丈的寻常地窖,上下左右,都铺着一层细密的沙砾,显得十分干燥。

这种地窖,在乡村中十分常见。尤其是在百多年的苛政暴虐下,为了艰难求存,各家各户都会悄悄的,挖出这么一处隐秘地窖,用来保存一些‘活命粮’。

就是荀少彧家,穷的就剩四面墙,也还开着这么一处地窖,用来仓储一些往年剩下,从指缝里积攒出来的粮食。

第十四章石镜终动

就着幽暗漆黑,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荀少彧才稍稍适应,地窖内的光弱强度。

稍稍的想了想,又将那厚木板,盖在原处,彻底挡住了月光垂落。

虽然深夜中,不可能有村人,在六老家的门前经过。

但是‘不怕一万’与‘就怕万一’的差别,让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这在刀尖上跳舞的事,凶险本就难测,能不多事,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荀少彧缓缓向前,试探着身子,一点点摸索,在幽暗中前行。

不一会儿,眼睛已经彻底适应,没有丝毫亮光的幽暗。

此时的他,已经悄然摸索到地窖深侧,甚至五指摸到,墙壁上的沙砾。

侧身一看,登时以荀少彧,半夜看鬼片的胆量,心里也不住的突突。

只见地窖的左侧,安置着一方床榻,具体细节看不清晰。

但床榻上方,却有着一道人影,模模糊糊间,安坐在榻上。

这可真是近在咫尺,他摸索许久,竟然只是在床榻旁打转。再侧目一看,这就很有恐怖片的色彩了。

“咕噜!”

以荀少彧的胆量,也深深咽下一口吐沫。

他微微颤抖的手,自怀中攥紧石匕,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在这草蛋世界上,人不狠,站不稳!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心里念念有词着,但荀少彧在动作上,可真称不上果决。

只是纵然如此,荀少彧的脚步,依旧稳稳的向床榻迈去。

就着几步距离,对他来说,也是无比煎熬。

上至床榻前,眼睛不听使唤的游移,荀少彧努力的看向盘坐床榻的身影。

在幽暗中,这人影尚且看不出性别差异,只是微微的吐气声,才稍稍清楚其中细微差别。

深深的呼吸几次,他暂时平复了激荡的心绪。

“这人不知是谁,想必是见不得光的,属于‘见光死’,不然那位太叔爷,不用煞费苦心,遮掩这人行藏。”

“甚至……前几日,上河、下河村,有突勒人出没,莫不是也是为了他。”

听着呼吸声,不难听出是男性,荀少彧愈发谨慎。

“突勒人……也为之惊动,看着动静,定然不是小角色,就算不是大人物之流,也不是寻常二三流人物可比。”

“他的身上,必然有着气运!”

这是荀少彧的第一念头,甚至一度升起一丝杀念。

经过网络各种糟粕,七八年的轰炸,起码‘杀人夺运’这词儿,还是知道的。

如果神秘石镜需求,乃至渴求气运。

那么杀掉一位可能身怀大运的人,是不是就能满足神秘石镜的要求?

这一刻,心底的柔软彻底被掩盖,荀少彧握着石匕,眸中一丝凶戾划过。

“咳咳咳……”

蓦然间,一阵轻咳,那人影微微颤抖。

荀少彧原本握紧石匕的手,经此一吓,倏然一松。

石匕滑落在衣袖,贴近臂骨的地方。只要稍稍用力,尚且能感到一抹冷硬。

“你……要杀我么?”

这人影,声音悠扬,似远似近,如大珠小珠落下玉盘。

听着人影如此说,荀少彧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他勉强的笑着:“伯伯……您在说什么……您这是在干什么,是在玩捉迷藏吗?”

“这里好黑哦!”

然而,刚说出来,荀少彧的心,又骤然下沉。

若是寻常,他这么说,有年龄上的优势,还有着几分可能,让这神秘人,勉强相信,这真只是误闯误入。

但这时,却已经是子时,临近夜半正中。

只要智商正常的人,谁会相信,在这个时间段,会有误闯误入的?

荀少彧稍稍低下头,不让眸子寒光冷冽,衣袖中那一柄石匕微微下滑,心中杀意愈发充斥。

“嗯……”

这人影,轻轻应下,鼻音沉重。谁也不知道,这道身影在想着什么。

“伯伯生病了,病的很重……咳咳咳,所以伯伯的家人,让伯伯在这里静养……”

“唉……”

他轻声叹息,似乎真的相信,荀少彧那错漏百出的谎话一般。

幽暗中身影,轻声说着:“兵荒马乱……得了不该得的病,只能躲着……等死喽!”

倏然,荀少彧神色一变,嗅到一丝腐臭的味道,似乎烂肉、臭鱼一般的腥臭。

心中蓦然一动,这让他,浮起一丝不太好的念头。

“哦……”

荀少彧仿佛愣愣的应着,手指用力捏着,隐约泛白。

“必须要动手,不能犹豫!”

这是一种强烈的,让他几乎把持不住,将石匕刺入这人的胸腔内的念头。

“伯伯……您的身体还好么?”

他似乎怯怯的说着,微不可查的上前一步。

就这一步,让荀少彧稍微看清楚些,这人影的些许样貌。

这是一位道人模样,木簪斜插,瘫坐在床榻上,相貌轮廓依旧看甚清楚,但似乎疲惫不堪,两手捏法印,垂放在膝盖上。

“果然!”

这就是荀少彧,此时唯一的一丝念头。

果然,是那画像上的人物!

须臾间这念头掐灭,他脸色如常,或许微微颤抖的手,能稍微显示出,他的一丝心绪。

“好孩子啊……”道人恍若未觉不妥,倏然说道:“快,走前几步,让伯伯看看……”

“伯伯……以前也是上河村人啊……”

“恩,伯伯……”

荀少彧不动声色,默默计算着步数,稚嫩童音,乖巧回应道。

“三、二、一……”

铮!!石匕落在他的手上,用力狠狠刺入道人的肚脐下三寸。

荀少彧的身高,也只勉强到达,这道人盘膝时的肚脐位置。

不是他不想直接捅入心脏,或者咽喉之类,直接可以毙命的要害位置。

只是身高在那里,荀少彧也不可能直接跳起来,去捅这一刀。

不说准度问题,要是一尊武学大高手,在荀少彧跳起的刹那,就可以让他尸首分离。

只是若是捅入肚脐,不一定一击毙命。

若是临死挣扎,惊扰邻里,也是麻烦。

故而荀少彧身躯压上,以身躯体重,带动力道,将石匕全没在道人肚脐下三寸的位置上。

噗呲!!石匕割裂道人的肌肤,发出生裂的声音。

“呜……”道人闷哼一声,手却迅如疾影,按在荀少彧胸膛。

扑通!荀少彧重重的横飞出去,撞在地窖墙面上。

“好狠……”

这道人呢喃一句,艰难的伸手,握住齐根没入肚脐的石匕。

然而,在刚刚触摸石匕的时候,气息一松,生息骤无,手彻底疲软的落下。

荀少彧脑海一阵浑噩,嘴中腥咸:“噗……”

一口黑血,吐出之后,让他气息通顺了许多。

“呵呵呵……人不狠,站不稳呐!”荀少彧再一次感慨。

这道人明显也是练家子,若不是荀少彧够卑鄙无耻,事先用土制迷香熏染。让这道人就算坚持着清醒,但却肉身百骸乏力,一身武力,去了十之八九。

就是一百个荀少彧上去,也不够这道人,一手吊打的。

可能道人有甚么缓兵之计,但都随着荀少彧的雷霆一击,而宣告破碎。

就是濒死时的一掌,看似将荀少彧重创。但实际上,这脱力的一掌,力道乏陈,最多让荀少彧吐上一口瘀血罢了。但筋骨脏腑,却毫无损伤。

荀少彧坚持的站起身子,嘴中腥咸再也抑制不住。

看着身上的血迹,他脸色苍白,隐约中透漏着畅快。

这世上,无不可杀之辈!

荀少彧从骨子里,就带着疯狂的气息。

有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戾!

要不然,也不会为‘杀人夺运’,这一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对一无冤无仇之人,狠下杀手。

“嘿嘿……”

他冷笑着,眸间开阖,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蜕变。

随后荀少彧,低着身子,缓缓爬到道人尸身旁。伸出小手,在这道人的衣袍上,细致的摸索着。

刚才,眼见杀了这道人,那一面石镜也不见分毫动静。

他就知道,这‘杀人夺运’的不靠谱。

在一股挫败感,渐进升起之际,心中却念叨着善后事宜。

毕竟这位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能让突勒人大举搜查,能让六老这般经历风雨的老人,舍了身家性命去藏匿。

这身份,如何能简单的起来?

嘿……如果让六老,发现是死在他手上……

想着想着,他刚刚杀过一人的血气,还没有平复,最容易再开杀机。所以荀少彧,眼睑深处,一丝血色,渐渐浮现。

宁可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正在他心中杀机涌动,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六老,也给杀掉的时候。

嗡!!他的脑海中骤然轰鸣,似乎雷霆一般,千万道碰撞。

把他刚刚浮出的杀机,给搅得粉碎。

他那一只手,正因为在想着善后事宜,而不觉间触碰到道人尸身胸膛上。

那里,有着一丝冷硬的触觉。

然而石镜……那让他,在这几月间,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的神秘石镜。

却是,终于……动了!

荀少彧彻底崩持不住,瘫坐在地上,那一种突入其来的兴奋状态。恐怕只有‘彩票’一等奖,中奖五百万,那般的喜悦骤临,才能比拟一二。

第十五章杀人放火

一枚小巧玲珑的铜纽印,静静的躺在荀少彧的手上。

这是从道人胸前寻得,由一件金丝荷包包裹,看起来甚是不起眼。但只有在亲手触摸后,才能感受到,那其间‘分量’。

“这是……”

恍惚间,一卷画卷,在眼睑间徐徐展开。

一座座巍峨雄伟的神山,迷蒙突起,玲珑山势,雄姿奇伟。

五座神岳,各按方位,凛然屹立于虚无画卷之中。丝丝缕缕间,混蒙气息,不住上下浮游,与这五座神岳,仿佛浑然为一。

他俯瞰着这一切的变化,心中为之感动。

这是何等伟岸,何等雄奇的景象!

居千山,而晓日月,观万水,而明当空。

一丝丝明光,倏然落下,一方古朴石镜,环绕万万千千混蒙,

这一轮石镜,须臾间,照耀虚无画卷。

真似当空明月一般,皎洁明亮,让人不忍亵渎。

只是这一轮明月,却又仿佛携带无穷重量般,缓缓压迫着虚空画卷。

咔嚓!咔嚓!咔嚓!

然而这一轮明镜,高悬如满月,在这一卷画卷上。

却让这虚空静溢,渐渐发出,不堪重负的支离破碎。深邃幽暗,缓缓在他眼帘揭开。

“啊……”

荀少彧意识蓦然惊醒,眼前一切,又回归到幽暗深沉。

只是不知何时起,他已然大汗淋漓,手指意识间一捏。

忽然感到,手指触感,有着一抹柔软。

“怎么会……”荀少彧眼睁睁的看着,手上的铜纽印,仿佛面粉一般,被无意识的捏碎。

一种奇妙的感觉,骤然袭上心头,仿佛此时的他,对任何事,对任何人,都胸有成竹一般,四平八稳,令他有些惶然。

这是另一种视角,自我感觉,近乎‘上帝’一般。

这种奇妙的感觉,旁人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荀少彧,生性多疑,却倏然对此产生一丝疑惑。

“此地不可久留!”

心态波澜不惊,此时还不是寻根问底的时候,他‘冷静’的看着周匝。

随即在四周,翻找勘查,看看有无痕迹遗落。

在痕迹一一抹消后,他又对着床塌细细翻找。

这道人来历不明,而且身怀着这般重宝,又被朝廷追捕绞杀。

这般角色,定然难缠程度极高,身上也会有着非同一般的‘遗产’。

能勾连石镜注意的宝物,非同凡响。在这一方世界,定是位列顶尖珍宝之选,数量少之又少。

就凭这方世界,天地精气的程度,就算有比这枚铜纽印,还要玄妙的宝物,但绝对不该超过五指之数。能有机会接触者,也必然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大人物。

这等人物的‘遗产’,荀少彧还是颇感兴趣的。

他又翻寻了一遍道人的尸身,不放过一丝痕迹,但也没有收获。

只是翻查时,才发现这道人,本身就受了很重的外伤,甚至由于长时间,没有得到有效治理,伤口已然溃烂。

“难怪得手如此容易!”

荀少彧低声自语。

重伤之下的虚弱不堪,又有分量足够的迷药,下手间又出其不意,狠辣有效。这些加在一起,才是建功的关键。

“恩?”

荀少彧眸光扫动,一卷布帛,隐约塞在床塌与木枕之间。

伸手一把拽出布帛,初略一看,却是一篇蝌蚪小字。

只是荀少彧,此身农家子,不通文事,大字不识,也看不出什么,只得草草卷起,塞在腰间,以待后来。

这诸天世界,文化教法,可能类比相似。但文字之类,却是一方世界一种模样。荀少彧历经三世洗礼,也没见那一方世界,可通用诸天者。

也许以后,会遇到通行诸天者,但现今,真是实在无法。

再一次巡视一番,无甚发现。

他在道人衣袍身上,撕扯下一截袖布,不慌不忙的,垫在身前,遮挡住血液的飞溅。

蓦然用力,拔出石匕,血液四溅,血雾一般。

荀少彧将沾满血迹的袖布,仍在地上。

拿出火石,不一会儿,就将这一截袖点燃。

“杀人放火,妙哉!妙哉!”

此刻的他,眸光清冷,似乎屠户一般,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正所谓的杀人放火,受招安。

此言大谬!

古代生产力有限,故而民居,不可能全是砖房瓦房。

反而木制房屋,乃至茅草房屋,占据绝大多数。

这些木制、草制,易燃且不易扑救。往往火灾一起,就是一片片民居,化作碳土,烧成白地,损失极大。

故而自古官府,就极为重视火灾,有‘慎无敢失火者,失火者斩其端;失火者以为乱者车裂;伍人不得,斩;得之,除’之法。

明文规定,引起火灾的首犯处斩;故意纵火,则以谋乱罪处以车裂之刑;与纵火犯同伙,知情不报者,也要处以死刑;对积极举报者,才可免死。

由此观之,可见官府,对于火灾‘零容忍’的态度。

与叛乱谋反,相提并论,还想招安?

不追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就算官府疲软三分。

“但是……有什么,比得上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来的不留痕迹!”

荀少彧将擦拭干净的石匕,收入衣袖之中,将燃起的袖布,仍在床榻上,并顺着短梯,爬出地窖。

用力盖上厚木板,将地窖重新遮掩住。

随即抬头,看向六老的茅舍,目光闪动间,喃喃低语:“最后一丝隐患……”

他摸了摸怀中石匕,咬一咬牙:“罢了……”

…………

红光冲天!

火势蔓延!

咣!咣!咣!

“走水啦!走水啦!”

一年轻汉子,目露惊恐,用力的敲击着,手中的铜锣,大声叫喊着。

这一声叫喊,似是让不大的上河村,彻底沸腾。

“啊……”

妇人惊恐的尖叫,村汉们接踵而行。

不少汉子,甚至连上衣都没有套上,就连忙跑出救火。

现在这时节,可是旱灾,连着饥荒,已经让农人生存艰难。

如今再突来一场横祸,都道‘水火无情’,这一副不值钱的家当,要是全部化作灰烬。

这些一无所有的村人们,又当如何过活?

“快!快!”

“走水了……”

咣!咣!咣!许多汉子出门后,都提着几桶沙烁赶来。

防火,救火,古已有之!

寻常时节,百姓家门前,都会有蓄水的习惯。一户蓄藏几大缸水,放置门前,防止火灾失控。

然而旱灾之时,水源宝贵!

如何能为防止,不知何时来临的火灾,而忽视人们日常用度?

故而一般百姓,都是蓄堆泥沙,用着沙烁扑灭。

“臭小子……快点,救火……”

方父拉着家里的几个半大小子,一人提着一方木桶,焦急的喊着。

方二,方四,方五这三个半大小子,听话的拾起木桶,这一桶沙子的分量,可着实不轻。就是年龄最大,今年已经十二的方二,气喘吁吁的,才往来一个来回而已。

荀少彧眼睑低垂,赤裸着上身,看着火势烧的正旺的六老家,神色晦暗不定。

短小的上衣,因为沾染上血迹,已经不适合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

所以荀少彧,干净利落的,将他这件目前唯一的上衣,给扔入火堆中,来个一了百了。

反正,在这混乱的情况下,荀少彧有一百种理由,在事后解释上衣丢没的事实。

只是……

荀少彧隐蔽的看了一眼,正‘咣!咣!’敲锣的汉子。

就是这汉子,率先发现六老的家‘走水’的。

也是六老命不该绝,在火势刚起之际,就让这汉子发现,给背出了茅舍,才捡回一条老命。

这是荀少彧,没有下定杀心的缘故。

否则一刀下去,让六老直接魂断,又何必烧茅舍那般麻烦。

只是前身方九,也算受过六老恩惠,这六老在村中,也多与人为善。感念着一丝情谊,荀少彧才没将事做绝。

但为了防止那道人尸体,让六老发现,引起不必要麻烦,他依旧烧下了这么一把火。

火灾一起,能烧掉的,就不只是村人们的屋房。一起消失的,还会有许多许多……

六老,也算是命不该绝吧!

“臭小子……还不去救火!”

方父此时大汗淋漓,提着沙桶,来回奔波,一瞅方九呆呆愣愣的,着急中带着不喜。

要知道,火灾无小事!

哪次有灾,朝廷不砍下,几百上千个脑袋。

侥幸掉几十个脑袋,这都算是当政者的仁政。

无论涉及如何,在火灾上不容留情。

甚至目睹火灾,而不救者,也是死罪。

“啊……”荀少彧瞬间演技上线,惊恐的两手虚挥,似乎吓得炸毛的猫咪一般。

方父看得一愣,面色缓和,摇摇头,对身旁的方二说道:“小九怕是吓坏了……让九儿,去拾些沙砾吧……”

这就是添犊之情!

救火过程中,也是有危险的,而拾捡沙砾,无疑风险要少上许多。

只是仍不能让荀少彧什么也不干,就直接回家休息。

火灾一起,无论老幼,都必须参与救灾!

朝廷法令如此,无人敢当作儿戏。

“恩……”

在方父与长兄眼里,荀少彧一直是乖乖儿的形象,怯懦的低下头。

方二用力的拍着弟弟稚嫩的肩膀:“离火场远些,不要靠近这里。拿着木桶装沙砾时,感觉拿不动时,就少装些,不要逞强,小心些……”

“恩…”荀少彧低着头,心中默默的为前身点赞。

前身方九,从小是胆小怕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一直都是一幅敦厚老实,或者是懦弱无能的模样。

但谁又能想象到,就是眼前这一脸懵懂害怕的稚子,才是这场大火真正的元凶。

恐怕就是道人一灵不昧,当着众人的面,指着荀少彧的鼻梁,大声的说出‘真相’,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从小到大的固定印象,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可以扭转的。

第十六章郁郁葱葱

竖日,清晨!

一夜忙碌!

此时正是八月初,炎热天气,稍稍降下些温度。

天干物燥,易燃易着。

一丁点儿火光,都会酿成不可预料的灾难。

六老的家,已经烧成白地,家具用度,都一应没剩。

作为始作俑者,荀少彧一夜都在默默观望。

顺便借着这一场‘意外’,把昨夜留下的痕迹,里里外外,都全部‘清洗’一番。

“俺……俺的家啊!”

六老坐在石墩上,看着一片白地,老泪众横。

“家啊……”

老人脸上,仍带着几道黑灰。是昨夜让人救起时,被掉落下的火焰,炙烤的痕迹。

不少村人纷纷在旁,感慨着世事无常。

六老可是上河村族老,这上河村人,大多是其晚辈。

要知道,上河、下河多是方氏族人定居,只不过远迈数代之前,两家先祖,分家立业,不再往来。如此百多年,虽有血缘,但也不甚亲近。

也正是因为六老身为族老,不但在上河威望颇高,在下河村,凭着辈分,许多下河村人,也多有敬重。

这时代,纵然有突勒人,扰乱秩序纲常,然绵延数千载,以孝治国的理念,却牢牢扎根在人心上。百二十载的胡人统治,高压政策迫害,反而让宋人愈发看重‘孝’道。

故此,作为辈分资格最老的六老,才委为村正,纵然没有官身,却亦是上河村中,家底最殷实的人家。而六老,也与人为善,多有救济贫户之举。

这村正一职,虽不是官身,没有体面,却油水颇丰。在一村之中,就是‘土霸王’一般。乡中土豪,多是从村正发展而来,绵延百载家业。

然而六老,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也没个后人,诺大的家业无人承接,早就有不少眼红者,虎视眈眈,只是一直没得着机会罢了。

如今一朝草舍起火,却让那些魑魅魍魉,纷纷得了机遇。

荀少彧低着头,倾听着老人的哭嚎,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随即平复如初。

一条人命,一场火灾,能让石镜动弹一丝,值得!

他心中默默念叨着。

长生之途,太上忘情!

为了这大机缘,就是杀人无算,满手血腥,又算得什么。

古之道人,杀妻求道,只为道途一丝未来。

他未必有此大毅力,但却有着这般大决心!

杀一人如何,杀百人如何,杀千人万人,又当如何!

荀少彧,不悔!

更何况,这一场火灾,由于发现的及时,也没有造成甚多伤亡。

甚至除了六老家,损失颇为惨重之外,其他相邻几家,也只是围栏稍有残破。

以六老的家业,又岂是区区一间草舍,几间茅屋,可以比拟?

那五十亩上好水田,乃至于县上的几家店铺,才是六老操持一辈子的真正积累。

比上不足,比下可就是绰绰有余。

看着六老的哭嚎,荀少彧心头那一抹疑惑,却不知为何,不见消减。

那道人明显不是简单之辈,身怀重宝,武艺不凡。

那一掌,纵然丧失力道,但深谙快!狠!准!

若然不是荀少彧,选择先下手为强,又有着几分不入流的小聪明。可能他现在坟头上的草,都应有三四尺高了。

这等人物,理应是九天神龙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与凡俗百姓,几乎没有一丝牵扯才对。

然而这位人前哭嚎的六老,与那位道人,又是何等联系?

能让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甘愿冒着身家性命,也要牢牢护着。

还有上河村中,不少人都隐约,与六老相似般的默契。

看来这道人,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甚至这上河村,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嗡!!!

正在想着心事,蓦然荀少彧,心神动荡。

模糊间,一面石镜,绽放重重神光,似水波般,皱起漪涟。

上有‘昆仑’二字,在神光衬托下,越发显眼。

“石镜啊……”

荀少彧脸上不带分毫情绪,没有万千纠结的最终释怀,反而悄然离去。

…………

上河村!

此时,若有望气之士,观望上河气运。

必会发现,经历一场火灾‘走水’的上河村,反而似洗尽铅华一般。

虚空之中,一丝丝,一缕缕白气缠绕,并不住沉淀,丝丝缕缕淡白气运之中,隐约有赤气生焉!

赤气者,非凡气!

在国,是一县气象!

在人,是俊杰气量!

能得一丝赤气,上河村气数,至此大盛。

这赤气絮绕,一丝丝赤气源头,却是一间草舍。

荀少彧横卧在篙草上,心神沉入石镜之内,与石镜相合。

却是不知自身气运,悄然发生着变化。

也不知是否是那道人,或是那枚铜纽印的影响,使得荀少彧的气运,正发生着悄然变转。

这种变化,于无声无息,无痕无迹!

表现于外的,顶多就是耳聪目明,博闻广记罢了。

荀少彧此身,为草民黔首,非高门大户出身,也非天资聪颖之辈。气运不能说是没有,但一丝淡白本命之气,一生若无太大机遇,终生难出方圆十里之地。

就算是荀少彧,自学成才,本人更是才华惊人,但只要不是天授,在这方天地,就难得长久。

然而现在,就在荀少彧不知道何时起,一簇簇气数化做云气,竟然在他顶门悄然汇聚。

要知道,在这方天地,乃至于诸天万界,都有命格之论。

大多为紫、青、金、赤、白,五等之列,紫气至贵,白气最下之!

而这方天地,紫气至尊至贵,非常气,乃天子,圣人气。次之青气,郁郁葱葱,一州贵气,非世家公侯,惊世才华,不可得青气。再之金气,满堂金黄,一府华贵,非郡望官宦,天赐大才,不得金气。

金气之下,赤、白二气,就没有金气之上那般显贵稀有。

这方世界,兴盛气运之道,重气运,不重己身。

正所谓,兴也忽焉,忘也勃焉!

不外如是!

荀少彧此时,顶门之上,绵绵气数,不住汇聚,似乎百川归海,大势所趋。

原先那一丝淡白本命,凛然而立,似有呼吸一般,不住吐纳着奔腾而来的气运。

一枚四四方方,环绕山河之象的印玺,不知何时,在这气运流淌中,渐渐凝聚。

镇压着四面八方,徐徐而来的气运。让这奔腾而来的气运,无比温顺。

淡白本命,不断舒展,丝丝质变,渐渐酝酿。一丝丝青气,倏然生出,尊贵莫名。

不知何时,已然取代淡白本命,一丝青气秉命,统摄诸气。

这一丝青气,虽然淡薄,却异常明显。

正所谓郁郁葱葱,公侯世家也。

…………

虚无渺渺,荀少彧一丝心神,寄托在石镜之上。

丝丝缕缕,白气浮动,依旧是眼前巍峨景象。

只是倏然,平添几枚环绕着青气的星辰,自虚空中高悬,不时有浓郁青气运动,一丝丝神秘、高贵,印入心头。

“一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道裂痕!”

荀少彧心神不由波动,一枚铜纽印,竟然有着如此惊人效果。

要知道,自他在吕国公室,觉醒胎中密盘以来,也有五六载光阴。

除了习武之时,用度的大药以外。在练武之前,需要打熬奠基的密药,也用了不知有多少。

可以说,凡是公室子弟,到十二岁之时,其所用大药的价值,都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正因如此,公室子弟间的考核、争斗,尤为残酷、血腥。一尊强者,其价值可比拟万千弱者。

“九道裂痕……”

荀少彧填满一道裂痕,所需要花费的精力与时间,与此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以往,荀少彧对填满十数万道裂痕,是抱着悲观心态的。

哪怕是他来日,位列吕国国君,起居八座,一声号令,武中神圣,大地游仙,尽皆俯首。举国上下之力,也难以凑够满足石镜,完全修复的大药。

只是现在,他却有着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方世界之中,一枚不知用途的铜纽印,竟然可以弥补九道裂痕。

既然有着可以替代大药,修复石镜的可能。

那么日后,未尝不能,真正将这方石镜圆满无缺。

纵然现在,这依旧不过是渺小,不可言的可能。但却是真实的,明确的一线机会。

缕缕缠绵信息,在他心神,悄然浮现。

这面石镜,神妙莫测,凭着往来虚空之能。就可堪比大殷世界,传说中的奇珍仙品之列。

要知道,在大殷世界,兵器品级之分,异常明确。

不入品级之流的十炼兵,百炼兵。俱是匠人历经千锤百炼,淬炼精华而成。

其上更有利器,则是大匠人,颇有名声之辈,有资格制炼,削铁如泥,不外如是。利器在大殷,已经不是寻常之辈,可以持有。

利器之上,更有宝兵三品,神兵三品,奇珍三品之类。其中以第九品宝兵最低,第一品奇珍至高。

而宝兵,已不是凡品,施展神通,翻江倒海,类比修道人法器,极为贵重。

每一品阶,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差距之大,难以想象。

就是大殷帝庭,气吞八荒,横扫四方,称霸寰宇。

也仅仅只是号称,有着第三品奇珍,镇压气运罢了。

而第一品至高奇珍,古往今来,也只是在神话史书中,寥寥几笔,不知真假。

只在传说中道祖,佛祖,魔祖,这般似是而非的伟岸者,才有资格持有。

甚至第三品奇珍,也是神话传说上,才会有着很少记载。

由此可见珍贵!

第十七章源力品阶

奇珍之品,存于神话传说。

以荀少彧,那一丁点儿可怜的见识,也只能对这方石镜,有着如此猜测。

要知道,吕国乃是豫州大国,吕文侯亦是霸主枭雄。

然而作为一方霸主,作为一方诸侯大国,其镇压气运之物,仅仅只是一件第六品神兵——凤来琴而已。

第六品,神兵之下品,却代表着强国与弱国之间的差距。

一些地域强国,也只是持有第七品宝兵,作为一国底蕴罢了。

由此可知,宝兵可贵,神兵难得。

…………

荀少彧放眼望去,但见一望无际的虚无。

这是石镜,照映下的诸天万界,只是虚幻,存在于镜面之上。

他现在所看到的,就是这面石镜,照映下的虚空诸天。

镜面之上,每一枚星辰,就是一方浩瀚世界。

而环绕世界的诸般气息,白,赤,金,青,紫,五等之类,却是这方世界位格的象征。

丝丝缕缕信息,缓缓缠绕在心神之间。

这是修复九道裂痕,石镜本身携带的传承信息。

这些信息,不外乎是一些虚空宇宙中的常识,也有些见解秘闻。

但因为石镜的破损程度严重,纵使修复十道碎痕,仍旧只是杯水车薪,作用寥寥。

然而,纵是如此,仍让荀少彧(yu)受益匪浅,最起码不再是懵懂无知,有了些许了解。

无知者无畏!这句话,通用古往今来,诸天万界。

能怀着敬畏之心,对待一切,无疑才是‘苟’下去的优良品质。

“原来如此,这里就是一方赤气位格的世界,带着些超凡属性。却又不存在一人可敌国,一人可破军,高武高法般的可怕存在。”

荀少彧蓦然想起,石镜带着欢呼雀跃,一路将他‘坑’到这方世界。那意识消失时,见得的一丝赤红。

由此确定了这方世界,武力上所能达到的上限。

在传承信息中,世界在金气位格之下,最多可容百人敌。

在这等世界,个人伟力,是万万挡不住集众之力的。在蚁多咬死象的局面下,依靠千军万马,强弓劲弩,什么绝代高手,不世奇人,都得‘跪’。

聚众而行,才是堂皇正途!

荀少彧若有所思,心神起伏。

倏然间,丝丝云气在虚无中汇聚,一种奇妙的力量,骤然牵引着荀少彧的心神。

让他心神一动,见得虚无之中,却不知何时,衍化出丝丝缕缕云气,不住酝酿。

这些云气,上金下赤,不住浮游,在这虚无中,荡起丝丝涟漪。

渐渐的,这一簇一簇云气,在盘恒虚无之间,隐约有着一滴滴淡淡红色液体,在这些云气簇聚下,缓缓流淌。

看着那一滴滴渐渐成形的液态云气,荀少彧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不知是作何用处。

“源力!!”

一丝一缕残破信息,在荀少彧心头转过,让他知晓,这一滴液态云气的珍贵。

所谓‘源力’,就是石镜,吞吐天地气运,淬炼出的一种奇妙事物。

是天地间,必不可少的一种物质基础。

这种事物,来源于世界本身,是世界本源存在,亦就是‘气运’!

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之中,一些高等世界,都是用‘源力’,作为‘硬通货’的。

‘源力’妙用之无穷,远非现今荀少彧,可以想象。

若非这面石镜,天生神异,可以吞吐气运,淬炼出‘源力’。

就凭荀少彧按部就班修炼,不知多久,才有资格,接触到‘源力’之妙。甚至有更大可能,中途陨落。

毕竟在长生之途上,每时每刻,都会有着无数天之骄子,黯然退场。

这不是个例,而是常例!

任何世界,任何诸天之中,有资格接触‘源力’,有能力提炼‘源力’的,都是诸天万界,亿万万兆生灵,共尊的大神通者。

‘源力’亦有等阶,世界之中的等阶,是决定‘源力’品质的根本。故而,也分为赤,金,青,紫,四等品质。

“气运……源力,唯有消耗气运,才能得到源力!”

“而这石镜,则是可以掠夺气运,锤炼‘源力’。”

这看似没什么差距,但实际上,在传承烙印的记载当中,就是上古大神通者,想要炼出‘源力’,也非寻常可以做到。

这需要祂们,彻底永久的消耗,等量的气运,才能从气运中炼出一定分量的‘源力’。

可以说,有时候‘源力’,比气运还要重要。

“恩……这是不是跟‘印钞机’,差不多?”

荀少彧首先浮出的想法,很朴实,也很‘俗’。

作为每一期彩票不间断,渴望‘钞’能力,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难道,今生终于要实现这一伟大目标,成为一位,‘钞’遍诸天万界的大人物?

荀少彧仔细的翻看着,这些断断续续的传承信息,想要查看‘源力’到底如何使用。

这就是穷人乍富,带来的第一念头。

现在的他,只好一点一点去翻动着传承信息,慢慢寻找着,这繁多中,隐藏着的有用信息。

这传承信息,数十上百万兆数,若非石镜神异,将这些信息封存,一丝丝浮动。

倘若一朝爆发,就足以让荀少彧的脑袋,似西瓜似的,爆的粉碎。

“恩……原来‘源力’可以催动石镜,作为兵器啊!”

看着一道完整信息,荀少彧点着头,很是满意。

‘源力’等于是‘万金油’一般的存在,用处多多。

但这些用处,都太高端,完全不是现在的他,有资格去尝试的。

倘若石镜,能被催动,这就等于是多出一件杀手锏啊!

不求这破损不堪的石镜,有什么神兵威能,可以移山填海,比肩大地游仙之类的。

只要这面石镜,有着宝兵,乃至于第九品宝兵的威能,荀少彧就很心满意足了。

要知道,这可是宝兵啊!

可以堪比武学宗师一般,甚至一位大武师,手持宝兵,都有机会威胁到一尊宗师武人。

断断续续的信息,让荀少彧看得,也很是惆怅。

这缺一字,少一字,断一句,舍一句的信息,让荀少彧是越看越糊涂。

实际上,他现在很希望,这面石镜能突然蹦出一位‘器灵’来。

不提可能的别有企图,这样至少有了‘使用说明书’,让他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嗡!!!镜身震动,虚无中云气消散,一十三滴赤色源力,静静躺在虚无中。这一丝震动,也让荀少彧的注意力,稍稍引向‘源力’。

只是……

“什么……用’源力‘,可以定位世界,抛锚道标?”

一道完整信息,骤然浮出,让荀少彧惊喜交加。

随即目光愈发炙热,盯着虚无浮游着的,那一十三滴赤色源力。

因为,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着,不用孤独老死,这方位格不过赤气的世界。

这代表着,不朽长生野望,有着一丝实现的可能。

这代表着,许多许多!

“道标!!”

荀少彧摸索着石镜,那蕴含的道标。

在镜身,深邃幽暗之处,蕴含着回去的道标!

…………

大殷,豫州,吕国!

南阳,烨庭,披香阁!

香炉紫烟,渺渺兮兮!

浴桶热气蒸腾,亦有丝丝水雾缭绕!

靠在浴桶,闭目假寐的荀少彧,蓦然睁开双眸。

丝丝赤气环绕,瞳孔内有着一枚赤气大星,随即隐没。

“回来了!”

看不清喜怒,他呢喃着。

阔别三月有余,感受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浴汤中尚有余温,代表着他在大殷世界,只是离开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至少浴桶下,那一簇木炭,并未完全燃烧殆尽,尚有着余温。

两方世界,位格之上,绝对有着天差地别。大魏世界只是赤气位格,而荀少彧所在的主世界,却最少也是一方青气位格的世界。

为什么是至少?

因为荀少彧在往来两方世界之时,都是须臾间意识飘忽。

去大魏世界之时,还能勉强看到丝丝赤气环绕,但到了主世界,却是完完全全,无法观摩到世界运转气象,昏昏沉沉,无知无觉。

大殷世界,也即是主世界,神魔临世。

在神话史诗之中,绵延太古,远古,上古,这几十万载历史中,各种武道强人,道家天人,横空出世,在武力上,几乎没有尽头。

在如此差距之下,这两方位格不同的世界,不但大道之途迥然,就是在‘时间’的流动上,也是有着很大不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或者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渐渐成为现实。

“真是的,原来不仅仅是去的时候,需要耗费‘源力’,就是回归主世界,也需要消耗源力啊!”

荀少彧对此,也只能无奈上交十滴赤液。

这是化作临时道标,石镜需要的消耗。

注意,这只是临时存在的道标,需要不时的巩固,可能下一刻,道标就会被世界发觉,从而磨灭。

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世界亦是拥有意识的,除非是终焉末劫,世界意识衰亡。

任意一方正常发展的世界,都是有着世界意识,在运转把握。只是世界意识的转动,缓慢无比。就是一个念头,也需要千年万载,去实现,去完成。

然而,世界意识磨灭道标之后。届时又需要‘源力’,重新架设道标。

道标与道标之间,就是一条通道,一条世界与世界的直达通道。

在道标犹存之时,荀少彧就可以,任意往来这两方世界之间,而没有任何限制。

第十八章磨牙吮血

寅时,平旦!

白昼将临,荀少彧身着黑衫,腰悬挂佩,静静的站在石桥之上,遥遥远眺着天光,驻足许久。

“一日,一年!”

这是荀少彧,油然而生的感慨。

在大魏世界,匆匆挣扎求存,仿佛一场大梦般,醒来的很不真实。

大魏的三个月,在主世界,只是过去三个时辰。

‘天上人间’般的交错感,不外如是!

固然在大魏世界,有着方父等亲人的关怀,让他享受着久违的亲情。

但大魏世界,凶险程度,远远超出主世界的范畴。

那是真正‘人吃人’的世界,真正意义上的‘人吃人’。胡人百余载的肆虐,早就让大魏世界,习气民风,也整个变得不正常起来。

大魏世界的百姓黔首,就似风雨中的一根篙草,毫不起眼,任意宰杀。而百姓黔首们,则是坚韧生存,默默忍受。

纵然大魏世界在武力上,逊色主世界不知多少,但其在残酷上,却让荀少彧,有着莫名的震撼。

正是因为这些震撼,才让荀少彧迅速摒弃了,心中无用的软弱,变得真正的狠戾。

这三个月,是一场蜕变,一场自心灵内外的蜕变。

要想稳,就要狠!

以往荀少彧,或许只是‘胆小谨慎’,为求自保的弱势者。

但现今之荀少彧,却是一头正在收敛獠牙,闭目小憩的幼兽,磨牙吮血,内敛凶恶。

“呵……”

荀少彧遥遥远望,那一轮渐渐浮出的大日,咧着嘴笑了一声。

心有猛虎,将要出柙,不知谁人,才是这头恶虎的祭品!

…………

西厢房!

内侍,婢女之居所!

称之为‘房’,但实际上数十间阁楼建筑,连成一片。

而这当中,装饰最精美,布局最精致的一间阁楼,则是绿珠的闺房。身为荀少彧的贴身侍女,绿珠的地位,是极为特殊的,在披香阁,可谓是独守恩宠。

荀少彧踏入这间阁楼的时候,正看见香榻上,绿珠正眼圈泛着淡红,娴静的半座在榻上。

看着荀少彧,绿珠默然颔首,不言不语,香肩微微颤抖,似乎垂泣。

“哎呦……我的珠儿,这是怎么了?”

荀少彧嘴角含笑,上前几步,坐上香榻。轻轻搂过香肩,把俏婢揽入怀中,手指抚过脸颊泪痕,食指将泪珠拭去。

“垂泪了?”

这俏丽美婢,纵然荀少彧,亦没有绝对把握,确定是否是出自那位嫡母的手笔。

但在寻常时候,他还真是将这美婢,宠溺到了骨子里。

想要骗过其他人,就要先骗过自己。

只是他,现今也不过十一岁,尚差八个月,才满十二岁。

对于武人来说,正是养精蓄元的关键时刻。

故老相传,炼武之道,最重精元饱满,才是踏入【易筋煅骨】,练就圆满之躯的终南捷径。

十二岁以前,与十二岁以后,童身的失去与否,完全是两个概念。

为了练就圆满之躯,在未来武道之路上,畅通些许,荀少彧也只是动一些手足之乐罢了。

当然,纵然如此也会让他,在荀氏公室中,风评不佳,乃至留下贪恋美色的印象。

但这对于,一位‘胸无大志’的庶子来说,这种名声,却恰恰是他需要的‘保护色’。只是在保留‘童身’上,荀少彧要稍稍耗费些心思。

“再哭,可就不漂亮了,让我看看……”

“谁敢让珠儿不开心,就是让公子我不开心……恩……”

他俯身,轻轻将绿珠俏脸上的泪痕吻去,淡淡的暧昧氛围,让绿珠不由扭动着娇躯,似乎想要摆脱荀少彧靠近时,喷出的鼻息。

“公子,就会哄人家开心。”

“哼……”俏婢娇吟一声,娇躯似乎火热。

荀少彧轻声在绿珠耳畔,温柔细语,不一会儿,就让绿珠破涕而笑。

还好,作为‘老司机’的天赋本能,‘某京热’的手法,几句话的功夫,本色演出下,让绿珠越发羞涩,渐渐忘却几个时辰的冷落。

“公子……”

软糯的娇嗔,俏脸上愈发晕红,绿珠依偎在荀少彧的怀中,娇嫩白皙的脸庞,带着抹甜甜的笑意。

“真是的,谁敢让我的珠儿垂泪,让公子我,都开始心痛起来!”

荀少彧搂着美婢,深深的嗅着,婀娜娇躯上的淡淡清香。

“珠儿……”

绿珠柔嫩小手,捏着香拳,轻轻的拍打着荀少彧的肩膀,微微露出娇羞,那一丝丝红霞,几乎要蔓延至耳根。

这闺房间乐趣,让荀少彧的心,微微放下,也沉浸在这闺房之乐当中。

少男少女间的耳鬓厮磨,虽未真的床塌及地,但却犹有三分趣味!

…………

烨庭,凤鸾阁!

荀少彧一脸平静,默默的站在阁亭,一丝也没有在披香阁时,那一种怜香惜玉。

身躯悄然紧绷,这些内侍不自然瞥过的目光中,让他感到了深沉的压力。

不客气的说,若非他出身高贵,有着文侯血脉。这些内侍,任意一位,都有着吊打他的武力。

这两侧内侍,看似神色木然,垂目低敛,只是行将就木。但眸间开阖闪烁的精芒,仍旧显示着,这些内侍的不简单。

大殷以武立国,武道之盛,超乎想象。

一些奠基武学,在帝庭纵容下,任意传播。几乎山野村夫,乡间老农,也会上几式拳法武学。

而吕国传承八百载基业,底蕴虽不及开国诸侯,但也是一方诸侯大国。荀氏之名亦是传自上古,血脉高贵不凡。自然有着,寻常难以想象的底蕴。

荀少彧倒不惊讶,这些内侍们的高深武道。

古往今来,宫廷之内不乏内侍出身的大高手,乃至于各诸侯府邸,也必然有着这般高手存在。

只因这些内侍,在去势之后,没了烦恼根的羁绊。

往往一心专注武道之上,除去一些权力欲强烈者,一般内侍都是将这份心思,转移到武道之上。既不缺吃喝,也不乏用度,且心中杂念寥寥,正是习炼武学的上佳条件。

荀少彧放眼望去,这两侧内侍,佝偻身躯,态度谦恭。

一位位呼吸悠长,气息浑厚,行走间步伐稳重。虽然去势,但却不显阴柔,气血阳刚,最少也是踏入【易筋煅骨】之境的人物。

至于功夫深浅,炼就几头莽牛力道,就不是荀少彧,这未通全身骨骼之辈,可以窥见的。

蹬!蹬!蹬!

“哈哈哈……十四弟,来的真早啊!”

一锦衣华服少年,面带微笑,正向榭庭走来:“自从五年前开始,每逢请安,十四弟必要提前三刻,可是显得我这当儿子的,大为不孝。”

步伐间,一股股虎虎生威之势,展露无遗,如同恶虎咆哮,声威骇人。

看着眼前少年,荀少彧依旧温和的对着来者,道:“十三兄……”

“母亲待我如骨肉,与亲子无分别,每日向母亲请安,乃是吾的本分,自然要早到些,才能显得对长辈尊重。”

荀少彧的回答,依旧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漏。

“哼……是吗?”

锦衣华服少年冷笑着,眸光流转,似乎要将这从小到大,一直表现不急不缓的十四弟,其内心隐藏着的想法,全部都看得通透一般。

这锦衣华服少年,是吕国夫人幼子荀少贺,性情跋扈张扬,但深得吕国夫人溺爱。

从小到大,都是一尊混世魔王,性情浑噩,然而纵是如此,其一身武道天赋,也未荒废,反而十分痴迷于武学一道。

纵然在年岁上,只比荀少彧大上一月有余,但这一身武道,赫然踏入【易筋煅骨】大圆满之境,炼就九头莽牛力道,甚至有传言,这位吕国十三公子,有着武道圣人之望。

“小十四的孝道,真让我这个做兄长的惭愧!”

“嘿嘿……可惜,可惜,本公子也要去觐见母亲,小十四,你就在此,等上一会儿吧……”

荀少贺完全不在意,此时此刻荀少彧的想法,直接开口说道。

说话间,步伐已然向凤鸾阁走去,没有停留,也没有给荀少彧开口的余地。

两侧内侍,都毫无表情,只是看着这两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不由的,将头垂的更低了。

而荀少彧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目送着荀少贺离去。那眼眸深处,一丝冷血之色,如同凶兽恶狠,却又迅速收敛。

他站在凤鸾阁前,眼眸微微闭上,心神深入石镜之内,与石镜相合,汲取着此中,那先天古老的传承烙印,丝丝缕缕信息,浮动在他的心神上。

三滴赤色源力,虚浮石镜虚无之上,流淌着玄妙之力,令人不觉流连。

一门门拳法武学,自荀少彧心中转,似乎甘畅淋漓之感。

这些武学,乃是吕国流传甚广的奠基武学。其中每一门,乃至一招一式之间,虽称不上是完美无缺。但经过吕国上下习炼者们,成百上千载的专研。

经过这些习炼者千锤百炼之后,这些武学纵然还有着破绽,但也少上又少。

而荀少彧,就是要把这拳法,熔炼一炉。

使得无论任何拳法,全部演变成他一家之拳,适应任何天地变化,

第十九章吕国夫人

烨庭,凤鸾阁!

为当今吕国夫人,姒宣云的居所!

作为当世之雄,吕文侯正妻。姒宣云出身高贵,乃是豫州三大诸侯之一,宋国公女,宋宣侯嫡女。

以宋国之强盛,甚至还要稍在吕国之上,在这豫州大地之上,也仅仅居于郑国之下。

而荀少贺作为姒宣云幼子,集合两大高贵血脉于一身,自幼骄纵跋扈。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一览无遗!

荀少贺锦衣华服,在这凤鸾阁内,这些内侍,也不敢阻拦这位公子,纷纷让开两侧,并躬身行礼。

凤鸾阁,数十上百阁楼,碧瓦玉阶,金叶玉树,白玉蟾台。

“娘……娘……贺儿来请安了……”

荀少贺大步而行,在这凤鸾阁内,横行无忌。

一内侍正躬着身,缓步退让,却让这位混世魔王,给撞个满怀。

“滚开!”荀少贺何等人物,深受吕国夫人宠爱。诺大烨庭,上下无人敢惹,性情跋扈之极。

故而,他想也不想,怒斥一声,挥掌并刀,掌风呼啸,重重砍在这内侍胸口。

碰!!纵然这内侍也是一尊武道高手,易筋煅骨有成。

然而,烨庭吕宫之内,上下规矩森严,任凭这内侍有着一头莽牛劲道,也不敢忤逆半分。

不然身首异处,近在眼前,还要遗祸家人族裔,成为一家一氏之罪人。

为此,这内侍只能强忍着,不闪不躲。

“噗!”

荀少则掌刀之下,劲力宣泄,胸口顿时塌陷一片,胸骨也不知断裂几节,倒飞出两三丈远,一口血雾喷出。

这内侍受这一掌,浑身骨骼嘎吱嘎吱暴响,一身功夫却是废了十之八九。倒在地上之后,却死死的咬着牙关,不敢呻吟。

眼见这内侍的凄惨模样,所有内侍全都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上。

“哼……果然是卑贱奴才,也敢挡我的路,不知死活……来啊!”

荀少贺冷哼一声,呼唤左右内侍。

显然,这位十三公子倏然升腾的怒气,还没有彻底消失殆尽。

但,也只是整治一介内侍,区区公室家奴而已。

还不会有人,会去违逆了这位十三公子的意思。

“在!”

登时,有两位内侍起身,低声应道。

荀少贺寒声道:“拉出去,剁碎了喂狗!”

“喏!”

两位内侍不敢犹豫,唯恐惹得荀少贺不快,干脆利落起身,架起瘫软在地的内侍,不顾那内侍呻吟声,拖着拉走。

众内侍见状,愈发惊慌,将头深深埋在地面,几乎贴在地面。

荀少贺哼了一声,挥袖而去。

…………

凤鸾阁,紫烟楼!

紫烟楼,七重之高!

一位位内侍,两侧分立,看似恭敬卑微。实际上,眸光开阖,似虎如狼,精芒闪烁。

第七层房室,只有一座冰魄云

一美妇人,盘膝坐在一方冰魄云床。

两侧之间,两名妇人神态雍容,凤眉黛目,各执宝剑,怀抱在胸前。

一丝丝青云,一缕缕紫烟,自冰魄云床,缓缓溢散。

姒宣云盘坐在冰魄云床之上,在一吐一息之间,自有青云紫烟,从头顶缓缓浮出。

青烟紫气缠绕,一方玉台,自其上沉浮不定。三枚古老神篆,铭刻玉台,丝丝气机,交感外露。

唳!!朦朦胧胧中,一丝凤鸣,在这方玉台上,晃过一道凰影。

其形,其神,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

这方玉台,环佩交鸣,凤起凰来!

蹬!蹬!蹬!

一内侍轻手轻脚,登上紫烟楼。

这内侍轻身功夫,纵然极佳,可略风踏雨。

但仍无法避免,这紫烟楼中的回音。

这紫烟楼,乃至于烨庭二十四阁,八十一楼,亭台楼榭,更有甚多。大多是以特殊手法,特殊构造,一一建成。

不要说是一介内侍,就是宗师,大宗师,亦难以落步无痕,踏步无声。

故而,在内侍刚刚登上紫烟楼最高层,就见到一位丰腴妇人,怀抱一柄宝剑,静静的站在楼梯口,等待着他。

内侍认得这雍容妇人,是吕国夫人身畔贴己之人,不敢怠慢,连忙见礼,道:“参见姑姑,”

雍容妇人,发丝竖起,插着碧簪,柳眉似弯月,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

“外面发生何事,如此喧嚣?”这雍容妇人,冷声说道:“难道尔等不知,夫人静修之地,听不得喧嚣,何来这许多的恬躁?”

“不想要脑袋了?”

雍容妇人怀中宝剑,倏然上扬,似乎出鞘一丝一厘,冷光凛然倾泻。

“是贺公子……”

这一丝剑光,让内侍浑身汗如雨浆,筋肉绷起,一刻不敢迟疑,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将头深深的触在青斑地面上。

“贺公子,正在处罚内侍,”

短短几语,内侍也是用了很大功夫、心机。

荀少贺性情暴虐,动辄杀人,虽让吕文侯、群臣大夫都不喜。

但这种性情,却得到吕国夫人,与世子荀少则的满意。

自古君位,无亲,无情!

这么一位,既不得君侯认可,亦群臣承认的公子。

哪怕既嫡既长,也难以登上君位。

且这位荀少贺,是嫡子,却非长子。

在先天身份上,就是一道鸿沟,无缘窥视君侯大位。

但却不失为是,吕国夫人眼中,世子荀少则的有力臂助。

这等身份,这等地位,无论何地何时,都有飞扬跋扈的资格。

这内侍心思活动,心知十三公子出身高贵,

岂是他一介卑微内侍,可以轻言诽谤的?

多说多错!

若是不知天高地厚,随意指摘荀少贺的所作所为,一并告知这雍容妇人。

纵然侥幸得到,一时幸进之机,却未必没有被清算之时。

而且,这雍容妇人作为吕国夫人的身边人,辈分、地位极高。

甚至,就连一些庶出的吕国公子公女们,都无法与之比拟。

固然可以直接上前,训斥荀少贺所为,也是无碍。

但,他这告秘的小小内侍,可就要被人秋后算账,境况惨不忍睹了!

内侍战战兢兢的将那一丝小心思,偷偷收敛起来,一副诚惶诚恐。

只是寥寥几语,甚是模糊!

雍容妇人久经宫围,城府极高,看的清楚,亦想的明白,不由抿了一抿的唇角。

怀中宝剑,灵性明动,上悬七枚宝珠,渐渐回鞘,让那一丝一抹寒光,渐渐模糊。

作为吕国夫人的身边人,她可是深深知道,这位十三公子,在吕国夫人心中的地位如何。

作为吕文候与姒宣云的幼子,荀少贺深得姒宣云溺爱。

这雍容妇人,固然一身剑术超拔,在吕宫内庭,亦是数一数二,堪称剑师,大剑师。

但亦不敢在明面上,怠慢荀少贺,这位吕文侯十三公子。

雍容妇人沉思片刻,轻轻拂过七枚宝珠,每一枚宝珠似如满月,都氤氲气息流动。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她淡淡的说道。

…………

烟云袅袅,紫青气机交感!

“紫檀,是贺儿么?”

姒宣云睁开凤眸,朱唇微动。

顶门玉台,渐渐落下,化作一抹赤光,落入姒宣云眉心之间。

丝丝缕缕,紫烟清气,渐渐模糊。

雍容妇人紫檀闻言,脸色一苦,颇感左右为难。

疏不间亲!

她地位虽高,却亦没到忘乎所以的地步。还是清醒知道,现今地位富贵,是如何而来的。

当然不会去自损眷顾,干涉公子贺之事。

紫檀渡步,来至吕国夫人身前,微微一礼。

“公子贺……您也知道,这小猴子,一日安生不得,就是问安,也要闹出些风波的。”

她轻描淡写,将荀少贺的作为,一言略过。

吕国夫人是何等样人,自幼就有宋国夫人,悉心培养,又做了一十八载吕国夫人之位。其心性城府,比诸大夫朝臣,也是不逊色分毫。

当然不会偏听偏信,自家亲子,是个什么德行,做亲娘的,哪有不知之理。

只是,既然紫檀如此说,她也不好拂了紫檀的脸面。

再说,荀少贺是姒宣云亲子,自然要带着些倾向的。

认为只是一时年轻,总会有年长时候。

诺大吕国,都是荀氏基业,荀少贺再如何肆意妄为,又算得什么?

姒宣云一袭凤霓流裳,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眸中轻轻转动,威仪内敛,柔声说道:“难得,贺儿孝心了。”

正说着,一声声‘蹬!蹬!蹬!’,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娘,”

“娘,”

荀少贺此时,早就忘却了刚才的不快。

区区内侍的性命,还不值得他如此挂怀。

荀少贺亦是少年心性,气性来的快,去的也不慢。

紫檀讨喜的笑着:“这不,小猴儿来了,”

姒宣云一揽凤袍,微微抿嘴一笑。

看的出来,对于幼子,姒宣云还是极为溺爱的。

见此,紫檀也在悄然间,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理智、明断。

果然,不论再如何冷酷无情,对于自家的血裔子嗣,仍是不会断了,那最后一线的企盼之情。

如果先前,紫檀没有着一丝理性清明。

这就是日后,身死族灭的隐患啊!

思及姒宣云的手段,紫檀毫不怀疑这种可能。

第二十章元神法力

凤鸾阁,紫烟楼!

池水吹皱,碧波荡漾!

“娘,”

荀少贺毫无顾忌的,在凤鸾阁内,大声呼唤:“娘,”

几名内侍,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颇为苦涩。

在这凤鸾阁,在这烨庭二十四阁,谁人不知,几人不晓!

那是规矩,最为森严之所,动辄破家绝户,刑法酷厉的可怕。

可以说,凤鸾阁的规矩,都是用累累白骨,一点点堆砌起来的。

尤其在紫烟楼前,无故喧嚣,更是大忌,必死无疑。

公子贺,是吕国夫人幼子,当然可以视这些规矩如无物,但是他们这些家奴可不成。

一内侍犹豫半响,才低头上前:“公子,”

“公子,”

“紫烟楼前,不得喧哗,还请公子稍候,夫人自会传唤。”

这内侍的动作,让两侧内侍,都不由将头埋在脖颈处,愈发的低了。

荀少贺闻言,虎目开阖,上下打量着这一内侍,玩味道:“新来的?”

出言的内侍,听到荀少贺之言,顿时愕然。

“滚开!”

亦没想等到这内侍回话,荀少贺身躯一撞,空气顿然发出撕裂的气爆声。

形似猛虎,动即迅雷!

一身【易筋煅骨】大圆满之境,九牛不过之力,在他身上一展无余。

轰!隆隆隆!!!

紫烟楼内外,发出不甘重负的轰鸣声。

荀少贺骨骼之处,三百六十五枚骨骼摩擦,掀起雷音。

这内侍,在这一撞之下,登时胸骨粉碎,内脏破碎,口中犹自吐出些许内脏碎片,身躯拖在地上,在这股冲撞力道下,滑出七八丈远。

伤口之处,就似是被一辆火车头,生生撞的一般,当场身死。

几名内侍对视一眼,反而心有余悸的,呼出一口气。

“娘……”

“娘……”

荀少贺看也不看,那名死透的内侍,抬步就走。

似是一头猛虎出柙,气息当中,那股浓浓的蛮荒凶狠之意,让身畔的几名内侍,不由后退几步。

一名微胖的内侍,刚刚从紫烟楼走出,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他连忙上前,道:“哎呦,咱家的小祖宗啊……”

这微胖内侍,乃是凤鸾阁内侍总管,是所有内侍的上司。

在凤鸾阁上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位。

然而,就是内侍总管,在这位混世魔王面前,也要万事小心谨慎。

就算这位总管,早已臻至【伐毛洗髓】之境,在武力之上,轻易可压制荀少贺,亦是不敢放手施为的。

胆敢以下犯上之辈,就是脱胎换骨的武学宗师,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贺公子,贺公子,这可是夫人静修之地,不得喧哗,不得喧……”

内侍总管,踮着脚,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道。

只是,荀少贺脾性刚烈,兴起来时,就要几条人命。

岂是这些家奴内侍,几句恬躁,就可以阻挡的?

“滚开!”

荀少贺呵斥道。

看着内侍们,还在耳边恬躁,凶意上来,手腕一抖,一道道劲力生出,似鹰爪飞扑,几名内侍登时胸口塌陷,吐血倒飞出去。

性情浑浑噩噩的荀少贺,可不会顾及这些内侍们是谁。

在拳劲宣泄之下,没有一丝一毫余地。

以至于这些内侍,虽然都是入得武道门径之辈。贯通数头莽牛力道,身子骨都打磨的极为强悍。

但都在荀少贺手中,胸骨断裂,咳血不止。

那位内侍总管,武道高深,伐毛洗髓,自然不会被荀少贺所伤。

只见内侍总管,微胖的身躯,侧身一动,似乎不经意间,脚步一错,连退二三步。

“赵传,”

“没想到,母亲身旁的内侍,竟然如此了得,再接本公子一拳……”

见内侍总管轻易躲过,荀少贺不由哼了一声,五指微曲,似虎爪一般,正要继续按下。

“够了,”

一声娇斥,自紫烟楼内发出,似乎蕴含莫大威仪。

同一时间,一束赤光落下,一方白玉神台,渐渐浮现虚空。

上朔神篆,下有丹书。

亦有一尊三头火凤,栖息玉台,周身南明离火,灼烧不尽,让这一方白玉神台,俨然赤红一片。

三头火凤轻轻舒展凤躯,丝丝火雨,自火凤周匝衍生,落在地面,溅起一些流光。

姒宣云黛眉微蹙,盘膝座在冰魄云床之上,眸中带着一丝失望之意。

如此浑浑噩噩的脾性,就是武道天赋再如何了得,亦不会是世子的有力臂助。

作为娘亲的,哪里有不期望儿子未来的?

姒宣云虽然不想让荀少贺与荀少则,这两同胞兄弟手足相残,但亦不期望,荀少贺一事无成,只是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作为吕文侯嫡子,荀少贺就算是不为一方封君,亦必然会是一地大夫。

只是荀少贺行为残暴,动辄取人性命,着实不似人君之相。

“滚进来,”

姒宣云哼声道。

从小到大,姒宣云都是一副云清淡抹的样子,无论对什么事情,都鲜有如此失态。

如今为这幼子,可是当真动了真火。

荀少贺虽是浑人,但亦是孝顺,听到母亲的呵斥,自然而然的收手。

只见云光之中,这一方玉台,三头赤凤盘恒,一丝丝火雨落下,融入正在地上呻吟的几名内侍身上。

似乎有着什么灵丹妙药一般,火光一瞬,皮开肉绽的伤口,竟然渐渐痊愈,甚至生出肉芽。

第七品宝兵,赤凤台!

这一口绝顶宝兵,荀少贺,焉能不认得!

这可是母亲姒宣云,嫁到吕国时的嫁妆。

玄妙无方,衍生南明离火,擅长调理阴邪病厄,是一口不可多得的瑰宝。

要知道,这世间广袤,有着武人,以及修道人,观天地变化,吐日月精华,或是炼就元神法力,或是脱胎换骨。

这些大神通之士,以大道感悟,炼就种种宝物,有着莫大威能,可断山折岳。

这些宝物,与修道人一般,都有着三六九等。

共有九品之分,亦有上、中、下,三等之别。上三品奇珍,中三品神兵,下三品宝兵。

上三品奇珍,仅仅只在传说神话中,才出现过寥寥几次。相传为天地所生,大道孕育,非人力所能炼就。

甚至在这世间之上,除一两句真假难辨传说。却还曾未有人,真正见识过奇珍之威。

中三品神兵,神兵有灵,亦称通灵神兵,摧山倒岳,镇国重器。

当今诸国,若无一口神兵镇压气运,当真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

朝不知夕,夕生朝灭!

下三品宝兵,为修道人,或是武学宗师,以一口先天真气,或以元神法力,经不断锤炼,千锤百炼,方才成就。

故而,宝兵之属,虽不似神兵一般,是国之重器,但也是传家之器。

只有一些大夫之家,才有着传承,极为稀有。不是家中显贵,或是祖上渊源。

想要见到一口宝兵,亦是千难万难。

…………

七重紫烟楼!

姒宣云平缓的吞吐着,紫气青烟,肌肤愈发透亮,几乎吹弹可破,似如白雪冰霜。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炼精化炁圆满,炼己脱胎,有望元神!”

紫檀笑语嫣然,一颦一笑,都有着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是啊,是啊,”

一娇俏妇人,亦捧着一口宝剑,点头应声。“一旦夫人炼就元神法力,炼炁化神,不但享寿三百,就连世子之位,亦无可动摇……”

一朝证就元神,可称先天真人,与武学宗师相若。

然而先天真人,通晓神通法术上,在某些方面,更是比武学宗师,犹有过之,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此世修行之道,唯有炼体,炼气,两条道路可走。

炼气之道,亦称元神之道。

由筑基炼己为始,百日筑基,堪堪入得大道门户。

其后炼精化炁,炼己身脱凡胎;

炼炁化神,炼就元神法力,先天真人;

炼神还虚,横渡九转劫数,大地游仙;

炼虚合道,元神纯阳,天人之道。

姒宣云要是能,在不足五十之龄,踏入【炼炁化神】之境。日后,未尝没希望,一窥【炼神还虚】之妙。

“紫檀,青璃,本宫与你们自幼相交,岂会不知,元神之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炼就的?”

姒宣云轻声叹息,“一道元神路,不知多少修道人,只能郁郁而终。”

“则儿的世子之位,本宫倒不担心,会有差错,”

“以则儿嫡长子的名分,就是夫君他,亦不能轻易动摇,则儿的世子之位。”

“国本……不会轻易动摇,否则不但本宫不许,就是满朝的群臣大夫,也会群起反对。”

她微微锊一锊秀发,凤眉蹙动:“本宫真正担心的,还是贺儿啊!”

“公子贺?”

青璃、紫檀,面面相觑。

荀少贺的飞扬跋扈,这二女焉能不知,只是无法明说而已。

“吾儿心性浑噩,不知善恶,不分清浊,一如赤子。”

“本宫尚在之时,还可压制贺儿。然而,若是本宫与夫君,百年之后,又当如何?”

姒宣云的忧虑,不是平白而来。

这一方世界,虽然修行之道昌盛,寿数绵长者繁多。

但却没有千载帝皇,万载君王者!

自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证道,人族大昌以来。

凡是天子诸侯,就从未有万寿无疆者。

第二十一章如沐春风

天子诸侯,虽然显贵,但却无望长生,无望延寿。

无论炼体之道,或是炼气之道,都断绝长生,无望大道!

除非是舍弃君候之位,才有着一线契机,证就天人不朽。否则不过千百载,又是一捧黄土而已。

故而,无论姒宣云所在的宋国姒氏,还是吕国荀氏。

历代国君,从来没有在登基时间上,超过八十载者。

权位虽好,却不及长生之妙。

固然权利是‘毒药’,但在长生诱惑面前,却又有些微不足道了。

姒宣云正是深知个中道理,才不得不未雨绸缪。

她已经达到,身为女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地位。自然就要安排一些身前身后事,为子女费心。

“娘,”

荀少贺乖巧的喊着。

在姒宣云面前,他永远都是属于‘乖孩子’。

当然,这要排除他这一路上,踩碎的几十块地板,以及撞碎的四五扇木门。

他修行的武学,极为特殊,与他性情相辅,刚猛霸烈。

表现在外的,就是鲁莽驽钝!

姒宣云抿嘴一笑,对于幼子。这位吕国国母,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毕竟是嫡亲幼子,打不得,骂不得。

毕竟,连黎民百姓,都有‘长孙,幺儿’之说。

姒宣云就算是出身高贵,亦不能免俗。

对于这个幼子,她真的是拿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溺爱无比。

姒宣云叹息道:“你啊……还真不让为娘省心,什么时候,你才能改一改,你这焦躁的脾性。”

荀少贺嘻嘻一笑,上前摇晃着姒宣云的手臂,撒娇卖乖,道:“贺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母亲的贺儿。”

“要是改了,还会是母亲心中,那个熟悉的那个贺儿了吗?”

这一句话,可真是戳中了姒宣云的痒处,亦是所有做母亲的痒处。

自家的孩子,无论多大年纪,就是七老八十,白发苍苍,在父母眼中,何尝不还是个孩子?

姒宣云无奈道:“你啊……你啊……娘真是说不过你!”

“你要记住,为人君者,性情要收发自如,自然而为,不着痕迹。”

“你这性子,疾烈如火,什么事情,都表现在脸上,太过刻意。如何能当的好一方封君,拱卫荀氏公室,为你兄长分忧啊!”

荀少贺身为嫡子,虽然无法登上国君之位,但是作为一方封君,一生无忧,这是必然的。

只是身为封君,自然要有着臣属,有着幕僚,有着军兵,有着邑民。

凭着这样的心性,吕文侯如何放心,将一方封邑,赐给荀少贺掌管。

这种心性缺陷,自然亦令姒宣云,颇为头疼。

“夫人,”

内侍总管赵传,步伐轻盈,低声言道:“公子彧,请安,”

姒宣云轻轻拂手示意,眸光流转,刹那间光彩迷离,道:“让他进来吧,”

“喏!”

赵传垂下眼睑,沉声道。

随即,转身下楼,只有‘蹬!蹬!蹬!’的响声。

荀少贺在一旁,一脸厌厌,道:“哼……小十四这个废物,不去踏踏实实的,锤炼武道,反而整日里,只知道在母亲面前献媚……”

“母亲,贺儿看他,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必须要牢牢栓住了。”

荀少彧在烨庭中,固然存在感很低,但荀少贺就是看其不顺眼。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十分复杂。

姒宣云柔柔一笑:“你啊……要是有小十四,半分心思,为娘就心满意足了。”

“为娘亦知道,小十四……是个心思重的。”

“不过再重,也不过乳臭未干,为娘还不放在眼里。”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乎戏谑一般。

…………

凤鸾阁外!

一处方亭,荀少彧正坐在亭中,静静等待吕国夫人的传宣。

似是平淡的面容,一双模糊不清的瞳孔之内,一道身影飘忽不定。

招式之间,拳法功夫,尽然在石镜之内,倒映其中。

一门门拳法,《牛魔大力拳》《虎魔炼骨拳》《小贯星手》《大摔碑手》,这四门拳法武学,是荀少彧自幼修行的武道。

浸入极深,几乎在一举一动,都有精神拳意,腾挪转寰,莫过于此。

这四门武道,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荀少彧眸光开阖,似乎沉浸。

这些招式武学,渐渐凝炼,仿佛千锤百炼,渐入佳境。

一滴赤液源力,缓缓散开,丝丝缕缕赤气,渗入石镜之内。

最后,汇聚成一招拳法,似牛魔大力,似虎魔炼骨,似小贯星手,似大摔碑手。

这一招拳法,带着四门招法之意。

“一滴源力,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神色不动,目不斜视,心中暗想。“这四门武道,不愧是上乘法门,直通易筋煅骨,伐毛洗髓!”

“每一式,每一招,都改无可改,篡无可篡。只可用源力,去熔炼一二。”

他清冽的眸子,渐渐归于平静。

几位内侍站在一旁,垂手而立,眸光略过荀少彧一眼,似乎有些惊疑。

这些内侍,都是武道小有成就之辈,对于气息起伏,格外敏感。

荀少彧的气息,须臾变换,让这些内侍,气机触动。

“凤鸾阁的内侍,亦大不简单耶!”

这些内侍,神色间的疑惑,他亦平淡处之,不露声色。

区区内侍,只是仆奴杂役,都有着这般机敏。

姒夫人之势,在这诺大烨庭之内,可见一斑。

她的手腕,在这短暂一十一载时光里,荀少彧可是深深领教。

套路之深,手腕之狠,让荀少彧这重生人士,都只能靠边站。

老老实实的扮演‘乖孩子’的角色。不敢逾越雷池半步,生怕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吕国夫人姒宣云,既有这样的手段,亦有这样的权势。

‘乖孩子’荀少彧,必须要维持‘人设’,不能随意篡改剧本。

不然,那位吕国夫人,可不是吃素的。

或者说,能在尔虞我诈的宫廷,生存下来的。再如何慈眉善目,都不可能是‘素食主义者’。

荀少彧轻轻呷了口杯中温水,滋润一些干裂的唇角。

环视周匝,只见这些内侍们,个个骨节粗大,显然都是有着功夫在身。

虽深浅不一,但必然是入得武学门径,筋骨皮膜,劲道通透。

每一位,最少都是炼就一头莽牛力道,易筋煅骨。

“烨庭,藏龙卧虎啊!”

他啧啧想道。

这些内侍,不要看他们平时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但是,凭着他们的武力,外放在军中,至少亦该是一队队正,麾下五十甲的基层军官。

甚至,有些际遇背景,出类拔萃的,就是一方营正,带甲三百,也不无可能。

当然,这些内侍们,也大都不会想着,外放做一介不入流的军官。

在诺大烨庭,内侍虽然地位卑微,但也要看是对谁卑微。

不少内侍总管,大总管,常在烨庭之中,卑躬屈膝。

但在外朝,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

“公子,”

一公鸭嗓子,突兀响起。

一身青袍的赵传,不紧不慢的迈着小碎步,自凤鸾阁中走出。

他对着荀少彧喊道:“公子,”

“公子,”

“姒夫人召见,”赵传来到亭中,微微躬身行礼,神色中带着,些许献媚,有些媚上的意味。

然而荀少彧,却不会将这些‘神色’当做真的

堂堂凤鸾阁总管,诸内侍之首,如何会曲意逢迎一位落魄公子。而且,还是毫不起眼的庶子。

岂不是显得,这位内侍总管,太过无能,太过可笑了么?

不过,这就是赵传的为奴之道。

亦是赵传能一路披荆斩棘,位列烨庭三大总管,让姒宣云依为心腹的根本。

家奴,就是家奴;主人,始终都是主人!

赵传的分寸,一直拿捏的极好。

主仆规矩,对于寻常诸侯,可能并不算过于重视。

但,一旦重视起来,就足以让数十载情分,一朝耗尽。

在赵传看来,大错误,往往是从小错误,渐渐发展起来的。

谨小慎微,防微杜渐,对于他来说,已然成为本能。

荀少彧起身,连忙扶起赵传,道:“赵总管多礼了,”

“您老,身历宫围数十载,是看着少彧长大的,似少彧的长辈一般。”

荀少彧扶着这微胖中年,真挚的说道:

“不,在少彧眼中,您就是吾家长者啊!”

赵传闻言一愕,讷讷无言。

荀少彧的话,对赵传的冲击颇大。

毕竟是自幼入宫的,一人吃饱阖家不饿,固然没有多少牵挂。

但对于上些了年纪的赵传来说,权势在握,宠幸不衰,却未必没有追求。

自幼遗失的亲情,未尝不是他现今,仍旧耿耿于怀的牵挂。

咱家早就听闻公子彧,谦逊有礼,似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荀氏一脉,可敬可畏!

赵传心中倏然想着,这般念头。

随即,他眼睑低垂,笑着:“呵呵呵……老奴这去势之人,焉能得公子厚爱,当不得,当不得,”

不过,话虽如此,但赵传对于荀少彧的态度,却稍稍有些缓和。

“公子,夫人正于紫烟楼,还是不要让夫人久待。不然,老奴吃罪不起。”

他伸手一拂,温和说着。

第二十二章明哲保身

紫烟楼内,烟紫气青!

姒宣云婀娜身姿,端坐冰魄云床,眸光闪动,一头赤凤虚影,渐显渐末。

紫檀,青璃两大侍女,宝剑捧在胸口,玉容平淡,分立左右。

荀少贺则是一脸愤然,看着进来的少年,名义上的庶弟。

荀少彧!

荀少彧无视荀少贺愤然的目光,屈膝叩首,道:“少彧,参见母亲,”

感受着,那宛如刀子一般,落在背脊上的目光。他按耐下心中的郁郁。

有的时候,荀少彧也感到很奇怪。

平凡低调如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位浑不吝的混世魔王?

小心谨慎如荀少彧,都没有丝毫感觉,甚至没有什么预见性!

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让他本人,也着实摸不着头脑。

只是不论荀少贺的目光,有多么的可怕、锐利。到底不是那些在古老传记中,睁眼即可杀人的大高人。

荀少彧摆正心态,一丝不苟的,向着嫡母问安。

“母亲金安,万福,”

他说完之后,重重的叩首三下,以示尊敬敦孺之意。

不得不说,十载宫廷生涯,早就让荀少彧,将《厚黑学》,臻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脸皮既厚,心肠又黑,脸厚心黑,成功者的必备条件,让荀少彧演绎的十乘十。

姒宣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显然对于荀少彧,摆正自己位置,感到满意。

诺大烨庭,二十四阁之内,姒宣云虽是吕国夫人,是荀尚观正妻。

但这不代表着,烨庭之内,就是姒宣云一家独大。

殷制,诸侯之国,有一正夫人,四辅夫人之位。

姒宣云稳坐正夫人之位,但是亦有四位辅夫人掣肘。

吕文侯十四子,不乏有四位辅夫人之子。

四位辅国夫人,不是出自朝中勋贵之家,就是豫州诸侯公女,具有着强大的势力基础。

纵然荀少则,既长且嫡,仍让姒宣云有些不安。

而不安的源头,除了这些辅夫人之外,还有一些表现出色的庶出公子。

而荀少彧,就极力避免,引起吕国夫人的注意。

“不必多礼,”

姒宣云凤眸流转,笑语嫣然:“小十四,自幼就没了生母,是本宫亲自带大。小十四与本宫,一如亲子般,”

这话,虽然母爱如山,却亦让荀少彧,骤感压力。

他眼皮一跳,一头扣在地上,急道:“儿子自幼之起,就是母亲养育,十载养育之恩,比天高,比地厚,儿子不敢忘,”

“无论何时何地,亲生不如养恩!”

荀少彧这一句话,说的是铿锵有力,一如金石交鸣。

姒宣云微微动容,凤眸一眨,額首道:“无需如此,”

“快快起身吧,这孩子,总是那么多的礼节,”

“自家人,礼仪何必多加苛责!”

荀少彧不管心中作何感想,只是一板一眼的,道:“母亲养育之恩,难报万一。儿子愚钝,在诸子中,泯然众人,平庸碌碌,难以让母亲以儿子为荣。”

“故而,儿子唯有待母至孝,以报母亲,”

姒宣云玉容中浮起一丝和煦之意,微微点头,以示满意。

当然,荀少彧要是敢在诸子中拔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不提这位姒夫人的森森恶意,就是四位辅夫人的恶意,他都未必扛得住。

姒宣云一挥玉手,道:“赐座,”

话音落下,一名内侍,躬着身子进入楼阁,将一张玉凳,放置在荀少彧身前。

随即,这名内侍,也不抬头,只是跪着,缓缓挪出楼阁。

荀少彧起身,回道:“彧儿,谢母亲恩典,”

姒宣云道:“不用拘束,”

“彧儿一同,本宫亲子,本宫从小养大,怎么愈发年长,反而生分起来,”

她玉指捏起一粒葡萄,含入檀口之中,道:“尔等将来,必然是一方封邑大夫,不乏封君的可能,”

“如此拘束,何谈治理一地,调理阴阳,”

此世诸侯列国,以‘卿,大夫,士’,为勋贵。其中‘士,大夫’,皆有上、中、下,三等之列。

‘卿’位最高,言及必有‘六卿’,‘卿相’,‘上卿’之谈,为一方诸侯列国,执牛耳者。

其下‘大夫’之位,亦是显赫非常,或称‘封邑大夫’,封邑一地、或数地,自掌兵权,自领税赋,堪称一方小诸侯。

荀少彧闻言,立刻起身,拜倒在地,怅然泣道:“儿子愚钝,至今不能涉足【易筋煅骨】,”

“如今,距离十二岁满,仅仅只有八月有余。儿子直感,心有余而力不足,恐怕无法再承欢母亲膝下,还望母亲,原谅儿子不孝。”

千斤力道,才是一牛之力。

荀少彧如今虽然在武道上,略微有些进步。却只不过,有着六百五十斤力道。距离千斤圆满大关,还差些距离。

武道之途,走的是肉身成圣!

气血之上的波动,在一些行家眼里,简直是掩无可掩,似烛火一般,明晃晃的。

姒宣云神色晦暗,幽幽道:“这可如何是好,”

“祖宗之法,不可废弛,本宫亦无法可想啊!”

荀氏祖训,只要在一十二岁,成年之礼,未能踏入【易筋煅骨】之境,炼就一头莽牛力道的族人,都会自动脱离族籍,成为普通黎庶。

荀少彧‘苦涩’一笑,道:“儿子,自然知道祖宗之法,不可废,”

“彧儿,不敢痴心妄想,篡改族规祖训,”

“只是想到,无法再承欢母亲膝下,故而感怀忧伤。”

姒宣云看着愈发沉浸其中的荀少彧,眸光异色亦越发浓郁。

…………

午时正中!

池塘中吹皱一汪碧色,荡漾涟漪。

看着荀少彧渐渐远去的身影,姒宣云本来慈和的笑意,顿然一收。

“果然,长大了,”

姒宣云低声自语:“心野了,”

“娘,”

荀少贺不屑的嘀咕道:“那个废物,只要无法易筋煅骨,终究没有未来,”

“何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荀少贺的话,纵然直白,却亦‘血淋淋’的,揭露了这一事实。

在大多数荀氏弟子眼中,此时的荀少彧,不过是秋后蚂蚱,亦见不得几日了。

“放肆,”

姒宣云凤目一瞪,道:“贺儿,你要记住,能在这烨庭之内,生存下来,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武力,”

“这世上,除非是当世天人,执掌绝世神兵,才能横行无忌,无所顾忌,”

“否则,就是你君父,这般枭雄人物,也要学会审时度势,不可莽撞而行。”

“武力……什么都依靠武力,以武力而决,只会成为一介莽夫,寸步难行,而永远不会是真正的人雄!”

“为娘要你向少彧学,就是要学他的心胸,学他的器量。”

姒宣云冷冷的看着已然远去的背影,淡淡说道:“能够从一介庶子,活到现在,”

“他怎么可能,会是简单角色!”

“烨庭,本就没有简单!”

…………

出了凤鸾阁,一阵清风拂过,倏然感到冷意,荀少彧愕然一顿。

却是在不觉间,冷汗打湿了衣襟,浑身上下,都让冷汗浸透。

他心有余悸:“真是厉害,”

这看似平常的问话,在荀少彧眼中,不吝于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这些话语,几乎每一句话,都让他不寒而栗。

甚至,他的回应,都需要在心中,再三斟酌几次,才会出口。

吕文侯十四子,八女,他这位不受重视的幼子,既无可靠背景家势,亦无出众天资秉赋。

想要活的长久,就谁也得罪不得。

姒夫人,可是正夫人,享吕国夫人之名。

荀少彧不敢得罪,亦吃罪不起。

“公子,’

赵传眸光似乎露着怜悯,看着这位十四公子。

一位即将失去宗籍的公子,自然是落地的凤凰。

只是多年的为奴之道,让赵传仍旧没有一丝大意。

“切勿辜负了,夫人的一片心意,”他掐着嗓音,对荀少彧说道。

赵传的态度,让荀少彧心神一定,神色在刹那间,又悲戚数分,难分真假。

“让母亲忧心,是儿子不孝。”

荀少彧对待姒宣云,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敦孺。

“可叹,少彧资质愚钝,不能让母亲展颜,”

“少彧之罪也!”

当然,此刻在他心中,却一片冷漠:“看来大比,只能功成,不能败落了!”

“想要翻身,就要在此一举,毕功一役。只要保住了,荀氏子的身份。就算是封邑大夫之位,以后也未必不可奢望。”

“不能名列大夫,但也好歹留下了一线生机,”

伴随着你低低的呢喃,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清澈。

固然,这一线生机,并不好得。

但是他,一举踏入武道门径,未尝不可能,牢牢把握,这一线机会。

况且,荀少彧有着那一方石镜,遨游大千诸天。

荀少彧直觉告诉他,只要专研那一方石镜隐藏的奥秘,定然会有极大的收获。

这种收获,足以让他,一步迈入武道门径之内,甚至更近一步。

第二十三章石镜衍武

难得糊涂!

在这烨庭之内,太聪明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反之,太愚蠢的人,也无法生存下去。

荀少彧努力的活在中间,既不聪明,也不要愚蠢。

刚刚好!

这三个字,就着实意味深长了些。

所有人,都认为他,无法度过评选,开革族籍,荀少彧此时,当然就要老实一些,安安稳稳的,等到考评。

演武阁!

演武阁,既然位列二十四阁,自然属于烨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只是荀氏子弟,少年启蒙武道的地方。还是一些武道高手,磨砺自身的好去处。

这一方演武阁,占地百里,亭台香榭,不胜枚举。

可称的上是烨庭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建筑群落。

就连吕文侯的凤梧阁,亦未必有着其中三分大小。

一间间楼阁,纵横排列,按照甲乙丙丁四等分列,每一等次,都大有不同。

这就是有着分别,有着激励,有着进取!

从每人每日,可以享受的药膳,再到兵器甲胄,陪练陪护,等等一系列的待遇,都有很大不同。

一个档次间的差距,就让人拍马莫及。

乙阁,子字楼!

这四等次,每一等次,都是按照十大天干,十二地支,二十二时序排列。

荀少彧,虽然是吕国公子,可以直接保送到乙等阁楼,排位上却只在中间。

这是必然的,不然吕文侯的脸面,也不好看。

楼阁之内,甚是空旷,只有一尊尊木人,铜人,屹立在楼阁中央。

四方兵器架子横立,摆放着一些闪烁寒光的奇诡冰刃。

荀少彧换上一套练功服,黑色短衫,眉宇间硬朗无比。

“大金刚神力!”

他神色肃然,四门上乘武学,以及一滴赤液源力,衍化出的一门顶尖功夫。

一滴源力,让这方石镜催动。

源力,不愧是万法之源,‘万金油’一般的存在。

截取四门武道的精粹,一步步演化,成就了这一门《大金刚神力》。

金刚者,用意坚不可摧,金刚不坏之意!

非是佛门护法金刚,而是取金性不朽,刚阳极颠之意。

碰!!

一丝丝血气上涌,筋骨皮膜,在这一刻,竟然不断舒展。

荀少彧这一门武道,既然敢称顶尖,自然有着把握。

不断截取了《牛魔大力拳》,炼力壮身;《虎魔炼骨拳》,炼骨刚阳;《大摔碑手》,杀伐决然;《小贯星手》,阴狠戾气。

这四门武学的立意特点,融汇一炉。才是荀少彧,这一门大金刚神力的雏形!

“第一式,霸王举鼎!”

荀少彧脚心一压,双手空抱,似一尊大鼎,在怀中抱着。

‘嘎吱!嘎吱!’骨节脆响,三百六十五枚骨头,似乎酥酥麻麻,痒痒沸沸。

不要看这一式‘霸王举鼎’,名字恶俗。

但实际上,却是四门武学,融会贯通,凝聚出的一式精华。

可以说,这一招即是攻势,也可成为守势。亦可是练法,也能成为打法。

一口大鼎,足有数千斤力道,想要举起,最少也是【易筋煅骨】大圆满,才有希望。

而想要毫不费力,似藁草一般举起。没有【伐毛洗髓】,一头猛犸巨象力道,不吝于天方夜谭。

这一门拳法,正是荀少彧,心中的大抱负,大野望。

汇聚诸天武学,融汇一炉,最终成为他荀少彧,成圣成王的踏脚石。

大金刚神力!

身似金刚,神似金刚,不坏,不损,不伤!

荀少彧一拳轰击,不断锤打着周匝木人。

这些木人,都是百年铁木揉炼,似钢似铁,每一架木人,都非常人可以损坏。

即是‘易筋煅骨’之辈,力贯千斤,也只能晃动木人,而无法伤及分毫。

这些木人,正是炼拳炼力之用。

“哈!!”

气血上涌,荀少彧只炼一招一式,却近乎神形具备。

这就是石镜之妙,源力之功!

仿佛与生俱来般,荀少彧对于这一门武学的掌握,近乎于完美无缺。

碰!碰!碰!

身形倒转,一拳拳轰击在木人,每一次轰击,都会有丝丝微妙力道,反震到荀少彧体内。

震荡骨骼,洗炼骨髓,让骨骼、骨髓,同样发生易换。

可以说,荀少彧这一门武学,几乎等同于四门武道,同时修炼的成果。

“八百五十斤力道!”

气血翻腾,他的肌肤,亦似乎散发着惊人热量。

有如一尊熔炉,呵气喘息之间,都带着浓浓热息。

荀少彧渐渐收拳,平缓气息,鼻孔中喷吐热息。

“石镜之妙,不可思议,”

荀少彧沉下心思,渐渐摸清了石镜的妙用。

“其来历,暂且不用追究,只这轮转诸天之能,就足以让我视如性命。”

“一方世界的底蕴,怎么与诸天万界的底蕴相比?”

荀少彧的资质并不好,不是什么武学奇才,也不是什么武学废人,最多是中人之资而已。

中人之资,不是不能在修行之道上,有所成就。只是在消耗上,就很可观了。

荀少彧一介庶子,能有什么资源,让他可以高歌猛进?

若非他便宜老爹荀尚观,威严深重,让下面的魑魅魍魉,不敢随意下手。

荀少彧很可能,就是连日常资源,都未必可以保证。

虽然石镜,只能真灵转生,无法肉身穿越。

但是一方世界,最宝贵的,往往不是那些天材地宝,神兵利器。

反而是数千载,数万载以降,先贤前人们,前赴后继,皓首穷经,一点点积累下的知识见闻。

这些,才是荀少彧看重的。

“而且,我还可以催动源力,让这石镜,衍化武学,归纳万千武学之路,”

“以我的经络,骨骼,体型,身高,臂长,腿长,等一系列要点,衍化出一门真正适合我的武道。”

这一妙用,要是让旁人知道,就算是荀尚观这位吕文侯,都未必护得住他。

就连吕国千里锦绣山河,也要狠狠的天翻地覆。

一门可以不断成长,并符合心意身形,乃至于骨骼成长,量身定做的拳法。

几乎属于荀少彧的专属,旁人见之,只是寻常,但在荀少彧手中,却是化腐朽为神奇。

“就凭这两点,未尝不能让我,大道可期,长生在望!”

…………

凤梧阁!

吕国荀氏憧憬凤鸟,喜凤爱凤。

这从烨庭二十四阁名讳,就可看出一二。

凤梧阁,作为烨庭中心,是荀尚观,这位吕国主人的居所,以及治政之处。

荀尚观执掌吕国,稳坐君位一十八载,自然有着他的魅力。

荀尚观在君位上端坐,几位老勋臣,同样分列两席,一张张横桌上,有着一碟碟瓜果,果香弥散。

这些老勋臣,在荀氏一脉,辈分极高,且德高望重,就是荀尚观这位吕国国君,在某些方面,也不敢怠慢他们。

这些老勋,以三位老者为首。

这三位老者,非别是大宗伯荀太微,大司徒荀太庸,以及大宗傅荀太常,并称为荀氏三老。

这三老,可是当今吕国荀氏一脉,辈分最长者。

就是文侯荀尚观,对这三老,亦要毕恭毕敬。

荀尚观高举青铜角杯,环视周匝,尤其面对三老,语气恳切道:“尚观执掌吕国一十八载,夙夜难眠,每日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懈怠,”

“然,天下豪杰,何其多也,”

“尚观虽自矜克勤,但若无诸位长者,鼎力支持,尚观亦独立难支!”

“今日,尚观敬诸位长者一杯。”说罢,他一仰头,将这一杯陈酿饮净。

这一场宴会,可以称得上是‘家宴’!

在坐者宾客,都是荀氏之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每一位,都堪称是吕国柱石,是吕国强盛的关键所在。

因而,荀尚观也不以‘寡人’自称,反而自谦的称呼自己为‘尚观’。

荀氏三老之一,大司徒荀太庸,亦举起青铜角杯,沉声说道:“君上功绩,在乎荀氏千秋,在乎吕国霸业,”

“吾吕国,自绰尔小国,八百载风云聚散,才有着今时今日之势,”

“君上奋四世之余烈,攻郑,伐宋,才有这千里锦绣,万里山河。”

“老夫认为,最该敬的,该是吾等先辈,该是为吾等荀氏霸业,慷慨赴死的诸位英灵,”

荀尚庸道:“敬诸位,英灵先辈!”

诸荀氏勋贵,同样举起青铜角杯,道:“敬诸位,英灵先辈!”

荀尚观沉声道:“同敬!!”

“同敬!!”

诸大臣,同样举起角杯,大声应喝。

酒水顺着胡须留下,几位年纪老迈的荀氏勋臣,心绪激荡,难以自制。

吕国不是世代强国,它是从一方占地面积,不足五十里方圆的小国,一步步发展,一步步吞并其他弱小,才有着今日之盛。

当然,这也与历代国君,都不失贤明,纵有小乱,但更有大治,才有千里如画江山。

八百载积蓄,更有一朝势起,荀尚观豫州雄主之名,名符实归。

这些臣子,同是荀氏一脉,与荀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是自穷苦时,就与荀氏,披荆斩棘,攀登到今时今日显赫地位的。

第二十四章荀氏三老

凤梧阁,紫金阙!

诸位荀氏勋臣,齐聚一堂。

歌舞繁华,金樽未干!

正是酒意尚酐,一位勋臣倏然起身,上前拜倒,道:“君上,今时恰逢其会,正值吾荀氏一十二载一度,子弟检选,”

“且有几月,荀少贺,荀少彧,荀少满,荀少伤,诸子弟,岁满十二,”

“故,微臣请君上示下,吾等该如何拟订章程?”

这位勋臣,神色肃穆,让诸位勋臣愕然一顿。

不少勋臣掐指一算,正是十二载之期到了。

荀尚观一愕:“章程?”

这种家宴性质的宴会,既然有勋臣,提出检选之礼。

有时候,亦由不得荀尚观,不重视几分。

不算荀氏三老在座,就是荀尚观自身,何尝不是经过这般检选,才一步步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更何况,在一十二满岁之时,都没有踏入【易筋煅骨】之境。

不是没有这个天赋,就是没有这般毅力。

继续武道之途,也不过害人害己,徒劳无功而已。

因此,在荀氏八百载族史上,真正开出族籍者,反而是屈指可数。

他饶有意味道:“众臣,可有章程,不妨一并呈上来,让诸臣一观,”

“群策群力!”

每一届检选,都是荀氏本身的一场选拔人才的盛会。

不但剔除掉,族内不求长进之辈,还明显突出,那些英杰骄子的不同。

在坐勋臣,就有不少是从,满岁检选之时,脱颖而出,得到荀氏大力培养的。

“这是吾荀氏一脉,千载不衰的根本,吾等不可怠慢,”

闻言,一众勋臣会意,叩首,道:“谨遵钧命,”

大宗傅荀太常,眸光转动,胡须微微抖动,手指拂过长须。

这位大宗傅,一身武道高明到了极点,甚至比荀尚观这位国君,还要高出不止一筹。

是名副其实的武痴,荀氏三老中,属他手握的权柄最少。但说话分量,却是最足的。

“嚯嚯嚯……又过了十二载了么,”

荀太常锊着胡须,一张老脸,满是感慨。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老夫如今都老了,体力常常不支,现是尔等年轻人的天下喽,”

荀太常作为荀氏第一高手,【脱胎换骨】圆满,大宗师一般的人物,说话的分量极重。

几位勋臣身躯一震,国君荀尚观,连忙宽慰道:“叔父正是老当益壮之时,不弱人前,岂可言老?”

“吾荀氏基业,正当奋发图强,需要群策群力。叔父且看,吾荀氏山河壮阔!”

荀尚观的一番话,让几位勋臣满意的颔首点头。

荀太常一身百战,德高望重,这些勋臣自然信服。

只是荀太常,却摇头苦笑,道:“观儿,不必劝吾,老夫自家知道自家事,”

“炼拳不比炼气,寿元绵长,元神不磨。”

“炼拳之人,一生匆匆,除非踏入【超凡入圣】,才有三百大寿,否则不过与凡夫俗子一般,寿不过百五之数。”

他叹息道:“老夫这一辈子,能见到吕国基业有成,荀氏一脉兴盛,就够了,”

“一些身外之物,活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苦苦执着,”老宗傅低声嘟囔着。

“今日,老夫就做主,将老夫麾下,毫邑北部的上蔡,分为三部,作为封邑,赐予年轻一辈中的优异者,”

毫邑濒临北方戎狄诸蛮,其北部上蔡,更是与戎狄诸蛮接壤。方圆不过百里,更何况是三人同分,不免更是狭小。

按理说,这一处封地,着实不比吕国腹地,那些丰裕富饶之地,要来的有诱惑。

但是,今时今日的吕国,上层固定,各方封邑,都早早敕封下去。

一些膏毓菁华之地,轮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后来之人。

故而,对于一些勋臣而言,能有一方封地,就是侥天之幸,是了不得的赏赐了。

对于不少大夫而言,亦是一步登天,传家几世的基业。

往往,一处封地,对于勋臣而言,几乎比他们自家性命,还要更重三分。

“这……”

不少勋臣面面相觑,却说不出反对来。

荀太常拿出自己那一份封邑,作为奖赏后辈子弟,诸位勋臣也无法反对。

几位老勋,亦不会有意见。

再说,这可是荀太常定下的,就是个别刺头,有意见,也要忍着。

就连荀尚观这位国君,大事上可以独断专行,但小事上,也要让荀氏三老几分。

尤其是荀太常,对于吕国来说,可是镇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一尊大圆满【脱胎换骨】之境,只差毫厘,就可一跃此时绝顶之列,证就【超凡入圣】之境,一人可敌一国。

一尊武圣人,对于吕国君臣的战略意义,可比一座大邑,还要更重三分。

荀尚观,蓦然道:“叔父,这会不会赏赐太重?”

上蔡百里之土,寻常时节,自然不放在诸位勋臣眼中。

但是,要是作为封邑之地,赏赐下去,就会令诸勋诧然。

这赏格,有些重了!

一些十二岁的半大小子,能守得住,这一片基业?

荀太常淡淡说道:“重?”

“一家一姓,什么最重?”

他环视周匝,混浊的眸子,刹那间,前所未有的清明。

“……当今之世,八百诸侯,各有心思,正是大争之世,”

“其他的,诸如土地,税务,封邑,都是虚的,只要有人,才有一切,”

荀太常哼道:“吾这老匹夫,都知道的道理,你们这些高居权位,起居八座者,竟然不知?”

诸位勋臣默然,几位老勋,也缓然颔首。

“既然如此,吾等无有不可,”

…………

披香阁,甘霖轩,

兽形香炉,环绕青烟,

荀少彧漠然的看着,尚且有着余温的药膳。

良久,他露出一丝冷笑:“看来母亲,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啊,”

这药膳,他吃了六载,自从习武以来,每日时刻,都不会短缺。

如果不知道个中内情,荀少彧真是要感动莫名了。

这一碗药膳,若是寻常人吃了六载,体虚气弱,还算是命好的。

要是碰到个歹命的,能活过十二三,都该求神佛保佑了。

吃过药膳,荀少彧指尖一叩,道:“赵忠,”

一身着青袍的内侍,踏着小碎步,进入甘霖轩:“在,”

这内侍体魄精壮,练过几手拳脚,但只是普通内侍,不似凤鸾阁内的一般,都是入得武道门径之辈。

“今晚,吾要夜宿甘露轩,绿珠那里,你去前往,通告一声,”

荀少彧特意侧过身子,让那一只喝的干净的玉碗,坦露在赵忠眼前。

赵忠下意识的一瞥,低头道:“喏,”

荀少彧颇为玩味的,看了一眼赵忠的表情变化。

随即,似笑非笑的自桌案子前,拾起一卷策论,饶有兴致的看起来。

待到赵忠走出甘露轩,荀少彧的脸色倏然一变,眸子中那丝森然,令人不寒而栗。

“赵忠,绿珠,姒夫人,真是步步紧逼,毫不相让啊,”

他嘴角,那一抹嘲讽意味,愈发浓郁。

吕国国势,愈发昌盛,但这其中未必没有瑕疵存在。

每一代君主的上位,都是一场残酷的夺嫡之争,经历了一场急剧可怖的内耗。

只不过每一代吕君,都是人雄,才让吕国,在数十载一次的内耗中,愈发强大。

就连现今的豫州霸主吕文侯,也不能幸免这一场内耗,反而会更加血腥。

要不然,他那位未曾谋面的便宜祖父,会将一国军政,尽数交到一位囚父杀兄的人手上?

要知道,吕文侯当代的同胞兄弟,可是有一十九位之多。荀尚观在其中,可不是既长且嫡。份位在其中,不说最末,但绝非前列。

可现今,占据吕国君侯之位的,可不是荀尚观那几位兄长。

甚至,那十几位叔父,大多是死于非命,惨不忍睹者,不在少数。

荀尚观,是唐太宗一般的人物啊!

荀少彧心思,自然装在心中。

心头敞亮,面带‘猪’相。

只可惜,在荀氏血脉中,就没有长得丑的。

俊男靓女,才是这些荀氏血脉者们,该有的模板。

天生丽质难自弃,荀少彧也是俊男一枚!

要是胖一些,呆一些,猪貌更浓一些,这一出戏,就更像了。

对于没有背景,母族亦不强的荀少彧来说。

不蠢,不笨,在这诺大烨庭,根本就没他的落脚之处。

当然,荀少彧明白,一味地装乖扮傻,也早就被人吞的,连骨头渣滓,都未必能剩下多少来。

这其中的尺度,荀少彧十几载,玩得通透。

不要把其他人,都看成傻子,她们不傻、不笨。该明白的,比荀少彧都明白三分。

只是她们需要荀少彧,一直扮演‘废人’而已。

不然吕文候,子女尽是五位夫人所出,就显得太过刻意了些。

“想要站的稳,拳头就要狠,”

他心念一动,两滴赤色源力,自一方石镜中,散开赤气升腾。

恍惚之中,亿万虚空,群星璀璨!

一枚赤气缭绕大星,在散发着冥冥的吸引力。

这一颗赤色大星,丝丝缕缕赤气,在此时倏然环绕。

“不知这一次,会有什么收获,”

似乎呓语,渐渐消逝在这赤气之中。

第二十五章头角狰狞

大魏,庄帝一十九载,三月,

益州,靖远府,长治县,

永安乡,上河村,方家茅屋,

“天上一日,地上一载,”

日月模糊,光阴荏苒!

倏然起落,就是半载光阴。

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时间不值钱了。

当然,这在荀少彧看来,就是这两方世界的能级,相差悬殊。

表现在外的,就是时间流逝,乃至于空间的稳定性上。

荀少彧对这些个中微妙,不甚了解,只是将前世,看到的那些yy文对比,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嗯……”

他胸闷脑晕,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

感受着瘦弱的身板子,他右手捏了一捏左臂关节,苦笑的摇了摇头。

一介出身贫苦人家的八九岁童子,体质太差了。

尤其是,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岁极限的封建社会,更是不用想,能有一健健康康的身体了。

只是,对于挥臂之间,就有数百斤力道的习武人。

这般脆弱的身子骨,还是让荀少彧一时间,很不适应。

他先起身来,眸光开阖,看着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茅草屋子。

短短一日时光,在荀少彧眼中,甚至比一年,还要来的漫长。

他眸光中映照一面石镜,一枚淡淡赤光,在这一方镜面上,愈发明显。

“源力不够啊,”

荀少彧再一次,感慨一下‘钱’到用时,才显少的道理。

两滴源力,可不足以,再此铺设一处道标了。

这大魏世界的道标,还是以荀少彧十来载,吞服的大药宝材,才勉强催动的。

以后,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要知道,作为一方神魔现世的世界,主世界的强横程度,以及富饶程度,绝对远远超过寻常人的想象。

一位公子王孙,十几载吞服的宝药,其价值更是无可估量。

最明显的,就是主世界的半日,在这一方大魏世界,实际上却是度过了半载时光。

悠悠半载,有时就是生死两隔,物是人非!

而在主世界,却是一局棋,一杯茶的时间。

这半载时光,倒是发生不少大事件。

当然,所谓的大事件,只是相应与上河、下河,这两村人家来说。对于这诺大益州,靖远府,甚至长治县,都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在荀少彧一把大火后,不但烧净了,来来往往诸多的痕迹。

同时,亦让平静了数十、上百载的,上河,下河两村形势,大为改观。

昔日里,在这上河村一手遮天的六老。

这一把大火之下,元气大伤。

不但突勒官府伸手,就是一些大户人家,也将贪婪目光,投向上河村的一亩三分地上。

一些乡中大户,早就眼馋,六老手上的土地田户。

只是顾忌六老,上河村里正一职,才没有胡乱伸手。

如今,让他们得着把柄,看着机会,焉能不似一群虎豹豺狼般,纷纷扑上去?

纵然六老能稳坐上河村里正一职,在乡中县里,都有几分根底。

但是这些根底,也是无法抵得上白花花的银子,以及肥的流油的五六十亩水田。

二一添作五,几位大户一联手,将走水纵火的罪名,扣在六老脑袋上。

六老也不是吃素的,能攒下诺大家当,不心狠手黑可不成。

至少在上河村内,无论人望,还是声望,六老都是处于顶点。

只是再是顶点,要是杀官造反,也是免谈。更何况,敢动手图谋六老的,都是各乡上的狠角色。

有钱有人,暗地里出了多少盘外招,就不足外人道哉。

总而言之,最终结果是以六老,仓皇出逃,几大乡中大户,顺手把六老的家财,蚕食鲸吞。

“不对,那个老家伙,会这么容易走?”

荀少彧念头一转,倏然察觉不妥。

六老看似一乡下土财主,无根无萍。几位乡中大户,就可置之死地。

但,他可不会忘记,他的第一桶金,是如何得来的。

商人的第一桶金,都是肮脏、血腥的。

荀少彧可以为了,那可能性的第一桶金,就悍然袭杀,一无冤无仇的道人。

故然心狠手辣,寡情薄幸,为了自己,不择手段。

但是这,亦无疑沾染了大麻烦。

匆忙之间,他就离开了此方世界。后续的事态发展,全然失去控制。

可是那道人的首尾,处理的并不算干净。难保这道人的麻烦,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想到此处,荀少彧一张嫩脸,浮出一抹阴霾。

…………

数千里之外,益州边缘,与并州交界之地。

幽暗的屋子里,一道人盘坐在蒲团上。

明弱相依的火烛,跳动着灯花,映照在这身影,那明暗不定的脸上。

一张苍老的面孔,横扎道簪,灰白长发,有些散乱的垂在面颊两侧。

“长—春—道—”

他冷冷的笑着,冰冷的手掌,抚摸着膝前,那一柄法剑。

昏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阴森冰冷的屋子内,各自分立着两排架子。

每一排架子,都摆放着一排排牌位,上面铭刻着诸多姓名。

但是,这一张昏黄色的脸庞,却全是恨意,以及绝望。

僵硬的面容,泛白的眼珠,只有他在开口吐息之际,丝丝灼热,才显示他还活着。

这一副面孔,若是让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上河村民看到,恐怕又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六老,这道人分明就是六老!

那位德高望重,上河村里正,如今却是一派道人模样。

“长春道啊,长春道,贫道发誓,总有一日,贫道会将你们这些道人败类,连根拔起,”

他的声音,似乎锯齿摩擦,‘嘎吱嘎吱’极为难听。

“嚯嚯嚯,”

他突兀的,似哭似笑:“至宝失窃,宝诰不存,我太岳山,妄自存世三百载,”

“传承一脉,至我……绝矣!”

道人似哭似狂,一张苍老面容,犹如厉鬼一般,狠戾绝伦。

“啊————”

他一声长啸,法剑一挥,剑光迸射。

刹那间,千百道剑光盘桓,在他一剑之上,起落吞吐。

“长春道,破我山门,屠我亲眷,戮我子弟,毁我肉壳,贫道与你们势不两立!”

道人手腕一转,法剑化作道道剑光,在这不大的屋子内,来回穿梭。

“师兄,师兄,”

良久之后,似乎体力耗尽,他瘫倒在地上,手上法剑掉落,只是呓语着:“师弟无能,肉壳被毁,只能夺舍重来。道途断绝,再也无法,传承太岳山门重任,”

“至宝遗失,宝诰被夺,我苍木,是整个太岳山的罪人啊,”

咚!咚!咚!

院子外,突兀的响起敲门声。

苍木顿时止住了哭腔,用道袍将眼角的泪痕,擦拭干净。

“嘿嘿,长春道,突勒人,老子对付不了你们。然而天下之大,有的是人,可以对付你们,”

他的冷笑,在晦暗的灯烛中,格外阴沉。

…………

道人的住所,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院。

敲门声,就是响自正堂门前。

由于道人生性孤僻,所以不喜侍女、家奴,伺候左右。

所以在这诺大的宅院中,就是道人一人居住,显得冷冷清清,凄凄惶惶。

嘎吱!吱!吱!!

道人不紧不慢的将大门大开,就看到一员小将,站在门前。

“军师,”这员小将,上身套着胸甲,脖子上围着一道黄巾,目光开阖间,精气神完足。

苍木道人既然下定决心,要再走一次扶龙庭之途,就不得不与这些‘义军’,搅和在一起。

如今四海之内,义军多如牛毛。

益州之地,刚刚经历一场大乱,正该朝廷抚恤之时。

但是突勒朝廷,却将这益州,置之不理,只顾着平息诸方叛乱,而不理会民生艰难。

不多时,这益州就再度掀起几股义军,杀官造反,开仓放粮。

其中犹以这一股义军,声势最大,是白莲道脉下辖的一方渠帅。

苍木道人虽然因为肉壳被毁,一身本事,废去了七七八八。但是见识还在,心胸器量犹存。

忽悠一个白莲教渠帅,还不是伸手就来,简单至极。

用上几手法术,这渠帅就将苍木道人,奉为坐上宾客。

更是因为,有苍木道人指点,这渠帅很是打出几场胜仗,势力范围不断扩展。

苍木道人也因此,不断得到渠帅的信赖,甚至被封为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苍木道人看着小将,器宇轩昂,下意识的一抹法眼。

眸子中略过一丝淡淡金芒,就见到这员小将,顶门之上,有着一道淡黄本命之气,笔直而立,不动不摇。

数百淡白气息,紧紧依靠在这淡黄本命气上,犹如排兵布阵,阵列规规整整。

这气象,未来至少也是正五品官位,一方大员之位必不可少。

见此气象,苍木道人愈发欢喜。

作为立志要推翻突勒朝廷,向长春道与突勒人复仇的苍木道人来说。

天下英才,汇聚在义军当中。这就代表着,天下将乱的征兆啊!

不然,何至于这等气数之人,都要跟着兴起兵戈?

大魏气数将近!

道人面色不露分毫,只是眸光一转,语气渐渐客气许多,道“劳烦将军至此,是老道有失远迎,将军海涵,”

“不知将军,找贫道是何事?”

小将一愣,连忙拱手行礼,道:“折杀卑下,”

“卑下一介武夫,焉能让军师如此厚爱,大帅命俺,请您去帅府议事,”

“大帅正在帅府等待,不可让大帅多等,”小将不卑不亢慢慢说道。

第二十六章佛法神通

夜半,月明星稀,

荀少彧默默的来到,一片废墟遗址。

食指轻轻拂过满是蛛网悬挂的废墟,他静静的环视周匝。

荀少彧自嘲的嘀咕一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他先是默默的环视周匝,在确定身后,没有尾随者之后,才来到这一处废墟白地。

看着自己的‘杰作’,荀少彧眸子一片森冷,不紧不慢的,渡着步子。

“一,二,三,”

他顺着密窖正北,直着走出八十七步。

荀少彧低下身,顺手拿着身旁的石头,当做挖掘工具。

石头与黄泥地面接触,发出‘吭!吭!’的响声,但是这他只是动作放缓,一点点撅着黄泥。

不一会,挖到七八寸深的时候,一丝触感,让他顿然停住掘土。

荀少彧眸光内敛,借着月色,可看到那是一卷绢帛。

入手之时,仿佛二八少女的肌肤一般,细致柔腻。

平铺开来,无数细小字体,密密麻麻,在这绢帛上分列。

荀少彧目光一扫,亦不迟疑,将卷绢帛折叠整齐,随即塞入腰间。

他慢步来到密窖处,眸光不定,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带着几分犹豫。

这一卷绢帛,就是他从道人身上顺来的。是除了那一枚枢纽印章之外,最大的收获。

能让突勒人大张旗鼓的通缉,可见这道人,并不一般。

一位不一般的人,身上当然会带些不一般的事物。

荀少彧可不是真正的乡间稚子,这一些道道,念头一转,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些,可都是我日后的本钱!”

他漠然的眸光,在月色银白之下,反而愈发朦胧。

这一方世界的底蕴,没被他掏空。他上哪里,去淘换出下一方世界道标,需要的源力?

源力之妙,不用多言,这些时日,已经让荀少彧大受裨益。

只是巧妇难言,无米之炊。

只剩下两滴源力,不努力去图取气运,一旦连两滴源力,都被消耗完毕。

荀少彧的处境,将会是更加艰难。

更何况,石镜也不是没有需求。

那枚铜钮印就是如此,才让荀少彧,得了宝贵的第一桶金。

不然,一介乡下稚子,在这封建时代,夭折几率可是不低。

…………

竖日,

正午时分,太阳毒烈,

上河村,新任里正王七二,正瘫在木竹躺椅上,悠哉悠哉,晃荡着躺椅。

“nn的,方老六那个老家伙,跑的真是干脆利落,连个油渣渣,都没给老子剩下,够狠啊!”

王七二哼哼唧唧的,迎着正毒的日头。

哪怕是最近,收入房中的第三房小妾,那如白藕的嫩臂,以及两团百玩不腻的丰满。也没让他暴躁的心绪,平定下来多少。

自家知道自己,他王七二就是一介混子,乡间有名的二流子,不学无术。

大恶办不了,小恶不间断。

幸好在整个永安乡的青皮行列中,也是一号人物。

不然乡中的几位大户,也不会在将方老六整倒之后,抬举他这个青皮流氓,去做这一村里正。

这中间的花费,虽然王七二没少使银弹攻势,但要是没有几位大户的表态,也没有那么容易收入囊中。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从此以后,他王七二,就算是成了一条狗了,一条大户们养的狗。

让咬谁,就必须咬谁的狗!

不要看这些大户们,一个个人五人六,慈眉善目的。

其实下起手来,比一些积年的老匪,都要狠上三分,他自己更要惧上三分。

王七二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那些大户,为什么舍近求远,把他这个青皮,安排进上河村。

还不是因为有着案底,好掌控,好控制,一旦事有不谐,他王七二就是最好的背锅侠。

这些道理,他王七二都明白。

“不过啊,”

王七二起身,嗤笑道:“会咬人的狗,才有肉吃,”

“老子宁愿做一条有用的狗,也不会做无用的人,”

“老爷,老爷”

一青衫小斯,打断了王七二的遐想。

王七二撇了一眼,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斯,眉心一跳。

“老爷我托人找的的大师傅,请来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

不要看他平常痞里痞气,但要是没有一身苦苦磨练出的功夫,撑着场面。

那下场,绝对要比方老六,还要凄惨千百倍。

青衫小斯陪着笑,道:“老爷,俺一路跑了八百里地,求见锦平府,慈安寺的大师傅,”

“一百五十两银子,才让那位大师傅动身,屈趾来咱们这个穷乡僻壤,”

小斯的话语,把王七二逗乐了,:“nn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什么大师傅能值一百五十两?”

“老爷,外行了不是,”

青衫小斯,陪着笑意,躬着身子,道:“道人僧人,凡事有真本事的,硬扎实力的,哪一个不是一顶一的贵重,”

“要不是那位大师傅,只是顺路,来咱们靖远府一趟,”

“一百五十两?”

“还不够人家一顿斋饭钱的呢,”

青衫小斯是极尽夸耀之能是,把这未成谋面的大和尚,夸成神佛临世,圣僧下凡一般。

王七二微微颔首,道:“走,去看看成色怎么样,”

“要是个有真本事的,老爷我不吝赏赐,”

…………

上河村头,一大和尚正面带笑意,看着村畔景象。

久经大旱的上河村,经年颗粒无收。

一片片上好水田,成片成片荒废。

干涸的田地,裂出一道道粗浅不一的纹理,在这大地上,似乎一张大网盖下。

两旁松柏,接连枯萎,树干萎顿,只有两三片黄叶,迎风晃动。

这等凄惨景象,大和尚却仿佛视而不见般,反而脸上笑意,愈发浓郁。

只见这大和尚,身披百衲衣,袒胸露乳,手持藤木禅杖,双耳微微下垂,身宽体胖,一脸笑意,更是无形中让人平添三分好感。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大和尚,口诵佛号。

“真是天兴吾道,”

大和尚佛法高深,一身法力,莫测高深,堪比道家真人。

半步金身,通体生香!

周匝莲花香气,似乎大宁静,大极乐!

这大和尚佛法武功,在整个佛门之内,都是大有名声,被尊为一代高僧大德,自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本事。

一身法力,俨然佛门六大神通,已得其五,只差最后一步漏尽通,就可修成金身,往生极乐净土。

只是,大和尚既有大法力,当然也有大执念。

不要看这大和尚,平常都是笑口常开,无有祸福之忧。

但这一生一世,却是独独放不下,慈安寺的道统传承。

慈安寺,虽在锦平一府称雄,名却不出益州一地。

就是益州千里之土,不知道慈安寺的,也大有人在。

这大和尚,一生都为慈安寺奔波,从一介破庙荒山,发展成一府重寺。

对于毕生心血,自然看的极重,甚至于不亚于自家性命。

然而佛家漏尽通,需要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不受三界生死,而得漏尽神通之力。

只要一丝牵挂不除,就算他法力神通,可海裂山崩,也算不得正果金身。

如今,能让这大和尚如此失态的,自然是看到,有希望了却牵挂羁绊。

大和尚捞起禅杖,天眼通洞察因果玄虚。

天地苍莽,龙蛇起路!

大魏龙气天柱不衰,但小蛟小龙不绝,纷纷蚕食大魏龙运。

前方上河村处,一丝青气,笔直而立,上接天穹,下结地脉。

煌煌如青天,倏然显化,在大和尚眼中,不吝于是沧海遗珠,可珍可贵。

这也难怪,大和尚如此失态!

青气者,贵气也!

一州之主,公侯世家,亦不过青气局限。

再往上,就是紫气,天子气。

除非是真命天子,在世人皇,谁也不会有这般气象。

如今在这小小村落,若非是天降之才,正和天道之数,岂会有着青气之望。

纵观大魏近年气象,山河日下,暮气沉沉,运不久矣。

“胡无百年之运,如今突勒人倒行逆施,大小起义军多如牛毛,”

“就是突勒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是一船烂铁,又能打出几根钢钉?”

“大势如此,绝对会生生耗死在,中土十三州,”

“如此际遇,不正是我佛门大兴,我佛法大盛之时?”

如今佛道门派之间,可谓是摆明车马,开始准备扶龙庭了。

对于现在的朝廷气运,佛道高人都不看好。

自然有野心之辈,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不求一朝国师,霞举飞升,就是一番动地惊天而已。

甚至不惜亲自下场,赤膊上阵,争夺龙庭的,也不在少数。

大和尚心中也有数,自然不会去愚忠胡人朝廷,跪舔腥檀。

再一看看眼前气象,不正是天命潜龙,或是从龙重臣之象?

对于想要下手扶龙庭的大和尚,焉能不乐,焉会不喜。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此等大气运,若是入我慈安寺,贫僧大愿,焉愁不成,”

大和尚一步踏出,神足通发动,脚尖一错,足下尘土飞扬,一朵莲花,在脚下生出,略过数十丈远。

第二十七章舍利圆光

待到新任里正王七二,刚出村口,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只见一尊大和尚,披着百衲衣,手持藤杖,脚底绽放朵朵莲花,乘风御虚而来。

当然,可能是沙土炸裂时,扬起的灰尘。

让王七二这见识短浅的小民,认为是那神话传说中的乘云驾雾之术。

“哎哟,”

不得不说这一手,可是把王七二,这乡中泼皮,给震撼的不清。

“大师,”

王七二张口就道:“不,不是,您老就是活佛啊,”

作为一个神憎鬼厌的小瘪三,王七二能作为这行业里的个中翘楚。

不说别的,只察言观色的天赋,就让他点到了满值。

这大和尚神足通大成,一步可迈几十丈远,落在王七二和青衫小斯眼中,不正是腾云驾雾之相?

一位腾云驾雾的活佛,与一介大寺庙中的高僧,两者之间,王七二自然懂得取舍。

王七二一路小跑,不等大和尚来,就‘噗通’一声,跪在路口。

“活佛啊,活佛啊,”这痞子抱着大和尚的粗腿,紧紧不撒手。

青衫小斯也悄然跪下,不住的磕头行礼。

看见两人态度,这大和尚一愣,手中佛珠一盘。

六神通之一的他心通一动,这两人的心思,如掌上观纹落入眼中。

“阿弥陀佛,”

大和尚长长道一声佛号,僧鞋轻轻踏地,道:“施主之言,贫僧惭愧,”

“活佛之名,非是贫僧可担,贫僧虽薄有小术,却不敢妄自称佛,徒惹人笑尔,”

“切莫再言,切莫再言,”

说道最后,竟运法力,舌绽雷音,似如大雷音起,在二人耳畔响起,经久不熄。

王七二一激灵,连忙道:“是,是,”

“是弟子妄言,我佛慈悲,弟子妄自攀比,着实是弟子之罪,”

王七二不理会来回过路村人们,那惊诧到仿佛见鬼的神色,语气之中,讨好意味甚浓。

大和尚可谓是见多识广,佛法通天,自然不会被这些鬼蜮伎俩迷惑。

他眸光之中,慈悲之意大盛,佛珠不住在手指间盘转,大成天眼通之下,眼前诸般气数气机,无所遁形。

“贫僧了通,慈安寺监寺,”

他缓缓说道,平缓的语调,似乎带着宁静致远,古波不惊。

这一声,恍如暮鼓晨钟,罗汉临凡,慈悲显世,让王七二的憧憬之心,又添上三分敬畏。

王七二一路领先,带着了通大和尚,来到一处宅院前。

正是上河村中,唯一的一处宅邸,三进三出,砖瓦明堂。

王七二恭谨道:“大师请上座,”

这王七二,虽是泼皮无赖起家,但是手腕还是有的。

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乡间,横行十几载,逍遥至今。

该有的态度,他摆的很正。

了通一手执藤杖,一手行佛礼,道:“施主为此间主人,何必如此客气,施主……”

“大师还是称我为七二,这样更亲切些。”

王七二笑道:“大师是佛门高人,七二我仰慕已久,”

“今日能得见金面,就是我王七二,三生修来的福分。”

王七二一脸诚恳之意,盛意拳拳,让人无法拒绝。

了通平静的看了一眼王七二,眸光似乎带着一丝金韵。

王七二顶门之上,一丝赤气,定立虚空,淡红气机,吞吐数十道灰白气机,有着十数道淡白气机,

“王施主缘分不浅,”

他不浅不淡的评价一句。

淡红本命,已经不可小觑!

在官,可为一县正堂;在军,可掌一卫兵甲。

这王七二,看起来不堪入目,实际上气数上,还是有着几分出彩的。

了通暗暗想到。

了通和尚,来到这穷乡僻壤,可不是为了一区区淡赤本命之辈。

他来此,是奉了自家方丈师兄的密令,才纡尊降贵,在这穷乡僻壤现身。

若非是如此,只是一百五十两银钱,还真不放在了通和尚的眼里。

三进三出的院落,在上河村,可谓是好大的一番家业。

但在见过大世面的了通眼里,就是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简陋。

不过出家人,四大皆空,了通能享受得来绫罗绸缎,同样也能承受了枯庙死寂。

不过皮相而已,如骷髅一观!

大和尚心如止水,但面上仍旧笑口常开。

“上茶,”王七二讨好之色,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一拍手掌,喝道。

几名仆人,端着茶水,鱼贯而出。

“去吧,”

王七二这人,不要看他发迹时间尚短,而且手段也不甚光彩。

但是在仆从面前,却甚有威仪,颐指气使。

“大师,您看?”

他打发走了一众仆从之后,只剩下一心腹小斯在旁,故而有些急切道。

然而,了通却没有接话,反而若有所思的起抬头,看向上河村东南方向。

那里上空,一丝黑红气机,浮动游弋,煞气凛凛,令他禅心都微微动摇。

“施主所求之事,贫僧已然,尽数知晓,”

了通轻声说道:“东南方向怨气升腾,观之不似善类,令人心寒,”

“难,难,难,”

说罢之后,了通起身就要走。

一百五十两银子,也就值了通得,他来回走过一趟的价格。

想要让这大和尚真正出力,这王七二的手笔还是太小了些。

况且,大和尚法眼厉害,见到那黑红气机,恶意森森,就不愿去趟这坛浑水。

“大师莫急,”

王七二神色一紧,显然极为急切迫,挥手道,:“这是俺的一点心意,还请大师笑纳,”

他坐在沉木椅上,就有青衫小斯上前,端着一方圆盘,上放一方木盒,四方严密,看似极为贵重。

了通和尚眉间一挑,指尖轻轻拂过,那犹自带着,丝丝热息的茶盏。

“嗯,”王七二轻声一哼。

那小斯当时会意,翻开木盒。

就见一枚大似樱桃,玉色饱满的物什,在这方木盒内,静静躺着。

重重光晕,在这物什上,闪烁华光溢彩。

了通和尚顿时身躯一震,不复先前悠然,不觉间竟然收回踏出的脚步,动容道:“这是?”

王七二带着笑意,道:“大师,这件宝物,可称大师的心意?”

“俺就以这物什,换取大师出手相助,如何?”

了通见此宝,倏然沉吟。

王七二对此,自信满满。

这所谓的家传物什,并非凡物,对于佛门子弟来说,如同偷腥的猫一般,有着不可想象的诱惑。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就是一介下九流之辈。

那些乡中士绅,都把他当做厕纸,用过就扔,生怕慢上须臾,粘上屎屎尿尿之类的,脏了手脚。

这类人,有今天没明天,今朝有酒,今朝醉

了通是出家人,一身神通纵然令王七二这土包子惊骇,却未必可以让王七二真正的俯首帖耳。

王七二也不催促,只是手指不由叩击着桌面,显示着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舍利子……”

了通的心绪波动,岂是王七二一介凡俗,可体会万一的。

他本来一生大愿,就是兴盛大慈安寺。

不要说成为佛门执牛耳者,就是成为其中顶尖大寺,一州显赫,了通就满足了。

可是,想要做到如此地步,不论其他,光是钱财,就需无数。

而钱财银粮,到还是其次,朝廷认可,百姓信重。这些都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又都是必须具备的。

大慈安寺的底蕴,虽是不弱,但也没到可以影响朝廷大政,百姓民生的地步。

而眼前这一枚物什,却又恰恰是任何僧人,都无法无视的。

“阿弥陀佛,礼上与人必有所求,施主尽可言之,”

了通看着木盒中,那一枚舍利,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舍利子!

为佛门高僧,在涅槃无余之时,一身修为所化。

对于佛门中人来说,不亚于至宝功效,甚至某些方面,要强上不知多少。

佛门大寺,那一方没有几枚舍利子,镇压气数?

这才是佛门,最为看重的底蕴。

在佛门手上,几乎比一方至宝,还要好用的不知多少倍

“哈哈哈,”

王七二畅然而笑,道:“大师,俺是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一枚舍利子的价值,足以让了通,压下心中的不适应

然而,了通却颔首道:“施主的心意,贫僧心领了,”

“只是……”

他欲言又止的态度,愈发令王七二心中阴霾难消。

“大师,但且明言,弟子定当洗耳恭听,”

第二十八章放下屠刀

大和尚有大法力,大神通,亦有大贪心,大嗔念!

了通和尚,佛法高深,六神通已得其五。就算是在高人倍出的佛门第一寺正法寺,也有一席之地。

金身正果,距离他这般大德高僧来说,仅是一步之遥。

这世上,能再让他动嗔念的物什,绝然不多了。

可是,这作为佛门至宝的舍利子,明显就是其中一样!

了通大和尚眼睑低垂,声音洪亮,道:“施主心意,太过厚重了,贫僧受用不得,”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贫僧法力浅薄,不敢妄自插手,干涉红尘纷扰。”

“然,舍利子为佛门至宝,与贫僧,与我佛门,都意义重大,不可轻乎怠慢,”

“故而,请施主勿要保留,将此中因果,一一于贫僧道来,让和尚权衡一二,”

他手指拨动佛珠,显得心中并非是,全无留恋之意。

只是是大和尚禅心似琉璃,佛性如金刚。

就算舍利子当面,这一样佛门大宝在前,大和尚金刚禅心震动。

亦无法真正影响,这一大和尚的判断。

王七二闻言,面皮抽搐,随即强行压下心中不满,嘴角浮起露出一抹苦笑。

一百五十两银子,是寻常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积攒出来的家私。

王七二这位里正,想要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都要肉痛许久。

当世,一头耕牛的价格,也不过五十两银钱而已。

一百五十两银钱,真是寻常农家,数代积累,都未必能有这些家私。能让许多人,铤而走险,丢了,都无法得到的一笔财富。

要知道,由于突勒人掌握政权,大肆挥霍中央威权。大小部落贵族,纷纷下场,刻印劣质钱币,疯狂聚敛财富。

由此导致大魏朝廷,官方发布的角子钱,价值一跌再跌,几乎跌落谷底。

按照大魏朝廷,官方规定来说,一两银子在民间,可以兑换三十角子。

但真实情况,却是六十角子,甚至九十角子,都未必能真正兑出一两银钱来。

一百五十两银钱,着实是是一笔巨资。

然而,就这样一笔巨资,在这位了通大和尚眼底,亦不过就是一块敲门砖罢了。

事情成败,尽在此朝!

“大师傅,真是慧眼如炬,七二惭愧,”

王七二收敛复杂心绪,脸上一边苦笑着,一边摇头道:“七二出身不好,只是混混头儿起家,侥幸得了些际遇,搅动风雨,才得一里正之职,”

“这中间,自然不乏些阴损手段,”

了通大和尚闻言,微微颔首,以示理解。

不要小看一方‘里正’之职的分量,这是一村之首,一方世界坐地虎。

在皇权不下乡的时代,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在乡在村一级,宗族势力极大。

是真正意义上的,天老大,地老二,族老第三。

而里正,就是村社中,最大的一位族老。

能掀翻一任坐地虎,坐上‘里正’之位,这中间的门道,多着呢。

这了通大和尚,虽然看起来似是笑口常开,一副与人为善,与己为善的模样。

但实际上,大和尚却非是什么好好先生、糯米团子,亦有怒目金刚之相。

对这些个中门道,了通心中都是门清。

不过,一介混混头儿出身的王七二,着实有着一番气度。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不愧是淡赤本命。

让了通和尚,都高看了一眼。

王七二拱手一礼,道:“大师傅既然明了,俺王某就直言不讳了,”

“您老人家四大皆空,是出家人,没有俺们这些俗人的烦恼,”

“七二出身农家,侥幸成了一介里正,执上河村牛耳,”

“个中手段,不甚光彩,俺就不一一详述,免得污秽了您老的耳,”

说道此处,王七二话音一顿。

显然,他仍旧在担心,眼前这唯一的依仗。

若是知道个中龌龊之后,改变主意,就这般挥袖离去。

然而,在人情世故这一点上,王七二到底有些小觑了,这了通大和尚。

大慈安寺,虽非一方大寺,称著一州之地。

然而了通能稳坐监寺,为主持右臂,地位仅在方丈主持之下。可不单单,是因为其佛法高深,神通广大之故。

此方之世,修行之人就是登临巅峰,通阴阳,晓变化,证就真人位业。其力亦不过百人,一队甲士便可围杀。

所以,在这方世界,个人武力不是不重要,但绝非最重。

了通大和尚既然能登上一寺监寺之位,心思城府,自然不会似王七二,所想的那般简单纯粹。

“结果,就是俺坐上了‘里正’,前任里正……”

王七二犹豫片刻,道:“不甚摔倒,猝死!”

一句淡淡的‘猝死’,中间不知道夹杂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晦暗阴私。

“南无阿弥陀佛,”

了通和尚神色不变,长长的道了一声佛号:“施主所言,贫僧已是知晓,”

“吾佛门大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需施主允诺,日后时时谨记,诚心向善,且布施三千功德,贫僧愿一力承担,个中因果罪孽,”

了通大和尚语气,铿锵有力,几如金石鸣起。

显然是明白了个中缘由,才会开口许诺。

几条人命的罪孽,他背的起。

更何况,穷山恶水出刁民!

上河村连年大旱,早就把这阖村上下最后一缕元气,给榨干榨尽了。

为了水源,为了生存,上河、下河两村,械斗频繁,伤亡惨重。

这几年旱情愈发严重,械斗的次数,亦愈发频繁。

两村青壮,最少有几十条性命,填在了水源的争夺上。

两村民风‘纯朴’彪悍,可想而知!

六老那是能在上河数十载,都稳坐的坐地虎,看似孤寡可怜。

但在上河村混迹几十年,没有一定的心狠腹黑,也无法一帆风顺,真正的执掌里正职权。

不要小看,这位置的流水进账。

虽是半黑不白,三教九流没有定论,但油水颇丰,足够发迹一生,定下三代富贵的财资。

这位王七二,能从六老手中,强行虎口拔牙,又需要怎样的手段?

不见血腥,几乎不无可能。

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才会爱惜羽毛,重视颜面。

而底层小人物们的争斗,从来都是单刀直入,血淋淋开始,再到血肉模糊结束。

不流血,不添上几条性命,就不要想着要停止。

王七二既然能夺取上河村里正之职,既是他的际遇,也是他的手腕。

说实话,在这寥寥数语之中,了通和尚对这王七二,并未升起丝毫恶感,反而一度的印象尚佳。

王七二身躯微微一颤,显然是没有想到。

这一枚舍利子,能对这位‘活佛’,有如此之大的诱惑力度。

他不免有些迟疑,道:“大师傅,此言当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了通大和尚,佛号诵出,声音雄壮浑厚,正是暮鼓晨钟,大雷音,大威严。

“出家人呢,不打诳语,”

大和尚淡淡的说道。

这话语,不吝是大和尚的承诺。

甚至了通,都没有过问,那王七二是遭遇了何等麻烦。

以至于,让这位初掌权柄,正该意气风发的上河里正,狼狈不堪。

了通虽是出家僧人,但在话语之中,恍然带着三分凛然。

一百五十两银钱,在了通眼中,不过铜臭酸腐。

但又何尝不是,一道必不可少的一道门槛,筛选个人实力的一次对比。

若非舍利子,是佛门至宝,亦是了通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之物。

了通大和尚,绝对不会去插手,干涉王七二的任何事情。

只是,为了佛宝舍利的归属,或许亦是为了上河村中的,某一位大气运者;亦或许也有着,王七二本身气运不弱,本命淡赤的分量。

了通神色不喜不悲,手指轻轻拨动念珠,一百零八枚念珠,枚枚圆润无暇。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双掌合十,道:“施主既有悔过之心,贫僧之心足矣!”

“万望施主,言必信之,行必果之,”

说罢之后,了通伸手,掌心握住藤杖,百衲法衣微微一抖,不顾王七二微变的脸色,转身走出府邸,向东南而去。

第二十九章老屋阴风

上河村,能让一尊大德高僧驾临玉趾,自然不会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了通和尚,既然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大无畏之念。

把王七二一世罪孽,都一力承担下。

同时,亦代表着,这一方小小的上河里正。

从此,就是他大慈安寺,扎在cz县,乃至整个靖远府上的一枚‘钉子’。

一枚属于,他大慈安寺的‘钉子’!

了通大和尚深深明白,在乱世将临,战乱将起之时。

纵然他佛法高深,可舌绽莲花,引经据典,辩论无数。

但是,在乱军的钢刀、箭矢之下,却是无有道理可讲的。

就算他大慈安寺,有四大金刚,十八罗汉,俱是武道一流人物。

蓄养五百比丘,八百伽蓝,全是骁勇善战之辈。

但是,一朝对比,各方乱军的数万、十数万兵卒,就不免有些,微不足道了。

故而,他这才不得不在此,预先埋下一道伏笔。

不求王七二大富大贵,封侯拜将,但求留下一丝变数,让大和尚有着操纵余地。

“呵呵呵,贫僧这就算是,未雨绸缪了,”

“只是期望,这小子争些气,不要让贫僧的这一步闲棋,枉费一番辛苦,”

藤杖似如千斤之重,了通大和尚心宽体胖,坦露着的肚腩,微微上下颤动。

他目光凝重,看向东南方向。

运起天眼通,丝丝缕缕金芒,在瞳孔间,不住跳动。

东南方向,猩红气机,道道垂落。

汇聚一片黑红云蔼,笼罩上河村周匝。

不详、恶意、森然,诸般气机,在其中酝酿、游弋。

这些恶意,纵然似乌云盖顶。

但迟迟不落,只游弋虚空,久久未动。

大和尚见状,微微颔首,眸光开阖之下,顺着诸般气机交汇之处,注目许久。

“南无阿弥陀佛,”

“贫僧这一生之愿,唯有大兴,慈安香火,”

“此愿不成,贫僧誓不证佛,”

了通的目光中,闪烁着坚毅,果决。

…………

同一时间,在了通目光投注落下之时。

荀少彧似有所觉一般,目光也望向东南。

看向那一片空无之处,他眸光开阖,似有精芒吞吐,闪烁不休不定。

他走出茅屋,背手而立,轻声的呓语着:“会是谁呢?”

此时的荀少彧,看似平静,但实际上,胸中就宛如一团火焰一般,在不住灼烧,似要焚尽一切。

先天祖窍之内,那一直让他,珍视性命的昆仑石镜,正在缓然苏醒。

霞光瑞气,化作三千道炁。

此炁一生,恍如大道,玄妙不可思议,神妙不可揣摩。

每一道炁机,都浮动游弋,环绕周匝虚无。

镜身古朴莽荒,碎裂痕迹密布,上铭神篆真言。

昆!仑!

神篆之间,每一笔,每一道,都展露丝丝神韵



这二字之间,笔画勾勒,绽放毫芒万缕。

一时间,让这先天祖窍,浑浑蒙蒙之态,都在刹那须臾,明亮堂皇不知多少。

如此突兀的变化,若非是诸般异象,都在先天祖窍一一生成,不为任何人所探知。

倘若是这些异象之中,流露出的一鳞半爪。

都足以叫那些,自诩太上忘情的修道人,道心破裂,癫狂欲绝。

同时,荀少彧似乎感受到一丝呼唤,一丝急切,自石镜之中,徐徐传出。

那一丝丝联系,犹如一根根丝线一般,虽然断断续续,但感觉上极为清晰。

纵然,给荀少彧的感觉,就仿佛似轻轻用力,即可轻松扯断一般。

但是两者间的联系,却在愈发清晰,愈发明显!

就在荀少彧沉吟之时,这一股催促,这一股呼唤,更是几乎,达至巅峰之际。

他幼小的身躯,宛如流淌着岩浆一般,喃喃道:“东南,有什么?”

无时无刻的催促,让荀少彧,几乎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渴望。

荀少彧不知道,这一方神秘石镜,到底在渴望什么。

但是,这种催促,落在荀少彧这般,心思深沉的人物眼中,不免升起几分忌惮。

他至今都没有忘记过,这方石镜,在初觉醒时,就无视了他本身的意愿,裹挟着他的真灵,遁入此方世界的经历。

只是荀少彧,十数载内庭磨砺,喜怒早就不形于色。

就算是对这方石镜,忌惮之意,从来不曾消去。

但,他仍旧不会,将心中所思所想,述诸于外。

…………

老屋旧址,

了通大和尚慢悠悠的,在一片灰烬废墟中,镀着步子。

六个月时间,间隔的不算短暂了!

距离一场大火,至今可是度过了一百八九十日,六月有余的漫长时间。

基本上,该有的痕迹,也早就被,连日来的风吹雨打,给消磨干净了。

侧面来说,荀少彧手脚做的,还算是干净彻底。

一把大火,将这一栋房屋,烧成白地。虽有些心狠手辣之嫌,但无疑让他,省去了大半功夫。

了通看着眼前废墟,右手轻抚着,自家坦露着的胸脯,略微肥胖的面容,带着几分玩味。

“原来……根源,是在这里啊,”

在大成圆满的天眼通之下,诸象诸机,尽在了通和尚眼前。

眼前一切,似乎都是黑白色,他不紧不慢的走入宅邸。

每踏出一步,一朵金色莲花,悄然从脚心浮起,托着僧人。

随即,崩解成丝丝流光,恍如火星一般,骤然消散。

漱!漱!漱!

不知从何出而来的阴风,阵阵席卷,刮动和尚的百衲法衣。

与此同时,这和尚的脖颈上,那由一百零八枚念珠,串连成的一串佛珠。不知在何时,亦然升起丝丝热度。

藤杖愈发沉重,每一次落在地面上,都会发出沉闷的回音,在周匝浮荡。

了通大和尚,似乎对这些异常,全然不管不顾。只是一步步的,向着宅邸正堂走去。

“嚯嚯嚯……”

“又来一个,找死的,”

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和尚站住前进的身形,驻足不前。

一道道阴冷之意,环绕在了通周匝,不时间,那一丝丝缠绵之音,在大和尚耳畔响起。

仿佛是在这阴森可怖之地,倏然升腾起,一抹春意盎然。

了通大和尚,轻轻将藤杖插在地上,双手合十,道:“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犹似九霄雷霆,至刚至阳。

刹那之间,这晦暗庭落,都在这一声佛号之下,亮堂了许多。

然而,这一声佛号,在盘踞于此的,一众魑魅魍魉耳中,就全然不是如此了。

阴魅鬼祟之辈,一念纯阴,最是恐惧,这至刚至阳之意。

这感受,就如同是,落入一锅沸油般,生不如死。

“啊——啊——啊——”

“嗷——嗷——嗷——”

仿佛有无数的鬼哭狼嚎,在了通大和尚耳畔边,不断回响千百遍。

让这大和尚的脸色,亦稍稍有些下沉。

他嘴唇微微蠕动:“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这些经文法篆,自了通大和尚口中诵出,就宛如实质一般,凝聚他周匝。

这一篇经文,共有二百六十字。

每一字,都是法篆真言所化,蕴含着大法力。

这些佛音,落在耳畔,仿若实质。

“够了,该死的秃驴,”

“这是俺们,和那个卑鄙小人之间的恩怨,”

“你是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何必于俺们为难,”

阴气之内,夹杂着,这么一道生硬的声音,粗犷浑厚的嗓音。

这一道嗓音,在语气中带着气急败坏的味道,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一般。

只是,了通和尚,仍旧不言不语。

只是默默的站在阴影深处当中,诵读着真经佛法。

“和尚————”然而了通的这番做派,落在阴风中那几道念头心里,俨然就是挑衅是非的模样,彻底激起了这几道念头的火气。

“不要以为俺们是怕了你,俺们只是不想再造化杀孽,”

“你不要逼俺们……俺们,绝不怕事!”

这阴风内的几道念头,生前就不是良人,不说是横行霸道,也绝非是良善之辈。

这些‘恶人,一朝成鬼,其体量暴增不知多少。

了通抬起眼睑,慢悠悠,道:“贫僧,”

“愿以一己之躯,送诸位转生轮回,”

第三十章鬼道之途

碧绿鬼火,在虚无灼烧。

黑白院落,似乎充斥着不详与怪诞!

阴森森气机,在这片老宅废墟之内,流连不去。

彻骨冰寒,令人血液、骨髓,都有些凝固的感觉。

大和尚双掌合十,盘膝坐在荒凉的废墟院落之间。

丝丝金色亮芒,在大和尚呼吸吐纳之中,不住孕育。

“背负?”

一声呢喃,似远似近,似上似下。

令人无法捉摸,无处捉摸!

“俺们兄弟,五条性命,你凭的什么,去背负?”

“你……凭的什么?”

那一道道阴魂念头,猛然发出阵阵强烈的震动。

顿时间,周匝数丈之地,掀起一道又一道气浪。

这些气浪,盘错交纵,在翻滚之间,刮的大和尚,身上披着的百衲法衣,猎猎争鸣。

这位了通和尚,一身法力神通,俨然是佛门之中的顶尖人物。

是只差毫厘,就可涅槃无余,证就佛果自在的高僧大德。

一身佛法,不说通天彻地,也是当今难得,世所罕见。

还是第一次有妖孽,敢当着面,去指摘他的所作所行。

只不过,了通大和尚自诩大肚能容,也是有些理亏,才不与这些阴魂鬼祟计较。

“贫僧了通,”

他不紧不慢,每一字,每一句,都恍如泰山诸岳般,沉重之极,万钧无当。

“添为,大慈安寺,监寺僧,”

大慈安寺!

放眼天下,一十三洲,佛道修行之流内,可能都算不得,是什么庞然大物。

但,倘若只是在这益州之地,数千里沃土大地之上。

大慈安寺,还是有些声名的。

这些声名,都是慈安寺,一辈辈,几百年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精神底蕴。

这虽然有些,以势压鬼的意思。

但了通和尚,在此时也无法可想。

当初王七二,为了夺取方老六的里正之位,下手极为果决狠戾。

这几道阴魂,就是王七二登上里正之位的祭品。

亦是方老六,这位坐地虎,盘踞上河村,数十载的忠实拥屯。

这些阴魂,按理说,应当在经历‘头七’之后,魂飞魄散,永远消逝在世间。

但是,如今却不知,在经历了何等重大变故之后,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就成了气候,成为了如今的气象。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若非是此时的王七二,本命淡赤,有着一分先天气数在庇佑。

让寻常阴魂鬼祟,不敢侵犯近身。

恐怕此时的王七二,尸身早就凉了!

不过,听到大和尚,自报的名号之后。

这一尊鬼祟,似乎沉吟了片刻,才自语自言道:

“是大慈安寺的么?”

这鬼祟,前身只是一介村汉,虽然有了些不为人知的际遇,获得了一身极强的法力修为。

但是,到底时日尚短,一些关于修行界的常识,尤其是益州本土修行界的常识,是一知半解。

更何况,锦平府与靖远府,相差八百里,中间可是还隔着一个长青府。

这让一辈子,只知道在山间地头上,打滚打混的汉子。

如何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慈安寺的威名?

只不过这尊鬼祟纵然不知,亦有其他鬼祟,知道大慈安寺的根底。

鬼气一动,几道阴魂念头一触即分,将大慈安寺诸般信息,传给这尊领头的鬼祟。

随即,他蓦然笑道,道:“哦,原来,是锦平府的贼秃到了,”

“嚯嚯嚯,怎么,难道你们慈安寺的爪子,想伸向靖远府了?”

似乎是在嘲笑着,这大和尚的自不量力一般。

“嚯嚯哈哈……”

这鬼魅,放声怪笑,鬼泣之音,一如金戈齐鸣,刺耳尖锐。

阴森森气机,缓缓汇聚。

鬼气似云烟,只不过是成黑红气机,汇合一起,浓郁缭绕,久久不散。

此时,在这黑烟云蔼之内,一尊若隐若现的虚影。

虚影容貌,模糊不清,一副乡间村汉打扮,正双手插腰,怪笑桀桀。

阴森鬼气之中,四名大汉正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跟在这汉子身后。

瞳孔间,不时闪过的碧绿鬼焰,显示着这几位汉子的身份。

这些鬼孽,虽初入鬼道,但其气势,俨然不比一些积年老鬼,要弱上半分。

要知道,这凝聚鬼气,炼就鬼躯,白日显形的神通,看似是毫不起眼。

但实际上,却是鬼道之途上,最大的一道门槛,是区分鬼修强弱的,一道分界线。

通常来说,就是百年老鬼,若无特殊机遇,都无法炼就鬼躯,白日显形。

正是因为,这鬼躯难得。

故而一旦炼就鬼躯,对于鬼修的战力,亦会有着一次重大跃迁。

一如炼气士之中,那【高功】一级的道人般,法术神通,拈手即来,挥手即就。

而鬼修能有一具鬼躯,甚至可抵抗武人的血魄阳刚,从而干涉阳世。

这,就是质的差距!

‘这鬼孽,怎会如此了得?”

“怕是臻至恶鬼大成,距离鬼王之道,亦不远矣!’

这大和尚暗自心惊,脸色沉凝。

鬼道之途,虽不似仙道清贵,神道殊荣。

然而,三千大道,本就不分高低,无有上下!

一如鬼道之路般,只要踏入终点。

其最终成就,未必会比其他修行之道,逊色半分。

鬼道之途,与人类炼气士等同,都有着四重境地。

分别有着,阴魂,厉鬼,恶鬼,鬼王几重境地。

正是对应着,修道炼气之士中的,法师,炼师,高功,真人几大境地。

往往一尊恶鬼,炼就鬼躯,白日显形。就能霍乱,一乡一村之土,危害之大,遗祸深远。

甚至,一些积年恶鬼,鬼术强横,可以精神干涉物质,杀人与无影无迹之间,极端可怕。

就是道门真人,或是佛门高僧这般存在,对上一尊可以白日显形的恶鬼,也不会轻忽怠慢。

正所谓旌旗十万斩阎罗,一尊恶鬼,往往不会单独存在,麾下必然会有几十数百鬼兵阴魂依附。

只要一经动乱,在数百成建制的鬼兵面前。

一村一乡之地,根本就是等同于‘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至于其上的鬼王,威胁程度,更数十上百倍数递增。

前宋之时,就有鬼王攻破一府,血屠十万的先例,着实不可小觑。

这种场景,每逢天下乱世,社稷重器更移之时,都会频频出现。

自有史载,六千春秋以来,都是如此!

了通大和尚心宽体胖,也不动怒,只是颇为平淡,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广大,”

“不以,生老死病;不以,动静灾祸;不以,贫富远近……”

“我佛,无分别心,无分别念,”

“施主,何以用地域之分,远近之别,阻我佛门,广大善缘?”

大汉顿然怒喝:“贼秃,”

“任你舌绽莲花,天花乱坠,老子就是要他王七二,以命偿命!”

“……以命偿命!”

猩红色瞳孔,在一簇碧绿鬼焰包裹下,愈发深邃,愈发幽暗。

言词激烈,语气断然,分明是没有回旋余地。

不惜飞灰湮灭,也要让王七二去抵命。

一尊恶鬼与四尊厉鬼,这般势力、实力,在靖远府地界上,都是颇为可观的。

了通大和尚幽幽叹息,道:“贫僧苦口相劝,尔等却屡屡折辱,奈何……奈何……”

“……奈何良言,劝不得,该死之鬼啊!”

轰!!!

鬼气骤然一乱,为首恶鬼,在大和尚话音刚落之时,抢先一步出手。

只见,鬼气环绕,在他一掌翻出之后。

一只苍白阴寒,絮绕周匝的骨爪,向下方了通拍去。

骨爪五指,每一根手指,都恍如梁柱般,坍塌落下,发出的悲鸣呼啸。

汉子苍白的面孔,渐渐浮出一抹冷意。

“白骨神爪……”

这一门鬼道神通,就是汉子,能臻达恶鬼之境的依仗。

铮!铮!铮!

道道金芒,环绕周匝,白骨落在金芒之中,不时间,就有金芒生出,又有白骨溃灭。

了通大和尚,捏金刚无畏印,发内外狮子吼:“冥顽不灵!!”

百衲法衣,烈烈鼓动,一百零八枚法珠,顺着金刚无畏印,环绕在大和尚周匝,

“贫僧好意,尔等不识,尚且百般阻挠,”

“一意孤行,该杀!”大和尚沉声说道。

只见,一百零八枚佛珠,围绕了通周匝,化作一道圆光,将了通大和尚,护在中间。

这一百零八枚法珠,每一枚之上,都有丝丝金芒缠绕游弋。

倘若仔细观看,就会发现,每一枚佛珠表面,都微雕着一副罗汉之相。

一百零八枚佛珠,就是一百零八尊罗汉相。

各个相貌迥异,神态不一。

或卧,或坐,或躺,或立,不一而足!

第三十一章大光明咒

这一白骨神爪,自上往下,宛若一座小山般,其上犹有森冷流转。

白骨皑皑,一尊汉子冷峻的面庞,映照在其中,愈发增添三分煞气。

一百零八枚法珠,上映诸罗汉相,下照诸众生相。

了通低声叹息:“贫僧好话说尽,既然施主依然执迷不悟,也就怪不得老僧,”

“下手无情了!!”

轰——

大和尚一只手掌,微微上翻,一道‘*’字符号,在掌心之上游弋。

这一道‘*’字符号,仿佛佛法之源,万法之本,有着无尽玄妙、真谛。

金色神辉,在‘*’字符号中,丝丝缕缕渗透而出。

佛光大盛之际,了通大和尚正捏着伏魔金刚印,通体祥和禅意。

白骨神爪,在恶鬼手中,可以屠村破庙,杀机极盛。

但在大和尚面前,却仍犹嫌不足。

头顶三尺禅光,让白骨神爪,久久无法落下。

三尺禅光,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

让白骨神爪森然之意,那几乎毫不遮掩的,一丝丝血腥气息,都无功而返。

这恶鬼,修为高深,有鬼王之望,一身鬼道神通,也诡异非常。

但在大和尚,这等只差一步,就可飞升极乐的顶尖人物眼中,还稍显不足。

当然,那恶鬼之能,亦是极强。

若非佛门禅光,克制阴邪。

了通大和尚未必可以,如此轻易的挡下,那只汇聚了一尊恶鬼,毕身修为的白骨神爪。

嗡!嘛!呢!呗!咪!吽!

佛音突兀响起,六字大明语,这佛门根本大咒。

在了通和尚嘴唇蠕动间,悠然响彻在老屋废墟周匝。

这六字大明咒,又称为六字大明陀罗尼。

此咒号称,含有诸佛无尽加持与慈悲,是诸佛慈悲与智慧的音声显现。

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

不过,佛门一贯以‘嘴炮无敌’著称。

就连佛陀菩萨,人家都是用恒河沙数来计数。

这六字大明咒,虽在佛门内部,地位非凡。肯定有些真材实料,不愁太虚太假。

但这方位格不过赤气,低武低法的世界。

这六字大明咒,绝对没有诸多佛经中,所描述的万分之一神妙。

不过,了通大和尚,一身佛法修为极深。

他念诵的六字大明咒,自然非同凡响。

在六子大明咒的加持之下,了通和尚的掌心,‘*’字符号,流转金光,愈发耀眼璀璨。

恶鬼脸上浮起一丝痛苦、狰狞:“秃驴,秃驴,”

“都该杀,都该杀啊!”

“……啊!”

佛光普照,至刚至阳,这一刹那间的佛光大盛。

鬼物属阴,了通佛光之盛,对于几头恶鬼、厉鬼来说,就如身在一锅沸油当中,痛苦难当。

了通眸光开阖,掌心处那一道‘*’字符号,早就印在了白骨神爪之上。

那一只白骨神爪,早就在在佛门至高‘*’字符号。

那蕴含的佛门大法力之下,节节溃败,直至化作齑粉。

恶鬼身后,四头厉鬼,更是浑身炽热,鬼气不住的溢散。

甚至,在佛光普照之下,神志不清,模模糊糊。

眼看就要,鬼气散尽,魂飞魄散。

鬼气,对于鬼修来说。

重要性不下于,武人的一口元精,道人的一道元神,都是性命攸关之物。

他们猛然发出一声怒吼,化作四道阴风,聚散离合,向着大和尚周匝,狠狠刮去。

了通冷肃面容,在那些黑风,尚且没有靠近之时,淡淡道:“蚍蜉撼树,”

嗡——嗡——嗡——

话音起落,一百零八枚悬浮在半空的佛珠,一尊尊罗汉相,骤然变动。

似乎带着一股‘生机’般,让一百零八尊罗汉浮雕,倏然‘活’了过来。

每一尊罗汉浮雕,都睁开双眸,仿佛目光,汇聚在这些恶鬼、厉鬼的身上。

“南无,阿弥陀佛!!”

佛音,在此时此刻,千百倍的递增。

一百零八枚佛珠,似乎一百零八道声音,彼此交织缠绕。

轰!

这一道佛音,落在常人耳中,可能只是雄浑厚重而已。

但,对于这些恶鬼、厉鬼来说,却不吝是摧魂夺魄,生死攸关。

四道由厉鬼,所化的黑风,还没有靠近了通和尚周匝,就在这一道佛音横扫之下。

只有几声,不甘的悲鸣,随即烟消云散,化为飞灰。

只留下那一尊恶鬼,正单膝跪地,勉强支撑。其鬼躯之上,仍在不断崩裂,似乎破碎瓷器一般。

一丝丝的裂痕,在他身上不住的浮现,随即脱落。

大汉猩红着眸子,充斥着疯狂决绝之意。

“秃驴啊……”

恶鬼从来没有想到,两者的差距,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要知道,一尊恶鬼,以及四尊厉鬼。虽不比鬼王一般,可称王建制,汇聚鬼众。

但要是野心不大,只是割据一山一乡。未尝不能成为一方在山虎,做那一地魁首。

然而这未来的一切,都在大和尚,那高深佛法之下,化为了再难奢望的渺茫。

“施主,”

了通看着鬼气,渐渐消逝的恶鬼。

他双手合十,一百零八枚佛珠,重新化作一串,落在他的脖颈上。

佛珠垂挂,颗颗似龙眼般饱满,淡淡金光,自佛珠之内流转。

“贫僧知道,贫僧所做所为,不占公理,”

“自古,因果循环,皆有定数,”

这些厉鬼、恶鬼,追根溯源,都是源自王七二所做恶孽。

了通大和尚,插手红尘罪孽,干涉因果轮转。

佛家有言,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在佛门之中,因果之重,超乎想象。

大和尚平缓的说道:“贫僧擅自插手,尔等与王七二之因果,是贫僧之业,”

“此业,此恶,贫僧之罪,”

“只愿一切罪孽,尽归贫僧!”

了通大和尚既然承担,王七二的罪孽因果。

那么,王七二所造的恶障,无疑就有了他的一份。

“这恶果,由贫僧一力担当,”

…………

老屋废墟!

荀少彧一脸平静的,站在废墟中央,看着周匝废墟。

先天祖窍之内,那一面石镜,不住颤动。

一种种急促感,压在他的心头。

让荀少彧费了不少心力,才勉强压住,纷乱起来的心绪。

“是这里?”

荀少彧眸光闪动,环视四周,眼睑深处浮起一抹阴霾。

这里,可是他荀少彧的‘黑历史’。

正是那道人的‘无私奉献’,才让荀少彧困龙升天,有了第一‘桶金’。

不过,若非他够狠、够绝。

荀少彧,想要从一介黎庶,一步步撰取气运,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代价,才能再度开启石镜。

这几个月,不在上河村。

虽在方九的记忆中,上河村并没有太大的变动

但,荀少彧可不是方九。

脑筋一转,就转七八十个弯的他,心智可非真正的小童可比。

这几日,混迹村头,将事情东拼西凑,也是明白几分当今局势。

正因为明白了几分,他才愈发的不敢轻举妄动。

王七二能干掉方老六,上位里正。

不只是心狠手辣,还有各方大户博弈的结果。

荀少彧因为站的位置够低,无法尽窥其中全貌,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此中道理。

现在的上河,不是以往的上河了!

荀少彧心中沉重几分,站在废墟之外。

神秘石镜,丝丝光晕,金芒流转,在荀少彧眼中。

一片空旷,阴森的废墟老屋,似乎周匝光影,都在同一时间,扭曲起来。

“这是什么……”

他在这一刻,隐约看到一尊身影。

那一尊身影,盘坐在一处阴森之域。

一百零八道光环,自这一尊身影身上盘恒。

每一道光环,都似乎有大光明之意,汇聚一起。

…………

第三十二章金身污垢

荀少彧并不想来!

这一处废墟,虽是他一手造就,但他问心无愧。

大道之途,容不得‘悲天悯人’!

十载烨庭经历,早就明确的告诉了荀少彧。

想要在这‘人吃人’的世界中,站稳脚跟,谋求发展,就不能露出‘疲弱’。

不狠,即是不稳!

想要稳,就要狠!

只是,就算荀少彧,无愧于心,对于眼前一切,漠然相对。

但,当初行事。

到底是他荀少彧,前世、今生,第一次沾染上血腥。

荀少彧虽然在事后,做过一些掩饰。

但是一些小破绽,总还是会有的。

哪怕是一把大火,将这些可能出现的破绽,烧成白地,毁坏不少

只是,时间上的匆忙,以及首次‘业务’上的不熟练。不可能不留下一些,细微的、致命的破绽。

这些破绽,就是荀少彧,心中的一根毒刺,让他耿耿于怀。

封建时代,可不是现代社会,什么事都要讲究证据。

需要人证、物证等等,一系列的条件满足后,才会采取措施。

这个时代通用的,就是唯心主义。

只要怀疑,就足够让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荀少彧目光沉凝的,看着眼前,那一尊环绕大光明的身影。

说实话,他现在并不想来!

至少现在,在没有任何自保之力的前提下,他并不想再来这一处废墟。

只是昆仑石镜,既然有了感应,就不是他所能压制的。

哪怕这一面神秘石镜,破损严重,可能紧紧只剩下一些本能。

但是,就算是这些残余的本能。也不是荀少彧,这未入修行之道的凡俗,可以抗衡一二的。

故而,哪怕荀少彧满心不愿,却仍旧不得不来。

这一来,就看到了那一方阴森之域,那一尊身影,环绕一百零八道光环。

须臾间,那诸般景象,纷纷逝去,周匝复归一片寂静。

再度看来,这周匝空无一人,甚至就连陈设摆放,都于几日前一般无二。

想到前几日,他还在这里,将深埋在此处的卷帛收拾起来。

当时的石镜,可未有半分动静。

这,就很不正常了!

石镜,既然能在此地,发生感应。

那么,就代表着此地,绝对有着莫大的不正常。

虽然他看到的那一尊身影,却又在须臾之间,就再度归于沉寂,一切仿佛虚幻。

荀少彧,愈发不安。

他眉宇微蹙,阳光斜照入老屋,被烧灼漆黑的梁柱,在他脚下,愈发显眼。

一声悠远佛号,在荀少彧身后,突兀响起。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似如山崩海裂,在荀少彧心头乍现。

让他浑身,那两百零六枚的骨骼,亦不由阵阵酥麻。

似如雷音一般沉闷,让荀少彧立时气血上涌,眼冒金星,筋骨皮肉,酥软了三分。

…………

呼!呼!呼!

黑白色彩的世界,阴风阵阵,惨烈非常。

了通大和尚,盘着胸前佛珠,每一粒佛珠,都有一尊罗汉浮雕,禅韵流转。

“这几鬼,果然大胆,竟敢将贫僧,拉入阴世,”

“果真,大胆之极,”

了通身躯,淡淡檀香气息,在周匝开拓出,一道道涟漪。

这一方黑白世界,分明就是冥冥之地,阴冥之域。

“不过,阴世之域,不同阳世啊!”他法眼如炬,金色佛光,犹如细雨一般,飘洒在周匝。

丝丝嫩芽,绿柳,自他脚下盘绕。

金色雨滴,生机盎然,这一道道阴风,仿佛撞在一道道壁垒上,化作无形、无迹。

这是了通大和尚,一身佛法修为的体现。

阴,不与阳通!

了通大和尚,在踏入老屋废墟的刹那。

就已然不在阳世,而是踏入了冥冥阴世之中。

踏入了那天地鬼祟之所,鬼众幽魂之途。

若非身处阴世,那恶鬼的神通、声势,绝对不会有着如此骇人之象。

一只鬼爪,就可显露惊人异象。

这阴世规则,与阳世大道,可谓是迥然不同。

在阳世人间,大道规则严密。

道家真人,亦不过百人之力;佛家高僧,亦难当数十甲兵。

可是,在那阴世之土,真人法力,大可移山填海,法天象地。

彼此力量悬殊,更可臻达,千百倍数之多,难以想象。

此世之道,天意严苛,规则稳固。

事是了通大和尚这般,一身法力极强。

六神通得其五,堪称顶尖人物。

但在阳世之地,仍无法随意的,显露出神通术法。

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尔!

阴世之域,一道可轰碎一大片虚空,动荡百里的五雷正法。

在阳世人间,也不过一丝电光,一缕雷火。就是一指宽厚的木板,都未必可以贯通。

阳世与阴世,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了通大和尚眸光闪动,周匝一切,正在缓缓变换。

他此时站着的废墟,根本就是那几头厉鬼、恶鬼。

投影阳世真实,在阴世之域,一一衍化出来的灵境。

此时,那几头恶鬼、厉鬼,在了通和尚,大法力之下,被一一镇压。

这一处废墟灵境,在失去了恶鬼、厉鬼的法力支撑之后。

终于,要开始了坍塌!

轰!轰隆!一重重地域,化作漆黑幽深,一并不断的塌陷下去。

看着一重重的坍塌,似乎山岳齐崩。

了通大和尚,倏然闷哼一声:“哼……”

他似乎受到一股冲击般,身躯倒退二三步,一丝淡淡金血,从嘴角溢出。

“天地,反噬?”

了通脸上,一丝殷红浮出,随即渐渐隐没。

他用力攥着脖颈上,那一串金辉灿烂的佛珠,法力气息,愈发衰弱。

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灰斑,不知何时,浮现在大和尚的掌心。

灰斑散发着,腥臭、衰亡的气息。

了通和尚五指握拳,丝丝缕缕的金光,不断泯灭着灰斑的蔓延,却又无法完全磨去这一块灰斑。

“呵呵呵……天父,地母,待我辈修行人,为何如此苛刻?”

了通的眸光,似乎暗淡几分。

不似那般神采奕奕,仿佛元气大伤一般。

为了王七二的那一枚舍利子,了通付出的代价,简直难以想象。

要知道,大道循环,自有定数。

这一方天地,对于修行之人,更是千分严厉,万分严苛。

许多修行之人,毕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凡是炼气修道之士,都必然会经历,三缺五弊之灾。

其后,更有重重劫数,无始无终。

天地大道感应,生出相应劫数。

更何况,插手红尘因果,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可谓是大忌中的大忌。

大和尚,不坏金身有瑕。

无法真正臻达完满境地,飞升净土极乐。

这,就是道伤!

道伤,是为天地之伤。

天地惩戒,极其难以恢复。

金身污秽,禅心蒙尘,大和尚飞升极乐的指望,无疑又小了几分。

想要再度将金身,炼就臻达大成圆满的境地,就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与心血了。

第三十三章石镜骤动

了通大和尚,神足通玄妙之极。

佛经有云,心念行至,十方众生,所行之处,而不失于定,是为神足。

阴世与阳世,就如世间的阴阳两面。

阳世之外,投影在阴世,也会让阴世,生出相应之物。

这一处废墟,就在此列之内。

只是几头厉鬼,将这处投影之地。用法力抬升了半格,化作了一片灵境,方有了些真实的意味。

一些地祗,如山神、土地神、城隍神,所谓的神域,大多只是这般灵境而已。

这坍塌崩毁,来的极快。

重重塌陷之下,大有崩灭四面八方,回归虚无阴浊之象。

了通大和尚见此,淡定如常,只是微微向前迈出一小步。

这一步的迈出,让这方百里方圆的阴世,同时动荡起来。

仿佛是承受不住,这位大和尚,抬脚跺足之间的重量般。

阴世周匝景象,似碎玻璃一般,无数碎片横飞。

周匝景象,亦似乎逆行倒流般。

诸般之象,在大和尚眼前,一一划过。

然而,见此之象,大和尚脚步不停,对眼前变故,视若无睹。

只在须臾之间,周匝又再度,方才恢复了寂静。

…………

几根熏的漆黑的梁柱,歪斜在地。

了通大和尚,转动佛珠,默然打量着眼前的童稚。

这一死人地,已然不复往日的荣光。

就连周匝寥寥几户,都已经另寻他处,将这周围,空置起来。

大和尚面无表情,只盘动佛珠的速度,骤然快了许多。

“南无,阿弥陀佛”

他轻轻念动佛号,眸光似水波一般,荡起丝丝涟漪。

这一声佛号,本就没有带上丝毫的法力气息。

但是这大和尚,有数十载修行。一身佛法,高妙非常,不说是登峰造极,亦近乎此界之巅。

佛法之高,精通内、外狮子吼,可一吼镇杀内外阴魔。

无论佛法、武学,都堪称是大慈安寺,执牛耳者。

正是因为佛法高深,妙谛自生,了通大和尚,平时一言一行,也在不自觉中,带上几分禅意。

荀少彧此时,身躯亦骤然僵硬。

在这一刻,神秘石镜仿佛彻底‘苏醒’一般,万万道霞光,在先天祖窍之内盘桓。

七十二重宝光,自石镜之内浮出,宛如日月中央,群星璀璨。

当然,这一异象,只是在先天祖窍之内演绎,并非是在外界显化。

要不然,荀少彧也不会,完好的站在这里了。

了通大和尚不会去抢夺,王七二手上的舍利子。

可不是这位大和尚,真是慈悲为怀,不起贪嗔痴。

同时,这大慈安寺,亦不真的只是一群,只会吃斋吃素的老实和尚,不会去干强取豪夺之事。

这中间,只是存在着‘值得’,与‘不值得’的问题。

这,需要以锦平府,大慈安寺阖寺上下百余载声誉,称量这个中的‘价值’与‘分量’。

一枚佛宝舍利,在大和尚眼里,还不‘值得’他去用大慈安寺的百年声誉,作为交换。

而若是,这一方神妙石镜,显露了踪迹!

以这大和尚的眼力、见识,可不会就像现在这般,那么泰然安素了。

只是先天祖窍,处于精神魂魄之中,似虚似假似幻,介乎真实与虚假之间。

似无边广大,才能容得,这石镜诸般异象,不让异象外露,这才没让大和尚,发觉端倪。

“小施主,”了通不紧不慢的拄着藤杖,缓步而来。

看似不过两三丈距离,但在大和尚脚下,却仿佛一步略过。

这大和尚,风采夺人,百衲法衣在猎猎鼓动。

微胖的身形,却不显半分臃肿,反而有着些许的慈悲广大之意。

荀少彧心中,警音大作。

这是一尊大高手!

他勉强维持着,天真烂漫,道:“大师,”

了通大和尚,深深的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总角童子,眸光似动。

这大和尚,一举一动浑然天成,袒胸露乳,和煦道:“小施主,可是上河村人?”

了通法眼烛照,周匝十丈,都逃不过法眼如炬。

天眼通,臻达大成,可看天地气数变迁。

大和尚自信,这世间的魑魅魍魉,都逃不过,他的一双法眼。

作为佛门高僧,他心通有成,就是痴儿呆傻,也能分的清善恶清浊。

更何况,能成为高僧的,哪一位不是智绝通达之辈。

想要骗到这些高僧大德,真是

“大师傅,小子,上河方氏,”

“村东,方氏子?”荀少彧沉下心思。

方氏在上河,可是有数的大族,族人数十,近十余户。

在上河,能与方氏媲美的,也就只有寥寥几家小门小户而已。

要不然,方老六也做不得,数十载的上河坐地虎。

了通大和尚,默然点头,释然道:“原来如此,方氏子尔,”

此时的大和尚,正值法力大损之际。

天意反噬之下,一颗琉璃佛心,也不免生出贪嗔痴三毒。

有这三毒扰乱,一身神通,十去七八,自然就没这心思,用他心通勘察一垂髫小儿的心思。

“方氏子啊,”了通大和尚,沉吟片刻,颔首点头。

这和尚出身的锦平,远在上河村数百里之外。

对于这靖远,并不是多么不熟悉。

当然,作为一寺顶梁柱。

若非,实在是有要事,这大和尚,也不会轻易离开大慈安寺的。

大和尚百衲法衣,轻轻一抖:“贫僧乃大慈安寺僧人,应王里正之请,为此地阴灵,做上一场祷告法事,”

他饶有意味的环视周匝,脖颈上一百零八枚佛珠,环绕佛光金辉。

“如今法事已毕,贫僧正要离去,能得遇小施主,亦是缘分,”

“不过,小施主,此地阴气浊重,恶孽深沉,非小施主,可久留啊,”这和尚,转动着胸前念珠,缓然道。

了通大和尚法力衰弱,天意反噬,一身佛门神通,也衰弱许多。

一时间,禅心蒙尘,倒是不会过多怀疑,一介小童儿。

荀少彧闻言,心神愈发绷紧,不敢放松一丝,道:“大师良言,小子谨记,”

闻言,了通颔首低眉,仔细打量着荀少彧。

这般年纪,就能有这种气度,不由让僧人多了一丝留意。

这一留意,了通目光,微微一滞。

在许久之后,和尚神色中,似乎悄然浮现在出些许惊色。

相书有言,天庭圆而藏性,地阁方而藏命!

道门长于相术,可观眉宇,断前程。

殊不知,在佛门之内,也一样有着相术相法传承于世。

可能,这佛门观相之术,不及道家之渊博、渊深。

但,也不可小觑了这一门术法之道仙,这毕竟亦是一脉之正法。

一般,在寺院各殿之内的知客僧,就是专门专研,这一门门相术之道的僧人。

一法通,万法通,了通和尚可能对于相术,并不精通。

然而,大和尚法力高强,区区一门相术,还难不倒他。

相术之意,在心中转过几遍,大和尚就有了不浅的见解造诣。

只是荀少彧急于脱身,没有发现大和尚愈发凝重的神色。

但在这和尚面前,荀少彧亦几乎是如坐针毡。

这是弱小生灵,面对强横存在的一种本能反应。

无法遏制,亦无法避免!

倏然,大和尚开口道:“小施主,且慢,”

法眼一开,诸般气数,在他眼中无有缺漏。

只是法力神通衰弱,让了通和尚的神通,也随着削弱几分。

但窥见的一鳞半爪,也让大和尚颇为动容。

似乎一丝青意,在他眼前晃过,一度让和尚,以为似虚似幻,看不真切。

大和尚平抚心思,缓缓道:“小施主不必匆忙,此地阴气虽重。然贫僧,自可护佑小施主周全,”

“毋需如此,急切尔!”

这一丝青意,登时就让大和尚,对荀少彧另眼看待。

青气焉,公侯之象!

一州之地,一个时代数十载风雨。

能同时诞生出,十数位青气秉命之辈,都是莫大幸事。

每一位,都有着莫大气数,不容任何人忽视怠慢。

荀少彧身怀青气,就足以让了通大和尚,这位眼高于顶者,青睐有加。

殊不知,荀少彧这青气秉命,可不是先天成就的。

而是用一卷道门至宝,五岳真形图的崩灭,带了一丝本源,造就了荀少彧,这郁郁葱葱之气象。

然而,了通却是不知,这其中的首尾。

所以,大和尚,才有了惊喜之态。

第三十四章香茗龙泉

里正宅邸!

七八仆从,站在内厅,小心伺候。

王七二端坐主位,了通大和尚上座一侧。

“大师傅,这是雨前龙泉,”

王七二在一旁,道:“俺费尽了心思,才侥幸得了三钱下品龙泉,”

“您尝尝,品评一下,”他缓缓将桌案上,那一方紫檀木盒,推至了通和尚的手边。

这一盒下品龙泉,不要看仅仅只有三钱。

但这价值,非同寻常,几乎是等于相同体积的黄金。

真正意义上的,价比黄金。

更何况,这龙泉茶,还不仅仅只是价值高昂而已。

了通和尚,撇了一眼桌上的檀木盒,也没有去动桌上的檀木盒子。

他不紧不慢的,拾起桌上的茶盏。

杯盖打开,以杯盖轻轻拂过,尚且浮动热气的茶汤,几根茶茎漂浮在,浅绿色茶水中。

“嗯!”了通和尚低头,深深嗅了一下,渐渐浮起的清香。

浅尝而止,大和尚闭上双眸,回味着茶中幽香。

片刻之后,他才满意颔首,浅笑道:“不错,不错,真的是很不错啊,”

这龙泉茶,产自延岭府,玉泉山。

自先卫之时,就已是宫中,内庭珍品。

历经卫、宋、魏三朝,都是蝉联‘贡品’之列,为勋贵皇族所珍视。

王七二只是一介小小里正,可没资格去染指,那上品龙泉。

甚至下品龙泉,这位土财主,都不见得可以染指。

这一盒龙泉,只是龙泉老树上的‘边角料’。

若非是龙泉产自益州,王七二近水楼台。他这一小小的坐地虎,就是茶叶渣滓,都未必能有幸,去尝上一尝滋味。

了通看着王七二欲言又止的神情,淡然处之,呷了一口龙泉茶。

一丝丝淡淡龙气,自茶水中,缓缓渗入大和尚的身躯。

四肢百骸,都似乎有着一道道至大至刚的气机,在渐渐浮动收益。

一滴滴凝炼似滚珠的精血,也同时发出,‘咕噜,咕噜,咕噜噜’的鸣响。

“好茶啊,”

了通和尚悠然叹息。

能以‘龙泉’之名,冠之数百载。

这龙泉茶,并非是只能一解口福之欲。

古老相传,上古人王治世。

曾有神龙,陨于玉泉山。

龙血玄黄,遍撒百里方圆。

这,即是龙泉的由来。

了通大和尚以往,亦只是将这一则传说,当做是上古先人们的臆想,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毕竟在这方世界,虽有天神地祗,有佛道妖魔,有鬼怪精灵。

种种法术神通,都看似玄妙之极。

但,仍未超乎聚众之力。

百人甲士,任是什么高人异士,都要饮恨。

一头神龙,是什么概念?

神话传说中的神龙,几乎不亚于神祗一般,

翻江倒海,吞云吐雾这些大神通,都只是祂们的本能而已。

就是大魏一十三州,那些即将飞升的佛道高人,也未必够这头神龙,一口吞的。

“大师受累,弟子惭愧,”王七二眉头一跳,脸露惭色。

了通闻言,面皮一动,沉声道:“我佛慈悲,以广大法力,济世苍生,”

“施主,这一杀劫,贫僧一力承担,”

“但,贫僧法力有限,还望施主自重,多行善事,多有善报,”

话虽如此,了通和尚还是下意识的,捏了一捏,手心上的那一片灰斑。

这一片灰斑,就是他插手因果天数的报应。

那几头厉鬼、恶鬼,都是死在王七二的手上。

因果循环,无论是直接或是间接,想要消解怨气,都需要王七二去偿命。

除非王七二,身有大功德,或是大气运在身,才可洗去这一身恶孽。

“阿弥陀佛,此子一身恶孽,天数已尽,”

“贫僧擅自插手其中,不但要受天命反噬,日后此子所作所为,贫僧也要担待一二,”

了通大和尚看了一眼王七二的面相,心中暗道。

法眼观照,一丝丝晦气,已然渐渐消散。

不似初见之时的那般,晦气缠绵,几如筷子般粗细,横断在山根之上间。

“是祸!是福!”

了通漠然想着。

不知为何,那见过一面,命格极贵的童儿形容,在他的心头闪过。

…………

上河村,临东,

谢绝了王七二的相送,了通大和尚,转动着佛珠,百衲法衣之内,那一枚舍利子,灿灿圆光,散发着丝丝圆润之意。

王七二很识趣,或者说不敢不识趣。

对于这一枚舍利子,王七二纵是奸滑非常,有千万想法,也不得不‘老老实实’交到大和尚手中。

了通和尚对于王七二的识趣,这才稍稍感到些满意。

不然,大和尚绝对不吝惜,展露出雷霆手段。让他知道一下,什么是金刚怒目。

看着眼前破旧的草屋,大和尚眸光开阖,若有所思。

霞光云蔼,气成五色。青气絮绕,流连不散,在大和尚眼中,似明灯般耀眼。

“南无,阿弥陀佛,”了通大和尚压下胸中喜意,瞳孔中金芒游弋。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每至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之时。

自会有冥冥之中,天命降下,或为鬼神,或为星宿。

这些人,天命在身,有大气运。未来不可限量,不是一代枭雄,就是一时诸侯之选,都是极为难得的俊杰人物。

了通大和尚,既然能为了一枚圆光舍利子,为了大慈安寺多一些底蕴。

就可毅然舍去了飞升极乐的指望,让金身有了瑕疵,难以竞全功与。

对于大慈安寺,大和尚可是倾注了一生的心血。

甚至,大慈安寺在和尚眼里,比他的性命,都要更重三分分。

这一次,大和尚,就是为了收下这一位大气运者,谋划未来,布下一枚棋子。

草屋破旧,大和尚面色如常,走进屋舍之内。

方父见这位大和尚,不请自来,迟疑道:“您是?”

大魏得国,百二十载。

由于长春道,为突勒一族,为大魏一朝,功勋卓越。

一百二十载之内,佛、道香火鼎盛。

僧人、道人在大魏国土,十分清贵、显耀。

这方父清贫了一辈子,一直处在底层,对于僧人等出家人,是又敬又畏。

大和尚,道:“贫僧大慈安寺,了通,”

“慈安寺?”方父道。

了通平静的道:“锦平,大慈安寺,”

僧人道人,亦不是谁都能当上的。

就是一位寺庙、道观中,一位不起眼的火居道人,或是火头僧人。

在方父眼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虽不知道,这位‘大人物’,为何会纡尊降贵。

但方父心态摆的很正,恭恭敬敬的,将这位大和尚迎入草屋。

草屋之内,四面空旷。家徒四壁,就是老方家的现况。

“粗茶淡饭,大师勿要嫌弃,”老方拿着一碗青菜粥,开口道。

老方看似老实,实际上犹有着一股属于他的狡猾。

大和尚伸手接过菜粥,道:“阿弥陀佛,施主布施,贫僧在此谢过,”

他看了一眼,周匝空旷的墙壁,随即盘坐在一簇稻草上。

“大师傅,您是出家人,俺就不行,俺穷……就是俺一心礼佛,但生计所迫啊,”

方父黝黑的面庞,带着风吹雨打的风霜。辛酸苦辣,一语难以道尽。

正是因为天下千千万万,似方父一般的人,才构建了这天下一十三州的,芸芸众生。

了通默然,慧眼看向方父顶门。

一丝淡白本命气,笔直而立。

这是黎民之气,百姓之气!

仔细观察,一点青意,染在淡白本命之上,看似显贵殊荣。

但这淡白本命,在青意之下,似乎有些摇摆不定。

大和尚看到此情此相,心中暗自叹息:

“运不压命,命不久矣,”

第三十五章潜龙勿用

锦平府,大慈安寺,

佛堂正殿,佛祖像前。

三根小儿手臂粗细的檀香,插在一尊双耳三足铜鼎之上。

袅袅青烟,盘恒在这庄严佛堂。

笃!笃!笃!

荀少彧身着灰色沙弥袍,脸色平静的,跪在蒲团之上。

僧人们身着橘黄僧衣,站在大殿两侧廊柱下,默默诵读经文。

这,是剃度之礼!

从即日之始,荀少彧,就要成为大慈安寺,在编僧人。

要知道,历朝历代,不是只要剃度成秃头,就可以和尚的。

历朝历代,想要出家为道、为僧,都会经过严格考察。

出身,家世,来历,都会经过严苛审查,经过层层筛查,上报州、府,经过州、府同意,才会授予度碟,成为正式僧人、道人。

而且,一旦经过大寺院、大道观度碟认可。朝廷亦会拨下款项,用于供养道人、僧人们日常修行。

自大魏立国以来,政、法严苛。

唯独,对佛道两家,容忍之至。

一百二十载,历年之时,国政懈怠,但封赏、岁赐不断。

就连‘公认’的道门领袖,长春道主,亦是以位列国师,超品之席,执掌天下道门信众。

以至于如今,上至勋贵老臣,下到黎庶百姓,都以出家佛、道,为显贵之途,终南捷径。

大慈安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转动着紫玉佛珠,锦绣袈裟之上,浮动的金丝,显得极为华美奢贵。

周围几位了字辈老僧人,低声默诵经卷。

“大师兄,您看,师弟我收的徒弟如何,可堪造就?”了通大和尚,拍着圆溜溜的肚皮,笑嘻嘻的对老僧,说道。

了通大和尚,辈分极高。

在大慈安寺山门之内,除了几位空字辈老僧以外。

‘了’字辈僧人,已然是实打实的高层了。

而且了通大和尚,不仅辈分高。神通、武功,俱是大慈安寺第一人。

在大慈安寺,众多修法、武僧人当中,威望深重,分量着实不清。

而作为了通大和尚的徒弟,荀少彧辈分不低,亦必然会受到诸多僧人们的瞩目。

在大慈安寺,阖寺上下之内。

就是看在,了通和尚这一张老脸上,荀少彧亦最少是个中层待遇。

不要认为‘辈分’不重要,在对于论资排辈,甚是重视的佛道两家而言。

‘长幼有序’,亦是维持道统,百载千秋不衰的根本。

不过,‘辈分’愈高者,想要收徒衣钵,所要带来的非议,也会极多。

不是谁都会想着,要在头顶上,多出几位‘师叔’,或是‘师叔祖’的。

想到前几日,了通和尚带着童儿,言词灼灼的,要收下这童儿做衣钵传人,所造成的,阖寺上下的动荡。

了然主持,嘴角一抽,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这个不靠谱的师弟,了然主持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师弟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要做祖师,称老祖的人了,”

老禅师仍旧,想要点拨一下,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师弟。

似他们这般位置,想要做什么,都是要瞻前顾后,顾忌影响的。

不是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普通人。

大慈安寺,亦是一方大寺,在锦平府,底蕴深厚。甚至一些府中豪门,也比上大慈安寺的根基浑厚。

“八十九岁,不算是小孩子了吧,”

了然禅师的话,让了通大和尚讪讪一笑,不敢出言反驳。

不要看,在大慈安寺内,了通与了然是师兄弟名分。

然而,在了通二、三岁,做小沙弥的时候,了然就亦兄亦父的,扶养了通和尚,足足十几载有余。

了通之所以对兴盛大慈安寺的执念,如此之重,倒是有大半,是来自于他这位师兄。

所以,哪怕老禅师手无缚鸡之力,他一根指头,都能将这老和尚,给撅出几十丈远。

但,在老禅师脸色一肃之后,任凭了通和尚有多大法力,都要老老实实的,听着老禅师的训斥。

“什么事,都不要随心,要多想,多看,”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让贫僧,老是放心不下你,”老禅师哼了一声,目光闪烁,落在正一脸平静的荀少彧身上。

了通尴尬的摸了一摸,自己的大光头。

老禅师这一番话,显然是责怪了通和尚,为了一枚佛舍利,就断绝道途的鲁莽行径。

在老和尚眼里,一枚佛舍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了通和尚的道途,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几十载如父亦兄,老和尚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师弟的执念,来自何处。

他幽然道:“这童儿,入寺几日来,不骄不躁,不喜不怒,”

“呵呵呵……性情内敛,内秀天成,由小见大,不得了啊!”

了然禅师一双寿眉,长垂与下,眸光之内,犹如一片死水,波澜不惊,不起一丝一毫涟漪。

老和尚这一辈子,八九十载的风吹雨打,什么大风大浪,风云人物,不曾见过。

对于阖寺上下,那一些筹谋、算计。

在老和尚眼中,简直不值一提,都是他过去年轻时,玩剩下不玩的。

一介小童儿罢了,就算再如何出类拔萃,亦是入不得这位老禅师的眼。

不过,纵然如此,但要是老禅师的这一番评价,流传出去,亦必定会在大慈安寺,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毕竟了然老禅师,这将近百载寿数的漫长人生中,什么大、小阵仗没有见过?

能得到他的一声赞赏,无疑会让荀少彧本身的价值,在众僧人眼里升值不少。

要知道,老禅师固然是,大慈安寺主持。

但是他一生不修术,不练武,专注于佛法经意之上,苦苦研习数十载。

一身佛法,可谓高深莫测,却因为没有丝毫的武功术法傍身。数就与凡夫俗子一般,不过百数。

如今的了然禅师,寿数将尽,然而一寺之首的大位,悬而未决。

大慈安寺的各方,有资格窥伺‘主持’之位的僧人,都蠢蠢欲动。

这一敏感时刻,了然禅师的一个态度,都会让人翻译出,十几、数十不同的意义。

了通大和尚对这位,一生专研佛法的主持师兄,异常尊重,低声解释道:“师兄,这童儿命格尊荣,不似凡类,或许,会是我大慈安寺,未来兴盛之关键,”

了通和尚说的模糊,但老和尚心中却敞亮之极。

大慈安寺,一直想要走出锦平,将势力范围,蔓延到其他的府县,做到声名传遍一州之地。

大慈安寺的所想,也不只是他一家所想。

诺大益州,修行道脉多似牛毛。

上至州府,下至县乡,哪一脉,哪一派,不想将自身的影响力,蔓延出去?

只是,每一乡,每一县,无论大小,都有道脉盘踞。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大慈安寺,可以打掉一乡、一县,甚至一府。

但在一州之力下,大慈安寺恰恰又是微不足道了。

更何况,大魏立国百二十载,各方稳定,已然是一种,难以打破的默契、平衡。

任何道脉,想要大兴,都需要一场大洗牌。一场可以波及,天、地、神、人、妖、鬼的大清洗。

这,即是鼎革天命,改朝换代!

老和尚闻言,沉吟一会,问道:“那,你认为……”

“他,会是那个益州天地,钟意青睐的潜龙?”了然禅师不知为何,攥着紫玉佛珠,缓缓盘转念珠。

了通和尚,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嘴唇微动,道:“师兄亦认为,此子会是益州潜龙么?”

“怎么,不是吗?”

了然禅师深知,这位师弟的一身修行,冠绝大慈安寺。

天眼通,可观肉眼不可见之象,遍知十方法界,一切众生相。

能让了通和尚如此态度,荀少彧的命格,怎么可能平凡?

老禅师眼睑低垂,神色晦涩:“你的行为,让老僧不得不这样去想!”

‘益州有龙’,是早在大魏初立之时。就在益州之地,流传甚广的一则‘箴言’。

突勒人当时,正值野性未去。

血浮屠之名,震慑天下一十三州。

政治上,采取高压统治,恐吓黎庶;军事上,以疲民劳役,消耗壮劳。

对于这‘箴言’之说,虽嗤之以鼻,但不妨碍他们,以这‘箴言’做借口,一次次盘剥益州劳壮。

为了这一‘箴言’,益州之地,在大魏最初的几十载,就有数十次大起义,上百小动乱。

在这无数惨烈的起义中,反而让那一则‘箴言’,深深的烙印在了,千千万万益州人的心底。

“阿弥陀佛,”

了通长长道了一声佛号:“师弟,不知,”

看着老禅师,不解的神色,又重复道:“师弟,真的不知道此子,是否潜龙,”

“这,在贫僧眼中,并不重要,”

他沉声说道:“师兄,真龙之道,大势煌煌,”

“是天地之间,最为根本,最为玄妙之道,”

“师弟纵然证就罗汉果位,都未必可窥探其中一二,”

“更何况,师弟如今,修行大损,佛心不稳,一身神通十去七八,焉能探知得到天地之机?”

老禅师若有所思,颔首点头:“那么,这童儿……”

了通和尚幽幽道:“既然不知道,谁是潜龙种子,谁才是为王先驱的伪龙,”

“又何妨碍,一些施恩!”

第三十六章法名圆真

“你啊……”

了然禅师伸手,指了一指了通和尚。

这个中的心思,让老和尚不禁哑然。

“真龙之道,亦假、亦真,不到最后登顶九五,谁又明白谁对谁错?”

老禅师摇头道:“你能有这份心思、见解,就十分难得了,”

“凡事,勿要急功近利,人这一生,自有高低缓疾,不是人力可以挽回,”

“老衲的已经九十有八,寿元将近,日后的大慈安寺,还要师弟去支撑!”

“切莫,再像如今这般,不顾前因后果,妄自而为了,”

显然,老禅师,对于了通为了佛舍利,自毁前程之事,有些耿耿于怀。

了通神色肃然,张了张口,道:“师兄……”

然而,了然却一挥手,止住了通和尚的未说出口的话语。

“不用多说,你的心思,老衲都明白,都明白,”

“只希望,你未来不要后悔,”

“阿弥陀佛,”

了通双手合十,向老禅师深深行礼,“贫僧,为大慈安寺,无悔,”

老禅师,皱了皱眉,叹息道:“这个方九儿,是个有大气运的,”

“就算不是为王前驱的伪龙,也会是个开国元勋,公侯同休有望的前程,”

“这里面的尺度,由着你去把,”

“青气秉命,到底不同!”

了通大和尚,应道:“自当如此,”

大和尚望向,不远处的荀少彧,眸光略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小子,”

大和尚,想了许久,哑然失笑。

僧袍一甩,周匝仿佛一丝丝涟漪,似乎一阵清风拂过,随即恢复平静。

然而,了然与了通的这一番对话,周匝众多僧人,恍如视若无睹,或者说看不见,听不见一般。

佛经诵读声,不住回响。

大殿之内,木鱼敲击,沉闷不停。

…………

大慈安寺,僧舍,

荀少彧,摸了摸新鲜出炉的大光头。

只不过,在光头上面,并没有点出戒疤。

当日,亦不知这便宜师傅,都对方父说了些什么。

让得方父,极为痛快的,应允了大和尚要求。成为这位大和尚的,衣钵传人。

同时,他亦这稀里糊涂,做了这一大寺的沙弥僧。

而荀少彧,也只能是听之任之的,抱上了大和尚的金大腿。

“贫僧……”

他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光头:“法号,圆真……”

说实话,这个法号,每一次念诵起来,都会让他个人有种,莫可言喻的羞耻。

不过,对于荀少彧这个厚脸皮来说。

这羞耻,来的快,去的同样不慢。

“不过,能跳出上河村的局限,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幸事,”

不是荀少彧,狼心狗肺,对方父、乃至于两位兄弟的亲情,都没有丝毫感触。

实际上,荀少彧的心,纵然是‘冷’了些,亦‘硬’了些。

但距离真正的铁石心肠,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能做到,完全无视方父与两位兄弟间的感情。

不过,他要是强行留在上河村,也不过是个累赘。

无论是对方父,还是对于他本身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须知,数载大旱,早就将上河村,最后一缕元气,给耗竭的一干二净。

方圆几十里,无论草根、树根,都让灾民们似蝗虫般,吃的干干净净。

这种情况下,荀少彧要是继续留在,已经生存艰难、日渐难以为继的方家。

除了让方家的生活,愈发贫苦之外,并没有多大作用。

还不如,跟着了通大和尚出家。

那样,方家当时就能省下,一份半大小子的口粮。如此一来,未必不能,让他们阖家,度过这一灾年。

“上河啊!”

荀少彧环视了一下,周匝摆放。

这一间僧舍,看起来极为敞亮,光照很足。

作为‘圆’字辈的小高僧,在这大慈安寺里,亦是‘叔’一级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的‘师侄’行礼。

在大慈安寺内,不大不小,亦该是中层档次的僧人。

所以,荀少彧也就有着一间,单独的僧舍。

“我这一世,是要聚敛天地气运,修复昆仑石镜,”

“上河村,不过弹丸之地,要是留在那里,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去夺取天地大运。”

当然,荀少彧的真实想法,这些占的分量,亦是不少。

“而没有气运,就不会炼有源力,亦无法催动石镜,更不会有修复石镜契机。”

荀少彧一边想着,眉心上那一面石镜,依旧一片平静,波澜不惊,似乎等待下一次的石破天惊。

“只是凭借,剩余的两滴源力,就是催动了石镜,又能有几分威能,”

“况且,便宜师傅那里,还有关于石镜修复的线索,这些都是我,志在必得的。”

那一面石镜,现在虽然平静。

但荀少彧,可不会忘记,当时初见大和尚的时候,那石镜衍化出的诸多异象。

“看来,这个契机,还是要落在,便宜师傅的身上,”

…………

月色朦胧,斜照院落,

上河村,里正宅邸,一间内院,明烛燃起。

王七二束手,盯着眼前烛火,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爷,”

青衣小厮,轻手轻脚,呼唤了一声。

王七二仿佛未曾听见一般,缓缓伸出食指,放入烛火中烘烤。

烛火殷红,但王七二仍旧看着这一跟手指,而无动于衷。

在刹那之间,烛火灯光似乎扭曲了一下,

王七二眸子回转,撇了一眼,低头的青衫小厮。

“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慢悠悠的说着,:“首尾,处理干净了?”

青衫小厮,道:“爷,小的办事,您放心,”

“那处废墟老宅,小的已经请人,彻彻底底的清理了几遍,”

“就是有什么鬼怪,也该魂飞魄了,”

这话一出,周匝的气氛,愈发阴森冷戾。

王七二,冷笑道:“那几个死鬼,生前不是老子的对手,死后还想作怪,”

“早想什么去了,”

“活该让老子,一辈子玩弄鼓掌之间。”

这话,让青衫小厮的头,低的愈发的往下了。

不该听的,绝对不听。

青衫小厮出身不好,但亦深知,想要活的比他人长久,就不要知道的太多。

有时候,适当的‘遗忘’,更能让人长命百岁,福泽不浅。

王七二看了一眼,谨小慎微的青衫小厮,意兴阑珊的道:“村东南的方家,你去处理一下,”

青衫小厮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

“方姓的力量,在上河已经够强了,不需要再沟连上大慈安寺,破坏平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说的隐晦,但青衫小厮,也能明白几分。

王七二本身出自乡中,不是上河村本村的人。

是恰逢乡中大户们,彼此妥协,才得到的这一位置。

为了这里正之位,王七二也是付出良多。

不但亲自动手,将那些障碍,一一铲除干净。接连动手削弱,村中第一大姓,方氏的力量。

还以联姻的手段,娶了一户上河村富农家的女儿,完全融入了上河村的交际圈子。

这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连消带打,让王七二将上河村,这几十户,百来口人,牢牢的掌握在手心上。

“您的意思?”

青衫小厮不安的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嘿嘿!方家的老九,既然拜入了大慈安寺,那这一家,就是个祸害了,”

王七二顶门之上,赤气隐约躁动,七八道灰蒙气机,紧紧依附在淡红本命之上。

“想要踩在老子的头上,还差些道行!”

他冷笑着,那一种冷冽,几乎直透人心。

“去吧,做的干净利落些,不要留下破绽,”

“是,”

小厮一咬牙,应声道。

望着小厮的背影,王七二一张脸上,那一抹冷意犹存。

“大师啊,您的心肠,亦也未必是真的慈悲啊!”

他感受着食指之上,那一丝丝细微的炙烤,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意。

第三十七章罗汉堂前

般若堂,首座禅房,

般若堂,是大慈安寺最高暴力机构。

了通和尚,既然作为大慈安寺第一高手,亦是身兼般若堂首座之职。

其地位之高,在阖寺之内,只在主持了然之下。

有着如此地位,了通大和尚的禅房,虽无法称之为奢华,但亦绝非简朴。

一张罗汉床横放墙边,两座青铜兽炉,分立两侧,除此之外,空空旷旷。

袅袅青烟,在这禅房之内,絮絮绕绕。

了通大和尚,盘膝闭眸,双手搭在膝上,稳稳的坐在床上,那一簇蒲团。

一枚光烁烁,圆坨坨的舍利子,在顶门三尺,垂落霞光彩华。

只见大和尚面色之中,带着一丝丝黑气。

在舍利圆光,每一次照耀下,那黑气晦色,随即消散少许。

这些祥光,内敛如液,在舍利之中,流动周转。

一缕缕的淡淡金辉,垂垂落下,就连肌肤,都仿佛是金黄铸就。

而身为一寺主持,了然禅师则淡然的,站在禅房中央。

漠然的眼前,诸般异象,禅师手中念珠转动,诵读八百经文。

这老禅师,瘦骨嶙峋的手指,缓缓拨动念珠。

紫玉佛珠透着五色光华,在老禅师手上,愈发显得明晰。

老禅师看着了通和尚,顶门上那一枚舍利,目光悠远。

难以言明这其中,到底有着,多少情绪内涵。

“师弟啊,你何苦如此莽撞,”了然禅师,似水一般平静的眸子,不见一丝其他色彩。

“为了一枚舍利子,搭上一生修行,不值啊!”

对于了通和尚,插手王七二因果,断绝了自家道途。

老禅师对此,是极为痛心的。

这了通和尚,可是老禅师从小,一点点看着长大的。

数十载的师兄、弟的名分,亦父亦子的感情,自然无法让老禅师,轻易释怀。

这,就是做着最后的努力。

了通和尚,突兀的开口,道:“值与不值,并非表面看待,”

“舍利子,为我佛重宝,当今之世,亦不过二、三十之数,”

“师弟我,就是立地正果金身,都未必能凝炼出一枚,”

“为我大慈安寺,百年基业不失,师弟认为,值得!!”

禅师寿眉微抖,道:“胡闹,”

“佛宝舍利,与一身道途,孰轻孰重,师弟……你糊涂了啊,”

嘴唇颤动,在八百佛言,经文法篆之下。

了然禅师一生,念佛诵佛。

虽不曾臻达,梵我如一之境。

但佛法高妙,超迈凡俗,甚至触碰到,玄之又玄的精神领域。

让舍利子,亦渐渐生出感应,丝丝缕缕佛光金辉,缓缓然然洒下。

佛舍利,为历代高僧,心血精华凝聚。

每一枚,在佛门中人眼中,都是无价之宝,万万金都难求的神物、圣物。

而且,能缔结舍利子者,必是佛法高深之辈,历经诸般大、小劫数,功德广大的大德高僧。

舍利子,非大德高僧,不可证就;然而,就是大德高僧,也并非人人,可缔结出舍利子。

古往今来,能缔结舍利子者,就是在高僧大德之中,亦都是十不存一。

这舍利子,非但象征着佛门大成就,亦是蕴含着大智慧,大法力之物。

舍利圆光之中,智慧灵光碰撞,洗涤杀戾凶孽。可作为镇压,一脉气数的至宝,珍贵无比。

这点点金辉,挥洒而下,宛如金雨一般,落下之时,即融入大和尚身躯。

那一道黑气,浮起眉心,久久不散。任凭金雨,如何妙处,也无法将这道黑气,彻彻底底泯灭虚无。

这一道笔直黑气,就是了通和尚,罪孽显化。

任凭圆光舍利,无数洗炼,亦去不得这些罪孽。

这些罪孽,俨然根深蒂固,动摇不得。

无奈之下,了通和尚,双手合十,苦苦劝道:“还请师兄,收了佛言经篆,勿再空耗舍利精华,”

说罢之后,不待老禅师开口阻拦。

那舍利圆光一震,丝丝流转金絮,荡起层层涟漪,徐徐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老禅师面露不忍,道:“师弟,大道之途断绝,一生难证大道涅槃,何苦来哉啊!”

了通和尚,道:“师兄,”

“吾大慈安寺,立下根基,已有五百余载,”

“几兴,几衰,才有今日气象,”

“贫僧不愿己身超拔,愿度众生,无悔!无悔!”

见此,老禅师沉默半响,幽然道:“是老衲,害了你,”

大慈安寺,这一代有了距离正果金身,只差毫厘的了通和尚,可以说是过去五百余载中,最为强盛之时。

甚至,未尝不可与拿下天下名寺,千载道派,去一争长短。

而大慈安寺,现在缺的,并不是威慑性质的武力。反而是可以持续,这种威慑性的保障。

一些真正的大道派,有着至宝,镇压气数。可保千载不衰,百世不堕。代代皆有真人出,护佑名位不移。

“师兄,勿要如此,”

舍利子落在,了通和尚掌心,和尚手掌一握。

“王朝鼎革,乱象已起,贫僧未尝不可,立下勋功,涅槃无余,”

大和尚语气昂扬,正是气势如虹。

“让我大慈安寺,亦为千载不衰,”

…………

大慈安寺,罗汉堂!

一位位武僧,手持棍棒,口中呼喝不绝。

“嘿!!”

僧人们,身着劲装,青筋凸起,浑身上下,散发着丝丝水雾。

“哈!!”

这些武僧人,一队一排,棍棒似长蛇,挥舞起来,呼啸声,猎猎而起。

一位中年武僧,一袭灰黄僧袍,虬髯胡须,青铜色的肌肤,透着一种坚实的光泽。

“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五指紧握着一根,两头包着铁皮的僧棍,摩擦在石板上,冒出零星火光。

这僧人,眉宇之间,神采灿然。僧鞋踩着厚实的石板,每一步都似数百斤力道砸下,在摩擦着脚下的石板。

“哈!!”

棍影似山,重重叠叠。

大有山岳压下,波涛汹涌之态。

只见中年僧人,气度森严,每一步迈出之时,都宛如一头猛虎,在跃然而出,环视周匝。

荀少彧沉稳心神,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中年僧人身后。

任由数百武僧人,棍影重重,声势惊人。

但,小和尚心中,却犹有一片平和,波澜起伏不惊。

对于见过大场面,大气象的荀少彧来说,这些武僧人,纵是训练有素,堪称精兵悍勇。

但,在荀少彧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在伟力归于自身的主世界,一尊高端武力的价值,远远无法估量。

“师弟,”

中年僧人环视众武僧,满意的颔首,对身后的荀少彧,道:“你初来乍到,对阖寺上下,尚不熟悉,”

“我大慈安寺,建在前卫中后期,彼时儒家士大夫,礼敬我佛,香火一时兴盛,佛门大昌,”

“我大慈安寺祖师,就是在当时,兴建我寺,历时五百五十载,几经兴衰起落,才让我慈安寺,兴盛至此,”

这就是大讲、特讲,发展历史,用来增加认同感了。

“阿弥陀佛,”

荀少彧,长诵一声佛号,躬身道:“小弟受教,”

圆光和尚满意的颔首点头,开口道:“师弟作为圆字辈弟子,在众僧之内,除了每日,必备的早、晚二课以外,”

“其他时间,可自由支配,不用过于拘泥,随意即可,”

荀少彧双手合十,态度恭谨,道:“是,圆光师兄,”

这圆光和尚,乃是罗汉堂首座,圆字辈僧人中,有数的人物。

要知道,罗汉堂,是大慈安寺的鼎鼎有名的暴力机构。

麾下一十八位罗汉,各个都是了不得的武道高手。

更有数百武僧人,不事生产,专研武学技击。每位武僧人,都是三、五人敌,精悍非常。

而圆光和尚,能压的下这些武僧,稳坐罗汉堂首座之位。一身武学造诣,自然亦是极端强横,

如今大慈安寺,有空、了、圆、明,四代僧人。

圆字辈僧人,地位着实不低了。

第三十八章出家无家

第三十八章

罗汉堂,演武场上!

数百武僧人,棍影似岳似山。

这些僧人,每一步踏出,都会让地面微微一颤。

棍棒拖地,‘啪’的一声,回荡在场内。

“师弟,”

圆光和尚,眉宇粗矿,一拂虬髯,铜铃一般的眼珠,竟然天生带着三分煞气。

“我这罗汉堂,是大慈安寺,上、下僧众,强身健体的所在,”

“打坐参禅,没个好身板,也是不成的,”

荀少彧低眉听着,跟在圆光和尚身旁。

荀少彧不是土鳖,当然不相信什么‘靠爱发电’。

毕竟打坐参禅,气血不通,血稍不活,极易落下残疾。

但也不需要,似这些僧人般,如此煅炼。

荀少彧,只是远远看去。

就能看出,这些武僧们的精气神,何其之盛。

而想要维持住,这般精气神

所需要,往里投入的代价,亦是难以想象的沉重。

没有大野望,慈安寺何必投入如此代价。

纵然,这些僧众,虽没有日啖一牛的肚量。

但现今,每日需要的,米、肉、果、蔬等类,亦是天文数字一般。

只有这般,不间断供应,才能勉强维持,这般强度的练武,所带来着猛烈消耗。

需知,正统的出家人,是可以吃肉腥的。只要那肉,不见,不闻,不疑,是三净肉就可。而出家人的荤,则是大蒜、小蒜、兴渠、慈葱、茖葱,这五荤

故而,这些武僧人戒荤,不戒肉腥。

看着耗费如此代价,就是为了让僧人,煅炼体魄,荀少彧是不信的。

然而,不管荀少彧信或是不信,至少慈安寺,就是如此宣称的。

“我慈安寺,祖训有之,就有着强身健体的传统,”

圆光既然是罗汉堂首座,数百僧兵的实际领袖,当然不会如表现的这般粗矿。

粗中有细,说的就是圆光这般人物。

圆光道:“毕竟参研佛法,是需要身体力行的,”

“有时候,苦修闭关,滴水滴米不进,没有超乎常人的体魄,早就去往生了,”

圆光和尚,古铜色的肌肤,透着一种明亮的纹理,在阳光中愈发明显。

“原来罗汉堂,有如此缘由,”

荀少彧,似小大人一般,对圆光和尚,道:“是小弟愚钝,”

“哈哈哈,”圆光和尚大笑,拍着荀少彧稚嫩的肩膀,道:“我看师弟,是一见这些武僧,就神不思蜀,”

“怎么,想要练上几手?”

荀少彧受着圆光和尚的大手,感觉自己肩膀,都要被这位莽师兄给拍折了。

不过,他心中喜意,倏然升起,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

这,可是个机会啊!

一个真正接触、了解,此世修行体系的机会啊!

“师兄,”

荀少彧,立刻顺杆爬,接过话头,道:“罗汉堂,可还需武僧么?”

圆光愕然,虬髯根根直立,似乎钢针一般。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不过八、九岁的伶俐儿,无言的笑了。

…………

般若堂,首座禅房

了通和尚神色内敛,盘坐罗汉床上,转动念珠。

荀少彧恭敬的站在一侧,低眉不语。

灰色僧衣,在他这小沙弥身上,显得格外合身。

“圆真呐,”

了通和尚淡淡开口,眉宇间,夹杂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师傅,”

荀少彧踏步上前,躬身行礼。

此时的他,强自按耐着,心绪中的起伏波动,面色如常。

只是,在不可知,不可想的,先天祖窍之中。

那一面昆仑石镜,倏然浮现出,一道又一道瑰丽景象。

此刻的先天祖窍,宛如一方浑蒙赤子。

诸般异象,在刹那间,辉耀着、沸腾着、絮乱着,眼前所能见到的,浑蒙一切。

现在的荀少彧,对于这般异象,着实没有多少欣喜之意。

这一道道瑰丽景象,七十二重宝光辉耀,其中玄妙,令荀少彧心中暗自颤抖。

能让石镜,有如此大的动静。

显然是预示着,那一面石镜,对于了通大和尚身上,那一样事物,势在必得。

这是石镜的第一次回应,那一种急迫感,甚至让荀少彧,都生出一种强抢的念头。

不过,在想起了通大和尚的厉害,以及彼此武力上的差距后。

“妈卖批,你个不靠谱的魂淡,小爷我现在还是寄人篱下啊,你个魂淡啊!”荀少彧在心中狂吼着,对于灰暗的未来,已经是一片悲观。

对于昆仑石镜不靠谱,他是深有体会了。

大和尚,那是何等样人!

想要从他身上,取下一根汗毛。对现在的荀少彧而言,都是难比登天之事。

更何况,这面石镜的目标,亦并不明确。

只是在走近大和尚的瞬间,才会不断放出异象。

而这种异象,就是荀少彧身为石镜的正牌主人,都无法去控制、去避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石镜,在先天祖窍内的不停动荡。

而这大和尚,就是石镜动荡的诱因。

只是纵是知道,这和尚身上,怀揣重宝。荀少彧也起不来,做一做‘无本买卖’的心思。

这可不是他荀少彧,成了‘五好少年’,心慈手软。

而是这大和尚,手段莫测,城府极深,让荀少彧心生忌惮,才迟迟没有下手。

不要看大和尚,不显山、不漏水的,看似是个痴肥的胖和尚般。

但荀少彧与大和尚,一路而上,从靖远府与锦平府,几百里路程,自然不可能都是顺顺利利,一路顺风的。

偶然遇上些不长眼的,才让荀少彧有幸,见识到了这位大和尚,真手段、真神通。

这么两相一对比,昆仑石镜,就算是有着莫大法力,但毕竟都残缺零碎,到了极点。

这两条‘金大腿’的粗度,根本无法比较啊!

这时,想要从这大和尚身上,强行抠出些什么来,简不吝于是要自寻死路啊。

这些念头,在荀少彧脑海中一转,但表面上,仍然要谦恭有礼的。

“少小离家,徒儿你还年幼,为师只是有些担心,你现在不习惯,阖寺上下的规矩,”

“这些日子,在慈安寺内,可住的习惯?”

大和尚慢悠悠的说着,肚子上的肥油,一颤一颤,似乎每一字、每一句,这些肥油都要晃动两三下。

荀少彧,道:“师尊挂怀,弟子惭愧,”

“出家人四大皆空,出家无家,处处是家,”

“这广大山河,芸芸众生,何处不是弟子之家,”

荀少彧小脸一板,尚且稚嫩的面容,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仿佛是新一代高僧,佛门新星,在冉冉升起。

了通和尚闻言,似乎很是满意一般,微微颔首。

“不错,不错,出家!无家!”

大和尚听着这话,顿觉耳目一新。

对这小徒的根性,倒是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青气秉命,真是天纵之才乎!

了通大和尚一双眸子,愈发灿烂明亮。

毕竟,青气秉命,才是大和尚高看荀少彧的原因。

对于大和尚来讲,荀少彧最大的价值,就是那贵不可言的本命。

在这方世界,众生有命,什么人,就是什么命!

这一句话,在这一世界,根本就是现实,赤裸裸一般的现实。

青气秉命,在白、赤、金、青、紫,五等气数之中,都是属于上上之选。

在爵,为公为侯;在官,牧守一州;在文,才气彪炳;在武,立派开宗。

就凭荀少彧,那一道青气本命,那也是一时的主角、弄潮儿。

只不过,今日这一箴言,却让大和尚诧然心惊。

‘出家无家’之言,看似浅薄平淡。

但细细品味,个中滋味。

何尝不是深得,佛家出世、入世之道的经意。

寻常农家子,恐怕是打破脑袋,亦未必想得几分。

“呵呵呵,你能说出此言,当是有了成道之机,与我佛大有缘法,”

大和尚击结,笑道:“圆真,你既然成了,老衲的关门弟子。老衲亦不奢求,你能佛缘广大,飞升极乐,”

“但,亦不可能,浑浑噩噩,做一沙弥,泯然于众,”

“我许你,自明日之始,自行摘选七院三堂进学,”

“老衲,到要看看你,能学出什么明堂,”

荀少彧立时,双膝触地,道:“弟子,多谢师尊,”

大慈安寺内,七院三堂,虽无高下之分,但个中排名,僧人子弟们,也都是心中有数。

就如罗汉堂与藏经院一般,就是两种概念。

按着慈安寺的用意,是让了通和尚决定,将荀少彧,安排到哪一处院、堂。

了通和尚,当然不会,亏待自家衣钵弟子。

但是,磨砺磨砺性情,亦是不可获取的途径。

这种过程,可能三年,亦可能两载。

然而,荀少彧的一则箴言,让了通和尚大悦。

这些磨砺,自然是再也没有必要了。

第三十九章内外刚柔

旬月,

僧舍院落,月光斜照,清冷凄迷,

荀少彧眸光垂下,双臂微垂,掌心向下。

自从了通发话,从此以后。

这大慈安寺,七院三堂,在荀少彧面前,几乎都是畅通无阻。

之所以用几乎,而不是全部。

则是因为各堂、院,历经数百载,到底是有几分,不为外人所知、所探的底蕴。

这种底蕴,不是面对阖寺大灾,是没有必要拿出来的。

就是荀少彧,捧着大和尚的金面,亦是不管用的。

不过荀少彧也深知,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这一个多月,他泡在罗汉堂,也不是没有收获。

荀少彧双手一翻:“罗汉拳!”

罗汉拳,是大慈安寺,乃至于放眼整个佛门之中,都是最为普及的一套拳法。

几乎在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任意一方世界,都或多或少,有着一、两套,冠着‘罗汉拳’名头的武学。

不过,此时大慈安寺的这一套罗汉拳,却大为不同。

某种意义上,这一套罗汉拳,才是大慈安寺的安身立命的根基。

这一百零八式罗汉拳,就是无数武僧人,殚精竭虑数百载,凝缩出的一套总纲拳法。

只见,荀少彧,拳法一起,气势自生。

似虎啸,似鹤唳,似蛇吟,

拳法武功,首在杀伐,其次才是养身安命。

罗汉拳,不要看名字,似乎很是笨拙。

但,这一套拳路,施展出来的,却近乎于诡谲重重。

大巧若拙,大拙中恰恰有着大巧。

不知何时,一位僧人路过僧舍,听到荀少彧的拳风声,不由驻足观看。

这一看,目光就再也无法挪开。

待到荀少彧,练到招式中的精妙之处,竟顿然大喝:“好!!”

荀少彧正练到痴迷,听到这一声大喝,顿然从其中境地中,跌落出去。

“圆光师兄,”

荀少彧眉心一挑,平抚心绪,对来者双手合十。

僧人在月光中,渐渐露出形容。

圆光和尚身着一袭灰色僧衣,壮硕的身躯,将宽松的僧袍,都给撑得满满胀胀。

“阿弥陀佛,”

圆光念诵一声佛号,道:“师弟资质过人,果然不愧是师伯衣钵。不过月余时日,一身罗汉拳,已然造诣不浅了,”

“可喜可贺,了通师伯后继有人,”

圆光和尚谈起这位师伯,神色中满是敦孺。

荀少彧谦逊说道:“师兄谬赞,师弟承受不得,”

“这罗汉拳,师弟用来,不过一二皮毛。怎可当得,师兄这位大家称赞,”

圆光笑道:“师弟太自谦了,”

“我出家人,四大皆空,不着表象、皮象,亦不必如此生分,”

“都是自家师兄弟,哪里来的许多客套?”

这话一出来,荀少彧如何敢小看,这位莽僧人的心思。

荀少彧道:“是我,着相了,”

月夜漆黑,和尚铜铃一般的瞳孔,愈发明亮,宛如波斯宝石一般,黑亮透彻。

“哈哈哈,”

圆光和尚摸了一摸光头,畅快大笑。

“所谓罗汉拳,”

他双臂一伸,五指紧握,:“就是强身健体为根,精满神足为本,一百零八招式,为枝为叶,”

“师弟,我观你招式武学,循序渐进,通了些真法,”

“然,练武之途,不明内外,不晓刚柔,也是不行的。”

圆光和尚一时兴起,摆出拳架。

看这圆光和尚的意思,荀少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连忙,道:“请师兄指点一二,”

圆光和尚一挥手,应道:“好,”

“这一手罗汉拳,是罗汉堂,乃至于大慈安寺的瑰宝,”

“是不传之秘,炼体的上乘手段,”

听到‘炼体’,荀少彧神色一动。

和尚话语不停,道:“所谓食煞者,外家也!”

“食气者,内家焉!”

大和尚的话,让荀少彧楞然,不自觉念叨:“食煞,食气?”

这种‘高、大、上’的词汇,是这么个低武低法的世界,可以撑得起来的?

怎么想,这都应该是,那些高武高法,一拳打爆世界、星球之类的。这种高端世界,才能用到的,专用‘词汇’才对。

“师兄,那个……什么是外家,什么是内家,”

他抿了一抿唇角,感到一丝干涩。

和尚开口谈及武学,神采奕然:“外家露乎皮相,内家藏神与内,”

“我罗汉堂僧众,乃至罗汉拳法,都属外家修行,”

“外炼筋骨皮,内炼一口气。外家功夫,表露与外,内家功夫,藏力与心。”

“故而,但凡筋肉、骨节粗大者,多是外家功夫有成,出手有数百、近千斤力道,”

千斤力道!

圆光和尚一提起千斤力道,又让荀少彧倏然一惊。

这可是【易筋煅骨】的起步阶段,是真正区分凡俗与庸碌的开始。

“没错,就是千斤力道,”

许是,看到荀少彧的惊讶,圆光和尚沉声说道。

圆光和尚一步踏出,僧鞋踏在青石板上,掀起一阵灰尘。

“罗汉拳一百零八式,每一式,万变不离其宗。不所谓,隔、迫、冲、闪、点、举、压、钩、抄、抛!”

他似乎每说出一字,都蕴含着,莫大威能。

圆光和尚的武道,一举一动,近乎浓烈阳刚。让荀少彧心神,为之一震。

呼!呼!呼!

拳风扫过,一些细碎的沙烁,在地面上不住跳动。

在圆光和尚的手中,这罗汉拳一百零八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已归于平凡,润物无声。

荀少彧眸光闪动,一轮似如满月的石镜,在他的瞳孔之间,渐渐显露出来。

石镜之内,一道道身影,缓缓汇聚,看其身形,近似荀少彧本人。

点点金芒,在他瞳孔之间,稀稀疏疏。

一百零八道身影,交错之间,最终汇聚成一道灿烂金辉,投入石镜表面。

“这是……”

荀少彧心头,无悲无喜,似一滩死水一般,幽静淡然。

“……石镜么!”

他心中,一如一滴水,滴入一滩平静的死水当中,泛起层层涟漪。

“刚到极处,便是柔!”

圆光和尚笑意吟吟,一翻手,拳势渐收,对荀少彧说道:“罗汉拳之所以,是上乘外家,就是明了刚柔,揉入刚柔,”

“外家食煞,小成炼筋膜,大成炼骨节,巅峰炼窍穴,”

圆光步伐一错,脚下青石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周身两百零六枚骨节,齐齐响鸣。

“内家高手,多是道家,或是儒家中人,中庸平和。我佛门中人鲜有,在内家功夫上,有所成就者,”

圆光和尚,双手一束,侃侃而谈,道:“贫僧修的,亦是外家武学,对于内家功夫,只知些许皮毛,”

“然,武学之道,博大精深。内家武学,既可同外家之道,流传至今,自有超乎寻常之能,”

荀少彧眸光,划过奇异,道:“外家,内家,”

“这两门道路,可有优劣?”

圆光和尚笑了笑,拍了一下自己的大光头,道:“内家高手,讲究精气神,抱成一团,不泄不露,”

“不似咱们炼外家的,骨节、身形,一看便知。内家高手,则精气神元凝炼,不出手就恍似普通人一般,看不出端倪,”

“一出手,气脉悠长,极难对付,”

圆光和尚似乎陷入回忆,喃喃低语:“外家高手,须臾间就可分出高下;内家高手,要是彼此相差不多,甚至几十上百招,都未必能够收手,”

此时的圆光和尚,脸上满是追忆。

显然,这位圆光和尚的一身武学,不只是在闭门造车,就可以炼就的。

那必然是,要经历过千淬百炼,辛苦熬磨。

才能让圆光和尚,养出这么一股气魄。

看着圆光和尚,对于武学之道,内外之理,信手拈来。

荀少彧,不禁请教,道:“那咱们大慈安寺,可有内家法门?”

圆光和尚,讪讪一笑,道:“佛门外家高明,道门内家高妙,”

“我慈安寺的藏经院内,可能收藏了几卷内家法门,但对于我正统佛门功夫,就有些不入流了,”

毕竟,佛门不擅内家功夫,就算收藏几卷内家呼吸之法,也难以媲美,本身的上乘外家。

荀少彧了然,道:“师弟明白,自然不会,去舍本求末,”

圆光和尚深深的看了一眼荀少彧,道:“嗯,希望如此吧,”

他背着手,就着愈发深沉的月光,一步步走入阴影丛生的树荫底,背影愈发飘忽。

第四十章未雨绸缪

听人话,吃饱饭!

荀少彧既然知道了圆光和尚的态度,自然不会去讨这没趣,去练什么内家功夫。

佛道之争,一内一外,倒也是异曲同工!

不过,外家功夫,竟然与【易筋煅骨】之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倒是让荀少彧,有些意想不到,出乎意料。

“小成炼皮肉,大成炼骨节,巅峰炼窍穴,”

这几乎是字字珠玑,坦言此世武学道理。

“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

荀少彧瞳孔,那道道身影交错,最后汇聚成一道。

那一道身影,似刚猛无铸,似拳意滔滔。

一百零八招式,赫然不断精简,化作一套武学杀招。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一滴赤色源力,轰然四散。

一丝一丝赤气,在石镜表面,泛起赤色光泽,环绕不住。

“这……才是我,最大收获啊!”

荀少彧,拳掌之间,变化莫测。

仿佛一种天性本能般,在瞬息之间,已然有一十八种变化,一一生出。

…………

大慈安寺,般若堂下,

庄严佛堂中,百盏油灯,洒下细碎金黄,

一尊纯金佛像,盘坐高台上。上有一袭,深黄经布,自佛像臂膀盖下。

法台之下,犹有一尊,三足两耳,铭刻道道箴言的铜鼎。

有着三缕青烟,自铜鼎周匝,徘徊不定。

在烛光映照,飘摇之中,一尊身影,正盘膝静坐。

圆光和尚,自僧舍院落出来,没有回自家的罗汉堂。

反而,不紧不慢,走入了此间佛堂。

“师伯,”

他双手合十,声音中满是敦孺。

双膝弯曲伏地,对着那一位正在佛像前,盘坐的身影。

这位莽和尚,温顺有加。

了通大和尚,缓缓睁开双眸。

淡淡的望一眼,这位一直,就以粗莽形象,显露在人前的师侄儿。

“嗯,你来了,”

大和尚眸光,一如清澈见底,只是淡淡的说道。

“南无阿弥陀佛,”

圆光叩首,诵念佛号,以示对这位的尊崇。

“不必多礼,”

看着这师侄,了通和尚的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这一位师侄,自幼是由了空和尚,扶养成人的。

在个人情分上,自是不比,那些寻常弟子一般浅薄。

而且,这为圆光和尚,无论在武学修养、或是佛学见解上,都是圆字辈弟子中的翘楚人物。

甚至,了然禅师与了通和尚,都有意钦定圆光和尚,作为大慈安寺,下一任主持人选。

所以无论公、私,了通和尚,在对待圆光的态度上,就有着几分亲近的。

圆光和尚起身,低头道:“弟子已经去见过,圆真师弟了,”

“嗯……”

大和尚应了一声,道:“怎么,贫僧的这位衣钵弟子,可还入得了,你这位罗汉堂首座的法眼?”

此时的,了通和尚,百衲衣坦露胸脯,一串念珠,顺着脖颈而下。

丝丝金色光辉,在念珠浮面之上,不住酝酿。

这些金辉,在一百零八枚念珠,若隐若现着佛音禅唱。

这是以一颗琉璃禅心,孕养念珠。

以上乘佛法,将这一颗颗念珠,打磨的绽放佛光,玄妙更甚以往。

圆光和尚,颔首低眉,回想着这几日间,与荀少彧一言一行。

他道:“圆真师弟,既是入得师伯门墙。想必,这位师弟,早就通过了师伯的考较,”

“不过,弟子这几日以来,与师弟言谈、交往,此子不似个安分之辈啊!”

圆光和尚,是何等样人。

能做上罗汉堂首座,被当成下一代主持培养。决然不是表面上,是那般简单的粗矿汉子。

寥寥几日,与荀少彧的相处,自然察觉到,荀少彧那看似恭谦的背后,那一丝凛然傲骨。

然而,了通和尚听到,这样一番,似褒似贬的评价,反而畅然大笑。

他道:“好一个,不似安分!”

“当今时局,乱象初显,正是开拓进取之机,”

“咱们想要安分守己,说不定那些人,反而升起警惕。不折腾出,几下响动来,他们是不会放心咱们的。”

了通和尚看的长远,这天下动乱四起,益州虽偏安西陲,但益州各地俨然有人磨刀霍霍。

但,他们大慈安寺,并不准备争龙。

争龙风险太大,太岳山的教训,可是触动了不少道脉!

所以,除非是确定了益州潜龙所在。否则了通和尚,是不会轻动的。

只是,慈安寺在锦平府,信众诸多,潜在势力颇大。

难免不会有人,想要对慈安寺这一块,汁多味美的‘肥肉’下手。

这就需要适当的,展露一下獠牙,让慈安寺多上一层保护色了。

了通和尚,道:“这圆真,就是不二人选,”

“您是说?”

到底是一堂首座,‘政治’智慧不低,圆光和尚明悟。

“呵呵呵,玉不琢不成器,这小子,秉性不错,但要不经过几次雕琢,日后也难成大器,”

大和尚低声笑了两声。

一位青气秉命的苗子,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无法不去重视!

无论荀少彧他,未来的际遇如何。

但,对于了通和尚,乃至于整个大慈安寺的意义,都是难以言喻的。

毕竟,在这风云渐起,鼎革天地的关键时刻。

一位青气秉命者的能耐,足以搅动乾坤,让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了。

“出身于慈安寺的一方之主,对于慈安寺的作用,可就太大了,”

了通和尚心中,略过这般念头。

无论荀少彧,未来是成为一方一地之主,或是直接成为益州潜龙的从龙之臣。

这些,对于大慈安寺来说,都是难得可贵的‘政治资源’。

犹其是这当中,大慈安寺的投入,近乎与‘无’,真正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阿弥陀佛,”

圆光和尚目光闪烁,问道:“想必,圆真师弟日后,会明白师伯苦心,”

“他会明白的,”大和尚微微颔首,神色中不含其他情绪。

荀少彧命格之事,在这阖寺上下,也仅有了然禅师,与了通大和尚。

这两位寺中,地位、名位最高者,才有资格知道。

就是圆光和尚,也只是明白些枝末,不明白全尾。

不过,了通和尚,也是用心良苦。

佛家重因果,在此类事之上,比之道家,更犹甚数分。

一但沾染孽业,一身佛家神通,登时就要十去七八。

而荀少彧本命纯青,命数厚重。

大和尚受了天地之噬,金身有瑕,又揽入这般因果之数。

这举动,不吝于是自家断了自家道途,再无补救机会,只能枯坐老死,在这茫茫红尘之中。

他目光平和,望着着这位师侄,道:“我慈安寺,兴建与先卫,始盛于今朝,从一介荒山野庙,成了这一方大寺。”

“历经数代,才有着这般香火,不易啊!”

圆光和尚欲言又止,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呼道:“师伯,”

了通大和尚低声呢喃着:“五百载古寺,舍了老衲一人,换取个机会,值得,值得啊!!”

…………

秋风瑟瑟,枫叶映红,

小镜湖畔,一小和尚,在凛冽秋意下,仍旧一袭单薄的灰色僧衣,站在秋水一侧。

这小和尚,年龄大约十二三岁,相貌清瘦,颚骨饱满,目光中似是,带着些活泼灵动。

在这秋意当中,愈发明朗清晰。

倏然,小和尚身躯一动。

嗡——嗡——嗡——

骨骼之间,发出如雷咆哮。

一拳轰出,仿佛一架架战机般,呼啸而过。

一时间,周匝数尺之内,草地稀疏,红叶顿然在拳风之下,洒落漫天。

“先天罗汉拳,”

小和尚身影交错,僧衣鼓动,猎猎交响。

这一门,石镜精简衍化出得武学,仿佛是对这小和尚量身定做的。

动如猛虎出柙,静似老树盘根!

那一拳,那一脚,都是近乎完美。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荀少彧收起拳架,静静品味着,这一门拳法精义。

时光冉冉,五载过去了!

荀少彧的和尚生涯,整整度过了五个念头。

他渐渐退出,武学定境。

“五年了,”

荀少彧看着一汪湖水,枫叶殷红,甚至染红了这一湖碧水。

时间过的很快,对于荀少彧来说,更尤为如此。

对于此世之人而言,这是度过了五个年头。

但对于荀少彧自己来说,却不过是在主世界,多多来回了几次而已。

有着石镜的镇压,这两方世界,倒是对他无碍。

只是主世界一日,大魏世界是一年!

若非主世界,荀少彧不可能放弃,吕国公子的名位。

他甚至都想要,一直停留在大魏世界,指挥这具身体的一举一动,图谋气运。

只是,在经过荀少彧几次,来回两方世界时。

荀少彧才愕然发现,这一具躯体的原主人,还是有着一些微薄意识的。

只是那些意识碎片,在经过石镜毫不留情的镇压,再有荀少彧不断同化下,几乎都成了荀少彧的意识分身,且承载了荀少彧的知识。

正是如此,才让大慈安寺,阖寺上下,对荀少彧的关注,如此之甚的情况下,亦没发现丝毫不谐。

第四十一章五载悠悠

这一道意识分身的形成,有着颇多巧合。

若非石境,太过霸道,直接将原身意识碾成碎末。

并且,原身意识,正处于七八岁,尚且单纯的年纪。

荀少彧也无法,将这些意识碎片,渲染成一道意识载体。成了类似于‘u’盘,或是第二意识一般的存在!

荀少彧对于这一道机械意识,防备心亦是极重。对于什么‘独立意志’、‘反客为主’之类的狗血,他是一力杜绝的。

时时刻刻,都开着‘格式化’。

一直让那一道第二意识,处在空白状态,宛如一张‘白纸’,不给它一丝一毫的机会。

如果是这样,都还能阴沟里翻船,他荀少彧也认了。

不过,感受着身躯,气血翻腾。

全身上下筋肉饱满,一道明劲,疏通周身,奠定雄浑扎实的根基。

这一道劲力,就是荀少彧数年苦修的成果。

外家小成,炼皮肉之境!

他感叹,呓语着:“要不怎么说,有毅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这大魏世界的五年,荀少彧不可能时时去把控。

因为哪怕是消失五天,或者接连昏迷五天,都是不可取的。

毕竟主世界,可没有土鳖。

那些强人的手段,各个匪夷所思,让荀少彧根本不敢小觑一丝一毫。

万一被哪位武学大宗师,或是元神真人,看出些端倪来。

荀少彧可没有自信,自己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故而,他就能用这道第二意识,去‘填鸭’般学习。

将各类学问,填充进入脑海。

然后荀少彧,再一步到位,全部接收并容。

把这第二意识,作为一个中转站来使用。无疑让荀少彧,节省了不少气力。

而事实也证明,一个能够有着似机器一般,将时间准确到,一分一秒,严以律己的人,会有着多么可怕。

“研读佛经一百三十五卷,山川地理,鸟兽鱼虫,政治人文,”

荀少彧眸光闪动,智慧通达。

这五年来,可不只是练武强身这般简单。

七院三堂,对荀少彧大开方便之门。

甚至,还有一些博学僧人奉命,来教导荀少彧,识文断字。

似乎要把荀少彧,培养成文武兼备的治世之臣般。

荀少彧,亦乐得如此。

熟读各般经史子集,在佛学上的造诣,都颖然有了不小的见地。

荀少彧望着波澜渐起的碧波,呢喃自语:“五载过去了,天下风云变换,朝廷苛政猛于虎,各路义军、枭雄群起群落,”

“不知何时,诸雄之中,可有我一席之位。”

大运起伏,这五载时光空度。

荀少彧从来都未曾忘记,自己在这一方世界之内,一直以来的目的。

气运!

或者说,源力!

才是他荀少彧,一直滞留在,此方天地的重要因素。

“读书使人明智,”荀少彧这些年书,也不是白读的。

学富五车,或是夸大之言,但熟读各类野史、正史,也是收获满满。

最起码,已经摸到了,这一方天地的脉路。

荀少彧对着一汪碧波,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此世之道,我已掌握二三,可知四五,明了六七,”

“这天下的大舞台,何时才是我荀少彧,登台之机?”

…………

僧舍,

烛光斑驳,夜色迷离,

荀少彧背着手,站在树荫之下,静静的在等待着什么人一般。

呼!!

倏然,一阵恶风刮起。

卷起红叶数片,一道身影,刮起激荡层层气浪。

荀少彧耳廓微动,神色之中全无意外,反而颇有意味。

砰!

他脚尖一挫,百来斤的身躯,登时向后方撞去。

同时,背脊轻缩,呼吸均匀,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息。

这道身影,刚要进荀少彧的身,就见荀少彧猛然撞来。

想也不想,掌心顿时一凹,五指弯曲,向荀少彧颈骨关节处,倒扣下来,仿佛鹰爪落下,金石交响。

“嘿!!”

似乎鼻音,荀少彧脖子冷风漱漱,断然低头,右脚则是向后踹出。

只有一道脚影,带着呼啸,踢向来人。

这来人身躯,顿然一转,脚尖用力一跺,贴着地面,拖着数丈远,险险的躲过了这一脚。

来人站住身形,亦不再出手,反而笑道:“师弟的功夫,愈见神髓了,师伯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荀少彧闻言,回转身躯看向来人,眉间一蹙,缓缓摇头,道:“圆光师兄,并非是我修为日深,而是你的招法神意,愈见迟钝,”

荀少彧深深的看着这位,他曾经在武学之道上的领路人。

圆光和尚脸色稍变,苦笑道:“是吗,”

“可能是繁重的事物,磨去了我往日的锋芒吧!”

这五载时光,这大慈安寺发生不少大事。

尤其是了然禅师,寿元终尽,在大雄宝殿,众僧环绕中,安然坐化。

大慈安寺,随即发生的一系列人事变动。

圆光幽幽道:“不过,想必师弟,也是窥见了一丝‘炼骨节’,外家大成的妙处了吧!”

这位大慈安寺,新任般若堂首座,指尖轻轻拂过,沾染些许灰尘的昏黄僧衣。

一处淡淡的脚印,印在胸前。足见荀少彧那一脚,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就是圆光和尚这般外炼大成者,亦是躲得侥幸。

若非荀少彧,没有‘炼皮肉’圆满。如何会让圆光和尚,躲闪不及。

炼化周身骨节,一道暗劲生出,周身骨骼伸长一寸。

不要小看了,这一寸的添头。

古今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就是倒在了这一寸添头之下。

荀少彧倘若,真正踏入‘炼骨节’的外家大成之境。那一脚,就不只是落在和尚的僧衣上了。

这,就是外家高手的可怕了!

出手之间,煞气腾腾,每每三招两式之间,都要让人骨断筋折。

其狠辣决绝,一般都是作为战阵功夫,横行沙场的。

对于圆光和尚的问话,荀少彧淡然一笑。

这一世的武道,只要踏入‘炼骨节’之境,就可有千斤力道,可比主世界【易筋锻骨】的武道。

只是在细微之处,两者之间,又有不同。

现在的荀少彧,一身武力,完全可以比拟在主世界的时候了。

他双臂一挥,就有数百斤力道。一旦打斗起来,就是一台小型压路机的效果了。

圆光和尚并非是要刨根问底,见荀少彧笑而不答,也不在意。

和尚颔首,道:“外家小成,你的功夫,已经到顶了,”

“想要再度精进,就非是苦熬苦炼,就可以臻达的了。”

“没有实践,没有磨砺,你想要踏出‘炼骨节’的那一步……不好走啊!”

荀少彧沉默片刻,淡淡道:“凭这世道混浊乱象,师弟我何愁的没有机会?”

“应该说,这世道……机会很多,很多……”

“阿弥陀佛,”圆光和尚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随即转身而去。

荀少彧眸光闪动,静静的看着,这位良师益友的身影,渐渐远去。

…………

月光朦胧,

荀少彧横卧床榻,眸光刹那间闪烁。

“外家大成之境,果然了不起,”

他这一次交手,是这五年来的,第一百五十五次了。

从最初的惨败,到以后三招两式,乃至于最后的有来有往。

这位圆光师兄,有多少斤两,他是最清楚的。

炼通二百零六枚骨骼,举手投足,就有千斤巨力。

就是在万人杀场上,亦能杀过几个往来,外家功夫造诣极高。

可惜,自从去年了然禅师坐化,他那便宜师傅,坐上主持方丈之位后。

圆光和尚也顺势,亦登上了般若堂首座之位,成为大慈安寺‘中,仅次于了通和尚的人物。

“这才区区一年,圆光师兄的功夫,就荒废了不少,可惜,可惜,”

荀少彧这身功夫的根基,不是他开辟的《大金刚神力》。

毕竟《大金刚神力》强则强矣,但荀少彧只是衍化出一式《霸王举鼎》。最多只能将【易筋锻骨】之境,臻至大圆满境地,而无望【伐毛洗髓】之境。

而且,荀少彧这一具躯体,不似主世界一般,有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周天之数圆满。

此世的人族,虽大体上于主世界一般无二,但骨骼之数,却只有二百零六枚骨骼数。

这,就让荀少彧的《大金刚神力》废了大半。

“不过,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想必了通师傅,亦想不到,我竟能从中一窥,先天奥妙,”

荀少彧这五年时间,将一百零八式罗汉拳,一一衍化,掌握其中精髓。

并用石镜,衍化出的先天罗汉拳,成为此世的根基所在。

先天者,万物天地母也!

荀少彧能以此命名,就是要立意这门拳法。

与天地同息,生灵同存,为拳母总纲!

当然,这也就是在这一方世界,荀少彧才敢如此的称呼。

要是在主世界,先天罗汉拳这名字,能让不知多少人笑掉大牙。

在主世界,先天之名。是只有【炼炁化神】,或是【脱胎换骨】修为的高人,才能有资格称呼的。

第四十二章骤然生变

当!当!当!

古寺寂远,晨钟暮鼓,

三三两两僧人,渐渐踏入大雄宝殿。

了空和尚,身披金缕袈裟,盘坐佛像下首,一串紫玉念珠,在指尖轻轻拨动。

大和尚抬眼,环绕诸僧人,默然颔首。

数载苦修,大和尚一身法力神通,终于恢复了六七分。

如今,终于勉强可比道家真人之业,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为了取得佛宝舍利,了通和尚的损失之大,简直难以估量。

自斩道途之举,没有大恒心,大毅力。

古今,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然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和尚法眼观之,诸位圆字辈僧人,每一位头顶,都映照着二、三尺灵光。

灵光挥洒,在僧人们周匝,化作一道道圆光,似如佛经真文之中,描述的佛陀菩萨一般,灿烂辉辉。

这,就是佛宝舍利之妙!

“佛舍利,不愧是我佛至宝,三光妙用,普照无量,润物无声,无法无相。”

“让这些僧众的智慧,都在潜移默化之中,到了如斯之象!”

了通和尚心中有着喜意,在面容上,哈哈哈丝毫看不出来。

只是在下意识的,手上拨动佛珠,还是快了少许。

佛家六神通境,觉醒于智慧根源之中。唯有大彻大悟者,方能有所成就。

而这一枚佛宝舍利,能在潜移默化中,颖悟众生智慧,洞彻一切根源。

让这些僧人看似与寻常无异,实际上这些圆字辈僧人,每一位的智慧灵光,都在悄然增长。

这几载的时间,虽还不至于,让每一位僧人,都能领悟佛法真谛,觉明六大神通之力。

但,此时的大慈安寺,真正有着神通法力的,却远远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多。

当!!

最后一道钟声,在诸位僧人耳畔,悄然浮起。

这钟声对应三三之数,共有九响,是用来督促群僧,每日早、晚课之用。

大慈安寺虽非千年古寺,底蕴单薄,但该有的规矩,等闲亦无人敢去践踏。

圆字辈七十九位僧人,在这庄严肃穆的大雄宝殿之内,各居其位。

荀少彧由于入门最晚,端坐群僧之末,正在闭目养神。

“阿弥陀佛,”

时辰一到,了空和尚,轻念佛号。

大和尚敲响木鱼,诸位圆字辈,七八位了字辈的僧人,亦同时念诵佛号。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了空和尚,念诵金刚经。

紫玉佛珠,不住拨动,似有千百真言,在周匝呢喃。

“如是我闻……”

众僧人,齐声念诵。

冥冥之中,丝丝缕缕念力,从这些僧众口中,不断汇聚。

了通和尚身后,那一尊丈二佛像,脐下三寸之处,一枚圆坨坨,光烁烁的金芒,在其中不住游弋。

了通和尚,感受着丝丝念力,正在孕育着缕缕禅机。

金刚经三十二品真言,从他口中一一念诵。似如口绽莲花,有无穷妙谛一般。。

此刻的了通和尚,心神沉浸佛法深邃之中,陷入佛家三摩地之内。

一时间,群僧念诵之音,回映在宝殿之内。

荀少彧嘴唇微动,念诵着金刚经真言。

他这几年,读了百卷经言,精通各脉、各道佛理。

一身佛性,极为浓厚,堪称精湛佛事。

若非是他本身,对佛家理念,不大认同,无法觉醒六神通之力。此时的荀少彧,定然可以一窥神通之力。在诸位圆字辈子弟中,占据一席之地。

了通和尚陷入三摩地之境,心与梵合。

然而冥冥之中,诸般周匝气象,竟然映照眼底。

神而明之,似是而非,山河壮阔,虎踞龙盘。

一道道赤气、金气、青气,交缠循环,一片血色渐渐蔓延。

更有一道淡淡青气,秉命垂直,接天连地,似触手可及一般。

其势浩浩汤汤,有山岳之象,群山拱卫。

“这是……”

不待大和尚细看,这青气微微一动,山河之象,自有一股无穷大力,将大和尚意识推出。

周匝景象变换,了通和尚,眸光微微垂落,不惊不喜。

大和尚也不意外,刚刚景象,本就是天地之机显化。

而且那些天地气机,极为敏感,稍有触碰,其反扑力道,就会成千上百倍数而来。

除非机缘巧合,否则就是仙人,亦难以触碰天地气数。

他若有所思的抬眼,望了一眼荀少彧所在:“或许,此子大有可为呢,”

龙蛇起陆,天地翻覆!

在这天地大势之下,就是他这五大神通圆满者,亦力有不逮,只能借力打力了。

正想着,一僧人,跌跌撞撞的,闯入大殿。

登时间,了通和尚的三摩地之境,彻底跌出,不复佛家无余境地。

“呃……”

而这僧人入殿之时,周匝群僧,不少豁然而起。三三两两,扶住这闯殿的僧人。

只见这位闯入大殿的僧人,僧袍满是血污。

其身上还有着,几处狰狞的伤口。创口极深,翻起着皮肉,血流不止。

“明清……”

几位相熟的僧人,脸色剧变。

这几位僧人,不是明清的师傅,就是师叔,师伯,关系最为密切。

圆光和尚更是虎目圆睁,三两步月众而出,一把抓过这僧人手臂,喝问:“明清,山门发生了何事?”

这也难怪,一时间群僧色变。

大雄宝殿,是一寺庄严之地。

如今,竟沾染血埃,失了清净普度之意。

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这位明清和尚,在大慈安寺中,地位虽微不足道。只是位,负责把守山门,疏导善信,接待贵宾的知客僧。

寻常时候,只是在山门巡守。如今却这副模样,不用想都知道,定然是山门那一侧,出了大问题。

“师……师……伯……”

此刻的明清和尚,艰难开口,嘴角泛着血迹。

“山……山……门……”

圆光和尚缓缓松开手,喃喃道:“是山门,出事了!”

…………

锦平府,正堂府衙,

此时的府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位位身着木甲,头戴黄巾的汉子,眼中泛着危险的光芒,警惕的环视着左右。

一杆黄色大旗,上书‘陈’字。

碰!!

陈初九的手掌,狠狠的拍在了公案上。

“你们这些蠢货,”他脸色铁青,毫不在意,刚刚在公案上,留下的那一方掌印。

“明明大事可期,没想到啊,让你们这些废物,搅得一团糟。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公案下首,几位往日的骄悍兵将,都低头听训,不敢怠慢。

此时的陈初九,简直是被这些蠢货给气炸了。

这锦平府,他暗自经营了三年,甚至此刻官衙,终于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然而,往往地方之上,最强势的,永远不会是官府。

还有一些豪强大族,凌驾在地方官府之上。

陈初九之所以大发雷霆,也是因为,这些豪强之事。

“早在起事之前,本帅就说过,不要去动那些豪强,也不要去小看他们。这些豪强在锦平府,立业成家了几百年,”

“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都是硬骨头、老骨头,啃上一口,老子都特么怕崩了门牙。”

说道此处,陈初九的脸色愈发难看。

“而你们呢……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偏偏要跟老子对着干,是他么欺负老子的刀,不利吗?”

陈初九,并非寻常市井人物,他是荆楚候陈广的堂弟。

要说这荆楚侯陈广,也是一代枭雄人物。

自五年前起兵以来,可谓是连战连捷,占据大半荆州之地,甚而是登台封侯,开国建制。

堪称是天下间的一大诸侯,坐看江山云起云落。

当然,陈初九是跟随陈广,一步步拼杀到底,才有今时今日地步。

心智、武功,都是一时之选。

若非如此,陈广也不会放心,让陈初九掌握锦平府,成为一根插入益州的楔子。

陈初九一脸冷色的,看向诸将。

这些人,已然利令智昏,竟然要去,攻破几大豪强之家,甚至要去染指佛门大寺。

固然,豪强之家的底蕴,比之地方官府,要强势数筹。

一旦剿灭了这些豪强,所能得到的收获,要远远强于这座官邸,带来的收获。

但,从客观现实上就是,几大豪强联手的实力,却要远远超出现在,陈初九手上的势力。

“大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几员将领,苦苦劝道。

兵锋一动,将令已出!

几路军兵,此刻估计正在攻伐,各方豪强的府邸。

机会稍纵即逝,陈初九虽不愿意,去赌这个微薄的可能。

只但是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好……”

陈初九哼了一声:“那就,去赌一把吧!”

第四十三章攻防得失

大慈安寺,

坐落锦平西南,

往日里,都是香火缭绕,上香祈愿者,络绎不绝。

就是在益州,大乱的数十载之内。

这山寺香火,亦是不曾断绝。

然而就在今日,这佛家清净之地,终于不复往日平静。

踏!踏!踏!

踩着石苔,一黑憨汉子,在众多士卒的簇拥下,看着眼前山寺。

三三两两的士卒,张弓搭箭,一队队刀盾兵,长枪兵。

黑憨汉子冷冷的,看着周匝的斑斑血迹。

一队队甲士,搬运着战死士卒,或是和尚们的尸身,

“报!报!报!”

一斥候驾马疾驰,行至黑憨汉子跟前。

他飞身下马,顿然叩首在地,道:“禀告廖将军,和尚们抵抗激烈,前方军卒,受阻在寺门,不得前进,伤亡惨重啊,”

这斥候一身号衣,沾染了些血迹,披头散发,看起来颇为狼狈。

廖将军铜铃般的眼睛一瞪,低沉道:“哼……看来,这些和尚,倒是不少好对付啊!”

慈安寺,毕竟是扎根锦平府数百年,底蕴之深,在锦平府不做第二之想。

就是几大豪强,都未必可于大慈安寺较量。

“去,传本将军令,前军将士,不得后退半步,违者一律,以战前脱逃之罪论,”

廖将军嘿然一笑,面皮中满是杀机。

周匝兵卒,一时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极为明显。

此时,一黑厮手执板斧,越众而出,大声道:“将军,卑下愿率麾下百人队,去破了这鸟寺,”

一百人队,满编就是百二十兵甲。

由于突勒人,享国百载,影响已然是举足轻重。

故而,宋人军中,军制、兵制大多仿从。亦有十人队,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之分。

廖将军眸光扫过这黑汉子,略带迟疑:“你?”

这黑汉子,是半路投奔,陈初九麾下的。只因黑汉子,有着一把子气力,堪比一员猛将。

再有陈初九,在益州起事,正是需要人手之时。

千金买马骨,这汉子立时就受了重用,有机会率领百二十甲,位列百夫长。

这百夫长之位,已经是着实不低了!

要知道,现在这位廖将军,手下亦不过只有一十二个百人队,拢共才一千五百甲兵而已。

不过,此时士气低迷,正是需要一员勇将,激去励士气。

随即,他颔首点头,道:“可,”

…………

慈安寺,寺门,

一位位武僧,神色凝重,僧棍横放胸前,戒意十足的,看向寺门。

山门失守,被这些兵卒,一路攻到寺门前,给予阖寺上下的压力,着实不小。

荀少彧面色沉重的,看着药王院诸僧,穿梭在众多伤员之中。

他眸光清冽,与圆光和尚相视,道:“锦平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乱兵的来路,可是探知了?”

圆光和尚,一手攥着佛珠,一手背负,眸光不带一丝情绪:“我已经,派了寺中高手,去锦平勘察!”

如今,阖寺上下,被真空教的大军,团团围住。

想要去锦平,探查消息。就必然要突围脱困,才有指望。

和尚眉宇蹙动,道:“是真空教陈初九,率三千香众,攻破府衙,打破锦平,”

荀少彧奇道:“这真空妖人,攻下锦平,也就罢了,竟敢撩拨胡须,打咱们的主意?”

也怪不得,荀少彧生出疑惑。

这真空教,不要看在荆州,闹出好大一场风波。真空教的‘伏魔大将军’陈广,更是开国建制,称孤道寡。

然而,荀少彧这些年在慈安寺,岂会不知道,这慈安寺,在锦平的分量地位。

扎根数百年,虽然是在近来几十载,才开始大兴之势。

但是,自建寺之始,直到如今,潜在的香众信徒,何其之多。

不要说,真空教的高层人物,仅仅就来了个陈初九。

就是真空教内,那四大法王齐至,也未必挡的住,慈安寺阖寺上下的僧兵之众,信众之多。

“利令智昏,还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的?”

圆光和尚冷笑着:“不止是咱们,就是锦平四大家,也在他们的视线之内,”

“嘿嘿……谁教他们太富,让这些妖人给盯上了,”

荀少彧神色颇为古怪,道:“四大家是富贵,但亦不比咱们慈安寺的十之一二吧!”

“这些人,不会是想要劫掠慈安寺吧,”

佛门中人,常谈四大皆空。

然最富者,往往都是佛门之地。

佛门虔诚香众极多,男女老幼,贫富贵贱,都是其中的一员。

上香祈愿,多者数十上百斤黄铜,少则三三两两角子。

更有的穷苦人家,宁可自家不吃油,亦要让佛前,油灯长明。

如此积累几百载,大慈安寺要是称一声‘锦平第一富’,绝对是实至名归。

圆光和尚闻言,面皮微微抽搐,显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师弟,现在正逢多事之秋,一着不慎,慈安寺百年基业,就要丧在此时,”

荀少彧道:“师兄放心,有师弟在此,不会让这些宵小之徒,踏入内院一步,”

“这些真空妖人,如今虽似大占上风,一时正盛,但刚不可久,久满必亏。”

圆光和尚幽幽道:“希望如此吧!”

…………

过了片刻,寺门处又有厮杀声响起。

数十僧兵,牢牢的把守着寺门。一根碗口粗的横木,横在红木庙门前。

一位位身披木甲的汉子,在高墙上跌落。

僧兵们爬上高墙,与这些搭着木梯的真空教徒们,忘我的拼杀着。

此时,突然有着一黑厮,从高墙上跳入。

随即,他似虎如狼般的,一口气冲入战阵:“哈哈哈,杀啊啊啊!!”

砰!砰!砰!

这黑厮的身躯,宛如坦克一般,硬生生将围上来的僧兵,给撞飞了出去。

手上板斧一挥,一颗人头,带着血雨,喷洒在地面上。

圆光和尚,远远的看着,那一处的骚乱。

眼见那黑厮,如同耗牛一般,横冲直撞,肆无忌惮。

他眉心一跳,正要上前,去制止这黑厮的猛冲。

“师兄……”

荀少彧拉住圆光和尚的手臂,迎着和尚诧异的眼神:“师弟我一身业艺,正缺个打磨的,这黑厮刚刚好,”

圆光和尚,笑道:“既然如此,师弟请!”

习练外家的,几乎都是实战高手,出手即杀人,全是杀招。

然而,荀少彧这几年,全是和圆光和尚交手。

纵然,圆光和尚很少会留手,但一百多次交手,荀少彧能够汲取的成长养分,已经远远不够他满足的了。

现在的他,需要一位新对手!

荀少彧一握哨棍,“明怀、明远、明业……”

有三个僧人闻声,来到荀少彧身前。

“师叔,”这三僧人,就是他荀少彧,在这几年来,收服的班底了。

不要看他们人少,这三僧人,每一位,都有着外家功夫傍身。虽不似荀少彧一般,外家小成,杀法凌厉,但也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更何况,现今荀少彧,一穷二白。除了个师叔名分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能有三个武僧人,被他牢牢拉拢住,已是极为不易了。

“外家功夫,想要炼出成就,就不能闭门造车,故步自封,”荀少彧一抖哨棍。

这哨棍,立时就宛似一道蛟龙,抖出道道棍影。

“我期望你们,能在此一役上,磨练武道,一举踏破藩篱,外家有成。”

“师叔劳心,我等师兄弟,定会踏破枷锁,外家小成,”明远等人,稽首,说道:“不负师叔厚望,”

明远,明怀,明业这三人,荀少彧是给予极高期待的。

是他内定的小班底,自然要让他,愈发重视几分。

荀少彧眸光开阖,看着黑厮,那横冲直撞的势头:“这黑厮,是个人物,”

当然,虽是欣赏,但荀少彧在该下手的时候,亦绝对不会手软。

不为我所用者,不如草芥尔!

“哈哈哈,兄弟们,打破这鸟寺,抢钱,抢粮,杀啊!!”

黑厮意气风发,挥舞着手上板斧。

他这一发话,其麾下的上百士卒,彻底陷入疯狂之中,宛如一个个疯牛病病患,通红着眼睛,似乎充血。

在这混乱中,一根哨棍,倏然斜插过来,直接朝着黑厮的腰眼,狠狠捅去。

外家功夫,招法阴损,杀生害命。

这一棍,要是被捅了个正着,轻则腰骨粉碎,一辈子只能瘫痪在床了。

只是黑厮,不知是否察觉到危险,板斧横放在胸前。

勉强挡住了,荀少彧的这一棍。

“你找死,”

黑厮本就脾气暴躁,见到这一棍,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板斧一拨,身躯就已经,冲向了荀少彧。

这汉子不通武道,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力,但这股蛮力,也极为惊人。

呼!呼!呼!

似乎一头熊罢般,带动腥风阵阵,扑向荀少彧。

仿佛兽吼,黑厮野性十足的怒吼,就是明证。

“吼!!”

“就看看你这厮,是不是个有本事的了,”

荀少彧哨棍舞动,同出三分力道,使得无数棍影交错。

这些棍影,何其之多,几乎如同蜂巢一般,在一瞬间,群涌而出。

第四十四章危急存亡

黑厮挥舞板斧,劈出斧风,呼呼作响。

铮!铮!铮!

棍影消散,荀少彧连出数十棍。

每一棍,都势大力沉,与板斧碰撞。

一股股大力,在不断传来,让黑厮双手颤抖,手指酥麻。

“喝……”明远等武僧,结成阵形,以三角之势,将荀少彧与黑厮周匝,分割出来。

这三位僧人,多年配合,心神相通。

三人一旦布下阵势,其威力几乎是,成几何一般的上升。

就算黑厮的手下,有几个愿意效死命的亲信,也无法打破,这三僧的棍势。

“特乃乃的,”

黑厮久攻不下,怒火攻心之下,一手将板斧掷向荀少彧。

板斧成三百六十度,不断旋转,似乎孕育一场龙卷,呼啸过来。

荀少彧倒攥哨棍,讥讽道:“蛮牛……”

嗡!!五指一握,哨棍被荀少彧,当做标枪一般,亦投掷了出去。

强烈的震颤,明劲道道勃发,平添了不少劲道。

黑色哨棍,仿佛一道黑色闪电,将席卷起一道龙卷的板斧,直接崩飞出去。

“吼!”

这黑厮失了兵器,凶性大发,一声大吼。

大手撕碎上衣,露出满是黑毛的胸口。一丝丝凶兽气息,在他身上浮现。

不过这黑厮,亦是当真,有着一副钢筋铁骨。

虽不通内、外武学,但在气势上,简直可比外家功夫大成的人物了。

他双臂展开,筋肉凹凸,盘根错节,充斥着力量的意味,纵身一扑,腥风卷起。

荀少彧脸色沉凝,不闪不避,身形骤然向着,这黑厮怀中撞去。

外家高手,养的就是一口煞气。

杀意自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伐招式!

黑厮双臂一揽,如铁柱一般,要将靠入怀中的小和尚,碾成肉糜。

这黑厮的筋骨,远远异于常人,双臂力道,足可于一位外家大成者相若,力达千斤。

这也是他,不通拳法武功,但凭着一把子蛮劲,亦能纵横沙场的原因。

然而,黑厮煞气腾腾,不通内、外功夫,招式变化之间,是一处硬伤。

荀少彧右手,就以一种刁钻角度,快若电光,啄在黑厮的胸口上。

这一啄,阴鸷凶险,仿佛秃鹫觅食,深深的嵌入了黑厮血肉当中。

“啊啊啊……”

他吃痛之下,双臂猛然一抱。

千斤力道,何其可怖,就是一头猛虎在怀,亦要骨断筋折。

然而,还未等黑厮双臂合拢,荀少彧的身子一抖,五指屈伸,两只手扣在黑厮的肩膀上。

他这一爪,显尽阴诡狠辣。

“嘎!嘣!”

黑厮的肩骨,在这刹那间,生出几道裂缝。

这几手,就是荀少彧,领悟出来的拳法武功。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看似佛家武学,光明正大。

但,阳尽阴生,光明之极就是黑暗之渊。

这其中的阴狠诡戾,让荀少彧,施展的淋漓尽致。

…………

大雄宝殿!

几位‘了’字辈僧人,目光沉凝,或嗔或怒。

了通和尚,负手而立,左右数十‘圆’字辈僧人,默诵经文。

荀少彧一身血迹,大步踏入宝殿。

了通和尚见到荀少彧,现在的狼狈模样,眉梢一拧。就连指间,缓缓拨动的那一串紫玉佛珠,亦暂且停滞。

“师傅,”他一脸坚毅,一拂灰色僧袍,一道道黑红痕迹,愈发显眼。

这一番形象,不用多言,众僧人也都知道了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一位‘了’字辈高僧,顿然出列,高声喝道:“圆真,清净佛堂,光明静地,怎可染上血埃?”

他用力一挥僧袍,道:“还不出去,勿污了这大雄宝殿,庄严肃穆!”

这‘了’字辈僧,神色之中,尚有几分惊色。但更多的,还是怒色居多。

“师傅,诸位师叔,”

荀少彧不慌不忙,先是稽首行礼。

无论是谁,看到荀少彧这番表现,一个‘处乱不惊’的评价,都是少不了的。

那刚刚出言,呵斥荀少彧的僧人,见此景象,愈发怒气盈盈。

这‘了’字辈僧人,出身戒律院,掌管阖寺上下,戒律一事。性情最是方正,眼底容不得半点瑕疵。

这僧人严厉呵斥,道:“出去!!”

荀少彧心头一冷,眸光微微眯起。

一时间,气氛竟然略微有些沉闷,让‘了’字辈与‘圆’字辈僧人,都将目光微微投注过来。

“好了,了净师弟,”

正在事态,将一发不可收拾之际,了通和尚一挥手,制住了这一‘闹剧’。

了通大和尚深深的望了一眼,倔强如故的师弟。

此时此刻,若非大和尚,深知这师弟,不是有意坏事。只是性格上,不知变通。

了通大和尚亦就不会,如此心平气和了。

了通大和尚,淡淡说道:“寺外大军包围,阖寺上下,能否保全性命,都尚且不知,何况其他?”

“师弟,不要因此,而因噎废食啊!”

这声音,不算洪亮,对了净则有振聋发聩之效。

慈安寺五百载基业,危在旦夕!

现今,无论是任何事情,在他们眼中,都不甚重要了。

了净闻言,面皮有些发赤。

“师兄……”

他正要争辩几句,只是了通漠然的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他心中蓦然升起一抹寒意,不由住了嘴。

见此,了通和尚亦收回目光,暗自摇头。

现在这等紧要时候,还要去管,那些旁枝末节!

危机当前,这种时候,去顾忌什么戒律,又能有什么的意义?

不过,了通毕竟是一寺主持,也不能斥责了净的做法,是全然不对

了空和尚,淡淡说道:“你有何事,不妨道来,何必一身血气,踏入这庄严圣地,”

这和尚面色平淡,法眼悄然睁开。

一道上承天运,下秉地气的青气。垂直屹立在,他的眼帘底下。

青气凛然,八方不动,似有祥瑞升腾,有色三彩,聚而不散。

这了通和尚,佛法高深,天眼通之下,周匝气数变迁,一览无余。

当然,若非荀少彧,是他名义上的徒儿,因果干系甚大。

就凭了通和尚的天眼通,是无法勘测到,这一气象变化之妙的。

天地气数,世界根本,岂会让人肆意查看!

荀少彧这一道青气,竟于虚空之间,铺就一亩山河壮丽之象,锦绣河山,似如这一卷画布。

“这命格……气象太盛了,”

他心中念叨着,久久沉吟。

此时的乱象,对于大和尚而言,不过尔尔,信手可平,让他生不出一丝动容。

这是对,慈安寺的自信!

能经历风吹雨打五百载,慈安寺能依旧存在。

如今,亦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在乱兵之中衰落,空废数十载心血。

这几年,了通和尚有意引导,让荀少彧研读兵略战史,有意让荀少彧,成为一代名臣。

当然,了通和尚的心思,阖寺上下,也就只有圆光,才可窥见一二。

不过,臣子有臣子的秉命,君主亦有君主的秉命,不可逾越分毫。

一旦,君臣秉命了,超乎平衡之外。

表现出来的,就是臣弱主强,或是权臣之相。

只此一项,就于他的想法,相差甚远了。

了通的心思,荀少彧无从得知。

要知道,荀少彧此身,并非是真正的天命垂青,才有的青气之望。

而是五岳真形图,这一宗至宝,在一定程度上,改易了荀少彧的先天秉命,才让他有了今时今日的气象。

无论先天而成,或是后天而就,表现出来的气象。就是老和尚,佛法高深,亦看不出丝毫端倪。

荀少彧,郑重稽首,肃然道:“师傅,各位师叔,寺外乱兵肆虐,贼兵众多。我寺纵然僧兵精锐,可死战不休,亦无法保全阖寺。”

“还请诸位首座师叔,收拾妥当,与僧兵一并突围去吧,”

一些‘圆’字辈僧人大惊,甚至有些慌乱。

“怎么可能?”

了净和尚,不敢置信的说道:“我罗汉堂弟子,各个都可一当十,如何能落得如此?”

“这绝不可能!”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罗汉堂五百僧兵,可不比寻常,可比五千大军。

在一众高僧眼中,就是万军围寺,也当是游刃有余。

荀少彧一脸冷笑,道:“时事迁移,五百僧兵是不少,”

“那这些贼兵在外,我们在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贼兵们抓壮丁、驱老弱。”

“此消彼长,慈安寺危矣!”

荀少彧说话的同时,头顶那一道青气,微微泛起一丝涟漪。

这一丝涟漪,是气数之妙,可成与不可成之间。

须臾间,青气交织,那一丝涟漪,愈发显眼。

荀少彧的话,夸大其词,将形势说得恶劣了数分。但这其中,亦未尝没有些许道理。

只是,僧人们不会人云亦云,岂会毫无保留的信任。

气运之用,却让这些道理,变得愈发不容忽视。

第四十五章囊中之锥(上)

气运之道,就是如此!

一些命格极贵者,一言一行,都仿佛有者莫大亲和力。言谈举止,就让人莫名的去信服,去遵从。

此时的荀少彧,正是如此。

他顶门之上,那一亩清光,泛起涟漪,若有若无间,一道道无形无相的波动,略过周匝。

这一道波动扫过,一众僧人的目光,愈发温和。

“贼兵狂攻不舍,前方武僧,就算是罗汉降世,亦未必能挡得住,这些兵锋,”

“一旦,事有不谐,我大慈安寺,数百年基业,一朝尽丧。这责任,谁能承担?”

众僧人交头接耳,几位‘了’字辈僧人,若有所思。

见此,他一揽灰色僧袍,双膝触地,言辞恳切:“诸位,关乎阖寺气运,不可不察啊!”

事关重大,诸位僧人,也不敢擅专。

这责任,除了了通和尚,无人可以背负。

这时,一位‘圆’字辈僧人,提出置疑,道:“真空教妖人,聚众而起,乌合之众,能起多大气候,”

“我慈安寺,有五百僧兵,难道护不得寺中周全?”

荀少彧摇头苦笑:“诸位师叔,师兄,”

“五百僧兵,看似不少,可霍乱一县。然而贼兵,要是有三万、五万,又做如何?”

这话讲来,让人细思恐极。

这又不是高武高法的世界,蝼蚁堆死大象,这并非是不可能发生!

更何况,外面的乱兵,亦不是蝼蚁,慈安寺更不是大象。

了通沉吟一会,方才开口,道:“那么,你以为如何,”

荀少彧拱手,道:“弟子,想向师傅,要临机决断之权,”

“辖制僧兵,统一进退。才有机会,一举击溃乱兵,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什么?”

众僧人面色大变,目光撇向圆光和尚。

圆光和尚,是般若堂之主,更是武僧之首。

这临机决断之权,是不是亦代表着。在特定之时,亦可决断了圆光和尚?

“圆真,”

一僧人出列,斥责道:“你要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雄宝殿,庄重之所,岂是你胡言乱语的。”

荀少彧眸光开阖,精芒略动。

顶门之上,那一亩清光,山河之象,在倏然间暗淡不少,盈盈之光,飘洒周匝。

同时,众僧眼中,荀少彧的形象,亦在骤然变化。

润物细无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真实存在的变化,在荀少彧身上发生。

众僧人似乎无知无觉,只是对荀少彧的观感,悄然变化着。

这种变化,很是细微。

荀少彧,凛然应道:“弟子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弟子很清醒。”

圆光和尚目光炯炯,一摆手,道:“给我一个理由!”

般若堂,掌握寺中武僧大权,岂是说交就可交出的?

荀少彧,本来在寺中,就是个‘小透明’。身为了通大和尚的徒弟,不能说是泯然众人,也是相差不多。

如今大言煌煌,讨要如此重职,不能不让这些僧人迟疑。

荀少彧目光之中,带着不一样的神采飞扬。

“弟子,可退贼兵,”

荀少彧沉稳的声音,让人不由生出几分信任。

“你?”

了净迟疑的指着荀少彧,神色满是疑惑。

当然,若非荀少彧顶门之上,那一道道气运波动,让诸位僧人心神蒙蔽。

了净和尚此时,未必就只是迟疑,而是不屑了。

他环视周匝,侃侃而谈:“诸位师叔,师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慈安寺,能挡住众贼兵一次,挡住两次,”

“未必能挡住第三次,第四次,”

“故而,请速速决断,不可拖沓。”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

以了通和尚的法力神通,一颗禅心,早就似如金刚。在这一番话中,都不由禅心动摇。

“你有何本事,值得重任托付?”一‘圆’字辈僧人,一拂衣袖,冷笑道。

荀少彧回道:“弟子不通佛法,不明神通,”

“然而,数千贼兵面前,神通何用,佛法何用?”

“放肆!!”

圆光和尚怒目圆睁,显金刚明王相。

轰!!

这一声巨吼,一身外家巅峰,可比道家真人的武道修为,让他尽显无遗。

轰!!

外家巅峰,炼一百零八处窍穴,成天罡地煞之道,万夫不当之勇,铜皮铁骨不坏身。

这一声,登时让周匝,除了大和尚以外,脑海刹那空白。

荀少彧也在这一刹那之间,恍惚失神。

“够了,”

了通一伸手,强硬的止住了圆光和尚。

他默然看着荀少彧,淡然道:“既然你如此说……那,你可知兵?”

荀少彧脸色沉凝,应道:“当然,”

“好!!”

了通和尚哼了一声:“我给你这个机会……”

…………

荀少彧走出大雄宝殿,背脊上一丝冷意升起。

不知何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终于,出来了,”

荀少彧放眼望向苍穹,万里晴空,金乌灿烂。

“道书有言,气运之道,在乎人望!”

他眸子带冷冽:“我这一世,是要踏上大道绝颠,一览众山风景的,”

“农家子如何,吕候子又如何……”

“只要心气不衰,就是蝼蚁,亦一样可以搅动风云!”

现在,荀少彧在慈安寺的身份,着实不尴不尬。虽有‘圆’字辈弟子的名分,并没有实在权利。

而想要一步步出头,只是顾着安于现状,可不行了!

“师叔,”

明远,明怀,明业,这三个心腹,看见荀少彧,走出大雄宝殿,连忙上前。

“事成矣!”

荀少彧只此一句,就让几人心中振奋。

他看着三人,一脸喜色,本身没有多少喜意。

荀少彧想要曹遂自荐,这些久于世故的‘了’字辈僧人,如何不知。

可惜,大魏世界不是高武高法一般的世界。

个人力量再强,也不能破城灭国。

要不然,就以大慈安寺,今时今日的地位。区区几千贼兵,还不够他们自己拍的。

在这种低武低法,讲究的是规章,是制度。

他们慈安寺,根基牢固,底蕴深厚。

面对一些孤魂野鬼,自然大占优势。

就是胆敢霍乱一府、一县的鬼王,在慈安寺面前,都要远远避开。

对付一些鬼怪灵异,慈安寺是手拿把攥,轻而易举。

但要面对军队,面对兵乱,慈安寺的神通,就不顶用了。

这,才是了通和尚,轻易放权的原因。

荀少彧不知道,在了通和尚眼里,一位青气秉命,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奇迹。

…………

慈安寺,外门!

僧兵们身上,血污未干。

荀少彧带着几位长老,以及主持、首座的命令,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在一处偏房内,几位武僧中的高层,与荀少彧相对而坐。

荀少彧稳稳的坐在上首,八方不动,稳如磐石。仅是姿态,就让人不敢小觑分毫。

他看向左右,这些武僧,都是罗汉堂高层。

位列一十八罗汉之一,在罗汉堂的影响力,举足轻重。

如今,这所谓的十八罗汉,就剩下十位,其他八位,都是折在了贼兵攻杀当中。

荀少彧揉了揉眉心,道:“就剩下,几位师兄了?”

此刻的荀少彧,心中暗自惊诧。

一十八罗汉,作为罗汉堂的牌面。

每一位,都绝对不会逊色于他,都是外家小成,堪称一方勇将的存在。

如今,只不过是贼兵冲锋几次,就折了这么多,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一位罗汉见此,面带苦涩,道:“师弟,我罗汉堂损失惨重,几次短兵交接,我五百武僧,就伤亡近半,”

“如果再无办法可想,我慈安寺大祸不远!”

荀少彧一滞,斥道:“半数?”

“你罗汉堂僧兵,可比军中健儿,而这些贼兵,不过乌合之众,伤亡如此之大,”

“尔等难辞其咎!”

碰!!

一罗汉手掌,重重的拍在,身旁的木桌上。

“师弟,这话不可轻言,我等亦是奋力拼杀!贼兵众,我等寡,”

“寡不敌众,这些伤亡的师兄弟们,可没有退缩。”

这位罗汉,说到伤心处,眸中似水,泛着丝丝水光。

闻言,荀少彧沉默片刻,舒了一口气,道:“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罗汉堂的僧兵,悍勇非常,体魄健硕,每日三餐营养不缺。

这,都是精兵的种子啊!

纵观大魏世界,甚至主世界,这等养兵消耗,都是极为不易的。

而这,亦然是符合所有,精锐之兵,所含带的先天条件。

“这些僧兵,平常只是训练,哪里来得实战,让他们去适应?”

没有经过真正的血与火,就称不上是真正的雄兵。顶多算是,一头被圈养温顺了的虎兽罢了。

荀少彧淡淡说道:“这,就是兵家战阵,于寻常打斗之间的差距。”

几位罗汉,似懂非懂:“你的意思?”

“不能被动挨打了,不需要趁着那一伙乱军,没有在锦平,站稳脚跟之际,一举击溃他们。”

“要不然,我等危矣!锦平危矣!西益危矣!”

锦平坐落益州西南,是益州西部,一处关键之地。夺锦平者,‘再面对整个西益,就是一马平川了。

正是明白了,这当中的微妙关系。

让荀少彧愈发明白,这些乱军,想要除去大慈安寺的迫切。

作为拥有广大群众基础的慈安寺,在真空教眼中,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第四十六章囊中之锥(中)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荀少彧在这一方世界,用了五载,去熟悉兵法战略。

荀少彧安坐首位,目光沉稳,令人不敢小觑。

仿佛带着一种力量,让人莫名信服,生出一股信任感。

《三国志·魏书·郭嘉传》:“太祖将征袁尚……嘉表曰:‘兵贵神速。’”

在用兵之道上,荀少彧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操作经验。

但,他也是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

犹豫不决,兵家大忌!

一刻,一瞬,有时都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得失。

“诸位……”荀少彧开口。

哗!

几位罗汉,顿时起身,等候荀少彧命令。

他说道:“圆亮,去将各房精通兵器的僧人,召集在一起,编汇一队!”

“是!”

一位罗汉,在出列应声后,转身离去。

“圆惠,”荀少彧看向一位精壮和尚,略带思考片刻,道:“去统计一下,看一下,到底伤亡了多少僧众。”

“重伤、轻伤,都要统计出来!”

荀少彧可不管这些和尚,到底是什么想法,或是对他有什么态度。

反正,只要不是阳奉阴违,荀少彧都能容忍。

“兵法有云,久守必失,”

荀少彧黑色的瞳孔,亮的吓人。

“可惜,事急从权,若是事先有了准备。以慈安寺的号召力,未尝不可召集,数万香众。”

荀少彧攥了攥拳头,

要是如此,慈安寺现今,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而且,慈安寺亦绝对,有着这个底蕴,以及实力,去这样做!

他轻轻叹息:“你们先下去,好生休息,今日,或许是个不眠夜啊!”

“阿弥陀佛……”几位罗汉,双手合十,对着荀少彧微微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一时间,偏房内,只有荀少彧一人,在静静的等待着。

在这宁静之中,荀少彧的心,仿佛忐忑不定,似乎是决定命运的时刻,正在徐徐到来。

成龙,成虫,似乎就在这一刻,就可决断出来!

“这种感觉,”

他的眸光中之,泛着一丝疑惑:“……难道,贼军之围,还有什么变故?”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心悸么?”

荀少彧当然不知道,他顶门之上,那一亩清光暗淡,正徐徐洒下丝丝光华,袅袅无声。

这一亩云光,不再似了通和尚所看到的那般,涟漪碧波。

此时,悄然多了,不少晦色。

这,是气数消耗之象。

哪怕荀少彧,不通望气之术,不知道个中异象。

但冥冥之中,感到了一丝不妥而已。

正想着心事,门外不远处,突兀的,传来喧嚣吵闹,打断了荀少彧的思绪。

他眉宇轻蹙,颇为不悦。

荀少彧刚出偏房,就见几名僧人。

正用着一根腕口一般粗的铁链,捆绑在一黑汉身上。

而这黑汉,不甘捆绑,正兀自叫骂着,连带着铁链,亦发出‘漱漱’之音。

看到荀少彧出来,几名僧人执弟子礼,道:“师叔……”

“嗯!”

荀少彧颔首点头,望向这黑厮。

这黑厮神力惊人,筋骨强横,简直就是天生猛将材料。

若非这黑厮,不通武道招式变化。真要实打实的硬碰硬,荀少彧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当然,如今荀少彧不杀他,自然是打着收服注意。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这黑厮日后,稍稍修行一下武道,成就不可限量。

看着还在叫骂的黑厮,荀少彧有着极多的宽容。

他上下打量了许久,诧异道:“你是靖远人士?”

黑厮此时四肢,都被粗铁链绑着,就是动弹一下,都十分艰难。

但就是如此,一身的凶兽气息,仍旧让荀少彧生出几分忌惮。

“哼……”黑厮冷哼一声,也不接话,倒是停住了喝骂。

荀少彧见此,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口气温和道:“贫僧出家之时,尚且年幼,对于家乡事物,已经记得不太清晰了,”

“不过,家乡的口音,小僧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黑厮冷冷的,撇了一眼荀少彧,耿着脖子,道:“你是靖远的?”

荀少彧微微点头:“靖远府,长治县,”

黑厮嘟囔道:“俺是长林的,”

他望着黑厮,道:“老乡,贫僧观你,也有一把子力气。不说衣食无忧,但混个温饱,不成问题。”

“如何会去,投了这邪教,落得这般地步?”

黑厮冷笑不语,只是在面皮上,微微触动。

荀少彧定定的看着黑厮,摆了摆手,对几名僧人,道:“好生看押起来,不要怠慢了!”

…………

天色渐暗!

寺门院落,灯火通明!

荀少彧负手,面对着百数僧人。

圆亮低声,在一旁说道:“师弟,这些僧人,就是罗汉堂中,全部精通器械者,”

“他们通晓各类常制兵器,刀、枪、棍、棒,诸般精通!”

荀少彧的眼神,微微低沉,问道:“他们,都见过血了?”

这见过血,和没见过血,这完全就是两种不同概念。敢杀与不敢杀,在战力上,亦是迥然不同的。

圆亮稍有迟疑,道:“是的……”

在佛门之中,杀生为第一大戒!

圆亮和尚,不免有些迟疑。

“嗯!”

荀少彧了然颔首,似乎对此很是满意。

这些僧人,精通器械,对于人身构造,了如指掌。一旦下定了杀心,几乎人人都可一当十,杀伤惊人。

五百武僧,当初就是因为,放不开那一颗杀心。才在贼兵,连续的冲杀下,伤亡过半。

要是五百僧兵们,真起了搏杀之念,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挡得住!

“出发!”

荀少彧握着一柄戒刀,身形渐渐,隐没消逝。

“走!!”

几名罗汉,咬了咬牙。

这一次,当真是不成功,即成仁了!

荀少彧一身先天罗汉拳的根基,轻身功夫涉猎极深,步伐交错之际,隐约生风。

一百多僧众,一起夜袭贼军,当然是不可能的。

慈安寺四面,都在数千贼众包围之下。

贼军虽是久攻不下,但四面驻扎兵甲,一些斥候,也在随时盯着。

一旦动作过大,难保这些贼军,不会有了防范。

故而,荀少彧带着几位罗汉师兄,先行潜入到,贼军大营。

荀少彧一窜,就有二、三丈远,外家小成之境的功夫,恍如轻羽落地,不带一丝一毫声响。

对于一些大高手来说,这一处营寨,修建的十分多余。

这二、三十丈的距离,对于大高手们,不过就是几个起落,就可肆意往来。

营地简陋,只勉强搭出一个架子,看似并非十分用心。

但是,这营地距离,慈安寺正门,约有五、六十丈远。又恰恰超出了,弓弩簪射的范围。

看来,这贼将,亦是颇晓兵韬战略的。

这一念头,在荀少彧脑海中,转了一转。

真空教由陈广所立,教众鱼龙混杂,成员复杂,士、农、工、商,无所不包。

这从他们的衣甲中,可看出一二。

这些巡逻的兵卒们,衣甲制式都各自不一,大多以赤色为主。

荀少彧带着几位罗汉,悄然进了大营之内,看到的就是如此。

以这几人的功夫,不见得,能落叶无声。但亦不是刚刚摸了甲胄,没几日的贼兵,可以发现的。

夫战,勇气也!

荀少彧来到一处,较为规整的帐篷前,问道:“这里,就是贼将的军帐?”

这一处帐篷,是整个营地内,最大、最好的一处军帐。

荀少彧可不信,这位贼将,会是个爱兵如子的人物。

“是!”圆晦低声,应到。

圆晦和尚,拔出戒刀,警惕的周匝。

荀少彧果断喝道:“动手!”

几位罗汉,拔出戒刀,就地一滚,一招‘躺地刀’。直接割开了,牛皮帐篷,

铿!!

须臾间,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

“有人偷营!!”

这一声叫喊,是彻底打破了,这一片大好清净。

“敌人……”

“偷营……”

在这些士卒的慌乱中,数十、上百僧人,一起冲向贼兵。

“恬躁!”荀少彧,身形如猎豹一般,刀光亮银。

几个起落,六、七名贼兵,脖子上都突然生出一道血痕。咽喉要害,被荀少彧锁住,生生扭断。

“杀!杀!”罗汉堂一众武僧,短兵交接。

第四十七章囊中之锥(下)

“杀!!”

戒刀一转,一颗人头飞落。

荀少彧衣衫染血,似如恶鬼一般,杀机毕露。

“杀!!”数位罗汉,冲杀入将帐,厮杀声在瞬息响彻。

一位位身着,简陋衣甲的真空教众,高举火把,执刀、执弋。

喊杀声一起,四方营寨,火光一一亮起。

不少教众,衣衫不整,面露惊惶的看着帐外。

噗呲!噗呲!

荀少彧下手果决,眸光幽冷。

如屠宰羔羊一般,在这些真空教众中,交错身形。

一时间,四方火光通明,喊杀声绵延一片。

“尔敢!”伴随着,一道酝酿怒意的吼声。将帐之内,一道身影横摔出来。

这一声怒吼,煞气滔滔。

荀少彧一惊,双手一摆,一招先天起手式,将摔出‘将帐’的圆明,稳稳扶住。

看见圆明的现状,他眉心一蹙:“师兄,”

此时的圆明,胸口凹陷,嘴角含着血沫,看得让人心中一凛。

“小心……他……”圆明和尚,艰难开口,伸手指向‘将帐’。

‘将帐’之内,数道身影交错,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荀少彧道:“明白!”

圆明和尚位列一十八罗汉之一,拳法武功,臻达外家小成,炼皮肉之境,武力不可小觑!

能将圆明重创,那人的武道,最起码亦是外家大成,炼骨节的地步。

碰!碰!碰!

拳劲交纵,几道身影,冲出大帐。

魁梧汉子,赤裸着上身,手握一柄横刀,一股凶恶气息,在周匝翻腾。

噗呲!一道刀光,森冷惨淡,映照在荀少彧,那一副冷漠的面孔之上。

廖明见状,咬牙冷笑:“秃驴,夜袭么……”

“你们这些假道学,不怕老子大军一到,将你们慈安寺付之一炬?”

这位真空教的一方大将,当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能在真空教,数十万教众之中,杀出一方大将的尊位。没有些真本事,也压不住手下的骄兵悍将。

只是五位罗汉,漠然的站在廖明周匝。

荀少彧眸光闪烁,道:“杀!!”

废话,是不可能废话的!反派死于话多,荀少彧不是反派,自然不会话多。

他身躯一震,两脚用力,脚底迸射沙烁。

飞沙走石,‘嗖!嗖!’声,拖在地面上,卷起尘埃沙烁。

“杀!!”

没有多余的语言,几位罗汉僧鞋一搓,席卷起沙尘。

廖明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这些僧人,如此决断。

本来,廖明还想用话术,拖延一二,以待大军反应过来。

从容聚集大军,以数千大军围杀。

荀少彧的果决,超乎廖明的意料之外。而荀少彧的目的,亦从来都是很简单的。

“哼……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先要你们的命,”廖明一刀在手,凶狠霸道。

沙尘扑面,廖明不退反进,略过杀机重重。

“哈!!”

廖明大喝一声,连劈数十刀。

这些刀光,似如水波,在尘埃中,荡起丝丝血雾。

几位罗汉,铁棍呼啸,铿锵交鸣,在数十道刀光中,身形不变。

廖明,无疑是展露了,一位外家炼骨节,该有的手段。

在须臾之间,几位罗汉就人人带伤,胸口、背脊,刀痕交间。

外家大成,与外家小成之间,相差的,可不仅仅是几百斤的力道。

外家大成炼骨节,周身二百零六枚骨骼,无一不通。

同理,脚骨炼通,廖明步伐行走之间,身形袅袅,超乎外家小成者的想象。

就算几位罗汉,都是罗汉堂中的佼佼者,外家功夫造诣不浅,也难以追上廖明的身法速度。

荀少彧当然,也在此列。

快!

快到不可思议!

只见刀光闪烁,荀少彧身上,就中了不止一刀。

“不好!”

荀少彧心中警钟长鸣,外家大成与外家小成间的差距,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几年,他没少与圆光和尚交手。

对于一位外家大成者,能有怎样的威胁,心中都有着几分计较。

但是,一位比武切磋,一位则是战场厮杀。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的感受,令荀少彧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位的威胁。

廖明此时,眸光大亮,神态前所未有的专注。

能从数十万教众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廖明亦是有着,属于他的气度。

小心驶得万年船!

若非荀少彧果断出击,在廖明还没有,完全整合麾下教众的时候,进行背水一击。

再多上几日,廖明绝对不会给荀少彧,袭营的机会。

可惜,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廖明如此想着,刀光一闪,一位罗汉当时血液横溅。

撇了一眼惨叫哀嚎的和尚,廖明手上的那一柄刀,愈发狠戾。

一种危机感,迎上心头。

荀少彧眸光开阖,握着戒刀的手,不由渗出些许汗珠。

这廖明的刀,狠、快、绝,超乎想象,刀刀要人性命。在短短时间内,就让五位罗汉,一位身死,两位失去战力。

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啊!

“哈哈哈……小和尚,就你们这些功夫把式,想要和老子一较高低,再练个三、五十年吧!”

“不过,你们也不可能有三、五十载了,”

“你们,都要成为老子的刀下魂。”

廖明刀光一卷,似如一道龙卷一般,直面席卷开来。

危机!危机!

荀少彧一颗心,砰砰直跳,几乎难以抑制。

没有多余的话,死人亦不需要,再多话了。

“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这一套由罗汉拳,化繁为简,一一精炼而来的拳法,几乎就是荀少彧,量身定做的一般。

铮!!

以刀代拳,荀少彧一柄戒刀,发出轻吟。

这两者,拳法武功都是一时之选。

廖明的外家功夫,大开大合,但粗中有细,有大巧似拙效,一身功夫根基,都是求的刚猛无铸,十方无敌。

廖明一身功夫,入了大成之境,出手之间,快如闪电。

荀少彧且战且行,两者武力,让他人都无法插手。

以刀对刀!

荀少彧的心神,渐渐平定。

随即,一丝丝怪异心绪,缓缓升起。

仿佛是一种莫名畅快,酣畅淋漓,在他的心头,徐徐升起。

“咤!!”

荀少彧灰色僧袍鼓动,这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让他手上那一柄戒刀,愈发的危险。

外家功夫,都是杀场搏命之术,摧残身躯潜力,压榨出惊人威力。

不养身,不修命,只求刹那光辉,须臾夺目!

荀少彧越打越顺手,先天罗汉拳,不愧是完全契合他的拳法。

本来就是一分力的招式,在他的手上,竟能发挥出三分力道。

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外家小成极致,只差分毫就可以炼骨节的体魄。

一时间,荀少彧与廖明,竟然打成了平手。

“久守必失,攻!攻!攻!”

荀少彧心中,没有丝毫喜意。

能与一尊外家大成,生死相拼,打个平手。

但这不代表,荀少彧就真的可以,与一位外家大成者相媲美了。

招式,反应,身法,都可以勉强相拼。

但,荀少彧在体力上,却根本不可能,与一位外家大成相比。

如此激烈的拼杀,体力消耗数度,何其惊人。

荀少彧要是体力上,稍有不支,动作迟缓。廖明手上的刀,绝不会留情。

荀少彧眸光泛起红丝,合身上前,抓住廖明的一点空挡。戒刀直接劈向,廖明的头颅。

廖明也不甘示弱,趁荀少彧这一刀,空门大开之际,强出一刀,斜劈荀少彧的脖颈。

疯子

这一刀下去,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局面。

然而,荀少彧一咬牙,不但没有收回戒刀,反而更添了几分狠劲。

戒刀劈向廖明的速度,更快了数分。

廖明感受到,这一刀的决绝狠戾,不禁浑身上下,白毛直立,骂了一句:“疯子!”

果断撤刀,廖明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恐惧感。

荀少彧身形不变,刀口落空的一刹那,直接弃刀,身躯扑向廖明。

骨骼‘隆,隆,隆’作响,趁着廖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手肘重重的戳在了廖明的心口。

受了重创,廖明口中一咸:“噗!!”这一口污血,喷在了荀少彧的脸上。

然而,荀少彧还是不放心。

他一脚蹬起,脚旁的那一柄横刀。

在横刀飞起的刹那,顺手一捞,横刀落手中,一刀将其枭首。

“我不怕死,你……不行!”荀少彧冷淡的看着,死不瞑目的廖明。

喊杀声,仍旧徘徊。

荀少彧一把拎起,廖明的首级,高高举着。

“贼首伏诛,”

他这一声,似如狮子吼叫。

“贼首伏诛,”

一传十,十传百。僧人们,放声大喊,气势更盛。

“贼首伏诛,”

“贼首伏诛‘,”

这么一遍传,不知又有多少真空道教众,在又惊又之惧中,放下了手中的兵械。

灯火阑珊,这一番冲杀,几乎将这数千贼军,给冲散四方。

几千贼军,战力不强。

在百余名,敢打敢拼,杀伐果决的的众僧面前。

简直就和家畜一般无二,被肆意驱赶、捉捕。

荀少彧抬头,看向远方云蔼。

众僧人面带敬畏,看着抬头眺望的荀少彧。

囊中之锥,未露锋芒,今日出囊,方能脱颖

现在荀少彧,就是一根冒出了尖头的锥子,锋芒不露。

第四十八章十丈雄城

大雄宝殿,

几位主持、首座,席地而坐。

这些僧人,才是大慈安寺,真正高层人物。

这些人掌握着,慈安寺内,最紧要的七寺三堂,是阖寺最核心的人物。

此时此刻,哪怕月色当空,几位老僧,亦没有丝毫困意。

显然,贼军围寺,阖寺上下,危机存亡,都在须臾之间。

那庞大压力,几位老僧人,夜不能寐。

大雄宝殿,佛堂正殿,灯烛通明。

了通和尚不紧不慢,挑落一朵灯花。

灯花乍现,几位老僧,晦暗不清的面庞,犹为晦涩。

“师兄……”

一位老僧,目光沉下,缓缓开口:“吾等用圆真,去解阖寺之围,是否太险了?”

荀少彧的气运,在此界之中,犹为不凡。

但,距离所谓的天命之子,潜龙种子,还要差上不知多少。

纵然,一朝大运勃发,让几位法力高深的大和尚,亦措不及防之下,蒙蔽了清灵神思。

只是,时间稍久,这种影响,就渐渐趋于消逝。

不过二、三时辰之后,这些老僧,就都反应了过来。

了通和尚,看着烛火中,摇摇欲坠的灯花。

他仿佛听见了,千万厮杀,万千争端。在遥远不可及之地,逐渐远去消逝。

了通和尚一讷:“太险?”

几位老僧,不无懊悔。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僧,懊恼着:“圆真,毕竟年幼,这般大任,吾等怎么就……应下了!”

了通和尚,饱含深意的笑了两声。

这气运之道,当真不可思议。润物细无声,让人思之极恐。

在坐一应首座,哪一位,不是佛法高深,禅心坚定之辈。

按理说,这种人物,胸中有沟壑、城府。

不见到,真材实料,只有空洞虚语,焉能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说得动的?

“好了,”

了通和尚一摆手:“既然,几位师弟,有着疑虑,那不妨,就把圆真徒儿叫回,”

“如此一来,省的让你们,心神惶惶,不可终定嘛!”

几位首座,显然想不到,大和尚会是如此态度。

荀少彧毕竟,是了通和尚的关门弟子。

让荀少彧,下不来台,或许是很简单。

然而,对于了通和尚,这就不能不让他们,慎重几分了。

知客院首座,连忙起身,道:“师兄……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我等……”

了通和尚摆了摆手,随意道:“这劣徒,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佛法,佛法上,不上进,倒是炼出一身争斗的功夫,”

“是该让他,有个教训了!”

话是如此说,了通和尚亦心中明白,在这危急时刻,五蕴皆迷,兵煞横行,让他一身的天眼通,废去大半。无力俯瞰天数,洞察阴阳清浊。

这几年朝夕相处,了通和尚对荀少彧的性情,自诩是了如指掌。

不动则已,一动势必,要石破天惊!

二、三时辰,晚矣,晚矣!

现在的局势,早就定下来了,凭圆真的气运,寺外的数千贼寇,如何能挡!

了通和尚嘴上一直应和着,几位首座,至于心中所思所想,就不为他人所知了。

“哎呀……”

突兀的,一老僧,从蒲团上跳起。

指着门外夜色,他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位首座,同时抬头,望向这老僧所指。

然后,猝然变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老僧,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了通,一字一顿,道:“是圆真……”

看着天边一片通红,似乎火烧云霞一般,缭绕许久,久久不散。

在几位久经事故,阅尽沧桑的老僧眼里。

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就再清楚也不过了。

“疯子,疯子,外面可是数千大军,他这是要将我慈安寺,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啊!”这老僧,气得身躯颤抖,淡淡金辉,在松弛肌肤上,缓缓流转。

几位老僧,叫道:“师兄……不可再让这小辈,肆意妄为了,”

了通和尚,眼睑低垂:“阿弥陀佛,”

老僧们眼见,一脸淡然的了通和尚,不由恍然。

现在去阻止,已经太晚了!

几位老僧人,面面相觑。

了净若有深意,叹息:“等着吧!”

此时,此刻,任何阻拦,都只会是火上浇油。让慈安寺,恶劣局势,愈加恶化。

他们,这些慈安寺的掌舵者,如今能够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等待,是最漫长的!

这些高僧们,每人的禅定功夫,都极为高深。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禅定,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然而今时今日,这些老僧们,再难保持一颗禅心大定了。

约有半刻,八分之一时辰。

一小沙弥,飞快跑入大雄宝殿,佛堂正殿。

看着沙弥,几位老和尚,同时起身。

端坐上首的了通和尚,虽稳稳坐着。但是,微微前倾的身子,依旧能显出,他心中的起伏。

小沙弥面带喜色,稽首:“诸位师祖,师叔祖,”

看着这喜色,诸位老和尚,心中就有了几分底气。

了净上前几步,攥住小沙弥的臂膀,问:“圆真何在,寺外的贼军,可是驱散了?”

小沙弥脸上,犹有奔跑时,气血上涌,留下的一些红晕。

“师叔祖,圆真师叔,他带着百多棍僧,夜袭乱军大营。数千贼军,让棍僧们,赶得跑的跑,散的散仙,”

小沙弥的话,令几位首座,喜形于色。

“好啊!!”

“哈哈哈……好啊!!”

了净和尚,不住颔首,笑道:“看来,吾等用圆真,倒是颇有奇效,用对了病症。”

了通和尚,笑而不语。

一位青气秉命,贵而不凡。

要是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的话。大和尚几年来的雕琢,岂不是都做了无用功。

一位老僧人,蓦然开口:“出家人当以慈悲为念,这贼兵可恨是可恨。”

“然而,到底都是百姓依从,受了真空教蒙蔽。不可多加苛刻,失了我等出家人慈悲!”

几位首座,颔首应声:“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小沙弥闻言,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这老僧人,瞥见沙弥的脸色,不喜道:“怎么,你对老僧的话,有意见?”

小沙弥登时,吓得面色惨白。

慈安寺的规矩,可是比天都大。

他连忙跪下,磕头不止:“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师叔祖大慈大悲,弟子怎敢有异意……”

“那,又是作何姿态?”

老僧一甩僧袍,脸色铁青。

小沙弥一粒粒似如黄豆的汗珠,不知不觉,爬满额头:“是……是……”

了通目光,缓缓扫过一众首座,道:“是什么,都不妨说来。”

小沙弥如蒙大赦,低头道:“圆真师叔,”

听到是荀少彧,几位首座,微微皱眉,不知所以然。

“圆真师叔,他……他带着十数棍僧,从贼兵中,挑选了二、三百精壮,向着……向着府城去了。”

…………

锦平府,

位列西益八府之一,是西益首府,益州辅城。

如今,府城之内,乱军肆虐,秩序全无。

乱军们头戴赤巾,身披黄甲,烧杀抢掠。似是一群蝗虫一般,不断蚕食,这一座千载古城的元气。

慈安寺,位于府城西郊。

距离府城之间,有着一段距离。

站在一处矮小,望着高达十数丈的城关,荀少彧幽幽道:“好一座雄城,”

十数丈高的城墙,也就是这种,带着些许超凡特性的世界,才能够兴建的起来。

毕竟,此世武夫、道人众多,能人异士层出不穷。

在一些道术高人,武学大家面前,城墙高度,倘若没有七、八丈以上,基本都是如履平地。

故而,这天下间,一些大城、雄城,其城墙高度,都在十丈往上的。

“可惜了,这一座雄城,”

荀少彧缓缓吐出一口气,心绪翻腾。

“这样一座雄城,倘若是正面攻取,没有十几倍以上的兵力,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就是荀少彧此刻,对府城生出的想法。

明远低声,叫了一声:“师叔,”

“没有师叔祖们之命,您如此行事,难免……”

荀少彧哼了一声,道:“他们……他们当然不会高兴!”

“这些老顽固,要是能那么容易动摇,我怎会去先斩后奏?”

“两军交锋,战机稍纵即逝,等这些老顽固,考虑清楚了,恐怕真空教的大军,已经扫平锦平府了。”

荀少彧的担心,不无道理。

真空教主陈广,位登荆楚侯,起居八座,一方诸侯。潜在的势力,何其庞大。

就算是这位教主,远在荆州,无力真正干涉,益州事物。

但,这荆楚侯、真空教主的名头,还是极唬人的。

要不然,陈初九只是陈广的族弟,也无法在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掀出这么大的风波。

“这,不可能吧?”

明远眉心一跳,不可置信。

“不可能?”

荀少彧咀嚼片刻,道:“这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真空教,传染力度强,泛滥一区一地,正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佛家,有舌战莲花,在嘴炮功夫上,超乎道家不知多少。

但要跟邪教,去比一比号召力度,那才真的是,要自讨没趣了。

第四十九章府城血雨(上)

望着,城墙之上,三三两两兵卒。

“这些邪教,蛊惑力强,最能聚众,”

荀少彧冷然,道:“如果放任下去,或可聚众过万。”

“一日过万,二日,三日……三万,五万……都未尝可知!”

那些老和尚,老于世故,进取心不强。

当然不想,亦不会去火中取栗。

然而,他们也不想想,一旦真空教,全面控制锦平府。

那作为锦平第一寺,潜在影响庞大的慈安寺。

如何不会成为,真空教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慈安寺,能败溃数千贼军,不代表能溃败上万、数万贼军。”

“哪怕,召集香众,也无济于事。”

慈安寺,在锦平府的底蕴,相当深厚,拥有香众上万。

若非真空教,来势汹汹。

让慈安寺猝不及防之下,不及召集香众。

这几千贼军,未必会放在,慈安寺的眼里。

明远等僧人,作为荀少彧的心腹,利益与荀少彧,都捆绑在了一起。

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丝毫不为过。

要不然,荀少彧也不会,在百数僧众之中,只挑选了这十数僧人。用以弹压、收拢,这些真空教众。

这些人,才能让他真正放心。

不要看十数人,弹压二百多兵卒,就感到不可能。

这二、三百人,顶多是拿着武器的农夫。

声势人众,敢打敢拼者,却未必有多少。

更何况,人最多的,就是从众心理。

只有严防死守,一露出苗头,就狠狠镇压,想要驯服,并不是多么困难。

这就似抢劫一般,往往二、三歹徒人,带着一把刀,就可轻易的唬住数十、上百人。

奴性、从众,只要不威胁,他们的性命。

这些人的忍耐限度,会让人感觉可怖。

明远和尚,道:“那么师叔,我等如何进城?”

怎么进,如何进,这中间的门道,可是不少!

要是大张旗鼓,不吝于是狼入虎口。

毕竟,二百多数兵卒。说多不多,说少亦是不少。

几近两个百人队的兵力,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是一股,容易忽视的力量。

只可惜,这些兵卒的忠诚,不值得信任。他还要要随时随地,防备兵卒们反弋。

荀少彧远眺城门楼墙,冷冷道:“当然是……打进去!”

…………

西城,闸楼,

几具尸体,趴伏在地。

一滩滩污血,横流满地。

荀少彧腰间,跨着一柄横刀,身着一袭灰袍,血污一片,结成血痂。

他漠然看着脚旁,那一颗颗狰狞的头颅。

城中的局势不稳,导致各城门守备力量羸弱。甚至不够百人队建制,最多二三十人的巡城兵。

荀少彧带着,几名功夫超卓的武僧,直接攀爬陡岩,奇袭西城。

这些守兵,连点燃烽火台的机会都没有,都成了荀少彧的刀下亡魂。

几位武僧,跟在荀少彧的身后,脸上带着几分敬畏,且行且走。

这两日以来,荀少彧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刷新了,僧人们过往,对这位师叔的印象。

不由得,都在态度上,渐渐有了变化,亦有了畏惧。

而荀少彧对此,亦颇有乐见其成的味道。

自古以来,无恩则威不立,无威则恩不济!

恩威并施,才是驭下统兵的不二之道。

荀少彧这两日来,施行的‘威’,更是深深压在了众僧心底。

他眸光闪动,吩咐左右:“将这些乱军,处理干净,不要露出破绽,陈贼势大,或是控制一府之兵,不能力敌。”

“一并吩咐大部士卒,匿藏闸楼,无事不得外出。”

“只留小部士卒,换上陈贼衣甲……一切如常。”

荀少彧捏了一捏指骨,‘咔嚓~咔嚓’,骨节发出清脆响声。

一府之兵,最少都有三千甲士建制。一些富庶大府、上府,更有着八千甲士建制。

陈贼能起势,这让荀少彧不能不去怀疑,这一支府兵的去向。

他荀少彧,是看不起那些,只会吃空饷度日的老兵油子。

然而,这好歹也是一支,常年经训,经济脱产的职业士兵。

在战力上,远远不是那些,围困慈安寺的,几千杂兵可比。

不要看杂兵们,一朝扩充起来,就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日就能有万余之众。

然而,所谓杂兵之中,真正能有战力,敢杀敢打的,当真是十不存一。

这包括老弱妇孺,能有胆子杀人的。一万人中,能有七八百众,都算罕见,其中的披甲者,少得可怜。

几位僧人,俱是荀少彧心腹死忠,对荀少彧的命令,不敢怠慢:“是……”

荀少彧指尖,划过粗糙城砖,望向城内,道:“城内的几家豪强,都如何了?”

“还能剩下几家,在苟延残喘?”

他看着城中凄凉景象,眉宇中毫无动容。

这几日,荀少彧一路上,将获得的信息,东拼西凑。才恍然明白了,这一支所谓真空教徒的底细。

这一伙所谓的真空教徒,就是真空教首陈广族弟陈初九,一路发展壮大起来的。

在锦平府,传教数载,一经起事,就杀了府尹、同知这两位一、二把手。控制府兵,用府兵去清算,一众豪强、大户。

自古以来,兵匪不分家!

不管这一支真空教徒,是本地驻军,还是他乡流军。

都不会轻易,去舍弃锦平府,这西益门户,战略要地。

不过,在这乱军一连番的搜刮、肆虐之后。

以往还算是富庶的锦平府,已然是人烟稀薄!

一僧人自一侧走来,道:“师叔,去城中探察的武僧,回来了。”

“嗯?”

荀少彧脸色一变:“请上来!”

荀少彧对于城中形势,异常的重视。

在初入城门的第一时间,就让几名心腹僧人,乔装打扮混入城中。

以期去打探,城中各方大、小消息。

毕竟,身处在乱局之中,形势瞬息万变,不可不去预测一二。

消息不灵通一些,为人再不小心一些,难保不知何时,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一会儿,一瘦弱僧人,蹒跚步伐,左右两名兵卒搀扶。

瘦弱僧人,道:“师叔……”

这僧人一袭浅色短衫,身上几处皮肉翻起,渗着血水。

看着僧人狼狈模样,荀少彧叹息,道:“辛苦了!”

此刻的锦平府,不吝于是龙潭虎穴,陈初九一家独大,几家豪强勉强周旋。

其中危险,不足道哉!

这僧人能从中,脱身出来,实属侥幸颇多。

“陈贼用府兵,日前占了府衙,杀府尹、同知一众吏员,掳尽周边数十大户。”

这僧人徐徐道出,所见所闻:“弟子乔装一路,所见尸骸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或为陈贼附庸,或是依附豪强。”

“不从这二者的,俱无生存之地。”

闻言,荀少彧沉默片刻。

这锦平府的局势,到了这一刻,才算是拉开了序幕。

“这么说来,在府城之内,并非陈贼一家独大,还是有几家豪强,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

他若有所思,轻轻呓语。

豪强之家能够掣肘,锦平府城内的陈贼。倒是有些,出乎了荀少彧的意料。

这些豪强之家,可不比那些名达一州、通达一十三州的名门世家。有诗书传家,礼仪传世,并且传承数百、上千载,十数代、数十代积累,底蕴深不可彻。

故而,豪强之家,最多是在一府之地,有些名声,传家有六、七代,但影响并没有踏出府城。

可以说,名门世家可闻达一州,享誉天下。

而豪强之家,则不过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做一做土霸王而已。

荀少彧低声自言:“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些豪强啊!”

瘦弱僧人,道:“圆真师叔,这些豪强并非是,能与陈贼相比。”

“陈贼的真空教,已经渗透在府兵当中,府兵与真空教,已是一体两面。”

“若非豪强之家,多是坞堡壁垒,院落纵深极高,且蓄养家甲、死士。这些豪强,早就让陈贼的大军,碾成齑粉了!”

荀少彧皱了皱眉头,道:“这几家豪强,就算有些死士、家甲,应该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是的……”

“弟子就因为稍稍,靠近了一家豪强坞堡,让陈贼兵卒,发现端倪,才一身是伤,杀了回来。”

“陈初九?”

“好大的胃口,不怕被撑死?

“看来,真是不可小觑了他的胆量啊!”

荀少彧望着城下,那一片片断壁残垣,喃喃道:“不过,这些豪强……或可为我所用啊!”

陈贼的套路,荀少彧至此,明白了七七八八。

陈初九一经起势,自然是需要一笔钱粮,去不断哄抬、笼络,府兵们的忠诚,保持着那一股煌煌大势。

那么魏庭府库之中,存着的钱粮、赋税,早就在连年旱灾的情况下,消耗一空。

这一笔钱粮,无论是府库,还是陈初九本身,都是出不起,也不会去出的。

自然,陈初九将主意,打到富庶的豪强、大户,乃至于佛、道寺庙身上,就不难出乎意料了。

荀少彧冷哼,道:“陈初九啊,陈初九,你要老老实实的,去造你的反。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去刀兵相向。”

“可是,你将主意,打到慈安寺来,这就是你的错了。不让你吃些苦头,难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能生杀予夺了?”

第五十章府城血雨(中)

城西,一处宅邸之内,

血腥气息弥漫,几名兵卒,横刀胸前,警惕巡视着周匝。

荀少彧在众人簇拥下,颔首道:“看来,这些兵卒,已经被驯服,可堪一用了!”

在陈初九背后,可是有着一位,称侯建制的楚候,在幕后支持。

有着这一位楚侯撑腰,陈初九潜在的势力、影响,不可小觑。

虽不至于,让全府百姓,箪食浆壶,民心相背。

但从一日之间,陈初九就夺去了一府兵权,座位正府中堂。

由此,陈初九的能耐,可看出些许端倪。

荀少彧自不会去,以卵击石,做这不自量力之事。

这二、三百兵卒,现在摄于荀少彧之威,表现温顺。

可这就并不代表,这些兵卒,就真是全无后患可言了。

所以,荀少彧才需要去‘练’兵!

需要去把这些兵卒,‘血气’、‘勇气’,一一的带动起来。

亦或者说,他这是在磨刀!

这二、三百士卒,就是他想要,磨砺出的一口好刀!

一口能斩风,可破浪的‘刀’!

“这一家老小,都是陈贼拥囤?”他眯了眯眼,一丝丝冷意,自然而然升起。

让周遭众人,心中倏然一抖。

这场景,在诸人眼中,简直是再熟悉,都不为过了。

似乎有着,一丝丝,一缕缕的血腥气息。在张牙舞爪着,扑袭而来。

荀少彧嘿然冷笑:“这一户,家甲不少啊!”

这些府城大户,在锦平府内,着实出力了不少。

不然,真空教亦不能轻易,攻破府衙军械库,占取了先机、先手。

这其中,府城大户倾力支持,居功至伟。

要知道,这陈初九毕竟是荆州人,不是土生土长的老益州。

自古以来,地域上的偏见,不能以一概全,亦不是不可随意忽视的。

就似南北之别一般,南人嫌北人粗鲁,北人弃南人奸滑。

方方面面,皆有两面,就是一碗豆腐脑,它都有甜党与咸党之分。

更何况人心隔肚皮,谁又能面面俱到?

若非是几家大户,出了死力。陈初九也不会,这么容易,篡夺了一府的治军大权。

“是的,这一家,在府城大户中,位居中上。在支持陈贼的,数十家大户内,最为积极的。”明慧低声说道。

荀少彧淡淡问道:“可是打探仔细了?”

“不要冤枉了他,毕竟是一家老小!”

这话似平淡,却令众人冷汗,顺着后背脊梁,溢出不少。

明慧咬了咬牙,沉声道:“是……这些人,俱是陈贼羽翼,已经反复核实!”

荀少彧冷冷,道:“那还留着这些人,用做什么?”

“全杀了!”荀少彧冷酷刺骨的话,让在场诸人,身躯都是一震。

话音落下,数十兵卒如狼似虎的,猩红着眼眸,将刀口砍向,这一家上下妇孺。

一颗颗人头落下,血雾横飞,染红了视野,亦染红了这些兵卒们的衣甲!

这些兵卒,把荀少彧的话,一折不扣的,执行了下去。

一些出身慈安寺的僧人见此,微不可查,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默然超度。

“这些人,既然投靠了陈贼,就不能留了。”

他踩着污血,缓缓说道:“这些大户,都是陈贼的基石,不会轻易改弦易辙。这些人,都是咱们的拦路石啊!”

“既然是拦路石,就需要把它敲掉!”

荀少彧的眸光,倒映着兵卒们,那眼中的一抹血红色。

这些兵卒,都是手上刚刚沾染血腥,心神正处于一种,难言的亢奋状态。

在这种亢奋带动下,他们甚至不会有其他想法,不会残存在一丝一毫的软弱、仁慈。

他们就是一口刀,一口只知杀戮,不知疲惫的‘刀’。

“已经够了,这一口刀,刀锋已利了!”

荀少彧就着月色,望向远方。

…………

正堂府衙!

不时间,有着一队队甲士,踩踏沉重步伐,巡视周匝。

府堂后衙,

“陈,周,王,薛,”

陈初九中指与食指之间,夹着一枚有着圆润色泽,白玉质地的棋子。

“这四家中人,在锦平几代积累,底蕴深厚。”

“数千军甲,竟然也拿不下,这几家坞堡,以至于僵持不下,落得如今进退不得!”

他皱着眉头,白玉棋子‘啪’的一声,轻轻落下,发出清脆回音。

这锦平四大家,是顶尖豪族,领袖锦平门户百年。

在这偌大府城之中,是当之无愧的坐地虎、土霸主。

也正如此,陈初九才会在掌执兵权之后,如此迫不及待的,向这四家豪族出手。

无他,这四大豪族,与大慈安寺,势力几乎根植在锦平府上下

方方面面,都有这几方势力的触角。

陈初九若非抢先下手,占了先机,有数十大户拥囤。一旦让对方,反应了过来。

这正堂之位,他未必能似现今一般,坐得如此安稳。

他眸光闪动:“兄长命我,全取锦平,为大军南下,攻略西益,铺平道路。”

“此正是我,一展胸中抱负,挥洒所学、所用之机。”

“可叹,出师未捷,枉费了兄长的托付信重!”

到底,他是错估了,这几方实力。

以至于让他自己,陷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一场起兵,陈初九是经过精密谋划。意在最大程度上,保住锦平府的元气。

而在这其中,那四千五百府军。就是陈初九,势在必得的收获。

以这四千五百府军,裹挟锦平十数万百姓,一举打下西益八府,才是陈初九的目的。

然而,这几家豪族,战力极为彪悍,出乎陈初九的预料。

坞堡沟深壑高,占据地利,且死力不缺,才一时僵持不下。

这就似是一根根钉子,牢牢的嵌在那里,让他如鲠在喉,又一时之间,无力拔除。

此刻,陈初九对面,一名黑衣男子,面似白玉,风姿绰绰,倜傥潇洒。

他嘴角噙着,一抹和煦笑意,执着黑子,动作优雅舒缓,带着丝丝不淡不浓,恰到好处的贵气。

他缓缓的说着:“将军,可是为那几家,而心中怀忧?”

陈初九手指微微一颤,苦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怀山先生的眼睛啊!”

怀山先生抿嘴,轻笑:“将军所苦之事,不都在脸上写着么?”

陈初九叹道:“这掌握锦平,是兄长交托,实为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锦平之重,作为西益门户,事关大业成败。无论荆州东进、南下,都大有回旋余地。”

“只是不想,这几家豪族,竟然如此难缠,让我这位大将军,都一时进退不得!”

面对于陈初九自嘲,怀山先生微微一笑,指尖执棋,自顾落下。

棋盘之上,气象纷呈,白棋围拢,占据先机,只余一片黑棋,似黑龙张爪。

这一位怀山先生,背景不凡,是荆州楚侯第一谋主。

若非益州之地,不可有失,关乎了陈广的气运兴衰。

这位怀山大先生,未必会纡尊降贵,坐在陈初九面前。

“将军的心,乱了!”

怀山先生,道:“锦平之重,天下皆知。”

“锦平安定,则西益八府,唾手可得!而益州得失,则关乎荆州王业,天下数百载霸业所在!”

陈初九默然颔首,荆、益二州之重,世人皆明。

自古,就有兴荆州,伐益州,以荆、益二州,而混一天下者;或是起益州,破荆州,割据一方,一时南北朝者。

大先生一挥衣袖,说不出道不尽的儒雅风流,道:“这几方势力,百载兴衰,再如何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难道,还能镇得住数千府兵,推翻这大势流转乎?”

豪强之家,纵有家甲,多不过四五百数,少亦有二三百数。

如何,能抵挡的住,陈初九手中的,数千府兵大军。

“这些人,最多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不值一晒……”

只要兵权在握,四千五百府兵,牢牢的掌握在,陈初九的手上。

无论任何人、任何势力,都休想在锦平府内,搅动风云。

纵然,这慈安寺,在锦平府的影响颇大,基层基础深厚,兼之香众极多。

在西益地界上,是佛门一脉的翘楚领袖,影响力极为惊人。

其他四家豪强,亦都是树大根深,有着诺大影响,在百姓中根基深扎。

百载之间,数代积累。

他们有钱、有粮、有田、有地。

一声呼唤,就可有数百死士,为之效死命。

但,大军之下,顷刻飞灰湮灭

这是真正的硬实力,以硬碰硬,陈初九不惧任何人。

所以,陈初九需要的,就是在府衙之内,稳稳的把握住局势。

不需要去涉险、弄险,只要平静的,在府衙之内,等待各方平定,就可以了。

陈初九若死,这数千大军,虽不会立时崩盘。但也会再难调度,大好局势,一朝丧尽了。

明白这些,陈初九自惭,道:“是小弟心急了!”

陈初九剪除豪族,拉拢大户的做法,不能说是错。

只是没想到,这几家豪族,都不是软骨头,胆敢奋起反抗。

这才让陈初九,马失前蹄,损兵折将,在锦平府事上,略微失利。

怀山大先生摆手,道:“将军,是为楚侯,为荆楚大业着想,何错之有?不过,既然已经撕破面皮,这几家就留不得了!”

他噙着和煦笑意,黑子缓缓落下。

刹那间,这一局棋,形势大为改观。

黑棋恍如一头黑龙,横断白棋连绵,彻底遏制了白棋咽喉。

“您看,这不是反败为胜了?”

第五十一章府城血雨(下)

身影徘徊,明火执仗!

呼喝喊杀,在这一整条街道上,徘徊不去。

一个个挥舞着刀、枪,头戴红巾,并一袭朝廷衣甲的汉子。前赴后继,向着前方坞堡冲去。

乌黑墙面,队队兵卒,架起高梯,呼喊号子,四面攻袭。

一个个方队,高举着木质盾牌,艰难前行。

每前行一步,都会有无数落石、滚木,落在盾牌上。

这些滚木、落石,本就是让人,投掷出去的。

再有,下落之时,那力道上的叠加。

强横的冲击力,立时让不少士卒,口中咸腥,眼睛充血。

“呃……”

这些兵卒,在高梯架起之时,就迫不及待的,扑在梯子上,手脚并用,奋力向墙头攀登。

喧嚣声,怒吼声,悲泣声,惨叫声,嚎哭声,在一起交织。

坞堡砖墙,不过五、六丈之间。

这五、六丈,对于一些内、外家高手而言,只是几次抬足跺脚,就可翻过来去。

但对于这些府兵来说,却不吝于是天渊一般。

每一步的靠近,都是用血肉堆砌,惨烈的难以想象。

大魏律,明文规定!

非官邸府衙,墙高不能逾越六丈。违制者,一律以私藏弓弩,铸甲敛兵,以谋反定论。

锦平府陈家,是世代豪族,自然不会行差踏错,落人口实。

坞堡能存在至今,亦没被突勒人取缔,

突勒人定的规矩,在这大魏一朝,一百二十载之内。还没有人,有这胆量去忤逆。

毕竟,马上得天下,亦是马上治天下!

虽大魏骑兵,已经不似百二载之前,他们的先辈一般,武勇无双,可以横扫天下。

但这份战力,也并没损失太多。

自大魏定鼎,百二十载,各地、各路义军,烽烟尽处。数十万突勒铁骑,毫无休憩之时,奔走不停。

长期的风雨吹打,现今的突勒骑兵,没有了开国时期的全盛战力,但七八分战力还是有的。

就这七、八分战力,就足够他们,威加四海,德享八方了。

而在这威慑下,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天运之子,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漏出丝毫狰狞。

高达四、五丈的砖墙之上,一位位粗壮汉子,身子微伏,趴俯在墙头。

硬弓撑起,蒲扇般的手掌,其上血管绷起,有一道道羽箭,簪射而下。

“杀!杀!”

“杀啊!啊!啊!!”

一名名兵卒,纠缠在一起,翻滚在一起。

血与火,不断蔓延!

这一刻,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眼中,那永恒的主题。

火光映衬下,坞堡之上,明晃晃的石匾,龙飞凤舞,勾勒出十数道痕迹。

陈府!

这就是四大豪族之一,陈氏一族的坞堡。

一位位陈氏子弟,呼喝之间,朴刀落下,血色弥漫。

一次短暂拼杀,在留下数十、上百具尸首,府兵们开始徐徐后退。

重列旗鼓之后,再度僵持起来。

一劲装汉子,身形壮硕,踩在乌黑砖石上。一手倒负,一手拎着一口虎头刀。刀身之上,不时有凛冽寒芒。

陈虎的眸光,似是一潭幽水。望着砖墙下方,那列队而立,整齐备具的府兵,久久难言。

陈虎作为陈氏家甲中,首屈一指的豪奢人物。

仗节义,逞豪气!

是陈氏之中,难得可贵的大将之才。

本来,按着寻常情况,陈氏作为一府霸主,陈虎这旁系弟子,固有勇力,得些人望。

但想要在这诺大陈氏之中,出类拔萃,受到重视,何其难也!

在陈氏眼中,不过匹夫之勇而已。

如何能与嫡脉中,那些研读经史子集的子弟,相提并论。

故而,这陈虎在平常时候,也只是被陈氏,视作打手一般,

然而,在府城一朝生变,陈氏覆灭只在须臾的当下。

陈虎这位在旁系之中,打转的人物。

凭着能打能杀,家甲信服,其重要性一路高涨,到了陈氏家主,也忽视不得的地步。

陈虎呓语,道:“时局艰难啊!”

能让一众家甲信服,指挥自如,陈虎并不是,真正意义的粗豪人物。

他粗中有细,胸中自有沟渠。

当然知道,坞堡下方那些府兵,与陈氏家甲的差距。

“府兵与家甲,各有优势。”

“府兵势众,家甲寡少;家甲拼死,府兵惜命。”

陈虎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现在,还能靠着一股血勇之气,硬拼府兵。”

“然而,时日一长,难保不会心气低落,兵败族灭!”

府兵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势众。

四、五千兵卒,围住陈堡的,有一、两千之众。

就算家甲拼死,也难以抵挡,数倍府兵的频繁冲杀。

陈虎作为家甲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不能不有一些,后顾之忧。

…………

同一时间,陈堡不远,一处街道。

五人一队,百余兵卒,警惕的站在街道两侧。

踢!踏!踢!踏!

一匹匹战马,马蹄响动。

这是荀少彧,抄了数家大户,得来的最大收获。

他眸子闭眼,侧耳倾听,那回荡不休的厮杀声。

“在屠戮了几家大户之后,这些士卒,在忠诚上,应该没有问题了。”

一家大户的底蕴,不可忽视!

若非这些大户,为陈初九,供给物资无数。

自身疏于了防范,仅有数十家甲在侧护佑。让荀少彧抓住了机会,一一攻破、夷平大户六、七家。

就算占了出其不意,荀少彧的这些兵卒,也伤亡极大。

将近三百余众,就剩下现在的百余人了。

要知道,这些大户,可都是陈初九的铁杆支持者。

要钱、要物,少有不应,是有力臂助。损失一家,都够陈初九心疼许久,何况是六、七家之多。

这可真是,在陈初九的心上,狠狠的剜了一刀。

这些兵卒,大道理或许听不进去,但事关自家生死。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自己这些泥腿子的性命,会有数家大户,要来的重要。

荀少彧这一手,就是生生断绝了,他们的后路。

让这些兵卒,只能跟着他荀少彧,才有一线生机。

荀少彧耳中,那厮杀声,渐渐消退。

倏然,他睁开眼睑,冷冽的眸光,让周匝兵卒,心中愈发冷然。

“经过了两日厮杀,这双方兵卒,可谓是劳困交加,体力、精力,愈发到了顶点。只要轻轻一推,阵脚自乱。”

他呢喃道:“对我来说,正是破贼之机!”

陈初九分兵五路,再有一路填充的真空教众。

这每一路军兵,扣除老弱病残,能够形成战力的,最多不过两千。

在府城之内,陈初九的兵员,补充简单。但在素质上的缺陷,就不是这么容易,可以弥补出来的。

陈初九是越耗时间,自身越强,胜算越大。而这位四家豪族,则是万万耗不起的。

不在短期内,一槌定音。

这些豪族成事的可能,会愈发趋近渺茫。

“让左右准备,一旦陈堡,再起兵事,我等就从后方呼应,力求府兵首尾不能相顾,自乱阵脚。”

百数兵卒,精神一震,默默等待。

…………

“将军有命,”

“将军有命,”

“率先入陈堡者,银千两,升三级,”

一位传令兵,骑着一匹黄骠马,来回在军前,大声呼喊。

无论是虔诚如何,都是没有真金白银,这般赤裸裸的金银,动摇人心。

“银千两,升三级,”

“银千两,升三级,”

轰!!

波澜乍起,无数府兵的眼睛,刹那间变得通红。

在这乱世,一条人命的价钱,也不过数十两银子而已。

数十两银子,足够让三口之家,在两、三年之内,都衣食不愁。

而千两白银,大多数的村中地主,都未必会有这么多的积蓄。

这赏格,足以让府兵们,效死力,拼个舍生忘死了。

“杀啊!!”

“杀啊!!”

一队队府兵,似乎打了鸡血一般。

乱舞着手中上兵刃,发出一声声嗜血般欢呼。

望着墙下,那些攻击性十足的府兵们,陈虎脸色渐渐铁青。

“给我将他们赶下去,不要让这些杂碎,冲到墙上。”

他怒吼着,虎头刀寒光一闪,一截高梯,给劈成数段。

家甲们怒吼着,与攀登高梯的府兵们,生死相搏。

不时间,就有一具尸体,从墙头坠楼,或是从高梯上,摔落下去。

这一次的拼杀,府兵们的疯狂,出乎所有人意料。

不一会儿,在西墙驻守的陈家子弟,踉踉跄跄,来到陈虎身前。

“虎哥,虎哥,”

这陈家子弟,嚷嚷着:“西墙的真空教贼,似疯魔一般,西墙……西墙的兄弟们,都撑不住了……撑不住了啊!”

“虎哥,虎哥,”

这陈家子弟的话,让陈虎脸上一黑。

犹其是,周匝家甲们,神容明显有了些迟疑。

陈虎心中一横,

噗呲!!

“啊!!”这陈家子弟,头颅飞落。

血腔喷射二、三尺,一具无头尸体,无力的摔落。

陈虎冷冷,道:“扰乱军心者,立斩!!”

“是!!”

陈虎的果断杀伐,让家甲们一震,奋力拼杀。

“杀啊!!”突兀的,喊杀声大作。

府兵后方,不知为何,陡然而乱。烟尘席卷,人影重重,马蹄声喧嚣同起。

第五十二章定乱(上)

军气四起,府军之上,丝丝缕缕。

一头虚幻朦胧,爪牙狰狞的黑虎,环视周匝,恶狠狠的,看着前方陈堡。

“吼!!”

虎爪微伸,做势欲扑,宛如猎食一般,狡黠、凶残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仙有仙气,神有神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

同理,沙场战兵,一旦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亦有军气异象,屠神戮魔!

“杀!!”

荀少彧一勒缰绳,马蹄奔腾。

上百骑兵,同时一勒缰绳,冲杀入府兵当中。

刹那,人仰马翻!

强横的冲击,不但撞飞了数名府兵。

就是骑兵们,也有在这股冲撞下,坠落马下者。

随后,乱马践踏,一滩滩血泥,伤者残者,不知有多少。

固然,这百余骑兵,皆不是百战之兵。

在人数之上,亦远远不够,形成军气异象的数量。

然自古兵家,多有两面夹击之事。既然能屡见不鲜,就自有其中道理。

荀少彧率着,这百余骑兵,似一柄匕首,直插入黑虎心窝。

府兵上方,那一头虚幻黑虎,顿然嘶吼,一道锋锐,不知何来,倒插入虎躯。

“众军听着,与我杀!”

他横刀立马,仿佛一员战场骁将。

这一口朴刀,在他手上,似如刀山压落。

一刀砍落,数颗人头。

“杀!!”

荀少彧这一身外家功夫,本就十分适合,在这沙场之上施展。

此时此刻,在乱军之中,他这外家大成者,第一次显露出,独属于外家高手的风采。

他腰马合一,带着一马之力,亦有千斤力量在身。

一刀落下,人首分离,且刀面平和,不落一丝血迹。

外家大成者,不及外家巅峰。可臻达肉身极限,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力。

而一尊炼骨节的大高手,明了、通了周身暗劲。随手一抖一颤,就可有千斤力道。

一入战阵,宛如一辆卡车,在愤怒咆哮一般,撞飞七、八府兵。

被撞飞的府兵,顿时喷出一道血雾,胸口、肩膀,一处处明显凹凸,让人望之生寒。

上千兵卒何其之多,荀少彧这百多骑兵,非是天下精骑,百战精锐。

因陈堡坐落一处坊市旁,周匝四通八达,有十数条街道,穿插而过。

一度让四面攻杀的府兵们,无法完全铺开,大大限制了这些府兵们的数量优势。

若非陈氏家大业大,是四豪族之一,银子不缺,舍得花费,使得又足。

砖墙用上等米浆,熬制粘黏,缝隙微不可查。可维持三、四氏年不倒,极为坚实牢固。

让府库当中,蓄藏的投石机,毫无作用,府兵们只能望着高墙,叹而止步。

先天罗汉拳,注重根基,强健体魄!

臻至外家大成之境,荀少彧拳劲之强,在外家大成者中,都是纵横无匹。

“喝!!”

荀少彧这百数骑兵,在一刹那间,就绞杀不知多少兵卒。

“随我,杀!”

出家人四大皆空,荀少彧读了几年佛经,胸中戾气,不知不觉削弱了几分。

如今一经刺激,荀少彧的一颗杀心,彻彻底底坦露无余。

外家大成,在战阵沙场之中,斩阵夺旗,无往不利。

这些府兵,固然经年受训,非是乌合之众可比。

但在荀少彧,这一位炼骨节的大高手眼里,就是土崩瓦狗罢了。

“杀!!”

猩红眸子,恰似野兽!

陈堡之上,陈虎畅然大笑。

“哈哈哈!!”

见着眼前府兵絮乱,他不再犹豫。

大手一挥,他吼道:“来啊!”

“陈氏子弟,随我……冲杀出去!”

“杀!”

“杀!!”

“杀啊!!!”

陈氏子弟们,面皮泛红,一朝气血,上涌起来,翻腾不休。

轰!隆隆隆!!

战鼓擂动,一位位赤裸上身的大汉。袒胸露乳,敲动擂鼓之声,不住回响。

踏!踏!踏!

堡门大开,战马彪动。

陈虎一马当先,数十骑士,紧随其后。

陈氏的数十骑士,都是一等一的精悍彪勇之辈。

所骑之马,固然不是千里宝驹,亦是上等黄骠马。故而陈虎数十骑,所造成破坏。远不是荀少彧,这百来余骑兵,可以比的。

须臾之间,府兵大乱!

荀少彧不过百骑,在狭小的街巷中,似如千军万马。

尤其是,荀少彧的拳术造诣,周匝府兵,几无一合。

数十呼吸之后,荀少彧上百骑,就凿破了大半府兵。

“援军已至!”

陈虎喜形于色,道:“陈氏子弟……凿穿贼军!”

“凿穿贼军!!”

“吼!!”数十骑士,身着黑衫甲胄,驱马横踏。

乱军之中,荀少彧横刀一别,架着刺出的数柄长矛。

朴刀翻转,道道血花飘洒。

“哈哈哈!!”荀少彧手上朴刀,横、劈、砍、削,瞬息之际,出数十刀。

一位外家大成者,武力之强,非数十甲,不可力敌!

荀少彧如此抢眼,自然令真空道一脉的大高手,都坐不住了。

“找死!”

眼见军中,暗起波澜,一位昂然大汉,冷冷的,从牙缝之中迸出。

呼!!!

呼吸悠长,昂然大汉,眸光闪动。

轰——

精气神意,宛如针芒。相距数十丈,一略即过。

荀少彧心神一滞,朴刀脱手垂落。

元始十八手,亦为先天罗汉拳。

如今,融入了荀少彧,一言一行,一语一动之中。

无处不是拳,不处不成拳!

宛如大佛,拈花一笑,拳意精神,刚阳之气十足。

荀少彧在主世界,衍化《大金刚神力》第一式〖霸王扛鼎〗,是【易筋锻骨】的上乘法门。

走的是霸道之途,以力证道!

正因如此,荀少彧的这一门,先天罗汉拳,亦或多或少,带了三分刚硬神意。

“哞!!”拳音渐起,荀少彧敛胸收腹,向虚处一记直拳。

这一拳,大音希声,唯有刚猛无铸的神韵,在这周匝盘恒。

针芒一闪即逝,恍如虚幻一般。

在荀少彧,那刚烈无铸,恍如大日刚阳一般的拳意之下。恍如一尊鹰隼,飞蛾扑火。

荀少彧眼眸,前所未有的凝重,看向府兵交错,那一尊昂然身影。

“目击!”

这一尊昂然身影,身高九尺,眉目森然。

宛如一座铁塔,屹立千军之中,尤为醒目。

这一刻,在他眼中,只有这一尊,似可擎天的身影。

目击!

以上乘武学,精神干涉物质,达到不可思议之能。

这是即将触及,内、外巅峰的大高手,才有资格去触碰的领域。

这是只有最杰出的武夫,才有资格,去掌握的一种手段。

杀人于无影无踪,无形无相之间,堪称道术神通。

“正需要这样一位对手,让我磨合周身,”

荀少彧信手一夺,一柄长矛落入掌心。

目击之术,固然凶险难辨。

又何尝不是,可以磨砺自身,淬炼精神的一道坦途。

荀少彧的武道,正需要一次次锤炼,才有机会在主世界,崭露头角。

趁着这一方世界,武力上限,最高不过【易筋锻骨】。正适合荀少彧,去磨砺自身,演绎一道武途。

主世界的武力上限,高是极高。

各种呼风唤雨,吞云吐雾的大妖巨魔,数不胜数。

然而,在那种强人遍地,大能乱走的世界。荀少彧这些小手段,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来!来!来!”

这昂然大汉,哈哈一笑。

铮——

这两尊大高手,在主世界,都可当得【易筋锻骨】之列,举手投足,有千斤巨力,不似凡人。

毕竟,一尊外家大成者,即有千斤扛鼎之力。

拳风呼啸,昂然大汉身形变换,不定方向,凶、狠、绝、戾,诸般气机,在他的拳术中,一一展露。

长矛一挑,荀少彧拳意相印,衣食住行,无不有拳。

荀少彧长矛在手,先天罗汉,元始十八,一招招神意,不局限故有招式,一如天马行空,不拘泥于外。

腰马合一,一杆长矛,让荀少彧耍得,似如蛟龙出海。

昂然汉子五爪屈伸,似如鹰爪,招招凶险狠毒。一如苍鹰,翱翔苍穹,会猎百兽。

招招夺命,式式乱魂!

“大力鹰爪功!”

昂然汉子一声轻嘶,五根黝黑手指,似如冷铁一般,当空抓下,有着金石乱颤之音。

论起在外家大成之上的造诣,这位昂然汉子,显然要比荀少彧,这个初入之辈,要来的精深不少。

不过,这一爪,未能建功!

昂然汉子这一爪,五根手指,深深摁在了黄骠马头颅上。五道血痕,不住流淌着,混浊血液。

荀少彧缓缓起身,刚刚那一下,倘若他不顺势滚落。

这‘大力鹰爪功’,就会扣在他的身上了。

以昂然汉子的力道,一旦被扣住血肉。不撕扯下来一条手臂,都是荀少彧的基础稳固了。

“你的功夫……不错,”

昂然汉子,打量了荀少彧片刻。

这一短暂交手,可谓是凶险之极。

要知道,外家出手,非死即残,不似内家,还有平手之局。

外家,即是杀伐术!

能走到外家巅峰境地的,就没有几个是会心软的。

心软之辈,也成不得什么事。

外家高手,无一例外,手上都沾满了血腥。

荀少彧闻言,眉心一挑,冷笑回道:“你也不错!”

第五十三章定乱(中)

昂然大汉,五爪一翻,乌黑黝亮的指结,一如铁石。

“和尚?”

他神色玩味,道:“慈安寺的!”

除了慈安寺,这位也想不出,哪里的和尚,能有这般惊人的拳术造诣。

外家大成之境,拳意凝炼,

荀少彧目光打量着,这一位昂然大汉,淡淡道:“贫僧,慈安寺圆真!”

昂然汉子,哼道:“区区圆字辈的和尚,拳术能臻达外家大成,炼通骨节周身,小和尚……你很不错!”

荀少彧,道:“仅仅……不错么?”

“哈哈哈……”

昂然汉子愕然,随即哈哈一笑:“小子,老子在你这年纪,可能没有你,三、四分成色……”

“不过,到底是年轻人,拳法上的火候,还嫩了些!”

说到此处,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荀少彧冷笑,道:“从古至今,武学上的造诣高低,可不是凭嘴皮子,就能论得出的。”

“哈哈哈……好!好!”

昂然汉子闻言一愣,恍然道:“是老子说错了……”

“圆真,老子看你是个人才,不忍折在这里。不若投我神教,老子保你一个前程无量!”

荀少彧一晒,道:“你还是能活过今日,再说其他……”

吼!!

常人看不到的虚空,盘踞府兵上空的那一头黑虎,蓦然发出一声怒吼。

一丝丝细微的缝隙,在虚幻不明的虎躯之上,一一闪烁跳动。

陈虎蓦然,有一种如有神助之感,一股莫名勇气、自信,浮上心头。

麾下数十骑兵,更是个个勇猛精神。对这些府兵,似如砍瓜切菜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昂然汉子寒声笑了两声:“不识抬举!”

五爪虚抓,瞬息之间,昂然汉子,就变化招式,有一十三种之多。

呼!!恶风袭来,爪影翻飞。

昂然汉子胸中,杀机昂扬,一招一式,都是绝杀之技。

对此,荀少彧不慌不忙,先天罗汉拳法,由心而发。

碰!碰!碰!

身形错过,两位外家大成,身屹武道极深者。这一朝交手,即有拳风四起,劲道肆虐。

拳劲四散,刚猛霸烈。周匝一些兵卒,躲闪不及,登时骨碎筋折,不在少数。

且战且走,疾徐有序,数十招之际,招招杀机起伏,式式要人性命。

昂然大汉,胸口起伏:“哈!!”

大力鹰爪,外炼之极!

这一具钢筋铁骨,千斤神力,生撕虎豹。

“以硬拼硬!”

荀少彧呵气长吁,拳落雷动。

这汉子拳术之中,刚劲之极,或不缺柔和。正是刚中带柔,柔中炼刚。

待到他刚柔并济,阴阳揉炼之时。

就是这昂然汉子,跻身当世巅峰高手之列的时候。

而荀少彧的拳术,则追求的,是纯阳极致。

以力证道,生出至刚至阳。

纯阳无垢,粉碎真空!

超乎外家巅峰,涉足至强之境。

轰!!拳、爪相对,激荡起一道,复又一道拳劲。

拳似雷鸣,连绵不绝。

两大高手,气魄惊人,其拳意精神,磅礴之极。

陈虎抖擞精神,虎头刀过,伴随惨烈嘶嚎,一马当先。

“痛快!”

他一抹脸上血污,畅然大笑。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这区区不到二百骑兵,前后夹击,所能起到的作用,出乎预料之外的好。

如果说荀少彧,在府军背后的一顿冲杀,是让其阵脚大乱。

那么陈虎,数十骑冲杀,就是直接打断了,这一支府军的脊梁,并彻底踩在了脚下。

毕竟,这数十骑士,皆是百战精锐,个个都是血肉磨盘中,打过滚的杀才。

在这沙场战阵上,所能起到的作用。

可比荀少彧,这百多乌合之众,要来得多的多。

“杀啊!!”

虎头刀一挥,骑兵们精神振奋,战马长嘶。

似如一把尖刀,插入府军腹心。

陈虎杀的兴起,一声长啸。

似金石交响,寒水洗石,由低渐起。自有一股惊心动魄。

而荀少彧与昂然大汉,在交手一错之后,身形骤退。

陈虎似大鹏展翅跃起,一把虎头刀,落在两者之间。

似如一头斑斓猛虎,张牙舞爪,望而生畏。

其威势之强,让荀少彧与昂然汉子,都不得不去重视三分。

“哈哈哈……”

陈虎对昂然汉子,道:“……堂堂真空教八大金刚,也不过如此!”

“这两日,都是你耀武扬威,现在该咱们,抖擞威风了。”

昂然汉子嘿然,道:“老子还没有一败涂地,凭你这陈氏小儿,也配和老子比肩?”

“打死了你们,想必陈堡破矣!”

荀少彧眉间一蹙,道:“那就看一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陈虎道:“刘勇,你自诩真空教金刚,业艺惊人。不过……还是要你死!!”

话音一落,陈虎一拳轰出,五爪微屈,似乎虎爪。神似饿虎扑食,腥风席卷。

“怕你不成,”

有着大力鹰爪功,刘勇一身钢筋铁骨,几乎触及巅峰境地,岂会在意陈虎的话。

外家大成!

这陈虎,亦是一尊外家大成人物。

出手之际,以虎形通神,正对这鹰爪招式。

爪对爪,恶对恶!

陈虎的虎形拳,已得三分真味,强攻不断,将虎的侵略如火,表现的是淋漓尽致。

陈虎哈哈一笑:“兄弟,咱们不妨联手,将这一干真空妖人,杀个干净!”

刘勇脸色微变,一尊外家大成,他尚且能游刃有余,应对自如。

再有一尊外家大成,他这位真空教金刚,可就有些吃力了。

刘勇功夫虽强,毕竟没有踏入巅峰之境,炼了窍穴。

“阿!弥!陀!佛!”

荀少彧缓缓吐音,字字重如泰山,沉稳有力。

这意思,不言而喻,刘勇心微微一沉。

唳!!

这一展双臂,似大鹏展翅,遨游八万,要去掠食天地。

荀少彧一式罗汉卸,泄去了刘勇打出的拳劲力道,一并劲道四散开来。

而陈虎则欺身上前,一拳拳倒扣了下去,恰如饿虎跳涧,凶威滔天,

两大高手的围攻,就是刘勇这浸淫,外家大成多年者。

在如此攻势下,亦似一叶扁舟般,随时随刻,都会舟毁人亡。

荀少彧初入外家大成,拳法之中,或有生涩不协,亦在两者的争斗中,渐渐圆润。

外家之道,是杀伐之术!

不养生,不养身,只追求最强力度的杀伤。

这三人交手,上百招不分胜负,能打到如此地步,已是罕见。

刘勇狠声,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两大外家大成者,随便单独一个,都不会放在他的心上。

然而,两人联手,就有了取了他性命的可能。

他刘勇,能位列真空教八大金刚之列,可不仅仅只是一身家传功夫的原因。

若是论术法,这位金刚,造诣同是不浅

刘勇,道:“真空大手印!”

真空一脉,最高武学,乃至术法,就是这《真空大手印》。

汇聚人间香火,衍化洞天神国!

道、武兼修,秉承人间大道,即是武学,亦是术法。

其威力玄妙莫测,是真空教之内,唯有教首,才有资格,去研习、掌握的一门神通。

当然,既然是不传之秘,刘勇这金刚之一。所能使用出来的,亦不过是十之一二。

这,对于刘勇而言,已经足够用来保命了。

吼!!在这一声,悲哀的怒吼当中。

军气凝聚出的,这一头黑虎,周身黑气,陡然沸腾。

刘勇恍惚之间,似乎与这一头黑虎,对视片刻。

“吼!!”

这一声吼叫,从刘勇的喉咙中迸出,似如虎啸。

黑虎军气,似乎燃烧一般,丝丝缕缕,顷刻之间,化作虚无。

嘎吱!嘎吱!骨骼似在发痒,皮肉似乎脱落,筋肉盘结,倏然一一隆起,

轰——拳对拼,强横拳劲,让荀少彧差些都没有接过。

气力的突然暴涨,刘勇如一头野兽般,拳法风格凛然一变。

见此,陈虎轻声呵斥:“真空妖术?”

看着刘勇,施展出真空教手段,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

几乎神而明之,俨然就是一尊外家巅峰者了!

“金刚解!”

“罗汉卸!”

“观音乱!”

“菩萨灭!”

荀少彧不甘示弱,一手拔出,插在地上的虎头刀。

将先天罗汉拳,内在精华,宣泄一净。只有如水刀光,在荀少彧手上一一绽放。

刘勇的功夫,纵然因《真空大手印》,跻身外家巅峰。

但一尊神智全无,只有懵懵懂懂思想的人物,空有一身武力,反而让荀少彧,省下了不少气力。

游斗之余,以巧破力。

让一尊外家巅峰,有力也无处去使。

刘勇最后发出,在此世最后一声怒喝。

随即,荀少彧刀光一转,头颅落地。

正在刘勇授首之时,府军之上,那一头黑虎虚影,本就气息萎靡不振。

下一刻,无数裂缝布满虎躯,轰然破碎。

一道道军气,席卷周匝,千丝万缕,随即渐渐消逝。

这一头黑虎之相的消散,荀少彧这些纯粹武人,当然不会知道。

武学之道,博大精深,能人所不能。

但是,对于道术神通,却颇有无能为力之感。

可是,这一异象,荀少彧等人看不到。

不代表这锦平府内,不会有大高人,去观望气数。

第五十四章定乱(下)

这天地,有如一尊大熔炉!

天地诸般气机,相生相应,上至皇天贵胄,下到黎民庶子,都是这其中,微妙的一环。

身为真空教八大金刚之一,刘勇的气运,呈现纯赤,如一团火云,升腾不休。

一瞬间,惊动了不知多少高人,法眼睁开,看向此处。

“是谁?”

“是谁?”

一位位【炼师】,或【高功】的目光,看向虚空。

这气数上的纠缠,最让道人们忌讳。

这陈初九,分兵五路,是想要将四家豪族,以及慈安寺,一网成擒,不留余患。

然而,慈安寺与陈家堡。这二者,一举打破乱军,占据了主动,破局而出。

这在气数上,失了平衡。一片片气运,轰然崩坏,难以抑止的四散开来。

表现出来的,就些这些府军,愈发惶恐不安,胆气丧尽。

不少兵卒,更是丢下兵器,束手待缚。

或抱头下蹲,或呆愣失神,任人鱼肉,丑态百出。

在荀少彧,一刀砍下刘勇的人头的时候。

刘勇顶门之上,一道赤红本命,倏然炸裂开来。

荀少彧福灵心至,石镜之中,顿然显化,一重异象。

郁郁葱葱,一道纯青本命,聚而不散,如泉叮咚。

一道红云落下,似如烈火烹油,落下之时,青气盘恒,颤动不休。

“气运在我!”

陡然,荀少彧闪过,一丝念头。

一位金刚,在真空教内,仅有八位。

个个位高权重,不似平常人物可比。

杀这一个,比杀百人、千人,还要来得有用。

同时,陈虎在一侧,亦有受益。

淡黄秉命之气,渲染丝丝红晕,流转不去。

毕竟,大破上千府军,陈虎的才能,首次得到世人认可。

这一种认可,就让陈虎受益无穷!

…………

府衙大堂,

陈初九冷着脸,看着堂前几名溃兵,神色愈发阴沉。

“你们说……廖明折在了慈安寺……”

他胸中一口郁气,久久不散。

“是!”

一名为首的溃兵,咬牙道:“前日,慈安寺和尚,夜袭大营,我军猝不及防,大败!”

“廖将军……力战而死!”

陈初九哼了一声,道:“慈安寺?”

“何其可笑,我让廖明,率军数千,竟然都折在了慈安寺。”

“哼哼哼……”

陈初九神容之中,说不出是喜是悲。

“还有刘勇,”怀山先生身着儒服,手执羽扇,微微摇动之间,自有一种风流神采。

陈初九闻言,愕然:“刘勇?”

刘勇与廖明,都是外家大成。

但,两者分量,舒为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他呢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刘勇是我教大金刚,外家造诣登峰造极,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怀山似笑非笑,看着陈初九神色变换,失了方寸,也不惊讶。

刘勇是真空教,大金刚之一。在教中地位,非同一般。不是廖明这等寻常教众,可以比拟的。

刘勇的陨落,直接带动了,锦平府内的大势。

怀山先生,漠然道:“刘先之,陨了!”

刘勇,字先之,出身于荆州大户。

不要看真空教,搞的是香火之道。

主张‘均田亩,匀众生’,在荆州穷苦之众中,威望颇高。

然而,这真空教之内,上朔教主、尊者,中有明王、金刚,下及香主、堂主。

高层之中,出身大户者,不胜枚举。

就是真空教主,楚侯陈广,亦是出身世代豪族,在当地有着庞大声望。

要不然,陈广也不会,如此顺畅的,打下大半个荆州,登上楚侯大位。

陈初九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陈氏……不好!”

他瞬间明了,这刘勇身死,所必然应有的‘噩耗’。

刘勇麾下,可有着数千兵卒,其中更有上千府军。

如果刘勇,都遭遇了不测,那这一支军兵,岂不是也要失去掌控?

这可怕的猜测,让他遍体生寒。

而怀山先生,淡淡回应:“就是陈氏!”

固然荆州陈广,亦是陈姓中人。

但这荆州陈与益州陈,不是一个‘陈’,不可同日而语。

这两者之间,亦没有丝毫联系。

事实上,在面对如此险峻情势,就算两家有些关联,他们也不会手下留情。

事关家族兴衰,立场不同的双方,行事亦会愈发狠绝。

陈虎越想越怕,这要是陈氏,趁着大破府军之势,去救援三家豪族。

而其他三路大军,没有防备,一旦让陈氏,切断了几支大军的联系。

这后果,是灾难性的!

陈初九不是草包,心智、手腕,他样样不缺。

若非如此,以陈广今时今日之权位,亦不会违心迁就,予以重任。

故而,陈初九很快想到了,慈安寺与陈家堡,如果合流,所能带来的威胁。

“来啊……”

“在!”

陈初九豁然起身:“擂鼓聚将!”

随即,他俯身在公案上,在那一张舆图,若有若无,以手指比划了几道。

“……王氏!”

…………

一处街巷,

“驾!”

“驾!!”

一队骑兵,从一道道街巷之间略过。

荀少彧一马当先,马背之上,尚有一杆深处血槽,血迹未干的长矛。

陈虎并列而行,马颈之处,一柄虎头刀斜挂于上。

踏踏踏——

马蹄声交错,百数骑兵,面孔之中,煞气腾腾。

陈初九都能想到的事,荀少彧与陈虎这二人,焉能会想不到!

兵贵神速!

纵然陈虎与荀少彧之间,彼此无从交集。

然而,在荀少彧援助陈氏之后,两者之间,就有了相同利益。

荀少彧似玩笑般,道:“陈兄,你擅出兵锋,不怕你家家法?”

这陈虎,也是个人物。

在荀少彧,表露出这个意思之后,就当机立断,率陈氏五十骑,一起前往。

陈虎挥鞭,道:“哼,等那些老顽固商量?”

“战阵之中,战机瞬息万变,稍纵即逝。”

“等老顽固们,商颐妥当,咱们也该给王氏收尸了!”

不过,作为一介旁系子弟,陈虎竟敢擅作主张。

以旁系,替代主嫡,这无疑,是要犯忌讳的!

这不似荀少彧一般,荀少彧能率僧众、降卒,擅自出动,虽犯了寺中规矩。

但,只要了通大和尚,肯转寰一二,亦不算什么大事。

然而,这陈虎是世家子,造成影响。又与荀少彧,截然不同。

荀少彧哈哈一笑:“陈兄洒脱!”

“哈哈哈……何为洒脱,不过世家子,生存之道尔!”

陈虎道:“不过,玉犀巷王氏,盘踞城南百载,势力雄厚,与我花朝巷陈氏,并称城南之首!”

“王氏有失,城南难存,我这也是不得不来!”

这些豪族府邸,穷奢极欲。

一方府邸,可绵延百亩,数百亩之地。

往往,一些豪族宅邸,就是一处街巷道路。

而陈、王、周、薛,身为豪族之首,奢华显贵,更甚他人想象。

故有,有花朝巷陈氏,玉犀巷王氏,桂云巷周氏,梨花巷薛氏。

这四大名巷,四大豪族的称谓。

“城北那两家,咱们是鞭长莫及。”

“但,玉犀巷,我等倒是大有可为!”

荀少彧默然颔首:“玉犀巷,与花朝巷最近,兵贵神速,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道:“到时,形势逆转,我慈安寺与陈、王二家,三分锦平。”

“驾!!”

荀少彧一挥马鞭,黄骠马吃痛,踏蹄愈发频繁。

闻言,陈虎心中火热:“好个三分锦平……一旦拿下了玉犀巷,借着这势,陈氏必然一跃而起,高居锦平第一家!”

四大豪族,两家在城南立身,两家在城北立业。

一旦陈氏,跃居锦平府第一家,这潜在的好处,可就太大、太大了。

这等好处,足够让陈虎,舍得一身剐,都要出兵王氏。

烟尘席卷,百余骑兵,蹄踏频频,只有远去身影,渐渐消弭。

…………

玉犀巷,王氏堡,

“杀!

“杀啊!!”

兵锋焦灼,每时每刻,都有死伤。

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

王氏之中,一员黑甲大将,施展蛇矛,数十人近身不得。在这两方战阵之中,格外夺目。

蛇矛似蛇信喷吐,王延明魁梧身躯,看似阳刚,实际上极为柔韧。

左扑、右拒,上挡、下压,一柄蛇矛,在王延明手上,如神似化。

惨烈!

断腿、断手,哀嚎,血腥!

呼喝着号子,府兵们手脚并用,爬上墙沿。

一具具残破尸体,复又掉落。

一架架高梯,再一次让墙沿上的,王氏家甲们一一推下。

不乏攀爬高梯的兵卒,口中散布,绝望哀嚎,直挺着摔落了下去。

荀少彧来到玉犀巷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画面。

轰!!

似乎是一种错觉,荀少彧的眼中,一片血红。

周匝一切,仿佛都陷入静音之中。

每一时,每一刻,都会有生命,在此消亡,在此挣扎。

在荀少彧顶门之上,一道纯青本命,氤氲朦胧。

水光潋滟,一方铜印,在这水光之上,流转不休。

五方山岳之形,于铜印之上,一一闪现,威严伟岸。丝丝缕缕赤气,环绕铜印,闪烁豪光寸寸。

陈虎喝道:“众子弟……”

“杀!!”

荀少彧长矛一指:“众人……”

“杀!!”

轰!

隆隆隆!!

百余骑兵,一时竟有,万马奔腾之势。

第五十五章老奸巨猾

城南,

玉犀巷口,

队队甲士,排列整齐,旌旗摇摆。

似如铜墙铁壁,与那对面,一重重高墙岩壁,远远对峙。

一队队甲兵,以十人一纵,十人一横,丝丝阴冷气机蔓延。

众多甲兵环绕,数十员战将围绕。

陈初九一袭甲胄,掐腰而立,望着远处高墙,久久不语。

他放眼所见,墙岩之上,寒光冷冽,不时有银亮闪烁,兵戈四伏。

陈初九手握马鞭,悠然长叹:“兵法之道,兵贵神速!往昔不觉,今朝才知,为金玉良言耶!”

“这陈氏,深知其中三味……”

他不胜唏嘘,道:“可惜,吾等来晚了!”

损失了的,驻守王氏玉犀巷千数兵卒,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只是,陈、王两家兵汇一处,其中所蕴含的威胁,就不能不让他重视几分了。

当然,他亦不乏遗憾,错过了这一战机!

毕竟,以王氏为诱饵,一举覆灭陈、王两家的机会。几乎是从他,指缝中溜掉的。

哪怕当时,他就当机立断,立时将驻守周、薛二家的府兵,一并调集。

舍弃周、薛两家豪族不顾,汇集兵卒八千。

如今,仍是只能在墙下,望墙兴叹,进兵不得。

作为锦平府执掌,掌管一府军政。

在这百废待兴之际,陈初九能亲自莅临。

可见在他心中,对这一战,对这即将开始的,玉犀巷一役的看重。

或者说,这亦是对于陈、王,这两大豪门,非同一般的重视。

“将军……这有什么早、晚?”

“只要您一声令下,卑下将这小小王氏,踏成齑粉!”一员鲁莽汉子,从诸将中站出,大放豪言。

鲁莽汉子性情粗疏,颇得陈初九看重,是陈初九的少有的心腹之人。

亦正是这心腹之人,才敢在其下喧嚣。

陈初九心情舒缓几分,笑骂道:“你这糙汉,勿要胡言。”

“若是几家豪族,这般容易就范,某家又何须动这刀兵?”

他追求的,是锦平府里,唯有一个声音,一个势力,而不是多方制衡、妥协。

故而,无论慈安寺,亦或是四家豪族。

在他眼中,都是不稳定因素。

既是不稳定,就需要去一一抹去,不留遗患。

若非一味鲁莽攻伐,伤亡、代价惨重,不可取之。

陈初九早就动手,一路平推了。

不过,以四千府军为根基,大开军械库。短短几日,就能扩编万余兵卒。

他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若非接连失利,作为骨干力量的府军,亦伤亡惨重。陈初九在面对这一座高墙时,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沉吟一会,问询一旁的怀山先生,道:“先生,您认为,该当如何?”

四家豪族,家宅邸院极高,几乎比拟一座小小城胚。

这要是抢攻,难免似攻城一般,陷入拉锯。

这就需要,去用血肉、人命,一点点堆出来了。

怀山先生,幽幽道:“这就要看将军,是抱有多大决心。”

“无破釜沉舟之心,山人不敢进言呐!”

陈初九眼皮一跳,哼了一声:“某家承蒙兄长信重,主事益州,全权益州事,先生有何不能言。”

“如此,大事成矣!”

怀山先生抚手而笑,瞳孔之间,愈发幽冷。

…………

王氏坞堡,

此刻的坞堡,人员混杂,异常热闹。

王、陈,两家子弟,泾渭分明。

毕竟,两家豪族,传家百载,同处城南。

传承数代,每一代,或多或少,不免有磕磕碰碰,利益纠葛。

日积月累,彼此之间,纵非宿敌,亦难免隔阂。

故而,两家子弟,在言谈举止之间,都有些生疏。

东花厅,

王氏家主,几位家老,宴请荀少彧与陈虎,这二位宾客。

席上,珍羞百味,笙歌两行。

二八妙龄,伺立两旁,蒲扇玉屏,华美绝伦。

百载王氏,面临如此巨变。

然而,宅邸之内,依旧井井有条,不见丝毫乱态。

由此可观,王氏之底蕴,王氏之家学,不愧豪族之称!

须知,豪族者,起于一府、一县,名达一州。虽非名门,但亦入世家行列,钟鸣鼎食,家声昌盛。

而豪族之中,庸人者,或自有之;然更多的,还是那些,器量、秉性、才华,俱是上佳的人物。

如若不然,也担不起数百载,云起云落,跌宕起伏。

富不过三代之言,不过是懵懂之徒。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席面之上,珍羞百味,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奶房签、三脆羹、羊舌签、萌芽肚胘、肫掌签、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沙鱼脍、炒沙鱼衬汤。

“两位贤侄,勿要拘束。”

王辅陵哈哈一笑,似乎老怀甚慰。

几位家老,亦在一旁,陪着笑意,举杯邀酒,气氛融洽。

荀少彧与陈虎,身份十分特殊。

一个慈安寺,一个陈氏,都不是易于之辈。

在平常时候,可能一个小和尚,一个庶出子。或是入不得,在坐的几位大人物的法眼。

只是如今,局势艰难,几大豪族,朝不保夕。

这难免让王辅陵,生出了些许,拉拢一、二盟友的念想。

荀少彧亦不客套,对这一席珍味,荤素不忌,开了口福之欲。

席间,酒酐意起,王辅陵乘着几分醉意,道:“陈虎贤侄,大破真空教乱匪,救我王氏于危难,老朽在此,代王氏谢过贤侄了。”

说着,王辅陵做势,就要向陈虎,躬身深揖。

这做派,唬的陈虎一激灵,醉意立时,就去了十之五、六。

陈虎吓得起身,扶住王辅陵,道:“叔父何出此言……”

“我陈氏与王氏,比邻而居,百五十载,数代友善,通家之好。”

“此乃陈虎分内,应当应分,叔父不必如此!”

他扶着王辅陵,背脊不由,冷汗直冒。

这王辅陵,是王氏家主,地位不在他陈氏家主之下。

而陈虎,不过一介旁系子弟,远远尚未触及陈氏核心。

两者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若非陈虎率五十骑,救援有功。

以陈虎的位分,焉能与这为王氏家主,同桌而食!

如果今朝,他要受了,这位老家主的一礼。

日后,难免让人说是,不懂礼数,不明尊卑,徒惹非议。

以后诺大陈氏,都无他陈虎,立锥之地。

王辅陵叹息,道:“贤侄如此说来,倒是老夫见外了!”

说罢,王辅陵就势起身,重新坐回。

再看陈虎,此前意气风发,都不知丢到了哪里,心有余悸。

荀少彧一脸平静,沉稳坐在右席之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老而不死,是为贼!

王辅陵不愧王氏家主,一番作为,润物无声。便将陈虎的锐气,挫去了何止三分!

对比王辅陵的老奸巨猾,荀少彧亦只是默然不语,在一旁默默看着、听着、想着。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经验之谈!

就是在主世界之中,纵有神魔不朽,天人不老,移星换斗,担山赶月。

只要一日,没有达到‘无敌’之境。

就依旧免不得,受这世俗所累,需要去妥协,需要去圆滑。

荀少彧满是兴趣的,看着王辅陵,大飙‘演技’,心中细细揣摩。

能在满是恶意的吕国内庭,存活十数载。

荀少彧脸厚、心黑,两项缺一不可!

然而这些,在这老家伙,数十载阅历之下,可谓相形见拙,令人发晒。

从王辅陵不过几言几语,就让陈虎战战兢兢,如临大敌,不敢怠慢。

这老家伙的本事,可见一二。

荀少彧揣摩着当中微妙,深感其中三味之妙。

一旁,借着醉态的王辅陵,又起幺蛾子了。

他亲切的,拉着陈虎糙手,道:“贤侄啊……老夫,观……一表人才……嗝……”

“不知……可否婚配?”

醉态朦胧,王辅陵‘演技’爆表,让荀少彧呵呵称奇。

陈虎抱拳,道:“叔父,陈虎一介粗人,只懂舞刀弄枪,不通胭脂红粉。几说次媒,都无人看得上,我这粗鲁莽夫。”l

一听陈虎,没有婚配。

王辅陵大喜难制,击结道:“贤侄一身武勇,值此乱世,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那几家女儿,有眼不识瑰宝。不知我王氏女,可能得贤侄青睐?”

不过,陈虎回答,一如既往,中规中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虎不敢擅专,需要禀报家中老母。”

王辅陵哈哈一笑,红光满面:“好!好啊!”

葛优葛大爷都说过,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

人才!

世家名门,为何能千年不堕。

还不是这些名门,能人才辈出。代代皆出英杰,辈辈皆有支柱。

陈虎不过一介陈氏旁系子,一身的外家功夫大成,堪称一方大将之选。

这种级数的大高手,遍数大魏一十三州,亦不过百数之多。

即使是陈氏主脉子弟,只要不是陈氏下一代家主之选。都挡不了王辅陵,去挖这个墙角。

甚至,倘若不是慈安寺的牌子,罩着荀少彧,让王辅陵不敢生出其他念头。

这陈虎的遭遇,荀少彧都可能会一一面对。

不过,一想到慈安寺,荀少彧就有些头痛了。

“冲动一时爽,回家搓衣板!”

那几位师叔,现在应该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了吧。

第五十六章逐城(上)

呜呜呜!!

号角响起,传遍大营,

一队队甲士,整列齐备。

陈初九吩咐左右,道:“再下一道降令,王氏降者,可既往不咎;拒不降伏,九族全诛!”

斥候立刻,冲出军列,将陈初九的话,重复了一遍。

登时,一支箭矢射下,插在斥候身侧。

不降!

“不识抬举!”

看着这一幕,陈初九冷冷道:“不为我所用,王氏……没有存在必要了。”

“通令左右将士,破王氏,不封刀。所得财物,尽予众军。”

命令通传下去,众军欢呼:“好!好!好!”

王氏一族,是锦平豪族,资产何止百万。

亦难怪众军,喜意昂扬了。

呜呜呜!!

号角齐鸣,一队队身着皮甲的汉子,呼嚎着冲向王氏宅邸。

然而,在这些披甲汉子之前,正有无数百姓,被驱赶着,涌向堡垒高墙。

这些百姓,一个个麻木不仁,神情恍惚,一推十,十推百,裹挟着冲向堡垒高墙。

陈初九冷笑,道:“杀!杀个干净!”

“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这一阵推搡,不知有多少人,围上堡垒高墙,密密麻麻,一望无尽。

兵员过万,无边无沿!

这些百姓,何止上万之数,都在驱赶之中,汇聚在一起。

…………

高墙之下,无数百姓被裹挟,粗略一看,就有上万之数。

墙沿之上,王延明脸色苍白,愈发难看。

作为王氏长房嫡子嫡孙,他有着良好教养,喜怒不形于色,是他一贯的行为准则。

不过,今时今日,他有些绷不下去了。

王延明咬着牙,狠声:“陈贼,安敢行此,灭绝人性之举!”

荀少彧漠然的望着,下方那些麻木不仁的百姓,对这陈初九,有几分刮目相看。

驱赶百姓攻城,用百姓去做炮灰。

这没有一定心胸,没有一定狠毒,是不会去做,不能去做,亦不敢去做的。

王氏墙高渠深,想要强攻下来,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青壮,死伤多少的兵士战卒。

而用百姓攻城,除了名声大坏以外,损失寥寥无几,还能最大限度的,去消耗王氏的实力。

在如今局势下,不失为是一种良策。

不过,这种行为,反噬很强,副作用会影响很长一段时间,一般人也不敢用。

从古到今,驱赶百姓攻城掠地者,除了几个游牧民族以外,鲜有宋人敢为的。

见着左右,手足无措的模样。

荀少彧拔剑四顾,厉声呵斥:“都打起精神……墙下者,绝非百姓,定是乱军!”

一句话,便将墙下的万多百姓的来历,定了性。

荀少彧寒声:“诸位,陈贼丧心病狂,乱我锦平,今日……”

他环顾众人,道:“要是让陈贼,攻破坞堡,我等性命,尚在其次。”

“诸位亲眷,又当如何。”荀少彧冷冷的看着下方,那众多近乎于行尸走肉的百姓们。

自古都是亲亲相隐,不要说下方百姓,与他们毫无干系。

就是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要与身后的亲族家眷相比,众人自然明白,该如何抉择。

百姓们纵然无辜,然而无论是谁,只要挡了他的路。

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一脚踢开。

陈虎一双虎目,隐含不忍,咆哮着:“众子弟,杀无赦!”

王延明眼眶通红,一挥手,狠声道:“杀!无论是谁,敢登上墙头者,通通杀掉!”

王氏坞堡,有数百家甲,都是力敌二、三甲士之辈,是精锐,是牙兵。

可在数量众多的,乱军面前,就不够看了。

“……杀!”

一个家甲,沉默片刻,陡然嘶吼。

连锁反应之下,众多家甲,都发出野兽般嘶吼。

噗呲——噗呲——

沾了血腥的家甲们,就愈发没了顾忌。

开始之时,不少百姓,还能趁着家甲们,犹豫不定,攀爬登上墙头。

然而,在几名家甲,大意之下,死在了混乱百姓手中。

家甲们,终于开始了,残酷的反击、绞杀、镇压。

在这些家甲眼里,这些百姓,已经不再是真正的良顺之民了。

他们是暴徒,是暴民!

家甲们狰狞着面孔,有效率、有频率的,将这些登上墙头的百姓,一一砍翻。

这些家甲,能敌二、三甲。

甲士者,甲胄齐备,体魄壮硕。

家甲们对付,这些寻常百姓,几乎都可一当十。

“不要怨我,要乖……就怪你们命不好……”

王延明朴刀一横,戾气生出:“杀!!”

他身形一动,刀光洒出,血液横飞。

老、弱、妇、孺,都在他的刀下,惨叫凄厉。

数十家甲,挥舞朴刀,砍杀着,不断拥挤上来的老弱。

荀少彧呢喃自语:“……不疯魔不成活,”

…………

呜呜呜!!

号角兴起,乱兵渐渐退去。

留下的,是一堆堆尸体,血迹染红了,狭窄的墙头。

荀少彧缓缓嘘了一口气,手上的长矛,不知为何,都有些干涩。

“这真是杀人杀到手软!”

陈初九的手段,确实是够狠、够毒。

王氏兵员不足,这一下子,打在了王氏的七寸之上,让王氏疲于奔命。

看似王氏子弟,是一路碾压。实际上,陈初九的精锐,并没有真正出手。

面临陈初九麾下的精锐兵甲,王氏子弟就算勇悍,也要经历一场惨烈厮杀。

对此,荀少彧、陈虎、王延明,几人心知肚明。

荀少彧遥遥远眺,道:“陈初九……枭雄耶!”

一旁,陈虎冷笑:“不惜名声,不择手段。”

荀少彧与陈虎,这两日厮杀,默契渐成。

人生四大铁,荀少彧、陈虎在战场上,也建立了一些情分。

王延明一身血污,甲胄上刮痕满布,披头散发,一柄朴刀拄着砖石。

王氏一脉,以诗书传家,书香门第,对武学技击之术,不甚重视。

阖家上下,都没有内、外家大成的人物。

若非,王延明自幼,炼就一身内家功夫,一道明劲,内家小成,通了筋膜。

王延明亦不会,临时有了执掌王氏家甲之权。

“不能再杀下去了,”

王延明神色沉重,道:“陈贼,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驱民攻城,自古罕见。陈初九如此暴虐,锦平府危矣。”

要知道,陈初九麾下军卒,大多是锦平府人。

其中,陈初九依仗的精锐,原身就是魏庭的府军。

陈初九是以魏庭府军为基础,才有了现在,扩充出来的乱军。

这些兵卒,都是土生土长的锦平人,与锦平百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锦平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着几近三万户,十数万百姓的存在。

陈初九能把,那些百姓,作为炮灰存在,一路横推过来,就已经很出乎众人意料。

陈虎磨着刀锋,道:“恶毒……”

对于那些老弱,陈虎是不杀,亦必须要杀。

荀少彧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占据主动。”

陈虎闷声,道:“如何主动?”

“去拿老弱妇孺,当做靶子?咱们把老弱杀光了,锦平也就成死城了。”

这一番动乱,无论谁赢睡输,锦平都会元气大伤。

“不杀出去,等到第二波攻城,我们都得死。”

功夫再强,亦超不过百人敌。

蚁多咬死象!

荀少彧冲杀一遍,仍旧治标不治本。

陈虎冷色瞻瞻:“如今,也就只能指望,其他几家,还有慈安寺,果决一些了。”

荀少彧,道:“难说啊!”

…………

八千兵卒,数万流民!

五人一伍,十人一伙。

一簇簇篝火,绵延尽头。

中军大帐,防卫森严。

一队队精锐甲士,眸中神光绽绽,警视周匝。

一丝丝,一缕缕,徐徐阴风刮起,寒意渐渐升腾。

大帐之内,陈设老旧简朴。

只有,一方青铜八卦盘,横放帐中,占了帐中,三、四分的空隙。

八卦盘中,一副太极阴阳鱼,盘于八卦之间,划分阴阳。

怀山先生,漠然的盘坐于,这一座青铜阴阳八卦盘之上,唇角蠕动,念动真言。

他的神色之中,颇有诡秘,朦朦胧胧之间。

似有一丝丝惨淡绿气,在眉宇之间沉浮。似妖如鬼一般的氛围,令人毛骨悚然。

唳!唳!唳!

宛如百鬼齐鸣,孤魂野鬼,乱舞狂奔!

这位一身儒雅的大先生,儒衫狂舞,一道道血色箴言,在儒衫之上,一一浮现。

“一滴恶血,杀伐九九!”

怀山先生,阴沉沉的笑了两声。

如老树皮一般,不断摩擦出来的怪声。

他伸出枯萎的手掌,一道道咒言,横纵在一杆布帆之上。

“百鬼夜行,白骨皑皑,神魔不毁,羽化长生!”

“我的……白骨炼魂幡,终于……要成了!”

这一杆布幡之上,丝丝缕缕的晦涩气机,在其间上下沉浮。

一股股腥臭,如同腐尸,在布幡之上徐徐溢散。

怀山先生的身躯,散发一缕缕精气,精气盘绕在这一杆幡布上。

似乎一股股清流,洗涤着,这一杆布幡之上,一切一切的尘埃、血腥。

而每一缕精气的流逝,怀山先生,都会愈发苍老几分。

怀山先生,仿佛不知道,自身的苍老。

他枯萎老瘦的手指,一点点拂过布幡,就像对待情人一般,深情满满。

第五十七章逐城(中)

夜色渐沉,

王氏坞堡,烛火寥寥,

几道人影,顺着墙头,悄然拽着绳索,一一翻下。

这几道人影,步伐轻巧,似如狸猫,落步无声,行走无息。

在几个刹那之后,人影渐渐消逝。

余下这月色,愈发迷离,惨淡朦胧。

…………

中军大帐,

怀山先生的炼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他披散头发,恍如狂魔。气机浮动之际,一根根发丝飞扬,似乎笔直挺立起来。

“喝!!”

魔幡抖动,鬼哭神泣,一重重阴世冥土之相,在魔幡之上,一一闪过。

鬼气凛然,轻盈落在了大先生掌心之上。

大先生指尖跳动,一十八道阴篆,在魔幡显露异象之际,一一落入阴世冥土。

嗷!嗷!嗷!

凄厉惨叫,恍恍惚惚间,在大先生耳畔,回荡不休。

“呵呵呵……”

阴阴森森,百魂千魄,他沙哑的笑声,回荡在营帐周匝。

“一千零八十头鬼卒,白骨炼魂幡。”

似乎恶鬼撕咬,魔幡抖动之际,似真似假,有着种种恶毒咒骂之语中,大先生面色如常。

“这柄宝幡,终于要成了!”

大先生眼睑低垂,难掩胸中起伏。

这一柄宝幡,是怀山先生,所出身宗派的一道祭器法门。

洋洋洒洒,道尽幽暗,采尽通幽。

算得上一门,偏向魔道路数的祭器之法。

一千零八十生魂,圆融唯一,化作这一面魔幡。成就一门,动辄杀生性命的杀戮之器,诡秘极端之能。

若非是这一场大杀,伤亡性命,何止上万之数。

他亦不会有机会,去炼就出这一柄魔幡。

只见,一丝丝精气,在这柄宝幡之上,缓缓飘洒。

为了炼就这一面宝幡,而骨瘦神消,精气损耗严重的大先生,不紧不慢,缓然吞吐着,满溢精气。

一缕缕精气,肉眼不可见,渐渐汇聚,如烟似云。

从顶门而入,徐徐渗入大先生躯壳。

那一具枯萎老朽肉身,亦渐渐浮出生机。

松弛肌肤,重新恢复弹性,枯萎血肉,再度浮动红润。

怀山先生,感受着指尖,那冰凉触感。

“还差一步,就可……证真人道业!”

他眸光开阖,幽幽一片,似乎地狱深渊,凄凄凉凉,惨惨戚戚。

怀山大先生,能让作为一方诸侯的陈广,敬为上宾。

一身真本事,在诺大道门之中,都属上流人物。

虽非【真人】之境,呼风唤雨,通晓阴阳。

但,这怀山先生,亦是一位真修。是臻达【炼师】道功,有望【真人】大业的真种子。

“真人之道,身证法域,尘世顶点。惜哉,我这一脉,并非正途之法,纠缠因果,于道门一脉,尚属旁流。”

“行差踏错,需要未来千百努力,才能勉强弥补一二。”

怀山大先生,幽幽叹息:“若非如此,我何苦要在红尘滚滚,去遭这份罪。”

炼这一方宝幡,大道有望,但大先生显然,没有多少,欣喜欢悦之意。

虚无之中,一种危机,正在酝酿。

他喃喃低语:“大道之途,注定孤独!”

“不过,以我的道功,早就定了心性。为何心神,还一直起伏不定?”

“莫非,炼法之时,精气神元损耗太过?”

…………

蒙蒙夜色,

荀少彧步伐微妙,往来诸多大营之间。

带着的数十死士,都是王氏麾下。

他想要行险一搏,这数十死士,必不可少。

军营连绵,与两侧百姓民居比邻,结成一片,灯火通明。

荀少彧负手:“这几日以来,连连夜袭之下,陈初九是吃了大亏的。”

“他不可能,不对此心怀警惧。这些大营,于我而言,未尝不是龙潭虎穴,危机四伏。”

不过,王氏坞堡山穷水尽,在乱军不惜民心的情况下,疯狂反扑。

守!

是守不得许久的!

对此,荀少彧心知肚明,亦无奈何。

谋求行险一击,斩杀一、二主将,或能让大军,不战自溃。

这几日,对荀少彧来说,恍如隔世。

种种算计筹谋,犹如走钢丝一般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怀着这般心思,荀少彧一袭黑衣,映衬夜色,带着数十死士,潜入众多大营之中。

数万之众,营地宽阔,不乏有密令,才能畅通无阻。

荀少彧悄然,率着数十死士,一路之上,有惊无险。

但,在临近中军之后,荀少彧明显察觉到,这些兵卒的精悍程度,直线上升。

甚至,不乏精明强干之士,能找出荀少彧这一行的错漏,并加以盘问不休。

一处营地,七、八兵卒的尸体,瘫软地上,血腥弥漫。

死士们蹲着身子,对瘫倒在地的兵卒们,挨个补刀。

荀少彧微不可察,摇头道:“难得糊涂!”

“都知道我们不对劲,还一直盘问,追根究底的,你不死谁死……”

荀少彧不由,对兵卒们,起了些许怜悯情绪。

当然,这一丝怜悯情绪,并不能在荀少彧,冷硬的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去,将这些人的甲衣剥掉,咱们换上,或许,来上一出李代桃僵的大戏,亦未尝可知啊!”

一丝灵光,瞬息划过脑海。荀少彧嘴角,渐渐勾勒,一抹笑意。

死士沉默着,剥了这些兵卒,身上的衣甲。

这些死士,行动之间,整齐划一,隐隐当中,透着一股子死寂的味道。

大门大户,自有章法。

蓄养死士,都是一手养大,在孩童五、六岁,不记事的时候,不断洗脑,灌输忠诚念头。

时日渐久,本身的思想情感,渐渐消磨,举止如同机械般,才是大功告成。

“走吧!!”

荀少彧拨开帐篷,披着乱军衣甲,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身后,几名死士,眸中跳动,幽幽深沉。

…………

在那几个兵卒,死去之时,惊动了一尊耳报神。

耳报神,是道门正法之。驱使鬼恶,炼就一尊香火之神,巡查内外一用。

道术玄妙,看宅护院尚可,两军阵前,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数万之众,真正有战力的,不过三千。

就这三千人,气血阳刚,就足以让耳报神,昏头转向了。

中军大帐,一道道气机,骤然絮乱。

絮乱的气机,让怀山先生,心神触动。

“营中驻地……沾了血腥!”

他脸色一变,很自然的,想到了这几日来的大败亏输。

“偷营么……好大的胆子,嘿嘿嘿……真是好胆!”

怀山先生神色一动:“来人呐,”

帐外,有数名甲士,步入帐中听候。

“军中有人,混迹进来了。”

“立刻,去调一个百人队,重点巡狩,将军住所。”

“还有,封锁诸军,将营地一一排查,不要放过一个可疑之人。”

他摩挲了片刻,有些苍白的头发,道:“任何面生之人,统统隔离,以待重复查勘。”

几名军士面无表情,静静的听着,怀山大先生的命令。

纵然这命令,很是怪异,也没让他们表情,多出其他变化。

怀山先生,在锦平府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几名军士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营地喧嚣声,渐渐浮动,随即大作响彻。

在喧嚣纷乱之中,一队队精锐甲士,踏着整齐步伐,将中军之内,守卫的愈发严密。

陈初九黑着一张脸,步入中军大帐。

老话说的好,人不能老从一个地方跌倒!

陈初九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近乎要暴跳如雷。

几次三番,还都是夜袭!

第一次,陈初九还有推脱余地;第两次,亦能说是麻痹大意;第三次,就是愚蠢不堪,百死莫赎了。

这亦难怪,陈初九要跳脚了。

大先生静静安坐,青铜八卦之上,似乎就是等待陈初九到来。

陈初九,道:“大先生,营地军帐,竟让宵小,来去自如,是我治军无方!”

他咬着牙,胸口一股灼热杀机,近乎释放出来,焚尽眼前一切。

大先生大摇其头,道:“只要千日作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那就一个个过筛子,宁杀错,勿放过。”

…………

军中喧嚣一起,

荀少彧脸色一变,叫了一声:“事泄矣!”

随即,亦不管是不是,自己吓自己

这是不能去赌的,性命就一条,亦不知道,这一具肉身的死亡,会不会牵连到,主世界的本尊。

他你不能去赌,一个渺小的猜测。

他一咬牙,趁着身份,还没有完全被识破之际,身形撞破帐篷,如一颗炮弹一般,横冲直撞。

“嗷!!”刚一落地,类似狼啸一般,荀少彧长啸不绝。

在这一声长啸当中,伴随着的,还有一道冷冽刀光。

他状若疯魔,一刀飙出,一、二尺热血喷出,似喷泉一般,血腥无比。

一朝见血,荀少彧彻底癫狂。

“嗷!!”一声声似乎狼嚎,死士们挥舞兵器,状似癫痫。

血腥,血色,都在这一刻,不知不觉,感染了所有人。

所有死士,都披着衣甲,冲入混乱的军卒当中。

一时间,甚至与他们,都别无二致。

唯独,血与火,在其中纠缠不清!

这种恐怖,这种氛围,近乎传染一般。

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兵卒情绪,都不由自主,狂躁起来。

这些情绪,渐渐淤积,一朝如洪水泛滥一般,顷刻咆哮。

第五十八章逐城(下)

营啸!

竭斯底里的狂啸,在营地上空盘恒。

封建制度下的军队,营地规矩森。莫说高声叫喊,就是交头接耳,亦会有杀身之祸。

军营肃杀,所谓军规,就有一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日常兵卒们,提心吊胆,谨小慎微。积年累月之下,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而且,传统军队,非常黑暗。

将官肆意,驱使麾下兵卒;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中各方,拉帮结派,山头林立。

矛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积压下来,都靠军纪弹压。

尤其是,大战惨烈,人人生死未卜,不知什么时候,这条命就没了。

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在崩溃边缘。

八千兵甲,其中大多都是,一些没见过血,没见过杀戮的老实庄稼汉。

他们都是,被强行拉来的壮丁,赤果果的新卒。本身心理素质上,就不能与老卒们,相提并论。

这一种种阴郁,极富感染,一朝暴发,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一些睡意正浓的兵卒,在连绵长啸中惊醒。下意识的,攥住身旁兵器。

“嗷!!”

“嗷!!”

这一日鏖战,太过惨烈。

驱赶百姓流民,攻城掠地。这些驱赶的兵卒,亦需要一颗大心脏,去承受眼前,一览无余的杀戮景象。

莫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百姓流民的凄惨,未尝不是他们在推手。

这,亦何尝不是,是一种压力!

若非心性冷酷,见惯厮杀血腥,毫无礼义道德之辈。

这一种,来自愧疚的压力,就能压得所有人,心神濒临崩溃。

碰!碰!

一座座大帐,倾斜倒落。

“啊!啊啊!!”

兵卒们心中,那一头血腥野兽,蓦然挣开枷锁。

似如群狼长啸,撕咬血肉淋漓!

这一种感染,须臾之间,遍布在成千、上万之众。

从三、五人厮杀,再到七、八人,十数、百数,不断扩散。

这种癫狂一般的感染,令人惊惧。

群魔乱舞,颠倒疯狂!

只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惊惧可怖!

“走!”

“一场营啸,够让他们喝一壶的了!”

荀少彧果断抽身,再不走,一会儿想走,都走不得了。

这汹汹乱象,就是兵圣兵仙在世,孙子武子重生,亦无法弹压下去。

不等到兵卒们,精疲力尽,这一场营啸,是不会停下来的。

“我就是在赌……我就赌他们,白日之时,被杀怕了,精神压迫到底线……”

“我赌赢了!”

压迫到底线的精神,荀少彧再度推了一把,终于引动了,这一场‘大崩溃’。

不过,这亦是刀尖上跳舞!

一旦被发现,数千兵卒,数万流民汇聚,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数十名死士,死寂眸子望着乱象,闪过一缕诧然。

荀少彧也不多言,运上轻身功夫,身形似鹏鸟一般,犹如滑翔一般,眨眼间,就隐匿在人群当中。

死士们漠然,跟在荀少彧身后。

恍然没有感情的他们,几乎就是一件件人形兵器。

行事之间,百无忌讳,生冷的可怕!

…………

喧嚣声,喊杀声,

中军大帐,

陈初九脸色,愈发难看。

心神触动,莫名危机,徐徐临近,如芒在背。

甲兵之中,亦一股难言的躁动,正在渐渐浮动。

“这是……”他干涩着,道:“营啸?”

陈初九脸色,几经变换。

他刚要转身,一柄长幡,倏然横在,陈初九面前。

陈初九一把攥住布幡,寒声道:“什么意思?”

怀山悠悠,道:“你要干什么去?”

陈初九眸光中,似如寒星点点:“营啸一起,老子几年的心血,都随着付诸东流。”

“我要阻止……阻止他……”

怀山先生脸上僵硬,道:“大军营啸,踩踏、死伤,不可避免!”

“就是兵家,名将宿老,在大军营啸之时,亦不敢随意干涉,只能放任自流……”

“你?凭什么,去拦着上万之众,沸腾诸军?”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似一口口刀子般,一刀刀的捅入他的心口。

陈初九脸色,愈发苍白,身躯微微一晃,摇摇欲坠。

这两三日的光景,陈初九臭棋频频。

可谓是把两三年,辛辛苦苦,积攒而来的民心民意,给消耗的一干二净。

若非,陈初九身边一直,跟着一支,为数不少的精锐甲士。

且手段高明,连拉带打之间,高压掌握了军政要权,勉强维持住一个平衡。

不然,大军都有哗变的可能!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那怎么办,怎么办?”

大先生不紧不忙,站起身来,淡漠道:“……等!”

白骨炼魂幡,闪烁着丝丝精气,翻腾之际,溢出惨淡绿芒,似乎微微颤抖。

大先生默然不语,心中权衡:“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事有不谐,亦难脱根本,万变不离其宗。”

“陈初九之气数,不足托付一府之地,故而事事不顺,诸事成凶。”

“见龙在田,王氏一脉,陈氏一脉,都是锦平豪族,根底深厚,气数绵长,数世不折。”

“慈安寺,是西益佛门之首,论及底蕴,更是远甚几家。”

“一方气数正旺,一方气数唱衰!”

“……有此败,就不难理解了。”

怀山先生的心思,无人能懂。

道理是这般道理,然而世间道人,哪个不是精明通透之辈。对气数之变,尤为敏感。

临战之时,个个侃侃而谈,比卧龙、赛凤雏,胸有百万兵。

然而,一旦战起仓惶,两军对垒。血气杀伐一冲,神通、术法,一一无用。

到时,这道人们就是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随着耳报神,遥遥感应。

大先生亦心有所感,轻声叹息:“果然来了!!”

闻言,陈初九一拍桌案,拾起朴刀,横放胸前。

大步流星,刚刚拨开帐篷,看向帐外。

铮——铮——

刀锋战栗,七、八道血雾,蓦然喷洒。

陈初九下意识的,挥刀斜劈。

一颗人头飞过,自颅骨向下,劈成两半。

无数碎末一般的‘豆腐’,沾着些许血色,纷纷掉落。

荀少彧大步而来,一口朴刀之下,砍翻不少甲士,几无一合之敌。

“你找死……”

陈初九虽没见过荀少彧,但冥冥之中,一股憎恨之焱,从他心头灼烧起来。

这一股憎恶,恨不得,让陈初九吃其肉,寝其皮。

陈初九不认识荀少彧,可荀少彧却认得,这位真空教高层人物。

“我死不死,我不知道,但你……就要死了。”

外家大成,铜皮铁骨,荀少彧身躯顿然膨胀一般,全身骨节伸缩一寸。

手指关节,手肘关节,周身关节,全都伸缩。

仿佛一尊巨人一般,顶天地立,俨然中心一般。

轰!

如一颗炮弹出镗,当时就有数位甲士,在这股冲击力之下,撞飞了出去。

胸口骨骼凹陷,落地时有六、七丈远,简直就是车祸现场,生生碾压过去。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佑我世人,极乐净土!”

一旁甲士,眼眶通红,声嘶力竭的喊着。

其他甲士,在这种氛围下,亦声嘶力竭一般:“……极乐净土!”

“杀!!”

甲士们个个披甲,是真空教辛苦培养的班底、死忠。

战力有之,忠心亦有之!

数十死士,宛如一柄尖刀,插入众多甲士当中。

怀山先生,望了一眼,冲杀在前的陈初九,无奈感慨:“莽夫啊……”

大先生对陈初九的鲁莽,颇感无奈。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想办法‘止损’。而不是去,打生打死,一路拼杀在前。

‘这个陈初九看似恭敬,内中亦是个桀骜不驯的!’大先生心中明悟。

荀少彧一刀横劈,高大身躯,异常魁梧,筋肉盘结,如大理石一般,层次分明。

铛——

蛮不讲理的气力,就是外家高手,依仗驰骋的资本。

陈初九的功夫,小巧精致,走的内家路线。刀法一经施展,大有圆润流转,力道不泄之感。

嗤!!

然而荀少彧,却不看他招式中的多变。

任你千般变化,万般变通,一刀下去,通通无用。

陈初九兵刃,刚一碰撞,巨大的冲击力,就震的骨节酥麻,五根手指几乎都捏不住兵刃。

内家小成,炼的是筋膜,抗击打能力强。

但,任是再厚的皮膜,犹如牛皮一般,在荀少彧那一口森然一刀之下,不过是一张‘纸’的薄厚程度。

看着险象环生的陈初九,怀山悠然,道:“侯爷既然让我,保你周全,你就不能死。”

荀少彧一脚踹飞,挡在身前的甲士。一刀朝着陈初九,头顶劈下,寒芒大盛。

然而,这一刀落下半途,倏然一变。

咔!嚓嚓!刀刃一卷,大先生不知何时,站在陈初九身前,五指屈伸,一如金铁一般,发出碰撞。

荀少彧步伐一错,目露警惕。

这大先生,赫然是一尊武道之上的大高手!

一尊最少是,外家大成,甚至巅峰的一位大高手。

“你……真的很不错!”

“有气数,有秉性,有手段!”

他眸子之中,含而不露的精芒,拿着一柄黑幡,上下打量着荀少彧。

这种目光,隐约中,暴露出一种贪婪;一种独属于掠食生物,发现美味的一种难言贪婪。

第五十九章骷髅宝幡

这一种贪婪!

让荀少彧,不自然的,微微蹙眉。

一丝丝警惕之意,在心头倏然升起。

荀少彧刀口一竖,汗毛乍起,宛如一头猛虎,狩猎山林。

怀山先生‘温柔’一笑,道:“看来,天数使然,气运在我,天命让我证道啊!”

周围厮杀,仿佛全然,不在他的眼中。

“老夫的一口白骨炼魂幡,正缺一道主魂,震慑一千零八十道生魂,才能大成圆满。”

“主魂难得,老夫还寻思着。这‘宝贝’,想要大成圆满,要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炼就。”

“没想到啊……没想到……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幽幽翠绿一般的眸子,如同饿狼一般,恨不得一口,就将荀少彧吃干抹净。

“呵呵呵!!”

荀少彧嘴角,那讥翘之意,毫不掩饰。

“想要我的命,就在这,任凭你取。”

刀光一瞬,周身骨节摩擦,强横劲道,倾泻而出。

怀山先生,嘿然一笑,宝幡一抖,丝丝黑雾云烟,缭绕不休。

“将军,请在帐中,少候一二。待老夫,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一一打发了……再与您禀报。”

陈初九犹豫了一下,狠狠的看了一眼,持刀而立的荀少彧。

他恭敬道:“有劳……怀师了,”

陈初九亦是个乖觉的,面临险境,随身大军,已经靠不住了。

不过,有着这位大先生,这般强力人物在侧。陈初九的性命,是有保障的。

既然,在性命保全之上,全靠怀山先生。陈初九当然明白,自己现在该如何,去保住自家的小命。

怀山先生默然,宝幡之上,千丝万缕,鬼气阴森可怖,衍化出重重异象。

道术!

精神干涉物质,颠掉诸般可能!

这为大先生,显然就是一位道术高人。

“嚯嚯嚯嚯嚯……”

诡异而又怪诞,怀山先生脸上,有着一缕乌青,渐渐蔓延开来。

荀少彧危机之感,骤然大炽。

“呔!”

他心头一动,身形变换,当头一刀。

对于出身慈安寺,自身又另有机缘的荀少彧而言。

道术,并非似常人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无论,大慈安寺中,真正修行有成的大和尚;还是他当年,杀的那个无名道人。

都让他对道术,起不来敬畏之心。

一刀砍不死你,多砍几刀,不信你不死!

荀少彧是个行动派,这种想法,很好的体现了出来。

怀山大先生,并没有什么,调戏弱小的想法。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这般想法,深深的铭刻在了,大先生的行为准则当中。

“愚不可及……”

微不可查的嘲讽之后,宝幡抖动,黑雾愈发浓重。

嚎——嚎——嚎——

鬼哭狼嚎一般,一道道鬼气,凝聚成一尊尊颅骨,似乎在黑雾之中游走,一丝丝,一缕缕,让人心头,寒意大起。

这一股寒意,瞬息之间,就浸透了荀少彧的外衫。

恍如错觉,荀少彧感觉到,全身血液,在这一刻,有了短暂凝固。

一位【炼师】级数的道人,能有的本事,几乎是超乎了荀少彧的想象。

“可惜,我不能修行道术……否则,这未尝不是一条坦途!”

荀少彧稍稍有些感慨,随即警醒。

一丝杂念,刚刚兴起,就让心神,轻易磨灭。

“道人者,五弊三缺,千般神通,万般手段。一旦留不住气运,于我何用?”

石镜纵有万般玄妙,一旦失了源力,亦不过是一块废石。

而道人之途,可是个吃气运的大户。

为了没什么前途可言的道术,舍了未来堂皇大道,不是他荀少彧的性子。

而且,在慈安寺内修行道术。

真当那些,最少炼就了四神通之上的大和尚,看不出端倪?

一旦发现,这又都是麻烦!

荀少彧心中艳羡,手上那一口杀人夺命之刀,丝毫没有停缓。

“这……或许就是我,在慈安寺的最后一战了!”

荀少彧一刹那,心中划过一缕念头。

刀光倾落,犹如劈砍金石之上,发出刺耳尖锐的鸣响。

嚎——嚎——嚎——

骷髅下颚张合,骸骨摩擦。

刀光停顿,数十、上百次劈砍。

一刀又一刀,荀少彧以强横的力量,把围上来的骷髅头,一一击飞。

“我看你能有多少气力,在老夫的白骨炼魂阵中,又能坚持的几时。”

宝幡一动,白骨炼魂幡,黝黑的幡布,碧绿幽暗之气,丝丝缕缕,消魂散魄。

这一丝丝幽暗碧绿,渗入骷髅头之后。

一颗颗骷髅头,顿时威势大涨,宛如碧玉一般,愈发惨然。

怀山先生,微微抬口,一口元气吐出。

轰!!

千百骷髅头,空空旷旷的眼眶,尽然化作了一点点幽蓝之色。

荀少彧冷笑:“有你这个大好靶子,我又何苦去硬碰硬。”

一刀劈开,挡在身前的骷髅头,刀光辉映。

千斤力道之下,骷髅头不见丝毫痕迹,反而反震力道,让荀少彧愈发沉着。

一阵刀鸣,刀过之处,一道空隙漏出。

随即,一颗颗骷髅头,拍成一列,复又挡在荀少彧的前路。

让荀少彧身形停职一瞬,无数骷髅头,又蜂蛹而来。

“喝!!”

刀在手中,荀少彧杀机盈盈,恨不得一刀,斩尽诸鬼。

他望着鬼气森然之象,冷然道:“旁门左道,看我破了你的,左道旁术。”

照亮一切,石镜辉耀!

一滴源力蓦然灼烧,丝丝赤气,浸染石镜之上。

身与刀合,荀少彧眸光似水,涟漪乍起。

百倍、千倍,力量陡然提升,带来的那一种,无所不能一般的错觉。

“斩!斩!斩!!”

刀落了无痕,刀锋之极,乍起乍落,凛然落魄。

一股刺透神魂的凛然,让怀山先生,再也无法保持平淡。

咔嚓!嚓嚓!!

这一刀,极端强横,大有无坚不摧,破灭一切之意境。

这宛如金刚一般的骷髅头,在这一刀之下,纷纷破碎四散。化作一团团,大、小各异的黑气。

荀少彧刀锋不变,简简单单,一式劈下,诠释了大恐怖,大毁灭之意。

大先生亦不复淡然,目瞪口呆:“怎么可能,这一刀,这一刀,怎么可能?”

一种莫名恐怖,袭上心头,刹那淹没心神。

不及细想,伸手拉过陈初九。

撇了眼,新近炼就的,白骨炼魂幡。一丝不舍之意,还未升起,又毫不犹豫的掐灭。

“走!”

怀山先生手掌横推,白骨炼魂幡,呼啸着,向荀少彧而来。

白骨炼魂宝幡,蓦然化作一道道黑气,肃杀萧瑟。

荀少彧一刀砍在宝幡之上,发出嗡鸣不断。

白骨炼魂幡,这近乎至宝之下,最顶尖的一宗法器。亦在这一刀之下,一丝丝裂缝,渐渐扩散。

…………

城西壁垒,

了通大和尚,站在城头,俯瞰下方,月夜波澜。

圆光和尚,道:“师伯,”

“联系上,周、薛二家了?”大和尚不紧不慢的,拨动念珠,缓缓开口。

“是……”圆光和尚,精悍的面庞,微微颔首。

大和尚拨动紫玉佛珠,问道:“他们两家的主事人,又如何说。”

圆光和尚轻声,道:“周、薛两家的主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师伯,您的一声传唤,让真空教的人,竹篮打水。”

大和尚对于几大豪族的恭敬,习以为常。

大慈安寺,虽一度让真空教众围住,形势岌岌可危。

只是,阖寺之中,那一些顶尖高手,没有损伤;底蕴根基,也没有丝毫动摇。

这锦平府,就该大慈安寺,当家做主!

“那圆真的表现,如何?”

大和尚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一丝期待。

圆光微微蹙眉,几日之中,荀少彧的所作所为,他们自有途径得知。

这,亦算得上一场考验了!

他沉思片刻,答:“果毅决断,冷硬心肠!”

从荀少彧的先斩后奏,再到他的几日来,种种表现。

荀少彧杀的人,或是因他,死、伤的人,何止过千!

其心肠之冷硬,让圆光和尚,都不乏惊惧。

大和尚,并未怀疑,圆光和尚的判断。

他相信,以圆光和尚的眼光,不会出错。

更相信,自家的眼力,也绝然不会有差错。

“难得,难得,”

大和尚哈哈一笑,道:“稚鹰渐长,也该高飞长空,翱翔苍穹了!”

大和尚收荀少彧当徒弟,可不是可怜他一家贫苦,或是做善事。

一个青气秉命的苗子,好好利用培养,就是一笔庞大的‘无形财富’。

这一笔‘无形资产’,用的好,不亚于千军万马。

圆光心中敞亮:“这事过后,圆真师弟,想必就要离寺了吧!”

看着一队队武僧,骑跨骏马,鱼贯而出。他对这想法,愈发可以确定了。

远远眺望,大军营寨,火光盈天。

厮杀、狂吠声,不绝于耳。

这一队队武僧,驾马而去,数百武僧,个个精悍彪勇,马蹄践踏,几如闷雷阵阵。

“陈广的爪子,伸的太远了,他荆州一滩破事,都不见处理的如何。”

“怎么……这就想要益州了?”

大和尚冷哼,道:“真空教,打着佛门的幌子,到底不是佛门嫡系,只能骗骗愚夫愚妇而已。”

“如今到是,真成了一股势头。”

“殊不知,益州,永远是益州人的益州!”

第六十章赤气恢宏

翌日,

东风正劲,刮落几片秋叶。

锦平府内,疮痍满目,入目之处,残垣断壁。

荀少彧负手,眸光开阖之际,精芒自生。

“锦绣山河,谁主沉浮!”

荀少彧一身破旧僧衣,幽幽叹息。

明远和尚亦步亦趋,在一旁望向荀少彧背影,欲言又止。

自大破真空教,清洗了一批大户、士绅之后。

此时锦平,是四家豪族,与大慈安寺共执大权。

三日锦平之乱,固然是让荀少彧,赚足了眼球。但得利最大的,还是那些豪门大户。

诺大锦平,十室九空!

巨大的权利真空,对如狼似虎的几家来说,不吝是一场饕餮盛宴。

荀少彧幽然叹息:“可惜……飞鸟尽,良弓藏。真空教落败之后,锦平府还要乱上一些时日。”

这几日以来,他身先士卒,参与大、小之战,不下数十。在几家兵甲之中,声望尤为显著。

这,在当权者眼里,就有些扎眼了!

荀少彧也是乖觉,在昨夜几家,大破真空教之时。就带着几个心腹,果断抽身。

“师叔要离开锦平?”

明远和尚惊诧道:“锦平府百废待兴,四家豪族,与慈安寺同在,岂能容得,再生乱子?”

有这几家强势在侧,锦平府是再也没有其他势力,可插足的余地了。

可以说,这几家豪族盘踞锦平府,进可割据一方,窥伺王道基业;退可从龙之功,开国立勋福泽数世。

荀少彧嘿然冷笑:“怎么不会?”

“薛、周、王、陈,谁不想一家独大,为锦平第一家?”

“他们豪门大族,从来都是有小家,无大家的。”

荀少彧低沉道:“慈安寺,纵然势大。”

“可一旦四家豪族,决胜出最后胜者。我不认为那一位,会对慈安寺,怀有什么善意。”

明远和尚一讷,嘴唇微动,默然不语。

“师傅现在,应该也在正在头痛,该如何惩处我这个不肖弟子吧!”

佛门第一戒,杀戒!

荀少彧这几日,可是破的干干净净。

他手上沾染的杀孽、血腥,已经可以比拟,一些大恶不赦之辈了。

荀少彧悠然道:“明远,不要心存侥幸。”

“咱们这几日所作所为,除了色戒没有沾惹,其他几戒,可从来都不避讳。”

“现在你回去,戒律院的人,绝对会一一查证。”

“你猜,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明远一听,顿时冷汗淋漓。

他这几日,行事有些克制。佛门戒律,该触犯的,亦都触犯了一遍。

慈安寺的规矩,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三代弟子,可能违抗的。

一旦上了刑法,他这一身功夫,就算是废了。

他是出家人,却不是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走吧,锦平府咱们呆不得了,这西益八府,都未必能容得下咱们。”荀少彧的身影,渐渐远去。

明远和尚,呆呆愣愣的,矗立许久。

一咬牙关,明远和尚惨笑一声:“还是师叔,看得明白啊!”

说罢,摇晃着身躯,向着荀少彧远去方向追去,只是步伐,有了一些错乱而已。

…………

虚无妙有,划分有无!

一切之无,生于世间;一切之有,衍化诸天!

荀少彧一道真灵,平静望着,周匝万象。

“这些,都是我的收获!”

丝丝缕缕,赤气絮绕,一颗颗赤色大星,辉煌之极,环绕重重赤气,构建一片恢宏之象。

然而,这些都不能,让荀少彧动容少许。

在他的眼中,一方古老石镜,盘踞众星至高。

千道、万道,一起勾勒痕迹。每一道痕迹,都充斥着非同一般的奇妙韵味。

一十二万之数的裂痕,仿佛揭示此刻,石镜面临着的窘境。

仔细观看,石镜之上,尚有几道赤气盘恒。

每一道赤气,都恍如世界本身一般。

荀少彧的心神,与石镜几乎相合,最能明白,其中到底有多么厚重。

“杀人放火金腰带,古人诚不欺我。有了着这些气运,以后又多了几分斡旋的余地。”

这些赤气,都是大魏世界,本源气运所化。

是荀少彧几日以来,用了不知多少人命,生生掠夺来的。

气运!

本就是诸天万界,最珍贵,最玄妙的一种事物。

似三清道祖一般的无上大神通者,都为了天地气运,而闹得兄弟逾墙,沸沸扬扬,恍如一时仇寇。

这气运之重,由此可观一二!

当然,一方位格不过赤气的世界,其本源气运,顶多亦就是个赤等。

远远不会有,一方紫气位格世界,含金量来的高。

不过,气运纵然无形无迹,却可以凝聚出,相同品质的源力,通用于万界诸天。

石镜纵然受损严重,然而本质极高,凭着荀少彧微末修为,就是抽干了放血,也不见得能动用石镜。

只有源力,这‘万金油’一般的玄妙之物,才能让石镜,发挥本身莫大威能。

要不然,怀山大先生炼就的,那一柄白骨炼魂幡,也不会在荀少彧一刀之下,几乎全部崩毁。

因为,一旦催动的石镜,全然有了宝兵之能。

哪怕第九品宝兵,当时的荀少彧,亦几乎媲美一尊【脱胎换骨】的大高手。

若非如此,一尊堂堂【炼师】级数的高人,也不会狼狈而逃。

实在是,当时的荀少彧,已经超乎了天地极限,一刀之下,无人可挡。

石境渐渐吞吐赤气,在须臾之间,一滴滴圆润赤液,就静静悬在,石镜镜面之上。

镜面之上,闪烁一十二道神芒,一滴滴圆润赤液,在神芒交织之中,合有二十之数。

他心有感应:“一十二道……看来,那白骨幡,亦是一宗不得了的宝物。”

任何一道碎痕的弥合,对于他来说,都不吝啬是一场大机缘。

这石镜的每一道碎痕,想要修复,都极为困难。

需要的,是天地之间,某种神妙存在。

而往往这种存在,在任何天地,任何世界,都不可能是‘大路货’。

涟漪顿生,赤气波澜起伏。

镜光闪烁,放眼望去,这一尊身影,倏然落在镜面。

高冠博古,一道纯青之气,郁郁葱葱,笔直而立。

细细观看,这身形样貌,赫然就是荀少彧,身处大魏世界之时的相貌。

“望气之术么?”一丝一缕信息,在其中起伏,荀少彧呢喃自语,若有所思。

这是石镜,再度修复了三道裂痕,才衍生的一项妙用。

观天地之变,映照一镜之中,如掌上观纹,一丝一毫,都分毫毕现,妙不可言。

这一方石镜之原身,本就玄妙不可思议!

因不知名原因,石镜原身破损,濒临粉碎。

诸般神妙之用,一一损失殆尽,只余下一方轮廓。

然而,就这一方轮廓,就让荀少彧,一生受用不尽了。

“石镜之妙,着实不可思议!”

“这一十二道碎痕,与一十二万九千六百的一元之数,何其渺小。”

“能将这一元之数的碎痕,尽数圆满,恢复石镜的广大神通。”

“想必,那时的我,无论哪一方天地,哪一方世界,都能称雄一方,纵意往来了。”

…………

烨庭,披香阁,

荀少彧蓦然,睁开眸子。

一丝神光,瞬息略过,复又渐渐平息。

摊开手掌,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

他微不可闻的,呢喃低语:“杀人!真的是杀了好多……好多啊!”

当时的荀少彧,屠了不少大户满门,甚至在屠杀流民百姓之时,都没有丝毫留手。

短暂几日光景,死在荀少彧手上的,没有几百,亦有数十。

当时在当时,并没什么其他感觉。

但在静下心来之后,细细想来,就不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了。

“不过……”

“收获,也是有的。”

荀少彧感受着体内,一道道劲力,在翻滚咆哮,嘴角勾起一抹冷然。

“武道,杀人技尔!”

“经过了几场血战,我对劲力的了解,已经不在一些武师之下。”

“在荀氏之内,年轻一代,谁堪敌手。”

每日杀戮,荀少彧一身煞气,几乎不下一些杀才。

一身杀人功夫,动辄取人性命,狠辣无常。

“八百五十斤力道,想要踏破一千斤力道的门槛,对现在的我来说,已是再简单不过了。”

毕竟,大魏世界之时,荀少彧就以先天罗汉拳,踏入‘炼骨节’之境,炼就千斤力道。

某种意义上,武道之途,殊途同归!

荀少彧手掌,微微颤抖,骨骼之间,似乎共鸣一般。

指骨之间,骨骼酥麻,痒痒的,暖暖的,又带着丝丝气流一般。

“上元礼!”

陡然,他有了决断,目光炯炯。

十二岁踏入【易筋锻骨】,对他而言,已经手拿把攥。

一旦他真正成年,荀氏公室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位成年族人,死于‘意外’。

一旦发生,不吝于就是在打,吕国荀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皮。

哪怕这意外,可能来自于吕国夫人。荀氏的宿老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插手。

所以,荀少彧小心谨慎一些,苟到上元礼结束。他在性命周全上,就有了保障。

“不过,这一届上元礼,头奖……真是不错!”

第六十一章易筋锻骨

这一届的上元礼,与往年大不相同。

由荀氏三老之一荀太常,亲自为主考。

这位荀太常,可是现今荀氏第一高手,大宗师之流,定海神针般的人物。

有这位老人家主持,这一次上元礼之特殊,可想而知。

甚至,这位老人家,为了激励后辈子弟们,奋发上进。

把自身封地,都割让出一部分。

一分为三,依次作为首席、次席、辅席奖励。

要知道,有着一方封地,世袭罔替,生杀予夺,几乎就是一方小诸侯。

许多勋贵老臣,一生奋斗,都未必能有一处封疆采邑。

所以说,荀太常的慷慨。让荀氏之中,凡是满十二岁的,有资格参与上元礼的,都摩拳擦掌。

荀少彧幽幽道:“上元礼么……如果能提前,得到一处封地,离开囚笼一般的烨庭,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踏入【易筋锻骨】!”

上元礼,最低的参加标准,就是【易筋锻骨】之境。

…………

烨庭,演武阁,

数千亩亭台楼阁,玉阶拾地,金玉妆容。碧绿波澜,泛起涟漪点点。

荀少彧不紧不慢,上了拱桥。

碧波荡漾,几尾金鲤,游弋湖畔。

来往荀氏子弟,对荀少彧,态度既不亲密,亦不疏远。

装逼打脸,这种无脑‘小白’,在荀氏子弟中,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在几位公子之中,或许荀少彧平平庸庸,中人之姿。

谁叫他有个好爹,能让他,少奋斗个二、三十载呢!

当然,荀少彧有吕文侯这张虎皮撑腰,但相应的烦恼,也不会少了。

面对这些荀氏子弟的态度,荀少彧俨然习以为常。

演武阁,占地面积几千亩,楼阁绵延,几乎是二十四阁之中,占地面积最为广阔的。

这一方碧波,贯通四面八方,荡漾湖水,清澈见底。

由数十道石拱,连通上百处武楼。

这些武楼,就是荀氏子弟们,在族中地位的明确体现。

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为十等之列。

每等之中,又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为一十二序列。

这每一等,每一序列,在供给丹药,药膳,汤浴、兵刃,一系列份额,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差异。

例如荀少彧的‘乙’字‘子’号楼,在一百二十座武楼中,排位第十三号,享受的份额,就几乎是第一百二十号的十倍以上。

就凭着,这一栋排号前列的武楼,就让许多人眼红不已了。

在荀少彧踏入武楼之后,楼门一关,阻断了身后,那一些别有意味的窥视目光。

“庸人自扰!”

那些隐藏暗处的窥视者们,虽然讨厌,但是无可避免。

这些窥伺者来路,荀少彧不用多想,就能猜测一二。

肯定是内庭之中,某些大人物的爪牙。

不过,应该不只是他这个庶子,享受这般待遇。

甲等的一十二栋武楼,也会有不少人,动了心思。

这些鬼蜮伎俩,荀少彧看在眼中,暂且记在心中,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反正,他这一次踏入武楼,就是为了臻达【易筋锻骨】之境。

不达【易筋锻骨】之境,他是不会离开演武阁的。

在这演武阁内,他就不用担心,一些心怀不轨之人的打扰。

这演武阁,是烨庭二十四阁之一,地位独特,内中高手如云,强手似雨。

自荀氏吕国,开疆立国以来。

还没有人,能在演武阁犯下事端,还能活命的。

八百载国史,从无例外!

…………

兽炉青烟,徐徐浮动。

三只黑色酒坛,静静放置。

此时此刻,荀少彧褪下外衣,赤裸着上身,盘膝而坐。

【易筋锻骨】之境,为武道第一境,为武夫的入门之径,可为百人敌。

身似莽牛,筋骨皮膜,通透圆满。

一旦踏上易筋锻骨之途,超脱凡俗之上。

这种境地,已经是踏上,‘人’与‘非人’之路,超凡之途。

他渐渐放缓心神,均匀呼吸,心中暗自思量。

“八百五十斤力道,距离所谓千斤力道,还差百五十数。而【易筋锻骨】之境,需千斤力道,才能完全踏入。”

这当中,有个不大不小的误区。

有千斤力道的,不一定【易筋锻骨】;而【易筋锻骨】者,必然有千斤力道。

荀少彧盘膝,眸子神光湛湛:“周身三百六十五枚骨骼,想要煅炼完美。必须以千斤劲道,拧成一道,抽筋拔骨,升华凡躯,化不可能,为大可能。”

武道之途,古往今来,就不是什么修心养性,可以走的下去的。

没有大痛苦,何来大毅力;没有大磨难,何来大成就!

这煅炼三百六十五枚骨骼,需要忍受着莫大痛苦,一点点开拓、压榨潜力。

这种过程,犹如经历了十八重地狱一般,一般心智不坚之辈,都能给活生生逼疯了。

故而,这就有了个名目,叫做‘抽筋拔骨’。

形象体现了,这种莫大大痛苦,应该需要的承受能力。没有敢下地狱的决心、勇气,就不要轻易尝试。

要知道,不知多少武人,在辛苦炼就了千斤力道之后。

反而经不过,抽筋拔骨的大苦难,一辈子生生困死在抽筋拔骨,这一道大门槛上。

一呼一吸,呼吸悠长,似溪水长流。

荀少彧起身,摆正拳架子,吐纳功夫,渐入佳境。

“自从参悟出了,外家大成之妙,浑身骨骼一法相通,如同雷音,震动骨骼,强骨壮筋。”

“只要补养跟的上,千斤力道,不过尔尔。”

周身骨骼,悠悠颤动,一根根骨骼,带动周身,三百六十五块骨骼齐鸣。

他一手扒开酒坛布筛,仰头对着酒坛,畅然甘饮。

这三只酒坛中,装盛着的,就是他这三年多以来,公室分发下来,用在壮骨易筋的药酒。

他以前没有修行到,需要壮骨易筋的地步,自然不需要这些药酒,弥补自身亏损。

但,在一十三号武楼,应得份额,都实打实的,没有半分克扣,一并发了下来。

三载多的份额,让三只酒坛分量,着实不轻了。

一口含住药酒,唇齿之间,留下一股香醇。

这药酒包含多种珍惜药材,不乏有上年分的人参、灵芝,成年的虎骨、豹胎,药性十足。

荀少彧含着这一口药酒,身躯一震,骨节发出‘嘭!嘭!’的声音。

“〖霸王扛鼎〗!”

拳似风雷,荀少彧这一拳之中,包含着数种拳法武功,《大力牛魔拳》、《虎魔炼骨拳》,这两大奠基武学,更是在其中,占据了八分颜色。

扛鼎者,力贯千斤!

这一招的精髓,就是换筋换骨,超凡脱俗。成就一副上古霸王,才能有的体魄,横行无忌。

上古霸王,可是能够与上古圣王比肩,争夺人道正统的可怕存在。

荀少彧以上古霸王,为追赶目标,其用意不问自知。

霸王扛鼎!霸王扛鼎!霸王扛鼎!

一样的招式,频繁打出,沉闷之声,不住回响。

不知不觉,黄豆儿大小的汗珠儿,在坦露着肌肉的手臂上渗出。

“药性……发作了!”

荀少彧似无所觉,双眸赤红,酸臭的汗液,浸透全身。

在这一口药酒下肚之后,胃部顿时感到,似有一团火焰,在骤然升腾。

这一股热气,顺着腹部,不断升腾。四肢百骸,仿佛泡在温泉之中,洗炼着周身一切。

而荀少彧的脸庞,愈发通红。但精力旺盛异常,丝毫不显疲惫。

因为这药酒,本就该是给一些【易筋锻骨】之辈服用,用以打磨筋骨的。

而荀少彧,这没有拉练过筋骨的人,服用这药酒。

体质上不过关,对他而言,有些颇为难熬。

“热!热!热啊!!”

“痒!痒!痒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荀少彧一口一口,抿着药酒。

每抿一口药酒,他都会打几招炼骨拳法,用来消磨,起伏的气血。

从一小口,到最后的一大口;从几招拳法,到最后的一举一顿。

拳法变换,越来越快,荀少彧喝酒频率,也愈发频繁。

三坛子的药酒,少说也有二、三十斤。

荀少彧在此时,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麻木了。

也不知道,到底演练了多少次〖霸王扛鼎〗。

只是他在朦朦胧胧,感到这一套拳法,似乎赫然铭刻在了他的血肉精神之中。

骨骼似乎在鸣吟,荀少彧一身劲道,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的进步。

八百六十、八百七十、八百八十……

由于身心,全部寄托在武道之上

荀少彧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演练了多少遍拳法。

终于,在这股子心气支撑下,荀少彧的力道,不自觉的,达到了千斤极限。

霸王扛鼎!

千斤劲道之下,他一拳轰出,隐约之中,有风雷齐鸣。

这些风雷之声,透着一股韵律。

全身上下,大筋、小筋、大块肉、小块肉,同时随着这一股韵律,豁然而动。

这一拳,击打在一尊铁木人偶之上,一丝厚重感,蓦然迸发。

碰!!

力道全部落下,铁木顿时之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第六十二章抽筋拔骨

轰!!

一拳轰出,

千斤神力,在其中咆哮、嗡鸣。

木屑四散,在拳劲裹挟之下,飘洒一地。

这铁木人偶,俱是以千载铁木揉炼。

每一尊铁木人偶,抗击打能力极强,不入【易筋锻骨】,是伤不到人偶分毫的。

荀少彧一身劲道初成,在这一瞬间,超乎水准之上,才能打碎千载铁木,揉炼的人偶拳桩。

这种力道,就是一尊【易筋锻骨】的大高手,也要小心应对。

不知不觉间,他眼眶赤红,周身上下,丝丝缕缕,有水气在不住升腾。

一身劲道拧成一股,在咆哮、在奔腾。犹如一条大龙,自上而下,顺着一根脊柱,通入百骸周身。

他的上身,筋肉起伏,宛如一条条蚯蚓,在交错缠绕,蔓延攀爬。

沉息屏气,这一拳挥出之时,全身的肌肉,都在不住颤抖。

密密麻麻的细汗,从筋肉颤抖之时,就从无数毛孔之中,丝丝渗透出来。

“啊啊啊!!”荀少彧胸膛,犹如烈火焚烧。

周身骨骼,在不断摩擦碰撞,就似有一柄重锤,百炼千锤,煅炼成钢。

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炼骨药酒。几道、十几道酒痕,顺着下颚留下。

本来他浑身上下,就五内俱焚,犹如炼炉一般,炽热难耐。

更何况,这酒药性充沛,火上浇油。

痛!痛!痛!

剧烈痛苦,席卷而至,刹那之间,就让荀少彧心神一懵。

似乎无尽痛苦,瞬间淹没了荀少彧,让他恍如癫狂一般。

不过,他这一式〖霸王扛鼎〗,在他的手中,愈发深邃难言。

气爆之声,在他五指关节之间,不间断的响起。

武楼正中,数十铁木人偶,姿态各异。

荀少彧喝净了坛中老酒之后,迈着似醉似醒的步伐,一步三晃的,步入铁木人偶桩之中。

身形晃动,拳似风雷,周匝铁木人偶桩,不断摇晃。

一声声沉重撞击,一如一发发炮弹,生猛的砸下。

动作之间,霸烈之极,几乎就是人挡杀人,神挡屠神的霸道姿态。

这世间万万武学,首重立意高低。

荀少彧一式〖霸王扛鼎〗,求的是上古霸王之道,带着一丝无法无天的霸略。

上古霸王,那是何等存在?

与天争命,横击古圣王的不世存在。

就连上古圣王,都对其头痛不已,无法彻底将其磨灭。

只能敕命五尊天龙王,东、西、南、北、中,五龙分尸,镇压天地五极之地。

这般存在,最少都是天人之道,甚至天人神魔之上的大能者。

固然,在他的拳法之中,顶多只有霸王的一鳞半爪神韵,不可能再现霸王风采。

但,就是这一丝神韵,亦将这门武学的高度,大大抬升了一个台阶。

热!热!热!

呼吸喘气之中,似乎有一丝燥热,荀少彧皮肤通红,血脉喷张。

眼、耳、口、鼻,隐约之间,都有缕缕白烟窜动。

一丝清明,乍然略过。

荀少彧豁然谨守,这一丝来之不易的清明念头。

“我这一式〖霸王扛鼎〗,演练巅峰,不过是【易筋锻骨】的功夫,揉炼《大力牛魔拳》、《虎魔炼骨拳》、《大摔碑手》等,十数部武学典籍。”

“在石镜推演之下,虽不似完美至极,也是世上少有的一门顶尖绝学了。”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铸就一世根基,就不能故步自封,甚至是自我满足。

“这拳法,还有强化余地……先天罗汉拳,元始十八手!!”

不要小看,这一门慈安寺,镇寺拳法。

能历经数百载不倒,这一门拳法,在奠基之上,还是有些奇效的。

“大魏世界,人身之上,有二百零六块骨骼;主世界,人之一身,则有三百六十五,周天圆满之数。”

“如果,我能把主世界的功夫,推演到大魏世界,亦能通用。日后未尝不能,诸天武道归入唯一,诸天通行。”

一门通行诸天的武道,亦或是一道【大罗】之途!

想到此处,先天祖窍,那一方石镜,顿然升腾丝丝赤气。

一十一滴源力,一滴一滴,化作一缕缕赤气,汇聚片片云烟,缭绕不休。

“啊啊啊!!”

疼痛如潮水一般,刹那之间,席卷而上,荀少彧失声痛呼。

石镜之上,一尊人影渐渐显化,缭绕赤气,久久不消。

一十八招式拳法,徐徐精简。

轰!

他豁然起手,粗大血管,似万千蚯蚓,在周身上下起伏。

气血奔腾,一如浪起击石,拍打周匝。

一尊尊铁木人偶桩,在这一股拳劲席卷之下,‘嘎吱!嘎吱!’作响。

每一拳落下,敲击铁人木偶桩上,都似闷雷,自九天之外回响。

荀少彧的精神,一直饱满如初,气血冲盈之极。

数十斤炼骨药酒,其药力之烈,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易筋锻骨】者,筋大力长,骨壮身强!

要的,就是把一身大筋,全身骨骼,都煅炼通透。

他每一次,撞击铁木人偶桩,浑身大筋,都似弓弦一般,在不住战栗。

而每一次大筋抖动,由外而内,一股子震荡力道,又在循序渐进,锤炼周身骨骼。

每一次撞击铁木人偶桩,荀少彧所用的招式,都略微不同,看似大致一般,实际上细微之处,在不断修善。

源力不断溢散,石境之上,那一尊人影,赫然已经将〖霸王扛鼎〗,衍化了一百余次。

每一次,都是荀少彧丈量自身,力求完美无缺,其气血、经络、骨骼、皮膜,一丝一毫的震动,都是最适合自身的。

他大手一撮,一片又一片,大张小张的死皮、老皮、血痂,纷纷落下。

这些老皮、死皮,都是他身躯上,排斥出来的杂质,由汗液固化,附着在了皮肤上。

周而复始,荀少彧都在持续着,这一个动作。

疼痛感渐渐麻木,他的声音,亦在不知不觉间,沙哑了起来。

…………

混混蒙蒙,不知时日。

演武阁,‘乙’等,‘子’字号。

此刻,荀少彧眸光开阖,顾盼之间,神采斐然。

浑身上下,俨然似一块上等黄玉,温润高洁气机平和。

赤裸着上身,每一处肌肉,每一处腱肉,都仿佛是黄金比例一般,充斥着完美气息。

闲庭漫步,他在数十铁木人偶之中,进出来回。

“〖霸王扛鼎〗!”

在步履当中,不乏轻缓之意。

只是,打出的拳劲之强,却疾似烈火。

一拳之间,就分化数十拳劲。

大巧若拙,技近乎道。

荀少彧这一记直拳,打的不温不火,恍然有漫天拳影。

周匝铁木人偶桩,微微一晃,随即轰然炸裂。

须臾之间,似乎连珠炮一般,接连响震,不断有铁木炸裂之声。

这需要入得武道门径之辈,才能撼动的千载铁木。

在这一拳之下,近乎是纸糊泥做一般,碎的是干净彻底。

碎木残肢,散落一地。

荀少彧踏着满地碎木,默然回味着,那一拳的韵味。

“【易筋锻骨】,终于是成了!”

他呢喃自语。

走到这一步,他这才算是真的稳了。

要知道,在以往之时,他没有臻达【易筋锻骨】之境。

虽然是吕国一十四公子,身份高贵。但在实际意义上的地位,根本没多高。

每时每刻,他都需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一位权宦,死的不明不白。

他这庶子的身份,最多时候,也就是扯着一张吕文侯的大虎皮,多捞些资源罢了。

烨庭之中,尔虞我诈,他一介小小庶子想要活下去,可远远比想像中的,还要艰难的多。

不过,踏入【易筋锻骨】之境,不论是火候如何,按着荀氏的规矩。在一十二岁一度上元礼,他都算是合格了。

不论他在上元礼上,成绩如何,就是倒车尾一流,他在这诺大烨庭,也不再是无足轻重了。

这一种无足轻重,不是待遇上的。而是来自于,荀氏一族中,那些长者们的重视。

毕竟,能熬的过,抽筋拔骨之苦,步入武道门径,也有资格让这些荀氏族老们,正视一下了。

有了荀氏族老们威慑,吕国夫人再想要搞什么小动作。无疑就要,多了许多顾虑、忌惮

毕竟不是谁,都会卖宋国的面子。

吕国夫人这个宋国公女的身份,在那些老而不死的老家伙眼里,未必有多少分量。

诸侯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最错综复杂。

八百载国运,联姻之事,吕国夫人永远不会是第一位,亦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位。

荀少彧看着,周围一片狼藉。

腥臭气息,久久不散,地上的老皮、血痂,满地碎木断肢,让这一间武楼,显得十分脏乱。

他此时感官敏锐,何止是以往倍数之多。

抽筋拔骨,不吝十八重地狱,一重重煎熬。

这实实在在的好处,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骨骼经络之中,一缕缕气息,自百骸之间,周游全身。

一股子真劲儿,顺着这气息,流通全身,丝丝畅然,在心头浮动。

感受着身躯之内,丝丝凉意酝酿,那一股与众不同的舒爽,久旱逢甘霖一般,滋润这干涸的肉身。

第六十三章棋盘内外

涓涓真劲儿,似水银一般。

流转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周身通泰。

这生命状态的升华,浑身骨骼,温润似玉。

一身骨骼,在千锤百炼之下,百炼成钢,密度骤然提升。故而,荀少彧看似体形,没有多少变化。

但实际上,他真实体重,最少增加了一、二十斤之多。

这还是他,初入【易筋煅骨】之境,在此境之中,浸淫火候不深的缘故。

若是他在【易筋煅骨】臻达极深之境,一身骨骼,都能堪比千金之重。

他一步踏出,脚踏在青石砖上,青石砖‘卡崩’一声,俨然不堪重负。

从铁木人偶桩,到武楼门户之前。

几十步距离,荀少彧几乎,一步踏碎一块青砖。

劲道满溢,每一寸,每一缕汗毛,都似触电一般,充满了力量。

“想必,出了这个门,这内庭之中,又要掀起一起风波了!”他暗咐着,微带自嘲。

…………

演武阁一侧,偏僻之所,堂皇阙台,幽深静怡。

几位老人盘膝,眸光乍然交汇,须发皆白,气魄雄壮,围在一方棋盘旁,静静看着。

这一方百丈棋盘,黑白棋子,各有丈许。

两位老人,一着青衣,一着麻衣,频频落子。

黑白两色,胶着缠绕,一阴一阳,一清一浊。

“哈哈哈……二弟啊,这一局,可是我赢了。”青衣老人神容之中,颇为志得意满。

伸着一根手指,托起那一枚,磨盘大小的黑棋。

黑棋恍惚之间,盘恒着一股天地苍莽。

麻衣老人瞪了一眼,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哼唧道:“大哥,你老一把年纪,切记乐极生悲啊。”

他一抖衣袖,一枚白棋,顿然落了下来。

震的百丈棋盘,诸多棋子,都在微微颤动,几乎要跳出棋盘。

这些老人们,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位老兄弟,在吵闹争嘴,神色不乏揶揄。

这些老人家们,都是荀氏一脉宿老,是荀氏吕国根基底蕴。

就是因为这些宿老存在,诺大演武阁之内,所谓魑魅魍魉,根本无所遁形。

只是,这些老人们,都过了豪奢享受的年纪,对于物质上的享受,已经不怎么重视了。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许多事、许多人,都已然索然寡味。

两位老兄弟之间的争执,或许更多的,还是用来排解寂寞罢了。

青衣老人一乐:“你就嘴硬吧!”

黑子毫不迟疑,一经落下,道道余波震荡。

十数枚白子,纷纷化作石末,散落棋盘。

麻衣老人想要出言反讥,豁然停顿片刻。

老人骤然,看向武楼群落之处,诧然道:“咦……是哪个后辈,入了【易筋锻骨】,超凡脱俗?”

“哦……”其他老者闻言,微微愕然。

“上元礼的懿旨,刚刚颁布,就有孩儿,踏入了武道门径……”

随即,有人笑道:“看来,今年的上元礼,不会像往年那般乏味了!”

“是啊……是啊……又是一场好戏喽!”

几位老人,笑着随声附和。

谁叫这彩头,太过诱人!

当三老之一的荀太常,拿出封地,作为上元礼彩头之时,一些宿老,就有所预料了。

毕竟,这可不是一般彩头。

一方百里封地,威福自享,就连一些【伐毛洗髓】的大高手,怕是都要眼热了。

一位【易筋锻骨】者,或许在寻常时候,可有可无。然而,一旦能在上元礼,崭露头角,未尝不可获得,一飞冲天的机遇。

在坐几老,个个神机通玄,武力滔天,智慧超卓。

这些把戏,都是他们年轻时候,玩剩下的。一念之间,就略过了许多念头。

尤其是,荀少彧在踏入【易筋锻骨】之时,生命状态一朝蜕变,生机勃勃。

在几位大修行人眼里,就似万古长夜,有烛火冉冉,极为显眼。

麻衣老人疑惑道:“这又是哪家孩儿?”

老人们粗布麻衣,鸡皮鹤发,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然而,他们在荀氏一脉之中,辈分、地位极高。

能踏入【易筋煅骨】的,必然是武途之上的真种子,该接触的,他们都十分熟悉。

这一丝气机,他们感到了一丝干涩!

老人们目光开阖之际,异象频频,缕缕青气,流转不休。

青衣老人倏然弹指,一滴朝露,顺着指尖弹出。

“就让老夫看一看,是哪家孩儿。”

朝露晶莹剔透,悬浮空中,化作一道水幕。

水幕之中,万象俱全,动静皆存,映照武楼内的万转千回。

众多武楼,荀少彧影像,赫然在列。

看了良久,青衣老人迟疑道:“这孩儿,诸位可有印象?”

不怪青衣老人迟疑,荀少彧几载韬光养晦,效果还是有的。

而且,这几位宿老,地位尊贵,常年镇守演武阁,不可能对每一位公室子弟,都了如指掌。

就算是国君子嗣,只要不是出类拔萃的,他们都不会多看一眼。

几老缓缓摇头,一脸茫然。

一位年纪较小的宿老,疑惑的盯着荀少彧影像。

这位宿老是近几年,才进入族老行列的,资历较浅,对荀少彧这个十四公子,还是有个模糊的印象的。

他不确定道:“这个……这个,好像是文侯的十四公子啊……”

“嗯……好像就是文侯的子嗣……”

麻衣老人道:“文侯子嗣?这境界……有些低了啊。”

作为国君子嗣,资源什么的,都该不缺才是。

就如十三公子荀少贺,人家都【易筋锻骨】大成圆满了。

只差毫厘,就能触摸【伐毛洗髓】了。

荀少彧到现在,才初入【易筋锻骨】,这资质天赋,已经是极差的了。

青衣老人嘿然冷笑:“一介庶出子,还想翻了天去?”

几老若有所思,对此不再言语。

这话,不好摊开来讲,也不该由他们这些宿老插手。

不过,麻衣老人一听,嗤之以鼻:“为什么庶出子,就不能有大成就?”

他一拍棋盘,棋盘之上,诸多棋子来回颤动,百余丈棋盘,几乎塌陷了数尺。

麻衣老人蛮横道:“老夫看着这位小子,就顺眼的很。没准这小子,就能有个什么大出息。”

当然,如果他是不故意,把棋盘上的诸多棋子,给震的纷纷移了位的话。在坐的诸老,或许还能多相信一些。

青衣老人道:“有多大出息,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还要看他的造化。况且,庶出子的路,可不好走。”

麻衣老人哼了一声:“不管好不好走,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局。”

“就赌一赌上元礼,这小子的表现,能否一鸣惊人。”

青衣老人,看了一眼,散落的不成样子的棋局:“这算是刚才,那一局棋的延续吗?”

麻衣老人面皮一跨,想要鱼目混珠,蒙混过关,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我赌了……”

青衣老人回应道:“我就赌这小子,上元礼一事无成,”

“赌注依旧……”他略带玩味的,看了一眼这个胞弟。

麻衣老人脸色通红,或许是被胞兄揭破。让好面子的他,感到有些丢了面皮。

“哼,老夫就赌他,独占鳌头!

一咬牙,麻衣老人,就开下了,这个不可能的赌注。

拿得起,放得下,虽然这一赌约,麻衣老人在实质上,绝对是吃亏了。

但自诩一口吐沫一个钉的麻衣老人,还是耿着脖子,确定了这一赌约。

这一刻,麻衣老人不知不觉中,成了荀少彧在烨庭,最大的一座靠山。

…………

披香阁,

楼阁深深,庭院澄清,

左右内侍,伺候一旁,低眉垂目。

林荫重重,亭台徐徐,

荀少彧端坐石墩,闭目养神,腹部一涨一缩,肠胃蠕动,隆隆作响。

“呼……”

深深的做了一个腹部呼吸,荀少彧罪贴着木盆,稀里呼噜喝着,熬制稀烂的肉羹。

只见木盆底座,仿佛有着一处处漏斗般。

满满一盆肉糜,至少二、三十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降着。

不一会儿,诺大一盆肉羹,就渐渐露出沉底。

“嗝!!”

古语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一盆肉羹,看似不起眼,实际大有讲究。

每一头肉牛,都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百中挑一、千中选一。

自出生之始,就以药草,搭配喂养。每一盆牛肉羹,所花费时间、经历、心思,都远远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而且用鼎器,小火慢熬,煮到稀烂,所用时间出乎想象的久。

不过,荀少彧也想不到,在武楼之【易筋煅骨】,竟然消耗了五天。

这五天,他滴米未进,只是凭着抽筋拔骨,疼痛的死去活来,又有几坛子药酒。

竟然让他生生完成了,【易筋煅骨】的功夫。

只是,由于这几天的消耗,荀少彧亦急需,补充一下元气。

“再来一盆!”他把空的木盆,往旁边一推。

他这饭量,有一些是因为他饿的有些狠了,五天滴米未进,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亦有一些,则是是因为,生命状态的骤然跃迁,所带的不适感。

武道高深者,日啖九牛!

这在往常,他可能不会理解,如此巨大饭量,是个什么概念。

只有,在亲身体会之后,荀少彧自己都吃下第七盆了,也能明白武道者的大胃口。

这大概,都有了一头牛的分量了!

第六十四章凤台野望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者,江南膏毓之地。

大魏一十三州,扬州最为繁华鼎盛。

然而无论何等的繁华鼎盛,在兵灾战乱之中,都似虚假泡沫一般,一戳即破。

扬州,丹阳府,江宁县!

义军大营之中,灯火通明。

兵卒们三人一岗,五人一哨,十人一警。

一座座兵帐,如同切割整齐的豆腐块儿,整整齐齐。

一队队兵卒,头戴红巾,腰配朴刀,穿梭于众多兵帐。

一处偏帐,灯烛红晕,一位黑衣青年手握一卷卷册,随意坐在地上草席上。

就着身旁案几上,那一点点烛火,俨然入神。

这黑衫青年,相貌普普通通,粗布麻衣。浑身气质,看似和寻常黔首百姓,别无二致。

黑衫青年幽幽念叨:“五年了!!”

这一方大魏世界与主世界之间,时间流速相差极大。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荀少彧在主世界,用了五天时间,踏入【易筋锻骨】,超凡脱俗。

而这一方大魏世界,俨然物是人非,过去了整整五年光景。

这五年光景,不但荀少彧境遇变化极大,就是天下一十三州的格局,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大魏朝廷在这五年之中,固然致力平息诸方动乱。

大军兵锋正锐,所到之处,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漂橹。兵锋披靡,个个以一当十,悍勇无比。

对黔首百姓组成的各路义军,以堪称碾压之势,镇压大、小义军数百。

然而,苛政猛于虎,大魏赫赫武功,压不得庄帝拓跋奢的穷奢极欲,亦压不得沸腾不止的民怨积愤。

就算明知以卵击石,各路义军仍此起彼伏,诸多豪杰纷纷揭竿而起。

乱世序幕,正在一点点揭开序幕!

千里无几鸣,百里无人烟,诺大扬州,繁华不在!

他把手中兵卷放下,迎着漫漫月光,一时略微失神。

“这五年来,多亏了有第二意识,可以支配肉身,这一具肉身,才没有废了。”

如今五年过去了,荀少彧相貌变化极大,身形粗壮,骨节宽大,眉宇间一丝凛然。

让荀少彧略显平庸的相貌,多了一些虎踞龙盘之相。

“可惜,第二意识,终究不是第二元神,第二化身之类的玄妙法术。是机缘巧合,才成就了一道残缺意识。”

就是这一道意识存在,才让荀少彧真灵,回返主世界之后。亦能似平常一般,谈吐言谈,一如既往。

“不过,优点明显,缺点一样明显。到底不是完整意识,为人处世之间,太过呆板。”

荀少彧眸光开阖,权衡这几年际遇。

想当初,他带着明远,以及几个心腹,狼狈奔逃。

就连益州,都不敢多待。一路从西益,奔逃扬州境内,才有了些许安生。

当时,正值丹阳大乱,义军、突勒几方战况胶不定着。

荀少彧几人大乱羁绊,因缘际会之下,都投身了其中的一股义军之中。

在义军之中,凭着敢打敢杀,一身外家大成的杀人功夫,荀少彧横冲直撞,一路摸爬滚打。

如鱼得水一般,短短几年光景,就得了这一支义军渠帅信重。成为这支义军,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独领一军,镇守一方之土。

荀少彧暗自思量:“这几年,突勒人颓势已露,兵锋渐钝,一日不如一日。各路义军,渐渐占据主动。”

以往一直在山沟中,打转的各路义军,渐渐吞并周边城镇。

现在江宁县全境,都处于义军控制。

赋、税、钱、粮,一并由义军掌握。这在几年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第二意识在这几年里,敢打敢拼,恰逢突勒人势力,大幅收缩的良机,在义军中的势力,颇为乐观。”

第二意识的为人处事,固然呆板,自主性弱。但这种呆板,亦有着呆板的好处。

一切行为准则,按着荀少彧自己,设置的条条框框来。

对上忠,对下仁,对同僚义!

荀少彧就是凭着,这一股子老实憨厚,深得渠帅重用。

五年光景,除了有限心腹,知道荀少彧是獠牙深藏之外。他一直表现在外的,就是这般重情重义的性情。

想着心事,荀少彧指尖,不住敲击桌案,思绪渐远。

…………

凤台山,

临近江宁县境内,地势高亢,山势横断。

牛山、扁担山、张山、小张山等,一众群山环绕。

山中多有野人,藏身山涧古木,以狩猎、山林为生,多集群落,啸聚群山。

吴家寨!

寨由其名,阖寨上下,都是由吴氏族人聚居。

这吴氏一脉,传家数百载,自前卫战乱,逃入深山避世。

一避就是五、六百载,就连先宋立朝,都未曾出山入世。

吴氏族人繁衍生息,日益壮大,躲过数次灭国大难,十几次国朝动荡。

如今族人数千,青壮近千,是凤台山上,数一数二的霸道人家。

夜色沉沉,竹木缠绕,老蔓延出,山寨人家,炊烟袅袅。

“喝!!”一虬髯大汉,身着灰色长衫,半撸衣袖,手臂满是黑毛。

他蒲扇般大手,托着一盏海碗碗足。

桌案之上,山珍野味,炖煮一锅,冒着山野清香。

几个大海碗一碰,洒出酒水,飞溅在桌案上。

“喝!!”几人都毫不犹豫,海碗一碰。

山里人脾性爽直,几度来回,觥筹交错,几人醉意萌生。

“三哥啊……嗝……”喝的兴起,一个大汉摇摇晃晃起身。

“啊……”虬髯大汉蒲扇般的手掌,拍了一拍汉子的肩膀。

那汉子摇晃的身躯,大着舌头,道:“三哥……哥……”

“俺……俺听说……高……高……”

汉子大着舌头,舌头说话时候,使唤不动,不知不觉中都打着卷。

看着这汉子,说话时的费劲模样,几个汉子哈哈大笑。

“行了老五,就你这酒量,喝了几口黄汤子,舌头都打卷了。”干瘦汉子拍了拍,瘦成皮包骨的前胸。

吴三微醺道:“老五啊……哪里都好,就是这酒量么,不像咱们山里人哝。”

“哈哈哈……”几个汉子,爽朗大笑。

干瘦汉子道:“高家这几年,挺出挑的么,”

“听说啊,他们兼顾了强匪活计,大秤分金,大秤分银。这几年来,势力增长极快!”

闻言,吴三眸子一闪,若有所思:“是吗,高家?”

高家是凤台山上,另一处大寨,其势力雄厚,

与吴家寨一并称雄,八十里凤台山。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是看似一穷二白的山民,都不能免俗。

吴、高两家,作为八十里凤台的土霸王、浑江虎,平日里都是两相看厌,谁也不服谁。

吴三作为这一代吴家寨的领头人,对高家寨这个宿敌、死对头,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高家的事,不要乱说。”他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高家做什么,不代表我吴家,亦要跟着做。金银虽好,也能招惹祸根。”

吴三看出,几个同宗的兄弟,明显有些心动,不由声音微冷。

吴七摇头叫道:“三哥,你忒迂了,”

“他们老高家,仗着自家人多势众,下山狠刮地皮。这过路钱,既然他们能赚得,凭什么咱们老吴家,就赚不得?”

有人忧虑道:“这两三年,老高家不知灭了多少殷实人家,财大势雄,不好惹……不好惹啊……”

这两家要是都做起了无本买卖,迟早要兵戎相见,分个高低长短不可。

“丹阳府周边几县,高家人出没频繁,势力不小。”

吴三眉头狠狠一蹙,道:“看来,高家人其志不小啊!”

这说话功夫,吴五酒意醒了大半,舌头稍微平直了一些。

“俺听……听说,最近老高家,要干上一票大的。”

吴老五脑袋有些迷糊,伸出五根手指,前后一翻:“最少这个数!”

几个汉子一下来了兴趣:“这么大?”

这一笔财富,让几个汉子的醉意登时一清。

吴三声音骤然微沉:“在哪个县?”

吴三和其他兄弟,关注方向,全然不同。

老高家这几年发展势头,是有些凶,但也就这个样了,翻不了天。

他吴老三,看不上这种方式的发家。

这人呐,手上一旦沾了血腥。想要洗掉,就是花费十倍、三十倍努力,都未必有用。

他吴老三命好,赶上了这个乱世大潮。

有各路义军,各大枭雄,争相上台。

这种好时候,他不去博个光宗耀祖,反而做个下三流的强盗匪徒。

他是不愿的!

“嗝……江宁县……”

吴五打了一个饱嗝,酒气四溢。

吴三若有所思,念叨着:“江宁县?我记得,那座县城,不是在义军的掌握中吗?”

“是个叫方国端的义军人物,驻守江宁县吧……听说,这个方国端,是个棘手的人物,不知道,能不能让高家人,跌一个大跟头。”

“听说,那个方国端,今年才不过十八,就能独镇一方,真是令人羡慕。”

吴五的一颗建功立业之心,愈发炽烈,几乎难以抑制。

乱世中人,正该披荆斩棘,一路厮杀,求个公侯万代,王侯百年。

天下纷争,对有的人来说,是劫难,是灾厄。但,对有的人而言,却乐在其中。

第六十五章火光突显

圆月晦暗,

军帐连陌,旌旗招展,

荀少彧放下兵卷,望了一眼帐外,漆黑一片。

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大为不同。

石镜之上,映照着夜色之中,隐藏的别样景象。

但见,丝丝缕缕,殷红气机,沉浮于诸营之间,每一丝每一缕,都有一种血腥深沉,煞气凛然。

“看来第二意识,作为是呆板了一些,但治军之严,颇有成效。”

看着这般气象,他咧了咧嘴:“一县之地,也可称一方诸侯了!”

石镜映照之下,事无巨细,无有遗漏!

一些主修望气之术的道人,一辈子亦难有这般成就。

荀少彧……或者,该是方国端了!

方国端这个名字,还是这一支义军领袖,渠帅元成器赐下的。

取‘国之端正’之意!

由此一观,可见元成器与荀少彧之间,何其亲厚。

而荀少彧,也没辜负了这位大帅赏识。

年纪轻轻,就稳坐了江宁县头把交椅。

把一座江宁县,打造的跟个铁桶一般。各路义军、官军、盗匪,不敢侵犯江宁分毫。

看了看夜色,荀少彧道:“来啊!”

卫士入帐,应了一声,道:“在……”

荀少彧道:“如今是何时辰了?”

卫士道:“回将军,子时初过一刻了,”

这就等于半夜十一点半了!

荀少彧微微蹙眉,稍一思量,道:“这个时辰,军中巡检,应该勘察过了吧!”

见过现代化整肃军容,荀少彧对于麾下,令行禁止,极为重视。

而第二意识,本就是个行事呆板的。

做事直来直去,不懂变通。

只会原原本本的,把荀少彧的想法,一一延伸下去。

为此,很是砍了几颗脑袋,作为众军警示。

在如此严苛军法镇压之下,荀少彧这一支义军,战力能有多少,暂且不提。

但论起军纪严明,在诸路义军之中,都堪称前列。

他荀少彧能从一介小小军头,摸爬滚打,靠的也就是这一丝不苟,眼皮底子不容沙子。

自从当年,荀少彧在锦平连番夜袭,数次大溃乱军之后。他就对夜袭战法,有了几分戒备心思。

善水者溺于水!

固然古代军队,由于普遍肉食营养摄取不足,多有夜盲症。夜战一说,在正统军队少之又少。

然而,万事总有意外,荀少彧不会去一赌,这种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只会去尽量,杜绝这种可能性。

这严苛有效的军纪军法,就是强力有效的保障。

荀少彧心中一动,起身道:“召集卫士,随我巡查大营。”

他镇守江宁,作为一县之首,本该住在县衙。

但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哪里能比大军之中坐镇,还要安稳可靠的?

…………

江宁县,

南城,严府,

一个个黑影,在宅院门前晃荡。

这些黑影,步伐极轻,犹如一只只狸猫,落脚之时,且轻且疾。

“大哥,”

“大哥,”

“大哥,”

这些黑影,渐渐汇聚在一起。

这位‘大哥’一袭黑衫,晦暗月色,看不清他的脸庞,但魁梧高大的身躯,却极俱压迫力度。

‘大哥’环顾了一下黑影们,颇为满意的颔首点头。

这些黑影们,粗略一看,就有三、四十人之多,个个身形步伐,都有着功夫在身。堪比精锐牙兵,敌二、三人不在话下。

可以说,有这三、四十人在手,他都有把握,去冲击正规军队。

‘大哥’沙哑着声音,低声道:“兄弟们,都到齐了……”

“都没留下什么首尾吧?”

一个黑影道:“大哥……按着您的吩咐,兄弟们混迹百姓之中,分批分次的入城,肯定不会留下痕迹!”

“嘿嘿……”

对此,‘大哥’颇为自得,笑了两声。

“在丹阳地界,人人都道他方国端,能文能武,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可老子高天宝,就偏不信了这个邪!”

高天宝的眸中,火热一片。

“老子在丹阳府,横行无忌的时候,他方国端还是个小小的大头兵呢。”

一边说着,一边形象的比了一比手势。

“今天,老子就拿他的江宁县,开一开荤腥……”

高天宝哼了一声:“死几个江宁豪富,想必也能让他方国端知道,在这片地界上,到底谁才是‘天’。”

“大哥,啧啧啧……这家可是江宁地界上的大富,出了名的富裕。”

“干了这一票,够在别家,干他个几票的了!”

“咱们就先从他家开始……干了他丫的……”

“是啊,大哥,干他丫的……”

“大哥,干了他丫的……”

几人虽小声嘀咕,但恬躁起来,动静也是不小。

高天宝的手微微一压,止住弟兄们的话头。

“既然兄弟们,都看好了他家……好,也是他家造化到了。”

他一挥手:“就他家……”

“不过,老子把话说在前面,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会儿小黑子,打开了宅门,咱们杀了进去……”

“金银细软都随便拿,老子不是小气的人。但谁要是管不住,自家胯下那二两肉,惹了麻烦,坏了大事,就休怪兄弟们不仁义了!”

虽然高天宝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杀人夺财的勾当了。

手下的弟兄们,也个个都是熟手,熟门熟路,杀人放火的技能点,早就点满了。

然而,每每到了将要行事之时,高天宝都要说上一遍规矩。

按他的话来说,不能让他们做个糊涂鬼。

这一次,也不例外。

众人信誓旦旦,保证道:“大哥放心,规矩兄弟们都懂,谁要敢坏事,兄弟第一个活刮了他。”

“布谷!布谷!”

一群人正说着,几声鸟鸣在院墙里侧,突兀传来。

“是黑子……”

几个黑影,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狰狞笑意。

都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人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自然有自己的门道。

这家大户,院墙即高且深,极难攻破进去,任取任求。

虽不会似豪族坞堡般,犹如一座军事要塞。

但也不是他们几个匪盗,就可以攻得下的。

故而,事先混几个人,去探探底压压路,对他们来说,就都是常规套路了。

一个黑影蹲在,模仿布谷鸟,在一样叫了两声之后。

等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听到格愣一声,门闩从里面拉开。

这是为了防止碰巧有人,对上了他们的暗号,打的一个时间差。

一青帽小厮从门里钻了出来,向他们挥了挥手。

看着这个,高天宝狰狞的笑意,缓缓爬满脸庞。

…………

子时,临末,

荀少彧巡查大营之后,正想回行军大帐休息。

对于军中禁令,他看的极重。

一旦军中施行宵禁,仍旧逗留他处着,杀无赦。

这些巡检,检的可不仅仅是每日军禁。

这般想着,荀少彧一抬头,顿时愕然一愣。

只见入眼之处,不知何时,蓦然升腾起一簇簇红云,犹如火烧一般,灼红一片天宇。

火灾!

荀少彧脑海划过一道明光,登时反应了过来。

古代火灾,视为不详之兆。

一旦发生火灾,不死上几个人,是绝对过不去的。

要知道,就是在现代社会,一旦有了火灾,都会有人因公殉职。

更何况,是在生活条件状况,更差的古代社会。

荀少彧瞳孔一缩,第一时间不去想着去救火,反而下令道:“立刻召集卫队,整齐军备,时刻准备。”

他道:“命令麾下众军,没有军令,不得擅动,违者一概杀无赦!。”

这命令堪称苛刻,极为不近人情。

大火一旦烧起,火势连成一片,倘若没有人去制止,这损失就太大了。

只是,作为江宁县义军首领,荀少彧却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兵者,凶器也!

要知道,纵然此时大军,都收敛兽性、磨砺爪牙,看似温顺之极。

然而实际上,这军营之地,时刻都似一捆炸药包般,一点就着,一点就炸。

对见过‘营啸’的荀少彧而言,他是不会去冒这个险的。

一旦因为喧嚣,而引起了营啸。

那场景可远远比,当面锣对面鼓的沙场战阵,还要来得可怕的多。

“喏……”

这些卫士,都是荀少彧麾下死忠。

否则,也当不了他的随身卫士。

不要说,仅仅只是让他们去弹压袍泽。

就是让他们拔刀自戮,这些卫士们,都会一丝不苟的去完成。

能成为随身卫士的,就该有这个觉悟。

“火灾么?”

荀少彧沉吟至今,若有所思:“城南人家,就那么几户,可都是有名的富庶人家……”

正想着,一个黑塔般的汉子:“上位……”

在黑塔汉子身后,一个白净男子,一脸从容:“上位……”

荀少彧微微颔首,道:“明达……明远……你们两个来了!”

这‘上位’之说,还是他在益州逃亡时,一些亲密拥囤叫的。

用来分别,往日当和尚时候的称呼。

不过,到底情分不一样。

无论鲁明达,还是赵文远,都是当年跟着他,从锦平一路,逃出益州的老人之一

一路披荆斩棘,以前的老人,都折的差不多,所剩无几了。

他能颇为顺利的,打下这一片基业,这些班底们,助力良多。

见到他们,荀少彧脸色,稍稍缓了一些。

第六十六章生杀予夺

中军兵帐,

荀少彧端坐主位,鲁明达、赵文远二人,各站一侧。

他带着银鳞胸甲,腰间配着一柄银饰弯刀。

赵文远拱手,道:“上位,这火来的蹊跷,不可不防啊!”

显然,赵文远也对这场火灾,心存疑虑。

江宁南城,都是一些商人巨贾的宅邸。

看这火势,不像一两家遭灾。冲天火光,一路蔓延,火势不好控制。

水火无情,一旦事态不可收拾,也就只能采取一些强硬措施了。

荀少彧垂下眼帘,现今能称呼他‘上位’的,也就这么寥寥几个老弟兄了。

都是跟着他,一路拼杀,走到今时今日的心腹。

他对这些心腹们的态度,自然格外亲厚。

荀少彧嘿然冷笑:“不论这场火,是意外,还是蓄意。只要咱们不乱,这些伎俩……是翻不起风浪的!”

“大火一起,动乱不可避免!”

鲁明达紧绷着面皮,瓮声瓮气,道:“上位,明达愿率兵,镇压城中骚乱。”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缺少,顺水摸鱼的人。

趁着混乱,想要伸手大捞一笔的,大有人在。

这一场火下去,亦不知要破了多少家,败了多少户,才能平息下去。

荀少彧横了二人一眼,淡淡道:“这火灾之事,不用尔等操心。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稳定军心。”

“军队,才是吾等乱世,安身立命之本。无论如何,军心不可乱。”

“没有我的军令,一兵一卒,都不能动用。”

看着荀少彧神情森漠,赵文远、鲁明达二人,心头寒意大起。

这是要坐视火势,蔓延的节奏啊!

能在乱世站稳脚,没有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江宁城中,桀骜不驯的大户,太多了……如果,消失一两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荀少彧平静,道:“文远、明达,不要妇人之仁呐!”

…………

竖日,

江宁县,县府大衙。

一县文武,三班六房主官,分立左右。

荀少彧安坐上位,背后映衬着,一副浴日东海图,上悬明镜高悬匾额。

两侧各立三、四军将,虎背熊腰,腰间挎朴刀,手按着刀柄之上,俱是气势雄壮之辈。

一众武将躬身抱拳,道:“将军!!”

一众典史、主事,亦道:“将军!!”

荀少彧微微颔首,对这一礼,他坦然受之。

能执掌江宁县军政,成为这一支义军之中,有数的核心人物之一,荀少彧亦该有他的气象。

表现出来的,就是能服人,有威严,得人望。

恩威并施,莫过如此!

要知道,义军盘踞丹阳府,亦不过仅仅掌握了丹阳五县,还有三县之地,不在义军手中。

荀少彧能掌一县,除了渠帅元成器的信重,他自身的人格魅力,亦不容小觑。

他道:“诸位,坐吧!”

“喏……”一众文武直起身子,一并稍退两步,正襟危坐在背靠椅上。

荀少彧指尖微扣公案,环视左右,一语直奔主题,道:“昨夜大火,火势之烈,着实罕见。本将在城北大营,尚且都能看到那冲天火光。”

“本将知道,在坐诸位,不乏有夙夜未眠,在城南抢灾救险者。这些,本将都看一一在眼里,记在心里。”

“李清论,你是工房典史,一房主官,昨夜有多少损失,一一报上来吧!”

县衙官吏之中,有典史,司吏,役丁三等。

只有典史,才入官流,其他司吏、役丁二等,都只是吏员。

户房典史李清伦,立刻起身,从袖中抽出卷宗,开口:“是,将军……”

“昨夜城南大火,烧毁房屋,共烧毁木质结构房屋三十七户,破拆木质结构房屋三十四户,受灾百姓二百五十六人,伤亡一百七十一人。”

当然,这些冷冰冰的数据,并不能让在坐一众文武,有多少动容。

对于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他们而言,不过只是一串数字罢了。

砰!!

荀少彧手掌拍在公案上,冷冷道:“伤亡一百七十一人?”

“你们三班六房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本将是该庆幸,这火势没有扩大,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失;还是该为你们的无能,而感到可悲?”

荀少彧冰冷的话语,犹如重锤,不断敲击众人心头。

这话一出口,六房典史俱然心中一震。

李清论反一咬牙,驳道:“请将军容禀……火势一起,下官得了通知,就立即火速救援,不敢有片刻耽搁!”

“下官亲临火线,彻夜不眠不休。固然,不敢居功,但自问无过。”

李清论一边说着,一边双膝跪地,‘砰!砰!砰!’不住磕头。

荀少彧在江宁短短半年,不但治军极严,就是治政理事,也颇有几分兵家气概。

因而触怒他,而被削首的典史、主事,不在少数。

李清伦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断升迁,由司史一职,升任典史的。

看着额头露出瘀血的李清论,荀少彧神色不变,冷着脸道:“刑房……”

赵循安不紧不慢,在一众典史中走出。

他恭敬道:“下官在……”

荀少彧冷淡的看了一眼,神容恭谨的赵循安,道:“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放的火!”

“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你……能告诉我吗?”

冷冰冰的话语,不含一丝感情,让赵循安心头,警铃大作。

“下官……下官……”

“下官以为,这场火灾,绝非是‘意外’之言,就能自圆其说的。”

狠狠的咽了两口唾沫,赵循安低头,掩饰脑门上溢出的细汗。

“经过仵作排查,在遇难之人身上,多有刀兵痕迹。”

“这遇难几家,世代经商,家资颇丰。可能是为了财帛,招惹了歹人杀机。”

“是吗?”

荀少彧收敛冷色,喃喃道:“是有人,故意杀人放火喽!”

“是……是的……下官就是如此认为的。”

虽然不知道,这话是否对自己说的,但赵循安仍旧硬着头皮,答道。

荀少彧冷笑不止:“呵……呵呵……呵呵呵……”

“那么,你可查到,那些匪徒都是什么来路,竟敢犯我江宁?”

赵循安闻言,身子一僵,艰难道:“下官无能,追查不及。”

由不得赵循安,不小心应对。

在这乱世之中,朝不保夕。

那些掌兵的,个个杀人盈野,心狠手辣,说杀你全家,就绝对不放过家养的一条狗。

荀少彧垂下眼帘,道:“徐家人,阖家都死绝了?”

“是的,阖家一百一十七口,家丁仆役,无一生还……”

听到想要的回答,荀少彧心中一片冷漠。

徐家仗着自家是江宁第一富,更与大帅元成器有些关联,对荀少彧明里暗里,都有些阳奉阴违,让他很是不喜。

只是一直以来,顾忌大帅元成器想法,才无法对徐家狠下辣手,勉强忍让。

没想到今日,却飞来横祸,阖家都死绝了。

‘这……会不会是上位的手笔?’

思及前几日,愈发跋扈的徐家,现在的下场。

赵文远、鲁明达这两位,炼就一身强横武道的军中悍将,都不禁生出一股子寒意。

荀少彧沉吟道:“好大的胆子,杀人全家,火烧宅邸,够狠!够绝!”

“如此大寇,江宁百载县史,前所未见。”

荀少彧冷冷的看了一眼,战战栗栗的赵循安。

“赵典史……”

他道:“本将也不为难你,我再给十二个时辰。不管你使用什么鸡鸣狗盗的手段。本将只想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大寇,是个什么来路。”

“这一点……不难吧!”

赵循安嘴角一抽,荀少彧都如此说了,还哪里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荀少彧的意思,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一旦查察无果,赵循安毫不怀疑,他自己的将要面临的悲惨下场。

“下官,定不负将军所托。”

虽然这话说的,让赵循安隐隐有些牙疼。

拒绝荀少彧的胆量,他是没有的。

荀少彧眸光清冷,别具压迫:“三班六房,数百捕快差役,就让大寇在江宁,来去自如。本将的脸,都快让你们丢尽了。”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太失望……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荀少彧起身,冷厉道:“我这里,不养尸位素餐之辈!”

…………

南城,

“快!”

“快!快!!”

城门之上,一名名兵卒,一路小跑,来回交错。

一架架弓弩,设立在城头。

甲胄在阳光下,反射一片亮光。

鲁明达犹如一座铁塔般,立在城楼上。

在鲁明达身侧,尚有几名军将,不时在一旁呼喝着。

一名军将眼见鲁明达神情从容,不解道:“鲁头儿……”

“昨夜城南不就是失火么,何必要戒严四门。难道那些匪盗,还有胆子留在城中,没有出城?”

鲁明达啐了口吐沫,不屑的哼了一声:“出城?”

“老子一个营的兵马在这守着,他凭什么出城?”

大魏起于草原,兵制粗矿,以十人队始,有百人堆,千人队,万人队。

然而这种兵制,太过粗矿,不适合各路义军。

各路义军仿前朝军制,五人一伍,十人一火,五火一队,五队一营。

一营之兵,可有二百五十甲。

“老子二百多兄弟,在这守着,其他城门,也都有重兵巡守,瓮中捉鳖。”

“他一群盗匪,带着大量财物,行动不便,还想跑出江宁?”

鲁明达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若非‘上位’,有意无意的方纵。徐家也不可能,跪的这么干净利落。

徐家是取死有道,敢跟‘上位’别苗头。

但身为江宁县首富,家资财帛丰厚,何止万贯,这是必须要留下来的。

现今,荀少彧一县之力,亦以不过养了五营兵甲,就力有不逮了。

正好这位江宁首富,全家都死绝了,这笔钱粮亦就成了无主之物。

如此,也怪不得荀少彧,会打这一笔钱粮的主意。

“现在的江宁,整个如铁桶一般。一批一批筛找,不信找不到寇贼藏身之所。”

第六十七章瓮中捉鳖

甲兵肆虐,耀武扬威!

整个江宁县城,四门禁闭。

一名名凶悍牙兵,出没在街头巷尾。

“有寇入城!”

“有寇入城!!”

“将军有令,封闭城门!”

“将军有令,封闭城门!!”

一名名铁甲骑兵,在县城各大街巷之中,大声嘶喊

一队队甲士,蛮横粗暴的,敲开一家家民宅。

一户户黔首百姓,在这些凶悍甲兵面前,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

城北,一处深巷老宅。

这一间宅院,看似与寻常小家小户,别无二样。

石阶上长满青苔,老旧残破的门户,半遮半掩。

这一间宅邸,明面上似是一滩死水,但惊鸿一瞥之下。尚且有一些壮硕身形,在其中来回出没。

高天宝面皮泛青,一口饮尽碗中的黄酒之后,狠狠一摔。

泥碗落地,‘啪’的一声,四分五裂,碎片迸飞。

“方、国、端!!”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道。

喘了两声粗气,高天宝阴沉沉,道:“他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四门禁闭,大军搜查!

整个江宁县,挨家挨户的搜、找。

高天宝也想不到,荀少彧的反应,是这般的凌厉、有效。

可恨呐!

若非昨夜宵禁,还有大批金银细软不易转移,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了。

如今,他被堵在城中,进退不得,还有着杀身之祸。

愈想愈恨,高天宝的眸子,不知何时,泛起些许血丝。

几个汉子脸色沉重,道:“大哥,不能再等了,方国端是铁了心的,要把咱们一锅端。”

“江宁县,到底不是咱们的凤台山,一旦咱们落在了那厮的手上……”

汉子脸色难看,犹豫不定道:“咱们未必能囫囵着,回到凤台啊!”

“不会吧?”

有人迟疑道:“咱们凤台山高家寨,跟他们义军,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结下生死大仇吧?”

汉子哼道:“咱们不敢赌!”

没有人会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高天宝咬了咬牙,道:“走!!”

虽然这家老宅中,存蓄着五、六十人,一个月的口粮。

他们完全不用担心,衣食裹腹的问题。

但,只要一想到刚刚出门时,看到的那股子阵仗。他就有些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他不认为,躲在一家老宅里,就能躲得过,大军的搜找。

高天宝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个果断性子,说走就走。

“把昨夜打的草谷……统统舍了。”

他眸子晦暗:“就算咱们倒霉,白忙活了一场。”

几个汉子纵有不甘,然而小命要紧,只能应了下来。

蓦然,高天宝神色微微一变,眸光环顾,瞳孔倏然一凝,厉声道:“黑子呢?”

黑子是高天宝安排在巷外的警哨,每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会通报一次消息。

如今……

“黑子?”

几人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大变:“不好!”

黑子既然能让高天宝委以安危,又岂会是随随便便就失约的。

“出事了……”

高天宝耳廓一动,毫不犹豫的身形骤退。

咄!咄!咄!

正在此时,一支支箭矢,陆续穿破窗棂麻纸,射入屋内。

高天宝的功夫,入了小成之境,身形灵活,似狡兔一般,浑身一缩,腾转挪移。

箭矢不断射入屋内,须臾功夫,地面就插上了数百支箭矢。

其他几个汉子,没有高天宝的外家功夫造诣,浑然亦不似高天宝一般,可以干净利落的躲闪腾挪。

一瞬间,就有几个汉子胸口,穿透过一、两支箭矢,带出朵朵血花。

…………

春阳巷,

踏!踏!踏!

一名名甲士,徘徊街巷之中。

赵文远一袭黑甲,眸子似鹰隼一般,英姿勃发。

赵循安一脸赔笑,跟在赵文远的身侧。

乱世之中,兵权最重!

赵循安哪怕是刑房典史,作威作福,但对上赵文远这位一营主官,也只能小心翼翼,在一旁陪着笑脸。

况且,这赵文远还是荀少彧,微末之时的故旧,情分不同一般。

赵循安能从一介役丁,一路打拼,有了这典史官身,自然是极会钻营的。

赵文远器宇轩昂,道:“久闻赵典史是一员干吏,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些大贼,一路之上警惕心极强,本将也抓不到首尾。”

“没想到,让赵典史寻到破绽!”

一旁赵循安立即谦逊道:“赵营将折煞下官了也!这是‘上位’明见万里,下官不过跑跑腿,打打下手而已,焉得赵营将如斯赞誉?”

“哈哈哈……”

赵文远微微摇头:“你啊……咱家‘上位’是何许人也。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岂会鱼目混珠,不识真假。”

虽然赵循安一路溜须拍马,让赵文远有些看不上这个献媚之辈。

但赵循安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就确定盗匪踪迹,还是有能力的。

亦着实让赵文远,刮目相看。

“报……”

一位队正抱拳,道:“营将大人,卑下已率麾下甲士,将周边匪寇全部肃清。”

赵文远伸手一指,微微颔首:“将这户人家,给我团团围住,不可疏忽。”

“喏……”

这队正应了一声,转身下去。

赵文远冷哼一声,道:“区区盗匪,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知死活。”

“让那些匪徒,立即丢下兵器,出来听候发落,否则……格杀勿论!”

他撇了一眼,地面上几具死相狰狞的尸体。

一架架弓弩张开,前有盾兵,中有长矛兵,后有弓兵。

五十甲士一列,组成了一个个个方队。甲士们主次有序,数十人行动做为,几如一体。

零零碎碎的衣甲晃动声,弓弦紧紧绷着。

等候了片刻,老宅仍一片沉寂,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传出。

赵文远眉宇一蹙,良久之后,冷笑了两声。

“真能沉得住气!”

…………

县衙,后花园,

一名名精悍甲士,身着黑色胸甲,佩刀而立。

荀少彧一身粗衣,站在花园中央的石亭中,犹如一柄利剑,锋芒毕露。

骤然,他身躯一动,大筋、小筋、大块肉、小块肉,浑身骨骼经络,都在同一时间,轰鸣着。

五年以前,就是外家大成之境的荀少彧,经过了五年的沉淀,气魄愈发迫人。

气血一动,几乎燃烧起来一般,惊人的热量,烘烤着他的周匝。一丝丝一缕缕阳和气机,带着一股子暖意,扩散四周。

一套拳法,在他手上,不疾不徐,动静之间,皆有惊人力量。

“此世武道,小成炼皮肉,大成炼骨节,巅峰炼窍穴!”

此世武道,纵然比不得主世界之武道,可臻达【脱胎换骨】或【超凡入圣】一般的境地

然而一旦修炼巅峰,贯通一百零八窍穴,举手投足,都有掷象之力。

这就值得荀少彧,多重视几分了。

一般而言,主世界【易筋锻骨】,等同于此世‘炼骨节’,都是着手与周身骨骼,一步步锤炼,开发人身潜能。

只不过,随后这一步,两方世界的道路,才开始真正分道扬镳。

主世界武道,开发人身宝藏,以肉身为依凭,炼就不死不磨之躯。

而此世武道,则是到了‘炼骨节’之境,就是人体极限。

再下一步,就需要摸索周身窍穴,通过了解自身构造,一步步炼就窍穴。

通过了解窍穴的精密构成,认知人体奥秘,打破枷锁,达到‘炼窍穴’之境。

这一步功夫,非一时一日之功,需要不断磨砺,一寸一寸,徐徐修行。

“这五年,打下的底子,还是极牢固的。”

荀少彧舒展了一下身躯,对这一具躯体五年里,打下的跟底极为满意。

这五年风雨无阻,造就了他如今的这般根基。

虽不比在主世界之时,以天材地宝打下的根基雄浑。但在这一方世界内,亦是极为罕见了。

而且他刚刚在主世界,踏入了【易筋锻骨】之境,本身修行已经达到顶点,不可能再度突飞猛进了。

倘若,想要再度精进,也只能另辟蹊径。

这方世界的窍穴之法,走的是精微之道,或许对他能有所启发。

“或许,我可以在主世界,测量周身窍穴,在【易筋锻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各种思想灵光,在不断的碰撞、交融。

荀少彧的目的,从始至终就一直很明确。

一切都是为了武道!

在这一方世界,石镜需要各式各样宝物,修复自身裂痕;而荀少彧则需要,获取气运,得到源力。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报!!”

一卫士疾步而行,抱拳道:“将军,盗匪已在春阳巷,全部落网!”

荀少彧神情一愕,精神一振,喜色上涌,叫了一声:“好!!”

报信的卫士,也是一脸喜色。

能在事发不过,十二时辰之内,就能一举捕获贼寇。

他们这些做卫士的,何尝不亦是与有荣焉。

骤然,荀少彧神色一动:“是谁擒下的?”

荀少彧虽然放权,让手下文武,各行其是。

但是仍不免有些好奇,这麾下武官之中,到底是何人如此出众,做事如此的干净利落。

卫士答道:“赵明远,赵营将!”

第六十八章余波二三(上)

县衙,偏房,

一名名甲士,身着黑甲,神色森然,佩刀而立。

一二香炉之间,一缕一缕青烟,檀香游弋。

荀少彧面无表情,森然着眸子,冷意愈发清冽。

他眉宇之间,冷冷清清,望着眼前囚犯,幽幽道:“他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匪徒?”

赵文远、赵循安在一旁,恭谨站着,浑身上下,全无一方营将,一地典史的气魄。

荀少彧眸光流转,在略过赵循安的时候,稍稍定了一瞬。

对赵循安这个人,荀少彧倒是颇有一种看走了眼的感觉。

以往的赵循安,在他眼中庸庸碌碌,并非能臣干吏之选,而且在石镜观气之下,亦并非是先天秉命不凡之辈。

深白本命,或许在一乡一村之地,有些看头。

对于荀少彧这般,已执掌一县,威福自享之辈,就有些鸡肋了。

若非是看在他资历甚老,是个‘老油条’,对于刑房一些事务烂熟。

荀少彧早就寻个由头,把赵循安从刑房典史的位子上,一撸到底了。

而今日这赵循安,竟然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摸到贼寇的藏身之地。

不但立下一功,也让荀少彧暂且压下了其他心思。

毕竟,不是任何一人,都能在不到十二时辰之内。在诺大县城,几万人口当中,找到这些匪徒的。

这不吝于大海捞针的举动,无疑让荀少彧立时对赵循安的印象,焕然一新。

对荀少彧来说,他不介意手下人,整天溜须拍马,欺下媚上,不务正业。

但是,这不代表着他,就会去容忍手下人,全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无用之辈。

对付这种人,他会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开,任其自生自灭。

不过,对于那些有用之人。荀少彧的忍耐力度,又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大,甚至予取予求,都不是问题。

只要能为他自己所用的,荀少彧从来不在乎是否奸佞,是否小人,是否伪君子。

“方国端?”

高天宝微不可查,呢喃了一声。

这眼前青年,能让堂堂典史、营将,都如此小心恭谨。

这身份地位,着实是已经昭然若揭。

看着青年的姿态威仪,高天宝眸子微微一凝。

赵文远指着高天宝,道:“正是此獠!”

高天宝浑身缠着两、三道铁索,铁索的另一端,有一个大铁球拖在地上。

这大铁球,粗粗一看,大如磨盘一般,至少有着二、三百斤的分量。

荀少彧微微颔首,道:“此獠能攻破徐家,杀了徐家满门,也是个有本事的。”

这徐家可是县中大户,家势不小,财资极丰。在江宁县声势极高,隐有第一首富之名。

这般人家,其看家护院之徒,必然不会全是滥竽充数之徒,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练家子。

然而就算如此,这徐家一百零七口,仍旧不能幸免。

如此,已经足够让荀少彧,对其另眼看待了。

赵文远踌躇一番,道:“上位,此獠凶顽,不可小觑。”

“卑下率众擒拿此獠之时,交战十数次,折损了许多弟兄,才将此獠收押。”

这种人物,哪怕是脚链、手铐俱全,都不该等闲视之。

荀少彧神色一动,道:“伤亡如何?”

“很惨烈!”

赵文远声音不由微微低沉:“匪徒凶悍,若非卑下擅自调动强弓劲弩,恐怕也压制不下,这些大匪。”

荀少彧神情肃然,他固然知道,敢在江宁县城中,烧杀抢掠的匪盗,肯定不是易予之辈。

但能跟他麾下的正规军,一较高下,这就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要知道,突勒人横扫四海,战力绝伦。

而各路义军,能在突勒人的围剿中,剿而不灭,并一步步发展壮大。全都是从血肉堆里,生生杀出来的。

弱上一些的兵卒,早就在突勒人的几次围剿中,淘汰掉了。

荀少彧也是个知兵的,他当然明白,一些普通大匪大盗,不可能会有着如此战力。

这种战力,都可以比拟一些乡兵、县兵之流了。

他沉吟道:“如此……果然凶悍!”

随即,荀少彧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魁梧汉子,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何方籍贯,如何犯我江宁?”

高天宝迎着荀少彧的目光,嗤笑道:“老子凤台山,高家寨人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天宝,高大爷是也!”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志得意满。

他高家寨,可谓山民之首,在这诺大凤台山中的,都是土霸王、坐地虎一流的大势力。

今日他方国端,敢动老子一根汗毛,来日高家寨的人下山,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小小的江宁县,给淹没了。

荀少彧幽幽道:“高家寨……本将怎么没听过,凤台山上,还有这么个寨子?”

赵文远神色稍凝,一伙在战力上,可以直面击溃正规大军的匪盗,其威胁之大,可想而知。

一旁,赵循安面皮抽搐了几下,连忙上前两三步,问高天宝,道:“可是凤台山,二熊岭的那个高家?”

荀少彧和赵文远,都不是土生土长的丹阳人,当然不知道凤台山。

而赵循安这个老丹阳人,岂会不知凤台山上,那些山民寨子的厉害。

“哼……既然知道我高家的名声,还不放了你高大爷。”

高天宝粗壮的身躯,拖动着铁索,神情桀骜。

荀少彧沉思片刻,道:“这个高家,很麻烦么?”

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赵循安当然明白,这就是问自己的。

赵循安道:“凤台山脉,横断丹阳一府,沿途过数县之地。山中野民,聚团而居,狩猎巡山,搏虎驱狼,大多为彪悍之士。”

“山民们居于山中,多有上百、数百载之久,集众之多,是为土寨。”

“土寨多有土兵,少有数百,多有上千之众。”

荀少彧淡淡道:“高家寨,就是其中一家?”

赵循远:“是的……而且,还是山中,势力最强的那一家。”

荀少彧轻声叹息:“是吗?”

他不紧不慢的,从身旁一名甲士腰间,抽出一柄朴刀。

“将军……”

荀少彧接下来的动作,让赵循安豁然一惊,失声惊呼。

荀少彧望着睁大眼睛,眼球凸起,一脸不可置信的高天宝,‘噗呲’一声,刀身抽出,带起一道血痕。

“将军……”荀少彧的暴起杀人,以至于眼前这血淋淋的一幕,让赵循安几乎手足无措。

荀少彧悠悠道:“麻烦?”

“他很快,就不是麻烦了!”

…………

凤台山,二熊岭,

一处古老石洞之内,其间烛火通明。

一个个小儿手臂般粗细的老香,插在一尊三耳兽鼎之上。

石洞周匝,一尊又一尊古朴石像,各个张牙舞爪,神态可怖,或兽头多首,或多手多臂,或多目兽身,或阴霾诡异。

一根黑色布幡,插在洞中。幡布之上,满是小儿涂鸦一般勾画。幡柄两侧,浮雕着一条条蛇刻,蛇口吐信,挂起一串串铜铃。

铃铛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图腾之相,各有迥异,各有不同。

一位须发皆白老者,粗壮的身躯,坦露的手臂,凹凸盘结。一身老旧灰衫,盘膝坐在黑幡下。

双眸微闭,一呼一吸,悠长之极,隐约在石洞内外,回响盘恒。

铛——

蓦然,一声轻微震荡,不知何时响起。铃铛交鸣碰撞,数十枚铃铛,一时摇晃乱颤。

仔细看来,是其中一枚铃铛,剧烈颤抖,同样带动了两串铜铃,一般乱颤不休。

老者睁开眸子,盯着那一枚,不断碰撞的铜铃。

“是谁?”

他低声自语,眸光烁烁,神色凛然。

这一杆布幡,非同小可,为古道门传承的一宗法器。

虽非气运至宝般,神妙无方,可镇门庭气数,但亦非是一般顶尖之器可比。

其中道妙玄机,微妙精深,也绝非一切未证真人之辈,可窥见一二。

也正是有着这一顶尖法器,作为底蕴。他这一脉血裔,才能绵延数百载之久,尚且长盛不衰。

“是……谁的……魂铃?”他仿佛久不开口,故而在说话发声之时,似有锯齿一般在来回摩擦。

咔嚓——咔嚓——

铜铃之上,一丝丝缝隙,在不断蔓延。片刻之间,铜铃表面已然千疮百孔。微微一震,一蓬细碎粉末,渐渐飘洒落下。

看着化作铜粉的铃铛,老者眸光一刹那,凌厉非常。

“是嫡脉……族人?”

他这一脉血裔,自出生之始,都会由长辈亲眷出手,采去一缕新生儿的气机。融入宝幡之中,铸就一枚魂铃。

魂铃存,则生机在;大限至,则魂铃崩!

老者缓缓起身,漠然道:“看来,老夫久不出山,我高氏已经人人可欺耶!”

一丝丝气流,愈发汇聚,含而不发。

在老者起身的一刹那,一道道隐含着呼啸悲鸣,缠卷徘徊。

黑布宝幡之上,流转着一股子混浊乌黑,似如乌云盖顶一般,近似雷、霆、风、云啸聚。

粗壮不似耄耋老人的手,五指关节粗大,极具力量感。

老者攥着黑幡,熟悉的力量,充斥在周身的。深邃广大,令人难以捉摸。

第六十九章余波二三(中)

闹市,街头,

由于四门禁闭,阖城戒严。此时闹市,稍稍显得有一些冷清。

过往行人,来去匆匆,不敢有过多停留。生怕一个不慎,为此招灾惹祸,丢了性命。

踏!踏!踏!

倏然,一阵频繁密集的马蹄声,交错响起。

不多时,就有一匹匹马驹,横冲直撞,冲入闹市街头。

“驾!!”

“驾!!”

“驾!!”

一名名骑士,策马奔腾,所过之处,沿路黔首百姓,纷纷惶恐避开。

这些骑士马蹬上,都拴着一颗,面部表情扭曲狰狞的头颅。

一些眼尖的百姓黔首,惶恐的捂住嘴,差点瘫倒在地上。

随即,连忙低着头,不敢再多看,身形匆匆忙忙离开。

这些骑士们着一袭黑甲,配着马刀,黑布遮面,一路奔腾,似如一股黑色飓风。

临近闹市中心,为首骑士一类勒马栓。

“吁!!”鲁明达稳坐马背,犹如一尊铁塔般,让人望而生畏。

其后数十骑士,亦同时勒紧马栓,动作整齐划一,浑然一体。

“奉将军令,斩下恶寇首级三十余七,暴尸七日!”

鲁明达声音,似天雷咆哮,滚滚而来。

“暴尸七日!”

鲁明达抽刀一划,割断了拴在马蹬上的,那一颗首级。

啪!啪!!

数十骑士,同时拔刀,几十颗头颅纷纷落地。

哗!!

一些尚未离去的百姓黔首,顿时哗然一片,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一颗颗首级。

鲁明达一拽马栓,调转方向,呼喝一声:“走……”

踏!踏!踏!

…………

县衙公堂,

明镜高悬匾额之下,六房典史,四营主官俱在。

荀少彧神色淡然,处于主位,饶有意味,频频敲击着公案摆饰。

前来

赵循安在下首,神情阴郁,眉宇紧蹙,踌躇许久,每每欲言又止。

蓦然,‘当啷啷’,一扇扇正门打开。鲁明达大步流星,走入堂前。

“上位……”

鲁明达粗着嗓子,抱拳道:“明达奉命归来,前来交令!”

荀少彧眸子清冽,俯瞰着这位心腹爱将道:“……入列吧!”

鲁明达沉声应诺:“喏!”

这鲁明达看似鲁莽浑噩,实际粗中有细。

虽有故人情分,但面对荀少彧时,该有的尊敬、分寸,是从来都不打丝毫折扣。

荀少彧喟然长叹,道:“三十七颗首级,暴尸于市。”

“想必诸位,都有很多想法,要跟本将一叙吧!”

“不妨直言,本将正想听一听,在场诸位之言。”

话虽如此,但一想起荀少彧,一言不合,斧钺加身的酷烈,仍让典史们望而却步,迟疑不前。

只有赵循安,在沉量片刻,踌躇一番之后,道:“上位……”

荀少彧眯了眯眼睛,道:“哦,赵典史,”

赵循安迟疑,道:“下官……有一言……”

荀少彧道:“赵典史有话直言,勿要吞吐,因言获罪之事,本将是做不来的!”

赵循安定声道:“寇匪之乱,芥蒂之藓尔!区区一介匪寇,蝼蚁浮尘,不堪一击,上位反手可灭。”

“只是……凤台山,不可小觑啊!”

在赵循环安看来,区区一介匪寇,根本不放在他眼中。

只是,倘若这匪盗的背景,是那有数百载底蕴的凤台山二熊岭。这就不得不让人,多几分慎重。

作为老丹阳人,赵循安太知道,那些山中大寨的厉害了。

“上位,人死灯灭,七日还魂。暴尸闹市之举,下官心有忧虑。”

自古,即有七日还魂之说!

荀少彧将高天宝等人,暴尸七日之举,无非是要一举磨灭这些人的魂灵。

这等酷厉惩罚,不要说山民们,本来就是蛮不讲理,横暴不法。

就是顺民,在一时间,也有可能生出些事端来。

毕竟,无论任何时候,重‘死’更重于‘生’,也是人之常情。

荀少彧淡淡颔首,道:“本将知道赵典史的意思,诸位典史的意思,本将都知道。”

“诸位是否认为,因为一时器量,得罪一个不可小觑的土势力,有些得不偿失啊?”

赵循安面皮一抖,道:“上位,下官绝非此意,”

或许,山中大寨,积威已深!

荀少彧沉吟一会,道:“明达、文远,你们二人,认为这值得吗?”

鲁明达闻言,不假思索,道:“上位之言,明达不知道是否值得。”

“然而,堂堂一县之力,面对区区数十匪寇,都需委屈求全,忌惮一二。”

“试问,我等民心何在,民意何驱?”

这一言,让所有典史,悚然一惊。

固然有的时候,所谓民心、民意,不过是粉饰太平的一种修饰手段。

但,民心不可欺。

一旦他们这些执掌权柄者,丢了一层粉饰,他们这些人,也就距离‘车毁人亡’不远矣。

赵文远一槌定音,道:“上位,一县之地,终究有限,我等想要壮大发展,不能仅仅依靠大帅支持。”

“凤台山,山民数以万计,民风彪悍擅斗。如让其落户入籍,以添民户,则大事可期。”

这一番话,令一众文武,都心生动容。

山民彪悍,这在盛世是混乱之源,不稳定因素之一。然而乱世,这赫然又成了一项难得的优势。

山民本就一无所有,身无余物。

一旦招揽成功,则不但人口基数大大增加,就是能征善战的兵员,也会宽松许多。

而且,荀少彧虽坐拥一县之地,但他的地位,并非十分稳固。

这江宁县,在名义上来说,还是归属于大帅元成器的,荀少彧只是代为执掌而已。

甚至此时此刻,只需元成器一道军令,也能解下荀少彧的大半兵权。

而且荀少彧,还不能心生怨愤。

毕竟,荀少彧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元不器在其中的作用,就算没有十分,但七、八分还是有的。

没有元不器,就没有荀少彧今日风光。

因而,纵然荀少彧羽翼丰满,也不能对元不器有丝毫怠慢。

义军,靠的就是义字当头!

他荀少彧既然混得是义军,若不想寸步难行,就必须要按着义军的规矩来。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身败名裂。

只是,一旦让那些凤台山民,归户入籍,荀少彧实力、势力必将大增。为攻略其他县、府,增添几分把握。

说不定能趁着这股势头,席卷丹阳,上窥扬州,下窥益州,甚至逐鹿中原,也未可知。

荀少彧眸子明亮,其中弯弯绕,千回百转。

山民之众,彪悍野蛮,只要稍加训练精简,就是一支虎狼之师。

在这乱世,什么都是虚的,忠、孝、仁、义,也抵不过千军万马。

荀少彧想要有更大的作为,就不能一直困守一县。想要发展壮大,就更不能墨守成规。

荀少彧眸光一转:“山中大寨,大多历经三朝,根基已深,威势已成。”'

在丹阳周边之势,仅仅从几位典史官,拿惶惶不可终的神情,荀少彧就可看出一二。

就连这些入了官流之人,都对山民畏之如虎。

那么百姓黔首的态度,荀少彧就要考虑一二了。

这就让荀少彧,不得不对周边山民,愈发警惕。

“看来,那几个人头,没有白砍。”

区区几颗人头,就能看出一些山中大寨的威势,是何等吓人。

能让堂堂刑房典史,都吓得言不由衷,这般势力,这如何不让荀少彧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诸位……我的意思,想必,诸位也能猜测一二。”

荀少彧眸子晦暗,道:“丑话说在前,本将意在出兵二熊岭。本将不藏着掖着,这对诸位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本将而言,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上下离心之举,本将不为也!”

数万山民之众,在任何有志之士眼里,都不会忽略无视。

一旦数万悍勇山民,编练成军,这扬州大地,又有谁可堪一战。

这是大业之基!

鲁明达踊跃,道:“明达愿为上位先驱,兵出二熊岭。”

以赵文远为首,诸位营正尽然上前,道:“愿为上位先驱……”

荀少彧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随即看向诸位典史,意思不言而喻。

军中条件支持,固然重要,但荀少彧亦需要,典史们明确的态度。

一县之地,典史者,权柄极重。

毕竟一县之中,上有县令管理大政,下有县丞辅佐县令。而典史官,就是县令、县丞之下,权柄最重者。

甚至一些强势的典史、县丞,上下联手,都有可能架空县令。

所以荀少彧从来不会,小觑这些看似唯唯诺诺的典史。

哪怕他为刀俎,众典史为鱼肉,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这些典史,个个在县中势力雄厚,最少亦是一方大户、士绅之流。

一个个都是扮猪吃老虎的老狐狸,荀少彧怎敢掉以轻心。

现在看起来‘老实可靠’,但在进军二熊岭之时,一旦后方失火。

让这些人联手断了后路,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六房典史闻言,眼皮一跳,脸色一时晦暗,相顾无言。

户房典史李维,率先道:“上位出兵,下官固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愿出这一份力。”

李维一开口,正堂众人,目光顿时一凝。

第七十章余波二三(下)

李维拱手言道:“下官,年老体衰,难随将军左右。”

“臣子李虎,少习武艺,颇有勇力,愿为上位鹰犬!”

荀少彧拍案,道:“李典史能有此心,本将甚慰。”

“酌……李氏虎子,为队正之职,前兵左右。”

一队五十甲,堪堪入了官流,这赏格已然不低。

六房典史,也就是与队正之职,稍稍高上一筹而已。

李维暗自苦笑,这赏格不低,但也拿着着实烫手。

李维养育四子一女,李虎是他的次子。固然这李虎非嫡长子,不能继承家业。

但这次子敏而好学,天资聪颖,也是极得他重视,要做为家族分支的。

然而,面对荀少彧的咄咄逼人,李维也是别无他法可想。

只能狠下心肠,把这个次子,送到荀少彧身旁,以安荀少彧猜忌之心。

对于百载大族而言,舍弃一二族人,能让家族保持长盛不衰。任何家族,都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李维收敛心思,撩起官袍,单膝跪地,高声道:“上位厚恩,李维代不肖子,谢过上位。”

当然,荀少彧对五十甲士,并没有多做安排,也没有谈及如何调拨、遣用,而李维对此也并无异意。

他李氏之家业甚大,区区五十披甲之士,根本算不得什么。

大户人家,哪一家没私藏过弓弩、衣甲?

若非不想荀少彧忌惮,就是一百披甲之士,李氏也能出得。

只不过,这就有些扎眼了,非是李氏可取。

看着抢先一步的李维,赵循安暗自一撮牙花子。

一步先步步先,赵循安哪怕不认为,荀少彧有这个能力,攻陷二熊岭。

但他依旧为,失了这表现契机,而颇感懊悔。

第一个吃螃蟹的,总是会让人铭记!

至于第二个吃螃蟹的,就顶多算是鹦鹉学舌了。

当然,老于世故的赵循安,不会表露出心中所思所想。

赵循安上前,道:“下官子嗣尚幼,不能为将军分忧,下官甚是惭愧。”

“不过,下官有一胞弟,自幼喜舞刀弄棒,可替代下官,为将军先驱之将。”

这话一出口,赵循安心头隐约作痛,但仍坚持着一字一句的说完。

都是大家族出身,弃车保帅之举,亦是相通的。

要知道,山里人的团结,是常人所想象不到的。也是让一切觊觎者,止步不前的。

而二熊岭本就易守难攻,三百多年基业,至今不见衰败。

就凭荀少彧麾下一千多兵甲,如何能破得了二熊岭的天险关隘。

只是,赵循安虽不看好,但在荀少彧当面之前,却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工房、刑房,两房典史接连奉上‘人质’,其余几房典史,终究是坐不住的。

他们只能相视苦笑着,亦是一一上前。

…………

目送几个典史,离去身影。

荀少彧眸光幽幽,晦暗不明,深浅不一。

“上位,逼之过急,犹备反噬啊!”

赵文远若有所思,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如今的赵文远,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明远和尚了。

多年征战,生死边缘徘徊,让他性子极为多疑、谨慎。

实在是大户之家的实力,让他也不得不惊惧、慎重。

一家大户,随随便便,就能出五十甲兵。这般势力,已经容不得赵文远,不刮目相看一回了。

就是荀少彧麾下,有着千余甲士,也不得不慎重一二。

一队之兵,看似极少。

但荀少彧的麾下,也不过只有二十五个队正而已。

荀少彧缓缓摇头,道:“他们不会的,”

他说的极为确定,对典史们的选择,亦抱着极大信心。

“这些老狐狸,他们是不会的!”

他喃喃自语:“除非,局势已经崩坏到,再也没有翻身余地。否则,他们是不会的……”

大户之家,看似全无破绽。

然而,就是徐家这江宁第一富,都让人屠戮的一干二净。

他们这几家再厉害,再能蹦哒,到底比之徐家,也要差上几筹。

怎敢得罪死,荀少彧这个地方实权派,就全当是花钱买平安了。

荀少彧看着几个心腹部将,幽幽道:“诸位,这一战,就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机。”

“我方国端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诸位为我腹心,我方国端必不负诸位。”

闻言,赵文远、鲁明达、薛定鳄、杨不已、陈达开面皮通红,心绪澎湃。

这等许诺!

他们单膝跪地,道:“我等,必不负上位信重!”

荀少彧微微颔首,五大营正麾下,就是江宁县五营正兵的全部主力。

他们肯用命,这事就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只能靠天时、地利了。

…………

静室之中,昏暗不清!

荀少彧盘膝而坐,静静思量,今日一言一行。细细揣摩,遇见的人或者事,细细品味其中滋味。

“几家大户的底蕴,果然不同凡响。”

“披甲之士兵,几家拼凑,就有五百之数,近乎两营正兵。”

“这种底蕴……”

荀少彧这一世,只是个低武低法的世界。

如他所见的最强,也不过是百人敌,一营兵甲,就可轻易镇压。

这亦是这一方淡赤位格的世界,所能到达的极致。

这有优势,以有劣势。

荀少彧眸光一烁,眉心一点,先天祖窍之中,一方石境渐渐浮现。

石镜之上,丝丝缕缕,赤气蜉蝣,一滴滴赤液,在镜面上缓然滚动。

赤气浮动之际,似乎饱含生机,孕育造化。让这一面石镜,愈发显得神异不凡。

“气运不能收割太过,一朝收割气运,固然爽利,却有不可预知之祸。”

荀少彧映照己身,如今一县权柄在身,万民气运福泽绵延,凝聚成一百三。

丝丝缕缕,千千万万,白气环绕,一道本命纯青,凛然立于一道道白气沸腾之间。

看这气象,固然惊人。

但荀少彧感觉,倘若把这一县气运,全部投入石镜之中,所收获的源力,怕也只是寥寥无几。

还没有那一方铜钮印,以及那一杆白骨幡,要来的多。

而且,随后的后果,必然是气运大衰,根底不稳,江宁动乱。

“况且,这一方世界,本就是要打算,细水长流的。杀鸡取卵,我不取也!”

自古以来,都是钱生钱,才是最厉害的手段方法。

一县之气运,忽然不错。但焉能与一府、一州,乃至于天下一十三州,相提并论。

这个道理,荀少彧还是明白的。

“二十二滴源力,作为底蕴,可以随时动用石镜……本身搅动天地大势,一步步篡取大气运。”

“如果,我能执掌一府、一州,甚至开国,这气象又会如何……”

荀少彧呓语微喃。

昏暗的静室,烛火微微颤动。

这只是一方低等世界,尚且有如此收获。

如果……如果,他能在主世界,这般明确记载天人神魔存在的伟岸世界中。

获得一片封土,乃至于立国,那又有多大的成就。

或许……就是天人之道,大地游仙,都不再是虚妄了!

在主世界,不乏有人主证道。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哪一尊不是盖世无上,横击一切的至强。

这般存在,生而无敌,一世纵横。才是荀少彧,心生向往,并矢志追寻的道途。

…………

李家宅邸,

李维神色漠然,一步步迈入家门。

“老爷!”一华贵妇人,笑意盈盈,迎了上去。

看着老妻,李维心绪翻覆,难以平定。

他呢喃着,老妻的乳名:“瓶儿……”

华贵妇人一愕,俏丽圆润的玉容,浮起一丝嫣红。

李维与结发妻子,感情深厚,二十载琴瑟和鸣。

四子一女,俱是老妻所出。对这位老妻,李维尊重之余,甚至有些惧意。

听到‘乳名’,李夫人微微白了李维一眼。

这闺房趣乐,不为外人道哉!

李维苦笑一声,道:“虎儿呢?”

李夫人和煦道:“虎儿啊……这孩子,你还不知道,皮猴一样,又不知上哪疯去了……”

李维夫妇倒也不担心亲子,会有什么闪失。

毕竟李氏,能扎根江宁百余载,不是这么简单的。

在江宁地界,不说肆意横行,也可称得上是地头蛇。

李维走入正厅,心事重重道:“虎儿也不小了,该做一做正事。老夫不求他成材,只要这孩子一生平安,就是莫大幸事。”

坐在靠椅上,不一会,就有仆役端着两盏清茶。

“老二这孩子,你还不知道,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李夫人雍容一笑,举止有度。

“是啊!”

李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局促的握着瓷盏,触手一片‘刺’痛。

“老爷……你看虎儿,也到了适婚之龄……”

多年枕边人,李夫人或多或少能感觉出,李维的不自然。

秀眉一皱,李夫人微微加重了一些音调:“老爷?”

李维一愣:“啊……”

手指刺痛,微微一抖,茶盏倏然落下。

陶瓷破碎,碎片飞溅周匝,滚烫茶水,洒了一地,幽幽茶香,空谷幽兰。

李夫人秀眉紧蹙,看着神色失措的李维。

李维愣愣的,看着破碎茶盏,自言自语,道:“你说……让虎儿参军……如何?”

第七十一章厉兵秣马(上)

城北大营,旌旗招展!

赤红甲胄,似如燎原之火,蔓延不尽。

义军之众,大多兴于白莲教,其教火德,故崇赤色。

军威森严,中军大帐!

诸位队正、营正,分立左右,面容肃穆。

荀少彧端坐主位,饶有意味,看着眼前几人。

“卑下李虎!”

“卑下赵平安!”

“卑下李信!”

“……参见将军!!”

李虎、赵平安、李信,三人撩起衣甲,单膝跪下。

六房典史之家,也就这三人,可率兵带甲,有些悍勇武力。

而且三人身份尊荣,背景雄厚。

一是户房典史之子,一是刑房典史胞弟,一是工房典史族侄。

各带披甲之士,多有上百,少有数十。

再有几家大户兵丁,拼拼凑凑,也有五百之数。

荀少彧微微抬手,眸光一凝,平静道:“……起来吧!”

来的这三个大户子弟,都有功夫傍身,且都造诣不浅。

荀少彧外家功夫,早就臻达炉火纯青之境,炼通了浑身二百零六枚骨节。

只差力贯百窍,一百零八枚大窍通达,便能跻身外家巅峰之境。

有着这般非凡成就,荀少彧的眼力,自然亦是顶尖之选

况且几年征战,不乏有一些内、外家高手,死在他拳下。

其阅历、见识,简直就是成几何般,不断增长。

故而,无论身形、步伐、呼吸,再到老皮、关节、眼神,都瞒不过他这位大高手。

甚至,入眼一看,他们三人精通的武学、兵器类别,荀少彧也能猜出一二。

“喏!”

几人起身,垂着头站在一旁,等待荀少吩咐。

只有真正面对荀少彧,三人才能感受到,来自荀少彧身上的滔天压力。

宛如一头猛虎,伺机出柙!

毕竟,外家大成,炼通了皮、肉、筋、骨,力贯千钧,仿佛人形猛兽一般。

一头老虎才有多少力量!

现在的荀少彧,可是比一头饿虎,好要凶残数分。

哪怕是无意,但这一股掠食生物的本能。

仍旧让李虎等人,不由收敛几分骄态,不敢直接触及荀少彧的视线。

这种态度,荀少彧微微能感受到。懂得上下尊卑,也非坏事。

知道敬畏,就会懂得为人处世的分寸!

荀少彧俯瞰诸将,帐中众将。

这帐中任意一人,都最少有着淡赤命格,千里挑一。

甚至鲁明达、赵文远二人,更有纯金命格,有五品黄堂之命,是真真正正大将之才。

当真是将才济济,群策戮力!

这些人,都是荀少彧一点点发掘出,用来作为军中心腹的人物。

一位命格淡赤者,在其他义军,甚至都能爬上一方偏将之位,镇守一方。而在这里,却仅仅是一介队正。

可以说,大帐之内任何一人,都有资格就任营正。

一旦扩军,凭着这些骨干,就是新卒上万,也可保持一定的战力,稍一整编,就是一路强军。

而且,县中大户们,亦不止这区区几家。

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

在荀少彧亲自开口,过问一次之后,这些大户都纷纷‘自愿’的,‘踊跃’的,将大军需要的淄重,一一备齐。

一时间,小小的江宁县,亦有了两千披甲之士。

荀少彧拔刀出鞘,道:“诸位……诸军齐备,淄重丰足,可战矣!”

鲁明达一边挥拳,一边大喝:“一战必定!”

受到鲁明达的影响,帐中诸位营正、队正,亦齐声应喝:“一战必定!”

帐外,一队队甲士,高举长矛,大声高喝:“战!”

“战!!”

一时间,整个城北大营,两千兵甲,一起狂呼:“战!”

“战!!”

…………

李府门前!

李维一身单衣,楞然望向城北。

耳畔中,持续回响着一声声呼啸,让他难以自持。

久经事故的他,听到这一声声咆哮,畅然若失。

李维颤抖着身躯,喃喃道:“这……这是……要变天了!”

此时此刻,老奸巨猾的李维,再也绷不住城府,恍然失态。

许多人,又要失眠了。

…………

二熊岭,高家寨,

幢幢木楼,此起彼伏,

一幢古旧木屋之中,两列分立十数靠椅,主位上铺一袭虎皮。

“我的儿啊!”

高望眼眶通红,魁梧壮硕的身躯,稳稳坐在斑斓虎皮上。

他声嘶力竭:“……我的儿,就这么死了……啊……哈哈哈……死了……”

“……死了!!”

他那犹如熊罴般,高大强壮的身躯,蓦然起身。

由百年云檀,辛苦雕琢的靠椅,‘碰’的一声,轰然倒塌,四分五裂。

一壮硕老者,在一旁持幡,静静望着这位当代族长,等待着他,发泄胸中怒意。

轰!!

他一脚踩下,地板层层断裂:“啊啊啊!!”

轰!轰!!

他似疯了一般,一脚横扫,一声声气爆,在脚下不断传来。似乎要抽爆,周匝的一切。

“死!死!死啊!”

一声比一声阴毒,一声比一声狠戾。

高望的身形,似如一道黑色龙卷,来势滔滔。一拳略过,粗大主梁,让他一拳撬动。

“主祭……”

几名中年汉子,小心谨慎的,走入面目全非的议事厅。

这议事厅,一般是用来商讨族中大事,或是祭典礼仪的,传承历代久远。

如今,毁于一旦了!

老主祭抬眼,看了看蹑手蹑脚,走入厅中的几人。

丝丝微风拂过,黑幡两侧,几枚铜铃,悄然响起。

他伸手拂过铃铛,随即铜铃,复又陷入沉寂。

“无事,不要打扰了他……”

老主祭淡淡道:“否则,后果自负。”

长老们面面相觑,顿时也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高望可是高家寨中,当之无愧的武力担当。

秘传熊搏手,宛如一头老罴,强横无匹,横行无忌。

一旦场面彻底失控,几大长老没有任何把握,能够压制得高望。

大长老略微迟疑,问道:“主祭……阿望这是?”

高望一身武道,极端强横,甚至已经触摸到了巅峰。已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抗衡的存在。

就是在历代高氏族谱,似高望一般的强横高手,都未必能出十指之数。

老主祭眸子古波不惊,平静道:“放心吧……只是怒急攻心,心神失守,才有此一遭,阿望他并无大碍。”

几位长老黑着脸,看着议事厅内,满目疮痍。

“一族之长,自有气度……阿望怎会气急攻心?”

二长老颇感不信。

武道习炼,讲究的就是磨砺意志,让自身精神,宛如金刚之石,千劫不磨,百劫不坏。

高望修习武道多年,在武学上的造诣,极为高深。

精气神凝炼,其心智之坚,几可比如磐石比肩,不动不摇。岂会一时失了心气,狂性大发。

老主祭淡漠道:“高天宝死了……”

轰——隆——

宛如惊雷,刹那让几位长老,心神大乱。

“天宝……去了?”

大长老轻轻呓语着,一张老脸,布满不可置信的神采。

“天宝……去了?”

“难怪!”

“难怪啊!!”

大长老、二长老,颤颤巍巍,自言自语。

阖寨上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寨主高望的命门就是这个。

因为高望是几代单传,男丁单薄,膝下就这么根独苗。

对这么根独苗苗,高望他是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让高天宝小小年纪,就养得心胸狭隘,飞扬跋扈。

一旦不顺其心意,动辄打骂坑杀,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

三长老胡须一抖,沉声:“是……谁……”

字字有力,铿锵交鸣。

就算是个纨绔子,那也是高家寨的纨绔子。

就是神憎鬼厌又如何,烧杀抢掠又如何,他高家都罩得住。

怎么,是嫌他老高家的刀,不利了吗?

老主祭没有回答,反而将目光,投注在高望身上。

嘭!!

高望一拳,将一根梁柱打飞,强横劲道一搅,把这一根丈许梁木,打的木屑乱舞。

“江宁……方国端!”

高望冷硬的道,通红眼眶,眸光闪动之间,唯有冷戾。

显然,这位强横的高家族长,已经恢复了心智。

“江宁县?”

几大长老,眉头一蹙,不解的摇了摇头:“江宁县……我们高家寨和江宁县,以往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何要害了天宝性命?”

高家寨的势力,在整个凤台山都是数一数二,数千寨民,八百精悍寨兵。需要的情况下,更是可以全民皆兵。

整个一土霸王,小诸侯般的势力。

丹阳府的几大势力,没有点厉害关系,谁会得罪高家寨,不怕他转眼间,就另投敌对势力?

而且这高家寨,也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可以任人拿捏。

一个有兵,有钱,有粮的高家寨!

为了高天宝的一条小命,值不值得与高家寨这种强横人家,发生极端冲突。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高望面无表情,道:“是天宝在江宁犯案,让方国端那厮,逮个正着。”

几位长老闻言,对视一眼,目光交汇,不知意味。

“然后,那小畜生,就直接将天宝的性命害了,暴尸闹市。”

说到此处,话语之中,犹似平静之极,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暴尸闹市,七日魂散!

几位长老俱然沉默,心头反而愈发沉重。

大长老道:“方国端这人,老夫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以前也未曾打过交道,其性事风格,老夫不是很熟悉。”

“但能让元成器这老东西,下放一县之权,必然不会是个好对付的。”

高望嘴角一咧,道:“是不好对付,他就是奔着咱们高家寨来的啊!”

荀少彧在出事之时,就果断的封闭四门,大肆搜寻检索。

不但暂时阻断了,江平县与外界的一应联系,还切断了高家,在江平的眼线。

让高家在江平,彻底成了聋子瞎子。

若非高家寨,还有一些神秘力量,能知生断死,判断高天宝的生死。

这高家寨、高望,都要被蒙在鼓里。

“你是说?”

几位长老,豁然一惊。

老主祭苍老的手掌,拂过黑幡,若有所思。

…………

凤台山,七峰二十一岭,

山势滔滔,壁有千仞,沟壑纵横,

山中恶瘴猛兽,重重山峦,望尽郁郁葱葱。

荀少彧配刀而立,站在古树参天之下,心胸都在须臾间开拓不少。

李虎、赵平安、李新三人,跟随荀少彧左右,沉默不言。

望着茫茫群山之中,那一处扎眼的黑点。

那,就该是高家寨了!

他盯着许久,才叹息:“事有不谐啊!”

“原本想着,能封锁消息,趁着高家寨毫无防备,猝然一击,破了高家寨的天险。”

“可惜……高家警觉,失了突然性,难喽!”

兵贵神速之言,果是金玉良言。

这群山万壑,荀少彧有向导,能一路前行无碍。

但在山道上,无法用车马运输淄重,也无法动用骑兵,一日奔袭。

拖沓来,拖沓去,距离荀少彧带兵,踏出江宁县,都过了两日之久。

“距离高天宝犯案,也有七日……算算时辰,他就该魂飞魄散,自食恶果了。”

荀少彧心中念叨一下。

七日魂散,进不得神域,入不得冥土。

这已经是在当世人眼里,是比鞭尸还要狠戾的惩罚。

所以现在高家,绝对是恨荀少彧,恨得是牙根痒痒。

恨不得剥去皮,其肉,拆其骨的那一种!

可以说,高家必杀名单中,荀少彧绝对能排上前列。

而这在荀少彧眼中,又是一副迥然气象。

一滴源力,豁然燃烧!

丝丝缕缕赤气,盘绕石镜,一并在须臾,勾勒重重景象。

荀少彧似是在观望,远方老寨。

吼!

一头黑雾,凝聚黑罴,盘桓老寨上空,熊爪拍打胸口之时,做有警惕之态。

这一只老罴,照映在石镜之中,神态活灵活现,环顾周匝一切,做出攻击之势。

“气运变动,看来高家寨,是得到准确消息了。”

看着警惕意味十足的族运,荀少彧的眸光,愈发深不可测。

古今之谈,纵论望气之术,都只是小道中的小道,难入大雅之堂。

然而,无论旁门,或是正宗,又都有此术底蕴,可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

可叹,算人不能算己,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第七十二章厉兵秣马(中)

望气之道!

固然博大精深,有着种种玄妙。

小而望一家一户,大可观一国一域。

然,天地不可欺!

这般神通法术,倘若应在一般小门、小户,尚且不会有多少反噬,就是一般道人之流,都能自主压下。

然而,法不施贵人,一旦格局上升,到了豪门、名门、大族、甚至一城、一国。

气运煌煌,凝聚灵性,非是一般真人、国师位业,看上一眼,都要道功折损,五劳七伤。

毕竟,气运之道,煌煌刚烈,一旦臻达一定层次。其恢宏大运,本就有万邪不侵,万法不沾之效。

荀少彧嘴角含笑,从容淡定:“而我……一览无余!”

真人、国师,都有五蕴皆迷,身在局中之时。

但在石镜本质上,远远超乎这一方世界。纵然破损之极,本质依旧高于这方世界。

在石镜映照,是非虚妄,皆在他一眼之间。

石镜之中,一头黑罴,拍打胸脯,伺机而动,丝丝血红,宛如云雾,正在升腾涌动。

“气机凝煞,杀机盈盈,外松内紧!”

荀少彧一一对应,个中气象,嘴角勾勒弧度,似笑非笑。

石镜在手,荀少彧于气运之道的把握。最少在此方世界,是无人可及的。

任如何装伪,在气运之上,他是做不得假的。

“上位!”

赵文远、鲁明达上前,站在荀少彧身侧,观望地势。

兵家之道,在乎天时、地利、人和!

荀少彧伸手,指向云蔼山涧,道:“高家寨,占据地势,一道横沟,两道沟渠,切断进出口径。”

“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兵家必争之地啊!”

高家寨坐落山涧回廊之间,地势占据高位,且两侧山路狭窄,不适大军行进。

只要在峡谷口,守兵数十,就可轻易阻挡,数十倍于己之敌。

而且两侧峡谷,就是一座天然关隘,高打十几丈,一般人也无法攀爬。

鲁明达道:“上位,俺去带一营兵马,看看能否攻杀进去。”

荀少彧轻轻摇头,道:“不用了,现在的沟渠内外,定然有寨兵把守……而且一定还是重兵。”

“用一个营的甲兵,明达……你未必能拿下啊!”

他淡淡一笑:“况且,用人命去堆,固然能胜,也是惨胜,我不取也……”

荀少彧出兵,可不是真的为了一方百姓,一地黔首。

高家寨固然穷凶极恶,但若不是利益纠葛,荀少彧也不会虎口拔牙。

说到底,还是这高家寨,乃至凤台山数万山民,挡了他的路。

鲁明达憨声,道:“上位,不妨试一试……如何知俺厉害。”

赵文远冷声道:“你要试,自可去试,但不要带着麾下兄弟,一起送死。”

鲁明达狠狠的瞪了赵明远一眼,也是无言以对。

“好了……”

荀少彧出言,止住两人冲突,道:“既然他们,都已枕弋以待,我又怎能让他们空守一回。”

“传令,正面进攻!”

鲁明达、赵文远二人大惊:“上位……”

“迟早要有这一遭的……”

荀少彧看着石镜中,那一头气机游浮的‘黑罴’,喃喃道:“不如此,难道要一脚,踏入他们陷阱乎?”

…………

峡谷两侧,陡峭崎岖,

呜!呜!呜!

牛皮号角吹响,长矛似林,寒芒烁烁。

甲兵们,袭赤甲,围赤巾,恍如一团团火焰,焚烧八方。

“哈!”

“哈!”

“哈!”

五十人一队,横十纵五,一个又一个方队,都喊着激昂的号子,长矛斜举,一步步靠近峡谷景廊。

长矛尖儿,泛着银亮光泽,明晃晃的,前排甲兵持着圆木盾牌,踏着沉重步伐,稳稳前行。

鲁明达握着一杆长矛,眸光开阖,似如一头猛虎,虎啸山林。

“兄弟们……杀!!”

骤然,鲁明达大声呼喝,长矛指向峡口。

“……杀!”

一队队甲兵,队列整齐,步伐之中,隆隆作响。

峡谷入口、两侧,倏然间重重人影晃动。

看着谷下景象,高望冷笑连连,大手一挥。

一名名面涂朱砂的汉子,背着箭壶,一张张硬弓,被拉开得满满的。

“放!”

伴随着一声暴喝,朱砂汉子们手指一松,道道箭矢,汇聚箭雨一般,簪射落下。

片刻,有数十甲兵,在箭雨之下,倒地不起。

随即,又有不少甲兵涌出,神色坚毅,填补着身旁空隙。

鲁明达长矛挥舞,密不透风,拨开十数箭矢。

“抬盾……抬盾……”

他眸子掺杂血丝,喊的声嘶力竭。

“给我抬盾啊!!”

手掌一翻,鲁明达长矛呼啸窜出,以矛代箭,掷向前方。

这一矛,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十来丈距离,眨眼即至。长矛重重撞在,谷口寨兵持的藤盾上。

噗——呲——

藤遁如薄纸般,刺入一名寨兵的体内。

甲兵们纷纷抬起盾牌,木制盾牌上,‘砰、砰、砰’,连续响起。

鲁明达大喝:“杀啊!!”

浑身筋骨,倏然拉伸,全身肌肉绷得紧紧的,越众而出。

顺手拾起一杆长矛,矛尖一挑,冲着谷口方向,疾步而行。

外家大成,铜皮铁骨!

浑身劲道,拧做一股,长矛一抖一颤。鲁明达步伐愈疾,身形骤然直冲,一道道箭矢落在身上,宛如刺猬一般。

但鲁明达毫不在意,肌肉一缩一紧,紧紧锁住箭头。

筋骨渐渐拉伸,达到极致,血管膨胀,凹凸而出,宛如一尊金刚力士,怒目圆睁。

“杀啊!!”

十几丈路程,在一位炼通骨节大高手的脚下,也只是几步迈过。

箭矢不停,鲁明达身上,至少插着三、四十支见识,但他也愈发临近谷口。

碰!

突兀的,一杆铜戟,倏然在鲁明达胸前,横插略过,深深插在地上。

一个俊秀青年,一身朴素,身着一袭洗涤发白的长衫,缓缓走出。

他语气温和,道:“此路不通……”

…………

山谷峭壁之上,高望淡淡的望着,下方的鲁明达。

“外家大成,钢筋铁骨,荀少彧麾下,还是有些人才的。”

“可惜,统统都要死!!”

音调骤冷,他的眸子中,隐约有血丝浮动。

这几年来,战乱频繁,一些武学高手,横空出世,以战养战,闯下诺大名头。

如今外家大成者,固然十分难得。但在战乱频频的当下,亦并非真是寥寥无几的

毕竟,这每逢乱世,不只是道人,才可搅动风云,叱咤一方。武人们在其中的作用,一样不可或缺。

须知,百战不死,即为武道巅峰!

大长老平淡道:“一方百里侯,权柄甚大,麾下没几个真本事的,怎么可能?”

高望颔首:“……外家大成,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不过,高明是咱高家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他的熊搏手,已经炉火纯青,只差毫厘火候,就可臻达登峰造极之境。”

高望道:“有他坐守谷口,万夫莫可当……老夫放心。”

“这鬼涧愁,他方国端要不添上几百条、上千条命,他就别想过去。”

…………

“此路不通……”

高明悠然道,青衫烈烈。看似瘦弱的身躯,腰杆挺得笔直。

这是个外家中人!

鲁明达如此判断着。

对于个中老手而言,外家、内家之别,一目了然。

外家重杀伐,内家重养生!

不要看这青衫男子,外表并不壮硕,甚至有些瘦弱,但这一身杀机,绝对是个纯粹的外家武夫。

看见同类,鲁明达嘿然一乐,肌肉一抖,浑身插着的数十箭矢,一根一根挤了出来。

“这么想找死,老子成全你!”

长矛一扫略过,鲁明达以矛做棍,一式力劈华山,重重下劈。

嗡!!

似乎搅动周匝,隐隐约约,有丝丝气浪翻腾,咆哮着,呼啸着,狠狠落下。

应对攻来的惊人之势,高明脚步一错,铜戟泛起一丝寒芒。

铜戟一横,钩、啄、刺、割,一口铜戟,荡起余波不休。

铮!!

长矛落在铜戟上,发出嗡鸣声不断。一股无可匹敌的蛮力,顺着长矛倾泄而出。

力道猛然一压,矛身强行被压的弯曲,几乎就要折断一般。

“天生神力?”

感受着手上酥麻,高明神色一变,招式亦随着变换。

手掌一松,铜戟陡然悬空,铮铮作响,嗡鸣不断。

趁着机会,高明悄然泄去力道,招式变换,渐渐以轻灵为主。

高氏秘传熊搏手,以熊罴为真形,炼就也是外家横练之流。

一头熊罴之力,何止几千斤数。简直就是超乎人身极限,所能炼就的气力。

固然他的武道,并没有踏入巅峰之境,但在力气上,他自信不输于任何敌手。

然而,今日真的是遇上对手了!

这气力之强,简直是让他这个熊搏手大成者,都要为之动容。

“吼!”

高明怒吼一声,身躯稍稍膨胀少许,强劲的力道,带动铜戟,招招刁钻狠辣,古怪机巧。

铮铮铮——

须臾之间,两者身形交错,各自交手数十上百招。

两大外家大成者之争,恍如龙争虎斗,气势惊人。

一般人根本插不上手,甚至鲁明达长矛一动一挑,信手施为,就有不少寨兵,或重伤,或垂死。

…………

荀少彧蹙眉,望着前方战事。

距离几十丈远,虽看的是模模糊糊,但依稀也能看出,谷中情形。

尤其在鲁明达,暂时被高明缠住了手脚之时。

荀少彧稍稍感慨,道:“这小小高家寨,能传承几百年,果然不是侥幸……卧虎藏龙啊!”

“一员区区小将,就能挡了我麾下骁将,真是了不得。”

“上位……”

赵文远在一旁,道:“对方人多势众,明达快要坚持不住了。”

荀少彧道:“第二营,进兵……”

话音落下,一名名甲士,疾步涌入谷道。

一刹那,十几丈长的谷道,箭矢、落石,血肉横飞。

荀少彧冷声道:“小小谷道,难道就想阻我两千大军。”

赵文远见着,涌入谷道的甲兵,嘴角一抽。

冲入谷道的甲兵中,县中大户的家甲,占了多数。

这是要削弱,县中大户的势力?

赵文远恍然想到,默默看着,眼前惨叫哀嚎,血肉模糊的画面。

这两千甲兵,属于荀少彧的,至多能有一千二百甲兵,其他八百兵甲,都是县中大户,‘自愿’赞助的。

县中大户,世代扎根江宁。

其潜在势力,根本就不是荀少彧个人,就能望其项背的。

八百甲兵,固然是十几家大户联合,才能有的底蕴,却也未必是其全部。

有朝一日,荀少彧与县中大户撕破脸皮,荀少彧的胜算,不足三层。

“这是要布局未开,为了以后的大清洗,而做准备吧……”

赵文远看的长远,对荀少彧的心思,也能窥见几分。

但越是明白,赵文远心中寒意,也就愈盛。

荀少彧默默无言,心念转动:“不会让他们全死的……县中大户不傻,这事可一不可二,一旦让他们警觉,岂不坏了大事。”

能有效削弱大户们的势力,荀少彧乐得为之。

但,那些心思,都是在有十足把握,攻破高家寨,为前提的。

…………

铮铮铮——

高明、鲁明达二人,身形交错。

一口铜戟,一杆长矛,争锋相对。

都为外家大成,筋骨强横,体力悠长。

这二人一交手,就似如疾卷狂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杀!杀!杀!

鲁明达长矛舞动,疾风骤雨,点点杀机,落在芒尖,凛然绝伦。

因为天生神力,体魄惊人。鲁明达武力,在荀少彧麾下,堪称第一人。

两大高手的角逐,常人插不上手。但这并不代表高家寨,就只有高明一人,才是外家大成。

五个面涂丹砂的汉子,步伐疾行,一手持盾,一手执刀,冲入两大高手之间。

‘唰、唰、唰’,刹那之间,一片银亮光泽,恰似银河落下。

高明脸上浮出一丝愠怒,随即消逝,铜戟一荡,顺势退出两三步。

刀手们面无表情,也不在乎一旁高明。一口口朴刀,进退有度,协同如一,挥洒自然。

长矛一荡一震,拨开一口朴刀。鲁明达嘿然一笑,身形骤退。

“老子不奉陪了,走也……”

第七十三章厉兵秣马(下)

大帐之内,

荀少彧面带冷色,鲁明达跪在地上,垂头丧气。

“明达啊……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一鼓作气,踏平高家寨吗?”

“怎么,如今为何落魄回来了?”

他看着这位心腹爱将,‘轻声细语’说着。

一名名队正、营正,战战兢兢,垂头不言。

唯有李虎、李信、赵平安三人,在垂头之际,眸光烁烁。

他们三人,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苦主。

这一次损伤兵甲,大多数都是大户出身。

如今损失惨重,由不得他们这些大家子弟,不多想几分。

鲁明达一身血迹未干,一头磕在地面:“明达知罪,请上位责罚。”

荀少彧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道:“哦……那你就说说,犯下了何罪。”

鲁明达大着嗓门,道:“明达之罪,罪之有三,一曰不恤,二曰妄进,三曰逞勇!”

“我大军损兵折将,明达之过,明达愿一力承担,请上位问责。”

荀少彧掌兵,兵罚严苛,近乎无情。

纵然鲁明达,在微末之时,就跟随荀少彧一路拼杀,也不会有丝毫侥幸可言。

荀少彧似笑非笑,道:“既然知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这话虽轻,但跟随荀少彧,时日极长的赵文远,还是品出了几分味道。

赵文远眉宇一蹙,漠然不语。

“任打任杀,明达愿一力承担!”

鲁明达话语之间,斩钉截铁,不可辩驳。

荀少彧厉道:“拖出去,明正典刑,以正军规。”

“喏!”

两名甲士如狼似虎般,进入大帐,押着鲁明达。

荀少彧目光,厉声道:“押出去,在诸营面前,明正典刑。”

两名甲士扣住鲁明达锁骨,稍稍用力,就让鲁明达一身功夫,难以用上劲。

赵文远一看,连忙上前,道:“且慢……”

“上位,且慢处罚!”

赵文远撩开衣甲,单膝跪地,直视荀少彧。

荀少彧微微眯了眯眼,道:“怎么,文远要给这黑厮求情?”

赵文远肃容,道:“文远不敢,”

荀少彧喝道:“既然不敢,还不速速退下。”

赵文远仍旧坚持,道:“上位,阵杀大将,是为不详,文远斗胆,上位尚请三思。”

荀少彧哼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李虎三人。

他虽想要剪除,诸大户羽翼,但还是要些颜面的。

这一番作为,都倒是有大半,是给这些大户子弟们看的。

几位队正,立时跪下,高声呼到:“卑下,请上位三思。”

一些队正、营正,豁然齐声,道:“……请上位三思!”

李虎、李信、赵平安三人,也不得不跪下,道:“……请……上位三思啊!”

荀少彧露出为难神色,道:“鲁明达这厮,鲁莽行事,折损大军。不严惩,何谈军纪,何谈军法,何谈军心。”

赵文远沉声道:“上位,此时正缺大将,若斩了鲁明达,不吝自断臂膀!”

“……大胆,莫不是缺个鲁明达,我就下不得一个小小的高家寨?”

赵文远低眉垂首:“文远不敢……”

“……不敢?”

荀少彧轻声叹息,眸子开阖,若有寒星。

“请上位,恕卑下逾越之罪!”

赵文远双眸含泪,一头磕在地上。

荀少彧似有动容,道:“明达啊……你这厮平时大大咧咧,不修边幅,没想到也有几分人缘。”

他喝道:“来啊,左右卫士,把鲁明达拖出去,重挞八十铁鞭。”

卫士们按着鲁明达,道:“喏!”

鲁明达高声,道:“明达,谢上位不杀。”

荀少彧漠然挥手,卫士们立刻拖着鲁明达,出了兵帐。

不一会儿,就听着‘噼、啪、噼、啪’,以及一声声强忍着的闷哼。

荀少彧正座公案,道:“诸位,起来吧……”

众位队正、营正,喝道:“上位恩义!”

见此,荀少彧嘴角,不觉微微一动。

“诸位,鲁明达损兵折将,看来这高家寨,短时间内,是破不得了!”

“诸位有何想法,不妨道来。”

“这……”

众将左顾右盼,不知如何开口。

“上位,我等大军围困,如若久攻不下,县中毕生事端。”一名队正,扶了扶腰间佩刀,率先出众。

“江宁乱不得,必要速战速决,不可久拖。”

荀少彧微微颔首:“此言有理,迟生变故,不得不防。”

“了不得,咱们就放火烧山,把整个二熊岭,烧成白地,看他们拿什么天险恶关,去坚守山寨。”

荀少彧闻言,颇为意动。

能用最少的代价,拿下二熊岭这根硬骨头,对他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几千条性命,在他眼里,就是一串串冰冷数字而已。

“不可……”

“现在正处深秋时节,天干物燥,一旦火势蔓延……悔之晚矣!”

荀少彧沉吟一会,道:“速战速决,不可拖沓,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焚山之行,过度残暴,本将不为。”

荀少彧眸子闪烁着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本将,倒是突然,有个想法。”

…………

山瓮一侧,

烟尘席卷,沙烁横飞,

“快……”

“快……”

甲士们,抬着一些简易工具,来回匆匆

一个个甲士,脱下甲胄、衣甲,奋力干着手上活计。

叮叮叮!当当当!

一时间,军营重地,几乎成了一处工地。

这一千二百甲士,都是身强体壮之辈,且有军纪约束,舍得下力。

故而,不到一日时光,一道道浅浅土沟,围着谷道,逐渐成形。

“上位,您这法子,能行不?”鲁明达在一侧,疑惑道。

昨日的一番群策群力之后,荀少彧一力压下众多异意,独断专行。

命令全军兵卒,在谷道周匝,大施建设,挖出一道道深沟。

这些深沟,深约三尺,宽近一尺,一道道围着,将这谷道,围得十分严密。

以待荀少彧,大破高家寨的依仗。

荀少彧幽幽道:“这世间,哪得双全法!”

“成与不成,两可之间而已。了不得,我这是虎头蛇尾,再龟缩江宁几载吧!”

鲁明达憨厚一笑,对此无言。

不要看日前,荀少彧一副铁面无私。实际上,这不过是荀少彧与赵文远、鲁明达的一场戏罢了。

心照不宣而已!

故意坑杀大户兵甲,剪除大户羽翼,这话好说也不好听。

故而只能用鲁明达,上演一出苦肉计,抵消大户们的警惕。

“高家寨,要是不能归降,也就只能让他,永远消失了。”

鲁明达毫不意外,荀少彧的态度。

他只是看似粗矿,又不是真的是榆木疙瘩,不知变通。

跟着荀少彧参军数载,荀少彧的心肠冷硬程度,鲁明达是心知肚明的。

荀少彧稍稍凝神,注视祖窍。

但见石镜之上,丝丝缕缕,殷红气机浮动,一道一道沉浮不定。

“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若有若无,轻声低吟。

由于,有着一卷太岳宗秘传真法在手,荀少彧对于此世,诸般道术之说,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若非道人有五弊三缺,且此世修行之道,鲸吞本身气运,注重因果红尘,不似主世界一般,自在逍遥。

荀少彧都有心投身道门,踏入炼气修行之途,为一世道人。

这些殷红气机,在他眼中,已然又是另外一番气象。

他知道,眼前的这些殷红气机,正是一道道凛冽杀机。

这些杀机,或是两军对垒,或是厮杀惨烈,酝酿而出的一股气象。

销魂夺魄,聚而不散,可怖非常。

寻常道人哪怕看上一眼,都要有身死魂灭,不得超生之祸。

只有他,有石镜为依凭,能毫无顾忌,勘察天地诸般气机,而不虞自身安危。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真当他是好好先生,不想把阖寨上下,烧成一片白地。

只是荀少彧势力正弱,托庇元成器麾下,不好明目张胆扩充实力。

凭白让人认为他野心勃勃,这就不好了。

而这数万山民,无疑就是一块无主的肥肉,而且还是肥的流油那一种。

要是荀少彧,把这数万彪悍能战的山民,都掌握在手中。

按着赵文远的话来说,已经是大势可期。

…………

高家寨,

高望疑惑望着谷道外,翻滚沙尘。

“那是……什么?”

高望蹙眉,站在寨楼上,远眺大营方向。

谷道险峻,诺大的高家寨,正处谷道腹地,初入口就一条,且狭窄难行。

这才是他高家寨,身处乱世,尚且凶恶不改的依仗。

没有几万甲士,想要打破谷口,杀入高家寨,无异于是难比登天。

“来啊……去打探下,这方国端,在搞什么把戏。”

“老夫稳坐大寨,任你方国端,有何本事,放马过来,老夫一一接着。”

高望漠然想着:“无论你这小儿,有何筹谋,只要老夫将你死死拖在高家寨,钉死在二熊岭……哼哼……老夫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此时此刻,摆在荀少彧面前的,也就是硬打硬拼。

一两个武学高手,固然能冲破谷道阻碍,杀入寨门前。

然而,谷道狭隘,能容纳的人数有限。而高家寨中,可是有八百骁勇寨兵。

第七十四章风声鹤唳(上)

询日,

呜!呜!呜!

牛皮号角响起,

荀少彧着赤鳞甲,配横刀,目视谷道狭口。

“上位!”

鲁明达高声叫道。

虽受了八十铁鞭,但鲁明达风风火火的脾性,仍不见改。

一名名甲士,手执火把,围着谷道狭口而立。

火星跳动,在一众甲士的面庞上,透着一丝红光。

荀少彧道:“明达,黑漆都备了?”

黑漆者,就是石油古称,其易燃、易爆。又因多储藏,深邃地底,故有石漆之称。

鲁明达道:“上位,一百桶黑油,全部到位。”

他一边说着,一边嘿然笑着:“嘿……够他们喝上一壶的!”

鲁明达一身筋骨,天生强横,神力惊人。

八十铁鞭打身上,最多也就呼了几声痛,根本伤不得他的根本。

这两日,荀少彧不止准备了这些壕沟。同样的,他亦大肆的,就近搜罗石漆。

一百桶石漆,就是荀少彧为高家寨,准备的‘厚礼’。

“既然准备就绪,就开始吧!”

荀少彧眺望谷道良久,面色沉着,道“高氏一族,世代居住二熊岭,整个高家寨,沾亲带故者,不知多少。”

“高家寨,也就只能……舍弃了!”

几千人的仇恨,荀少彧何必自找麻烦,一并清理干净,也未尝不可。

似乎在自言自语,他道:“高家,不能再留了……”

这一言,似乎他最后的耐心,终于消磨一净。

高明达咧嘴一笑,含露狰狞:“上位,您就瞧着吧!”

他大步上前,手握令旗,令旗一挥。

立刻,就有数十轻装士卒,将一桶桶石漆倾倒。

一百个木桶,每铜都有三、四尺高,黑漆咕嘟咕嘟,一起涌入壕沟。

在这一刻,盘恒在高家寨的,那一头气运黑罴,似乎稍稍,翻了一翻熊躯。

…………

寨楼之上,

高望看着,谷口之处,倾倒下来的黑色液体。

他心中倏然,划过一丝不详,道:“那是何物?”

环顾四周,高氏子弟,都没有应声者。

大主祭瞳孔微缩,拄着黑幡,呓语:“此物不详啊……老夫仿佛从中,听到了众生……悲吟……”

高望、大主祭这等大高手,耳清目明,尤以高望最甚。

高望可是触及到外家巅峰,‘炼穴窍’之境的人物。神思灵动之下,就连百丈见外蟾鸣,都清晰可辨。

这等人物,固然不可能达到神话传说中,千里眼、顺风耳一般的高度。

但想要见到几十丈开外的事物,也是轻而易举,犹如身临在侧。

高望瞳孔,乍然如针尖般,锋芒毕露:“怎么说?”

大主祭的修行之道,不在自身,不众外物,求得就是图腾不灭,精神不朽。

这般修行之路,源自上古蛮荒,众生蒙昧之时,血祭、生祭一系列的诡异血腥,都是由他们这一脉而始。

大主祭老眼混浊,呢喃着:“不详,这是不详啊!”

高望定定的,望着大主祭,抿嘴不语。

大主祭,是山中土寨们,精神信仰的寄托。历代以来,都是由寨中最强者担任。

而且,这位大主祭精神强大,干涉现实,未必不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景象。

蓦然,一丝丝危机,缠绕在高望的心灵。

他倏然看向谷口:“那是……”

呼!呼!呼!!

一根根火把,高高抛起,落入壕沟中。

一名名甲士,不断的将火把,抛入壕沟。

轰!!

强烈的震动,在一刹那之间,窜起数尺火焰。

入眼之处,这火焰似乎要跳起。肉眼可见的,在四处蔓延。

“上位……”

鲁明达眼见黑漆,烧的如此‘凶’,唬的他向身子一仰。

荀少彧大笑:“好!好!好啊!”

“能见明达如此狼狈,少见,少见啊……”

“哈哈哈……”

赵文远、薛定鳄、杨不已、陈达开四人,都在一旁大笑。

“上位,神机妙算,咱这一把大火,可是谷口关隘,彻底不攻自破了。”

几人皆是精明强干之辈,对这火势,焉能不知其作用。

且不说烟熏火燎,对关口寨兵,有何阻碍。就是借着些干枯树枝,两侧谷壁,也能兴起些火势。

不需多,只要能让他自乱阵脚,就是些许的胜算。

荀少彧一挥手,恶声恶气:“烧!给我烧,给我狠狠的烧!”

“给我烧他个三日三夜,让他心惊胆战,不得安稳。”

“我看,他这个弹丸小寨,如何挡我。”

在他开口之际,一缕一缕晦暗气机,在不住缠绕演变。

这数千甲兵之军气,虽是厚重,却不似上万之兵,可演变气象。

若是在江宁县内,占了地利,或可有些气象,但在此地,则是一丝气象也无。

一缕一缕晦暗气机,渐渐酝酿,缠绕在黑罴身上,似如丝绸浮动。远处而观,仿佛道道锁链般,将这头黑罴,困锁在谷道。

大火一发不可收拾,须臾之间,荀少彧入眼之地,尽是火焰沸腾。

这些黑漆,顺着壕沟,一路延伸,将谷道团团围住。大火灼烧之下,黑烟白灰,夹杂着火焰,呼呼升起。

…………

一片片火海,草木纷纷燃起。

“吼!!”

在寨楼上,似困兽一般,高望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怒吼。

看着恍若癫狂,青筋暴起的寨主。寨兵们一时手足无措,一股子慌乱情绪,在悄然蔓延着。

眼见高望在丧子之后,精神日益衰败。

大主祭也意兴阑珊,道:“让寨兵们,都撤回来吧!”

“现在……据守的意义,已经不大了。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火势蔓延。”

高望强行平息了,心头翻滚不休的情绪,一槌定音:“对,都回来吧……留在谷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气运黑罴,似在痛呼,一缕一缕晦暗气机,不断消逝泯灭。

黑罴隐隐的,流露出一种疲态,横卧在山寨之上,气机衰弥。

荀少彧看着石镜上,黑罴神形渐渐模糊,火势绵延不绝,每一时每一刻,神形都会消磨掉一些。

“这一场火,未必能烧到高家寨。但能破谷道关隘,这高家寨,也就势必在望。”

他斩钉截铁,语出从容。

火势蔓延不尽,一千二百兵甲,站在壕沟一侧,静然等待火势平息。

大火一起,缭绕的火舌,在壕沟之中,疯狂燃烧着。

炽热的火光,让站在一旁的荀少彧,眉毛都有些焦糊的味道。

荀少彧抬步,向大营走去。

几营主将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这一场火,最多也就是烧毁一片崖壁。甚至寨兵们,如果退守的及时,也根本不会死伤性命。

…………

军中大帐,

“三日之后,发起总攻!”

荀少彧一手拍着公案,一股势在必得之意,勃然而起。

这一场大火,生生挫掉了高家寨的锐气。

他要一举,击碎高家寨的脊梁,让他高家人,再也站不起来。

几大营将,高声应喝:“喏!!”

“报!!”

斥候急声,冲入帐中。

斥候单膝跪下,道:“报……西山三里之外,有大股土兵出没,徘徊不去。”

荀少彧闻言,道:“是援军吧?”

高家寨能有着这般基业,在山中称王称霸。没有些盟友势力,这是不可能的,荀少彧也不意外。

斥候道:“那一股土兵,近有千人,衣甲服饰混杂不一,不似一路!”

“上位,打掉他,不把这股土军打掉……”

营正杨不已,出人意料的出列,道:“在我军攻打高家寨时,就是个威胁。卑下愿率麾下,强击援军,请上位……应允。”

营正薛定鳄,大步上前,道:“卑下,亦愿率麾下,阻击援兵。”

“请上位应允!”

“请上位应允!”

一营二百五十甲兵,阻击近千土兵,荀少彧沉吟一会。

数倍之差,这可是一场硬仗。而且山民们,多彪悍凶野,论起战力,不见得会逊色山民。

只是,本就有着四倍之差,倘若再度调动兵甲。那么攻打高家寨时,荀少彧剩下的兵力,就会有些捉襟见肘了,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看来是咱们,耽搁时间太久了。”

荀少彧心知,若是一鼓作气,拿下高家寨。这些寨子,也不会有胆子私下结盟。

“薛定鳄……你率麾下一营甲兵,挡住进犯土兵。”

“我不管你用手段,都要给我死死拖住他们进军,把他们死死咬紧,不让他们动弹一步。”

“我不希望,在打高家的时候,他们有一兵一卒援军,进入高家营地。”

“这个……知道不?”

薛定鳄面带喜色:“卑下……”

“……遵命!”

第七十五章风声鹤唳(中)

火势渐熄,山石漆黑。

荀少彧观望火势,佩刀渐渐出鞘。

他紧紧握着朴刀,刀口指向前方:“……杀!”

“杀!”

“杀啊!!”

鲁明达、赵文远等宿将,纷纷拔刀出鞘。各自率着一众甲士,冲向谷口。

荀少彧一人当先,率先冲入狭隘谷道。

入目之处,唯有灼烧漆黑的岩石,或是烧成白地的草木。

谷道狭窄,两侧都是峭壁陡立,能进入的兵卒甲士有限。

两千甲兵,甲胄齐备,负重量大。

想要一起涌入谷道之中,也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谷内,一栋栋寨楼,各成犄角之势,寨兵们弯弓待射。

荀少彧刚一入山谷,就有一道道箭矢落下。朴刀挥挡,磕落下几支箭羽。

一名名甲兵,自荀少彧身侧冲出,涌向寨楼。

寨楼并不甚高,至多有着四、五丈,尚且不如大户宅邸。

寨墙烟熏火燎,一名名甲兵,抬着长梯,踩着同袍的背脊,一个个攀上楼寨。

鲁明达一步踩着一名甲士,似乎老罴一般,生生扑上楼寨,三蹬两蹬,身形骤起,踏上寨墙。

他刚刚登上楼寨,便有着数根长矛刺来。

鲁明达拽住其中一根长矛,抽身用力,狠狠一带,就有数个寨兵,掉下寨墙。

噗呲!噗呲!

他摸了一把,飞溅在脸上的血液,长矛绽放着点点寒星。

咧嘴一笑,鲁明达魁梧的身躯,带着血腥,又扑向寨兵。

此时此刻,甲兵们俨然杀红了眼,悍不畏死,不断攀登着寨墙。

每一寸空间,血肉铺就都在来回厮杀争夺,不住有惨叫痛呼响起。

不断有甲兵,掉落寨墙;亦有寨兵,哀嚎呻吟。

“寨门开了!寨门开了!”

不一会儿,一声声欢呼,传遍四周。

…………

碰!

荀少彧一脚踹开,山寨正厅门户。

一名名甲士,从他身旁两侧窜出,个个神情凶悍。

他攥着朴刀,大步迈入厅堂,环顾四周空旷,面带一丝青意。

荀少彧冷声,道:“逃了?”

他凝神一望,气运运转之下。

那一头黑罴,俨然奄奄一息。

一丝丝、一缕缕,浑浑噩噩,气机沉浮。

黑色云蔼溃散大半,本已经有了些轮廓的黑罴神形,只剩些许形态模糊的黑雾。

溃散云蔼,荡漾余波。亦有着一丝青意灿烂,游弋虚无,徐徐蜉蝣。

见此,荀少彧面上冷意,愈发厚重。

要是黑罴神形,彻底崩溃,那一丝青意,必然能得到最大的受益。

“高家……高望……想跑么?”

“哼……你们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荀少彧观望大势,见着黑罴之形,溃而不崩,如何能不明白其中意味。

他固然是破了高家寨,焚寨屠族。

但只要高家嫡系人物,还剩下一个血裔。

这一头气运黑罴,就不会完全的崩灭虚无。

只要黑罴神形不崩,留下一丝生机,高家就不会彻底绝户。

这也是高家人,在发现事不可为,果断弃寨而逃的因由。

一甲兵疾跑而来,拱手道:“……将军,寨中妇孺老弱俱在,正听候处置。”

荀少彧面色一沉,道:“处置?”

“还什么处置?这高氏顽恶,抗拒义军,让义军伤亡极重,能什么处置?通通杀掉,一个不留。”

说罢,他冷漠的看了一眼,空旷的厅堂。

“这座寨子,也不要留,一把火全都烧了。”

荀少彧一双手,可谓是占满高家人的血。这高家寨上,哪一家、哪一户,不视他为仇寇。

数千山民,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旦生乱,必是大乱。

既然双方,都已然不可调解,亦就不用刻意缓解了。

他荀少彧做事,一般不做,要做就把它做绝。

蓦然,一阵阵喊杀声,从寨子一侧兴起,并且渐渐临近。

甲士们骤然警觉,横刀于胸前,盯着门外。

义军虽占据优势,但高氏一族经营数百年,亦是有不少死忠之士。

这些死忠之士,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高氏血脉。正值家破,想与寨子同存同息,也是正理。

赵文远一身衣甲,血迹斑驳,大步踏入正堂,身后跟着几名甲兵。

赵文远抱拳,道:“上位……卑下已肃清,寨中各楼、巷。”

“斩高氏长老六人,精壮一百二十二人,”

精壮山民,都是有些战力的,而且为数不少。一旦起乱,这些人都是中坚。

不过,山民与义军之间,还是义军颇为占据优势。

山民虽自幼,长于山中,与虎豹豺狼为伍,在个人勇力上,山民占据绝对优势。

但是山民,毕竟疏于训练,不似义军一般,纪律严明,久经战阵,配合默契。

三三两两的捉对厮杀,或许山民能大占上风。

但是,一旦换成上千、上万之数,这般大型会战,义军面对山民,就能成压倒性优势。

荀少彧微微颔首,道:“封锁谷道内外,严查高氏余孽,不要走了高望。”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高望世居丹阳,在凤台山也是个坐地虎,走了他……是个麻烦。”

这些山中大寨,关系盘根错节,一代代代联姻,姻亲众多。

高望没了高家寨,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但也不得不防,有人想要养虎为患。

“喏!”

赵文远面皮一紧,深知个中利害。

…………

甲士们推搡着高氏妇孺,聚集在寨子中央,一处空旷场地。

场地周匝,一名名甲士,个个高举火把,佩着朴刀,静默而立。

荀少彧眉头微蹙,念叨着:“……还是让这个高氏家主逃了,真是可惜。”

看着石镜上,那一缕缕厚重黑云,聚而不散,已然不复黑罴之形。

这黑罴之形,并不简单。

要知道,这方世界固然能级不高,个人武力在百人敌封顶。

但人道煌煌,大势滔滔,占据主流位置!

万民有运,众生有运,国有国运,家有家运,族有族运。

然而万千气运,能衍生出气象的,也是少之又少,百中无一。

一如国运真龙一般,具备难以想象的大能力。

当然,这一头气运黑罴,不过是一处山民聚集,几百载延续下的一丝真形。

距离国运真龙这等存在,有着不可道理计数的差距。

但也具备种种妙用,小,可护佑一家、一宅平安;大,能自立一方,威福自享。

这一丝黑罴之形,就是图谋自立的根基,就连荀少彧,掌握一县之地,都没有机缘触及。

一般枭雄人主,也大多是从白鲤、金鲤一类气运之形,开始起家立业。

鲤鱼者,蕴含龙性,跃升鱼龙,蛟龙,乃至真龙。

只是,其他杂类真形,一样是气运凝聚,不容小觑。

“既然,高望抛弃你们,自顾逃了。就连你们的寨主,都放弃你们,你们也不要怪我,心黑手狠。”

荀少彧一挥手,一个个甲士带着狰狞笑容,冲入妇孺当中。

仿佛驱赶羔羊一般,挨个宰杀,一名名甲士挥舞着屠刀,妇孺惊惶喊叫。

荀少彧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这屠杀命令,虽是他下的,但亲眼见到,一条条鲜活生命,等待屠宰。

荀少彧的心情,还是有些低沉的。

不过,倘若不立下威严,让后来人见到抗拒的后果。

以后每遇战事,都让荀少彧的义军,损失惨重,而没有任何代价。荀少彧手上的这点兵马,可不够这般消磨。

“屠了高家寨,携带此威,收拢山民。不需多,只要能有上万山民,就是大胜。”

“上万山民,编入民籍,精简其中精壮,最少也能有三千之众,可假称五千,整个丹阳府,能有谁是我敌手。”

“老帅垂垂老矣,少帅纨绔不堪,除了我荀少彧,整个义军,谁能是擎天一柱。”

吼!!

黑云缭绕,发出最后一声怒吼,轰然之间,粉碎无数。而这时,正是最后一个高家人,倒在血泊中。

“来啊……备马!”

荀少彧对左右,道:“杨不已一营甲兵,未必能与一千土兵周旋。我要趁着破寨之势,一举击溃这一千土兵。”

不一会,就有甲士牵马过来。

荀少彧翻身上马,大喝:“铁甲骑,跟我走!”

“驾!!”

一夹马腹,战马嘶鸣,马蹄交错,卷起一阵沙尘。

“铁甲骑在!”

一名名身披铁甲,面带黑布的汉子,一个个翻身上马,跟着荀少彧一并而去。

因为凤台山,多歧路,多关隘,多天险。对骑兵的战力,有着较大削弱。

所以,在荀少彧攻打高家寨的时候,这一支骑兵,根本没起到作用。就谷口的狭窄程度,也无法让骑兵发起冲锋。

骑兵冲击谷口,根本连一丝水花都打不起来,就会在乱箭之下,折损殆尽。

而且骑兵一旦折损,想要补充,也是极难。

首先,一匹合格的战马,就是个大问题。

突勒人于中原之地,圈地养马百年,自是不缺战马。

然而突勒人的战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让义军所用。义军的战马来源,大多是收缴突勒人而来,数量稀缺。

而且一骑养十兵,养个骑兵的消耗,可比养十个步兵的消耗。有这消耗,大多数义军,还是比较欢迎战兵的。

不是谁便一个人,都能成为一名合格骑兵的。在体型、臂展、力量上,都有着严格标准。

荀少彧执掌江宁一县,麾下骑兵也就五十之数。

一县之地,也就五十骑兵,由此观之,骑兵之贵之奢。

第七十六章风声鹤唳(下)

高坡之上,杨不已一身血污,脸色铁青。

望着对面,挥舞着各式兵器,面涂朱红的山民,攥着横刀微颤。

“这些……这些山民……”

杨不已苦着脸,浑身上下,无一不酸痛。

山民虽统属不一,但战力着实惊人,且悍不畏死,彪悍之极。

他麾下一营之兵,二百五十披甲之士。

在正面捉对厮杀之下,差一些就把他的一营兵甲,给生生打崩了。

就是他许诺厚赏,亲身下死力搏杀,也完全抵挡不住,山民们前进步伐。

一日一夜激战,二百五十甲,已然伤亡过半。

若非荀少彧麾下,军法严苛之极,动辄连坐,威慑众军,杨不已未必能坚持的下来。

然而,就算如此,兵卒们连番大战,早已经精疲力竭,就是有心杀敌。也够呛能挡住,对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山民。

杨不双眸睛半闭半开,酣然假寐,拄着佩刀,等待着山民,下一轮冲锋。

“营正……”一个兵卒,慌乱的跑来。

这兵卒脸上,满是恐慌:“山民……他们……他们……”

山民们个个悍勇,一比一的搏杀,正规士兵都毫无胜算。更何况,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数倍与己的山民。

若非杨不已,逢战必先,身先士卒,这些甲士早就崩溃了。但是,短短几次搏杀,也让不少兵卒,心生惧意。

杨不已顿时惊醒,看着对面,或拿鱼叉,或持猎弓,乌压压一片,渐渐靠近。

杨不已看了看手中横刀,撇了一眼面露惧意的兵卒,不由苦笑一声:“上位啊……上位啊……不已,尽力了。”

下一刻,他的眸子,凶芒大炽。

杨不已喝道:“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唯死而已。”

“苟且偷生,累及家人,何不如随我死战尔!”

“死则死矣,跟我杀,”

“杀……”

“唯死战尔!”

众多甲士面皮涨红,高声应喝。

蓦然的,杨不已耳廓,微微一颤。

他略有惊色,身子伏在地面,听了一会。

“是骑兵!”

…………

一匹一匹战马,踏蹄驰骋之间,铿锵交鸣。

荀少彧拽着缰绳,麾下五十骑兵,发出一声声呼啸。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眼前……跟我冲啊!”

“啊!!”

骑兵们大吼一声,宣泄着胸中意气。

“驾!!”

望着前方,惊慌失措的山民们。

荀少彧面带狰狞,朴刀横砍竖劈,带起一丝丝血雾。

“骑兵冲阵!”

荀少彧率五十骑兵,横冲直撞。

“冲阵!冲阵!”

数十骑兵,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

这些骑兵,个个腰马合一,铁甲、带盔一撞之下,近乎千斤,其间冲击的力道,无可匹敌。

荀少彧数十骑,仿佛一台绞肉机般,在山民之中横冲直撞

这是赤裸裸的碾压,骑兵们铁甲在身,悍勇难当,沿路冲杀,残肢碎肉横飞。

这是最为纯粹的暴力!

一千多山民,在数十骑驱赶下,开始四散。

数十骑兵,动若雷霆,轰隆隆间,仿佛撕碎一切。

荀少彧顶门之上,一道纯青秉命,环绕赤色云气,千丝万缕,一枚铜钮印,在当中若隐若现,散发威仪气机。

他蓦然,调转马头,断然喝道:“撕碎他们……”

“撕碎他们……”

“撕碎他们……”

轰!隆隆!!

赤色云气,倏然燃烧,一丝丝,一缕缕,垂落在众骑士身上。

这一丝赤红之气垂落,骑士们面容,陡然泛起一丝红润。面对着数十倍与己的山民,骑士们的战意,沸腾不休。

轰!!

马蹄践踏,数十道马蹄声,发出震耳轰鸣,如同一声闷雷,响彻一方。

有着赤色云气加持,数十骑士精神大震,一种必胜之念,陡然沸腾。

“杀!!”

高坡之上,目睹着山民大乱。

杨不已豁然大喜,九死一生之感,涌上心头。

他指着下方,大吼着:“兄弟们,上位来了,上位来了……”

“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兄弟们,跟着我杀,杀溃这些乱民。”

杨不已纵身一跃,持着刀冲向山民之中。

“杀溃这乱民……”

荀少彧刀口一翻,身形骤急,带起丝丝血痕。

一众骑兵,就似一柄尖刀,直接插入山民腹心。

纵然山民们彪悍,却似一滩散沙,空逞武勇,不能统合。

让荀少彧数十骑,任意纵横,来回冲杀,肆意驰骋在山民之中。

四方驱赶,这些山民中,并无什么了不得的高手。

最多,有一二外家小成者,也在他滔滔煞气之下,须臾之间,就已身首异处。

…………

大战过后!

尸横于野,血流满地。

一名名甲士,持着朴刀,或执着长矛。

黄棕马上,荀少彧淡漠望着,跪着的几个山民头领。

这些山民头领,都是各个寨子中,当之无愧的实权人物。

俘虏了他们,虽不能真正收复各寨,但也能较大影响各寨内部。

一个中年头领,道:“小民鲁能,见过将军。”

其他,几个头领也叫道:“小民……见过将军。”

这些首领,形容狼狈,但还是有些气魄的。

荀少彧手持马鞭,指着一众头领,笑道:“诸位,来此何为啊?”

鲁能镇定道:“世受高氏恩,岂能不来。”

闻言,荀少彧一愕,对这山寨头领,颇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

“可惜,你们还是来晚了……”

荀少彧哼了一声:“高家寨,已经让我一把火,了个精光,只剩下一片白地,高氏已经绝嗣了。”

当然,高望和一些高氏死忠,仍然在逃,这就不必多说了。

鲁能挺直背脊,道:“成王败寇尔,老子既然输……就输得起,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见这混不吝的模样,荀少彧一乐,嗤笑道:“好个悉听尊便,咱这就成全你。”

啷!!

荀少彧伸指一弹,刀口微微颤鸣。

“忠义之士?我这就成全你的忠义……”

说罢,他面上杀机毕露,一刀挥下,神色不留半分迟疑。

面对这一刀,鲁能瞪着眼睛,定定看着荀少彧,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哼……”

然而,在刀尖距离鲁能,仅有一寸之时,荀少彧豁然停手。

“你……很不错嘛!”

荀少彧淡淡的,评价着鲁能。

鲁能能直视刀口,而无一丝动容,这就让他有些意外。

不论鲁能是作秀,还是真的忠义,他都不能如此草率的,杀掉一个山寨头领。

屠戮高氏,也只是为了煊赫他的赫赫武功,立威于山民,杀鸡儆猴罢了。

一介江宁大户,还不值得他大费周章,围剿山民。他所做的,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但他要是现在,就把几个寨子的头领,一并砍了,那才是真正的掀翻了‘天’。

那才是真正的倒行逆施,昏聩之极。这凤台山几万山民,他荀少彧也再无机会染指。

因小失大之事,荀少彧不为之。

他收刀入鞘,嘿然道:“果然,是一条汉子……”

鲁能面无表情,道:“不惧生,何惧死。”

荀少彧看着几个山寨头领,眸光闪动,道:“不惧乎?无畏乎?”

荀少彧一战戮高氏,震慑凤台山。六十二寨山民,无不心存惊惶。

高氏为凤台山双雄之一,几代经营,势力强横,是一方坐地猛虎。

如今,却倒在了荀少彧,这个后进末学手上,众多寨子哪个敢再托大,小觑了荀少彧。

荀少彧携大胜之威,威临各寨,虽六十二寨山民,不说俯首称臣,但也大多心怀忐忑,风声鹤唳。

…………

二熊岭上,大军云从,军威赫赫。

“山民……鲁能……”

“山民……王二……”

“山民……吕犀……”

几个山民头领,跪下高呼:“……归附将军,兴义军,伐腥檀。”

“……兴义军,伐腥檀。”

“……兴义军,伐腥檀。”

上千青壮山民,乌压压一片,一样跪下高呼。

这鲁能,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在彰显了自身忠义之后,就果断的跪舔。连带着数个寨子首领,也随着鲁能,一起归附。

这一来一回,反而让荀少彧愈发看重鲁能。

鲁能得忠义之名,荀少彧得礼贤之誉,这是双赢的结果。

上千青壮山民,一朝叩拜,丝丝灰白气机,倏然升腾,几如云烟浩渺。

山民者,不在体制,不归王化,气运为灰白之色。

滚滚灰白之气,一一浮动,荀少彧顶门之上,青气秉命垂直中正,淡红云气游弋。

本来经过几场大战,而损耗不少的淡红云气,吞吐灰白洪流,渐渐厚重数分。

望着淡红云气絮绕,荀少彧喜形于色。

“破高家,溃山民,数次大战,消耗气运不少。”

“如今几个山寨归附,气运倒是弥补许多,还有了些剩余。”

荀少彧眸光开阖,石镜映照,明辨气运之根。

气运之变,不可不察。

他本命青气,本就有公侯之望,不用再度消耗气运,后天改命。这就省下,很大一部分气数消耗。

然而青气之命,也只是占据些许先手。

凭此根本不足,在这沸然乱世中,获得安身立命之基。

“集众之道,在乎于人。就是一介乞儿,一旦继位天子,也能有恢宏大运,紫青命数。”

如此想着,荀少彧渐渐入神。

第七十七章未来道身

主世界!

烨庭,披香阁!

小桥流水,石桥拱立。

荀少彧起身,打开两侧门窗,望着荡着涟漪的碧波,幽然长叹:“气运之道,果然玄妙!”

“虚空宇宙,诸天万界,无处不在,无处不存,当真可畏、可怖啊!”

他垂手而立,眸光烁烁,丝丝神芒,徐徐流转,凝神观望之际,眉心祖窍,氤氲紫气游弋。

一方石镜,闪烁着灵性光辉,吞吐纯阳紫气,一吞一吐之际,一道道裂痕,发出颤音。

石镜镜面,一道身影烙印于上,纯阳紫气缠绕,映衬着辉煌灿烂。

荀少彧坦然自若,面对着镜中身影,望着镜中自己,那顶门上的一道纯赤之命。

“我在主世界,就只是纯赤命格么?”

石镜照彻虚妄,见得真实。

荀少彧对这结果,并不意外。

他固然身为吕国公子,出身显赫高贵。

但,他也仅仅只是一介庶出子,不可能似嫡子一般,有着封君封土的位分。

至多,就是有着‘大夫’之名,而无‘大夫’之实。

如此,这纯赤命格,倒也应当应分,合适之极!

不过,这一道纯赤之命,周匝并无丝毫云气,仅仅是空有位格,而无半点权柄。

“可惜,大魏世界的命格,不能等同主世界,否则……”

荀少彧神思流转,飘忽不定。

在大魏世界,荀少彧收服山民,气运大涨,俨然有着纯红云气。

气运之妙,有着赤、金、青、紫四等位格,一一对应着县、府、州、国。

而荀少彧能在大魏世界,仅凭掌握着一县之地。就能获得纯红云气,濒临位格顶点,触摸到上一等位格之妙,已经是了不得的大福缘。

但这等福缘,也不能比主世界命格之贵重。

若是他在大魏世界的命格,能与主世界一般等同,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不世大机缘。

一旦成就这等命格,几乎能与几大诸侯之位格,相比并论,极高极贵极尊。

“争霸路,几人成,几人败,难回头!”

回想在大魏世界,生杀予夺,尽由己心的滋味,荀少彧脸上神色复杂难明。

这般感受,他心知肚明,非是常人可以抗拒。

就如同毒瘾般,一旦沾惹,就再难脱手。

这是莫大诱惑!

王侯业位,大气运在身,煌煌武途,一览无余。

到时候,【脱胎换骨】不是奢望,大宗师之道不再是尽头,唯有那【超凡入圣】的武家圣人,或可才是最终诉求。

这就是王道,亦或是……霸道!

荀少彧眺望着,园中景色,心中漠然一片,恍如高天苍穹,冷漠深沉。

…………

暗室,

荀少彧盘膝,坐在蒲团上,眸子紧闭。

他上胸坦露,一滴滴汗珠,顺着犹如羊脂白玉的般肌肤,缓缓渗出。

这是周身气血,运转到极处,一身内家真劲儿,由外而内,奔腾咆哮所致。

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宛如白玉一般,无暇无垢。一丝丝金芒跳动之间,在骨骼中若隐若现。

“踏入【易筋锻骨】,浑身骨骼,宛若精钢,千锤百炼。到了此时,我推演出的《大金刚神力》第一式,〖霸王扛鼎〗,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一式,撰取一丝上古霸王之意,用意虽上乘。但这丝意境,我也只是从历代玉简竹册中,揣摩想象而来,并未亲自观摩。”

“故而,这门武道,先天就不完善,根底虚浮,不能打出横扫一切,霸绝九州的气魄。”

“若非石镜推演之能,着实不可思议,不可想象。就以我现在的见识、智慧、阅历,想要开创一门功夫,没有二三十载的底蕴积蓄,想都不要想!”

缕缕白烟,徐徐从荀少彧额头溢出。

这是气血翻腾,达到极点,几乎滚烫一般,才有的景象。

“而且,霸王之道,张扬过甚,不可取之!”

王道、霸道,纵然强横。但诺大烨庭,荀少彧势单力孤。倘若因为修习霸道,引得一些贵人,也为之忌惮,就殊为不智了。

但,王道、霸道之途,先期进境极快,极为适合强运之辈。

有些大气运者修行,一朝得道,一日就顶旁人百载、千载之修。

如此舍弃,亦是可惜!

或许……

荀少彧心思,乍然一动,一缕奇异想法,骤然浮动。

“我这门《大金刚神力》,行的是以力证道,臻达力之极致,粉碎一切道理。”

“既然我要的,是粉碎一切,我何不能将诸多世界规则,也算在其中,揉炼拳法之中,再一并粉碎。”

“想必那时,这门拳法的极限,将会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心思一起,荀少彧再也遏制不住。

既然在主世界,为了避讳,不能修行霸道。

但在诸天世界,称王称霸,修行霸途,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甚至王道、霸道掺杂修行,也未尝不可。

这烨庭藏龙卧虎,生存不易。

“源力!”

荀少彧低声呢喃。

气运多寡,因诸天万界规矩不同,高低迥然,不可等然视之。

而这就需要将气运提炼,化作一滴滴天地本源之力,通行虚空宇宙,万界诸天。

动念之间,一滴滴源力,蓦然灼烧,化作缕缕赤气,似乎云蔼霞彩,盈盈浮动。

只此一瞬,就有着十滴源力,溢散殆尽。

荀少彧神思流动,一门门功夫,在心头百转千回。

《虎形拳》、《摧心掌》、《黑虎刀》、《熊搏手》、《碎玉拳》……

这一门门武道,赫然都是荀少彧,在大魏世界中,用尽手段,或买、或骗、或抢、或盗,得来的武学法门。

大魏世界,虽只是个低武世界,不可能有高深武学。但这一门门武学,流传千百载,经过了一代代人的推敲,未尝没有惊才绝艳之处。

譬如,《先天罗汉拳》!

这一门奠基之法,就让荀少彧受用匪浅。

道衍先天之妙,一窥【炼炁化神】之皮毛,在奠基法中,都是殊为珍贵的。

此时此刻,荀少彧心思,沉浮于无数武学之中。

一篇篇内、外家功夫,字字酝酿,千锤百炼。

十滴源力,在一瞬间消耗殆尽。而荀少彧的心神,俨然停滞在了,这一刻之间。

这一刻的时间,似乎无休无止,无有尽头。让他可以肆意的,将一门门武道,全部回想一遍,遨游在武学汪洋之中。

轰!!

似乎脑海之中,有一道闷雷响彻,头皮隐约发麻。

荀少彧心神,在这一震中,陡然清明。

只见眉心祖窍,先天石镜之上,浮起烁烁神曦,浮动缕缕华光。那一尊,烙印于石镜之上的身影,豁然而动。

荀少彧眸子,与这一尊身影,蓦然对视。

未来身!

一丝念头,徐徐升起,稳稳烙印在荀少彧心神之上。

这是一种恍然明悟,不知根由,只是目光交汇一错,就能知其心思。

“修复一十二道碎痕的石镜,终于再度增添一妙用了!”

荀少彧思绪混乱,万千情绪,涌在心头。

固然,较比这一元之数的碎痕,修复区区一十二道碎痕,颇有些微不足道。

但,这已然可以勉强,发挥出一丝石镜威能了。

这石镜之上的,那一道身影,就是荀少彧未来之时,经过不知多少载苦修的具现。

可称之为荀少彧的未来身,也能称之为一种‘可能’。一种荀少彧未来,在不断前行中的‘可能’。

石镜浮动之间,未来身黑发飘扬,锦袍滚滚,眸光似电,划破虚空。

他面无表情,冷漠森然的目光,仿佛要冻结时空,扭转虚空。

五指并拢,一记手刀挥出,森冷寒意,有着一道道刀芒吞吐,在五指之尖,不断蔓延。

刀芒交错,一一挥出,犹如猛虎,咆哮山林。一头黑虎之形,跃然而出,扑向苍莽虚无。

“黑虎刀!”

这一门功夫,是荀少彧自大魏世界,得来的军中杀法,在未来身手中,绽放出了非同一般的光芒。

黑虎者,与白虎一般,都为虎中王者、霸者,是千万中难出一个的异种。

以此为形,未来身五指并立,宛若一把神锋,一刀横空,杀机肆掠惊人。

这般杀机,就是荀少彧的心神,都隐约有些刺痛,一时失神。

“如此……如此刀法……”

在刀法一道,荀少彧也有所涉猎。

但他却想象不到,刀道一途,能有着如此恢宏气象,高深境界。

远远观之,神魂俱裂!

这等气象,甚至让荀少彧催生出,一刀在手,可逆伐【伐毛洗髓】之境的想法。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缕错觉!

一尊【伐毛洗髓】的武师级数,可不仅仅是只有一头猛犸巨象之力这般简单。

其所拥有的,招式衔接、生死搏杀的经验,都远远超乎寻常人的想象。除非,有着一口宝兵,荀少彧才有机会越阶而战。

否则,面对一尊武师级数的大高手,当真是生死两难。

不过,在大魏世界,他也是经过几起几落,沉沉浮浮,才被义军的元成器赏识,从而一朝发迹的。

在此之前,他混迹军中底层,大大小小,也历经数十战。

能在数千、上万人的大混战中,捡回一条性命,多是靠的这一门杀伐刀法。

所以说,在诸多武学中,荀少彧最纯熟的,就是这一门刀法了。

刀芒未散,未来身复又一拳轰出,拳拳寸寸,寸寸拳拳,一道道拳劲,就在方寸之间,断人五脏六腑,了断三魂七魄。

“这又是……碎玉拳……摧心掌?”

须臾之间,未来身以拳代掌,以掌代拳,一一演绎着武道法门。

荀少彧目不斜视,定定看着,未来身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甚至于每一个微小幅度的变化。

从没有在这一刻,荀少彧感觉到,自身引以为豪的武道根基,是这般的处处疏漏、空洞。

甚至,就是称得一声‘千疮百孔,空中楼阁’,都毫不为过。

第七十八章混元一劲

这一门门武道,由未来身施展,简直是直指大道根源,契合天地演变,举手投足之间,就有着莫大威能。

一招招一式式,恍如造化天成。

让荀少彧直接,沉醉在万千武理之中,不可自拔。

诸般武理,在一刹那之间,从荀少彧心头,翻转千百次。

一次次消磨,一次次聚散!

在‘未来身’手上,这一门门武学,全然面目全非。

似乎除了在根源立意上,还有着些许相似。在其他方面,俨然就是另外一门武学。

荀少彧近乎贪婪般,游弋在万千武理之中,流连忘返。

“主世界武学,徐徐渐进,超凡入圣,天人不死。”

数十部武学汇聚一起,‘未来身’在武学之上的造诣,完全出乎荀少彧理解范畴。

技近乎于道!

这些武学,由‘未来身’施展,几乎都有着屠神戮魔之象,翻江倒海之威。

这般造诣,荀少彧只是窥见一鳞半爪,就深感其深不可彻。

“以三百六十五周天之数,演变不可计数,是一,是二,亦是无数。”

有此一念,荀少彧顿有天地苍莽,尽在一心之感。

“诸天万界,无可计数,吾以唯一之道,证唯一之法。”

石镜缭绕,赤气循环,‘未来身’屹立虚无,神韵寥寥,逐渐归于平静。

暗室之内,荀少彧眸子,豁然睁开,犹如一缕电芒。

他伸开双手,骤然交错,一道一道真劲儿,在其中敛而不发。

一道道强横劲力,鼓动周匝,沉重的回响声,在暗室之中,砰砰作响。

两手变换,十指伸张,或掌、或拳、或戳、或肘。

每一般变化,似乎都有着一门武学,包含其中。

呼!呼!呼!

真劲儿外泄,带动丝丝尖锐的呼啸。地面坑坑洼洼,一块块碎石飞溅。

“千般武道,万般变化,吾取其‘一’也!”

煌煌武道,可达天人!

一旦臻达【易筋锻骨】之境,炼就一道莽牛真劲,从此再非凡俗。

荀少彧指尖,迸射缕缕锋芒,运转之际,其势滔滔不绝。

轰!

身子一挺,他双脚落地,恍如压的整个暗室,都在摇晃颤抖。似乎踢腿踏脚之间,也有着沉甸甸的分量。

【易筋锻骨】,浑身骨骼煅炼之极,重量沉淀。打磨周天骨骼,周身无漏,似如宝兵一般,不破不坏。

这一重境地,修行到极深之处,身躯密度上升,浑似金刚。

“吾以《大金刚神力》,筑就武道根基,吾这一门武学,就要兼容《大金刚神力》,既有其之‘纯’,兼有之‘神’,才是大道坦途,可望天人之道!”

荀少彧身姿勃勃,眼神愈发明亮。

“这一门衍化而来的武学,可称《一气混元劲》。”

《大金刚神力》,是由诸多上乘武学,堆砌而来的一门顶尖武学,诣在强体壮魄。

虽未曾完善,只有第一式。

但荀少彧一身筋骨,在《大金刚神力》锤炼之下,已是极端强横。

然而,刚过易折,纵然极阳生阴,也不是荀少彧现今,有资格奢望的。

“吾这一气混元劲,全身劲道整合,浑圆如一,似如清浊阴阳,一直推演下去,无止无境。”

这‘未来身’,在某种意义而言,就是‘荀少彧’本身。

是‘荀少彧’,在苍茫时空中的,亿万万变量之一。

亦是‘荀少彧’,历经千劫万难,证就难以想象之境的无穷变量之一。

以‘未来身’难以想象之能,一法通,万法明,高屋建瓴,推演《一气混元劲》。

让荀少彧也间接的,窥见几分‘未来身’之妙。有望踏入【超凡入圣】之上,长生不坏,万寿无疆之域。

荀少彧眸光,望着镜中的‘未来身’,抚手笑曰:“吾道成矣!”

一气者,先天之始;混元焉,道炁之始!

至此,荀少彧大道之途,才算是有径可寻,有法可依。

…………

风来阁!

百鸟轻啼,鸾凤和鸣!

一名名身高丈二的巨汉,身披黑铠,屹立于一座座玉亭、高台、云楼、金阙之间,神容凛然。

荀少彧缓步而行,感受着沿路上,诸多黑铠巨汉们,那一身的晦涩莫名的气机,他的眸光愈发深邃。

“管中窥豹,吕国八百载基业,这根基还是有的。”

他心头渐渐沉下,面上不露分毫。

这些巨汉们,身高都在两丈往上,几乎比数个成年人合在一起,还要高少许。

有着如此身高,这些黑铠巨汉,岂会是一般普通人族可比。

要知道,主世界广袤无边,种族甚多。其中彼此交配,混血者极多。

而这些黑铠巨汉,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其一身血脉源头,极端强横,天赋秉异,一出世就可比武道第一境【易筋锻骨】,可谓得天独厚。

由这些黑铠巨汉们,拱卫君侯,巡守宫围,为吕国底蕴之一。

荀少彧稳定心神,神态谦恭,矗立金阙玉阶之下,静候文侯传诏。

他踏入【易筋锻骨】,挨过抽筋拔骨之痛,证明了自身价值。按着荀氏规矩,也该有相应待遇。

“公子少彧,”一名中年内侍,慢步行来,身着锦绣玄衣,面向荀少彧,微微颔首。

荀少彧拱手,应道:“少彧在此!”

中年内侍道:“国君诏,宣公子少彧,入谒金阙。”

这中年内侍,面白无须,气度斐然。

虽阉人出身,但举手投足,毫无一丝阴柔,反而充斥阳刚气息。

荀少彧微微躬身,道:“诺!”

这中年内侍,为国君亲从,总理烨庭内务。

在烨庭之中,地位极高,分量极重,深得荀尚观敬重。

如此人物,如此地位,就是一些公子贵女,也断然不敢小觑,这一位的分量。

荀少彧抬步,踩着玉阶,亦步亦趋,跟着中年内侍,踏入金阙。

…………

金阙之内,两侧各有一排兽炉,摇拽缕缕青烟。一名名玄衣内侍,捧香执扇,低眉垂目,矗立一旁。

一根根金玉柱石,盘鸾坐凤,在缕缕青烟中,若有光华索索。

荀少彧迈步正中,看向上首,身子低伏,两膝触地:“少彧,叩见君父!”

上首之位,一位面带威仪,眉目温润的中年人,端坐其上。

荀尚观抚手,轻声道:“起来吧……”

闻言,荀少彧微微压低身子,道:“诺!”

他缓缓起身,垂首静立,不发一言,谨小慎微的性子,发挥到了极点。

一尊武道大宗师之势,何其可怖!

更何况,荀尚观执掌镇国神兵凤来琴,一身战力之强,在大宗师中也属顶尖之列。

这般人物,就是翻一翻身,都能震死荀少彧,由不得荀少彧,不小心谨慎一些。

荀尚观望着荀少彧许久,似乎颇感失望,叹道:“你能踏入【易筋锻骨】,真的是很出乎寡人意料。”

能踏入【易筋锻骨】者,挨过抽筋拔骨的人,心中都必然有着一股子狠劲。

而以荀少彧,平日在烨庭中的表现,一直都‘透明’般,丝毫不引人注目。

甚至,就连荀尚观也未曾没想到,这个一直平庸懦弱示人的十三子,今日能踏入武途。

作为一尊触碰到【超凡入圣】之妙的武道大宗师,荀尚观当然不会,去对一介【易筋锻骨】之辈,另眼看待。

毕竟,以荀尚观今时今日之高度,就是一根小拇手指头,都能轻易捏死数十、上百的【易筋锻骨】之辈。

只是,荀氏一脉传承千载,自有规矩厘定,不可逾越。荀尚观纵然是国君,是荀氏之首,也难以干涉。

规矩,就是规矩!

能不凭任何宝药,只靠自身,一步步踏入武境。值得荀氏上下,任何人的重视。

一入武途,再难回头。

荀少彧道:“少彧愚钝,唯勤能补拙尔,不敢懈怠,奢望其他。”

荀尚观颔首,道:“勤能补拙……你能有此心、此念,日后少不得,要有你一份前程。”

两人冷冷淡淡,一问一答,彼此之间,不似父子,更似君臣。

这就是公室之家,寻常陌陌温情,是不可能有的。一步不慎,粉身碎骨,倒是常事。

…………

望着荀少彧背影,荀尚观淡淡一笑,唤了一声:“重杵,”

中年内侍微微弓腰,应声:“君侯,”

他饶有意味,问道:“你看这孩子,品性如何,可能信重?”

重杵浑身一冷,伏身道:“重杵位卑,怎敢过问君侯家事。”

这位君侯,平日里看似一副温文尔雅,和煦平和的模样,但重杵可不敢当真。

能在荀尚观身边,历数十载,且地位毫不动摇,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荀尚观嗤笑,道:“你啊,此间只有就有你我主仆二人,何必拘束?寡人恕你无罪,尽管说来就是,何必吞吞吐吐。”

重杵微微筹措一会儿,这才低声道:“公子少彧,……韬光养晦之心甚重,”

只此一句,就顶得千言万语。

荀尚观若有所思,微微颔首沉思,呢喃低语:

“上元礼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想必上元礼上,会有许多子弟,不甘寂寞,一跃而起的。”

一边说着,荀尚观眸光开阖,似乎一头神凤,遨游火云之间,隐约有着轻啼,在其中渐隐渐现。

第七十九章骤然风雨

“大宗师之威,如斯可怖!”

一出金阙,荀少彧面色微沉,背脊凉意上涌。

一尊武道大宗师,其神通之广大,一力可破万军。

直面这等超卓人物,其压力之重,超乎寻常人想象。

武学之道,一重境界,就是一重天地!

第一境【易筋锻骨】,与第三境【脱胎换骨】,俨然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态。

两者差距之大,不可以道理来计!

“我还是太弱了,就连站在君父面前,都有些力不从心。这还只是君父,无意泄露出的一缕气机。”

“如果……如果君父一身气机,毫无保留释放,那又会是何等的……恐怖!”

荀少彧萁张五指,稍稍握拳,呢喃:“武无止境,我的武道之路,还长着呢!”

“不知,我何时才能有着,君父一般的成就。”

有着石镜之能,荀少彧自信迟早,可以踏入主世界顶尖人物之列,一窥武道至高,无上之妙。

然而荀少彧,亦有自知之明。现如今的他,对比一些强人来说,还是太过脆弱。

他看似已然【易筋锻骨】,步入武途,有了些许自保之力。

但,这微末武力,放眼诺大烨庭,若非荀少彧为荀氏子,是国君血裔。

区区一介【易筋锻骨】的武人,在烨庭之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真没有多少分量。

…………

凤来阁、披香阁,两阁之间,相距甚远。

若以寻常人的脚力来说,这一来一回,需几个时辰之久。

而荀少彧出了金阙,不多做停留,直接乘着撵架。

这一来一回之间,天色也俨然渐暗。

“公子!”荀少彧刚一踏入披香阁,就闻着一声娇呼。

绿珠娉婷徐徐,步履香风,摇拽身姿,娇俏玉容,满是忧色。

看着毫不掩饰的‘忧虑’,荀少彧心中微冷,但面上不显。

他淡淡道:“你啊你,君父召见,又不入龙潭虎穴,何必做这小女儿姿态。”

绿珠娇憨道:“珠儿、珠儿只是放心不下公子嘛,”

荀少彧浅浅一笑,伸手轻轻刮了刮,绿珠的琼鼻。

他调笑般,道:“知道喽,知道喽……整个吕国烨庭,也就咱家绿珠,还能这般紧着公子,记着公子了!”

“哼……那您还取笑人家,”

绿珠皱了皱琼鼻,娇嗔了一声。

荀少彧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正要迈步。

倏然,他眉头一蹙,身躯顿了一顿:“咦……这是?”

两世为人,荀少彧精神强横之极,也能感受些,寻常人不可能感受的异样。

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到天地灵机,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变动。

…………

烨庭二十四阁,各有气象,恍如神宫仙阁!

一重重宫宇,坐落此间。

天地诸般气机盘恒,颗颗大星垂下余辉,遍撒二十四阁内外。

凤鸾阁内,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异兽绕栏,丹鹤起舞,丝丝灵雨,徐徐洒落。

唯有一束星光,聚而不散。垂下一道淡蓝星芒,缓缓落下,闪烁不定。

摘星楼!

一宫装美妇,盘坐云床之上,一呼一吸,均匀吐纳着天地灵机。

宫装美妇顶门之上,灵机妙动,游弋着一团星光,璀璨生辉。一枚玉印,悬浮在星光之中,有着一道赤凤之形,在其璀璨星辉,若隐若现。

宫装美妇,玉容泛着一缕淡淡赤气。这一缕赤气,煌煌似骄阳,高贵深邃。

“咤!”

陡然,宫装妇人发出一声清喝。

星光陡然一转,丝丝缕缕,点点星光,不断涌聚。

涌聚纷纷,伴随这一声清喝,星光流动,愈发凝炼。赤凤似有展翅欲飞之态,形神亦愈发丰满。

唳!!

一声初啼,骤然响起。赤凤一跃而起,托举星光,犹如实质一般,大放光明。

赤凤一起,星光愈发凝炼。

轰!隆隆!!

宫装美妇气机倒转,似如奔雷一般,汇聚汹涌。

周匝无数气机,下一刻交缠起来,犹如风暴奔腾一般,席卷一切事物。

星光内敛,天地灵机呼应,一时间,不知惊扰多少高人。

烨庭之内,凡是感应到,这一股灵机所在的高人们,纷纷目光投注过来。

“这是……”

纵然烨庭之中,卧虎藏龙,强人无数。但看着这般气象,仍有不少人,为之色变。

“元神大道……”

“炼炁化神……”

“先天真人……”

不同称呼,却殊然不改,这般高深境地,在众人心中的分量。

这,是能与武道第三境【脱胎换骨】,并驾齐驱的可怕成就。

一人敌千军,伟力归于自身,其强横之处,尚在寻常宗师之上。

就算是吕国这般,国势强盛,威压豫州大地的强大诸侯。也不会小觑一尊先天真人,所能带来的威慑。

这些高人,目光注视着摘星楼,久久不散。

一尊先天真人的成就,是道与法交织,是法与理交融。道、法、理,三者兼备,才是元神法力,法力无边。

这,是天人交感,是道法自然!

摘星楼上,气浪翻腾,一道道赤气,徐徐落下,凝结朵朵灵雾。

姒宣云嘴角含笑,星光聚敛,元神成就,自此寿数三百载,得享自在。

两名美妇人,身处星光摇拽之间,恭声向着姒宣云,恭声道贺:“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功成圆满,证就元神大道!”

姒宣云玉容红润,星光流转,这是元神法力炼就之时,所带来的一丝异象。

“元神!”

姒宣云幽幽一叹。

这一团星光,是姒宣云元神根基所在。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不容轻乎。

正所谓,一入元神,与世不同矣!

“紫檀、青璃,将摘星楼下,那几位贵人请上来。”

姒宣云慵懒的说道:“记着……不要怠慢了,这几位贵人。”

一朝证就元神,姒宣云底气大增。

有着第七品宝兵,赤凤台在手,姒宣云一身法力。在先天真人之中,也该是极端强横的。

烨庭不乏高人,但姒宣云既为一国夫人,又是先天真人。

这等身份、地位,除了荀尚观这位君侯之外,当不做第二人。

可以说,姒宣云踏入【炼炁化神】之后,除非吕国公子中,有天骄人物,可以更上一重,臻达【超凡入圣】之境。

否则,有着一尊【炼炁化神】的助力,就是荀少则顽劣,不堪造就,也能把荀少则,强行扶持起来。

“诺!”

两名美妇人,心思一动,微微一礼,摇拽腰肢,丰腴袅袅。

在星光之中,身影渐渐消逝。

…………

夜色朦胧,残月悬空。

轰!!

荀少彧一脸漠然,望向苍穹深处,一道惊雷划过。

哗!啦啦!啦啦!

大雨顷刻,黄豆大小的水珠,飞溅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一时之间,水雾沸腾,朦朦胧胧。

“天露……甘霖……”

荀少彧手掌微微伸出窗外,雨水流淌在掌心,一丝冰凉,渐渐沁透肌肤。

绿珠在一旁,轻言糯糯:“公子,您该就寝了。”

“哦……”

荀少彧应了一声,轻轻呓语:“今日的风雨,真是说变就变,令人捉摸不透啊!”

“一如少女心思,难以琢磨不透。”

绿珠娇俏一笑,道:“……什么时候,咱公子,也多愁善感了。”

荀少彧撇了一眼,被雨水淋湿的袖口。

一边挽起袖口,他一边随口道:“这雨,看来不似凡雨,来得有些蹊跷啊!”

他并非不学无术之辈,岂会不知,先天真人证道之时,搅动天地灵机,生成的‘天露甘霖’之象。

需知道,先天真人炼就元神法力,干涉物质世界。

虽做不到点石成金,以水为油,但颠倒五行,移花接木,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般境界,一经证就,岂能悄无声息。

必定有天象生成,或为风雷相伴,或有雷雨相随。

荀少彧接触这雨水,知道这只是凡水,不是真正的仙露。

倘若是天人证就,横度九九重劫,天地生出感应,灵机汇聚。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露甘霖’,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造就冰肌玉骨,脱离红尘滚滚。

而这先天真人证就时,引来的天象,最多含着一丝灵机,让天地之间,多一些风雷雨露而已。了,却不带多少神妙。

绿珠懵懵懂懂,听着荀少彧的呓语喃喃。

“多蹊跷的事……不就是一场秋雨,值当您这么多愁善感。”

绿珠捧着俏容,嬉笑道。

荀少彧伸了伸懒腰,手臂一伸,搂过绿珠。五指默默划动,顺着背脊,轻柔的滑到翘臀上。软糯适中,五指微微深陷。

绿珠俏脸,在不知何时,泛起一抹红潮。

“公子……”

似乎明白,即将要发生的事。绿珠羞涩的,将玉颈埋在荀少彧肩头。

荀少彧侧头,微微喘息之际,轻轻吹过绿珠耳唇。

“嘤咛……”

这一丝热气,让绿珠的身子,整个软了下来,浑身似柔弱无骨一般,挂在荀少彧身上。

荀少彧心中平稳,面对秀色可餐,凛然不动,直面诱惑。

善解人衣,几根手指灵活运用,巧妙之极,一件件亵衣,纷纷掉落。

“糖衣炮弹?那真是对不住了,本人渣男一枚,只吃糖衣,炮弹不要。”

第八十章武无止境

竖日,

骄阳渐升,细碎阳光,撒入正厢。

“二八佳人体如酥,

腰中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

暗里教君骨髓枯。”

荀少彧此时此刻,才对道家吕祖的警世之言,有些感同身受。

这一夜缠绵,阴阳交汇,哪怕他是易筋煅骨,体魄强健,血魄阳刚。仍旧不免有些精气亏损,元精虚耗之感。

荀少彧撇了一眼,床榻一侧的可人儿,悄然起身下榻,活动一下筋骨。

“嘤咛……”似乎有些动作稍大,可人儿禁闭的眸子,微微一动。

玉臂滑出锦被,两臂交缠,火热娇躯贴在荀少彧后背上,两团柔软,荡漾波澜。

这柔软荡漾,可是让荀少彧,爱不释手,细细把玩了许久。

他嘴角含笑,享受着背上的软嫩,道:“今日演武阁,还有些功课要做。不能在家陪你。你就先在家里,好生休养一下身子。”

毕竟可人儿,处子之身,一夜鏖战,攻城掠地。而且荀少彧,龙精虎猛,让她受创颇重。

毕竟,亦是一夜风流,风云交缠。

虽然荀少彧,不可能把她视若掌中宝,去千依百顺。但对可人儿的态度,终究是有了一些缓和。

“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指尖轻抚着,细腻如羊脂白玉一般的玉臂。那美妙触感,犹如绸缎一般,滑腻软润。

绿珠依靠着荀少彧肩膀,娇憨道:“……珠儿,就是不愿离开公子嘛,一刻一息都不愿。只想永永远远,静静的,靠着、依着公子呢。”

荀少彧淡然一笑,其中包含许多复杂情绪。

这一些复杂情绪,一闪即逝。

荀少彧轻笑着,道:“你个小妖精啊,昨夜没喂饱你,一会儿我回来,让你知道知道,公子的厉害。”

他手指轻抚,可人儿白嫩的肚儿,揉弄绵软。

随即一翻身,压在这一具火热娇躯之上。大手摸索,攀登高峰,啧啧有声,娇啼缠绵。

…………

演武阁,西门,

荀少彧负手,慢悠悠的,向阁内走去。

“现在我也是【易筋锻骨】,得到族内重视。不会再似藁草一般,朝生暮死。”

他嘴角含笑,心思飘摇:“绿珠么……这小妮子自荐枕席,未尝不是一个信号!”

一个【易筋锻骨】的荀氏子,与还在奠基阶段,苦苦挣扎的庶出子。

这两者分量,截然不同!

没踏入武境之时,在烨庭中毫无根基,生母早亡的他。

或许,骤然‘消失’,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

但是,现在他步入武境,分量在以往,何止十倍之上。倘若无故‘消失’,必起轩然大波,众人瞩目。

突然,让荀少彧神色一动,迎上前去。

“十三兄!”

一位飞扬跋扈的少年,大步向荀少彧走来。

“小十四啊……”

看着荀少则张扬步伐,让荀少彧面皮一抽。

荀少彧淡然一礼:“十三兄……”

荀少则坦然受之,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撇嘴道:“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也入了武道。没看见你,狼狈的滚出烨庭,说实话,我还是挺失望的。”

荀少则说话,就是这么直白,有一说一。将态度摆在明面上,直言不讳。

荀少彧面上笑意,稍稍收敛一些。城府深沉如他,在荀少则毫不掩饰的森森恶意之下,也眉头一蹙。

不过,荀少彧苟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忍让。

弱小,就要学会忍、让!

只有忍,那是懦弱,学会了让,才是睿智。

他做足姿态,面带笑意,道:“十三兄,你是嫡兄,少彧是庶弟。少彧生母早逝,是夫人垂悯,如生母一般。”

“纵然少彧,并非夫人嫡子。但十载养育,养恩大于生恩,少彧时刻不敢忘。”

荀少贺一脸冷笑,道:“……是吗?”

荀少贺伸手,做出亲昵模样,手轻轻搭在荀少彧的肩膀上。

顿时,荀少彧身子一沉,肩锁骨发出微微哀鸣。

肩骨剧痛,但荀少彧脸色不变,只是心中冷意大起。

这一搭,看似不经意,但倘若荀少彧没有易筋煅骨,骨骼经过磨砺。可能就要在这不经意之间,非死既残。

毕竟,荀少贺【易筋锻骨】大圆满,有九牛不过之力,全力施展,一抓之下,不要说荀少彧的血肉之躯,就是钢筋混凝土,也要瞬息抓的粉碎。

看着荀少彧,仍旧一脸平静,古波不惊的面庞,荀少贺顿觉索然无味,大感无趣。

“说实话,你小子这个样子,真让人讨厌!”

荀少贺哼了一声,抽手挥袖,踏入演武阁。

荀少彧微微眯了眯眼,静默良久,目视荀少贺背影,心头杀意倏然高炽。

…………

东阳宛,武舍!

一青衫男子,握着藤鞭,似乎漫不经心般,度着步子,徘徊众荀氏子弟之间。

“在坐诸位,皆是我荀氏俊杰,炼就【易筋煅骨】,有望先天之途的真种子。”

藤鞭微微敲打在手心,荀尚赫慢悠悠的说着。

荀尚赫身为公室执教,地位不低,面对这些初入武境的荀氏子弟。在态度上,也不用过于正式。

而且,这些子弟,都是即将年满十二,以后也不会再由他来执教。

入了武境,就非凡俗,各人有各人之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你们个个都,易筋煅骨,一身武勇,是我荀氏俊杰人物。”

“你、你、你、还有你……”

藤鞭连点,荀尚赫面对着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子弟们。

他道:“你们,都是我荀氏栋梁,有望成为荀氏中坚,是我荀氏柱石。”

众多荀氏子弟,面带恭敬,纷纷跪坐竹席,不发一言。

荀少彧亦在其中,泯然众人,沉默寡言。

自从在丹田之中,炼就了一点一气混元劲,

荀少彧就无时无刻,不身处于一种,奇妙的蜕变状态。精气神三宝浑圆如一,犹如金刚石一般,磨砺琉璃晶莹。

这也是荀少贺,再三挑衅,也没发现荀少彧,根基异样的原因。

返璞归真,方见大道。

一袭青衫,荀少彧似乎寻常少年一般,跪坐竹席上,侧耳倾听。

这些能入武舍的荀氏弟子,虽然最少都有着,一身【易筋煅骨】的武道根底,一身武力不弱。

然而武道之上,想要走的更远。

需要的,已经不只是天赋才情。更要有着努力、机缘等等,一系列的外在因素影响。

荀尚赫浸淫武道数十载,历经大战、小战无数,一身战力强横无匹。在武道之上,俨然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

这等人物,在浩瀚九州,天下诸国,都绝非等闲视之。

能让这等人物,指点一二,何尝不是一份机缘。

就是荀少彧,固然有一气混元劲傍身,打下的先天根基浑厚。但荀尚赫当面,仍然时常有一丝战栗感。

可以说,荀尚赫就是在【伐毛洗髓】中,都是最顶尖的人物。

荀尚赫面带笑意:“武道之路,【易筋煅骨】不过是入了初境,其上的【伐毛洗髓】、【脱胎换骨】两重境地,才是开始真正武道开始。”

“你们都知道,【易筋煅骨】之境,需要抽筋拔骨,历经莫大痛苦,才能激发肉身宝藏,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

“尔等皆知,只需炼就九道莽牛真劲儿,就可以一窥【伐毛洗髓】的上乘武道。”

荀尚赫浅浅而谈:“然而,这九道莽牛真劲儿,可不是轻易可得。每一道真劲儿,都需要印证肉身宝藏。”

“压榨潜能,抽筋拔骨,初入【易筋锻骨】,并非结束,只是开始。”

“唯有经过莫大苦难,一炼一煅,历经九炼,才是真真正正大圆满之境。故【易筋锻骨】,亦称易筋九炼,每一炼都有一道莽牛劲儿。”

“九炼圆满之后,【伐毛洗髓】,方是上乘武学。”

荀少彧闻言,若有所思。这些武学见解,都是荀尚赫,数十载以来,一一积累。可称真知灼见,高屋建甄之言,也毫不为过。

一众荀氏子弟,都是【易筋锻骨】之境,经过抽筋拔骨之痛,自然明白九炼,意味着什么。

不少子弟俨然面皮泛白,冷汗津津。

一次抽筋拔骨之痛,简直就是要了他们半条性命,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战战兢兢。

更何况,九炼圆满,谈何容易!

易筋锻骨,就此一境,就困住世间大半英才。

荀少贺一脸傲然,坐在竹席之上,环顾四周。

他能在烨庭,横行无忌,跋扈嚣张,却是个武痴般的人物。

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触摸到【伐毛洗髓】之妙,经历九次抽筋拔骨之苦,有望武圣人之境。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荀少贺跋扈无度的背后,不单单是嫡子的身份,还有武道天骄的赫然地位。

“这每一炼,炼的都是自身血髓,骨骼强大,渗透血髓,就是伐毛洗髓之妙。”

“就如十炼兵刃,百炼兵刃,以及世间利器,宝兵一般,一次次雕琢,一次次磨砺,终成神兵之道。”

“这易筋煅骨,九炼远远并非终点尽头。这一重境界,颇为奇妙,承上启下,无论伐毛洗髓者,或是脱胎换骨者,都可去抽筋拔骨,尝试经历十炼、十一炼,无有尽头。”

“九炼圆满,可以伐毛洗髓,但这远远不是终点!”

第八十一章神兵躯壳

众子弟哗然!

一些嫡脉子弟,亦赫然变色。

显然易筋煅骨九炼之说,超乎众人想象之外。

更何况,在九炼之上,尚有第十炼,第十一炼,以至于无穷尽境。

这等武学之秘,定然不是寻常人物,可以接触到的。甚至寻常大家、大族,能否有机会接触,都是未知。

这是上古世家,乃至国族之流,才有机会接触的大秘。

生存圈子不同,在他人眼中,是理所当然,小题大做之事。

但,在许多人心中,未尝不吝天崩地裂,打破常规,难以置信。

荀少彧眸光,赤气幽幽,缕缕转寰,若有所思,若有所想。字字句句,仿佛烙印心头,千回百转,不消不磨。

石镜之上,烙印一尊未来之形,亦微微颔首,似乎在侧耳倾听。

“先生,不知易筋煅骨之境,有何妙处可言?”

“毕竟,易筋煅骨,一炼一莽牛劲儿,九炼完满,也只是九道莽牛劲儿。”

一荀氏子弟出列,开口问道。

因荀氏初祖,起于贫贱,创业艰难,历尽百般苦,才有今时今日吕国基业。

见多兴也忽焉,忘也勃焉之事!

故而,为了延续国祚,留存心血。这荀氏初祖之遗训,严苛冷漠,法度深沉。力求磨砺子弟,代代出英杰,世世有天骄。

这些能入演武阁的荀氏子弟,都是大浪淘沙,不乏真正天骄人物。

对于真正天骄人物而言,遵循人云亦云,本就是是虚妄。

不少荀氏子弟,性质盎然。

哪怕众人之中,最少都是炼就一道莽牛劲儿,其中不乏有,炼就六、七道莽牛劲儿者,对所谓的【伐毛洗髓】之境,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荀氏骄子,也面露肃色。

荀尚赫缓然,道:“易筋煅骨之途,经历第十炼,肉身蜕变升华,血如汞浆。虽不比猛犸巨象,却可一步步改异根基。”

武道【伐毛洗髓】,一动一静,就有几头猛犸巨象之力,抬步略飞鸟,动身若惊雷,为百人之敌。

这所谓百人,皆是披坚执锐,粗通武道之辈。个个体魄强壮,一身杀人技,凶横之极。

“在易筋锻骨之途,历经雕琢愈多,资质禀赋,亦会渐渐改易。”

“如果……如果有人,能在易筋煅骨之境,走入尽头,或可……以力证道,逆伐圣境!”

所谓圣境,就是【超凡入圣】尔!

这等存在,摧城断岳,只若等闲,入圣超凡,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是不死天人之下,最为顶尖者,可啸聚天地九州,横行八荒六合。

每一位,都受世人瞩目,众生景仰。

而易筋煅骨,一炼一重,臻达极致,举手投足,就可千万莽牛劲儿,逆伐武圣。

这等成就,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要知道,易筋煅骨之辈,并不需要什么天赋、才情。只要能狠下心,经得起重重苦楚,未尝不可一窥顶尖之列。

一时之间,诸多荀氏子弟,尽然缄默。

修行一境,以纯粹蛮力,横击数重境界。这等可怖人物,着实难以想象,也难以让人理解。

“这……是一大毅力之途啊!”

荀尚赫干涩嗓音,缓缓响起,幽然深远。

九炼完满,就可一步【伐毛洗髓】,其武力提升之大,难以置信。

而苦修【易筋锻骨】者,就算是臻达第十二炼,第十三炼。也不能与九炼完满,踏入【伐毛洗髓】者争锋。

荀少彧起身,躬身行礼,问道:“先生,不知功行九炼之上,再踏入伐毛洗髓,有何益处?”

这一问,让不少心气极高者,眸光一动。

这话,也是他们想要问的!

易筋煅骨,他们都行至极远之境,【伐毛洗髓】不是终点。只有【脱胎换骨】,向往先天宗师之道。

然而,修行之途,百舸争流。习武之人,能步入武道门径者,十不存一;再进一步,九牛不过,攻伐浑身髓血者,又是百不存一。

而这百不存一,也是一百余【易筋煅骨】者,才能有一尊【伐毛洗髓】者。

这一重重境界,不知困死了多少武人。

就是现在这武舍之内,数十荀氏子弟之中,又有几人有机会,踏上先天宗师之道。

如果,易筋煅骨能为日后道途,增添三分底蕴,在坐天骄,当然不会吝惜打磨武体。

荀尚赫道:“易筋煅骨,一个‘煅’字,道尽个中奥妙。尔等如炉中之胚,每经过一次锤炼,每经过一次淬火,都是精华内敛,磨去杂质。”

“一如神兵之锋,凛然不可直视。”

一提起神兵,荀少彧神色一动,道:“这一境修行达臻极境,可能与神兵相若?”

一口神兵之威,几乎比拟一尊大宗师,甚至有先天宗师,执掌神兵,攻伐武圣人之事。

一口真正的神兵,等若诸侯立国之基,万世不移之本。

荀尚赫微微一愕,颔首:“这是自然,倘若能修行这一境,攀登至极,堪比入品神兵,也能入当世顶尖之列。且纯炼根基,对以后武途,大有好处。”

哗!!

一众荀氏子闻言,心绪陡然一动,丝丝火热,不由升起。

这些子弟们,自幼耳濡目染,哪一个不知,这根基浑厚的好处。

都言,万丈高楼起平地!

虽然根基浑厚之极者,并非人人都能踏入武途巅峰。但武途巅峰者,绝对个个都是根基浑厚之辈。

这个中差别,不外如是。

迎着一众子弟们,求知意味渐起的目光,荀尚赫嘴角笑意,渐渐浓重。

…………

披香阁!

东阙亭,花圃。

重重挂绿,玉溪横行,柳树摇枝,嫩芽新生。

沿路之上,口口古井,泛起氤氲,紫烟青气,恍若仙境,似乎神土。

入目之间,尽然灵芝碧草,摇拽仙根,吞吐灵动。

荀少彧负手,漠然望着,眼前诸般仙境之象。

这一幅幅瑰丽之象,这十来年里,看过千百遍,早就烂熟于心。

甚至,这东圃方圆数十亩之内,一花一草一木,他也都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易筋煅骨,一炼是一重,那位执教所言不虚。”

荀少彧慢悠悠,自石桥上走着,神态悠闲,不似武舍之时,内敛锋芒。

“这一境之修行,真是博大精深,难以置信!”

易筋煅骨极致,可与武圣人比肩,担山赶月,易如反掌。

这等大神通成就,在古往今来,上朔三皇,中至五帝,下及七十二王,也不见有几个武人,可以炼就。

荀少彧眸光灿烂:“可是,一旦……一旦,易筋煅骨极致,内伐髓血,这等气象……”

“宗师?”

“亦或,直接登临圣境?”

一尊堪比神兵,战力媲美武圣人的存在,踏入【超凡入圣】。其武力又会让人,产生何等的绝望。

“对想易筋煅骨,穷究极致的人而言,最大的缺憾,就是资源和毅力。两者缺一不可,不可或缺一项。”

“而我,两者皆是不缺,”

易筋煅骨,能走多远,全凭的是毅力,每一炼,每一抽筋拔骨,都是在原有基础上,再度拔高苦楚。其苦厄无穷无止,一刻也不止歇。

毕竟,在金刚石与粗胚沙烁之间,所能承受的力度,还是极为明显的。

荀少彧淡淡叹息:“真是不知,这一境臻达极巅,要耗费多少资源,耗尽几多心血。”

易筋煅骨之路,固然是他苦心孤诣,挑选出的一条终南捷径。

不需要虚无缥缈的悟性、根性,只要一路莽上去,打通重重关隘,畅通无助。

而这,也是现在荀少彧,想要最短时间,获取一身强横武力的最佳途径。

“《一气混元劲》么!”

荀少彧心头一动,石镜之上,云光浮动,流影重重。

这一门武学,荀少彧现今,也只是完善到,内炼部分。

由于还要保留一部分源力,用作应急,荀少彧也就没有把源力,全部投入这其中的意思。

毕竟,想要更进一步推演,就凭荀少彧,手上的十二滴源力,还远远不够。

只是,这一门《一气混元劲》,固然有些阴阳合一,和光同尘之意,却并非是真正的内炼之法。

其留下一线余地,让荀少彧任意施展。

“或许……一气……归于一炁!”

一炁混元,不生不灭,万劫不磨,方是元始大道!

荀少彧眸子闪动,倏然划过的这一丝想法,诱惑力惊人。

且一旦功成之,其收获之大,可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而以一气混元,来易筋煅骨。炼就极致之时,肉身升华,逆反先天。

肉身种种,全部步入先天状态,或许也能凝炼为先天一炁混元。

先天一炁混元一朝成就,不要说武圣人,就是不死天人,长生道果,在他眼中,也都是俯首可拾了。

“这一重境界的修行,需要时间,而我恰恰,最不缺的的就是时间。”

荀少彧需要资源,需要时间,来修习这一重境界。

“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大魏世界,更合适的?一年、一天,主世界再有六个月,才是上元礼。这一一换算下来,我也能在大魏世界,停留一百八十年。”

这一百八十载春夏秋冬,可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第八十二章公私严明

大魏,庄帝三十一年,秋,

江宁县,城北大营,校场!

隆!隆!隆!

战鼓擂动,面面旌旗,四处摇摆,周匝甲士执弋而立,一身赤甲,如焰云一般,一望无际。

“风——风——”

“风——风——”

数百、上千甲士,放声怒吼,长矛高举,落地之时,只留一声余音,犹如地震海啸一般,震人心魄,搅动风云。

“大——风——”

“大——风——”

荀少彧面带威仪,着赤色甲胄,配着饰剑,愈发英武冷峻。

传令兵们挥动令旗,一名名骑兵拍马,疾驰众军之中。

“诸君,观吾之儿郎,”

“……如何!!”

余音回荡,久久不散。

荀少彧高座点将台,十数员战将,分立台上两列,拱卫着主君。

大将赵文远,一改儒雅温和,豁然出列,衣甲烈烈,铿锵交鸣,喝道:“上位有此雄兵,必将富贵不可言!”

几位大将面上喜色,亦溢于言表,纷纷道:“上位富贵,不可言哉!”

在当今乱世沸沸之下,兵权至上。有此虎狼之军在握,当真无往不利,大事可期,有望诸侯之位。

既然荀少彧,有成事之能,他们这些拼力效死,血洒疆场的一众心腹,亦未尝不能,搏得一世富贵。

众将热切心思,毫不掩饰,也无需遮遮掩掩。

“哈哈哈……”

望之,荀少彧大乐开怀。

在一众战将,且敬且畏的目光中,他颇有一种时空颠倒,主次不分之感。

从主世界战战兢兢,再到这一方世界的生杀予夺。个中滋味,难以分明叙述。

荀少彧低声呓语:“练兵三载,终有所成!”

此时此刻,距离出兵覆灭高家寨,已过了三载有余。

当年,荀少彧亲自提兵,一举镇杀数千山民,其威隆重,可谓是震怖八十里凤台。

此后,固然有些山寨、巫师、祭祀之流,想要实施斩首之策,频频刺杀荀少彧。

但荀少彧军势之下,万众一心,如火如炉。任凭蛊术、巫法齐出,也是纷纷溃败,狼狈逃窜。

荀少彧几次祭起屠刀,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强压下诸多腾沸。

以威压之,以势迫之!

不过数载功夫,八十里凤台山上,除了个别大寨之外。多数山寨,都已渐渐舍弃山中基业,归入了江宁户籍。

而荀少彧,也在收拢万余山民之后,其军、政、民势,都在悄然膨胀。

这校场中的五千甲士,就是他荀少彧,数载辛苦成果。

这其中,多以山民为主,打磨脾性,留存凶悍,个个都是上等的精兵苗子。

轰!!

五千甲兵,个个气魄雄壮,抬腿落脚,发出微微震荡。衣甲带动,连成一片,一时之间,煊赫之极,入目之处,如在火中烤炙。

此时,倘若有练气士、高人,法眼观望,定能看出。

这数千兵甲,在呼号之间,丝丝血气,游弋在校场上空。

一头血虎,正磨牙允齿,跃跃欲试,虎视眈眈。一只虎爪微抬之际,似带扑食捕杀之势。

这兵势气象,在石镜映照,荀少彧也能观之一二。

“兵成矣,则势成矣,大运……亦可得矣!”

如此军势,甚至凝成气象,如猛虎出柙,何等富贵荣华,不是他伸手可得。

荀少彧压了一压剑柄,但心中喜悦,着实不可抑制。

五千精兵,一朝出柙,在现今丹阳府,又有何人,能压制得他。

除了身在邺县,总领丹阳一府的义军大帅元成器。由于有着知遇之恩,能让荀少彧忌惮一二。其他人,在这五千兵锋之下,都不过土崩瓦狗尔。

这,在气运之上,或可看出一二。

荀少彧顶门云气,俨然深红,只差一丝,就可迈入上一重位格。

这何尝不是代表着,荀少彧此时此刻,其势力、实力,已然积累到了极致,只差这临门一脚,就可以真正,在这大魏十三州,绽放着属于自身的光芒。

如斯想着,荀少彧端扶剑柄,眸光迥迥,道:“诸位,五千新甲,军势已成,新不可与旧论。今日便是吾,宣改军制之时。”

“以期众军有序,无可错乱,调度有制。”

这五千甲兵,比较三载之前,兵甲之众,可谓扩编数倍之上。

如此一来,荀少彧麾下五大营将,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二百五十甲,为一营之编,五千兵甲就是二十个营的甲兵。

这五大营将,固然都是荀少彧,依为心腹之人。但倘若全权,托付兵权之事,也非是善事。

太阿倒持,其祸不远!

这十数员战将,不敢多言,拱手抱拳:“吾等,谨遵上位之令!”

这时,无论是谁,哪怕赵文远、鲁明达,这等心腹臂膀之辈,也不敢多言一字一语。

自古君臣,唯兵权之事,不可假手于人,最为敏感。

这些战将们,看着四千甲兵,凛凛威势。都自诩富贵在望,岂会让主君猜疑,生出隔阂,自断了前程。

荀少彧颔首,浅浅而言:“兵中有制,五人一伍,十人一火,五十人为一队。伍设伍长,火设火长,队设队正!”

他环视众将,道:“五队为一营,带甲二百五十之数,三营设一卫,执甲八百。五千兵甲,可划五卫之甲。”

众将心中凛然,默然候着荀少彧大令。

“五卫之编,一曰长策,一曰熊渠,一曰豹韬,一曰鹰扬,一曰狼牙。”

他环顾四周,眸子凌厉之极,道:“营正赵文远,率执长策卫;营正鲁明达,率执熊渠卫;营正薛定鳄,率执豹韬卫;营正杨不已,率执鹰扬卫;营正陈达开,率执狼牙卫。”

“诺!!!”

五大营将,个个得了拙升,能执一卫之甲,尽然喜颜满满。

荀少彧眉头一蹙,沉声:“尔等掌执一卫之甲,较之以往麾下,多了何止数倍。”

“因着尔等,在以往都颇有些跋扈、蛮横之举。吾今日,就在此与尔等,行约法三章,犯之则贬。”

见着荀少彧,倏然神色穆肃,赵文远等人,心中不由一颤。

荀少彧积威极深,一字一语,都让赵文远等人不敢轻乎怠慢。

这一刻,连带着麾下甲兵扩编,而来的喜意,都凭空削去几分。

荀少彧睥视诸将,道:“旧时军将,亦如麾下奴仆,驱使敢死,多有横行不法者,混入家奴一般。”

众将官面色,陡然一变,纷纷伏下身子,不敢妄言。

将部下兵卒,视如私产,为军中之通病。

一般久执兵权者,待麾下部众,等若私奴,生杀全由己心,依为常例,并非罕见。

但自家上位脾性,众将官作为荀少彧心腹,焉有不知之理。

“此等行为,断不可容。”

荀少彧平静,道:“我知诸位,都或多或少,有些私兵家甲。大将蓄养家兵,本就是常理,并非不容情理。”

“然而,公器私用,却是大忌!”

说到此处,声音骤然冷戾,众将一震,伏下的身子,愈发低了。

“这五千甲兵,以四千甲士兵,划为五卫之兵。剩余一千兵甲,设置亲兵。”

“划五百之数,为我亲兵,以内卫呼之。其余兵甲,卫将之职,可有三十甲,三火亲兵;营正之职,可有十甲,一火亲兵。”

“此后无我军令,五卫军兵,一兵一卒,也不可轻动。凡擅调者,一律严惩。”

荀少彧显然,对此事筹谋已久。也对这些军中陋习,深恶痛绝。

一出手,就严明正法,约法三章。赵文远、鲁明达等人,无语噎凝。

这一下子,就削去了他们很多亲兵。

“诺!!”众将官轰然应诺,再度叩首。

“诺!!”

一传十,十传百,数千大军,旌旗烈烈,恍如地动山摇之势,蓦然而发。

伴随着这一声应诺,荀少彧耳畔之间,似乎一声轰鸣之音,亦随之而起。

轰!隆隆!!

一缕缕纯红云气,在纯青秉命统御之下,环绕盘恒,似如朝拜一般,纷纷涌动。一枚铜钮印,在这一团云光之中,沉浮不定。

这一声声呐喊,万众一心,齐齐汇聚出一股浩浩之势,其重无比。须臾之间,就有一声声碎裂,在荀少彧心神浮动。

这一方气运至宝,本就让石镜粉碎真形,吞掉了内中精华。

只留下一丝余形,化作一道纯青秉命,成为荀少彧出头之机。

而荀少彧能在如斯年纪,就坐上如此高位,不乏有纯青敕命之功。

不如今荀少彧,更是承载千军之望。这一方铜牛印,终于亦有些,承受不得如此之重。在这印身之上,一丝丝裂缝,不断发着‘嘎吱,嘎吱’之音。

荀少彧望着,顶门云气翻腾,心中亦喜亦悲。

“如今……终于要开始了么,开府建衙,一朝踏入人道之途。”

在这一方低魔低法世界,就连百人敌者,都是稀少难寻。

想要撰去大运,就唯有在争龙中,登鼎至尊,才有这资格。

而人道定鼎,不胜既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静然看着,这一方道家至宝,渐渐消弥,点点气运垂下,犹如星河般璀璨。

铜钮印渐渐消逝,化作缕缕气机,涓涓细流,附着纯青秉命之上。

一尾赤鲤,生于这涓涓细流之间,形态若隐若现,似乎虚幻,也似真实,在其间渐渐游弋。

第八十三章不器(上)

圆月高挂,夜色正浓。

县衙内院,一名名甲士,抬步之际,衣甲晃动。

书房之内,烛火摇拽,映衬夜色。

荀少彧坐着靠椅,面色深沉,似如一潭幽水。

各大卫将,各自分坐,神容之中,都有着些许谨慎之意。

自荀少彧,气数凝结,环绕鲤鱼之相。其山根之处,就有着一缕淡淡紫韵,缠绕不休,愈发有着显贵之相。

祂蹙着眉头,白日间的英姿勃发之态,一点也无,眉心紧锁,踌躇不定。

良久,荀少彧幽幽道:“邺县来信,大帅病重,想要于临终之前,再见我……最后一面。”

荀少彧面上,复杂难明,遥想当年知遇之恩。

他荀少彧能从一介微末小卒,有今时今日成就,亦多亏大帅提携。

非是如此,荀少彧岂能一路累功,执率一县,登上高位!

毕竟,军中路数,也并非一直敢死,就可出头的。若无靠山庇护一二,最多不过一强卒牙兵尔。

荀少彧能有今日,这一位大帅起得作用,至少要占三四分。

有着如此大恩,可谓再生父母,亦不过如此!

不过,这一份大恩,也正似一座枷锁般,牢牢锁住了荀少彧。让荀少彧面向周匝各县,就似手拿刺猬一般,插不得手。只能困顿江宁,动弹不得。

对于荀少彧与大帅之间龌龊,在坐众将都知晓一二。

这一些军中大将们,毕竟都是荀少彧,起于微末的心腹。对那一位的大帅行事手段,也几分揣度。

赵文远沉吟,道:“这……大帅病重,可是确切?”

此言一出,让众人悚然一惊。几个脾性火爆的将领,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

由不得众人,不去多想一些。荀少彧占据江宁的几年间,编山民练甲兵,治农桑定苛捐。其势力、实力,何止增长了数倍。

如此强横的势力,在元成器眼皮底下,如何不能让元成器,寝食难安。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元成器与荀少彧,纵然恩情深厚,但间隙也是极深的。

荀少彧眸子一厉,心中一冷,喝道:“文远,你这是何意,莫非大帅还能欺我?”

做出怒态,荀少彧起身扶剑,斥道:“大帅待我,恩重如山;我视大帅,如父如师。”

“如此恩,如此情,大帅他岂能欺我,岂能负我!”

他一边说着,顶门云气,一尾赤鲤,摆动游弋,荡起层层涟漪,水光潋起。

一时间,荀少彧正气凛然,紫气氤氲,愈发大盛。

“这……”

众将心头惴惴,满是惊疑,细细揣摩之下。心头愈发,沉甸甸的,危机渐盛。

他们都知道,这一位元大帅,并非是孤家寡人。亦是有着一子二女,承欢膝下;也是有着家眷亲旧,环顾左右的。

而在这病重之时,这一敏感时刻,突召荀少彧入邺,交代后事,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些大将,敏感多疑一些的,不免就要猜度这位元大帅。是否欲要为少帅铺路,趁着机会,骗杀了荀少彧,为少帅日后,剪除一大威胁。

这,并非是全无可能!

荀少彧拥兵数千,威仪自享,虽出身元大帅麾下。但由于他敢打敢拼,福祸齐享,麾下部众归心,威望甚重。

与之相比,那一位少帅,军中声望寥寥无迹,如何能与荀少彧相争。

而且荀少彧这些年,一直忌惮元大帅的情分,才多次避让。但这一情分,落在元少帅身上,还能剩下几分,就不好说了。

这种种原因,未尝不能让元大帅,狠下心肠,骗杀荀少彧。

鲁明达豁然起身,闷声:“上位……难道您真要入邺县?”

“一旦,您入了邺县,生死不由自己,就凭元大帅,一念刀俎了。”

荀少彧勃然大怒:“混账!”

“大帅于我,恩重如山。我方某人出身贫微,从一介草芥,执掌一军。大帅恩义,何其之厚。你这是让我,陷入不忠不义之列,万世唾骂乎!”

看着荀少彧正气凛凛,赵文远嘴角一抽,默然而对。

赵文远和荀少彧一般,都为慈安寺出身,哪能不知荀少彧真正颜色?

看似荀少彧勃然一怒,但荀少彧内心真实想法,又岂为旁人道哉。

况且,以荀少彧心性之凉薄,岂会在意,这一些恩义之情。

赵文远若有所悟,当下撩起衣甲,叩首苦劝道:“上位,此刻邺县,危机重重,风云诡变,不知情势。上位孤身犯险,恐有不测之祸。众军不可一日无首,文远愿随上位,共死同生。”

“上位……”

杨不已、薛定鳄、陈达开,同样叩首,道:“吾愿随上位,共死同生。”

荀少彧威势凛然,面带冷色。若非他顾念名声,何须一直做戏至此。

义军者,义气当先!倘若荀少彧,品行有失,没有德行镇压,这一支麾下义军,也就废了一半。

荀少彧哼道:“邺县,我是必去无疑,不可推搪。老帅将去,这是何等大事,我若不去,岂不是忘恩负义?”

“任他是狼穴虎口,我方国端,都要去探个究竟。”

云气颤动,似乎随着荀少彧,激昂语气,散发丝丝波澜。

“吾等,愿随上位,同生赴死!”

荀少彧动容,道:“众兄弟不负我,我亦不负众兄弟。”

…………

阴世冥土,渺渺茫茫!

一处辉煌所在,灯火通明

丹阳府境,繁华依旧!

点点零星,飞落冥土,照彻前路幽冥。

一辆辆车马,鬼马踩踏着幽蹄,丝丝灰雾,在蹄间回荡,一双双马眸之中,闪烁着鬼焰森然。

一位位鬼神,养尊处优,面带法纹,缕缕淡白光芒,洗涤着周匝。

神道富贵,尊荣奢侈!

入目之处,尽是金玉铺就,神辉流转,处处奢华,寸寸华奢。

一尊尊鬼神,体绕神芒,神态威仪,踏脚迈步之际,徐徐荡漾涟漪。

每一尊鬼神,皆有一名名阴将阴吏,捧金盂,撑蒲伞,服侍左右。

“嚯嚯嚯……这不是溧阳城隍么?”一高冠博古,一身玄幽的中年男子,一身纯白气机,扬溢浮动,鬼气阴沉。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鬼,怎么不在你的秣陵,自在悠闲。”

溧阳城隍冷笑,毫不示弱。周身浮动纯白,法纹在面上,愈发显眼,森白一片,惨淡深邃。

“嘿嘿,府君大令之下,谁敢不到?小弟胆子小,可不敢忤逆府君,自讨没趣。”

秣陵城隍一袭官衣,衍白鹤之相,步履之际,白鹤轻鸣。

两大城隍,威势凛凛,碰撞之间,铿锵交鸣,隐约有环佩交响。

溧阳城隍嘿然冷笑,溧阳、秣陵两县比邻,各种利益纠葛较深。

上朔几代,两县就同属竞争之列。在阳世之上也是多有争端。落到阴世冥土,就是两大城隍,面和心不和。

神殿煌煌,富贵繁华,沿路之上,尽是奇花异草,玉石屏风,南海珍珠,珊瑚衬托。

两大城隍,面色自若,眸中映照纯白,信步入殿。

一经入殿,殿中上首,一尊身姿伟岸,面容粗矿的鬼神。一袭赤袍,面带淡淡红纹,眸光开阖,有如火焰席卷。

两位城隍不敢怠慢,纷纷伏身,向上座鬼神叩首:“参见府君大人!”

丹阳府君粗眉一挑,道:“毋需多礼,上座。”

两位城隍,再度一礼,起身之后,一左一右安坐两侧。

不一会儿,一位位体态威严的鬼神,徐徐而来,拜过府君,纷纷落座。

看着几大城隍,纷至沓来,府君微微拍了拍手,道:“……歌舞!!”

话音未落,一名名娇俏鬼姬,踏着婀娜蝶步,碎步入殿。一个个恍如生人,肌肤似玉珠一般。玉面粉黛,赤脚抬足,纤细的腰肢,仿佛盈盈一握。

叮叮——咚咚——

编钟起伏,随即箫、瑟、琴、埙、笙、鼓、琵琶,纷纷交响。音调清脆,似如一股冷冽清泉,沁透心脾。

丹阳府君自得其乐,望着眼前歌舞,嘴角含笑。

八大城隍,各居其位,面露疑虑。他们皆是鬼神之躯,虽非与世同寿,但也寿数极长。就是一二十载,在他们心中,都不过沧海一粟,寥可乏陈。

在时间观念上,这些城隍鬼神们,俨然已是脱离阳世概念。

不过此时,阳世乱象沸沸,阴世亦是初露端倪。阳世影响阴世,阴世之内,俨然暗流涌动,乱态汹汹。

觥筹交错之间,句容城隍,顿然开口:“府君大人,您命我等前来赴宴,怕不只是让我观一场歌舞,享一顿冥食吧?”

几位城隍,眸子盯着这一位府君,眸光闪动纯白神芒。

鬼者,一念不失,堕入冥土,由凡俗本命,跌落冥格。

唯有从淡黑冥格,渐渐拙升淡白,才可称一声‘鬼神’,出入阴阳,干涉阳世。

这其中,一乡土地,位格淡白;一县城隍,位格纯白。一府城隍,位格淡红;一州城隍,位格纯红,此四等为鬼神之格,也都是神道位格。

这一方世界,因着位格不入金敕,故而无法诞生金敕鬼神,最高位的鬼神,也不过一州城隍,位在纯红。

一尊府城隍,位格淡红堪比真人,其威势已非寻常鬼神,所能想象的。

而且,阴世与阳世,迥然不同。

在阳世之中,因物质规则,极为严密。真人之业,亦不过百人之敌;武人之颠,也难挡数十甲兵。

在阴世之中,因着力量规则悬殊,相差一等,其中就是天渊之别。

一尊府城隍,淡红位格,其威势法度上,甚至是纯白位格的数十、上百倍之上。

一县城隍直面一府城隍,句容城隍所受压力,无疑是极重的。

丹阳府君平静的,轻放酒杯,看向句容城隍。

酒杯之中,微微摇晃,赤芒起伏,荡漾层层水纹。

“……退下!”

他一拂手,大殿之内,顿时一静。

第八十四章不器(中)

鬼姬、乐师们轻轻垂首,微微弯着腰,徐徐退下。

一时间,神府为之一清!

丹阳府君凝视着句容城隍,指尖缓缓敲击木案,许久无言。

见此,几位县城隍眉尖一跳,心头警意倏然一起,面上带着一抹苦涩,

丹阳府君,积威已深,淡赤位格加身,远非他们这一些纯白位格,城隍鬼神之流,所能抗衡的。

倘若这一位府君,真的别有用心。一朝发难,这些县城隍之流,纵然在平日,可享尽威福。亦要在府君的一念之间,跌落冥职,魂消魄亡。

句容,冲动了!

这一刻,在坐的几位城隍,心头压抑,暗自骂着句容城隍。

宴无好宴,他们这些鬼神,历经百数十载,诸般阵仗,哪个没经历过。

叩!叩!叩!

一时间,空旷的神殿之内,只有丹阳府君,一下下敲击木案的回音。

府君面色晦涩,淡淡赤芒,犹如皓月当空,无声无息,底下却似惊涛骇浪。在这一下下敲击之中,犹如浪起叠叠。

他面上平淡似水,轻轻叹息:“句容啊,你何出此言?”

因鬼神之躯,寿数悠远。凡俗悠悠数十载,在他们眼中,亦如朝露一般,朝生夕尽,不值一提。

固然人道气数,可以横扫鬼神,但鬼神长生,平添尊贵。任意一尊乡土地,即可鬼寿三百之数。

这长生种看待短生种,天然的便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所以,一些城隍,历经上百载岁月洗礼,凡俗之时的姓名,大多都淹没在了浩瀚的岁月长河之中。

此时,此刻,句容城隍之名,就是‘句容’尔!

“府君,”

句容城隍面色苍白,面上纯白神纹,俨然溢散点点白芒。

这就是位格之间的压制,虽非绝对,但直面仍有忐忑之意。

“莫非,您真的打算强留吾等?”

此言一出,一众城隍面色稍稍一变,再度望向丹阳府君之时,神容之中,已然凭添许多凝重。

这一些城隍,各怀心思,相触之间,凭生一丝寒意。

丹阳府君眸光一动,玩味一笑,青葱似玉一般的手指,微微触碰桌案,漫不经心般,道:“是……当如何,不是……又当何如?”

毕竟两者位格,差距甚大。淡赤与纯白之间,虽只有一线之差,但这一线犹似天渊。

句容城隍面色愈发苍白,强稳心神,道:“府君都如此说了,小神又能如何,不过束手待缚尔!”

见着隐约的,有些服软意味,丹阳府君冷哼了一声,对句容城隍,到底是没有真正的出手。

毕竟,凡事自有规矩。纵然神道位格,伟力归于自身,一步之差,天地之别。就是凭着他,一神之力,就可压下一众城隍逆反。

但,这终究失了章法,舍了规矩。

除非他丹阳府君,能以一己之力,镇压天下芸芸,横压一十三大州,亿万鬼神。否则,丹阳府君就绝然不敢,真正的无所顾忌。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今日之丹阳府君,大可无视规矩,蛮横霸道,出手镇压了这几大城隍。

然而,来日之时,未尝不会有一洲城隍,也强势出手,镇压了他这一位丹阳之君。

毕竟鬼神之躯,虽鬼寿绵长,却并非永恒不坏。不要说一介府君,就是执掌一州的大鬼神,也不敢自言永恒。

历代鬼神,陨落之数,何其之多。就只他丹阳一府,自古恒今,就有数十尊府君,道消神毁。

如今又正值乱世,国运崩殂,群雄角逐之时。丹阳府君纵为一府鬼神之首,但在这新旧更替之机,仍有些力不从心。

“你很好……”

丹阳府君冷笑着,微微颔首。

句容城隍伏身作揖:“请府君示下!”

“江宁方国端,狼视鹰顾,颅有反骨,以下克上。”

丹阳府君一字一顿,道:“吾欲除之,诸位作何想?”

几位城隍,神色微沉,尤其江宁城隍,更有如芒在背之感。

方国端在丹阳义军,势力极强,威望亦是极高。丹阳八县之地,就有三县之地,是方国端亲自领军破之。

如今丹阳府君,意在除去方国端,其意深远,令几大城隍,豁然变色。

城隍们相视,愕然无言,随即看向丹阳府君,其一身冷峻森严,不似作假。

句容城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杀身之祸,这些城隍,不介意做一些让步。

丹阳府君冷冷看向下方,道:“诸位在丹阳八县,根基浑厚,各有底蕴。”

“在辖地,都自有属意之选,亦自有属意之人。”

几名城隍稍显尴尬,沉默不语,也不反驳。

城隍们与所在地域,气运相合,难以分割,一兴俱兴,一衰俱衰。

一旦未来的扬州潜龙,出自他们辖土。这一份气数,可是沉甸甸的。甚至,就是凭此而起,撼动丹阳府君之位,位格升华,实现终极一跃,也都未尝不可。

乱局,何尝不是机遇!

丹阳府君,冷哼着道:“但,本君……也有一属意之人!”

元成器寿数已尽,为天命所定,不可挽回。

对此,一些阴世鬼神之流,亦或阳世炼气之士,都有一些感应。

对他们而言,这何尝不是插手,掌握丹阳府,篡取大运、气数的机会。

这天下乱局,本就是从由小搏大而始。一县搏一府,一府搏一州,一州搏天下。

丹阳一府,在这天下乱局中,看似不起眼。但也是天下百数之一的精华,不容小觑。

而丹阳精兵,自古有名,这份量就更重了些。

在坐鬼神,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选中之人。只是在意见上,互不统属,才不时的有摩擦产生。

这方国端,由江宁起家,一旦起势,江宁县城隍,就会水涨船高。

到时,无论丹阳府君,以及几位城隍,所处境地都会十分尴尬。

而且,也是为了防止,几个城隍渔翁得利,丹阳府君直接圈禁一段时间,待到尘埃落定之时,也不失为一稳妥之法。

想到此处,就连江宁城隍,也苦笑连连,但也不敢反抗。

若是一直逆来顺受,他们这些城隍,因着一身香火功德,不见得重处。

然而,一旦短兵相接,接下来的后果,就不是他们几个城隍,能承担得起的。

丹阳府君漠然,道:“那么,诸位有何想法,不如一一道来,本君洗耳恭听。”

府君身似红日,大日升腾,红光缕缕,映衬着冥土深邃。

…………

旬日,

山路崎岖,枯木沿道。

踏!踏!踏!

荀少彧一身精干装扮,胯下黑马踏蹄,溅起尘土飞扬。

数十骑兵一身皮甲,甩动皮鞭,胯下战马,吃痛狂奔。

荀少彧身躯起伏,喊道:“兄弟们,都加把劲,邺县就在眼前。趁着城门没关,大家伙入城,饱饱的吃上一顿好的!”

“这一顿,老子请了……”

他一挥马鞭,黑马鬃毛拂动,身子愈发轻快。

数十骑士,大声应喝:“好!!”

“驾!!”

“上位,俺老张,可想吃卢方家的琵琶鸡……”

一粗爽汉子,凑趣的喊了一声。

立时,起哄声不断,众骑士面上,都映衬着一抹红光。

这一些骑士,都是荀少彧麾下亲信卫士,是可委托性命,舍身挡箭的那一种。

而荀少彧平常,也一直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与这一些亲信卫士,同寝而眠,同塌而食。

可以说,这数十骑,就是由荀少彧,最信任的一群精干之士组成。

荀少彧轻紧马腹,黑马长嘶,横了糙汉一眼,道:“你这憨厮,就你会吃。”

“也罢……就卢方琵琶鸡,老子出一回血,管够!”

他哈哈一笑,神采不羁,胯下马驹,蹄子重重落下。

“兄弟们,上位说了,管够!”

“哦!哦!!”

怪叫着,骑士们口中呼哨,马蹄声犹如惊雷滚滚,席卷而起。

这卢方琵笆鸡,是一家百年老店,一锅几十载,从未熄火的高汤,滋味甚浓,是邺县的名店。

其肉质烂而不碎,只一抓一抖,连带着骨头,大口满嚼,回味无穷。

…………

邺县,

城楼之上,一名名甲兵,面无表情的杵着长矛,笔直站着。

一面面‘元’字大旗,横插楼墙上,随风招展。

来往百姓、过往行人,在城门口,一个个的接受着,守门兵卒们的排查。

蓦然,一名甲兵在视线边缘,竟然见着一股股尘沙翻腾。

甲兵瞳孔一突,来不及细想,伸手抄起鼓槌。一阵密集的鼓声,随即响起。

鼓声一响,城门之前,众甲兵猝然一惊。

不顾百姓黔首们,哭嚎慌乱,十几甲士推着厚重的城门,徐徐关上。

一名名甲兵,拉弓调弦,在城楼之上,警惕的望着,远处滚滚沙尘。

这丹阳府,固然已是义军所属。

邺县,更是丹阳首府,深处丹阳腹地,四方有县邑拱卫。

按理说,该是没有任何人,敢打这邺县的主意。

但是,这一些守城军卒,都是经过战阵沙场的考验,摸爬滚打出来的厮杀汉。

战场上风云诡变,警惕性极强,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顿时警醒。

一张张弓弩拉开,一束束箭矢搭在其上。一双双眸子,也都盯着,席卷而起的尘土。

第八十五章不器(下)

数十骑兵,奔腾蹄踏之时,掀起阵阵沙砾。

荀少彧一身劲装,一马当先,骑士们个个配着弯刀,背负强弓,如同一股飓风,席卷而来。

看着荀少彧,城楼上的许多老卒,都暗暗松了口气。

此时荀少彧,固然在天下,乃至于扬州之地,都未见显赫声名。

但他以十五之龄,投身军伍,三载征伐,锋芒毕露,连克连胜。在这一支义军之中,仿佛战神一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其拥囤甚多,死忠无计。一些老卒战兵,大多是见过荀少彧的。

城楼之上,望着烟尘愈发临近,一名小旗双手,连连交错,挥舞着令旗。

“开城门!”

城门之前,一名队官看着旗语,知是虚惊,于是大手一挥。

城门得失,并非小题大做,一惊一乍!

自古骑兵之突袭,取得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旦城门大敞,毫无戒备,只需一支劲骑,迅雷一击,就能冲入城中,直破根本。

在这一方世界,几朝之前,就曾有悍将,擅用骑兵,一日破城十七座,堪称‘疾’、‘迅’典型。

荀少彧目光扫了一下,扎堆城门前的,一众黔首百姓。

“进城!”

…………

大帅府,

一间间乌黑瓦房排列,内中四通八达。

街巷、院落错落之间,排列着一件件兵器,静静的在兵器架子上摆着。

一名名红杉健卒,沿路矗立,目不斜视,宛如一杆杆标枪一般。

家丁、婢女们低眉顺眼,行走匆忙,一股子沉重意味,在悄然酝酿。犹似乌云遮日,空气中都泛着一股紧张氛围。

…………

内室,

丝丝药味,缠绕在屋舍之间。

老者横躺胡床上,一身的单衣,面色灰败。

几名面色沉重的老者,站在床旁,言词激烈。

元成器冷冷看着,这些所谓的名士大儒们,胸口似如一团火,想要宣泄出来。

“大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一位老者,俯在床边,老泪纵横,苦苦哀劝。

元成器喉中一咸,随即生生咽下,面色愈发灰败,生命烛火摇摇欲坠。

他强自冷笑着:“你们,都是想逼死老夫。”

老儒闻言,伏身叩首,额头连连触地,不一会儿,额上就有一抹淤红,声嘶力竭:“大帅啊……老夫之心,半分无私,天地可鉴。”

“方国端此人,狼顾鹰视,一副天生反骨。此人倘若不除,唯恐日后,无人可制!”

这老儒,乃是义军之内,有数的幕僚,分量颇重。

“匹夫……匹夫,住口……咳咳咳!!”

元成器怒不可揭,伸手指着老儒,一口气喘不上来,口中腥檀味渐浓。

“老夫,视国端为亲子,一手栽培,国端定不会负我。”

元成器咬着牙,一字一句,宛如磐石落地。

老儒蓦然嚎啕大哭,两行老泪模糊,哽咽道:“老帅啊,若您在世,这方国端纵有千般野心,也得收敛獠牙,一应恭顺。”

“但……但是,倘若您……就这般殂了,方国端未必,还似现在这般了。”

老儒们的苦谏,显然是有一些效用的。

元成器灰败的脸庞,略微一失神,老眼昏暗混浊。

老帅嘴唇,微微一动,轻声呓语着:“是么?”

元成器,戎马一生,横行疆场,见人、识人无数,话里话外的真情假意,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老儒碰碰叩首,道:“老帅,当断不断,不可遗祸后人……”

“不可,遗祸么……”

元成器徐徐喘息着,瞳孔放大,呆呆望着房顶。

元成器英雄一世,一辈子为了成就大器。没想到临老之时,唯独放心不下的,反而是膝下,那个不成器的独子。

可惜虎父犬子,元成器一辈子英雄、一世的豪杰。独子却未继承他,半分的英雄气概。

反倒是吃、喝、嫖、赌,一应俱精,一应俱通,就是一介纨绔膏粱。如此秉性,根本难以承接,这诺大基业。

突然,一甲士踏步,迈入内室之内,步伐稳健。

甲士抱拳:“大帅,方将军已入邺县!”

老帅回过神,喜道:“国端来了,”

似乎凭空的,有了一股气力在撑着。想要再度起身,但又感浑身空乏,浑身用不上力。

老儒上前,忙问道:“那方国端,可是带兵前来,其兵员几何,可入城中?”

甲士躬身,道:“方将军,只带了数十卫士,已然入城,正在帅府门前,等候大帅召见。”

老夫陡然狂喜,来回渡步,道:“几十人……只几十人?老帅,此乃天赐良机啊!”

老帅闻言,似回光返照一般。

他脖颈青筋凸起,似怒狮一般,怒道:“李长存……”

“老夫敬你是丹阳名士,礼遇有加,但你也不要,一直不识好歹,处处试探老夫底线。”

“你真当老夫,不敢杀你吗……给老夫,滚……”

…………

帅府,门前,

荀少彧蹙眉,望着幽深帅府。

深邃,深沉,犹如黑洞一般,吞吃着一切,让荀少彧心头,略带压抑。

数十卫士,静静的跟着荀少彧,默然不语。

到了此时此刻,就是虎穴龙潭,荀少彧也要闯上一闯了。

在此,等了片刻,一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大步踏出帅府。

看着富态男子,荀少彧徐徐上前。

富态男子,三两步走下石阶,微微躬身,道:“方将军,老帅有请,”

荀少彧颔首,态度略显温和,道:“伍管家,走吧!”

这一富态男子,就是帅府中的大总管。老帅亲信,总管帅府一应杂事。可谓帅府之内,资历最老的几位之一。

因而,在这一位面前,荀少彧态度,才稍显平和一些。

荀少彧和伍总管,并肩同行。麾下数十卫士,摁在刀柄上的手,轻轻松了松,亦悄然跟着二人。

…………

东宛,正房,

李长存看着眼前,那一副荒淫无度模样的男子,苦口婆心,道:“少帅,方国端此子,邀名怀望,其心不轨,其行不端。”

“如今,他只带着数十人,势单力孤,正是铲除他的大好时机。”

“少帅,机不可失,机不可失啊!”

元子述横躺在,俏婢的团团丰润饱满上,头轻轻一动,就荡漾起阵阵乳波。

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俏丽婢子,抿嘴甜笑,玉指捻起一粒葡萄,徐徐喂着。

元子述嘴里含着葡萄,囫囵着道:“嗯……你说的,老子都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笑般,裹了一口,俏丽美婢的青葱玉指。

随即,在俏婢的娇嗔声中,他嬉笑道:“方国端这人呐,性情古板乏味无趣,做事有章法,滴水不漏。让人一时,难以抓着痛脚。”

“这种人,能隐常人,所不能隐;忍常人,所不能忍。必然是所图、所谋,都甚大、甚远的。”

因着荀少彧,多用第二意识,留在大魏世界。故而表现的性情,就是木讷、古板。为人处事,更是一板一眼,章法分明。

这种性格,落在一万人眼里,就有一万种解读。

显然,在这元子述眼中,荀少彧就是如此的深沉。

在上位者眼中的深沉之态,可能是老成谋国,更可能是图谋不轨。

这元子述虽不学无术,但好歹有个好爹,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到元成器的两、三分手段。

“少帅所言极是,此子断不可留,不然一旦老帅……”

说到此处,李长存讪讪一笑,道:“是老夫失言尔!失言尔!”

就这一番话,李长存对这一纨绔子,就有了些刮目相看,少了许多轻视。

元子述哼了一声,道:“你这么想,也没错处,老子也是这么想的。方国端在义军中,威望颇高,一旦老头子没了,这方国端还能受老子的辖制?”

“现今义军之中,都只知他方国端,我元子述又该如何自处。”

李长存意味难明,道:“没想到,少帅是面上糊涂,心里明白。”

李长存有自己的大谋算,可不只是为了元氏父子的基业,才这么辛勤奔走的。

如今,这位元氏少帅,显露了一些真颜色,立时就让他心中警醒。

元子述喃喃道:“放心吧,方国端活不过今日。就凭他几十人,在邺县还翻不起大浪。”

“少帅的意思?”

李长存神色一震,恍然若失。

元子叙逗弄着美婢,咯咯直乐,伸手搂过坦露了一些的玉肩,缕缕绫罗薄纱滑落,粉色细嫩。

“不可说!不可说啊!!”

…………

伍管家不发一言,步子稳稳的,每一踏步,在巷道之中,都回响起一道道余音。

七回八拐,渐渐的,荀少彧面色微沉,心头也愈发沉重。

而数十卫士沉默跟着,静静的听着,步伐回音。

一直行到东花厅,伍总管脚步才稍稍放缓,徐徐停顿。

望着东花厅,荀少彧冷哼道:“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让我见老帅最后一面了。”

几十卫士纷纷,手掌扶在刀柄上,等候着荀少彧的命令。

伍总管幽幽,道:“子承父业,天经地义,”

“大帅老了,心气也没了。该到颐养天年,让少帅出头的时候了。”

“你说,是吧?”

哗啦啦!!

衣甲震动,一名名甲士,高举长矛,从各个屋舍内,汹涌而出。

弓弦崩动拉张,数十把强弓,同一时刻蹬开。闪烁着寒星的箭矢,指向荀少彧等人。

第八十六章困虎(上)

杀机骤临,

嗤啷!嗤啷啷!!

数十卫士,随即抽出朴刀,冷冷望着周匝。

荀少彧面色平静,道:“伍大总管,你这是何意?”

纵然此刻,彼此刀兵相见,荀少彧的脸上,也不见多少动容。

伍总管嘿然冷笑:“方将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诺大家业,必须姓元,也只能姓元。”

“如此,也就唯有对不住你了。”

伍总管白白胖胖的脸上,泛着些许狰狞,恶意森森。

对此,荀少彧默然,眉心动跳,一滴赤色源力灼烧。

祖窍石镜,映照已身。顶门之上,有着深红云气絮绕,似浪起涛落,本命纯青之气,矗立于云气。

一尾赤鲤,游弋云气翻腾之间,吞吐丝丝赤气,宛如戏水一般,溅起涟漪层层。

大帅府内,四面八方,皆有沉重恶意,仿佛黑墨一般,深邃冷沉。一缕缕灰雾气机,自帅府上空,道道垂落,带着腐朽枯萎,落在赤色云气之中。

深红云气随生随灭,赤鲤荡漾,一抹灰败色彩,在鲤鱼灵动的鱼眸上浮现。

“这,就是我的成龙之难么?”

荀少彧徐徐,握住刀柄,眸子中全是冷然。

人道之途,夺天地之造化,口含大道天宪,岂能一帆风顺!

荀少彧如今气运,缔结赤鲤之相。鲤鱼存龙性,已然触碰了真龙之道。

当然,紧紧只是触碰而已,每逢乱世,天下英才,何其之多,不乏气运成鲤、成蛟的诸侯人物。

但是,大浪淘沙,能证就真龙之道,得享三百载国运者,屈指可数。大多是中途崩殂,陨落在争龙路上。

荀少彧这一身,本一农家子,并无大运在身,一生不出十里之地。

若非气运至宝,五岳真形图,镇压己身命格,他也没机会,得享气运,甚至涉入争龙之事。

而有着五岳真形图,镇压大运,荀少彧这几年,才能无往而不利。

然,天地不可欺!

荀少彧一身气运,缔结赤鲤之相之时。冥冥之中,扬州天地自会生出感应。

不过,气运之道,为天时、地利、人和之功。当时荀少彧,集众数千,根基已成,有了这人和之机,就有了大运,有了成事的可能。

而这一危机,正是扬州天地,对荀少彧的入场考验。

倘若荀少彧身陨灰灰,自是万事皆休,一切毋需再提。

但若是荀少彧,历过劫数,得了扬州天地认可。也能成为扬州天地,众多潜龙种子之一,一争真龙之道。

当然,这些信息,都是荀少彧,以源力催动石镜之时,石镜反馈的一些天机。

这些天机,在荀少彧心头转过,只是一瞬。

就见,伍总管挥手,喝道:“杀,一个不留!”

荀少彧立时抽刀,不甘示弱,道:“老帅昏聩,滥杀大将,诸位兄弟,随我杀出去。”

几十卫士怒吼着:“杀出去……”

嘣!嘣!嘣!弓弦不停震动,一支支箭羽,倏然簪射。

下意识的,刀背一横一扫,落下数支箭羽。荀少彧筋骨拔起,身子微曲,骤然窜出。

撞!

荀少彧窜出的身躯,生生撞入,一群甲士之中。手肘横击,刀口翻腾,撕裂血肉的割裂声,不时响起,一声声痛呼、闷哼。

甲士不住涌入,密密麻麻,几乎有上百之数。

荀少彧一口朴刀,招招狠戾。身边数十卫士,也犹如一口口尖刀,面带疯狂。

荀少彧一身武力,几近百人之敌,勇力绝伦。这一些甲士,纵然都是精锐,亦挡不住他的步伐。

激战正酣,血流横飞,一时间,这偏僻的东花厅,喧嚣沸沸。

此时,一只胖手,突兀的,在众甲士之中,捣向荀少彧胸口。其出其不意,似如轻抚一般。

而荀少彧,倏然变色,朴刀一横,一手托着托着刀背。

铛——

一股沛然力道,在这一只胖手之上,宣泄而出。

在这一股力道之下,荀少彧连退二三步,最后右脚猛然一踏,卸去力道。而踏着的青石板,‘碰’的一声,力道冲撞,四分五裂。

看着来人,荀少彧徐徐开口:“……是你?”

伍管家一身青袍,富态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我为了这一掌,花费了不少心思。没想到这一掌,还是让你挡住了。”

伍管家幽幽叹息:“白费了我的一番心思。”

荀少彧面上微凝,道:“没想到,一向与人为善的伍大管家,竟然还是一位内炼大高手,真是失敬。”

藏息敛气之能,是唯有内家人物,才有的本事。

藏匿一身精血,温养性命根本。

此世内家炼气之道,与外家炼煞,截然不同。

炼煞之道,外壮筋骨,骨膜强壮,压榨肉身潜力,精血元气。历朝历代,都难有长寿。

而内家炼气,神明不死,由皮肉、脏腑、血髓,一步步改易性命,甚至可达百五寿数。

内家高手皮松肉驰,神采枯荣,浑身精血内敛,滋养性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有石破天惊之力。

伍管家淡淡道:“方将军谬赞了,老伍不过是帅府中,一介不起眼的小人物。比不得将军,一身横练,能搏一世富贵功名。”

话虽如此,但此刻荀少彧眼中,唯有伍管家一人。

而伍管家的威胁程度,可并非是一二十个甲士,就可以比的。

一位内家高手,达炼脏腑之境,呼吸吐纳,带动五脏六腑,一拳凌空打一寸,极为难缠。

虽然在沙场战阵之上,外家人物占尽优势;但两者搏杀,则是内家人物,更胜一筹。

“是么……”

荀少彧嘴角含笑,气机盈沸,定定的望着伍管家。

轰~

两者气机,猛然一冲,气势相撞,一声惊雷之音,若隐若现。

“麻烦啊!”

气机一触即分,荀少彧横刀,眼中血色上涌,心头压力愈发紧迫。

功夫到了一定层次,自然就有气机交感,各人有多少斤两,都心知肚明。

只是在帅府之内,已经亮出了刀兵,两方撕破脸皮。倘若他不能,立即冲出帅府,逃出邺县。

一旦让帅府中人,反应过来,调度大部兵马,以大军围杀。就是他悍勇非常,其生机也是极为渺茫。

“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沓。一旦让他缠住,大军再一围。任凭我一身勇力,也插翅难逃。”

荀少彧如此想着,面上浮过一抹狠色。

不再犹豫,气血剧烈翻腾。他身形骤进,刀口闪烁,吞吐寒芒,一刀刀似如暴风骤雨,涌向伍管家。

面对荀少彧的酷烈杀机,伍管家脸上稍显变色,但一双肉掌,上下横击。掌风呼啸之际,劲道凌空一寸打出。

蹬——

伍管家肉掌稍稍一顿,拍开劈来的一道刀锋。随即肉掌连拍,似乎撕裂空气,呼呼作响。

掌风临到刀口之时,发出鸣颤之音,仿佛强烈压力,震的朴刀嗡嗡作响。

身形几个交错,朴刀仍旧颤动。荀少彧冷冷道:“好一双肉掌,凌空一劲。内家功夫,到你这地步,也是不容易!”

凌空一寸劲儿,可比外家筋骨伸缩一寸,都是内、外功夫的看家本事。

伍管家凌空打一寸,一双肉长,贴着刀口。中间间隔一寸,刀锋不能伤,且运劲自如,功夫显然极深。

伍管家富态的脸上,肥肉一动,一掌拍向荀少彧腰间,道:“那么方将军,你这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让我老伍,自己动手。”

荀少彧错刀,手掌一压,一式‘罗汉卸’,挡下拍来的一掌。

伍管家身形灵活,富态的身躯,连连变换,掌风一过,劲道压的沿路石板,‘嘎吱、嘎吱’作响。

“你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帅府上下,有甲士数百。在邺县之内,也有近万兵甲待命,你如何逃不走的。”

荀少彧不动声色,只是撇了一眼,东花厅内的战况。

他这贴身的数十卫士,虽个个悍不畏死,是数千大军中,最为精悍勇猛之士。

但蚂多咬死大象,更何况这帅府卫兵,也未必都是蚂蚁。

这帅府卫兵,毕竟是从上万大军中,选拔出来的精干之士。在战力之上,未必逊色于他的卫士。

果不其然,现在他数十卫士,都已然死伤大半。只有十几人,仍在苦苦支撑,但也人人带伤,形势岌岌可危。

看着仍然涌入的甲士,荀少彧心头寒意,愈发深重。

这是要用人数,生生堆死他啊!

他心中一横,这个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决定他的生死,不能再耽搁了。

荀少彧提刀,一声怒喝,刀芒灵动闪烁,犹如一头猛虎出柙,在咆哮、怒吼。

“恶虎!”

“恶虎!”

“恶虎!”

刀似虎啸,股股血腥,泛滥着杀机,荀少彧心与刀合,宛如一头饿虎,横空扑下。

这一招刀法,是荀少彧集数十家刀法大乘,揉炼为一,衍化出的一式杀招。

外家大成,本就是位列人身极颠!

再往上,就非是此世人力,可以攀登的境地了。所谓外家巅峰,已非是人力,而是精神之道的运用。

倘若换一个精神稍弱的,在荀少彧刀中,‘恶虎’之意的压迫下,早就神智俱消,生死不由自己了。

伍管家也是一代高手,内家大成,五脏六腑凝炼浑然,焉能不知其个中玄妙。

他徐徐吐息,步伐疾变,躲过一道道缠连刀风。

“好一头‘恶虎’,好一个外家横练。外涉精神,半步巅峰,如此功夫,着实难得。”

“如此,就更该留下你了……”

伍管家十根手指微微捻动,捏出一个个手印,莫测变换:“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掌,送于将军,品鉴一二。”

一记大手印,携带掌力,顿时拍出,笼罩荀少彧周匝。

轰——

荀少彧耳畔,似有嗡鸣,这一掌仿佛囊括天地,犹如佛陀之掌,掌中有天地,天地有山河。

“八方不动!”

何为八方不动,取的八方皆无,唯存己身,唯我不动之意。其立意之高,比荀少彧刀出猛虎,要高上不知多少。

荀少彧眼中,精芒跳动,猛然如恶虎跳涧一般,不退反进,身形骤然快了数分,刀口湛亮着锋芒,森森寒意,与伍管家身形一错。

噗呲——

荀少彧手中刀口,飙出一道血雾,喷洒周匝,让他沾染了一身血迹。他脸色凝重,一丝丝冷汗,浮在面颊上。

此时,伍管家面上,残留着错愕,目光失神,呢喃自语道:“好快……好狠的……刀!”

伍管家胸部,一道惊心动魄的刀痕,从上往下,斜贯一道,心脏都被贯穿,劈的粉碎。

荀少彧嗤道:“你的拳法立意是高,但有个鸟用,还不是一刀,就砍翻了事。”

这一方世界,毕竟只是个低等位格的世界,能级上限极低。伍管家的八方不动,立意要唯我唯心,犹如佛陀,伸掌容纳天地众生。

这一种立意,不可谓不高、大、上。

当然,这要是在位格等级高的世界,真能与不知名的佛陀之念相合,一掌定能翻天覆地,倒海翻江。

可惜,在这一方世界,这就是个假、大、空。

一旦理念没有力量去填充,还不如荀少彧,实打实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来的实在明了。

要不然荀少彧见识,何其广博,在立意之上,他不惧任何人。

所谓的超行星爆炸,伽马射线暴,高能太阳耀斑,中子星坍塌,等一系列恐怖的景观,不比佛陀之念,强上千百倍。

“杀出帅府!”

没了伍管家的制衡,荀少彧一身武道,肆意施展。杀戮之速,成几何倍提升。

刀芒似瀑,立时就有七、八甲士,倒在他的刀下。

这一些甲士虽然势众,更有劲弓强兵,但荀少彧身形一动,似狡兔一般,飘忽不定,弓箭无用,只能甲士围杀。

…………

内室,

距东花厅不甚近,但也不甚远。

元成器本来,已经油尽灯枯,一身精血,早就耗尽。

但杀戮之声一起,多年战阵追逐的经历,让元成器顿时警觉起来。

虽然这是大帅府邸,不可能有兵戈厮杀。但元成器那一颗敏感的心,仍旧提起了数分。

“来啊,”

老帅拍着床榻,呼唤着:“来啊……”

第八十七章困虎(中)

啪!啪!!

一件件名贵瓷器,落地粉碎,碎片四溅!

一名名家丁、婢女,依次伏身跪着,瑟瑟发抖,战若寒蝉。

元成器犹似一头怒狮,怒目圆睁着,眼白泛起血丝。胸口在起伏之际,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愚蠢!”

“愚蠢啊!”他虎目开阖,恶狠狠瞪着元子述。

“擅自动兵,围杀方国端,一世英名,就这样让这个不肖子,败坏的一干二净。”

“蠢!!”

此时此刻,若非他只有元子叙,这么一根独苗儿。

元成器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就活劈了这一不肖子。

骗杀大将,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元子述此举,不吝是让他数十载辛苦,一朝尽丧。

元子述垂头低眉,道:“父帅……”

看着元子述,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元成器愈发气闷,上前一脚踹倒元子述,粗暴道:“老子特么不是你爹,你特么是老子爹。”

元子述诺诺讷讷,道:“父帅,息怒……”

“息怒?你让老子怎么息怒……”

“私自调兵,围杀大将,述儿啊,述儿……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元成器重重的,喘了两口气,幽幽的说道。

“……长本事了,”

蓦的,元成器冷冷开口:“怎么,是不是看着老夫,还剩最后一口气,你这孽障等不及了?”

这话一出,让元子述浑身一冷,浑身汗毛陡然直立。

这一刻,元子叙是真的慌了!

倘若老父,依旧怒不可揭。这还代表着,事有斡旋,老父对他仍留一线期望。

而一旦老父,再也不打不骂,只是冷眼旁观,这才是真的危险。

元子述能调动帅府卫兵,不是因着他人格超卓,可以让众军信服。只是因着,他是元成器独子,仅此而已。

“父帅,儿子绝无此心,绝无此心啊……”

元子述吓得,不住磕头,不敢有一丝一毫犹豫。

敏感如他,俨然察觉到,一抹深沉杀意,自老父的眸中闪烁。

自古权位名利,能让父子相仇,兄弟相杀。元子述纵是元成器独子,也不敢触碰这一禁忌。试一试元成器,会不会对他,也狠下辣手。

当然,元成器也不至于,真的坏了自己独生子的性命。但一辈子幽禁,还是能狠得下心的。

元成器幽幽叹息:“我知道,你一直都嫉恨国端。认为我偏爱他,对你则过于苛待。”

“然而,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啊,我能苛待你吗?”

老帅身躯一顿,瘫坐床榻上,道:“你啊……幼年丧母,为父又把一腔心血,都倾注在了反魏大业,忽略了你的感受。”

元子述感到一丝恐惧,带着哭音,道:“父帅……父帅……”

元成器粗糙大手,轻抚着元子述上额,呢喃自语:“一步错,步步错,你的性子,从根上就长歪了。”

“我要是把基业,全都交付给你,你能守住?”

看着元成器自言自语,元子述心神绷紧,愈发恐惧,面容几乎扭曲,泪水模模糊糊。

感受着元子述的颤抖,他撇了一眼元子述。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做都做了,何须畏首畏尾。”

他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息,悲凉一笑:“你这性子不行啊……还差得远呢……”

“爹这就教教你,如何才能做一个,真正合格的义军大帅。”

元子叙慌乱不已,道:“爹,爹,”

元成器不再理会元子叙,沉喝一声,道:“来啊……”

“在!!”一群身着赤红铠甲的卫士们,顿然涌入内室,衣甲稀疏作响。

“封锁阖府上下,清洗府中内务,”

一队甲士沉着脸,抽出腰刀,如狼似虎一般,驱赶着屋中,战战兢兢的奴仆侍婢们。

“府中人员混杂,一些不清不楚的人,都让他消失。”老帅冷厉的目光,犹如苍鹰,巡狩天际。

这一些奴仆们,还要经过一系列排查。除了个别极少数之外,这帅府之中的人,是必须要‘消失‘’的。

这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封锁消息,不让其他将领警觉。

一旦让军中大将,知道骗杀方国端之事,他也就失了最后的大义名分。甚至最后事态发展,也会一发不可收拾。

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元成器把这一句话,展示的淋漓尽致。

数十载摸爬滚打,能有着今时今日的基业。元成器心肠的冷硬程度,绝对超乎任何人想象。

随即,元成器厉声道:“封闭四门,侦骑四出搜巡,一家一户排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方国端,给我挖出来。”

“找到之后,不用再令,就地格杀!”

元成器的果决,俨然超乎元子述想象。

元成器一直对方国端,栽培有加。两者感情深厚,全军上下谁人不知。就连元子叙这亲子,都要羡慕嫉妒几分。

没想到今日,元成器竟然能毫不犹豫,将屠刀对准方国端。如此雷霆举措,让元子叙愕然无言。

然而,这些甲士们,都是元成器的心腹死忠。没有一丝诧异之意,也不见惊讶之色,只是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

元成器看着独子,一脸茫然无措的神情,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油然而起。甚至就连想要训斥这逆子,也没了这个气力了。

“擅杀大将……看来煌煌青史之上,老子的一个‘昏聩’之名,是少不得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在徐徐回荡。

…………

永街巷,一处偏僻屋舍,荀少彧负手,凝重的望着窗外。

“终于,还是下手了!”

似乎如释重负一般,荀少彧苦涩一笑。

这一处屋舍,是荀少彧多年之前,就暗中预备的。其无论邻里,或是各种亲疏关系,都已经混入了他的人手。

若非如此,荀少彧也不能,在一路打出帅府之后,还能有这么一处落脚之地。

荀少彧眸子中,残留一丝阴霾,捂着胸口,低声呢喃:“不过,那一掌,也是够狠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会在帅府遇袭。这才让元子叙,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带着的五十卫士,也仅剩下重伤的三人,轻伤的两人,可谓惨烈之极。

而伍管家的内家造诣,也让荀少彧吃了不小的暗亏。荀少彧最后的一刀,已是穷途末路。

最后,荀少彧活着,而伍管家则是一刀毙命。

“一气混元劲初窥门径,两百零六手炼骨,也是让我受益匪浅。一个势均力敌对手的催化,外家巅峰指日可待。”

荀少彧半步巅峰,只差半步就能迈步炼窍穴之境,入那外家极致。

伍管家这一掌,虽然让他受了不轻的伤势,但何尝不是让他,看到了前路方向。

一朝一百零八大枚大窍,全部凝炼,精神入神,这才是真正的大收获,可一探人身之妙。

“事急从权,只要这一百零八枚大窍凝炼,在主世界……嗯?”

陡然的,一丝晦暗,漫无边际,遮蔽而来,似乎让荀少彧的心神,都沉重了三分。

抬眼望气,石镜之内,赤气絮绕不止,一尾赤鲤,吞吐赤气。一丝丝威严,在赤鲤不经意间,展露出来。

本来,已经退去的灰雾,不知何时,犹如一片片乌云一般,笼罩在赤鲤之上,乌压压一片,沉重而压抑。

“这是……不好……”

深沉的危机感,让荀少彧面上,骤然一变。这一种气机变故,让荀少彧如堕深潭。

“来人,”

荀少彧神色肃重,对进屋的侍卫,道:“立刻收拾行囊,不……现在任何杂物,都不要了,全部舍弃,立即离开这里。”

发生了这等事,荀少彧想要脱身邺县,都是极难的。

侍卫拱手,道:“诺!”

荀少彧沉吟一会:“看来,这是老帅亲自出手了。在邺县之内,能让我的境遇,如此狼狈、险恶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气数之变,一般望气之人,算人不能算己。而且罪孽恶果一压,五蕴皆迷。见、听、闻,都是虚妄。

‘对’即是‘错’,‘错’即是‘对’,很难分清真假虚幻,这即是望气之人的弊端。

然而荀少彧的石镜,只是器物,并非神通道术。

能直接观看,天地气运转变,而不受任何外力影响,这才是最难得的。

“这么说,是帅府之内的某些人,让老帅也不得不动了。”

荀少彧心思转动,一瞬间,就想到了关键。

以老帅的脾性,本就不需要做下,此等阴私之事。但老帅身边人,就未必会如此了。定然是那个身边人,让老帅不得不出手,彻底下了杀心。

老帅和其他人的分量,毕竟是不同的!

一旦老帅下令,大索全城,荀少彧可没信心,能躲得过大军巡查。

…………

踏——踏——踏——

一队队的甲士,涌入各大街巷,赤色皮甲,明晃晃的,如同一片血红。

“大帅有令,大索全城,缉拿刺客!”

“……大索全城,缉拿刺客!”一个个传令兵,骑着马驹,在巷子不断喊着。

这一刻,军队深藏的獠牙,终于露了出来。

大军一动,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

碰!碰!!

一家家房舍,被兵卒们一脚踹开。

百姓黔首们只能瑟瑟发抖的,躲在一处角落里。看着这些义军们,犹如一匹匹,泛着绿光的饿狼般,肆虐着周匝的一切。

第八十八章困虎(下)

顺着门缝,望着门外,一个个徘徊不定,似狼似虎的兵甲。

荀少彧眸子,闪烁着寒芒。

元成器老而弥坚,为人处事,一击必就,不做无把握之事。

而这一位老帅,一旦下定杀心,荀少彧的处境,也就更加艰难。

看着街头之上,那兵甲横行的架势。荀少彧绝对相信,老帅的杀心甚坚,甚至是迫不及待。

而一但荀少彧,露出行藏,就这上万兵卒,任由荀少彧去杀,也能够让他,杀到筋疲手软。

或许,现在对荀少彧而言,最紧要的,就要稳得住,或者是苟得住。

谁也拖延到最后,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

荒山满布,枯树残枝!

鲁明达一脸横肉,麾下数十骑兵,铁蹄践踏。一名名甲士持弋,列成一个个方阵,徐徐推进。

旌旗展动,烈烈摆动,随凤长鸣!

一名名甲士,一身赤甲,似如深秋枫叶一般,点缀着这一处荒山陋地。

“报……”一斥候策马,高呼。

斥候策马不停,左右兵甲纷纷避让。让斥候直达,鲁明达身前。

鲁明达一手握长矛,一手拽马栓,眸子中全然是凝重。

斥候也不多言,掏出衣甲内衬的竹筒,双手捧上:“将军……”

这一竹筒,只有拇指般粗细,内部镂空,有着一道朱砂漆封。

鲁明达接过竹筒,先看了一眼朱漆痕迹,随即母指用力,拨开朱批。倒出一卷布帛,鲁明达眉头微蹙,徐徐摊开。仔仔细细的,看着布帛之上的内容。

“邺县有变,元成器动手了!”

鲁明达一卷布帛,塞入衣袖中,面色深沉。

一直以鲁莽浑噩著称的鲁明达,也是外粗内细,胸中自有乾坤之辈。若不然荀少彧,也不会放心,交托给他一卫之兵。

倘若鲁明达,真是一介莽夫,又如何执掌,这一支熊渠卫众军。

几名副将看着,鲁明达一脸深沉,面面相觑。

一个副将略带疑惑:“可是,上位的消息?”

鲁明达徐徐颔首,摸了一摸,钢针般直立的络腮胡,狠声道:“大帅果然是对上位,动了杀心,上位就不该入邺县的。”

副将悚然一惊:“莫非,上位已遇不测之祸?”

荀少彧无子,一旦遭遇不测,无法承继基业。

江宁军各卫大将,各个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谁也不服谁。这须臾之间,数千大军就能,分崩离析。

鲁明达脸色一厉:“混账话,上位吉人自有天相。岂是元成器这般昏庸之辈,可以害得?”

“立刻集结兵马,兵进邺县,马踏元氏。”

鲁明达一甩马鞭,显然没有任何丝毫,想要解释的意思。

…………

旬日,

邺县之内,风声鹤唳,街道之上,空空旷旷。只有一地狼藉,昭示着此地,曾经的繁华。

轰!轰!轰!!

一队队甲士,步伐犹如重锤,重重敲击在地面。一名名骑兵,在街巷中奔腾,清脆的马蹄声,回荡不休。

靠近街巷的,一间两层楼舍之内。荀少彧徐徐抬升窗纱。看着巷中街道,那一队队强悍兵卒,冷峻的眸子,闪烁着森然。

“是宣武卫!”

元成器麾下三卫精锐,一卫宣武,一卫耀武,一卫成武。其中每一卫军,都是从血肉坑里,生生打出的强兵种子。

“老帅,调动了宣武卫大军,看来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荀少彧看着这一支,军容鼎盛的强兵,默然想着。

有着这一支强兵出动,弹压邺县民愤,绰绰有余。

“可惜,现在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在邺县之内,进退自如,任你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

自从荀少彧,将重伤的几名卫士,全部安置一处,并遣散人手之后。

现在的他,可谓孑然一身,了无挂碍。

“只是,我到底还是凡俗,也要吃喝拉撒。一旦暴露行藏,大军一围……”

荀少彧抬眼,看了一眼石镜,石镜映照之下,顶门灰雾遮盖,陡然有一股深沉死气,缠绕而上。

“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了!”

荀少彧眉心一拧,转身两步,一脚蹬向身后楼梯,侧身跳下一楼。

其脚步轻柔,落地无声。身形落地之后,步伐连连窜动,渐渐远去。

不过片刻,只听‘碰’的一声,一名名兵卒,张弓搭箭,涌入楼舍之中。而面对着的,只是空无一人的房舍。

秋风未动蝉先觉!

荀少彧的功夫,显然没到这般境界,可以察觉危险。

但他有石镜在身,可以时时刻刻的,映照己身,观看气运变动。

一有死气临头,荀少彧毫不犹豫,立即远遁。

这才是他,能在大军群索之下,还能举重若轻的原因。

…………

帅府之内,气氛愈发紧迫。

一个个名医,屈膝跪着,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元成器躺在榻上,面色愈发灰败,嘴唇泛青,神思浑浑噩噩。

元子述跪在榻旁,手上端着一碗药汤,小心翼翼的放在嘴边,吹上两三次,才会让这药汤入口。

“方国端,还没有找到?”

元子述面目森然,一边说着,一边给着老父,喂着药汤。

虽然元子述,在老帅面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但在老帅神志昏迷的当下,他才是说一不二的主事之人。

一名军将心中一凛,登时抱拳,道:“少帅,这方贼甚是机警,从不在一处滞留。”

“我等虽有高先生,用大法力捉拿方贼气机。但等到卑下,率兵赶到之时,都已经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

元子述嘿嘿冷笑:“整个邺县,都四门封闭,挨家挨户的大军搜索之下。你现在跟我说,人去楼空?”

“少帅,”

在元子述森冷的语气之下,军将浑身冷汗直冒,几欲腿软。

没见过元子述手段的人,一般都会轻视这一纨绔子。

但在大帅元成器病重,浑浑噩噩,难以理事的当下。元子述却向所有人,展示了何为真正的心狠手辣。

这短短几日,死在这一位手上的营正、卫将,就有数十位之多。

整个义军,也经历着一次大清洗。其株连人数,就多达上千人。

元子述如此狠辣的手段,直接让义军内部,都颇有一些风声鹤唳的意思。

如今看着,元子述脸上不愉,犹不得这军将不怕。

一位黑袍老者,其苍老的声音,颇显苍劲:“少帅息怒……此错不在徐将军,是老朽过于自持法术了。”

“高先生……”

元子述微微动容,看着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咳咳咳……”高先生扶着一杆黑色布幡,神容憔悴,似乎元气大伤的模样。

元子述连忙起身,似要搀扶,神情紧张道:“高先生,您这身体……”

毕竟,这一位高先生,可是他麾下,最重要的一位谋士了。

高先生摆了摆手,艰难的拄着布幡,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老朽天年已至,身子骨到了大寿的极限,最多也就在这一两年内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

元子述惊道:“高先生为吾肱骨,是子述不肖,让您为子述受过了!”

气机推演之法,也是有着弊病的。

荀少彧一身武道,可以位列当世前百,气血之强,寻常鬼神都不能奈何。

高先生每一次捉拿气机,都不吝是拿手伸入炉火中,折损的精气神,已经影响到他的寿元了。

“少帅此言严重了,老朽只是一介失家舍业之人,少帅不嫌老朽孤命,收留老朽。老朽万死,又有何妨……”

高先生面带忠心耿耿之色,让室内众人,也为着变换神色。

“这方国端,是个有大气运的,不会久甘人下的。”

随即,高先生慢慢说道:“老朽虽不知大帅,对其有何计较。但长留此子,不吝于养虎为患,其祸不远。”

元子述道:“这是自然,定不能让方国端,生离邺县。”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方国端纵然是一员大将,但老帅一旦崩殂,失了知遇之恩的羁绊。他还能不能,调动得了方国端,就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是最佳的机会,如果让方国端生离邺县,他帅府围杀之事,必然也会随着泄露。

一个随意坑害大将的主帅,哪一个大将,能够放心追随?

丹阳八县,其中邺县为首治之所。丹阳一府精华,只这邺县,就占去了三分。

然而,倘若这其他七县,尽皆起兵。他这区区邺县,又如何能挡得住,这沸沸兵戈。

无论是为了‘名’,亦或是为了‘利’,都不能让荀少彧安然出了邺县。

“老朽有一法子,能让方贼,在邺县之内,无所遁形,必能让方贼疲于应对。”

元子叙一喜:“先生,还请教诲。”

黑袍老人沉吟片刻,看了一眼,静静站着的李长存一眼,面带古怪,道:“嗯,老朽,听闻李长宁,李先生的祖上,出过一位大贤臣,大名臣……”

安安静静,一心想要做个‘小透明’的李长存,面色稍变,惊诧莫名看着黑袍老人。

元子述略微一滞,道:“可是李显公?”

黑袍老人颔首,笑道:“正是这一位功盖三国,纵横西域二十六国的李显公了。”

李长存脸上的平稳,一朝打破,惊容一闪即逝。

李长存上前一步,道:“显公,正是老夫的六世祖。不知高先生,老夫这早已亡故数百年的六世祖,如何能帮得少帅,去除这一心腹大患?”

高先生挼须,道:“老朽昔年修行之时,曾听师傅讲过这一位李显公。”

“显公之才,显公之德,昭然于世,赫赫威威。”

“正是因为显公,有着赫赫大功,于身死入冥土之后,当时的朝廷发下敕命,尊其为神,尊号‘丹阳昭宥显侯’。”

李长存微微愕然,道:“没错,先祖因着攻伐西域三国,大治二十六国之功。因传世功绩,得宣明帝敕封。”

高先生泛泛而谈,道:“因着这一功绩,李氏由一县大户,拙升半步位格,介乎豪族与大户之间。又经李氏一百五十载经营,才入豪族之列。”

李长存面色微沉,道:“没想到先祖之事,高先生知道的如此详尽。”

元子述神色之中,带着奇异,看着李长存,道:“不知道,先生所言,与追捕方贼之事,有何关联?”

高先生淡淡一笑:“真的没关联吗?那一位丹阳昭宥显侯,可是一府之爵,亦是如今的……丹阳府城隍……丹阳府君!”

看着元子述面带不愉,高先生缓缓道:“丹阳府君,统帅丹阳八县,一切阴冥鬼神之属。其权柄之重,在阴世冥土,堪称一地诸侯。”

“其麾下鬼神,何止百万之数,有着这一位大鬼神相辅,追捕一个方国端,易如反掌。”

“是吗?”

元子述微微摸着下颚,似笑非笑。

第八十九章雷雨(上)

寒风呼哨!

深秋时节,凛冽寒风,嗽嗽作响。

一处狭小房间内,荀少彧布衣麻鞋子,盘膝闭目,养精蓄锐。

月色朦胧,昏昏暗暗,一袭粗布麻衣的他,面色平静,只有均匀的呼吸,细不可闻。

昏暗的屋舍,只有一盏油灯,也没有点起。只剩一片纯粹幽暗,深邃幽怖。

蓦然,荀少彧睁开眸子,神情之中,若有所思:“这几日,他们搜捕力度,比较以往,要差了一些。”

有着石镜,勘破气运迷蒙之能。故而荀少彧,能每每在气运低迷之时,都可以安然自若,一派从容的脱离险境。

毕竟,就是有着千军万马,也要能找到荀少彧行踪,才能发挥着其作用。

“看来,这几次脱身,让他们都有了防备。这是要酝酿雷霆一击,要一击必杀了么?”他眉心一拧,一股风雨欲来之势,让他的平静的心湖,荡起一丝涟漪。

轰!隆隆!!

天际极远之处,闪过一片深蓝电芒,一声声沉重的雷鸣,重重的砸在空气当中。

荀少彧徐徐起身,望了一眼窗外,愈发晦暗的天色:“要落雨了么……”

看着黑压压一片,沉重非常的乌云,荀少彧眉宇渐渐舒展。

在数声响彻云霄的,电闪雷鸣之中,墙壁被震的嗽嗽作响。不一会儿,一滴滴黄豆儿大小的雨点儿,纷纷落下,拍打着地面,掀起了一股股灰尘。

“果真风雨欲来风满楼啊!”他耳廓微微一颤,轻声叹息。

他的一只手,慢慢的扶着腰间,手指微微叩击着佩刀的刀柄。

荀少彧目光,倏然盯着一处角落里,问道:“你们说,我说的……可对否?”

轰!!

雷声震动,明晃晃的电光,在一刹那,于狭小屋舍之内,照的通透。

瞬息之间,屋舍之内,也陡然明亮了一下。

沉重的脚步,自黑暗之中,渐渐响起。三道身影,从电光、雷声之中,徐徐走出。

“当然……没错!”为首的身影,深深看着,靠着墙壁,矗立的荀少彧。

荀少彧微微瞑目,淡淡一笑,道:“你们这一些人,尾随了我几日,都不曾动手,也不曾调动大军围杀,在耐性上着实不错。”

当然,就算调动了大军,也奈何不得荀少彧。只要提前一两步,不让大军围上,荀少彧不惧。

“方国端,你无处可逃了,”这一身影,冷冷笑着,身躯魁梧高大,衬托着伸长的倒影。

“我虽不知你用何手段,能躲避大军围绞。但在我等连手之下,你必死无疑。”

魁梧身影步伐极为沉重,一步步踩着地板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荀少彧闻言,面上浮起一抹温和,缓缓摇头:“噢,是吗……你的信心,倒是蛮不错的嘛!”

轰——

他骤然一动,五指屈伸,一爪探出,周匝的空气,在这一爪之下,粹然空鸣。

身躯蓦然,伸开一寸,浑身筋骨,嘣嘣如弓弦,脊椎骨更似一张大弓,一股强横的爆发力,充斥周身。

几道身影,面对荀少彧的一击,反应不一。

“嚯嚯嚯……”

一阵难听干涩的笑声中,一个干瘦老者,一只瘦似枯皮的手,似乎带着百鬼哭嚎,一掌向前拍去。

“吼!”

而魁梧汉子,则发出怒熊一般的吼声,双臂似铁铸钢塑,挥舞之间,一道道剧烈拳风,撕裂空气。

“喝!”

一个平庸中年,两指并拢,从黄布褡裢之中,夹出一道黄符。屈指一抖之际,指间黄符燃起。

这三者皆是各自领域之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大高手,举手投足之间,即有劲道呼啸,威势凛凛。

荀少彧率先一爪,避开锋芒不露的魁梧汉子,一爪抓在老者,那枯似干皮的手臂上。

“不对,这手臂有问题,”

一抓之下,指尖触碰,让荀少彧面色稍稍一变。

他这一身外家功夫,千斤力道拧成一股,寻常人在这一抓之下,绝对要皮开肉绽,撕扯下大片血肉。

而这老人不知炼了,哪一家的邪门功夫。荀少彧一抓之下,犹如百层牛皮一般,根本抓不透。甚至其间一股冷意,由指尖缓缓传来。

其他两人,魁梧汉子一记直拳,向着荀少彧的太阳穴;平庸中年一击扫腿,攻向荀少彧的膝盖骨。

荀少彧立即抽刀,毫不停留,以抽刀断水之势,在一息之内,连斩数重刀光。

重重刀光,冷若寒冰,在这雷雨之夜,更是惊心夺魄,杀机步步。刺骨的寒意,让魁梧汉子、平庸中年一震。在刀光逼迫之下,几人顿时一分。

“好刀法,好煞气!”

“惜哉,今日之后,世间再无这般刀法了。”

似是感叹,平庸中年一抽腰间,一道道亮光,自他手中绽放。

平庸中年一抖软剑,一道道清亮剑光,似如水蛇一般曲圆:“白蛇剑……”

几大高手,各有各自的绝学。拳脚兵刃,都是一触即分。只留下一股股强横力道,在这一间狭小屋舍之内,来回碰撞着。

狭窄的屋舍,不过十几招,就在打斗余波中,瞬息四分五裂。

轰——

惊雷响起,屋舍破碎,几道身影缠斗。

这几大高手,一为阴诡路数,一为阳刚路数,一为神打路数。

荀少彧来者不拒,见招拆招,诡秘、阳刚、刚柔,掺杂其间。气血渐渐上涌,四肢百骸,无一不通,无一不畅。

他哈哈一笑,狂意大发:“来!来!来!”

面显张狂,刀锋一甩,摔落无数雨滴。

浑身气血滚滚蒸腾,一百零八大穴窍一一贯通,犹如一尊大熔炉一般,散发着滚烫之极的热量。雨水滴落身上,漂起缕缕水气。

“外家巅峰!”惊怒交杂,魁梧汉子不可置信,喝道。

“怎么可能?”平庸中年豁然一惊,软剑跳动着寒光,几乎卷刃崩飞。

黑袍老人齿间发冷:“这……这气象……”

蓦然,黑袍老人看着,湛蓝电光在天际一闪:“……雷雨?”

轰!隆隆!!

这一声声雷鸣响震,丝丝酥麻,神魂为之微微一滞。

一瞬间,刀光倾泻而下,似同匹炼!

“没错,就是雷雨……”荀少彧刀光之上,倒映着一丝雷芒:“正是你们这些,妖人、外道的葬身之地。”

此世道术,来自于神魂撬动天地灵机,有着种种微妙之变。但在雷霆之下,任何的道术神通,一切撬动来的天地灵机,都会一朝丧尽。

“不……”

这一丝酥麻,让黑袍老人一身功夫,至少废了七分以上。

刀光闪过之后,黑袍老人一脸狰狞,脖颈有着一道猩红细线。

荀一道劲力贯通周身,荀少彧一百零八大窍,举手投足之间,都有强横无匹的力道。

外家极致之境,窥见此世武学之颠,堪比道家真人之下,最为顶尖之列。

就是道家真人,在这雷雨交加的天气,神魂无法出壳。一身法力神通,发挥不出三层的情况下,也要被荀少彧,一刀生生劈死。

“主祭!!”望着这一幕,魁梧汉子目呲欲裂。

他这一脉本就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人,这黑袍老人不仅是长辈,更是臂膀一般的人物。

魁梧汉子怒急攻心,扑身上去,吼道:“熊搏!熊搏!!”

拳劲如重锤,魁梧汉子好似熊罢,身形撞向荀少彧。

与此同时,平庸中年徐徐退去,面色沉重,手指伸入黄布褡裢,面带苦涩,一张潮湿的黄符,夹在两指之间。

“好心机,真是好心机……”平庸中年一身本事,在符道上就占了五分。

以符感神,以神驱符!

没了黄符在手,平庸中年一身修为,都要大打折扣。

在雷雨之中,黄符入水。这符箓效果大减,种种符法施展不出。对这平庸中年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还有那些鬼神,也在这雷霆震动之间,大受克制。”

想着丹阳城隍麾下,无数鬼神阴兵,在雷霆之中,一起退返阴世的场景。

平庸中年心头的寒意,愈发厚重。

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荀少彧只是一介武夫,如何能一步步,丝毫不差的算计他们。

他想不通!

这一略微失神,一声惨烈熊嚎,让平庸中年顿然惊醒。

荀少彧两指,插在魁梧汉子眼眶,两道连串血珠滴淌。

“啊……”

魁梧汉子哀嚎着,腿骨折断,白森森的大腿骨裸露。

平庸中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这魁梧汉子,好歹也是一尊外家大成者。虽然不可能,与外家极致相比,但也不会相差如此悬殊。

平庸中年只是略一失神,就发生了如此惨烈之象。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不由心惊肉跳,惊怒交加。

荀少彧冷冷一笑,望着魁梧汉子的凄惨模样,道:“我道是谁……丹阳府的外家大成,我都了如指掌,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你这一位。”

“原来是高家寨的余孽,高寨主,别来无恙啊……”

虽不知道,这一位往昔的高寨主,如何会成为元家的鹰犬走狗,但他可不会手软。

高家寨几百年基业,都让他付之一炬。此仇此恨,何其之深,这一位高寨主,是果断不能留的。

第九十章雷雨(中)

荀少彧笑意盈盈,倏然五指萁张,一巴掌印在魁梧汉子脸上。

嘭——

这一掌又狠又疾,呼啸劲风,头颅似熟透的西瓜一般,脑浆崩裂开来,头颅更是完全炸裂。

残破的身躯,犹如一口破麻袋般,横摔出六、七丈之远。

平庸中年望着,一路翻滚着,拖着泥水的魁梧尸身,面上也愈发灰白。

紧紧咬牙,一手握着白蛇软剑,一手捏着几张黄符,惊惧的望着荀少彧。

一时之间,三大高手折损其二,只剩平庸中年一人。

“没想到,元氏竟然招揽了高家的余孽。”

对于平庸中年惧意,荀少彧毫不在意,只是漠然伸展着,手指关节。

外家极致者,铜皮铁骨,一身神力,沛然难当。一百零八大窍,一一贯通。‘炼穴窍’之境,肉身精微,可见精神。

虽仍是千斤力道,肉身极限,但一身武力比之以往,要强出数筹不止。在力道运用上,已然更加精微细致。

荀少彧眉心之处,氤氲纯阳,徐徐升腾。

这是一身气血,运转臻达极致,温养神元精魄之时,带着的一丝异象。

荀少彧一身阳刚气息,在大雨瓢泼之中,俨然矗立,似如撑天之柱,镇压一方。

“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让我……帮一帮你。”

他和煦笑着,但字里行间,有缕缕杀机,刺骨森冷。

平庸中年身子一颤,面色惊怒,咬牙切齿。

外家武学之极致,在天下一十三州之内,都可称得当世第一流人物。

他纵有一身本事,三十六神打之法,通晓幽冥之域。

但荀少彧气血强横之极,宛如一尊烧得极烈的熔炉,万阴鬼灵不侵。让神打之术,丧去十之八九。

“你……”平庸中年,刚一张口。

铮——

一重一重刀芒,灿烂之极,四周空气,剧烈颤抖,刀口轻鸣。

“一气混元!”

气者!血焉!

一身劲道,拧成一股,浑圆似一。以一点破一面,刀口锋芒,绽放着纯粹寒芒。

“啊啊啊啊!!”

一股子深沉压迫,重重的压在,平庸中年的肩头。他青筋暴起,沟通着某一处冥冥之域。

白蛇剑一声哀鸣,剑身卷曲,在荀少彧刀锋之下,顿然崩开一角。剑光似游龙,齐齐哀吟。

铮——铮——

刀鸣剑吟,交汇缠绕,在一瞬之间,唯有寒意上涌,

徐徐收刀,刀入鞘中,雨水纷纷洒落。刀口一甩之际,一滴滴水珠,落地四溅,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

阴世,

丹阳灵境,

重重宫宇,栋栋玉阁,

珊瑚红翠,碧玉阑珊。

枢密司!

一尊鬼神,着法衣,乘云衫,迈步徐徐,香风滚滚。

“参见枢密使大人!”

阙中,有值日鬼神巡守,见着这一鬼神,豁然一礼。

这一尊鬼神,微撩法衣,抬步玉阶,微微颔首:“嗯,打开阙门!”

值日鬼神,微躬着身,道:“喏,”

这枢密司,不同一般的城隍七十二阴司。

其地位隆重,位列前十阴司,为城隍灵境气数流转,枢纽节点所在。

故而,就在灵境之内,也守卫森严。更有一营之阴兵,可随时待命,须臾便动。

而且,这枢密阴司之内,遍布着重重法禁。若无特定法篆开启,一旦擅动法禁,任是白敕顶点,也要生死两难。

值日鬼神,伸手屈指,淡淡白芒,徐徐凝结法篆。法篆落下,三丈阙门,缓缓大开。

在开启阙门的一刹那,阙门之上,高悬的那一面铜镜,忽的闪过一道红光。

验明正身,枢密使迈步,踏入枢密司之内。

入目之处,白玉为地,紫金为壁,一口翠绿涌泉,有着徐徐翠绿摇拽。

一口石碑,落在泉涌一旁,上书:丹阳!

这枢密阴司之地,关乎气数,出入严苛。

只有主掌枢密司的枢密使,才有着一分资格,自由出入。

而除了执掌枢密司的枢密使之外,在诺大的丹阳灵境,只有一位丹阳府君,可在枢密司之内,来去自如。

枢密使盘膝,坐着蒲团,身前有着一方白玉案台。玉台之上,自有冥食齐备,佳肴美酒,珍馐百味。

他慢条斯理的,面对一汪碧泉,一如以往的数十、上百载一般,默默观望着、记载着,个中变化。

这,就是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公务。

他只需盯着,这一池碧泉,不出任何差错。就是他这个枢密使,尽了自身职责。

勿要看这一池碧泉小,但却是丹阳灵境,数百、上千载的底蕴所在,是流通气数之重地。

这池中涌泉,全是丹阳灵境,气运凝聚而生。

咕噜!咕噜噜!!

突兀的,泉水激荡,冒起一个个气泡,随即又纷纷炸裂。须臾,一池泉水,徐徐下落一毫。

枢密使神情一动:“这……这是……”

看着泉水动荡,愈发剧烈,水波荡起一片。

“到底发生了何事,气运怎会有如此激烈的变化?”

百多年间,都未见得这一池碧泉,有何异象的枢密使,抿了抿嘴,脸色苍白难看。

气运之变,无小事!

更何况,这一池碧泉,可是丹阳冥土灵境的根基,要是泉水彻底崩毁,丹阳灵境也会片瓦不存。

“痛杀我也!”

骤然,一声痛呼,从泉水之中响起。

枢密使眉头一簇,只见着水波逐流,缕缕水流,缓缓游弋。在泉水中央,凝聚一具水形。

见着水形面目,枢密使这才赫然变色,道:“李辩远?”

因着这一任丹阳府君,就是李氏先祖。

枢密使固然地位清贵,在丹阳冥土,也是一方高层,但对李氏子弟,还是要知道其中,一些出类拔萃者的。

这并非只是单纯媚上,而是为官为神,不得不如此,随波逐流而已。

这李辩远,就是李氏子弟中的佼佼者。

“好狠的刀啊!”

李辩远呲了呲牙,摸了摸脑壳,有一丝水痕,顺着脑壳划下,抱拳道:“参见枢密使,”

枢密使道:“辩远,是何人下此毒手?你一身神打之术,号令三千鬼神,就是道门真人亲至,都未必是你敌手。”

“……缘何,落得个如此田地,身死道消?”

“何故如此啊?”

李辩远面带苦涩:“枢密使大人,一言难尽啊!”

肉身被斩,前途尽毁,他纵然有一些神道之术傍身,但一身根基,也毁了大半。

日后,至多就是一介冥土小吏,浑浑噩噩度日,再难有着任何前途可言。

而李辩元,也在那一刀之下,可谓胆气尽丧。至今回想那一幕,仍有神魂欲裂之感。

陡然,枢密使蹙眉,恍然:“是阳世之事,有变?”

而李辩远,则苦笑以对!

…………

轰!隆隆!!

雷霆轰鸣,鲁明达掐腰,默然看着眼前,模模糊糊的邺县。

八百甲士,默默的望着,十数丈的高墙,雨水浸透着甲叶,一并顺着甲叶流下。

“将军,”

斥候单膝跪地:“赵将军、陈将军、薛将军,杨将军,四位将军到了……”

“哈哈哈……”

鲁明达畅然大笑,雨水沾染须发:“好啊,好啊,他们四个,可算是到了,”

“命令众军,都给俺养好精神,兵甲预备。这打破邺县,就在今日一举。”

…………

嘭——

强横莫测的神威,凛然如骄阳高升,丹阳城隍冷着脸,淡淡红光絮绕不散。

枢密使抿嘴不语,纯正白芒,在周匝摇拽,勉强顶着这股莫大压力,坚持着身躯直立。

丹阳府君漠然:“李辨远已死,方国端还活着?”

在府君麾下,有百万鬼神在册,耳目众多,对阳世大、小事,也能窥见一二。

枢密使垂首,不敢真正直视府君:“是的……李辨远因着修行有成,一缕神魂寄托丹阳冥土,身死之后,落在枢密司内。”

丹阳府君哼了一声,道:“烂泥扶不上墙……难道方国端是三头六臂,能挡住千军万马?迟迟未能拿下方国端,可见其中变数不小。”

“府君……”枢密使咬了咬牙,看着面带晦暗的丹阳府君。

“李氏为豪族,有三百年基业,在邺县根基深厚,何必参于……争龙。”

丹阳府君眉头一蹙,此言已是犯了忌讳。但这枢密使,是其心腹之辈,勉强还能容下。

“何必争龙?李氏虽为豪族,但已经到了瓶颈,除非再向前一步,家中出一大贤,名传一十三州,定下气数之根。李氏才有资格,位列名门之列,享誉天下。”

“然,何其难也……名门者,闻达一州;门阀者,窥进天下!想要进这一步,再有几百年积累,都未必可行。”

丹阳府君微微摇头,道:“更何况,本尊麾下那几个县城隍,也都非省油的灯。个个虎视眈眈着府君大位,在阳世布置暗手,想乘着大运而起。”

“本尊虽能翻掌镇压一众县城隍,但人心如此,盈盈欲沸,岂是我一神之力,可以压下的?”

“本尊,也是未雨绸缪……寥胜于无吧!”

枢密使唇角微动,不敢再言。

丹阳府君之言,已关乎府君大位安稳。

再言,立时就有大祸临头。

府君叹息:“本尊,本想着让李氏,掌握丹阳府。如此,阳世有着李氏,阴世亦有本尊,本尊也能安稳一段时日。”

“进,可割据一方,得诸侯名位;退,也有几世富贵,撰得从龙功勋。”

“所谓争龙,也不只是为了成就真龙,亦可以是为了从龙。”

不显示一下,自身价值,如何才能在日后,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价钱’。

人之常情而已!

…………

帅府,内室

元成器瘫软在床榻上,灰败的面庞,沟壑纵横,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

“述儿……”

他艰难开口,浑浑沌沌的眸子,视线范围,一片模糊:“述儿……”

元子述在榻前,连忙握住老帅的手,哽咽道:“父帅……”

“老夫要不行了……坚持不下了……国端……国端……”

元成器蓦然,紧紧反攥着元子述的手。

元子述神色稍冷,道:“父帅,您不用说了,儿子明白,一定会竭尽全力,绞杀这个祸害。”

老帅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回光返照一般,轻声道:“你不是国端的对手,无论才具、格局,都差国端太远。”

元成器一辈子,看人的眼光,就从来没错过。

若非元成器,对荀少彧有着大恩,有着一份恩情限制,元成器才敢重用荀少彧。

只可惜,本打算临死之际,削弱荀少彧的威胁,让荀少彧以后,只能辅佐,不再掌兵。

却让元子述,自作主张的,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老夫,死则死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和你的两个妹妹了……如果,事有不协,你就舍了这些身外之物,带着你的两个妹妹,一起……一起……”

这一口气,喘不上来,元成器死死的握着元子述的手,瞳孔陡然一突。

“父帅!父帅!!”元子述趴俯在床榻,哭嚎着。

…………

在这一刻,一处街巷之中,荀少彧站在屋檐下,心神触动。

“老帅,去了!”

他看着石镜中,顶门之上的赤色云气,顿时沸腾着,犹如失去一道约束一般,赤鲤吞吐气机,笼罩着赤鲤的灰雾,散去大半,只有一些残余,勉强支撑、摇摆。

荀少彧微微,有一些怅然若失。

他在此方世界,能站稳脚跟,稳步前行,老帅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只是,在他成长到,一定地步之时。这一位老帅的恩情,又似一道枷锁,牢牢的栓住了他的步伐。

除非他想成为忘恩负义,不忠不孝,天下唾弃之辈。要不然,也就只能,让这一道枷锁,锁得牢牢的。

“老帅,”

荀少彧漠然,道:“您大势已去了……您这一去,大丧军心。元子述就是有宣武、耀武、成武三卫大军,也难挽回颓势。”

“就让我,接替您推翻蛮魏的大愿,塑造一个朗朗乾坤。”

轰——

似乎天地响应,一道惊雷横劈而下,深蓝的电光,在雨夜之中,愈发的明显。

荀少彧望着,在惊雷之下,震的有些移位的瓦砾,神情明晦不定。

第九十一章雷雨(下)

帅府,

元子述手足冰凉,在老父遗体之前,面色森冷严峻。

一名名甲士,着软皮甲,配铜质牌,一个个都散发着森冷气息,宛如一头头饿兽。

“封锁消息,清查一切可疑之人,宁杀错,勿放过。”

“诺!!”一队甲士,抱拳应诺,随即转身离去。

此刻,诺大的帅府,俨然成了一座兵营。甲士巡狩,甲叶晃动,明晃晃兵戈,似如长林。

这些甲士,就是元成器最为信重、依仗的,宣武、成武、耀武三卫。也是元成器给元子述,留下的最后一份遗产。

“父帅,您就在这静静看着,看儿子如何收拾烂局。”元子述对着元成器尸身,暗自呓语。

屋外雷雨,徐徐冲刷着,帅府淤积的血腥气息。

雷电闪烁,在灰蒙蒙的天空,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度。

“今夜的雷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元子述看着老夫面庞上,浮现的一块块尸斑,心头一拧。

潮湿天气,尸体不易保存,尸气浓重,在短短一、两时辰内,就浮出了尸斑。

突兀的,似乎有喧嚣声,在前院传来。

“前院发生了何事,如此喧闹。来人,看一看。”元子述不耐的道。

不一会儿,一名甲士跌跌撞撞,右胸上插着一支箭羽,血液透着皮甲。

“少帅,”甲士艰难的跪下,嘴中尚有血沫子:“李家反了……李家反了……”

元子述悚然一惊,数名甲士扶起这重伤的甲士。临近再看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反了?”元子述低声呢喃,神色中满满的不敢置信。

丹阳府李氏,可是丹阳第一豪族,在邺县的底蕴势力,更是庞大之极。

元家虽有大军在握,但老帅去世,这上万大军,除了最亲信的三卫大军,其他兵将,已经不足为信了。正需要一步步清洗,才能重新掌握兵权。

现在,正是元氏最为脆弱的时刻。而李氏就是在这一契机下,豁然一击。

元子述仿佛抓住了一些内中的脉路,哭笑道:“呵呵呵……好一个李家,好一个李家,你们真的很好啊!”

“杀——”

喊杀声,喧嚣声,愈发临近。

元子述冷笑一声:“杀,都给我杀……我要诛他李家九族,不,我要他十族……”

“诺!!”

一众甲士们,高举长弋,大声怒吼。

…………

乱!乱!乱!

整个邺县,率先乱了起来。

李家本就财雄势大,数千兵甲反弋,再有李家本身,有着的上千家甲,丹阳城隍庙也有上千香众。

而元氏又处于权利交接,诸事混乱的关头。

一时之间,元氏节节溃败,李氏黑虎旗,在邺县上方各处飘扬。

荀少彧看着一队队举着李氏黑虎旗,明火执仗的兵甲,肆虐着一户又一户民居。

“天助我也!”

他看着混乱的邺县,顶门之上,那最后一丝灰气,正徐徐消散。

一头赤鲤,摇拽鱼身,一片片鳞片,在赤气絮绕之间,渐渐浮现。失了元成器,这一制衡,赤鲤生机再续,鱼眸一眨,俨然灵动活泼。

“没想到,李家还有着如此野心,想要火中取栗,借壳上市。也不知他李氏,有何底气。”荀少彧冷冷的,撇了一眼,渐渐混乱的各处驻军,身子淹没在,墨黑夜幕中,渐渐远去。

帅府,喊杀声震天!

一排排弓弩手,纷纷半蹲,拉开弩弦。

“嘣!嘣!嘣!!”

一支支箭羽,不断射杀着,涌入的李氏兵甲。哭嚎叫嚷声,遍布在帅府的各个角落。

李长存甲胄在身,三缕长须拂过,面色微沉,一名名李氏家甲,拥在他的周匝。

作为李氏家主,虽不用身先士卒,但临阵鼓舞大军士气,还是须要他来做的。

“杀!”

“得元子述首级者,升三级,赏千金,”

“升三级,赏千金……”李长存一挥长剑,剑锋指着前方,大声呼喝。

这赏格一出,甲士们愈发奋勇,一个个神情激动,仿佛吃人一般,双目通红。

要知道,在这沸沸乱世之中,五十两白银,就能买得一条性命。更何况,是一千两黄金。这足以让无数人,都眼红心热,不顾生死了。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氏甲士们,齐齐呼号,面皮潮红,愈发振奋。

这两股兵甲,各为其主,在帅府周匝奋力拼杀,满地皆是血迹斑斑。

暴雨骤急,冲刷着满是血迹的地面。

…………

东城,两、三架木栏,横在城门。木栏之上,有着一根根圆木,削得尖角。

“谁,”

一个个火把高举,摇晃的火光,在墙楼屋檐下,显得格外显眼。

城下,荀少彧身着蓑衣,带竹笠,道:“在下方九,拜会故人……”

城楼之上,守将霍温,面带愠怒,冷笑:“方九?故人?本将怎不记得,有你这一号故人?”

荀少彧仰头,望着城墙上,那一威风凛凛的营将,道:“看来霍营正,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多年之前的情分了。”

霍温矗立城头,摸着冰凉的墙砖,若有所思,道:“是吗?”

“让他上来,本将倒想要会一会,这个所谓的故人。”

做为邺县,四门之一的守门将。霍问麾下亦有一营甲兵。

一营兵甲,在平常可有可无,但在这一关键时期,元氏岌岌可危,这一营兵甲,就十分重要了。

待到来人上了城墙,霍温本不在意,但一看荀少彧的正脸。

霍温虎眸一瞪,手掌下意识的握住刀柄:“是你?”

荀少彧淡淡一笑:“好久不见,霍兄……”

荀少彧起于军伍,是从基层起家,一拳一脚,滚着血肉坑,才获得如此显赫地位的。

而霍温和荀少彧,当年微末之时,就极为熟识,更是从一个火卒中出来的。

霍温哼声道:“方将军如今身在高位,岂会和我这小小守门将,再有何牵扯,老霍我高攀不起。”

“更况且,方将军现在是自身难保,再想要和老霍我有牵扯,也难了……”

“来啊……”霍温就要令麾下兵卒,擒拿荀少彧。

虽然荀少彧一身武道,通了一百零八窍。但大军围剿,仍然有力竭身陨之祸。

荀少彧哈哈一笑:“是吗?我方国端孤身来此,看一看故人。莫非霍兄这就迫不及待,想要方某的人头,来做舟筏,平坦你的仕途?”

霍温脸色一红,怒喝道:“放你他么的狗臭屁,我霍温岂是那等小人,你方国端休要信口胡言。”

“你……你他么的就会害我……”

荀少彧道:“国端知道霍兄的处境,也极为艰难。但老帅年迈,信不过咱们这些老弟兄了。”

“一些老兄弟,死的不明不白,也有一些老弟兄,变得让人看不清楚。诺大的邺县,能让国端信任的,只有霍兄一人尔。”

看着周围甲士,茫然的眼神,霍温咬牙切齿,道:“方国端,你又想害我。”

可想而知,一旦这话传扬出去。日后无论元氏获胜,还是李氏掌权,他霍温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而想要不传扬出去,谈何容易。这些甲士,都能跟着他霍温出生入死。但却不见得,其中不会有两家,安插下的暗子。

一旦让两家,知道今日荀少彧,在众目睽睽下的所言,他霍温前途,可想而知。

荀少彧语中带刺:“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献上我的人头,或许能保得一条性命?”

轰!!

一道惊雷,蓦然响起。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众多甲士屏着呼吸,刀口徐徐出鞘。

霍温脸上杀机浮现,一直握着刀柄的手,徐徐拔刀。

荀少彧直面沛然杀机,凛然不惧,看着霍温脸色的变化,嘴角微微带起一抹笑意。

顶门之上,一尾赤鲤摇拽云光,吞吐着缕缕纯红云气。云气盘绕,陡然溢散,须臾之间,少去了十分之一。

看得荀少彧肉痛不已,这可是他全身气运的十分之一,转换成源力,也该有几十滴了。

不过,这气运效果,也好的惊人。

只见,霍温顶门,那一道淡红本命,豁然一变,一丝亲近之意,渐渐生出,竟然缓缓倒向荀少彧一方。

表现在外的,就是霍温心绪陡然一乱。

啷!

霍温的脸上,阴晴不定,手掌一松,刀柄重新落入鞘中。

“……”

霍温默默无言,虎目圆睁,瞪着荀少彧,许久,道:“我不信,你会束手就戮……”

言外之意,不外乎是认定荀少彧,还有着后手,没有显露出来。

荀少彧面上浮起笑意,拱手作揖,道:“小弟此来,只是想请霍兄打开城门,让出一条道路,让小弟可以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霍温轻声呢喃,带着异色。

“如今老帅生死不知,李氏起兵作乱。国端麾下,有八千甲士,欲要拨乱反正。”

荀少彧平静的说道,脸不红心不跳,硬生生把五卫的四千兵甲,给说成了八千。

当然,荀少彧本来想说一万的,但一想物极必反,这八千甲士的压力,就够霍温受着得了。

何必再节外生技,让人以为他,这是蓄谋已久。

“八千……”

霍温脸色骤变,连忙回头,看向乌漆墨黑的城外。

黑洞洞的,寂静无声,深邃幽沉!

就霍温一营之兵,占据城高河深的优势,但八千兵甲,近乎三十倍的差距,就是吴起转世,兵圣再生,也要一起碾成齑粉。

“我怎么信你,万一你是诈我,一旦开城,岂不是悔之晚矣。”

霍温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丝丝冷汗。

荀少彧温和,道:“这个好办,”

他上前几步,拿起一个火把,高高举起,左右摇晃。

他用力一甩火把,火把打着翻旋,坠落城下。

霍温沉默着,看着荀少彧一番动作,也不做声,只是耐心等待着。

轰——

一声沉闷的惊雷,猛然炸响。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声重重的踏步声。

轰——轰——

一名名甲士,五十甲一队列,二百五十甲一方阵。四千兵甲,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靠近着城墙。

看着一望无际的兵甲,霍温面色苍白,冷汗顺着鬓角落下。

他再度看向荀少彧时,立刻一撩甲袍,单膝跪地,向荀少彧道:“霍温愿开城门,助将军拨乱反正。”

说完之后,率先高举右手,喊道:“……拨乱反正!”

城上的三百兵卒,也有样学样,纷纷高声喊道:“拨乱反正!!”

第九十二章螳螂黄雀

帅府之中,尸横遍地!

元子述虽握有三卫大军,但李氏蓄谋已久,起兵十分突然。

三卫大军都猝不及防,伤亡颇为惨重。其军中建制,几乎让李氏兵甲,给打散了大半。往日武力煊赫的元氏三卫,其战力仅剩不足三层。

“哈哈哈……”

李长存扶着剑鞘,踏着血迹,兵甲随行。步履之间,满是意气飞扬,大有老骥伏枥之态。

纵然李长存,养气功夫极深,但心中喜悦,也难以抑制,几欲喷涌而出。

掌握着一府之地,再有李氏十数代的积累。李长存虽未必能横扫,天下的各路蛟蛇,成就一朝伟业。

但是,只贪图小富即安,割据一方。他还是有这个信心、能力的。

“元子述……你这小儿,无才无德,嫉贤妒能。老夫身为丹阳名士,清流人物,岂会为你这竖子小儿驱使。”

李长存一身甲胄,周匝甲士持盾,望着内苑之内的元子述,低声呢喃。

暂且不论李长存,本身的野心。

只是,他身为名士的骄傲,能让他屈身的,也唯有非同一般的枭雄人物,才有着资格,让李长存甘心俯首。

此时此刻,元子述衣衫凌乱,狼狈不堪,甲叶沾染着血迹。配剑染血杵着地,瞪着对面的李长存,目呲欲裂。

“李老贼,”元子述发出咆哮,几欲冲向李长存,但身旁忠心甲士,牢牢拦住元子述。

李长存身旁,可是弓弩齐备,兵甲俱全。就是一个精通内、外,臻达巅峰的大高手,冒冒然然近身,也要被射成‘刺猬’。

元子述纵是家学渊源,会上几手功夫,但想要近李长存的身,也是难如登天一般。

元子述指着李长存,厉声喝道:“罔你自诩大儒名士,我元氏父子待你不薄。先父未去之时,何等信重。从一介老儒,位列谋臣之首。”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回报,我元氏的……啊呸……”

元子述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叫嚷着:“……老贼啊,你不得好死……”

耳畔吠骂,让李长存心中喜意,渐渐退去,脸色阴沉。

“……竖子,无知!”李长存从牙缝里,狠狠的迸出。

“杀,”

“老夫今日,就要血洗元氏,凡元姓者,一个不留。”

…………

雷雨渐歇,黑压压一片的甲士,在漆黑夜色中,寂然无声。

“上位!!”

五名大将,都拱手抱拳,豁然一礼。

荀少彧目光扫过,几名大将,叹道:“诸位,老帅初瓮,李家就悍然起兵,看来是蓄谋已久啊!”

赵文远沉声道:“上位,兵贵神速,不可久拖。文远请兵,率长策卫,弹压乱兵。”

“……明达请兵,”

“……不已请兵,”

“……达开请兵,”

“……定鳄请兵,”其他四员大将,伏着身子,道。

现在的邺县,俨然是一团乱麻,有偏向元氏的,也有追随李氏的,更有两不相帮的骑墙派。

混乱的邺县,让几名大将,一一出列,请兵镇压。

“明达,”

荀少彧蹙眉:“率熊渠卫大军,镇压东城,”

“诺……”鲁明达一脸喜色,上前应声。

军伍之中,最重功勋。他们几人,虽都是荀少彧心腹,但心中何尝没有沉甸甸的压力。

一旦荀少彧,平定丹阳,有了一府根基,势力必然大涨。

他们这一些心腹之人,自是都能水涨船高,甚至因着一些从勋,也能功名利禄俱全。

但,这并非长久之道。

一味的,靠着上位者情分,岂会是长久之道?

一旦耗尽了情分,只剩君臣之名,才是真的大祸临头。

“记得,李氏家甲,一个都不要留,”骤然,荀少彧冷冷道,其中杀意令人侧目。

家甲者,都是出自同一血脉。虽出身旁支,但对血脉认可程度极高,是一家一姓的死忠。

这种人,几乎就是李氏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收为己用也不放心。因而,是留不得的。

“不已、定鳄、达开,”

“在……”三人神情一震,躬身应道。

“各率麾下,平定西、北、南三城,”

“诺!”

荀少彧面色复杂,道:“文远,你就随我,去一趟帅府,送老帅最后一程吧!”

…………

一名名元氏死忠,横死在李氏兵甲的刀下

在李氏众多兵甲面前,三卫虽是精锐,但也难以抵挡,这些杀到红眼的兵卒。

李长存带着冷笑,看着脚下,一具具的尸体。

血水汇积,李长存一步步的,踩踏着血水,一路之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诺大的帅府,喊杀声,渐渐平息,一队队甲士,涌入内苑,如同饿狼般,盯着元子述,仿佛择人而噬。

李长存踏入厅堂,周匝一件件一兵戈,明晃晃的,拱卫在这位李氏家主的身旁。

只有几个死忠卫士,护卫着元子述。

李长存看着一脸颓败,瘫软在地的元子述,冷笑道:“元子述,成王败寇,你要真是元成器的儿子,你就自缢吧!”

“元老匹夫,一生刚强。你这个儿子,对他就是个耻辱。”李长存的话语中,森森恶意,冰冷刺骨。

元子述闻言,看了看身旁,仅剩下的几名死忠卫士,眸中一片呆滞。

三卫大军,元成器用一辈子的心血,炼就的强兵。就在元成器离世的短暂一夜,就一朝折损殆尽了。

就算在邺县之内,还有一些忠心元氏的兵马。但在李氏攻破帅府,大肆屠戮元氏之后,也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老贼……”陡然,元子述面容扭曲,看着眼前这个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庞,咬牙切齿。

“是的,成王败寇,老子今天输了。但不代表,你就那能一直赢下去。总有一日,你会输,输的倾家荡产,输的一干二净……老子就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元子述横着刀口,一咬牙,狠狠的送入咽喉。

嗤——

鲜血飞溅,李长存看着元子述,那瞪着的双眼。

仿佛死不瞑目,想要一直盯着李长存一般。

李长存冷森森的,回道:“当人,你都不是老夫的对手;当鬼,你就差得更远了。”

“传老夫之令,这帅府上下,鸡犬不留。”

浓浓的血腥味,在李长存的身上浮现。

“家主,家主,”

一名李氏家甲,面带惊惶,冲入内苑之内。

“家主,不知哪一路大军,已经冲入城中,正在向四处进军布兵。”

李长存悚然一惊:“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此时,李长存唯一的念头。

“是谁……是谁……”蓦然,李长存一口老牙,几乎要咬碎。

“禀家主,旌旗之上,誊有江宁二字,可能是江宁来兵。”

李长存顿时嘴里一咸,一丝丝血腥味,在口中浮起:“方国端……”

“是他?”

李长存几乎有一种天昏地暗的感觉,摇摇欲坠,几欲昏厥。

“没想到,老夫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

…………

一面面旌旗摇摆,八百长策卫,将整个帅府,团团围住。

一排排甲士,似如长林,站成一排,犹如一堵墙壁。

大军正中,荀少彧一袭麻衣,身旁有赵文远侍立。

赵文远沉声,道:“上位,是否立刻下令,攻破帅府?”

“这李氏、元氏,两败俱伤,无论是元氏得利,或是李氏得益,其伤亡都不会小。”

荀少彧缓缓颔首,道:“照此说来,此时正是一举,剪除两家的大好时机?”

赵文远道:“正是!”

荀少彧徐徐点头,看着历经刀兵的帅府,幽幽道:“你说,这一座帅府,只是一座空壳,只剩下些负隅顽抗的乱军。”

“何必,还要消耗我麾下精锐,自讨苦吃?”

赵文远面皮一紧,道:“上位的意思?”

荀少彧淡淡道:“我的意思,很简单,这座帅府不值得,让我搭上众将士的性命,去夺,去取,去争。”

他望着帅府,语调愈发幽沉:“李氏乱军,丧心病狂,血洗帅府。我方国端率大军,平定李氏,稳定义军,诛戮李氏十族。”

“你看如何?”

荀少彧眸子中,泛着一丝猩红,其中俨然透着许多杀机。

赵文远略微迟疑,随即心肝微颤,真正的明了荀少彧的意思。

赵文远沉重的,伏身抱拳,道:“喏!”

看着府门紧闭,内中杀机起伏的帅府。

赵文远冷冷一笑,带着嗜血,转身离去。

…………

大魏,庄帝三十一年,

邺县大火,赵文远以火攻,大破丹阳李氏,举世闻名。

大火焚烧帅府,一日一夜之,元氏族灭,李氏家主李长存葬身火海。

邺县哗然,丹阳哗然!

荀少彧悍然兴兵,击溃不服,镇压李氏反扑,尽诛李氏十族。

因元氏族灭,无人替接帅位。荀少彧得众将拥护,继任义军大帅之位。

立时,丹阳八县,只有邺县、江宁二县尚在,其余六县皆乱。

荀少彧稳着阵脚,率先稳固邺县,随即主动出兵,一一平定乱军,一战定秣陵,二战平溧阳。

一时之间,丹阳惊怖!

丹阳八县,都在荀少彧的兵锋之下,颤颤巍巍,俯首帖耳。

第九十三章周天佐辅

邺县,县衙,

衙内大堂!

“……上位!!”

诸将拱手抱拳,面带喜色,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扬。

作为荀少彧的心腹部将,如今的荀少彧,稳坐大帅之位,他们这些微末旧人,也一并随着水涨船高。

荀少彧一袭青衫,抚着公案,面上也止不住,浮出一抹喜意。

虽丹阳八县,在扬州十三府中,最为地贫民寡。但一府之器,亦容不得小觑。

天下州府,也就不过百二之数。

而荀少彧能坐拥一府,俨然已得个中百分有一的分量,大小可称一方诸侯了。

只是,丹阳地贫人少,多是高山、丘陵地带,水土贫瘠不丰,发展潜力薄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

历代丹阳,都因恶水穷山,有着悍勇彪猛之称。上朔漫漫千余载史书,丹阳强兵之名,都是举世闻名的。

在乱世之中,大将、谋士纵然重要。但一支战不不胜,攻无不克的铁军、强军,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基础。

就凭着丹阳精兵,一向的强勇精悍,就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轻犯,地贫民瘠的丹阳。

毕竟,乱世争雄,兵强马壮者,方是硬道理!

他眸光开阖,顶门之上,赤色云气厚重,泛着一丝金色。有着一尾赤鲤,徐徐拽摇云光,荡漾粼粼起伏。

抚着案头,荀少彧高座堂上,高声:“诸位,毋需多礼……”

他烛照气数,此时诸将气数,已然不乏有星辉闪烁,上承星命之辈。

这是丹阳在握,气数大涨之故。不但自身受益,就是臣属麾下,也能分润一些气数。

“诺,”

赵文远眸光,明灭不定,一身气度斐然。矗立堂中右侧之首,俨然大将气魄,武威凛凛。

“武曲……”

“贪狼……”

“七杀……”

“破军……”

“巨门……”

一道道星光,交相辉映,或有周天星辰,或有辅星杂星。

这些星命,都是天地大乱之时,正朔失位,周天星辰感应,降下星光,带着一丝星辰气运。

内中星辰气运分散无数,除个别者,其余都只是沾染一丝星辰气机的星辰辅命。

然后一众辅命拼杀,其过程仿佛争龙一般,角逐争夺最强。一步步吞噬星辰气机,汇聚成一缕星辰气运,是为星辰真命。

见着众多的星光交缠,荀少彧心怀大畅。

这些上承星命者,既然能得星命认可,自然也有着些许气数在身。

古往今来,历数各朝各代,明君名臣都是交相呼应。

名臣者,唯有明君信重,得显其‘名’;明君者,亦只有名臣辅佐,能得其‘明’。

君臣一体,此言不虚!

纵然这些文武,都只是最低端的辅命,并无一位真命者。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丰厚的气数。

荀少彧本命纯青,但位格只有纯红,只差一丝积累,就可见淡金之色。这一笔丰厚气数,正合适做最后的推力。

“九江府杨琨,陈兵溧阳;庐江府赵磐,屯兵秣陵。这二人呐,一副虎视眈眈……诸位以为,吾丹阳该如何应对,这些个豺狼虎豹?”

“不已,说一说咱丹阳,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因着丹阳内乱,周边的一些势力,看着机会,都想横插一手。

虽荀少彧行事果决,三日之内,就重新将丹阳全境,都纳入掌控。

但,到底伤了元气,兵锋已钝。

要不然,就以丹阳兵的强横悍勇。就是九江、庐江二府,都富庶膏毓,也是不敢轻启战端的。

杨不已出列,道:“上位,除了麾下长策、熊渠、豹韬、鹰扬、狼牙,五卫大军,丹阳可用之兵,不足四千。算上五卫大军,可用兵甲不过万人。”

“万人?”荀少彧蹙眉,低声呢喃。

丹阳府全盛之时,可是有着几近三万的兵甲的。

李维上前,言词恳切,道:“上位,丹阳初定,人心思安,众军都有厌战情绪……此时,不宜再起兵势啊!”

“或可,命一能言之士,调解纷争,许之重利,诺以重益,争取喘息之机。”

荀少彧默然不语,只是目光扫向众人,打量着众人的神情变化。

“不可起兵?”

鲁明达是个浑人,当即哼哼唧唧道:“难道让咱们,舍了溧阳、秣陵?”

“咱丹阳不似豫章一般,有一十四县,是扬州第一大府。要是让杨黑子,赵老二他们,占了秣陵还不罢休,兵锋指向邺县。难道咱们要把丹阳八县,全都让给他们?”

李维脸色发沉,无语噎凝。

李维虽是江宁旧臣,更是江宁大户中,率先倒向荀少彧者,在文臣一系分量颇重。

然而,盛世文贵,乱世武勋。李维一介文官,在分量就不及鲁明达,这一粗鲁武夫。

而且文武不同路,两者看问题的方向角度,也是截然迥异。李维纵览大局,鲁明达则计较得失,两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一者主张民生民计,一者主张攻城掠地,在利益上有着不同诉求。

赵文远蹙眉,伸手微微拉了一把鲁明达,斥道:“你这侃货,不得对李先生无礼。”

赵文远得了武曲星命加身之后,智慧通达,心神灵慧异常。虽然赵文远读书甚少,修养不够,但一举一动之间,俨然有了一些名将气魄。

“上位,扬州一十三府,九十二县,就咱们丹阳底子最单薄。虽将士敢战,兵甲用命,但经过李氏之乱,丹阳本就单薄的底子,已经所剩无几。”

荀少彧闭目假寐,若有若无的,微微颔首。

“但……”

赵文远道:“一步错,步步错……今日舍了两县,明日……咱丹阳还能舍甚?”

“是石城?还是句容?亦或江乘?”

“在老帅时的丹阳,稳如磐石,但在上位之时,却连失两县。上位……人心叵测,人言更可畏啊!”

无论荀少彧的帅位,是拨乱反正得来的,还是狠施辣手篡来的。都不会容许,这一污点的存在。

“好!!”

荀少彧闻言,指尖重重,叩击公案:“好一个人心叵测,人言更可畏,文远一言,深得吾心。杨琨者,冢中枯骨;赵磐者,义利小人!”

“这二者也就只敢,在吾自顾不暇之时,耀武扬威,爪牙试探罢了。这等人物,吾若退让,岂不让群雄耻笑。”

“命众军上下,修整兵戈,齐备粮草,随时大军开拔。”

“诺!!”面对着荀少彧的决意,堂中一干文武,轰然应诺。

…………

县衙,东宛,

荀少彧面露笑意,看着案几前,摆放的几件器物。

一黑幡,一青印,一铜鼎,一玉珠。

“这些,这些物什,”

他微微颤着手,一一抚摸着器身纹理,嘴角不时触动。

这些物件,看似毫不起眼,普普通通,仿若杂物一般

实际上,却是荀少彧,在元氏、李氏,两大豪门之家的最大收获。

“顶尖法器!!”

荀少彧面带动容,暗自叹息。

果然,能成就一方豪族的,绝无一丝侥幸可讲。

荀少彧有太岳宗的《显密金丹宝录》在手,对此世道门修行,虽未曾涉及,但也知道的极深。

因此,对于一件法器的珍贵程度,深有了解。

这是一方低武低法的世界,此世道人,修行神魂之道,不修体魄。故而,体魄无法承受沟连天地灵机,运用法术道术时,天地带来的压力,犹如走钢丝一般,战战兢兢。

所以一般道人,都极为依赖外物,以外物为依托,承担天地灵机的压力。用来施展诸般,看似不可思议的道术。

甚至,一般道行在【高功】之下的道人,倘若没有一件法器,几乎都手无缚鸡之力。

如此一来,一件法器的价值,就突显出来了。更何况,是法器中的顶点,顶尖法器!

一件顶尖法器,即可比拟半件气运至宝。虽在展开的威能上,不可同日而语,但镇压气数的玄妙上,两者相若。

“这顶尖法器之能,远甚与寻常法器。虽论起威能,不足与气运至宝相较。但却是道人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任意一件……都是天下道人,珍若性命一般的宝物。”

荀少彧沉迷一般,一一轻抚着,案几上的顶尖法器。

先天祖窍,一面石镜,屹立紫气氤氲,徐徐颤抖,上有十数万的碎痕,流淌着淡金神曦。

他似乎呓语一般:“可惜,没有气运至宝……”

说完,他自嘲一笑,气运至宝是何等宝贵。

一方大道脉,辛辛苦苦祭炼几百、上千年,都未必能竟全功,是真正的世界瑰宝。放眼这方世界,气运至宝之数,都未必能有二、三十,甚至只会更少。

如此想着,作为仅次气运至宝的顶尖法器,其稀有程度可想而知。

荀少彧凝神,触动石镜之上,那一道未来烙印。

嗡——

石镜镜面,那一尊未来道身,徐徐睁开双眸,仿佛一道神电,划开虚空。

这一尊未来道身,渐渐清晰,面容一如主世界的荀少彧一般,笑意冷峻。

未来道身,缓缓伸出手指,恍若指向荀少彧眉心,无视距离。

同时,荀少彧眉心刺痛,不觉出指,徐徐落在一面黑幡之上。

第九十四章挣开金锁

石镜高悬,荀少彧指尖之下,留下一小堆一小堆的细沙。

看着案几上,几小堆细沙,荀少彧蹙眉:“……二十一道么?”

眉心祖窍,那一面神妙石镜,闪烁神曦,一十二九千六百道裂痕,密密麻麻,似细密蛛网一般,数不清,看不明。

心神威武略过,荀少彧豁然感应,石镜吞噬了这四件顶尖法器的精华,其上俨然有二十一道裂痕悄然弥合。

“路漫漫其修远兮,”

荀少彧在这一方世界,费尽心思,各方谋算,也才修复了三十三道裂痕。

如此看来,想要完全修复这一面石镜,个中所需要的心力,何其可怖可畏。

也许,就是他证道天人不死,也要用无数载岁月,去修复石镜。

荀少彧幽幽叹息:“也不知,这一方世界掌握手中,任我取夺,能否让石镜,再上一个品阶?”

现在的石镜,看似有诸多妙用,沟通未来道身,锚定诸天万界,印证过去未来。

但是,由于石镜受损过重,实际品阶,只是刚刚触碰到主世界,宝兵一阶的边缘,勉强能位列第九品。

一口第九品宝兵,虽也极为难得,但想要在主世界,这般险恶的环境下,崭露头角,进退自如,就有些不够用了。

“看来上元礼,吾是势在必得。唯有上元礼上,获得一方封邑,合情合理的远走烨庭,才是吾一线生机所在。”

在烨庭之内,势力交杂,荀少彧只是个没跟脚的庶子,随便一个波浪,就能让他疲于招架。

如此,还不如主动争取,获得一方偏远封邑,自己当家做主,来得自在一些。

…………

庄帝,三十三年,

庐江府,治舒县。

战阵翻腾,骑兵席卷!

经过两载休养生息,荀少彧兵锋已锐。于是悍然挥军,直指庐江府,连破其舒县、临湖、襄安、居巢、皖县。兵临庐江首县,治舒县之下。

荀少彧一身甲胄,胯下乘着一匹棕黄马驹。

身侧一名名骑兵,骑乘战马,战马浑身,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铁甲。

军心一体,百战百胜的战意,凝聚一股,沛然难当,冲破霄汉。

“诸位,”

荀少彧手握马鞭,指着不远处的治舒县城,喝道。

“治舒县,就在眼前,破治舒者,官三级;得赵磐首级者,赏千金,田千亩!”

封建时代,无论士农工商,对土地的渴望,都是压过一切的。

千金不算稀奇,但千亩良田。这等赏格,就是乡中大地主,一辈子积蓄,都未必能有如此之多。

“好!”

“好!!”

赵文远、鲁明达等一众大将,在荀少彧身畔,马驹嘶鸣,军心振奋。

立时,有飞骑出列,一名名飞骑,拍打马腹。在数万大军之前,旌旗招展之下,声嘶力竭的,传达着荀少彧的话。

“官三级,赏千金,田千亩!!”

“官三级,赏千金,田千亩!!”

飞骑奔走,激荡起一片片沙尘,扑打在众多甲士的衣甲之上。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数万兵甲,红着眼睛,面皮涨红,高抬战矛,一声声呐喊,汇聚一股,犹如惊雷一般炸响。

“哈哈哈……军心可用,军心可用!!”

荀少彧挥鞭,道:“破城!”

“破城!”

“破城!”

数万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架架投石车,云梯,冲车,重捶等攻城器械,自有工兵们抬着。

荀少彧道:“这一战,先定赵磐,后定杨琨。三府之地,连成一片,大业可期。”

众将拱手抱拳,道:“大业可期!”

此时的丹阳,经过两载休养,平定山民,尽纳山民万户,不但在民力上大大提升。就是在财力上,也有了很大幅度的飞跃。

地小民贫的丹阳,想要发展,想要壮大,只有不断扩张,再扩张。

咕!咕!咕!

一辆辆重捶车,在甲士们的推动下,向着城墙冲锋。十数甲士,抬着一架架云梯,面带狰狞,向着城墙冲去。

“杀!!”

城墙之上,一名名兵卒,向城下倒着金汤,烧得腾沸的粪水,倾倒在甲士们身上。

滚烫的粪汤,一身的皮甲,也不能抵挡这股热度,身躯登时皮开肉绽,一个个惨叫哀嚎着,堕下云梯。

大军列阵,荀少彧面色低沉,无数大军冲锋,十数丈高的城墙,宛如血肉磨盘,吞噬着一个个生命。

丝丝缕缕的血煞之气,凝聚一股。虚空之上,汇聚成一头黑虎,张牙舞爪,跃跃欲试。而治舒县上的守军们,不知不觉,凝聚出一股强烈的凄厉气机,仿佛一头苍鹰,展翅欲飞。

两军交战,战况惨烈。虚空之中,由军气所化的黑虎、苍鹰,也在彼此胶着。

苍鹰一根根毛羽掉落,黑虎虎爪压在苍鹰背脊上,虎口不断撕咬。

“长策都,退下;鹰扬都,进兵!”荀少彧咬牙,断然挥手。

如今的丹阳军,几度扩编,长策、熊渠、鹰扬、豹韬、狼牙,都由‘卫’制,扩编至‘镇’

一卫八百甲士,一镇则有三卫,两千五百甲士。

“驾!”

“驾!!”

传令官策马宣令,兵阵立刻转动。

杨不已摩拳擦掌,长弋按在马首,一声大喝:“鹰扬镇大军,随本将来……”

轰——

一块块碎石,轰击在城墙上,发着阵阵沉闷的响声。

这几年,荀少彧在丹阳,休养生息,却也不是真正放下兵戈。只是小股冲突,就是数十、上百起之多。要不然,他也练不出,这等强兵劲卒。

只有真正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才可称得上是百战精卒。

看着前方鏖战,荀少彧眸光沉着。

赵文远低沉道:“大帅,治舒县城高河深,是扬州有名的坚城。想要拿下此城,我军付出的伤亡……”

荀少彧冷声道:“此时我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拿下庐江,九江府就是我囊中之物。庐江、九江二府互相牵制,杨琨陈兵丹阳,牵制我大军。”

“这就是一把锁,锁住了丹阳的命脉。”

荀少彧呢喃道:“为挣开这一道锁,些许的伤亡,何足惜之。薛定鳄率一镇大军,想必也能牵制杨琨一些时日。”

“现在看的,就是敌我两方,谁能坚持下来……”

现在这情形,就看谁先崩溃。两方连日血战,对兵卒士气的消耗,也是十分致命的。

一旦一方崩溃,必然是一场连锁反应下的大溃败。

…………

城墙之上,经过数次拼杀,血迹斑斑,旌旗斜放。

赵磐面色煞白,看着城下,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丹阳兵,心头寒意上涌。

“疯子,疯子,方国端这个疯子!”

“你他么的,想要老子的命,老子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赵磐显然被丹阳兵,悍不畏死的表现,给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荀少彧用兵,四面出击,穷追猛打。虽然自身伤亡惨重,但给守军带来的压力,也是十分沉重的。

而丹阳兵的凶猛悍勇,也大大出乎赵磐的预料之外。

“传令,四门守军,严防死守,不可让敌军,在城头站稳脚跟。就是用老弱妇孺,也要给他们推下去。”

赵磐面色苍白,须发之中,夹杂着一些血丝。

赵磐能从一介私盐贩子,帮派头目,抓住天下大乱的机会,夺取一府之地,也自然有着他的果决。

不狠,不毒,不辣!

如何能在这人吃人的乱世,活的如此滋润。

可以说,在乱世中能生存下来的草莽英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传奇。

能从一无所有,走到今时今日。运道、心性、手腕,三者缺一不可。

乱世枭雄,个个都输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

轰——

正当赵磐,想要再度召集兵卒的时候。城墙下方,一道震耳欲聋塌陷声,让赵磐的面色,陡然扭曲。

“这是……”赵磐脸色铁青,嘴角抽搐,不可置信的呢喃。

“墙塌了!”

“墙塌了!”

城墙下的喧嚣声,彻底打破了赵磐的一丝侥幸。

虚空上方,黑虎一爪抓在苍鹰颈部,虎口恶狠狠的,撕扯下一大块血肉。苍鹰悲鸣,不断蒲扇羽翼,勉强招架。

荀少彧抬手,大呼:“进兵,进兵!!”

“风!风!大风!大风!!”

上万兵甲的呐喊声,如同一片片惊雷,翻动着云霄,震散重重霄汉。

城墙上,厮杀惨烈,一个个丹阳兵,似如虎狼,涌入城中。

赵磐身子摇摇欲坠,凄厉一笑:“好个方国端,好个方国端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于我赵磐的时代,过去了……”

“老子,恨啊!!”

赵磐看了看周匝,四处奔逃的卫士们。

“啊!!”

赵磐仰天长啸,手腕一抖,佩剑割断喉管,一道血雾直接喷出,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几下,随即无力前倾,跌落城下。

“杀啊!!”

无数丹阳兵,通红着眼睛,刀口卷刃,衣甲染血。

“大势成矣!!”

荀少彧坐镇军中,大军徐徐推进。顶门之上,赤鲤摇拽云光,一丝丝低吟,逐渐由轻渐重。

鱼鳃轻晃,恍如龙吟一般,游风戏雨,遨游云气,一片片龙鳞渐生,闪烁沉重威严。

第九十五章扬州诸侯

庄帝,三十五年,

扬州首府,金陵!

金陵者,六朝国都,古吴越之地。其势成龙虎,有虎踞龙盘之象。

甘泉宫,古越宫址之一!

荀少彧着鷩冕,上垂七旒,上位端坐。

内庭大殿两侧,武将袭将袍,上刺虎彪;文臣着官服,上绣白鹭,伏身叩首。

“参见,越侯!!”

“参见,越侯!!”

大殿之内,群臣鼎沸,中气顶足,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散。

荀少彧面带威严,缓缓言道:“诸卿,免礼!”

“诺!”诸臣礼毕,纷纷垂首,徐徐自归其位。

居移气,养移体!

看着诸臣气象,荀少彧含笑颔首。

区区四载,荀少彧以丹阳为基本盘,四向用兵扩张。其兵势连克连胜,大破凤阳、庐江、会稽、豫章四府。扬州最为精华的四府,都尽入荀少彧囊中。

尤其是一战,败溃了有扬州潜龙之称的李元机,奠定了扬州霸主地位。

如今,更占据扬州七府,拥扬州半数之地。麾下有披甲控弦十万之众,堪称扬州第一大诸侯。

就连自矜前宋宗室的泰兴府刘裕,也只能退据三府,勉强自保而已。

吏司功曹杨永,俯身下拜,道:“君上,刘裕称宋室,号吴王,一直以宋室正统自居,其心叵测,其行可诛。近日,更屯兵彭泽,余杭,钱塘三府,以三府为爪牙,屡屡以小股水兵试探君上底线,不可不察,不可不防。”

杨永的话,分量极重,毕竟吏司为六司之首。

天子六部,诸侯六司!

六部有尚书,六司则有功曹。这一位功曹,俨然已是甘泉宫中的顶尖人物。

荀少彧闻言,微微揉了揉眉心,心思低沉。

这刘裕以往只是江湖草莽,但毕竟分润了几分前宋遗泽,麾下有几员能征善战之将,又精于连纵之道。虽只有三府之地,但剩余的三府诸侯,也都以刘裕马首是瞻。算得上是荀少彧,统一扬州的最大障碍。

“刘裕这老狐狸,老奸巨猾,滑不溜手,一直就在本侯的底线上徘徊,不深不浅的,让本侯也无可奈何。”

荀少彧手指敲击着,身畔的檀木案几,嘴角泛苦。

他虽是扬州第一诸侯,在天下一十三州,都有着诺大声名。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就是有着这般名望,有些本事的,要想出人头地,他越侯的声名,就是最好的保障。

坏处,亦同样极为明显!

荀少彧现今只差一战,就可平定扬州六府,真正统和扬州苏杭一十三府,成为第一个统一一州的大诸侯。

这份实力、势力,在其他诸侯,甚至大魏朝廷看来,就有些刺眼了。纵然无法真正插手扬州事物,但明里暗里的,援助一些刘裕,也能拖住荀少彧的步伐。

可以说,现今的荀少彧,目标极大,一举一动,天下人都在瞩目着,不能似以往一般,只顾埋头猛冲了。

正是因为有着这些顾虑,刘裕大军才敢大摇大摆的,在荀少彧眼皮子底下晃悠。

他乃乃的,迟早让刘老儿的水军,连人带船都姓荀!

荀少彧心思转动,淡淡看向殿中武将,眸光骤然一亮。

“杨不已,”

杨不已稍稍出列,道:“末将在,”

荀少彧问道:“李虎的芜湖水军,练得如何了?”

杨不已执掌水军,芜湖水军也归他统属之一。

而李虎,则是江宁旧臣,出身江宁大户,以作战勇猛刚强著称,是军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取豫章时,大放异彩,为荀少彧看重,委以重任。陈兵在芜湖,大练水军。

扬州多江多河,自古就有水军横行,想要牢牢把握扬州,一支强横的水军,是必不可少的。

杨不已身为水军总管,自然对麾下水军情况,了若指掌。

杨不已伏身,毫不犹豫道:“君上,李虎练兵两载有余,水军初具规模,有巡船三十,战船五十,小船稽查不计。”

“可大用……”

荀少彧徐徐颔首,以示认同。

如此算来,这一支水军,大、小船只,也该有上百艘。

上百艘船只,不是个小数目了!

水军不是步兵,步兵只要草草训练几次,只要经得过战场磨砺,就能成为精锐中的精锐。

都言百年海军,一支强盛的水军,用两年搭构框架,已经很是仓促了。

“本侯,让李虎陈兵芜湖,就是为了防备刘裕的袭扰。刘裕这老贼,太滑了,让人拿捏不准脉路。”

“他的泰安,终于是一根刺,不拔出来,本侯的大军,就只能在太湖、芜湖一带打转。不能北上,更不得南下。所以这根刺,必须把他拔出来,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把他拔出来。”

“如今,时不我待啊!”

荀少彧用兵之心,昭然若揭。殿内文武也能感到荀少彧,那不容置疑的意志。

大魏的突勒骑兵,一如既往的强势。但经过连年大战,现在能存活下来的义军,又有哪个是弱手?

正是因为人海战术的消磨,突勒人的兵锋,虽一直锋利无比。但十三州,仍旧丢了大半,这就是非战之罪了。

毕竟几千万宋人,对上不过几十万的突勒人,哪怕突勒人再彪悍勇猛,也经不起这么一次次的消磨。

“天下大势,看似要重现藩镇局面。但也未必……更有可能,在十年之内,或可局势大定。”

荀少彧听着一个个,文臣武将们的进言,心神恍惚之中,生出一股急迫感。

这是一种危机迫近的直觉,让荀少彧也不得不重视几分。

今时今日,大运在身,龙气勃发。荀少彧一身武道修为,在气运的推动下,一路精进,甚至渐渐脱离了外家功夫束缚,臻达到一重,更加玄妙高深的境地,俨然有几分【伐毛洗髓】的道理。

虚空之中,盘绕在金陵之上的,那一头赤蛟,徐徐睁开龙眸,吞吐着扬州龙脉,而生的赤蛟,目光注视着,遥远的北方大地。龙目之中,俨然带着一丝凝重,仿佛不世之敌。

…………

芜湖县,水军大营!

李虎负手,站在甲板上,眼角杨溢着傲然姿态。

一个个赤裸肩膀的汉子们,一手执到一手握盾,晒得粗黑的皮肤,流淌着一滴滴混浊的汗水。

“哈!”

“嘿!”

汉子们刀盾齐备,一刀一盾,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体。

一员副将,跟随在他身后,面带尊崇,亦步亦趋。

李虎看着健儿们,面带喜色,道:“这才是我芜湖水卒,该有的身姿啊!”

副将躬身言道:“若非将军,尽得全军将士之心,如何能有军容之盛。我芜湖健儿,争相踊跃,个个敢战,个个能战。”

“那刘裕老儿,屡屡犯我芜湖,兄弟们早就憋了一口火气,等着迎头痛击,让刘裕老儿知道知道,我芜湖健儿的厉害。”

李虎笑着摇了摇头,知道是奉承之言,其中多少有几分阿谀之辞。

李虎道:“本将蒙上位看重,练芜湖水军,就是为了打破刘裕,对扬州水系的横断,攻破刘裕自矜无敌的水军,为上位混一扬州,随即进军益州、荆州,做的准备。”

‘上位’之称,就是江宁旧臣,才有的待遇,在荀少彧的越军之中,也勉强是一种资历的象征。

“只要咱芜湖水军,稳稳守住芜湖水线,遏制刘裕军势,他刘裕也只能望江兴叹。”

李虎的脸色,带着自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都仿佛令人无比信服。

“报!!”

一名兵卒,高声呼喊,从水军大寨中跑出。

“将军,泰安军情!”兵卒单膝跪地,举着一卷油麻布轴,高举过头顶,双手稳稳托着。

李虎精神一震,泰安可是刘裕的起家之地。对这个对手,李虎从来都是投注,更众多的关注力度。

李虎一把抢过油麻布,徐徐摊开。

只看了一眼,李虎神情剧变,手掌不由用力,将油麻布攥成一团,脸色不住的变换。

一旁的副将,看着李虎神情变化,嘴唇微微蠕动,终究没敢上前打扰李虎。

李虎看着手中油麻布,良久之后,终于神情渐定。

“来啊……擂鼓聚将……”

副将神情一愕,道:“将军,发生了何事,匆忙聚将?”

芜湖水军五千之众,其中卫将、营正一级,就有四、五十人。

一般只有紧急军情,作为主将的李虎,才会直接宣调众将。

“哈哈哈……”李虎插腰,仰头大笑,笑得泪水都有些模糊了。

“刘裕老儿,已经死了……”

副将陡然,大惊失色:“什么?”

作为土生土长的芜湖人,副将太明白刘裕的影响力了。

从一介水帮,一路成为吴王的刘裕,无疑就是泰兴的擎天白玉柱。

而现在,就是这一根擎天白玉柱,挡住了荀少彧一统扬州的步伐。

如果刘裕身故,扬州的平衡一朝打破,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浪。

李虎冷笑着:“是多年伤病,要了那刘裕老儿的性命。刘裕老来得子,本家就有几个子侄,可堪一用。如今子幼侄壮,主少臣疑,泰安府正有着一出大戏呢!”

“是拥立正当壮年的亲侄,还是尚在襁褓的幼子,他们现在哪有闲暇他顾?”

“趁着其军心惶惶,正该我等建功立业之时。”

第九十六章芜湖军情

“嗷——”

茫茫千里,扬州大地,两头蛟龙,当空盘恒。

这两头蛟龙,一者赤色,一者玄色。

彼此撕咬缠斗,滴滴龙血飞溅洒落。随即升腾为水气,凝聚在扬州上空。

这两头蛟龙,赤蛟孔武有力,处处争在上风,一直黑蛟疲于招架,节节败退。

赤蛟似如烈火,染红半边苍穹;黑蛟犹如弱水,渲染着天穹一方

“嗷——”

陡然,赤蛟发出一声凄厉悲吟,恍惚之间,不知何处来的龙爪,撕扯下赤蛟大片血肉。

“嗷——嗷嗷——”

…………

轰——

雷雨将至,寝宫之内,荀少彧豁然起身,一身冷汗,浸透了单薄衣衫。

他茫然环顾了一会儿漆黑的寝宫,夜风微凉,冷汗不觉间,散去少许。

荀少彧目光,倏然沉凝,猛然大喝:“来人……”

“在,”数十黑衣卫士,‘哗啦啦’的,从四面八方,涌入漆黑的寝宫中。

“君上,”数十黑衣卫士,全部单膝跪下,一手扶着刀柄,一手按着寝宫地面。

这些黑衣卫士,都是荀少彧亲兵,是从血肉坑中,一步步爬出来的。

每一个人,固然都蒙着面,看不清真实面容。但那一股子冰冰凉凉的气息,仍旧让人毛骨悚然。

荀少彧沉吟不语,一会儿,徐徐道:“召,兵司功曹赵文远,兵司马鲁明达入宫……”

“喏!”

没有任何余地的,黑衣卫士高声应诺。一点点的扭着臀部,躬着身子,挪出寝宫。

荀少彧道:“内侍……”

“在,”几名身着素朴的内侍,从寝宫一角出现。

荀少彧看了一眼,榻上一侧,那一具玲珑有质的娇躯,微微摆了摆手。

几名内侍了然,稍稍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捧着盤匜等洗漱用具上前。

荀少彧面带沉稳,一一洗漱,轻拭指尖水珠。

过了一会儿,黑衣卫士跨入宫内,额头带着水珠,裤脚边角,还带了一些泥渍,显然是冒着雷雨,一路快马加鞭。

黑衣卫士拱手,道:“君侯,两位大人已入宫中,正在偏殿静候,”

…………

“砰!!”

荀少彧手掌,重重的拍在案几。这一掌极为用力,甚至不自觉的,用了一些掌力。让荀少彧身前的案几,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散架。

“李虎擅自调兵,攻打泰安,你们两人,竟然都一无所知?”荀少彧眸光开阖,露出杀机,让赵文远、鲁明达二人,亦都有些手足无措。

若非荀少彧,心神触动之下,烛照金陵龙气,看出龙气有异,也想不到,驻扎芜湖的五千水师,竟然一声不响的,突然攻伐泰安。

要知道,这可是泰安府,是吴王刘裕的根基。五千水师,在泰安的数万水师面前,岂止是微不足道可以形容的。

这才是荀少彧,知道李虎擅自出兵,大动肝火的因由。

若非龙气生变,荀少彧作为龙脉之主,是最先感知到的。要是到现在,金陵方面,还蒙在鼓里,这才是天大的笑话了。

赵文远急声,道:“上位,文远实在不知芜湖的个中详情,若非上位急召,命兵司查察,文远都尚且被李虎蒙在鼓里。”

也难怪赵文远如此急切,一副心惊肉跳的模样。

这是越在高位,越要为以后的生存考虑。

虽古语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纵观古今,真敢这么干的傻叉,基本上都已经凉凉了。无论是良将、名将、庸将,凡是敢这么干的,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凄凉的下场。

赵文远虽是和尚出身,读了几年的佛经。但他可不傻,应该明白的,他可比谁都明白。

这等犯忌讳的事,没有天大干系,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去碰的。

鲁明达也粗着嗓子,直截了当的,道:“上位,这可不是俺干,俺没这么大胆子私自调兵。”

荀少彧面色阴郁,龙气生变,个种变化,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种变化,似好似坏,如同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又似水中捞月,可望而不可及。就是有着石镜,荀少彧也看不清其中的脉络。

这也许是好事,也许是祸事。其中气运之变,说不清道不明,不能直观看到。可惜石镜,只入了第九品之列,其神妙有限。要不然,也不需荀少彧,在这瞎蒙乱猜的了。

荀少彧扶着靠椅,缓了一口气,道:“杨不已,也不知道?”

倒底赵文远和鲁明达二人,是在益州锦平府,就一直跟着荀少彧的铁杆弟兄。

这稍稍的解释一二,荀少彧也就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了。

赵文远面露苦笑:“恐怕是的……”

荀少彧嘴角浮起苦笑,在他崛起之初,也没少干过先斩后奏的勾当。但现在被人先斩后奏,这感觉就十分酸爽了。

这五千芜湖水军,可是他用了两载,一点点组建的,其中战船、巡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荀少彧,可不是吴王刘裕,有这个本钱,可以把水军当做消耗品。

荀少彧麾下,有十万控弦之士,但水军也就七、八千而已。五千芜湖水军,已是这其中大半。

一旦损伤惨重,伤了水军元气,再想组建水军,这难度就要翻几个层次,而且都不一定有效。

“上位,现在芜湖的情况不明,李虎此人,虽有些年轻气盛,但也是知道轻重的,不可能不知道,芜湖水军的重要性。”赵文远蹙眉,面沉似水。

“想必,是泰安府,有什么大事发生。”

荀少彧眸子微凝,蓦然回想起,刚刚的梦境,冷汗虽然干透了,但这股子冷意,仍在骨髓深处。

他呓语着,嘴角浮起森然笑意:“看来是有人,想要做局,要当一回黄雀啊。”

梦境之中,依稀可见,那一只龙爪的色泽为青,可不是刘裕的龙气。

“那么,你是做好了,让我砍掉爪子的准备了么?”荀少彧看着荆州方向,轻声笑着。

…………

清晨,

一夜雷雨,把一日尘埃,洗刷一净。

金陵城内,百业俱全,人声鼎沸。

“驾!”

“驾!”

斥候胯下的马匹,嘴角渗着白沫,强健的马腿,不由自主的发颤。

“军情奏报!军情奏报!”

斥候一路冲到甘泉宫宫门前,,沿途之上,黎庶纷纷惊慌的避让。

军情紧急,在以往也不是没有,一些没长脑袋的二代,自诩父辈位高,就翘着尾巴,谁也不鸟,谁也不惧,拦在斥候面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军情紧急,谁动谁死!

…………

甘泉宫内,

一众文武俱在,其中杨不已眼白透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李虎擅自动兵,他这个水军总管,难辞其咎,罪莫大焉。当然,倘若是李虎一路大胜,这种情况,又是另当别论了。

“君侯,芜湖军报,”

内侍恭谨的,双手捧着军报,小心翼翼的,放在荀少彧身前。

荀少彧微微颔首,其实昨夜,荀少彧已经对芜湖的情形,有了一些把了解。尤其是荀少彧,和赵文远、鲁明达三人夙夜未眠,着众在靠近荆州的柴桑、彭泽、鄱阳、鄡阳一带,加重了几分巡防之后,心头仿佛一块大石落地,一种畅然之意升起。

荀少彧就明白,这一波稳了。

“……刘裕病逝,诸子侄争位……战机稍纵即逝……引兵大破丹徒、阳羡、乌程、由拳,虏刘氏阖族……”

荀少彧嘴角,微微的有了些弧度,渐渐扩张,直至喜色上涌。

“好啊……好啊……李虎者,干将也,啊哈哈哈……”

他畅然大笑,道:“来来,将这份军报,传阅下去,让诸卿一览虎将英姿。”

诸多武将,面面相觑,但看着荀少彧一脸喜色,估计定然不是坏事,要不然就该是雷霆之怒了。

“哎呀……”

几名大臣,看着军报,也喜不自胜。

“恭喜君侯,大破刘裕水军。自此扬州再无阻碍,大业可期了。”一元老大臣,手足无状般,颤颤巍巍的,伏身叩拜。

“好啊,好啊……”

荀少彧恍然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不着痕迹的点着头。

荀少彧他能说,这早在军报到来之前,就在龙气的变动中,知道了事态大致走向?

不可能的……领先一步是天才,领先十步就是妖孽,该被活活烧死了。

更何况,荀少彧作为主君,要是事必躬亲,还要这些亲信大臣,一干文武来做甚?

“宣召李虎,立归金陵,封授赐赏。其芜湖一干事物,交托副将,全权代管。”

“速归金陵,不得有误!!”

荀少彧沉声,做着对李虎的安排。

水军的位置太重要了,看来是不适合李虎的。

这一点,就算李虎打了胜仗,也不行!

荀少彧需要的水军大将,不是这种开拓式的人物,而是求稳求进的将领。

似李虎这般的,看似横冲直撞的,仿佛不错。但荀少彧麾下水军,可就这么几千来人,不到一百艘大船,经不起李虎的几次折腾。

要是失手了一次,几载心血一朝丧尽。荀少彧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还是让他老老实实的,领着步兵吧!

在步兵方面,荀少彧有十万之众,家底殷实的很。让李虎可劲造,能翻出个花来,算荀少彧输。

第九十七章投鞭断流

魏庄帝,四十年,秋!

渭水河畔,荀少彧一身甲胄,望向茫茫荡荡的渭水,神情飞扬。

时有飞鸟略过,微触水波,荡起涟漪阵阵。

看着茫茫渭水,对岸之上,有烟尘席卷,军阵浩荡,明晃晃的兵戈,连成一片,泛着刺眼的亮光。

荀少彧幽幽叹息:“刘长勋啊,刘长勋……这一战,大概就是你我,最后一战了。”

多年金戈铁马,战阵沙场上的横冲直撞,已然让他,有了一些疲累之态。

荀少彧这一具身躯,不过三十之龄,但鬓角之上,已有了些许风霜白发。

固然,自溃败刘裕之后,荀少彧的赤蛟大成,拥着杨龙大运。乘着这股大胜锋芒,兵锋无往而不利。南方数州之地,益州、荆州最先落入荀少彧掌握。

更是,汇聚天地大运,成就南方赤龙,与魏庭突勒人的北方黑龙,两相僵持。

但是,这一股大运加身,荀少彧固然百战百胜,但个中的压力、滋味,就无几人知晓了。

如今,荀少彧携三十万越军,陈兵渭水之畔。与魏庭大将刘长勋会战,将决定未来中原三百载气数。

“这一战,就输鼎定南北!看一看,是他北方胡族,气数不绝;还是我诸华文化,再度兴复。”

荀少彧面色复杂,遥看对岸兵营连绵。

十数载军旅,战场拼杀,死中求活,就是他外家巅峰,一身功夫超卓于世,也是遍体鳞伤。

这‘伤’,不仅仅来自身躯肉体上的,更有源自心灵的深深疲惫。

固然战场,是独属于‘男人’的浪漫,但一浪就是十几载,便是战争狂人,也该累了、倦了。

“大王,”

一名内侍上前,嗓音醇厚,道:“了通禅师,已至辕门,正等候大王召见。”

荀少彧面上复杂之色,愈发浓重,道:“哦……老禅师来了?”

毕竟了通禅师,这一益州大慈安寺主持,亦曾是他的恩师啊!

内侍低头,道:“是的,”

荀少彧微微一晒,默然道:“孤的这一位恩师,可是孤,这一生的贵人呢……”

当年,若非了通和尚栽培,他区区一贫家子弟,如何有机会崭露头角,甚至称孤道寡。

…………

军营大帐,

一座座白色营帐,绵延不绝,仿佛将整片天地,都染成苍白。

了通禅师指尖,捏动念珠,每一颗念珠,都恍若在指尖,沉浸了许久。

二十载风霜,大和尚一身法力修为。早是此世之巅,只是有着因果羁绊,屡屡不得解脱。

纵然佛家法门,不重视皮囊肉壳,但一身强横的佛家神通,也让大和尚看上去,似乎壮年一般。

“想不到,老僧也有看走眼的一日。二十载不辞而别,这小徒给我的惊喜,有些大啊!”

老僧望着军营上空,那一头呲牙咧嘴,凶恶毕现的黑虎,指尖稍稍一凝。

黑虎垂眸,望着这一老僧,冷意骤然剧烈。

老僧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一颗佛心,无时无刻,不在惊悸,但老僧仍旧面不改色。

沿途之上,一队队甲士,执兵戈甲杖。骑兵在兵帐周匝,来回徘徊,一片肃杀氛围。

大帐之外,更是站满着,目露审视的刀盾兵,一个个重甲披身,壮硕的体型,犹如一座座黑塔。

荀少彧面色平静,道:“大师,好久不见了……”

老僧环视大帐,大帐之内,简朴有余,只有一方公案,两侧各列着一排军械而已。

作为南方之主,显赫越王,能如斯简朴,可是不多见。

“南无阿弥陀佛!”了通大和尚,语调不缓不慢,念诵佛号。

“二十载未见,施主风采斐然,坐拥南方,有望天下人,当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荀少彧垂目,道:“大师,请上座,”

他轻轻一伸手,立时有一内侍,抬着一凳墩,进入帐中。

了通和尚一抖僧袍,徐徐坐下:“如此,老僧谢过施主了。”

荀少彧望着这个老僧,嘴角含笑,道:“大师金颜,真是难见。若非孤王麾下,也有些能人异士,真不知孤王何时,才能再见大师。”

在地位低微之时,是荀少彧躲着大和尚。然而,在荀少彧渐登高位之后,就是大和尚躲着荀少彧了。

当然,这也并非大和尚,存心躲着荀少彧。

法不施贵人!

真人道业,虽是此世之颠,也不过百人之敌尔。如荀少彧骤起恶意,只要用一营之兵,就可轻易碾死任何修行之人。

这也是一些修行高深者,不会轻易在贵人面前,显露法术的缘故。修行之人,向往长生驻世,岂会将自身性命,交托于他人。

“南无……阿弥陀佛!有缘无缘,有因无因,因与缘,缘与因。施主如今贵为越王,君临南方万里,驱逐胡蛮,大业可期。”了通大和尚面色平淡,无悲无喜。

“老僧甚为欢喜……甚为欢喜!!”

荀少彧闻言默然,神情渐凝。

作为一统南方的霸主,荀少彧此刻,龙气何其浓烈,大运在身,煌煌似炉。

作为荀少彧,在微末之时,出了一份大力的慈安寺。虽并未有实际意义的参与争龙,但也得了一份莫大收获。

而且,有着这一份情分,大慈安寺也水涨船高,俨然南方佛门巨头。

荀少彧知道,在这老僧眼里,恐怕慈安寺的分量,要远远比自家这一具肉身皮囊,还要来得重的多。

“驱逐蛮胡么……亦不知这一场,南北气运之战,胜负何如?”

荀少彧长长叹息:“自孤王横扫南地之后,就不乏有修行之人,自矜有一些法术,妄谋国师之位。不知大师,可有何教孤?”

大和尚长眉紧锁,心绪骤转,随即徐徐舒展。

国师之位,干系重大!

了通大和尚深知,今时的荀少彧,已然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牧童儿。

荀少彧清肃丹阳府君一系的狠辣,让所有心存侥幸的修行人,真切明白了所谓诸侯一怒,流血漂橹的真正意思。

一系鬼神,百万之众,在荀少彧清洗之下,冥土崩塌,数百载基业倾覆。

一些修行人,自以为有些道行,就可以无所顾忌,轻王侯,慢公卿。

但荀少彧用实际行动,让那些心存妄念的鬼神之流,知道何为人道煌煌法网,如炉似狱。

君王之道,喜怒不形于色,一朝怒起,则血流漂橹,横尸千里。

老僧人蹙眉,缓缓道:“国师者,一国之师也,位列超品,近乎王爵,或为帝王师,岂能轻予耶!”

虽有些保留,未有尽到实处,但也算态度鲜明,无有明显坑害之意。

荀少彧神情稍缓,默然无言。倘若这大和尚,以为凭着这点情分,就信口胡言。他一定会让大和尚,死得很有节奏。

修行之人,岂可身据高位?

历数各代各朝,凡有大封佛道者,其国怍少则几十,多不过百五,都是短命王朝,岂会是无因。

荀少彧神情若无其事,道:“看来这些佛道修行人,总有一些心机叵测之辈,愚弄孤王。”

了通大和尚对此,只是默诵佛号。

以大和尚的阅历,想要琢磨荀少彧的心思,也颇有些吃力。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心通观凡俗之辈,自然如探囊取物。

但荀少彧,龙气遮天蔽日,华盖凝七色七彩。

就算以大和尚的法力,想要窥见荀少彧的心思,都必然要五劳七伤一回。

…………

渭水一畔,

轰!

轰!

轰!

兵甲过万,无边无沿,旌旗浩浩,一路招展飞扬。

黑气升腾,似一头苍狼,碧绿的狼眸,透着残忍毒戾,望着对岸之上,那一头黑虎,苍狼不甘示弱,张牙舞爪,跃跃欲试,欲要一争高低。

刘长勋一袭戎装,老而弥坚,犹如苍鹰的眸子,冷戾锋芒,恍如刺眼。

数万骑兵,几如阵阵惊雷,在耳畔炸响,席卷起一片轰鸣。

“这一战,鼎定南北,注定名留青史,天下传诵。”

“我大魏鼎定国运百二十载,浮屠骑兵天下无敌。这一战,就让老夫只手挽天倾!”

刘长勋一挼长须,眸子之间,透着一股强烈战意。

刘长勋世代将门,固然是宋人。但其在大魏为将,就忠臣不事二主,从军入伍数十载,一路镇压了义军无数。

大魏北地,如今仍旧稳定依旧,刘长勋至少有着三分之功。

可以说刘长勋,堪称是大魏太师忽日勒之后,大魏朝廷的又一根撑天柱石。

因此,固然刘长勋为宋人,但其实际地位,比诸多突勒大勋贵,还要高上许多。

这是宋人,在突勒人中一路逆袭,撰取功业的典范。

刘长勋执鞭,遥遥指着渭河对岸,聊发少年狂意,桀骜道:“老夫大军所至,军阵如山,兵列似岳,沉马可填江,投鞭能断流。这天下,还是我大魏的天下;这社稷,仍是我大魏的社稷。”

轰!!

数万骑兵,行动之间,宛如地裂山崩。这是浮屠铁骑,能横行天下,沸反盈盈,无敌与世的依仗。

“方和尚啊,方和尚,你这搓饵逆贼,拿什么,来破老夫这浮屠铁流。”

刘长勋调转马首,马蹄踏响雷霆。

第九十八章谕中原檄

魏越之战,注定是决定天下,未开三百年气数走向的大决战!

这一战,如是魏庭大胜,未尝不能有南北朝格局,再度延长数十载国运气数,撰取一线生机。

而荀少彧若胜,则可借着大胜锋芒,一路平推诸雄,彻底定鼎天下大局。

这一战,无论魏庭,还是越军,都是输不起,也是输不得的。

只是,这种大决战,也不会这么草率的开始。毕竟两方大军,有将近五十万大军集结,再算上粮草淄重,辅兵,伙夫,马夫一类随军,几乎有了百万之众。

这般大体量的碰撞,自然要耗日持久。

不过,百万之众的人吃马嚼,其消耗也会如山似海。

所以这场大战,考验的也不仅仅,只是兵甲们的战力,还有稳定的后勤保障。这一点,南方在淄重上,就有着先天优势。

渭河,作为黄河水脉,诸华文明源头,湍湍黄河水,奔腾不息,水气蒸腾,强烈的水势,鞭笞着两岸的风光。

大儒孟清臣,艰难迈步岸边,苍老面庞望着渭河水,这一母亲河的分流,神思恍惚。

荀少彧着甲胄、配饰剑,面色凛然,看着岸边矗立茫然的孟清臣。

此刻此时,不仅荀少彧看着,就是他身后,那数百员骁勇战将,数十万大军,也都远远观望着这一幕。

这一日,对整个越军上下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日。

这一日,即是南北大战序幕!

孟清臣高冠博古,吐出长长一口浊气,转身面向四方,遥遥一拜,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荆楚老儒孟清臣,蒙奉越王命,拟征胡檄文,今檄文大成,宣读于世,流传诸方万世。”

孟清臣者,南方第一大儒,一身儒家经术,精纯之极,养就一口浩然气,虽无法力神通傍身,但浩然气机,震动着渭河两畔。

数十万大军,整列兵戈,万千气机浮动,亦有万万目光汇集,几乎似同熔炉一般。

荀少彧负手,沉声道:“选!”

“宣!”

“宣!!”

一声声传达,汇聚一声,回荡在渭水两畔,许久不散,激荡起无数涟漪。

孟清臣重重的,向着荀少彧行辕所在,躬身行了一礼。

随即,孟清臣老迈的身躯,颤抖着摊开檄文,望着上面寥寥数百字,神情激动,不能自已。

儒家之道,有着三不朽,一曰立德、一曰立功,一曰立言。这三不朽,是每个读书人一生的梦想。

历朝历代,位居一品,着朱紫者,何其之多。若不翻开史作,大多都只会被遗忘的某一段历史中,至多寥寥数言,点评其生平。

然而,现在的孟清臣,重未感觉到,三不朽的功业,距离他是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及。

这里的每一字,每一言,都是他辛苦推敲千百次,才誊写而上,可谓字字珠玑,一字千钧,费尽心血。

这,就是孟清臣的立言啊!

如荀少彧真能横扫北狄,开辟一朝。这一卷檄文,就是会其开国之言,一国之策,其重逾万钧。

“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曰:……”

孟清臣苍劲有力的声音,盘恒在渭河之畔,徐徐飘扬弗远。

两岸戚声,数十万大军,兵戈弓弩,静静迎着渭河之水,战阵齐备,等候将帅之令。

两岸之畔,唯有一苍迈之音,徘徊于渭河,四方不定。

轰——

荀少彧正容,正听到激昂之时,似乎一道惊雷,陡然炸响虚空,让他全身泛着酥麻。

一股无边无际,无涯无远,犹如深邃幽深,无可计量的意识,在虚空泛起涟漪。

感受着那一股,苍莽浩瀚的意识,荀少彧神情一凝,仰视苍穹,无穷高远,恍恍惚惚:“这,即是天意么……”

万物有灵,芸芸众生,苍莽天地,都无一例外。相对而言,世界本身也是有意识存在的。只不过,相对整个世界而言,个体的力量太过微薄。

若非这一方世界,人道大兴,天道垂青人道。这一会战,更是人道的一重要转折点,世界意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垂落关注。

“好恐怖的意识,只是垂下一丝关注,就如此可怕!”

某种意义上,荀少彧刚刚,已然直面天道。

但,只是窥见天道一角,就让荀少彧无比震撼。恍如看见宇宙星河一般,感到自身渺小。

世界意识,作为一方世界,最为本源的存在,虽然世界意识浑浑噩噩,但其所拥有的浩瀚力量,甚至能轻易镇压,证就【天人之道】的大能。

这还只是一方低等世界的意识,就有着如此力量,如果是更高等的世界,金气、青气,乃至于紫气能级的世界,又该会何等可怕。

“看来,儒家天人感应之学,果然不虚。这位南方大儒,也真是不可小觑”

荀少彧蹙眉,只有他自己明白,天道的力量,是何等的如渊似海,伟岸不可思议。

若非这方世界,只是个低能级的世界。换个高能级世界。一位顶尖大儒,其天人感应的力量,绝对可有惊天地泣鬼神之能。

“……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孟清臣语速平缓,不疾不徐,一字一字,近乎东岳泰山一般,重若无量,气魄几乎无可估量。

虚空之上,盘卧南方大地的赤龙,龙躯舒展,丝丝龙须,四方飘洒。一枚枚龙鳞之上,铭刻四海之愿,众生之祈,一尊尊古今沉眠的英灵,浮现在龙躯上,瞬息之间,即千万计数。

这一篇檄文,写得慷慨陈词,飞扬文字。在虚空之上,字字大放毫芒,丈许毫芒,遍撒周匝。让赤龙愈发神采飞扬,盘绕天柱,俨然飞龙在天之势。

这,就是大义,亦是人心!

可谓可民心所向,大义所趋。

人道者,民心即是道,大义即为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天人感应之象,非炼气士观望不得。

南方数州,乃至整个天下一十三州,数以百计的道脉真人,皆是愕然的,看着赤龙之气,愈发强盛。其绵延数千里的龙躯,也愈发真实。

赤龙横空,其形貌近乎真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若非龙目之间,犹有一抹暗淡神采,还需画龙点睛耶!

这点睛之笔,除荀少彧者,也无人能点。

荀少彧迈步,于众军之前,神情肃穆,微微拱手朝拜苍穹,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下臣国端,江淮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奄及南方,尽为臣有。”

“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下臣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吾诸华之威仪,皇天佑之!”

“皇天佑之!”

“皇天佑之!!”

孟清臣蓦然下拜,高声:“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皇天佑之!!”

数十万大军,齐心协力,其力量几乎能让天地翻覆,日月变色。

昂!!昂!!

这一股沛然大力,无形无际。赤龙陡然舒展龙躯,龙眸之间,焕然神采。

昂!!昂!

龙气至烈,几如一轮红日初生,映照一片苍穹殷红,仿佛火烧云一般,扫落无数邪祟妖鬼。

赤龙大盛,气运天柱,通天彻地,照耀着一方天穹。

天下一十三州,无论南北两地,诸方道脉真人,见着这一异象,神情各异。

“真龙定矣!!”诸多叹息,其内夹杂喜、怒、忧。

这大魏黑龙,历经数十载兵戈大乱,已是外强中干,再非是真龙,而为伪龙矣。若非真龙失格,大魏有着真龙压制,岂能有各路蛟龙,蚕食真龙大运之局。

如今南方赤龙,俨然褪去伪龙之躯,有了真龙之格,

真龙定矣!

天数如此,南北大局之下,若无逆天之能,南方赤龙俨然鼎定。

长春道,嘿,长春道……

此刻此时,几方道门大真人,冷笑不止。

长春道,作为大魏第一道门,因突勒族而兴,因果循环之下,也该报应不爽。

煌煌赤龙,秉承天地大力,一摆龙躯,龙气至刚至阳,鬼神辟易。

…………

大魏,天京,

观星台!

国师青羽道人,观望南方气数,面露惊怒,肝胆俱裂:“不好,坏事矣!”

在他眼中,赤龙盘恒,位列真龙,有一轮旭日升腾,徐徐向天京而来。

天京之上,黑龙哀鸣,萎顿蜷缩,似乎元气大伤一般,龙格近乎崩裂。

轰——

赤龙席卷北方,掀动无数波澜,众多淫祠邪神,惨叫哀嚎,神光纷纷暗淡崩塌。

“噗……”青羽道人捂着胸口,仿佛有重锤轰击,五内俱焚,一口血雾,猛然喷出。

青羽道人眼角,露出血丝,披乱散发,凄厉喝道:“怎会……怎会,事至如此……”

“咳……咳……”

青羽道人一身道功,在南地龙气反噬之下,瞬息消融半数。

第九十九章南北战端

青羽道人伸手,扶着蒲团,面色苍白,身躯摇摇欲坠。

“莫非,真的是,大势已去……”

道人挣扎起身,脸色狰狞,往日的仙风道骨,已然摈弃一边,只余下扭曲的神情。

“啊啊啊……贫道不信,贫道不信……”

道人‘碰’的,一把推倒法案,身子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面容似哭似笑。

长春道,正是因扶龙庭之功,才能有着今时地位。魏庭百余载,更有加恩不断。长春道一脉,能列第一道门巨头,威压道门诸脉,少不得魏庭扶持。

因果纠缠之下,长春道已与魏庭气数,不可分割,一兴俱兴,一衰俱衰。

“不……不不不……贫道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只要朝廷大军,击溃方国端的越军,遏制真龙大势,贫道未尝不能,扭转乾坤。”青羽道人呓语着,半是痴狂,半是惊惧。

国师之位,其位格超卓与世,更在真人道业之上,有几近仙道之能。

但,这般力量,岂会如此轻易,就能凭空得到。这可是最接近仙人道业,最接近世界本源的业位功果。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青羽道人拥国师道业,位列超品,几乎与王爵相若。与大魏的因果,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斩断的。

一旦大魏倾覆,作为与国运,紧密相连的国师。青羽道人所承受的反噬,也将会是最恐怖的。

若非青羽道人,功行深不可测,在南方龙气之下,也能保得自身一线生机,现在道人早就死无全尸了。

青羽道人干咳了两声,口中腥味浓郁,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

“贫道,有机会,还有机会……哈哈哈……贫道,一定还有机会的……”

这时,一素衣道童神色慌乱,跑入观星台。

这观星台,可谓长春道禁地,除了青羽道人,也就几位大真人,有资格登上观星台。而这素衣童儿,就是看守观星台的童子。

道童看着面色惨淡,嘴角溢血的道人,愈发惊惶,手足无措:“师傅……”

“师傅……”

青羽道人勉强支撑着,直起背脊:“云明啊……”

道童双膝跪在地上,搀扶着青羽道人,泪眼婆娑:“师傅……”

青羽道人徐徐喘息,抚着胸口,道:“休要慌乱,勿学小女儿姿态,为师无事,只是有些沉疴罢了,无碍的。”

道童哽咽着,道:“师傅,可是您身体……”

青羽道人一咬牙:“无碍的,”

道童道:“宫内有诏,言汗王大病,呕血昏厥,命师傅即刻入宫伴驾。”

“汗王!!”

青羽道人浑身一震,脸色愈发难看。

“好一头赤龙,原来老道只是个添头。莫非大汗王,才是那赤龙的目标。”

道人强撑着,施展法眼,明光烛照,望向盘踞天京的气运黑龙。

气运黑龙神态困顿,龙躯上下,伤痕累累,一道道赤气压在身上,让黑龙不住哀吟,整个龙形摇摇欲坠,随时可能从伪龙之格,退化为蛟龙。

“噗……”

然而,赤龙北上,黑龙气运当中,尚有一些赤龙气残留。赤龙之气至刚至烈,蓦然反震,立时就让青羽道人伤上加伤,五脏六腑都几乎粉碎。

“赤龙气……”

青羽道人面色铁青,声嘶力竭道:“快……快快入宫……迟则生变,恐无力回天矣!”

黑龙之运已然日暮西山,再也经不得任何冲撞。而赤龙初生之际,正是刚强十足。一旦黑、赤二龙相争,黑龙大运羸弱,绝非赤龙之敌。

倘若天子驾崩,黑龙之运崩毁部分。魏庭就真的无力回天,万事皆休矣。

…………

渭河之畔,

荀少彧着甲配剑,煌煌军威,数十万大军,无边无沿,千万旌旗,随风猎猎。

他拔剑四顾,剑指潼关:“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数十万大军,齐声呼啸,如山崩,似海裂,震得渭河之水,浪起滔滔,席卷两岸。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诸将,过渭河,破潼关,兴中原,定社稷!”

“定社稷……定社稷!!”

呜!呜!呜!!

力士们鼓起下颚,吹响牛皮号角。一时之间,万万兵戈尽起,弩弓挣弦拉开。一列列甲兵们,乌压压一片,犹如大片赤红火云,无有边际一般。

上千艘战场,扬帆而起,一门门火炮,伸出乌黑铮亮的炮口,对着渭水一畔。

轰!

轰!

火炮吐出火焰,炮声震耳欲聋,数千、上万道火光,辉映在渭河水面。一颗颗炮弹,落在水面,炸起无数水浪。

南地擅水军,北地擅骑兵,荀少彧把这一份优势,发展到极致。每一艘战船之上,都有着整整五十门火炮,是寻常战船的两倍。

故而,上千艘大战船,一经开炮,万炮齐发,炮弹轰然,有震天撼地之威。

渭水东岸,

浮屠铁骑,森森冷冷,弯刀默默出鞘,阴阴沉沉,刀若重光。

刘长勋观望如斯之势,神情漠然,徐徐拔出腰间宝剑,剑锋映衬着冷峻的面庞,棱角分明。

“大魏养士八十载,赴死报国,就在今朝!”

他剑尖指向前方,喝道:“杀!!”

“杀!!”十数万魏军,高声呼啸,强烈的铁血煞气,肃杀意味,凛然非常。这是屠戮无数,百战磨砺的血煞气息。

轰!

轰!

大魏水军,数百艘大战船,同样发出猛烈炮火。无数炮弹落入渭水,顿时掀翻巨大水浪。

一名名兵卒,在猛烈的炮火下,以及巨浪扑打之下,不比蝼蚁强上多少。无数的惨叫哀嚎,血肉泥沙,一滩滩血迹,浮荡在渭河之上,几乎要染红诺大的渭水。

一艘艘战船,横跨黄河,火炮齐发,就是内、外绝顶武人,在如斯炮火之下,也要化作一滩灰烬。

刘长勋冷面,望着渭河之上,惨烈的炮战。

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着一艘战船。在炮弹纷飞之下,船板完全粉碎,沉落渭河。

“老夫就知道,若想致胜,水军是不行的。”

刘长勋重重一叹,攥着剑柄的右手,愈发沉重。

北地盛产骑兵,南地水军大盛,这是千百年以来的经验之谈。

北地健儿纵然勇悍,但水波之上,不是有自持勇力,就能横行的。

天地自然之威,岂是凡俗可以揣摩!

“不过,这些水军,多少也能挫一挫越军锋芒。”话说如此,但刘长勋脸上,浮出一抹阴霾。

倘若数万水师一朝尽毁,就算刘长勋不甚重视水军,但也有一些肉痛的。

刘长勋蓦然挥手,立时之间,即有数以十计的大方阵,缓缓踏步前行。这些大方阵,每一方阵中,都有着上千兵甲。甲士们高举长矛,神情坚毅。

突勒人划分的四等民籍,同为宋人,北人是第三等,南人则是第四等。北人的坚毅勇悍,是经过突勒人认可的。

而且,突勒人在北地经营百载,就算横征暴敛,视黔首为草芥,但仍有一些忠实拥囤。这些战卒,即是魏庭最后的元气。

“十万百战劲卒,三万浮屠铁骑,老夫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老夫兵败!!”

魏庭毕竟是胡虏起家,崇尚武功,就是马踏中原,开国定基。也不可能有马放南山,重文轻武的一日。

可以说,魏庭的军力,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纵然连年大战,兵员损耗过重,不复开国盛况,但也绝非寻常兵甲,就可比肩的。

魏庭浮屠铁骑,足以横扫天下!

…………

渭水之上,炮火连天!

上千艘战船,何其壮观,一门门大炮,炮弹打出炮管,通红的炮管,冒着热气。

这就是横推,以绝对实力,横推魏庭水师。

越军战船的数量,不但是魏军战船的近一倍,就是火炮数量,也几乎有一倍之差。这是硬实力的差距,是不讲道理的碾压。

乘着重重水浪,三重楼高的越军战船,以泰山压顶之势,重重的撞翻,一艘艘魏军战船。乘风破浪,上千越军战船,浩浩荡荡,其势滔滔。

硬实力上差距,只能凭着硬实力弥补。逞着风浪,一艘艘越军战船,生生在众多魏军战船中,轰开一道缺口。数百艘战船横跨渭水,其势汹汹。

望着渭水之上,两军战况,刘长勋面色阴沉,攥了攥手。

魏庭水军不比越军,这在刘长勋的意料之中。但数万水军一触即溃,仍让刘长勋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这些越军战船,若想安稳搭靠上岸,就不会有如此容易了。

十数万养精蓄锐,魏庭最强悍的甲卒,足以抗衡天下,任何一支强兵劲旅。

“想要横渡渭水,做梦……”刘长勋稍稍抬手,冷声喝道:“诸军,列阵!!”

“列阵!!”

“列阵!!”

数十飞骑迅速四散,在一方方军阵之前,大声呼喝。

哗!哗!哗!!甲叶晃动,一名名魏甲,沿着茫茫渭河,依次排列。十万劲卒严阵相待,箭在弦上,刀剑出鞘。

一名名弓弩手,半蹲着身子,崩开弩弦。弓弩高高举起,一支支箭矢,燃着火簇,炮管伏立,静待越军登岸。

第一零零章崩殂(上)

十一月,

轰——

轰——

炮火轰鸣,两岸之上,火炮炸响,一颗颗炮弹,炸起巨大水浪,渭水一带,血色浮荡。

荀少彧佩剑着甲,眉目幽深,望着渭水战况。

这南北之争,两方都调用,无数人力、物力,已然是一场南北气数之争。

固然,荀少彧想一战,彻底击溃刘长勋十数万魏军,打断腥檀胡虏的脊梁。

但魏庭三万浮屠铁骑,也是天下顶尖精锐,纵横北地不败。荀少彧纵有数十万大军,但想要渡过渭河,也要用无数血肉,徐徐的消磨。

此时,距离荀少彧,宣告《谕中原缴檄》,已然过了十数日。虽然这十数日间,越军数万水师,大败魏军,横断渭水,拦腰斩断了魏军,对黄河下游沿岸的掌控。

然而,越军虽于渭水,打得魏军节节败退。但想要登岸,大魏十万强劲战卒,三万浮屠铁骑,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尤其三万浮屠铁骑,更是强横凶残之极,似如狼群奔袭。十数日交锋,越军战卒大多,都折损在浮屠铁骑上。

两方纠缠不休,犹如绞肉机械一般,双方血液染红了渭水,数十万兵甲都杀红了眼。

一艘艘越军战船,运乘着大批甲士,在对岸炮火中,摇摇晃晃,飘摇不定。

荀少彧目睹着两方攻防,一个个鲜活生命,在他视线范围,就此化作焦土。但他仿若视若无睹一般,眸子中一片冷漠,只有捏着剑柄的右手,微微紧了一紧。

不过,这些年的南征北战,杀伐无数,荀少彧双手,早就占满血腥,心也在不知不觉,变得极为冷硬。就是修罗景象,荀少彧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然面对。

此时,中军大将鲁明达一声长叹,道:“大王,这魏庭浮屠铁骑,不愧能镇压北地群雄,让群雄束手无策。末将往日,还想着是否北地无人,才让蛮虏肆意逞凶。”

“今日一见,浮屠骑兵果然了得,当得军国重器了!”

几名军中大将,都面色深沉,对浮屠铁骑的厉害,已是深有感触。

这些浮屠铁骑,浑身着甲,就连战马也是附甲,仿佛一个个钢铁巨人,肆意横冲直撞。

他们这些大将,纵横疆场数十载,何等强兵没有见过。然而似浮屠铁骑这般无敌铁骑,还是第一次见着。

荀少彧环视左右大将,缓缓道:“浮屠铁骑虽强,但也只有三万众,死一个少一个。孤王不信,这魏庭能耗得起吾大越。”

浮屠铁骑中的骑兵,都是实打实的突勒人。以突勒人阖族,不过几十万的体量,三万浮屠铁骑,就是突勒人,最后的一口元气。没了这三万浮屠铁骑,突勒人哪来底气,面对几千万宋人。

所以,哪怕十万越军,换这三万浮屠铁骑,荀少彧也认为值得。

有精通水战的大将,面色迟疑:“只是这一战,不能长拖,一旦节气骤变,天气转冷,再想渡渭水,就更是难了。”

一旦天气骤变,尤其是在落雪之后。因着靠近渭水,这空气中的温度,也尤为寒冷,甚至可能达到大寒的程度。

在如斯天气下,想要彻底击溃,魏庭的十数万大军,也会变得极为困难。到时候,恐怕兵卒伤寒冻病,都要比寻常的战损,还要来得多的多。

荀少彧喃喃呓语:“是啊,速战速决,才是谋胜之道。但刘长勋这头老狼,可不会轻易就范啊!”

自古就是北强南弱,但今时今日,则是南强北弱矣!

荀少彧从不会认为,这一场南北之争,自己会是输家。但伤亡过于惨重,南方元气损耗过重。这休养生息,也需要许多心血。

“刘长勋驻守渭水,沿途重病巡防。吾等想要谋求,正面破敌之机,以那头老狼的心性,未必会让吾等如愿。”

刘长勋少年从军,其南征北战,兵法超卓,功勋累累,是为当世名将之一。想要大破魏军,这刘长勋就是一道,必须面对的阻碍。

三万浮屠铁骑,才是荀少彧这一战的目标。若能留下三万浮屠铁骑,则天下一十三州,自此大定矣!

…………

大魏,天京,

大宁宫!

寝宫之内,众多内侍宫娥,面无血色的,颤颤巍巍跪着,两股战战不已。

一名华贵妇人,一袭宫装,皓腕明眸,娇躯丰腴,玉容粉黛略施。

庄帝躺着龙榻,面色苍白,冷汗津津,神志不清。

青羽道人在一侧,面色沉着似水,伸着手指,按着庄帝的脉搏。

华贵妇人凝声,道:“国师,汗王的病情如何。好端端的,如何突兀昏厥?”

青羽道人缓缓收手,踌躇一番,道:“娘娘,汗王他……”

南方赤龙反噬之说,太过玄乎,不能取信人前,不好当面详说。

想了一想,青羽道人徐徐摇头,道:“怕是,已经不行了……”

“大胆……”

皇后慕容氏凤眸一瞪,数十载母仪天下,养就的凤仪,令青羽道人心头一沉。

突勒人习俗不类宋人,母系氏族的权利,不下于父系,甚至在某些时候,还犹有过之。

固然,突勒人入主中原,受宋人习俗影响,母系氏族的影响力,有了一些衰落。但在庄帝,无法理事的当下,慕容氏甚至可以直接取缔太子,临朝听政,执掌大魏权柄。

所以,青羽道人纵有国师业位,但在皇后慕容氏面前,也要陪着三分小心。

青羽道人伏身叩首,直言不讳道:“娘娘,事关汗王龙体,青羽不敢妄言。此时汗王,油尽灯枯,随时都会……”

“住口……”慕容氏玉容,已是愈发难看。

能稳坐凤位数十载,慕容氏不但家族显赫,其正治手腕也极为不凡。敏感如她,当然知道,一旦庄帝逝世,大魏即将要面临的险恶局面。

虽然慕容氏在军中,不乏拥囤部众。但汗王拓跋氏,才是大魏正统,大魏的数十万强兵,亦只认拓跋氏一脉。

一旦汗王驾崩,汗王诸子们争夺汗位,大魏必然要历经一场内乱,极大损耗魏庭元气。而在南北对峙,决定魏庭百年气数的当下。倘若突勒内乱,就更是要命了。

青羽道人沉重的道:“汗王突发恶疾,一旦消息泄露,诸子各怀心思,必会让前线,军心动摇。”

“娘娘,不可久拖啊……大魏需要这一场大胜,汗王也需要这一场大胜,娘娘您……更需要一场大胜。”

慕容氏神色变化,凤眸定定的看着青羽道人,沉吟道:“本宫,暂且信你,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本宫的信任。”

她环视寝宫周匝,琼鼻微皱:“来啊……”

一群黑甲卫士,涌入寝宫,个个佩刀带甲,神情漠然。

“封锁大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杀!!”

…………

魏军大营,

刘长勋端坐中军大帐,眸中隐含血丝。

十数万大军,稳扎稳打,一连十数日激战,虽日夜不休,人疲马乏。但也牵制了数十万越军,不得寸进。

“老夫世代承蒙皇恩,如今国难当头,正是老夫精忠报国之时。”刘长勋顶着心气,排兵布阵,封锁渭水沿岸。

刘长勋虽是宋人,但对魏庭几乎就是愚忠。

两方交战之初,荀少彧也试探着,发出几道劝降文书,但刘长勋的攻势,反而愈发猛烈,让越军损伤不少。久而久之,荀少彧也就死了招降的心思。

“报!!”

“大帅,八百里加急!!”

一甲士入帐,单膝触地,高举着文书。

刘长勋一愕,心中倏然涌起一抹阴霾,起身道:“加急?哪来的加急?”

甲士垂头,回道:“来自天京!”

“天京?”刘长勋身子一晃,那一抹阴霾,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

刘长勋大军,这十数万魏军,已是大魏近乎三分之二的兵力。掌握如此军权,看似意气风发。但几人知道,刘长勋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一朝不慎,就是抄家灭族,九族尽诛的下场。

刘长勋阴着脸,胡乱的翻着文书,看着文书中的内容,面上愈发阴厌。

“混账,混账,”刘长勋咬着牙,几乎就要当场发作。

这份文书的到来,无疑是彻底打乱了,刘长勋的战略部署,让刘长勋既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是天京的加急文书,而这份文书,出自谁手,刘长勋也心知肚明。

正是因为知道,出自谁手,他才会如此的失魂落魄。

缓缓摸着,只有两字的加急文书,刘长勋满脸苦涩:“速、战?”

这区区两字,可谓是把刘长勋,多日以来的心血,一朝丧尽。

由于魏军势弱,刘长勋一直保持着,守大于攻的战略。尽其所能的,消耗着越军的元气,让越军无法横渡渭水。一旦越军登岸,就是浮屠铁骑迅速袭扰,击溃无法立足的越军。

这一份战略,虽是把渭水拱手相让,但同时也断绝了越军,进袭潼关的出路。虽是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也不失去为扶保魏庭的绝佳策略。

“速、战!”

刘长勋呓语着,耳畔不断响起,火炮的轰鸣声。一时之间,刘长勋俨然有些失神。

第一零一章崩殂(下)

万马齐暗!

大魏天狼旗,迎风猎猎,数万浮屠铁骑,提着弯刀,寂然无声。

刘长勋冷峻着面庞,棱角分明,带着一抹刚硬不折。数十载疆场厮杀,风霜浸染,两鬓斑白,已是英雄迟暮。

作为一介宋人,刘长勋投身魏庭,带着突勒骑兵,横压北地诸雄,手上占满了宋人豪杰的血。在宋人眼中,就是一背祖忘宗,人人唾弃之辈。

但是,彼之仇寇,吾之英雄!宋人们恨刘长勋入骨,但刘长勋反而在魏庭,得到重视,成为突勒人的大豪杰、大英雄。要不然刘长勋一介宋人,也不可能有机会统帅,十数万魏庭大军,成为魏庭军中实质意义上的第一人。

这是以无数宋人之血,成就的名位功勋。

只是,名位愈高,便愈发由不得自己心意!

而且,来自天京的意志,也远远不是他刘长勋,一介宋人大将,就可以违逆的。一旦刘长勋先斩后奏,天京只需一道口令,须臾就能让三万铁骑,调转刀口。

刘长勋不得不考虑这些,沉默良久,干涩道:“收缩兵阵,众军阵列后退,后队为前队,不得滞留。”

一众军中大将们,都是面带怒忿。只是慑于刘长勋雷霆手段,众军大将都且敬且畏,不敢多作言语。

数十千夫长,甲胄铮铮,右手锤胸,轰然应诺:“喏!!”

一方军阵,就有千人甲兵,魏军十万劲卒,如黑云浩荡,军气化作苍狼。苍狼对着黑虎,呲牙咧嘴,跃跃欲试。

刘长勋眸光深幽,望着战船云布,势若山岳的越军,轻声叹了一口气。

“军国大事,岂可儿戏之,这是弄险啊!”

按刘长勋之意,只要拦截越军军势,横断南北。未尝不能以南北朝治世,再续魏庭数十载气数。

只是天京决绝,显然并不满足于南北分治,反而想更进一步,趁势平定南北乱局。

这就需刘长勋,自己去取舍了!

兵法之道,固有兵行险招之说。但更多的,还是以正制奇,行之以堂堂正正之师的兵法大略。

这,才是兵家正道!

…………

天京,观星台!

青羽道人盘膝,坐温玉蒲团,道簪斜插,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青渔道人幽幽道:“师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大魏局势,已然崩坏至斯。就是仙家临凡,也断难挽救颓势。不如趁其形势,还未大坏。吾等立即挂冠封山,或许还能为道脉,存留一些香火情分。”

几名青字辈的真人,也是面露沉吟,显然对这一提议,颇为动心。

他们虽是真人,法力广大。但长春道与魏庭牵连太深,魏庭气数翻覆。天地反噬之下,长春道几大真人,也都生机渺茫。

而一旦长春道,缺了几大真人威慑。各方道脉会有何反应,就不难想象了。

只是,他们这些真人,死则死矣,但面对血裔亲嗣、弟子门徒,却也不能放手不顾,任其生死遭祸。

“封山?”

青羽道人冷笑两声,摇了摇头,道:“你当吾等束手就缚,那些道脉中人,就真的能放吾等长春一脉,一线生机?”

“咱们都是必死之身,天命之下,绝无活路。舍了这一具躯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道怕就怕。有些人想斩草除根,不留余地呐。”

在青羽道人心中,一生只有两大执念,一为成仙做祖,二是发扬长春道脉。如今成仙做祖,已是镜花水月。这保存长春道脉,就是他唯一的执念了。

“这……”几名真人面色阴沉,讷讷无言。

长春道招人嫉恨,还不是因为得势之时,做事不留余地,行事过于极端蛮横,让各大道脉都敢怒不敢言。如今长春道失势,这些道脉有样学样,真是危局定矣。

青羽道人面带一股子奇异,呓语着:“魏庭,还没有彻底败落,还有十数万大军的本钱。既然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不如让吾等背水一战。无论胜败,贫道都要自己决定。”

“汗王经赤龙反噬,已是必死无疑。一旦汗王驾崩,气运天柱暗淡,大魏黑龙陷入低迷,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南方赤龙的对手。”

青渔真人面露犹疑,道:“掌教师兄,您打算如何行事?”

青羽道人阴厌厌,道:“既然汗王,本来就是要死的。那么为何,吾等不让汗王,死得更有价值一些。门中的《七日春秋法》,不正是为此准备的?”

轰——

几如晴天霹雳,几大真人面色骤变,青鱼道人身形晃了一晃。

“师兄,你……你真是疯了……”青渔道人手足冰凉,浑身冰冷。

需知天子者,百灵护体,鬼神辟易,龙运成华盖之象,执掌人道经纬,口含天宪。莫说是真人业位,就是仙人降世。在天子面前,也要抱着三分小心,七分戒惧。

青羽道人纵有国师业位,但想要向天子出手,也是蚍蜉撼树一般,龙运一震,就万法皆消。

青羽道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贫道当然没疯,既然汗王病体,药石无救,为何还要勉强支撑?贫道的想法,皇后娘娘也是一力支持的。为了大魏百年气数,舍了汗王与贫道,都是值得的。”

若无皇后支持,就是青羽身为国师,在宫禁之内,也是寸步难行。

几大真人皆面带惊惧:“啊……师兄,您……您这是,何至如此啊!”

能修达真人业位,早就心如磐石,泰山崩而色不改。只是青羽道人所行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堪称千载未有之事。

要知道,这《七日春秋法》,为长春道禁忌大术。

春秋者,亦有春秋鼎盛之意!

任是寿数已尽,魂消魄散,都能延续七日不死。而且这七日之内,其精力、体魄、气运,皆达至一生巅峰。

只是,极盛之后,便为极衰,是为亘古不变之理。

这《七日春秋法》之所以,被列为禁忌,就是因为其干涉天道运转,为天地不容。无论施术之人,或是受术者,都会有天地反噬临身,化为天地不详,不得好死,遗祸数百、上千载。

长春道开辟道脉五百载,历代掌教道人,都将这一门禁术,束之高阁。此中因果深重,可想而知。

“何至如此?吾长春道都要亡了,贫道还管得,芸芸苍生的死活?”

青羽道人喃喃道:“汗王一生气运达至巅峰,大魏黑龙也能死中求活。在这七日之内,大魏之运堪比开国之时。如能趁着这股勃发之势,一举定鼎南方,尽夺南方赤龙之运。大魏未必不能,再有百载运数。吾长春道,也能再兴百载耶!”

“师兄……”

几大真人面露不忍,这一门禁术大干天和,作为施术之人,青羽道人在天地反噬下,有何下场,已经不言而喻。

现在想来,长春道气数大衰,几大真人衰劫临头。但青羽道人仍然神采奕奕,仿佛不受衰劫影响一般。

这当中,有些回光返照之相!

…………

昂!昂!昂昂!!

大魏黑龙,蓦然咆哮,神采焕然,一扫颓态。望着南方赤龙,一双龙目之中,战意雄雄,带着一争高下之意。

黑龙之躯,绵延几千里,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带着凛然威势,冲向赤龙。

此刻,南方赤龙仿佛受到挑衅一般,龙目一瞪,勃然大怒。作为新生真龙,南方赤龙,龙气刚强,有着君临天下之势。

“昂!!

龙性至刚至烈,赤龙更依火德,其性情更是暴烈无比,不容一丝一毫挑衅。而黑龙之举,无疑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对于挑衅,南方赤龙本能的,要宣泄胸中怒火。

…………

渭水,

数十万越军,横渡渭水,旌旗遮天,战鼓擂动。似雷霆轰鸣一般,响彻云霄。

一艘三层战船,荀少彧负手,远眺魏军,眉心紧锁。

刘长勋当世名将,身经百战,不可能不知道,一旦失去渭水,让越军紧逼潼关,会是什么后果。

十数万魏军劲卒,三万浮屠铁骑,固然了得。但失去了渭河屏障,数十万越军,堆也能堆死他们。

突然,荀少彧心头一跳,一抹阴霾陡然升起。他目光凝重,抬头看向天际。

“魏龙?”

魏龙的异样,荀少彧看在眼里,联想刘长勋的异常,心中微微沉下。

轰——

天际,一道惊雷炸响!

三万浮屠铁骑,犹如钢铁铸就一般,泛着冷寂之色。

刘长勋眸光闪烁,一马当先,紧握着横刀,刀锋遥指前方越军。这是赌上一切,不成功就成仁的决绝。

“杀啊!!”

“杀啊!!”

轰——轰——数万浮屠铁骑,一起冲锋,犹如万千惊涛奔雷,席卷四面八方。

“不成功,那就成仁吧!”刘长勋狠狠的咬着牙,面带狰狞可怖。

这一南北之战,他已经赌上了自家的身家性命。

若能一举败溃数十万越军,打断越军北上的苗头,让魏庭再得数十载气数。这等只手挽天倾之功,刘长勋注定会名留青史,为一代名臣的。

“啊啊啊啊!!”

数万浮屠铁骑,仿佛失去了神志一般,个个都似乎要吃人一般,带着一股凶狠狰狞,狠狠的冲入越军阵列之中。

刹那间,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第一零二章勃焉忽焉

隆隆隆——

万马奔腾,三万浮屠铁骑,犹如一道钢铁洪流,瞬息之间,涌入越军阵营,横插入数十万越军的腹心。

“杀!!”

“杀出个公侯万代,世世富贵啊!!”

刘长勋须发飞扬,胄甲争鸣。军气苍狼咆哮,碧绿色瞳孔,闪烁森冷冰寒,望着黑虎的狼眸,贪婪而又泛着冷戾。

背水一战,不胜则死矣!

作为当世名将,刘长勋扪心自问,马革裹尸而亡,亦不负其名,当是死得其所。他这一生,骑过最烈的马,喝过最烈的酒,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一生也是不亏了。

“哈哈哈……”

如斯想着,刘长勋横刀狂笑,刀口直指中军。

轰——

同一时刻,北方黑龙勃然长吟,龙吟惊动八方!气数滚滚而聚,似如波涛无尽,浩荡无边,俨然势盛之极,势压赤龙。

三万浮屠铁骑,拧成一股,犹如一把利刃。踏蹄铮铮之际,万万雷鸣轰动,直插数十万越军腹心。

三万浮屠铁骑,席卷钢铁洪流,于数十万大军中横冲直撞。

“嗷嗷嗷!!”

苍狼倏然长啸,血煞气机浮动,狼爪狠狠的撕咬着黑虎,狼口大咀吞咽。

这数十万越军,在数万铁骑的突然冲击中,给生生打懵了。几十万大军,固然军势浩大,无边无沿,但面对精简干练的三万浮屠骑,竟有溃散之势。

越军几员大将,惊怒交加,连连弹压军势,整顿旗鼓。但面对着刘长勋,疯狂攻势,也渐渐力不从心。

…………

越王船舫,杨不已一身血污,带着数十兵甲,冲入王舫。

杨不已抱拳,甲叶交鸣,道:“大王,刘长勋率狼骑,直入我军中军,现中军情况混乱,各路大军情形不明。此地不宜久滞,臣请大王移驾。”

荀少彧蹙着眉,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眸中怒意沸腾,道:“几十万甲士,竟然挡不住他一个刘长勋,你们这些大将,都是干什么吃的?”

徐徐压下胸中怒火,荀少彧冷声,道:“孤不走,孤王的几十万将士在此,孤为何要走?”

“孤不为周愈明,也不要做刘献开!”

荀少彧咬着牙,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周愈明者,先卫太祖毕生之敌,曾一度横击北方,窥伺天下;刘献开者,前宋武帝争龙大敌,有望混一天下者。此二者,皆为中道崩殂,一生心血,须臾丧尽。后世青史,评价二者,一为重于惜身,一为色厉内茬,都是恶评。

杨不已面露急切,道:“大王,”

荀少彧横眉喝止,道:“毋需多言,孤王既在此,就不会舍弃数十万将士而去。孤王倒是要看一看,他刘长勋有何本事,敢冲吾中军!”

数十万大军,是南方根基,也是他荀少彧的根基,不容有失。一旦几十万大军尽没此役,南方元气大伤,再想调动如此规模的战役,没有十数载积累,已经绝无可能。

南北之战,只争朝夕。再来过十数载,徒增变数尔!

他一声轻喝:“来啊……”

一群甲士,涌入船舫,躬身喝道:“在!”

“给孤王备擂鼓,孤要在众军之中,擂鼓助威,以援吾军声势。”

“喏!!”

杨不已伏身叩首:“大王,您万金之躯,岂可屈身犯险。大王……万万不可啊!”

“这不是犯险,这是为了稳定吾大越,数十将士之心。这是孤王,不容推卸的责任。”

荀少彧撇了一眼杨不已,冷冷道:“而你现在之责,不是守卫王舫,护卫孤王一人周全。而是该率军冲锋陷阵,把他刘长勋的项上人头,给孤王取下来。你妄自身为大将,擅离职守,给孤王滚回去。”

杨不已脖颈,青筋浮起盘虬,狠狠低头:“喏!!”

…………

嘭!嘭!嘭嘭嘭!!

中军大营,战鼓轰鸣,荀少彧一身甲胄,手中鼓槌交错。在这众军之间,犹为醒目。

杨不已披挂上马,向荀少彧方向,虚行一礼。

随即,杨不已转身打马前行,怒目圆睁,大吼道:“众子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王正看着咱们。咱越甲几十万众,岂能让他北狄势起?”

“杀!跟着咱杨不已,杀溃北狄,让大王看一看,咱子弟兵的本事。”

“杀!”

“杀!”

“杀!”

周匝甲士,群起相应,战鼓轰鸣,遥遥能看见,荀少彧双臂舞动,鼓声轰鸣不绝。

一开始,只是周匝甲士,渐渐数万甲士轰鸣,数十万甲士轰鸣,几乎是传染一般,三军上下呼喝一声。

荀少彧手臂连动,鼓槌敲击战鼓,轰轰作响,周身仿佛一团火焰,让数十万甲士,都陷入狂热之态。

“天!地!人!”

荀少彧眸中,不似鼓声一般,疾如烈火,反而有一些冷冽。抬眼望着虚空,看着二龙相争。

此时,黑龙盘踞虚空,姿态昂然,撕咬赤龙血肉。虽是伪龙之格,其姿态却恍如真龙一般,压制着赤龙大运。让赤龙大运,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赤龙大运,徐徐消散,化作缕缕赤气烟云。黑龙吞咽赤云,愈发强壮,鳞甲颇为饱满。

荀少彧暗自感慨:“这一门《七日春秋》,干涉天地大运,以数十载运数,压在一时。虽魔性十足,不为正道,但也不失为一门顶尖奇术。”

这《七日春秋》,虽是长春道秘而不宣的禁术。但荀少彧麾下,也有不少道脉真人依附,自然有着能人,知道长春道的底细。告知荀少彧,让荀少彧不至于毫无防备。

正是因为明白《七日春秋》的底细,荀少彧愈发惊叹。

这一门奇术,极尽能巧之事,以人身毕生之蓄。短短七日之内,一朝放尽。想一想数十年的沉淀,在七日之内一朝绽放,会有何等可怖之象,就能明白荀少彧的惊叹了。

这也让荀少彧愈发认识到,或许一方世界的位格不够,不会出现翻山倒海,跋山涉海的神魔。但是历经数千、上万载的文明沉淀,必会有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奇思妙想,让人不忍挪目。

而这些奇思妙想,无疑就是他荀少彧,踏足大道绝颠的最佳资粮。

轰——黑龙震动虚空,大运覆盖,犹如一重山岳,横压一方苍穹。

这是凡俗之辈,终其一生,也难得见到的大气象。两龙之争,争得一朝国运,争得华狄正朔。

黑龙其势蛮横,吞吐天地灵机,席卷赤龙。赤龙哀鸣数声,神态萎顿三分,火焰一般的气运,暗淡无光。

“天时!地势!”

荀少彧每一敲击擂鼓,数十万将士振奋狂呼。

“风!风!大风!大风!”

“风!风!大风!大风!”

数十万狂呼,汇聚惊雷一般,声浪滚滚,震碎数重云蔼。

“人势!!”

荀少彧心中冷哼,占据天地时势,魏龙一时大盛,但这终究只有七日,强弩之末,看似强盛有余,但也不过外强中干而已。

看似不可战胜,但实际上只要让麾下大军,徐徐退守。挨过大魏黑龙,大运最盛的七日,尽泄其锋芒,就可不徐不疾,大破魏军根基。

然而,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魏黑龙之运,有七日至强,且愈战愈强。一旦固守,固然能泄其锋芒,但数十万越军,又能剩几人?

此时魏军,虽占天地之势,但人道之势,却仍在南方大地。

荀少彧要做的,就是以煌煌人道之势,行堂堂正正之道,破去一切羁绊。数十万军势汇集,众志成城,势冲而起,逆伐黑龙、苍狼。

苍狼者,大魏黑龙延伸之一,斩苍龙、诛黑龙,为大势所趋。

轰——隆隆——擂鼓轰鸣,兵戈铮铮!数十万越军,纠缠十数万魏军,且战且行。

赵文远眸光开阖,武曲星辰耀世,璀璨星光,徐徐摇拽。

鲁明达携破军星光,杨不已披贪狼星光,卫文忠身有七杀大星衍化!

“破魏,就在今日!”

荀少彧声音不急不缓,但在几名大将耳畔,恍如惊雷炸响。

几名大将各领大军,远离中军,但荀少彧开口之际。众将恍惚之中,也随声暴吼。

几大将星,挥洒丝丝、缕缕星光,一道道星光,编制诺大法网,镇压四方之地。

轰——隆隆——刹那,天地翻覆,以正制奇,古今之理!

…………

天京,观星台!

大真人们盘膝高座,沉凝法力,衍七星之势,辅佐青羽道人施术。

倏然,青羽道人心血来潮,眼皮突跳:“坏事矣!”

轰——

话音刚落,白日生雷,一白光虚空闪烁。

这一白光,几如匹炼,青羽道人一身道法神通,却恍若无一丝反应,只有满是惊惧的看着白光。

众真人之中,青羽道人道行最深,还能有些许反应。其他真人恍然不觉,似乎迟钝了无数。但见,白光略过,数具人形黑炭,散落烙在地面。

同一时刻,一道匹炼白光闪烁,环绕大宁宫周匝,须臾既离。片刻,既有惊惶呼喊。

魏庄四十年,秋,旱地生雷!

突勒汗王,庄帝拓跋奢,卒于天京大宁宫。

渭河前线,魏军战意大失。

荀少彧趁势大破魏军,杀五万兵卒,降六万众。车裂魏军大帅刘长勋,降卒尽坑杀之。

此役,渭水漂红,十载不清!

第一零三章社稷(上)

洪熙十二年,

金陵,南书房!

荀少彧身着冕服,袭带玉冠,面容如刀削一般,寸寸棱角分明。年逾四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男性魅力处于巅峰之时。

可以说,荀少彧的这一世,位居人道巅峰,享尽一切荣华。天下于他,也只是任取任求。

此时的御书房内,唯有荀少彧一人端坐龙榻。

他望着宫殿内的空空旷旷,神情中鲜有的,带了些萧瑟。

“四十载大梦,沉浮如烟啊!”荀少彧幽幽叹息,刚硬的面庞,流露一抹复杂。

作为赤手空拳,打下万里河山的开国之君。打下江山社稷,并非是荀少彧一生的结束。恰恰相反,这对于荀少彧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世人皆道,这打天下难。然而坐天下,又何尝容易了半分。数十载权谋沉浮,荀少彧的心性,更是发生了极大的蜕变,较之以往,愈发的老辣了。

忠诚!背叛!

这二者的界限,在他心中已然悄然模糊。甚至在二十年前,那个身居越侯的荀少彧,看见眼前这个深沉帝王,也会大感陌生、诧异。

亦不知这般变化,对荀少彧而言,是好、是坏。

内侍总管李鹤北,轻挪步伐,踏入南书房:“陛下……颚国公入宫面圣!”

荀少彧徐徐平复心绪,淡淡颔首,道:“宣……”

李鹤北身子,稍稍前倾,道:“喏!!”

荀少彧微微一笑,看了一会儿奏章,默念着:“陈达开啊,陈达开,朕已经给了你一世显赫。为何你非要去趟,这滩浑水呢?”

“莫非,这人呐……真的是会变的?”

荀少彧神情淡漠,望着御案之上,那摞着的一封封奏章,心中若有所思。

开国十二载,一些功勋老臣,有病逝者、有遭贬者。现今朝堂中所剩者,已是寥寥无几。与国同休的四公二十四侯,俨然凋零大半,有的生性谨慎,有的精力不支。

荀少彧何尝不知,这些开国勋臣,逐渐让出主流,还不是恐慌惊惧着,晚景凄凉,兔死狗烹。

只是,这些凡俗愚见,荀少彧又岂会在意分毫。

浅水何谈养蛟龙,这一方世界,他是注定不会驻足的!

他生于主世界,自然要见识一番,大道之颠的无上风景,方才不负一世机缘。

而在这方低等世界,就是蹉跎万载又能如何。一样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他还不会如此不智。

可惜,那些追随他南征北战,功勋赫赫的大将们,注定不会理解荀少彧的想法。

夏虫不可语冰,就是荀少彧对这些功勋大臣们,最无奈的评价了。

而今,荀少彧诸子成年,大多获封亲王爵位。只是荀少彧,从无表露立储之念,诸多功勋大臣人心浮躁,各相串联,让荀少彧烦不胜烦,却又无门奈何。而颚国公陈达开,就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着一位亲王。

可叹!

荀少彧自身的心思,无论功勋贵胄,还是诸子亲王,都一无所知。殊不知,他们都只是,空做无用之功而已。

“臣,陈达开,参见吾皇!”

陈达开一身紫色蟒袍,带凤翅金冠,年逾五十之数的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只是老态难掩,鬓角浮着一抹风霜。

昔哉,雄狮老矣……

荀少彧暗自叹息,面上稍稍平缓,温声道:“平身,赐座!”

陈达开一撩蟒袍,叩首道:“老臣,谢吾皇恩典。”

得入宫赐座之遇,遍数开国功勋中,亦不过只有七、八人,能有此殊荣待遇。

荀少彧缓缓放下朱笔,淡淡道:“达开啊,你有何事,不能在朝会上说,非要入宫见朕不可?”

陈达开眉心一跳,沉着声道:“上位,咱老陈一生征战,历经大小战役过千。如今岁月不饶人,年轻时不注意身体,老了老了,身子伤病无数,积重难返。”

“故,老臣欲落叶归根,告老还乡,还请上位成全。”

出乎意料的,陈达开好似不再谈储君之事,反而打出感情牌,让荀少彧微微蹙眉。

‘上位’之言,是当年荀少彧微末之时,身畔心腹之人的共称。

陈达开宁可舍弃一切,也要让那人成为储君,这份心思着实了不得。荀少彧眸光闪动,沉默了片刻。

南书房内,气氛骤然一紧!

倏然,荀少彧开口呵斥,道:“胡闹……”

“既然身有伤病,就该好生休养才是。朕宫中御医众多,集尽医家大成,难道治不得你?”

“朕,即刻下旨,诏御医院治诊。”

不着痕迹,荀少彧一口回绝了陈达开,也断绝了陈达开,期盼的某一种可能。

陈达开平静的望着,御座上的那个男子,道:“老臣,多谢陛下。”

荀少彧摆了摆手,道:“达开,当年江宁的老弟兄,没剩下几人了。朕不希望,再失一挚友。”

“想当年,定鼎南北,车裂刘长勋,那一战……多少老弟兄,在那一战,不幸罹难。多少老弟兄,享不得今日之福。更有甚者,不少老兄弟,都是父子罹难。”

“这天下……是朕的,更是诸位老兄弟们,用鲜血浇灌来的。”荀少彧一拍御案,语气慷慨激昂,神情中激愤流露,眼角恰到好处的,泛着出一丝晶莹。

陈达开苦涩一笑,面对着愈发陌生,性情无常的‘上位’,作为老兄弟,陈达开也有些力不从心。

“陛下,老臣年老力衰,力不从心了。老臣自请,辞去左卫大将军之职,望陛下成全。”

大越开国,有一十二卫大军,是镇压天下,镇压社稷的重器。

十二卫大军,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是十二支百战精锐组成。而左卫大将军,率列数万大军,是一等一的显赫军职。

陈达开固然有国公之爵,位高显贵,身兼数职。但最有分量的,还是左位大将军之职。

只有从乱世中走过来的人,才会明白兵权的可贵。

但是,陈达开深深的明白,一旦让一位帝王,下定某种心思,就一定会去达成。而尝试忤逆者,都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荀少彧这般的开国之君,更是如此。

帝王心术,喜怒不形于色!

荀少彧轻轻颔首,漠然道:“准,”

…………

看着陈达开,悲怆的身影。

荀少彧眸子,不带一丝色彩,冷漠深沉的可怖。

“诸子争位?”他仰着头,望着殿顶,默默不语。

“这方世界,毕竟是我的基本盘,不能轻舍。挑选继任者,自然宁缺勿滥。”

望着盘踞金陵上空,那一头气运赤龙,荀少彧神情愈发奇异。

掌握一界气运,荀少彧这些年,励精图治,壮大龙庭气运,当然不会是无用之功。

石镜吞吐气运,凝炼的源力,远远超乎荀少彧想象,甚至荀少彧要是心狠一些,直接洗劫一朝鼎盛气运。这收获的源力,又不知要有多少。

只是,荀少彧想着细水长流,在每一年,都分流一小部分气运,转化源力。十数载积累,其源力也有上千滴之多。

而最大的收获,还是荀少彧这些年,坚持不懈的,贬道抑佛,广泛的收集各类法器、顶尖法器、气运至宝。

人道之力,移山填海!

荀少彧作为开国之君,威望隆重,朝内朝外尽皆敬服。

大越境内,各方道脉的传世至宝。在这些年里,早就让荀少彧,以各种名义,纷纷收缴。

虽因此引发的纠纷,不知多少。荀少彧与佛道两家关系,也颇为紧张。

但大越初立,武力处于巅峰,大将如云,猛将似雨。一些强横的大将,自身外家巅峰,而且带着军阵,甚至可以硬撼道家真人。

在几十次伐山破庙之后,各方道脉一一被荀少彧摩擦掉。有的更是被诛杀满门,祸及无数。

甚至有的道脉,本就是一方坐地虎,趁势起兵‘再造乾坤’。

但事实证明,大越的武力,历数各代,都是有数的强横。十二卫大军,又经过突勒人的洗礼,可谓是彪悍十足,都是血肉坑中,滚了数次的杀才。

那些道脉们,虽然掀起的叛乱,初期其势颇大。然而,十二卫大军一出,立刻打了个多穿,轻易碾灭叛乱。

于是,一些‘识时务’的道脉,纷纷冷静下来,一一‘主动’的,将门中镇运至宝,献上朝廷,让荀少彧收获颇丰。

可以说,荀少彧自登上帝位,就一直收揽着,各方的顶尖法器、气运至宝。这一方世界的气运宝器,十之八九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在荀少彧大军威慑之下,修行人无不老老实实,任凭荀少彧予取予求。开始还有一些反抗,后来就很是‘温顺’了。

而那些道脉中人的些许想法,荀少彧也都或多或少的,想到了一些。

毕竟世间,无千载王朝,但有千载世家。相同道理,这世间也有着千载不衰的道脉。

大越不可能,兴盛千载不衰,甚至五百载都未必能挺的过去。

三百载王朝一劫,五百载王朝大劫!

或许有的道脉,还想着等荀少彧驾崩,等着大越失去了强势。自然有的是机会,大摇大摆的,从宫中‘拿’回各脉的至宝。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到了荀少彧手上的宝器,就是这方世界倾覆,也未必能再‘拿’的回来了。

第一零四章社稷(中)

“十几载辛苦,总是没白费了!”

荀少彧幽深的眸子,似乎有着一面石镜,上浮古老神篆,下印神祗虚影。

石镜镜面,密密麻麻的裂缝,流动着丝丝缕缕赤芒。仔细观看镜面,一小块指甲盖般大小的镜面,其深邃幽幽,泛着一抹古老太初之意。

看着石镜荡漾赤气,荀少彧面色微微泛苦。作为一朝太祖,他在此方世界,想得而不可得的,已经很少很少了。

然而,就是搜刮各方道脉,让几大道脉真人苦不堪言,但修复三百六十道裂痕,就已经达到极致了。一方赤气位格的世界,至多亦不过如此了。

固然,区区的三百六十裂痕,距离镜身的一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就连其中的零头都不够。

但是,修复的裂痕,也让石镜真正臻达第八品之列,成为荀少彧身上的一道强横底牌。

毕竟,一口第八品宝兵,就是在主世界,都是极为珍惜的。一些顶尖宗师级人物,身怀的宝兵,也不过第八品而已。

“有着第八品宝兵傍身,上元礼……未尝不能火中取栗,夺得一方封邑。”

吕国荀氏之名,历经千载不堕,个中强人辈出,历代不乏大宗师、武圣人之流,其底蕴可谓深不可测。

固然荀氏之内,竞争激烈而残酷。

然而,但凡能从这般残酷境遇中,脱颖而出的人,亦都是荀氏天骄,荀氏族老们绝不吝于,一些资源上的倾斜。而想让族老们另眼看待,展露自身价值,就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步。

这一代荀氏子弟,高手辈出,不乏窥伺【伐毛洗髓】之境者。初入【易筋锻骨】,只是上元礼的一道准入门槛。

在这些天骄人物中,荀少彧想要位列上元礼前三甲,此中艰难可想而知。

“第八品宝兵虽强,却只能作为底牌,而不能自矜宝兵,就可横行无忌,横扫上元礼。”

宝兵虽然珍惜,但荀氏子弟中,也不乏有嫡系子弟持有。只是荀少彧宝兵,其来历无法言明,有着诸多顾忌,不能肆无忌惮动用。

“把这方世界的首尾,都处理一遍,也该回主世界了。”

…………

竖日,

北辰宫!

宫殿之中,一粒粒斗大的南海明珠,装饰着宫殿周匝。蟠龙金柱盘绕,蟠龙栩栩如生,神采飞扬,金碧煌煌。

一位位亲王皇子,袭蛟龙袍,着紫金冠,矗立廷间。

荀少彧一身素衣,端坐着龙榻,目光饶有意味的,看着诸王们的神情。

他突召诸子,在诸子纷至沓来之后,反而一言不发,只是纯粹望着诸子形容。

荀少彧如此做派,让诸子心怀忐忑。

荀少彧往日,积威甚重。他不主动发话,诸王皇子也都只能战战兢兢,不敢稍动一分。

这一幕,僵持二、三时辰之久。

终于,作为幼子,秦王方文恒,犹豫了一下,率先迈出一步,伏着身子,道:“父皇召集儿臣们,却又一言不语,不知父皇所为何事?”

“儿臣不才,虽不及父皇之万一,但也愿为父皇,分忧一二!”

方文恒因着是次子,因此多得了几分疼惜,就连王号,也是‘秦、晋、齐、楚’四王之一。

闻言,荀少彧嘴角,渐渐的浮起一抹笑意,道:“文恒啊,你是朕诸子中,第一个敢开口的。”

他指尖轻轻点着,龙榻一侧的浮雕金龙。

北辰者,众星之主焉!

北辰宫,既有北辰为名。虽非大越王朝中枢之地,但也是皇宫之内,数一数二的庄严之地。而在这般庄严之地,其规矩更是无比繁多。

一言一行,都要深思熟虑,千分小心,万分谨慎。

方文恒在北辰宫,率先开口,何尝不是象征着一种态度,一种舍我其谁的姿态。

荀少彧不浅不淡的语气,让方文恒悚然一惊:“父皇……”

伴君如伴虎之言,古已有之。更何况开国之君,喜怒无常,不着于形色之间,这压力更是沉甸甸的。

就是血浓于水,荀少彧平日间多有纵容。但诸子对荀少彧,反而愈发敬惧。

“嗯……”

荀少彧轻轻颔首,道:“你们,都是朕的子嗣,日后为王一方,享一世尊荣,朕心甚慰。”

方文恒侃侃而谈:“父皇披荆斩棘,为千古一帝,开万代之基。儿臣为父皇之子,就是莫大福泽矣。”

荀少彧轻叹,道:“这话粗浅,但也称不得错!为父一生刚强,从一介牧童儿,再到慈安寺和尚,每每都是夹缝中,求一线生机。”

“朕比不得你们有福,出生在帝王之家。或许你们有着许多的束缚,但好歹也无需,为那五斗米而折腰。”

“而朕……”

荀少彧摇了摇头,一个好的出身,能让人少奋斗几十年。

这在低能级世界,差距已然很明显了。而在高能级世界,其差距不进不会缩小,反而会愈发让人绝望。

封神演绎中的哪吒,西游记中的猴子,都是个中代表。

这些高能级世界的二代们,只用了区区几载,就踏入了他人一世,或许几世,也未必有资格触摸到的层次。

不是谁都是猴子,也不是谁都是哪吒,更多的还是那些,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

“父皇!”诸亲王皇子,尽皆伏身叩首。

荀少彧回过神,笑了一笑:道:“唉……人老了,也跟着多情了!”

他挼了挼胡须,指着北辰宫,徐徐道:今日啊,朕召你们来北辰宫,就是想跟你们,谈一谈立储君之事。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其中有嫡出子,也有庶出子。按理说,庶子不能继位,但朕也不在乎,什么嫡庶之别的。朕想要,只是钟意的储君。”

皇长子、鲁王方文博,面带惶恐,开口道:“父皇春秋鼎盛,何出此不详之言,儿臣万死。”

“……儿臣万死!!”亲王皇子们,纷纷带着惶恐,颤颤巍巍的,伏身叩首着。

荀少彧眉头一蹙:“什么死不死的,你们都是朕的儿子,谁敢让你们死?”

“你们,都是朕的好儿子,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每人都有几分浸染。如果不当皇帝,做一镇藩王,未必不会有机会,凭着琴棋书画,而这名留青史。”

“……不过呢,位子只有一个,朕倒是想让你们雨露均沾,只是家国天下,社稷为重,朕才放下这念头。”

一位亲王近言,道:“父皇正当壮年,年富力强……”

荀少彧一摆手,无趣道:“好了……朕意已决,毋需多言。”

哪怕这些子嗣,都是他的血脉,但以荀少彧心肠的冷硬,又岂会是羁绊?

只是,近来朝中,频频有大臣上书,请立储君。荀少彧作为开国太祖,也不能不重视,这股暗潮。

荀少彧虽然不重视这方世界,却也不代表着,他也会不重视自己,一手开辟的大越。

只要大越尚存,就是一笔源源不断的气运,让荀少彧一直受益。

因此,荀少彧这大越太祖,也只能把立储之事,给直接提上日程了。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德行才能都是上上之选。所以,朕要好好的,考一考你们。”

“朕这里呢,有一根荆棘枝条……”

荀少彧轻轻的一拍手,立时就有十数名内侍,纷纷捧着一卷黄帛,包裹着一根根荆棘枝条,徐徐走入北辰宫。

荆棘枝条,包裹着黄帛,纷纷放置在诸位亲王皇子们的眼前。

“这……”

“这是……”

“荆条……”

诸位亲王皇子,面露不解,暗自嘀咕着,愈发的谨慎小心。

荀少彧一边笑着,一边手指触上棘刺:“荆条啊……”

一滴血珠,自指尖上缓缓渗出,荀少彧恍若未觉一般,看着血珠徐徐掉落荆棘上。

“父皇,”

几名亲王,低声惊呼。

天子者,万金之躯,至尊至贵。再如何紧张,也都不为过。

荀少彧看着荆棘上,满布的钩刺,温吞着道:“你们,不觉得荆棘上的钩刺,有些碍眼吗?”

“这……”

“这……”

廷内的亲王皇子们,楞了一下,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这时,无论皇长子,亦或是皇次子,都是满脸茫然,不知所措。皇十一子、杨王方文阁,双手捧着黄帛,豁然起身。

“父皇,您是说……荆棘碍眼么?”方文阁不紧不慢,赢弱的身躯,笔直而立。

荀少彧面带笑意,颔首:“是的……”

方文阁环视周匝,诸位亲王皇子的目光,恍然陌生了数分。

随即,方文阁高举荆棘,道:“父皇,且看……”

方文阁纤弱的手掌,突然握紧荆棘一端,‘渍、渍、渍’,方文阁的手掌,坚定且决然的,撸着荆棘上的钩刺。

方文阁的脸上,稍显痛楚,脖颈青筋暴突,牙花子‘嘎吱、嘎吱’作响。

除了荀少彧以外,北辰宫内的所有人,都被方文阁的狠劲,给吓到了。

谁能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杨王,有着这样一股狠劲。

沿着荆棘枝条,一滩血迹,浮在枝条的表面。一根枝条,数百、上千根钩刺,深入方文阁的掌心,手掌已经有了数分糜烂趋势。

“儿臣……幸不辱命……”

第一零五章社稷(下)

荀少彧徐徐起身,望着杨王方文阁,神情中似有奇异。

他起身上前几步,眸中带着诧异,细细的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有些陌生的皇儿。

此时的杨王,直矗于廷中,任由着血液沾染绣着金丝的衮袍,背脊笔直而立着,手掌稳稳的托着荆棘枝条。

荀少彧徐徐颔首,神容寡淡,道:“你,很不错。”

一边说着,他伸手接过荆棘枝,手掌轻抚着,荆棘上的点点血丝,淡淡道:“真的,很不错啊!”

能在如斯年纪,就有着这般果断决绝,荀少彧也有一些惊诧。

只是,荀少彧不浅不淡,波澜不惊的语气。让十数位皇子亲王们,都心肝一颤,纷纷伏下身子,上额触着地面。

“父皇!!”

自古,天家无亲!

荀少彧虽待自家子嗣,留着三分温情。但他身为一朝太祖,积威极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莫不有大势相随。

毋论这些皇子亲王,就是一些开国功勋之臣,在荀少彧的身前,亦要战战兢兢,揣着七分谨慎,三分敬畏。

更何况,现今朝堂中的立储之潮,也多是由亲王皇子们,作为幕后操控。朝堂上的时局,是他们一手推动,焉能不知荀少彧之意。

古往今来,为着储君之位,父子相忌,夫妻相疑,兄弟相杀。

而且,如今大越初立,国势正处鼎盛。若为太宗,其得享的权柄尊荣,也要远远高于寻常帝王。遍数历朝,都是太祖开国,太宗盛世,高宗守成,宣宗中兴,末帝失国。

历朝都是,一代代天子,威严日衰,如是有着外戚、宦官专权跋扈之祸。

而荀少彧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内外归附,四海归心之时。皇权处于鼎盛,威势加于宇内。任是功勋赫赫,战功卓著,亦要拜倒煌煌皇权之下。

故而,哪怕亲王皇子们,都是荀少彧亲子,但他们心中敬畏之念,却也有增无减。

荀少彧一愕,随即恍然,道:“尔等,都退下吧!”

主世界的他,不过少年之龄。而在这一方世界,有着十数载开国太祖,心性老辣。再有第一世时,那二、三十载的阅历。此刻的荀少彧,真实心理年龄,甚至逾过百岁之数。

他岂能看不出,这些子嗣们心中的疏离,乃至于有些惊惧。

不过……

荀少彧心中,幽冷默念:“帝王,本就是孤独的!”

…………

太和宫,

幽幽暗暗,几盏烛火飘摇!

荀少彧枯坐着龙榻,望着御案上,摞着的奏章,眸光闪烁不定。

“鲁王……秦王……杨王……”

储君之位空悬,诸子们都有窥伺之意,但十四位皇子中,最有资格的,就是鲁王、秦王二者。

鲁王是嫡长子,素有宽仁谦厚之名;而秦王为嫡次子,也有谦和仁德之望。

“可惜,鲁王秦王都非良选。”

如今朝中之势,固然有非鲁既秦,分揽大权之象,看似其势滔滔。

然而,在荀少彧眼里,鲁王性情懦弱,秦王品性虚伪。且朝中大将勋臣,也多有跋扈之举。

倘若鲁王登位,能压制开国的骄兵悍将们?

假如秦王继位,他又如何能尽揽文武之心?

这二者各有优缺,但距荀少彧心中理想之选,仍要差上数分。

他绝非吝惜杀伐之辈,然而当今局势,纵是大起杀戮,也不能扫清朝中隐患,徒劳无益而已。

虽可,狡兔死,走狗烹!然刘邦杀戮大将,方有吕后之祸,刘氏子孙死伤惨重;朱重八清洗功勋,于是有靖难之役,叔夺侄位。

倘若刘邦大将尚存,吕后焉能专权,不惧大将倒弋?

而朱重八一通杀伐,更是直接让建文一朝,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百万大军竟也挡不住一隅一地之兵,失了建文江山。

所以单纯杀戮,非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会让隐患暗藏,一朝暴发而起,顷刻就是大祸。

“这些年,吾徐徐削减诸将兵权,大将们虽有察觉。只吾未触及众将命门,众将亦能容之。若是换成鲁王秦王,众将还会如此恭顺?”

“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储君也!这方世界,吾也不得久留,只能为他们筹谋至此了。”

这江山,这社稷,就是布满倒刺的荆棘。

骄兵悍将,文武功勋,就是一个个钩刺,用之不当,必会反受其害。这就需要,能将他们一一拔除的魄力。

鲁王、秦王虽各有抱负,但魄力稍显瑕疵,不是储君大位的理想之选。

一朝登位,非是福泽,反是祸患也!

有太祖开国,太宗鼎盛,能做一朝鼎盛之君,岂是等闲之辈。

越是雄才大略的君王,就越发不会容下,继承者的庸庸碌碌。

“惜哉,杨王庶出,非嫡子也。倘若予之社稷,待后世之君,必有隐患。”

杨王之魄力,乃是诸子之冠。再有荀少彧巩固威权,未必不能平稳的过度,不受功勋大臣掣肘。

只是嫡子与庶子,其地位名分,恍如天渊之隔,荀少彧想要立杨王为储,说不得要经历一番波折。也说不得,要让荀少彧大开杀戒。

“朕,已经给予了你们,几乎所有机会。你们自己把握不住,就真怨不得朕了。”

他对着空旷的宫殿,兀自呓语。

荀少彧把一切都考虑清楚,要是再忤逆他心思,也就休怨他心狠手黑,不择手段了。

…………

匆匆十三载,

洪熙二十五年,隆冬!

开国数十载,天下数千万黔首们,默默舔拭着,魏末战世的余创。

大越经过数十载的休养生息,逐渐有了些盛世之象。

风雪载途,荀少彧背靠着,景阳宫的丹犀,身子微微颤抖,望着纷飞的雪景,老迈的身躯,毫无寒意。

数十载磨砺,他一身外家功夫,可谓登峰造极,‘炼穴窍’之境也别出机杼,浑身一百零八穴窍,贯通达臻一百八十之数,堪比真人一般。

荀少彧外家绝颠之际,一身气血犹如熔炉,几可融阳化雪,窍窍似神,意意通神。

但,外家功夫不比内家功夫,能炼髓换血,内壮生机,有一百二三的寿数。也不似炼气士一般的修行人,吞吐天地灵机,延年益寿,可有一百五十之寿。

纵然,外家功夫固然上手容易,只是易学难精,一旦年龄逾过六十之数,无论精力、体力、气血大为衰落,少有八十寿数者。

哪怕是荀少彧,这个异数,有了一百八十窍,温养周身气血,但是如今的气血、精力,仍大不如前。

荀少彧此身,大限将至,只凭一口精元不泄,再有宫中珍藏的宝药,勉强维持着生机,但其生机微弱,随时都会熄灭。

太子方文阁,恭谨的立于荀少彧身畔。作为昔年的庶子,今日的储君。方文阁眉宇深沉,龙行虎步之际,让人不敢直视。

荀少彧一脸淡漠,灰白的须发,随着寒风撩动,丝毫不见弥留之际的颓然。

“文阁啊……”

他面庞上的风霜甚重,几十载风雨飘摇,心性上的磨砺。让荀少彧情感,磨去了十之七八。

况且,他本就是个寡恩薄情之辈!

方文阁的嘴角,留着一撇胡须,透着一股稳重成熟,垂首应着:“父皇……”

自十三年前,荀少彧骤然一击,罢黜秦鲁二王之后。方文阁这个杨王,登上储君大位。历经十数载风风雨雨,方文阁如今俨然气度自生。

“你可知,朕为何不处置,当初之秦鲁朋党?”

荀少彧望着天穹,一道道法网交织,淡淡金黄之气,浮动在法网之间。

淡淡金黄之气,游弋法网重重,这是盛世之兆啊!

天网应大越天柱而生,有赤龙巡狩,相应万民气数。呈现淡白之色,则是王朝衰败之相,只能稳定基本秩序。有灰白之色,则是纷纷乱世之兆,亡国之象。

荀少彧治世数十载,有着淡金之气盘绕法网,已是王朝大运的黄金时期。

或许,方文阁继位之后,励精图治数十载,能让淡金之气,更进一筹。甚至大越,有望淡青之气,称谓‘湛湛青天’。

方文阁闻言,面色沉稳,道:“儿臣,知道……”

荀少彧道:“昔年开国之臣,大多秦鲁朋党。朕能容之,非心胸宽广之故,唯善始善终尔!”

当年荀少彧狠下辣手,罗织秦鲁二王数十小过,一十一大过,撸夺其亲爵,其中贬嫡官属数百、上千。因此天下,广传洪熙帝刻薄寡恩之言。

虽荀少彧手段果决,但待功勋重臣,贬之贬之,却至多只是圈禁。开国公侯,则无一人损于荀少彧之手。

方文阁抿了抿嘴,终是颔首:“善始善终……儿臣,明白您的心思。”

“明白就好……你明白就好……”

“那些人,毕竟是功勋,是开国之臣,是大越基石之一。少了他们,大越的基石,也就垮了一半。”

荀少彧抬眼,平静道:“朕呐,能提点你的,也就剩下这些了……君王之道,本就是一条,孤家寡人之道。”

“父皇……儿臣,必不辜负父皇教诲。”

方文阁道:“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第一零六章阴世龙庭

冥土阴世!

灰蒙蒙一片,无有边际,无有边界。似乎唯有永恒不逝的阴霾,沉淀于茫茫冥土之域。

幽暗无边无际,其中万万懵懵懂懂的孤魂,游荡于广大冥土,凭着一丝本性,浑浑噩噩的存在着。

深邃幽远,混混沌沌,即是阴世,即是冥土!

冥土之中,亿万万魂灵,是自冥土衍生之始,历经数千上万载岁月,沉淀着无数鬼灵。阴灵们无可计数,游弋在茫茫冥域,浩浩阴界。

一点金光,自冥土上方,无穷高远之地,徐徐垂落。

嗷!!!

恍惚龙吟一般,这一点金光,愈发强盛,直至似如金轮大日一般,煌煌凛然,巡游八方冥土之域。其龙吟由远及近,遍及冥土亿万万之域。

一尊五爪赤龙,浑身赤色焰光升腾着,似如火焰一般。一股至刚至正之气,伴随着龙吟之音,轰鸣于天地冥土。

伴随着这一声龙吟,冥土阴世,数十、上百万里之域。

无数阴魂,仿佛看见了一尊帝衣神人,一身玉冕皇衮,缕缕淡红神芒,势若万钧神威。无边威势,令阴魂们心神摇拽,几欲魂飞魄散。

“这,就是阴土!”

这头五爪赤龙,其一双龙眸,似红宝石一般,泛着纯粹血色,俯瞰着亿万冥土,无可计量的阴魂们。

冥土的规则,还是过于脆弱了些。赤龙一入阴世,就明显察觉出,这方冥土的‘狭窄’、‘束缚’。

这,并非广意空间的‘狭窄’!

要知道,阳世中的一方神龛牌位,落入阴世之中,也会衍生一方灵境,化作一处宅邸。阴世之广袤,可谓阳世之地千百倍。

赤龙之躯,纵然盘恒数千里,但对于亿万万里的冥土而言,只是尘埃一般渺小。

只是阴世规则,出乎赤龙意料的简陋。恍若他微微伸舒一下龙躯,这数十万里冥土,即刻就会山崩地裂,众鬼沉沦一般。

阳世之中,真人位业为百人敌;而入阴世之土,位格阶位之高下,几乎就有千倍、万倍,令人近乎绝望一般的差距。阴世特殊之处,莫过于此。

“……阴世啊!!”

赤龙之躯,渐渐化作七色烟云,丝丝缕缕,亦有五色光华缠绕。数千里龙躯,须臾之间,化作一尊少年神人。帝冠玉冕,垂着十二玉旒,顾盼之间,威仪自生。

荀少彧此身,于阳世寿数尽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动用石镜离开此界。

而是以大越祖龙之躯,降落冥土阴世,开辟大越龙庭。要于此方世界,衍化龙庭福地。

阴世龙庭之道,可谓是不吝于鬼神一脉的庞然大物。是每一位开国祖龙,于广袤冥土之中,安身立命,长存数百、上千载的根基命脉。

自此界人道昌盛,有着一十一朝兴衰往替。

每一朝太祖,都有着大气数,其寿尽之时,魂灵存留清明,携自身大运,于阴世茫茫之地,开辟龙庭福地,执掌国朝龙运。

而祖龙之运,何其可怖,虽非其在位之时,可以任意调用一朝大运,但也是一朝基石,可执三分气数,镇着龙庭福地。

此时此刻,荀少彧携着三分国运,气数处于鼎盛。几乎横扫冥土阴世,百万鬼神、亿万鬼众。就是几尊纯红位格的大鬼神,也要退避三舍。

“可惜……这些气数,用一分少一分。是朕开辟龙庭之基,毫厘都动用不得,用之必有大祸。”

这些气数,不仅仅是阴世大越的根基,也是日后大越,历代诸帝容身之处,每一丝每一毫,都是宝贵之极的,关乎阴世大越寿数。

阳世王朝,三百载一小劫,五百载一大劫。一旦王朝倾覆,天地气运反噬,新朝若是清算,这三分气数,就是延续阴廷之基。

荀少彧心思倏忽,神目烛照,浩瀚冥土阴世。十方阴世,不可计量之域,尽在荀少彧一念存留。

神眸如炬,一十三重煌煌神域,盘恒十方冥土之上。犹如一道道火炬一般,于冥土阴世沉浮,流转着一股股深沉内敛的力量。

这一重重神域,恍似一方方世界般,亭台楼阁,琼楼玉宇,近乎于天宫神景。

恍惚之中,每一重神域,都似乎有一尊强横存在,皆似骄阳初生,宣泄着周匝气机。

“十三尊地君,镇压鬼神一脉,着实可畏可怖,不可思议!”他的目光凝重,注视着一十三重神域,暗自乍舌。

此界一十三州,孕育天地大气数。皆有一尊鬼神之首,镇压一州大运。这些鬼神之首,与一州气运同存,是万万鬼神之君。固然地君,亦有陨落之时。但以地君之能,已是此界绝颠,寥寥几数之一。

不似一府城隍,还受着人道辖制,还可罢黜跌落。地君之位,已是有些超然之态了。

荀少彧负手,帝衮轻浮,珠旒拂动:“这方世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瞳孔之中,若有若无刺痛,让他嘴角笑意,愈发狷狂:“朕的大越龙庭,也该此时出世了……”

龙庭之道,大运归于一身,若非是祖龙敕命,无人能动其分毫。

故而,只有一朝祖龙,才能亲自开辟龙庭福地。除了祖龙亲临,就是血脉至亲,也动不得龙脉大运。

轰——轰——

荀少彧伸开手掌,刹那之间,阴世苍莽百万里,有着数以万计的轰鸣。

恍若一头真龙,正欲覆地翻天。而他的心神,与大越龙脉相合,一念之间,祖龙大运翻腾,即有翻天覆地之变,鬼哭狼嚎之象。

龙脉为世界根须,接得天地大运演变。让这一方冥土,在龙脉沾染下,似乎正在逐渐脱离阴世,不再受阴司规矩束缚,自衍一方之土。方是福地雏形,龙庭之基。

这一方幽暗冥土,沾染龙脉龙气,生机升腾而起。倏然之际,有着重重玉宇神阁,栋栋金阙紫台,拔地而起。

龙庭初立,上承阳世气数,下受龙脉造化,其内生机昂然,犹如人世一般。

一方界碑,立着福地边界,铭刻阴篆,上书:大越!

………

“吼!!”

一尊尊厉鬼,于茫茫冥土深处,豁然惊醒,望向大越阴庭,鬼眸有着些许蓝焰跳动。

“吼!!”

厉鬼们甲胄各异,遍布冥土各方,枯朽腐败的鬼躯,满是疮痍痕迹。他们浑身散发着黑气,目光呆呆滞滞,神情恍惚,只知看着阴庭方向。

“生为越人,死为越鬼!!”

“生为越人,死为越鬼!!”

这些厉鬼,即是上古越国英灵,一念不灭,葬于冥土深处。因着大越国号,为上古王号,秉承古越国一分遗泽。所以这些英灵,承着大越龙庭,以成龙庭的一份底蕴。

这些古越国英灵们,深埋冥土深处,历经数千载不曾消亡。都是一些极端强横的恶鬼,其鬼躯上的煞意,已是堪比鬼神之属。

古越英灵数以千计,纷纷从阴世深处站出,鬼眸夹杂着的一点鬼焰,愈发炽烈茁壮。

大越承袭上古王号,然而历数一十一朝,以‘越’为国者,只有今朝而已。古英灵们,也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只剩下最强的一批恶鬼,其他稍弱者,都已是魂飞魄散。

英灵们沐浴着,大越龙庭洒下的细碎光辉。一个个神态平和,踏入了大越龙庭之中。

大越阴庭,如今俨然一方世界,鸟兽鱼虫,百草百木,一切尽有应有。无数阴魂落入其中,受着造化生机洗礼,亦犹如生人一般,谈吐言谈。

短短时日,龙庭之内,既有数十、上百万阴魂,入得大越阴庭。

这些阴魂,只有少数上古英灵,战力超卓。而多数阴魂,则是荀少彧得天下之时,麾下战死的兵甲英魂,其英魂不灭,入龙庭之内,更能为龙庭,增添几分气数。

甘泉宫!

这一甘泉宫,就是金陵甘泉宫的烙印。其映于阴世之下,陈设诸列,一如阳世甘泉宫一般。

荀少彧高坐御座,丹犀之下,群臣们披着重重光辉,恭敬站着。

“臣等,参见陛下!”

成国公赵文远,身上有着纯白神芒,其间苍茫一片,徐徐躬身施礼。

“臣等,参见陛下!”诸位公侯,也都绽放神芒,纯白神芒森然一片,躬身下拜。

“……参见,陛下!!”一个个身着金甲,手握金戈的甲士们,也同一时间叩拜。

这一些金甲卫士们,都是冥土之中,大越的英灵。每一个金甲卫士,都是十挑一,百挑一,千挑一的。是大越平定乱世,立国开朝的底蕴根基。

每一位金甲卫士,都是最忠诚于大越的精悍兵甲。是大越开国数十载,平定诸霸的百战铁军。

荀少彧抬手,道:“诸公,好久不见……安好?”

他放眼望去,这些开国公侯,也仅有寥寥几人,还在阳世勉强维持。其他的公侯们,都已早早病逝,早年征战,一身伤病。如今,虽有富贵荣华,但也不能让他们多活一日一刻。

只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些公侯,都或多或少,分润了些新朝气数。不但在阳世显贵人前,在阴世也是身居高位,势力强横。

正是因为大越气数庇佑,这些开国功臣,一个个重塑了鬼躯,再复如今英姿勃发之态。

第一零七章新旧交替

“陛下鸿福,恩泽臣下,吾等下臣,方有今日之荣。”杨不已姿态慨然,一重重纯白神光,在周身徐徐流动。

有着开国之爵,杨不已身怀大气数,一落入阴世之中,气数勃发之下,气象斐然超卓,已然堪比高位鬼神。

荀少彧身化祖龙,开辟龙庭大运,有着纯红位格,在冥土中也是一方大人物。

固然,大越新朝初立,在底蕴根基上,不比一十三尊地君,经营千百载。也不似各朝太祖一般,有着数百、上千年的积累,其麾下兵多将广,文武诸臣鼎盛。

然而,大越阴庭初立,尤其祖龙归位,上下君臣一心,正是大越龙庭最为强势之时。

大越当国,最弱也是最强,个中微妙之处,一言难尽。

诸位勋臣亦伏首叩拜,周身神光绽绽,森森纯白神光,交相映照着,神光徐徐洒落。

重重丹墀之上,荀少彧眸中纯红,倏然微微一动。

能入龙庭的功勋重臣,有着赫赫声名,皆是留名青史之上的名臣名将。每一位名臣名将,对于阴世龙庭而言,都是支柱、基石一般,是不可或缺的。

每多一位名臣大将,对于阳世的国祚气数,也大有补益之处。

“诸卿,免礼!”

荀少彧一袭皇衮,缓缓抬手,道:“吾等君臣,相交数十载,今朝于阴世相逢,朕心甚慰……能见诸位,朕甚喜!”

丰国公薛定鳄,于一众勋臣中,语噎哽咽着:“陛下隆恩,不以臣出身卑鄙,委以信重,方有臣今时之福。今朝……再见陛下英姿,臣下……臣下……悲喜交加尔!”

悲之,主君大行;喜之,能效犬马也。

其拳拳之意,荀少彧面露动容,道:“诸卿之心,日月昭昭,朕如何不知。吾等既能于阳世,开国立朝,如何不能在阴世,重建吾大越基业。”

一众功勋伏身,高呼:“臣等,愿为陛下,披荆斩棘,再立大越!!”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殿中勋臣,大多有着淡白位格,于阴世鬼神等同。其更有甚者,一如国公之爵,都有着纯白位格,与一县城隍相若。

勿要看荀少彧,今时有着纯红位格,可比地君之位,就小觑了纯白气数。一尊县城隍,于阴世冥土之中,也是一方中层人物,麾下鬼神诸司,权位、声名皆有。

天下府县,不过千数而已,而国朝三百年一翻覆,其中草莽英雄何其之多。就是寻常开国之臣,想要得一正敕,都不可得之。

当然,这殿中诸勋,皆是身怀大气数之辈,想要谋求一阳世正敕,香火正祠,是再简单都不为过。甚至有的个别公侯,只需深扎根基,未尝不能再上一筹。

而荀少彧为祖龙,自然一直都是纯红之位,除非大越失国,才能跌落位格。否则,一直都是赤红之格,执掌大越龙脉气数。

只荀少彧一人,就是阴世一方大势力,倘若算上一位位名臣名将,百载之后,可于一方神域等同。

这,即是新朝鼎兴大势!

…………

与此同时,

茫茫阴世,浩浩冥土之中。

一方福地法域,缕缕龙气绵延,有着宫殿仟佰,梁栋百重,金玉满园,琉璃净瓦。

一尊鬼王袭帝袍,戴平天冠,相貌威严,大耳狮鼻,眸中开阖,桀骜赫然。

此刻,正值鬼王大宴,有着各方鬼神在位,席间群臣作陪,一时觥筹交错。

这尊鬼王,固然非是中原一脉,但也为一方之雄,稳居冥土北域,是历代北狄之中,最为杰出的领袖人物。

只是,鬼王北狄出身,并非中原正统。纵然势力惊人,平日也要低调数分。

倏然,这尊鬼王心有所感,眸光眺望远方,面带诧然之意。

“……新朝龙庭?”

随即,鬼王感受着这一股气机,自冥土之南,徐徐浮动而起,眸中森然渐起。

嘭!!指尖不觉着力,青铜酒樽四分五裂,一丝丝裂缝,自铜壁表面浮出。

感受着手上温润酒液,他面上凶戾大盛:“竖子啊……竖子啊……坏吾国运,戮吾族裔,吾必不与你……干休!!”

宴上鬼神,面面相觑,面对鬼王滔天怒火,都噤若寒蝉一般,战战兢兢。

鬼王之怒,众鬼惊惧,动辄魂飞魄散之厄。如何不让众鬼神,心怀戚戚,谨慎小心。

一尊鬼神,也是帝袍衣着,豁然起身,满面寒意,道:“父汗,可是那新朝之君,入了冥土?”

这是大魏太宗,亦为一代雄主,入主中原之势,就是由其而始。

拓跋繆一脸怒色,淡淡赤红气机,于周身起伏不定,鼻音哼了一声,磨牙道:“嗯……正是他……正是他这个屠夫!”

百载国运,一朝丧尽,拓跋繆如何能不介怀。毕竟,历数诸代诸朝,仅有百载国运者,就他一家而已。

一十一朝中,国运最长的‘夏’,有着七百载之数;国运最短的‘谨’,也有一百五十之数。

然而,他一手开辟的大魏,竟然只区区百载国运之数。想他自诩一代天骄,草原苍狼。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恨不怨。

更何况,荀少彧一朝打破大魏天京之时,可谓是拔起屠刀,大开杀伐。把享百载之运的突勒贵人,似同驱赶猪狗一般,任意的宰杀屠戮。使得诺大突勒一族,十不存一,几乎就要族灭。

如此种种,灭国亡族之恨,在坐一众鬼神们,俨然都有着切肤之痛。

听着大汗之言,登时席间数位鬼神,俱然面含怒色,眸中杀机汹汹,神色中狰狞可怖。

“是他……”

“大汗,是他……”

“怎的,是他……”

鬼神们咬牙切齿,群情激愤,叫嚣之声,不可抑制一般,纷纷拍案而起。

这些鬼神中,不乏突勒英雄,眼看国亡族衰,一生辛苦奋斗,尽数化为灰烬,这让他们如何能不癫狂。

“啊啊啊……”

看着一片混乱,拓跋繆蓦然,仰头狂啸,平天冠跌落,一把掀翻案几。

他狠声叫道:“吾……拓跋繆,苍狼化身,草原雄鹰。在此立誓,吾不杀方国端,妄为大黑天子孙。”

苍狼、雄鹰之言,在突勒族语中,皆有英雄之意。而大黑天神,更是草原人的信仰,是草原百族的血脉源头。

拓跋繆以此三者起誓,显然杀意高炽,雄雄不熄。

轰——

大魏阴庭,一道轰鸣之音,陡然大响。伴随着拓跋繆,此时此刻的心境,一缕缕杀机从八方渐起。

…………

大越龙庭!

周匝一缕缕光辉盘绕,似如朝阳初升一般,于冥土之间,照亮着一方阴世。

龙庭初生,正如旭日一般,朝气蓬勃。一位位黄金甲士,驾驭青铜战车,巡狩于重重宫宇之间。鬼马踏蹄之际,一簇簇鬼焰四溅。

甘泉宫中,荀少彧端坐丹犀,群臣朝拜。蓦然,他似有所觉的,看向冥土北方之域。

同一时刻,拓跋繆的目光,也自大魏龙庭注视而来,目光交汇一错而过。

这是一头苍狼之形,搅动冥土万里,一声声怒吼不断。向着大越龙庭,发着挑衅的咆哮。

“拓跋繆么……”

他轻声呓语着,嘴角含着一抹奇异情绪,似是嘲讽,似有讥嘲。

“一代草原天骄,呵呵呵……吾既然覆灭了你阳世根基,也不吝于彻底粉碎你的……阴世根本。”

倘若,阳世大魏遗脉犹存,荀少彧还要忌惮三分。

可惜,荀少彧手段极狠,心肠极硬。一朝上位之后,就立即大肆屠杀突勒族人。数十万突勒人,近乎于死伤殆尽,彻底斩断了大魏阴庭的基石。

如今的大魏阴庭,纵然有虎狼百万,也不会放在荀少彧眼中。

毕竟,此时人道大势,在于大越!

此界,有着三代之治!自有虞氏、夏后氏、有穷氏三朝,始有人道大兴之势。

三代以来,历代人王,俱是神话传说一般,真假难辨。一生事迹颇有奇异,其中不乏炼气士出没。

有穷氏之后,历经一十一朝,炼气士衰落,人道大势所趋,横扫万般魑魅魍魉。

人道镇天道,压地道,天下大势在于‘人’,而不在‘天’或‘地’。

作为新朝,大越阴庭地位,几乎与一十三尊地君等若,掌握冥土权柄。除非是大越国亡,否则荀少彧大势在握,大魏阴庭只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罢了。

荀少彧嘿然一笑:“吾倒是期望,那一位草原天骄,会如此的不智。如若不然,吾还真不好,对你如何下手呢!”

一朝祖庭,新旧更替,自有规矩可循。新朝清算旧朝之事,不是不能做,但也要顾忌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啊。

如果是拓跋繆,率先挑衅出手,也就怨不得荀少彧了。

“不过,能开辟一朝的祖龙,也不会如此不智吧?”

荀少彧摸了摸下颚,就是要清算,也该是大越三百载一劫,亦或是五百载大劫,拓跋繆才能借机清算。

那时候,是两方旧朝清算,也就不算是违背规则了。

但,在大越当朝之际,就是一州地君亲至,也要陪着三分谨慎,三分小心。

“去休矣,去休矣……”

第一零八章勇猛精进

演武阁,

乙等,子号楼!

荀少彧眸光,似缕缕电芒,一袭黑衫,配着玉带,矗立于一十八铜人像中。

这一尊尊由着黄山铜,铸炼的铜人像。每一尊铜像高约丈二,铜身似乎带着一抹赤韵,犹如披着一层铮亮油光般。入手触摸之处,近乎有着肌肤纹理一般,细腻柔和之极。

自从荀少彧,武道臻达【易筋煅骨】之境。其在烨庭的诸般用度,无一不是悄然间,上提了一个规格待遇。

这铜人像,只是其中之一,个中造价斐然,最适宜【易筋煅骨】之境的武人使用。

纵然,于主世界而言,铜料等乎于钱帛,黄山铜料更是非同一般的上等铜料。黄山铜虽不比首山铜,是上古神铜,但也沾染一些黄山神性,并非凡铜。

以黄山铜铸就的铜人像,绝非一般人物,能够撼得动的。

荀氏一国显贵,就是这些贵重铜料,也只不过是一子弟,炼拳器物尔。

穷文富武,莫过于此!

“呼!!”荀少彧内息悠长,脏腑强健,吐息运气之际,一根根细小筋肉,徐徐跳动着,一如弓弦一般,张弛有力。

“呼!!”他的每一呼,每一息,一下重于一下,浑身上下的筋骨肌肉,都不住弹动着。

“牛魔顶角!”荀少彧身躯,蓦然而动,一根根大筋,嘣嘣作响,恍若百十道弓弩齐开。

手肘横击铜人像,青铜响震,清脆低沉,一如弩箭簪射而出,一道道真劲儿含而不露,撞击着丈二高的铜人。真劲儿宣泄,自铜人像上涌动,力道微微反震,让他的筋骨酥麻不止。

【易筋煅骨】者,筋大力长,骨骼强壮。初入此境者,即有一头莽牛力道。经过煅骨九炼,有九牛狰狞之象,方是【伐毛洗髓】的高妙武道。

天下武人,能【伐毛洗髓】者,无一不是有着一身强横筋骨,方能挨过洗髓之痛。

而这铜人像反震力道,不断锤炼一身筋骨,催发肉身潜能,就是【易筋煅骨】中的上乘炼法。

“牛魔踏蹄!”

“牛魔运皮!”

荀少彧气血澎湃,周身骨骼轰鸣着,似乎咆哮一般。

他如今,亦只是【易筋煅骨】的第一炼,想要踏入【伐毛洗髓】之境,必须要经历八次抽筋拔骨之苦,才有冲击【伐毛洗髓】之资。

可是,荀少彧心知肚明,想要在上元礼中崭露头角,没有【易筋煅骨】大圆满之境的武力傍身,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而已。

荀氏是吕国之主,子弟中不乏强人。甚至就是以大圆满的武力,在一众天骄子弟中,也只能争一争前十,前三甲是绝对无望的。

毕竟,诺大荀氏公室,绝不乏有天骄人物,自封肉身潜能,在煅骨九炼之后,踏出十炼、十一炼的。那些天骄,都是能横击武师的人杰!

如此差距,已经不是任何苦修,就可以弥补的。

不过……

“石镜啊……”

荀少彧拳动似神岳,先天祖窍之中,一方石镜绽放光明。

丝丝缕缕的赤气,游弋于先天祖窍之内,一道一道垂落,犹如一道长河一般,奔腾咆哮着。

这是他敝衣褴褛,从一介寒家子弟之身,踏平天下乱世,征伐八方枭雄,建立新朝盛世的大气运。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一方低等世界的大气运而已。

主世界最少,都是青色能级的大世界。有着神魔、神兵显世,亦有着天人、地仙横压当世。一方低等世界的气运,在主世界里,就连一丝水花,都翻不起来。

但,对于一介初入【易筋锻骨】的武人而言,这一笔气运,已经是十分丰厚了。

上万缕赤红气运凝聚,一滴滴赤色源力汹涌澎湃,引动先天祖窍颤动。

“百载艰辛,且看这一朝!”

源力咆哮着,这是天地本源的至强力量,染红了先天祖窍,浓重的本源力量。让石镜逐渐复苏,道道神篆浮动,徐徐绽放着神光。

源力,是天地世间最为本源的力量,是诸天万界的根基之一,是近乎‘万金油’一般的力量。

一刹之间,数千滴赤色源力殆尽,强横的本源力量,推动着石镜。

轰——

耳中嗡鸣,石镜镜面上,那一道矗立着的身影,豁然睁开双眸,眸光犹如冷电,划破一片幽暗。

荀少彧目光,稍稍与『未来身』交错,就有着一丝丝明悟,带着种种武理,纷纷涌入脑海。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自己啊……”

人之一身,犹如小天地一般,最是玄妙莫测。其间种种构造精密,一如亿万机械零件般,每一丝每一毫,都是最为精细的。

而石镜沟通『未来身』,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尊武学大宗师,居高临下般的指点着荀少彧。

固然,源力不能直接让荀少彧,跨越数重武道关隘,一步登天。但也能让荀少彧受益无穷,可窥真正的武道之途。

但,那一尊『未来身』,其实就是荀少彧他自己。一尊武道宗师,对自身力量的掌握,是一切宗师之下者,都难以想象的。

“吼!!”

一尊宗师的武道经验,何其宝贵,无数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武学招式,只是单纯的认知、经验,就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

脑海中略过一门门武学,《大摔碑手》、《小贯星手》、《大力牛魔拳》、《虎魔炼骨拳》、《熊搏金刚手》、《先天罗汉拳》等,数十、上百门武学,其中杀招、练法、打法俱全。

气血似乎灼烧,这一门门拳法,在荀少彧手中,一学即通,一学即精。以『未来身』大宗师般的经验,只是略过一眼那一门拳法,就能通透其中七八分火候。在一上手,就能有着十层十的火候造诣。

轰——

轰——

一门门拳法,在荀少彧施展之中,或有虎豹长吟,或似龟蛇腾挪,其中纯熟之处,暴发真劲儿。撞击着铜人像的低沉回响,也在徐徐回荡着。

黑衫鼓动,气血咆哮,荀少彧双眸赤红,俨然疯魔之态,拳出似惊雷,仿佛来自九霄轰鸣。

“啊啊啊啊!!!”

他黑发散乱,身形步伐周转于,一十八铜人像间,每一次撞击,骨骼都愈发强壮。

一门门武学,汲取其中精华,一拳一脚,一招一式,都是按着最适合荀少彧肉身的方式。以百分一百,甚至二百的效率,锤炼着浑身的筋骨皮膜。

轰——轰——隆隆隆——

千百道拳劲,如海浪波涛,一道叠加一道。铜人像近乎摇摇欲坠,上面的丝丝赤韵,都略有凹陷之处。

“混元一气!!”

诸般真劲浑一,凝一股混元真劲。这一门《混元一气》,揉炼数十、上百门武学,有其博大,亦有其精深,方是荀少彧的根本武学。

荀少彧一拳轰击铜人像,近乎黄吕大钟一般,铜人像轰隆隆作响,一层层铜粉噗噗落下。

混元者,元气之始,大道至高!

荀少彧以此为名,有着大野心,大魄力,欲与天公试比高。

…………

隆隆隆——

一道惊雷,划破苍穹!

一神容肃然的老者,扶着阑珊,望着眼前一派繁华,面色似水一般。

老者眉目威严,肃穆深沉,身躯笔直而立,犹如撑天柱石,欲要撑起一方天穹,刚烈禀然。

荀太常挼须,道:“闻道兄,观南阳繁华,知吾荀氏之盛啊!”

荀太常对这老者,神情颇为尊敬,甚至甘以‘兄长’之礼事之。

而作为武学大宗师,荀太常地位崇高,能让他心甘情愿,俯首帖耳者,历数吕国贵胄,也就眼前老者一人而已。

这老者并非凡俗,衣着简朴,气度凛然,举止神色沉凝,眉心跳动之际,隐隐有着金芒闪烁,远远眺望。

望了一会儿,老者眉心金芒渐消,沉吟片刻,道:“吾观吕国,见国运之相,荀氏子代代人杰。当再有五百载气数,为国之大幸哉……”

说着,老者看着烨庭,眸光凛凛,默然不语。

得老者批语,荀太常面浮喜意,道:“哈哈哈……吾得闻道兄之言,胜千言万语矣!”

以老者的分量,能得老者一语,除非是天人插手,否则吕国的五百载气数,就是定数。

一尊大地游仙,沐浴天地劫数。臻达炼神还虚之境,炼就元神纯阳,为当世顶尖,就有着这般分量。

吕国能称雄豫州万里,让郑国、宋国两大诸侯,都不敢小觑分毫。这一尊大地游仙,在其中起到的威慑,可想而知。

而且,老太师一身元神法力冠绝天下,执掌第六品神兵阴阳蛟龙鞭,堪称顶尖地仙人物,非天人不可敌之,是真正的镇国人物。

“老夫身为吕国太师,于吕国之事,老夫责无旁贷。”闻渊明缓缓叹了一口气,眉心一道神目,丝丝金芒内敛,徐徐的闭合。

“太常兄……你我相交数十载,何必拿话术诓吾?”闻渊明面带苦笑,默然摇头。

荀太常一滞,幽幽叹息,道:“唉……吾早在三十年前,就已是大宗师之境。【超凡入圣】之境,恍若伸手可触。然而,就是这一半步,困了吾三十载,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吾是一直,都心有不安呐!”

一尊武圣人,与一尊大宗师,其中差距何其明显,含金量截然不同。几十尊大宗师,也不及一尊武道圣人。

闻渊明蹙眉,道:“执着……”

老太师为三朝元老,百余载岁月,都耗在了吕国国祚上。吕国有今日之盛,闻渊明有着三分之功,剩余七分方是天时、地利、人和之功。

荀太常心有戚戚,道:“武学圣境,堪于大地游仙,肉身成圣岂是等闲。道家之术,横渡重重劫数,为炼神还虚。而武学圣境,则无法可循,无迹可依,一朝入圣,寿至三百之数。”

“难!难!难!”

闻渊明眉头渐抚,道:“是啊……炼拳不比炼气延寿,就是武道脱胎换骨的大宗师,至多也就百五之寿。”

“莫非,是你大限到耶?”

荀太常默然不语,眺望远方,一道道湛湛雷霆,自苍穹间闪过。

荀太常呢喃自语:“吾这一生,为武成痴,对荀氏并无多少勋绩。倘若吾百年之后,进入祖庭,无颜见历代荀祖耶!”

“所以,你就想在临去之际,在荀氏留下些痕迹,不让后人遗忘?”

闻渊明沉吟一会儿,蓦然开口,道:“那方封邑,非是善地,又临近诸蛮苗裔,时常有蛮人出没……如果将那一方封邑,分给荀氏子……”

蛮人相貌近乎人族,但体魄强横,高近丈二,宛如一个个小巨人一般,天生就有着一头莽牛力量,成年之时更能生撕虎豹,战力强横之极。

若非蛮人血脉强大,生育艰难,百人就是一大部族。

只需数万蛮兵,就能生生踏平吕国。

荀太常嘿然冷笑:“那毕竟是一方封邑,多少人欲求之而不得。些许的磨砺,就当吾这叔祖最后的考验了。”

“一方封邑耶……能得封邑的,都是吾荀氏真正的骄子。如果,他们守不住这份基业,丢了也怨不得旁人了。”

闻渊明若有所思,颔首道:“南边诸蛮,最近……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荀太常淡淡道:“浅水难养蛟龙,年轻人么,不多打磨一些,难成大器呦!”

…………

旬日!!

轰——

轰——隆隆隆——

铜人像上处处凹痕,荀少彧一身汗渍,皮肤涨红,如同煮熟的虾皮,红通通的。

连续数日不眠不休,荀少彧心神亢奋,打出数以万计的拳劲,若非有着『未来身』的宗师经验,可以最合理的运用肉身力量,力道凝而不散。而且还有演武阁,供应的药膳药酒,补充体力、精力。换作任何一人,都早就精气神亏空,力竭而死了。

这每一拳的轰击,铜人像都会沉重的轰鸣着,手指经过数千、上万次撞击,俨然有些红肿。

“混元一气!”

这一门功法,历经无数打磨,今朝终于初露狰狞,是为炼体的强横手段,肉身极端强横。

一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渐渐的宛如钢铁一般,与铜人像撞击,都有着金铁铮铮之音,在耳畔浮响。

咔嚓——咔嚓……

荀少彧一记横踢,势若奔雷,重重的轰击。铜人像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丝丝裂缝交错,似瓷器一般,碎裂不断延伸着。

第一零九章通达百窍

“啊啊啊!!”

荀少彧浑身犹如熔炉一般,散发着炽烈气息,经脉血管层层凸起,肌肉伸展之间,身躯都仿佛生生拔高十数寸。

轰——五指紧握,手臂青筋暴起,一拳重重的轰击在铜人像上。铜人嗡嗡作响,强横的拳劲宣泄,震得铜身上下,裂缝亦愈发的密集,犹如一道道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密布着铜身。铜人像似乎下一刻,就会轰然崩塌,支离破碎!

轰——

轰——

轰——

拳劲轰击铜人像,铜人像裂缝虽渐渐扩散,但依旧坚挺着屹立不倒。

黄山之铜不愧为高等铜料之一,坚韧程度远胜于寻常的百炼兵器,是锻造利器的不二之选,堪称宝兵之下,有数的灵材之一。在荀少彧奔雷一般的拳势之下,铜人像看似摇摇欲坠,但却根本无法真正的粉碎铜人。

“呼!!”

“呼!!”

徐徐收敛拳势,荀少彧重重喘着粗气,心肺跳动频率愈发稳定,眸光也逐渐恢复冷峻。

这几日的不眠不休,疯魔似的炼拳。若非荀少彧踏入【易筋煅骨】之时,荀氏公室的赏赐颇丰,有着各种煅骨、易筋的灵药,荀少彧也未必支撑得下,这几日的疯魔熬炼。

毕竟,【易筋煅骨】有抽筋拔骨之痛,其个中苦楚,每一炼都要生受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痛,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其中滋味可不好受。

荀少彧眸光森然,嘴角微翘:“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易筋煅骨九炼圆满,直入第五炼……第五炼啊……”

这种突飞猛进,荀少彧自身都觉得有些疯狂。从第一炼直入第五炼,这几乎就是一日一炼的效率。

历数人道数十万载,除了真假难辨的神话中的,那些上古人王圣贤,亦或是太古蛮荒异种,有着这般精进之速。荀少彧都不知道,还有哪一位上古人物,能一日一炼。

“可惜,这些年积攒的灵药,都消耗的一干二净了。以后,再想有这般精进,着实是难了。”

荀少彧有些可惜的,看着身旁案几上,那些空空如也的玉瓶、玉碗、玉罐。

武道一途,练得就是肉身,其行走起卧,无不需要消耗体力、精力,就是有石镜沟通『未来身』,让荀少彧短暂的有着一尊大宗师的经验,对自身的把握程度,达到大宗师一级。但肉身该有的消耗,还是少不得一丝一厘的。

一味的压榨肉身潜能,入不敷出,没有各种大药的进补滋养,注定是走步长远。

崩——

他手指萁伸,以掌若刀,掌刀劈下之时,数道莽牛劲儿,呼啸奔腾。

“以一气混元为根本,熔炼万千武学,肉身无破无败无损无伤,又会是何等气象。”

掌刀只是荀少彧信手施为,贴着铜人像划过,擦出点点火花。看着那一道淡淡浅痕,荀少彧手掌恍若白玉无暇。

“看来,要想办法弄些灵药了,否则想要第六炼,还不知要多少时日。”

“不过……大越世界的百年,也称得上收获匪浅。”

掌握一朝大运,其中好处难以言喻。荀少彧能舍得数千、上万滴源力,召出『未来身』,就是数十载的人道气运之功。

就是荀少彧魂归冥土,也能依旧执掌龙庭。气运涓涓似如细流一般,无时无刻不向着荀少彧汇聚。除非是大越亡国,否则这一份气运就源源不尽。

这也是荀少彧,没有直接鲸吞大越天柱的原因。毕竟鲸吞大越天柱,固然能直接收揽大量气运,但却会动摇大越根基,天灾兵祸不绝,大越必然早夭。

而大越世界的数十载南征北战,一身武道臻达内、外家巅峰之境。荀少彧对武道的理解,俨然超乎寻常武人想象,甚至不下于一般的武师级数。

毕竟,这亦是一方世界的巅峰成就之一,就算世界的底蕴浅薄,也是一重非同一般的境地。

“人之一身穴窍,众若繁星之数,有众神居之,神妙不可揣测!!”

这,是大越世界的武学道理!

一朝勘破穴窍之谜,一百零八穴窍无漏无伤,见得肉身神明,精气神凝炼大势。在力量上只有千斤力道,但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味。

“……圆满天罡、地煞之数,却仍不是极限。”

荀少彧历经数十载岁月,在一百零八窍上,推演出人身一百八十窍。在原有基础上,再添七十二窍,是名副其实的大越武道第一人。

“人身之窍,众若繁星,我若一一测量周身大窍,一并尽数凝炼。在主世界,开辟一条武道源流。”

这是探究人身的精微之处,与主世界的功夫截然不同。

主世界武道,由于天生道体强横,肉身潜能堪比神魔,力量上限极高。修行武道极深者,甚至肉身可以搏杀真龙真凰这等神话生物。

因此,主世界武道路数颇为粗矿,力量有余,但精微不满。

在主世界轻易的,就能炼就一头猛犸巨象之力。但是,荀少彧却想都不敢想,能在大越世界能达到这种地步。

这是世界之间的差距,也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测量己身穴窍,一一凝炼,或可炼就无漏之躯?”

所谓的无漏之躯,是大越世界一代代的武道先行者,揣摩臆想出的武道境界。

身躯无漏,凝炼周身穴窍,打破虚空,见神不坏。至此身躯精微至极,再无暗伤隐患,寿数可达一百五六的理想之境。

要知道,只有武道宗师之流,能脱胎换骨,肉身生机蜕变,才有着一百五六十的寿数。

而无漏之躯,在如何高妙,也不见得有武道宗师一般,高不可攀。

荀少彧看了看石镜中,还剩下的几千源力,想要用石镜推演出一门穴窍凝炼之法,这些源力也不知够不够用。

但荀少彧也不能把源力,都投在石镜上,万一遇到什么危机,一口第八品宝兵的宝镜,也是能随时动用的杀招。

…………

当啷啷!!

荀少彧沐把一身老旧死皮,以及抽筋拔骨时的污血,尽数洗去之后。

又换了一身衣饰,身上还带着丝丝水气,整个人精气神焕然一新。

荀少彧推开武楼,迎着抚动的微风,黑发散乱的披在肩头。

演武阁内,柳絮依依,杨枝抚动,一汪汪碧水,荡漾涟漪层层。

“唉……这几日不回披香阁,也不知道那婢子,还安不安分。”

想到婢女绿珠,荀少彧嘴角笑意渐有冷意。

蓦的,一只手掌,轻轻的按在荀少彧肩头,让荀少彧的肩头,猛的一沉。

荀少彧眉头一蹙,望着身旁的不速之客,道:“十三兄……”

荀少贺神态张杨,锦绣华服,玉冠金带,贵气逼人。身畔数名内侍,低眉顺眼,躬身侍奉着。

“老十四,你可真是少见呐……本公子三番五次的去你的披香阁,都吃了你的闭门羹。若非本公子纡尊降贵,在演武阁等着你,是不是你都要一直躲着本公子呢?”

“嗯?”

荀少贺来者不善,眼神犹如虎兜出柙,凶威凛凛,似要下一刻,就要现出獠牙一般。

吼!!恶虎神意,凛然狰狞。荀少贺一身的拳法武功,超乎荀少彧想象,其一举一动之际,都有着缕缕神意拂动,鼓动恶风阵阵。

迎着荀少贺的咄咄逼人,荀少彧眼中精芒一闪,面上神情不改丝毫,轻声道:“十三兄恕罪,十四资质平平,不及十三天纵奇才。十四只是侥幸,踏入了武道门径,一时痴迷过甚,因着怠慢十三兄,全是十四之过!”

“还望十三兄,宽恕小弟怠慢之过……”一边说着,荀少彧面露歉意,语气和煦。

看着一派谦和有礼的荀少彧,荀少贺眼中略过一抹厌恶,哼了一声道:“知道本公子为什么讨厌你吗……你活的也忒假了,假的让本公子作呕……”

荀少彧闻言,胸中有些怒意抬生。

他要是嫡子,有个宋国王姬的生母,他也能如此肆无忌惮,如此的横行无忌。

可惜,他只是一介庶子,虽然他也是显贵出身,有吕文侯的血脉。但在烨庭中,仍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度日。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几个夫人的宫斗余波给碾死的庶出子。

在这种情况下,荀少彧若还能任着性子来,怕是连骨头渣滓,都让人风干无数遍了。

“是吗?”

荀少彧挑了挑眉,小孩子才论对错,成年人只谈利益。纵然荀少贺武力惊人,但有着这番言论,就让他反而看低了三分。

“哼……”

荀少贺眉心皱成一个‘王’字,道:“怎么,如此还不够吗?”

荀少贺似乎感受到了荀少彧的藐视,勃然大怒,身形骤然一动,五指倒扣着,形似虎爪探出。

“来,来,来,就让本公子,教了一教,你这不成器的庶出弟,看一看你这些日子,都炼了些什么奇功绝艺。”

荀少贺现在,就标准的展示了,一介纨绔的真性情,有多么的无法无天。

更何况,这一纨绔子弟不但背景深厚,就连自身武力,都是一等一的强横,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虎啸金钟!!”

拳风席卷,荀少贺锦绣华服猎猎,桀骜的面庞,带着睥睨天下的霸道。

虎为百兽之王,最为霸道不过。

荀少彧心思倏然一动,躲开荀少贺的虎爪,喝道:“十三兄,这可是演武阁重地,不能动武。”

演武阁是荀氏重地,族老众多,在荀氏中意义重大。

“不能动武?”

荀少贺嗤笑一声:“怎么能是动武呢?只是你我兄弟二人,来切磋一下罢了。”

“兄弟间的亲近,能是动武?”

吼——

以虎为势,荀少贺虎魔炼骨拳,炼就一股凶恶霸道之态,拳法武功强横的惊人。

一拳横扫,恶风滚动,强横的劲道,在空气中回响。

荀少彧眉头紧蹙,转身腾挪,声音稍冷,道:“看来十四,今日只能舍命奉陪了。”

他周旋了片刻,也不见有族老出手,就知道八成是顾忌吕国夫人之势,不会再有族老出手了。

尤其吕国夫人已经证就炼炁化神,炼就了元神法力,那些族老就更是愈发顾忌了。

人越老,胆越小,不是没有道理的。

“哼……”

听着舍命一词,荀少贺眼皮一跳,虽然他是混世魔王,混不吝的性子。但是也知道,要是不小心把荀少彧打死了,一旦君父震怒,虽不见得让他偿命,但以后大好的前程也就废了。

更何况,那些族老能默认荀少贺出手,也是顾忌吕国夫人之势。更确切来说,是顾忌宋国这一豫州大诸侯之势。

一旦荀少彧受到致命威胁,那些族老绝对会悍然出手。

规矩毕竟是规矩,荀少彧已经踏入武道门径,证明了他自身的价值。他虽不是天骄一般,但也是荀氏的真种子,绝不会眼看着其面临危险,而视若无睹。

…………

演武阁,一处亭台高阁!

一青衣老人玩味的看着,对面的麻衣老者。

“二弟,你看这荀少彧与荀少贺二人,谁是更胜一筹?”

青衣老人的调笑意味十足,但麻衣老人面色平静,似乎不为青衣老人之言所动。

“一步先,并非步步先,大兄且看……”

“荀少贺,荀氏三杰也,一手虎魔炼骨的功夫,入得真味七分,第十炼的易筋煅骨,荀氏子弟中也是少有敌手耶!”

麻衣老人目光炯炯,望着两个小辈的争执,尤其是看着荀少彧的身法,眸子微微一眯。

这二老固然一母同胞,就是在荀氏族老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平日里,却争锋相对,极为的不合。

麻衣老人看好荀少彧,青衣老人就更看重荀少贺。只是看着两者争端,二老的心思,却是愈发难以揣测。

“你说,荀少彧能独占鳌头……”

青衣老人饶有意味,说道:“可惜,不入易筋煅骨大圆满,是没有机会独占鳌头的。况且,荀氏三杰任意一个,都有着超乎寻常大圆满的武力。”

“二弟啊,这一局,可是你输了。”

麻衣老人抚掌大笑:“这世间,有输有赢,才有意思。”

“这小子,还是很有意思的,或有真能独占鳌头呢!”

“老夫看好他……”

第一一零章神魔武学

吼!!

荀少贺拳势虎啸,一如饿虎跳涧,力量霸道蛮横之极,撕裂空气之声,嗡嗡作响。荀少彧则以牛魔顶角,夹杂大摔碑手的重手法,化为莽牛怒吼之势,与这头恶虎争锋相对。

碰——拳劲四散,不断压碎着地面的青砖,青砖碎片不断飞溅,发出铮铮之鸣。

拳劲激荡起伏,登时荀少彧就有气血翻腾之感,胸口沉闷的几欲吐血。

“好一招牛魔顶角……老十四,你果然深藏不露!”而荀少贺眸光微凝,大喝一声。

这荀少贺【易筋煅骨】第十炼,在烨庭也算是个小高手。而荀少彧能挡住这一拳,在一众旁观者眼里,已然是很不简单了。

当然,要是荀少彧挡不下这一拳,其最轻的都该骨断筋折。更严重的,甚至一身筋骨扭曲,功夫废去大半。

正是感到危机,荀少彧才放开手脚,奋力一搏。

荀少贺攻势不绝,手腕骤然活动,虎爪屈伸开合,覆盖着荀少彧周匝。

荀少贺天生神力,拳法武道亦是势大力沉,一招一式都遵循以力道压人。一股股恶风恶气,滚滚滔滔袭来,虎魔真劲儿拂过,俨然有着十数头莽牛真劲儿狰狞咆哮。

恍惚之间,似乎一副饿虎衔尸之象,凛然生威,一并向荀少彧压来。

“第十炼么?”

荀少彧虽身怀数十门拳术,门门都是纯熟非常。但是再纯熟的拳术,也难当一力降十会的摧古拉朽。

第十炼与第五炼之间,差距犹如天渊,是真正天骄与庸人之间的鸿沟。能入第十炼的,无一不是真正的武道骄子。

“那么,就让我看一看,所谓的第十炼,到底有多强。”荀少彧眸光冷冽,杀招须臾叠出,周身皮膜紧紧的绷着,犹如一张牛皮一般。

砰——荀少彧一脚踏地,地面层层龟裂,拳影重重,犹如滔滔大浪席卷而上。衣衫猎猎作响,莽牛大力真劲儿呼啸。

砰——砰砰——砰砰——二人拳脚相交,真劲儿宣泄,一如虎兜无敌,强凶霸略;一似龟蛇盘恒,动静相合。

一拳,一拳,再一拳!!荀少贺拳动如山,每一拳落下,都罩住荀少彧周身之势,空气气流簌簌作响,强横的蛮力,仿佛将荀少彧周匝气流,一并拘束起来,让荀少彧周转腾挪的身法,也稍稍

须臾之间,荀少贺连出一十三拳,荀少彧也连出一十三拳争锋相对。强横的劲道,四散席卷开来,拳风压的地面‘吱吱’颤动。

这是纯粹的武道搏杀,荀少彧数十门拳法一一施展,但荀少贺只用一路虎魔炼骨拳,就暴力的破去重重杀招。

此刻,浑身气血不住翻腾,荀少彧周身的骨骼,也仿佛一齐悲鸣着。

“好一个胸中有恶虎,好一路虎魔炼骨拳!”

荀少彧心中战意沸腾,就连手骨寸寸裂开,也未曾在意。

这对荀少彧而言,未尝不是一个难得的,测量自身战力的机会。看一看他与荀氏年轻一代子弟中,最强的那几人,到底有着多少差距。

这【易筋煅骨】第十炼,有着几乎超乎【易筋煅骨】大圆满的力量,每一次碰撞,都让荀少彧筋骨皮膜,隐隐有挣裂之感,丝丝血丝从皮肤渗透。

煅骨第十炼,果然与寻常的九炼,截然不同。三百六十五枚骨骼蜕变,只是稍稍的撞击碰撞,就让荀少彧手臂酸疼难止。

若非混元一气劲煅炼周身,浑身真劲拧成一股,让荀少彧肉身坚韧程度,远胜寻常武人。

只此数十下碰撞,就能把荀少彧的臂骨,给生生撞成一堆骨头渣子。

荀少彧混元一气劲为根本,肉身躯壳坚韧强横,竟以第五炼的功夫,硬撼荀少贺这尊大圆满级数的高手。

只是,见着数十招交错过后,荀少彧反而愈发精神振奋,其攻势亦越发强劲,甚至荀少贺都感到了一丝压力。

“哼……”荀少贺冷哼一声,眸中终露凶色。

荀少贺身为荀氏三杰,竟让荀少彧周旋了至此。这在荀少贺心中,简直不吝于是奇耻大辱。

这一抹凶色,一闪即逝,让荀少彧心神一冷,头皮陡然发炸。

铮——铮铮——荀少贺以手待刀,五指并拢,隐约有铿锵交鸣之音,丝丝寒芒喷吐,无穷凶恶刀意凝聚。

“这是……”

荀少彧浑身寒意大盛,仿佛见着一口凶刀,正徐徐出鞘,横杀世间万千生灵。

这一口刀,聚敛凶意,凝炼恶意,是一口纯粹之刀,杀戮之刀。

…………

“这是……”

同一时刻,麻衣、青衣二老,看着荀少贺的出刀之象,俱然面面相觑,似乎犹自不敢置信一般。

他们二人,都是宗师级数的大高手,举手投足即有几道真龙神力,对数十里方圆事物,洞若观火一般。

麻衣老人呓语呻吟着:“这,这莫非是宋国密传的……饿虎刀!!”

二老见多识广,尤其荀少贺刀意横生,毫不遮掩之下,自然能窥探出这一刀意的来历。

“是了,是了,”

青衣老人似乎于沉浸刀意之中,恍恍惚惚道:“这刀中有恶,凶人恶道,正是传说中的那五口刀啊!”

“相传上古夏王,有一不世神刀,堪比天地奇珍,屠神魔、戮天人,镇压天地九州一万载。夏朝灭亡之后,宋国以那一口绝世神刀为形,又得其三分刀意,再铸了五口神刀。承载王道、霸道、诡道、邪道、恶道!”

“五口神刀,各含一招刀法,其浑然天成,包含刀道精髓,有着弑杀天人之能。”

麻衣老人神情倏然大变,蓦然警醒:“不好……”

那五口神刀,每一口的威能,都不下于吕国的镇国神兵凤来琴。而那五招铭刻于神刀的刀法,每一招都是与神刀契合,堪称一门门神魔武学。

如此神魔武学,根本不是荀少贺一介【易筋煅骨】的武人,能够自如驱使的。故而,其更多的,还是刀意御人,而非人力御刀。

一旦,这荀少贺失控,就麻烦大矣!

不,以荀少贺那浅薄的修为,失控的可能性,简直就是十成十啊!

如此想着,麻衣老人看着,那一刀正要徐徐落下,面皮更是一紧,一卷长袍起身而去。

…………

铮——铮铮——

荀少贺刀意一出,浑身冷戾之气大盛。

神魔武学,近乎与道!

看着荀少贺气质大变,荀少彧口中苦涩渐起。

这般的气象,这般的煞气,一看就知道是某种顶尖武学的气象。

而且,由于是顶尖武学立意太高,使得荀少贺无法掌握其中神意,才让刀意泄露至斯。

这一刻,就连先天祖窍内的石镜,都微微颤抖着,似乎被这股凶戾气机惊动。

只见,荀少贺瞳孔泛白,懵懵懂懂,五指并拢之间,尚有寒芒缕缕吞吐。

恶!恶!恶!!

耳畔中呢喃着的神音,让荀少彧面色愈发深沉。

“该死的,老十三什么时候,炼了这种邪门功夫?”荀少彧指尖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要动用石镜,挡下那致命一刀。

荀少彧直接感到这一刀,绝对有石破天惊,夺性杀命之能!

这一刻,荀少彧也不再想着,以他的身份,突然有一口第八品宝兵,会招来多少觊觎目光。

倘若他不动用石镜,在荀少贺这一刀之下,他绝无丝毫还手之机。甚至一想起躲避,荀少彧的肌肤,就隐约浮起一丝丝裂痕,狰狞可怖之极。

这是刀意,作用在精神之上,只是看了一眼,也能杀人于无形。

荀少贺手刀微抬,铿锵交错的嗡鸣声,愈发刺耳。

铮——铮铮——抬手!出刀!

荀少贺身与刀合,锋芒陡然绽放之极。

荀少彧面色微沉,眉心先天祖窍之内,一滴滴源力轰然散去,石镜托着赤气,要拽着伺机而动。

蓦然,荀少彧眸光一动,嘴角微微翘起,先天赤气渐渐散去,只身迎着刀芒,好似呆呆立着。

刀芒绽放着极致的杀机,刀光徐徐略过。只见沿路之上,地上铺着的青石,纷纷被碾压成细细的沙烁。

铛——

关键时刻,一尊身影稳稳,站在荀少彧身前,两指并拢剑指,犹如一面铜墙铁壁一般,挡着溢散的杀机。

麻衣老人面显冷色,漠然的看着荀少贺,道:“演武重地,不得染血!”

“你个老不死的,也敢来阻我……”荀少贺面上狷狂之意,眸中森森冷戾,愈发的厚重。

刀意灌体,荀少贺是彻底贯彻了,饿虎刀的凶人恶道。

“放肆!!”闻言,麻衣老人面露怒色,舌绽雷音。

能称为族老者,都是一族的定海神针,擎天玉柱,最少都是宗师级数。

更何况,麻衣老人一身武道,在宗师之中都称不上弱者。

他这一怒,简直就是海裂山崩一般,强横的气势横扫一切,似重岳神山猛然压下。

麻衣老人怒极而笑:“老夫一生,为荀氏、为吕国,披荆斩棘,百战还生。你一个的区区公子,焉敢挼老夫虎须。

“滚!!”

麻衣猎猎鼓动,老人身躯佝偻,但仿佛拥有无穷力量。可为吕国的撑天白玉柱,也可为荀氏的架海紫金梁。

麻衣老人漠然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渗出一滴血珠。

这就是麻衣老人刚刚接下,那一道饿虎刀意的代价。

饿虎刀,不愧是穿说中的神魔武学,让区区【易筋煅骨】之辈,也能伤到麻衣老人,这一尊【脱胎换骨】的宗师人物。

麻衣老人正要迈步,上前给这个纨绔子,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固然,麻衣心中有火,但荀少贺的背景,还是要顾忌一二的。

但是,荀少贺如此不敬族老,麻衣以此为由,略为施一下薄惩,还是可以让人接受的。

“嗯……”

突兀的,麻衣老人身形骤然一顿,目光投向凤梧阁。

麻衣老人眉头一皱,似乎想要感受着什么,面上困惑不解。

“孽障……尔敢!!”

突兀,一声暴喝,响彻烨庭,乃至于南阳。

轰——轰——隆隆隆——烨庭上方,蓦然有一道道黑色云气汇聚,滔滔翻滚之间,似乎含着雷音咆哮,看似无边无际,更有夹杂风怒雨嚎。

这一惊世骇俗之象,让所有烨庭、南阳的宗师、大宗师豁然色变。

南阳作为吕国国都,武人何其之众,就是大宗师之流,也有十数位。有着如此多强人,镇压四方上下,南阳城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乌云盖顶之相了。

“出事了……”麻衣老人喃喃自语,望着黑色云气聚拢的方向,目光凝重之极。

青衣老人不知何时,也来到麻衣的身旁,脸色凝重,冷笑道:“那是……妖气,这是哪一方的大妖,竟然如此放肆无知,敢闯君侯寝宫?”

以吕国的强势,在豫州大地上,除了郑、宋两大诸侯,能让吕国谨慎对待。其他的妖魔鬼怪、诸侯各国。在吕国铁骑兵锋下,不会比豆腐渣强上多少。

而以吕国之势,作为一国中心的烨庭,当真可谓是龙潭虎穴,就是大地游仙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

轰——

一道剑光,自凤梧阁屋檐上方窜出,化作一挂剑河,剑气纵横,奔腾不息。凛然无比的剑意,充斥在天地八方之间。

这一道剑河,自南向北,流淌不息,剑意铮铮。

“荀尚观!!”一道刺耳尖啸,伴随着乌云道道,滚滚滔滔,上下沉浮。

“荀氏镇压吾王八百载,今朝也合该吾王现世了。”

轰——

一只大手,顿然破碎虚空,擒拿天穹乌云。大手看似不过数丈,但这一拍之势,却将天苍百里、千里,全部囊括其中。

“废话!”

冷冷淡淡的声音,透着清高渺然之态,俯瞰天地众生。

“啊啊啊啊!!”

尖啸刺耳之音,伴随着黑云压城之势的瓦解,而越发沉闷惶惶。

只见,这只大手徐徐摊开,俨然有星辰汇聚,众星拱卫之相,三百六十五星辰,自掌心上下辉耀。

三百六十五周天星辰,交相辉映之间,化作一道磨盘一般,黑云不断涌入大手,又不断的被磨盘磨灭。

“你……你不是……大宗……”惊慌失措的叫声,嘎然而止,一道道黑云在大手之中,一一崩解虚无。

绵延数百、上千里的乌云,在这一只大手之下,来的快,去的也快,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第一零一章白虎(上)

轰——隆隆隆——

苍穹蒙蒙,有惊雷划过,刹那间照亮,气氛愈发沉重的烨庭。

大妖闯宫!

这是自吕国开国,八百载历史,都从未有过的事,更是于荀氏吕国的挑衅。

烨庭上下都,都几若疯狂。甚至一些荀氏族老,不惜请出了几位,正在闭死关的太上。以太上们大地游仙般的大修为,彻查烨庭宫围。

一时间,见一道道光华烁烁,一口口散发着凛冽神威的宝兵,盘恒、巡狩于烨庭上空。

披香阁!

荀少彧面沉似水,只见着天穹上,一丝丝游弋、跳动着的淡淡雷蛇:“……妖族!!”

有那一位吕文侯,坐镇凤梧金阙,为吕国第一人,身携吕国大运,其煌煌无上神威,堪比武中圣人,其耀大光,可镇一切妖魔鬼祟。

然而那个妖族,竟敢直面一方大诸侯,竟敢如此直接的,冲击一国气运中心。

这是有多么的无法无天,有多么的肆无忌惮。而带给的荀氏上下的震撼,也是经久不散的。

与之相比,荀少彧和荀少贺二人,在演武阁的一些小小争端。于荀氏大人物而言,也就是‘小孩子’间的磕磕碰碰,还入不得他们的眼。

荀少彧轻声问道:“绿珠,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现今的烨庭,已经全面警严,一位位宗师、大宗师纡尊降贵,于烨庭二十四阁来回巡视,赫然一副如临大敌之象。

甚至,如今烨庭之内,也施行了重重宫禁。唯有宗师级数以上的大高手们,才能自由徘徊宫围之间。

这种气氛,这种警惕,让荀少彧敏锐感觉到,此事还远远未到,该结束的时候。

“公子,宫中大肃,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婢子刚出披香阁,就让一位族老,给拦了回来。”

绿珠一袭流仙裙,娇俏的说着:“都说是,宫中妖祟藏匿,不允随意出入宫禁呢。”

荀少彧眉心一跳,心中恍然:“看来,那头大妖,还没有真正的被镇压!”

在荀少彧想来,敢直入宫围的大妖,怎么也是一尊堪比大地游仙的妖王。倘若没有这等修为,那头大妖,就连烨庭的第一道门户,都未必能闯得过去。

而那般级数的妖王,法力之强横,元神已然不死。所谓镇压容易,但真正磨灭却是极难的。

“只是,君父虽没有完全镇压那头妖王,但那头妖王也绝非完好无损,定然元气大伤,就连烨庭门户也出不得,只能隐匿于烨庭之中。”

一想到,那头大妖的煊赫威势,妖气黑云覆盖烨庭,乃至于整个南阳城邑的霸道,荀少彧的心头愈发沉甸甸的。

踏!踏!踏!

这时,一名内侍面色沉重,身畔数十甲士跟随,一齐踏入披香阁。

“公子彧!”

内侍声音尖锐,神情漠然。数十甲士一字并排,甲叶晃动,犹如凶兽狰狞,漠然的看着荀少彧。

“奉君侯口谕,妖孽匿藏宫围,吾等大索诸阁。诸公子公女,无诏不得擅出。”

开口之际,内侍眸子氤氲升腾,一一略过荀少彧周匝。一一看遍,内侍眸中氤氲,徐徐散逝,面皮微松。

内侍眸中异象,荀少彧全都看在眼里,暗自心惊烨庭的强人之多。这内侍看似不起眼,但既然能宣读文侯口谕,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最少也是【炼精化炁】的修为。

“看来,那头大妖的棘手程度,还要超乎想象,否则烨庭不会如此警惕,就连遣出的内侍,都有着这般修为。”

荀少彧心思一动,躬着身子,道:“喏!”

随即,他微微上前几步,从袖中拾出一方玉壁,低着声道:“少彧愚钝,请内官提点一二,少彧感怀不尽矣。”

内官,亦是内侍之称!

堂堂吕国公子,哪怕他是庶出子。但能如此放得下身段,去行贿一介区区家奴的,也很是少见之极。

内侍若有深意的,细细的打量着荀少彧,终于还是伸手,接过玉壁,抿着嘴浅浅道:“近来烨庭多事,还望公子自家多多保重!”

尤其在‘多多保重’,重重停顿一下,意味深长。

荀少彧望向门外,见得一众内侍、甲士,来去匆匆,也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

…………

凤梧金阙!

荀尚观面容冷峻,端坐着君位,眸光开阖深邃莫名。

几位太上级数的族老,盘膝坐于金阙之內,面上露着怒色。

“妖族欺吾荀氏太甚!”一尊太上级数的族老,浑身炽烈似火,隐然有着凤鸟轻鸣,华羽缤落之象。

“竟敢妄想触动封禁,放出那‘人’……该杀!全都该杀!”

几尊久不现世的太上,都面带嗔怒,周身环绕异象,火光煊赫冲霄而起。

“妖族……莫非还当是几百万年前,妖族鼎盛的上古,竟敢插手吾人族事物?”

“如今,是吾人道大兴,横压百族之世。区区一介妖王,竟然闯吾烨庭,当真是不知死活。”

这些太上们,都是在炼气之途,走得极远的大人物。其中不乏有元神九转,炼就纯阳元神。一个个年岁悠长,法力广大不下于大地游仙。

一尊堪比大地游仙的妖王,在烨庭之中,也当真算不得什么。

“君侯,您与那头大妖交过几次手。不知君侯可是探到了,那大妖是何处的根底?”一尊太上级数的族老,沉声问道。

“一般妖王,可不知道吾吕国,还封镇着……”提起封禁二字,族老似乎忌惮、恐惧交加,立刻止住话音,只是胸口不断起伏,显然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如今妖族虽然落寞,在煌煌人道大势之下,也只剩下仓皇狼狈。但,那是面对整个人族,妖族才会表现的如此无力。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妖族毕竟称霸上古时代数百元会,几近亿万载的积累之下,绝非是吕国一国一域,就能单独撼得动的。

而妖族之中,也有强弱之别,种族强势者称霸,弱势者臣服。倘若那头大妖来自于哪一方的妖族名门,这事态就有些的复杂了。

“那头大妖,并非现今的妖族名门,不过也同样不可小觑。”

荀尚观沉稳厚重的嗓音,回荡金阙之内。

“君侯……”几尊太上级数的族老,沉着面容,似乎想到了什么。

“莫非……是那‘人’余孽?”一尊太上如此说着,下意识的撇了一眼,荀尚观的君位下方,神情恐惧的扭曲。

能让一尊大修行人,如此的恐惧,几乎不能自持。由此可见那‘人’,威慑力度之强。

“不可说,不可说啊……”

“只是,那头大妖的原神,正是一头白虎之相。其所用的神通,也有些似天妖屠神策上的妖法。”

天妖屠神策,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大路货,乃是妖族密传的神功宝典。能炼成这一门绝学的妖族,最少也有望证就天妖之道,是妖族的中坚力量。

荀尚观幽幽叹息一声:“而那‘人’的坐骑,也是一头白虎啊!”

“那头大妖,中了寡人的周天轮回印法,十道元神磨去了九道半,只余下半道元神,也称不得什么大患了。”

虽是如此说着,但荀尚观神情,却全然不似他说的一般,毫不在意。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吕国的封禁,牵扯甚广,甚至可以引得一场大乱,荀尚观也不能不去在意。

多事之秋啊!

…………

此时此刻,一处幽暗角落。

“该死啊……该死啊……”

一团白色华光,蜷缩于烨庭的一处,狭窄角落里。

“好个荀尚观,真的够狠!够绝啊啊!”白色光华不住扭曲着,凶戾的低哮着。

“老子苦苦修行五百载的白虎戮神法,就这么废了九层九啊……老子的白虎原身,也被那天杀的,给一剑毁得干干净净……”白色光华隐约有着虎形,只是光华索索,还有丝丝白气溢散着。

“你他么不让老子好过,老子一定也不让你好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你让老子千年修行,一朝毁于一旦,老子就让你荀氏一族,家败国殇!”

白虎咬牙切齿,赌咒发誓着。

任谁也想象不到,荀尚观竟然不只是大宗师修为,实际上的修为,竟然堪比武圣人级数。

它这是真正碰到铁板了,而且还是加厚加固加牢的那种铁板。并且还一往无前的,让那块铁板,给撞的头破血流。

踏!踏!踏!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传来,甲叶晃动作响。

一听这脚步声,白虎元神,虎脸吓得都绿了。它现在的修为百不存一,就是随意一介武师,都能让它生死两难。

而且元神虽然介乎于虚实之间,可以任意往来物质。但烨庭的每一面宫墙,都有着真篆铭刻,专门克制元神出游之辈。一旦让烨庭大军,围追堵截,它这头白虎可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即将落到荀尚观手中的下场。

白虎元神一咬虎牙,咒骂了几句,浑身白光滚滚,舍去了大半元神法力,只剩下一丝真灵,毫不留恋的逃之夭夭。

元神白光缓缓流转,随即渐熄渐灭!

而白虎真灵,逃遁的方向,赫然就是披香阁。

第一零二章白虎(下)

静室!

荀少彧盘膝,心神入定,参演肉身穴窍之道。

这肉身穴窍之法,与主世界诸般武学,有着迥然不同之妙。主世界一力降十会,自得降龙伏虎大神通,担山赶月大法力。

而穴窍之道,就是浑身众若繁星般的穴窍,一一凝炼圆满,甚至臻达窍窍通神明的境地。也不及一尊宗师级数,挥手跺足即有几道真龙大力。

穴窍之道最妙之用,就是凝炼身神,在于最深精微之处,徐徐煅炼肉身资质。

“穴窍之道,尽肉身精微之妙!人得之一,养生全气;仙得之一,冰肌玉骨;佛得之一,琉璃无垢;神圣得之,逆反先天!”

“这是从根本上,一重重累积肉身潜能,再肉身成圣的大法啊!”

一滴滴源力,自先天祖窍中蒸腾,丝丝缕缕赤气,盘恒石镜周匝,一枚枚先天大道真篆,浮动与石镜镜面。

无数有关穴窍之道的感悟,纷纷涌入荀少彧脑海之中。

这些穴窍的测量、温养、凝炼、煅炼之法,都是由大越世界,一代代的先贤人物,历经数十、数百载时间而成。其中的每一枚穴窍,都是要耗竭无数人心血、血泪,一点点成就的。

荀少彧身处大越世界的时候,就极为看重穴窍凝炼之法。尤其是在他得了天下之后,天子一令排山倒海,大索各方道脉的道书真文,又收集各朝各代的珍惜古本。

但是,就算有着天子敕命,一国鼎盛之力相助。荀少彧也只是将一百零八穴窍,再度推演上一重境界,有了一百八十窍之多。

“两方世界,人族肉身构造,都截然不同,大越世界的穴窍之法,只能借鉴一二!”

石镜镜面,一尊『未来身』盘膝而坐,与荀少彧心神相合。『未来身』处于无有之间,亦有初始、终焉、平衡之意。

轰——

荀少彧脑海嗡鸣,恍恍惚惚之间,眼、耳、鼻、舌、身,意,六大穴窍最先跳动,随即连成一线,似乎炸开一般。

这眼、耳、鼻、舌、身、意,为人身基石,众窍之源,众穴之本,一切穴窍由此而始。肉身细致入微,荀少彧心神光明烁烁,与周身穴窍相合,自能见得平日,根本看不到的景象。

只见,六大穴窍之内,一团团黑雾缭绕,一粒粒恍若细密沙烁黑色晶体,依附在一枚枚穴窍之中。

“丹毒啊!!”望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晶体,荀少彧心中不无惊叹。

这些黑色晶体,看似只是死物,实际上在荀少彧心神接触之时,看到的却是一条条小到极点的蠕虫。

这些蠕虫,似生似死,极为细微渺小,甚至比一般的细胞,都要来的渺小千万分之一。

这些所谓的丹毒,就是荀少彧大量服用丹药,锤炼肉身所埋下的隐患。

是药三分毒,除非是不死神药一般,又天地孕育,日月精华浇灌,本身就是天地不死神机所化,才能无一丝毒性。否则,就是入了品级的宝药,都带着几分毒性。

“穴窍之道,入其精微,最终目的就是一一根治穴窍丹毒,洗去身躯亿万毒虫,逆反先天道体之躯。”

这是真正的大道正宗之法,一旦让荀少彧开辟出,通用主世界的穴窍凝炼之法。未尝不能为一脉老祖,亦或作一脉源流。

而荀少彧证就先天之躯,作为主世界第一尊逆反先天道体者,必然有着大气运,大气数,大成就。

…………

披香阁,数十亭台之间!

一点点白光闪烁,白虎的虎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望着重重楼阁。

这是白虎挑了一会儿,终于挑选出来的‘最佳目标’。

就以白虎,现今这状态,法力、神通、肉身皆无的情况,也就只能躲在披香阁里,勉勉强强的求生存了。

毕竟,烨庭二十四阁,个个都是高手强人云集,随随便便一个武师,亦或是修行人,发现白虎的踪迹,都能让白虎彻底的万劫不复了。

也就是披香阁的守卫,其防卫力量有一些松懈,白虎还有着些许可趁之机。

“荀尚观啊……荀尚观,虎爷爷的原身、法力,拜你所赐,磨损的一干二净,就剩一丝真灵不灭,还能苟延残喘。”

“你对虎爷爷的大恩大德,老子就拿你烨庭的一具肉身……不为过吧!”白虎冷笑着,虎脸愈发狰狞可怖。

连续的围追堵截,白虎如今就余下一道真灵不失,要是真灵再有什么损伤。白虎的道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为了能够脱身,白虎也只能咬着牙关,夺舍一具肉壳,寄期望于蒙混过关了。

似白虎这等,已然炼就纯阳元神的顶尖大妖,寻常时候根本难以陨落。

修行之人,本就是越到高深境地,其保命手段也就越多,能够有着无数次,再度重来的机会。

就以白虎为例,这一尊顶尖大妖,不但妖躯强横,还有着纯阳元神,可以无视胎中之密,任意的夺舍肉壳。而且修行极快,能在极短时间恢复巅峰。

这也是白虎,虽肉身法力尽失,但仍旧一心逃遁的原因。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不只是在人族中通用,就是一向‘莽’的妖族之中,也是有着几分市场的。

白虎暗暗自诩,以它顶尖大妖的真灵强度,就是一些修行人,一个不慎也要让它夺舍,更何况这烨庭中,也不是个个都是修行中人。

…………

荀少彧盘膝闭目,沉浸在穴窍之道的推演当中。

一百八十窍穴,是荀少彧数十载的积累,想要一一通用在主世界,都要小心测量一番。

按着荀少彧所想,要是将肉身众若繁星的穴窍,一一测量出来,那所需要的时间,就不是区区几十、几百年了,而是要用千年计量了。

荀少彧温养穴窍,六大穴窍一齐震动,阳刚浓烈之气,让无数黑雾都仿佛阳春白雪,悄然融化于虚无。

不知何时,一点点白芒徐徐凝聚,有着一头白虎虚像之形,悄然趴俯在静室一侧,安安静静的打量着荀少彧。

白虎虚像瞪着一双虎目,啧啧称奇道:“虎爷道是谁呢……原来是荀尚观的血裔,呵呵呵……真是一报还一报啊……你老爹毁了虎爷肉身,正该用你的肉壳来补!”

“这就叫……父债子偿么……”肉身血脉上的,那一种熟悉气机,让白虎一张虎脸,愈发的莫测深沉。

对白虎而言,哪怕是法力神通俱失,但作为一尊顶尖大妖,本能犹存。对待气机上的微妙感觉,更似洞若观火。所以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荀少彧,但从其肉身血脉上的气息,也能知道其身份。

“……父债子偿!!”白虎虚像低沉的虎啸声,徘徊于静室。

随即,它化作丝丝缕缕的白烟,顺着荀少彧的眼、耳、口、鼻,渗入荀少彧的身躯。

这些白烟,就是白虎仅剩的一丝纯阳元神,也是白虎的根基残留。

这头白虎作为顶尖大妖,历经劫数的真灵,则化为一颗明珠,落于荀少彧的眉心祖窍。

只见,荀少彧神思如枯木,对外界的一切,都好似不设防般,任由着白虎元神施为。

白虎狰狞的狂笑着:“小子啊……你的一切,你的一切,都属于你虎爷爷的了!”

“老子,虎爷爷就要用你的肉壳,搅得荀氏,搅得吕国,永世不得安宁……哈哈哈……”

…………

吼!!

然而,白虎元神一踏入,荀少彧眉心祖窍之内。

只见铺天盖地一般的赤红,席卷而来。登时间,就被一股股赤气洪流,冲的虎躯都几乎要分崩离析。

吼!!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白虎元神简直吓得肝胆俱裂,无力的扑腾着。

那一丝丝一缕缕赤气,带着天地大道一般的浩渺之意。让白虎元神的真灵,瞬息就要崩裂开来。

“这……是……甚……么……”白虎的咆哮声,仍不能改变赤色洪流,一丝一毫的冲刷。

那一道道赤气洪流,犹如万千江河汇聚,一尊身影盘踞洪流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虎于赤色洪流中苦苦挣扎。一道明晃晃的镜光,在这一尊身影周匝环绕。

那一尊身影,淡漠的看着眼前一切,眸中充斥着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之意。

吼!!

此时此刻,白虎元神再也不复,先前的张狂傲意。失去了最后一点纯阳元神根基的护持,只有一道真灵的它,在赤色洪流中摇摇欲坠,舟毁人亡只在旦夕之间。

赤色洪流中,一面古朴石镜,在赤色洪流之中,徐徐沉浮不定。而那一尊身影,正处于镜面之中,望着赤色洪流中的诸般异象。

咔嚓!咔嚓!!

白虎真灵强撑了良久,俨然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只有一丝丝裂缝,从真灵深浮现。

而这每一丝裂缝,都是大道之伤,就是白虎转世轮回,也会伴着它千世万世的道伤。

吼!!白虎悲啸着,虎躯淹没于漫漫赤色洪流之中。

赤色洪流席卷滔滔,顺着石镜流淌,无穷无尽的赤气,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第一零三章金刚不坏

“白虎!”

荀少彧睁开双眸,懵懵懂懂,脑海一阵翻腾。诸般记忆压缩在一起,搅得他头昏脑胀,隐隐欲裂。

白虎真灵冒冒然的,冲入荀少彧祖窍,直接就让石镜,携着赤色源力,给轻易的镇压了。

有着石镜玄妙,再有源力这般天地本源之力,白虎真灵就算再强十倍之数,也只能黯然化为齑粉。

而且白虎真灵中,还依附着许多记忆。这些记忆,承载着一尊顶尖大妖的一生,极为庞大。

于大妖魔上千载记忆而言。荀少彧区区十几载记忆,在其中不过沧海一粟,渺小之极。

若非有着石镜镇压,就这一股庞大臃肿之极的记忆。当场就能让荀少彧脑浆崩裂。但就是如此,荀少彧也有些头晕眼花,手足无力,眼睛不断冒着金星。

许久许久之后,荀少彧缓过神来,神情复杂之极。

他指肚揉了一揉眉心,感叹一声:“堂堂顶尖大妖,元神纯阳不死,陨落的竟会如此‘儿戏’……”

这位顶尖大妖,纵然元神真灵,只余下一丝纯阳根基,但也是一尊横渡天、地、人三劫,堪比大地游仙的大妖魔。

可惜,固然这位顶尖大妖,也曾无法无天,也曾啸具天地,但在浩浩汤汤的赤色源力当前,至多只能勉强挣扎一二,随即深深的沉入其间,化作亿万万之数的碎末沉淀。

世界源力,毕竟是天地本源力量,一尊纯阳级数大妖,移山填海,妖法广大,但与一方完整世界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筹。就算那方世界,只是最低等的赤色位格,也不是一尊顶尖大妖,就可以轻辱的。更何况,这位顶尖大妖,先前就已妖躯崩毁,元神法力尽数殆尽。

“呼!!”

“息!!”

荀少彧吐纳悠长,激荡百骸气血。肉身潜藏着的纯阳精气,丝丝缕缕融入血肉。仿佛吞服一枚宝药,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精气。

“好一尊顶尖大妖,法力无边,就是拔根虎毛,都能让我受用不尽矣!”

这一道道蓬勃精气,近乎涓涓细流,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这尊顶尖大妖,携带的一丝纯阳元神,散入荀少彧肉身之中,精气蓬勃溢散。

所谓大劫数,必有大机缘!

白虎大妖夺舍,是为劫数。而夺舍不成,其神形俱灭,又是一场机缘。

白虎的一丝纯阳元神,永久的留在了荀少彧肉身之中。而失去了灵性的纯阳元神,其中亦蕴含着白虎元神,千载辛苦修行的一部分。

可以说,这一缕元神纯阳,简直比一枚宝药还要厉害三分。其精气纯阳涓涓而来,近乎无休无止。

“有着这一丝纯阳元神,我的【易筋煅骨】,至少能臻达大圆满的地步,甚至打破肉身极限,踏入煅骨第十炼。”

“一旦,我踏入第十炼境地,肉身宝藏一重重激发,立时即有着降龙伏虎之大力。”

“而且,这其中最大收获,也不仅仅是一缕纯阳元神而已。那一尊白虎大妖,毕生的修行经验,才是一真正的大宝藏。”

一尊顶尖大妖的修行体验,是何等的珍惜宝贵,这可是堪比大地游仙级数的感悟。就算荀少彧修行武道,但也能从中汲取不少精华感悟。

更何况,白虎的千年经历何其广博。虽然白虎真灵,让石镜碾压成无数碎末,记忆碎片也是断断续续,不甚连贯如一。但其中的种种秘闻,亦是宝贵之极的。

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一条直指天妖大道的终南捷径。

荀少彧望着凤梧金阙方向,呢喃呓语:“不过……那个‘人’么……”

白虎记忆中惊鸿一瞥,有关那‘人’的一鳞半爪,就让荀少彧如堕寒窟。

而且白虎的真灵,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掩盖了一部分重要大密,只是残存的一点信息。

只知道那‘人’,是数万年前的大人物,神通广大无边。就连上古人王,都对那‘人’无可奈何,只能将那‘人’的肉身,一分为五,分别镇压九州大地深处。

这数万载以来,一代代的豫州大诸侯,都有着看守封禁的职责。而吕国虽立国八百载,也是看守封禁者之一。

由于那‘人’站的位置太高,修为高远不可揣度,甚至连其名姓,俨然都不能随意提及。由此,管中窥豹之下,那‘人’的恐怖程度,也可想而知了。

能让一尊顶尖大妖,都如此甘之若饴的效死,其最少也是一尊天人道果级数的顶尖大能者。

荀少彧无奈苦笑:“那般境界离我太高太远了,我这是不是杞人忧天了……况且,就是天塌下来,也有一众武圣人、大地游仙们撑着,我这一区区庶出子,有甚资格,想的如此之多。”

那般大能者的事,能不牵扯,还是不牵扯为好。荀少彧一直信奉有多少体量,就掺和多大的事。

关乎一尊天人,以吕国的体量,都未必有资格插手。

固然,那一道封禁,就处于吕国,甚至就立于烨庭。但以吕国的势力,乃至于阖国实力,都未必有资格插手一尊天人之事。

若是换作是,坐镇中原京畿之地,位居人道正统的商丘殷天子亲临,还差不多。

轰——轰——

荀少彧骨骼嗡鸣,浑身三百六十五大周天之数,一动一静都犹似雷霆轰响。一丝丝淡淡金色,浮现在脊椎骨上,恍若一条大龙狰狞咆哮。

“白虎戮神!!”

荀少彧观想白虎之相,西方白虎为虎中霸着,掌执着杀戮兵戈众事,这一门《白虎戮神法》虽是妖法,但也未尝不是一门煌煌大道。

此刻的荀少彧,肉身精气蓬勃之极,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满溢而出。

这头白虎千载的修行岁月中,也曾收集过为数不少的武学法门。这些武学数百、上千之多,各类攻伐之术皆有。

这一门《白虎戮神法》,取自妖族神功宝典《天妖屠神录》,是一门煅骨之极的武道之术。

而揉炼数十、上百拳术的《混元一气劲》,再兼合些许白虎戮神法意,更是一门顶尖的煅骨神通。

“白虎者,西方至尊,先天太乙庚金之精……熔炼骨骼,炼就三百六十五周天金骨,肉身不败不损!”

荀少彧一心沉入武道,浏览着白虎大妖记忆中,一门门武道绝学,心神沉浸不可自拔。

“【易筋煅骨】之道,一炼一重,九九为数,至真至极。肉身八十一炼,证就【金刚不坏】,徒手可接神兵。是堪于【超凡入圣】者,并驾齐驱的大成就。”

“上古之人,唯修【易筋煅骨】之境,以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八九、九九之数,为境界划分,不入【伐毛洗髓】,不经【脱胎换骨】,直入【超凡入圣】,有望天人道果之上,大神通密境!”

白虎这头千年大妖,固然不修武道,但其所知道的秘辛之多。也让荀少彧大涨见识,颇有震耳愦聋之效,拨开云雾,得见大道坦途。

“武道大神通密境,唯有肉身八十一炼,金刚不坏者,才有资格一窥其中奥妙。”

“不达八十一炼,最多困守天人之道矣!”

证就【金刚不坏】,方可一窥武学煌煌大道绝颠。

荀少彧心头敞亮,从未有这一刻,他感觉自身心思,如斯清明清晰。

…………

旬月,

演武阁!

轰——

荀少彧一拳轰出,八方气浪滚滚,强横的真劲儿,轰击着周匝之地。数月的磨砺,荀少彧竭尽全力的消化着白虎精气。

“混元一气真功!”

荀少彧眸光开阖,两掌徐徐平推,肌肉盘结隆起,浑身散发着如金似铁般的锋芒,撞击着一十八具铜人嗡嗡颤鸣。

轰——轰——

铜人像不住颤抖,一道道拳劲,在周匝盘恒,似如漩涡一般,搅碎着周匝的一切。一道道裂痕,自铜人像胸口处,不断蔓延散开着。

荀少彧拳动鬼神惊,诸般武学信手拈来。

“……第十炼!!”

一尊尊铜人像轰然横飞,荀少彧拳劲汹汹,铜人四分五裂,铜石崩裂开来。

荀少彧眸光烁烁,周身一块块死皮脱落,血污结成血痂,在真劲儿一动之际,纷纷化作齑粉。

有着白虎元神精气,荀少彧武道真正开始突飞猛进,从【易筋煅骨】第五炼,每十日一炼,短短三个月,就生生踏入第十炼的境界,筋骨若精钢,强横的不可思议。

直到踏入第十炼,荀少彧才明白。当日与荀少贺的交手,到底有着多少侥幸之处。

只因臻达第十炼者,浑身筋骨强横,骨髓血气旺盛。比较第五炼之时,已是千锤百炼之极,煅出杂血杂质,脏腑内壮之极,浑身犹似精钢。

而第五炼者,浑身筋骨远远不及第十炼者强横,简直天差地别,就是与第九炼者,也差之甚远。甚至第十炼者,只要稍稍冲撞几分,登时就能让第五炼者,骨断筋折,吐血不止。

荀少彧能与荀少贺,纠缠数十招不败,这其中的水分不浅。

“以混元一气真功,熔炼妖族神通绝学,开拓了这门真功上限。混元八十一炼,炼就混元金身!”

荀少彧微微捏动手掌,如玉似金的肌肤纹理,蕴藏着惊世骇俗的力量。

第一零四章兴衰无常

混元金身,万劫不坏,诸法不沾!

“以混元一气,衍一炁混元!这等大成就、大境界,不达【金刚不坏】之境,这都无从谈起啊!”

这一门武学神通,俨然就是荀少彧的证道之法。而肉身八十一炼,内外神藏圆满,就是荀少彧唯一念想。

此刻的荀少彧,臻达【易筋煅骨】第十炼,执掌一口第八品宝兵。只论战力高低,荀少彧自诩不逊与荀氏三杰,有着争取上元魁首之望。

只是,经过这几月的苦修,石镜存匿着的赤气,已经损失七、八分之多。若非有着大越世界,源力涓涓不绝供应。现在荀少彧,甚至连动用石镜的,那一份源力都没有。

“嗯?”想着心思,蓦然之间,荀少彧眉心一动,石镜竟徐徐浮于赤气。

他心血来潮之际,顺着石镜遥遥感应,一缕心念微微触动石镜,带着一抹惊诧莫名。

荀少彧稍稍蹙眉:“这是……大越世界?”

石镜映照诸天,一枚纯红星辰,环绕着厚重赤色。其间道道赤气,于纯红星辰中,涓涓流动着。

“是那方世界,有了变动?”

一想到几日来,自大越世界得的气运源力,愈发的稀少,荀少彧神情愈发莫测。

大越兴,则气运盛;大越衰,则眷顾失!

“按着大越时间流速,大越也才过了百多年。莫非吾开辟的大越,竟连三百年国运都未有,就要亡国了?”

荀少彧面露不悦,固然他也没想着,要让大越千秋万载,万代长存于世。但就一百多年国运,仍然让荀少彧心生不满。

荀少彧之时的越朝,何其强势,兵锋无坚不摧,甚至让北狄百族,都战战兢兢,不敢侵犯分毫。

然而,如此鼎盛的王朝,竟然只有一百多年的国运,这无疑就是全面,否定着荀少彧的作为。

“哼,吾倒要看一看,大越到底生了何事,致使国运渐衰!”

荀少彧可不信,他留下的家底,会让人败得如此彻底。

大越十万重甲铁骑,数十万甲士,就在这百余年时间内,就全部化为乌有。

…………

冥土阴世,

大越龙庭!

铛!铛!挡!!

甘泉宫内,金钟玉磬微吟,竹叶徐徐舒舒,漱石泉涌嶙峋。一名名黄金甲士,执着金戈一侧,屹于宫廷重重玉阶。

这些黄金甲士,都是由阳世大越,最为精锐,最为忠诚的悍勇之士构成。每一位金甲,都有着堪比鬼神之力。

“臣等,恭迎祖龙!!”

香风酥酥,金雨洒下,一众鬼神轻抚法袍,秉着金玉勿板,溢散着淡淡红芒,立于宫中左右之列。

龙台七重之间,重重氤氲环绕,环佩交响不绝。每重龙台之上,皆有着一尊着帝衮、配金卷的帝王,端坐御台中央。

嗷!嗷!嗷!!一丝丝一缕缕,纯正赤红气机,游弋于冥土阴世,龙吟绵长不绝,在丹阳宫内,盘恒无止无休。

一众帝王,从御位而起,躬身伏首。

“儿臣,恭迎太祖!”

“孙臣,恭迎太祖!!”

嗷!嗷!嗷!!龙气翻腾,迎着众鬼神朝拜,陡然龙吟之音大作,丝丝缕缕赤气,须臾滚滚而起,汇聚成一道身影。

这一尊身影,面若丹蔻,徐徐踏上龙台,恍若阴庭化身,为众鬼神瞩目。

荀少彧抚着龙首,漠然望着下方,一众面浮恭谨的鬼神们。

“……百年未见,诸君安否!”

他声音低沉,抬眼之际,望遍大越阴庭,眸光烁烁间,自能摄人心魄。

纯红位格为一界至强,气象恍若红日初生,震慑诸般魑魅魍魉。

鬼神们轰然叩首,道:“承蒙,陛下福泽……”

主世界一日,大越世界一载,天上人间之感,不外如是矣!

这些鬼神们,经过百载光阴,根基早成。凡是名臣名将者,大多为淡红位格,身居于高位。

荀少彧一进大越龙庭,就知道为何会心血来潮了。

这是群臣诸卿,一起焚香祷告,让众鬼神念头夹杂气运涌动,才让荀少彧察觉出来一丝端倪。

他淡淡开口:“诸卿诸臣,焚香祷告,所谓何事耶?”

“太祖陛下,微臣大罪矣……”一尊鬼神伏身叩拜,纯正的白芒,透着一股刚正禀直之意。

“……微臣大罪矣!”

群臣尽皆默然,诸位帝王也都神色沉重,不发一言一语,审视着这一尊鬼神。

荀少彧抚手,淡淡问道:“卿之何罪,因何请罪?”

鬼神垂首,沉声道:“臣孙不肖,罔顾伦理,舍弃纲常,废立天子,贬黜储君,非人臣之道也!”

“臣恐不肖子孙,生出妄念,起不臣之心……”鬼神扼腕垂泪,一世清誉,毁之一旦矣。

荀少彧闻言,幽然长叹:“你倒真的坦诚……”

“臣无私念……”

他一入大越阴庭,自然知道此时大越,已历七代帝主,国祚一百二十五载之数。

荀少彧为太祖皇帝,享二十五载国运,寿终之际传位太宗。太宗为守成之君,恩威并施,致群臣有道。然而可惜,太宗就只有七年帝王气数,随即寿终正寝。

其后的高宗皇帝登基,正式掀开大越的衰亡之始。高宗虽庸碌无能,却寿数极长,有着六十二载帝王命,生生熬死了数位太子,致使皇孙登基。

随即,这短短三十年间,竟有五位皇帝登位,一如走马关灯一般,眼花缭乱之极。

几乎五六年,就是一任皇帝登位。皇帝频繁更换,导致皇权日衰,军政大权旁落。

而眼前这位鬼神,也是高宗时的一代名臣,但其嫡孙竟为一代权相,执掌大权三十载,视君臣若无物,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与世。

“主少国疑……”

此时的越朝,正处于关键时刻,就看是小皇帝技高一筹,斩杀权臣,夺回权柄。

还是权相地位煊赫,稳稳压制皇权,最后掠夺皇权,登基称帝九五。

看着重重龙台中,面色苍白的少年帝主们,荀少彧重重的叹息一声。

“大越开国,百二十载之数,享尽大运福泽。如今正值变革之时,无论胜败得失,都事关大越,日后百年国运气数。”

“诸卿,以为然否!”

第一零五章势若危卵

金雨漱漱,香风酥糜,甘泉宫阁,金碧煌煌!

诸帝王、鬼神,躬身伏首:“望,太祖圣断!!”

一众鬼神气象翻腾,缕缕赤气游弋,缔结赤莲徐徐摇拽,清香席卷细雨微风。

荀少彧淡淡一笑,道:“一朝之盛,必有一朝之衰,此间兴衰变革,非吾等可挽回。自大越开国百二十载,历帝七朝,由盛而衰,是为定数矣!”

“如今权臣祸国,朝局糜烂,且看他下一朝,或有何作为,自能定其国运。”

太宗皇帝方文阁,端坐龙椅,徐徐开口:“皇父,天意之下,吾大越亦有百五之运,国运不当此时而终。”

“不知,这其中可有甚转寰余地,或吾等君臣,能否亲自点拨阳世天子一二?”

此世的一些强横鬼神,已能显圣于世,有着种种干涉物质之能。何况于甘泉宫中,强横鬼神众多,也不乏往来阴阳之能。

若是一些高位鬼神,不惜损耗自身本源,未尝不能近天子百丈之地。

荀少彧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阴阳之交,如似天堑!朕虽掌龙庭、含天宪,执赤龙之运,也毋能逾雷池半分。”

“天子者,至尊至贵,鬼神辟易!所谓‘显圣言论’,为之大谬矣,诸臣毋需再言。”

寻常百姓黔首,本命为淡白之气,高位鬼神位格远在其之上,显化于前自有无妨。

但,天子位居九五之尊,气聚华盖九色,为人道尊荣之极。煌煌天子龙气,鬼神妖祟辟易。

荀少彧虽为一朝祖龙,执掌越朝三分气数,但若想要以阴乱阳,也是大忌中的大忌。

至少,冥土的十三尊地君,就不会坐视不理,甚至不乏心怀恶意者,也会一起伺机攻讦,让荀少彧也不得不防着一些。

固然,荀少彧亦为一朝开国太祖,有着纯红位格。于理论上而言,可亦与十三地君平等处之。

但荀少彧之纯红位格,是随着一朝国运跌宕。与地君执掌一州的权柄相比,要差了不知多少。

一旦越朝失位,荀少彧的纯红位格,自然而然的受到影响,也会跌落一等,化为淡红。

故而,荀少彧的一朝祖龙之位,远不及一方地君位业,享有千载不坏,来得尊荣久受。

何况,这事难全稳妥,无论成与不成,都会大大折损龙庭气数。

荀少彧一生求稳,逢事必有三分把握,方会行险为之。

世事无常,能有三分把握的,就已是了不得的概率了。

而且,冒然干涉阴阳,地君们定不会善罢甘休。虽不知是哪几位出手,但荀少彧也去不会冒动。

“陛下,朝中权相乱政,专权跋扈,隐患丛生,吾大越百年气数,就此一朝。”

“大越危矣!”

一尊上位鬼神,浑身重重赤霞,赤色霞光游弋,威严凛凛之极。

一尊耳报神,踏着云蔼神光,道:“陛下,北魏阴庭蠢蠢,拓跋氏阴兵三十万,虎视眈眈与两朝边境,此诚危急存亡也!”

三十万阴兵,可谓是北魏阴庭,最后的一些底蕴。

毕竟王朝一旦覆亡,断了阳世龙气供养。阴土中的龙庭,失去了龙气支撑,势必会逐渐坍塌崩毁。

固然,龙庭有着些许龙气残留,一时之间,也能维持一些皇族体面。但冥土阴世,可从来都非甚良善之地。

暂且不提,那混浊阴世的恶劣环境。就是那些游弋于,茫茫冥土阴浊中的幽鬼。因着一生罪孽化厄,形神浑浑噩噩,无灵认识。就能让不少破败龙庭,一一灰飞烟灭。

古今一十一朝,有泰半都是陨没于,这些无灵无识的鬼祟。

而龙庭中的阴兵大将们,也并非只是威严皇族声势,壮其尊荣华贵而存在。更有着巡狩阴祟,卫巡龙庭之责。

“三十万阴兵!”

“三十万阴兵!”

宫内一众文武,尽皆露着惊容。

就连高居龙台的历代帝王们,也都神情凝重之极。

大越龙庭历经百载积累,阴兵何止百万之数。这一众鬼神,当然不会因为北魏势大,越朝势衰而慌乱。

区区三十万阴兵,只是有一些掣肘,还不能让大越君臣如临大敌。

只是北魏龙庭,历经百载破败,地域不断崩坏。其阴兵阴将,经历这么多年的消磨,能剩下三十万之数,都是因为北魏龙庭,黑龙残存的龙气,性情刚烈暴戾,战力极为强横之故。

一旦三十万阴兵,都彻底的丧失殆尽,北魏龙庭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而让朝不保夕的北魏,断然下着如此重注,堪称背水一战,其间所谋甚大矣。

“陛下……”

群臣面色肃穆,心怀忐忑。

外有北魏虎视眈眈,内有权相霍乱朝纲,百二十载国运风雨飘摇。

大越国祚,濒临关键时刻,就看着荀少彧如何抉择。

纵论古今一十一朝,有着中兴之势者,也就二、三朝而已。

荀少彧冷笑着:“拓跋老鬼,不愧是突勒枭雄,一代草原天骄,打蛇打七寸,区区三十万阴兵,就要朕如鲠在喉啊!”

当然,这其中必然有着,某一尊地君的背书。如若不然,也不能让那头老狼,甘之若饴的冲入局中。

纵然越朝国运折损,荀少彧位格跌落,但以着越朝之势,倘若不计代价,北魏必定坚持不住。

而以那头老狼的奸诈狠辣,必定前后考虑的周周到到,不会让荀少彧有着秋后算账的机会。

荀少彧眉头一皱,呓语着:“莫非……这亦是他们的一棋局么?”

地君享千载尊荣,地位崇高,超然物外,等若国师业位,或可称之‘鬼仙’。

国师不常有,而地君长存与世!

地君们超然天地,以天下为棋盘,执众生为棋子。其所思所想,远非荀少彧所能揣度。

“只是……你们既然想让朕为‘子’,也不知这一局棋,能否如你们愿,继续的落‘子’。”

心思徐徐转动,荀少彧面色深沉,淡淡道:“区区三十万阴兵,何足道哉?”

…………

轰——

轰——

擂鼓轰鸣,旌旗猎猎作响!

万万阴兵,身着黑甲黑盔,黑压压似如乌云一般。浑身絮绕着黑气升腾,凶恶霸戾之极。

吁!吁!吁!!五匹鬼马拉着青铜舆车,冒着幽蓝鬼火,马蹄践踏之间,势若惊雷奔腾。

拓跋繆身着黑龙甲胄,乘青铜战车,面带狰狞之色,望着绽放大光明的大越龙庭。

作为草原苍狼,拓跋繆有着一切,作为苍狼子孙的优秀品质。

隐忍!多疑!狠毒!孤寡!刻薄!

这些品性,既是拓跋繆一生传奇的根本,也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

拓跋繆浑身淡淡赤气,周匝似风卷残云一般,轰然咆哮着:“儿郎们,咱大魏的儿郎们啊,复国亡之仇,报族败之恨……”

“吼!!”

“吼!!”

三十万阴兵,狂呼长啸,似如饿狼一般,眸光中带着可怖狰狞。

“攻破越庭,掠夺!征服!让弱小的越人,重新回忆起,当年咱大魏浮屠,支配他们的黑色恐怖。”

“吼!!”

“吼!!”

这数十万雄兵,堪称北魏阴庭,勉强为继的根本,是北魏最后一口元气。

北魏太宗拓跋穆,亦乘着一辆舆车:“父汗……”

“祖汗……”

一位位北魏汗王,皆乘着舆车,至数十万北魏雄兵之前。

拓跋繆朝着拓跋穆,微微颔首视意,对于几位汗王,恍若视若无睹一般。

北魏一朝,历经六代!

北魏太祖拓跋繆起于微末,一统草原各族,是奠基霸业之祖。而太宗拓跋穆拥草原各族之势,挥兵南下中原,历经百数大战,鼎定中原大地,是开拓基业之主。

因着北魏气运,尽于太祖、太宗一身。太宗之后的四朝汗王,不如太祖、太宗二朝多矣。

北狄一脉,不重人伦纲常,只重势力多寡。北魏龙庭中,太祖虽是创业之主,但太宗有混元宇内之功,在龙庭之中,其势力最为庞大。

可以说,北魏太宗的分量,还要犹胜太祖三分,二者是共治阴庭。

拓跋穆雄心勃勃,道:“父汗,咱攻破大越阴庭,尽掠其中阴庭龙气。咱大魏龙庭,未尝不能再续一百载气数。”

“有着这一百载气数,咱大魏龙庭,就多了不少转寰余地了!”

拓跋繆、拓跋穆望着,远方犹如旭日一般的龙庭,目光泛着幽绿。其一脸的贪婪残暴之色,更是不加掩饰。

…………

阴庭,甘泉宫!

荀少彧负手,看着历代诸帝们,面露沉吟。

龙台诸帝,乃至于宫中众鬼神,都定定的观望着,等待着荀少彧的动作。

一团纯红气息,在荀少彧身前滞顿。似有着龙形之相,自纯红霞云之中,肆意遨游着。

“这道龙气精华,有一十三载帝运,阳世宗室子弟得之,则有登基为帝,克继大统之望。”

北魏的三十万阴兵,在荀少彧心里,弹指可灭,不值一提。

只要越朝根基不损,荀少彧祖龙位格依旧。这几十万阴兵,就掀不起甚么风浪。而这北魏阴庭,怕就是某位‘棋手’,丢出来混淆试听的。

使得荀少彧注意力,一直停留于北魏阴庭,从而忽视了真正的致命一击。

殊不知,只要大越稳如磐石,国祚龙运不衰不败,荀少彧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零六章帝宴(上)

京畿,丹阳县!

因着丹阳,为太祖龙兴之地。

于大越一朝,政治影响地位非同一般。

故而丹阳县,虽是民寡地瘠,人丁勉强逾过数千户。但丹阳令之职,却有着正四品的高位。

而且,因为丹阳是太祖起家之地,吏治甚为苛峻,有着一卫五百兵甲,随时随地拱卫着县治。

西街,景阳巷!

一栋栋老旧房屋,鳞次比邻,一股子陈旧的味道,沉淀于老宅之中。

方少君面目沧桑,一身粗布麻衣,扛着农具,脚上踏着一双磨损露尖的草鞋。拖着一副疲惫身躯,踏入已然破旧不堪的家中。

因着如今,家境贫寒之故,几如田舍为伴,固然方少君本身,亦可称得上一宗室子弟。但到他而立之年,都无从娶亲,仍是孤身只影,毫无牵挂羁绊可言。

方少君推开家门,顺手拾起缸旁,一缺口葫芦。自水缸中盛出一瓢水,就着葫芦缺口,咕嘟咕嘟大口喝着。井水冰冰凉凉,顺着方少君嘴角淌下。

“痛快啊!!”

方少君随手拧了拧,粗衣沾染的水渍。

随即,方少君锁了锁眉,看着缸中的水面,倒映出那张熟悉的面庞,无言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方少君,一脸沧桑,多似一田间老农,已不见半丝皇族贵气矣。

他粗粗的洗涑一遍,洗去身上的污垢、汗渍。

随即,方少君站于破败院落中,手臂徐徐舒展,慢慢的活动着,周身的气血经络。

经过一日的田间劳作,再炼上一遍内家八段锦,疏通自身筋骨气血。于方少君而言,已是一日之中,最为难得的休憩了。

这一门八段锦的功夫,是太祖皇帝亲自甄选,作为宗室子弟必备的一门功课技艺,是一门真正的养生功夫。

因着祖训之故,方氏子孙对这内家功夫,并无排斥之感,也多有宗室子弟习炼。

因此,就算方少君处境多有尴尬,但这一门八锦缎功夫,他也是炼得极为纯熟精纯。

夜色渐暗,方少君躺着床榻上,盯着老旧的屋顶房梁,目光微微呆滞,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神色中包含忧虑。

“唉……时局愈发艰难矣!”

身为大越宗室的一员,还是太宗五世嫡孙,高宗嫡子曾孙。论其身份高贵,血脉尊荣,倘若没有三十几年前的一场巫蛊大案。如今的方少君,可谓是名正言顺的皇子皇孙,甚至是国本储君之选。

只是,世上的事,本就没有如果!

堂堂的皇孙贵胄,方少君只能似一介布衣般,艰难求存着。

方少君呢喃低语:“只是一介布衣,就一介布衣吧,总不至丢了性命,远离了京畿的漩涡……只是不知道,待那位宰辅大人,一朝称帝御极之时,还能否放过咱们这些前朝苗裔。”

因着昔年高宗皇帝,于临近驾崩之时,一举大赦天下。甚至将方少君,这戾太子曾孙,一并归入宗室族谱,保留了方少君的皇裔名分。

这在平常之时,有着皇裔这张虎皮,方少君就算被贬为黔首,也能让一县诸吏,无敢小觑分毫者。

然而时至今日,宰辅霍温把持朝政,两废两立天子,相权已然全面压制皇权,让方氏皇权彻彻底底的陷入衰落。

方少君的那张虎皮,早已是千疮百孔,已经难以威慑群狼。

更何况,达到霍温这般地步,有心人都能看得出,霍温也到了一种只能进,不能退的尴尬境地。

进,则位居九五,;退,必为万丈深渊!

一旦,让霍温篡位成功,开辟新朝。方少君可不认为,这位克上篡位之臣,会真的善待前朝宗亲。

一场大清洗,是无可避免的。

到时,方少君的落魄皇孙身份,就一取死之道。

方少君苦笑着:“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有如此多的藩王勋贵在前,想必一时半刻,也轮不到我这一落魄之人。”

如斯抱着,些许可怜可悯的侥幸心态,方少君昏昏沉沉的睡去。

…………

浑浑噩噩之际,方少君由漆黑暮色中,徐徐摸索着前行。

踏!踏!踏!!

自幽暗中,有马蹄声交错着,正在逐渐临近。

嘶——厮——由着一十五匹黑马拉车,这一匹匹黑马,眸中泛着蓝焱。拉着一辆青铜车舆,车轮转动间,似乎点点火星迸射。而青铜车舆周匝,亦有着数十骑士,乘马奔腾,恍若天雷滚动着。

此时此刻的方少君,仿佛忘却了胸中的怯意。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一行车马,心中似有一团火焰灼烧。

华贵的车舆上,一名驾舆的黑袍人,抖动皮鞭,高声呼问:“贵人,可为太祖皇嗣,太宗嫡脉,五世皇孙否?”

方少君神思恍惚,懵懵懂懂,道:“正是,少君!”

黑袍人眸光烁烁,淡淡白气倏然一闪,恭谨一礼,道:“臣为太祖驾前,御门车令上官睿!今奉太祖帝旨,接迎皇孙殿下,游赴阴世帝宴。”

“殿下,请登车舆,毋要误了帝宴吉时!”

“这……”方少君正自迟疑间,陡然周匝景象,仿佛时光逆流般,纷纷模模糊糊不清。

待他再度睁眼,已然身处于一方华贵车舆中。

车舆之中,似乎置身于奢豪宫廷一般,铜爵鼎钺中,陈酿佳肴一一陈放。

御门车令上官睿,一抖皮鞭:“驾!!”

鞭子凌空一响,深邃幽幽暗暗,泛着丝丝涟漪。

一名名黑甲骑士,战马马蹄轻嘶,踏着一层层波澜,渐行渐远。

周匝似时光逆转一般,方少君顺着窗枢,默默看着外面景象。

“这,莫非就是阴世耶?”

种种景象,自方少君眼前划过,乱象缤纷,纷纷缭乱。

似乎一刹那,似乎几日几夜,方少君看着周匝略过的景象,就连时空也渐渐模糊不定。

五彩斑斓,交替一一,渐渐的,有着一团光明,慢慢映入方少君眼帘。

方少君精神,蓦然一振,心神一凝。固然眼前种种,似是而非,似假似真。若细细思量,更似白日妄想一般。但要是有着一丝真实,他日后的处境,都会大为不同。

“吁!吁!!”御门车令驾驭着车舆,徐徐落入其间。

上官睿轻声,道:“殿下,龙庭至矣!”

青铜车舆中,方少君神情微愕,木然看着龙庭,呓语道:“……龙庭!”

入目之处,万丈城墙恍若山岳一般,淡淡赤气浮游于城墙内外。

一尊尊百丈巨人,身披赤色甲胄,屹立城门当前,浑身似火焰一般,簇簇白气灼灼。

青铜舆车,落入龙庭之前,与万丈城墙、百丈巨人而言,都似米粒一般大小。

方少君身处其间,只觉自身无比渺小,似如沙烁般微不足道。

“殿下,此乃吾大越阴庭!”

上官睿在一旁,带着自矜之意,道:“似道家洞天福地,似佛家极乐须弥一般。阴庭广大无边,其内俱为吾朝臣属,或一朝名臣,或一代功勋,福泽血裔子孙百世。”

看着方少君面上懵懂,上官睿失笑,道:“殿下长于民间,不知龙庭福地可贵!”

“世上芸芸众生,皆有七日之苦。一朝寿数至斯,魂魄无所依,懵懵懂懂游离世间,七日魂消魄散。而佛道二家,言修行,谈解脱,应来世,说福报。所谓佛陀泥塑,俱是阳世大修行人,寿数将尽之时,堕入冥土阴世所化。”

“而魂魄一旦入得福地,得福地冥冥庇佑,即可脱七日之厄,有三百载鬼寿。其间更有修行甚深之辈,寿数逾过千载,堪称鬼仙业位。”

大越阴庭无边无际,似一头巨兽般,盘卧阴世冥土。吞吐道道阴浊气息,顺着阴庭功德沾染,化作缕缕灰蒙蒙的气息,逐渐融入大越阴庭之中。

上官睿驾驭着青铜车舆,满是感慨,道:“三百载鬼寿,于阳世而言,就是生生活过了五世耶!”

方少君闻言,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

…………

重重宫门,徐徐大开!

一方方纯白玉壁,镶嵌宫墙;一座座麒麟金狮,伏坐宫门。

黄金甲士们,掐腰执弋,矗立于宫门,威风凛凛。

上官睿恭谨着,指向甘泉宫方向:“殿下,祖龙帝宫已至。小臣职微位末,未经帝旨,毋得出入宫禁。”

“小臣,只能送殿下至此矣!随即,自有宫侍往来,指引殿下入宫。”

“……”

方少君正襟肃容,面向上官睿微微一礼。

不一会儿,一名宫侍,缓缓走出宫门,躬身伏揖,道:“皇孙殿下,”

“臣,为甘泉左侍,今奉帝旨,接引皇孙殿下。”

“皇孙殿下,请速速随臣,入宫觐掖!”

上官睿曲身拱手,向甘泉左侍微微一礼,道:“御门车令上官睿,缴帝旨于此,望左侍定鉴。”

甘泉左侍微微抬手,只见一道道赤篆真文,自上官睿周匝浮动,字字大放光明,化作一卷金卷丹书,落入甘泉左侍手中。

甘泉左侍淡淡开口:“可!”

宫廷规矩繁琐,尤以出入甚为严苛。

甘泉左侍轻声,道:“皇孙殿下,十一贵人之中,唯余殿下堪堪缺席。还请速往帝宴,毋让太祖陛下久侯矣。”

…………

甘泉宫,

七重龙台!

荀少彧抚案,默默注视着,台前一众宗室。

他把玩着一遵铜爵,青玉铜爵之内,泛着丝丝赤气,上浮粼粼水光。

荀少彧蹙眉,轻声问道:“……皇孙,还未到吗?”

这一场帝宴,是荀少彧精心准备的,一场选帝之宴。

权臣霍温虽废立天子,但到底还存了些面皮。没有彻底的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须臾三十载,煌煌朝政走马换灯般,换了五、六朝天子。中央朝廷威信,受到前所未有的削弱。

现今的大越,急需一手腕强硬,且能伏低做小的新帝。

一旦,与霍闻硬刚正面,只会让霍温狠下决心,让朝政局势颓败,再无挽回余地。

所以,这位新帝的心性、手腕,成了能否再兴大越的关键。

“必须,先要稳住霍温啊……”

荀少彧冷眸微阖,朝政的险恶势态,只差一个导火索,就能瞬间引爆。数十载临朝经验,让他敏感的嗅到了一些危机。

庶民黔首之众,已是只知霍氏,而不知方氏久矣!

太宗皇帝方文阁,轻微抿着嘴,看着神态拘谨的宗室子弟们,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方文阁一生刚强,就因着这股刚强脾性,一点点得到荀少彧认可,成为大越太宗皇帝。

刚强一生的方文阁,看着面露萎缩的宗室子弟们,心中平添三分不喜,还有三分怒其不争之意。

“如厮庸碌之辈,怎能扳倒权臣霍温,重振大越朝纲。若是这些宗室们为帝,方氏万里江山,唯恐一朝尽殆呐!”

方文阁心思转动,看向自家皇父,嘴角一动。

相比方文阁,荀少彧才是真正的老而弥坚,或者亦可称为老辣于世。

十二冕旒微微晃动,荀少彧饶有兴致的,看着青玉铜爵内,那一爵龙气。

就是不知,谁有这等大福分,享用这一爵龙气,成就中兴大越的一代明君。

“不过,霍温又是哪一位的手笔呢?十三地君虽高高在上,但是他们也都各自有着诉求,并非无欲无求。那么,故老相传的阴天子之说,是否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相争的由头呢?”

阴天子业位,是冥土至高业位!地君恍如一方藩王,那么阴天子,就是当之无愧的阴世正统。

荀少彧眸光烁烁,一介寻常地君,不过纯红位格,高不成低不就。论其战力、境界,未必有主世界宗师,来得可怖可畏。

但是,倘若踏入阴天子业位,执掌一界本源,与世界同休,达到伪金敕级数,这收获就极为惊人了。

而伪金敕级数,是这方世界等级束缚,一旦世界等阶跃升。所谓的伪金敕,也会随之成为一道真正的金敕。

一道真正的金敕,是能堪比先天宗师,亦或是大宗师的存在。

“看来,有必要在这方世界,细细谋划一番。冥土阴天子之位,才是大越世界,最大的一份收获。”

这时,甘泉左侍徐徐,踏入巍峨帝宫:“陛下,皇孙殿下,至矣!”

第一零七章帝宴(下)

“宣!”

“宣!”

“宣!”

甘泉宫中,内侍通传,余音袅袅,不住回响!

方少君默默踏入宫宇,宫宇其间广大旷阔,一根根蟠龙玉柱,上画真龙神形,下朔天子威仪。

他入目之处,一重重云台雕画,浮动淡红云气,淡红云气翻翻滚滚,一尊尊高冠博古的身影,高坐云台之间。云台数十、上百之数,星罗棋布,拱卫重重龙台。

珠玉环佩,交响泉鸣,龙台重重,人影栋栋!

龙台至高,一尊帝王,周匝纯红云气,盘恒絮绕,似如旭日东升,光照大千之象。

“方氏六世孙,谒见太祖、太宗!”

此时此刻,方少君心神,骤然平稳下来,似如一潭死水,古波不惊,波澜不起。

固然,方少君一路而来,见到的、听到的,一件件奇闻异事。是他这一生,数十载春秋中,想都想不到的。

但是,随着一路上惊愕愈多,方少君的心态,也跟着愈发的炽烈。

方少君愈发认定,这就是他,等待向往已久的大机会啊!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太祖太宗费了如此心思,设了一场帝宴,其个中含着的际遇。当真让方少君,想一想都胆颤心惊三分。

“这等……这等际遇,若因无知错过,老子岂不抱憾终生耶?”

多年混迹市井之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早就让方少君,养就了一股混不吝的性子。既然认定目标,方少君就会直指着目标而进。

荀少彧看着踏入甘泉宫,俯首叩拜的六世孙,眉心不由一跳。

“有意思……”

荀少彧看着方少君,入宫之后的一系列神情变化,嘴角若有若无的露出笑意。

只是周匝纯红云气,蜉蝣漫漫,在荀少彧身畔,凝聚盘恒不散,遮挡了荀少彧的神情变化,让宫中诸代帝王,一众鬼神,无从看得这一丝笑意。

方少君姿态得体,虽出身与市井之间,礼仪之上有所疏漏。但其举止有度,神态不曲不折,让人凭生了几分好感。

“赐座!”

荀少彧淡淡开口,仪态威严庄重,俯瞰天地众生。

这等威势,让一众云台,仿若众星拱月一般,一一群应景从。

方少君一撩布袍,伏身叩拜,神情恭谨:“世孙,叩谢太祖隆恩!”

方少君由一宫侍带着,从一处云台坐下。

他稍稍看了一眼身旁,几位正襟危坐的宗室,微微抬了抬手,微作示意。

一路之上,虽然上官睿口风甚严,但所谓帝宴的情形,也并非告不得人。再有方少君自身价值,值得上官睿靠拢一二。

所以,帝宴大致情况,方少君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只是,无论是方少君,还是在邀的宗亲们,都是不会知道这一帝宴的真实用意。

这等机密要事,也就只有大越历代帝王,乃至一众上位鬼神,有这资格探寻一二。

荀少彧环视宫内,开口道:“既然,人都已经齐了,这就上宴吧……”

“上宴!”

“上宴!”

“上宴!”

由一名名内侍通传,一会儿,就有一位位宫女摇拽身姿,端着一碟碟海味山珍,佳肴珍羞,一一鱼跃而来。

宫女们神态端庄,玉容微肃,眉心上点缀着一朵朵梅花印,更添三分冷艳婀娜。

方少君看着案几上,一道道珍羞,不由食指大动。

这些珍羞佳肴,每一道都是选择自名厨经手。从摆盘、刀工、选料,都是做到了极致,颇有一些技近乎道的意味。

而方少君自幼囹囵,所谓皇子皇孙的尊荣,是一丝一毫也未曾享受过的。

面对如此豪奢,若非方少君心智坚韧,勉强维持着不失仪态,此刻都该手足无措了。

觥筹交错之际,群臣文武的心思,大半都放在十一位宗室子身上。

细微观察着宗室子们的一举一动,心底也都暗自揣摩着太祖心思。

昔年太祖,以荆棘示训诸子,其中唯有太宗,性情果断刚直,真正得太祖认可,从而由一介庶出,列为储君,登临九五帝位。

在坐不少上位鬼神,俱是当时那一场波云诡谲的,朝政大局中的一员。正是因为有过经历,所以上位鬼神们,也都心怀戚戚的,看着懵懂不知的宗室子们。

酒意正酐之时,荀少彧徐徐开口,道:“在坐诸位,都是咱大越宗室,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乎!”

宗室子们纷纷起身,躬身施礼,道:“太祖谬赞,世孙诚惶诚恐!”

荀少彧轻笑一声,道:“年轻人么,就该朝气蓬勃的,勿要一副老气横秋,一副暮暮沉沉之态。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姿态。”

一众宗室子,垂首受教,道:“喏!”

“你们都是宗室子,或为一方藩王,或为一地王侯。于朝政大事,想必都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

“朕很想听一听……”

语言虽然温和,但语气却不容一丝忤逆。

荀少彧目光犹如实质,扫过一位位宗室子。

只见,宗室子们神情不一,有的面带畏缩,有的跃跃欲试。面带畏缩者,自是于荀少彧心中,一笔划过,便不去在意了。

为人君者,若一味龟缩处世,不过害人害己。更何况,如今朝局势若危卵,一朝不慎,就是大越百载江山,顷刻尽覆的后果。

而性情温吞內秀者,守成有余下,进取不足,稍有不慎,就是舟毁人亡,国破族灭之局。

众宗室子中,曲阳王世子方盛,面带昂然,率先越众而出,口出惊人,道:“太祖太宗在上,此值危急存亡,上有朝政乱局,权相专横,中有群臣结党,官宦沟连,下有天灾连绵,人祸横出。”

“方氏危矣!社稷危矣!”

此言一出,刹那之间,殿中肃然无声。

一些宗室子面上冷汗浮现,腿肚小幅度的打着摆子,眼神游移不定。

“嗯……”

荀少彧不清不淡,撇了众人表现,道:“朕的大越,当真风雨飘摇,危机四伏么?”

方盛沉声,道:“太祖容禀,霍相跋扈一时,天子权威二废二立,已然不剩分毫,徒留大义名分,而不能威慑诸臣。”

“此局之乱,唯霍相一人!当施雷霆手段,贬黜霍相一党,稳定朝纲,正严法纪。”

“嗯……”固然听着十分振奋,但荀少彧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未有多少在意。

人云亦云,书生意气之见!

世人皆知,霍温权势之大,俨然堪称一手遮天。

天下一十三州,芸芸亿兆之民。可不知方氏,却决然不能不知霍氏权威。

方、霍两家勉强维持的平衡,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边缘,只差一次微不足道的冲突,就会让霍温悍然撕下忠臣面皮,彻底颠覆朝纲大政。

若想要硬刚蛮干,霍温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方氏百载大义。两者势力相差悬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登时,弘农王世子方庚,断然怒斥道:“莽夫误国……”

方庚起身,伏身叩首,道:“当今之势,霍温主政,虽其权势煊赫,盖压吾方氏皇权。但观霍温所做所为,仍不失一代名臣之表。”

“其数十载间,北击色目,南扫诸獠,吾大越国势,不衰而盛,由霍温而始。”

“如此名臣,妄自戮之,世人如何看吾方氏,如何看着满朝朱紫!”

荀少彧闻言,缓缓颔首,神情缓和,手中青玉铜爵,龙气精华翻腾,犹似赤龙巡视九霄。

这霍温之辈,既有废立天子之行,其桀骜性嚣可见一般。

倘若行险一击,成则成矣,一朝事败,可就是朝局倾覆之局。

“世孙以为,应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念。当能收霍温之心,以驭霍温之才。”

纵然说得有些隐晦,有些放任自由之意。但以方庚之言,未尝不是一种无可奈何。

“嗯……”

荀少彧微微点头,这就是宗室的两种态度,一种似鸵鸟一般,不理不睬;一种就似博浪一击,势如奔雷。

两种态度,谁也说不上好坏。毕竟古今成事者,都是有史为鉴的。

这时,方少君蓦然出席,道:“世孙幼时微末,不懂太祖与诸位宗亲,所言所论为何。”

“但,宰辅霍温者,千古忠贞之臣,士大夫之楷模表率也。江山社稷,有此名臣,当为吾方氏福泽。”

这,更是将霍温,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荀少彧蹙眉,道:“可是霍温之势,太过霸道……”

“霍温者,历经宦海三十载,五朝元老,功勋重臣,名望显赫于天下,党羽遍布于四海。”

“其德,仕林所盼!其望,黔首景从!”

荀少彧诧异的,望着方少君,久久不语。

这是自方庚言论,更进一步的总述。

如今大越社稷,正是最为脆弱不堪之时,就如海畔沙堡,一个浪头、一点海水,就能崩塌大半。

如方盛一般,施展霹雳手段,雷霆一击,纵然能铲除权臣,却势必引得人心惶惶,引发更大一场动乱。

霍温不是鳌拜,大越也不会是大清!

两者根本不可比较,鳌拜只不过掌权十数载,羽翼虽丰,却不及爱新觉罗的皇权深入骨髓。而霍温可是真正的,盘踞相位三十余载。

陡然,荀少彧抚掌,道:“……来啊,呈上胙肉!”

事不过三,这三种言论,不乏刚烈,亦不乏怀柔。虽于荀少彧而言,只是勉为尚可而已。但能有着这些见识,也不失为一良才。

其他宗室子弟,只能面面相觑,纷纷落座。

“胙肉?”

看着眼前肥腻腥臊的肥油肉,不少人都面露苦色。

这一种胙肉,都是挑选最肥腻的肥肉,不添丝毫佐料,只是用清水干煮,其中腥臊十足,极其难以下咽。就是寻常人家,都只是作为祭祀之用,不会去轻易食用的。

荀少彧状若无意般,轻声笑道:“这一道胙肉,就作为此宴,最后一道佳肴吧……”

荀少彧话音刚落,方少君一把拾起筷箸,毫不犹豫的夹起胙肉,一并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着,吃得甚至香甜。

方盛、方庚二人,看着吃得嘴角冒油的方少君,面露着苦色,艰难夹起一块胙肉,送入嘴中,缓慢的咀嚼着。

宗室子弟们,自小锦衣玉食,如何能咽得下这般粗劣的食物。

只是宫宴自有规矩,最后一道菜肴,作为压轴之品,地位非同一般,是必须要品尝的。

荀少彧微微尝了尝胙肉,品了品其中腥臊,随即无言的笑了笑。

这一道胙肉,即是荀少彧最后一道考验。

想要与霍温这般权臣周旋,没有一定的心机,是不可能的。但有时,百般的心机城府,也不及一点‘真诚’实意。

能明垂千古的帝王,必然都会是最佳演员。

编织一个弥天大谎,让世界都随之翩翩起舞,这才是为帝为皇者的最高成就。

演技不行,是托付不得大任的!

荀少彧玩味的,看着方少君大口大口,吃得香甜无比,让他自己都不禁尝了尝盘中的胙肉,这就很考验演技了。

固然方少君自幼混迹市井,但还不至于一顿胙肉,就能让他吃得如此‘不知滋味’。

看着大有嫌弃之意的一众宗室子弟,荀少彧冷冷一笑。

嘴上说得再如何慷慨激昂,也不如行动上,来得有说服力。

“赐,世孙少君,一爵甘泉沉酿,润一润喉!”

荀少彧倏然开口,几如石破天惊一般,让在坐上位鬼神们,身躯一颤。

几尊龙台帝王,目光随即复杂的,注视着云台中,那个衣襟尚且沾着油渍的六世孙。

“喏!!”

内侍小心翼翼的,捧着青玉铜爵,丝丝赤气,自铜爵杯口浮动。

其他人不知,那一铜爵中,到底盛放着什么。

但在坐的高位鬼神们,乃至于龙台诸帝们,焉能不知其中盛放着的,到底有多么的珍贵。

那是龙庭气运,那是龙脉气数!任意一尊鬼神得之,都有机会证就高位鬼神。甚至成为地君之下,最为顶尖的一众鬼神之一。

方少君迎着众多,或是诧异,或是羡嫉的目光,徐徐接过铜爵。

蓦然,手腕微微一沉,龙脉精华之气,江山社稷之重。方少君面不改色,稳稳的托着铜爵,道:“世孙少君,叩谢太祖垂青!”

第一零八章江宁嗣君

竖日,

阳光细碎,照入屋内,

陈设老旧,一尘不染!

“好酒,好酒啊!!”

方少君豁然起身,面带丝丝韵红,神情中赫然带着些许满足。

一夜大梦,初醒之际,只觉隐约唇齿之间,似有无数醇香涓涓流淌。让方少君不由沉迷于间,一并不可自拔。

“……便是琼浆玉酿,亦不过如此吧!”纵然方少君,非是贪杯好饮之人,但仍禁不住回味滋味,随即一声长长叹息。

细细回味良久,方少君起身下榻,呆呆看着屋内,一应的陈设摆件,一时大有索然乏味之感。

金碧辉煌,破败阑珊,似假似真,如梦如幻。

他畅然若失的,呢喃自语着:“一场大梦,真耶!假耶!梦耶!幻耶!”

经历了梦中繁华显赫,再看今时落魄,方少君心中慨然触动。

富贵尊荣,一如大梦几千秋!

方少君信手拔出佩剑,挽起一朵朵剑花,佩剑尖刃粗糙,剑鞘由着两薄铁皮包裹,外观简陋之极。

“也不知,吾何时能一展拳脚,便是从军戍边,为一三军马前之卒,亦是全了吾一身本事。”

方少君內家功夫极为纯厚,其內炼八段锦,早早炼就一道劲力,等闲三五人难近其身。

看着佩剑上的铁锈,方少君小心的抚摸的每一寸铁锈,轻轻弹指剑身,幽幽道:“宝剑蒙尘,谁之过矣!”

以往三十载,浑浑噩噩,得过一日且过一日。今朝却不知为何,让他的胸中自生一股心气。

…………

大越龙庭,甘泉宫!

一尊尊上位鬼神,携带淡淡赤芒,交杂神光湛湛。

一道道鬼气横空,八十万大越阴兵,旌旗招摇,军气似潮。一头黑虎之相,跃跃欲试,獠牙深藏,凝聚大军之势。

荀少彧端坐龙位,纯红气机交感,一手扶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气运之数,吾等已然尽了人事。就看那阳世子孙,争不争气,能否中兴大越!”

他神目如炬,见着龙庭龙脉,已是萎靡半数。

赤龙盘绕大越阴庭,真龙气象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跌落位格,削落龙气之数,化作一头赤蛟之相。

“陛下,皇孙殿下寄托龙庭大运,有一十三载帝王气数。就看着一十三载之后,大势能否颠覆。”一尊强横鬼神,着赤色甲胄,动静之间,虚空铮铮微鸣。

荀少彧眸光投注冥土深处,平静道:“尽人事,听天命!”

“不过,在此之前,也时候清肃那些‘上下其手’之辈了。”

荀少彧目光炯炯,腰间佩剑嗡嗡作响,其间缕缕赤气沉浮不定。

龙台诸帝,一尊尊烁烁神光,每一尊帝王,气象都迥然不同。

一尊尊高位鬼神,法袍淡淡红芒,波及周匝冥土。

轰——

轰——

无边冥土,无垠阴世,数十万甲兵混战不休!

一尊尊黑甲战兵,泛着恶浊黑气,乘着青铜战车,席卷无数波澜。

拓跋穆神情冷峻,一口天狼刃狰狞齐鸣,磅礴军气夹杂北魏龙气,一头苍狼法相狼爪一探。

轰——隆隆——

冥土阴浊之气,翻腾不休滚动。

一刹那间,即有数百、数千越甲,纷纷怒吼着,淹没于浊煞之中。

“哈哈哈……”

拓跋穆长啸不绝,挥动天狼刃,苍狼咆啸之形,一跃几千几万里。

一尊尊赤甲神兵,纵声咆哮,凝聚一头恶虎真形,虎啸一起,惊诧万万鬼众。

“拓跋老狗!!”

一尊百丈赤甲大将,踏步周匝颤动,挽动强弓似满月,弓身浮动山河巍峨之象。

轰——

箭音咆哮,化作一头旌牛之形,蹄间踩踏着火星,冲向拓跋穆。

拓跋穆手掌一伸,一只大手覆盖数百丈,当空狠狠落下,几似山岳一般,击碎一重重虚空。

阴世冥土,不似阳世一般,法网恢恢,规矩不移。

阴世之域无际无边,冥土广阔无涯,较比阳世天地,大了不知几许几多。

便是一方神龛,一处小庙,落入冥土之中,也会是一方宫宇,一处灵境。

因着冥土规则虚妄,法度松弛。于阳世只能撬动一根树枝,一块石头的力量。在冥土阴世,就能崩塌一方万丈高山,就能干涸一道滔滔江河。

百丈赤甲大将,看着旌牛之形,在拓跋穆手中,瞬息崩溃消逝,神容一抹平静,战弓横劈阴浊。

“区区……亡国亡种,苟延残喘之辈,也敢窥伺吾大越龙庭。”赤甲大将话语当中,不疾不徐,神态昂杨,握着的神弓,弓弦嗡鸣阵阵。

弓弦每一次颤动,都发雷音沉闷,轰碎数千黑甲鬼兵的魂魄。在这赤甲大将数语之间,弦鸣一十二声,震杀黑甲鬼兵数万之众。

拓跋穆冷笑,道:“哼……你们这些贱民,上数几代祖宗,哪一个不是我拓跋氏的鹰犬走狗。任打,任杀,都随吾拓跋氏一念。”

“走狗反噬,鹰犬背主,该杀!”

两尊高位鬼神,交手数十、上百下,动摇万里冥域疆土,数以十万计的鬼兵,在两尊大鬼神的交手中,化作齑粉飞灰。

北魏龙气哀鸣,拓跋繆驾驭龙车,望着丝丝北魏龙气消逝,面带肉痛之色。

这些北魏龙气,可是他存身之基,每一丝每一缕,都是他北魏龙庭的元气所在。

一旦龙气耗尽,不但他这大魏太祖,要万劫不复,就是龙庭百万鬼众,也要全部魂飞魄散,沉沦于阴浊冥世。

但是,一想到那一位的许诺,拓跋繆神情一振。既然当不得一方之主,生杀自决;若能托庇于地君神域,作一府君城隍,也能威福享尽,再续苍狼血脉。

“杀——”

一刻一时,无数鬼兵陨落,阴火荡漾,扫落道道余晖。

嗷!嗷!嗷!

一道赤龙真形,震撼冥土诸域,片片赤鳞浮动,充沛至刚至阳之气。

“杀!杀!杀!!”

八十万赤甲战兵,轰然咆哮,映衬赤龙真形,恍如一团烈火,灼灼焚尽万物。

“踏破魏庭,灭尽腥檀!!”

赤龙张扬,龙爪覆盖,一片片赤红,煌煌刚烈。

…………

旬日,

景阳巷,

唰!唰!唰!!

方少君一身素衣,捻指持剑,剑光倏忽,身形矫健,锋芒颤抖。

运剑之势,犹如雷光闪烁,道道寒芒喷吐。

几日之间,方少君精气神迥然不同,带着丝丝冷冽,杀机、剑意浑然天成。

院落之内,他身形腾挪,刺、劈、撩、挂、点、抹、托、架、扫、截、扎、推、化,一十三基本剑术,有若蛟龙点水,恍惚荡漾之时,生死即于一瞬。

这是生杀剑术,一招一式,都简单明了,直指人心杀性。

“嘘……”

徐徐收敛剑势,剑芒一震,方少君徐徐吐气,胸口一高一浅,气血粒粒犹如宝珠,滚滚无暇圆润。

“内家大成,洗炼内腑,果然妙哉……果然妙哉!”

方少君轻轻抚动剑锋,冷意深沉入骨,满是铁锈的配剑,经过几日辛苦打磨,俨然初露锋芒。

自魂入龙庭之后,方少君不知何来的一股心气,每日田亩耕种之余,都苦苦打磨武学。

十数载修行,才有所成就的八段锦。更是一朝顿悟,日日勇猛精进,逾过小成关隘,臻入大成內家之道。

剑尖一动,倏忽甩出七、八剑花之后。方少君静静的抚着剑刃,神情前所未所的凝重深沉。

突然,方少君耳廓微动,面色微诧,剑入鞘中,推开院门,侧身看向街巷道口处。

大凡武道高手,都是灵觉惊人。修行至深之极,更有不见不闻,遇险而避之异能。

踏!踏!踏!

马蹄声骤然急切,似暴雨扑打芭蕉扇叶,数十精悍骑兵,身着赤色甲胄,一一涌入巷中道路。

数十匹战马,席卷烟尘。骑跨战马的骑士们,个个精神内敛,神光湛湛。而且骨节粗壮,身形壮硕,撑得一副铁甲,恍如铁塔一般。

“吁!吁!吁!”

骑士们勒紧马栓,为首汉子率先看到,依靠门前的方少君,神情顿时一喜。

“末将,左卫都大将,赫连铁城,参见江宁公!”这粗矿大汉,顿然翻身下马,身子跪伏于地,动作交错之间,甲叶哗哗作响。

数十骑士,纷纷翻身下马,跪伏于地,齐声喝道:“参见,江宁公!”

方少君神情愕然,几乎手足无措,连连退后数步,喃喃道:“江宁公?”

这数十甲士一齐躬身伏首,是方少君一生都未有过的经历。固然,在骑士们伏首之际,方少君的心头,尚且带着几分俯视,更带着几分沉迷此中心态。

但,天生的谨慎,仍让方少君,平添几分警惕心思。

赫连铁城抱拳,道:“公爷,吾等乃京畿十二卫,左卫军将士,奉宰辅大人之命,往来迎奉公爷入京。”

方少君蹙眉,道:“公爷……入京?”

赫连铁城沉声,道:“海殇侯,德行有亏,不类九五天子,故遭群臣贬黜。”

“有吏部天官,李唯白李大人,力荐公爷,可为大越嗣君,天子之选。历朝中衮衮诸公之议,敕为江宁国公,采邑于江宁府八县,实封一万二千八百户,位拔一品。”

“公爷,请随末将入京!”

第一零九章面厚若拙

越制,国公舆驾!朱班轮,青盖,金华蚤,黑虡文,画轓文辀,金涂五末。

方少君乘五驾車舆,八十一乘車舆随行。

舆驾之中,各执九节,旌、金节、氅、麾,一名名披甲之士。以五人一纵,并五人一横,旌旗招展,华盖翩翩,鼓乐喧天,气势恢宏。

方少君紧握着佩剑,着国公冕旒,端坐华盖車舆。

“大丈夫,当如是也!”

他胸口有着一团火,自这一顶国公冕旒,突兀的落在他的身上时,就一刻亦不曾熄灭。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这一句话,一遍遍自方少君心头回响,让方少君的那一心,也前所未有的炽烈起来。

方少君纵为太宗五世嫡孙,却是从未享过一时一刻的富贵生活。就连他的少年时光,也是自田亩市井之间,一日日度过的。

然而,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让方少君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沉浸当中。

万马千军,大军景从,沿途府县,旌旗招摇。

这般排场,让方少君这等心性内敛之辈,都有一些恍然若失之感。

赫连铁城威风凛凛,一身赤红甲胄,胯下战马踏蹄。

“公爷,宰辅大人率群臣,已至正阳门外,迎驾卤薄。”

南京城,乃大越国都,京畿重地,十二城门,驻守十二卫兵甲。其中正阳门,是十二门中第一门,亦为正门,由着左卫大军驻守,堪为宗室近军。

闻言,方少君豁然一惊,立即起身,高呼:“暂停車舆!”

“暂听車舆!”

方少君本命气,俨然由淡金之气,化作一道青紫之气,有了天子之相,亦有了天子威严。

車舆一顿,太仆侍微微一愕,道:“公爷,前方尚有数里,方至正阳门……”

方少君断然抬手,道:“霍温公者,五朝元老,名昭天下,德誉一十三州,公之长者也!”

“少君德浅、才薄,如何可坐車舆,面一长者耶?”方少君眸光烁烁,面上露着尊崇之色,自有一丝渲染。

太仆侍低声,道:“那……以公爷之意?”

方少君断然,道:“速速舍了仪驾,本公乘马前往……”

稍有迟疑,太仆侍颔首,应道:“……喏!”

“赫连将军!”

方少君眉头一挑:“着几匹快马,快马加鞭,仪驾車舆,轻车简从。本公要即刻,面见霍温公。”

赫连铁城,道:“喏!”

方少君眸光微动,这赫连铁城,即是他这几日以来,费尽心思收揽的一员将才。

方少君颇有自知之明,他虽是太祖六世孙,太宗五世嫡孙,更是皇孙皇裔。

纵然戾太子一系,有些底蕴残留。但漫漫三十载春秋,虽还能有些香火余情,但也剩不下许多了。

上一任天子,好歹也是一位宗室贵胄,有着所属亲信、麾下部众支撑。但也不过勉强作了三载天子,随即就让霍温亲自罢黜。

而方少君,可甚么都没有,无论是人脉、人情、财帛,都不能与那位海殇侯相比。

“老子唯一有的,就是一颗恭顺谦逊之心。”

“人无我有,人有我最!”

方少君眸子开阖,心思已定,再不犹豫一分。

一旁,一众随侍,面带慌乱:“公爷,公爷……”

“驾!!”

方少君不顾呼喊,一把抢过皮鞭,跨上一匹战马,调转马头。

赫连铁城也连忙,甩动马鞭,胯下战马吃痛,即刻长嘶一声,奔腾而走。

…………

正阳门前,

霍温闭目,神情平和,静静等待。

一众内阁次辅、选辅,六部尚书、侍郎等人,矗立于霍温身畔。

十二卫大军,左卫大军、右卫大军,左威卫大军,右威卫大军,几近十万大军巡狩各门。

“几时了……”

霍温闭目养神,淡淡开口,古波不惊的面容,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无从泄露出来。

次辅王庭岳,面带温和笑意,道:“霍兄,已入哺时。”

霍温的话语,带着丝丝叹息:“哦,还未到么?”

王庭岳正要开口,蓦然一声声惊呼,让王庭岳抬眼望去。

一身国公冕旒,方少君驾马而来,身畔数十骑士,护卫左右周匝。

霍温稍稍蹙眉,道:“江宁公,这不是来了?”

王庭岳无言,喏喏无语。

见状,霍温似嘲笑般的,摇了摇头。

随即,霍温不疾不徐的,上前走了几步,刚要躬身伏首。

方少君抢先一步,飞身跳下马背,扶住霍温,诚惶诚恐,道:“可是霍温公当面,少君失礼,让温公久待。”

霍温沉默片刻,道:“江宁公車舆何在?”

方少君厚着面皮,道:“面见长者,少君不敢乘舆。故此乘马而行,惊扰长者,全为少君之过。”

“江宁公,过于客气了。”霍温板着的脸,渐渐舒缓,语气也逐渐轻松下来,状若无意的说着。

霍温今年七十老迈之龄,老于世故,精于人心,自然不会相信,一面之缘的方少君,甚至方少君的这番说辞,他都不会全然尽信的。

方少君一直恭谨有加,道:“温公为长者,少君当时时刻刻,以师事之,以父事之。”

就在这方少君说话之时,顶门本命清紫之气,上下游弋,陡然炸裂开来。

大片大片的青紫之气,并入龙运地脉中。盘踞大越帝都百载的赤龙,微微垂下龙目,龙气浮动之间,落入霍温顶门。

霍温顶门本命紫气,一阵翻腾,有着一头貔貅龙兽,吞吐大越气数气运,渐生蛟龙之形。

然而,就在方少君恭恭敬敬的一拜下,触动煌煌龙气,将霍温的蛟龙之相,直接给扼杀于萌芽之中。这即是阴世、阳世,大魏龙庭气数的重重反击。

霍温心中微有异样,但看着一副恭谨模样的方少君。这一丝异样,又被悄然压了下去。

方少君搀扶着霍温,徐徐向着正阳门走去。

方少君的目光,闪烁着野心的光辉,他要君临南京,君临大越,要成为千古一帝,成为万世景仰的明君。

今日的阿谀献媚,为得就是他来日的高高在上。市井徒的面皮,都还不如一张厕纸,要来得有些用途。

这第一步,方少君就是要牢牢,抱着霍温的金大腿……

第一零一章宣宗中兴

大越,

更始一十三年!

南京,皇城,大明宫!

方訓一袭黄绢,面色衰败中,带着一抹青色,躺卧于龙榻上。

一应宫内御医、内侍们,俱然战战兢兢,趴俯着于地上,额头贴着地面。

方訓自嘲的叹息一声:“……十三载春秋,时也命也啊!”

“英雄迟暮,美人白首,人世大憾也……”

三十三岁登基,方訓稳坐大位一十三载,一日十二时辰,兢兢业业,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小憩时间。

从他登基的那一日起,方訓就再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

江山为重,社稷为要!

为了这江山,他可以杀妻;为了这社稷,他也可以戮子。

此刻的方訓,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初入京畿,一心懵懂求存的‘方少君’。登基九五的代价,就是舍弃陪伴三十载的点滴印记。历时十三载春秋,方訓终于如愿以偿的,从江宁国公,再从大越嗣君,登基稳坐九五之位。

这其间,经历不知多少的厮杀,多少的夜不能寐,多少的惊惶失措,方有着如今大越更始皇帝。

“太祖,太宗……”

方訓失神仰头,呓语道:“方氏的江山社稷,绝不会丧于朕手。”

为了这江山,为了这社稷,他失去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失去……得到,谁又能真的说得请,道得明?

方訓看着身畔,跪着的赫连铁城,道:“太子,何在?”

赫连铁城,道:“陛下,太子正于宫前候旨。”

“嗯……”

方訓幽幽,道:“赫连呐,你我君臣相识微末,朕尚记得当年,就是你率着卤薄,去丹阳县迎朕入京。如今匆匆十三载,你我都已有老态了。”

左卫大将军赫连铁城叩首,铿锵有力,道:“陛下当年,英姿勃发,臣至今犹记。”

“太子如今年幼,朕若一朝驾崩,必然朝纲大乱,有权臣趁势而起,已是必然之态。”

方訓淡淡道:“昔年霍温,就是一例!五朝元老,三十载皇权更迭,霍温大权独揽,甚至民间都有方氏禅位,霍氏天子的呼声。”

“遥想当年,朕初入京畿,孜然一身,谨慎寡言。以霍温为尚父,借其余威,勉强维持着皇权仪度。”

赫连铁城狠狠咬牙,沉声道:“陛下毋忧,臣将兵十五万,必护太子周全。”

方訓咧着嘴,艰难的笑了笑,道:“赫连呐,朕信你的赤诚,君臣十数载,一直都是朕的心腹之臣。”

“如果,就连你……朕都信不过,朕真不知道,还能信着谁啊!”

士为知己者死,赫连铁城嘴唇颤动,:“臣……”

方訓道:“朕这一生,起于市井,侥幸居九五,享天子福泽。”

“漫漫十数载,细细数来,朕也辜负了不少人。有的是不得不辜负,有的就是取死有道。霍温公,霍皇后,都是朕一生辜负之人啊!”

说到此时,方訓回想着发妻的伉俪情分,又想到霍温病逝之后,为了收揽权柄,渐渐夫妻反目,赐死发妻,溺杀嫡子的种种。

历经三十载,煊赫一时的霍氏,就这般倒在方訓的徐徐筹谋之下。霍氏满门鲜血,染红了方訓更始盛世

“朕驾崩之后,后事从简从素,唯与霍皇后合葬一事,不可怠慢轻乎。”

赫连铁城沉声道:“陛下尽可放心,赫连知陛下心意,绝不坐视宵小之辈,伺机钻营。”

“唉……尔等都退下吧……”

方訓幽幽叹息一声:“宣召储君入宫,朕要见皇儿最后一面。”

赫连铁城躬身伏首,道:“喏!”

方訓仰身靠着龙榻,眸光微微一顿,看着赫连铁城宽阔背影,嘴角莫名上扬。

君臣情分十几载,真耶,伪耶!

不可辩?

毋可辨!

“大奸似忠啊……”

方訓嗤笑一声,身子愈发疲惫,躺在龙榻上,神思恍惚不定。

…………

阴世,

大越龙庭,

百万阴兵聚首,周天鬼神云集!

一道道力量光辉,激荡着冥土八方诸域。

荀少彧周身纯赤光辉摇拽,恍若一轮红日般,照耀着茫茫冥土。

“陛下!”

一尊百丈赤甲大将,踏着冥土大地,声若山崩一般,绵延一片。

“魏庭余孽,俱已镇压,末将今奉还帝旨。”

说罢,鲁明达张开手掌,掌心浮现道道赤气盘恒,一时犹如龙啸九霄,化作一尊赤龙之形,聚散生灭其间。

所谓帝旨,即是荀少彧凝聚的一道敕命,执掌这一道敕命,从某种方面而言,宛若荀少彧自身亲临,可执一分大越龙脉气数。

“善!”

荀少彧颔首,眉心浮现一道纯赤神篆,帝旨化为丝丝缕缕龙气,游弋着涌入纯赤神篆之中。

“明达,尔征讨魏庭有功,朕赐尔龙气一道,以固鬼躯自在!”

荀少彧淡淡的说着,弹指一挥,一缕赤红气机垂落,涌入鲁明达体内。

这一道龙气,饱含着大越龙脉精华,于鬼神而言,最是大补不过。

若非龙脉承载亿万黎民之念,其中念头磅礴不可抑制,非是任何鬼神之流,能够触碰的。

怕是要有许多鬼神,都要打这龙脉的念象。但一丁半点的龙脉精华,还是能够让鬼神补益的。

轰——

这一道龙脉精华,一落入鲁明达身躯,即刻鬼神真身,一道道气机外露。鲁明达战甲铮铮嗡鸣,逾越百丈战躯寸寸拔高,愈发凝实凝炼。

强横的气机变化,让周匝鬼神之流,都面露钦羡之色。

这,至少省去了十载苦修!

鲁明达喜形于色,闷声道:“末将,谢陛下厚恩。”

荀少彧稍稍颔首,祖窍眉心,那一面石镜,流动着纯正赤色,滚滚赤气凝聚之极,隐约中有着丝丝‘金’意。

所谓亢龙有悔,刚过易折。至刚至阳的龙气经受磋磨,更显得其中内敛本色。

而阳世大越,重现振兴之时,龙气再度回转盛世之态。其赤色龙气昂扬,已颇有几分赤金韵味。

现在的荀少彧,可谓是处于最强之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堪比金口玉言,言出法随一般。

就是阴世一十三尊地君,佛道几大真君亲临,不在他们主场情况下。与荀少彧煌煌龙气当面,也要狼狈奔逃。

可惜,这股沛然之力,依托龙运社稷而存,也由龙运社稷而衰,盈盈不可久。

而且,地君身处神域,本身立于不败之地。除非荀少彧下一刻踏破金敕门槛,以力镇压一切。否则也就只能无可奈何的,错失这证就阴天子位业的良机。

“嗯?”

蓦然,荀少彧眸光一动,神情亦微有变化。

“杨不已何在,”

杨不已躬身,道:“末将在,”

荀少彧道:“宣宗不日归位,速速前往接引宣宗皇帝,归入阴庭帝位。”

杨不已低着头,道:“喏!”

杨不已为开国元勋,地位崇高,堪比寻常帝王。但宣宗皇帝,为中兴之主,虽是后辈子孙。但论及实际地位,还要在几位短命皇帝之上,仅在太祖、太宗二帝之下。由这一位开国元勋,亲自接迎,也是显得宣宗之尊荣。

荀少彧叹息,道:“宣宗一十三载帝命,多一分不多,少一毫不少,天数着实可畏可怖耶!”

一众鬼神之中,一尊浮动纯白神辉的老人,面上骤然露出三分冷意。

一些宣宗一朝的老臣,都是面带惧意,看着那一位披着白色神辉的老人。

霍温咬牙,面色铁青:“方少君……”

一朝宰辅,死后有灵,也是一尊越庭鬼神。

霍温就在阴世看着,宣宗皇帝如何一步步,将整个霍家送入死路。

软刀子割肉,润物细无声,让霍家这大越第一世家,就在不知不觉间,轰然倒塌。随后,看着自家的嫡亲孙女,在一卷三尺白绫之下,彻底断送了霍家最后一丝可能。霍温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

于宣宗一朝而言,宣宗皇帝将刻薄寡恩之性,可谓演绎到了极致。为着大越社稷安稳,江山不易,更是悍然杀妻戮子。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一位帝王的毒与辣,显然超乎寻常人的底线。

历数诸代,太宗虽施酷烈,但太宗之烈,更似阳刚之烈。而宣宗则以霸略,威压群臣,囊括四海宇内。两者实为各有千秋,迥然不同于世。

…………

轰——

轰——

冥土虚空,一头赤龙,遨游其间。强横的赤龙气机,当场镇压数千、数万游魂恶鬼。

这一头赤龙,气息刚猛无铸,稍稍一动,即有无数游魂、恶魄尖叫逃窜。

杨不已领帝旨,赤气镇压周匝百丈鬼祟。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尊赤龙翻腾之相。

这是宣宗初入阴世,衔龙气而降,引发的冥土异象。

杨不已徐徐呼唤着:“宣宗陛下……”

“宣宗陛下……”

看着赤龙之气强盛,杨不已高声,道:“宣宗陛下……”

轰——

赤龙龙尾一扫,荡平数万游魂幽鬼。无数龙气汇聚,一道尊贵身影,矗立于茫茫冥土之间。

方訓目光失神的望着,无边无际的冥土大地。十几载前模糊的记忆,让方訓陌生中,还夹杂着些许熟悉。

杨不已见状,连忙上前,躬身一拜:“臣,参见宣宗陛下!”

所谓的宣宗,是皇帝大行之后,祭祀的庙号尊位。方訓的更始皇帝之称,则是其在位之时的年号。

宣宗皇帝道:“将军,可是龙庭,接引朕的使者?”

多年前的经历,固然模糊不清,但宣宗皇帝的气度,也不似昔年市井之时一般。

因着阳世、阴世不能混同,宣宗皇帝昔年一游阴世冥土,但回转阳世之时,这一段记忆遗失了大半,只剩些唇牙醇香酒气,让他能够回味多年不忘。

杨不已道:“臣,杨不已,见过宣宗陛下。”

宣宗皇帝赫然一惊,道:“杨不已……可是荆国公当面?”

这可是一位实打实的重量级人物,是开国八公之一,位列开国元勋,一生声威赫赫。就于如今大越军方,都是一大山头势力。

杨不已含笑,道:“正是微臣……微臣出身草莽,陛下不轻微臣卑贱,屡屡启用微臣,才有着微臣今时。”

“臣奉帝旨,接迎宣宗陛下,还请宣宗陛下乘舆。”

方訓看着杨不已身畔的仪驾卤薄,道:“杨卿,为吾大越开国元勋,是朕之长者,朕焉能乘車舆,而慢怠长者?”

“朕请长者,与朕同舆而行。”

恍惚间,方訓似乎想着多年前,也是如此一般谦恭着,向霍温垂首相见之时。

杨不已躬身,沉声道:“臣请宣宗陛下,登車舆……”

方訓一颚,随即了然颔首,道:“既然如此,朕便只能慢怠长者了。”

冥土漫漫遥遥,但鬼神之流,神通法力超乎寻常想象。

大越阴庭,这一套帝王卤薄,每一尊随行阴兵,都是纯黑位格,是堪比厉鬼的军魂。

上万阴兵开路,数百車驾伴行,排场之大,威势凛然,脚下生出一道道阴路,直通大越阴庭深处。

…………

嗷!嗷!嗷!

宣宗皇帝一朝踏入大越龙庭,龙庭上下不住的颤动。煌煌龙气一朝沸腾,似犹滚油一般。

宣宗皇帝感到一种莫名的充实,似乎每一时每一刻,自身都在玄妙的蜕变着。

尤其是踏入龙庭的刹那,宣宗皇帝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这种‘强大’的念头,愈发不可抑制。

荀少彧道:“太祖开国,太宗治世,高宗守成,宣宗中兴,哀宗亡国。吾大越开国一百三十载,历太祖,太宗,高宗,宣宗数代打拼……方有今朝显贵矣!”

轰——隆隆——

七重龙台,轰然作响,气数堆砌,一重龙台自七重龙台间,徐徐衍生而出。

祥云浮动,万千瑞气,缕缕垂下,映衬着这一重龙台尊荣显耀。这一重衍生出的龙台,位于高宗之上,太宗之下,是名副其实的第三重龙台。

而且,这一重重龙台,皆由阳世之时的气运、名分,一一分显化的实质,并非是由人心念头操控。故而在第三重龙台,则是宣宗皇帝一生功绩的体现。

望着灿烂辉煌的第三重龙台,宣宗皇帝徐徐说道:“孙臣,今来复旨。”

第一一一章上元八景

渺渺龙气,轻吟不绝,祥云蔼蔼,华光百丈。

第三重龙台显世,让龙台诸帝们面色一变,随即神情复杂的,望着这一位中兴大越的宣宗皇帝。

阴世之中,所谓名分固然重要,却也不是不可逾越的。

所谓一点魂灵入冥土,阴世中最重的,还是毕生功业,一世功德。

宣宗于大越皇权衰微之际,只手挽天倾,再度确立方氏皇权。为帝主政其间,重民生轻税赋,延续大越气数,可谓有再造大越之功。

得此大功,有此高位,也是应当应分!

荀少彧坐于龙庭至高,注视着徐徐,踏入宫围的宣宗皇帝。

此刻的宣宗皇帝,龙脉气数加身。其身心每时每刻,都与龙气交感,威势以几何之数上升。须臾之间,宣宗龙气之盛,俨然可与太宗皇帝比肩。

宣宗顿身叩首,道:“孙臣,上拜皇祖!”

龙台诸帝、周天鬼神,目光齐聚于宣宗一身。

宣宗煌煌天子气,犹如七色宝盖一般,华华宝光,烁烁如琉璃光焰。

这,即是一朝天子的根本之气,一身功业之证。

有着如此功业,宣宗之名彪炳千古,其一身龙气之强,也就可想而知了。

荀少彧颔首,缓缓开口:“尔自登基以来,一十三载兢兢业业,振兴社稷江山,有此之功,有此之德,朕心甚慰之。”

宣宗皇帝微微垂首,默默听着太祖之训。

纵然宣宗龙气堪比太宗,但龙庭之内祖龙至高,把握阴阳,唯吾独尊,其一贬一谪尽于祖龙一念。在大越阴庭中,作为太祖皇帝的荀少彧,有着无与伦比的威能。

荀少彧伸手,道:“如斯功业,千秋传唱,万载不衰,当立太宗之下,高居诸帝之上……位列诸帝第三位。”

此时此刻,第三重龙台,诸多宣宗一朝的妃嫔、皇子,屹立于龙台一侧,静待着宣宗皇帝的归位。

“臣孙,尊奉帝旨!”

龙吟长啸,宣宗步履之际,一缕缕赤龙帝气浮动。

荀少彧面带笑意,个中心思内敛,藏着千百心绪。

大越龙庭已历,太祖开辟,太宗盛世,高宗守成,宣宗中兴的四个时期。俨然已是达至巅峰,进无可进,有盛极而衰,衰极而盛之相。

除非百载之后,再出一位中兴之主,否则大越国运绝无二百之数。

而大越二百载气数,于荀少彧而言,也只为聊胜于无。但是,若想谋求至高阴天子业位,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这一方世界,徒留无益矣!”

有着太宗、宣宗二帝,镇压龙庭大运,荀少彧也能放心,专注于主世界的上元礼了。

毕竟,荀少彧成龙成蛇,就看上元礼这一役了。

…………

主世界,

烨庭,演武阁!

自回转主世界,荀少彧一直于演武阁中苦修。苦苦磨练武道,只待着一鸣惊人的那一刻。

轰——

轰——

荀少彧赤裸上身,筋肉起伏似如岩石,一记直拳横推,一尊尊金人像乱颤嗡鸣,寸寸缝隙自拳劲徐徐蔓延。

这一十二金人,皆是演武阁自动添补的练功器物。每一尊的拳劲承受,都是原铜人像的十倍。其采取的材质,其坚韧程度,也远在黄山铜之上。

以大筋若弦,用脊骨作架,荀少彧周身嘣嘣直响,一式式牛魔大力拳法横推八方,招招都重若千钧、万钧不止。

一十二尊金人像,在荀少彧霸烈刚猛的拳劲中,一如雨打芭蕉,铜音颤动不止。

荀少彧拳影重重叠交,面目赤红着。若非太乙之金,极有灵性,并非凡俗之器物可比。本身材质非同寻常,强度堪较百炼之兵,稍一锤炼就是一口利器,质地尤为超凡。

这些金人像,早就在荀少彧,那一道道力贯万斤的强横拳劲下,给生生拍成一块块的金饼。

然而就算如此,这些金人像于荀少彧的每一拳下,都会被震下稀疏的金粉。金粉稀稀疏疏,徐徐洒落当空。

“十一炼……”

荀少彧眸光烁烁,周身骨骼一十一炼,有十数抽筋拔骨之苦,一身骨骼打磨极致,勘入【易筋煅骨】二九之数,堪比十炼之兵。

【易筋煅骨】是打磨肉身之境,一九之数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一朝踏入二九之数,肉身臻入极限,非十炼、百炼之兵,伤之不得。

荀少彧臻至一十一炼圆满,举手投足即可力贯万斤之上,堪比【伐毛洗髓】之辈,其浑身似铜铸铁灌,有着铜皮铁骨钢脏腑,武力于荀氏年轻一辈,亦为少见。

炼到百炼纯熟,荀少彧周身也似蒸熟了一般,泛着丝丝白气。

“吼……吼……”

模模糊糊间,荀少彧仿佛触摸一线契机,浑身犹似熔炉般,气血不断涌动翻腾,一十二炼从未有这一刻,近在荀少彧的眼前。

轰——

金人像骤然崩开,一道浅浅裂口。裂口自前胸,微微下划一道曲线。

荀少彧缓缓收手,稍稍蹙眉,看着金人像上裂痕缓缓愈合,绽绽金黄一如往昔,呢喃自语:“还是,差一些火候……”

这一具金人像,是测量【伐毛洗髓】大拳师的器具,就是寻常宗师级数的大高手,也休想一拳将之轰碎。

除非荀少彧肉身三十六炼,圆满四九之数,炼就一身不坏金骨,才有这资格崩碎太乙之金。

“果然,这肉身九九之数,八十一炼功夫,一炼一重天地。也不知道白虎记忆中的那‘人’,是如何炼就【金刚不坏】,证就天人的?”

从白虎记忆中,得知【金刚不坏】这一重境界,让荀少彧的眼界,开拓了不知几许。

而既然知道【易筋煅骨】八十一炼,关乎自身道途。荀少彧对于八十一炼之路,自然更加慎重。

‘那’人为数万载之前的人物,相传为霸王传人,一身武道撼天动地,几乎证就不死不灭之境。便是上古人王这般存在,也是力战数十日夜,方一举镇压了那‘人’。

要知道,上古人王身怀天命,神通广大不可思议。秉承天意而生的祂们,一半人性一半神性,至少都为天人道果,长生不朽与世。

这等通天彻地的大神通者,都要费尽心思对付那‘人’。那‘人’的强横程度,简直超乎荀少彧理解范围,堪为神话中的神话。

“那‘人’虽被镇压,并非那‘人’自身不强,而是天时不予,地时不在,就算有担山赶月的本事,也要黯然陨落。”

“白虎记忆,固然残碎不堪,不能真正看清那‘人’风采,但能让一头顶尖大妖惧怕至斯,那‘人’的强横可想而知。”

荀少彧揣摩着混元一气真功,试图以拳法揉炼真功之中,千锤百炼大成,功体无可匹敌。

混元一气真功,经过荀少彧无数次推演,已然臻达一种微妙的平衡,肉身潜能煅炼极致,筋骨皮膜通通圆满。

“这是进无可进了……看来第一十二炼,其难度要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呐!”荀少彧缓缓握拳,骨节嘣嘣作响,几如铁石交鸣一般。

…………

凤梧金阙,

重重凤凰沐火之相,于金阙中烁烁欲现。道道神焱灼烧宫殿,烘托着金柱浮雕绚烂。

荀尚观面目幽深,看着几尊老太上们,沉吟不语着。

此时的金阙之内,才是万里吕国,真正执权柄之人。

这些老太上们看似精气神颓废,周身气血衰败,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但每一尊老太上,其巅峰战力都可比武圣人,都是荀氏吕国,镇压己身气数的定海神针。

就连吕文侯,这位吕国国君,在某些必要之时,也要尊重几尊老太上的意思。

“上元礼临近,那头虎妖仍潜藏烨庭,恐徒生变数啊!”一尊老太上忧虑的说着,枯瘦的身躯,仿佛时日无多一般。

但其眸光开阖,那一种种炽烈之极的意境,仍然显示着这一尊老人,有着何等惊天动地的力量。

听着老人的话,几尊老太上面上,或多或少的有着三分忧虑。

毕竟,上元礼为荀氏主脉、支脉,选拔天骄之日。

荀氏能历经八百载不衰,顶尖强人辈出,固然有着荀氏竞争激烈酷烈。

但其中的天骄,也不乏有旁系之人,都一并得了重用。

这其中,上元礼所占据的分量,可谓是极重极重的。

八百载祖制,岂容得更弦改张!

有一尊老太上,嘿然冷笑:“莫不成,为了头小老虎,就要中断这上元礼?上元礼八百载,都从未有过中断,老朽不敢开此先河,更丟不起这脸皮。”

“你……”

那尊老太上顿时气急,眉心戾气一闪即逝,随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身躯佝偻了少许。

对于年轻人来说,规矩就是用来践踏的,开口就是祖宗不足法。但于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言,尊奉了一辈子的规矩,就是凛凛高‘天’,容不得小辈有一丝一毫的忤逆。

“怪哉,怪哉,以那虎妖的本事,按说也脱不得咱手。如何会至今不见踪迹,莫非真是逃出烨庭?”

一尊太上诧异摇着头:“这不可能啊……”

数尊老太上齐出,不要说是一介纯阳元神,就是长生天人于此,也要退避三舍。

荀尚观轻声,道:“那头虎妖,重了吾一道周天轮回印。吾运转周天,推动轮回之印,虎妖虽是纯阳元神,历过三重劫数,也断无幸理。”

“只是……”

荀尚观话有迟疑,不知因何开口。

老太上沉声,道:“毕竟,那‘人’事关重大,关乎吾荀氏兴衰,不得有丝毫怠慢之心。那虎妖既与那‘人’关联甚密,就不能小觑分毫。而且,那‘人’的神通,远在吾等理解范围之外,虎妖有甚么奇妙之术,也是应该如此。”

荀尚观沉凝一会,自言自语道:“那虎妖底细不清不楚,既不是豫州大妖,也不是周边几州的大妖王,莫非……真是出自九州之外?”

其他几尊老太上,蹙眉良久,寿白眉头紧紧锁着。

“九州之外?”

几尊太上沉吟着,倘若真是来自九州之外,这事就愈发的复杂了。

上古人族强绝一时,横行天地八荒,开辟人道盛世。

但人道盛世是一回事,人族不断衰败,又是另一回事了。人道是人道,人族是人族,两则却不能等同势之。

所谓的九州,则是人族大能者们,开辟出来的人族祖地。于九州之外,那无边无垠的原始蛮荒,才是这方天地的真实。

九州,只是这方浩瀚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点边角而已。

“若真是来自九州之外,这事就需仔细商颐了。”

荀尚观目光幽幽,身为一国国君,他所知道的,见到的秘辛,远远超出寻常人的想象。

正是知道的愈多,才愈发能明白何为敬畏。

“虎妖是个隐患,这隐患不能带入上元礼……”

这是一尊老朽之极的老太上,眸中泛白混浊,但话语中透着一股决然。

“老朽记得,咱荀氏有一枚修道人的宝符,唤作……混元八景符!”

“这混元八景符,可以衍化一方虚假天地,诸象自然,山河社稷,蛮荒山海,尽于一符之间演绎。”

“您的意思是?”

荀尚观若有所悟,喃喃着:“以混元八景神符,布下一方法阵,自成天地世界。如此一来,任凭虎妖有何神通,都断然无所遁形。”

这一枚宝符,只是第八品之列,堪比同等位阶的神兵,其珍贵程度也犹有多之。

只是可惜,这一枚宝符,纵然珍惜之极,是修道人的宝物。但是它一不能困人,二不能杀人伤人,除了衍化一方自在世界之外,根本就别无他用,就是一实打实的‘鸡肋’而已。

何为‘鸡肋’,食之无味,弃子可惜。

一枚第八品宝符的珍贵程度,都够让元神真人们死命搏杀。纵然这枚宝符,并无多少杀伤之能,但品阶如此之高,也定能让一二元神真人,为之趋之若鹜。

“这一枚宝符,确实能应和如今局势。”

几尊老太上缓缓颔首,一旦以宝符布置,就是以那头虎妖,半残的元神,绝然堪不破一枚第八品宝符。

倘若那头虎妖,不知死活的,附在荀氏子弟们的身上,想要施行夺舍之事。

这一枚八景混元符,就绝对能让那头虎妖,狠狠地跌个头破血流。

第一一二章二四密境

咚——

咚——

咚——

烨庭二十四阁,宫禁金钟长鸣!

一尊尊荀氏族老,鼓荡着蓬勃气机,筋肉盘结凸,起精气似狼烟一般,一并滚滚而上。

荀尚观正位金阙,一袭诸侯冕服,周身紫气缠绕,有着上接天地之根,下连四方至极之意。

诸侯国君者,有尊荣一方,沐养一方之礼!

吕文侯荀尚观身畔,有着数十族老环绕。

其中,大宗傅荀太常、大宗伯荀太微、大司徒荀太庸三者,最为德高望重,堪称吕国朝政三架車马。

此时此刻,诺大烨庭中,不吝于龙潭虎穴,个中强人云集于此,高人异士辈出。

一道道磅礴气血,似江似海;一缕缕天地灵机,似璎似珞。

荀尚赫叩首,道:“臣,左宗傅荀尚赫,叩见君侯!”

左宗傅者,乃演武阁执司之职,地位崇高尊荣。为大宗傅麾下,左、右、上、下,四方宗傅之首,可谓大宗傅预选。

荀尚观淡淡,道:“嗯……左宗傅,上元礼备得妥当?”

这上元礼,作为荀氏杰出子弟们的历练,亦需要诸多准备措施,个中极为繁琐。

荀尚赫伏首,道:“臣,已择二十四密境,衍天地四时二十四气之理。其中森罗万象,非真、非假、非生、非死。”

“这二十四密境关隘,破其一者,甚易!”

“然而,若要二十四境尽破,非先天宗师、元神真人,不可为之……”

荀尚观徐徐颔首:“嗯……”

所谓密境,为荀氏高人从虚空,演开辟一世界泡沫。

世界泡沫,即为不稳定的世界,于须弥中无量无数,每一刻都有千百生灭。

而顶尖元神真人,施展大法力,强行稳定世界泡沫,让世界泡沫一时半刻,不会立即崩塌。

如此,也就生成了一方方玄奇密境!

大宗伯荀太微啧啧称奇,道:“二十四密境,就是二十四元神真人,真可谓是一番大手笔啊!”

元神真人超凡脱俗,有三百之寿数,法力甚身者,更有种种玄乎奇迹之能。

而一朝动用二十四位元神真人,只为开辟密境之用,这手笔着实有些惊人。

毕竟,元神真人、先天宗师等同,都为顶端武力之一。

荀尚观微微笑道:“既然如此,不若吾等一观密境全貌?”

族老们哈哈一笑:“吾等,已是久侯矣……”

一轮宝光,徐徐升腾,化作一面铜镜,悬挂半空。

镜中万象纷杂,一一流逝,随即逐渐清晰。

…………

第一密境!

一道道乙木精气盘恒,藤蔓交错苍松翠柏而生。碧绿之泽一望无际,宛如翡翠镶嵌其上一般。

“二十四密境,按天地二十四节气布置。每一节气之属,即为一方密境。”

荀少彧细细思量着,关于密境的种种细节。

二十四密境,有着二十四道兵。每一尊道兵,都是由天地一缕节气化生。

先天力量强横,最少有着【易筋煅骨】的武力,甚至还有着天赋神通依为臂助,甚为难缠。

其中循序渐进,第一密境最易,第二十四密境最难。

荀少彧伸手,按着身畔的藤蔓,手指猛地用力。‘噗呲’一声,翠绿汁液飞溅,沾染一手的腥味,犹如血液一般粘稠。

“虚空造物,亦或是再造生命么……”指尖上淌着粘粘稠稠的液体,荀少彧面上笑意,愈发深沉莫测。

这方密境的一切,都是由世界泡沫中孕育。由元神真人以乙木精气催发,造就一副桑海沧田之象。

这,就是一个个小型‘世界’。

“只是,这世界忒脆弱了一些!”

轰——

轰——

一颗一颗老树,根须疯狂抖动着,深入大地数十丈的树根,一一翻开道道沟壑。苍老的树皮,宛若人面,扭曲而又狰狞。粗大如碗口一般的树根,似一条条蟒蛇般,蜂蛹着冲向荀少彧。

荀少彧冷冷一笑,手掌顿然向下拍去,狠狠拽住一条老根,沉重的拖拽力道,自树根一端传来,但荀少彧盘坐的身子,稳如泰山八方不动。

“给老子下去吧……”

荀少彧手指屈伸,握拳锤地,轰隆一声,肉拳打入地面数寸有余。而那一条老根,也在一拖一拽中,给荀少彧生生撕扯下来。

“嚎!嚎!嚎!”

数千条树根,缠绕着涌向荀少彧,似如一条怒龙。其张牙舞爪间,粗糙的树根上,冒着一层绒毛般,细细密密的钩刺。

须臾之间,数千条树根包裹着荀少彧的身躯,一条条树根蜂蛹而来,一层层紧紧的勒着。数千、数万根树根,仿佛整个密境的苍松,都在一齐震动着。数以十万计的老根藤蔓,汇聚成一道道蟒潮。

“你们,这是在挠痒痒么?”

包裹着无数树根之中,荀少彧面不改色,周身皮膜微微一抖,身上挂着的无数细密钩刺,纷纷被震成粉末。

荀少彧猛得吸了一口气,脏腑都膨胀三分:“吼——吼——”

筋骨拉伸之时,身躯寸寸拔高,荀少彧宛若巨人一般,气血翻腾似海啸波涛。

一百八十窍穴,窍窍通神明,荀少彧精微肉身之妙,一拳暴发之下,几乎有着沉甸甸的万钧重量。

轰——轰——

无数藤蔓轰然炸裂,近乎炮弹一般肆虐,翠绿汁液四处横飞。

荀少彧身躯膨胀,筋肉盘结凸出,身上锦袍被撑得鼓鼓囊囊,身高约拔升了三尺之数。

这是穴窍之道,精微分毫之处,有着易转肉身躯壳之妙。

轰——轰——

拳风嗡鸣,荀少彧一身筋骨之强横,气血流动似乎实质一般。心脏重重的跳动,每一下沉重的心跳,都若雷音咆哮怒吼。

强壮的身躯,冲入绿荫深处,不时即有树木折断响震声传出。

…………

轰——

朵朵流焰纷飞,一尊古拙少年,眉目神情飞扬,拳意浩浩荡荡,带着一股当世无敌之意。

这是一片火海,无穷的火焰化作一尊巨人,战矛划破道道火焰,咆哮阵阵间,掀起热浪滚滚。

古拙少年一指禅出,点触矛尖之上,二指稍稍一错,战矛嘣的一声,震碎成无数火苗。

“区区道兵,也敢阻吾!”

这一尊古拙少年冷哼一声,渺渺余音淹没于滔天火光之中。

不着丝毫烟火气息的武道,泛着难以想象的可怖杀机,让人刺骨的寒冷。

轰——这一方火领,骤然崩塌,化作无数碎片。

只余下一道,火光中少年远去的身影。

与此同时,其他的密境之中,亦或张扬跋扈,亦或内敛谦逊,亦或无法无天。

一道道身影,也纷纷打破密境,脱身而去。

…………

凤梧金阙,

荀尚观与一众族老,望着铜镜之内,纷纷乱乱的景象,尽然鸦雀无声,都津津有味的看着镜中的一幕幕。

尤其是那几道,率先打破密境的身影们,更是集中了大多的关注。

固然,这些子弟们的武力,在在坐诸人而言,俱是不值一提,只需一根小拇指头,就能轻易碾死一批【易筋煅骨】的武夫。

但,以他们的修为,多年苦修至此,自身潜能已尽,一生也大多定格于此。若没有太大机缘,是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而这些后辈子弟,正似初生骄阳,旭日东升,光照大千,前程不可限量。

故而,关注于后辈子弟,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荀尚观若有所思,道:“这,指玄刀啊!寡人记得这门武学,可是老叔的看家本事。”

《指玄刀》作为一门上乘刀决,荀氏子弟炼成者,当真寥寥无几。

其以指代刀,锋芒不露的神意,更是让许多人费尽一生,连门槛都无法摸到。

荀太微面带笑意,徐徐道:“这孩子,是老夫的嫡亲孙儿,武道天赋着实不错。任何武学一炼就通,一通就精,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嗯……”

荀尚观默然颔首,于一国之君而言,荀尚观国事繁忙,哪里有闲情雅致,去知道一【易筋煅骨】的小辈。

当然,若是这少年,真有着宗师级数武力,那就合该另当别论了。

所以,纵然荀氏三杰,皆是名声赫赫,但荀尚观未曾,真正的当过一回事。

“荀氏人才济济,寡人之心甚慰耶!”

荀尚观带着喜色,看着这些打破密境的天骄们。

“咦……这不是君侯家的小十四么……”

蓦然,族老中的一位麻衣老人,指着荀少彧的狂暴身影,豁然开口。

这麻衣老人,即是演武阁两大族老之一。

一旁青衣老人,也饶有兴致的,看着镜中荀少彧,施展的种种武道杀法。

映入眼帘的,正是荀少彧依仗,肉身强横无匹,生生撞碎道兵灵性的一幕。火花四溅,犹如百炼之钢,肉身铮铮铿锵交鸣。

以肉身硬撼道兵,肉身之强悍,堪于百炼兵,甚至是利器相比了。

荀尚观闻言,微微有些诧异,随即看了看镜中景象,道:“确实是小十四,没想到一载不见,小十四的武道,突飞猛进至斯了。”

宫中族老们,可谓人老成精,老奸巨猾,吕国夫人的骄横,他们也都是知道的。而君侯家事,也非他们可以插手。于是看着一路打法狂暴的荀少彧,都识趣的暂住了话题。

…………

“第七密境!”

荀少彧一路横冲直撞,打法暴烈刚猛,凡是阻拦在他面前的,都在荀少彧一双铁拳之下,纷纷化作齑粉。

二十四节气,二十四路变化之道!

荀少彧以【易筋煅骨】,一十一炼的强横肉身,硬生生闯过了七重密境。

此刻荀少彧,精神已有疲态,身上也带着些许伤势。

“不够,不够,不够!”

这二十四密境,一重重的密境,俨然化为压力,刺激着荀少彧,快速的成长。

此刻的荀少彧,一身积累何其雄厚。看似他只用了短短一年,就走完了他人十几年的路。

但,荀少彧于大越世界,苦磨百年的武道经验,更有那一头白虎的一缕纯阳元神,却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大机缘。

而荀少彧根基,更经过多次打磨,已是达到进无可进的地步。只差着一丝毫厘之距,就能再度踏入一十二炼层次。

“快了,快了,”

周身上的气血,已然压抑不住,似乎要沸腾起来,荀少彧低声嘶吟,内家真劲儿如虎咆哮,撕碎着一切挡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存在。

轰——

轰——

一道道惊雷,自眼前划过,霹雳跳动间,血肉中炭黑一片。

“吼——吼——”

从喉咙中暴发的咆哮,荀少彧迎着雷霆拼杀,毫无遮掩的肉身力量,宣泄着极致的蛮力。

荀少彧紧咬牙关,承受着雷霆的磋磨,大块大块死皮褪去,露出血肉模糊的身躯。

这是荀少彧的机会,一生唯有一次的大机会。

生死攸关,背水一战!

荀少彧就是不求,那名列三甲榜首之后,得的封邑之赐,也要于这上元礼中,真正的展露头角。

能在众目睽睽,诸位族老见证之下,一展自身价值。才是烨庭之中,真正的自保求生之道。

只要诸位族老,见着荀少彧的价值,自然就会有族老,会下定心思,伸手援助荀少彧。

泱泱荀氏,既然能传承八百载。从一方小族,不断的强大,成为豫州大国,有望角逐豫州霸主之位。

就是因为荀氏的子孙们,都有着一股子狼性,一股子狠劲。

他们就是不断,撕扯着周边诸侯的‘血肉’,一步步发展壮大至今的。

无用之人,死则死矣,族老们绝不会去深究,更不会去追究。

但若是有天资禀赋的子孙,中途崩殂,这些族老们绝对会吝惜,让所有人都见识一下,荀氏的不可欺、不可辱。

于荀氏有价值者,才是族老们的心尖尖儿。

荀少彧自是知道族老们的想法,他也是做过一任帝王,开国太祖的人。荀少彧比谁都了解,这一种枭雄人物的思维方式。

亲情,有的时候是一种奢侈品。只有赤裸裸的利益,才是让那些枭雄们,心安理得的前提。

“混元一气劲……”

肉身轰鸣,仿佛冲破一重玄关,一股股血液,凝聚成金浆玉液一般沉重,犹如水银一般徐徐流动着。

这些水银一般的血液,不断涌动,凝聚为一点,渐渐渗透如骨骸深处。

第一一三章人雄少伤

“啊啊啊!!!”

荀少彧纵声怒啸,蛮横的肉身力量,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丝丝雷霆霹雳,闪烁淡蓝光辉,在他身上不住的跳动。这些雷霆倏忽跳动,即有一片片焦黑,从他肌肤上浮现。

一滴滴血液,质地犹如水银,本质粘稠之极。每一滴的血液,都带着一抹沉甸甸厚重。这一抹厚重,一并涌入百骸,锤炼着周身百骸。

荀少彧此刻此时,濒临着一十二炼关隘,气血滚动翻腾,不断洗刷着肉身筋骨,开拓重重神藏。

这【金刚不坏】之途,暗含天地枢机之数,九九之数至极至强。个中四九之数、八九之数,皆为其中玄妙之数。

但,这只是大数之妙,大数之中尚有小数。

小数者,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此为大数之小数。

肉身一十二炼,正入‘二九’之数,‘立于三’也!

荀少彧力贯背脊,节节骨骼,似如大龙一般,整个都‘活’了过来。

“吼——吼——吼——”

骨节寸寸酥鸣,黑发披肩,眸光似电,荀少彧气机凛凛,拳势轰响无数,粉碎缕缕雷霆之气。一缕缕雷霆之气,犹如钢针铁刷一般,刺得荀少彧皮膜微微泛红。

一门门武道拳势横空,大摔碑手、小贯星手、大擒拿手,三大散手武学迭出。丝丝雷霆精气,缠绕于周身。

隆隆隆——

刚猛无铸的拳劲,一并四散周匝,掀起阵阵气浪。

携着这一股股气浪,雷霆气机纷纷炸裂,荀少彧直冲密境中央而来。

这一方密境,由二十四节气,交相变换,衍化风、火、水、土,四方四相之象。

故而风、水、火、雷,诸般天地自然之相,都由其中孕育。生则有灵,即为诸般道兵之用。

第七密境中央道兵,则为一头雷霆缠绕,一足一角,形似莽牛的狰狰凶兽。

这头凶兽卧于雷海,吞吐雷霆精气,让荀少彧刚刚,皮开肉绽的雷霆精气。在凶兽的身前,却变得温顺之极。

这,是一头孕育于雷霆之间的凶兽!

“一十二炼完满!”

荀少彧眸光湛湛,身躯轻微一震,内、外真劲儿,一一打破重重游弋雷气。

“噗——”

雷兽猛地打了个响鼻,一道霹雳雷霆,自牛鼻中喷出,电光凛凛一闪即逝。

轰——隆隆隆——

以点带面,这一丝丝霹雳雷霆,仿佛一点火苗。瞬息之间,引爆了雷兽周匝,凝聚液化的雷霆精气。

荀少彧身形挺近,强烈的爆炸,带着一股股冲击力道,让他脑海一懵。

但是,他已然蓄势待发的一拳,却不会因着自身思维上的停顿,而有着半分滞留。

数万斤力道,沉淀于荀少彧拳上,一朝暴发而起,甚至让他身畔的雷霆精气,都一并鼓着暴烈拳风,不断呼呼得作响,

肉身一九之数者,极限不过万斤;但一旦踏入二九之数,这肉身犹如脱胎了一般,其每一炼功夫,增添何止几千斤力道。

有着万钧巨力在身,就是一口百炼钢刀,荀少彧都能给生生锤成钢豆粒。

何况,只是头徒有本能,而无甚灵智神慧可言的凶兽。

轰——

拳劲轰然肆虐,雷兽嘶吼阵阵。但在拳劲轰鸣中,周匝景象也随着渐渐模糊。

只余下,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蓦然,第七密境支离破碎!

…………

铜镜悬滞当空,绽放浮云流光,一名名强人异士,观望镜中景象,颇为有些目不暇接。

这一面铜镜,映照虚空景象,观看二十四密境,能见其中蚍蜉种种之相。

固然,这二十四密境犹如世界,也能自这镜中一一见得。

荀尚观坐于君位,望着一众杰出子弟,一鼓作气连破数重密境,面上也泛着笑意。

哪怕平时,不甚重视的荀少彧,赫然大放异彩,仍不能让荀尚观面上,露出任何不悦。

荀尚观作为一国之君,视角自然难以狭隘自欺。

怀着家国天下,先有家再有国,然后才是天下。

在一国一家之主的他眼中,只恨不得荀氏一日势弱,而断然不会有,丝毫折损荀氏羽翼的念头。

这些初露狰狞的荀氏子们,都是荀氏的未来啊!

而且,二十四密境破其一者,只是初入【易筋煅骨】的难度。而二十四密境难度,逐渐循序渐进,一重更胜一重。

更何况,守关的诸多道兵战力,也是一重比一重强横。最后一重密境的那一头道兵,甚至有着濒临先天宗师的恐怖力量。

倘若这上元礼中,能出一位堪于先天宗师比较的天骄。那才是荀氏,五百年未有的大幸。

“好一个一力降十会啊……真是好久未见到,有这般拳数的小儿辈了!”麻衣老人看着铜镜之中,荀少彧拳势霸烈,刚猛无铸,啧啧称奇着。

以力证道之途,从古至今皆是最难,亦是最强的一条道路。历数上古数百万载岁月,凡是于以力证道上,小有成就者,最少也是一尊不败战仙。

当真有着,任你千般变化,万般神通术法,老子一路莽过的蛮横姿态。

只是,这是一条无敌路,也是一条殉葬路。能证就不败战仙之辈,都是从尸山血海中,从万人血坑中,一路走出的超卓人物。十万人中,也不见得出一尊战仙人物。

他们这些族老,都为武道中的大宗匠,浸淫武学之道数十、上百载之数。

如何看不出,于荀少彧拳法招式中,那一丝半缕的刚猛强横。

那,即是荀少彧武道之心,不掺杂一丝一毫虚假。

天下拳法万万千千,能择其一道。而以一身毕生贯之,何尝不是武人一生之幸!

“哼……”

青衣老人冷冷一笑,道:“麻衣老儿,勿要高兴得忒早。这小儿拳势,纵有些看头,也就至此而已了。”

“这一辈的年轻子弟,可谓禀赋超卓者辈出。以这小儿的本事,入得前十尚可,或许前五也能有些指望。但这前三甲首的位置,是断断乎无望的。”

“况且,有着那三人做拦路虎……就那小子的本事,还差一些呐。”

麻衣老人凝重的,定定的看着镜中数道身影,道:“那三个毛头小子么……”

“太微兄嫡亲孙儿荀少伤,一手指玄到,可谓一枝独秀,霸临一代,如今踏破第一十一密境矣!”

“更有,太庸兄庶出幼子荀尚遏,君侯嫡子荀少贺……这二人武力强横,也为一时对手。”

青袍老人嗤笑一声,问:“麻衣老儿,就问你这三人如何?”

…………

第一十八密境!

轰——

一片片雪山崩塌,一尊古拙少年,自白雪皑皑中,身形倏忽变动,略过数十、上百丈。

这少年面色平稳,于这毁天灭地的雪崩中,身形来回游弋着。视若身前的种种灾祸,有如无物一般。

这些天地灾祸,固然由于密境的缘故,不会真正的伤到密境中人。但倘若历练之人,自身遭遇惊神惧吓,仍旧是会大损神元的。

这少年步伐不疾不徐,似乎于雪中漫步,但脚下席卷着的雪浪,俨然愈发的湍急难测。

“怎么,你还不是肯出来吗?”

荀少伤冷冷说道,目光看向重重雪峰,脚下离地数寸,只是以脚尖,点于雪浪之上。

风雪席卷,一座雪山轰然崩塌一片,周匝裹着风雪霜寒。而荀少伤的话语,也自风雪中渐去渐远。

风雪骤然絮乱,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扰扰,遮掩着荀少伤的视线。

然而,荀少伤身上散发着的热气,将尚未落下的雪絮,纷纷蒸成一缕缕水雾。

四面呜呜呼啸着狂风,他的一双眸子,似如宝石琉璃一般纯净明亮,看着周匝的一切。

“看来,你是非要让吾,亲自请你出来了。”

荀少伤脸色稍冷,微微哼一声,掌刀吞吐刀芒,寒星点点迷离。

轰——

刀音大颤,指玄刀意,从他指尖迸发三寸有余,凛冽非常的刀锋,刺入骨髓一般。这一股刀意,落入一处雪涧中,一道深沉的嗡鸣,骤然响彻云霄。

蓦然,一尊冰人自皑皑白雪中走出,身披冰甲冰盔,手持着一杆战矛,浑身宛若纯白水晶一般。

这一尊冰人,闪烁着冰蓝的瞳孔,一眨眨的,森森漠然冷意,令人心头凭空沉下数分。

嗡——

冰人不发一言,冰矛横空刺去,似乎一尊武道强人一般,心意、神意浑然一体,杀机不可抑制。

这一重重密境,不愧是由诸多元神真人,一起炼就而成。

一重重密境依次有序,密境越往后,依为密境核心的道兵们,其力量、灵性都会愈发强大。

这一尊一十八重密境的道兵,一身战斗本能,已然不下于寻常的积年大武师。而且有着天赋神通在身,论起本身力量,道兵更是能一力压下。

饶是荀少伤武道惊人,在这一重重密境中,也要一起承受不小的压力。

铮——铮——

指玄刀有三十六刀,刀刀催人生死,刀刀斩人精魄。荀少伤施展指玄刀,早就臻入化境,刀出生死阴阳定。

借着这一股股压力,催发出来的,就是荀少伤刀出无惧,斩遍鬼神阴祟的至强一刀。

是为人中之雄,刀中之霸!

第一一四章战意沸腾(上)

二十四密境,一重密境一重天地!

荀少彧横行直撞,打破重重密境,其举手投足之间,即有数十头莽牛奔腾真劲儿。连续几尊道兵拦路,都让他铁拳给生生锤杀。

只是,这密境天地虚假相依,似真似假似生似死。固然有着几大顶尖天骄,率先打破数重密境。但于一众荀氏子眼中,这密境中的一切,仍旧如常运转,万态自然长存。

荀少彧赤裸上身,一身筋肉盘结凸起,身上的衣衫被密境中的种种异象,磋磨的破破烂烂。

看似狼狈不堪的他,眸子明亮恍若宝石,浑身刚阳血气沸沸扬扬。精气神元于这重重密境中,反而锤磨得愈发璀璨生辉。

历经一十二重密境的锤磨,荀少彧一身武力磨磨至极,心神通通透透,不染点滴尘埃。

“心似明镜台,何处惹尘埃!”这一句佛家之言,落在此刻荀少彧身上,也有着三四分的道理。

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磨砺道心!

荀少彧横渡一十二密境,经历了种种自然异象,也于一十二尊道兵厮杀无忌。大越世界上百年厮杀,让荀少彧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杀机凛凛。

“而且,一气混元真功小有成就,肉身更胜百炼之兵,堪于利器相较。寻常【伐毛洗髓】的武师,在我面前也挡不得几拳。”

荀少彧肉身,经过数十、上百门武学锤炼,周身已然打磨之极。一身筋骨皮膜坚韧程度,远胜一般【易筋煅骨】十二炼者,似千锤万炼的精钢一般。

这比拟利器的肉身,纯熟之极的杀人术,让荀少彧心气前所未有的高昂。

“如今的我,再遇着荀少贺,定让他吃些苦头。”

前几日的那一刀,荀少彧至今也不能忘怀。那一刀的狠绝,荀少彧自诩一定会一一奉还。

“真想,真想,直接上门打死他啊……”

荀少彧性情叵测,宫廷的诸般阴晦,再有上一世自私自利的秉性,造就了他如今的阴霾性情。

纵然旁人对他千般好,他亦只当理所应当,最多心怀感恩之念。但一朝有着一样不好,那就是万样恶、诸般孽。

荀少彧这般性子,在地位卑微的时候,就是不讨喜的自私自利。但若是能振翅纵横翱翔九万里之时,那就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本性了。

“可惜,荀少贺嫡子身份惹人注目,在短时间之内,是报不得那一刀之恨了。”

蓦然,一声长啸从荀少彧口中暴出,大摔碑手顿然拍出,打爆空气的拳音,撕裂、吞没着周匝的景象。

数十头莽牛劲儿奔腾咆哮,荀少彧大摔碑手施展,仿佛一块古老墓碑自天外落下,暮暮沉沉重若无量。

轰——

一道漆黑裂缝,顺着这一拳势不断的蔓延着。

破碎虚空!

荀少彧一拳之下,将这方虚空径然打成一团浆糊。

要知道,似主世界这般底蕴深厚的大世界,就是古老天人、天人道果,也无法撕裂虚空。以荀少彧这点微末修为,更是无法触动分毫的。

但这二十四方密境,都是由着世界泡沫开辟出来的。密境内部的一应规则都脆弱之极,勉强维持着一个适当的平衡。

所以,这等密境世界看似广袤无边,但其中的天地大道不存,只要稍稍逾过承受,就会似纸张一般,轻易撕扯成无数碎片。

几百道深邃裂缝,在荀少彧身畔浮动,一并随着荀少彧的身影渐渐消弭。

…………

一十八重密境,

皑皑雪山,狂风呼啸,刮起大片积雪,荡漾无数雪絮。

荀少伤面色苍白之极,孤身屹立于一处雪山极顶之上,望着纷飞的风雪景象,脸上不着血色。

纵然荀少伤指玄刀罡,带着杀伐之极的意境。密境中的冰人虽强,但刀罡之下沛然难当,最终也被荀少伤一刀斩碎冰躯。

然而,这一重密境的难缠程度,远远出乎荀少伤的想象。

那一头有着【伐毛洗髓】武力的冰人,竟也非这一重密境道兵的枢纽。唯有十二尊冰人之数,方是这重密境真正的中枢。

击杀一尊冰人,已是让荀少伤废了不少心力。而击杀十二尊冰人,个中难度之大,着实让荀少伤望而却步。

一十一尊冰人合击,绝非荀少伤肉身一十二炼的武道修为,就可以挡住的。

哪怕是他生而为雄为霸,心气高绝于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重密境是彻底的绊住了他的步伐,让他进退维谷。

只是,荀少伤固然为人雄,但也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武道之途上,哪有大成就者,不经过任何磋磨,就能一帆风顺的?

只要荀少伤一朝踏入宗师,肉身【脱胎换骨】,换凡骨为圣骨,炼就先天真气,举手跺足间,就能镇杀冰人千百次。

何必去冒着心力大损的危险,在武道尚未大成之际,而逞得一时意气。

不怕根基有损,遗憾终生乎?

倏然,荀少伤目光戾气大炽,刀芒自掌心吞吐,缕缕遁入虚空之中,数寸刀芒寒星点点。

轰——隆隆隆——

这一刀既狠且绝,虚空摇晃不住,发着刺耳轰鸣。

一尊少年身影,自虚空徐徐踏步而出,神态悠然自得。其步伐之间,尚有着刀音鸣颤悠悠,响彻千百不消不休。

“好一口指玄刀!”

少年淡淡的,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一缕淡淡血丝溢出。丝丝的血腥,顺着风雪逐渐消弭,少年目光无悲无喜,平静坦然之极。

荀少伤面露沉凝,叹道:“荀尚遏……”

他生来心高气傲目无余子,但凡能入得他眼的,皆非等闲之辈。

而眼前这人,更是他荀少伤平生之敌。

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天骄,其无论心性、天赋,俱是荀氏子弟中,不做第二之想的强横存在。

如荀少伤的刀,是刀出凌霸的不可一世。那么荀尚遏的枪,就似烈火燎原一般,灼烧着世间诸般万物。

他们二人与其说是天之骄子,不如称之为个性的两种极端。

荀少伤眉心一跳,道:“你如何会在这里?”

这二十四密境作为历练之所,但其他历练子弟纵然身处密境,也不会有着相遇之机。

每人见到的关隘,虽都是二十四节气显化,但其中都有着些许不同之处。可以说每一历练子弟,所看到的、知道的密境信息,都是迥然不同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

因此,就算荀少伤与荀尚遏,都打入了十二密境,也是断断乎不会相遇的。

“这第十八重密境……不但是你的极限,同样也是我的极限呐!”

荀尚遏缓缓说着,看着荀少伤的目光,敛着丝丝冷意森然:“同为极限,也一样需分出强弱之别的。若不然,这密境就不会让你我二人相遇。榜首、次榜的封邑,可不见得全无分别。”

荀少伤眸光一凝,胸口战意陡然沸腾,指玄刀罡泄露刀意,蛮横昭显着自身的力量。

“是啊,三甲首位谁人不想得之?”

荀少伤淡淡开口,道:“你我之间,定是要决出胜负了。”

三甲首位与三甲次位,在待遇和资源倾斜上,都会有着各种优势。一丝优势看着是渺小不起眼,但于日积月累下,也是会让人极为绝望的。

“如此盛事怎能少了小爷,两位不妨添上小爷一个……”

轰——

一道刀气粉碎周匝,一张狂少年锦袍猎猎,衣袍呼呼鼓动着,气浪激荡气浪。

荀少贺一身贵气,一口刀意凝而不散,犹如一口神刀悬挂九霄,随时都会倏然落下,斩碎大道万般阻碍。

此刻三大高手汇聚,气机交感碰撞之下,一道道气浪拍打得愈发强烈。

荀少伤、荀尚遏神情淡然,望着荀少贺自风雪中缓缓走出。

“世人都言荀氏三杰中,以荀少伤堪为最强。这话小爷腻味许久了,今朝逢着机会,也是小爷的幸事。”

荀少贺踏步冷笑,胸中一口饿虎百炼刀意,有着跃跃欲试之意。

…………

铜镜之上,涟漪泛起,似水似波,波澜层层。

荀尚观端坐丹犀,重重丹陛有着数十族老矗立。

这些族老目光晦暗,看着自家一脉的族人,时而面带喜色,时而怒其不争,为之叹息不言。

“果不其然呐……就是这三家的子弟啊……”

最终,望着铜镜中的荀氏子们,荀尚观默然无语。

这近乎上百的荀氏子弟,能抵达十八重密境的,也就镜中的三人尔。

而这镜中的三尊少年天骄,便是吕国未来百载,不可获缺的柱石之一。

听着耳畔的念叨,荀尚观微微一晒:“三杰……有意思的称谓!”

这所谓荀氏三杰之称,并非是由着荀氏族老,乃至吕国诸卿一并认可的。是任由着他们三人一路摔打,打得一众荀氏子弟战战兢兢,尽数畏畏缩缩,才终有了他们三人,荀氏三杰之名。

而这荀氏三杰,也当之无愧是凝结荀氏一代气运而生的奇葩。年不过十二之龄,就有着【易筋煅骨】一十二炼的修为,日后更有望大宗师、武圣人之境。

“君侯容禀,吾等以这三人之争,定下序次顺列,此三人可为三甲之选。”荀尚赫躬身,徐徐说道。

“一十八重密境,已是他们自身的局限,非是一般武人器量,能强自闯入的。”

这一方密境,已是一处封闭的战场,甚至就连一十一尊冰人,也于悄然间撤下,只留下这峰峦叠起,万载不化的冰雪群山。

“嗯……”

荀尚观缓缓颔首,似乎极为满意一般。

三甲之选,一为君侯嫡子,一为大宗伯嫡孙,一为大宗傅庶子。方方面面都是平衡考虑,让荀尚观对此无话可说。

毕竟上蔡封邑幅员辽阔,就是一分为三,也是三位‘下大夫’的封邑。

而且这些‘下大夫’们临近狄蛮百族,军威极为兴盛,自主权柄更是惊人,堪称为一方之主。

本身有着封邑之地的军权、政权、财权、税赋自理,几乎就是一处国中之国。当然,有着三位荀氏大夫,镇压北狄百蛮,也能让荀尚观或多或少的放心一二。

一位实权大夫于主世界中的地位,是一般人难以估量的。

“嗯……”蓦然,荀尚观蹙眉凝视,看着铜镜镜面。

寥寥几位族老,也都看着铜镜,神情中罕见的有了一些凝重。

…………

雪山之颠,

三大高手气机交感,冰冷的凝滞氛围,似乎大战一触即发。

三人皆为武道高手,几乎百分百都是未来宗师的人物,丝丝缕缕的杀机交缠,彼此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对方的一线破绽。

三人间的差距,都不是十分明显,称为毫厘之差有些过矣。但个人的心气、战意、招法上,还是有着些许差距的。

这些差距,不是个人修为上的体现,而是于心性修养上的一丝一毫。

只是他们,俱是肉身一十二炼,都为上乘武学傍身,都是身怀杀招绝学。这三人间争斗,定会是一场龙争虎斗。

轰——

轰——

轰——

面前虚空茫茫,陡然支离破碎为一片片残片。一如镜面一般,于三人中央,大片大片的粉碎着。

“这一战还有我……”

一道拳印深深得烙印于虚无当中,似乎要压塌万物一般。直接将周边一切,压得粉碎无数。作为世界泡沫的密境,也在这至刚一拳之下,瑟瑟发抖颤颤巍巍。

面对这凶悍之极的力量,还有看着来人面目,荀少贺豁然变色:“是你……”

“当然是我,老十三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荀少彧迎着荀少贺的惊讶,自无不可的笑了笑。

“你……你怎么会打入这密境?”

能入这一重密境者,都可谓是三甲榜首之选,是荀氏一族的顶尖天骄。

有着【易筋煅骨】十二炼,每一炼的抽筋拔骨,生生熬过去的狠劲。

而荀少彧前几日,还在荀少贺面前四处狼狈奔逃。

今日不见,如何能一朝踏入十八重密境,与他这天之骄子相提并论。

“怎的入的密境?”

“当然是用拳头,一拳一拳打得……”

荀少彧赤裸上身,强横之极的肉身,带着凶悍的气息,咧嘴冷冷笑着。

第一一五章战意沸腾(下)

荀少彧一改往常内敛的性子,嘴角带着一抹桀骜笑意,黑发迎着漫天风雪扬起,带着截然不同以往的狷狂。

周身宛若一尊熔炉一般,丝丝炽烈刚阳气息,在荀少彧身上渐渐浮动游弋。

荀少贺瞳孔蓦然一缩,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着这一位十四弟。

“……老十四啊,老十四,你真是‘深藏不露’!”虽然语气中有着讥讽,但荀少贺身子缓然绷紧,脊椎骨似大龙一般低吟浅啸,随时随地都会有一招杀伐迸发。

荀少彧淡淡,道:“这上元礼是我荀氏族礼,少彧既然为荀氏子孙,就该不吝一点心力,十三兄言重了。”

荀少伤、荀尚遏二人目光炯炯,虚室生电一般,精芒烁烁不定。

荀少贺冷冷笑着:“不言重,不言重!”

毕竟,能以己身之力,打入第一十八重密境,荀少彧武力已是三杰这一层次了。

达到这般层次,自然值得让荀少贺引为大敌。

一时之间,四人周匝氛围渐渐沉闷浓重。

四人都是荀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心高气傲只是本性,自狷自狂也是应该。

小辈儿们,本就该有着一股子朝气!

轰——

荀少彧率先出手,大摔碑手的拳势笼罩着周匝。

与他们三大天之骄子不同,荀少彧自诩有舍有得,心性早就老辣非常,深得厚黑精要,不在乎自家的面皮,就是唾面自干,于他而言也会算不得什么。

所以,荀少彧抢先出手,充斥刚猛凶略之意。

轰——

牵一发而动全身,四人气机维持于一种微妙平衡当中。但荀少彧悍然打破这一平衡,气机感应之下,三大天骄也不得不各自施展杀招,轰击着周匝的各人。

“你敢……”

荀少贺面带惊怒之色,身子似陀螺旋转一般,掌力激荡呼啸着,硬接荀少彧的大摔碑手。

这大摔碑手狠绝之势,明显带着杀机而来。其拳势未至眼前,就让荀少贺一身的汗毛根根直立而起。

嗡嗡嗡——

一旁荀少伤刀口冷清,指玄刀罡运转极致,似乎化作一口神刀天刃,刀中之意凛凛绝伦。

荀尚遏拳似凶火,眸中一杆宝枪缠龙绕凤,吞吐着千百姿态的神焱。

轰——

强横的拳劲,炸裂周遭雪海,掀动无数雪絮。

荀少彧一气混元真功,筋骨皮膜一伸一展,脏腑鼓动如球,一道道真劲儿呼啸。

拳脚碰撞,筋骨发出悲鸣,荀少彧神情亢奋,一拳拳横击当空。肉身十二炼的高手,都是百炼的筋骨,千锤的血肉,一碰一撞皆似金石同鸣。

荀少伤眸若神锋,抽手化刀横劈,几大高手之间,拳音碰撞空气呼啸尖锐,身形一一交错。

荀少彧招式大开大合,个中招式老辣决然。

轰——隆隆隆——

几道身影猎猎呼啸,轰鸣碰撞之际,空气爆裂出火星点点。

“烽火燎原!”

荀尚遏一卷衣袖,以袖袍代枪,卷起雪絮剧烈盘旋,几如烈火烹起一般,其势惊人之极。

密境当中不容外物,除非为宝兵一般,可以寄存于祖窍,其他兵刃器械于密境,尽然都是无法施展。

荀少彧自然明白,这三人必有宝兵傍身。但宝兵不可轻出,非先天宗师、元神真人之流,不能随意自然的动用宝兵。

而这上元之礼,荀氏八百载训诫,一应族老旁观,也不会看着子弟们手持宝兵肆虐,打压下真正的天骄人物。

荀尚遏犹如火龙席卷,炽烈刚阳,一道道枪影摇拽之间,杀机丝丝缕缕目不暇接,一并涌向荀少彧周匝。

轰——

炼就一气混元真功,以强横的肉身躯壳,让荀少彧毫无惧意,一拳向着荀尚遏轰击而去。

以肉身为兵,荀少彧的肉身无疑已是利器一级,坚韧强横的有些吓人。

凭着强横的肉身,砸不烂锤不坏,荀少彧的气势简直是压着三人,攻伐之间毫无遮拦,尽是一些杀招手段。

荀少彧肉身甚至迸溅火星,堪比利器的肉身强度,简直是诸法不侵,让三人攻伐不断崩解。

…………

烨庭重重宫禁布开,淡淡金色的神芒流淌于二十四阁之间!

一尊族老缓缓踏入金阙,僵硬的面庞,冷淡道:“君侯,烨庭中并无虎妖踪迹,一尊顶尖大妖消匿行藏,着实可疑可虑。”

“何不请动凤来琴,诛杀这头妖孽,让妖孽无所遁形。”

一头虎妖暗暗潜藏入烨庭,足以让烨庭上下动荡。

几尊宿老眸光开阖,暗暗运转神通,查勘宫围诸象。

“凤来琴……”

荀尚观沉吟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无声的否决了这一意见。

凤来琴为吕国镇国神兵,非武圣人、天人不得染指分毫,是荀氏一族八百载国运之基。

一头区区虎妖,让荀尚观轮回阴磨灭大半元神,元神法力半废,不值得动用镇国神兵。

荀尚观徐徐道:“既然不在烨庭,也就算了吧……八景混元符也可以收回来了,至少这届上元礼,没出现多余的波折。”

荀尚观抬眼望着铜镜中,荀少彧英姿勃发,战力无匹的模样,心思骤然一动。

这些看似这些子弟们,一个个气势汹汹,武道修行成就惊人,但几个连【脱胎换骨】都还未入的小儿辈,还是入不得荀尚观这位大宗师的眼。

只是观着荀少彧杀法极强,招招凶险恶极,反倒让他有些真正欣赏,这一以往未曾关注过的十四子。

“他们四人,已经打了几日几夜了?”荀尚观看向左宗傅荀尚赫,轻声问道。

密境中的时间规则,与主世界的规则迥然不同。在主世界打一会儿瞌睡的时间,在秘境中就是十几二十日的差别。但外界中人仍能如常一般,知道看到密境中的诸般事由。

左宗傅道:“君侯,以密境的时日计较,一时辰等若一日之数。此等四人已是不眠不休,连续打斗五日四夜。”

“五日四夜!”

荀尚观默然不语,这四人已经是打出了真火,招式逐渐放开,招招夺人性命,一时半刻不慎,都会死得惨不忍睹。

而且这四人修为相若,个个都是争强好胜,接连高强度的厮杀,足以让他们的心力损耗殆尽。

“是时候了,让他们收手吧,都是咱荀氏俊杰,几日几夜的厮杀,熬尽了他们的心力。再要强自拼杀下去,只会徒劳折损他们心神,最是得不偿失。”

“三甲榜首……既然不是三人,那就四人一起并列,也不失为权宜!”

荀尚观的话音刚落,镜中景象倏然一变。

…………

雪山之颠,

多日厮杀,彼此心神相交,四大高手对于他人的攻伐,已经渐渐了然于心。

荀少彧一气混元真功霸略非常,迎着刀芒枪意纵横往来,一舒着多变积攒的胸中意气。

骤然一拳轰击,荀少贺面色苍白,倒退十数步,拳势压身之余,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

“荀少彧!!”

荀少贺面带愤恨之色,眉心祖窍隐约透着刀光显化。

荀少彧多年来的伏低做小,一朝展露锋芒。

让荀少贺有着被愚弄的感觉,胸中一口恶气淤积,大感不吐不快。

吼——

吼——

吼——

“凶人恶道!”

饿虎蓦然咆哮,荀少贺一刀斩落,刀中锋芒毕露,刀机绞杀一切生机。这一刀暮暮沉沉中,带着肃杀阴阳,宰割日月的大气魄。

“凶人恶道!”

荀少贺刀中凶意暴发,恍恍惚惚似一尊凶神,骑跨一头三目黑虎,刀口倾落之间,万万杀意如江似海。

“宝兵?”

这一刀尚未落下,就让其他三人心中寒意大盛。

一口宝兵的威能,超乎想象的可怕,挥手断山峦,束手平江河。

这是宗师之兵,武圣之兵!

“小贯星手!”

荀少彧散手无敌,数日来激战,早已纯熟精炼。

纵然两门武学,以荀少贺的饿虎刀决更胜小贯星手一筹,但荀少彧皮糙肉厚,硬生生挡着几大杀招以伤换伤,也能让几大天骄忌惮不已。

“燎原弑魄!”

“无上狱刀!”

荀少伤、荀尚遏二人怒吼之间,各自施展最强杀招。各自宝兵灼烧宝光,于他们手中暴发极强威能。

轰——

轰——

轰——

三口宝兵的碰撞,荀少彧最先受创,这一击之力,无可估量的力量宣泄,冲击着荀少彧的肉身。

一气混元真功煅炼的不坏肉身,在这般冲击下,就连一丝作用也无。

荀少彧身形暴退,面上潮红,手指指骨缝间透着丝丝裂痕。

三大宝兵宣泄着威能,堪比宗师的一击之力,让这一方密镜中裂缝重重,犹如筛子一般,四处破败不堪。

这一方世界泡沫,在宝兵的碰撞中,战栗颤抖着,随时都会全部崩塌。

“石镜……”

荀少彧指尖稍动,眉心石镜湛湛赤芒流动,第八品宝镜绝能镇压下这场宝兵碰撞。

但动用宝兵的后果,就是这一面底牌,再也不是底牌。而是人尽皆知,再无秘密可言。

“死就死吧,老子就不信,他们会看着老子去死。”

荀少彧强撑着,看着三道宝兵暴发百丈宝光。

周匝的一切,都昏昏沉沉,万万崩塌毁灭的景象,自脑海中一刻未停的划过。

逐渐逐渐的,一抹深沉无边的黑暗,自心田深处扩散,一并让荀少彧彻底失去了神智。

第一一六章武功大夫

披香阁!

“咳咳咳……”

荀少彧用力睁开双眸,呆呆望着厢房中,熟悉的一应陈设,口中犹自轻咳着。

“我……还活着么……”

荀少彧脑壳生疼,三大宝兵的碰撞,直接撕裂、破坏了二十四密境。懵然的冲击,所造成的大破灭之相,固然让几尊宿老,强行镇压下去,但那一鳞半爪的毁灭气象,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密境似虚似幻,其中的流血死亡显得极为真实。

然而,真即是真,假便是假。

固然荀少彧肉身无损,但一连数十日的心神生死苦熬,确确实实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心力。

“公子,您醒了……”一名婀娜侍女,半跪于榻前,轻声娇唤着。玉手拾起一卷锦布,徐徐擦拭着荀少彧额头上的细汗。

荀少彧感受额头丝丝温润,淡淡看着这侍女,呓语:“你是谁……”

披香阁内侍婢女上百之多,这俏婢的面容极为陌生,荀少彧登时心中几分警惕浮出。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君侯诏书敕命,封公子为武功大夫,邑封南蔡之地。”

这俏丽婢子娇俏的玉容,带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武功大夫……南蔡么……”

荀少彧闻着喜讯,神态微微一滞。但多年的城府,还是让他强自稳住心神剧烈波荡。

哪怕武功大夫之位,也是他欲得而得知不得。

他淡淡的看着美婢,眸光稍显冷戾,开口:“你是谁……”

这婀娜侍女闻言,明眸皓齿,含着笑道:“禀公子,小婢为君侯赐予,是您贴身侍婢。”

荀少彧强撑着身子,背靠着床榻上,神情微微舒展。

经过这一上元礼,荀少彧如今也该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出彩人物。

“绿珠呢?”

荀少彧平缓的语气,让这婀娜婢子神情一滞。

看见婢子的神情,荀少彧心中已然有了些许猜想。

不论绿珠有何理由,面对吕国夫人的滔天怒火。只是看着荀少彧如今一身高明的武道,想必就能知道,这吕国夫人的脸色甚为精彩。

而吕国夫人盛怒之下,会有何酷厉手段,荀少彧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出来。

不得不说,绿珠虽是一个好的‘演员’,但架不住人外有人。荀少彧还是技高一筹,更兼职自导自演,将这一位天生的‘演员’,玩弄于股掌之间。

只是,恼了吕国夫人的绿珠,有着何等惨烈下场,也都是显而易见的。

注视着美婢透着惊惧的神请,荀少彧的心思愈发平稳。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在荀少彧眼中,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想他为一朝太祖之时,后宫都有三千佳丽,雨露均沾也不过如此而已。更何况区区一介暗间,何德何能撼动他的铁石心肠。

心性阴暗如他,从不吝以有色眼镜,看着身旁的诸人诸事。

美婢的糯糯不言,让荀少彧更进一步感概了一番,绿珠的悲惨下场。

不过,稍稍想了想绿珠的丰腴饱满,荀少彧默默叹息一声,道:“都下去吧,吾想安静一会儿……”

…………

碰——

一方琉璃站落地,琉璃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

“好一个四分蔡地,荀尚观啊……荀尚观,你真是打得好心思。”

姒宣云凤眸怒视着,身畔的吕文侯荀尚观,娇声喝问

蔡地纵然居于吕国边境,而且地势丘陵,民生凋敝贫瘠,但也是一方贵爵,可让人一步登天的贵爵。

姒宣云在荀尚庸拿出那一方封邑之时,就已经将蔡地视如自家掌心之物。

如今不但一分为四,而且还要敕封荀少彧为武功大夫,领着一地军政大权,就更是让她恼羞成怒了。

多年的暗手,没想到让一介乳臭未干的小儿,耍弄得团团转,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嘲。

这无疑让姒宣云,心中的不满愈盛三分。

荀尚观面对夫人的怒火,慢条斯理的说着:“蔡地一分为四,十三子少贺为北蔡大夫,十四子少彧则为南蔡大夫,这都有何不可?”

“少彧有胆有谋,少年老成持重,可为吕国的一方屏障。以武功大夫之职,作为荀氏大夫拱卫中央,都有何不可?”

荀尚观面色稍冷,道:“有的时候,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宣云儿,你是寡人发妻,寡人能容忍你些许错误,但却不会忽视放纵。”

“你……”

姒宣云颤抖着娇躯,元神法力溢散,眸中红芒闪烁,犹如一片火焰灼烧,火海翻腾不休,诸般火种异象纷呈而现。

“荀尚观,你不要逼本宫……本宫乃是宋国公女,当今宋宣侯是本宫的至亲。”

豫州三大诸侯强国,唯以郑国最强,宋国次之,吕国最次。姒宣云抬出宋国,其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她贝齿轻咬,寒声道:“荀尚观,你当真要为一庶子,而不顾你与本宫,夫妻多年情分么?”

荀尚观淡淡道:“多年情分,寡人正是念着多年情分,才没将一切都摊开来说。”

“你……真的念及夫妻情分了吗?”

“你……你……”

姒宣云玉指指着荀尚观,久久无言。眉心上的赤凤台,若隐若现着赤芒,元神法力似如暗流激荡。

见着元神法力激荡的气象,荀尚观视若无睹,淡漠道:“少彧有着才能,这即是荀氏之福,亦是吾吕国之福。寡人能容忍你的胡闹,也能容得下你的公女脾性。但胡闹归胡闹,还是要有一限度的。”

“寡人想来,你该明白才对……”

荀尚观默然的看着姒宣云,四目相对一错。

平日时的公子们,所谓的落水风寒,真当荀尚观不明其中道理?

只是因为宋国势大,宋宣侯修为深不可测。

荀尚观才会一再忍让,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坐视着姒宣云于烨庭中不知所谓。

第一一七章纷至沓来

听着荀尚观不吝于,真正撕破面皮一般的警告,姒宣云脸色顿然浮起一丝阴霾。

“你……”

她凤眸怒睁,望着荀尚观决绝离去的背影。胸口丰满波涛起伏,端庄娴静的玉容,带着愤愤恨恨之色。

碰——

姒宣云玉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刹那间火光跳动烁烁。这一方华美贵重的案几,在火光浸染中,当即化作一捧灰烬,木炭余灰四散飘落。

紫檀、青璃二人,迎着姒宣云阴郁的玉容,都战若寒蝉一般,默默咬着红唇,不发一言一语。

“呵呵呵……荀尚观啊,荀尚观,你这寡恩薄幸人,本宫一定要让你后悔,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姒宣云咬着贝齿,眸光中的恨意高炽。

这些年来,姒宣云靠着宋国之势,便是荀氏太上亲临都要退让三分。

毕竟吕国荀氏的底蕴,本就不比宋国姒氏一般深厚。而且宋国更有着五口神刀镇压国运,其国力之鼎盛,绝非吕国这等新晋大诸侯能比。

所以这荀氏阖族,在面对姒宣云时,难免会有些底气不足。这也是姒宣云肆无忌惮,而荀氏家老们冷眼旁观的根本。

蓦得,姒宣云秀眉一蹙:“……莫非荀尚观,真对宋国起了心思?”

姒宣云为宋宣侯嫡女,其家学渊源,而且能让宋国作为政治联姻,亦非是‘花瓶儿’的角色。

一想着荀尚观这几十年点点滴滴,在想着近几年来的渐渐疏远。

尤其是荀尚观拂袖而去时,那平静淡漠的神情,更是让姒宣云心中一凛。

姒宣云若有所思:“……是吕国,亦或宋国么?”

要说只是为了荀少彧,这一小小的庶子,就让荀尚观做出如此姿态,姒宣云是万万不信的。

以荀尚观一直以来的寡恩之性,一介庶子生死,本就是无足轻重。

哪怕这庶出子弟有一些天分,亦有一些城府。但纵观古往今来,唯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天骄,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骄。半道崩殂的天骄,根本无足让其挂心。

真正原因,还是因为吕国这几年国势渐强,已有追赶宋国之势。

毕竟两国联姻,本就是国与国的博弈。如今吕国日益强盛,自然不会再放任姒宣云一宋女,一直肆无忌惮。

明眸灼灼,一点点火星碰撞,姒宣云冷冷道:“青璃、紫檀……”

“夫人……”

青璃、紫檀二女低声应诺,等待着姒宣云的吩咐。

姒宣云秀眉微触,冷冽道:“你二人从内库,挑拣三百玉贝、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一并送至披香阁。”

二女微微一愣,看着面带冷色的姒宣云。

“这小儿今为武功大夫,戎戍一方边陲,本宫身为嫡母,自然就要有一国之母的表率。这些玉贝、金帛、兵器,就是本宫赐予他的邑金。’”

姒宣云美眸微烁,轻声呓语着:“或许……能作一闲子!”

…………

夜色阑珊,烛火飘摇!

“彩霞……”

荀少彧半坐榻上,黑发随意披散肩头,身上披着一松散衣袍,不紧不慢的翻着手上的一册古籍。

荀少彧就着灯火之余,看着古籍上的内容,时而面露忧虑,时而眉头紧锁。

彩霞摇拽身姿,轻盈行至荀少彧身畔,糯糯怯怯道:“公子,您该用膳了……”

“嗯……”

荀少彧一边翻着古籍,一边随意应付了一声。但身子依是不动分毫,只是一页一页的翻动着古籍。

这本古籍每一页都有着一张张地图,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注释。

这一册蔡地舆图,是荀少彧费尽心思,从烨庭百宝阁中淘换来的。

上面记载着蔡地,百余载的地势、地形地貌、地理。

于荀少彧这南蔡大夫而言,简直就是手不释卷。

啪——

忽得,朵朵灯花炸开,让内室中烛光一晃一晃的。

荀少彧望着一畔的彩霞,稍稍蹙了蹙眉,沉吟道:“……我这几日昏睡,精气神旺盛满溢,一时也是无困意的,你就先去就寝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见着彩霞神情怯怯,荀少彧微微摆了摆手。

彩霞玉颚微微上扬,道:“彩霞是公子贴身婢子,与公子一体同休。公子不就寝,彩霞也不就寝,彩霞要一直陪着公子。”

荀少彧默然不语,他疑心甚重,岂会随意信一婢子真心。

且有绿珠不轨于前,荀少彧就更不会相信,烨庭的的任何人了。

如今荀少彧有着武功大夫之位,也有了一方封邑。于他而言最紧要的,就是要远离南阳的是是非非,不再沾染烨庭任何事。

只是上元礼三大宝兵的碰撞,让他心神枯竭严重。固然于密境中无生无死,但荀少彧的心神损耗,却是实打实的。

这无疑让荀少彧行程,不得不延误几日。

荀少彧浅笑了两声,状似无意,道:“怎么,你也要与我一起去南蔡么?”

彩霞俏容一紧,伏身叩首,道:“婢子从踏入披香阁的那一日起,就被总管告知,婢子这一辈子,生为公子之人,死亦为公子之魂。”

“勿论何处何方,只要公子去哪里,婢子就跟到哪里。”

看着彩霞精致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

荀少彧淡淡道:“好吧……我也有些困乏了,你便先下去吧……”

望着彩霞的背影,荀少彧眸光流转,嘿然冷笑两声。

无论彩霞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一字也不信。

“勿论真假,只要入了南蔡,真情假意有何区别?”

彼时荀少彧掌握大权,一地武功大夫,几乎就是小诸侯的格局,岂会在意一小小婢子的真情假意。

“不过,南蔡么……”

荀少彧有治理一国的经验,治理区区百里之邑,当然是轻车驾熟。

“最为南蔡之主,生杀予夺尽由其心。如此,锚定第二世界之时机,至矣!”

烨庭规矩繁多,身为十四公子的荀少彧,其一举一动都是放在明处的。

这一旦锚定世界道标,两方世界时间流速,纵然有些差异,但也并非全然停滞不前。

若是荀少彧完全沉浸第二世界,而不理任何外事交际。如此一来不出三日,定会让烨庭执司发现异样。

而要是在南蔡,荀少彧处境就大为不同了。

一方封邑大夫,生杀由心而起,谁敢深究其间。

暂且躲开众人瞩目,默默的在南蔡‘猥琐发育’,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

竖日,凤梧阁!

一内侍步伐匆匆,衣袖沾着些许露水,大步踏入宫室中,叩首道:“君侯……南蔡大夫觐见!”

如今南蔡大夫,已经是荀少彧的官方称谓了。

荀尚观扶着案牍公文,道:“宣召南蔡大夫觐见……”

内侍低着声,道:“喏!”

这内侍转身,刚刚一出宫门,荀少彧便迈步宫室当中。

“儿臣,参见君侯……”

这是荀少彧聊聊几次,在凤梧金阙觐见荀尚观。

以往的荀少彧,只是空有着身份,而无实际地位可言。

但是如今的荀少彧,位列武功大夫,有着南蔡一邑,无论名分、地位都有着很多不同。

最直观的体面,就是烨庭之内的诸阁内侍,在荀少彧面前都恭顺了许多。

荀尚观看着面着恭谨的荀少彧,随口应了一声道:“嗯……你的精气神恢复的不错嘛,精神饱满,肉身十一三炼的关隘,或可试一试了。”

荀尚观武学造诣之高,着实令人难以想象,只是看着荀少彧走路的步伐变化,乃至于面上气色,就能知其个中火候。

荀少彧闻言一惊,伏身叩首:“儿臣,谢君父指点。”

能一眼看出荀少彧的精进,荀少彧不禁对这位吕文侯的的深不可彻之感,悄然加深了一层。

人之一身,何其精密繁琐,除非武道极强之辈,尚有着气势强弱区分。

更有一些武道高深者,就能从步伐着力,呼吸长短急促,分辨脏腑碰撞程度,乃至于其中火候深浅。

荀尚观好待以暇,缓缓道:“你今日,大概是来辞行的吧?”

荀少彧微微一愣,直接伏首道:“儿臣闻三位兄长,都已去往蔡地封邑,行巡土狩边之责。儿臣亦不敢丝毫懈怠,固愿就封邑土,向君父辞行。”

“你这是巡土狩边啊……”荀尚观轻轻一叹,道:“这百里南蔡,非是良善之地,蛮族痕迹颇重……”

荀少彧叩首道:“儿臣已知南蔡,濒临狄戎百蛮,其山贫地瘠,蛮族巫祭出没其间,凶险难以预料……”

“然而,儿臣为君父血脉、荀氏子弟,怎能因一点艰辛,便就止步不前?”

“儿臣愚钝,愿为吾荀氏开疆拓土,壮兴吕国千载万载。”

荀尚观神情奇异,道:“你真的如此想么?”

“儿臣一身精血源自君父,父子一体同心,何以会行虚言诓骗君父。”

荀少彧的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之极。

荀尚观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

“……你既有此念,来日少不得你的似锦前程。”

“这南蔡之地,勿要看它只有百里,但却是吕国门户的一部分,蛮族势力扩张的交界点。你要是扼守南蔡,将来你就是四蔡之首,上蔡大夫的位置就是你的。”

荀尚观微微颔首,道:“既然,你要巡狩南蔡之地,也不能空手而去。寡人赐予你八百骑兵,以这八百骑兵威慑,寻常蛮人部落是不会威胁南蔡了。”

八百铁骑之数,着实是大手笔。

既然能以铁骑冠之,定然都是吕国的精铁骑兵。这些骑兵就是以吕国一国之力,也才豢养不过五万之数。

个个都是大军中的精锐战兵,以一当十,甚至不乏有粗通【易筋煅骨】的高手。

而以这八百铁骑作为屏障,寻常蛮人部族,是绝然不敢打南蔡主意的。

荀少彧惊愕,道:“君父……八百骑,这礼太重了。”

“重?”

荀尚观嘿然一笑,道:“这可不重……区区的八百骑,有何等贵重可言。南蔡的局势复杂,让你带着八百骑同去,也是多一分保险。”

“毕竟,南蔡历经蛮族肆虐,邑库一穷二白。你到了南蔡之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有这八百骑开局,也能让你轻松些。”

“君父……”

荀少彧眸光泛着水色,面带感动之色,顿然伏身叩首。

只是荀少彧眼见深处,一抹深沉冷峻,俨然令人心悸。

…………

“八百铁骑啊!”

徐徐出了宫门,摸着腰间兵符,荀少彧眸光深沉。

荀尚观突如其来的厚遇,让荀少彧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受。

要知道,吕国虽有五万铁骑,八百骑兵在其中根本微不足道。

但八百骑兵真正的价值,仍旧是难以让人完全忽视的。

养一骑兵的花销,抵得上十个重步兵,一百轻步兵。

只要有着这八百骑兵在握,南蔡的复杂局势,已是牢牢把握于荀少彧手中。

兀自感叹着,荀尚观的大手笔,荀少彧刚一踏入披香阁。

紫檀、青璃在院落中,微微一礼:“参见公子!”

“嗯?”

荀少彧愕然,看着吕国夫人身畔的两位近人,竟然向他这一庶子行礼,这还是真的少见。

作为从宋国陪嫁而来的青璃、紫檀二女,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吕文侯荀尚观的姬妾。

寻常见着,荀少彧一般都是要向二者行礼的,不敢有着丝毫怠慢之处。

紫檀淡淡开口:“夫人闻公子远行,赐予公子玉贝三百,金帛五十,五十口百炼刀,以资公子南蔡之行!”

主世界货币,不以金银等物,来区分贵贱。而是以石贝、玉贝,来作为货物硬通来交易的。

一玉贝壳即能换的一百石贝,是通用九州大地,八百诸侯方国的基本货币单位。

而且玉贝的购买力极强,一枚就能让购得寻常人一年家用。这三百玉贝,就是三百普通人家的一年家用。

不但如此,还有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都是价值不菲。

尤其以五十口百炼刀,更是有着石贝都是难得。

“夫人的手笔,真是吓得小子一跳啊!”

荀少彧面露苦色,看着一口口百炼刀。

第一一八章虎兜出柙

静室,

叮!叮!

一枚枚玉贝自指尖滑下,荀少彧沉凝看着散落的玉贝。

玉者,乃天地之精,为日月之华,孕育诸般灵机。主世界的钱币,就是这些天地之精,再由高手匠人雕琢而成的玉贝、石贝。

这些玉贝内泛晶莹光泽,淡淡灵机游弋,玉色温润聚敛,俱是上等灵玉雕琢,有着静心凝神,养气明魄之妙。

荀少彧只是粗粗把玩一会儿,就感到丝丝冰凉之意,顺着指尖流入四肢百骸,仿佛气流一般游弋周身。

这也是单枚玉贝虽价比百枚石贝,但鲜有人会用玉贝拆兑石贝的原因。

这三百玉贝、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那位嫡母国夫人的出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非同凡响。

荀少彧眸光幽幽:“有了这些玉贝,再有八百精骑,这百里南蔡之地,纵然开拓不足,但自保绰绰有余。”

吕国夫人心思莫测,一直欲置他于死地。

这一些玉贝金帛固然贵重,可解他燃眉之急。但要说,吕国夫人是善意之举,荀少彧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荀少彧蹙眉,渡了二三步,定下心神,唤道:“彩霞……”

“公子,”

彩霞娇躯婀娜,徐徐步入静室,轻轻看了一眼,檀木箱中明晃晃的玉贝金帛。

荀少彧淡淡开口:“你把这些玉贝金帛,都一并收拾一下,咱们即刻起程。”

“啊……”彩霞檀口微张,俏脸显得有些慌乱。

这消息有些过于突兀,虽早知荀少彧远走之心甚坚,但乍然一听之下,彩霞以有一些手足无措。

荀少彧语气稍沉,道:“赶快收拾去吧……趁着城门未关,立刻出城。”

南阳烨庭之地,荀少彧这一小小‘下大夫’,也只能作一枚棋子,一举一动身不由己。只能似牵线木偶一般,任由摆布宰割。

不过,他能苟得住,也能耗得起!现在他是势弱,但不代表他一辈子都势弱,以后自然能一一找回场面。

彩霞低低的应了一声:“喏!”

…………

北军大营,

旌旗招展,兵营连绵,铜戈四起,战马徘徊!

作为吕国都畿,北军大营重地强人如云,一道道精气似狼烟一般滚滚滔滔。化作漫漫云气升腾,形似饕餮恶兽,羊身龙首一般,赫赫声威轰然。

一名名虎背熊腰的甲士,瞪着一双虎目,行走站立之间,犹如一头头凶兽一般,俨然有张牙舞爪之势。

吕国军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十人一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行司马,一千人设舆司马。其中百将一职堪为‘士’,而舆司马一职,则有‘上士’之位,已属军中中上层。

强盛如吕国,掌兵舆司马也不过百十之数。

“驾!驾!驾!”

荀少彧拽着马鞭,用力拍打马臀,马蹄踢踏踢踏作响,卷起一阵烟尘。

辕门之前,数十巡狩甲士,望着远远而来的烟尘。

一百将上前扶着刀柄,喝道:“来者止步……”

这百将一步踏前,以前脚掌微微着地,刀口稍稍出鞘蓄力,警惕的看着荀少彧。

荀少彧一手一勒栓绳,一手持着兵符,道:“吾为南蔡大夫,奉君侯之命,调用北军八百军骑。”

一南一北两方大营,虽战力相若,但北军多骑战,南营多步战。

荀少彧想要一支强骑兵,就只能从北军中遴选。

百将看了眼兵符,顿时挥手道:“收弩,放行!”

一名名架着弩弓的甲士,缓缓松开弓弩。

军中法纪森严,无论是谁擅闯军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大罪一撞,便是让甲士当场射杀,也是有功无过的。

荀少彧看着巡狩甲士,将辕门前的木楔子,纷纷移开之后。

“驾……”

荀少彧一挥马鞭,胯下黑马踏蹄,直入北军大营。

这数万大军兵营绵延,若是靠着步行,荀少彧一时半刻,绝对是到不得中军大帐的。

数万军甲的营盘,基本就是一座军事要隘,规模比拟城镇一般。

只是,他固然持有兵符,但也要等北营大司马亲自验证之后,才能真正的调用军骑兵马。而不能直接动用兵符,调遣营中一应大军。

“一直闻着北军强人众多,武道高手云集,今日一见才知不虚。”

荀少彧沿途所见,个中精锐兵甲战卒,不乏有【易筋煅骨】的武人,更不乏【伐毛洗髓】的大高手混迹其中。

这些武道高手们毫不掩饰自身精气神,一个个在他眼中犹如明烛一般刺眼。

其中有一些武道强人,气势磅礴汹汹,凛凛大势沛然难当,让荀少彧也不能直视。

“不过,这也是正常……北军底蕴深厚,是吕国的第一序列强军,有这一些强人存在,也是理所应当。”

荀少彧【易筋煅骨】一十二炼的造诣,虽于自身武道潜力远胜这些沙场悍将。但在真正生死搏杀上,却不一定能完全占据优势。

一十二炼【易筋煅骨】,虽有数十头莽牛真劲儿,可比寻常武师级数。但一日不成三十六炼天罡圆满之数,于武道上的种种微妙,终究差上一些感受。

三十六炼为宗师,七十二炼证大宗师!

“哈哈哈……”

正于中军大帐,蓦然一粗爽大笑,自大账中传出。

这一粗爽大笑,犹似九天惊雷,轰然于荀少彧耳畔炸响,个中真劲儿散溢,让荀少彧面色一变,差点一激之下落下马鞍。

这即是高深武道的体现,一吼鬼神惊,一吼天地泣。

“……下马威么?”

荀少彧耳中嗡鸣,眼冒金星,几似重锤连连敲击,让他脑壳几欲炸裂。

荀少彧两股一紧,夹着马腹,稳住摇晃的身躯。

只见,一昂然大汉身披甲胄,自大账中走出这昂藏大汉面目粗矿,气魄雄壮威猛,仿佛一头上古凶兽,一举一动皆有地动山摇之力。

公愚羊轻轻躬身,壮硕的身躯,撑得甲胄鼓鼓的,道:“十四公子……”

荀少彧一勒胯下黑马,强自安抚着惊惧不已的黑马,平静道:“少彧早闻大司马,为天生兵家神将,一身兵家无上杀法,列入当世第一流。今朝一见,果是幸甚至哉啊!”

公愚羊微微一愕,一抹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嚷嚷道:“嘿嘿……公愚羊粗人一枚,哪里是啥兵家神将。这以讹传讹,市井俚语之言,不足为信矣……”

固然兵家之道源远流长,古往今来不乏兵家天人出世,直指杀戮、毁灭道意,亦是一门煌煌大道。

但兵家中人想要所有成就,就免不得掀起一场滔天大战,借着磨尽数十万生灵之机,证就己身的兵家天人道业。

可以说,兵家中人皆是以战养战,强国一时,亡国一息。如此几度周转,这兵家于九州大地,地位着实有一些尴尬。

荀少彧跳下马,随手拍了一下马臀,黑马滴吁吁的跑向一方。

“公愚氏世代将门,老司马公愚昭,八九宝体冠绝天下,雷狱刀经更为刀道宝典,堪为刀中之圣。大司马家学渊源,岂能以不足信,就一言概括?”

公愚氏乃是吕国顶尖将门,世代与国通休。

公愚羊摇头笑了笑,道:“那,公子此来何为呢?”

荀少彧递上兵符,道:“吾奉君侯之命,调用八百精干骑兵,随往南蔡赴职。”

公愚羊稍稍诧异,眯了眯眼,道:“哦……八百军骑么?”

北军数万大军,个个都是军中健儿,区区八百骑兵,还不放在他北军司马眼中。

而且,虽然公愚羊刚刚一顿下马威,但荀少彧毕竟是文侯子嗣,作为文侯近臣之一,公愚羊纵然不用在乎荀少彧,但也要正视这位十四公子。

公愚羊接过兵符,轻轻摩擦一二,颔首道:“八百军骑小事尔,只是不知公子何时调用?”

荀少彧沉声,道:“今日,今时……少彧急用,且劳烦大司马速速调兵。”

公愚羊若有深意的看了荀少彧一眼,沉吟了一会儿。

“既然公子急切,便请公子少待片刻,召集八百精骑,亦要等上一刻。”

…………

轰——

八百战骑马蹄轰鸣,一一涌出北军大营,踏蹄践踏间,犹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一次,真是欠了公愚家的大人情啊!”

荀少彧看着身畔,黑布遮面、黑甲罩身的骑士们,徐徐感叹着。

这些铁骑动若雷霆,势若猛兽,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公愚羊调动如斯精锐骑兵,也势必要付出些代价的。

要知道,就是精骑军兵中,也分三六九等的路数。那最顶尖的黑湮骑兵,个个都是【易筋煅骨】的武人,身有数头莽牛力道,在两军战场就是一路平推,可谓吕国军国重器。

当然,荀少彧的面皮,也没达到可以让公愚羊舍下一支黑湮骑兵的程度。只是这一支骑兵,就算不是黑湮骑,但观其军容之盛,也不是寻常精锐可比。

八百满编的骑兵,八大百将皆是【伐毛洗髓】的大高手,屯长、队丈、伍丈之流,也都不熟等闲之辈,不是炼就七、八牛的老卒,就是一、二头猛犸巨象之力。

“有着这一支骑兵在握,只要稍加打磨,就是阔编十倍、百倍,也能得心应手的。”

至于这八百精骑的忠心,荀少彧从来都不在意。

南蔡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善地,蛮族横行就罢了,当地土著也是不甘寂寞。一旦起了战事,这八百精骑必然出动,需要平定混乱。

最后,这八百骑能活下多少,就连荀少彧自己都不知道。

而经过这一场场大浪淘沙,剩下的骑兵部众,就全是荀少彧的心腹矣。

毕竟荀少彧也是做过一任开国太祖,军伍中的一些细节,更是手拿把攥,了然于胸。

他,本就是起于军伍!

…………

宫室琳琅,烛光徐徐!

“咦……

荀尚观伏案看着一份密谍奏报,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这小子有些小聪明,看着烨庭势头不对,立刻就跑的远远的。”

他笑骂了一句,这一份谍报上,赫然把荀少彧一言一行,乃至于最近举止行为,都一一仔细详尽的描述了一遍。

“八百精悍骑兵,寡人这为父的,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荀尚观毕竟为君二十载,吕国之事虽不是事无巨细都知之甚详,但国首南阳之事,还是没有任何人能瞒过他的。

一内侍静静矗立荀尚观身畔,隐身与黑暗中,背脊微弯垂头不语。

笑着笑着,荀尚观蓦然开口,道:“重杵啊……你说少彧这孩子心性如何,能否大用呢?”

如今的荀尚观,极为不满现在的世子。世子荀少则虽为嫡长子,但其性情软弱志大才疏,着实不堪大用,非是交托吕国千载基业之良选。

而且,宋国着实有些强势,宋宣侯一身武力,压制豫州群豪一时。有一个如此的强势的姻亲在侧,荀尚观想当然的不会放心。

更何况,世子荀少则也不是一个强势之人,如果坐视一头猛虎在侧盘恒,说不准就会在什么时候,就会被这头猛虎一口吃掉。

一旁伺候的大总管重杵,面色平平静静,沉声道:“君侯家事,老奴不敢妄言。”

这一内侍中是老祖,资格地位极老,对这一道送命题,也有资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

荀尚观幽幽一笑,毫不在意,道:“老家伙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过,少彧这孩子心性不错,还是可以用一用的。只是小用有小用之法,大用亦有大用之道,以偏概全,不为寡人所取。”

“这南蔡之地,就是一块试金石,不妨就让寡人看一看,这小子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荀尚观似乎呓语着,又似乎是对着重杵说着。

而重杵静静的矗立着,一言不发的,默默听着荀尚观的话语。

最是无情帝王家,荀尚观心性酷烈,是踩着自己父兄尸骸,一步步走到如今这般地步。

为了江山,为了社稷,荀尚观失去了许多,也获得了许多。

荀少彧的心思虽深,但荀尚观的心思也同样不浅。

第一一九章五溪黑虎

呜呜呜——

恶风滚滚,刮动山涧,松柏嘻漱作响;高山巍巍,峭壁两岸,柳絮荡漾摇拽。

望着茫茫荡荡绿水青山,荀少彧负手矗立江畔,营帐驻地炊烟袅袅,映衬于山水当中。

“……不知蔡地风光,可如眼前一般所见。”

荀少彧向着奔腾江水,心头略有茫然,怅然叹息一声。

蔡地山贫地瘠,且与百蛮时有通婚。故其民风多有彪悍,于吕国数十大邑中,都是出了名的。

虽民风彪悍之地,皆为养兵练兵的上佳之所。但蔡地千里,亦不过寥寥十数万户而已,着实难以编练成军。

似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何况蔡地,如今一分为四,南蔡因靠着百蛮边域,时常有蛮人部族进犯肆虐,可谓蔡地中人口土地最少的。

荀少彧为南蔡大夫,拥屯兵护民之责,如何治理这三百里南蔡,就是他首先需要考虑的了。

“公子,您该用膳了。”

不住何时,彩霞行至荀少彧身畔,软软糯糯的说着。

荀少彧出南阳烨庭以来,率麾下众骑日夜急行。以区区不过几日,行军竟数千里之远。若非此刻八百精骑人困马乏,荀少彧也不会暂且驻扎营寨,于江畔滞留一晚。

而且,由于荀少彧走的匆忙,携带粮草淄重并不甚多,如今只得用一些干粮来勉强充饥。

荀少彧应了一声,蹙眉道:“连日奔行数千里,将士们体力吃不消,还是先让将士们吃吧……”

他深知兵权之重,这八百精骑是他立足南蔡的根本,不容有一丝疏忽。

奈何他资历浅薄,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只能期待日久消磨,內施恩义、外露勇武,一点点收服众军之心。

彩霞秀眉一簇,略微迟疑:“这……”

“去吧……”

荀少彧不耐烦的一挥手,眸子烁烁不定。

“喏!”美婢厌厌应着,俏臀微扭间转身而去。

荀少彧哼了一声:“南蔡有南蔡的烦恼,烨庭也有烨庭的苦楚啊!”

这一路行来途经十数大邑,有着八百骑兵在侧,也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

毕竟,直面八百精锐骑兵,非是【脱胎换骨】,亦或是【炼炁化神】之上的大高人,任何人底气都要少三分。

那些所谓妖魔鬼怪,遥遥看着军势升腾,自然知情识趣退避三舍。

能于九州生存下来的妖魔,无一不是一副玲珑心肠。若非如此,早就在各大诸侯的兵锋之下,化为一堆齑粉了。

只是一想着南蔡的贫瘠,荀少彧的心愈发沉重。

夜色渐浓,大账中荀少彧就着烛火,看着蔡地舆图,面露沉吟之色。

“上蔡……东蔡荀少贺、北蔡荀少伤、西蔡、荀尚遏……”

他以黑炭比划着,顺着一条条路线,眸子一闪一闪。

这三人皆是上元礼的天骄人物,如今各执一地生杀之权,可谓意气风发。

四人各执蔡地一角,犄角相连,唇齿相依。即是以后的政治盟友,也是日后的一大对手。其个中关系之微妙,不可言喻。

荀少彧看着这一副地图,心思攸然转动着。

“南蔡……五溪啊……”

蓦得,他手中黑炭,骤然定在一地图一点上。

…………

蔡地之南,湯溪!

溪流湍湍,清澈甘冽。

一瘦骨嶙峋的垂暮老人,盘膝坐于溪畔。老人一身粗布麻衣,手持一杆钓竿,垂钓于溪畔,神态间一派从容自在。

老人身上似乎带着天人合一的韵味,有与自然大道相合之态,其举止神容间,与这湍湍湯溪应和,一呼一吸都充斥着蓬勃生机。

叽!叽!叽!

一只只小雀儿落于溪畔,懵懵懂懂,叽叽喳喳鸣叫着。

老人面带祥和,金雀儿低声轻鸣,落于老人衣衫之上,于此间翩翩起舞。甚至,一只金雀儿,还落在老人的钓竿上,微微荡起丝丝涟漪。

“先生,先生……”

突然,一少年跌跌撞撞间,小跑到老人身畔前,惊扰起一只只金雀儿。

老人看着少年,眉心一拧,露出不悦,道:“修行之人,口开神气散,心动是非生……当有泰山崩于前,吾犹自不动之态。”

“你这童儿,老夫斥责了你几次,你还是如此莽莽撞撞,真个是不知教的!”

“先生啊……”

少年人苦着脸,道:“先生啊,非是小子不知教,只是小子乍然得了消息,一时心急如焚,逾越了规矩。”

不待老人发问,少年人急忙吐露消息:

“这新来的那一南蔡大夫,不日即要过路五溪,取直径入南蔡了。”

“嗯?”

老人看了少年人一眼,诧异道:“南阳烨庭与蔡地之间,何止几千里啊……这一封邑大夫,当真是好快的脚程。”

以寻常人的脚程,这几千里少则月询,多则数月以上。而荀少彧八百精骑日夜不休,则是老人也想不到的。

“这倒是奇耶!”

老人淡淡一笑,道:“不过,封邑大夫将至,当是喜事一桩。你速速下去,召集族人邑民们,接迎大夫行驾便是。”

老人虽无职无权,但却是一蔡地长者,深得蔡人崇敬,自然有资格说这话。

少年人道:“老先生,您忘了那五溪,盘踞着一头千年老妖,乃是一处大凶地,寻常去不得啊。”

老人微微一愕:“这……这老夫倒是忘了……”

千年老妖等若顶尖元神中人,妖法无边神通广大,寻常大军围剿都奈何不得,是真正的狠角色。

一旦新进的南蔡大夫,陨落于大妖手中。这南蔡之地,势必要经受一场,来自国都烨庭的怒火。

“嗯……”

老人挼须,默然道:“这倒是个麻烦,看来老夫要亲自去一趟五溪,接迎咱们这位封邑大夫了。”

…………

轰——

轰——

近千匹战马奔腾,战马踏着浅浅的溪水,飞溅起的水花,透着丝丝晶莹。

荀少彧抿了抿嘴,道:“过了这五溪,也就入了南蔡,让众军都小心戒备着,毋需谨慎。”

这八名百将俱然身经百战,凛然应喝:“喏……”

数日以来,荀少彧邀买人心之举,还是颇有成效的。最起码这八位百将,对他的态度已经恭顺许多了。

只要荀少彧再接再厉,不断往这八百骑中‘掺沙子’,早晚又一日,这些骑兵只知他荀少彧,而不知吕国君侯为何。

“这五溪……”

看着浅浅的溪水,荀少彧眉心不由蹙动。祖窍石镜徐徐转动,烛照这方圆十里之地。

因着主世界上限极高,天地限制约束。纵然石镜列入第八品,也不能随意观望气。但一些生气、死气,荀少彧还是能看的清楚分明的。

入目之处,一层层浅浅死气,沾染着溪水流淌,凡是触碰溪水之人,身上都朦胧的带着丝丝死气。

荀少彧本着不想节外生枝之心,挑选了一条,不经过那三人封邑的一路捷径。

但此时一看,还不如走那三人的封邑,最起码安全系数上要高一些。而这五溪之地,根本就是一处大凶之地。

猛地一入五溪,荀少彧就感到一丝冷意,自百骸周身升起。若非荀少彧筋骨强横,似炉似火一般,周身把握完全,也感不到这一丝森然。

看来,这一条五溪凶地,还真的是大有明堂啊!

荀少彧心思转动,拽着马鞭的手掌,愈发的紧了一紧。

如今荀少彧进退两难,这五溪看其气象,不似善地之属,但要回转军势,一时间也是调转不得。

“急行军,迅速度过五溪,”

一名名百将呼喝着:“全军上下,急行军……”

轰——

八百精锐骑兵鼓动气血,千人之势化为一头雷兽,势若奔雷一般,冲向五溪一畔。

吼——

一声虎啸之音,顿时从天际传来。似如金铁交鸣一般,铮铮作响,

“哪个不知趣的人族,竟敢闯老子道场捣乱。”

虎啸凛凛,风从云聚,云气翻滚间,道道滚滚蔽日遮天。

这一声虎啸顿出,数百战马齐声哀鸣,纷纷胡乱奔走,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甚至有的马匹,瘫软在溪畔间,屎尿一起失禁,口中吐着白沫。

缕缕云气汇聚成一张面庞,俯瞰着五溪中慌乱的军骑们。虽然这一张面庞,由于有云气遮挡,看的不甚清楚,但其藐视一切,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是一览无余。

“大妖!”

如此威势,让荀少彧面色一愕。

未入南蔡封邑,想不到就有着如此‘惊喜’等着,真是让荀少彧意想不到。

毕竟一头大妖,虽是堪比元神中人,是千军辟易的大高手,智慧高深远胜于一般人族,非是常人可比。

有这般法力修为,不可能不知道,吕国兵锋的厉害,那可都是生生杀出来的赫赫凶威。

荀少彧一脸囧色:“我这算不算,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哈哈哈……”

这头大妖明显是一头虎妖,云从龙、风从虎,虎啸声极为惊人,一如金石碰撞,铿铿乱鸣。

虎为百兽之王,一声虎啸百兽奔逃,威势何其惊人。

“……老子百年未见一出荤腥,今遭终于要开一开大荤了……”

黑气滚滚弥漫,嚣张之极的大笑,让荀少彧面色一肃。

其中浓浓的血腥气息,不加分毫掩饰,让荀少彧面色愈发深沉,眸中杀机凛然一现。

“列阵!”

他高声大喝,气血陡然沸腾,轰然炸裂云霄。犹如霹雳炸响,方圆数里之地,都能听着这一暴喝。

战马瑟瑟发抖呀,让骑兵战力废了大半。但也有一些甲士登时翻身下马,各自结成一方方小阵势,

荀少彧稳稳坐在马背上,抽刀指着浩荡黑云。

“大胆妖孽,竟敢阻挡吾大军去路,真当吾吕国兵锋不利乎!”

要知道,这是人族九州,人道昌盛,人族为主角的时代。诸侯兵锋之下,任是祸国大妖、巨孽妖王,也要在千万兵锋中黯然陨落。

“小子……不要拿吕国威胁老子,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你们惊扰了老子的修行,就拿你们的心肝,来给老子赔罪吧……”

虎妖盘恒空中,一双虎目圆睁,丝丝血色缠绕。

吼——

云气缠绕之间,一只虎爪伸探而出,虎爪一张,似如一座山峰一般,当头向荀少彧拍下。

元神法力虽不似武道一般,全是实打硬撞,但这数十丈虎爪一拍之下,仍有着改变地貌的可怕威力。

荀少彧面色一冷,道:“众军合力,起兵势!”

“杀——”

能成为骑兵的,都是步兵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是弃马步战,其战力也极为可观。

军势化作的那一头雷兽,雷兽身畔轰鸣不断。荀少彧抬刀直指,心意相通相合,与这一刀军势相合,断然斩向那一头大妖。

轰——隆隆隆——

云气炸裂不绝,刀口带着雷霆之势,以千军集合一人之身,这才是堂皇兵家大道。

这一刻的荀少彧,每一刀都是千人齐发,简直犹如宗师一般,其威其势煌煌如日。

兵家杀法,荀少彧所知不多,但其中聚敛军势之法,还是知道一些的。

虎妖狂啸,一头黑虎显露真身,云气波澜起伏,方圆十数里之地的灵机,都一朝而动。

“大胆妖孽!!”

一声怒斥,自远方传来,一道翠绿神光伴随而来。

一老人捧着一枚龟壳,徐徐踏步之间,一股股浩瀚气机,自老人干瘪的身躯中,蓬勃欲出。翠绿神光犹如翡翠一般,映照着老人面容。

“妖孽好胆……竟敢伤人!”看着一头虎妖,老人神色肃戾,元神法力涌动,如浪潮拍打。

一只大手向着虎妖拿去,大手似如玉翡翠一般,晶莹剔透间,外露着掌心纹路。

两大元神高人的出手,堪称石破天惊,狭小的五溪在这二者交手中,几乎就要四分五裂的崩裂开来。

虎妖兜兜转转数十招,看着仍旧气机惊人的老人,狠狠道:“老匹夫,你给老子等着,这事不算完,老子迟早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黑虎一声咆哮之后,身形悍然一转。周身即可化作一缕缕云气,溢散与天际之中。

看着一片狼藉的溪畔,荀少彧微微楞了一下。

“这虎妖,跑得很果断啊!”

第一二零章初来乍到

老人徐徐伸手,龟甲跳动淡淡金光,映衬着老人枯槁面容。

荀少彧蹙眉,横刀微微颤抖,与数百甲士军气相合,心中警惕意味十足。

铮——铮——

数百甲士的军势,固然有些单薄。但寻常元神在兵家杀法面前,也未必剩余几许法力。

不过元神高人,已然【炼炁化神】炼就元神法力,超凡脱俗寿三百之数。

这等高人,身处蔡地这般穷乡僻壤,实在不能不让荀少彧,心头犯起嘀咕。

老人自袖中,露出一枚乡师铜印,轻声笑道:“老朽湯溪乡师上阳朝,见过南蔡大夫!”

所谓湯溪者,为南蔡水泽之一;而乡师者,则为封邑属官之称。

这老人一身元神法力,竟屈居一地属官之职,实属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乡师之职,仅仅为一‘上士’而已,是封邑大夫幕僚佐属。

“乡师?”

荀少彧把这一抹疑惑,刹那间抛诸脑后。

有着这一枚乡师铜印,虽然荀少彧有些疑惑,堂堂元神真人为何纡尊降贵,但也只得压下胸中疑意。

他翻身下马,笑着上前二三步,托着马鞭顿首,道:“原来先生即是乡师宿老,少彧失敬多时矣!”

纵然这位老上阳,只是荀少彧佐老,但元神真人的修为,就得让荀少彧带着三分尊敬。

上阳朝神容肃穆,高高一拜,道:“老朽之过矣……蔡地妖魔肆虐,鱼肉黎民,老朽身为一地乡师,其过大矣!”

荀少彧稳稳拉着上阳朝的手臂,道:“地边僻远,妖魔肆虐猖獗古来有之,何来老先生之过。”

上阳朝挼须,道:“此事险之,若非老朽粗通巫祭占卜之道,算得大夫五溪遇险。若大夫有何闪失,老朽万死难得其恕。”

上阳朝话中却是一丝不假,一位国君公子于封邑遇难,整个千里蔡地都要经历一场大地震。

荀氏不可轻辱,勿要说是一介宗师、真人,就是大宗师、大真人之流,也不敢轻易小觑荀氏子弟。

…………

南蔡,湯邑!

湯邑作为南蔡中心,土地、人口汇集,几逾千户之多。虽称之为‘邑’,但实际上只一村落的规模。

湯邑距离五溪只有一二百里,有着上阳昭这一老蔡人带路,荀少彧整理了一下麾下部众,只用半日不到,就真正踏入封邑。

此时的湯邑门前,已有不少属僚,矗立等待。

这一些属僚纷纷叩首:“末僚,见过大夫!”

“……见过大夫!”

荀少彧看着湯邑,眸光中微沉,破旧残败的城邑。

湯邑官邸,荀少彧落座主位,以上阳朝为首的一众湯邑人,都落座于两侧。

“……大夫!”

南蔡一众僚属,纷纷向着荀少彧行礼。

荀少彧道:“诸位,不必多礼。”

毕竟曾为一朝太祖,比这更大的阵仗,他也是亲身经历,对这一些僚属们的参拜,荀少彧处之泰然。

荀少彧道:“少彧初来乍到,诸位大礼相迎,倒让少彧心怀忐忑。”

上阳朝一旁笑着:“大夫严重矣!”

“……大夫严重矣!”

看着一众僚属纷纷作态,荀少彧笑意浅浅,初来乍到如他,于这湯邑乃至于整个南蔡,都有着说不出的陌生。

其中的诸般关系,理不清看不清,荀少彧也不能交浅言深,只能旁敲侧击,萧规曹随,做着一泥塑大夫,看一看湯邑这潭水的深浅。

“早闻边地妖魔凶性难驯,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蓦得,荀少彧幽幽说道,眉宇中杂含冷意深深。

荀少彧麾下骑兵,经过那一头黑虎大妖的肆虐。如今几乎人人身上带伤,虽无有太大的伤亡,但也让八百骑兵暂时丧失了战力。近千匹战马在虎啸当中,近乎折损了半数。

这一头黑虎,已经在荀少彧心中,暗暗记上了一笔。

“……”

看着左右僚属面露难色,诺诺无言而对,荀少彧眸光愈发幽冷。

上阳朝苦笑:“唉……妖魔不靖,老朽无颜呐!”

荀少彧状似无意一般,安抚道:“妖魔动乱,鬼祟生灾,绝非老先生之过。只是以往疏于巡狩,才让妖魔寻隙为乱。今朝吾为南蔡大夫,正该平靖一方,定稳治下民生。”

…………

官邸,屋舍!

荀少彧默默无声,端坐于床榻上,想着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那些僚属的心思,荀少彧也能知道二三分。

他虽是封邑大夫,是为众人长官,但其威信不足。这些官属固然敬畏荀氏之威,但想要尽收其心,还需要经过一些打磨手段。

“这老上阳,倒是个知情识趣的!”

尽管上阳朝这一乡师,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经过这一日的接触,也让荀少彧感官不错,获得了一丝信任。

这丝信任已是了不得,能让荀少彧这般心有山川之险者,有一丝半点的好感,已是大不易之事。

而且,有这一知情识趣的长者,荀少彧对南蔡的掌握,无疑是轻松了不少。

蓦得,荀少彧喝道:“来啊……”

不时,一名姓宋的百将,几步踏入屋舍,单膝跪地,道:“大夫,”

荀少彧道:“宋将军,这南蔡不靖,吾等初来此地,难免有阴祟作怪。你即率麾下百甲巡狩官邸,以兵家煞气血气镇压。”

“喏!”

这宋百将低头应诺,有着【伐毛洗髓】的武力,以及麾下的一百甲士,非宗师人物皆靠近不得官邸。

这也是荀少彧上的一道保险,除非宗师闯入,否则想要犯入官邸,都不可能不留痕迹。

看着宋百将身影远去,荀少彧眸子微微闪动。

“初入南蔡,一路有惊无险,倒是让吾有些意外。”

当然,这八百骑兵的威慑,还是占据多数。若不然这一路,荀少彧决然不信,就会如此的太平。

他揉了揉眉心,心神沉浸祖窍之中,万余缕赤气滚滚,石镜浮动神篆真言,愈发明晰显映。

在南阳烨庭之时,其中高人云集,荀少彧也不敢锚定道标,生怕让一些绝强人物,看着端倪细节。

但进入湯邑,荀少彧的警惕之心,固然不见削减,但湯邑修为最高之人,亦不过元神之流,不至于烨庭一般,有纯阳地仙盘踞。

这里的境遇,无疑于荀少彧而言,要安稳不知多少。

石镜映照着万界虚空,滚滚赤气不断消耗,一齐涌动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

恍惚之间,唯有漫漫虚空,荀少彧一点真灵,落入茫茫无尽的星辰之中。

一颗颗大星,辉耀与虚空苍茫,赤、金二色斑驳,所见中少有青气大星,乃至于紫气大星。

“这是大越世界!”

荀少彧以真灵状态存在,看着一颗赤气大星,隐约中有着感应。

开辟大越龙庭,执掌百万鬼神,作为冥土中的阴世鬼帝。荀少彧于这方世界中,也有着一些世界本源。

“那,下一世界又是哪里?”

荀少彧真灵触动,上万缕赤气轰然大作,触动着石镜镜面。这些赤气是他在大越世界中,数百载的积累,是他历经开国、盛世、中兴的大气数。

茫茫荡荡之际,一颗环绕金气的星辰,倏然有了一丝感应。这一感应,让荀少彧的目光,不由得投向亿万星辰之中。

“找到了……”

这一环绕金气的大星,带着莫名感应,让荀少彧真灵微微颤抖。

每一时每一刻,都有着滚滚赤气消耗着。

似乎耳畔响起呢喃低吟,荀少彧真灵裹挟着磅礴源气,冲入满天星河当中。

嗡——

石镜镜面当中,万万黎民之相不断变化。乞丐、书生、屠夫、和尚、道士,与镜中交种种形象交相呼应。

这一些气机,都是世界外露的残余,让石镜子拾去,化作一幕幕景象。

真灵跌落世界,丝丝缕缕的金气,刹那之间泛起无数涟漪。

…………

群峰浩渺,亭台间阁!

荀少贺狷狂长啸,震起无数涟漪,鸟兽慌乱四散。

这一声声长啸,绵延不绝,犹如黑云压顶,压城欲摧一般。

“好一个武痴,君侯十三子啊……”

荀尚遏淡淡的笑着,步伐当中悠闲自在,眸中精芒略略。

“怎么,只来了你一位吗?”

荀少贺冷冷一笑,恶意满满的问道。

在他眼中,这蔡地本该就是他的封邑。如今蔡地一分为四,也就难怪他带着恶意。

上蔡大夫之位,可是比区区一介‘下大夫’,强上不知多少。

荀尚遏开口:“君侯十三子相召,吾岂能不来。”

荀尚遏语速不急不缓,却掷地有声,烈火燎原之势环绕周匝,刚猛无铸的力量,自四肢百骸中升腾。

轰——隆隆——

彼此气机一触即分,空气中不断响着轰鸣。这一道道轰鸣交错,衣衫猎猎暴鸣。

犹如虎啸龙吟一般,一节节骨骼轰鸣不断,荀少贺面容冷峻。

这两大天骄,性情自矜自傲,俯瞰同辈中人。

自从各执蔡地以来,彼此势力摩擦不断。一言不合,即会大打出手!

“当日密境,本公子的杀招不好施展,如今不妨一试。”

荀少贺捏拳,面带狠戾之色,强硬的力量,自单薄的身躯中升腾。

“看来你我的这一次相会,又要无疾而终了!”荀尚遏嘴角蠕动,带着一抹深沉之色。

两大天骄自诩不逊他人,上元礼上的两败俱伤,何尝不是让他们耿耿于怀。

轰——隆隆——

风声骤急,一股磅礴的气机,让二人的目光乍然一凝。

这第三人的气机,煌煌似烈日,灼灼似熔炉。

“荀少伤……”

望着一步步走来的少年,荀少贺冷哼了一声。

荀少伤的步伐,每一步的迈出,都似一尊无穷巨人一般,叱咤雷霆之音。

三大天骄的气机,不住碰撞着,震的金石乱颤,铿锵回响着。

“伐毛洗髓!”

三大天骄的气魄,强横犹如实质一般,挤压的空气暴响,迸射着点点火星。

荀少伤三人,皆是武道强横之人,智慧通达之极,只凭着些许的气势交感,就能大致明了彼此间的差距。

这主世界诸侯位格,包含大气数、大气运、大造化,非是寻常位格可比,其尊贵莫名。而且诸侯之下,尚有一些小诸侯位格,虽不如大诸侯一般一步登天,几乎立地证就仙果。

但荀少伤三人本就是武道上的天之骄子,一身积累浑厚之极,经过各自封邑气运加持,武道近境一日千里。

距离上元礼,不过月余时日,他们三人就都纷纷踏入【伐毛洗髓】的境地,堪比顶尖武师之流。

“……”

三人间的气机,骤然雷火一般,沉重的力量积压的空气,都有了一些粘稠感。

“吾的那一位十四弟,可是已经就封了!”

荀少贺冷冷笑着,其中挑衅意味十足。

上元礼最后存在的四人中,都有着各自的杀手锏。

他们都是觊觎蔡地封邑,一旦蔡地千里连成一片,得此大气数的他们,甚至可以一步踏破【脱胎换骨】的第一关隘。

“是吗……好快的速度……”

荀尚遏淡淡一笑,似乎对又添一竞争对手,而有一些无动于衷。

“据说公子彧,在宝兵的碰撞中,心神大损。再算上他养心凝神的时日,也就三、五日时日,赶了几千里路。”

“他的心倒是很急,就是不知几位的心,是否一样的焦虑。”

三人衣衫猎猎,气机逐渐消弥于无影无形。

“棋盘上的棋手,已经足够矣……你们不会想着,让荀少彧也插上的?”

“吾等不妨群起,把这南蔡三百里封土,一并都分得干净。”

因着,只要聚拢蔡地大运,就有宗师之望,这等契机足以让三人,都为之重视。

封邑大夫为何难得,就是因为生杀予夺,尽由一心而来,身怀一方大气数、大气运,炼拳炼气都是难得的资粮。

“由吾等三人各看手腕,决一时胜负,如何……”

荀少贺的心思,明晃晃的摆在二人面前。

先让荀少彧出局,再由三家运作,联手刮分南蔡。

这即是阳谋,是三人身后携着的大势,就算是荀少彧对此心知肚明,也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这一个选择。

第一二一章香火神道

大成一百二十载,龙凤八年!

江南大涝,三月淫雨,其泽国千里,水患频发。

自古水火无情,灾民流离失所,数十万、数百万的灾民,如同蝗虫一般,啃食着所能见的一切。

金华府,东阳县,王家村!

轰——

雷雨骤然,电蛇狰狞,瓢泼大雨泼泼洒洒,泥泞的黄泥,飞溅起无数泥泞。

数百口王家村人,男女老幼,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孩童,全部聚集于南江一畔。

南江昏黄,潮汐涌动,连日淫雨霏霏,让南江的水位,不断的抬升着。

不断上升的水位,让所有王氏族人,神情愈发的荒乱。

百日的磅礴大雨,黄泥水连续冲刷江畔,江畔的泥土愈发松软,塌入陷落南江水中。

“天不佑吾王氏乎!!”

王氏村老拄着一鸠杖,其一脸绝望,骨廋若柴的身躯,带着一股老朽气息。

连日的大雨,让江南水乡千里余泽,就连说话当中,都有浓厚的水气,让人不由蹙眉

黄豆大小的雨滴,打在村老苍苍白发上,湿发散散落落,村老的眸子有了些许水光。

“哟!嘿!”

“呦!嘿!”

数十个庄稼汉子,不顾泥泞的黄泥,个个齐声喊着号子,抬上一木架台子,小心翼翼的放置于江畔。

这木架台子,高约二、三尺,宽有八、九尺,上面摆放着三牲四祭,烤炙的略带黑焦的猪头、羊头、牛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碰——

祭台落地,泥汤溅起,几个庄稼汉子的裤脚、衣角,已经沾满了黄泥。

一尊桃木神位,放置于三牲四祭当中,上署:南江显昭君!

村老混浊的瞳孔,盯着这一尊桃木神位,身畔数百名村民,都等待着村老的发话。

他伸手接着雨滴,掌心不一会,就蓄了些雨水,看着掌心荡漾的水波。

村老嘶哑着嗓子,喊着:“祭龙王爷爷!”

“祭龙王爷爷!!”

一个个庄稼汉子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着。

“祭龙王爷爷!!”

妇孺老弱,阖村上下,凡是在场的村民,齐声叫喊着。

雷霆轰鸣着,一个干瘦干瘦的中年男子,自人群中走出,一步步越过村老,行至祭台边缘。

中年男子着儒衫带羽巾,只是身上的布丁,显得男子有些颓废。

“宣祭南江龙君告文……”

男子从衣袖中,拿出一卷竹简,徐徐摊开简文,面上带着一些振奋,高昂诵言。

雷雨噼啪,打在竹简上,飞溅的水花,甚至升起丝丝水雾。

村老把鸠杖立在一旁,不顾地面的泥汤污水,断然的跪下。

数百口村民们,也都纷纷跪下,一边不住的叩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祷告着。

祷告之词,平厌规整,一板一眼,自中年男子口中诵读,一路顺着风雨摇摆,亦不知飘向何地何方。

“……龙王爷爷!!”

寄托着厚重愿力,数百口村民的祷告,在这风雨交加中,显得十分微弱。

南江水一如既往,无情的冲击着两岸,细密的沙烁,渐渐沉入江水之中,乘着风势、雨势,两岸水位徐徐而升。

无助、绝望的气息,在数百口王家村民的心中,愈发浓郁。

荀少彧‘醒’来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绝望景象。

雨水透着荀少彧的身躯,落在地面溅起朵朵水花。

“这一世的我,已经……死了么!”

荀少彧漠然看着雨中,那一个个几乎绝望扭曲的面庞,望着原身记忆中的祖父、叔伯,神容中不带着一丝感情。

数百村民叩首祷告,唯独荀少彧,默默矗立着,如苍松老柏一般,雨水自荀少彧的身上掠过。他微微摊开手掌,一滴雨水直接透过虚幻的掌心,径直落在地面上。

这一世,荀少彧在原身濒临死亡的那一刻,觉醒了自身记忆。

但是,这也没啥卵用!

荀少彧刚刚觉醒的身体,既没有倒拽九牛的武力,也没有连通筋骨皮膜的武道,只是一虚弱、濒死的村中少年而已。

只是,荀少彧的原身,早就病入膏肓,寒毒深入骨髓,已是断然无救了。

哪怕,他有着石镜这般第八品宝兵,也不能免去源力耗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

故而,他经过了两三日的勉强挣扎,连日卧床不起,水米一滴未进,憋屈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生而为人,死亦有灵!”

定定的看着这些村民,荀少彧幽幽叹息,身影愈发暗淡。

他的魂魄,飘荡于众人之间,带着一抹惊异,望着中年男子手上捧着的木简。

虽然荀少彧只是初生的鬼灵,但种种鬼物的本能。仍然让他看到了,常人根本看不到的一幕。

毕竟,他魂魄之眼所见,与肉眼凡胎迥然不同。王氏村民们毫无所觉,荀少彧却看得真真切切。

竹简徐徐摊开,一字字绽放清光,微弱如同荧虫,点点滴滴,聚少成多。

这是众生愿力,化不可能为可能,丝丝缕缕如同发丝一般。伴随着中年男子的诵读,这一点点清光,徐徐落入南江水中。

江水翻滚,浪头拍打,卷没着清光点点。

“……南江君啊!”

荀少彧嘿然一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几日以来,荀少彧固然懵懵懂懂,不知所谓。但也尽力结交了几个老鬼,凭着百多年养就的心机城府,这些老鬼虽狡诈非常,但也着实让荀少彧摸清了不少底细,知道了许多底层凡人,一辈子都不可知道的秘闻

固然,可能这些所谓的‘秘闻’,在中上层的大户人家,不说人人皆知,也着实有不少人知道。

但荀少彧能从一游魂,区区几日间,知道这方世界的大概脉络,也是殊为难得。

这方世界有着金色位格,神道伟力显世镇压一切,其各路天神、地祗、鬼神、水神,频繁显身干涉人间诸事,这是一方神道大世。

诸般神祗交相辉映,于凡人的方方面面,都有着一丝映射。就连那一位,让王氏村民祭祀的南江君,都是一神格不低的水神。

荀少彧轻轻转身,不在观看祭祀南江君的祭礼,漫不经心的渡步于王家村中,穿过一间间老旧屋舍。

当然,王家村中的魂魄,不只是荀少彧一个。

在这灾乱丛生之时,乱民灾民何其之多,荀少彧只是走了不远的路,就见到不下于十数的游魂。

更有的游魂,前一刻生龙活虎,下一刻飞灰湮灭。

“七日魂灭啊……”

荀少彧神态如常,看着这一个个游魂从身旁略过。

人死如灯灭,其魂魄出壳之后,在这阳气充沛的阳世,简直似是拿着炉火烘烤一般。

充满阴气的游魂,若是执意不进入冥土生存。基本上在经受过七日烈阳烘烤之后,本命魂气干枯,一如凡人精气神耗尽一般,一日日苦熬着,神形枯槁腐朽,最后化作一捧冥灰,沉淀入幽幽冥土。

“这是第五日耶!”

荀少彧目露沉凝,魂体愈发虚弱,看着身畔突兀化作冥灰的游魂,心头蓦然一沉。

这是他来到这方世界的第八日,也是他成为游魂的第五日,距离七日魂灭之厄,只有紧紧两日了。

感受着魂体的愈发虚弱,以及周遭游魂,若有若无的垂涎,荀少彧面上一凛,心头危机感大盛。

魂寿虽有七日,但一旦入了冥土,有冥土浊煞护佑,便能再延一倍之数,有着一十四日。

只是冥土之地,为鬼神自留地,个中规矩森然,恍若一方方王朝一般,尊卑序列严苛,令许多大鬼望则生畏。

于是这方世界的一些大鬼们,既想要延长自身鬼寿,又着想不服天神管,不从地祗辖,就只有一条出路。

突然,一面容扭曲挣扎的中年游魂,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根根獠牙,神情苍白乏力的冲着荀少彧的后背而来。

荀少彧恍若不觉身后的变故,只是向着前方平淡的走着。

而沿路上的几个游魂,也都默不作声,甚至贪婪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摩拳擦掌一般。不乏蠢蠢欲动的,等待着中年游魂的‘胜果’。

能让游魂延续鬼寿的,最赤裸裸的方法,就是不断吞噬着同类,篡得那七日鬼寿。

如此一来,一些强横的鬼王、鬼帝,甚至有着千载万载之寿,力量强横无边,堪比一些神君、天君、帝君之流的高位神祗。

这头中年游魂,就是一头不断吞吃魂魄,延续鬼寿的恶鬼,其鬼体凝炼,有了鬼术之能。

只见,这一头中年游魂的嘴巴,越张越大,几乎如同门板似的,猩红的舌头犹如蟒蛇吐信。

正常人腰身一般粗细的猩红舌头,带着淋漓口水,席卷着阵阵黑雾而来。

蓦得,荀少彧步伐停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找死……”

荀少彧转身,直面冲来的恶鬼,淡淡的说了一句。

“呼——”

徐徐的一呼一吸,胸口一收一缩,一缕纯白之极的气机,自他口中吐出。

轰——

如若阳光烈日照射,又似血魄阳刚至烈。这一口纯白气机落于游魂身上,刹那间,游魂哀嚎不断,挣扎着魂躯,丝丝裂缝自魂躯浮现。

一点点白色火焰灼烧,不断焚灼着恶鬼的本命鬼气,让这一头游魂渐渐干瘪。

碰——

魂躯似烂瓷器一般骤然崩坏,一片片碎片上燃着白焰,化作无数冥灰飘散开来。

荀少彧漠然的看着周匝游魂,眸子幽幽不见其底,冷冷笑了一声。看着那些游魂惊慌失措,甚至诚惶诚恐般,纷纷躲避着他的目光,荀少彧脸上冷意愈发厚重。

“一缕赤气,就换来这一击之力!”

然而,看似深沉的荀少彧,心头却暗自吐槽着。

由于为了探索世界道标,荀少彧积攒下来的源力,全部投入到石镜中,让石镜全部消耗一净。

可以说,荀少彧一来到这方世界,几乎一滴源力都没有。

若非,这几日以来,大越世界的源气,源源不断涌入石镜当中。让荀少彧不至于面对这方世界的险恶,而毫无一丝底气。

但荀少彧若非不得已之时,也是能少用源气,就少用一些的。

毕竟这不同世界的赤气,除非转化为液态源力,否则各自的转换比例,都不尽相同。就如这一缕赤气,在这一方世界中显露时,其位格就生生的打落了一等,化为一缕纯白气机。

但就这一缕纯白气机,焚尽了一头初具鬼术的游魂。

要知道,淡赤与纯白之间相差一等,但其中质量何止有百倍之差,简直就是木丝与铁丝的差距。

“看来这点赤气,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这是纯属拿大炮打苍蝇,奢侈也不是这么奢侈的。就是荀少彧也肉疼的紧。但适当的立威,还是要做的。

若不然,这些看似温顺的游魂,绝对会在下一刻,突变为一头头饿狼,把荀少彧群起而分食。只有显露一定力量,才能打碎这些不切实际的野望。

荀少彧默默的,在那些游魂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

宗祠!

荀少彧踏入宗祠,一股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的魂躯,洗涤着他一身的疲惫。

“果然,供奉香火是个好东西……”

这些温暖的气息,就是残存于宗祠内,历代王氏族人的香火。

“那些神祗一心抢夺香火,看来也不无道理。”

这一些香火气息中,就连一丝愿力都流逝得一干二净,但其中的滚滚暖流,仍能让荀少彧忘却鬼躯,只有两日鬼寿的事实。甚至,他那有一些虚幻的鬼躯,在香火中竟然渐渐凝实。

“这一方世界,是神道的世界,是香火的世界,为了神位,为了香火,父子可以相仇,兄弟可以相杀,夫妻可以反目,仇人可以欢颜。”

“想要在这一方世界,存活下去,并且得到这方金色世界的源力,可不会简单啊……”

荀少彧孤零零的站在宗祠内,望着一块块宗主牌位。

这是王氏的祖先们,七日魂灭的寄所。在这宗祠之内,有着香火的供奉,任何游魂任何状态,一朝进入祠堂之中,都会有着充沛的精力、体力,且身体一直处于生前的巅峰时期。

这里,既是王氏的宗祠,也是王氏族人死后,度过可怖的七日魂苦的‘家’。

第一二二章地祗符箓

嗡——

香火气息缕缕絮绕,荀少彧伸手,轻触供台上的一尊灵位,仿佛开一扇门般。

一道道淡淡轮廓虚影,自牌位中显现,其间上书:王氏一十二世孙,王铮灵位!

王铮,即是原身姓名!

荀少彧默然踏入轮廓之中,随即身影愈发暗淡,化作丝丝黑气,涌入灵位当中。

嗡——

空气中的香火气息,微微震荡一些,虚影轮廓似乎大门一般,徐徐闭合而上。

荀少彧似乎是跨越空间束缚一般,一步踏入宗祠灵境当中。周边空间荡漾涟漪,荀少彧入目之处,只有七、八间草屋,孤零零的矗立于灵境之内。

由于王家村近时,只有荀少彧原身一人亡故。故而此间荒芜颓废,孤魂幽鬼全无,只有荀少彧这一新鬼,独居于灵境中。

这所谓宗祠灵境,乃是香火愿力构筑,于冥冥中开辟。固然不似冥土阴世一般,可以延续倍数鬼寿,但也是不失为一处宗祠游魂们,暂时一寄身之所。

而且,因着王氏族人历代祭祀供奉,其日积月累之下,香火气息不断沾染。让这方灵境,除非王氏游魂入内,其他游魂恶鬼入内,都会在香火气息渲染中,不断削弱着自身本源鬼气,直至魂飞魄散为止。

“有着宗祠灵境庇护,暂时不用担心,那些恶鬼邪祟出手了。”荀少彧盘膝,眸光微微闪动,丝丝缕缕的赤气,自眉心中游弋。

“鬼修者,大不易哉!”

他感受着自身精力,在灵境中渐渐恢复,不由内心微微感慨一番。

这一世,诸神统御阴阳,唯神独尊于世。

纵观鬼修之道,万万恶鬼游魂,有几多鬼王,有几多鬼君,又有几多鬼帝。

这方天地,自上古神祗之时,此世神道大兴,横压诸多道脉,所谓仙道、鬼道、魔道、妖道之流,皆是不入真流的小门小道。

恒古者,唯有神道之法,至高至上,正宗正朔!

“还有两日生机,只有这两日踏入神道门庭,吾才算得不白来一场。”

荀少彧心思转动,打定主意要在神道中厮混。

虽然大成世界的修行之道,绝不局限于神道,但唯有神道当为正宗。

但是他纵然有着数十门武道绝学,但失去了肉身宝筏,也是断了修行之路。

因此,荀少彧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专修此世神道之法。

毕竟,大成世界神道大兴万载,个中前路清晰明了,不似其他旁门流派一般,就算侥幸出一二大能者。那也是从万万人中,一路摸爬滚打出头的。

在他眼中,从神道踏入巅峰的难度,与修行旁门支脉崛起的难度,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荀少彧很有自知之明,不想挑战一下地狱难度。类似在仙道世界宣扬神道,神道世界传播仙道一类的作死想法,他更是连一丝都欠奉。

“这方金敕世界,虽不可能真正有长生不朽的神圣仙魔,但寿数达到一、二千的老不死,绝对不下十指之数。那是堪比主世界,大地游仙,武中圣人的大成就者。”

“这方世界等阶如此之高,若是运作的好,主世界的吾也能撰取大量气运,甚至有着金色品质的源力,能让吾更快的‘抽筋拔骨’。”

荀少彧眸子幽幽,抽筋拔骨八十一炼,堪于武圣人比肩。只要达到那般成就,谁还敢小觑他分毫。

甚至,就是天人下凡,大能者出世,也要打过才知生死。

毕竟,那一位上古霸王有着金刚不坏之躯,就连古之人王这般惊天地泣鬼神,可谓言出法随,号令周天鬼神的大能力者,都对其无可奈何,只能以五龙撕裂其身躯,分别镇压于主世界的五方神山之下。

由此可知,一尊肉身八十一炼,金刚不坏者的含金量。

荀少彧沉下眸子,既然想要修行神道法门,但神道入门也需一线引子的。

而石镜中存着的十来滴赤色源力,就是他自矜进入神道的根本。

只是,神道之中也有数个道脉系别。而神道中的数个道脉,固然都可称之为庞然大物,但其中也分为他合适与否。

他默默念叨着:“此世神道,有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四脉共执天地大运。天神掌天地四时,地祗执地理山川,鬼神定天地轮回,水神理江河湖泊。这四脉神道,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劣势。”

“其中天神高远,最尊最贵;地祗尊荣,权柄一域;鬼神渺渺,不可预见;水神无常,翻覆江河!”荀少彧徐徐念着,几大神道脉络,眸中烁烁其光。

“这几脉之中,天神高远不可企及,鬼神留守阴世冥土,水神困于一江一河自在,都不合适吾!只有地祗一脉,权柄贵重,是神道四脉中,仅次于天神一脉的一大脉。”

荀少彧定下心思,一般的游魂倘若有机缘登临神位,也就只有地祗、鬼神二脉,能从中择其一选了。

天神一般都是天生地养,是天道神祗居多,甚至古老神祗居多。而水神一系,则是只有彪炳千古的名臣,或是世代传唱的名人,才有资格进身水神。

“还好,那些积年老鬼手上,也不乏有着,一些粗浅的神道法门。”

他这几日也不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

凭着些许赤气护身,荀少彧也有底气,与那些百年老鬼们交涉。

并且一番交涉之后,打死了一二老鬼。再付出了些代价。那些积年的老鬼,也只能乖乖奉上神道法门,免去这无妄之灾。

“地祗之道,正从九品之道,堂堂皇皇,为通天彻地之道。”

“而若想入地祗门庭,必要炼就一道本命符箓,再得一道神庭、龙庭敕命,两者相合掌握地脉、人心,既为真正的地祗。”

“自古敕命易求,本命符箓难得!”

这都是积年老鬼们,有心而发的感慨。

“但是,我这情况却有些颠倒。只是一道本命符箓,凭着不计源力的推演,也能生生炼一道出来,但龙庭、神庭的敕命,得之却不容易。”

荀少彧眸子泛着淡淡赤芒,这赤气等阶极高,也是贵气的一类。

在正从九品神道体制众,正七品县城隍一级的地祗,才有着赤气。

“借着宗祠内的香火,炼假成真,炼一道宗祠符箓。”

荀少彧徐徐吞吐香火气息,固然这些香火中,愿力早已消逝一净,但那些温润气机,仍然让他神色渐渐红润。

轰——

一滴滴源力,轰然蒸腾出丝丝赤雾,自荀少彧眉心祖窍溢散。这一丝丝源力,仿佛一只大手,整合着宗祠周匝的香火气息。

荀少彧鲸吞着聚敛的香火,杂质、杂念繁多的香火气息,让他的眉心处不自觉的稍稍蹙起。

轰——

祖窍轰鸣着,缕缕赤气渐渐垂落,掀动无数涟漪。

这是奠定神道根基的第一步,开辟灵台一窍,以灵台承载本命符箓。

一旦开辟灵台一窍,即为神道的第一步。一丝丝缝隙,自眼前徐徐裂开,荀少彧赤气勃发,支撑着这一丝丝裂缝,透出点点光辉。丝丝缕缕的赤气愈发厚重,支撑着灵台开辟。

…………

轰——隆隆——

豆子般的雨滴,砸在土地上,一并飞溅数瓣。

雷雨飘摇,大雨滂沱间,村老面色惨白,瞳孔绿油油的看着中年男子。

南江水畔,风雨拍打,一卷竹简沾着江水,浮于江水表面之上,迟迟不肯沉入江水当中。

这,是一卷祭文告神竹简!

江河湖海,神祗自有灵性运动。这一卷告神竹简,并未沉入南江水中。这在明眼人看来,何尝不是拒绝这一祭祀的明证。

毕竟这一卷告神竹简,秉承着村民愿力,简言投入南江水的那一刻,就能惊动南江水君。

迎着村老瘆人的神情,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这龙君祭,让南江龙君给拒了。

听着中年男子的话,村老拄着鸠杖,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淫雨缠绵数月,田地稻苗浸泡多时,根系腐烂严重。田亩的收成,连往年的一层都不到。

这一场龙君祭,就是求请南江龙君驱散雷雨,庇护王家一村而设。

然而这方天地,固有天神执掌四时四象。但水神一脉中的龙神一系,亦能兴云布雨,喷吐雷霆,搅散云雨之势。

但是,天神太高太远,哪里是一搓饵小民,有资格祭祀的。只有这水神一脉,看得见摸得着,是为祭祀水灾祸患时的首选。

“不成?”

村老苦涩的摇了摇头。

“……”

中年男子也无言沉默。

这是天灾,天威如狱,天威如怖。

除非是神祗插手,否则这一场绵延千里江南的大雨,还不知何时才能平息。

中年男子出身儒家,熟读经史子集,胸中养就一口浩然,深明‘子不语怪力乱神’之精意。

但儒家皇天后土,何尝不是神祗之属,只是说不得而已。

“太爷!”

“这江南水系,整个江南水米之乡,都沉浸于雷雨淫淫当中。此时的江南,水气蔓延何止千里,如此重灾水情,绝非一时可解。”

中年男子叹息,道:“南江龙君贵为正七品水神,一方水脉之主,但也有难保水祸蔓延,龙君也是有龙君的难处啊!”

毕竟数在南江畔,中年男子也不敢不敬龙君。那神灵一怒,不是他这个落魄读书人能担待的起的。

只是村老呆呆的望着愈发湍急的江流,面上中全然无一丝神采。

“呵呵呵……”

村老惨笑着,道:“救灾如救火,这一场大水灾,淹没家园、耕地,这已经是咱们最后的生机了!”

惨惨戚戚的悲意,让数百口王家村人,都垂头不言。

“或许……或许朝廷赈灾,咱们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中年男子咬了咬牙,作为王家村唯一的读书人,焉能不知道官府是个甚么德行。

经过州、府、县、乡,一层层盘剥之下,又能有几粒救命粮,落入他们这些穷苦农户的手中。

村老老于世故,灰败的脸色,望着江水渐渐抬升的水位。

“朝廷,朝廷,老汉我也活了七十有五,朝廷那帮老爷,是个甚么样子,也是清楚明白的。”

“等着官府赈灾,老汉还不如自谋生路。”

村老喘着粗气,老手青筋暴起的捏着鸠杖。

“只是可惜,祖宗留下的老地,是带不走的。”

所谓故土难离的乡土念头,在自身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是那么的不起眼,甚至可以称之为渺小。

轰——

雷霆划破天际,大雨瓢泼,村老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南江,坚定的转身,迈着蹒跚的步子,徐徐走入村中。

…………

嗡——

宗祠灵境中,荀少彧骤然睁开双眸,新辟的灵台之上,一缕淡淡白光,笼罩着灵台方寸之地。

这一线白光,自灵台之中蜉蝣,一道符箓的大致轮廓,已然初具其形。

这是大道符箓,有大道本源具现,一笔一划都有着微妙道意。

石镜中源力涓涓流动,不断推演着其中大道痕迹。荀少彧心神沉浸其中,一笔一划刻画,铭刻着属于自身的本命符箓。

看似本命符箓寥寥几笔的刻画,无时无刻不让荀少彧小心谨慎,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这是荀少彧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一旦刻画符箓失败,本命符箓自行崩溃,不但让荀少彧数日以来是心血,一朝丧失殆尽。而荀少彧本身,也不会再有这些时日,可以再度积攒源力。

所以,荀少彧这一举,只能功成,而不能有败。

“……最后一笔!”

心神损耗之极,荀少彧沉凝的刻画最后一笔。

这一笔用尽了他的心力,铭刻着符箓上的一枚枚云篆。

在最后落下‘笔’的一刹那间,一股股昂然生机,自荀少彧心田处升腾。

这一股生机,让荀少彧面色直接红润了不少。而其中微妙的波动,更让他的魂魄渐渐凝实。

“本命符箓,成矣!”

荀少彧低声呢喃,

开辟灵台,凝炼符箓,有着本命符箓存在,鬼寿直至百五之数,不似凡俗一般有七日魂飞魄散之厄。其更是有着地祗之望,只差一道龙庭、神庭敕命,化为神道敕命诏书,就可为一地之主,享三百载寿数。

第一二三章梦中显圣

勿要以为地祗三百之寿,显得有一些微寡。

要知道,此世鬼众朝生夕灭,七日魂飞魄散之苦,与这三百之寿而言,是为何其渺小。

这是有着从九品神位在身,超拔凡俗之外,神力洗炼了三魂七魄,有了一点神性依凭,才有这大三百的寿数。

炼就一道符箓,灵台中点点清光明亮,三魂七魄浸染清光,有着清光洗炼阳气,恍若生人一般无二。

荀少彧眸子中,点点清光似水波荡漾,一丝丝淡淡白气,让他的三魂七魄中,渐渐升起一抹实感。

“一百五十寿!”

这是正从九品神道之下,荀少彧自身所能达到的极致。

此时此刻,自身生死之患一去,荀少彧心神大感通透,魂魄清澈明晰,一如清水涓涓。乃是符箓清光,洗炼魂魄之象。

只有魂魄时时洗炼,清如水波一般,才能不惧阳气侵蚀之苦。

蓦然,他抬头看向灵境之外,眸中深远幽幽,犹如琥珀一般。

“……王家村!”

荀少彧的目光,仿佛无视了空间上的距离,径直的看向村老和中年男子。尤其是村老说出迁移之言时,他的眸光更是烁烁一动。

这古代封建社会,一般家族氏迁移,并非一拍脑门,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轻易办得的。

历代大一统的王朝,对于百姓黔首们,都有着严格的户籍制度。而一般的乡中人家,一生都未必出十里之地。

对于黔首百姓们而言,单单就这一出门路引,就要大费工夫。而没有着路引在身的百姓人家,一般都视如逃奴处置。当地官府一经发现,都是不由分说,先打上一顿板子,再扭送原籍的。

似如王家村这般情况,若是单单零丁几口的路引,还是有些可能批下。但全村数百口人大迁移,无论乡中、县中都断然不会应许。

毕竟,古代第一生产力,即是人口!

无论各类税收、钱赋,都是以人口而论。

对于类似县尊、县丞等人而言,一村死活当然不重要,但却不能干扰了县中户籍之数,让自家仕途政绩有了些许‘污点’。

对那些官僚的劣根性,做过一朝太祖的荀少彧,可谓看得极为清楚。

更何况,就算是县中应允了迁移之事,但迁移路途遥遥漫漫,其中波折不少,能否囫囵着过去,就是一大难题。

前世的闯关东,看似波澜壮阔,但那是用多少骸骨,生生铺就出来的求生之路。

有多少人自此渺无音信,人间蒸发;有多少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一幅幅的血泪史。

荀少彧默然望着宗祠外,雷霆交加,雨打房檐的景象,徐徐的叹了一口气。

当然,倘若王家村人也要迁移,就算运道不差,能囫囵着走到目的地,但人离乡贱,几代以内是不会再有今时气象了。

更不会有着如今,王家村这般十几代经营的规模。

他由宗祠香火,而得以炼就符箓,冥冥中与王家村因果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王氏破落,于他而言,也是大为有损神道根基的。

故此在村老吐露出,欲要阖村迁移之时。两者气运牵扯,才让荀少彧心血来潮,目光投注过去。

毕竟,他依托香火而存,这一场大灾之下,村民十不存一,他又上哪里撰取香火。

“……迁移么?”

…………

嘀嗒!嘀嗒!!

屋檐水流汇聚,从砖瓦边沿涌流而下。

村老一脸愁绪,拄着根鸠杖,步履瞒珊的步入屋舍。

“唉……”

村老漠然瘫坐床榻边,眉宇紧蹙着。

四面漏风的老屋,鼓动着丝丝风声,不住的回响着。

南江龙君拒祭一事,无疑让这老汉的脊梁,平白折了七、八分,神态有些佝偻。

没有这一水神庇佑,对如今势若危卵的王家村数百口,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一般。

这毕竟是神道世界,神道主宰天下全局,涉及到人世方方面面。

尤其是水患频发的关头,失去了南江水君这一靠山,王家村人能活下的几率,几乎渺茫之极。

这才是让老汉,不得不做出阖村迁移的决定。

他是人老心不昏,自然知道此中难度,甚至官府方面的态度,老汉都仔细考虑了八、九分。

只是比起几百口人一起死绝,还不如搏一搏,万一能搏得一出路呢!

如此想着,眉头紧紧蹙着,奔波疲惫的老汉,靠着床榻边沿,双目微微假寐,呼吸逐渐归于平稳。

荀少彧静静的看着老汉沉睡,眸中略过一抹复杂。

这老汉乃是原身祖父,因着原身父母早已亡故,原身由这老汉扶养十几载,感情自然不一般。如今原身早夭,老汉白发人送黑发人,看老汉面庞似乎都苍老了许多。

“祖父!”

荀少彧向着王老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既然占据了原身的一切,荀少彧也不吝于继承原身的关系。

而且王老汉虽然只是一介老汉,但因着年纪愈发老迈,也得一村老之位。

这村老之名非同一般,于村中德高望重,且有律法明文庇护,官府赐予鸠杖。就是村正这等,能让乡中、县中认可的地主之流,等闲都不会招惹一位持鸠老人。

若不然,王老汉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阖村迁移的想法。可以说,凭着这位祖爷的影响,就连村正都不敢轻易否定。

倘若能认下这一亲缘,于荀少彧在王家村的地位,将大有保障。

荀少彧固然想法念头,带着些许功利色彩。但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是定定望着老汉。

“祖父!”

荀少彧徐徐呼唤,灵体之躯非是凡夫俗子肉眼能见,但在他不断呼唤中,一丝丝白气升腾氤氲,若隐若散。

“祖父!”

“祖父!”

“今世尔为吾祖父,不妨吾等梦中相见!”

荀少彧呼唤三声之后,蓦然踏着步子,化作一道淡淡明光,一并涌入王老汉眉心。

老汉眉心点点荧光闪烁,丝丝缕缕缠绕之间,渐渐化作无有。

…………

一抹漆黑深沉中,王老汉孤身只影,艰难的迈步行走着。

身上仿佛压着千重高山,让老汉愈发喘不过气来。

周边漆黑幽幽,恍若泥潭一般,进退不得自如。

“祖父……”

“祖父……”

袅袅余音,突兀的回荡在老汉的耳畔。

“这是……莫非,这是铮儿的声音……”

王老汉迷茫的面庞,挣扎着闪过一线清明。

突然,抬头远远眺望,但见一点点金光莹莹,四匹天马拉車,踩着一条恢宏金色天路,蹄马间铿铿交鸣。其車马铿锵,四名卫士执弋随行。

看着迎面而来的車马排场,老汉神情倏然一震。

只见,車辕徐徐停住,荀少彧缓缓自車中走出,衣着素色简朴,配着环佩交鸣。

“你……”

王老汉惊诧的看着車马随从,又看着恍如贵公子一般的荀少彧,张口结舌。

荀少彧微微躬身,道:“孙儿拜见祖爷!”

“你……你这……”

王老汉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话语中不乏艰难。

“祖父莫惊,孙儿亡去之时,有幸魂飞冥冥中,机缘踏入神道门径。”

“故而,方有此般气象……非恶鬼也!”

荀少彧向着王老汉伏身叩首,连道:“孙儿已得神道,日后再不能侍奉祖父于榻前。”

“孙儿大不孝焉!”

此世孝道,勿论原身生前千般孝顺,但自身的早夭,让老汉饱经丧孙之苦,就是大大的不孝。

此刻,王老汉渐渐回复心情,老泪纵横间,搭湿了衣襟,不无欣慰,道:“无碍的,无碍的,老汉一生七十有五,牙齿不曾松动,身骨无有病疾,吃得下、睡得着,毋需你这泥猴儿担心。”

荀少彧轻声,道:“祖父,孙儿虽魂兮渺渺,但也一直挂念着您。能见着您一切皆好,孙儿余愿也就了了。”

“好,好,好,”

听得孙儿孝心,老汉口中,连连道着‘好’。

“如此就好……”

荀少彧似乎余念了却,就要登上車马离去。

蓦得,老汉不舍道:“孙儿啊,你这一去,不知吾等几日几时还能再见?”

荀少彧摇头,道:“人神殊途,孙儿侥幸得入神道门径,但只入其门,未得神庭敕命诏书,也不能常见祖翁。”

“如此,一旦伤了您的寿数,孙儿万死难辞矣!”

王老汉喜急而泣,道:“不碍事,不碍事,老朽枯骨矣,不用你挂心。”

“只是……”

老汉语出踌躇,似乎不知该如何出口。

“孙儿啊……你看咱王家村遭逢水灾,粮食颗粒无收,上好田亩一片湿涝。咱们求龙君爷爷,都是一事无果,你看一看有甚么办法可想的?”

一咬牙,为了阖村百口,王老汉还是说出了心里,压着的那点心思。

毕竟眼前的孙儿,是老汉养育十几载的,不至于对其含杂其他心思。

“这……”

荀少彧心道一声果然,面上露出迟疑。

如今的荀少彧,固然想要得到王家村民们的香火愿力。

但他一小字辈的,无论威望威信不足。

何德何能让数百口王家人,俯首帖耳的叩首相拜?

要知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民间谚语,可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

一旦让王家村人们,知道供养香火愿力的人,是一个小子辈的话。他们还会愿意相信,还会能够相信,一个小儿辈么。

如果‘不信’,那么这些所谓长辈的香火愿力,又能有几分真实可靠,就让荀少彧心底大为疑惑了。

“这……”

想了想,荀少彧迟疑的神色,自然让王老汉看着。

王老汉勉强笑着:“既然你也没办法,那也是咱王氏该衰啊!”

“不碍事……不碍事……”

荀少彧苦笑,道:“祖爷,孙儿倒非没有办法。只是这办法,有些难以启齿而已。”

“尽管说来,尽管说来……”

因着原身一贯秉性敦厚老实,王老汉也并未多想,急忙匆匆问道。

“如今孙儿有机缘,炼就一道符箓,登临神位之期,指日可待。若是你能为孙儿,泥塑一法身,正位王家村土地之职,孙儿有神职在身,自可驱散王村水气,保留一丁点种子。”

“但是……”

看着荀少彧脸上苦色,王老汉也明白了少许。个中关节更是一刹那间,想得通通透透。

村土地啊……这可不是哪一家村子,都有的底蕴。

十个村子中,只有寥寥一、两家,类世积累下,能出这么一位村土地。

土地神职虽小,但也是一方地祗。有着这一村土地庇佑,自家村落就能一跃为几家大村落一,福泽后人十数代。

一方土地神,管理一方乡土,风调雨顺。荀少彧若是一朝为土地神,有着土地神职庇护,自该如何是如何。

但是,旁的村落土地神,都是由祖灵先人们,以数十年、上百年进身而来,在自家村落中辈分都是顶高的。

而原身亡故时,只是个十五的少年,辈分在村落中处于中间。上面还有几十、上百个长辈,更有一百多个同辈。

如此多的羁绊,让荀少彧如何能登上土地神位。

一个没有任何威望的少年地祗,根本就不会有多少神力。

“老汉明白了……”

王老汉长长叹息一声,道:“我倒有一权宜之计,就看行不行了?”

…………

宗祠之内!

千余牌位,层层立于祀台。每一灵位前,皆有着一根白蜡烛,跳动着一簇烛火。

王老汉颤颤巍巍的站着堂內,望着一个个牌位,眸子竟然有一些模糊不定。

“是你吗,铮儿?”

王老汉看着最下排的那尊牌位,呢喃自语着。

“是你吗……”

他的双手颤抖,面色若有若无带着激动。

轰——隆隆——

一道雷霆猛烈的交鸣,似乎宗祠上的青瓦都有些跳动。

从家中床榻上醒来的王老汉,第一时间就是拾起鸠杖,拖着沉重疲乏的步伐,来到了这一宗祠内,盯着孙儿牌位愣愣出神。

“祖爷知道,你不能见祖爷,但祖爷知道你出息了,就一切心安了。”

王老汉的鸠杖放到地面上,半蹲半坐着,望着孙儿王铮的灵位,呓语着。

第一二四章敕命(上)

宗祠灵境,

六、七间屋舍,屋檐倾斜,墙壁开裂,恍惚过去数十载一般,愈发凋零荒芜。于周匝氛围,恍若秋意弥留,尚且泛着一抹衰败腐朽之象。

荀少彧盘膝正坐,望着宗祠中的村老,面上唯有一片漠然之色。

“入梦之术!”

灵境周匝生机衰败,荀少彧神情间毫无诧异,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般。

这就是他阳世显圣,出入生人梦境,所应当付出的代价。

毕竟任何世界,阴阳无可交涉,神人之别甚大。若是勉勉强强为之、见之,其中损耗也能让一些低位鬼神、地祗们大伤根基、元气。

若非荀少彧炼就一道符箓,其中自孕的一道入梦神术。让一入梦之术,有了几分天赋神术的意味,削减不知几分反噬。荀少彧也不会直接入梦,与王老汉梦中一见。

就是如此,在天地反噬之下,也让这方灵境多了几许衰亡迹象。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着祖爷的臂助,凭着祖爷多年威望,吾这祖灵的身份,算是定下大半。再若徐徐图之,未尝不能谋取一村土地敕封,乃至一乡土地敕封。”

神道业位就是如此,循序渐进,一萝卜一坑,不多也不少。若非寿数将终,就是千载万载也不移不易。

正是因为神道如斯绵长,那一些身居高位的大神们,能拥有何等能为,简直难以估量想象。

荀少彧幽幽叹息一声:“有着祖爷鼎力支持,此事也就成了大半矣!”

昏黄腐朽的灵境,渐渐增添了一抹暮色。

这一抹暮暮之色,映衬的荀少彧的倒影,愈发的朦胧虚幻。

…………

竖日,

王氏宗祠!

一个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聚集于宗祠之内。

其间不时着,有着窃窃私语之音,在众人中浮动。

“咳咳咳……”

王老汉坐于首座,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让年逾古稀之年的他,着实吃不消。

老汉看了看掌心处,蔓延的几缕血丝,不动声色的握上手掌。

十几位王氏老人,都面带关切的望着,村中年纪最长的王老汉。

“老哥哥,您这身子骨……多少也休息一下,您一旦垮了,大家伙的主心骨,也就都没了。”

一老人言辞恳切,其他老人都徐徐颔首。

他们都是一家一姓之人,上朔几代族谱,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不是侄甥舅儿,就是叔伯兄弟,关系极为亲近。

而且,就算亲缘关系尚在其次,就是那王老汉的在官府的影响力,也不是他们几个老人,可以比拟一二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年纪,在古代已是人瑞。享有种种特权,尤其见官不拜,持鸠而行这一项,就不是他们这些六旬老人,能够有着的殊荣。

王老汉就是整个王家村,唯一一个年过古稀,获得朝廷鸠杖之赐老人。

有着这般特权,老汉的话语权之重,就不难想象一二了。

“哈哈哈……”

老汉强自笑着,道:“大家都是王氏族人,血浓如水啊……大家的心思,老汉都知道,也知道在坐的几个老兄弟,都在偷偷的操办着。”

王老汉的话虽轻,但落于几人耳中,不亚于震雷一般,令几个老人骨头酥麻,脊梁不由软了数分。

“老哥哥,您……您这是啥话,老兄弟们听不懂?”

“不懂?”

老汉漠然,嘟囔着:“不懂好啊,老汉我这就上县里,看看家里缺丁少口的,是不是有何……不可言之处!”

听着这话,几个老人登时坐立难安,他们心中都有几分惶惶,如今让王老汉一朝挑出来,自然更添些许惊怖之意。

“老哥,老哥哥啊……”

一老人身子瘫软着,跪到地面,哭腔沉沉。

“俺家二娃子,是俺这一脉三代的独苗苗,独苗苗啊……”

王老汉面无表情,目光一一划过,在坐的十几老人。

“你们有什么话,要跟老汉我说一说吗?”

这些老人暗地里的小动作,全然在老汉的眼中。

他王老汉眼睛不揉沙子,自然知道这些老人,不惜瞒着村里偷偷摸摸的,将自家的心肝尖儿,送出村子的目的。

还不是怕事有不谐,还能给自家留下点香火,不至于彻底绝了自家后嗣。

“老哥哥……”

十几个老人诺诺不言,神情中隐约有着愧色。

“老哥哥……咱们都已经老了,无所谓生生死死的。”

“但,家里的独苗不能就这么断了,这不能啊……”

王老汉嗤笑,道:“所以,你们就瞒着村子,一家一个小九九,只顾着一家一户的死活了?”

“糊涂啊……”

蓦得,王老汉狠狠一拍案几,怒斥一声。

“县里能看老汉的一分薄面,不至于吃拿卡要,已经最大的宽宥了。你们还眼巴巴的凑上去,这是取祸之道啊!”

“那些人,都是一些吃红肉拉白屎的狼崽子,再多的银子、土地,都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倘若王家真的倒了,没了咱们这些老骨头镇着,那些孩子们能不受他们拿捏?”

几个老人苦涩着一张老脸,默默摇头不语。

“唉……”

几个老兄弟们病急乱投医的心态,王老汉不说了若指掌,也是能揣测五、六分。正因为如此,王老汉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不明,浑浑噩噩而已。

但,一想着自家的孙儿,有望神道,王老汉就不能再作睁眼瞎,眼看着这些个老兄弟,把个王家村都给搬空了。

神道富贵比之凡俗何止强了千百倍,有机会让自家孙儿坐稳土地之位,简直就是王氏十几代冒出青烟,才有着这一机缘福泽。

“老哥哥,南江龙君拒不收受贡品,甚至就连告神竹简,都一并不收,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身处这个神道昌盛的大世,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老人们才愈发的绝望。

王老汉想了想,道:“此事,也并非再无回旋余地。既然龙君不庇护咱们,那咱们找一能庇护咱们的,不就结了?”

“天下神祗何其多,没个南江龙君,咱们就都不活了?”

“不至于……”

王老汉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迸出。

“那,老哥哥的意思是?”

老人们愕然,看着王老汉的面庞,愈发的感到陌生。

“找一个神祗,一个能接受咱们供奉的神祗。”

王老汉如斯直白的话,让几个老人浑身冷汗雨浆倏然冒出。

一老人面露难色:“老哥哥,这……”

王老汉悠悠的说道:“如果,这神祗是咱王家人,又如何呢?”

“什……什么,”

在坐的老人们,全都手足无措般惊起。

“老哥哥,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一老人望着王老汉的目光,带着说不出的惊慌。

一尊鬼神、地祗不是说成就,就可以成就的。

倒是所谓的恶鬼之流,也能收揽人间香火,作为自家之用。因此,这些老人的第一念头,就着实想差了。

“哈哈哈……”

王老汉苍迈一笑,道:“老汉我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心思。”

“……那是一尊真正的地祗,咱王家的地祗!”

“你们应该都知道,老汉我从不虚言,以前如此,未来如此,现今更是如此。”

“那是咱们王家的地祗!”

王老汉的眸子,泛着不一样的意味,让人暗自心悸。

…………

灵境当中,

荀少彧静静看着,王老汉强自压服一干族老的景象。

“有了王家村的供奉,吾的神力就有些宽裕了。”

香火愿力即是神祗生存之根,也是神道超脱凡俗之上的依凭。

只是,王氏数以百口的供奉,固然能稳定他的本命符箓,但想要以此求得一道敕命诏书,仍是有一些妄想。

“如此,若非吾的天赋神术,不擅常征伐,甚至连自保都有些堪虞。”

那一些恶鬼们,可不甚温顺,一旦有新晋的地祗出世,往往都会群起而攻之。若地祗没有强有力的神术,乃至于极有力的靠山,一准让那些恶鬼,给分而食之了。

如此想着,荀少彧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压下胸中烦闷。

固然入梦之术,在神道收揽信众方面,可谓是神道大术。但想要做到攻伐,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靠山……靠山,这天下最大的两座靠山,唯有龙庭、神庭啊!”

龙庭者,是一朝真龙开辟,口含天宪,人道大运有一言封神之功。

而神庭者,是自上古诸国时代,就一直传承着,至今而有数万载岁月,是当之无愧的神道至高。

人道强盛之时,能与神庭并驾齐驱;但人道衰微之际,就是神庭横压人道之局。

如此一来,二者孰强孰弱,几为一目了然。

荀少彧浅浅叹息,道:“王家的因果,自家的因果,一团乱麻,搅不乱理还乱。”

不过,若是借着王家村立下根基,他荀少彧就能这方金色世界,有了一点立足之地。

并且,若能妥当经营百八十年,一并沿着正从九品之道,看一看绝颠的风采。

如此,就算是在主世界,荀少彧也能有着一些自保之力了。

第一二五章敕命(下)

县称府衙,门前!

地面水渍漫流,王家村的十几名老人,面露焦容。

王老汉蹒跚着步子,身畔一名村壮扶着,亦步亦趋而行。

“老哥哥……”

几个老人看着王老汉,神情中多为欲言又止。

虽然他们几个老朽一朝下定了决心,卷着王家村所有能动的浮财,拜揭县中大衙,背水一战的心思昭然若揭。但事到临头,几位老人的心思,仍不乏踌躇之感。

“无事的……”

王老汉面色沉稳,微微摆了摆手。

老汉嘿然冷笑:“老朽一把老骨头,就是剥皮拆骨,能有二两油不?”

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汉心思可是老辣着呢!深知官衙中的门道,老汉于此可是凛然不惧。

须知,一旦老汉在官衙中,出了什么事情,就算他官字两张口,也是百口莫辩的。

若非所谓地祗之道,炼就一道本命符箓,只是最根本的基础。还需一道敕命,两相结合之下,才是正位地祗。而且这地祗也是王氏‘先人’,于王氏大有好处,王家村也不会如此费心费力。

毕竟,也只有舍了些许浮财,求得便是朝廷的一道敕命。也只有得了这一道敕命诏书,才是真正的人道地祗。

老汉扶着鸠杖,稳稳的踏入县衙当中。

“老先生……”

一衙门捕头装扮的汉子,迎着老汉而来。

老汉笑眯眯,道:“高捕头,”

高捕头轻声,道:“县爷正于内院,等着您老呢……”

“好,好,好!”

虽说民见官低三分,但作为本县仅存的几个七旬老人,还是有一些特权的。

有着高捕头前头带路,王老汉拄着鸠杖,从东厢过西厢,直入内院中。

“王老……”

正入内院,就见县尊宋祖德面带笑意,连忙几步上前,搀扶着王老汉。

王老汉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县尊大人。”

宋祖德忙着摆手,后退两步,道:“……王老何必多礼,让祖德无颜矣!”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宋祖德假意退让一二,也就落座首座。

不时,几名稍有姿容的侍女,捧着几杯茶盏,放在两人身旁案几上。

宋祖德掀开茶盖,挽起一些余沫,道:“王老……您品品这雨前龙井,本官近来新得,王老还是第一个品尝的。”

王老汉道:“如此,老朽却之不恭矣!”

老汉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茶中清香让老汉微微颔首。

“不知,王老因何远来本官这县衙?”

宋祖德品着雨前龙井,悠然的说道。

王老汉回道:“呵呵呵……老朽此来,正是有着要事,需劳烦县尊大人。”

宋祖德道:“不知何事,让王老您亲自跑一趟?”

“这……”

王老汉微微看了看左右,面上颇有顾忌。

看着老汉的神容,宋祖德稍稍明白了些什么。

啷!啷!啷!

县衙大门,徐徐大开。

王老汉徐徐走出正门,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刚一出大门,几个王氏老人一下簇拥上来。

王老汉眸子一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王家村。”

“是,”

几个老人陡然警醒,这里可是衙门门前,人多眼杂的。一旦让人从中使坏作梗,就不是他们所愿的了。

在族老们的簇拥下,王老汉蹒跚着离县衙远了一些。

“走……”

老汉随口嘱咐,道:“回王家村,”

“老哥哥,您这是……成了?”一老人面带喜色,不断搓着手。

王老汉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点了点头,道:“走,迟则生变……”

在银弹攻势下,宋祖德二话不说,就拿起了他的县尊大印,签下了一纸敕命。

而现在这一纸敕命,就在王老汉怀中揣着。

…………

轰——

冥冥之中,陡然一道气数,落入王家村宗祠灵境中。

这一道龙庭气数,直涌荀少彧灵台之中。带动灵境中,风云交汇之象。

“……大事成矣!”

荀少彧眸光闪动,黑发披散,凛凛神光湛湛而露。

本命符箓浮动游弋,浅浅白色神光,在这一道气数之下,愈发显得沉凝。

这一点龙庭气数,仿佛一点催化一般,荀少彧浑身上下,都有着丝丝缕缕的变化。

似如新生一般,荀少彧魂魄之躯,竟渐渐有了一丝血肉的触感。本命符箓中清光流动涓涓,亦似如血液从周身百骸一并涌涌。

“这一丝龙脉气数,果然不可思议,有点化不可能为可能之功。难怪占据龙脉的龙庭,竟能与神庭这般神道正统抗衡。”

这世上地祗,大多为神庭,或为龙庭敕命成就。

只是神庭高远,不似人世中,还有些门路可走。而且就凭着王家村的几亩薄田,也不能得一丝神庭气数,更不可能得到神庭的敕命诏书。

“可惜……如此就于王家彻底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而且,不似神庭地祗,还能得有自由。一旦朝廷有变,改朝换代之下,吾这个龙庭敕名的地祗,定然最先反噬。”

感受着魂躯生机渐渐浓郁,本命符箓中孕育的淡白气运,也在悄然发生着蜕变。

“还缺最后的一道敕命,方能进行最后一步蜕变。”

这一道敕命上携带的官府大印,才是承认荀少彧正祀的关键一步。

荀少彧望着茫茫苍穹,看着远方的雷雨,神情若有所思。

一旦正位地祗,荀少彧也就必然要庇护,这王家村阖村上下丁口。

这可是让一位堂堂正七品南江龙君,都有些退避的难题。

他一个顶多从九品的王家村土地,冒然掺和进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福焉,祸焉,躲是躲不过的。”

…………

铛——

铛——

王家村中,一片肃穆,古拙的钟声响起。

冒着大雨修砌的小小庙宇中,一尊泥塑土地,一身官人打扮,青衣蒲帽,坐于一张太师椅上。

几名族老面带振奋,身着高冠玄衣,簇拥着王老汉,面向土地神像。

这可是自家的‘先人’,自然虔诚程度,不同于其他的地祗、鬼神。

当然,这也于王老汉并没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族老们有关。

毕竟,辈分上的差距,要是叫起真来。这些族老们可都没脸皮,去跪一小儿辈的。

而用一虚无缥缈的‘先人’搪塞,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一簇簇檀香插在香炉上,升腾其的烟火气息,让这一小小庙宇中,透着一股子檀香味道。

“孙儿啊……祖爷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

王老汉心头默默念叨着,自怀中捧出一卷敕命。

这敕命看似得之甚易,但也是因着龙庭经过百二十年,龙脉龙气锋芒渐衰之故。

表现于外的,就是朝中贪墨之风,地面摊派之风,都是日益增长。只需要钱银得当,甚至神道一纸敕命,也是能够签署出来的。

这事要是放在开国之时,一方土地的审批,就有一十三道程序,一县城隍更有四十六道审批之序,岂能让人轻易得了神道名位。

“请……土地爷!!”

“请……土地爷!!”

炮制好的三牲,都摆放整整齐齐。

众多村人们,都齐声呼唤着。

这是乡中习俗,也是村人们对土地老爷的一种敬意。

闻着这一声生呼唤,荀少彧三魂七魄,悠悠荡荡走入土地庙中。

每一步,都蕴含着一丝丝蜕变,这是魂魄的一种升华。

嗡——

浓重的香火愿力,沾染着土地庙中的一草一木。于众人齐心之下,显得格外神异。

这丝丝缕缕的香火愿力缠绕着荀少彧,滋润着他渐渐干涸的身躯,连带着他的身躯都泛着淡淡白光。

一百五十载的鬼寿,俨然在这些香火愿力的供养中,逐渐打破了其中的关隘。

他的寿数于香火愿力的补充中,甚至让荀少彧自身,也感受不得寿数极限。

王老汉恍若见着荀少彧一般,眼角浮起一抹水光。

“上……祭文!!”

一主持祭祀的老人,一口气沉下丹田,高声呼到。

一时间,土地庙中的气氛,俨然达到了一巅峰。

数百口人必然不能全部挤入土地庙,只有十几名族老能够勉勉强强的,有些拥挤的站于庙内。

“……福泽王氏,上训百载,”王老汉摊开祭文,张口就来。

随即,一篇篇的祭祀之章,在他中一一吐出。

这些祭祀文章,于每一字每一语,混入香火愿力当中,都会有着一缕缕光明缠绕。

这些清蒙蒙的祥光,在荀少彧周匝盘恒,并且经久不散。

“……王家村土地!”

尤其是在念诵至最后,清光陡然大放,在荀少彧的身畔,愈发的明显清晰。

轰——

此刻,荀少彧正坐泥塑神像中,接受村人香火。一声霹雳一般的响声,自耳畔不住的回响。

这一声震动,让荀少彧灵台之上,那一道已然半成的神道符箓,经受着村民们的朝拜供养,也渐渐脱去雕琢痕迹。

恍若白玉一般,悬浮与龙台之间。

这是一半天成,一半人为之功!

只见,这一道神道符箓,绽放着朦胧白光,字字铭刻篆言。这些篆言每一痕每一迹,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韵味。

——金华府,东阳县,王家村土地!

第一二六章恶意(上)

朝廷敕命入怀,与灵台本命符箓交缠,化为一道从九品土地神位。

在这一刻,荀少彧土地神位,须臾已然证就。

本命符箓上游弋数枚真篆,散溢着点点神性气息,也让荀少彧如玉一般的面容,愈发的威严深沉。

“神道么……”

他漠然一声,方圆数里之内的土地,都隐隐着与他有了一丝联系。

就是这一丝联系,让他一念之间,就可洞察数里方圆,内中大、小诸事。

这即是土地之职,权掌一村百口兴衰。虽在神道职小为末,但在王家村一亩三分地上,却亦是一言九鼎,有着不容非议置疑的权威。

同时,荀少彧坐上太师椅的一刹那,灵境轰隆隆作响,香火愿力一入宗祠灵境当中,仿佛膨胀一般。

不过六、七间屋舍的灵境,陡然衍化一片片灵土,其百十倍的拓展,竟然化作一方占地数十亩的宅院。

宅邸上书——土地神祠!

这一些变化,就在王氏族人祭拜的同时,都一并衍化而成。

荀少彧的目光炯炯,每一丝每一缕的愿力,一如涓涓细流,自三魂七魄中流淌。

一道道真篆显化,自本命符箓中铭刻,一道从九品神术由虚化实,深深烙印于他的身心内外。

“梦魇术!”

荀少彧的眸子化作琉璃一般,烁烁神光令人不寒而栗,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笑意。

梦魔之术以强横神力,压迫三魂、镇压七魄的,一种攻伐诅咒之术。

荀少彧一直没有多少攻伐手段傍身,只是空有一身神力,而无多少施展的余地。

但如今却不相同,他有了这一道天赋神术,寻常的百年大鬼,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而且,这梦魇之术的威力,也会随着他的神品提升,而一点点提升到相应的境界。

这,就是天赋神术!

须知神道,固然不乏强力神术,但真正一直无上限的神术,也就只有神祗的天赋神术。

所谓天赋,就如鱼儿水泳,苍鹰翱翔,生灵呼吸一般,都是生来就有,与生俱来的。其中消耗的神力,要比正常的神术少之又少,而且还会随着本身神品的提升,而一步步提升到相应的威能。

而这天赋神术,从炼就符箓之时能得上一道,再到正位之际,亦能得上一道。其上的正七品、正五品、正三品,这三道神祗的大门槛,也都能各具一道天赋神术。

数百口村人的祈祷,香火愿力涓涓而来,荀少彧的神魂一点点强大着。

“……是时候,驱散云雨了!”

缠绵数月的云雨,已经让整个江南大地苦不堪言。

其间,自然有一些高位地祗出手,施展神力护佑一方。但数千里之地何其辽阔,就是正三品的大神亲临,也不见得能护佑数千里数百、上千万黎民。

故而那一些地祗们,能够用神力影响的,也就只有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勉强保着自家的信众。

荀少彧也是如此,凭他一个新晋的从九品土地,就是累死他,抽干了他一身的神力,也未必能护得一乡之土。

勉勉强强护持一村,已是荀少彧最大的极限。

“所幸,只要护住了这王家村,就能完成职责。”

荀少彧看着神祠内,叩首不断的老人们。

…………

滔滔南江水,一如既往,水势湍急。

南江深处,一方水府镇压着周匝水势。

南江水府!

一道道灿烂神光,在水府中蜉蝣,千簇万拥中,拱卫着这一座水府重地。

水晶琉璃一般的宫殿中,南江龙君高座龙座,身畔水晶案几上,放着几碟鲜果、一壶玉酿。

水晶宫殿中,歌舞繁华,一名名靓丽清纯,身材妖治的蚌精,摇拽着纤细的腰肢,于殿中翩翩起舞。

“哈哈哈……好!好!”

南江龙君面容微熏,冠冕摇晃间,袖口微微遮掩,一口喝尽杯中陈酿,口中不住道。

神道富贵奢靡,其中各大神脉中,又以龙属神祗最为糜烂不堪。这南江龙君作为一头正七品龙神,更是此中翘楚,花丛老手。

他一伸手拉过身畔,一雌性鱼精,手掌自然覆盖在一团柔软上,手法熟练的揉捏着。

“嗯……”

这名雌鱼精嗯哼一声,俏脸熏红,两只修长饱满的玉腿,看似愈发紧致。

南江龙君这老司机,玩过的水族佳丽不知多少,看着鱼精动情,脸上带着一抹‘坦荡’笑意,正要更进一步,来一式一杆进洞,二龙戏珠,三阳开泰的戏码。

殊知,江畔一道道神力波动,突然兴起,虽然神性尚未稚嫩,但其中的地祗气息,仍然直冲水府。

“嗯?”

南江龙君的面色一变,一双龙目闪烁着厉色,也不顾风花雪月,看向神力波动的远方。

“……土地神?”

他的龙眸中带着一丝金黄,但更多的还是纯红之色。

南江各畔,在他眼中不吝于自家的自留地,生杀予夺,尽是他的血食奴役。

如今竟然有土地神,不知死活的在江畔登神,简直就是从他碗中抢食。

要知道,这世间的香火愿力,哪怕是正一品的绝颠,也绝不会嫌弃太多,只会贪婪太少。

就算龙神不重祭祀,但对于香火愿力的贪婪,却是所有神祗共通的。而一位地祗的诞生,无疑分薄了属于他的香火。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正七品的磅礴神威,不自觉的散发,携带一身龙威凛凛,怀中刚刚还水乳交融的鱼精。刹那间便在这股龙威之下,生生震昏了过去。

南江龙君陡然震怒,龙目中的怒火,让水晶宫殿内的一应鱼精蚌精,都噤若寒蝉,跪伏在地面上。

强横的龙威,压的不少鱼精蚌精,口鼻流血,五脏六腑几乎肝胆俱裂。

“哼……”

良久,南江龙君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眸光看向东阳县,露出一抹忌惮之色。

一位正七品龙君的威势,非寻常生灵可以承受的。

“夜叉大将!”

他挼须沉吟片刻,那一位东阳县城隍,也是一尊正七品的地祗,其态度不得不考虑进去。

一小小的从九品土地,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但这无疑就是打东阳城隍的脸,以那位城隍的脾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考虑到那位东阳城隍的根底,为了些许香火不值当招惹如此大敌,南江龙君强自按耐下怒意,龙目跳动了几下。

一尊高约数丈,身着古朴甲胄,手执一柄水叉的蓝肤巨汉,一步步踏入水晶大殿。

踏——

踏——

每一步都犹如一座肉山,压在水晶殿内,让诺大的水晶殿微微颤抖。

“君上……”

这一头夜叉大将,有着正八品神位,是堪比一乡土地的存在,一动一静之间,皆有神光摇拽。

“去……”

南江龙君一挥手,一道流光飞入夜叉大将的手中:“把这个不知死的土地神,给本君带来,本君想要见一见他。”

“喏!”

夜叉大将一伸手,那一流光化作一面玉牌,落入其手中。

这一面玉牌雕龙三爪,乃是夜叉大将来回于人间的信物。这世上只有正七品以上的神祗,才能随意徘徊人间,至于之下的地祗们,却是没有资格如此的。

“嗯……”

南江龙君嘿然冷笑,有着一尊正八品神祗出手,拿下一小小的村土地,简直手到擒来。

而且,他可没打算打杀这地祗,只是圈禁个千八百年,想必东阳城隍也不会为此而大动干戈。

对于王家村,虽然是他自己舍弃的,但也不会坐看让他人得到。

…………

神域之中,荀少彧心中一寒,似乎冥冥中一股恶意,无可阻挡的降临在头上。

“这是……”

他看向南江方向,那一股恶意就是从那里,不加掩饰的涌来。

荀少彧自然不知道,他一朝登上神位,就要面临着南江龙君这等上位水神的森森恶意。

但神祗与天地混合,其心血来潮之下,冥冥中的感应也不容忽视。

“这恶意……看来吾这是得罪了某一位上位神祗了。”

荀少彧恍然看着空旷的神域,眉宇中深沉凝重。

荀少彧深深明白,任何世界都是一般弱肉强食,可能你不经意的一个笑容、一个动作,在他人眼里就是十恶不赦,就是存心挑衅。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吾不够强啊。”

此刻,他若是正一品大神,本身就是理,自身就是道,想要跟他讲道理,他一巴掌就能拍死一片。

他徐徐起身,来回渡了二三步,身上的从九品官袍微微上扬。

“南江方向,如此重的危机感,莫非是哪一位南江水神?”

荀少彧脸色断然一狠,道:“不管是谁,有备无患总是无错的。”

不过,这些香火愿力本来是打算驱赶云雨的,但心神一直不宁,仿佛刀口逼近一般,让荀少彧遍体生寒。

“就看一看是老子命大,还是你歹命了。”

涓涓香火,一朝涌入荀少彧灵台中,本命符箓绽放朦胧白光,吞吐着丝丝香火。

这一丝丝香火,带着村人心意,不住的淬炼着荀少彧的神躯。

一道道由梦魇之术衍生的神印,在荀少彧指尖悄然凝聚。

第一二七章恶意(下)

南江水畔,

一尊水中大将徐徐走出,江水翻滚之间,其浪不过膝。

“小小的土地神,也要吾走一趟,君上还是忒谨慎了。”

夜叉大将握着分海叉,一边嘟囔着,一边推水而行。

因着南江水得益于水灾,其中水势酝酿充沛之极,让夜叉大将这一水中大将,也得了不少助益。冲盈的神力一推之下,水浪席卷开来,高大的身躯隐没与水幕滔滔当中,看的不深真切。

夜叉大将只是南江龙君之下的一员神将,都能从中得到不少助益,作为南江水主的龙君,又会有何等惊人进益,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是南江龙君,对各岸村落祭祀,视若无睹的原因所在。

只要南江水势愈发强大,相较而言南江龙君地位,也会一般水涨船高。更何况江南水患之事,其中另有推手推动,南江龙君也是个有根底的,自然不会轻易涉足这一大泥潭。

只要坐看水势上涨,就能获得如此利益,南江龙君当然会坐享其成。

轰——

分水叉一抖,南江水面数十丈水幕掀开,夜叉大将那高大的身躯,踩着水幕渐行渐远。

土地神祠中,荀少彧眉心一簇,一十八道梦魇术凝聚成一道神印,绽放着徐徐光辉。

“好重的水气,看来那股恶意,真的来自南江水系的水神……”

作为初入神道的新人,荀少彧自诩也没得罪哪位神祗,只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恶意,荀少彧也只能生生招架了。

毕竟,别人不给你一条活路,那就只能自己趟出一条路了。

一十八道神光,在荀少彧指尖凝聚,每一道神光都是梦魇之术的力量,在缓缓运转着。

…………

风雨依旧,不时有村人默默祈祷!

狭小的神祠内,不速之客已悄然而至。

夜叉大将数丈身躯,身上带着朦胧水气,周匝所有人都视若无睹一般,让这数丈的神躯,一步步临近泥塑土地像。

这一层层淡淡水雾,笼罩着他高大壮硕的身躯,徐徐推进而来,荡漾起丝丝风波。

“……土地!”

“……土地!”

夜叉大将望着眼前泥塑土地像,眉宇轻蹙,微微有些不耐。

他的正八品的神位远高于从九品的土地神,故而夜叉大将的态度中,也颇有一些桀骜之态。

这也是常理,神道品阶于人道朝廷相若,其中的上下尊卑之序,更比人道朝廷严苛何止数倍。

在朝廷当中下官见上官者,或有不卑不亢之态,但在神道之中,一品之差都是天差地别,更何况其中差着三品。要是寻常时候,夜叉大将都未必能正眼,去看一区区村土地。

不过,看着不少村民们祭拜时,留下的香火愿力,夜叉大将面色一肃,沉沉冷哼了一声。

在夜叉大将眼里,这南江沿岸的村落,都是属于南江水系的附庸。

这一小小毛神,竟敢侵夺南江水系的利益,真是狗胆滔天。就算那块利益已经由龙君舍弃,但也不是一小小土地,就可以染指的。

“……土地!!”

猛然,夜叉大将大手一攥,手中水气蓬勃。水气一出,周匝空气骤然转冷。一道道水气席卷之下,撞向泥塑土地像。

轰——

一只手掌,不知何时骤然伸出,一把将水气捏碎。

荀少彧高座神域,目光注视着这一位夜叉大将,手掌中一道伤痕惊心动魄,点点白光若隐若现。

这位夜叉大将拥正八品神职,俨然有着红白位格,已是不容小觑,堪为独当一面的人物。而荀少彧只是从九品之位,两者严格说来,有着足足三品差距。

这三品差距只是稍稍碰撞,就让荀少彧不得不动用神域之力,镇压反震力量。

夜叉大将闷声,指着荀少彧,道:“大胆毛神,你是哪来的小神,胆敢侵夺吾南江水系香火,不知这南江是有主的吗?”

“好大的胆子……”

“不是吾王家村,对不住你南江水系。而是你们南江,抛弃了吾王家村,拒绝接收吾王家祭祀的。”荀少彧蹙眉,冷笑道:“你们是堂堂的南江水神,吾小小王家村高攀不起。”

言辞激烈,但荀少彧却微微捏着神印,悄然遮掩着其间神光敛动。

“大胆!”

夜叉大将勃然大怒,分水叉上闪烁神光,一叉插向土地神像。神叉上仿佛有水流涌动,带着滔滔巨浪而来。

这土地神像经过村人祭拜,而且还是土地神域之所在,与荀少彧魂魄相依,可谓是命门要害。

一旦泥塑神像被毁,荀少彧就算不跌落神位,也要元气大伤根基不稳。

看着涌动起蓬勃水气,荀少彧神域中绽放蒙蒙白光。

荀少彧面容冷峻,毫无一丝激怒一尊上位神祗的紧迫,脸上反而多出一抹笑意。

正八品神位到底不如正七品一般,衍化第三道天赋神术。只是较比从九品神位,其神力愈发充沛一些罢了。

但就算如此,到底是接触了一丝正七品的奥秘,其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莫大威能,不是荀少彧这初入神道之辈可比。

若是夜叉大将一出手,就是天赋神术,那么荀少彧就只有动用石镜,来保全自身。

但如今夜叉大将,看似怒意勃发,只是一道渐渐单单的神力攻伐,能有多少威力,还在两可之间,这恰恰就是荀少彧的机会了。

“……神域加持!!”

荀少彧轻声一笑,整个土地神域微微一震。新生的土地神域,似乎刹那间衰败腐朽一般,一丝丝的香火由荀少彧调动。

这是用全部香火,投入到神域当中,换取神域一时的固若金汤。

这一刻的荀少彧,就是于整个神域相合,除非能一瞬间粉碎神域,否则荀少彧就能稳若泰山。

但用神域加持,虽然能让神祗实力大涨,但此中的香火消耗,也是海量一般。而荀少彧成神都未超过三日,底蕴浅薄之极,能够用的加持时间,也就只有短短五、六个弹指。

分水叉横扫一道道水气,凝聚为一十一头海兽,激荡起重重波澜。

荀少彧冷笑连连,一拳轰然砸下,有着神域之力扫荡,这些水气纷纷湮灭一净。

一并趁着夜叉大将尚未收手之际,荀少彧张开手掌,一十八重梦魇术叠加压在夜叉大将的身上。

轰——

一十八重梦魇之术,几乎等同于万钧的力道一起落下,全部压在夜叉大将的身上。

嘎吱——

嘎吱——

夜叉大将周身,几乎都要在一十八重梦魇之术下,化作一滩骨肉酥糜。

梦魇之术的奥妙,就在于让人如睡梦之中,有一重物压身。一经施展轻则窒息晕厥,重则当场毙命。

而一十八重梦魇,更是一十八道重物压身,是荀少彧辛苦磨练的全部神力,一朝施展更如地动天惊,不亚于一座小山压下。

夜叉大将蓦然受到如此重击,壮硕的身躯,不由向后倒退数步。一点点淡蓝色血液,从嘴角流出。

“该死的……”

夜叉大将惊怒交加,这位相当于连中十数道天赋神术,就是他神品更高,也有些经受不起如此重创,不由有些惊慌失措。

要是夜叉大将一出手,就是天赋神术,荀少彧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他自矜神品极高,想要以力压人,就给了荀少彧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

余音袅袅,荀少彧踏出神域,不给夜叉大将一丝一毫的机会,一道梦魇之术自指尖迸发。

哪怕自身的神力,已经有些干涸,但荀少彧仍旧硬生生的压榨神力,运用梦魇之术。

铛——

分水叉悲鸣着,夜叉大将一身实力,受此重创几乎十不存一,在荀少彧的再度攻伐下,更是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但见夜叉大将神光暗淡,接连的重创,让他已然临近油尽灯枯。但他一脸的悲愤之色,尤自醒目之极。

“你……卑鄙……”

荀少彧静静的看着,一脸铁青的夜叉大将。

固然他这一手,有一些偷袭的意味,但面对一尊正八品的水神,他要是还正面相对,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取死有道。

“卑鄙?”

荀少彧一脸冷笑:“卑鄙是成功者的座右铭,多谢夸赞。”

没有多余废话,也没问一些南江水系的隐秘,荀少彧果断出手,以牛魔顶角的重手,轰在夜叉大将的胸口。

“噗……”

夜叉大将皮糙肉厚,经得这一拳瞳孔泛白,一口气喘不过来,几乎就要心脏爆裂。

荀少彧神情一凛,他堂堂一武道高手,对身体要害的方方面面,皆有独到的理解。其出手角度、力度,也都是无可挑剔,力求一击毙命。

但就是如此,这夜叉大将都只是瞳孔扩散,眼白凹凸而已,并没有似预计的一般心脏粉碎成血块。

“好强横的肉身……”

荀少彧见此,微微赞叹一声。

水神一脉多有肉身,这夜叉大将也是水中精怪,能有一强横肉身,也是不足为奇的。毕竟人身羸弱,不似一些天生强横的种族一般,本身肉壳就极端强横。

随即,荀少彧神情一厉,照着夜叉大将的胸口,似如擂鼓敲击一般,拳拳沉重之极。

“呜……”

第一二八章东阳城隍

嘭——

荀少彧看着缓缓化作原身的夜叉大将,其眸光闪动间,带着一丝森冷寒意。

“好肥的鱼儿……”

荀少彧的语气中,虽带着一抹毫不在乎,但其神色沉凝仍有一些忌惮。

毕竟,这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南江水系可是一庞然般的大势力,其中的南江龙君更是等闲招惹不得的恐怖存在。哪里是荀少彧一区区村土地,可以吃罪得起的。

而且荀少彧还是初登神位,底蕴、根基浅薄正需堪实。就面临着如此强势存在的威胁,心中忐忑不定,一股惶惶不安之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以他荀少彧如今从九品的神位,或许神位稳定后能有正九品,但仍远远比不得南江龙君的尊荣。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而已!”

荀少彧拾起黑鱼,用手微微掂量了一二,轻微自嘲一声。

既然都撕破脸皮了,他又哪里还有其他顾忌?

只是正七品的分量,毕竟沉甸甸的,让他有了些未战先怯之心。

但是,荀少彧终究是心智坚韧之辈,既然已经退无可退,他也不吝当面亮剑,搏得一条出路。

毕竟一尊正七品的水神,撇开神通法术,也只是堪堪主世界的【伐毛洗髓】罢了。

荀少彧如斯想着,环视庙宇周匝,见得经过斗法之故。固然有着灵境遮掩,见不得破败晦暗之色。但于神力激荡之间,仍让这一方简陋的灵境,有一些支离破碎。

荀少彧一甩衣袖,淡淡白光徐徐挥洒,身影渐渐模糊不定。

“南江君……呵呵……”

冷漠森然的笑声,渺渺缓缓回荡着。

土地神域!

作为王家村土地,这一方神域投影王家村成形,故而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些相似。

徐徐微风拂过,吹起三三两两麦穗。

荀少彧漫步于神域中,黑发披肩,神态自若。手上提着一尾黑鱼,恍如一位垂钓归来的官人一般,眉宇中气度自生。

“好鱼,好鱼!”

这一尾黑鱼,可是一尊正八品水神的原身,血肉中蕴含神力,精气旺盛之极,是难得的大药。有着强健筋骨,延续寿数之能。就是对于神祗而言,也算得一样难得的宝物。

倘若这一尾黑鱼,落入人间世俗,都足以引得几场纠纷、几次血腥。

荀少彧步伐稳健,脚步犹如疾风,径直踏入神域正中,一座三进三出的宅邸。

这土地神域经过衍化,俨然初具雏形。其宅邸屹立神域中央,周围全然由谷物围绕,别具一番意味。

入得正堂,荀少彧顺手把黑鱼扔在案几上,看了看泛着神光的黑鱼,摸着下巴道:“就这一尾黑鱼,倘若直接用来烹煮,会不会显得有些奢侈了?”

这黑鱼中蕴含着的神力,虽然已经溃散不少。但其好歹也是一头水神,论及珍惜程度,许多人怕是终其一生都未必有资格见得。

“也罢,也罢,我这王家村土地初登神位,还未来得及拜访东阳上官。这一尾黑鱼,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吧!”

荀少彧心思一动,这一尾黑鱼虽然稀罕,但也非是甚么至宝,只是其滋养神力上有些效果。

他吃与不吃,获益都不会很大。但若是将这尾黑鱼,作为自家的进身之阶,献给那一位东阳城隍,也许能在城隍面前搏得些许眼缘。

需知正七品者,有着淡红位格傍身,有白日显圣之能,在神道中已是不低的成就。虽不似正五品一般,堪比【脱胎换骨】,但也着实是雄峙一方的人物。

“看来东阳城隍府,是必须要去一趟了。若是有了那位的支持,南江龙君纵然恼怒,但也只得忍着。”

荀少彧若有所思,不觉颔首点头。

…………

东阳县!

荀少彧乘着車马,一匹鬼马踩着虚空,一路上带动淡淡蓝焰。

車马携风驰电掣之势,车轮转动间,点点鬼焰飘洒。

“我这个土地身无长物,只能用以诚待人,以期那位城隍爷另眼相看。”

車马奔驰间,虽无人驾驭,亦能乘风破浪,穿梭于阴阳。

王家村与东阳县相距不远,而且有着車马,荀少彧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踏入了东阳县内。

城隍法域坐落神祠当中,城隍八司中,每一司皆有一方法域,其间鬼兵拥簇,神光似火焰一般,灼灼升腾着。

荀少彧下車,送上拜帖,道:“小神王家村土地,拜谒城隍上官。”

虽然他这土地之位,是贿赂东阳县尊而来。但东阳城隍这位现官,更可以直接撸下荀少彧的土地神位。

因此,荀少彧的态度举止,都带着三分小心,三分谨慎,乃至于四分的恭谨谦礼。

哪怕眼前的鬼差,只是一区区皂角役,荀少彧的礼数也做得十足十的。

这神道秩序严苛,其犹如官场一般,甚至尤比人间官场,更要险恶数分,由不得荀少彧不如此的小心翼翼。

况且,荀少彧一朝太祖几十年的经验,也自信能混的如鱼得水。

这皂角鬼役接过拜帖,转身进入城隍法域之内。

不一会儿,鬼役出来,道:“城隍爷,有请……”

荀少彧正了正衣冠,肃容跟着鬼役身后,亦步亦趋着踏入城隍法域。

一道道水波似的起伏,荀少彧走入法域禁止,这一道道禁止密密麻麻,似如天网一般,罩在城隍庙的上空。

城隍法域宛如另外一方世界,一名名鬼役接踵而行,其间一名名游魂恍若生人一般交谈言语。

感受着与土地神域,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象,荀少彧木然矗立良久。

入目之处,游魂们面貌和煦,一如生时一般,待人处事无二。

荀少彧步伐缓慢,细细打量着城隍法域中的一切。

若非荀少彧能感到身躯中,那一股磅礴的神力,还以为此刻此时身处人世。

城隍大衙!

一名名精悍鬼卒结成队列,来回巡视着。

踏!踏!踏!沉重的脚步声,配备着衣甲、佩刀等鬼器,带着森森冷冽。

荀少彧看着这一队鬼卒,眉心一跳,对这此行的目的,愈发的慎重了。

他亦是掌过军、知兵事的,一支军卒的好坏,打眼一敲就能知个七七八八。

这些巡视城隍府的鬼卒,俨然都是劲旅中的劲旅,是能演练鬼阵的强横鬼卒。

荀少彧心思深沉,自然不会将惊色露出,只是稍稍低头,跟着鬼役的后面,走入正堂之内。

只见正堂正中,一和煦中年正端坐主位,脸上笑意吟吟,一手抚着茶盖,一手端着茶碗。

看似一温润儒生一般,只有眸光开阖间,那淡淡殷红,显示着他的不凡超卓之处。

荀少彧登时上前数步,躬身一礼,道:“小神王家村土地,拜见上神。”

东阳城隍面带笑意,道:“毋需多礼,你我都乃同僚,何必如此生分。”

“坐……”

城隍一挥手,即刻有数名侍从,将茶具一应撤走。

“不敢,”

荀少彧停顿了一下,道:“城隍之恩天高地厚,若非城隍恩德,小神如今还是一介新鬼。”

“哈哈哈……”

城隍大笑着,摇头道:“这也就是个机会,若非是你把握得当,也不会有你今日福泽。”

荀少彧抿嘴一笑,道:“上神提拔之恩山高海深,小神终其一生铭记。”

官场上的吹捧之辞,荀少彧很自然的一一应用。

神道就是如此,初入神道靠着香火愿力,上位神道就是凭着毅力苦功。

“小神初来乍到孜然一身,无一长物,上神且看……”

荀少彧伸手,拂过一面雕琢精美的木盒。

东阳城隍眉头一皱,道:“这是……”

木盒徐徐打开,尚有一尾黑鱼静静躺于其间。

“小神别无他物,只有一尾灵鱼献上。”

城隍神法眼如炬,道:“本神若是看的不错,这不就是南江水系的巡狩夜叉吗?”

“正是此獠……此獠不知何来,竟敢闯入小神神祠为恶。小神侥幸将之镇杀,见此獠一身血肉,灵机充沛甚为难得,可作天材地宝献予城隍。”

荀少彧竭尽全力,展示着一副总心耿耿的模样。

东阳城隍闻言,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荀少彧,缓缓道:“你既有这份心,就殊为不易了。”

“不过,巡狩夜叉是南江水系的一员悍将,如今不明不白的陨落在你的手上,以南江龙君的脾性,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东阳城隍凝眉,道:“而且,巡狩夜叉若无大事,何来入你的土地神祠?定是有那南江龙君之命,驱使那莽汉,否则巡狩夜叉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袭击一正位地祗。”

“只是以南江老龙的强势,无理还要搅三分,何况他如今损了一员大将,正在气头上,无理也是有理。”

看着东阳城隍一脸的为难之色,荀少彧果断伏身叩首,道:“小神职小责卑,其力绵薄之极。还望上神略施援手,日后唯以上神之命是从。”

“哎呀……何须如此啊……”

东阳城隍一脸惊异,连忙扶起荀少彧,道:“你为吾的属官,你之大难,何尝不是吾之大难,你我便是一体同心了啊!”

这无疑就是一道保障,让荀少彧喜形于色。

东阳城隍这根大粗腿,是让他抱了个结结实实。

而得了这一县城隍的赏识,他在这金华数县之内,也是有了根底之人,不再是无根浮萍。

…………

东阳法域,绽放重重光明!

祥瑞之光,化作一轮轮五色云蔼。

荀少彧已经离去两个时辰,茶盏中余温渐逝。

东阳城隍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幽幽叹息道:“好一个新晋的土地神,真是有些意思啊!”

他的话语中,另藏着些许深意,让人摸不着头脑。

八司的主事,有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奖善司、罚恶司、财神司、注寿司、功过司,八大司帛地祗在一侧静静站着。

阴阳司薄轻声道:“老爷,一介土地,值得您如此下心?”

“得罪了南江龙君,恐怕这小土地的下场堪虞。”

“哈哈哈……不一定啊……”

东阳城隍乐呵呵的说道:“能把堂堂正八品的巡狩夜叉,打成一条死鱼,能有多少本事,还不得而知。”

一尊从九品神位生生打杀了一尊正八品神位的水神,纵然因为水神脱离了水域,实力会有所削弱,但也着实令东阳城隍惊艳几分。

这是差着三品,击杀一尊强力水神。这等表现,绝对是一员战力勇猛的人物,堪堪可以大用。

“但有一点,老爷我还是有把握的。那小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看着吧……乱子越闹越大,老爷我就越来越高兴。”

东阳城隍兴致勃勃的说道,面上极为畅快。

“老爷,咱们地祗一脉与水神一脉,本就互有摩擦,一旦让那个小土地,把事态推动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纠察司薄徐徐叹息,似乎颇为忧虑一般。

“无力挽回?”

东阳城隍拧笑着,道:“老爷我就看看,所谓的无可挽回,是不是真的宁不过来。他们水神一系好大的手段,让江南千里泽国,以此扩大水神的影响。”

其实这江南水患之事,并非简单了之,隐约有着水神一脉的身影在其中。

若非如此,地祗一脉的人也不乏呼风唤雨之辈,却也无法止歇骤雨落。

毕竟与一众水神比较水法,这无疑是自取其辱了,

“他们是得益了,咱们地祗一脉可就损失惨重了。”

这是大道之争,亦是香火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踹倒东风。

“放心……天塌了,有高个的顶着……府城隍那里,可是早就看那些水神,有些不顺眼了,就等着找由头,能狠狠的整治一番呢。”

东阳城隍浅浅的笑着:“老爷我倒是想看一看,那南江龙君如何作为?”

“是不惜得罪咱整个地祗一脉,也要那小子的命。还是乖乖的龟缩起来,不让老爷找着机会‘敬’他一下。”

东阳城隍手段老辣,简直就是一箭数雕,个个都是直中靶心。

而以一介村土地为棋,与南江龙君率先交手,更有进退自如之妙。甚至到了事不可为之时,也能硬生生的割舍下来。

第一二九章香火符钱

东阳法域的一番对话,荀少彧自然是不知道。

但荀少彧对于东阳城隍的心思,也是多少有些心知肚明。那一尾小小黑鱼,可不仅仅是用来巴结城隍上官的,也是有着彰显自身之用。

而跨越三品神位强杀夜叉大将,这等超卓表现,亦理所应当入了城隍爷的眼。

冥車之内,荀少彧盘膝而坐,鬼马踩踏虚空,溅起点点蓝焰。

“有东阳城隍作为靠山,想必那位龙君也要忌惮几分。”

毕竟同为正七品神祗,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争斗更上一个层次,非是任何人所愿见到的。故而两相忌惮之下,这场风波也就注定不了了之了。

“还有……这几枚神道符钱!”

荀少彧摊开手掌,定定看着三枚铜钱。

这三枚铜钱看似完全由铜质铸就,实质上却由蒙蒙清光,混合着香火愿力炼就而成。其钱身表面,微微浮动着缕缕白光,犹如布纹罗理一般。

符钱微微流露的神力,让荀少彧抿了抿嘴,道:“只这三枚符钱,就可顶得那尾黑鱼耶!”

毋要小觑了这三枚小小的铜钱,这三枚符钱当中,各自蕴含着一道神术,等若有三道神术在手。

而且符钱中的香火愿力颇丰,就是不用来对敌,也能抽出其中的愿力,用作自身的修行。

以荀少彧土地的位阶,王家村数百口人,一月也就能让他炼出一枚符钱。

而且,这每年仅有一十二枚符钱,还需要上供县、府大半,真正能留在他手上的,绝对不足五枚之数。

况且,这三枚符钱可是出自东阳城隍之手,虽然未必是东阳城隍亲自炼制,但能让城隍看重,符钱烙印的神术,必然有几分过人之处。

“或许,真能在关键时刻救命啊!”

荀少彧小心将三枚符钱,收入衣囊之中,双目微闭假寐。

南江与东阳的博弈,乃至于水系和地祗间的纠葛,距离荀少彧这一小小的九品地祗而言,还是太高、太远。

荀少彧只求安心稳坐土地之位,进一步谋取发展,收揽气运源力。

所有的纷争纠葛,他是能躲就躲,躲不得也要退让三分。

…………

土地神祠,

香火缭绕,烟气厚重!

荀少彧回转神祠之后,静心小憩三日,打磨本命符箓灵光,吞吐香火愿力。

三枚铜钱在他手中悬浮着,丝丝缕缕的纯白神力,荡漾起层层涟漪,自他周匝盘恒。

“妙!妙!妙!”

荀少彧沉醉与其间,简直有不可自拔之态。

“这三枚符钱,炼就手法巧妙之极,神力平衡匀称,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能有这等手段,绝非一般的地祗可比,最少也是一正八品之位,或可从七品?”

从这三枚符钱中,荀少彧看到了许多许多以往未曾想到的玄妙。

这也是一些符钱的珍贵之处,由于炼制符钱的地祗,高屋建甄之下,几乎都有着些许自身的一丝领悟。而就这一丝领悟,就足以让荀少彧获益匪浅了。

荀少彧对这神道修行,也是有些谋划计较的。大越世界虽是红色位格,但未尝不能以神道治世。借着神道的修行,让大越世界的位格在上一等。

而荀少彧也能在大越世界,凭以阴天子之尊,或能证就正五品神位,乃至于正三品的神道业位。

“以大越世界徐徐图之,推演神道正从九品业位,不失为一条煌煌大道。”一想着神道绝颠的风景,荀少彧面带憧憬。

他虽是修行武道,但诸天万界虚空宇宙,万道何其之多也。倘若能见得十之二三,又是何等光景风采。

这是博览众家之长,衍化自身煌煌大道。

“咦……看来这驱散云雨之事,是不能再拖了,久拖则人心失矣!”

蓦得,荀少彧眸光烁烁,看向神域之外,天穹云雨飘摇。

冥冥之中,一股股催促之意,在香火中夹杂,在荀少彧耳畔盘恒,久久不曾散去。

要知道,自土地神祠建成之日开始,王家村人频繁祷告,尤其王氏族老更是来往频频。

短短十日间,就有大祭十数之多。这中间愈发频繁的往来,代表着汹涌的人心民意。这是一股能让荀少彧登位土地,亦能掀翻他土地神位的力量。

那些村人们暗自汹涌的情绪,终于让荀少彧的目光微微一凝:“这些村人,既能让吾数日登神,也能让吾轻易跌落位格!”

生死中有大恐怖!

于生死逼迫之下,不仅神祗落入瓮中,就是寻常黎庶也不能免俗。

倘若放纵云雨,再过数日时间,这一季的田亩收成,眼看是不能要了。

民以食为天,失去了这‘天’,民之何以成活!

荀少彧一步跨出,白光涌涌而动。

轰——

风云变色,雷雨轰然。无数黄豆大小的雨点,溅起四分五裂的水涟。

白光游弋,荀少彧屹立风雨之中,披头散发,一滴滴水珠飞溅。

他两指并拢,捏以一道剑指,夹着一枚符钱,符钱中绽放点点神光。

这是以符钱神力,借着一并施展神通。

本来荀少彧神力微薄,无力驱散云雨雷霆。

但这三枚符钱入手,几乎平添三月之功,让荀少彧顷刻有了底气。

轰——

雷光电动,荀少彧手中符钱化作一道白光,涌入漫漫云蔼当中。其间神力荡漾之际,让整一乌云绵延,化为一漏斗般,倒扣于天际之上。

黑云涌动,神光涌涌,刹那间搅碎一片雨云。缕缕日光斜入厚云,透过重重云端。

…………

王家村,村舍!

王老汉面露苦色,半蹲着屋檐下,雨落纷纷洒洒,狂风暴雨倾注。

“老哥哥……您看这雨……”几个王氏老人,面上带着苦意。

“咱家有先人庇佑……家庙、祠堂又都修膳了。您看咋的,这雨还是不住?”

王老汉撇了几个老人一眼,哼了一声,道:“怎的,这就等不及了?这咋的,老汉我还那能欺你不成?”

王老汉狠狠的呸了一下,只是看着骤雨云端,眼睑深处犹有一抹阴霾。

自从建成了土地神祠,见这数日之间雨骤不止,上下人心浮动,一股汹汹人心,纵然有他这村老,强自给压着。但底下小儿辈的风浪,也不可小觑。

王老汉沉声说道:“等着吧,也就这几日了。”

“……就这几日了,”

蓦得,云端重重扰扰,缕缕阳光倾斜。王老汉抬眼之际,金黄的阳光稀稀疏疏。

“哈哈哈……雨住了……”

“雨住了……”

耳畔众多欢呼,王老汉痴痴道:“雨……住了!”

轰——

数百口王氏村人的欢呼,激荡起香火愿力,恍若潮汐一般。

荀少彧深处潮汐之间,神魂无时无刻,不与这一潮汐之象交感。三魂七魄中的一些微妙变化,尽数于此间纵览。

这是香众信众,心魄激荡剧烈之时,浓重的愿力衍化,才有着如此之象。

“没想到,只是驱散一片云雨,就能让我收获如此精纯的香火愿力。”

而这代价,仅仅是用了两枚符钱而已,荀少彧还余下了一枚符钱。

对于这异象,荀少彧且惊且喜,这一股愿力的精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仿佛有着毒瘾,只是沾上一缕,就犹如羽化飞升,位列仙班一般的错觉。

然古语云之,香火大毒!

在荀少彧强定心神,勉强抵住一股股麻痹感涌来之时。对这一则古语,才算得上是有了深切体会。

荀少彧暗自惊悸,倘若刚才真按着这一股错觉。那羽化飞升之时,也就是他神形俱灭之日。

不过……

他抬头凝重的望着云端,数重黑云搅动,一丝丝强横的毁灭气机,在其间游弋不定。

“这场水灾,可是不简单的啊!”

能让一方水系龙君望而退步,能让数千里江南水泽一片,这中间的‘水’,何止一个‘深’字能言。

荀少彧这两枚符钱,也就只能保住王家村的几亩薄田,再多也就有心无力了。

“水神!地祗!”

神道四大源流之二,间的明争暗斗,可不是荀少彧这一新晋之神,能够把握左右的。

既然没办法左右大势,那就水波逐流,去见一见‘水’深‘水’浅,又有何等妨碍。

抱着猥琐发育的心思,荀少彧化作一道白光,稳坐土地神域。

唯有土地神祠铃铛轻摇,徐徐铃声渐渐稀疏。

…………

遥遥金华江畔!

金色余辉下,映照着金华江犹如金叶铺撒,金光灿灿的江面,带着一抹幽幽昏黄。

一位老渔夫垂钓江畔,老人家寿眉长垂,披着老旧的蓑衣,坐于一袭破旧草席上,颇有怡然自得之色。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纵然狂风呼号,骤雨垂落,在老渔夫三尺之内,都化为一片虚无,仿佛有一面气墙,隔离着三尺之距。

“……老友啊,老友,你好一副闲情逸致耶!”

一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衣着锦缎华服,配饰金、玉、宝石,神情中自在写意。沐浴在风雨中,仍显得极为自在悠闲,似乎水势敦孺,风势应和一般。

老渔夫鱼竿稳稳,不见一丝晃动,甚至中年贵人已至身畔,老渔夫也不见丝毫动作。

“你这几百里金华府,可就在本君一念之间,老兄何不伏低做小,看一看老弟会否放过老兄一招呢?”

中年贵人举止雍容,但其浑身贵气逼人,让人不禁着蹙眉以对。

“你会吗?”

蓦然,老渔夫平静的说着。

“呃……”

中年贵人语噎的一会儿,无趣道:“当然不会,”

“老兄啊,老弟我虽也是一方龙王,梳理着大小数百里、上千里的金华江,看似位高权重不可一世,但江南雨泽之事,是上面的几位龙神所定,本君还做不得主。”

中年贵人一语可定金华江水,自然非比寻常,出身贵不可言,为金华司雨龙神。

但其上还有一位江南司雨大龙神,独揽江南水事。故而金华水系,也非他一人全权为之的。

“既然都在意料之中,那老夫何必还向老弟你乞降呢?”

老渔夫苍迈大笑,不自觉中有着一股睥睨之势。

金华龙王蹙眉,看着这个老冤家、老对头。

他们也相识一千余载,各自的脾性都有一些了解。

这一千余载中,固然他们因立场不同,而互为敌对之势,但也不乏惺惺相惜之态。

就如老渔夫深知金华龙王的脾性,金华龙王如何不知这一老渔夫的性情。

“看来,咱们又要弈上一局,看一看输赢对错了。”

金华龙王也不气馁,对于有着漫长寿数的高位神祗而言,一、二百年的岁月,只不过是凡尘俗人的二、三年罢了。

老渔夫悠然应诺:“好啊,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咦……”

“看看,看看,老夫说什么来着,这叫愿者上钩,这不是大鱼来了……”老渔夫一抖鱼竿,兴致盎然的看着鱼钩上,咬着鱼饵的青鱼。

金华龙王摇了摇头,嗤笑道:“愿着上钩,就不知你这鱼饵,能否真的钓主大鱼。”

“林正堂,本王就看着你,如何搅动这滔滔大势,违逆天地之势。”

老渔夫的眸光陡然一厉,哼了一声道:“天时一时如此,却不会恒久一世。”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金华龙王冷笑着,化作一道金光,消弥于江畔之边。

老渔夫看着龙王远去的遁光,轻声嘟哝了一声:“拭目以待,就拭目以待,老夫堂堂金华府城隍,还怕了你一条小蛇?”

淡淡金光涌动,正五品大神的神威,几乎就要喷薄溢出,一朝石破天惊。

老渔夫站起身子,一身蓑衣化作一套正五品官服,鱼竿、草席化为一驾青铜車马,鱼篓化为官冕玉饰。

须臾之间,老渔夫一身正五品府城隍的气魄,恍然与先前判若两人。其眉宇间威严气度,与垂钓时的慵懒自若,成为了一种鲜明对比。

“既然水神一脉,想要得寸进尺,本尊不得不与之应对了。”

林正堂面带冷意,威严深沉间,全然肃穆沉重。其举止间的凛凛之势相随,让人不敢有疏忽直视之念。

第一三零章凉薄至斯

十数日光景,匆匆忙忙!

土地法域中,光明湛湛,淡淡白光化为云蔼,吞吐数百亩之地,恍若一颗明珠高悬。

荀少彧屹立高台,缓缓吐息香火,丝丝愿力内炼三魂七魄,让荀少彧的眸中一片幽深,焕然之间亦有淡淡白芒。

“正九品!”

荀少彧经过数百口王家村人祭祀,收揽数百虔诚信众,神力精存非常,神品俨然再上一阶。

神道之途,其间可分上、中、下,各具三品之道。其中每一品间,都恍若天渊之别,非是常人可以窥伺。

正九品之位与从九品间的最大差距,就是神力愈发汹汹。若从九品神位就似木盆一般,那么正九品就是木桶,两者深浅不可同日而语。

土地神祠中空空旷旷,荀少彧一袭官衣,手执白玉勿板,面色红润之极。

“这几日,王家村诸事已入正轨,我这土地之职,有庇佑一方水土之责。只是势单力孤,也成不得甚么气候。填充土地三司之事,已是势在必行。”

土地神职纵然职小位卑,但也是一方地祗,管理一方黎庶,麾下免不得有几个阴吏听使之用。虽土地三司不及城隍七司、八司、二十四司一般的规模。但也似一方小小朝廷般,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土地三司,阴阳司、速报司、纠察司职属,各有威能权柄。”

这小小的土地庙,自然不需要数百、上千的鬼兵阴卒衬托,但要是一兵一卒都没有,就显得有些空架子了。

故而,组建一个行之有效的土地衙门,即是荀少彧如今要考虑的事了。

阴阳司类比人间衙役,有缉拿恶鬼、厉鬼之职;速报司为处理信众祈告,呈送土地神案的文吏之流;纠察司则明辨阴私隐晦,纠察阴阳事物之责。

因为三司虽小,但承担的职责却着实不轻易。荀少彧想要安稳土地神位,这三司官衙就是必须要建的。只是三司官衙固然简陋,但也需几十数的游魂,才能组建的起来。

如今江南水患频发,荀少彧倒是不担心没有合适的游魂,但也要谨慎筛选,宁缺勿滥。

毕竟为一神道小吏,也能有着百五之数的寿数。纵然要一世供人驱策,但也是无数游魂,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大机缘。

似荀少彧一般,如此轻易就能得一神位神职的。在地祗一脉中,决然是百中无一的。

倏然,荀少彧眉宇一蹙,诧异的望向村舍,呢喃自语道:“是他……今日是他的大限尽吗?”

…………

村落中,一间间屋舍错落井然。

一间老屋内,数十口人伏地哭嚎着。浓浓的药汤味,在这狭窄的屋舍中,久久不曾散去。

王老汉面色惨白,呼吸断断续续的躺着床幔上,一粒粒绿豆大小的汗珠,滴滴滚落脸颊。

“啊……”

王老汉张了张嘴,若有若无的嘶哑着嗓子,想要吐出几个字。

但是,经过了良久的努力,王老汉也吐不出一字一句,只能手臂无力的挥舞,面色愈发灰白。

“老哥哥……您可有甚嘱咐,还有甚么不放心之处?”

一位村老见状,紧忙上前几步,拉着王老汉干枯的手掌,面含关切之意。

王老汉身躯颤抖着,犹如老树皮一般的手掌,紧紧抓住村老的手,嘴唇抽搐着,只是向着某个方向指着。

族老见状,迟疑道:“可是土地神祠?”

毕竟,能让老汉念念不忘的,也就只有土地神祠了。对于身前身后之事,古今大同小异,少有能跳出藩篱不重视的。甚至有的时候,‘人’对于死后待遇,要看得比生前还要更重数分。

若非这土地神祠还有着让族人,躲避七日魂飞魄散之苦的作用,一定程度上代替阴世。这王家村人也不会如此心齐,如此迅速的筹集王家村人的大半浮财,让县中县尊大方的批下土地敕命。

果然族老的话,让老汉枯树皮一般的手掌,骤然捏的一紧。

“俺明白的,不会怠慢了老先人,四时四节的村祭年祭,俺们都会记在心里。就是俺们几个老家伙饿死,也不能让老先人的案头没了香火。”族老咧了咧嘴,昏黄的眸子带着一抹坚定。

王老汉艰难起身,但往常硬朗的身子骨,如今是彻底垮去了泰半,精气神是完全没了。

随即,恍若浑身软骨一般,软软的瘫倒在床榻上,其呼吸衰弱之极,且若有若无并不真切。

此刻,王老汉的数十口亲眷,皆跪在老旧的屋舍前,满面的悲泣。

王老汉一生有四子三女,也算得二女双全,除了幼子这一脉断了根,其他子女都尚处壮年,可谓是四代同堂,在王家村中可谓大族。

而王老汉德高望重,在王家村是真正的老辈分。一提起王老汉,王家村上下数百口,无人不竖起一大拇指。

本来按着老汉的精气神,至少还有着十几载的寿数,但水灾之祸是一茬,祭祀龙君又是一茬,经过连日操劳,且多日风吹雨打,身子骨一松下来,登时就垮了大半,精气神也随着流逝殆尽。

荀少彧默默矗立于一众村户间,神情平稳淡漠,看着床榻上生机日渐衰微的老人,眼睑深处未尝没有动容。

荀少彧一袭正九品官衣,立身于众人间,恍若清风拂面一般,淡淡白光流转,让人看不真切。

“王二石!!”

“王二石!!”

荀少彧不紧不慢掏出一卷书册,上署金华府、东阳县、王家村生死籍。

这一卷小小的生死户籍,就是判定善恶,主宰着眼前数百口人的生死。亦是荀少彧正位地祗之时,唯一得到的公物。

“没想到今日第一次使用,就不得不勾去老爷子的魂魄。”荀少彧翻动生死籍,看着一个个生死大限,眸光深沉而又疏远。

望着王老汉的身躯上,渐渐浮现一道虚影,并且渐渐凝为实态。

“祖爷,您请……”荀少彧躬身,向着这一老人,微微躬身一礼。

王老汉默默无语,只是起身看着屋舍中的众人百态。

随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转身跟着荀少彧,身影渐渐消逝。

…………

神祠正堂,

荀少彧端坐官案,看着矗立堂前的王老汉。

“祖父……”

良久,荀少彧缓缓开口,道:“吾也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王老汉浅浅笑着,道:“老夫也没想到,能看着小铮儿有如此出息……”

这王老汉心中本来尚有些柔软,但面对荀少彧的冷峻面庞,也只能无奈的收起那一缕柔软之态。

让王老汉恍然若失的明悟,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只是他的孙儿,也是这王家村的土地神。

神威如狱,神恩似海,神祗是无亲无情的。

更何况,荀少彧的心远远比王老汉想象的,还有狠戾三分。

荀少彧轻声道,道:“祖爷,您如今有两个选择!”

他的眸子清冽,语气一停一顿间,似如清泉叮咚作响。

毕竟,没有哪一个帝王似的人物,会想要有个太上皇般的存在,一直在头上顶着。

荀少彧的心性犹如虎狼,尤其百年的太祖经历,更是让他的心性,淬炼到极冷极冷的程度。

似荀少彧这等人物,又怎能容忍,有人继续在他头上,牵制着他的一举一动。

无他,在这以孝道治世的封建时代,事死如事生。只是王老汉这一名分,就足以让荀少彧俯首帖耳,更不用提那些族老们。

所以,荀少彧只得狠下心肠,在‘问题’还不是问题的时候,一并都给处理干净。

“哪两个?”

老于世故的王老汉,神态自若,未见一丝异色。

荀少彧淡淡道:“吾可以让你魂体长存,尽可能的延续你的寿数,在土地神域中安度一世。”

“如何……”

想要让荀少彧一直供着王老汉,这是不可能的。但只是供养关系,荀少彧还是能坦然接受的。

倘若没有王老汉的威望,荀少彧未必能如此顺利的正位地祗。

这一情分,荀少彧是不想呈也要呈的。

“……”王老汉微微抿嘴,勉强的笑着。

“吾还可以,为您避过阴世,直接施展神通,开启天地轮回,送您入轮回。”

阴世毕竟是鬼神一脉是自留地,强行打开冥土,荀少彧也要付出不少代价的。

他轻轻说道:“下一世,您必然自在一生,富贵百年!”

既然开着轮回,荀少彧自然不吝,多耗一些神力,乃至于香火功德,让王老汉挑一大富大贵之家。

王老汉苦苦一笑,道:“老夫活的够久,见的够多,还是不想这么浑浑噩噩般的活着了……还请土地,让小老儿轮回投胎去吧,”

“投胎!”

荀少彧徐徐颔首,呓语道:“看来,也只能投胎了……”

枭雄心性,凉薄至厮!

荀少彧真真正正诠释了,何为枭雄的心态。

他看似身处其间,但他的心从来都是游离于外。哪怕是主世界的谦良恭顺,也多半是主世界的强横武力,而不得不有所退让。

荀少彧道:“你就放心的去吧,有着王家村数百口余荫,王家村不会破落,祖宗祠堂也不会破败。”

“好……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

王老汉哈哈一笑,笑容中满是悲戚。

荀少彧缓缓捧着生死籍,看着上述的姓名福报,嘴角浮起一抹淡淡冰冷。

“天地轮回!”

他手掌探入虚无,恍若搅动阴阳。

一道漩涡自正堂中央,渐渐浮显出来。

荀少彧的面色稍微泛白,上百缕淡白神力投入其间,荡漾无数涟涟。

这是天地轮回,乃是天地之根本。荀少彧虽有正九品神位在身,但临摹天地轮回,还是力有不逮之处。

荀少彧虽有些薄情,但该有的补偿,还是一分不少的。

这几日来,荀少彧辛苦积攒的神力,还有驱散云雨的人道功德,毕功于一役,遑论王老汉只是一小小游魂。就是荀少彧这般的地祗神位,也能投下一道分神,走上一遭人间路。

“祖爷,一路好走!”

荀少彧漠然看着王老汉,让王老汉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之坚。

当然,若是荀少彧能再舍上一部分代价,未必不能让王老汉,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转世。

但是,这里面的消耗之大,简直可以轮回三、四人之数。而且其间的因果沟连,也让荀少彧畏之如虎。

“你有这等……心性,何愁咱王家不兴旺发达啊!”

王老汉怅然若失,道:“走也,走也,”

老汉固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其中深浅。

荀少彧处世为人,不择手段的本质,在王老汉眼中,也是一能光大门楣的上佳之选。

修桥补路无遗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七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沉沉浮浮,早就让王老汉清清楚楚,看清了这世道的真面目。

王老汉化作一道明光,涌入漩涡之中,让漩涡盘恒的波动,愈发难以形容。

嗡——

天地轮回盘转,荀少彧大手一挥,漩涡逐渐消弥逝去。

在王老汉投入轮回的一刹那,荀少彧的心神一动,似乎镜面一般,清水微微拂过,洗去尘埃无数,让镜面清爽一净。

“因果,因果,妙不可言!”荀少彧呆呆的呓语着。

佛家箴言曰: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

荀少彧没有这等的心境,不能常清净,不能无染尘。所以只能似神秀和尚般,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了。

此时此刻,这一些因果就是荀少彧眼中的尘埃,就需要自身时时拂拭,来保持自身的清明依旧。

送走了王老汉,兵不见血的解决了一大困扰,荀少彧起身官案,神情中带着寥寥几分自矜。

“来到这方世界,也有二十来日了,也是回主世界看看喽……虽是有人看着,主世界的封邑自当无虞,但吾的那几个荀氏族亲,可都不是好鸟。”

“要是让他们知道吾的情况,那才是真的可乐了呢?”

荀少彧如斯想着,正了正衣衫官帽,神情似若恍惚般,看了看周匝景象。

神圣肃穆的土地神域,光辉仍然点点垂落,似乎浸染了神域中的部分金色。

第一三一章兵甲几何

南蔡,

湯邑,官邸!

荀少彧默然睁开双眸,眸中丝丝精芒,一如电芒跳动,恍若噼啪作响。浑身筋骨一如大弦张开,一并崩崩铮鸣着。

“神道……”

正九品神位在身的荀少彧,对于神道之途浅浅探索,亦然让自身受益匪浅。

毕竟这香火神道,起于人身三魂七魄,以众生愿力香火供养一人。而荀少彧的真灵,于香火中亦然渐渐增益。

这非是寻常作用于肉身,而是在于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真灵。

人身三宝精气神,而本源真灵非精非气亦非神,但又在三者之间,作用于玄妙之间,不可等闲视之。

只是这般的增益,也是少得可怜,荀少彧也只能感受着愈发‘分量’沉沉的真灵,在香火愿力中逐渐壮大。

转头,看着屋外天色渐亮,荀少彧呢喃道:“赤色世界的时间流速,和金色世界的相差极大啊!”

屋中摆设陈列,还有顺着窗隙外,人影往来的甲士们,不难猜出所过的时间,一定极为短暂的。再看一看身畔案几上,摆着的一杯清茶,茶沫浅浅浮着,淡淡深绿点缀一二。

这青柳茶以清香淡雅,尤以质朴陈素为主。短短一夜过去,其间新芽作旧,便是如斯一幕。

“在主世界的一日,几乎与大成世界的五十日等同……”

荀少彧心念急转,他才初入湯邑,就在大成世界停留了二三十日。这当中要抛去他在湯邑的半日,如此算来也就是一比五、六十而已。

“大成世界的正从九品神道,必然指向宗师、大宗师之境,甚至涉及金色源力,定能将吾的修为,在最短时间内推至极限。”

荀少彧心神稳固,斗志昂扬之极。

赤色源力推演武学,让他的混元一气功,打到了巅峰状态,肉身如莽象,吞吐间气血磅礴,可战顶尖武师。

但是,倘若能得到金色源力,他也未尝不能一窥宗师之密。

金敕位格,超凡入圣!

这虽是荀少彧猜想,但很可能就是事实。

荀少彧起身洗涑一番,换了身黑衫。

“大夫!”

一名名甲士单膝跪地,看着走出房门的荀少彧。

荀少彧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周匝一众兢兢业业的巡狩甲士。

“嗯……”

荀少彧看了看,道:“以后,尔等就如此按班巡检,三日一小轮,五日一大换。”

“喏,”

衣甲交相碰撞,一众甲士伏地叩首,开口间铿锵有力。

勿要看这些甲士,在五溪遇袭之时,自身表现的不堪大用。

毕竟甲士们皆是精锐骑兵,胯下坐骑虽然神俊不俗,但到底只是凡种,不比黑虎这尊百兽之王,有着天生威慑群兽之能。

因而,才在黑虎的血脉压制下,战马都纷纷躁动,让甲士们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七成。

须知,在战阵沙场中,便是一分战力的差距,都能决定一场国战的胜负,更遑论三成战力,已是极为致命了。

虽然如今,这些甲士们下马,失去了骑兵的机动性,乃至于属于骑兵的威慑性。

但脱去了战马的掣肘,若是再结成兵阵,且一心死战不退。其难缠程度,便是宗师级数的大高手,都要兀自挠头了。

“记着,没有吾军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内苑。若有违者,尔等可有临机专断之权。”

以后的内苑,即是荀少彧私人之地,来往大成世界、大越世界,都可能在内苑中进入。

而在荀少彧真灵,进入其他世界之时,肉身却是毫无保障的,这让他如何能放得下心。

他可不想学铁拐李,随随便便的就换一具肉身,换一个活法。

肉身是渡世宝筏,荀少彧还想肉身成圣长生久视,炼就金刚不坏真身。可不想一时失误,去修炼没什么前途可言的鬼仙之道。

毕竟,虚空宇宙诸天万界,都有天、神、地、人、鬼之说。可见鬼仙之道的势弱,都是诸天皆知的。任凭着诸天虚空诸多道法,就没有在失去肉身躯壳之后,还能一路臻达绝巅者。

“喏!”

众甲士沉声应喝,甲叶稀稀疏疏作响。

荀少彧淡淡颔首,这一支甲士可是他由烨庭带出的,是他唯一能有一些信任的。

所谓的八百精骑,自保有余进去不足。这也许就是荀尚观,仅留的一缕慈父之心。

让荀少彧不至于一到封邑,就两眼一抹黑般,处于无人可用,无人可信的尴尬境地。

“退下吧……”

荀少彧一挥手,众多甲士的身影攒簇着,一点点隐没于阴影当中。

这些甲士们巡狩,都别具一番心思。个个收敛步伐,掩没于诸多角落中,一副外松内紧之态。一朝有些风吹草动,即刻蜂蛹而出。

甲士们纵然退去,但荀少彧仍能感到,不时有几缕眸光,谨慎的自内苑中巡视。

荀少彧沉下心思,矗立于院落中,逐渐鼓动周身气血,一股股真劲儿奔腾不息,自四肢百骸游弋。

“混元一气功,外炼肉身体魄,让肉身八十一炼金刚不坏,再由肉身至境顷刻踏入【超凡入圣】,二重证道,直接堪比两尊武圣人之力。”

荀少彧此世有大野心、大执着,长生久视并非他所求,永恒不朽也并非他的执念。

前世的他尚且少年,就是经过十几载的琢磨,也是少年正当时。没有经历过寿元将近,一点点接近死亡的窘迫,如何会对长生大道执着追求。

一言以蔽之,没有失去过,就谈不上珍惜。

他更想一观诸天风光,遍览宇宙的绝颠的自在。而非是枯朽于狭小的天地间,而不自知自明。

这话虽是简单,但若无镇压八荒,横击一切的力量,就似如蚍蜉泡沫般,只是朝生暮死尔。

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身的强大来维持。

此时此刻就有一大契机,摆在荀少彧的面前。

一旦荀少彧以八十一炼入圣,即可窥得武学至强之道矣。

轰——

荀少彧气血咆哮,面色殷红似血,浑身有若火炉。

他以石镜推演的八十一炼一气混元功,如今俨然达至二九圆满,一十八炼的层次。

以石镜源力催发,与未来道身相合,荀少彧几乎就是高屋建甄,以一尊武圣人的意识,在打磨肉身躯壳。

这也是他能在十几日光景,就能一跃为荀氏天骄之一。

荀少彧固然推演出了一十八炼的道路,但他缺少大药、宝药弥补肉身亏空,只能用自身血气搬运。

但多是浅尝而止,一旦勇猛精进,精血元气不足的情况下,都能让他生生自己炼死。

荀少彧炼法循序渐进,犹如一盏油灯,只要不间断的续油、添油,就能无虞油尽灯枯之苦。

一式式炼法打出,不乏刚猛攻伐的手段。但荀少彧一直炼至第十四式之时,浑身筋骨血髓凝固僵硬,血气直冲发梢,无论如何都不得畅快淋漓之感。

这就是他功夫不深,积累不足之故。

固然他于南阳烨庭中,达至肉身一十三炼,但距离一十四炼,甚至二九之数圆满,还有着不可弥补的差距。

而这就需要他一丝丝的熬炼,一点点的打磨,渐渐填补积累空白,等待着苦尽甘来的那一刻。

同时,也是他一跃龙门,鬼神惊的那一刻。

…………

官邸正堂!

诸多僚属两侧分列,静然等待着。

上阳朝兀自神情淡然,位于众多僚属之首。

“诸位,来的好早啊……”

少顷,荀少彧淡淡笑着,身着宽松的锦袍,缓缓走入正堂。

“大夫,”

上阳朝一并诸位僚属起身,向着荀少彧一拜。

尊卑有序,上下有别。荀少彧封邑大夫的身份,除了上阳朝这位元神高人,堂中的一应僚属,都只是蔡地士族,见着荀少彧公室位份,自然要礼让三分,再惧畏三分。

荀少彧扶手,道:“诸位,都坐……”

他稳稳坐在上座,伸手徐徐下按着。

“喏……”

上阳朝坐于荀少彧下首左侧第一列,彰显着元神高人的特殊地位。

左者,为贵也!

荀少彧淡淡道:“自今日之始,吾就要正式接掌三百里南蔡,个中大小诸事。还望诸位辅佐吾,兴盛、繁华蔡地。”

上阳朝起身,道:“老朽愿随大夫,兴盛蔡地。”

一众僚属纷纷起身,道:“吾等愿随大夫,兴盛蔡地。”

“嗯……”

荀少彧微微颔首,看来这蔡地虽然贫瘠穷苦,各自有了些小心思、小派系,但却不敢违逆了烨庭的意志。

毕竟荀太常余威尚在,一尊大宗师的威势,就是把正堂中的人捏在一起,都不够荀太常一巴掌呼的。

正因为蔡地久在荀氏一脉的掌握中,因此这每家每户,谁还没有些敬畏。

而只要有着敬畏之心,就有机会让荀少彧真正的驯服。

这就是驭人之道,恩威并施,且威在恩上的因由。

荀少彧轻轻说着:“湯邑的大小事务,一如往常一般,吾也无心变动,只是求着稳妥就可……”

他初来湯邑,什么事都不懂,人生地不熟的,妄自更改湯邑之事,只是自讨苦吃。

曹参亦有萧规曹随之时,以稳定局面局势为主。再说荀少彧也不是什么急性子,十来年苟都苟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掌权。

而顺着那位叔祖的规矩来,无疑对荀少彧而言,亦不失为一手好棋。

“喏,”

上阳朝面色微异,但仍旧应了一声。

随即,上阳朝道:“如今大夫,既然入得湯县,老朽亦当上报丁口户籍,以及家人兵甲戍戎器械等物……”

荀少彧颔首,道:“上阳先生,还请一一道来吧……”

“大夫太多谦逊了,”上阳朝作为蔡地长者,自然对于蔡地事物,一应俱全的了然于胸。

甚至上阳朝本身的上阳家,就是蔡地的望族名门。只是一偏远地区的名门望族,潜在势力远远不如中原地区的名门罢了。

荀少彧侧耳倾听,一时间正堂中,唯有上阳朝不疾不徐的声音,在堂中盘恒着。

荀少彧听着上阳朝的阐述,眉宇不觉间蹙起。

他心头默默想着:“早就知道蔡地贫瘠,这南蔡更是穷苦之最……今日方知这个中滋味!”

千里蔡地,划分东、西、南、北,唯独南蔡据有三百里之数,幅员最为辽阔。但是这辽阔的三百里蔡地,却是最为贫苦,最为穷瘠之地。

周边高山峻岭,穷山恶水环绕。这也是堂堂三百里封邑,竟然只有一座城邑,还如此残破的缘故。

更何况,不但自然环境恶劣,就是人口户籍,也是蔡地最少的。

荀太常时的蔡地,人口之数有一万二千二百户。如今一分为四,南蔡之地仅仅有一千八百六十户,约有三、四千口人。

而且,南蔡濒临蛮人地界,常有蛮人入侵,必须要有一支精锐甲士,时常待命而战。

荀少彧带来的八百骑兵,着实有些杯水车薪,必须要在南蔡原有的人口中分派兵役。

但这满打满算的三、四千口人,便是全民皆兵而论,又能挡着蛮人的几次冲击。

纵然蛮人部落都是散居游牧,但单凭着武力,就不是如今的南蔡,可以抵抗一二的。

成年蛮人可是有一头莽牛劲道,一个蛮人部落只有数百口,就够荀少彧退避三舍的了。

“这也难怪,南蔡会落在吾的手上了。”

荀少彧将一闪即逝的冷意,深深埋藏在心底。

不过,南蔡好歹也是一方封邑,虽然看似有些扎手,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不知,吾南蔡如今有兵几何,有甲几何,有弩几何,有弓几何?”

荀少彧对于百姓民生,是彻底没了指望,只能期待着麾下多一些军备力量,用以抵挡蛮人的侵入。

毕竟按着上阳朝说的,蛮人往年入侵的时间,留给荀少彧的时间也不多了。

那可是最低,都有着一头莽牛力道的蛮人。其中,不乏【伐毛洗髓】这等大高手,甚至还为数不少的顶尖武师。

以往都是由整个蔡地,出人出钱出粮出力,才勉强在蛮人的践踏下,生存下来。

今时今日,却是南蔡独占一隅,在即将到来的蛮人劫掠中,谋求一线生机。

早睡,早起,

今天无更,码了两个小时,就码了一千字,状态不太好。

这几天,天天码字很晚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白天困晚上更困,自己吓自己,真的很怕猝死啊……

今天就全当休息一天了,调整一下更新的时间,以后没啥特殊情况,不会再这么晚更新了。

还有啊,因为手机助手还要绑定什么的,俺一直没整明白,所以一直以来都没办法回复各位书友的留言,这个真是很抱歉了。

不过看着书评区里,不时喊暴更的兄弟们,作者君只能说是全力以赴的更新。

但作者君毕竟是个手残党嘛……每小时八百的手速,作者君还是很愧对你们的支持的(′;︵;`)

不过一日一更,这一更也是二合一的,三千、四千的量不算少了吧。

当然了,这更新上不去,也跟作者君的电脑水准很差,只能用手机作家助手码字有关。

但是要是用电脑来写,能不能一小时三百字,作者君实在没把握啊。

作者君一指禅了解一下吧??????

而且这个白天上班时间是不敢写的,还要养家糊口嘛,工作要是丢了,就只能喝西北风,虽然俺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但码字真的只能是兴趣爱好。

生存嘛,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的。

所以作者君只能勉强在下班的时候,去码一些字,然后晚上爆肝熬夜的写,但一天的精神状态是很差。

看起来一章小说很短,可能就三分钟,但写一章就要咱四、五个小时的精力。所以,日更过万是不可能的,要是日更过万,那咱不眠不休也要写上十二个小时,想想都觉得可怕。

不过,从上架至今,咱更六千字的时候,也都寥寥无几。

( ̄y▽ ̄)~*

而且咱说一句实话啊,看着订阅一点点往下掉,现在更只剩下首订的一半。

这个时候,咱也想日更万字,争取一些订阅,争取一些关注,但臣妾实在做不到啊??????写文毕竟是兴趣,而不是职业的……

但是……但是……但是啊啊啊啊!

哪怕工作在忙,也不能夹杂兴趣中。作者君是绝对不会进宫的,除非遇到不可抗力的因素404了。否则只要有看的兄弟,作者君就会一路头铁着,把这本书给写完喽。

进宫?这是不可能哒!

咱要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头铁。

各位兄弟们,晚安喽,

第一三二章上古真血

一国之要,唯兵权者最重!

如今,三百里南蔡满打满算,亦不过四千黎庶人丁。就是摘选其中半数兵丁,最多也只有两千老弱残卒,根本不堪大用。

而若以这两千残兵驻守南蔡,荀少彧可不认为,这一些残兵就能击溃凶悍的蛮人。

故而训练能战、敢战之兵,便是当下刻不容缓之事。按着蛮人入秋洗劫周边的惯例,留给荀少彧的时日着实不多矣!

如此想着,荀少彧心口却似如烈火焚烧一般,浑身血液都悄然沸腾着。

直面险恶局势,岂不正是他建功立业之机,开疆拓土之时。

若是南蔡一潭死水,个中波澜不惊,荀少彧才要真的为此头疼。

况且,蛮人既能掠犯南蔡,他荀少彧亦一般仿效蛮人之行,肆掠蛮人部族,施行人道教化之路。

只是荀少彧心中思虑如此,但即将面临的窘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了他麾下八百精锐骑兵,南蔡真正能拿出的战卒,绝对不超过五百之数。

这尚且还是荀少彧,自己预计的最好结果。而且只会比这更少,绝不会比五百之数更多。

以南蔡之地微弱的势力,焉能与凶悍蛮人抗衡。怕是蛮人一次微不足道的侵袭,就能让南蔡死伤惨重。

荀少彧沉声道:“吾于烨庭之时,常闻蛮人之祸,却不知蛮人为何难制,上阳先生不妨道出一二。”

毕竟,蛮人之患何止吕国之祸,就是宋、郑这两大诸侯,也要时时面临蛮人犯略。而如此张扬四略,蛮人之势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荀少彧固然雄心勃勃,欲要制约诸蛮,最少也要让周匝蛮人部落臣服。但这从中需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武力上的支撑,还要有着足够的筹谋、韬略。

荀少彧对自家几斤几两,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以此时南蔡的破败,若非有着一位元神真人,牵制了蛮人北上之路。真是只要一小部落,就能踏平湯邑,让这数千的黎庶都一起化作齑粉。

若非是蛮人部落散乱,尚未有着一尊真正霸主式的人物,凝聚蛮人气数,以气吞八方诸蛮之势,开辟出属于蛮人的强大王庭。否则蛮人的势力,必然要比现今恐怖数十倍。

如斯庞然大物,简直就是横压在豫州诸侯头上的闸刀,一旦坠落下来,就是一场大祸。足以破数十大邑,亡国七、八,非中央殷庭不能制约。

上阳朝缓缓,道:“蛮人诸部,共尊蛮神为蛮人始源,生性嗜杀、茹毛饮血,多以游猎为生。其盘踞于豫、雍、荆、杨四州边境,以部族群居而生,多有数万、少有数十口,一直袭扰边境秩序,让人忧不胜虑。”

“因着蛮人天生战力强横,一出世就有着比肩成年人的臂力,更遑论成年之时,武力堪比一头人间凶兽。往往面对一个蛮人战士,就需要数十、上百的兵卒,用上麻绳、铁索、链网捕杀,其武力堪于百人敌!”

上阳朝的一番话,让荀少彧眉头一蹙。

个体武力上的差距,绝非人数就可弥补。固然有蚁多咬死象,但大象一晃象躯,也会踩踏千百蝼蚁。而一百【易筋煅骨】的武人,甚至可以直接冲破一支万甲大军。

“这南蔡边境上的蛮人,可有几部?”荀少彧沉吟一会,问着一众僚属们。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上阳朝淡淡道:“要说这蛮人众部,其他散落部众不值一晒,有三大蛮众常袭南蔡。这三大蛮众皆有千人规模,阖族上下皆是战力,不容小觑。”

“而最为可虑者,还是三大部众中的首领。这些首领肉身体魄强横之极,几乎堪比武道宗师,是为大敌啊。”

如此一说,这些蛮人势力,已经极为可怖了!

毕竟三大蛮众中每一部众,都有数百堪比【易筋煅骨】的武力,其首领更是堪比宗师的强悍存在。几乎以一部众之力,就能攻破南蔡之地,甚至肆虐数百里蔡地。

“蛮人之患,看来是到了不得不根治的时候了。”

这些蛮人的强横,让荀少彧如芒在背,心头愈发沉下。

但荀少彧看似年少不知,但他深处大成、大越两方世界,一路摸爬滚打下来,也有着百多岁数的心理。更兼为开辟基业之主,心性城府磨练的极为深沉,堪为胸有山川之险。

因此荀少彧,固然心中有了想法,但面上仍然平静似水,不见分毫波澜。

“诸位……”

蓦然,荀少彧肃容开口,语气低沉。

“……”

上阳朝起身而立,其他僚属也都起身,缓缓看向荀少彧。

荀少彧在众人目光中,一片坦然,道:“少彧初来蔡地,执知南蔡。然南蔡非吾一人之有,亦为诸位之南蔡,亦为三千黎庶之南蔡。”

“南蔡,不能有失!”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话语,令众多僚属神情动容。

“吾等,愿随南蔡大夫,定边戎戍!”

众多僚属们深深稽首,齐声说道。

…………

呼——呼呼——

狂风怒号,刮着戈壁荒漠,流沙滚滚!

一道道身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轰——

轰——

恍若如潮惊雷一般,一尊尊身躯魁梧,身着兽皮的汉子,骑着一头头巨大狼兽,卷起无数的沙尘。

这些汉子身形不似人族,皆有二、三丈高大,胯下骑乘的狼兽,更是犹如狮虎一般大小。

汉子们面目粗矿,犹如刀削一般,裸露的肌肉,似如盘结山丘,带着一抹古铜色,举止神容间,满满充斥着力量的气息。

“哈哈哈……”

蓦得,一声声大笑自风沙中传出。

一尊高约五、六丈的汉子,虬髯满鬓,握着一柄犹如门板的战斧,矗立着风暴中央,一如神岳高山镇压着重重风暴。

呼延明哈哈大笑:“老伙计啊,老伙计,你可算是来了……让老兄真是一顿好等啊……”

他不自觉的大笑,一声重过一声,皆是恍如实质般,似乎重锤重击重落,惊得众多狼兽驻足不前,狼躯瑟瑟发抖,两只后腿半弯曲蹲着。

数十头狼兽畏畏缩缩的姿态,让为首的巨汉大为不喜,看着呼延明的目光也渐渐冷淡,道:“呼延老兄的威风煞气,小弟也知其一二。但也不用拿咱的族人,来彰显老兄的霸道吧……”

这二人都是实力强横的大高手,气势仿佛实质,一举一动间更是可以干扰周匝的气氛。

两大高手若有若无的碰撞,让周匝风沙刮动声,都变得有些稀疏了。

“嗯?”

呼延明眸光闪动精芒,哑然失笑,道:“楼介老弟之言,发人深省啊,咱呼延明受教了。”

话语中虽是自承下风,但观其气度姿态,俨然铮铮桀骜,让楼介眼睑深处,停住着一抹阴霾。

虽然蛮人一脉上承上古蛮族,是蛮、人二族混血,才有了蛮人这一源流。其性格品行中,固然带着一些上古蛮族的爽朗大气,但也不免夹杂着人族的阴诡之性。

“哼……”

楼介冷冷一哼,拽着身畔的狼牙棒,带着挑衅意味的看着呼延明。

“怎的,咱们不过小聚一下,你还要给咱个下马威吗?”

“哈哈哈……”

呼延明长笑不止,粗旧的兽皮,在他魁梧的身躯上,显得有一些单薄,但又充满着存在意味。

“楼介老弟误会了,俺呼延明岂敢给老弟下马威,该是老弟给俺呼延明一个没脸才是啊!”

他看着一个个似虎如狼的蛮人战兵,冷笑声似乎刀子一般,铮铮寒意不遮不掩。

“只是咱三大蛮首之会,楼介老弟带着这些儿郎,是给俺和江谲看的吧?只是江谲这厮,谱摆的比你我都要大。到现在都没来,倒是让咱呼延明吃了个闷亏。”

楼介脸色稍稍沉下,也是知道自家孟浪理亏,一摆手道:“都退下吧……”

“……”

这数十蛮人战兵,恶狠狠的目光看着呼延明,一个个跳下狼背。

大手一把拽着狼兽的缰绳,狼兽呜嗷一声,拉拽着依旧颤颤巍巍的狼兽,渐渐远去。

楼介拧着一脸横肉,站起身躯,也有五、六丈高,道:“是咱欠缺考量,是咱理亏……”

蔡地周边万里戈壁,就是这三大首领最为强势,麾下部众千余口,是名副其实的大部族,也是真真正正的威慑一方。

如此人物若想小聚一番,自然不该简单直接的。

无论是哪一位首领,都不会选择踏足其他人势力范围,来做为小聚的地点。

这不单单是对于危险的考量,也是因为他们自身平起平坐,孰强孰弱犹为未可知,岂会去他人地域,做着明显示弱之举。

就是他们一时疏忽,这些首领麾下的老蛮人也会断然提醒。

“嘿嘿嘿……”两者对视着,冷笑不觉。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这是一公一母!

万里戈壁看似很大,但在一些大高手眼中,却又很小很小。

三大首领都是强势之辈,彼此摩擦争斗不断,更不乏大打出手,搅得一方不宁之时。

多年夙怨积累,这二人难免唇枪舌剑,乃至于真正打上一回。

楼介捏着狼牙棒,棒上铁钩闪烁森森寒芒。

呼延明眯了眯眼睛,板斧上流动着杀气,几如实质一般,让人看着明亮的斧光,就有着不寒而栗之感。

二人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气势凝聚至巅峰,只差一点摩擦火星,就会发展为一场大战。

轰——

倏然,一声剧烈的震动,在两人耳畔回响。

这一声轰鸣,其中沉淀的力量,让呼延明和楼介眸光一凝,看向远方。

“江谲……”

轰——

这是一尊高约七丈的巨汉,浑身赤裸,除了胯下包着一点兽皮,通身上下都刺着一幅幅纹身。纹身中有三头恶龙咆哮,四目天狼啸月,双头虎狮扑食。

巨汉踏脚之间,地面顿然塌陷一片,重重的落地间,掀起一股股沙烁风暴。

看似几千丈的路程,这巨汉一步即可跨越数十丈,似乎奔跑一般,地面一道道连续塌陷着。

轰——

呼延明和楼介惊呼刚刚落下,身前就有着塌陷,轰然间坠落。

这巨汉的身影,赫然已至身前。

“江谲……”

呼延明肃容的看着巨汉一路造成的破坏,嘴角微微抽搐。

“这股威势,怕是离着那一步……近了!”

目睹着巨汉的气势,呼延明心头忌惮之意高炽。

“嘿嘿……”

江谲嘴角一咧,森森白牙闪烁寒意,面上却也带着憨厚。

楼介面色复杂,似乎呻吟呓,带着惊疑,道:“大成蛮体么……”

须知蛮人修行,只是锤炼自身血脉,让自身血脉纯粹精炼,炼就一副接近上古蛮族般的体魄,也能担山赶月,也可移山填海。

而蛮人一经成年,就有着一头莽牛之力。只要日后不坠锤炼蛮体,让身上蛮血渐溢,成就小成蛮体,就有着媲美武道【伐毛洗髓】的一象巨力。

这‘象’为猛犸巨象,十头猛犸巨象堪比一头真龙大力,由此可见象力的分量。

毕竟,所谓大成蛮体,就是在小成蛮体之上更进一步,血脉堪比存正古蛮的强人,与武道【脱胎换骨】的宗师相若的成就。

一旦宗师成就,便是历数天下九州,任何一处诸侯大国,都非泛泛之辈,皆可为一方人杰。

呼延明和楼介虽是小成蛮体,但也只能在蔡地边缘肆虐,一旦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存在,粉身碎骨只在顷刻。

江谲淡淡开口,在二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道:“还没到那一步,最多就是摸到了大成蛮体的一丝门径,离着真正跨入,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让呼延明和楼介呼吸一乱,心头的忌惮愈重。

纵然都说他们三大首领,战力堪比宗师,但是呼延明和楼介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他们身上的上古蛮族神通,固然强横一时,能让他们在宗师面前,也是进退自如煊赫一时。。

但是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他们能与宗师抗衡一时,却永远不可能正面击杀一尊宗师。他们永远缺少着,面对宗师强人的真正底气,哪怕就是一尊平庸的宗师,他们也无可奈何。

故而,对他们而言,与宗师级数的交手,不亚于是在钢丝上翩翩起舞,只要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步之差,就是龙与虫的差别!

第一三三章人道九州

这就是宗师之下,无可弥补的天堑。除非其力量远远超乎宗师界限,才能无视天堑一般的境界差距,行强杀之实。

然而煌煌万古,能行此逆天之举者,有哪个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有哪个不是留名岁月长河的盖世巨擎。

呼延明和楼介二人虽是威慑一方的人物,但也都不敢言说,自己能与这般大人物比肩,行这等惊世骇俗之举。

尤其是江谲壮硕的身躯,充斥着磅礴的气血,那一股股强烈的存在感。让呼延明二人恍惚间,似乎见着一道血气长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是一股滔天气血长河,带着深众的压迫,让呼延明、楼介二人目光划过一抹阴霾。

三大首领勉强维持的平衡,在这一刻悄然有了一丝裂痕,并且还在迅速蔓延着。

“恭……恭喜老兄,大成蛮体有望……”

楼介面上笑意勉强,但仍然强自撑着,向江谲道贺。

固然依着他们此时战力,用不着畏惧江谲。毕竟江谲一日不曾炼就大成蛮体,就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压服二人。

但江谲此时此刻的修为,距着炼就大成蛮体,着实太近太近了。甚至让二人面对江谲时,都有种直面一尊大成蛮体的感觉。

这是种浑身剥光,直面一头上古凶兽,周身冷意不住的感觉。

江谲咧了咧嘴,摆着蒲扇般的大手,哈哈一笑:“二位老弟客气了,太客气了!”

江谲极为自然的,称呼着两大首领为‘弟’,自己则高高居于‘长兄’之位。

这就是蛮人铭刻在血液中的规矩,长幼尊卑之序,都是靠着自家砂锅大小拳头,来进行‘有力’维持的。

现今,江谲的拳头无疑就是三人中最强最大的,故而如此大大咧咧的称呼着二人。二人就算心中恼火,也不敢真的就撕破面皮。

只是江谲的强势,反而让刚刚剑拔弩张的楼介、呼延明二人,心照不宣的报团,暂且孤立了强势的江谲。

江谲自然感到了二人的微妙情绪,但他自负大成蛮体在望,也就不在乎这些蝇营苟且之事。

强者的心胸,永远非是弱者衡量揣测的!

虽然江谲只是先行一步,但这一步就足以让他傲视大多蛮人首领了。

“呼延老弟,”

江谲的目光,投注在呼延明的身上。

“咱们三人小聚,可是你提出来的。有何事不方便直说的,反而要小聚呢?”

江谲的眸光极为有压迫力,让呼延明不安的松动了一下肩膀。

呼延明汕汕一笑:“当然,你我都是一部领袖,无事咱也不敢叨扰二位。”

“吕国大宗傅荀太常,你们不会陌生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一边说着,呼延明一边抚摸着胸口,胸口似乎隐隐作痛,面色阴沉之极。

“他么……”

“……那个老家伙!”

江谲、楼介的神情各异,但都面上浮起一抹阴霾。

显然对荀太常,着实有些‘刻骨铭心’。

楼介冷笑着:“那个老家伙,老子怎么能忘得了?那隔空的一记拳势,可是差点把老子给生生打死了啊……”

说到最后,楼介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瞳孔猩红一片,泛着惊悚的杀机。

不过,谁让他们盘踞蔡地边境,不时袭扰蔡地安宁。而这千里蔡地,又皆是荀太常的封邑。

往时,他们也是让荀太常狠狠地收拾了几次,对于荀太常自然惊惧中夹杂着杀意。

便是江谲这一触摸大成蛮体的强人,也只是侥幸在荀太常惊世武道之下,勉强捡得一条性命罢了。

哪怕江谲此刻,立地炼就大成蛮体,自付面对荀太常的恐怖武道,也未必有多少生还余地。

武道【脱胎换骨】之境的宗师,在一尊【脱胎换骨】大圆满的大宗师面前,就如壮汉与刚出生婴儿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两重境界。

荀太常挥手即有十道真龙神力,如同摧古拉朽一样,在三大蛮人首领心中,留下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阴影。

江谲蹙眉,不安的望向远方,道:“你提起那个老家伙,是什么意思?”

荀太常可是大宗师级数的强人,心神似明镜高悬,可烛照方圆数千里。就是荀太常身处千里之外,一旦有人提起荀太常的名姓,其心血来潮之下,一拳就能隔空轰杀了他们。

因此,他们三大蛮人首领,固然对荀太常恨意不浅,但谁都不敢直言其名其姓。生怕不知何时,就被一道拳势锁魂镇杀。

“不用担心,”

呼延明嘿嘿冷笑,道:“那老家伙,一身武道恐怖如斯,离着【超凡入圣】都只差毫厘一点,堪称人间半圣毫不为过。咱也怕他心血来潮,被他一拳镇杀。”

“但是可惜,那老家伙为了真正武道称圣,正在烨庭宫围中闭死关,不入【超凡入圣】的武圣人之境,是不会出关的。”

“嗯?”

江谲、楼介二人脸色,稍稍有些舒缓。

但这消息也沉甸甸的,让二人心头愈发沉重。

毕竟武圣人堪比圆满蛮体,是为人间绝顶人物,一根小手指就能碾死他们数十、上百次。

乍一听着如此‘噩耗’,江谲、楼介的面色,也有了些许无措。

看着二人,尤其是江谲面上的一抹惧色,呼延明心中对于江谲大成蛮体在望的嫉恨心理,稍稍有着一些平缓。

“怎的,怕了那老不死的?”

呼延明平抚着心绪,嗤笑一声。

“你不怕那老不死的,那你胸口那一拳,又是怎么回事?”

楼介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怼了呼延明一句。

这话一说,呼延明面上铁青着,哼了一声。

呼延明永远也忘不了,他在那一拳之下,疯狂逃窜的落魄。更忘不得,他几次都差些尸骨无存的狼狈。

吕国大宗傅荀太常,这是以一己之力,镇压万余蛮人动弹不得的绝代强人。

“根据咱的可靠消息,那个老家伙现今闭死关,是顾不得蔡地了。”

呼延信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着。

“既然他顾不得蔡地,就凭着蔡地那些废物,如何挡得住咱们兄弟联手。”

呼延信寥寥几语,让江谲、楼介二人心中震动,生出几分贪婪。

他们虽坐拥万里戈壁,但九州大地恒古长存,非是寻常可比。

更何况蛮人自古相传,古九州之地为太古三皇开辟,上古五帝兴盛,是真正的人道乐土。其中每一寸土地,都沾染着浓郁的人道气数,远非他们占据的荒芜之地可比。

到了他们这般境界,对于所谓的气数、天意,都有了冥冥感悟,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染指古九州气运的机会,便是一般蛮王都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

能染指几分人道气数,以人道气数为柴薪,助添几分自身底蕴,炼就大成蛮体的机缘,他们也是有的。

三人目光交汇,呼延明的心思,更是明明白白的表露在脸上,让江谲、楼介二人的心,也不由愈发火热数分。

江谲蓦然冷笑:“荀太常这个老不死是闭死关了,但吕国可不止一尊大宗师,也不止一位纯阳元神高人!”

一旦他们进犯蔡地,让吕国高层震怒,招致老怪物们出手。江谲不认为,他们几人能全身而退。

人道气数虽好,但是也要有这命去享用,否则什么都是空的。

“是啊……是啊……”

楼介念头一震,想着吕国这般庞然大物,火热的心思悄然凉了一些。

固然元神纯阳高人们,大多不会在战阵中出手,生怕沾染了军阵煞气,因果业力枷锁入身,断了大道之途。

但武道大宗师可不惧这些,便是把他们这些蛮人,都屠了个干干净净,也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一朝惹怒了吕国,让吕国大宗师悍然出手,他们三人绝无幸理。

以往,之所以能在荀太常手下讨得性命,不是他们肉壳坚固,战力凶悍滔天,一身上古神通逆阶而战。

只是因着,他们背后的有蛮族大能,能在他们身后照抚一二,让荀太常忌惮几分,所以‘手下留情’了而已。

但若是真的招惹了吕国,蛮族大能是否真肯为了他们几个混血杂种,硬刚一波吕国的强人们,还尚在两可之间,他们不能真的确定。

“但是,富贵险中求……”

呼延明厌厌的说着:“咱也不求永远这占据蔡地,这亦根本不现实。”

“……只要能有个名头,对咱们而言,都是天大的机缘,古九州气运加身,未尝不能趁机一窥大成蛮体之道。”

古九州大地,自古就无外族染指的机会。

不说中央殷庭的强盛,就是周边的强横大诸侯,也都是底蕴深厚的可怕,更有着神兵镇压气运,绝非他们能够染指分毫的。

就算吕国败落,无力护住自家疆域,其他的诸侯也不会坐视九州气数,落入他人之手。

所以呼延明从一开始,想的就不是永久强夺。

他们既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胆子。

然而,若是只求数日染指,对他们几人来说,却未尝没有可能。

毕竟蔡地四分,就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有几分武力?

在他们眼中不吝于是小儿持金于闹市,只要伸伸手就能掠为己有。

一时间,三人心绪激荡,胸中野望渐起。

…………

旬月!

轰——

数百骑士坐胯战马,一身黑色重甲披身。战马踩踏间,席卷起无数沙烁。

荀少彧一手勒紧缰绳,一马当先于前,神采间飞扬洒然。

“杀……”

他一声轻喝,心意于军势相合,一头莽牛之形嘶吼着,欲要踩碎群山。

荀少彧轻喝虽微虽小,但在数百骑兵耳中,犹自比九啸雷霆更有几筹威慑。

“杀!!”

数百骑兵同时大喝,让头顶那一头莽牛嘶吼之形,愈发的凝炼真实,几乎就要踏空而现,撞碎眼前一切束缚。

荀少彧拔刀出鞘,有着莽牛真形加持,己身战力凭空暴涨数倍,杀机也随着愈发深沉。

轰——

刀芒化作匹炼,立地三丈有余,更犹白日惊雷划破当空,惊得重重云霞纷纷散去。

刀芒深入地壳,宽约数丈、长若十数丈的刀痕,掀起一层又一层惊心动魄的沟渠,让黑黄的土壤裸露于外。

“好!”

一声苍迈之音,蓦然响起。

荀少彧默默收刀入鞘,转头看向来人。

上阳朝面带笑意,一手挼须,一手拉着缰绳,胯下乘着战马悠悠而至。

“今日观大夫这一刀,深得兵家三分精髓,莽牛撼山阵凝集大力莽牛真形,已有了硬撼宗师之势啊!”

荀少彧闻言,淡笑道:“老先生此言大谬的,兵家之道亦是煌煌大道,小子若知其一二,就心满意足,不负一世为人矣!”

“小子如今只能凝聚凶兽真形,尚且不能再现凶兽之威,算不得兵家真谛,最多就是入了门径,正欲拾阶而上耶……”

荀少彧当然明白武力的重要性,由其是刚入南蔡之时,那一头黑虎就让他疲于应对,这就更让荀少彧心生警惕了。

而湯邑的兵卒,如今虽然重建,但多不堪大用。最多只能用来巡狩城防,或是管束治安之用。

唯一能堪堪入眼的,就是荀少彧从烨庭,带着的八百精骑了。

只是,留给荀少彧的时间不多,蛮众的蠢蠢欲动,让他颇感不妥。

毕竟是三尊堪比宗师的蛮人首领,简直让他如芒在背。

但是,以着荀少彧现今的积累,想要再迅速提升武力,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只有依靠着外力,才能让他自身的战力,再度攀升一大截。

如此,主世界的兵家战阵之道,未尝不是一终南捷径。

然而,荀少彧虽然自己也是一战阵老手,但他经历的战场,和主世界的比起来,只是真刀真枪的搏杀。而无那万众为一人,一人化万众的兵家神通。

而这一大缺点,在五溪面临着那头黑虎大妖之时,更是展现的一览无遗。

对荀少彧而言,既然吃了一个教训,他就不会再犯下第二次。

荀少彧更是果断放下封邑诸多事务,一心苦练着兵家战阵,与这支精锐磨合。

而这数十日苦训的成果,更让荀少彧的精气神,与八百精骑浑然一体,一刀即有八百精骑之力。

更甚者,荀少彧竟凝聚了大力莽牛真形。

须知这等上古凶兽大多有着天人神力,哪怕只是一道真形,也有着非同小可的力量。

如今的荀少彧,若是再面对那头黑虎老妖,就该着那头老妖狼狈不堪了。

第一三四章狭路相逢

戈壁风沙滚滚,让天色亦带上了一抹昏黄。

“这茫茫戈壁,穷山无尽,恶水滔滔,居蔡地乎……大不易啊!”

上阳朝牵着马匹,亦步亦趋的跟在荀少彧身后,幽幽叹息一声。

荀少彧淡淡一笑:“吾人族先辈,自荒蛮大地披荆斩棘,何曾惧过艰辛困苦。”

“上古三皇五帝治世,七十二王奠定人道鼎盛之势,其后有虞、夏、殷三朝厘定九州之功。”

“这些先辈人物当时的处境,哪个是容易的?”他的话语固然平淡,但此中激昂之意,令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上阳朝微微一愣,面上舒缓一些,道:“哈哈哈……是极,是极,大夫所言醍醐灌顶,让老夫耳目顿开啊……是老夫失言了!”

荀少彧抿了抿嘴,对于上阳朝的态度,颇为不置可否。

“老先生来这练兵场,可是有何要事?”

荀少彧将湯邑政务,尽数托付于上阳朝之手,一心投注于练兵之事。

毕竟有着吕国荀氏这张虎皮,荀少彧也不怕上阳朝篡权夺位。

毕竟上阳朝的元神修为,在蔡地或许可为第一人。但放眼诺大吕国,乃至豫州大地,甚至连前五百之数,都未必能有他一席之地。

但炼炁化神毕竟是炼炁化神,先天真人一般的成就,炼就元神法力不再为凡俗中人。

故而平常之时,荀少彧对于上阳朝也是尊敬有加的。

这不仅仅是修为境界上的悬殊,也是对上阳朝数十年如一日的资历,给予的一定认可。

上阳朝面色微肃,稽首道:“大夫,老夫今日心绪不宁,故而问天一卦,卜算前程……”

看着上阳朝的面色,荀少彧微微紧了紧拳握,道:“那么,此卦如何?”

能让上阳朝如此慎重,荀少彧已经对于卦象有所预料。

“此卦……唯大凶兆矣!”

上阳朝的面皮抽搐,艰难的开口。

大凶之兆,杀身亡族之祸!

在卦象六十四相中尤为少见,但一见即是九死一生之灾。

“是吗……”荀少彧眸中清冽,远远眺望着戈壁,也不言这卦中详尽。

须知人族卜卦之术,可追溯至古帝宓羲氏。人王宓羲氏衍先天八卦,演变乾、震、坎、艮、坤、巽、离、兑,有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之象,开辟了人族先河,凭此大功大绩登列于五方五帝之尊。

有此大神通者证道,方有先天八卦大兴于世,而人族精通卜卦之数者,着实不在少数。更有着一些大人物,本身就是卜数高人,精研先天八卦之道。

如此历经数十、上百万年岁月之后,卜卦之术仍是经久不衰,为历代勋族贵裔尊崇。

以着上阳朝元神功果,这一卦的精确性还是有的。除非是某一尊大能人物,搅动天机变化,才能蒙蔽上阳朝的卦象。

荀少彧神情淡定,轻声问询:“是哪一方向的凶兆?”

上阳朝叹息道:“南方……”

这南方戈壁,唯有群蛮时时威胁蔡地,对于上阳朝回应,荀少彧多少也是心中有数的。

“大夫,以老夫来看,怕是这次蛮人大举入境,湯邑数千黎庶凶多吉少矣。”

上阳朝毕竟是居于蔡地数十载的老人,焉能不知得,这千里蔡地是凭着谁,才一直存在于群狼窥伺之下。

若无荀太常这一尊大宗师的威慑,仅凭着他一己之力,面对三尊接近大成蛮体的蛮人,根本毫无胜算之可言。

“危矣?”

荀少彧闻言,蓦然停住脚步,细细咀嚼一番,冷冷笑了一声,道:“这可不见得吧……”

他捏着马鞭,面容沉凝着:“他纵有强兵,但想要拿下湯邑这块磐石,也要崩他颗牙。”

“还有,老先生真的以为,荀少伤他们就会短视,看着蛮人攻破吾南蔡?”

“一切尚未可知呢……”

…………

呼延部族!

人声鼎鼎沸沸,一个个身高数丈的汉子,踏步间犹如重锤敲地。

这些巨汉们,胯下裹着一层兽皮,背脊、上身有着纹身,头发散乱披着,一个个的目光似如嗜血野兽一般。

江谲、呼延明、楼介三人携手站于高台,望着下方数千蛮人。

“诸位……”

“诸位……”

江谲开口似如狂风怒号,众多蛮人耳畔中,全然是江谲的声音,在回响的不住。

“今日,吾等在此祭祀先祖!”

江谲呼喝间,舌尖绽放雷霆一般,空气纷纷发出爆裂之音。

轰——

强横的气势宛如实质一般,压在众人心头,带着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压抑。

然而,这般声势气魄,愈发让蛮人们为之信服。

蛮人们人影簇簇,强横的气血浮动,一道道精气仿佛狼烟滚滚,数千蛮人几乎就是一片狼烟浩荡,煞气滔滔犹似大江大河。

这般威势之强,震碎重重霄汉,让周匝云气四散奔腾。

“先祖在上,”江谲单膝跪地,朝拜上苍。

“先祖在上……”一个个蛮人纷纷跪地,遥拜苍穹。

蛮人憧信古蛮为祖,古蛮者地养天生,也为一时主角,天地主宰。

“吾等尽起三部之众,誓要踏平湯邑,全得蔡地!”

他五指伸开高高举起,似如一座山岳一般的力量,搅动着周匝空气。

蛮人崇拜力量,也信服英雄。而江谲就是蛮人中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也是这方圆万里之内,最为瞩目的英雄人物。

以他的声望,足以压下敌对蛮人,让他们不敢有一丝杂音。只有着欢呼阵阵,唯有着敬畏恐惧。

“尽起三部,踏平湯邑,”

“尽起三部,踏平湯邑,”

呼延明、楼介率先呼喝,顿时之间,数千蛮人呼啸喧哗,声浪如潮如汐澎湃。

轰——

云浪翻翻滚滚,狼烟中一头三头六臂的魔神之相,似一座高山巨岳一般,俯瞰着芸芸众生。

这一尊魔神之相,带着磅礴魔威,凶焰滔天彻地,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九州大地。

轰隆隆——

军阵齐发,八百骑兵,八百悍卒,以一百人为一方阵,缓步而行之间,军势弥漫而起。

苍穹中雷鸣轰然,荀少彧矗立邑墙,一身黑色甲胄,眉目飞扬间自有一股威势。

他腰间配着朴刀,略带稚嫩的面庞中,带着冷然狷狂之意。

“这雷……观之不善啊!”

荀少彧观望天穹,道道雷霆交错,似有杀机潜伏,眉宇微微蹙着。

主世界中诸般灵机活泼,三千大道显化于世。

似如神话中一般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便是主世界这般灵机活泼之故。

甚至有大贤大圣之辈,言出而法随,一举一动必带天象应和。

故而,每逢大事,天象必有征兆!

一如四月酷暑,五月大寒,六月飞雪,晴天霹雳之象,皆为天地征兆之一。

有着这般征兆临近,让荀少彧知道大战将至,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几名百将默然站于荀少彧身畔,神色肃穆萧杀。

蓦得,身畔一名百将,低声道:“主上,蛮人之势远甚于吾湯邑,蛮人三大首领皆是临近宗师的强人,如今邑中备务空虚,一旦让蛮人杀来,着实可忧可虑。”

这名百将是跟着荀少彧,从烨庭来到湯邑的八大百将之一。可谓是荀少彧的家臣,故而对荀少彧以‘主’称之。

倘若荀少彧身死,这八百骑兵,也要跟着他一并陪葬。因为这些骑兵,已经都是荀少彧的家兵,可谓一言决之生死。

荀少彧扶着邑墙,道:“不用忧,也不用虑,该来的总会来。蛮人势强至斯,而蔡地积弱多时。两者一如石一如卵,蛮人如石,蔡地似卵。”

“强弱悬殊,也不怪尔等心中忐忑。”

“主上……”

数名百将单膝触地,道:“主上,末将等人固然不畏死,然而心忧主上周全,不能尽心啊!”

“还请主上速速暂离,末将等人誓死不失湯邑,誓不堕吕国声威。”

荀少彧哼了一声,道:“放心吧,蛮人破不得湯邑,这与蛮人而言,乃取死之道尔。”

吕国之势碾死区区蛮人,就似碾死几只蚂蚁臭虫一般。

固然,遍布数方大洲的蛮人强大,让诸多大诸侯束手无策。但只是局限一地一域的蛮人,又如何是吕国这般大诸侯的对手。

“况且,上阳先生已经动身,去拜访北、东、西三蔡之地,以期说动他们三家。荀少伤他们三个可不似吾根基浅薄,以他们三家的势力,必有宗师在侧。”

荀少彧眸子开阖间,略显峥嵘姿态。

“一旦他们三家出手,这蛮人攻势,自然就迎刃而解,用不着狼狈弃邑奔逃。”

荀少彧似乎极有自信,荀少伤这三家会有援兵一般。

固然荀少彧与荀少伤等人毫无干系,甚至还有些许不愉快。

但在大是大非,千夫所指之下,荀少彧自矜他们也不能作壁上观。

这就是荀少彧的一场豪赌,胜则蔡地安稳,败则自断根基。就看一看他们三家,是否如荀少彧所想,会拥兵来援了。

“报!”

一名斥候骑马飞奔,到了城邑下,一跃跳下马背。

这斥候身手矫健,看似武道不浅,直向邑墙而上。

到了邑墙,斥候面相荀少彧,单膝跪下,垂头喝道:“报!!

“禀大夫,西南五十里之地,有蛮军出没。”

五十里路,寻常精锐急行军,能有一时半刻也就到了。但蛮人们身形高大,一步顶得上常人数十步。

五十里地的路程,在蛮人眼中已是尽在眼前。

荀少彧闻言,紧了紧手掌,笑道:“看吧,看吧,蛮子们这是耐不住,想要试试吾家兵锋利否?”

…………

山崖溪谷间,数百头狼兽狂奔,其后上千巨汉,身上背着战斧厚盾,面露凶悍之色。

从江谲起兵,麾下战兵行进神速,竟然横跨数千里,已然临近蔡地。

这上千数蛮军,几乎皆有【易筋煅骨】的武力,有着一头莽牛力量,身形来去如风,百十里路眨眼即过。

如此力量,若不是考虑到高端战力的缺乏,甚至大可祸乱大半吕国。

江谲矗立于山崖之上,呼延明、楼介二人也站于身畔。

看着溪谷间,蛮军兵势高涨,江谲面露得色。

“两位老弟,有着咱们儿郎之势,咱何事不可为?”

他畅然大笑间的狷狂得意,似乎已经将蔡地攥在掌心一般。

仿佛已经人道气数加身,炼就大成蛮体,更进一步的证就,堪于纯血古蛮相类的圆满蛮体一般。

在这一股情绪下,迅速淹没了江谲的理智。他面上的得意之色,简直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

然而,呼延明却没有多少得色,反而蹙眉看着谷口,心虑颇深,喃喃自语:“谷口狭,山势险,这可真是个伏兵藏甲的好地方!”

说话间,心中那一股惊惧之意,几乎让呼延明,都抑制不住这涌来慌乱的心绪。

轰——

一声惊雷,陡然划破苍穹!

幽蓝的雷光,照亮了昏暗的天空。

“嗯?”

江谲心神一直为何,骤然一紧。

他看着幽幽的谷口,目光一定,却有不知为何,还有些小小的心慌意乱。

哞——

一声低沉的牛哞声,沉沉的响起。

这一声牛哞,犹比之千斤之重。让江谲眸光一凝,脸色微微冷意浮现。

一丝很弱很弱的威胁感,让江谲的目光也渐渐危险起来。

踏——

踏踏——

千百步伐汇聚成一道回音,一名名甲士高举长弋,结成一方方军阵。

军势弥漫,化为一头大力莽牛真形,正在咆哮连连。

军兵们布着整齐有序的兵阵,长弋指向蛮人们,似乎在下一刻,就会化身为一台台绞肉机械,杀戮着蛮人的战兵。

呜呜呜!!

一个个号兵鼓着腮帮子,吹动牛皮号角。一名名骑兵屹立于方阵之前,刀出鞘、披重甲,跃跃欲试的看着前方。眸中散发着眸中火热,要将临近谷口的蛮人,一并融化干净。

“狭路相逢,”

荀少彧徐徐拔刀,身后数十骑兵,都缓缓拔出朴刀。

“垂死挣扎,”江谲神情阴沉,看着远方守住谷口的兵阵。

虽然谷口狭窄,不适合蛮人大部队的冲锋,让江谲以力压人的想法,失去了大半实现的可能。

但就凭他们区区几个小崽子,就想要拦住他麾下千余战兵,也是不吝于天方夜谭。

“杀!!”

第一三五章灵肉合一

夕阳西下,映衬着溪谷之间,幽幽一抹血红。

“杀!”

荀少彧刀口指向谷内,森然杀机一如刀剐般冷戾。

“杀!!”荀少彧身畔数百骑士,千数甲士也在齐声大喝。

军中煞气鼎沸,兵家炼煞之道,有鬼神辟易,天惊地动之能。

山崖上的江谲,面色深沉,冷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一千余蛮人战兵,若是以寻常兵卒而论,非数万大军不可轻敌。

谷口处的千余兵甲,固然令他有些惊讶,但也仅仅有些惊讶罢了。江谲不认为就凭这点兵马,还能翻的起什么浪花来。

“诸位,随吾杀败蛮人。”

荀少彧一拍马臀,战马嘶鸣一声,踏蹄之间似如火星点点。

“杀败蛮人,”

“杀败蛮人,”

数十骑士刀出鞘,冷光烁烁的刀口,汇成一片寒光。

轰——

荀少彧胯马而出,数十骑兵同时出动。

马蹄似如霹雳雷霆,刹那于耳畔炸响千百。

五十名【易筋煅骨】的甲士,身披重甲,持着利器级数的炼刀,犹如一座座黑塔般。

胯下高大的黑鳞马,虽不是吕国第一序列的战马般,有着凶兽一般的凶性,但也是第二序列中层的强劲马种之一。其体力、精力、速度,都是吕国战马中的佼佼者。

宝马、利器、五十武卒,这就是荀少彧目前,能拿得出手的全部家当了。

“杀!!”

荀少彧刀若龙蛇,数百丈距离眨眼略过,直插蛮人腹心之处。

他手腕一翻,刀口吞吐着寒芒,令人汗毛倒竖,冷意上涌不止。

二、三蛮人捂着咽喉,仍有血丝渗透,不甘的仰头倒下。

“杀!杀!杀!”

数以千计的蛮人,挤在狭窄的谷道内,高大魁梧的身躯,反而有些束手束脚。

“啊!啊!啊!”

一十八炼的肉身,二九之数圆满,让荀少彧肉身气血咆哮如龙,刀与身意合,所带动的刀光遍布周匝。

这便是荀少彧封邑大夫之位,得到的人道气运。

人道气运虽不比天道气运般,至尊至贵至高至上,却也是天地间的本源,珍贵异常。

有着这一股滔然大运加身,荀少彧的武力无时无刻不在攀升,如今只是数月有余,就已经连破数重关隘,肉身二九圆满。

二九圆满者,可屠顶尖武师之流!

轰——

他以腰带着马力,上百头莽牛力道咆哮,肉身躯壳坚固堪比利器,身上披着三层重甲,当真是一头出柙的老罢,气势凶猛的似如穷凶恶兽。

他的佩刀犹似水光,清冷中带着纯粹,刀芒烁烁泛起丝丝血腥。

这些蛮人战兵们肉身极强,但也只是十炼兵、百炼兵的层次,在荀少彧这等堪堪利器的肉身造诣,简直如同纸张一般毫无用处。

蛮人们不通军阵,但身躯体魄远非寻常可比。呼喝间涌上荀少彧身畔,一根根青铜战矛似房梁铜柱一般,在荀少彧眼前不住晃动。

利器级数的兵刃,并非宝兵一般,非是世俗人可有。但能达到利器级数的兵刃,个中珍贵之处,也非是寻常人物可得的。

荀少彧一马当先,冲入纷乱的蛮人中,带起道道血流。

数十重甲骑兵,一般拔刀出鞘,利器级数的兵刃,都是吹毛立断的宝刃,挥劈竖砍之际,并无丝毫停滞,大有抽刀断水之象。

“杀!”

荀少彧带着数十骑士,如同一座座压路机般,生生挤压着对面的蛮人。凭着他的重甲宝刃之利,让蛮人的攻势不由的渐缓。

“杀透群蛮……”

荀少彧手中刀刃微卷,刀背拍打马臀,面目微微狰狞。

“杀透群蛮……”

数十骑兵狂呼中,有着荀少彧当前,似如一把牛耳尖刀,直插蛮兵脏腑。

轰——

血肉飞溅,一颗颗狰狞头颅,临死之际犹自牙呲欲裂。

荀少彧心与数十骑相合,俨然以兵家聚众之术,数十骑犹如臂使,伸展自如心意。

蛮人身躯高大壮硕,这在两军对垒之时,自然占尽了上风。但若是在这狭小的谷道中,蛮人众多人挤人、人挨人,一身战力能发挥五层都是侥幸了。

数十骑兵个个都是精锐,沙场中久经的杀才,左劈右砍之间,虽有不少人淹没在蛮人矛下,但也有不少骑士,生生杀破了蛮人战兵的攻势。

千数蛮人沿着谷道,刀兵四起间,碰起点点火星。

不知厮杀多久,荀少彧率数十骑硬生生杀穿谷道。沿途之上蛮人尸体,血液散落横流。

“杀……杀破蛮人!”

荀少彧一拨马首,刀口骤然一翻,带起一缕血光。

剩余的二、三十骑兵,纷纷调转马首,面色涨红着,声嘶力的喊着:“杀……杀破蛮人!”

…………

山崖之上,江谲的面色渐渐阴沉,强横的小成蛮体,气血澎湃涌动。

荀少彧身先士卒之态,激励麾下部将,以区区五十骑兵之势,最少溃杀百数蛮人。

要知道蛮人三大部众,也只有不过三千战兵。而谷道中的战兵们,更是三千战兵中的拔尖者。每死伤一个,都能让江谲心痛许久。

而荀少彧的千数甲兵,就是一对一的兑掉一个蛮人,甚至二、三甲士兑掉一个蛮人,都是占尽了便宜。

江谲当然不会不知这一点,故而面色阴沉间,尚有几分恼怒。

“混账!”

他一掌拍在身旁岩壁,岩壁顿时浮现数道裂痕。

呼延明眯了眯眼,看着下方战况,其中不乏呼延部族中的战兵,喋血谷道之中。

呼延明道:“不能如此硬打实攻,这下方谷道窄狭,不适合咱大部行进。”

楼介的神色阴冷,道:“该死的小兔崽子,老子要生撕了他。”

下方千数蛮人,可都是三大部族中人,其中不乏三大首领的亲眷族人。

“嘿……”

江谲冷笑一声,道:“老子亲手会一会这小子,看看他有几斤几两,敢挡着咱的路。”

蓦得,江谲一声呼啸,震动山壁簌簌作响,隐约有着些许沙烁迸溅。

其音苍迈雄浑,这一刻的江谲,体魄蛮血沸腾,将近七丈的身躯,再度生生拔高数尺有余。

铮铮刀口出鞘,一口古朴的后背刀,落入江谲手中。

嗡——

江谲手指一弹刀背,嗡嗡刀鸣之音,回响在溪谷上下,其音冷冽清澈,一时间竟压下谷道内的厮杀血色之声。

谷道之中,荀少彧刀若鬼神惊,刀刀杀机戾气斐然,蛮人无一合之敌。

就是小成蛮体级数的蛮人,在荀少彧杀红眼的情况下,也只得饮恨刀口之下。

肉身二九之数,一十八炼的成就,让荀少彧仿佛一口利器级数的宝刃,自身的千锤百炼,杀伐性情烙印与心中,几乎就是百死余生一般,有着惨烈的煞气,堪为顶尖武师的顶点。

只是宗师之道高渺,宛如神龙一般不见鳞角,只有三十六炼圆满,方得肉身宗师般,撼天动地大威能。

蓦得,荀少彧杀心一惊,眸光一瞥,一道冷戾刀芒自山崖横劈而来,犹似一道银河,其中充斥着死寂之意。

荀少彧一激灵,手腕顿时一拧,握着的利器级宝刃,倏然激射而出。

铮——宝刃落入寒芒中,呜鸣一声,只是支撑不到一刻,就刀身粉碎化作点点铁屑,四散飘落。

“吼——”

寒芒逐渐散去,一尊七丈巨汉矗立,几十米的身躯,简直就是庞然大物一般,手中一口古朴铜刀,犹自比荀少彧自己,还要‘大’上数分。由着巨汉拎在手上,所造成的威势,近乎有天地翻覆之象。

一股压迫气息,让荀少彧稍稍蹙眉凝视。

这是一尊极强极强的存在,高大似巨人般的身躯,却不显一丝拙重,肌肉凸突间,亦有着丝丝血魄阳刚之气,恍然间似乎一尊宗师般,气机浩荡深不见底。

“小子,老子看你很跳啊……咱俩来玩一手!”

江谲咧了咧嘴,露出近乎兽牙般的利齿,浑身战意勃发,实质般的杀机毫不遮掩。

古蛮一族毕竟也是天地主角,上古真血之力强横无比,就算江谲还未曾踏破那一点毫厘之距,也有着强横非常的力量。

这一身几乎大成蛮体的修为,给予了江谲无以伦比的自信。自诩天下宗师级数高中手,都绝对有他江谲一席之地。

哪怕此刻的江谲,并非真正的大成蛮体。

因此,江谲看着荀少彧的目光,自然有些高高在上之感。

荀少彧面对这个巨汉,七丈高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也是令人窒息。

太强了!

这是莽古洪荒一般的凶恶气息,让荀少彧胯下战马不安的嘶鸣着。巨汉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荀少彧也不由蹙眉踌躇。

轰——

江谲率先出手,似如门板一般的铜刀撕裂空气,滚滚气浪席卷,江谲刀在气浪中震颤,一如黄钟大吕般嗡嗡作响。

一道道气浪席卷之下,激荡着荀少彧衣甲簌簌,有着近乎宗师之能的江谲,一刀可碎百丈之山。

霸烈的刀罡之下,掀起一具具残破的尸首,让尸首纷纷爆裂,化作大片大片的血雾。

荀少彧镇定心神,迎着刀罡,用力一蹬马鞍,身子一跃而起,大喝一声:“来得好!”

荀少彧暗自凝定祖窍,一方石镜之间,【未来道身】徐徐睁开双眸,一丝丝一缕缕淡红气运,犹如流水一般冲刷着石镜。

这些赤红气运,就是他荀少彧执掌南蔡之地,三百里南蔡赋予他的人道气运。

主世界的人道气运何其浓烈,近乎于汪洋一般,是荀少彧两方世界积累的数倍有余。

受得人道气运衍化,【未来道身】豁然醒来,舒展身躯,一动一静间,都似乎带着磅礴大力。倏然,【未来道身】步伐跨出,犹如一滴水珠般,融入了荀少彧的四肢百骸,血液脏腑当中。

一刹那间,荀少彧周身骨骼通鸣,【未来道身】融入荀少彧身躯中,周身浑然灵肉合一。让荀少彧恍恍惚惚间,似乎化作一尊叱咤天地的巨人。

叱者风动,咤者雷起!

这是一股令人沉迷的力量,其抓拿日月、移星换斗,都只是肉身本能而已。

三百零六枚骨骼,犹如黄金炼就,纯金色的骨骼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神性,一缕缕金辉荡漾,染得血液淡金。

这就是四九之数圆满,肉身三十六炼,堪于宗师比肩的大成就。

轰——

落地之后,不及感受这般境界的奇妙。荀少彧一步踏出,踩的地面顿然凹陷大片,伸手拾起地上的一口石斧,重重向着江谲劈下。

这一口石斧本是蛮人兵器,作为身高三丈之上的蛮人所用,这一柄石斧长约四丈,有海碗口般粗,犹如一根宫殿梁柱一般。

但此时的荀少彧,臂力何止千钧万钧,一十八炼的强横肉身,气血翻腾似如一头怒龙。

“来!”

荀少彧怒吼着,一身战意蓬勃,石斧劈下之时,荡漾道道气浪,以全身力道狠狠砸下。

一时间,谷道内气浪滚滚不尽,带着二者的撞击力道,砸的周匝岩壁,擦出一点点火苗。

铮——铮铮——

荀少彧一口石斧,以天罡三十六斧的斧法,一招招一式式,打的空气爆裂,两侧谷壁摇摇欲坠。

战至此时此刻,荀少彧周匝蛮人纷纷惊惶退让。就是跟随荀少彧左右的骑兵们,跨下战马也在不安的低嘶。

此时的荀少彧,在【未来道身】灵肉合一之下,一身武力纵横无敌。金骨不败不毁,战力彪悍之极,远甚一般宗师。

这【金刚不坏】之路,恒古未有几人走的通透。而能走得通的人物,一朝证就天人之道,乃至于天人道果,就是斗战绝世的战神。

以力证道者,本就无需神通变化,只要境界修行一至,一夕具备矣!

荀少彧借着石镜之力,暂且有了三十六炼肉身宗师的强横力量,种种经验感悟,俨然如同自身千锤百炼,万苦千熬的武道,浑然一体犹似天成。

两大高手的征伐,就是两大宗师的角逐。

不知不觉间,两方兵马纷纷后撤。空旷谷道中,唯有两尊强横的身影,在彼此攻伐不断。

荀少彧似开天盘古巨神,一柄石斧动辄轰碎天地虚无,一如辟地开天之势,斧出封锁天地四方,斧落虚空粉碎。

第一三六章金骨不败

荀少彧黑发披肩,毫不魁梧的身躯,一如撑开天地的巨人,一身磅礴的气息,好似潮汐一般澎湃汹涌。

“叱!”

“咤!”

他眸光开阖间,淡淡金色划过一线,开口舌绽之际,雷霆之音奔腾不休。

雷音响彻谷道,有万马奔腾之象,在荀少彧周匝浮现,纷纷涌涌间,气势凝固臻达顶点。

巨大石斧横扫,天罡三十六斧循序渐进,疾风骤雨暴风一般的斧势下,森森斧光寒彻心底,百丈冷冽吞吐烁烁。

这一刻的荀少彧,四九之数圆满,一动一静皆有一头真龙大力,肉身硬撼正品宝兵,武力遍数天下宗师,都非是垫底之流。

他虽无宝兵在身,但自身就是宝兵,自身就是攻伐。一道招式打出,一如宝兵绽放宝光,轰隆隆间,座座山体几欲崩碎。

荀少彧暴发出的恐怖攻势,让江谲的压力骤增,铜刀嗡嗡悲鸣,一道道散乱的劲道,震的周匝古壁酥软,一层层岩壁脱落,化为齑粉石灰。

“你……”

此刻荀少彧武力,骤增何止百倍。让江谲惊怒交加的,还是五根手指颤震酥麻,隐约透着一丝丝血珠。

只是刹那间,两人就已碰撞何止数十、上百之数。四九宝体的凶悍一览无余,就连江谲临近大成蛮体的强悍体魄,都隐约招架不住,显出一丝下风之态。

“你这小子……你这小子啊啊……”

江谲面容扭曲,放声狂啸:“老子要你的命啊!”

大势将成的江谲,自觉距离胸中野望,只有一线之差。但这一线机会,就让横空出世的荀少彧,一斧狠狠劈碎。

这让江谲如何不恨,如何不怒。他狂性骤然炽烈,黑发散飞蓬乱,赤裸的肌肉一一凸起,充斥着纯粹的力量气息,腰间包裹着的兽皮,也随着徐徐摇拽。

这是古蛮蛮血,天生禀赋之能,一经激发犹似恶兽,理智蒙蔽间不死不休。

轰——

蛮血一经暴发,江谲七丈身躯寸寸拔高,青筋凹凸而起,犹如蚯蚓一般交织缠绕,恐怖而又狰狞,似乎一道道伤疤纵横交错。

略显颓势的江谲,一改微显得败势,一口铜刀舞动似闷雷炸响,轰碎滚动的气浪,蛮体战意愈发沸腾。

这是古蛮血脉的强势,战天斗地之意,遇强则强之心,战意不熄此身不死。

两大肉身强横之辈,斗战之术信手捏来。

荀少彧与【未来道身】灵肉合一,暂且有着【未来道身】伟力,几乎即刻有了百载、数百载磨练的高深武道经验。

高屋建甄之下,荀少彧身上诸般武道法门,也在逐渐脱去以往形迹,化为一门门撼天动地的惊世武学。

而江谲蛮血暴发,战力也一路狂涨,气势滔天似焰,挥洒着他的凶狠霸略。

石镜吞吐磅礴气运,纯赤气运似如云霞,滚滚涌入石镜当中。

“吼!”

荀少彧怀抱石斧,一斧横劈而出,气浪激荡起伏之间,覆盖着江谲的周匝。

“就凭你,也想要吾死?”

一身肉身金骨级数的力量,何止有翻江倒海的神力。简直恨天,无门恨地无环,荀少彧一翻手,都几乎就要把整个山谷都要掀翻起来。

天地一翻一覆,万籁俱寂,唯有荀少彧劈出的斧光璀璨披靡。

这是杀招,更为惊世之招!

铮——

江谲神志虽渐渐模糊,被本身血脉支配,但危机临体之际,手中铜刀勉强抬起。磅礴斧光锋芒彻骨森寒,让他只觉自身堕入冰窟之内,稍有差池就会骨肉糜烂。

铮——

一刀一斧交鸣之音,神力澎湃浩荡,仿若大潮大汐涨落。

“啊啊啊!!”

似惊似惧,江谲怒吼着,古蛮一族的上古真血,在身上沸腾不休。

铜刀用力一劈,与石斧碰撞间,斧光幽幽不尽,而铜刀则汇聚滔滔大力。两者一朝碰撞,一点漆黑裂缝徐徐闪过。

不过大音希声,两者的力量都是强横非常,故而周匝声音,都由这一击,卷入了闪过的漆黑裂缝中。

一时间,谷道内反而寂寥无声!

唯有一柄石斧与一口铜刀,静静悬浮于半空静止着。

嗡——陡然间,刀、斧崩裂无数,一道道碎片攒射开来,打在岩壁上,震落一片片沙烁。

“呼!”

荀少彧徐徐吞吐精气,运动脏腑之力,周身似乎漏斗一般,天地精气纷纷倒灌四肢百骸。

江谲剧烈的喘息着,看似只是区区几招而已。但激发蛮血的几十弹指间,仍旧让江谲精力大损,神志渐渐恢复。

只是,这二人伟力之强,撼动着周匝气流,就连寻常的脏腑吞吐,都似喷射羽箭一般,带着咻咻声,既疾且剧的吐息,迸溅点点火花。

“小子啊,你真的很不错,竟能跟咱拼个势均力敌。九州大地果然不愧是强人辈出,天道气运所钟之地。”

江谲冷冷的说着,周身皮肤上密密麻麻的血丝,显得他自身伤势不浅。

荀少彧淡淡一笑:“小子只是一介下大夫,在吾之上更有封君、诸侯,比吾强者数不胜数,你凭什么染指九州大地。”

江谲面色阴沉,道:“你确实很强,但你本身的境界瞒不过咱。咱不知道你,用了什么秘法神通,但这代价定然不小。”

“只要拖住你,你必死无疑!”

江谲沉着脸,呼延明、楼介二人默默的站在江谲身畔。

三尊战力堪于宗师相比的蛮人,虽无宗师之名,却有着宗师之实。三大首领联手,江谲不信他仍能挡得住。

荀少彧伸手,五指缓缓握拳,道:“你大可一试……”

虽然荀少彧此刻金骨成就,可于宗师人物比肩,但这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茫茫九州,固然有一些神药,能让人损失潜力,证就逆反先天之道,亦能窥见道家元神大道,但都非荀少彧可以染指的。

荀少彧的三十六炼金骨,只是暂时的成就。暂借了【未来道身】之力,燃烧自身气运之数,让【未来道身】与荀少彧灵肉合一。

而一旦气运之数耗竭,【未来道身】脱离荀少彧肉身,再无【道身】神力的荀少彧,如何是三大蛮人首领的敌手。

“这小子不好对付啊!”

江谲看似粗矿,但心思深沉细腻,以往表现出来的粗矿,大多只是他的一层‘保护色’而已。

能成为一方首领,坐镇一地蛮人,就算蛮人多为耿直脾性,江谲的性情也不会真的似表现一般。

主世界武力之高,一人成一军。这千数精悍的蛮人,在荀少彧一人之威下,虽做不到翻掌即灭,但想要踏入蔡地,却也是妄想。

“只是……”

荀少彧默默凝注先天祖窍,蔡地气运固然澎湃,但【未来道身】宗师之能,其代价自然不小。

就这一时片刻,荀少彧自身人道气运,削弱了何止三层之数。

这可是南蔡之地的三层气数,含金量远远大于数个低等世界。

“跟这小子废什么话,”

蓦得,楼介啸声惊悚,狼牙棒轰然挥出。

轰——

狂暴的气浪,在楼介的狼牙棒下,激荡起重重乱流。

牵一发而动全身,气机牵引之下,呼延明挥动战斧,近宗师之力暴发开来,也有地裂山崩之威。

只有江谲静静吞吐精气,恢复着自身精力,面容渐渐焕发色彩。

接近宗师之能,也可称为宗师之下无敌。这是炼体之辈,才有的大能为。

炼气士一朝悟道,有一日元神,三日地仙,七日飞升之辈,吞吐天地大道精气,法力神通递增何止千百倍数。

唯有炼体之途,一步一个脚印,半点取巧不得,只能一路厚实根基,就是明悟武道根本,也要持之以恒,坚之日久。

故而,肉身二九之数堪比武师,但四九之数方于宗师并论,其间尚有三九之炼,尚需循序渐进,无有一步登天之机。

轰——

攻势暴烈,荀少彧周匝的空气,在两大高手的悍然一击中,俨然混混一片,宛如泥潭深陷。

三百六十五枚金骨轰鸣,浑身暴发的雷音,一举冲散笼罩周身的气势。

荀少彧神情淡漠,徐徐捏着拳印。他拳印轰击狼牙棒,狼牙棒嗡嗡作响,数十、上百铁刺铮铮响彻。

碰——

拳印直接轰击着狼牙棒,拳印深深烙印于上。

随即,荀少彧数拳连出,绵延攻势不住,一拳拳轰击之下,楼介手臂酥麻,其手中的狼牙棒,铁刺被生生砸平。

呼延明暴吼一声,雄壮的身躯,凶恶无比的拳势,封住荀少彧周匝。

荀少彧不躲不避,肩膀猛然一靠,后肘横击身侧,似如一根定海神针,镇住周闸乱流。

“吼……”

攻势消解,二人毫不犹豫,激发蛮血涌动,一身狂性骤然暴发。

一如江谲一般,呼延明、楼介古蛮之体强横无匹,两大高手的攻势,犹似宗师一般摧山毁岳。

呼延明、楼介心知肚明,他们本身就差了江谲一线,觉醒蛮血之时战力暴涨,但那一线之差也被骤然放大。

若是任由荀少彧出手,两人固然自诩不逊江谲,但实力是做不得假的。

能将古蛮之体状态的江谲震伤,荀少彧的实力可想而知。

虽然他们也坚信,这一战力暴涨的密法,绝然不会持久。

但荀少彧武力的极限如何,二人还是心存疑虑的。万一一时轻敌,让荀少彧给活活打死了,岂不死的憋屈。

故而,呼延明、楼介一上来,就迫不及待的用古蛮之体,强横的上古真血,斗战本性无双,虽不能真正镇压荀少彧,但僵持几下还是没问题的。

荀少彧金骨轰鸣雷音沉重,混元一气真功在【未来道身】推演中,俨然有登峰造极之态。

有着混元一气真功在身,荀少彧肉壳坚固,在两大古蛮之体的攻伐中,也是进退有据,章法自然。

甚至,荀少彧混元一气真功已经有了一些混元一气大神通的风采,一度压着两大古蛮之体。打得只有斗战本能的两大首领,几欲都要被生生打死。

“咱来……”

浓重的鼻音,江谲一声怒喝,蛮血沸腾剧烈,经络凸起道道狰狞。

虽然江谲如此喊着,但呼延明、楼介二人的攻势不止。

一时间,三个蛮人首领出力,带给荀少彧的压力,不亚于三大宗师携手。

然而荀少彧仿佛愈战愈强一般,潜能无穷无尽,一身斗战浑熟之极,在三大古蛮之体当面,依旧战力不该,甚至一度压的三人疲于招架。

只是荀少彧看似勇不可当,实则心头暗暗叫苦。

这一战看似大出风头,但荀少彧的底牌,也是暴露的一干二净。

而最让荀少彧心痛的,还是【道身】灵肉合一,所消耗的南蔡气运。

这固然让荀少彧战力暴涨,占尽了上风,但一旦气运耗尽,没了转化来的源力催动石镜,他仍旧脱不得困局。除非他舍弃南蔡基业,做一介流亡之人。

踏!踏!踏!

蓦然,一阵马蹄践踏席来,似如地震余波一般的兵势,震动着山间内外。

这是百胜之兵,百战之兵才有的军威、军势。

荀少伤胯马而来,身着黑甲,佩着一口断刀。上阳朝紧跟其后,乌压压一片的骑兵,铜矛铁盾林立纷纷。

每一甲士势气雄壮,军势凛凛间,恍惚一头猛犸巨象踩踏虚空,象鼻蜷缩,一蹄踏下时虚空摇晃。

“吁!!”

荀少彧一勒马栓,数千大军纷纷停住。

轰——

整齐的步伐,一致的踩踏,几乎数千近乎一音。

“来援兵了!”

带着如释重负,荀少彧拳势愈发凶猛。虽然只是混元一气大神通的皮毛,但荀少彧肉身暴发的杀伐,仍旧让任何宗师,都要为之侧目。

顺势迫退三大蛮人首领后,荀少彧一步步退回军阵当中。

但荀少彧目光投注在荀少伤身上,泛着丝丝不解。

荀少伤、荀少贺、荀尚遏这三人分据蔡地一角,分割蔡地气运。若想有朝一日统和蔡地,成为一方封君、上蔡大夫,他们彼此都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故而,他们彼此间,称之为竞争对手也毫不为过。

毕竟蔡地千里,一地封君的目标,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不能,也不可割舍。

这不但是他们自家万代的根基,也是自身道途的一大机缘。

第一三七章图谋虎皮

因着气运之妙,荀少彧能在短短时日,肉身躯壳突飞猛进,炼就二九之数的根基,其中气运助益之大可想而知。

若是他一人自揽蔡地气运,浓烈人道气运在身,便是【脱胎换骨】之境,也犹自可得可见,不再遥不可及。

有着如斯诱惑当前,便是父子反目、夫妻倒弋、兄弟成仇,都只若老生常谈尔。

故而,在蛮人大举进略南蔡之时,上阳朝虽向荀少伤等三人求援,但在荀少彧心中,这三人多有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或许,其间还不乏有着趁机吞并南蔡的心思。

毕竟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因着蛮人势大力强,而狼狈奔逃、丢舍自家封邑的大夫。若是能让荀少彧不战自退,也能省了他们不少的心机狡谋。

但是,如今的荀少伤悍然率兵襄助,打破了蔡地暗流的默契。当真让荀少彧有了一些惊诧,荀少彧展现来的气度,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虽然荀少彧这一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着如此风度。甚至一度极为鄙夷如斯‘迂腐’,但作为最终受益者的荀少彧,也不得不领下这一分情份。

“少彧贤弟南阳别离,没想到今日如斯相见!”

荀少伤气魄斐然,跨下战马披着片片龙鳞,低头喘息间,点点黑芒迸射。其气势如虹,眸光开阖间,自具一股摄人心魄,让人畏惧、惊怖的神姿。

荀少彧稽首,面露动容,慨然道:“吾也没想到,最终出兵襄助吾的,会是少伤兄啊!”

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面对三大蛮人首领,哪怕荀少彧武力全开,一身底蕴齐出,也不见得能挡得住其联手。

这是生死存亡之机,此刻荀少伤率兵而至,无疑雪中送炭,弥足珍贵尔。

“哈哈哈……”

荀少伤微微一愕,畅然大笑:“少彧兄言重矣……吾等皆是荀氏子孙,吕国公室一员。这蛮人践踏蔡地,何不是犯吾荀氏,侵吾国土焉。”

“吾为荀氏子,岂会容卑贱诸蛮,窃吾疆土国运。”

铮——

荀少伤缓缓抽刀,断刀摩擦刀鞘,清冷绝冽之音,自刀身震颤不休着。

铮——

这一口宝兵级数的断刀,刀口似如冷月昭昭,呛啷啷悲鸣之音,交织为一抹纯纯幽幽之光。

“区区蛮人小族,也敢窥伺吾吕国疆域,该杀!”

“该杀!!”

荀少伤刀意冲盈,直上九霄云端,眸光似如水波,刹那涟漪泛起。

“大道指玄刀!”

这一门直指先天之妙的顶尖武学,既是这门武学成就了荀少伤的煌煌武道,也是荀少伤成就了这一惊世绝学的大道精要。

荀少伤仿佛生而为刀,刀心相合,更是得了蔡地一角气运,武道突飞猛进,俨然有了些许先天宗师之相。

轰——隆隆——

刀光辉耀横空,重重压下波澜三千。荀少伤以刀心,遨游天地大道之机,一式指玄神刀劈出,登时撬动周匝灵机。

“小儿,大言不惭……”

江谲一步踏出,气血磅礴涌动,一如一尊不灭熔炉,血焰灼灼似如翡翠明亮,周身炽烈刚猛无铸。

五指紧捏拳印轰出,筋肉盘结凸起,近乎撑天柱石般的手臂,打出一道道音爆。

铮——

拳势重若山岳,落下之际,有粉碎空间之象。

荀少伤一身玄功精深,指玄刀芒在宝兵加持之下,更有了劈山分海大威能。

轰——

这一击,固然汇聚江谲战力巅峰的一拳。但荀少伤的武力,也在手中宝兵级数的断刀加持下,达到了宗师级数的战力。

风雷齐涌,拳势、刀芒交相辉映。近乎于两尊巨人较力,激荡起无穷灵机碰撞,铿锵交鸣间,犹自杀机赫赫。

“哈哈哈……”

荀少伤仰天长啸,刀光绽放无穷光辉,倒拽天地之机,迎合众生戾气之机。

一刹那间,天地浑圆似一点,复又炸裂风雷四散。

荀少伤不愧人雄之称,武力悍然踏入【脱胎换骨】的门径,立身于【伐毛洗髓】大圆满之上,堪为半步宗师之业。有着一口宝兵级数的断刀,更是豁然有了宗师级数的武力。

轰——

天地翻覆之间,一层层乱流崩塌。一片片血雾崩开,在重重乱流絮乱中,化作肉眼不可见的颗粒。

“好一口……宝刀!”

江谲面色铁青,强横的蛮体处于乱流中,浑身虽血肉模糊,却仍然稳稳的镇压着,周围纷纷乱乱之势。

但见,荀少伤宝刀悬空,微微轻吟间,似如蛟龙一般怅吟。

明镜似光的刀面,尚有水波粼粼,映衬着荀少伤淡漠的面庞。无声无息的煞气,足以折掉蛮人一半的心气。

一口宝兵的重要,在此刻此时一览无余。

宝兵,亦为宗师之兵、真人之器,个中威能神妙不可思议,超脱于凡俗之上,非是一切十炼兵、百炼兵、利器级数的兵刃能及。

见着二人之战,荀少彧眉心一跳。他虽有一面石镜,但石镜的辅助作用,多过正面征伐。

而荀少伤一口宝兵级数的断刀,可谓究竟杀伐之道,仅仅第九品之列,就能逆伐宗师。若是一朝第八品,岂不是有了大宗师之业。

毕竟穷究杀伐之数,舍弃一切奇妙之能。虽然失之以柔,但强横于刚,有了不容置疑的强横杀戾。

呼延明、楼介两大蛮人首领,虽然并未掺于交锋,但断刀的冷冷气机,依旧让他们腿如灌铅,迈不得一步。

看着谷口数千甲士,一面面旌旗猎猎作响,一名名着黑色甲胄的甲士,挽强弓、架劲弩,一面面盾牌高举,一杆杆铜弋自虎头盾牌间露出。

一头莽荒巨象之形,几乎是先前守军数十、上百倍数,高据众军上空,象鼻徐徐蜷缩,强烈的莽荒凶神气机,令人毛骨悚然。

江谲身躯骤然一震,脊椎似龙盘恒,龙尾横扫略过,周匝乱流一一炸响。

“走,”

江谲的目光,狠狠注视着谷口之外,那一片广阔天地,贪婪而又残忍的眸光,犹如狼豺一般无二。

那里,就是蔡地之土,就是九州之地,人道气运最为浓烈之处。

只要得到一块立足之地,就能让江谲脱胎换骨,蛮体臻达大成之境。

但是,顾忌荀少伤的强势,以及荀少彧突然暴发的战力。这些变数,都让江谲不得不,暂且的拾起野望。

呼延明、楼介闻言,皆然目露阴霾,默默的后退着。

蛮人固然性情彪悍如虎狼,善养三分凶恶气,却不代表着他们就不识进退、不知惧怕。

这荀少彧一人,就已是极为棘手,非三大首领不可挡之。若是再添一荀少伤,一人一刀暂且阻着三人中任意一人,其他二人单独面对战力一路暴涨的荀少彧,都绝无生理可言。

能作为蛮人一部之首,骨子里就有着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断。

不然,早就在彼此厮杀、内耗中,项上头颅化为敌人的斟酒器皿了。

“走!”

“退!”

三人目光冷戾,看着荀少彧、荀少伤二人,摆出一股困兽犹斗之态,步伐徐徐后退。

困兽犹斗,大有两败俱伤之势。这两方的平衡极为脆弱,一朝倾斜下来,荀少彧、荀少伤二人皆无全身而退的自信。

故此,荀少彧、荀少伤二人很有默契的,注视着蛮人战兵缓缓退出谷道。

谁也不愿动弹,谁也不愿打破这一脆弱的平衡。

直到眼前千数蛮人大军,完全退去的那一刻,荀少彧方才暗自的松了口气。

这一些蛮人对外团结,内部虽多征伐,但一朝有威胁,就会立时一致对外。

而且荀少彧本身的南蔡兵甲,根本不足以绞杀蛮人,若想强留这些蛮人,不吝于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荀少彧还不如放蛮人退去。毕竟有了这一次的教训,蛮人若无十足的把握,必然不敢再来侵犯蔡地。

而等蛮人们,有了这一份把握,荀少彧自己都周游了不知多少世界,一身修为定然超凡脱俗于世。

…………

湯邑,

荀少彧、荀少伤二人把臂,踏入官邸正堂。

而荀少伤带来的三千兵甲,驻扎于湯邑西城之外。

“……少伤兄,一刀横断,指玄刀罡无物不破,小弟心服口服,当坐首位耶!”

荀少彧言辞恳切,堂內一众僚属纷纷颔首应声。

“大夫少伤之能,通地彻天,吾等臣僚拜之……”

一众呼声中,臣僚们纷纷顿首,面带崇敬之色。

荀少彧、上阳朝等一众臣僚,都默契的把荀少伤摆在一个极高的位置。

荀少伤见着,不住的摇头,也不自居功高,神思极为清明,道:“少伤非地主,如何能高居这首位?”

“少彧贤弟为南蔡大夫,愚兄虽痴长一些,也不敢逾越士大夫之序。”

荀少伤的一番话中坦荡直抒,如沐春风一般,令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只是,荀少彧心思阴暗,从来都不惮以最黑暗的心思,去揣测人心叵测的。

两世为人的他,在前世染缸淤泥里混了数载,想要再成为白莲花般的人物,是不再可能了。心一旦黑了,想要洗白是白不得了。

只是,看看他人遨游诸天万界,不是大开后宫,镇压一切敌,个个霸气凛然。于诸多世界中称宗道祖,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而荀少彧却谨守‘苟’性,张扬霸气是万万学不到的,谨小慎微到了极点。一肚子阴谋诡计,倒是让他为帝为皇,学出个青出于蓝。

当然,为帝为皇者的心思,自然不再是‘阴谲’可比,该是猜忌多疑、狼顾鹰视之相。

虽然荀少伤的雪中送炭,着实是让荀少彧动容。但心性凉薄似他一般,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回转湯邑的一路上,看似荀少彧诚恳待人。实际上以他,深沉的不见边底的心思。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相信荀少伤。

这荀少伤为荀氏人雄,才智过人之极,本就不可等闲视之。

荀少彧若想一统蔡地,汇聚蔡地气数,证就先天宗师之道。荀少伤此人,就是一块不得不正视的绊脚石。

怀着这般纠结的心思,但荀少彧面上仍是赤诚一片,一路上也甘为伏小作低。

脸厚心黑者,得枭雄之道三味,奸雄之术七分也!

荀少彧一脸诧然,‘懵懂’道:“少伤兄是吾族兄,吾事少伤兄如嫡亲一般。长兄如父,吾请兄长居于首位,正是小弟的一片片拳拳之心。”

“莫非,就连兄长也看不起小弟,认为小弟位卑,不可深交吗?”

荀少彧演艺技巧妙到毫颠,举止神情乃至一颦一笑,都自有真挚情感包容。

荀少伤神情一顿,沉吟一会,语气松动道:“如此,愚兄受之有愧啊!”

荀少彧更是近了一步,慨然直爽,道:“自今日始,南蔡上下,唯少伤兄马首是瞻,还望兄长勿要嫌弃。”

既然荀少伤有意应承了下来,荀少彧就果断跟进一步,意向赤裸裸的向荀少伤靠拢。

须知,这荀少伤可是一根粗大腿,作为三老之一荀太微的嫡孙,潜在势力极为庞大。而且其自身,也是蔡地一方大夫,又有着‘雪中送炭’的情分在。荀少彧要是能稳稳抱住这根大粗腿,或是有着这一张虎皮,也能震慑蔡地的其他人。

这‘雪中送炭’之情,也不仅仅是‘受恩’之人的情分。就是‘给予’之人,同样也会因为这份情分为纽带,而下意识的‘另眼相看’。

而且名义上,自此以后就以荀少伤为首。荀少彧让荀少伤担当靶子,承担一些恶意。但荀少伤也是赚足了眼球,以天骄之让自家的资源稍稍倾斜,也就什么都有了。

就是汉昭烈刘备,未发迹的时候,也是见一个抱一个大腿,抱一个则死一个大腿的。

这一次蛮人来袭,虽然暂且过去了,但南蔡的嬴弱,还是让所有对其有想法的人,愈发的垂涎三尺。

既然如此,荀少彧还不如就赌上一把,拼尽南蔡的全部家当,抱上一根金大腿,借此谋一张虎皮让其他有想法的人忌惮一些,自身获得些许喘息之机。

而且,荀少彧固然意向依附,但最多也就是个听调不听宣。

一旦荀少伤想要反客为主,借着机会染指南蔡。那还要看看,二人各自的手段权谋。

第一三八章暗箭难防

官邸正堂,觥筹交错!

此间,众多僚臣配座,荀少伤麾下大将也坐于席间。

荀少彧高举青铜酒爵,向荀少伤敬道:“兄长之恩,天高地厚;兄长之德,高山仰止。小弟铭感五内,此生此世唯兄长马首是瞻。”

“请!”

在荀少彧敬酒之时,众多僚臣亦纷纷上敬荀少伤。

“请!”

端坐主位的荀少伤,案几上满布珍馐,断刀轻放于案几一角,青铜酒樽丝丝酒香沉淀。

荀少伤拾起酒樽,宽大的衣袖遮面,仰头一口干尽,只觉酒水甘冽,滴滴酒液在唇齿间,停住着三分余香。

“族弟,且勿谦逊至斯,让为兄着实面赤燥红啊……”

荀少伤毕竟是三老之一荀太微的嫡孙,固然是荀氏支脉,不比荀少彧主脉尊荣。但荀少彧只为庶子,还是个无母族势力支撑的庶子。故而两者相较,反而是荀少彧这个主脉庶子,在荀少伤支脉嫡子面前,低了何止一头。

看人下碟之事,不只是烨庭宫中显贵为之,就是寻常人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有母族势力支撑,荀少彧可谓举步维艰。

若非如此,荀少彧也不用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的处世修身。

况且两相一较,荀少伤当然是有资格,在荀少彧面前称兄言长的。

“哈哈哈……来,来,”

荀少伤抬酒示意,众人态度热切,也纷纷跟进着。

两人一副兄弟情深之态,但荀少彧未说自家凭什么底牌,能独立横斗三大蛮人。而荀少伤也未言及,这一敏感问题。

只是酒意上头,免不得言语试探一些。但荀少彧‘醉’意恰逢甚浓,踉踉跄跄般,不知所以然的嘟囔着。

“歌舞……”

一名内侍眯了眯眼,悠长尖细的声音,自堂中回旋二三。

登时,一名名姿容颇为饱满的女姬,衣着鲜艳且又夺目,手臂上银色铃铛,当当作响着。

佩戴足铃、手铃、脖铃,一十八名青春靓丽少女,摇拽着香风,让人整个都酥软了一些。

湯邑只有千余户,四千不足的人口,就是千挑百选,也就是眼前几人而已。

虽然姿容出众,但也就是乡间少女的程度,距离大邑中的二八佳人,还要差上不知多远。

荀少伤绕有兴致的看着摇拽身姿的女姬,浅浅一笑,道:“族弟的南蔡,还有能力蓄养女姬,看来也不似表面一般窘迫。”

堂中僚臣们微微有些尴尬,荀少彧面不改色,笑意盈盈的斟上一杯酒水,道:“小弟献丑尔,南蔡地小民贫,只有如斯歌舞招待兄长,少彧惭愧啊……”

丝竹悦耳,清冷缠绵,在众人耳畔,徐徐回转荡漾。

“哈哈哈……族弟谦逊如斯,不似当日上元礼时的风采耶!”

…………

茫茫大戈壁!

风沙滚滚的戈壁滩,尚有几具白骨,空旷的眼眶,无声的凝视着前方。

江谲面色苍白,矗立于风沙叠起之间,吞吐着周匝燥气十足的灵机,赤裸着的上身,尚有许多疤痕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意味甚浓。

“噗!”

猛然,江谲一口黑血吐出,黑血落地之时,沾染着沙尘,让满地金沙染成昏黑。

看着脚下侵蚀的漆黑,江谲嘿然一笑:“好狠、好快的刀啊!”

江谲既然是周边蛮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强人,但经连大战数场,精血元气空耗亏损,且中了一记指玄刀罡,刀罡深入骨髓间。若非他离着大成蛮体只有一线之差,根本无法坚持至此。就会让骨髓中蕴藏的指玄刀罡,撕裂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而荀少彧的武道大开大合,极尽力之一道升华。其间固然有撼天动地大威能,但在精妙细微之时,尚留一些疏忽余地。

毕竟混元一气功的强横霸道,只是注重肉身上的成就,想要似荀少伤的指玄刀罡一般,窥见杀伐无上真谛,还是差了不知多远。

故此,江谲与荀少彧攻伐惨烈,仍不依不饶的力战不退。却在中了一记指玄刀罡之后,果断的当场撤离,不再久留滞停。

那一刀的狠绝,是让江谲这般人物,都为之惊艳的。

“可惜,莫非大好时机就要从指尖溜去,吾这一生再也无望人道气运了?”

“吾这一生,都无望天下霸业乎!”

江谲呢喃自语着,雄壮的身躯屹立于大戈壁中,尤为显眼之极。

风沙漱漱,自耳畔间回响的暴风席卷声,让江谲面色愈发的愁苦。

踏!踏!踏!

楼介迈着不轻不重的步伐,走到江谲身畔站定。

“老江,你可是咱们如今的主心骨,万万不能有所闪失。俺看你历经谷道一战,似乎是受创不浅,不知老江你还有几层战力。”

楼介眉宇沉重,看着江谲的面色,不乏试探意味的说着。

蛮人中强者为尊,江谲以近乎大成蛮体的血脉力量,得到三大部族的敬畏。

若是一旦江谲,失去自身的实力保障,三大部族不说是立刻离心离德,但要想再捏成一股势力,想要耗费的心思,就不知要有多少了。

便是江谲麾下的部族,都可能有些不稳。一些冒进的族人,未必不会试图挑战江谲的首领地位。

“你可以试一试,”

江谲眉心一跳,淡淡的开口。

话语中的冷戾,让楼介神情一凝,看着江谲眉宇中的阴冷,心头猛地一跳。

狼群中的头狼,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作为头狼既然享受了优先的交配权,乃至于掠食权。就要时刻的经受,年老、新狼的挑衅。

现在的江谲,在许多人眼里就如头狼一般,即是充满着危险,同时也带着非同一般的际遇。

楼介汕汕一笑,道:“兄弟也是担心你,怕你有何闪失……唉,是老弟失言了。”

江谲漠然道:“古九州神土,岂是那么好染指的?这次的无功而返,也是吾意料之中。”

“你的意思?”

楼介似乎听着江谲,话中隐含的深意。

“荀少彧、荀少伤、荀少贺、荀尚遏……”

江谲一一念叨着,这蔡地四角的诸人,似乎颇为熟捻。

“他们几个,都是荀氏有名的骄子,如今都在这一方地域中,彼此相邻而居。若是无甚大小龌龊,咱是不信的。”

江谲面上的冷意,似乎愈发明显。

楼介若有所思的颔首,道:“呼延明一直都说,在蔡地方面蓄养了些耳目。”

江谲与楼介四目相对,各自心思俱都了然于胸。

怕是呼延明所谓的耳目,就是荀氏四人中的一个了。甚至范围再缩小一些,就是荀少贺、荀尚遏二人之一,也大有可能。

他们都是早有耳闻,古九州虽是气运兴盛之地,但内部争斗剧烈,可是比较粗鲁的蛮人,要狠绝不知凡几。各方的势力胶着间,或为利用,亦或利诱,就是拿着外族捉刀,去杀自家的眼中钉,也未尝不能做得出来。

“不可说,不可言,”

江谲冷笑淡淡,愈发引得楼介深思。

“呼延明的心思不难猜,咱部族这一遭损失惨重,到底没有伤筋动骨。只要咱入得蛮体大成,这落下的面皮,咱迟早要找回来。”

江谲淡淡浅谈,面色愈发红润,呼吸之间悠长深远,一道道丑陋疤痕,渐渐冒出肉芽。一根根肉芽交缠起来,徐徐的弥合着。

看着他的气息愈发深邃不可预测,楼介眸光微凝。

这是大成蛮体,纯血蛮族一般的气息,近乎先天宗师、元神真人的本质。

纯血蛮族,生而先天本质强大,是成年即可入圣超凡,肉搏真龙真凰的强大血脉。

历数上古百族,蛮族都是排列前十,甚至前五之数的强横种族。一度掌握着天地权柄,奉为世间主角霸主。

“看来,你是距离那一步,愈发的近了。”

一旦蛮体大成,自身人性愈淡,蛮血纯粹神异,永不再为蛮人矣。

渺渺的叹息声,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缓缓回荡在戈壁风沙中,一并伴随着风沙消弥而去。

…………

湯邑,邑门!

一名名甲士巡狩城邑,邑门之前。荀少彧携一众僚臣,看着诸多車马齐备,三千大军渐行渐远。

荀少伤跨着龙鳞马驹,马驹喷吐火星,染红了周匝点点。

荀少彧作依依惜别之态,牵着马驹,不舍道:“兄长停留不过几日,寥寥教诲之语,每每发人深省,让少彧所得颇深。”

荀少伤道:“族弟毋需伤情,为兄的封邑,离着湯邑不过四、五百里,吾等二人互为邻里,何必纠结计较至斯。”

荀少彧抹去眼角湿润,叹道:“兄长此言有理,但少彧一想着,吾等相距五百里,恨不能舍去这小邑,为兄长身畔一职司小吏。”

荀少伤闻言,面上露出动容之色。毕竟荀少彧的身份尊崇,再有这几日恭谨有加,也让荀少伤待其印象颇佳。如今见其情感真挚,让荀少伤也不由露出伤感之态。

“唉……”

荀少伤断然长叹,道:“族弟为人敦厚,虽有大才于世,但也要小心背后的明枪暗箭。如此一来,才不会才大伤身,绵长自家运数。”

荀少伤说罢,面上微微沉凝,有一些难色,也不再理会荀少彧说辞,猛地一拍马臀,跨下黑龙马驹,立刻嘶鸣一声,马蹄疾驰似飞。

荀少彧若有所思,看着匆匆而去的重重背影,轻声呓语:“背后……明枪暗箭?”

“看来,这一便宜兄弟,是知道些什么隐秘,但又不好直接吐露出来的。”

不过,荀少伤三千大军的远去,也让荀少彧暗松了口气。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荀少伤的三千甲士,驻扎在湯邑西城,一朝有何不可言的想法,这一支强军,旦夕就可攻破湯邑。

这等威慑力度,比荀少伤孤身一人一刀,都要大上数倍有余。

这三千甲士,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是荀太微亲自从自己封邑中,调拨出来的一支强军,不可等闲视之。

怕是一尊真正的宗师人物,力敌千军不败,也要倒在这三千甲士面前。

如今荀少伤主动离去,也省去了他一大忧虑。

自从三千兵甲驻扎城外,荀少彧就没有一日酣然入睡的时候。

哪怕他在人前,一直以其所谓的态度,但心底深处到底经过几番挣扎,就不为外人道哉。

看着三千兵甲,步伐似如疾风,动作浑然如一。荀少彧目光,流露出一丝炽热。

现在的湯邑,最缺的就是强兵精锐。

凭着湯邑寥寥无几的青壮,就是全部召集起来,能有一千五百之数,都算是他穷兵黩武了。

但荀少彧深深知道,如今湯邑的外强中干。而以湯邑目前的情况,将安危寄托在他人一念之间,又是何等的不智。

而且,这历经大战剩余的七百骑兵,还有些许残兵溃勇,混合在一起也就一千多一些。想要炼就一支,似荀少伤三千兵甲一般的强军,短时间内是毫无可能的。

荀少彧辛苦炼就的莽牛真形,溃散了大半,几乎不得其真形之态。

而一支没有军势、军气的大军,还不如一些流民乱军,要来得有威慑性质。

荀少彧的面上笑意渐渐消弥,沉重的面庞无悲无喜,望着大军的兵锋一路远去。

“方仲兴,”

他淡淡开口,身侧一员百将,立刻跃众出列。

方仲兴身披甲胄,单膝跪地,甲叶摇晃,道:“大夫,”

荀少彧轻轻撇了方仲兴一眼,似乎斟酌一会,道:“你于溪谷之战中,表现着实不错。勇猛刚烈,奋战不退……”

“从今日起,你就是吾的舆司马了。”

司马之位,才是军中中流砥柱,是实权中的实权。

一般百将之上是行司马,然后才是舆司马、军司马、小司马,最后才是统帅吕国数十万兵甲的大司马。

这方仲兴乃是跟着荀少彧,直冲蛮人的五十骑之一,也是幸存下的几骑之一。

因为其武道实力不弱,又是一直追随的老面孔,情分不一般,更是值得荀少彧信任的。

但此子的能力,能否成着实事,还在两可之间。

于是,荀少彧才更要重用,甚至大用一二,方能见着此人的真性情。

且这舆司马一职,何止在是简拔。直接越过行司马之位,已经是厚赐封赏了许多。

第一三九章官道神道

大成世界!

龙凤十三年,

金华府,当阳县!

当当

丝丝香风酥麋,浸入城隍法域,二三司钟阴吏,皆有皂衣小帽,淡淡黑气缠绕间,生着威严肃穆。

数十尊面露威严的地祗,浑身散发温润白光,矗立于城隍法域前,静静等待着。

数百阴吏齐出,朦朦胧胧的白光挥洒着,丝丝缕缕的纯白神力,宛如朝阳一般,旭日东升的蓬勃之气,让人浑身暖洋洋的。

这是当阳一县全部阴吏地祗,汇聚衍化的宏大气象。

前不久的当阳城隍,五百载阴寿耗竭,已经堕入天地轮回之中。

当阳县经过金华府城隍的思量,最后简拔了一外县判官,来做一任当阳城隍。

而这些六司判官,乡、村土地,就是来迎接新任城隍爷的。只是等了许久,城隍法驾仍未见到。一些养气功夫浅薄的地祗,已经有了些许心浮气躁。

毕竟神道还是凡人做,这些身居高位的地祗们,生前未必都是饱读诗书,养气功夫深沉的大儒名家。反而贩夫走卒,各个行当的人物都有,素质上的参差不齐,也就是必然的了。

“老李啊,”

一位正品官袍在身的地祗,低声念叨着:“咱们这位上官大人的性子,你这执掌阴阳司的主判,该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给咱说一说,万一犯了上官的忌讳,也能有个回旋余地不是?”

阴阳司为城隍六司之一,nbn深握,看似只是正品之位,但一尊乡土地调入阴阳司做一任主判,那就是大大的高升,反之就是贬嫡了。

这两个位置,就跟地方调入中央一般,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李姓判官撇了这乡土地一眼,周匝几个实权土地,都巴巴的望着自己。李姓判官如何不知道,这其中有着什么意思。

只是神道虽然超凡,但经过历代延袭,也与俗世官场一般,染上了官场上的潜规则。

上上下下,尊尊卑卑,一切都在框架中,一切也都只能在框架中。

正从九品神道在此世,已有数千、上万载,各个位置都已然填满,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是一些村中小庙,还能有些位置,乡以上的神位,都已经是满满当当的。

“不可说,不可言呐!”

“祸从口出啊,各位大人应该知道这个理。”

他淡淡点了一句,随即闭口不言,眉宇间沉肃一片。

点论上官的是是非非,不是为人下属同僚之道。

更何况,这李姓判官位高权重,是这六司中权份最要的判官,不知惹得有多少人嫉妒,又怎会平白落人口舌。

多年为官为吏的经验,告诉李判官,最紧要的信息,从来都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一旦超过一人知道,就永远谈不上紧要了。

“嘿嘿”

这乡土地汕汕一笑,他未必是有什么坏心思,但官场上的道理,有时候是分不清好坏对错的。

当阳县城隍堕入轮回,不知有多少人弹冠而庆,也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望着,这一正七品当阳城隍的位置。

这可是位格上的升华,正七品者有淡赤位格,有白日显圣之能,与正七品之下有着质的飞跃。

但府城隍一道敕命,让这些弹冠而庆的几大当阳地祗,都纷纷失去了最后一缕念想。

可以说,就是这一空调而来的县城隍,让多少人咬碎一口钢牙,夜不能寐,恨入骨髓。

这可是生生斩断了他们最后念想,三百载阴寿一到,这些地祗免不得走一遭轮回的。

故而,众地祗对这位上官大人,倒是好意者少,恶意占了多数。

只可惜上下有别,就算众多地祗盈沸反天,也不敌城隍上官的一根小拇手指。

李判官冷冷撇了在场众地祗,嘴角浮起一抹不屑。

作为法域之中城隍之下,众地祗之上第一判官,李判官曾距离城隍大位,前所未有的近。

然而微末之差,失之毫厘之远,李判官也无可奈何,只能静静等着那位上官法驾。

这些地祗中,饱含着多少恶意,就是李判官自身,都不深清楚。但这不妨碍李判官,谨小慎微为人处世的信条。

踏踏踏

一声声蹄音,自渺渺茫茫中回响。

一点点浮动鬼焰,灼烧不尽,一名名阴兵,脚尖离地二三尺,一步滑出二三丈。

十数阴兵,个个着淡白之色,披甲胄兵,围立車马周围。

“吁吁”

马嘶长鸣,数匹鬼马踩踏着朦胧鬼焰,一道道惨绿之色,自鬼马身畔蜉蝣袅袅。

車马轮动间,一尊面目模糊的地祗,盘膝坐着铜車中,淡淡深白神芒流动不休,自虚无之间涓涓而动,恍若一座神山大岳,镇压周匝方不动。

李判官面色一变,迎着神力动荡的車马仪驾,煌煌凛然之威,让李判官暗自心惊。

李判官当即躬身稽首,喝道:“下官阴阳司李贞,见过上官。”

见得李判官如斯,诸位城隍僚属,自然知道正主已至。

李判官毕竟为城隍法域,城隍之下第一人,正品神位加身,能与之相比的寥寥可数。

一名名城隍官属,纷纷稽首躬身,道:“下官,恭迎城隍上官,”

“恭迎城隍上官!”

一名名阴兵阴吏,向着眼前那一轮白色光华,看似温和但高高在上的威仪,让其不由伏首叩拜。

“诸位,毋需多礼,”

微风拂过車中纱帘,荀少彧神情漠然,丝丝淡红云气,自纯白本命中蜉蝣。

得从七品之位,荀少彧细细品味着,这其中滋味,神道位格一等之别,就是天差地别。哪怕他只有一缕淡红之机,可窥正七品神位,只差地运入身,方是真真正正的神道七品。

“上官大人亲履当阳,下官自当见之!”李判官挪步,走到車驾一旁,毕恭毕敬之态,。

十数名阴兵甲士,皆是强悍精勇之辈,其神光湛湛似水流动,堪为九品地祗的位业。而且,一朝布下军阵军略,其威势更可有品威势。

荀少彧扶起纱帘,看向周匝众多地祗。

“诸位”

他语速缓慢,带着漫不经心,却又别有一番威仪的姿态。带着一抹雄鹰击长空,神隼遨太虚的狷狂。

“吾为当阳城隍!”

他的神躯周匝,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赫赫神威。

这一股股神威,泛起层层异象,荡漾开来的波澜。位格间的差距。令着所有地祗、阴官们,浑身都彻骨冰寒。

先前的一点小心思,纷纷压下心头,甚至强迫自己忘却这般可笑念想。生怕城隍一念之间,就把他们生生的镇杀。

在凡俗之中或许还有着,让麾下僚属蒙蔽。更甚者里外沟连,一齐架空上官之时。

但于神道而言,所谓的位格之差,何止有百十倍数,足以翻掌镇压底下的诸般阴私鬼谲。

夏虫不可语冰!

这低等生灵面对高等生灵,那种种惶恐不安,是常人百般千般,也想象不到十之一二的。

就如大象不知蝼蚁浮尘之惶恐,亦似高山不解日月星辰之伟岸。

在荀少彧当面,哪怕荀少彧本身,并未真正进身正七品。但只是一缕纯赤之气,就足够他们心惊胆颤许久的了。

当阳县,为古县名之一,亦为古曹国都。

所谓曹国,于成,魏、渝、宋四朝之前,是为诸国争霸、礼乐崩坏之时,南方一小小诸侯国。

虽于国言之,当阳县小到了极点,但对于县而言,已可列入天下诸县前百之数。

历经千载岁月,如今籍有一万一千户,合计约民四万口,是当之无愧的大县、上县。

既然当阳有着如斯底蕴,当阳城隍自然也顺势水涨船高,是金华府有数的肥缺之一。

荀少彧踏入城隍法域之时,一道无形的波澜,轻轻扫过法域上下。

一枚枚铜铃轻声摇晃,一时间有千千万万铜铃,一齐颤动着。

城隍法域周长五百丈有余,虽为城隍官邸,也是一方城邸,镇压着当阳周边的恶鬼,乃至于修行人。

执兵甲五百,掌阴吏二十五,地祗地官一十三。

“位继当阳城隍,可谓一步登天,根基稳固矣!”

他面带笑意,默默抚着公案,呓语轻吟着。

荀少彧能从一介村土地,一步步谋划算计,由从品、正品之位,爬到了从七品高位,有了封疆一方的资格。

看似这不过几载功夫,但这其间所耗的心力,又有几人能知的。

自身能力是有的,但若非得贵人赏识提携,他也不能几度迁升,积累、厚实了自家的资历。

神道似炉,神律似狱,其间虽不至于一成不变,但除非上三品大神们骤然变动。或是各大派系争斗血拼,致得多方神位动荡,诸神各失其位。

否则神道中人,其神位千年不更万世不易,都只若寻常之事而已。

所以,在局势平稳的当下,荀少彧能以寥寥之念,稳坐一地城隍位置,遍数诺大江南三州十三府,也是有名的神道新贵了。

“下官,参见城隍老爷,”

法域大堂中,一位位六司判官,乡、村土地等正从神位者,都向着公案前的荀少彧,躬身作揖。

哪怕是心怀觊觎者,此时面对荀少彧煌煌锋芒,以及他执掌的那一道神道敕命,都要小心翼翼,俯首帖耳着等候上令。

大堂公案之上,一枚城隍印宝流动着赤红云气,涓涓赤云固然看不真切,但一丝半缕的威严气机,就让人毋敢直视。

这就是荀少彧,正位城隍的依凭。从七品到正七品的过度,虽然缓缓慢慢,却又着实坚定之极,大有水滴石穿之势。

有着一县之地的气运,荀少彧正七品位格的升华,似乎愈发的简单明了。

数万黎庶云气升腾,似狮虎一般,亦似苍鹰一般,变化中交替着,一一落入荀少彧的本命气中。

点滴力量的汇集,荀少彧眸光开阖,也泛着非凡的威慑力度。

两方世界的时间差异,前一刻的荀少彧,还意气风发的征伐蛮人,下一刻的他,已然稳坐高堂,接受众多下属朝拜。

“没想到,这方世界竟然让第二神魂发展至斯”

荀少彧眉目无喜无悲,一如既往的高似幽谷。

所谓的第二神魂,就是他强自斩下的一缕神魂,寄托了此方世界的神位。虽然平时处世之道,略显呆滞板正。但五载治理水患之功,也是得了一位正四品大神的赏识,神途一番坦顺。甚至只用了几载之功,这一丝神魂经过众生愿力,已然成长到不弱于荀少彧自身强度。

而且,因为这一丝神魂,本就是同根同源,一经融入荀少彧本身,受得神魂滋养,他的真灵反而愈发凝炼。

“城隍爷,请观当阳县一年的册、账、簿。”

纠察司判官静候荀少彧落座,自袖袍中拾出数卷书册,高高举起着,向荀少彧献出。

这新任城隍上位,由纠察司官一并列出历年积存公务,是为历年以来常理。

也是让城隍上官,借此机会掌握县中实政,而不至受人蒙蔽的一种妥协。

毕竟,世间的诸多地祗地官们,也都曾是食五谷杂粮的贩夫走卒。如今虽然食香火,得了长生之途,但骨子里的品性,已经是打下了劣根儿性,想要拔去简直万难千难。

而争权夺利的本性,更是仿佛烙印在骨髓中,是个人都能渐渐摸索出来。

固然城隍一念可决众官生死,但是城隍的衙属爪牙全无,就剩下光杆城隍一个,也是无法政通人行,顺利执掌城隍法域上下的。

况且若无赏罚,若无奖惩,哪怕城隍有着威慑,但城隍威权不得舒展,也是有无分别的。

这时,这些账簿册子的作用,可就是甚为关键了。

荀少彧道:“呈上,”

纠察司判官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卷书帛,头颅低低垂着,挪步上前。

公案一侧,矗立着的阴兵,立刻上前数步,接过书籍卷帛。

阴兵腰杆笔直的挺着,步伐中带着一股虎虎生威之势。

这些阴兵都是城隍班底,也是近臣之属,虽然看似卑微,但一朝得势,未尝不可得一神位,享香火万民福泽。11

第一四零章正位七品

荀少彧啧啧的,看着呈上的几卷公文,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毋要看这寥廖数卷公文,却是当阳阖县上下,兵、户、刑、礼、吏、工六类六房之事。

而且,这每一卷公文,皆是众生愿力凝聚,洋洋洒洒数十万字,一字藏一生灵念,大有须弥内外之神妙。

神道高渺不可测之,荀少彧徐徐摊开公文卷帛,恍惚有一丝丝呢喃,在耳畔边缘碰撞。

毋需观看卷帛,只要静心聆听一二,也能知其中五分真意。

看着卷帛中金华烁烁,字似游龙盘凤,甚至带着一股股扑鼻异香的金墨,荀少彧面中笑意愈发明显。

荀少彧轻声开口,道:“你们,都很不错啊!”

其神情似和风细雨一般,内中却恍若雷霆怒吼,让公堂内外僚属,无一人敢小觑半分。

正七品之位,在阳世可为百里侯,抄家灭门动辄一念,生杀nbn深握。

而七品位在神道,亦为称尊一方,沐养着一地生灵游魂,开辟神道法域,是实打实的小诸侯之流。便是一般正六品神祗,居于七品城隍之上,也只能压制一下,而不能伤其根本。

到了这般境界,可谓是天高任吾游。除非是正五品府城隍,这等的神道中坚,否则一地县城隍,当真是一方坐地猛虎了。

“承蒙大老爷夸赞,”

这些僚属们,见得荀少彧周身云气,絮绕间纷纷涌动,化为一轮赤红大日之象,面上强自欢笑着。

“”

荀少彧笑了笑,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们却实都明理,要不老爷我也会很为难的!毕竟诺大的当阳,还需要你们这些地祗梳理阴阳。”

俗语有官大一级压死人之说,但神大一级的,却着实能让无数人都喘不过气来。

大堂内的各司判官,诸多土地神们,都是面如土色。极个别的地祗,不由神情愈发的谦卑。

寥寥几语,给予堂中诸神的压力,就是李判官这般人物,也不得不低头暂避锋芒。

只因,此时此刻的荀少彧,眸间一片赤红,举止威仪气度,愈发深邃深沉,只是皱眉、垂目这些微小表情,都能让他们噤若寒蝉。

县城隍归位日久,荀少彧的神态气度,也随之愈发的深沉如斯。涌涌云气,丝丝纯白褪去,化为缕缕厚重纯红之色。

阅览着当阳一县,山川地理、阴文阳物众志,荀少彧的神情逐渐深幽。

执掌一方百里县,呼喝可断千百鬼神生死,这般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畅快,就连荀少彧这等心性,也要稍稍沉迷几分。

何况这当阳县,以往的那一些既得利益者。又怎会因着荀少彧,区区正七品的威慑,而轻易放手到手的好处。

荀少彧今时能压制众僚一时,却未必压得他们一世。

那位正四品大神虽然赏识他,但荀少彧自诩日后前程,亦未必一片坦途。

只能是暂且威慑一二,让这些官邸的老油子,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毕竟,荀少彧的城隍位稳,就是下方沸反盈盈,他都能只手压下去。

只是

“六司、七乡、二十三村,”

荀少彧面色莫测,一一念叨着:“本神记得,一地城隍执一域阴阳事,梳理阴阳干系,可言山神、水神、阴神之事。”

“如今,当阳山神可在?”

山神虽不在四脉中,但其nbn也多有四脉痕迹。

固然神道四大神脉,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各有所属,也各有其执司。但天神、地祗两脉底蕴深厚,份属上古一脉,时常染指其他三脉nbn,最为强势霸道不过。

而且,这当阳城隍为上县之一,麾下黎庶之众,也有着率山神、笞水神的一份职司。

因此,他问及山神一脉,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众僚属闻言,面上变换不定,都露出一抹难色,神情讳莫如深。

让荀少彧心知当阳的局势,不仅仅只是僚臣下属的纷纷扰扰,也有心怀叵测者的暗流汹汹。

“当阳山神一脉有三山最重,其中太阿山为天下名山,具有正五品位格,有着群山拱卫,地位非同一般呐。”李判官久居神位,对于当阳大、小事务,不说掌上观纹,也是能做到心中有数的。

更何况,对于心中怀大野望的李判官而言,类似太阿山一般的五品大神,更是要多加关注的。

正五品大神证就金身法体,当然是一座极为理想的靠山后台。

“嗯原来是让太阿山神召去了么?”

荀少彧无喜无怒的眸光,落在李判官身上。

太阿山神可是与金华府城隍一般位格的存在,虽然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但金身大成的成就,是实打实、沉甸甸的。

牵扯到那一位大神,就连荀少彧也要深感棘手。

李判官垂头,沉声应着:“是的,”

荀少彧垂下眼睑,神态漠然中,分不清有多少心思沉淀。

这神道诸多法脉,其中触角复杂难辨,剪不断理还乱。便是一方的城隍神祗也不得自由,只得水波逐流,在此中挣扎、维系着平衡。

山神一系虽说,为鬼神、地祗两脉附庸,但其个中势力不可小觑。山神中的五岳帝君,可都有主宰一方鬼神、地祗的nbn。甚至五岳之首的东岳帝君,在阴世冥土中都占据着不轻的分量。

就是不论神道品阶,只是两者位格上的差距,就足以让他退让三分。

“江南大乱,水神一脉支持灾民大兴兵戈,水乡数州乱象难遏。明公迁吾为当阳城隍,固然有施恩于下的意思,怕也有平定当阳的心思。”

荀少彧眸子湛湛闪动,心神念头转动无数。

能做到今时今日的位置,他的大局观念一直是很强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自然深有体会。

当阳县为一上县,人口、财帛、耕田、粮食皆为金华前三之数,是金华府的税赋重地。

一旦当阳生乱,整个金华府也势必随之大乱。

大乱之下,除了金身大成的府城隍可以勉强自保,阖府上下地祗、鬼神之辈,皆似藁草般朝不保夕。

这绝非危言耸听之言!

自水神一脉数载水乱,江南元气大伤,大成的国运国体俨然动荡。

各路牛鬼蛇神纷纷窥伺社稷重器,明目张胆的等着群雄逐鹿之机。

一股风雨欲来之势,已经悄然酝酿,蓄势待发。

而荀少彧能几年时间,数度升迁神位,何尝不是乘着这股风雨飘摇之势,一路披荆斩棘,有得今日高位。

需知,平稳局势下的升迁,与乱象纷呈中的简拔,二者不可同日而言。

江南的乱象,天下的动荡,在庸人眼中自然瑟瑟发抖,在荀少彧这般野心勃勃之人眼里,却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这一场nn风波,争龙角逐,也不知有几多神祗陨落,几多神祗高起。

而无论神鬼妖魔,想要混水摸鱼,乘东风而起者,简直不要太多。

“是么,既然是有上神召集一众山神,今日缺席也是应该。”荀少彧不浅不淡的岔过话头,缓缓翻看着卷帛。

只是心底暗自记下一笔,虽不说秋后算账,但一旦太阿山神失势,或是有何变动,他是不吝于上去推上一把的。

“太阿君近日有六百大寿,或许几位山神是去拜寿了?”一尊乡土地蹙眉,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山神一脉的正五品之位,可称君、称尊矣。

“拜寿?”

“是的”

毕竟,是要给一尊大山神过寿,这人心思动数在所难免的。

以太阿君的地位,可能不会在意一介小山神,是否参于寿诞。却绝对会留心一二,是哪个山神没有参加。

而荀少彧的分量,比起一尊金身大成者而言,到底还要差上一些的,两则孰轻孰重,也就不难抉择了。

荀少彧如斯想着,指尖不由得,摁住太阿二字,眸子中闪烁不定精芒,似乎若有所思一般。

“太阿么!”

太阿山,为当阳第一山,亦是江南十大名山之一。

其间山岭蜿蜒,陡峭矗立,大有壁立千仞之象。似如一口石剑冷冽高悬,山峰笔直而立,灿灿的冷芒刺骨心寒。

山岭之中草木不丰,树木稀疏,唯有一种沉闷的肃杀,淤积于这一江南名山的氛围中。

深沉的神域中,一名名身披银甲金胄的卫士,带着一丝纯白气运,巡狩着恢宏的神府。

婀娜的美娇儿们,扭动动人的身姿,来回穿梭于一间间宽阔的神邸中。

“祝太阿君,福如东海,寿比泰山!”

一道道身影披着淡淡红光,其间不乏有深红气息随身,夹杂一线金色者,向着正殿中一尊浑身散发金光的身影,躬身伏首,声音涨顿有序。

“哈哈哈”

“好!好!好!”

太阿君满怀欣喜,金光似乎收缩了一瞬,愈发的凝炼。

东海乃是水神祖庭,泰山则是山神一脉的源头。

这两个比喻,当真让太阿君心头快意更甚。

这,毕竟是他太阿君的六百大寿!

一尊正五品金身大成的神祗,能有百大寿,约等于凡俗的古稀之年。

“老夫,在此多谢诸位宾客抬爱,满饮此杯。”说罢,他高举斟满的酒器,仰头畅饮着。11

第一四一章上下离心

“君上,满饮!”

鬼神们面带阿谀之色,高高举起酒樽杯爵,向着金光凝聚的伟岸身影。

“哈哈哈”

太阿君挼须畅然开怀,让这太阿山府,都似乎一并弥漫着畅快的气氛。

他稍稍抱拳施礼,道:“老夫,于此谢过诸君矣!”

婀娜娇艳的鬼女们,跳着明媚娇人的舞姿。

丝竹弹动间,声声缠绵淫霏,让在坐的一众神祗们,面上带着一抹韵红。

“昌灵君何在”

蓦得,太阿君似乎想起来何事一般。不紧不慢的咽下口中佳酿美酒,酒意熏熏的道:“昌灵君何在啊?”

昌灵者,昌灵山之称也!

昌灵山神不敢怠慢,自席位上起身,道:“小神昌灵,在此!”

说罢,昌灵山神几步出列,拜倒在主位之前,谦恭道:“小神在此,昌灵君之称,小神万万不敢担之,万望上神宽宥。”

“嗯”

太阿君鼻音回应了一声,金光烁烁中,面上似乎有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老夫听闻,当阳城隍即将临任,算算时日,就在这几日了。”

昌灵山神额头触地,久久不敢抬头,只是默然听着。

“城隍上官来任,你这尊大山神,不去接迎承奉,到老夫的太阿山府来,可不是为人僚属之道。”

太阿君的话语,别有一番意味,让昌灵山神大为惊恐。

山神一脉虽然也是一方法脉,但在神道中只是一不起眼的小小脉络。

故而其在地方上,可谓是左右摇摆,哪一尊神祗强势,就顺着倒向哪一尊神祗,当真极尽曲意逢迎之能事。

甚至,就连一尊正五品的高位山神,也脱不得此中局限。

昌灵山神语气谦恭之极,道:“君上六百大寿当前,小神怎能分心他顾。若得罪上官,小神唯愿一力承担尔!”

昌灵山神深谙奉迎往来之道,既然决定心思,就决然不会首尾两端。

而且,在他眼里的一尊金身大神,已经是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正七品城隍与正五品山君,两者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在昌灵山神眼里,得罪一尊七品城隍,与可能交恶一位大山神。两全其害取其轻,还不如硬着头皮,得罪那一位七品城隍。

虽然两者他都是吃罪不起,但比起正五品的大神,那不可企及的差距。一位七品的城隍,又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如此,老夫真是汗颜呐!”

太阿君轻笑两声,笑中带着的一抹深意,却是藏匿的极深极深。

这般等阶的大神,行为处事犹若天马行空,心思何其繁杂,所思所想岂是他人能揣测万一的。

只是不知为何,太阿君看着昌灵山神的眸子中,夹杂着一丝戏谑之意。

城隍官邸!

淡淡赤红云霞,在重重宫宇间环绕,一名名精壮阴兵目露精芒,肃杀沉重之气,充斥着这一方法域。

众多地祗面的沉重,各自怀着心事,垂头待命着。

荀少彧不着喜怒,指肚轻扣公案,淡淡开口:“太阿君六百大寿么?”

语气从容不迫,此中带着的威严,令堂中僚属瑟瑟战栗。

山神一系缺席,让在场的地祗僚属们,大有一风雨欲来之感。

毕竟,这上官到任一地,其麾下僚属旁从迎驾,已是阴世、阳世不可更易的铁规矩。

而且荀少彧执掌当阳一地,为一百里君侯。凡当阳所属山神、土地,俱为他神职执掌,是他nbn根系之所在。

山神在他这位城隍面前,可是都要矮上半格。就是当阳境内,神位最高的昌灵山神,也只不过正品罢了。

神道上的品阶,可没有什么越阶而战的说法。高这一等品阶,就是实打实的天渊之差。

荀少彧要是真想,将昌灵山神打落尘埃,也只是废些心思的事,绝非甚么难事。

“只是,太阿君的手,伸的忒长了,”

荀少彧神情中,一抹晦暗一闪即逝。

涉及到一尊五品神祗,荀少彧感到有些棘手。

虽然太阿山涉入当阳境内,但一尊正五品大山神,执掌天下名山,其地脉深重之极,绵延十数府、县境不止。

其触角党羽之多之众,绝对达到让人咋舌不止,望而生畏的地步。

故而,顾忌着五品神祗的力量,荀少彧心头虽有忿意,却犹自强自压下少许。

但是,既然昌灵山神敢落下荀少彧的面皮,就要有承担荀少彧辣手的心理准备。

“想要真正在当阳县大开局面,县中大权独揽,一味地以声势压人,不是上上之策。他们还以为吾这当阳县君,只是一个空架子。”

“还需一次杀鸡儆猴,让这些满心骑墙的老油子们,都知道吾是既能诛心,亦能杀人的!”

若不然,这些执掌县中上下,数百载的地祗们。想必也不会心甘情愿,交出手中的nbn的。

尤其是,以李判官为首的一众地祗,都是积年的老鬼。一旦让他们上下合力,甚至都能架空荀少彧。让荀少彧空有威权名分,也无处施展。

“不急,不急,”

荀少彧默然想着:“温水煮青蛙,还要让青蛙死得无知无觉,才显得真本事。”

而下方一个个恭敬的身影中,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又有几个是心怀叵测。

“可见那位上神,把吾调到当阳,看起来似乎别有一番深意啊!”

水神、山神、地祗、鬼神几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就是荀少彧作为上官,也轻易动不得一隶属之辈。

这就需要大手段、大心思,一一厘清其中沟壑了。

“先处理了这山神,试一试这位山神的心思,再谈其他吧”

荀少彧思绪幽幽,心平气和的处置着公事。

似乎对于山神一脉,已经完全释怀了一般。

只是,这暗中的暗流汹涌,仍能让一些敏感的地祗,心头愈发沉重。

一侧的李判官,木然冷眼望着,面庞有些僵硬,心头暗自冷笑。

“看来,这当阳的浑水是越来越乱了。不过这时候,还是乱得好啊没有你们的乱象,何来本座的火中取栗?”

“你们就斗吧,等着你们两败俱伤,就是本座收拾残局之时。”

泛着狠戾恶念,李判官面上愈发谦卑。11

第一四二章骇猴(上)

轰!隆隆!!

雷蛇翻滚,阴沉沉的云蔼,有几丝电光划破天际。

那一刹那间的阴暗,鼓动起阵阵萧瑟山风,风声刮着山壁两侧,犹似猛兽磨牙一般。

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一股沉重肃杀的气息,在昌灵群山间逐渐升腾。



蓦然,一尊尊身着黑甲,面目青黑的阴兵,驱赶着一架架战车车,围绕着山涧云壑而来。鼓动着的风云似如龙虎一般,沿途浩浩荡荡。

尤其,雷光炸响的一瞬,这些阴兵们青黑色的面庞,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森森的阴寒气机,拂过山哨,草木枯黄萎靡,似寒霜打过,生机寥寥无几。

这些阴兵气机外露,虽只有区区四、五十数,但其不经意间的眉目开阖,仍有一丝神采焕发,显得一如百战精锐。

为首的一尊阴官,踩踏着虚空,纯粹白光自周身涌现,铺就了一道朦胧云光。云光动荡之际,官靴缓缓落地。

“这里,便是昌灵山了么?”

这一尊环顾周匝山色,其目光冷漠深沉,而又夹杂着一缕残忍无情。

尤其是他薄薄的嘴唇,微微一抿时,更有一种刻薄冷峻之态。

就恍若先古数朝之前,人憎狗厌的法家门徒一般。那一双犹似猎鹰一般的瞳子,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嗜血,仿佛审视的看着任何人,带一种苛刻之感,让人不由战战兢兢。

而其身畔的数十阴兵,尽然身着上乘阴铁铸就的甲胄,眸中闪烁着狼性一般的目光,身上有着淡淡白光闪烁。

这些阴兵,全然是由神道炼兵之术,炼就的一支强横道兵。

虽这一支道兵,不及上乘道兵一般,可以镇压大妖巨神。但也能轻易,镇压一乡一县之乱的中坚力量。更是荀少彧镇压,当阳一县百里的底蕴。

“昌灵君胆大妄为,竟敢辱及县君,就是将其剥皮拆骨,也无恕其罪万一。”

这阴官阴厌厌的笑着,官袍鼓动,一身淡淡白光,照亮着山涧的幽暗。

毕竟,作为荀少彧的心腹之臣,阴官显然揣摩清楚了主君的心思。

昌灵山神如斯拂了自家老爷的颜面,若是不立刻给个报应。自家大老爷如有何颜面,执掌当阳上下、神道诸事。

面皮之争,上下之争,血海尸山!

而作为揣摩上意,明了其中三味的阴官。自然知道主君的杀机,会有多么的凌厉。

深知荀少彧手段,有多么深沉冷酷的阴官。这些年来,可是没少见着,那些地祗一一伏倒的景象。

“本座,今日就要他昌灵山,一干党羽化作齑粉!”

阴沉沉的天气,似乎伴随着这一股肃杀之意,就连云霄雾霭中的雷声,也显得愈发沉闷了。

冷肃的阴兵们,木然着神情,徐徐跟在阴官的身后,萧杀气机一如毒蛇,渐渐盘恒升腾。

一处虚空之间,云端彩霞环绕,流光彩带纷飞。

“嗯”

水色云光荡漾,一架宝車之中,一道淡淡惊诧声响起。

昌灵山神醉意稍稍平抚,犹自一双醉眸,一闪一动开阖间,自有一般风采洒然。

昌灵君赴宴归来,在太阿君宴上推杯交盏,也是得了莫大好处的。

毕竟,这太阿山君身为正五品的上神,能让如斯大山神,用以招待宾客的酒宴。当然不会甚为简陋。甚至说是有帝王之贵,都绝非大言煌煌之词。

其席上的每一道佳肴,每一盘珍馐,都等若于同等体积的黄金一般,是真正的举世珍品。就是一般的上神,若能常常食用,都会于自身大有补益。

也正是因为这一些药气淤积,昌灵君才会显露醉态。

这,也是昌灵君炼化药气,自身产生的一些反应。

当然,若非是药气微熏之故,以昌灵君的神道造诣,神体虽不是百煅千炼,也非凡俗中人可比。

当真千杯不醉,万杯不多,全是最基本的操作而已。

只是,突然间的心血来潮,还是让他不由的,心中升起一股忐忑。

“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吾的心头一直压抑呢?”

他默默呢喃了一声,朦胧的心绪,似乎颇有大难临头之感。

神道中的修行,与天地联系紧密,最能感应自身祸福之事。

昌灵君的修为,或许遍数天下不足称道,但他数百年修行,也不是一场空谈,还是有着很深的底子。其心念一动之际,心神亦有所触动。

“危机,大危机啊!”

一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让昌灵君的面色渐渐晦暗。

细细密密的冷汗,不由的打湿了身上的法袍。

醉意登时去了三、四层,剩下的也唯有惶恐不安之意。

昌灵山神面色铁青,手指颤抖不住,汗珠津津而下。

先前的风雅气度,此刻都丢在了一旁。

“是谁,想要算计某家!”

他紧咬着牙,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一般。

毕竟,以他的修为,一旦心血来潮,几乎就是必有灵验。除非是有大神通,以力蒙蔽了天机,才能让他一直懵懂无知。

可是,而以他的神位,能有如斯恐怖危机的。历数方圆百里之地,也就那寥寥几人罢了。

而且那几位,他一个都惹不起!

“太阿君”

凭着心中的一抹触动,昌灵山神念叨了一声。

这是凭着心头触动,抓住一线灵机,来确定是哪一位动的心思。

他眉宇一蹙,试探着念叨了一声:“金沙龙君”

这二位可都是神道的顶梁柱,有着五品山神、五品水神位的大神。

若非他拭去心中杂念,小心翼翼,不染一丝尘垢。

只凭其他呼唤其神名,就能引动其注意。乃至于降下一道神念,远跨万水千山而来。

所以,昌灵君动作极为的小心,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疏忽,生怕惹得某一尊大神不快,降下雷霆之怒。

只是,在感应了片刻,也不见异象生出,昌灵君轻轻吁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在宝車的榻上。

“难道,是当阳城隍么?”

“来的好快好狠好绝!”

似乎庆幸,也似乎是感慨,伴随着徐徐的叹息。宝車在云蔼间,盘恒了几周,似乎举棋不定一般,随即隐没在愈发动荡的云潮大浪之间。

昌灵山府!

一名名山鬼战战栗栗,浑身瑟瑟发抖,跪于重重宫阁之间,不敢抬头睁望。

哪怕来者不善,是不折不扣的恶客,这些山鬼也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这是当阳城隍的使者,代表着一尊七品神祗的面皮尊严。

不是他们这些小神小鬼,有资格藐视,有能力漠视的。

一名阴官神吏背负着手,捧着一卷法旨,立于山府大堂中,两侧十数阴兵面沉似水,一字排开间,仿若铜墙铁壁一般。

“小神,昌灵山府司库,拜见上使大人,”

一中年汉子强撑着,跪在殿前石阶上。

这阴官阴谲一笑,冷冰冰道:“吾奉当阳大老爷法旨,请昌灵君接令。”

“吾家山神老爷,上赴太阿山君之宴,未回久矣,请上官暂且放下符召,由小神代为缴之。”司库恭恭敬敬,趴俯在一侧,默默等着。

阴官蹙眉片刻,仿佛拿捏了一番自家的语力度,语速平缓道:“昌灵君无暇,时机岂不正好啊!”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符卷,一丝恶意倏然高炽。

“昌灵山神一系,犯上为乱,阴谲为祸,当诛之!”

这一阴官淡淡开口诵读,阴森森的杀机,让人犹如千刀万剐,更让人犹自心头忐忑。

“以儆效尤,诛之!”

他用力一抛符绢,化为一张由金丝编制的大,金其间似有金色雷霆跳动。

轰!

明灭不定的雷光,照在阴官的面上,一缕缕红白色神纹,映衬着雷光电晕,愈发显得肃杀冷冽。

“喏!!”

数十甲兵怒吼着,高举着铜弋战矛,杀意积蓄盈满。

这不过五十之数的道兵,都是千锤百炼的战场杀才,是荀少彧精心挑选的贴身兵甲。一经发作起来,就是攻破一座土地神域,都轻而易举。

金罩住山府,上闪烁着的金光,透露出的威严,弥漫在昌灵山府上下。

磅礴的威压,在金上流动,有若实质一般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山鬼们的身上。

“上使,”

“上使,”

突如其来的杀机,让山府中的地祗们,可谓是猝不及防。

五十甲士汇聚,兵煞近乎长锋横扫而过。一头头山鬼嘶吼着,鬼躯燃起一簇碧绿火焰,随即化为一滩滩灰烬。

“吼”

一头地祗化为原身,赫然是一头吊额猛虎,一声大吼,带着虎煞之气,冲散了不少的兵煞。

这兵煞虽强,却也是煞气的一种,与虎煞同类一般,二者并不排斥。

故而这头猛虎,凭着天赋的虎煞在身,也是有了对抗这一支道兵的本钱。

只见,它奋力起身,狠狠的扑向兵甲列队中,虎口大开间,一口虎牙寒光冽冽。

阴官负手,哼了一声:“孽畜,负隅顽抗尔!”

他带来的一卷金,可是一尊大人物赐予荀少彧的,是现今荀少彧最大的底气之一。

而有着金在手,只要不是正五品大神,乃至于一些临近顶点的神祗。寻常神祗当真是来多少,就要跪多少。

毕竟是正五品神祗之物,金色神力的质变差距,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弥补的。

金收束一瞬,丝丝金光跳动,猛虎登时虎躯一僵。

“杀,”

一时间,有数十杆长矛齐上,捅入猛虎的虎腹中,虎血横流不止。

“鸡犬不留,杀无赦,”

阴官呢喃自语着,看着五十阴兵们,如何施展阵法禁止,一点点虐杀着昌灵山府的上上下下。

一只只山鸡、野兔,黑熊、老猿惊惶失措的露出真身。

有的,能做一些微弱的反抗,随即就倒在了兵煞下,一一以魂飞魄散收场。

“哼”

在这深山之中,山禽之数众多,山神的众多神侍中,所占山猪野怪的比例,也着实是不小。

看似山府之地,数百、上千的山鬼,该是大占优势。

但五十阴兵的强横,以及金的霸道,却是生生压下众多地祗的反扑。

让这些地祗们,一个个似待宰羔羊一般,倒在了甲士们的刀口之下。

就算有一些反应过来的地祗,但在同为白敕的甲兵面前,只能凭着种族本能,纷纷狼狈逃窜。

“金色神力,果然好用之极,”

啧啧一叹,阴官心知肚明。

能如此顺利行事,这金的功劳,可是占了多半。

若非有金压制之功,限制了山府地祗的能力。

此时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老爷不惜动用金,也要立威当下,看来这滩浑水,也是不容易搅动啊!”阴官薄薄的唇角,微微翘起。

“杀,”

“杀破山神庙,”

阴官大步向前,跨上几级玉阶。

其身畔精悍甲士们,全如杀红眼了一般,不断纠缠着冲杀上来的地祗。

神道几脉,其间差异虽大,但大道殊途同归,其间也有一些异同之处。

一如神格、神火、神晶之说,虽然都是些无稽之谈。但相似的大道之理,却都是共同的。

一如天神寄托于神敕,地祗有着符召,水神炼就水珠、龙珠等都是神道性命寄托,nbn凝聚之物。

山神一脉,也有着自己的性命之物。似如蛇之七寸,触之不死不休。

“山印!”

乃是山神采地脉之精华,三百年凝聚成形的nbn寄托。与山神心神相依,有莫测匹敌之威,调用诸山之能。

可惜,成也山印,败也山印。

山神一脉一旦失去山印,修为折损之说暂且不论,就是自身也要被因果孽力反噬,给冲撞的五劳七伤。

“不过,只要毁了他的山印,昌灵山神神位不稳,就有可能跌落正品,甚至是跌下正九品神位。到时,那个昌灵山神,不死也要残废半条命。”

“哼哼,而吾一旦将这个昌灵山神,打落神位。吾自家的品神位,就是板上钉钉,再难更易了。”

阴官的心思,暂且不论,但甲士们拖着长矛,似狼似虎的,涌入山神庙宇中。

看着富丽堂皇的庙宇,阴官淡淡一笑。

“不过,再怎么说,一方山神的位置,还是有不少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

“吾想要真正入手这一神位,还真是要看些机缘的”11

第一四三章骇猴(下)

“噗”

昌灵山神蓦然面色一白,呜啊的一口,吐出一片血雾。

他面色苍白之极,胸口狠狠的喘着,手指关节处凸起,极为用力的按着車驾。

“好你个当阳城隍,破吾山府,绝吾灵脉。你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活路了啊!”

须知,山神一脉执掌群山,nbn与执掌的山境相合。可谓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之局。

一旦麾下山境生变,作为nbn寄托的山神,自然是首当其冲。

而昌灵山神,毕竟是一尊品正神,能累及他的存在,也就是那几位了。

甚至,此时此刻的昌灵山神,心神重创之下,就连昌灵山脉的联系,也有了一些模糊。

因而,他对于昌灵山府之事,愈发的揣揣不安了。

“走,”

“此地不能久留,迟则万劫不复也!”

昌灵山神一脸惶恐,仓促间再度调转車驾。

荀少彧的杀心甚坚,让这山神是彻底吓着了。

而荀少彧的睚眦必报,也是让他忐忑难安。

以荀少彧的神位,若是下定心思,来除去昌灵山神的话,也只是稍有阻力罢了。

“如今之计,唯有太阿君、金沙龙王这二位五品神祗,能救吾一命。”

只要两位五品上神,以自身的神职品阶,出面保下他这个品山神。

他不信一介七品县城隍,敢动他分毫。

“两位大神,金沙龙王是水系之神,与地祗一脉向来不和,吾这个当阳城隍必杀之神,金沙龙王想必会很愿意收容一二。”

如斯想着,但昌灵山神的車驾,却是向着太阿山方向而行。

“虽然龙王可能为了落地祗一脉的面皮,而决意保下吾这个品小神。”

“但是,水脉与地祗可是争斗了数千载的死对头,一旦龙王决心保下吾,吾恐怕会更加危险。”

两大派系间的争斗,可不是品小神,有资格插手的。

此间,就是一二浪花起落,都能让他生死不由自己。

最大的可能,还是在没有利用价值之后,让金沙龙君随手舍弃,然后被地祗一脉的大人物,随手碾为齑粉。

“只有太阿君,才是唯一的出路,”

“毕竟,吾也是为了参会太阿君的寿诞,延误了城隍到任之机,因此恶了城隍上官。”

“如今去太阿山境,也是死中求活的无奈尔!”

这些心思,电光火石般一一转动。昌灵山神再无犹豫,車驾化作一道流光,奔腾间划破云梢。

昌灵庙宇!

阴官慢慢的收回伸出的手掌,看着眼前七零落的碎片,嘴角刮起一抹幽然。

“山印被破,这厮的神力大损,如今犹似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也!”

话虽如此,但这阴官面上,仍带着几许肉痛。

这一方山印,经过山神数百年如一日的辛苦锤炼,可谓昌灵山一大神物。

虽然这其中浸透着昌灵山神的神力烙印,落入其他神祗手中,也难当大用。

但其潜在价值,仍旧是难以估量的。

毕竟是一尊品神祗,数百年的心血苦功,非是寻常可比,堪为一天地瑰宝之数。

如今,让这阴官以法力强击山印,将这一方瑰宝,给生生毁去,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嘿舍了这一瑰宝,这山神还剩几分神力,又余下几层nbn,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眼前幽静的山神庙宇,阴官嘿嘿冷笑着。

神职nbn可谓镇压诸山意识之用,关乎神祗根基。如今其根基大坏,天地反噬之下,不死也要脱一层虎皮。

况且,得罪了荀少彧,在这阴官心中,也就距着陨落,差乎于毫厘之间了。

他的周匝有数十道兵环绕,阴沉沉的道兵们,默然矗立于身畔,一身百载不衰的死气,似乎充斥着衰败之意。

“走吧”

看了眼粉碎的山印,阴官平静的开口。

此刻的昌灵山境,已经应和了他先前之言。

道兵的兵煞攻伐,让这大好的山府,一片荒芜颓败之象。

就连地面上的砖石,都似有干涸。踩在脚下之时,不时会有清脆悲鸣声响起。

数百、上千的山府属吏,在道兵们的攻伐之下,一个个或为魂飞魄散,或为重创当场,苟延残喘着生机。

以至于,现在的山府中,只有数十道兵,其他的一干地祗,都被狠狠的清理了一遍。

可以说,昌灵山府已经废了大半,想要再重新搭建起来。其中要耗损的人力、物力,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若无外力因素,只凭着昌灵山府自身,若想恢复往日之景,没个几百、上千载之功,当真谈何容易。

阴官是实打实的,实现了自家之言。

“寸草不留!”

当阳县,城隍神域!

重重高楼云阁,绽放着丝丝光辉,泛起云气苍茫之间,一如洞天福地般,清净雅然之极。

荀少彧幽幽的抿了一口,清幽香沉的茶水。

“唉”

蓦得,荀少彧长长叹息一声:“吾之奈何,徒劳求死而已”

“昌灵啊非吾心狠,只是不行杀鸡骇猴之举,吾如何能约束下属神众,稳坐城隍君位。”

在昌灵神位受损的那一刻,荀少彧这个县城隍,昌灵山神的直属上官,自然会是第一个感应的。

荀少彧虽是个始作俑者,但也适当的留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只是一介小神,也敢上窜下跳,不外乎取死有道。能作为一只鸡,让吾看一看当前局势,也是死得其所的。”

摇头叹息,荀少彧带着嘲讽的笑了一笑,举起酒杯,当空虚敬了一杯水酒。

对于以下犯上之神祗,神道中自有章法。

固然荀少彧的手段,其中虽不乏严苛冷峻。但细细思量一二,却都是按着神道章法而来,也并非都是妄动无名。

荀少彧一切都是按着规矩而来,就连屠戮昌灵山府,也是自有一番规矩的。

荀少彧舍下复杂心思,遥遥看着苍穹,呢喃:“这方世界有着金敕位格,顶点的存在,大地游仙不可能有。但是大宗师级数的力量,都是绝对可能有的。”

“如此强大的世界,已经可称得上是高武高法之流。”

“而金色源力,就是这一方世界的本源位阶,同样珍惜非常。非是小小县城隍,可以染指私有。”

荀少彧于此方世界的路线,一直都是明确之极的。

近乎他最大可能,登上正五品神位,甚至打破世界的极限,登临正三品大位,尝一尝神道天人的奥妙。

这才是荀少彧一直以来,心中揣着的心思。

毕竟,以主世界的本尊,荀少彧走的是金刚不坏的路数,行的以力证道的法门。

这一路数的武道,都是以水磨功夫,一步步磨练自身,寄期望于日久天长,大为损耗时间。

“吾想要短时间内,肉身三十六炼,炼一副金骨出来,还是力有不逮,需要尽其所能的,得到天地源力,更添一把柴薪。”

毕竟,那三十六炼金骨,可谓主世界宗师,都是翻江倒海,肉搏蛟龙的强横人物,岂是能轻易成就的。

虽然,在这一方世界的斗智斗狠,在荀少彧眼前,也就是茶余饭后的小事。

但,一旦关乎收获这方世界源力,就是荀少彧性命攸关的大事了。

主世界的荀少彧,虽然打退了蛮人,但却不代表他,就能安枕无忧了。

蔡地四方四分,还有蛮人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还需要荀少彧的绝颠武力,才能镇压的住,各方的蠢蠢欲动。

若是荀少彧能证就金骨,有了宗师的强横武力,南蔡之地也就稳如泰山了。

而若是他能更进一步,堪比大宗师一般,就是强自吞并、整合蔡地,登上上蔡大夫之位,又有何人敢有异意。

“说到底,主世界虽有规矩,但也一样是弱肉强食,不教而诛!”

荀少彧的心思,当然不足为外人道哉。

正五品神祗之位,荀少彧是势在必得,甚至就连神道尽头的一品之道,他也不是全然就没有任何想法的。

一滴滴赤色源力,渗透入石镜镜面,闪动着的镜面,一丝丝赤色气机蜉蝣不定。

判官府邸!

一名名阴兵目含森然,衣甲拽动间,在判官内院中巡视。

府邸正堂,李判官面目深沉,坐在公案前,手掌青筋暴突,显得其心情波动之剧烈。

不时的,他又起身徘徊几步,抬头望着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何人一般。

“昌灵啊,昌灵为何如此不智,恶了新任城隍,你这山神不死,也要被扒层皮了。”

这是城隍属官们,一致的心思想法。

以荀少彧到任之时,所表露的手段来看,荀少彧从来不是个良善之辈。

有了兔死狐悲之感,这李判官虽不满昌灵山神,甚至还曾有一些旧怨在身。但在仔细权衡厉害关系之后,也察觉事有不谐,有些坐立不安。

作为升任城隍呼声最高的他,可是深切的知道,自家的位置是多么的烫手,又是多么的惹人关注。

而一个如斯惹人关注的属下,是不会有任何一个初来上任的上官,能对其放开心怀的。

一般而言,这其中跳的越快,蹦哒越欢的,死的也都很快!

“不过按着正常而言,城隍君想要掌握一县事务,开始清洗上一任的烙印痕迹,会有一段转寰的余地,让吾运作一二,未尝不能脱离这个泥潭漩涡。”

“只不过,昌灵那该死的蠢物,都把借口把柄,自己送到城隍的眼皮子底下。真是嫌自家活的够长,活够了啊!”

李判官正想着心事,一名呲牙咧嘴的恶鬼,一路小跑的进入正堂。

“主人,主人,”

这恶鬼面貌丑陋,牙龈暴凸着,声音似总角小儿一般,有一些奶声奶气的。

“嗯?”

李判官眸光一凝,立刻起身,警觉的看了看门外。

恶鬼看似凶恶,实际上内秀,心思颇为缜密。

一看李判官的神情,恶鬼恍然大悟般,连忙转身推上门窗。

“主人”

这恶鬼讨好般的上前,跪伏在李判官的身前。

李判官嗓子发紧,盯着恶鬼,道:“城隍官邸那里,可都有什么动静啊?”

“主人啊,小鬼一直盯着官邸不敢有怠慢心思,只是官邸神力冲天,小鬼也不敢随意窥伺。”

“只是盯着每日神域门户,却是有一队兵甲出入。”

“一队甲兵?”

这一队兵甲有五十之数,这一支兵甲所为何事,简直不言而喻。

这能让他身死族灭的铁腕,俨然近在咫尺之间。

如此一想,李判官当啷一下,瘫坐于公案前。

若是真如李判官想来,荀少彧真的要诉以武力,明确的刀兵相向。

这形势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严峻之极。作为其中的实权人物,根本就是夹在当中动弹不得。

恶鬼身子伏得愈发的低,道:“主人,这一支兵甲不是官邸中,原有的阴兵。以小鬼来看,似乎是城隍老爷赴任时的亲兵眷属之类。”

“亲兵眷属么?”

李判官畅然若失,苦涩的一笑。

这恶鬼虽然是他精挑细选的耳报神,精于探听、流窜、阴私之事。

只是,这地位、眼界的不同,能看到的景象也大为差异。

“如今的昌灵山,怕是已经让城隍的亲兵,给生生踏平了吧?”李判官断然说道。

“城隍亲兵必然都是道兵之流,战力不逊于寻常地祗,一队专精杀伐的道兵,杀破一个品山神,也正是合适。”

“此刻的昌灵山,应该是难得囫囵一回了。”

李判官的心中,如此揣测着事态的发展。

先不论水系和地祗一系的恩怨,就是当阳错综复杂的形势,也颇为诡谲神秘。

“主人”

“主人”

这时,一头恶鬼慌不择路,闯入正堂中来。

“主人”

这头恶鬼一脸惊恐,似乎让什么恐怖景象,给吓得三魂离体,七魄不得安宁。

“何来的如此慌乱?”

李判官蹙眉,看了看撞开的门户,哼了一声道。

这恶鬼也是一耳报神,只不过不是用来监视城隍官邸的,而是用来窥探昌灵山的耳报。

“主人,昌灵山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啊”这头恶鬼以头抢,神志不清的哭嚎着。11

第一四四章讨一公道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李判官神情酷厉,道:“把话都给某家说清楚,不然某家扒了你的皮。”

恶鬼一激灵,道:“小鬼不敢妄言,小鬼不敢妄言呐”

“只是,那那昌灵山,如今已是一片焦土矣”

“焦土?”

李判官徐徐吐出一口气,自嘲一笑。

“好一个酷戾的城隍老爷,某家今日受教也!”

对这个中前因后果,李判官已然明了一二。

对那位城隍君的心性,是再无一丝一毫的侥幸了。

“下去吧,”

李判官挥了挥手,面上带着疲累之态。

“喏,”

两头恶鬼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向着后方倒退,退出正堂。

李判官失神片刻,嘟囔了一句:“多事之秋,多事之秋,也不知那位老爷,又该如何处置某家,这一前朝臣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判官的侥幸之心已去,作为积年的官油子,焉能不知此刻的他,应该做什么,亦或不该做什么。

“来啊”

李判官向着门外,高呼一声。

一名身着短袍的中年人,毕恭毕敬的道:“主人”

李判官沉着声,道:“今日起,某家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凡是觐府的拜帖,一概都推回去。”

“喏”

这中年管家,抱拳应了一声。

“除了城隍衙门的帖子,其他宾客,某家一律不见。”

在此危急存亡之时,明哲保身才是堂皇正道。

昌灵山神的事,不过是一个由头,也是城隍君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

而且,既然胳膊拗不过大腿,那就顺势而为。

更何况,李判官的心一直很平稳,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家的出路在何方。

“城隍君啊”

他攥了攥手掌,有着些许不甘愤恨。

明明那个位子,该是他囊中之物的。如今坐在官邸内威福自享的,也应该是他才对。

但荀少彧的空降,无疑让他的谋算,全盘输得一干二净。

甘心?

这让他如何甘心,这又让他如何不怨。

堂堂正七品的纯赤神位,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能有这么一个空缺,已是侥幸之极,诸多眼睛都盯着的。

若非他技高一筹,压下诸多竞争者,也不会有机会窥伺神位。但是,如今这一切的期望,却都让荀少彧给狠狠的拦腰斩断。

这是大道断绝啊!

此中苦楚,唯有身在局中,才能明了二三。

况且,李判官寿数将尽,最多只有二三十载的生机。想要谋求七品神位之心,已是彻彻底底的断绝了。

毕竟,神祗寿数极长,除非寿元大限,就是几百年的城隍,也不是没有的。

二三十载的寿数,在神道中人心里,也就等用于凡俗的二三月。

如斯短暂的时间,李判官也不得不考虑,自家的身前身后之事了。

城隍法域,内苑!

风铃轻轻摇摆,一名名俏丽的婢女,在内苑间身姿摇拽娉婷。

沙沙的足音,在荀少彧耳畔,不住的回响着。

“正七品神位,魂魄孕生阳气,可白日显圣,红光显化现世。”

他徐徐伸开手掌,肌肤下的脉络,在其眼中分毫毕现。

这些年在大成世界,荀少彧也不是全无所获。

至少,此方世界的神道路线,对他大有裨益。

正九品纯白,正七品纯赤,正五品纯金,正三品纯青,正一品纯紫,这五等位业划分,才是此方世界的精华所在。

“可惜,这方天地上古之时,绝地天通,诸神远走他乡,世界本源位阶跌落,正三品都是奢望,何况正一品这等无上境地。”

越是深入此方天地,就愈发不能小觑这方天地的底蕴。

正五品金身者,可谓是翻江倒海的大能之士,是摧军破城只若等闲的人物。

“稳定这县城隍之位,再更进一步,进窥府城隍之位,先一步领会宗师之妙,也是一难得机缘。”

荀少彧徐徐叹息,眸中的赤红气机,愈发高昂炽烈。

“荡平当阳县的一众魑魅魍魉之徒,以当阳一县为基,憨实自家的根基。”

“如此三百年内,能有一线府城隍之机”

苦熬三百年的岁月,也只是一线机会,而不是绝对的稳妥。

就是荀少彧,有着一尊正四品大神看重,但提携到从五品之位,就是到顶了。

证就正五品的机缘,还是要凭着他自身,去争去强去夺的。

毕竟那一位就算是想提携荀少彧,却绝然不会真的下血本,推荀少彧上位。

府城隍之位,遍数天下一十三州,也就那六十四尊,都是占据世间顶点的大人物。

就是有缺位出现,也是各方大势角逐。

若非是血亲嫡脉,想要让一尊正四品大神,付出如此代价。那是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不过”

荀少彧眉头一锁,哼道:“三百年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此世的三百年,在主世界可是几乎十载。

而漫漫十载岁月,其中变故何其之多。

荀少彧在南蔡之地,外忧内患,苦苦挣扎。

这局面未必能撑得十年,就是有石镜唤出未来身,战力堪比宗师级数,也是大为不妥的。

有唤出未来身的庞大源力,荀少彧的武道,早就堆砌到惊世骇俗的地步了。

“所以,三百年吾是等不起,也不能等的。就是一百年,吾这里也是不能虚耗的。”

“最好在三五十年内,就能一举证得神道金身。”

荀少彧眸子明晦不定,俊秀的面庞,夹杂一抹晦涩。

这其中的难度,简直不问可知。

一般的府城隍,哪一个不是经过最少五百载的修行,才有这资格担任金敕之位的。

荀少彧鬼龄不足二十,凭着屡有大功,再有上官看重、观照,才得一县城隍之位。

如他这般资历,这位置已是到顶了,短时间内想要迁升,是绝然不可能的。

最少也要空耗一二百年,才有正六品的资格,再有一二百年,或许能得一府之尊。

按着正常的流程、程序来走,荀少彧在主世界,怕是早就让人,给碾压成渣了。

荀少贺之流的吕国公子,可是都有大势力支撑,一旦度过炼骨的关隘,短时间内的伐毛洗髓,都不是他们的阻碍。

只有易筋煅骨的宗师之境,才是这些人的难关。

荀少彧纵有未来身,有了些抗衡宗师的本钱。

但这绝不是他,能一直浑浑噩噩的依仗。

“如果如果,这大成天下生乱,社稷倒悬垂危,生灵亿万涂炭。神道失了根本秩序,众位府君失位,群神攻伐彼此。”

荀少彧手掌高举,似乎要握住空悬着的月光。

“若能由吾一扫混乱,混一神道,未尝不能得见,正三品帝君之位的边角。”

正五品府城隍,可谓府君正三品的州城隍,就能呼一声帝君了。

虽然在经卷中,所谓的三品帝君,只是些杂牌帝君,不能与正一品的帝君比较,但此时也不是上古神道辉煌之时。

荀少彧的野心,从来都不止于此。

“可惜,水系神祗与地祗一脉的争斗,并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荀少彧轻吁了一口气,似是为自家疯狂的念头,而为之震惊。

此时的两脉,彼此虽有摩擦现象,但到底没有短兵交接,两方高层人物,都只是从旁观望,没有直接撸袖子下场。

看似江南混乱不堪,但只要两方法脉不动,就是流民百万之众,披十万之甲,也动摇不得大成王朝的统治。

但这一缕念头,却不知何时,深深埋入荀少彧的心头。

“大成的天下,虽到了末期之时,但看着其气象,怎么也该有一百年的天命。”

“吾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就连当阳县都没有十层十的掌握,就想要手中取栗,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荀少彧斟了杯酒,自饮自酌着,苦笑了一声。

呜!呜!呜!

山风阵阵,刮的峭壁陡岩,簌簌作响。

昌灵山神神态狼狈,披散着头发,一身华贵的神袍,已是破破烂烂。

象征其身份地位的車驾,早就不知所踪。

只有他面上的勾勒的白红神纹,显示着他的位格。

当真是走时意气风发,来时狼狈囹囵。

“该死的当阳城隍,你如此不留情面,害吾沦落至斯,你也讨不得好处。”

他的袖袍上,沾染的血迹还没有干涸。

而且步伐中,还颇有一些散乱的迹象。

山印破碎,让昌灵山神的神力,流逝了九层之多。就算如此,那剩余的一层,也在不住的流失。

一旦神力彻底干涸,就是他神躯崩溃,形神俱灭之时。

这是死局,而能助他p死局的,就只有太阿山君一位。

蓦然,他眸光一亮,看着不远处的界碑。

“太阿山”

“哈哈哈天不绝人,天不绝人”

昌灵山神喜形于色,挣扎着跑向太阿山境。

“大胆!”

突兀的,一声怒斥响起,轰隆隆的,震的山石摇晃。

轰隆隆

一块块山石蓦然滚落,犹似似大浪拍打,其气势何其骇人。

砰!砰!砰!

只见,数十块巨石砸在一块,火星飞溅而起。这些巨石似乎有着粘合一般,不住翻起竖立,垒砌成一尊数十丈高的岩石巨人。

“大胆!”

这岩石巨人闷声怒斥,眸子中一粒烛火般大小的白焰跳动。

“哪里来得野神,也敢擅闯太阿山境,当真不知死活吗?”

这一岩石巨人没有唇舌,说话发声,全然是由胸口的巨石施为。

不愧是五品大神的道场,就是巡狩山中的卫士,赫然都有着九品神位在身。

当然,这一岩石巨人,认不得昌灵山神,也是很正常的。

作为太阿君的守山卫士,宰相门前七品官,能让这巨人记得的,也就是几尊从五品大神,就连一般的六品,都是一眼而过。

区区的品神祗,在这岩石巨人眼里,当真是芝麻绿豆的小神,哪里值得他去记挂。

若非岩石巨人看着昌灵山神的神力,也是山神一系,没动真格的。

凭昌灵山神现今的状态,还真未必是岩石巨人的一合之敌。

“小神昌灵,求见太阿君。”昌灵山神连忙,高声呼喊。

太阿山境,重重云雾缭绕,似神似圣之境。

高居宝座上的太阿君,饶有意味的看着,跪于殿前的昌灵山神。

“你是说,你的山印破碎,神躯濒临崩溃了?”

太阿君莫名的一笑,仔细看着下方,形容凄惨戚戚的昌灵。

“君上,还请君上做主,为小神做主啊”

“那当阳城隍,仗着地祗一脉的势,简直无法无天,让人触目惊心,让人齿冷心寒啊”

昌灵以头触地,咚咚作响的磕头声,回响在神庙之中。

“做主本君如何为汝做主?”

太阿君一抖蝉眉,好奇的问了一声。

山神一脉划分混杂,可入地祗,也能入天神,更能入鬼神法脉。就连水神一脉,都有不少山神。

由此可见,山神虽都是一脉,但也可归入四脉中。

各自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除非正五品的大神,其他小神都只能在这框架中,勉强挣扎求存。

所以说,这昌灵不但归属于当阳城隍管辖,也是太阿君麾下的一个小神。

若是性情蛮横一点,太阿君凭此一着,就是打上当阳县邸,也勉强算是理直气壮的。

谁让太阿君的拳头,比荀少彧的要大上无数呢!

“小神全凭君上之意,”

昌灵说罢,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抬起一分一毫。

“全凭本君之意?”

太阿君嘴角勾勒冷笑,似带着一抹血腥。

理论上,一尊大神处理小神,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甚至就是手拿把攥的小事。

但是

太阿君微微收敛,眸子中的血色,低声呓语道:“全是本君做主吗?”

“小神数百年为神,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怠慢停歇,如今就是一莫须有,就抹杀小神百年基业,君上小神不甘啊!”

“小神势单力孤,不求其他奢望,唯讨一公道尔!”

“哈哈哈”

太阿君蓦然发笑,指尖僵硬的划着宝座,一声声刺耳尖锐响着。

第一四五章一盘乱局

县城,醉香阁!

只看醉香二字,看似淫烂奢靡气息甚重。

实际上却是家,再正经也不过的酒祠之地。

只是这家酒祠,专为达官显贵之流,清贵之人而设。

平常也多是诗词歌赋,吟诗风雅之事,是县中大户子弟们常驻之所。

这醉香阁以百花为单名,故而亦有百花阁之称。其内设有百余号间,皆通百花芬芳之意。

牡丹园!

牡丹贵为百花王,这醉香阁以牡丹喻之,由此可见其中心思。

非是真正的显贵巨富人物,等闲是进不来这间牡丹园的。

其中妆点华贵尚在其次,入内的巨富大商们,要得却是这万花之王的气派。

此时,牡丹园已然被某位县中大人物,都给盘了下来。

门前,几名灰袍家丁时不时的神采流露,已经手指骨节粗大的老茧,就知道园中宾客的煊赫。

突兀的,园中一道拍案声响起。

“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一儒雅男子喘着粗气,手掌狠狠拍着桌案,震得桌案动荡。

“吾刘家也是县上大户,传家二百一十七载的书香门第。这厮这厮真当吾家泥腿子出身,没有根底?”

儒雅男子似是怒到了极点,喝了一口茶水,心头愈发燥烈,随手将手上茶盏扔在地上。

啪白瓷四分五裂,碎片溅得极高。

啪!

这时,一富贵中年拇指一摁,折合纸扇间,声音响脆之极。

似如云墨的扇骨,飘溢着幽幽沉香,一方大如鹅卵般的美玉,点缀着名扇的珍惜。

这富贵中年缓缓摇头,悠然念诵着:“欺人太甚乎?欺人太甚乎!”

“介明兄啊,你还是看得浅了”这富贵中年浅浅一笑,扇骨敲打着手心,神情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

桌席上其余几人,眼见富贵中年智珠在握之态,目光带着问询之意:“还望圆和兄不吝赐教,”

这牡丹园中的几人,可谓都是县中顶顶的大户人家。

能让这几家掌权之人,心平气和的同坐而食,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毕竟,他们都是一县巨富,彼此的利益纠葛,暗自捅刀,面和心不和才是常事。

如今齐聚一堂,难得的同心同气,自然是遇着关乎自家,族运起伏的大事。才能让他们几家,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坐于通席之位。

要不然,他们都是各自族中的大忙人,事务固然不及一县主官,却也未必差上多少。岂会有心思在这醉香阁,行这附庸风雅之事。

“好说,好说”

王圆和一如笑面佛一般,略显臃肿的体型,看似温和简单的外表,着实有着非同一般的欺骗性。

“咱们三家,纪、王、刘都是县上的大户,扎根县里几百年,依附与上一任城隍老爷,安安稳稳的富贵荣华。”

纪业营面无表情,把玩着手中玉杯。

“吾等三家,跟着城隍老爷,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而有着咱们三家之势,县丞、县尉、司吏、典史这些县佐官,都是自家人。”

这就是上下齐手,架空了县令。让县令这百里侯空留名分,而无一丝真正的nbn。

“咱们都是城隍爷的附属,正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大户。县令就是个空壳,咱们大户才是真正做县里主的人。”

有着神道力量上的支持,再有自家累世的积蓄,才是三大家无往而不利的源头。

“你想说什么?”纪业营淡淡的说着。

“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的靠山没了,咱们如此大的基业,自然就成了许多人眼里的肥肉,许多人都想要咬上一口。”

“还有衙门的那位,最近可是跳得很啊!”

几人面带阴霾,尤其是说到衙门时,更是带着青色。

县中三大家,以往有着县城隍的扶持,可谓是豪富之极,跑马点灯,巡船为乐。便是等闲的郡望之家,也不过如此之势了。

可是,他们一旦失去了县城隍的支持,自身虽有一些底蕴,家中犹自有些祖灵存在,却也只是小儿持金闹市。

一些窥伺、不怀好意的目光,尤其是近些时候,也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毕竟压了人家这些年,也该让人喘口气了。”

刘介明嘿嘿冷笑,一双眸子绽着冷星,甚为吓人。

“自古民不与官斗,”

“咱们县令大人耐不住寂寞,但一时还翻不了天。”

毕竟几百年的底蕴,不是短短几年,就能轻易撼动的。

县丞这县中二把手,暂且先不论。

就是县尉、司吏、典史三位实权人物,就是他们三家子弟任职。三家轮流担任,可谓是集有权、财并兼。

有着这般实力,世俗家势根本撼不动他们。

但是

“怕就怕是世俗之外,超乎规格之外的力量。”

三人目光一碰,心中都有了些阴郁。

对于常规力量,他们自然不怕,但要是碰上超乎常规的力量,他们就只能跪了。

“常家一直都是李家的鹰犬,如今常家上窜下跳,怕是有李家从中作梗。”

再一想这些时日,常家的所作所为,李家的倏然沉默。

这不能不让他们毛骨悚然,也不能不多想一些。

他们三家以往都是城隍鹰犬,如何不知常、李二家的跟脚。

就是其他判官的本家,他们都是如数家珍。

堂堂第一判官的威势,就是这么让人绝望。

更何况,他们三大家,都只是失了主人看护的鬃狗。

“这新任的城隍老爷,咱们这些人,能搭上人家的线吗?”

蓦然,刘介明叹了一口气,心气寥寥。

由于此世,有着正五品金身的顶点存在,摧城毁岳之事,也不乏有其事迹流传。

故此神道威势之盛,几乎压得人道喘不过气来。

正七品干涉物质,正五品量变质变,这都是神道横行的底气所在。

非是人道九五真龙,在正五品神祗面前,谁不战战栗栗,生死不由自己。

“听昌灵山脚下猎户说,昌灵山已经彻底完了。其地十里,寸草不生,只有几百具焦炭残留。”

“这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了吧!”

王圆和胖脸一凝,喝道:“慎言!”

“老爷们的事,是咱们凡人可论的?”

“你想死,不要拖着咱们一起死。”

刘介明一愕,苦笑:“小弟失言矣!”

神道的玄妙莫测,是凡俗之人终其一生,想也想不到的。

“昌灵山的那位,至今生死不知,也不知今后,那位大老爷该何去何从。”

“如今大老爷初来,这上上下下的,也不知大老爷的喜好,吾等就是向往老爷边上靠一靠,都不知合不合适。”

“免得惹了老爷生气,这事儿反而不美。”

不过一想着,愈发逼近的鬃狗们,撕咬之势将至。

几人只得斟酒一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呦!”

雨落漫漫,水雾蒸蒸!

雨打芭蕉落,水滴石穿孔。

荀少彧依靠着躺椅,椅子微微摇晃着。

一阴官恭恭敬敬,于他身畔矗立着。

荀少彧悠悠长叹一声:“昌灵山的事,还没了了呢!”

“是的,”

阴官沉稳厚重的声音,起伏间响起:“昌灵山神只留一方山印,脱身而去,其神元十不存一,构不成大患。”

“真的构不成大患了么?”

荀少彧眉头一簇,哼了一声。

“这莫非他还能卷土重来”阴官心头一跳,面色沉了下来。

一尊神祗恨意,着实是让人,不得不去重视的。

“你的动作太大了,昌灵焚毁十里,何人看不得,何人不知得?”荀少彧的话语,愈发的冷硬,也愈发的沉硬。

阴官拧着眉宇,垂首低眉,不敢再度言语分毫。

对于县中激荡的暗流,荀少彧或许有所察觉,却绝不会过于苛责在意。

但是,照成如今这般,满城风雨之态,仍让荀少彧有了一丝不满。

无他,这太张扬了!

这,即是荀少彧此刻想法,也是他心中不满的根由。

今时今日,他并未到天下无敌,横行无忌的地步,该要遵守的规矩,还是要不打丝毫折扣的遵行。

若不然,这煌煌万载神道,如何能有今时之秩序,今时之承平。

只因,这秩序不但是一约束,同时也是一庇护。

“昌灵山十里无人烟,手段是酷烈了些,但也无甚大错。”

荀少彧慢悠悠着,道:“只是不该留下首尾这昌灵山,虽是个不起眼的小神,吾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但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条鬃狗的主人,吾也是不能不看其颜色行事。”

“那您的意思是?”

阴官恍然颔首,眸光在闪动中,带着一抹灵动。

“昌灵的态度,只是次要而已。就看一看那位太阿君,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又到底有着什么态度了。”

荀少彧眸子中,全然是漠然一片,空寂渺渺之极。

区区一位正品神祗,还不值得他劳心劳力,费尽心思去揣度思量。

只有那位若隐若现的太阿君,才是他真正为之忌惮之人。

正五品神祗的分量,可是沉甸甸的。荀少彧与其的差距,犹自比七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还要来得惊人。

“”

闻言,沉默不语的阴官,伸手一撩官袍,默默跪伏于荀少彧脚旁。

荀少彧淡淡看了一眼,道:“你也不用急着谢罪,这事儿未尝没有转机。”

“太阿君捏死吾,当然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捏死吾之后呢?”

“那地祗一脉的怒火,是他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的。”

地祗一脉的强势,几乎与坐拥九霄的天神一脉不相上下。

一旦惹得地祗、山神二脉的大战,造成天地大乱失衡。

就是太阿君,身为此世位格的顶点,也要实实在在吃上几个挂落。

阴官道:“难道,您是再等太阿君的态度?”

荀少彧抚掌,笑道:“没错,就是他的态度,这位太阿君的态度,关乎吾能不能,在当阳县打下根基。”

他看着远方天际,沉沉的天色,暗自嘀咕着:江南这盘棋,是水神和地祗的角力,天神高居九重,鬼神盘踞冥土,都是看着水神、地祗打生打死。这观一可见全局,江南数州十数府,都是彼此犬牙交错之态。在这其中的山神们,立场就很尴尬了。

这当阳县,可是盘踞金沙江出水口,水神香火兴盛,有着与地祗分庭抗礼之势。

故此,荀少彧自然深知,太阿君近几日的诡谲行径,倒底有着何等深意。

“他这是要试一试吾,看看吾的心性如何呢!”

若是荀少彧在交锋中,露出一丝软弱之态。那一位太阿君就会毫不犹豫的,架空他的nbn,让荀少彧只能做一傀儡。

而荀少彧的反应,也是刚烈之极,酷烈之极。

“不知那位太阿君,对吾的答卷,可是满意了?”

“或是怒不可揭的,直接打上门来,废了吾的城隍之位?”

荀少彧想着想着,不由得有些入神。

“主君,主君,”

蓦然,一名耳报神疾步而入内院,高声呼叫着。

“主君,”

这耳报神跪在阴官身侧,抱拳拱手,道:“太阿君遣使至,”

“哦?”

荀少彧洒然一笑,道:“看来,是太阿君有了答案。”

他上前数步,伸手浮起耳报神,道:“速速请神使入内,还有毋要丢了礼数。”

“赵虎,你也跟着一并,接迎那位贵客。”

荀少彧蓦得开口,让阴官一身子滞。

但一瞬间,阴官或者称为赵虎,就已经醒悟过来。

“喏!”

阴官、耳报神二人伏身叩首,深深一稽。

随即二人徐徐退下,转身离去。

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荀少彧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即将入门的神使身上。

“这太阿君,金沙龙君,两位正五品的大人物,再算上府城的那一位府城隍,就是三位大人物了。”

任何一位大人物,随便跺一跺脚,都不是他一小小县城隍,可以担待得起的。

“不过,俗话说的好啊,他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当阳的这局死棋,就看一看各家下法,吾又能不能全局盘活了。”11

第一四六章山君厚礼

“这……就是太阿山君,给吾的答复么?”

荀少彧面沉似水,随意坐着靠椅,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身畔案几。

一四四方方的铜盒,静静放置在案几上。丝丝血腥气息,自铜盒之中,渐渐弥漫开来。

“这,即是吾家君上的心意,还望县君慢看。”这位使者着一身宽大长袍,面相普普通通,但其举止神容间,自有一般风采气度。

“慢看?”

荀少彧轻声呢喃,道:“太阿君的礼物,吾又怎敢真的慢看呢?”

他也不大开铜盒,只是挥手示意。

一名随侍心翼翼上前,捧着铜盒,躬身逐步退后。

那铜盒中的血腥味,荀少彧自然心中有数。

既然如此,那么打开铜盒与否,也就不再是十分重要了。

“上茶……”

荀少彧抬手,自有几位美婢端茶上前,缕缕茶香幽幽深邃。

他伸手施礼,道:“太阿君之意,吾已知之,有劳上使走这一遭了。”

能为出镇使节之人,必是太阿君心腹,不是能轻易怠慢的。

所以,哪怕这使者,位阶在他之下,荀少彧也不会有丝毫觑之心。

但,这使者似极谦恭般,屈身回礼,道:“神添为八品之阶,不敢承受县君之礼,端的折煞神也。”

“哈哈哈……”

荀少彧扶起使者,道:“使者礼多矣!”

使者轻声笑道:“礼多人不怪……既然神,已将吾家主君心意送到,神使命已完,就不多停留。”

荀少彧道:“使者往来一趟,也是辛苦劳累。”

“来啊……”

一名名侍婢鱼贯而入,手中都端着一方檀木妆盒。

只见,这些侍婢约有七八之数,俱然排成一排。

“这是?”

使者一楞,不解的看着荀少彧。

这些檀木妆盒中,香火愿力气息颇为浓郁。一枚枚神道符钱,正静静躺在木盒红帛上,钱身流转道道符文之象。

对于这些神道符钱,使者只是粗略一看,就大致心中有了计较。

“至少有数万符钱!”

要知道,符钱作为神道中的硬通货,购买力度极强。

数万符钱,已经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数目,就是对一府城隍而言,也不是可有可无,几尽一中等县城的一载收获。

“这些,便是吾的回礼。”

他伸手打开一口檀木妆盒,一柄混合香火愿力的龙虎玉如意,流动淡淡赤光。

这礼,可谓是极重!

看着使者远去的背影,荀少彧玩味一笑。

“区区一使节,有此飒然风采,端是难得少见!”

他把玩着手中的一对儿玲珑玉狮子,对这使者评价,却也是极高的。

这一对儿玲珑玉狮子,虽不比给太阿君的回礼,但对于一般的八品神祗而言,也有着难以想象的价值。

但,能抗拒如斯诱惑,就有些让荀少彧刮目相看了。

…………

呜!呜!呜!

号角响起,荀少彧稳步走入大堂。

六司判官各自矗立一旁,十大鬼将盘踞一角。

牛魔马魔二将军,左判右判二大判。

数十簇白光荡荡,在这城隍府大堂内,逐渐飘摇溢散。

“参见,大老爷!”

待荀少彧坐定主位,数十名僚属,纷纷躬身一礼。

他轻轻开口,自有一股神采:“诸位,免礼。”

这是荀少彧第二次召集群僚,相比于第一次见面的怠惰,有着昌灵山之祸在前,僚属们犹自战战兢兢,哪里还有心气,敢在荀少彧面前兀自矜持。

“喏,”

僚臣们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之后,纷纷站列两侧。

毕竟,荀少彧凶威在前,容不得诸僚不如履薄冰一般,谨慎心着一些。

“诸僚,近日可有几多公案未了,不妨一并呈上,让在坐诸位阅览?”

荀少彧一手杵下颚,轻声问询。

李判官当即开口,道:“吾当阳为金华府上县,类比辖治金华,虽不敢言日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民心纯朴,是为百善之地。”

此世之事,人道主阳世,神道理阴世。

阳世的县衙县令,治的都是一县之丰,沐养一地一方。

而阴世的神祗之众,则多为香众躲灾避厄,得一地一域黎民供养上奉,有镇鬼驱魇之职,有天地权柄傍身。

神道压制人道,神祗尊于天子!

“无事就好,无事就是百姓之福,吾等之福。”

荀少彧眼睑垂下,淡淡的说道。

“县君言传身教,神感激涕零。”

几名判官起身,向着荀少彧躬身一礼。

荀少彧漠然道:“无事是福……对于那些没有福分的,吾一贯都是不吝下刀的。”

这话出口,在坐僚属哪个不心头微颤。

就是有些底蕴、根底的,也不敢逆转势头,去顶撞这一位煞星。

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是荀少彧这般,县官、现管皆具的。

“昌灵的事,现在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啊……这很不好!”

他断然给这股势头定性,甚至不吝于展露杀心。

“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不知道珍惜今时的福分,反而一味想要搞风搞雨?”

“查,狠狠的查!”

“既是百善之地,岂会对民声之愿不闻不问?”

荀少彧的话语铿锵有力,一字字都掷地有声,让人不敢直视的威慑力,平添了三分煞气。

“吾当阳百善之地,岂容魑魅事?”

“必是妖、鬼余孽为之,当诛之,当诛之。”

李判官果断应声,不留一丝停滞。

李判官的表态,大大出乎荀少彧的预料。甚至就连一些僚属们,都大为不解。

作为有望角逐县君之位的李判官,难道就这么轻易,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要知道,这可是位格拙升之机,三百载难得难有。

况且,这修行的进益,尚且还在其次。那再添二百寿数,就不能让人轻易放下芥蒂。

但今时的李判,却恍若一心为公,看着他侃侃而谈,举止神容有度,就连一些老‘友’,都分不清这个中,几分为真,几分作假。

荀少彧道:“如此,就劳李判,行此稽查、拿捕之事。”

“喏……”

李判不理他人的惊诧,顿然应下。

李判这几日的闭门谢客,虽然露出了些许苗头。但如今看着他,转变的如斯之迅,还是让知情人暗自搓然叹息。

看来,这李判的位置,是稳定了!

而这第一判官的位置,更是稳如泰山。

毕竟,如此的知情识趣,是任何上官都喜闻乐见的。

千斤买马骨之说,任何世界任何文明,都是共通着的。

李判态度的转变,虽有一些突兀,但多日的闭门谢客,明哲保身之举,还是有些许苗头的。

“螳臂不能挡车,蚍蜉何能撼树?”

李判官心头默默念叨着:“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吾阖家老,这一步是必须要退的。”

“吾是赌不得,也赌不起的!”

李判旗帜鲜明的站在荀少彧一方,无疑让荀少彧的权威大大加强。

县君本就是一县神道诸长,再有这位第一判官俯首帖耳,当阳可谓是一言之堂了。

荀少彧看着僚属们,态度间的变化,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第一判官的势,毕竟积累了几百年,就是他一时也无从下手。

但李判官的低头,无疑是将这股势头,自己主动的放下。

虽然荀少彧自己也有把握,能治得诸僚妥妥贴贴,但能省时省力,又何必去空耗时日。

还有……

“前日,太阿君遣使,赠了吾一样宝物。”

荀少彧幽幽说道:“这件宝物,当真不愧稀世珍宝,本县无敢擅专其宝,今日在这大堂之上,与诸僚齐赏此宝。”

太阿君!

这位的分量,让众多僚属颇为惴惴不安。

“什么时候,太阿君竟然如此亲厚这位县君老爷了。”

“县君老爷屠了昌灵一山生灵,理该恶了太阿君才是,太阿君如何会送什么稀世珍宝来?”

这其中暗藏的道道,让僚属们坐立不安。

这昌灵山神,如何有这杀身之祸的,在坐诸僚中哪个不知,又有哪一不晓的。

太阿君不怀怨愤,已经侥天之幸,那这宝物又是哪里来的路数?

荀少彧抬手,道:“呈上来……”

一名阴官立时踏步间,捧着一方青铜龛盒,走入大堂正中。

“在此……”这阴官高抬龛盒,举过头顶,带着展视之意。

“这是?”

这龛盒中隐隐的血腥气,甚是明目显眼。尤其在一道金色神力封镇之下,内中血气经久不散。

“这可是稀世珍宝啊!”

荀少彧虚拍龛盒顶,金红神光流动。

咔嚓!

龛盒大开,顿然一声声冷气倒抽,在这大堂中央响起。

“昌灵山神!”

夹杂着众人的惊呼,带着不敢置信。

一颗狰狞人头,正盘坐在龛盒中间,其狰狞的面目,睚眦欲裂,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

点点金色神力升腾,盘绕在人头边缘,勉强维持着这颗首级。

这神道修行,都是从魂魄为始,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肉身。

一般在其身陨之后,除非身怀特殊血脉之人,都是直接化作最为微的粒子,散布于天地之间。

若非有着神力支持,这颗首级根本维持不得一息,就会散化为无数粒子沙烁。

“昌灵山神!”

荀少彧一槌定音,将所有侥幸一一击得粉碎。

“昌灵山神,大逆不道,失职失责,方有今日之祸。诸位要牢记此獠之训,勿要重蹈覆辙。”

他‘苦口婆心’的话,显然极有说服力。

看着这位山神,一步行差踏错,就落得如此下场,谁人不怀有戚戚之感。

但与此同时,荀少彧的县君之位,却已经是牢不可破了。

就算县中不满,除非是金沙龙君亲自出手,荀少彧自己就能一手压下这些反意。

然而,金沙龙君若是插手地祗内部之事,就算荀少彧止不住他的野心,但地祗一脉的几位大能力者,绝对不会吝于,教一下金沙龙君作乖。

“吾等,谨遵县君教诲!”

“吾等,谨遵县君教诲!”僚属们伏身叩首,大礼参拜。

荀少彧一笑置之:“诸位能知吾苦心,就好……”

只有,真正执掌一县之事,才能达成他胸中野望。

阴司神道之事,尽入他之掌握,再无波澜生起。

如今剩下的,就是阳世的一些渣滓,需要他清理清理了。

…………

当阳县衙,

二、三十名公人,矗立在县衙公堂中,杵着一根根水火棍,气氛凝重。

而作为县令的许师文,一身正七品官袍,腰间配着绶带,带中缠绕虎形金纽,踏着一双官靴,神情略显急躁。

一师爷装扮的中年人,疾步迈入公堂,叫道:“老爷,老爷,刘家的事儿……妥了!”

师爷的话,刹那间冲散了公堂中的紧张氛围。

一些堂前公人,在师爷突兀踏入公堂之时,悄然拔出朴刀,却是不明就里的动了杀机。

只是师爷的叫喊,让公人们松了一口气之余,朴刀又归入鞘中。

“刘家动了?”

县令喜形于色,几乎要手舞足蹈一番。

师爷乐呵呵,道:“是啊,是啊……老爷,学生看得真真的,刘家的家兵动向不明,看来是要动一动。”

“好,好啊……只要他动了,本官就让他死全家。”

“哈哈哈……”这县令似是压抑的有些久了,一朝得了机会,几近放浪形骸。

师爷蹙眉,劝道:“大人,还望暂且按耐,这刘家毕竟是累世的豪富,当阳的三大家,耳目众多,在本县一手遮天。”

“如今虽有机会除了大患,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可不防,不可不备啊!”

县令收敛笑容,强自肃容,道:“你说的有理,是本县失态了。”

王、纪、刘三家,都是县中首户,势力错综复杂,想要理的清楚,绝非一日一时之功。

这三大家,固然因为失去了靠山,成了没牙的老虎。

只是积威日久,县中诸司仍由三家把持。

县令权威不出公堂,只有些不得志的皂角役,能听用身前。

如此为官一方,几有十载之多,一直被压制的如此之惨。

也无怪在那些大户人家,上门拜访觐见之时,两方会是一拍即合,当即布下杀局等待。

这是许师文的背水一战,成则大权独揽,败则一切成空的豪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四七章人心诡谲

许师文要谋划的,可是整个当阳三大家。

那是威压当阳县二百多年的豪门,几乎就是个型的郡望。

甚至三大家势力联合,都未必输于一般的郡望名门。

这般大的势力,一旦引得三大家的反扑,绝对能让这位光杆县令,不死也要脱下一层皮。

“今夜过后,也不知谁成谁败,谁是谁非啊!”师爷望着门外,渐渐落下的日头,低声自语。

三大家太过霸道,固然欺行霸市之行,是任意一个豪门大族,都要经过血腥资本的堆砌。

但,仗着有城隍撑腰,不把一地老父母放在眼里,把手伸向不该伸的地方,就是取死有道,真是该死,该死了!

墙倒众人推,也不怪他许师文辣手了。

许师文沉吟了一会,道:“也不知,这是否是他最后的疯狂……”

此时,衙门里是外松内紧,只有数十公人听用,许师文还真怕事败,让三大家一朝翻了天,不好收拾残局。

到时,他这县令当事人,可是首当其冲,难辞其咎了。

许师文道:“都心这点儿,衙门里也不安生,不能走漏了消息,让三家贼子有了防备。”

…………

刘府!

重重宅邸,假山、楼阁、花园、渠廊、荷塘,极尽奢华之能。

东花厅中,刘介明面露愁容,连日的暗流,已然让他颇为疲惫。

“三大家的牌子,看来是到了不得不舍去的时候了。”

刘介明沉重的叹息一声。

群狼环伺之下,便是他一身是铁,又能打出几根钉子?

毕竟失了最大的靠山,他们这些无主之人,想要自保谈何容易。

管家步伐轻盈,伏身道:“老爷……”

“常家的人传信了,说是……要是您能舍下家业,他们能给您留个根儿。”

这管家面无表情,只是从复着常家人的原话。

“家业!”

刘介明手掌猛然一攥,冷冷一笑。

“他常家,真真好大的胃口,倒是不怕撑死自个儿。”

常家人的步步紧逼,已经让刘家摇摇欲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四八章一败涂地

火光冲天,喊杀不住!

东、西、南、北四城,皆有兵戈铿锵交鸣。

这几家大户蓄养的甲兵,几乎比是县中正兵数倍。一经发作而起,一柄柄刀口明晃晃的,犹有丝丝煞气席卷。

县衙门前,王二爷率着麾下县兵,将这县衙围个密不透风。

一簇簇火把照着,县兵们套着一件纸甲,手握长枪、朴刀,个个威风凛凛。

“乱贼谋害县令,占据衙门大堂。吾等拨乱反正,斩杀乱贼!“”

“斩杀乱贼!!”

八百县兵大声怒吼,兵戈气机凛冽,割得肌肤刺痛。

看着这般气象,王二爷颇为自得。有着八百兵马在握,王二爷的权势,才有着保障。

“抬上来……”

王二爷一挥手,就有数名县兵抬着几口箱子,落在县兵们的眼前。

“……打开!”

啪!啪!啪!

一口口箱子大开,一枚枚金锭,摆得整整齐齐,明晃晃的金色,刺得县兵们眼睛发热,心跳加速。

王二爷怒吼着:“众军,与吾打破县衙,为县令大人报仇。”

大成王朝毕竟是正统,就是颓势初显,江南乱军频生。王二爷也得抬着,这一面大旗不放。

虽说王二爷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其表面功夫,他也是必须要做的。

不少县兵喉咙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喊声高出数分:“报仇,”

对着这些明晃晃的金锭,县兵们哪个不心跳眼红。

别说是报仇了,就是恩将仇报,这些县兵也会乐呵呵的。

“攻!”

王二爷自袖口,掏出一柄令旗,令旗狠狠挥下。

一名名兵甲战意高昂,高举着朴刀、长枪,疯一般涌向县衙门口。

噔!噔!噔!

数十架油木弩弓,弓弦崩得紧紧的,咻咻咻的弓弦震动,狼牙倒勾的箭头,一一钉在门前。

“杀……”

…………

县衙,大堂!

县令许师文一脸惊惶,呆呆扶案而坐。

“王家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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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雷霆雨露

刘氏宗祠中,数百、上千的先人牌位,静静矗立着这座寂静的祠堂。

铜炉中缕缕青烟,絮绕着众多的排位,一位位刘氏先人灵位,按着族谱辈分,一一排列的分明。

咔嚓!

咔嚓!

一丝丝碎裂声,自一尊祖先牌位中响起。

似乎犹自夹杂惨烈哀嚎,丝丝缕缕的鬼气阴森,不住从灵位溢散而出。

丝丝的阴寒气息,犹如附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地面时,倏然凝结成一片冰痕。

强烈的寒气、阴气,一并蔓延开来,一块块灵位纷纷崩裂,仿佛炸开一般,有着点点寒霜落下。

这是刘氏一族,积累数百年的阴气,是他们众多主脉、支脉,先灵们赖以生存的阴脉。

一朝阴脉尽毁,刘氏诸灵元气大伤。再由常忌大加杀戮,刘氏子嗣几近断绝。

此刻此时,百载刘氏的家运气数,可谓所剩寥寥。



刘氏祖灵鬼气磅礴,混杂一丝赤红之色,俨然有着赤敕位格。

“吼”

这一声鬼吼尖锐,一丝丝一缕缕的阴气,垂落之际动荡浑噩。

鬼气森然碰撞,似如大浪一朝席卷,激荡的阴气纷纷乱乱,一如搅碎万般之态。

“垂死挣扎!”

一尊祖灵显化凶恶鬼躯,碧绿鬼焱流动,灼烧着眼前的一切。

几道鬼术交汇之间,周匝祖灵鬼躯摇晃,纷纷炸裂的鬼气,是几大祖灵威势的触碰。

刘氏祖灵在这乱势,鬼躯摇摇欲坠,几乎就在这惊惶之势下,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老刘”

王氏祖灵勃然色变,鬼气暴发间,一股滔天墨色令人头皮发麻。

看着刘氏祖灵重创,王氏、纪氏尽皆色变。三大祖灵从微末而起,一生彼此扶持。他们固然心思各异,但也相识二百多载,论起感情还是有的。

如今,亲眼目睹刘氏祖灵,几乎被围攻打得失了鬼形,兔死狐悲之下,攻伐时亦愈发急切了。

“说了是垂死挣扎,尔等还有侥幸之念?”

羊氏祖灵开口发声,看似瘦弱的鬼躯,蕴含着惊世骇俗的鬼力。

刘氏祖灵惊骇欲绝:““刘氏的血裔,都绝嗣了”

位居一族之灵,与家族气数紧密相连,刘氏阖家尽亡,祖灵登时根基削去七分。

这就七分根基,让刘氏祖灵的力量,一瞬间跌落极致,简直无法再度维持己身位格。

“幽古十三爪!”

森森鬼爪,一如白骨皑皑,尸骸炼就的幽骨,沉沉黑墨闪烁其色。

羊氏祖灵的阴狠鬼术,一爪七魄离散,三魂不聚,是鬼术中一等一的杀招。

“不”

刘氏祖灵只发出一声惨叫,中了鬼爪神通的魂魄,立时化为千百缕鬼念。

“好狠的鬼爪”

纪氏祖灵怒吼,鬼躯似乎带着赤红,犹如岩浆一般流动。

“你也试一试,老夫的玄阴斩鬼神!”



玄阴斩鬼神!

这以斩杀鬼神为最终极点,而开辟来的鬼术神通。

得玄阴幽幽,煞气沉沉之意。

一经施展,便有屠神戮鬼之能,堪为鬼术巅峰之妙。

玄阴者,阴极阳生!

茫茫阴世冥土,自古就是阴煞、混浊沉淀,从无一丝阳罡、清气存留。

然而,这一式玄阴斩鬼神,却让阴世诞生了一缕阳罡清气。

看着这一丝清气,所有的祖灵的满是恐惧。

这一丝清气,对于由浊煞之气而生的生灵而言,不吝于是砒霜毒药。

而且,在满是阴气的冥土大地,陡然出现一丝至纯至精的清气,其危险程度,更是不亚于在沼泽池里,突得窜起一点儿火星。



无边b绵延,无数的阴气扭曲,无穷无尽的毁灭气息,几有毁天灭地之象。

在无穷的毁灭气象中,几尊祖灵艰难的维持着自身存在。

有的祖灵,甚至全无反抗,直接就被这股毁灭大潮,给冲落渊底之下。

待到余波渐去,几大祖灵的身形露出。多是狼狈收场,有一些祖灵鬼躯单薄,显然是伤到了根基。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纪氏祖灵,赫然已经在毁灭中,化为无数齑粉。

王氏祖灵望着满目疮痍,怅然一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老纪还有这一着杀招是老夫小觑天下英雄了。”

纪氏祖灵以自身陨灭为代价,施展的这一式玄阴斩鬼神,直接抹杀了七、尊祖灵。

如今仅剩的祖灵,也大多元气大伤,几近魂魄不清。

几尊祖灵虽受重创,但一位位的气势,反而愈发高昂不止。

“三大祖灵已去其二,负隅顽抗,只是徒劳无功。”

这数尊祖灵,搅动阴气激荡,带着的磅礴气息。

城隍法域,

一尊尊地祗绽放纯白神光,恍若众星拱月,荀少彧当前,看着当阳城内的是是非非。

当阳县是他的辖地,于nbn之内,洞察阴阳之变。

似如今当阳城内的动静,简直就是捅破了天一般,但荀少彧仍旧冷眼旁观。看着前任城隍的爪牙,一步步与诸多大户相争。

直至如今,三大家损失惨重,一家除名,一家被镇压,一家伤亡惨重,可谓是流干了血。

“够了啊”

他嘴角含着冷笑,轻轻开口说着。

县中三大家,阴世三大祖灵陨落。可谓是扫清了荀少彧,执掌当阳的绊脚石。

“是时候,停下这闹剧了!”

荀少彧的话语虽轻,落在众地祗耳畔,犹胜千钧万钧。

“闹剧终究还是闹剧耶”

“喏”

各司判官躬身行礼,道:“吾等,尊奉县君敕命。”

祖灵之道,为一家一姓香火供奉,虽受香火之道,但其本质非是神道。

与神道有着根本区别,自然在几脉神祗眼里,就是一不折不扣的旁类。

这般的旁类,在神道上万载的历史中,也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逆行而证就金身,成为一方鬼王大君。

只是不容于正朔,不容于神道几脉。在神道刻意打压下,也是日渐衰落凋零。

然而,鬼道非神道!

鬼道作为异类,岂能容于神道。荀少彧坐得神道之位,焉能允许旁道沉杂。

“三家大户的凋零,其祖灵魂飞魄散,这场悲喜剧该是落幕了。”

阴晦神光朦朦胧胧,荀少彧黑发飘扬,淡淡红光氤氲,隐约夹杂一丝丝异香。

一尊尊阴兵阴将,一千二百兵甲呼啸轰然,似如一片绵延黑云般,带着阵阵阴风哭嚎。

处处火光,县中兵乱肆虐,横兵不法!

红通通的火光,映衬着王景和喜不自胜的面容。

“大兄坐镇县府,二兄镇压不平,有这一着,吾王氏基业定矣!”

作为王家老三,王景和样貌英武,是王氏一门少见的才貌出众者。

王氏一门多英杰,但王氏老大相貌臃胖,老二则甚为粗俗,只有老三翩翩俊杰,具一时无二之姿。

“刘氏败落,纪氏受创,唯吾王氏一门独大,一千五百兵马在握,当阳县谁堪比较?”

此时的王家,整合当阳县正兵、辅兵,攻破各家大户,俨然有着屠戮诸家之势。

只要王圆和心肠再狠一些,或者说是他心再黑一些。

就是直接起兵占据县城,也有三四分成功的可能。

“还望大兄冷静一些,不要被眼前局势所迷。”

王景和虽然也是心中火热,但他对于如今局势,有着非常清楚的预见。

江南固是鱼米之乡,是一方成事的基业。

但如今大成天下正统犹存,只是几载水患灾祸,还动摇不得大成天下的底蕴。

大成的百战雄兵,大成的百载社稷,都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动摇的。

王景和心思透亮,岂会去作一为王先驱之辈,舍了王氏九族子弟,徒让后世之人讥讽。

看着麾下众兵,神情振奋而又狂热,王景和若有所思。

“这些兵马,看似受吾王家节制,如今也能挥使如意。”

“然而,若是大兄一朝扯起大旗,化为一路义军头目。这些兵马甲卒,有几人能生死不顾,誓死相随?”

王景和暗自揣摩:“怕是众军当场跳反,拿吾王家儿郎项上人头,去邀功买名,还是有些可能的”

大势裹挟,身不由己,就是此时王家的景象。

王家虽能血戮县中大户,却不能逾越红线,对抗大成朝廷。

若不然一着不慎,率先死的就得是王氏阖族满门。

“三爷,老奴有礼了”

一哨马踏蹄而来,这王家管事腰胯佩刀,神情沉重之极。

“大爷已肃清县内乱兵,羊、薛、刘等诸家族灭!”

“大爷让你驻兵不前,以作防务军备。”

“李、纪两家,都是如何反应?”

王景和蹙眉,念叨了一声。

王家管事拱手,言道:“李氏安稳,屯兵固守老宅,看起来不似要与咱家相争而纪氏溃败不成气候,虽据四门而守,但其不过百多甲兵,碍不得大势。”

“大爷此番让老奴来,也是担心三爷率直气盛,失了为将为帅的方寸,冒进冒行,兵行险招。”

这管事资历甚老,就是王景和也要叫一声叔的。

有着这位老资格,王景和当然只能束手。这也是制约王家老三兵权,让王景和兵权,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不至于肆意血戮大户巨贾。

“哦”

王景和闻言,面上不怒反喜。

“大兄,果然就是大兄,至今仍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被大势所趁。”

王家三兄弟,各自都有一部分兵权。

如今,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景和也怕自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固然不想反,也要让大兄、二兄,一起拖着落入瓮中。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这大成气数犹在,各路反王起兵,只能做一做炮灰罢了。

而且,这是神道昌盛的世界,没有神道力量在背后支撑,只怕刚要起势,就得死于非命不可。

“二兄之处,可是忠叔前往?”

这个王家老二脾性跋扈,暴躁嗜杀,也只有那位老仆,才能让王二爷稍稍忌惮,收敛几分。

“是正是忠伯”

管事的话,终于让王景和的心,悄然平缓了数分。

知进退,明得失,这才是长盛不衰之道。

轰隆隆隆

血色的当阳城,在一阵雷雨的冲刷下,似乎陷入了一种沉寂当中。

唯有天际雷霆呼啸,重重砸落云端。

荀少彧负手,漫步于城隍法域,一名名阴兵云簇,旌旗纷纷招展。

“县君,”

李判官拱手,道:“王氏定县中,诸家皆已受戮。羊、薛、常诸家祖灵两败俱伤,其余之辈损折不少。”

“受戮?”

荀少彧平静的叹息:“何至如斯,何至如斯”

这一场nn,至少数千、上万人倒在了血泊。

可谓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诸家之祸,俱为祖灵之厄而起。祖灵始于鬼道,为神道贬斥之微末,鬼道愈盛,则神道居于何位?”

“如此,众家落至如此,就不难预料尔!”

荀少彧的叹息声,在李判官眼里,不吝于猫哭耗子,慈悲面目狰狞心肠。

若论这一些大户人家,缘何能有今日今时之势?

还不是要养猪一般,将这些大户们催熟,只待来个一刀杀猪,丰盛满年。

“县君慈悲心肠,那几家利欲熏心,亦是合该有此劫数。”

李判官淡淡一笑,对于荀少彧的话,不知可否。

对于这场大乱,荀少彧若说全然不知,自是谁也不信的。

但荀少彧也全无插手,只是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县中乱局,最多显示一下自身存在感。

顺水推舟,坐看世间沉浮,自有风雨停歇之时。

如今几家大户纷纷凋零,就是还没彻底衰落的人家,也失了祖灵庇佑。

一经风雨变换,就是明面上的赢家,亦是供奉祖灵陨落,成了依附荀少彧的傀儡。

唯一的赢家,只有荀少彧一人而已。

一桃杀三士,权术至此,已是巅峰。

此时的当阳县,纵论阴阳两界,都在荀少彧一掌之中。

祖灵们风流云散,众地祗依附归心。

荀少彧微微颔首,对神道之微妙,却是感受得愈发深沉了。

神道重威!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此为神道至精至简之言。11

第一五零章虎乱(上)

主世界,

南蔡,湯邑!

静室之中,荀少彧渐渐睁开眸子,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神芒,自眸中烁烁游弋。

“混元一气!”

何谓混元,混元者混沌之初,元气之始,是为混元焉!

“混元一气!!”

蓦得,荀少彧胸脯高低涨幅,舌尖扣住玉齿,呼吸吐纳悠长,带着一动一静的规律。

他鼻孔吐息,舌苔生津,眸中绽放神采。





似如天地神雷一般的咆哮,在他单薄瘦弱的身躯百骸,一寸一寸的响着。

这一声声仿若雷霆暴雨,骨骼肌里之间,气血似圆润宝珠,一颗一颗贯通。

每一颗气血宝珠,都在刹那间爆裂,锤炼着自身不坏宝体。

肉身血肉、大筋、皮膜、骨骸、内腑,几如一头凶兽般,气血沸腾不休。

这是混元一气,浑然金刚一体,炼就的体魄生机。

达到极为精深之处,便是砍头不死,血肉衍生,也非是做不得。

一点点淡淡金光,在荀少彧身上浮现。



荀少彧脏腑吞吐,内息浩浩荡荡。



荀少彧拳法通彻,动静精神圆润,步伐交错之际,踩得地面一一塌落。

“二十四炼”

强横的拳意精神,凝聚成一片苍莽,混混沌沌,明明幽幽。

“二十五炼”

血管爆裂,一滴滴血珠,自荀少彧皮膜渗出。

这些血珠,更胜重铅重汞,每一颗气血,都犹胜百年宝珠,沉淀之极。

若是荀少彧武道,证就金刚不坏,肉身升华至极。甚至这一滴血珠,都能断然压塌一座山脉。

赤色源力不住流逝,精神交感冥冥,一丝丝灵感跳动,无数的武学灵机,在他心底一一略过。

这一门一气混元真功,为荀少彧博览众家武学,由神秘石镜推演大道而辟。

外炼筋骨皮膜,內炼一气混元,是一门绝顶的易筋煅骨功夫。

修行圆满之极,可有十一炼之数,证金刚不坏宝体,有肉身成圣之能。



荀少彧步伐交错,地面层层塌陷。

身影变换之际,影幻重重之间。

四九之数,为宗师之道!

荀少彧有着石镜,燃烧源力气运,一身武道精进之勇猛,简直不可思议。

如今的荀少彧,煅骨二十五炼初成,一身武力之强,在宗师之下强无敌手。其来去纵横之间,声势铮铮起伏,似凶兽般张牙舞爪。

“神道正七品之业果然非同凡响!”

他轻声呓语着,浑身气血犹如一座熔炉般。炽烈得几乎凝聚实质,令人不敢直视。

在大成世界臻达正七品位业,反流的气运,近乎相当于荀少彧,在大越世界南方称王时的收获。

涓涓气运流入石镜,化为一道道柴薪,为荀少彧磨练根基。

大成世界,不愧为金敕等阶的世界,只是区区一县之地,就能让荀少彧收获满满。

此刻的未来道身,与荀少彧神机交衍,赤色源力也在不断灼烧。

强横似大宗师一般的道身,让荀少彧无论外炼、內炼,都比得上一尊真正宗师的修行进益。

先天石镜之内,一缕缕赤色源力一如涓涓流水,浸润着荀少彧五脏六腑,四肢周身百骸。

他徐徐伸手,一股莫名的充实,在他心头填满。

浑身犹似百炼精钢,坚韧堪于利器兵刃相若,甚至荀少彧有着感触,就是一般的利器,也绝难伤他分毫。

唯有宝兵这一级数的兵刃,或能勉勉强强伤到他一些。

“肉身二十五炼,功夫达至深处,已见精髓矣”

荀少彧缓缓舒展身躯,一节节气爆响起。

精气似狼烟奔腾,沸腾汹汹之极。

固然,这一次他收获满满,更是消耗源力,助益武道精进。

但力量上突飞猛进,也让他一举一动间,充斥着蛮横的力道,劲力无法圆润贯通,远远不到臻至收发一心的境地。

“朝夕,九炼!”

荀少彧回返主世界之后,就一直潜修武道,短短时日连破关隘。

如斯九炼之极,这般的精进之速。遍数当世诸国。遑论是见了,就是听都未必有人听过。

“待吾神道正五品之时,就是三十六炼小圆满之机。”

有着一方金敕世界作为资粮,荀少彧武道精进,可谓是极为惊人。

只待他炼就一身金骨,以宗师强横武力,蛮横镇压一切不服,让这南蔡之地,再无一丝杂音。

如此,才是他根基稳定,竞逐上蔡大夫的时机。

丹水!

徐徐酥风,拂过水畔,三三两两的渔户,乘着渔船捕洒织。

不时间,夹杂着渔民们爽朗的号子,在清清的水波边,久久余音不散。

作为为南蔡重要水脉之一,亦为蔡地三大水脉之首。

丹水可谓南蔡的母河,扶育着南蔡一地,数以万计的生灵。

一头黑虎趴俯在水畔,懒散的舒展了一下虎尾,一双虎眸仿佛两颗黄色宝石,零零星星的几点光晕,自有一股万兽之王的气魄。

这头黑虎,就是那一头五溪黑虎!

荀少彧当日入蔡地,遭遇的那头元神大妖。

这头黑虎皮毛发亮,每一根毛发,近似乎油墨一般,额间天生的王纹,显露着它天生的霸气。

“上阳老儿的法力修为,确实不可小觑。重了他一记神通,本王的虎躯,还真有些吃不消。”

黑虎默默的想着,一张虎脸上的表情,也是多变之极。

前些时候,五溪黑虎欲杀荀少彧,但上阳朝感应天机,顺势横插一手,打得黑虎元神动荡,几乎妖躯残败。

若非黑虎命数不绝,见势不谐,即刻远遁千里。它那一张精炼百年的虎皮,就该成为荀少彧珍藏之一了。

只是妖族性情与人族大不一样,这头黑虎更是其中翘楚,性子都古怪的紧。

而且,其睚眦必报的脾性,更是人族数筹之上。

所以,按理应当远遁蔡地之外,舔拭伤口的黑虎,却一直盘踞在蔡地,默默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本来在蛮人入侵之时,这黑虎就跃跃欲试,但迫于荀少彧的武力,太过于恐怖,一手压下所有不服。

就是黑虎炼就元神法力,自矜法力广大,堪为一方大妖之选,也不敢去挼荀少彧的虎须。

当时的荀少彧,有着未来道身,堪比一尊宗师人物,甚至称不上顶尖宗师。

但其威慑程度,也是直线上升。

“虽然,本王杀不得你,但时不时恶心你一下,也能让你寝食难安。”

这头黑虎看着丹水畔,渔民们穿梭的身影。

“老子元神受损,让那老家伙的法力所伤,就拿老家伙的族人,开一开荤腥,打一打牙祭。”



黑虎蓦然暴吼,虎牙狰狞,虎口狠狠张开,黑雾弥漫开来。

“吼”

这一声虎啸,堪称是山林簌簌,无数的林鸟惊得跃起。百兽奔腾践踏,惊慌失措之极。

“哈哈哈”

黑虎元神法力化为一潭深幽,近乎黑洞一般,席卷着水畔两旁的一切。

丹水沸腾,数十、上百里的水脉,似煮沸了一般,搅动着丹水两岸局势。

两岸百姓,凡是跑得稍慢半点,都要在黑雾的席卷中,落入黑虎的虎口。

水面上的殷红血气,不住的向四面扩散,一并冒着

“人肉是有些柴了?”

伴随着嘟囔,虎口大口大口,咀嚼着到口的血肉。

肥大的舌头一卷,残渣肉滓就落入黑虎腹中。

渔民们惊慌失措,男女老幼们,都看着水面的残肢断骸,两股战战,不能自己的四处奔逃着。

一艘艘破旧的渔船,划得飞快,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来,远远离开这团噬人的黑雾。

“哈哈哈”

黑虎猖狂大笑,虎躯一跃而起,踩着漫天的黑雾,搅得丹水不宁。

虎爪一掏一攥,一艘渔船当即粉碎。

“上阳老儿,荀氏小儿这就是你们老子的一点利息,老子不把你们搅和的鸡犬不宁,老子妄为虎王。”

“哈哈哈”

这一声声虎啸,也是极为尖锐,震得人两耳轰鸣,眼前直冒金星。

不少百姓渔民,更是耳廓血丝满布,一脸痛苦难当之色。

昏厥、吐血、昏迷者,数不胜数。

而荀少彧刚出静室,就听见这虎妖的叫嚣。

因着,这头虎妖法力,何止波及数百里,声镇霄汉。便连湯邑大半,乃至于其他几处蔡地,都能听得一鳞半爪。

故而,荀少彧微微一冷,随即面色渐渐阴沉,望着丹水方面,杀机酝酿兴起。

“好一头狂妄的虎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杀何以定安宁,不戮何以佑黎民。”

杀机过于炽烈,肉身煅骨二十五炼的高明武道,让荀少彧的精气神,简直焕然一新。

但是,过于刚猛的外炼武学,依旧能让人生出三分狼性,三分恶性。

武道高手,擅养胸口三分恶气!

以恶气施展武功,才是武道的煌煌法门。

荀少彧伸手握住佩刀,眸光注视着丹水方向。



刀身轻鸣,如泣如诉。

这只是一口利器级数的兵刃,却带着嗜血杀戮的气息。

自从荀少彧武功大进以来,心气性情温和之高,等闲宗师人物,都未必会放在心里。

他暗自一叹:“可惜,若是有一口宝兵级数的宝刀,就是斩了这头元神大妖,又有何妨。”

金刚不坏与超凡入圣,乃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武道之路。

超凡入圣之下,易筋煅骨与脱胎换骨的宗师相差之巨,近乎苍龙与虫蛆类比。

而易筋煅骨,则是以肉身煅神兵,一步步缩短这天渊之差,实现肉身证圣的可能。

所以,易筋煅骨的境界虽低微,但却是宗师之下鲜有敌手。

以荀少彧煅骨二十五炼的成就,再添上一口宝兵级宝刃,未必不能逆斩元神大妖。

“如今,只能将就一下了待斩了这虎妖,用虎妖的脊骨,也能得一二宝料。”

似乎叹息一般,荀少彧佩刀嗡鸣,几如跳出刀鞘一般。

刀意汇聚,

突兀的,一声老迈雄浑之音怒斥,由远及近,在丹水上空回荡遥遥。

“虎妖,休得张狂,待老夫来斩你”

此刻,一座府邸之中,一尊老者踏着云霞,漫步而出,一派洒脱从容之相。

作为南蔡之地,唯一的一尊元神人物,也是千里方圆内,第一的强人高手。

此时,上官朝的一脸怒容,腾云驾雾而起。

远远看着来者,荀少彧渐渐松开刀柄,放缓心思:“是上阳么”

有上阳朝这一元神高人出手,亲自镇压这头黑虎。荀少彧的心,多少也放平了许多。

元神高人吞云吐雾,有元神法力,旦夕之间朝游北海,何等的自在逍遥,仿若神仙中人。

区区湯邑与丹水之间,这一点儿微末距离,在元神高人眼皮底下,只是两三步,伸脚即可迈过罢了。

上阳朝一步跨越数十里,丹水须臾已至。



随即,上官朝一出手,元神化为龙虎二气,缠绕这一只大手,徐徐的摁下,掌纹间清晰可辨。

“大胆妖孽,自作孽不可活今日老夫,就灭了你这头祸患。”

这一只手掌,几乎要覆盖丹水,一巴掌拍下,就要把这丹水,给填平数分。

这一只手掌,近乎擎天玉柱,贯通南北,一朝天柱压下,即可镇海定针。

“雕从小计尔!”

迎着这滔天一掌,黑虎不屑一顾。同为元神人物,固然修行法门不同,元神法相也不吝相同。

但元神愈发凝炼,其威能也就愈惊人,则是修行中的常识。

似这般揽一方水脉,入自家掌心之举。

可谓将辛苦锤炼的元神,化为一方掌中小天地,看似威力惊天动地。但实际上却不见得有多少力量,只是声势看着惊人得很。

这其中力量分散,还能有的多少力度,还未能可知。

毕竟上朝阳既不是道家真传,也非是佛家真传,当然不会开辟掌中佛国,亦或是掌中世界。

有佛道两家的秘传,才可谓是真正的佛国,真正的仙天。

一掌下去,才有天地翻覆之能!

若是没有佛道两家秘法,上官朝这一掌威势,只就是空中楼阁,徒有其形,无半点根基支撑。

只需黑虎轻轻用力一推,就会轰然倒塌。

第一五一章虎乱(下)

上阳朝一掌天倾,似如一座山峰般,重重砸下,惊起三千起伏。

“老家伙”

黑虎向天咆哮,滚滚黑浪拍打丹水,激荡而起的水势,沸沸扬扬,起起落落。

丹水两畔,一处处水波炸响,波光粼粼的水雾,掀起无数的水丝。

“吼元神三劫,一劫一玄关,凭你这区区外道元神的老废物,也敢与吾生死一搏?”



黑虎虎爪一伸,浓重的黑雾深邃似墨,缭绕于爪牙之间,一丝丝奇诡、阴邪、冰寒的气息,久久不见散去。

这头黑虎短短时日,一身法力修为,赫然大有精进。其张牙舞爪之间,本性凶恶展露,将周匝虚空化为一头黑虎法相,虎爪横空贯击。

“吼”

这一只虎爪,让丹水方圆数百里,都掀起层层水纹。一层一层的水波,在黑虎探爪的一刹那,一起沸腾起来。

千千万万的水波,一起炸裂爆响,汇集成一只虎爪之形,悍然抓向砸下的山岳大手。

看着黑虎威势,上阳朝面色难看,呵斥一声:“孽畜,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的上阳朝,颇有一些恼羞成怒之态。只因这头黑虎之言,也有三分道理。

昔年,上阳朝苦修百载,堪堪证就外道元神,虽也是元神大道,有五百载天寿。但到底只是外道旁门,不为正宗大道,无有天地交感,衍化的天、地、人三劫,一生修行只是绝路一条。

这让上阳朝,毕其一生引为憾事。

故而这头黑虎,此时不吝揭开上阳朝的疮疤,自然让这一德高望重的蔡地长者,大为恼羞成怒,瞳孔间甚至冒出雄雄怒焰。

看着上阳朝的怒意勃发,黑虎哈哈大笑,黑虎元神稳居黑雾,翻腾的黑雾,化为一头百丈黑虎,血盆大口吐出血腥气息。

这一股血腥滚滚滔滔,带着归墟死寂真意,就连流淌而过的虚空,都有了几分衰败凋零之态。一点点衰败污秽之意,不断侵蚀、浸染、蔓延开来。

“毒血煞?”

上阳朝低声呓语,指尖一丝丝灼热感。让他眉心一皱,一丝暗淡似黑炭之色,在白玉般的手指上,留下一道犹如焦炭一般的痕迹。

“哼”

看着焦炭一般的手指,上阳朝身躯一震,元神精华蜂蜂蛹蛹,径直碾碎这一丝污秽,化为点点灰烬溢散。

只是,上阳朝以一身精深法力,生生镇住煞气、恶气上涌。

但这血煞之气,恍若至恶至邪汇集,其中衍生恶意,何止千万之数。

让直面如斯危机的上阳朝,简直如坐针毡。

这混杂着诸般恶意,似如九幽地狱一般的低语缠绵,让这一尊元神高人,手臂似如腐朽烂木般,浓浓死气沉沉暮暮。

“河图”

上阳朝眉心一拧,手捏诸法印,开口一声暴喝,眉心祖窍光明兴起。



一方龟壳,散发着古老苍凉的气息,一枚枚古字,犹自绽放光芒,近乎蝌蚪一般的古字,聚散不一,或俱或散。

一枚枚先天古字,秉承天地阴阳玄机,衍生丝丝缕缕阴阳气机。

这所谓的龟壳,就是鼎鼎有名的河图。

当然,这也并非是真真正正的河图。真正的河图,位列奇珍级数,具有毁天灭地之神能。而且凭着上阳朝的那点微末修为,根本无法驾驭得动。反而被奇珍级数的宝物,顺势碾为齑粉的可能性,要大上不知多少万。

这一方龟壳,只是河图的劣质仿制品,但也颇为不凡。

一经浮现顶门,仿佛带动了周匝水流迹象,让周匝的水流愈发的湍急。

龟壳游弋在上阳朝顶门,一道道薄薄的水膜,自龟壳周匝渐渐浮现。

正是因为,这方龟壳一经现世,已是悄然篡取了,这一方天地方圆百里的诸多水运,有着水运绵长不息之效。

水者,万物之源,生机之母!

万千生机奔腾不休,一一湮灭着血雾的寂寥之意,一点点水雾升腾。

由于这方龟壳,上录天下九州水事,是天生而就的水运之宝,无一丝一毫人力雕饰。无比契合水元大道,是水元循环诞下的一宗奇物。更是天地造化的治水之器,其价值无可估量。

甚至,若非龟壳有缺,气运有憾。当即有大神通者亲自出手,未尝不能炼就一口绝世神兵,镇压一世一国,千年万载气数。

黑虎当然是个识货的,一双虎眸铮亮,狠狠瞪着上官朝,顶门之上的龟壳,贪婪不舍,流连之色溢于言表。

“好宝贝,好宝贝耶!”

黑虎一边叫着,一边挥动法力,一一压在龟壳上。

龟壳稍稍一沉,淡淡水波逐渐扩散,就将黑虎的力道尽数散去。

“如此上等的宝物,落在你这老儿手上,真真是明珠暗投,惹人发晒尔!。”

须知,就是这一方龟壳防御至强,让黑虎在五溪,与上阳朝斗法之时,不免的缩手缩脚,最后只能狼狈逃窜,避而不战。

如今黑虎道行法力,精进不知多少,更是元神度过了一重劫数,法力神通较比以往,何止精进百十之数。

若非龟壳防御惊人,凭着黑虎如今的法力神通,有资格做他对手之人,大宗师之下寥寥无几。

可想而知,若是黑虎得了这方龟壳,有了这宗防身至强的宝物,就能一跃为大妖魔。便是横渡天、地、人三劫,法力神通近乎大地游仙的超卓人物,也伤不得它分毫。

这是护道之宝,护身之重器!

有着这般重器傍身,才是上阳朝纵横不败的根由。

“孽畜,当诛!”

黑虎觊觎河图之意,甚是显眼。一旁的上阳朝,看得须发疯扬,鼓动着袖袍,一如怒狮狰狞。

“玄**雷!”

一丝丝噼里啪啦的炸响,在上阳朝掌心迸出。

雷霆有如头发丝般粗细,跳动见汇聚在上阳朝的指尖。

这一头黑虎,擅杀蔡地百姓,以人族为血食,可谓犯了人族大忌。

凡为后天人族,人人见而诛之!

龟壳绽放豪光,上阳朝头顶龟壳,有这件宝物在手,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元神法力不时碰撞,俨然撼动丹水水脉,水脉涌动骤急。大有虎啸滔天,妖气滚滚之象。

“玄阴三千水雷!”

上阳朝叱咤似雷霆,指缝中汇聚一滴滴水珠,悬浮于身前,大有积少成多之势。

“吼”

“吼”

“吼”

黑虎搅动黑云,怒吼咆哮间,应和着雷云汇集。

元神高人斗法,轻则打透地壳,重则崩毁一座山脉。

此间的呼风唤雨,敕雷命电,都由眼前一一回放。

风雷齐汇,暴雨更替,丹水水脉几乎扭曲崩塌。

湯邑官邸,荀少彧扶刀静静看着远方,眸中闪烁点点精芒,一如苍鹰般锐利明见。

他的佩刀,刀光尤胜秋水,湛湛的刀光流动之间,酝酿着一股肃然杀机。

煅骨二十五炼,体魄超凡脱俗的荀少彧,只凭着目力,以及一点尔微不足道的灵觉,直观的亲眼目睹这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

“外道元神”

荀少彧若有所思,念叨了一声。

难怪上阳朝这一堂堂元神高人,不去吕国膏毓之地,享受元神高人的尊崇地位,反而滞留于此教化不全之所。

以外道元神得道,先天底蕴不足,可谓道尽了其中的厉害干系。

一区区潜力耗尽的元神真人,自然不值得吕国有多么重视。

“不过于吾而言,这毕竟也是一尊元神战力,对南蔡之重要,不容有失”

荀少彧的目光眺望极远,木木看着丹水上的大战。

两大元神高人的举手跺组,都堪称天灾一般。丹水掀起的滔滔巨浪,都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怖。

但见黑虎狂啸连攻,强横的妖气炸裂周匝,渲染得黑虎的暴戾性情,一度压得上阳朝,只有招架之力,而无有还手之机。

只有龟壳截取天地水运,化作点点水光,让黑虎连续无功而返。

“玄阴三千水雷!!”

上阳朝身畔的水流,愈发的湍急,激荡着的雷霆力量,刺激得水漩处处盘恒。

百丈黑虎撕咬着水幕,水光随生随灭之间。







上阳朝手掌一招,水流愈发急切,一滴滴水雷暴烈,至阴至寒的玄阴神雷,纷纷落入黑虎虎躯之上。

刹那间,黑虎皮开肉绽,虎躯哀嚎咆哮,大片的血雾四溢。

这玄雷,虽是从水中提炼,但这杀伤性,却是半点掺不得假的。

虽言玄阴三千雷,只有三千之数。但这一滴滴真水汇集,又真正岂止三千之数。

只是

这头黑虎看似凄惨,虎躯皮肉绽裂,血肉模糊之极。

但,元神横渡了一重劫数的他,法力神通之强横,生机气血之旺盛,都远远超乎常人想象。

玄阴三千水雷之术虽强,是为攻杀大术,也伤不得黑虎老妖毫毛。

黑虎血肉蠕动,强烈的生机,刺激的虎躯肉芽纷纷生长。彼此交缠着,肉芽渐渐平抚着黑虎的伤势。

“黑虎掏心!”

百丈黑虎纵身虎扑,虎爪恶风大作。

黑虎掏心,作为虎形拳法的入门招式,寻常武人也能耍上两手。

如此普及的基础武学,自然有着别样的内涵真意。能通用世间,经久不衰的武学、术法,就没有一样是简单平庸的。

这一式拳法,自然也是如此。

由这一头黑虎虎扑演绎,唯有虎威如山,夺心炼魄之意。

一般的高手看上一眼,就有夺去心魄,成为傀儡之厄。

这,也即是为虎作伥的天赋神通了!

虎爪重重的砸在龟壳上,蛮横的力量,满满宣泄在龟壳表面。

嗡嗡嗡

点点水波四溅,震散了层层水幕,这一只虎爪径直抓向龟壳中央,带着一股震进。

上阳朝心生危机,面色大变:“不好”

这一龟壳可是他的心肝尖儿,是他自身护身保命的宝物。

虽非奇珍这一等,大神通者的至宝,也是顶尖宝物。

若是今日,就在他眼前毁了去,着实难以割舍

虽然诺大的南蔡,就他一尊元神级数,可谓南蔡的定海神针之一了。

但这等级数的宝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都是宝物寻主,而非是主人挑三拣四的。

“哈哈哈好机会!”

黑虎虎眸一亮,虎爪铮亮之极,冰冰冷冷的虎爪,狠狠掏向龟壳。



虎爪毫不留情,震的龟壳摇摇欲坠,一丝丝裂痕在龟壳上渐渐显露。

虎妖一击之力,犹胜万钧、十万钧力道。

“看来,这头虎妖的修为,已经不是一般元神人物,可以比拟的了。”

“能称一声妖王,或是大妖魔了。”

刀光之中秋水烁烁,荀少彧的眸子中,只有这头黑虎,盘踞丹水之相。

“用你这头度过了劫数的元神大妖,来祭吾的这一口刀,也不算辱没了你!”

刀光渐渐明亮,荀少彧眸光,也随着刀光出鞘,而渐渐有了一些的模糊。





刀口鸣音,耳畔间也游弋着刀音。

这一颤抖刀音,由稀疏而炽烈,又寥寥而鼎盛。正似旭日东升,日月初升初落一般,自有顺序循环。



刀音响彻,在湯邑的上空,盘恒了良久。

这一刀,无刀胜似有刀,刀意凌空数百里之远,锋芒毕露的刀意。紧紧锁定着,丹水中的一切。

在黑虎、上阳朝这般元神人物眼中,就是一口上接天宇,下触九幽的神刀,指向五百里丹水。

丹水方圆五百里的任何生灵,都只能在这一口刀下,任人宰割生死。

这是一口天命之刀,煌煌天命,携煌煌天威。

天威不可触,天命不可触!

看似荀少彧,渺小如蝼蚁一般,但这股刀意却让它,有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仿佛高高在上的久远,近乎永无止境的浩渺!

刀意临头,百丈高的黑虎元神,一时间呆呆楞楞,目不转睛的看向湯邑。

就连近在咫尺的河图,也让他一时索然乏味,弃之不理。

“这是什么”

黑虎低沉的话语,遥遥传入荀少彧耳畔。

湯县官邸内的荀少彧,依旧保持着拔刀的动作,刀口唯有一半出鞘,一半仍留在鞘中。

荀少彧如此回应着:“这是天刀!”

顺人心之大势,应众生之群情!

刀意归入浩渺之上,以人心驾驭天刀,代天执刀,诛杀不顺不臣,是为天刀之意。

这,就是荀少彧,自身领悟的一式天授之招。

第一五二章先天尽矣

执天之道,观天之行,尽矣!

荀少彧一式天刀劈出,刀意煌煌似炉似狱,相距百余里地,其刀中精神犹自让黑虎止步。

黑虎百丈元神之躯,在这一柄天刀锋芒中,当真如芒在背。仿佛一点点刀锋,细细抽出自身的精气神元一般。

荀少彧一双眸子,前所未有明亮,宛若繁星点点,也似宇宙虚空。

手中配刀带起盈盈寒意,顺着刀口徐徐流转。让这一口利器级数的佩刀,显得愈发寒意深沉。

黑虎默默拾回虎爪,圆圆睁着虎眸,定定望着湯邑。

仿佛对于眼前的上阳朝,不屑一顾般。神念倏然一动,跨越数百里,略过湯邑的街坊屋舍。

只是在看到,那一尊持刀而立,似道似魔的身影。那似如天高,亦如渊深的伟岸,眼睑不由微微一跳。

看似瘦弱的身躯,在黑虎眼中,唯有一道炽烈杀机,带着一股杀天、杀地、杀人、杀神、杀鬼,无物不可杀之的可怖,沉淀的愈发深沉。

而且,在这一尊身影周匝,刀意沸腾无止,犹似沸腾的热水,搅动气机纷乱,刺得黑虎神念一痛。

“荀少彧!!”

这一尊身影,对于这头黑虎而言,已然极为熟捻。

五溪之事,更是让它对于荀少彧兵家杀法,留下了深刻印象。

毕竟,兵家之道汇集兵甲数百之众,有着攻伐元神高人之能。

而元神级数的高人,虽俱有翻江倒海之神通。能轻易碾死千百凡俗,却未必敌得数百、上千,执坚持锐的百战之士。

当初,那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然刀意横空,初露峥嵘了。

煅骨二十五炼,不达宗师三十六数,也是半步宗师之姿,横扫宗师之下的强横高手。

黑虎神容凝重:“好个吕国公子,荀氏小儿这一刀,要是让你尽了全功,老子的小命,还得折在你的手上!”

刀意未曾临身,但其破空百里。犹自令黑虎这般元神大高手,都难以承受,本命元神暗淡无光。

由此可见,若是真让荀少彧,完完整整劈下这一刀。单凭着这一天命之刀的鼎盛之威,这头黑虎想要全身而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

甚至,黑虎若是一个不慎,也要虎头落地,横尸于天刀之下。

而正因为心血来潮,感受着这一股无时无刻,都在跳动着的身陨危机。

黑虎才会悍然罢手,戒备着荀少彧的惊世一刀。

只见,荀少彧漠然持刀,刀意沛然难当,近乎充斥于天地每一处角落。让这头黑虎心血絮乱,愈发炽烈难耐。

“你可以试一试吾的刀,是否有吾的刀意一般,可斩元神。”他的神情木然,更在拔刀的一刹那间,近乎摒弃自身全部情意,斩却了己身九分情念,一如一台冰冷的机器。浑身上下,都无一丝一毫的暖意。

黑虎缓缓收回虎爪,虎脸带笑:“天刀天数之刀本王还不想去祭你的刀,做你刀下第一虎鬼。你也不用拿话将本王,本王爱惜自己的小命,拎得清其中轻重分量”

度过一重劫数,心高气傲如黑虎,不再是元神中的垫底人物,岂有不爱惜自家小命之理。

如今,荀少彧的刀在它眼中,赫然就是最大的威胁。

“小子,你不是宗师,更不是元神,你以为只是一招刀法,就能让本王退避?”

蓦得,黑虎淡淡开口,凶念渐渐褪去。

“你只有出一刀的机会,一刀过后,本王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以荀少彧的武学根底,似天刀一般的先天武学,本就不是他这境界,可以任意动用施展的

先天如龙,脱逃换骨!

不登先天宗师之道,便不知先天宗师之可怖。

若非,此时荀少彧状态无比特殊,似是而非的陷入顿悟之态,铸就一颗无暇刀心。

也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如此天授之招。

更可能,荀少彧还未曾出刀,就在这一股刀意中,被挤得粉身碎骨。

就算是如此,荀少彧的刀也没有全部出鞘,还有三分刀身,留处刀鞘之内。

而一旦荀少彧刀出全鞘,他自身无法掌握,先天刀意的肆虐。自己就要先受其害,才能落在黑虎的妖躯之上。

荀少彧淡淡道:“虎妖,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吃人害命,肆虐吾南蔡邦土。你今日,若是不给吾一个满意交代,你就不要想着踏出吕国国土了。”

黑虎的面庞,渐渐阴沉起来,似要滴出水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

“荀氏小儿,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的老子兴起,就是把这小封邑,屠个内外干净。你老子荀尚观,照样奈吾不得。”

黑虎话音当中,夹杂着重重虎啸。

激荡的丹水,浮起无数水花,两岸水势愈发汹涌恶劣。

“可以一试”

荀少彧稳稳的说着。

他似乎搏命一般,或许将生死置之度外。

黑虎冷冷的望荀少彧一眼,冷笑着:“你不想活了,但老子的虎命,可是金贵的紧。想让老子以命换命,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记着荀氏小儿,这一刀不会是你永远的护身符。”

百丈黑虎的虎躯,翻滚着厚重的黑气云烟,强大的妖气直冲云端,搅乱云蔼深处。一跃间化为一道碗口粗细的神芒,虎躯俨然渐渐远去。

荀少彧目送着,这一头黑虎的远去。

“”

手掌紧紧摁住刀柄,以绝大心力,克制着心中的触动。

这一招天授之招,是荀少彧感悟神道,演绎神道奉天承运之妙,得来的一记杀招。

一经施展出来,若是控制不住,怕是就会为天刀所制,成为一口天意之刀。一生无情去念,唯有承天应命。



似乎雀跃着的刀鸣,在刀鞘中回荡。

荀少彧轻声呓语:“慢来,慢来,如今天刀还不到出世时间”

冒着随时为刀意所趁的危险,去搏杀一尊元神大妖。不但危险超乎数倍,更有身陨之祸。

这一口天刀,到底不是出世之机。



刀身全入鞘中,这一口利器级数的兵刃,再也承受不起,过于沉重的压力,刹那间四分五裂。

自刀尖之处,刀身寸寸崩裂,崩飞的刀片,生生烙入周匝墙砖上。

荀少彧看了看手中的刀柄,自言自语着:“看来,吾也是时候,给自己换一口宝兵了。”

丹水,

上阳朝看着两岸百姓,皆憧憬的望着湯邑。

其中炽热的眼神,令他这个无牵无挂之人,都有了一些落寞凄寒。

他舒缓的松了松手,顶门那一副河图,徐徐纳入掌中。

上阳朝法力温养着这一副宝图,悠悠叹息:“如今,可谓多事之秋矣”

这一副河图,因着有天生卦之象,其内灵机自孕,是不可多得的顶尖宝物。

也正是因为这一副河图,才会引得那头老妖,动了据为己有的念头。

毕竟,这一副河图,虽非是上古流传,但也是天地生成的奇物。

上阳朝看得,比自身身家性命,还要重要几分。

“外道元神!”

上阳朝眸中划过一缕落寞,以及一丝悲哀。

前几日时的黑虎,虽也较为难缠,却远远没有今日,带给上阳朝的震动,来得这么深刻。

一重劫数,一重天地!

黑虎只是度过了一重劫数,就有着如斯法力神通。

而上阳朝则是以外道元神证道,感应不得天、地、人三大劫数,一身修为终生无可进益。

若非外道元神束缚,凭着他的浑厚根基。未必不能踏破元神关隘,证得大道元神。

“这一副河图,难道就是老夫以后的指望么?”

当然,上阳朝也是自有思量的,有着河图这般水运之宝在身,若是他再有几分机缘,未尝不能踏破外道束缚,称宗做祖,为一脉祖师。

“唉”

上阳朝蹙了蹙眉,摇头一叹:“大夫的武道,愈发的惊世骇俗了。”

“有着这样一位执政大夫,对于南蔡乃至整个蔡地,也不知是好是坏!”

荀少彧虽然在蔡地时日不长,但人老成精的上阳朝,还是能看出荀少彧胸腔中,那沸腾汹涌的野望。

吕国荀氏一脉的君位,从来都是在刀光血雨中,一步一个血脚印,生生抢来、夺来的。

今时今日,荀少彧有此天资,若是真正成长起来。整个荀氏吕国,必然又是一番人伦惨剧。

父杀子,子囚父,弟弑兄,兄戮弟,唯有最强的荀氏子,才是国君的正位首选!

上阳朝默然良久,矗立于丹水一畔,白发散乱的披在肩头,迎着丝丝水雾,徒留下一声悠悠叹息。

湯邑官邸,

荀少彧看着手中,崩碎几十、上百的碎片,一直木然的面庞,挤出一丝僵硬笑意。

“看来,吾没有出手,去赌一赌的决定,还是对的!”

看着利器级数的兵刃,都破碎成如此模样。

不难想象,荀少彧若是真正出手,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如今利器易毁,不能容下荀少彧的刀心,无法承载这一道至强刀意。

当今之世,非是宝兵一级,宝兵之下的其他兵刃,唯有崩溃破碎一途。

“那头黑虎吾迟早会找到他,向他问上一句,吾刀利否!”

荀少彧心气昂然,自矜肉身二十五炼,再有一十一炼,就能炼就一具金骨,逆伐先天宗师,有九龙不过的恐怖神力。

到时,凭着他炼就金骨的肉身体魄,绝对能再度施展出天刀,一举成就宗师中的顶尖人物。

毕竟,寻常的宗师人物,可没有自身的先天武学,作为开宗立派的根基。

“不过,吾为什么”

荀少彧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分。

“吾的记忆,似乎在模糊更或者说是在遗忘?”

刚刚荀少彧挥出的那一刀,其中种种变化,极尽玄妙之能,极尽变化之极。仿佛带有神妙,竟然在荀少彧的脑海中,逐渐开始淡化、消弥。

“莫非,吾与先天宗师的差距,真的如此之大?”

要知道,荀少彧刚刚挥出的那一刀,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三位一体的大优势,才得到一招天刀,是为天授之。

但这一招天授刀决,境界过于超然,有着三分先天之妙谛,高深莫测之极,非先天宗师不能直观。

若是荀少彧有三十六炼,金骨成就的武道修为,自然能凭着强横的武道,以己身降伏这一门天刀,收为自己之用。

但荀少彧只是二十五炼,离着三十六小圆满之数,差着十一炼。

虽然,荀少彧有着半步宗师之称,但一般武师与宗师差距之骇人,简直难以想象,堪为龙、虫之别。

固然荀少彧能以压倒优势,镇压武师级数之人。但面对任意一位宗师时,都要保持着必要的敬畏。

这一式天授之招的记忆,不可抑制的渐渐模糊。

这是一种手足无措之感,也是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甚至,让此刻的荀少彧再度拔刀,也不一定能顺利抓住,这一丝天命无二的意境了。

只因为此刻的荀少彧,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机。

“黑虎么”荀少彧的眸子,闪烁着幽芒:“屡次纠缠不清,真当吾荀少彧,就这么忍下去?”

“还有,那头白虎”

突兀的,荀少彧想起在烨庭时,一头白虎的闯入。

“这两头老虎,会不会什么隐秘的关敲?”

虽然,那一头白虎,可是让他连皮带骨头,一起都吃干抹净,成为了荀少彧崛起的垫脚石。

但现在这头黑虎,偏偏又是纠缠不清。这就难免让荀少彧,自己多想了一些。

“上古霸王的传人,”

“霸王传人金刚不坏的至高成就,真想会一会,那一位上古霸王。”

荀少彧思绪飘散了一片,负手看着官邸深墙。

他度着步子,呢喃着:“帝断其首,以乳代目血染青天,是为盖世霸王!”

得证金刚不坏之辈,历数天下九州,追朔古老史诗传记,都未必能有十指之数,乃是天生的战神,不败的绝世强人。

唯有这等人物,才能让荀少彧,渐渐冷却的战血,逐渐沸腾起来。

第一五三章羽翼渐丰

湯邑,官邸,

荀少彧上位高座,身着玄幽衮服,一举一动间,夹杂着上位者的威势,轻抚案头,看着堂內的众多僚属。

“参见,主君!”

上阳朝率先垂首,众多僚臣也都争相效仿。

荀少彧既然能以自身刀意,生生逼退一尊脱劫大妖。

他自身的潜力、实力,一朝展露无疑。

有着如斯实力的他,当然不缺少依附之人。

更何况,有着这等大潜力、大实力,足以真正执掌三百里南蔡,乃至于一地黎庶祸福了。

毕竟,越是朝不保夕的地域,对于武力也就愈发看重。

南蔡濒临蛮人侵袭,对武力重要性的认知,自然比九州膏毓繁华之地,要来得重视的多。

而荀少彧既有武力自矜,又有法度名分傍身。

这南蔡大夫之位,坐的四平稳,端端正正,上下归心。

如今,就连上阳朝这位蔡地长者,都一改先前高冷姿态,甚至谦恭的对荀少彧直呼主君,定下主从名分。

至此,三百里蔡地,内部掣肘全无,荀少彧一言即可决之!

正因为如此,在上阳朝开口之时。不少僚臣都下定心思,也跟着纷纷响应。

“主君”

“黑虎肆丹水,虐一地,戮黎庶。此三者,为不可赦之罪矣当速速诛之!”

清朗的声音,自正堂中徐徐盘恒,一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

“留之,必为祸为患”

“臣等,请诛之”

上阳朝作为乡老之一,虽无实际意义上的权力,但地位着实清贵。

威望深重之言,对于这位的资历,分量都有一些轻、薄了。

故而,上阳朝的一番话出口,其拥囤们,皆是出言造势。

当然,也有一些僚属们,默然不语,态度模凌两可。

“黑虎妖族”荀少彧看着下方诸僚,一一上前进言,心思徐徐转动。

打蛇不死,反被其咬!

荀少彧何尝不想斩草除根,一举除掉这头杀生害命的黑虎。

只是,无奈力有不逮,才让这头黑虎几度脱身。

不过,看这头黑虎神通,其传承来历,也不似没跟脚的,这就让荀少彧心里犯了嘀咕。

须知,妖族也是一方上古大族,其内诸多大妖、妖王众多。

倘若这一头黑虎,真是妖族的某一重要角色,有着妖族庇佑。

那么,他就应该掂量掂量,到底值不值得。冒着得罪妖族中的一方势力的风险,只为了屠头黑虎。

要是风险与收获,都不成正比,那他就该琢磨如何止损了。

只是会把这笔账,默默在心里添上一笔。若是有机会的话,他是不介意回报一局的。

况且,这能证就元神之果的,有几人是散修出身?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打死老的,来个更老的。

而虎族本身在妖族,就是一方顶尖大势力!

带着重重顾虑,荀少彧轻轻一叹。

现在的南蔡,百废待兴,可没资格再兴任何波折了。

“发一份文书敕令,缉拿这投黑虎吧!”

荀少彧不顾众僚属的怪异神色,淡淡开口。

他毕竟做过一朝太祖,也当得一地城隍,都是大权独揽的人物,生杀予夺,威福享尽。

对于驭下之道,早就通透纯熟。应对这些僚属的情绪,也算得上薄有心得。

这一番处置,既是给了上阳朝这位长者面子,也给妖族留了三分余地。

只宣告了一份文书敕令,就等待黑虎背后之人,如何出手运作了。

这煌煌九州天下,自有大殷天条束缚,但也不是没有漏洞、间隙,去让人仔细专研。

大殷天条法旨,就是一个大大的框架。哪怕诸侯们,彼此勾心斗角,争夺封邑、采邑,也要按着大殷的十万千天条,小心谨慎的行事。

若不然,九九天子的一怒,可不是一方小国有资格承受的。

“喏”

众位僚臣默默颔首,对于荀少彧为何如斯处置,也都有些了然于心。

这已经是最为妥善的处置,在力不如人,只能两方讲道理的时候,至多只能如此为之。

若是蔡地的实力,能力压此獠,那就用不着如此含蓄。

荀少彧断然开口:“黑虎之事,暂且放下吧”

三百里南蔡,暂且无一人是黑虎的对手。

如今之计,只有呈一份文书敕令,让文书传阅诸州,自会有强人出面解决。

“如今,吾南蔡暂且休兵息戈,以与民生息为主,繁盛吾等湯邑。”

荀少彧积威日深,颇显乾坤独断之相。

“主君”

一僚属一脸急切,道:“吾南蔡一带,多蛮人肆虐蛮人如豺狼虎豹,毫无人性可讲,若是休养生息,舍弃兵戈战甲。岂不是让蛮人,径而长驱直入?”

“不可”

“不可”

看着一位位恍然的臣僚,荀少彧悠悠说道:“休养生息之策,是吾南蔡的根本,不容反驳!”

“只不过,吾想要的休养生息,可能和你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谁说,只能让蛮人劫掠咱们了,咱们就不能,自己去拜访一下这个老邻居?”

迎着堂中许多诧异的脸,荀少彧暗暗一笑。

三载春秋,白云过隙!







苍茫戈壁,唯有一望无尽的黄沙荒芜,方是戈壁滩中永远的主题。

荀少彧着兽皮大袄,持黄玉胎弓,跨下黑龙驹嘶鸣,踏蹄间犹有零星火花溅落。

风沙阵阵,扑打在荀少彧的身上。

历经三载戈壁风霜,荀少彧面容中,俨然带了几分粗糙之色。

只是洗尽铅华,沉浮稚气散去,让他眸光开阖之间,反而愈发深邃沉寂。

数百、上千黑甲骑兵,乌压压一片,皆配着弯刀、箭壶、劲弩、强弓、长矛,以黑布蒙面,肩头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这一行兵甲将士,只有堪堪千余之数,却携有一股千军万马,踏破群山诸峰之势。

这一些骑兵,便是荀少彧苦苦熬炼,耗费三载心血,精心煅造而来的重骑。





一匹匹黑龙驹嘶吼,蹄子重重踏下,几乎似如九霄雷神之怒,动辄雷火交错。所过之地,近有地裂山崩之象。

黑龙驹作为顶尖马种,号称有黑龙血脉,颚下生有鳞质,无论体型、暴发、体力,只有少数马种可以比肩,被南部蛮族奉为瑰宝。

在九州诸国都是有价无市,可称得上国之重器。

是荀少彧与蛮人诸多部落,进行了几次友好交流,得到是珍贵马种。

“黑翼!”

“黑翼!”

荀少彧左手高举,五指伸张,大声呼喝着。

但荀少彧简简单单的抬手,就让所有骑兵,暴发出前所未有的情绪。

“黑翼!!”

“黑翼!!”

一名名黑甲骑兵,脸上血气上涌,齐声高喝。

与此同时,左翼骑兵渐渐放缓,右翼骑兵则逐渐向前,形成一股冲击之势。

这阵势拧成一股,缕缕气血交织,化为一头狰狞黑龙之相。

兵家之道,在于集兵甲之众,得天地沛然之势。

以十人之气力,发百人之勇血!

这一千二百重骑,每人都似一个小型堡垒一般,百余斤的重甲披身,再借着黑龙驹的力量。

便是一般易筋煅骨的武道高手,直面一人一骑的冲击力度,也只得饮恨当场。





这一千二百精锐铁骑,发出咆哮怒吼,气血翻腾滚滚,震的云霄四散纷飞。

“杀”

荀少彧眸子明亮,挥刀指向前方。

那,就是一栋栋简陋的营寨,粗陋的栅栏,围着一条条藤蔓荆棘。

营寨中的蛮人们,穿着残破的兽皮,持着石刀、石矛、石斧,看着冲向营寨的重骑兵们,带着恐惧、绝望、乃至于竭斯底里的情绪。

这是一处蛮人聚落,亦即将成为他荀少彧的练兵场!

“杀一个不留”

骑兵们疯狂的呼啸着,胯下黑龙驹喷吐着丝丝火苗,红着眼睛杀向蛮人。

荀少彧手挽缰绳,遏然止住黑龙驹的步伐。

两侧的骑兵们,纷纷涌向蛮人聚落,高举如长林的铜矛,闪烁着冷然寒光。

因着,成年蛮人的体魄,堪比武道易筋煅骨,阖族皆为战兵。

有着这般种族优势,若非种族生育能力贫弱,绝对是九州诸国的心腹大患。

而他荀少彧,就是努力剪除着这些隐患。





一个个身高丈二的蛮人汉子,青筋暴起,着雄壮如岩石的肩膀,脸色涨的通红,一块块巨石被扔入涌来的骑兵中。

这些巨石约有一人之高,每一块都重达一千多斤,是蛮人们最趁手的武器。

这些巨石一旦落地,石头碎片崩散周匝。就凭这些崩开的碎石,携着这股劲儿,杀伤力尤为惊人。

一个个重甲骑兵被碎石扫中,密密麻麻的碎石,当场打得甲士们血肉模糊。

虽然,这一身甲胄重达百余斤,但却完全挡不住,如此密集惊人的巨石碎片。

然而,看着身旁的袍泽一个个倒下,这些重骑们却毫无表情,冰冷的神情,仿佛一架架毫无人性的机器,生冷的可怖、可怕。

在黑龙驹的冲击下,蛮人聚落的栅栏,率先就跟纸糊的一般。

随意一冲,栅栏支离破碎,七零落,粉碎的木屑四散飘落。

“杀”

“杀”

这些重骑们血红的瞳孔,猛地微微向外,扩散了一些。

手中铜矛带起一片片血雾,马蹄踏着浓浓的血水,徒留下无数的凄厉哀嚎。

面对着这一支配合无间,恍若一人的的重甲骑兵。这些只会逞一时血永的蛮人,纵然有着些许勇力,也纷纷倒在十数、数十杆铜矛之下。

躺在血泊中的蛮人,无论年老体衰,无论懵懂稚儿,尸身布满着十数血窟窿。

这是裸的s,也是一面倒的杀戮!

骑兵们自身力量,可能较比蛮人不如。但集合十人、百人之力,蛮人除了引颈待屠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荀少彧看着眼前血色,面上带着一抹沉色。

“蛮人为祸久矣,是为取乱之道久必生乱!”

蛮人屡屡侵袭南蔡,让南蔡不胜其扰。

南蔡夹在北、东、西,三蔡中间,只有一面还是濒临蛮族,屏障了其他三蔡。

地势上的劣势无可掩饰,成了南蔡的短板。

这个短板,会随着其他三地的发展,将会愈发的致命。

这三百里南蔡,想要不断发展壮大,又不想过早同室操戈,自损势力、名声,就只有不断向外进取扩张。

所以,死了的蛮人,才是好的蛮人。

前世之印第安人,今世之蛮人,都是用一种手法,一种手段而已。

彼之英雄,吾之仇寇!

唯有将边境蛮人,彻底绝根绝嗣,彻底屠戮干净,彻底血洗一遍之后。

得意侵占蛮人生存空间,用蛮人悍勇练兵强军,以蛮人资物扩编充制,蚕食掉蛮人的最后一丝元气。

用这最后一丝元气,为吾所用,进而称霸蔡地,谋求四蔡合一,上蔡大夫之爵。

以此为目标,这三载时光,荀少彧磨刀霍霍,用蛮人祭起屠刀,杀的人头滚滚,蛮人闻之色变。

从小聚落开始,一路屠戮、掠夺无可计数。

以蛮人数以千载的积累,固然其中多是残破物什,但积少成多之下,也是一大笔可观的财贷。

他以这些财贷,内修甲胄、密煅军械,又以亲卫甲士为核心,练就了这一支黑翼重骑。

以这一千二百黑翼重骑,近乎堪比吕国第一等强骑,是荀少彧的得意之作。

在一千二百黑翼压进之下,就是寻常宗师级数,都不敢直面,非大宗师不可力敌。

而荀少彧为了壮大南蔡,三年来是彻底放飞自我,底线一低再低,一路烧杀抢掠,施行三光之政。

烧光!杀光!抢光!

疯狂的杀戮蛮人,甚至引来纯血蛮族出手,也让荀少彧一刀劈得重伤垂死。

随后,硬生生凭着威吓,把蛮族各部落,仅剩的、九千蛮人,驱赶三千里之外。

而荀少彧的名字在蛮人中,更是如刽子手、大魔头一般,能止小儿夜啼。其满手蛮人之血,犹受蛮人痛恨。

整个南蔡边境,至多只有一万七、千的蛮人。

荀少彧生生戮了一多半蛮人,剩下的那些蛮人,也多是不成气候。被荀少彧的血腥手段,下破了胆子的。

第一五四章蛮人之势

“只是”

荀少彧望着染血的沙烁,一对儿剑眉,稍稍蹙了蹙。

一千二百黑翼骑兵,须臾淹没上百蛮人。

但放眼看去,仍不时有蛮人杀出,又迅速淹没在黑翼铁骑中。

他喃喃自语:“蛮人天赋异禀,较比寻常人族而言,果然要得天独厚的多啊!”

蛮人们天生战血,一经生死恐怖,暴发出来的力量,就是荀少彧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这是一群天生的战士,百死不退,百战为先。

哪怕先前,在面对骑兵袭击时,流露出恐惧、软弱,但在面临生死之时,反而一个个奋勇当先,争相搏命。

一个个蛮人咆哮怒吼,挥舞着石斧、石矛,与涌来的黑翼们厮杀搏命。这些蛮人招式粗糙、古朴,全凭着一腔热血,以及自身天赋。

还有不少的蛮人,生生以强壮的体魄,顶着一杆杆铜弋,发出搏命一击。

“能在吾黑翼强袭之下,犹自斗志不消。若是这蛮人中出一位枭雄,懂得休养生息、编练兵甲。”

“这威胁太大了!”

荀少彧沉吟一会,眸光中杀机开阖。

懂得兵阵的蛮人,与只会凭借本能天赋的蛮人,差距着实太大了。

这也是他这几年里,不断剪除蛮人,考掠蛮人多年的血汗,一步步发展壮大至今。但对蛮人的态度,也愈发苛责的原因。

屁股决定脑袋!

他是吕国南蔡大夫,是一邑之主,与这些蛮人更是生死之敌。

敌人与敌人,可以惺惺相惜,却不能手软心软。

敌人的刀子,可未必会软下来。

血色的厮杀,正在蔓延着。用了一柱nn夫,杀戮方才渐渐平息下来。只留下黑翼骑兵们,放纵肆虐过后的一片狼藉。

放眼看去,残破的尸骸,淋漓的血腥,无一不显示着,这一片蛮人聚落的落寞。

一颗颗首级,摆放在荀少彧眼前,堆成金字塔形状,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不分其中年老年幼,都带着一抹不详的深青色。

蓦然,荀少彧看到一张稚嫩面庞,夹杂恐惧、空洞的眸子,眼白空泛的睁着。

他执刀面对这颗首级:“非吾族类,其心必异!”

荀少彧抿了抿嘴,枯涸的唇角带着干涩。

只是,铁石心肠如他,一颗心早就煅炼的如钢似铁,没有了一丝柔软的余地。

对这堪称惨绝人寰的景象,也只是冷漠的看着。至于悲天悯人的情怀,是绝不可能有的。

“主君”

一名黑翼百将,骑马至荀少彧身畔,翻身下马,伏身一拜。

“此处聚落,敌蛮俱已伏诛,缴兽皮三十张,骨皿一十三件,血石十三枚!”

听着百将的上报,荀少彧神情稍稍舒缓。

因为九州贝币体系,蛮人们是不认的。

所以缴获来的物什,当然不会有石贝、玉贝的存在。

然而,屠戮蛮人聚落,虽无法直接缴获玉贝,但蛮人们的兽皮、血石、骨皿,在浩瀚九州诸国中,却是颇为受到一众权贵的追捧。

如若不然,荀少彧一穷二白,凭甚么起家,又凭的甚么,自己能练出黑翼这般,堪称第一等强骑的百战骑兵。

“还不错”

他轻声问道:“黑翼死伤如何?”

一千二百黑翼骑兵,分为一十二百骑,设一十二百将辖制。

至于百将之上的行司马,甚至舆司马,在黑翼内是不可能有的。

行司马率五百甲,舆司马率一千甲,整个黑翼只有一千二百骑。

若设司马一职,当真nbn过重,荀少彧岂会让麾下僚属,有尾大不掉之机。

故而,此时的黑翼骑兵,百将已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

这百将垂首,低声道:“主君两人战死,十三人重伤,一十一人轻伤。”

这战损,已是极为严重了!

占据绝对优势,还能有着战损,这在战场上是避免不了的。

毕竟,战场无儿戏,就是一百比一的悬殊,往往都未必一点战损都没有。

荀少彧不知可否的点了点头,蛮人聚落多则数百之数,少有数十人之数。

这方才绞杀的蛮人聚落,看着有百多蛮人,可称得上中型规模,并不算得上难缠。

但,就是面对这中型规模的聚落,黑翼骑兵想要完全无损,也是不可能的。

如此战损,荀少彧本想开口呵斥一番,毕竟一千二百精锐重骑,袭击区区百人聚落。其战损尚且如此,如何不让荀少彧恼怒。

只是,众军毕竟已历一场血战,麾下部众折损。若是再一味斥责,军心有失之下,只是自折战力。

“战死者,重重抚恤”

因此,荀少彧轻拿轻放,只是暗自心头记下一笔,准备带回军湯邑之后,再清算一遍。

“喏!”

这百将心知,荀少彧不满众军怠惰,只得低声应着。

荀少彧蹙眉,道:“吾军今时出湯,已有几日耶?”

这百将不假思索,径直道:“应有十三日!”

荀少彧有狼视鹰顾之姿,看重干练能为之士,麾下多为此类之人,这位百将能居于高位,其能力品性亦为拔尖之选。

这百将的心智,由此见得一斑。

“十三日了蛮人是越来越狡猾了。”

黑翼有着黑龙驹,全军上下舍弃淄重,日行何止千里。只用十三日,近乎贯穿万里戈壁。

但这十三日里,荀少彧看到的,只有荒芜的万里戈壁滩,和波云诡谲的天象。

“蛮人不过万余人,这几年每每出兵,众军斩获颇丰,多则戮其数部,少亦屠其一部。一些孱弱聚落,经过几十、上百次清理,已经剩不下几个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聚落,也都是不好啃的硬骨头。”

荀少彧心头暗道:“尤其是近来,蛮人聚落迁移,大聚落吞并小聚落,暗地里蓄势待发,想必所图不小。”

“如果,这一千二百黑翼,能有半数易筋煅骨,吾就可以进退自如,不似如今这般,唯以袭扰为主。”

虽然黑翼骑兵,是荀少彧心血凝聚,战力彪悍之极。

只是,由于易筋煅骨武人,在黑翼中十之无一,缺少军中顶梁。所以这一支骑兵,距离第一勇战骑,还要差上少许。

一旦补上缺漏,这一支大军的战力,绝对能立刻翻上几番。

“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亟。一等一的强军,那是国之重器,根本不是一时一世之功,就能成就的。那是需要百载经营,精心浇灌,再由世代子弟打磨。”

“此时的黑翼,最多是兵器军械,达到了强军的程度。自身精气神则是远远不足,踏入强军行列。”

荀少彧淡淡道了一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呐!”

不知何时,大戈壁的风沙,愈发的猛烈,呼啸的风声,划过荀少彧耳畔。

一处蛮人聚落,

这方聚落的规模,看来着实不小。

蛮人进进出出,往来之间,一个个体魄雄壮,气血似如莽牛的汉子,着上身,凸起的古铜色肌肉,充斥着力量的美感。

徘徊着的蛮人们,无分男女老幼,臂膀都显得极为敦实有力。

一架凶兽骨骸,悬挂在聚落中心地带,彰显着这一处聚落的强大。

“诸位兄弟”

大帐之内,一声敦厚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楼介面着怒色:“人族近年来,残忍杀戮吾族,吾族人死伤过半,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大帐中的十几个聚落首领,咬牙切齿的喊着。

荀少彧用斩草除根,寸草不留的血屠手段,可是让蛮人闻风色变。

而且,一万多的蛮人,经过荀少彧坚持不懈的追杀,可谓是时刻处于惶恐之中。



呼延明重重的放下手中杯盏,厉道:“哼荀氏小儿,老子必要用你之首级,作老子的杯盏,一解心头大恨!”

这些年,荀少彧的武功突飞猛进,一身武力愈发强横莫测。

在易筋煅骨之途上,走得极深极远,虽未有炼就金骨,但战力一直高涨。

这三大蛮人首领,自身堪比宗师,但也要三人齐出,才能勉强制衡荀少彧。

若是单单仅有一人之时,蛮人首领根本不敢照面。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荀少彧给一刀劈了。

荀少彧之天刀,日渐精深广博,战力更似乎无有尽头一般,有了横击宗师之能。

如今,便是三大首领再度联手,都未必能在荀少彧手中逃脱。

正是因为如此,作为周边蛮人最强者的江谲,才会舍弃部族尊崇,一心苦苦磨练己身血脉,企盼终极一跃的生命升华。

楼介厌厌道:“你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自己。也不知是哪个,老远一看着那个屠夫,就吓得两股战战,不敢迎敌,一度落荒遁逃五千里。”

“你”

“你”

呼延明面皮涨红,重重喘了两口气,睁着一双虎目,手上青筋暴起。

楼介挑衅,道:“怎的想要内讧啊,老子早就看你这团烂泥不顺眼了。要不然,咱们就摆开阵势,真刀真n的干上一场。”

由于昔年的三大首领,江谲一意苦修,不问部族之事。

楼介、呼延明二人,则是执掌蛮人大权。

没有了江谲的掣肘,看似楼介、呼延明水涨船高。

但失去了江谲这个润滑剂之后,楼介和呼延明二人,彼此间的正面冲突,也在日益增多。

两人的剑拔弩张,也让依附的蛮人,化为了两大阵营,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有荀少彧这个大敌在侧,虎视眈眈的盯着蛮人,时刻只待致命一击。

而且,由于有着危机,三大部落抱团取暖,收纳各方族人,不断壮大自身。

但呼延明和楼介之间的分歧争议,也是愈发巨大,乃至于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

甚至,到了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两人战火的地步。

“哼”

话不投机半句多,呼延明、楼介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都想着一统蛮人诸部,成就一世伟业。

他们都是彼此的绊脚石,只要对方存在一日,就永远不要想着,谋划一统诸部之事。

“你早死,”

二人的充满气息的对视了一眼。

“二位”

蓦得,一丝丝沉重之意,落在二人的肩头。

蹬!

蹬!

熟悉的声音,让两人悚然的,看着跨入大帐内的巨汉。

这一尊昂藏大汉,徐徐踏入大帐,高大的身形,几乎触到了大帐的篷顶。

这是蛮人专用的大帐,约有十丈高,但对于昂藏大汉而言,只是刚刚触碰到头顶。

“二位,大敌当前,为何如此不知轻重?”这尊昂藏大汉,胯下包裹兽皮,浑身着,如同一尊远古战神,古铜色的肌肤纹理,还有着仿佛黄金比例的线条,皆蕴含着惊世骇俗的恐怖力量。

“荀氏小儿亡我之心不死,吾等莫非还要内斗下去吗?”

江谲看着呼延明、楼介,以及帐中的一众大、小首领们,不满的问道。

他的目光,似乎夹杂着一种莫大威严,高高在上,无可逾越。

他徐徐环视大帐,凡是被他看着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头,以视。

“你这这是”

面对着这个男人,楼介牙齿打颤,如斯恐怖的人,没有人不会心存戒惧。

“大成蛮体,”

““这是大成蛮体么?”

十几位蛮人首领们,神情从麻木再到振奋,颇为多变。

只因,大成蛮体的恐怖,不能以常理度之。那是能用一对儿肉拳,就能生生打死蛟龙的恐怖存在,是为蛮人中十万无一英杰。

江谲平静的看着,帐篷内的众多蛮人首领。

“吾要一统众部,与荀少彧一争生死,夺回吾蛮人兴盛的气数。”

看着端木明僵硬的面庞,江谲的眸子,跳动着丝丝金色闪电。

大成蛮体,以蛮体锤炼何其远古血脉,完全激发血脉,一并舍弃人族平庸的血脉。

此时的江谲,几乎就是一尊纯血蛮族,肉身强横的令人发指。

如斯强横的肉身体魄,再夹杂着古蛮的淡淡威压,其战力程度无可估量。

“谁赞成,谁反对”11

第一五五章横纵连横

呜!

呜!

呜!

一个个精壮甲士,身着牛皮小甲,佩刀矗立城墙,腮帮高高鼓起,吹响牛皮号角。

兵戈齐备,弓开弩张,一名名甲士矗立城门两侧,高达数十丈的城墙,犹如一头狰狞巨兽,盘卧于南蔡大地。

一颗颗青葱绿柳,栽种在湯邑城门前,摇拽着的绿色嫩芽,带着浓浓的春色。

如今之湯邑,已非荀少彧数载前,所看到的那般衰败。经过荀少彧,这几载治理,阖邑面貌焕然一新。

金刚石揉炼米浆,垒成的邑城墙体,一丝丝暗淡乌金,自墙体表面不住流过。

垒筑的整整齐齐的城墙,周匝打磨刨光,犹似明镜一般。

打磨刨光的墙体,堪称飞鸟不落,非是顶尖大高手一般攀腾,寻常修道人也要望墙空叹。

荀少彧攥着马鞭,骑胯着黑龙驹,一千二百黑翼骑兵,旌旗一一展开。俱然肃然无声,默默跟随在他的身后。

城门之前,上阳朝神情冷峻,身畔一众文武,皆是湯邑顶梁、基石,等待着主君凯旋。





黑龙驹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观望,只有一道道重重的马蹄声。

而且,纵览黑翼全军,这马蹄声都犹似一声,仿佛炸雷一般。

这就是荀少彧,以三载心血,炼就的百战强军。

深得兵家三味,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只观其军容,就知其鼎盛之势!

上阳朝迎身上前,稽首施礼,道:“山人上阳朝,恭迎主君万胜金安!”

“恭迎主君,万胜金安!!”

一众僚属伏身跪地,额头触磕地面。

“恭迎主君,万胜金安!”

数千大军顿然喧嚣,轰然应喝。

荀少彧勒紧缰绳,一手轻抚腰间佩刀,开口道:“诸君,毋需多礼。”

他话语之间,气脉悠长之极,听在众人耳中,犹自似疾风骤雨,有雨滴磐石之感。

上阳朝躬身,道:“上下尊卑,礼乐制之,山人无敢望耶?”

闻言,荀少彧微微颔首,这上阳朝自丹水受挫之后,就彻底投身南蔡,不在是一介闲散之人。

凭着积年威望,与证就元神的强横实力。上阳朝在荀少彧一众麾下中,简直如鱼得水。

如今,更是位居中府左車之位,是南蔡大夫府,不可缺少的三架马車之一。

“最重要的,还是这厮识时务、知进退、不敛权、懂得失。”

荀少彧心思转动,对上阳朝这个中府左車,愈发的满意了。

三百里南蔡,看似弹丸一般。但这其中亦有上下尊卑,更有主从之别。

宛若一方小小诸侯,除了需受吕国管辖束缚之外,封邑大夫执兵役、税赋、攻伐、征讨之责。

自古君臣之道,皆为君臣相适,上下相宜。

而那些不知进退,不明得失的臣子,少不得要被一一淘汰掉。这也是大凡忠臣,不一定能得一善忠而国之佞臣,却多为寿终正寝之故。

毕竟,既懂得揣摩君王心思,又有实干能力的僚属,着实太少太少,可谓百中无一。

“中府右車,何在?”

荀少彧环视众僚,开口问道。

中府右車者,湯邑三架马車之一,执掌湯邑三千战卒。

一青年僚属踏步上前,厉声道:“主君那常云光,闻主君归邑,反之避而不见,视主君威权,如若无物”

荀少彧温和,道:“好了”

“常云光者,大将才具,非同一般之才也!得云光之效,是吾之大幸,当信之重之。不过为些许少事罢了,毋须纠缠不休。”

荀少彧不悦的训斥着,让周匝诸多僚属,无不战战兢兢,心怀忐忑。

这湯邑三架马車,由位置高低而论,有中府左車上阳朝,中府中車诸渝行,中府右車常云光。

这三架马車,可谓掌握湯邑军、政、内,三班大权,涉及上上下下,不可计数之人。

“喏!”

这青年心头一寒,紧忙闭口不言。

上阳朝道:“常云右車,近来巡视边戎,想必是其他几位大夫,有了甚么变化。”

荀少彧举止不怒自威,虽斥责之意寥寥,也让极多人诚惶诚恐,不能自己。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一位中府左車,能平抚众多僚臣之心。

荀少彧对于上阳朝的心思,自然看得明白,于是也不做多言。在一众文武僚属的跟随中,渡步踏入城邑。

此时的湯邑,历经荀少彧,三载苦心治理。

赫然建起一间间民居,并以东、西、南、北,四方四象格局,中央则为官邸之地。

一间间青砖黑瓦的屋舍,一如列阵以待的兵卒,横纵排列的整整齐齐,似乎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一般。

看着街道两侧的黎庶百姓,荀少彧眸光一闪。

“今时的湯县,有一万二千三户,估约四万人口。”

“可惜,吾南蔡地处偏远,有东、西、北三道纵横交叉,想要招揽人口、发展壮大,真是谈何容易。”

荀少彧有大野心,但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有着一个,能实现自家野心的依凭。

而这一方南蔡之地,就是他实现野心的开始。

“若真想纳入流民,开荒入籍,那三人就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障碍。他们是不会眼看着吾,如此顺利的蚕食周边,进而壮大的。”

“或许,现在的他们,也该按耐不住了!”

荀少彧遥遥望向北方,似有狼烟升腾。

北蔡,

邯邑!

华美的官邸,一个个婀娜娇儿,娉婷美妙身姿,柔软的腰肢,挺翘圆润。

荀少贺面带醉意,摇头晃脑的看着堂中,散发糜烂气息的歌舞。

他头戴金冠,身着黑纹衮袍,腰间缠着金纽玉带,俊秀的面庞,似有一丝阴唳之色。

荀少贺仰头举杯,杯盏中的酒水,纷纷洒落。

一坛坛陈年老酒,被他还不吝惜洒在地上,不时酒香升起,弥漫在大堂之中。

“好酒好酒”

荀少贺拍手,一脸朦朦胧胧的醉意,就连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

“咕噜咕噜”

他大口喝着,嘴角满溢出的酒液,顺着嘴角留了下来。

大量的酒香,有若实质一般,令连忘返。

荀少贺一边看着新编的曲目,一边小口小口的滋滋品者。



一名娇弱的美婢,正摇摆着衣裙,脚下一时不稳,竟然摔倒在地。

极为巧合的,踢翻了荀少贺身畔,摆着的一坛佳酿。

这坛子泥封的坛口,登时碎裂开来,数道深浅不一的裂痕,小股小股的酒水,很快溢流了满地。

看着仍旧流淌酒水的泥坛,大堂中的所有美婢,美眸都睁得极大,檀口微微张开,不由得颤抖。

荀少贺性情狷狂、暴戾,动辄伤人性命,在南阳烨庭之时,就因此而风平极差。

如今他执掌一邑,生杀予夺由心,几万黎庶在握,也是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高兴了,要杀人庆祝心情恶劣,也要杀人来宣泄。

可谓是十足的暴君姿态,令人除了恐惧,不做第二感想。



这女婢满脸惊惶,不住的磕头叩首,不一会就脑壳青紫,但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生怕荀少贺一怒之下,自己的小命不保。

当然,这美婢的心思,荀少贺也懒得猜测。

荀少贺懒洋洋的道:“来啊”

北邑作为蔡地,最为富庶的一地,就是人口数量,也是南蔡的十数倍。

故而府邸中的兵甲,都极为精锐的甲士。

“在,”

四、五名兵甲进们,恭声道。

“拉下去,”

荀少贺轻声道:“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拉下去把她的小鼻子,给我削下来,让她长长记性。”

这般残忍的话语,荀少贺似无所觉,脸上挂着笑意。只是靠着主位上,就让人头皮发麻。

“喏,”

不顾美婢的哭嚎,几名甲士架着美婢远去。

一会儿功夫,就听着外面,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美婢之下场,已经可想而知

荀少贺嘿然一笑,笑中混杂着数之不尽的嘲讽。

“尚遏兄不请自来,可非君子做为,不知,有何贵干乎?”

倏然,荀少贺看向一旁阴影,瞳孔染上一抹血红。

“哈哈哈不请自来之人,少贺贤侄,毋怪毋怪”

这是一尊少年,但眉宇间的雍容,以及谈吐中的桀骜,似是两个极端,令人心生悸动。

“荀尚遏!”

荀少贺眸光闪动,在这蔡地封邑中,能叫他一声贤侄的,也只有这一位了。

大宗傅荀太庸幼子,东蔡大夫荀尚遏!

唯有那一位,能稍稍占一下他的便宜,还能囫囵着全身而退。

荀尚遏面目张扬,也是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主。

有着那位大宗傅荀太庸一日,这不过区区千里蔡地,荀尚遏横行无忌。

“小叔父”

荀少贺亲切的喊着,若非他牙齿咬的嘣嘣响,可能这一副表情,真能让人信服三分。

“乖啦乖啦”

荀尚遏抱胸,志得意满的应着,毫不顾忌荀少贺满含杀意的眼神。

荀少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强自笑着:“不知,小叔父驾临,吾这邯邑,真乃蓬荜生辉也!”

荀尚遏年龄虽于荀少贺一般,但辈分却是荀少贺的叔伯。

而且,还是一尊大宗师亲子,亲旧关系脉络,错综复杂难辨。就连荀少贺这等浑人,也不敢小觑半分。

“你知道就好,”

荀尚遏大笑:“这可是你说的,只要你不撵我,我这个东蔡大夫,只得厚颜承受了。”

这荀尚遏,也曾是蔡地少主,在蔡地的内外关系,都能疏通方向,影响力不容忽视。

荀少贺笑意一僵,道:“小叔父此来,该不是单单与吾叙旧的吧!”

荀尚遏哈哈一笑:“聪明!”

“吾此来一遭,就是想和你谈一谈关于荀少彧这小子的”

说到荀少彧时,荀尚遏刻意停顿一瞬。看着荀少贺突变的脸色,啧啧称奇起来。

“是他?”

荀少贺蹙眉,眉宇中闪过几分不耐。

“莫非,是那小子自己挺不住,想要找小叔父做说客,让我放他一马?”

不要看南蔡兵盛,荀少彧今非昔比,势力一日强过一日。

但北蔡之地横跨吕国交界,直面南蔡三百里。

其地理位置,正好堵塞了南蔡进出吕国之路。与吕国国内的联系日渐减少,让荀少彧不得招揽人手。甚至有时荀少贺,还会趁机劫杀一些n蔡地的百姓。

可以说,此番北蔡一角,可谓遏制住了南蔡咽喉要道,让南蔡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贤侄误会了你可真是大大的冤枉我了。”

荀尚遏笑道:“吾此次前来,可不是当什么说客的。”

“咱也有自知之明,不会插手到你们间利益之争,也不敢n去。谁知道,这周围有没有文侯的眼线,会不会打草惊蛇。”

荀少贺笑容愈冷,道:“君父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将视线,一直放在这废物身上。”

二人彼此间的唇n舌剑,又试探了一番各自的底线,这才渐渐收敛脾性。

良久,荀少贺蹙着眉,对视着这个小叔父,叹息了一声。

“看来,小叔父图谋不正要放眼整个蔡地啊!”

“你不也是如此?一个北蔡大夫的位置,满足不了你的野心吧?”

二人间的话不言而喻,代表着他们各自的心怀野望。

“荀少彧的湯邑太扎眼了,这几年屠戮蛮人,可谓盆满钵满,值得令人警惕。”

“他练兵、聚民、造兵,还不都是为了统一蔡地,而做的最后准备?”

荀少贺淡淡开口:“木秀于林,自取灭亡尔!他既然有这个心思,来当这出头鸟,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还不如,你我联合一处,共同瓜分了南蔡的基本盘,把他直接送回烨庭。”

荀尚遏嘴角一翘,他们若是真心联合,无疑是打破了蔡地数年的平淡。

不经历一场大流血、大杀戮,哪里能一举击溃南蔡。

“不过,咱们也能调转大军,先亡南蔡,后覆西蔡。”

“把这两个竞争对手,都踢到一边,你我二分蔡地资源。有了蔡地大气运,你我未必不能踏破藩篱。”

“到时,再决胜负!”11

第一五六章一刀难得

正室之中,荀少彧漠然盘膝,坐在床榻边,膝盖横着一口刀器,静静的躺于其上。

他缓缓吐息,似乎用尽精力,面色红润中,且泛着丝丝雾气。

每一丝雾气,自他呼吸中吐出,都伴随着‘呲呲’破空声,犹如天蛇射息一般,回荡在正室中。

呲!呲!呲!

五脏六腑一起蠕动,其内腑之中,每一寸每一毫,都在微微震荡,呼吸似悠长,亦似急促绵绵。

荀少彧眼中神芒烁烁,运动大筋、正骨、皮膜、内腑、血髓,精血元气犹自团团成圆,仿佛道家大丹之道,浑身精血也收敛一团。

以敛成大丹的精血,徐徐滋养着他的肉身。

这一点点精血,泛着金色光芒,周身三百六十五骨骸,俱为金多白少,点点金色渗透,丝丝炼入骨髓当中。

这是荀少彧金骨将炼,三十六炼圆满之相。

此刻,荀少彧每每吐息之际,指尖俱然一拂膝前刀器。

每一次拂过,这刀器都似乎轻吟,恍若沾染了荀少彧的血气,化作了一口通灵神兵,溢出一缕缕神性,把这周匝染成一片金色。

“每日子时正中,一滴眉心精血,以自身本命真血,喂养刀器胚胎,待刀器大成圆满之际,人与刀合,臻达无间之境!”

荀少彧轻声念叨着,眉心一点竖痕,渗透着一丝金血,徐徐隐没消逝。

金血融入刀身,让刀身稍稍一震。

刀者,凶兵,为嗜血炼之!

荀少彧一身武道修为,固然有了半步宗师的境地。

但凭着半步宗师,就想要一口,真正心意相合的宝兵,却也是妄想。

就是荀少彧,以今时今日之地位、身份,想要染指宝兵,也是力有不逮。

如此一来,荀少彧费尽心思,耗费了不少资源,搭上了不少人情,才勉强求来这一口上乘刀器胚胎。

欲要以己身精血元气,运练养兵炼兵之术,千锤百炼刀器胚胎,炼出一口本命宝兵,证就先天宗师之道。

只是,这般炼兵之法,一般都是由底蕴不丰,根底浅薄的宗师级人物,无奈而为之的。

一口宝兵的炼就,需要的天材地宝之巨,还有种种天金、神金、仙金的消耗,就是一笔天文之数,望而生畏。

非是寻常宗师,也没机会攒齐,这等庞大资源。

因此,主世界的宗师级数,也不是人人都有宝兵傍身的。便是顶尖宗师级数的散人,没有可用宝兵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这些没有宝兵的宗师,就只能用笨办法,一点一点洗炼自身趁手兵刃,尽其所能升华材质,以求炼一口宝兵。

这有、无宝兵傍身的宗师,其战力上的差距,简直大到没边,完全是两种概念。而这当中,又以炼气士的法力神通,最为依赖宝兵。

况且,这般炼兵,尚且有一大好处。因而炼就的宝兵,精元醇厚如一,神意圆满无间,是为本命之兵。

在神妙或许不如顶尖宝兵,但心神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荀少彧缓缓抚着,这一口厚若指宽的刀背。

“这火候……炼七分半,尚且二分半生熟不均。”

这口刀器胚胎,经过两载余多,他不惜精力的血炼,已经初具利器的锋芒。

可是,荀少彧就算将这口刀器,炼达十成十数的火候,至多就是一口半宝兵。

“能否真正炼一口宝兵,仍是未知之数。”

荀少彧低声叹息:“还缺一点机缘啊……”

若是能得一丝先天道气洗炼,这口刀器的本质,定能跨入宝兵级数,甚至有了神兵之象。

而这一丝先天道气,却是千难万难,近乎于不可为之,只是于机缘一线。

刀器似乎微微颤动,荡起丝丝刀音乱鸣,回应着荀少彧。

这口刀器,经过荀少彧日日苦熬,日日打磨,灵性俨然愈发凝炼,生出一丝元灵,有了通灵神兵的指望。

“也不知,何时才能让‘你’,开封见血!”

荀少彧横刀幽幽说着,神情中带着一丝苦闷。

要知道,到了他这般境界,也是半步宗师级数的大高手。便是一般的脱胎换骨宗师,也要打过才知道输赢高低。

对于一尊大高手而言,一口上等兵器的重要,着实不言而喻,甚至能决定自家身家性命。

毕竟寻常兵刃,绝对经不起一尊宗师的搓磨。一些‘手劲’大些的宗师,捏铁如泥,握石成粉,区区利器级数的兵刃,落在他们手中,也经不起几场争斗。

此刻,以荀少彧的半步宗师修为,也苦于没有一口适合他的宝兵。

他肉身虽强横无敌,易筋煅骨更是三十一炼,单单肉身上的造诣,堪称豫州前十之数,少有匹敌之人。

更何况,他武学进步之速,几乎半载一炼之数。

三十六炼金骨,只差五炼的功夫,就能真的大功告成。

此时,若是再有一口顶尖兵刃在手,对荀少彧自身武力的提升,有着何等明显的效果。

天下浩浩,百舸争流!

荀少彧自身,或许在吕国顶尖,却未必能在豫州有一席之地,更未必能在天下九州中,占有一席之地。

想要在天下九州中,显露自身峥嵘,就不能留下破绽。倘若如今落后一分,那日后想要追赶,就要耗费十倍、百倍精力。

正是因为明白着一点,所以荀少彧才不容自身,有着一丝瑕疵。

无论肉身、战法、杀法,都已是极致。只有兵器上的一线缺陷,才是制约荀少彧的唯一局限。

刀器逐渐发烫,荀少彧视若无睹,不紧不慢的锤炼着,这口刀器胚胎。

这一间居室,内中极为宽敞,而且四面空空旷旷,除了一方床榻,摆放在正中以外。室间无一奢侈赏玩之物什,也无一华美典雅之饰什。

从这一间居室的布置来看,不难看出居室主人,那一股子野心勃勃。

区区奢靡享受,对荀少彧何足道哉!

他荀少彧想要的,要远远比这些‘无用之物’,来得多得多。

…………

铮——

刀器出鞘,似如水光潋滟,在周匝泛起一阵阵水波。

这一阵阵水波,渐渐密集,渐渐凝聚。

铮——

刀光略过,几如匹炼横扫,寒光烁烁,显示着这非同一般刀法造诣。

荀少伤默然不语,看着眼前一块块假山石岩,五指并拢间,一点儿五寸刀芒,泛着幽幽冷色。

他以掌代刀,一刀斩落风采无数,衣袍鼓动,刀罡化为刀,遍布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身影,在这不大的花园中穿梭。

优雅中不失杀机,淡然内不乏冰冷。

刀意纵横,一丝丝刀意划在地面,落下一道道细微刮痕。

若是仔细观看,就能看待这一丝刮痕,落得极其精巧、高妙。

“指玄刀罡……”

蓦然,荀少伤身形骤然停止,面上带着一抹困惑。

他摊开双手,看着手掌纹理均匀,一如白衣细嫩的肌肤。

谁又能想得到,这一双‘玉’手,若是真正兴起杀伐,会兴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荀少伤就是这样一个武痴,武道天分才情不输任何人,更能为了武道而癫狂投入。

“不对……不对……很不对……”

荀少伤面带疑惑,俯身一遍一遍的摩擦着、观摩着,眼前的刀痕,恨不得趴在刀痕上,静静感悟着刀痕的变化。

这一线刀痕,也不是荀少伤从何处得来。但其中丝丝寒意,似乎绵延不尽,沿着刀痕一点点向外扩散,令荀少伤。

须知,五寸刀罡,难遇敌手!

荀少伤的指玄刀罡,已经凝炼五寸,赫然也是一尊半步宗师,伐毛洗髓大圆满的人物。

这等人物,只待脱胎换骨鲤鱼化龙的那一刻,翻江倒海,无所顾忌了。

“可惜,这一刀的水准,如何也比不得荀少彧,当日那一刀的惊艳啊!”

荀少伤看着刀痕半响,只是看着杂乱无章,且暗含着刀道至高之密的刀痕。

这一线刀痕,自是荀少彧当年,天刀初成之际,展露的那一天授刀招,留下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痕迹。

而这一痕迹,就足以让许多别有心思之辈,暗中藏匿下来,细细专研其中妙谛。

暂且不论,这个中的阴私手段,又经过了几何厮杀。

但是,就凭这一鳞半爪的痕迹,推演出一些残碎招式,已经让荀少伤受益匪浅。

固然,没有这一式天授之招,其携撼天动地之势的万一。但荀少伤自身,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并且……渐行渐远!

“荀少彧……”

荀少伤悠悠道:“天授之刀!”

当年荀少彧抽刀,煌煌天刀之势,横扫蔡地八百里,吓得荀少贺胆破,荀少伤自叹不如,荀尚竭驻足不前。

可谓的一刀在手,日月翻覆,众生皆没!

…………

蛮人庭帐!

几十家首领齐聚一堂,沉默的氛围,笼罩在这间庭帐中。

“吾若伐蔡,谁赞成……谁反对……”

江谲粗粗的嗓子,毫无顾忌的说着。

楼介、呼延明这两首领,默然无语,只是悄然间目光碰撞,刹那流露了然之色。

“大酋首,”

一首领咋咋呼呼道:“如今咱周边蛮人一统,奉您为大酋首,统帅俺们六千蛮人。您是俺们的大酋首,俺们全凭您做主。”

“全凭大酋首做主!”

这些首领们争相呼应,让江谲的脸色渐渐平缓了一些。

自从江谲当上这蛮人大酋首,统一了这片戈壁六千蛮人,有了近窥、自保的本钱之后,江谲不免就有染指九州的心思。

九州的诸侯,可比一区区蛮人首领,涉及的利益纠葛,要大的多。

只是,江谲实力虽然今非昔比,大成蛮体、纯血蛮族的力量,让他真正踏入宗师级数。

但荀少彧这几载,打磨的黑翼铁骑,可不都是吃素的。

荀少彧的威名,是靠着大屠杀,积累起来的恶名。

其恶名之甚,在那些蛮人口口相传中,荀少彧和他的黑翼骑兵,已经彻彻底底魔鬼化了。一度化身为蛮人们,那故老相传的恶兽,甚至比其还要恐怖、惊悚的多。

“酋首,如今咱们部落,只有六千族人,不能再轻易冒险。咱们的族人,已经经不起任何损失了。”

“两万的族人,让荀少彧那个屠夫,杀了一万三千多啊……如果咱们进军失败,再让那个屠夫趁机进兵戈壁,咱们是不是真的要灭族了?”

一个老首领,悲愤的说着。

对于蛮人而言,每一个蛮人都是宝贵的。

以他们的生育能力,没有两三百年,是恢复不了以往的规模的。

但照着荀少彧的狠性,六千蛮人又能存活几年,这又是一个大大的问题。

楼介皱着眉头:“咱们跟荀屠夫,有誓不戴天之仇,不是他身死,就是咱们要亡啊……”

“但是,诸位要知道,荀屠夫的修为,已经是登峰造极,就连度过了一重劫数的元神大妖,在他的刀下,也只能狼狈逃窜。”

“何况是咱们,何况……”

楼介的话陡然止住,但其中意味深长,让江谲的脸上浮起青色。

江谲淡淡说着,楼介没说完,也没敢说的话:“何况,老子的大成蛮体,未必能躲开,荀屠夫的那一刀……对吗?”

江谲定定的看着楼介,一侧是呼延明在垂着头,似乎存在感极低。

这是江谲初登酋首之位,威严没有树立,各方关系也没来的及梳理之故。

若不然,就算借楼介一百、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在江谲面前放肆。

“哈哈哈……”

突兀的,江谲仰天大笑,笑声久久不止。

一股股磅礴的力量,似乎失去控制一般。混杂着大成蛮体的强横力量,纯血蛮族的压制气息,重重压在庭帐内,所有人的心头。

让庭帐内的所有首领,无论资历深浅,都不由得双膝触地,身子压的伏下极低。

但江谲依旧不收敛,毫不吝啬的展露在众多首领眼前,浩瀚如长江大河,奔腾滔滔之势,一刻一息不止。

又似乎乌云盖顶,刹那间蒙住了他们头顶是阳光,只得躲在其阴影下,只顾着战战栗栗,自顾不暇。

大酋首的声音,似乎是自九霄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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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孽龙无余

南疆卧孽龙,一万八千岁!

这是古老南疆大地,留传下来的一条谚语。

南疆之土,濒临南蔡之地,是一座常年笼罩瘴气毒雾的绝地。

其中地形,似乎一头蛟龙,龙爪为山峦,龙鳞是坑凹,龙角作高峰,龙须化黑雾。

经久不散的黑雾,毒性酝积之极。遍地可见,一块块黑色泛血岩石,堆砌成了如此一座,可怖、森然的恶土。

入目之间,一片片腐烂的沼泽,冒着一个个乌黑水泡,似乎沸腾着一般。

咕——

咕——

咕——

黑色水泡纷纷炸裂,带着浓浓恶意,带着点点污秽,笼罩着这一片生机荒芜之地。

一头雄壮黑虎,踩着黑血色的岩石,虎躯异常灵敏,在毒气恶雾中穿梭。

这黑虎踏着一丝乌黑玄光,虎躯闲庭漫步般,犹自写意悠闲,一一略过周匝险恶景象。

这看似平静深沉的南疆,终年生机绝灭,堪称步步杀机。寻常武人独身闯入,一般都是有去无回,有多少就死多少。

但这一头黑虎,步履间的轻松自然,随意往来这等恶土。除了它的本身法力神通强大之极以外,也有它对这南疆之地,了然于心的纯熟。

丝丝缕缕的乌黑神光,自黑虎虎爪之下升腾。

须臾之间,来到南疆深处的,一处山府洞穴前,缓缓停住虎躯。

山府洞穴门上,悬着一面石匾,上书:卧龙岗。

字里行间,起笔落画,犹自龙吟铮铮,若有若无间,回荡于卧龙岗畔。

黑虎盯着石匾,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内中如山杀孽,似海席卷。

黑虎不住摇首道:“这头老龙啊……一世魔障,几千载不净,可惜了他那一身真龙血,也可惜了今生的造化。”

说着,它看了看渐渐打开的石门,那一丝丝纯正龙气上下蜉蝣,孕养着几株龙草凤芝,点点灵光自幽暗中,异常显眼夺目。

“老伙计……老伙计……”

“老伙计来了,难道你也避而不见,……难道你也避而……不见……”

黑虎幽幽之音,起伏于阴晦山峦之中,无穷黑雾毒烟,在这一声声虎啸雷音之中,几经沉浮不定。

吟——

吟——

一片诡异的沉静之后,云雾顿然搅动,化为一道庞然漩涡般,牵扯着方圆千里之内的灾厄气息。

深沉似无边黑渊,诡谲如无尽九幽。

那是一尊庞然大物豁然复苏,强烈的气息,犹如实质一般,激荡着天地精气,一重一重压在南疆。

“老友么?”

低沉的声音,伴着几丝龙吟,在黑虎耳畔响起。

“吾……吾……”

“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一……老友!”

庞然大物‘低’声呢喃。

每一字每一句,都重若山岳一般,与生俱来的龙威,似乎让周匝景象,陷入了另一番境地。

这是一言一语,变改天地之能!

黑虎的虎脸,生生挤出几缕笑意,对这周匝变化,全然不放在心里。

仅仅虎躯,趴俯在一方血红岩石上,虎爪扣着岩壁,微微垂首示意。

黑虎嗤笑一声:“不愧太古毒龙血裔,上古孽龙之子……老友的天赋秉性,还没有7真是让吾这平庸之辈,为之汗颜呐!”

话虽如此,但这头黑虎血脉,可追朔上古神兽,其可谓天赋异禀。在诺大妖族之中,都属上上之资,有证就天妖之道的气象,可为妖族真种子之一。

“你……是谁?”

这头孽龙之子,声音猛地一颤。

“无余啊,无余,几千年不见,你竟然连吾,也忘的一干二净,真真让吾这老友,情何以堪啊!”

这黑虎虎脸,流露出一抹玩味,戏谑的看着卧龙岗。

“几千年……几千年……”

寻常生灵,可没有几千年寿数!

除非一些特殊种族,一般的生灵证就纯阳元神,也只有不过万载寿元罢了。

“你是……玄十七么?”

无余蓦然开口,深重的龙吟声,席卷起一阵阵狂风。

强横之极的精神修为,甚至可以扭曲现实。

“不……你不是玄十七,玄十七的修为,可没有你这么孱弱。说吧,你背后主子是谁?一般人可不会知道,吾是……孽龙之子啊……”

陡然间,卧龙岗的风起云涌,一道道雷霆交错。黑虎神情坦然自若,似乎全然不在乎,一头孽龙幼子的愤怒。

孽龙者,承真龙之孽,担天龙之厄,万千龙族难出一尊的龙族瑰葩。那是以成百、上千真龙之血,孕育诞生的罪孽之龙。

而太古毒龙,则是孕育于太阳之中。是一度可与三足金乌,这等太阳神鸟,相媲美的强大龙族。虽让称之‘毒龙’,却是汇聚太阳之精华而生,浑身灼烧太阳真精的先天神兽。

一头上古孽龙与太古毒龙的结合,又会是何等奇葩、怪诞!

那是一出世,就是天妖一级的顶尖古老生命。

无余漠然的目光,已经诠释了作为怪物、奇葩,应该收到的排挤。

一头堂堂万年老龙,都只能蜷缩在僻远幽暗的南疆古地,其中深意着实耐人寻味。

‘玄十七’嘿嘿冷笑:“多年的老友,没想到会在如此境遇下重逢。昔日的孽龙无余,今日却落得如斯光景,真是谁也想不到啊……”

这字里行间的骄横矜持,乃至语气中的熟络,让孽龙无余愈发恼火。

无余恼羞成怒,道:“玄十七……你费尽心机……不会只是为了,揭吾疮疤的吗?”

轰——

地动山摇,卧龙岗岩壁层层崩裂,无数细碎沙烁横飞。

吟——

吟——

感受着孽龙无余的怒意高炽,黑虎仰天长啸。

度一重劫数的元神修为,强横的法力气息,轻易搅乱周匝一切。

黑虎眸子闪烁红光,看着一块块岩石脱落,一头狰狞黑龙盘踞在卧龙岗底。墨色的鳞片,一枚枚带着枯寂神韵,冰冷的龙眸,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就是孽龙无余的真身,沉眠地底数千载的孽龙,苦苦打磨的不坏真身。

黑龙腾空,龙须张扬,呼气成风,呵气成雨,风雨沸沸扬扬,是为真龙之象。

玄十七徐徐止住啸声,道:“你终于肯出来,见吾一面了。”

“老朋友……见你一面,不吝于面见大殷人皇,真是让吾这老友情何以堪。”

孽龙无余漠然道:“你的修为?这不是你的真身?”

“也对,以你天妖级数的修为,九州大地根本就无有你容身之地。,”

玄十七淡淡道:“当然……九州法界何其厉害,上古人王们的手笔,可不是吾这区区天妖,就能抗衡的。”

妖族天妖之道,与天人在道等若!

这头黑虎,竟然是妖族中的绝对强者,一尊天妖级数的大能。

然而,就是这样一尊大能力者,却对九州大地,也避之如虎一般。

只得施展秘术,以一点元神寄托,化身潜入九州大地。

“嗯……”

太古毒龙血裔,上古孽龙之子,孽龙无余无疑在修行一途,是得天独厚的。天妖级数或许九州之外可成尊作祖,但在九州之内就要夹着尾巴,四处狼狈逃窜。

孽龙无余嘲讽:“原来如此么……”

“一尊天妖化身,不惜损耗大量精血元气,不会是只为见吾一面吧?”

这南疆地处九州边缘地带,几乎于九州边境。是九州法界堪称最强,也是其法界最为衰弱之际。

天妖化身直闯南疆,竟然只为见孽龙无余一面。这黑虎的心思,是愈发难以揣度了。

“嘿嘿嘿……”

玄十七冷冷的笑着,道:“吾只是看着昔年,纵横苦境大地万载的孽龙无余,成了一笼中鸟,而感到悲哀而已。”

“无余……你是妖族霸者,道果雏形级数的顶尖天妖。你真的甘愿,做人族的守户之犬,而忘了你昔年,称霸一方的自在?”

“你是孽龙……无余……你不是守户之犬,你是千万无一的孽龙。”

…………

吕国,烨庭,

凤梧阁!

荀尚观漠然端坐君位,清冷的面容,在月色朦胧中,似如玉色一般,隐晦且又暗淡。

一件松散的赤色衮袍,随意的披在身上,手旁扶着一口剑器,似有一团不灭神火,在这凤梧阁中灼烧。

这位吕国国君,瞳孔泛着淡淡的金色,呼吸之间都带着丝丝缕缕的炽热。

一点点黑气,自荀尚观坐下君位浮现,并一点点侵蚀着荀尚观的身躯。

荀尚观眸子纯金一般,浑身金焱沸腾,焚烧着涌上来的黑气。

“吼……”

似如兽吼一般,自坐下君位传出,强烈的恶念沸沸不止,几乎就要冲破君位,再现天地之间。

“霸王之力,果然非同可!”

荀尚观缓缓收回手掌,一丝浅浅的黑色痕迹,在掌心中一掠而过。

“上古霸王传人,就如此的难缠,也不知那位与人王相争的霸王,又是何等的英姿无上。”

荀尚观幽幽叹息,不禁有一些神往。

站的位置越高,自然看到的风景,也会跟平常见到的不再一样。

这位上古霸王传人,与古帝青阳氏争位,被青阳氏亲手镇压。

一并将这位霸王传入,肉身以五龙分尸,分别投入天地五方。

虽不如上古霸王一般,以天地五岳神山镇压。但也是让五大诸侯,看守镇压残骸,让这位上古霸王传人,千万载永世不得翻身。

“可惜……事有不谐,如今这事儿泄密,引来了一头虎妖窥伺,怕是整个吕国,也要不得安宁。”

霸王传人的潜在威胁,以及封禁被破后,殷天子的问责,都让荀尚观极为头痛。

“不得安宁,是一定的了,就是不知吾吕国,是要浴火重生,还是凋零衰败。”

一尊老者倏然踏入凤梧阁,话语铿锵有力,回荡在凤梧阁中。

“叔父……”

荀尚观喜道:“您老,终是出关了……”

这老者身形缓慢,但在荀尚观眼中,却又处处带着玄妙,浑然天成,无所迹象的步伐,让荀尚观且惊且喜。

荀氏三老之一,闭关三载的荀太庸,今朝终于破关而出。

老者淡淡道:“老夫三载死关,今日侥幸,炼就天罡地煞……臻达超凡入圣矣!”

荀太庸三载苦修,终于踏足超凡入圣之境,是为武道圣人,只手镇压大妖巨魔的恐怖存在。

荀尚观大喜过望,道:“老宗傅……”

但见荀太庸,翻手拂过诺大的凤梧阁,整个凤梧阁,都充斥着荀太庸的拳意精神。

拳意精神浩大如骄阳一般,生生压下沸腾的黑气恶念。

荀太庸漫步,武圣人的强横气血,化为一道金色天河,恢宏无边的天河之势,让任何人都心生惧意。

“君侯,”

荀太庸蹙眉,道:“吾一出关,就看到烨庭上下,弥漫滔天恶气,以君侯的诸侯之气,竟也压不住这股恶气。”

“需要吾一身武圣人气血,再有君侯之气,两者具备才能勉强压下。”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荀太庸全然没有踏入武圣人之境的喜意,只是对于烨庭,乃至于整个吕国的国势,而感到忧心之极点。

荀尚观轻声道:“宋国、郑国……也都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再战上一场,论一论豫州霸权。”

宋国、郑国,皆是不逊于吕国的大国,甚至国势一度强于吕国不止一筹。

这两大诸侯,可谓是豫州的两极,与吕国三分豫州气数。

“封禁不稳,能不起战事,还是不要冒然兴起战事的好。”

“一旦国事有了波折,让封禁不稳,让那个人逃出来,殷天子的问责,可不是谁轻易受的。”

“君侯,不妨多迁就一下两位夫人,以此作为影响,或让两位夫人背后的宋、郑二国,不至于一场大战,将吾等也牵连进去。”

豫州战事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吕国想要独善其身,根本是想也不要想。

两个庞然大物的摩擦,岂会让第三个庞然大物旁观?

“金刚不坏之神通,具备滴血重生之能。想要彻彻底底磨灭如此一尊强人,需要付出的代价、心力,无可估量计算。而想要磨灭这等大魔,天运、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只是时机未到而已,君侯需保重贵体,以待来日时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五八章以心印心

无论遥远烨庭内的君臣忧思,还是南疆古地中的孽龙之子,都距离荀少彧太远太远。

一地封邑‘下大夫’之爵,在吕国或许显贵一世,但在涉及上古强人的一丝半点隐秘时,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荀少彧仍然懵懂不知,他的南蔡封邑,乃至整个蔡地边疆。已如一座炸药筒般,随时都会引爆。

而一朝引爆的时候,就会是整个豫州的瞩目焦点。

对于现今的荀少彧而言,最为关注、紧要的,还是边疆蛮人渐起的咄咄之势。

由于荀少彧杀的太狠,使得众多蛮人部落纷纷报团取暖,建立了一方蛮人庭帐。

以江谲大酋首的蛮人庭帐,

六千蛮人蓄势待发,阖一族之力,非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何人能挡的?

这既是蛮人背水一战,同样也是荀少彧借此时机,一举扫平诸蛮的绝佳机遇。

荀少彧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天赐的机会。

一旦横扫诸蛮,经略万里荒芜戈壁。如斯开疆拓土的大功勋,便是九州一众诸侯,也要刮目相看。甚至机缘够大,能让殷天子这般天命人皇,提上寥寥一二,更能让荀少彧身价倍增。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荀少彧,马踏万里风沙,尽戮群蛮众敌之后。

如此,荀少彧的价值,才会真正凸显。

…………

南蔡边疆,草木凋零!

丝丝缕缕血煞,沉浮于大军之中。

面面旌旗展开,荀氏大旗摇拽。

四千五百甲士齐动,号曰:五千大军。

虽然这五千兵甲,并未有五千之多。

但要算上押粮、火头等一众辅兵,这所谓的五千之数,绝对大大超出一部分。

此时,荀少彧大军仟佰,一方方营帐,四四方方摆设,篝火簇簇灿烂。

一名名着牛皮甲的兵士,徘徊在众多军营之间。

夜色蒙蒙,主帐烛火犹自燃着,几名黑甲将领,径然矗立于主帐左右。神情中一片死寂,犹如僵尸死物一般,就连暗黄的瞳孔,也不闪动一丝一毫。

“这是在给吾下战书么?”

荀少彧负手,看着眼前这一面貌狰狞的首级,轻笑一声。

他看似在笑,但这笑容很冷很冷。

“江谲修为大进,炼就纯血蛮躯,能摘下南宫角的头,也算他有本事,吾以不会意外。”

说到此处,众多将士垂首,面色涨红,颇有主辱臣死之意。

荀少彧手指敲着案几,看着案几那一颗晦霉的头颅,道:“但是……你们除了拿回这颗无用的首级,你们简直百无一用。”

“废物……”

哗——

蓦然衣甲震动,众多黑甲大将俯首,毋敢抬头多言,只是把额头深深埋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脸庞留下。

由此可观,荀少彧治军之严,掌兵之酷。

南宫角为荀少彧心腹大将,执五百甲士,驻守南蔡边疆,是仅次汤邑三架车马的人物。

如今却惨死边疆,陨在蛮人的屠刀之下。虽然有蛮人不宣而战之因,但也有南宫角疏忽失查之罪。

以荀少彧的脾性,自然不会对这个‘心腹’之将,有甚么惋惜之处。

只是,眼见大战将临,荀少彧也不得不安抚人心,强自压下心中怒意,不惜代价夺回这一首级。

然而,这颗首级虽然顺利落入荀少彧之手,但看着这惨烈伤亡,让荀少彧如何不怒。

“一百兵制的黑翼,竟然只回来二十二骑,八十八骑轻、重伤无算,陨于蛮人攻势,你们可真是吾人族之才。”

荀少彧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案几上,一双虎目杀机森森,让帐中诸人心头一凉,神情也愈发的紧张难耐。

“主君,江谲卷土重来,又炼成了纯血蛮体,不在真正的宗师之下。蛮人几大首领,也不知为何,一扫以往芥蒂,全力配合江谲。”

“蛮人上下一心,吾等固然死战,但蛮人也悍不畏死。”

“主君……这一部黑翼重创,也有吾等之过,但请主君暂熄雷霆之怒,吾等意于马革裹尸,毋需您亲自执刀,吾等唯愿一雪前耻。”

荀少彧看着麾下大将,这些大将勇则勇矣,却非经略大才,更非将帅之姿,不能独当一面。

但汤邑三架车马,已经另有其他用处,不能随着荀少彧左右。

“麾下无大将,徒呼奈何耶!”

…………

边疆六千蛮人,一个个体魄强大,气血似蛟如虎,血煞翻腾滚滚,似如血浪一般,威势煞是惊人。

蛮人大营中,江谲十丈真身,几似一座堡垒,身上披着重甲,密密麻麻的鳞甲,闪烁着点点寒意,手持一柄巨斧,其斧刃两侧倒卷,有三寸见长。

这江谲身躯伟岸,俯瞰着麾下蛮人们。

一般的蛮人,也就到他膝盖位置,就是一些首领人物,最多只是到他的腰部。

十丈真身,虽不似顶尖古蛮的百丈真身,乃至蛮王的万丈真身一般,有无穷伟力,摧山毁岳尽在一弹指之间。

但也是苦境大地上的高端武力之一,脱胎换骨不为凡俗。

这一众蛮人,无分男女老幼,也无分甚么高低贵贱。一一身披锐甲,面目涨红着一般,等待着酋首的发号施令。

这一场初次交锋,以大酋首亲自斩下南宫角的项上首级,为最终结尾。

蛮人们能一战初胜,作为酋首的江谲,其一身威望,自然也深入众蛮人之心。

毕竟,有能力带来胜利的领袖,芸芸众生总是以最大忍耐,去包含、承受。

“大酋首……”

一尊蛮人大将,磅礴的血气,仿佛火焰一般,滚滚灼热的气息,就连江谲也为之侧目。

这是一尊强大蛮将,一尊血管中都似乎流淌着岩浆的汉子。

“吾甘穆,愿带着强大的族人们,为大酋首献出最后一滴血。”

这个甘穆,有着临近四丈的身躯,血脉已是首领级别的蛮人。

江谲一口回绝,甚至一丝余地都没有。

“不行,”

“吾蛮族儿郎的血,要流……也要流在该流的地方。”

“先前军中,只有南宫角一人,内外无援,袭杀自然顺利。而且,若非吾出手,行事又怎会如此容易。”

“如今……荀人屠五千铁军已至,虎视眈眈的等着吾出纰漏,如尔等擅自动手,除了给荀人屠,送上几颗首级,于事何益?”

江谲摇头,道:“儿郎们的血,不能白流。”

此刻的两方,对峙于边疆之地,两军对垒间,各自皆有军容之盛。

高等世界的军队,除非练成阵法,以阵法之力扑杀强敌。否则决定胜负的,还是两方的顶尖存在。

所以,哪怕蛮人十不存一,但只要江谲一人大胜,那就是蛮人的大胜。

只要高端力量不失,就是跌倒千百次,也能东山再起。

这就是主世界,以及诸天万界通行的规则。

“吾要与荀人屠,一战定族运!”

江谲冷冷的说着,手中不由攥紧石斧,青筋根根暴起。

任凭什么阴谋诡计,在他们这等强人眼中,都如海边沙堡一般,潮起潮落几次,就会化为一片‘废墟’。

“吾也很想知道,荀人屠的天刀,能否斩了吾的血脉真身。”

江谲呲牙一笑,笑容中带着嗜血的狰狞。

淡绿色的瞳孔间,一头四臂三首的巨人,浑身画着诡异篆文,碧绿色的眸子,泛着点点幽暗。

古蛮法脉,本就练得法天象地的路数,练到极致圆满,便是万丈真身也只若等闲。

————

荀少彧徐徐擦拭着,掌中的幽精刀。

幽精刀身泛着淡淡冷意,触手之时,让荀少彧稍稍触眉。

“九成九了……”

他微微捏着幽精刀,蹙眉不语。

幽精承受着轻微的力道,有了一些弯曲。

这一口幽精刀,经历了荀少彧三载的打磨,已经灵性自生。

尤其近来与蛮人大战,不少蛮人喋血,让这一口幽精刀,洗炼了生灵血腥,有了一丝锋芒。

径然,将这一口幽精刀,纯炼九层九分之多。

只差一分一毫,就能让这口幽精,以半宝兵级数出鞘,斩落一尊大敌。

“以血养刀,死气祭炼,生机磨合,这一口幽精之刀,终于也要大成圆满了!”

荀少彧抚摸着刀身,面上笑意沉沉。

这一口幽精,可是他的本命之兵,荀少彧还想炼一口通灵神兵,一直用到天人。

通灵神兵较比半宝兵,就是千百件半宝兵,也不及一件通灵神兵之万一。

“最后那一分刀意,可不能有了懈怠。”

所谓行道九十九,荀少彧哪里甘心,让幽精半道崩殂,有了缺陷。

兵胚有缺,再也无望神兵!

虽然兵胚无缺,炼就一口通灵神兵的机会,也是少得可怜,但也总归是个指望。

“来人,”

“在,”

一黑甲大将稽首一拜,道:“主君有何吩咐?”

荀少彧拾起狼毫笔,沾着一笔浓墨,缓缓道:“你去,拿着这卷布帛,到对方大营中去找江谲。他看到后,自会明白吾意。”

“喏……”

这黑甲大将双手高举,接过布帛。

只是,待接到这块布帛之时,手掌微微一颤。

这布帛中,蕴含着荀少彧的一道刀意,刀意横空不磨,存心有杀一杀,某人的桀骜心思。

这黑甲大将,固然本事不弱,但在荀少彧刀意当前,更是只能垂头退去。

这看似丝丝缕缕,在黑甲大将手中,犹胜万千山岳之重。

黑甲大将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勉强支撑罢了。

看着手中布帛,黑甲大将沉思着,神身影渐行渐远。

————

江谲背负双手,矗立于簇簇篝火中。

“苍天待人族,是何其之厚;待吾族人,又是何其之薄!”

他这是有感而发,也是对天地气数的一番感悟。

蛮人也曾经是天地霸主,主宰过上古几千万载,是名副其实的主角大族。

当时的蛮人,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万事无有不如意之处。

如今的蛮人,天时、天命俱然散去,只剩下往昔大族的空壳,却也失去了一方大族的脊梁。

蛮人虽都是炼体成道,不通气数因果。但一般能达到江谲这般地步的古蛮,也能冥冥中知道一些灾祸福报。

古蛮一族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族的时代,渐渐拉开序幕。

“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大神通者争相降世的大世,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江谲看着茫茫夜色,渐渐有些痴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时代也只需要一个弄潮儿。”

“大酋首……”

“大酋首……”

一莽撞汉子,跌跌撞撞跑到江谲身畔。

江谲开口:“何事如此慌张?”

这莽荒汉子面露恐惧:“大酋首,那荀人屠送战书来了……那可是荀人屠的战书,真是……真是……。”

这汉子似乎看着荀人屠的面孔,就险些肝胆欲裂一般。

荀人屠的名声,能止蛮人儿夜啼。

那是生生在厮杀中,积累的威势。而荀少彧骑兵所过,都是蛮人部落阖族被杀。

“战书么……终于来了!”

江谲宽大的后背,给人犹如一面墙壁般。

“他让吾等了太长太长的时间……”

黑甲大将依旧捧着布帛,面色不变的,看着不远处这个蛮人中的至强。

江谲的面庞,依旧带着狂放的气质。其飞舞是黑发,的上半身,更胜似岩石壁垒。

“主君之意,非吾等之辈能揣测万一。”

这黑甲大将淡淡的道:“吾家主君,想要看一看蛮人的斤两,值不值得送一卷战书。”

荀少彧不可一世的姿态,大大出乎江谲的预料。

江谲肃容道:“如此,荀人屠可能战否?”

虽然,这是一个诸侯并起,谁强谁有理的时代。

但荀少彧的不可一世,仍让江谲为之谨慎。

黑甲大将不言,只是艰难的,送上一卷布帛。

这卷帛重若千万钧,刀意之重无与伦比,让黑甲大将吃尽了苦头。

布帛徐徐摊开,四枚篆体大字,展开在江谲的面前。

“一、刀、问、心!”

江谲低声念诵,每念一字,都似有一丝丝共鸣产生。

在四字尽数念完之后,江谲的眼中,只有一道无始无终的刀气,化为一挂天河大势,滔滔席卷着芸芸众生。

这一股天河大势,无尽无穷,仿佛囊括一切,也似乎空空如也。

一刀,当空斩落!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五九章天刀雏形

风沙依旧,黄土漫漫!

荀少彧着水纹素衫,配如意玉带,漫步悠悠而来。

他一身气机,恍若容纳日月,双眸湛湛,一如星辰周天。纯水色的衣衫,任凭风沙吹打仟佰,犹自屹然不动。

对面,不知何时到来的蛮人酋首,默默坐在沙尘中央,近乎一座山岳,镇压着周围的风势。

“你……真是让吾好等啊!”

这一尊十数丈的巨人,盘膝坐在黄沙中,厚重的嗓音,简直似地裂山崩一般,震的周匝簌簌作响。

感受着脚下地面的颤颤,荀少彧嘴角含笑,一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之意,在他周匝数十尺内,仿佛平添一股生气。

“吾既然发出战书,难道你这混种,不该诚惶诚恐,等着吾的大驾。莫非是让吾,来等你这区区蛮种!”

蛮人乃是蛮族与人族交合,孕育出的半蛮半人血脉,也可称为‘混血’。

而所谓蛮种,就是直接撕开疮疤,直接指着蛮人鼻子,道那一声杂种。

这话出口,毋要说江谲这般心高气傲的一方蛮主,便是寻常蛮人听着,也要撕破脸皮,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江谲固然胸有城府,但炼就纯血蛮体之后,也有了一股苍莽野性,也生了一口斗天斗地斗众生的血性。

况且,江谲从来都不是唾面自干之辈,直面荀少彧的‘侮辱’之词,他面上虽无异样,但眼皮还是微抖了一瞬。

“人人都言,荀人屠的刀厉害。没想到,今日某家才知,荀人屠的嘴以能杀人不见血啊!”

江谲嘲讽了一句,他盯着荀少彧的面庞,似如临死的老狼,残忍而又贪婪,恍惚有翡翠绿芒,生的令人幽幽戚戚。

这二者各立一方,荀少彧气息恍若周天星辰,化衍三百六十五大星,混混沌沌一片,全凭一气化生,又复归于一气本源。

江谲盘膝正坐,面目刚强的江谲,浑身几似刀削斧凿,毫无一丝一毫的柔和,充斥着凛冽的阳刚之气,一举一动间的刚阳,甚至让人以为,这是一尊永不熄灭的熔炉,哪怕放入极北冰寒之地,也无碍于这尊火炉的‘热量’。

“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么……”

荀少彧轻声叹息,道:“吾的刀若出鞘,除你这蛮人酋首,何人有资格,做这祭刀之灵。”

“用你一人性命,吾这幽精大成之日,就是边疆蛮人覆灭之时。”

荀少彧慢悠悠的抚摸着幽精,淡淡玄乌神光,徐徐流转在刀鞘上。

只待那石破天惊的开锋出鞘,斩动天地鬼神惊。

“只有你这蛮人酋首之血,才是吾神刀圆满大成的一点灵机。”

荀少彧的刀虽未出鞘,但那一股锋芒之意,就是隔着数十里,都能遥遥感到,那股肃杀庚金之气,几能刺痛肌肤。

“哈哈哈……”

江谲不怒反笑,肩头黑发飞散,目如电芒四射。

他的气血猛然暴发,如炉似狱的磅礴血气,炽热的难以想象,瞬间蒸发了周匝数十尺内的一切。

江谲讽刺,道:“好啊……你能想着,取某家项上人头,来祭炼这口神刀,也是某家大幸。”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以某家之血,炼就一口通灵神刀,某家之名也能万古长存也!”

论境界,江谲较比荀少彧,已经是真正的宗师境地,生机强大之极,极其难以斩杀。

论战力,江谲有十丈真身,纯血蛮体的天赋神通,虽不能让他越阶而战,却能让江谲的武力,触摸到顶尖宗师的‘天花板’。可谓是大宗师之下,最强的一序列人物了。

虽然江谲不知道,荀少彧有着甚么底牌,但他自感也无所畏惧。

荀少彧的三十一炼,固然是半步宗师,但江谲可是真真的宗师,甚至还是其中的顶尖宗师。

荀少彧淡淡一笑,自信道:“这口幽精神刀,是吾的本命之兵,会一直随着吾……直到吾踏入大道绝颠。”

“如此,你该死而无憾了!”

这话语的自信,几近如同蔑视一般。

终于,江谲缓缓攥着开山斧,徐徐站起身来:“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摘下某家的人头,空说大话的家伙,某家这些年也砍死不少,倒是不差你一个。”

两者的话术交锋,谁也不堪示弱,一个个都强势之极。

江谲虽然境界更高一筹,但荀少彧的天刀,也不是生锈无用了。

‘天授之刀’虽非荀少彧如今,所能完全掌握,但其中一鳞半爪奥妙参演,也让荀少彧的刀道进境,愈发高涨而来。

所以,江谲也不敢大意,其心血来潮之中,荀少彧可是能威胁到他性命的。

这是两人的生死之斗,决定南蔡大地之属,以及两方十数万人的生死。

无论谁胜了,对于对方而言,都会是一场,莫大的灾厄。

铮——

荀少彧刀鞘一震,以刀鞘为刀,刀不出鞘中,不断嗡鸣着,似乎渴饮血水。

“就让吾称量一下你的斤两,看看这几年,能有什么长进,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轰——

地动山摇,江谲猛然起身,脚下如一道龙卷风一般,席卷开来之际,深沉的杀意,无可遏制的坦露出来。

“破山!”

一斧头劈下,江谲的身子几乎高高跳起,强壮的体魄,像一座山当空砸落。

这一瞬间,江谲一斧狂劈一百一十八次,强烈的气罡纷纷炸裂,犹如实质一般的‘碎片’,让人仿佛见着虚幻的实象。

这一片片‘碎片’,全然由气罡压迫而来,每一片都是无形无质,却又杀伤力惊人。

“破山!”

江谲不管不顾,一声声怒声着,手中巨斧轰轰砸下,须臾淹没了荀少彧周围百尺。

周匝的气浪,不止的翻腾怒吼,凝集着一道道罡气,几乎要把眼前一切,给撕扯的粉碎。

荀少彧身处其间,在江谲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仍然心无常物,幽精刀不住颤抖,杀气环绕不散。

铮——

荀少彧以刀鞘,横击这气浪聚集的‘焦点’。集狠、疾、快、绝之势,斩断魑魅魍魉诸相。

清清幽幽的刀光,顺着荀少彧刀鞘流淌,一刀斩破无数斧影。四散的气浪,发着剧烈的摩擦声。

铛——

二人一触即分,强烈的气流,在两人中间肆虐。

刀光一闪,斧光一略,两者纠缠在一起。

寒冽百丈的刀意,冻彻着百骸血脉,让江谲这等十丈真身,也不由神情专注,气血一刻不停的舒缓着,侵入骨髓的寒意。

荀少彧仅凭一口刀鞘,就能和江谲分庭抗礼。其一经动刀之时,他的刀术,简直如黄河落日之象,沛然不可当之,是为堂皇大道法门之一。

“碎石!”

“定岳!”

“落宇!”

江谲战意上涌,面色如潮红般,一口战斧挥舞之间,轰轰作响,一如千万炮弹齐发。

这般力量,纯粹而又可怕,能使江河断流,山河枯竭,日月萎顿。一斧比一斧强,而且还有蓄势之效,一层层的大浪扑落。

“吼……”

斧法运动到极致,重重的斧山,一道一道叠加着。

一方百丈巨斧,徐徐落下,几如山岳般高耸的斧任,即将落在荀少彧头上。

“雕从技尔……”

荀少彧仰天轻啸,清冷的刀光一扫,挂上一道银河。‘银河’冲击中,眼前斧山一一崩解。

顺势,荀少彧一刀劈出,借着‘银河’力道,一并涌向天际,撕裂了一方苍穹颜色。

然而,任是如何招式,荀少彧一手执刀鞘,都给其生生拍灭,不留丝毫寒机。

“吼……”

江谲战到癫狂,显化血脉真身,一尊三首四臂的强人,放声怒吼,手提着石斧,简直就是盖世神魔一般。

血脉力量的强横,让江谲的力量,骤然提升了何止百倍。

一拳一脚,即可动摇山河,一斧一喝,就能让山体粉碎。

无休无止的力量膨胀,更是让人膛目结舌。上古生灵的强大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但见,两人毫无顾虑的宣泄着自身的力量,震荡的沙尘暴,已经颇显规模。

铮——

荀少彧刀光贯入江谲的背脊,杀心甚是坚固。

但江谲背脊如大龙翻腾,一出手就有一头真龙大力,翻江倒海,令人侧目。

在刀光尤为入体,就让江谲自身强横肉身,给搅得支离破碎。

铛——

铛——

挡——

荀少彧虽不是金骨,但三十一炼已经极为接近金骨,肉身强横的不可思议。虽没有金刚不坏之能,但一般的兵器宝刃,也伤不得他分毫。

一点点火星乱窜,水色素衫不知不觉中破碎,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肤。这些气罡混搅着,来势何止汹汹,却伤不得他一根汗毛,只能撕碎他一件衣物。

“你是在拿吾磨刀?”

看着刀意愈发纯熟的荀少彧,江谲猛地惊觉。

荀少彧三十六炼的功夫,虽未臻达圆满,金骨没有炼就,与真正的宗师级数,还要差上少许。

但易筋煅骨八十一炼,可谓是以力证道的法门。其前期最耗气血、大药,后期往往要耐得住寂寞,才能有所成就。

而一朝成就这等极道之法,其战力何止翻数倍有余。

其三十六炼每一炼都是天差地别,半步宗师无限接近宗师,也是全凭着一副强横的肉身为依凭。荀少彧才能以半步宗师之姿,生生撼动一尊顶尖宗师。

“你知道的太晚了……”

荀少彧冷笑:“吾……有一刀,”

他低声吟诵:“刀出风雷无,神鬼杀人刀!”

“吾的刀,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你这刀下鬼也可以归位了。”

轰——

江谲一拳轰击反击,一声嘹亮的气暴声,在荀少彧的耳畔响起:“以非宗师之身,逆杀一宗师人物,可不是寻常人都有资格干的!”

“你够这资格吗?”

荀少彧闭目,幽精徐徐出鞘,在他拳意精神的熏陶中,这一口幽精,也是到了出世之时。

只不过,能让这口幽精开锋的人物,必然也不是庸碌之辈。

“用你之血,以你之骨,”荀少彧呓语着:“祭一口通灵之兵,此为……”

“杀生祭兵之道!”

铮——

幽精徐徐出鞘,一点点幽暗玄黄,自刀鞘中渐渐划过。

荀少彧眸光开阖,絮绕着杀机不散。

“哈哈哈……”

江谲狂笑着:“某家在此,何来取吾项上首级,何来?”

“何来?”

荀少彧一身素衣猎猎作响,出鞘的幽静,泛着一种极致的深邃冰冷。

“吾有一刀,名曰天刀!”

荀少彧不急不缓,幽精刀微微争鸣,似乎要畅饮众生之血。

“吾有一刀,名曰天刀!”

荀少彧语调不急不缓,只是手中幽精杀机愈发璀璨。

刀者,世间凶器也。

更何况,荀少彧手中的这口刀,更是假借天予而就,威能不可想象。

愈发森冷的杀意,在荀少彧身上浮现。

江谲的面上,第一次浮现惊惧,似乎看着大恐怖,似乎看着大惊悚。

那是一副画面,血色弥漫世间,生灵亿万涂炭。无数的蛮人尸骸,泛着淡淡恶臭,腐朽的血液,带着淡淡绿色的尸毛。

一尊十数丈蛮人,屹立在血海之畔,僵硬略显青色的身躯,怒目圆睁着,定定看着远方。

江谲失神,道:“那是……吾啊!”

那尊蛮人的身形面貌,江谲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骇然就是他自己,那是死后的他。

江谲恍然明悟:“难道,这就是吾,陨落后的景象啊,”

诸多蛮人削首,残破的尸骸遍布的惨烈,让他胸中又气又惧。

“啊……”

江谲强自提起精神,打破了重重幻象。

只见,一道刀光似天河倒卷落下,涓涓如流水般的刀气,瞬息间淹没了江谲的一切。

一刹间,眼、耳、鼻、舌、身五识俱没,正所谓天刀之刀,天意如刀。

“这是吾的天刀雏形,也是吾一身武道根基。”荀少彧眸子中的光辉,前所未有的明亮。

天刀之刀,本是荀少彧感应天地大道,超拔而起的一式‘天授’之刀,近乎大道无名之象。‘天授’之象无常,荀少彧毕竟根基浅薄,也不能将这一式熔炼自身武道

只是,天刀融入他骨血百骸之中,时时刻刻皆存一念,化为心中本能本意。

最后化繁为简,以这千招万式,炼就一式天刀雏形。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六零章天方八柱

“八柱何方,东南何亏?”

刀光化为八极,立鼎天地八方之地。

荀少彧持刀,吟大道之音,道音乱坠,响彻周匝百里方圆。

恍若八根天柱,撑天镇地,风散雨让,一道明亮的森然之光,一如大日初生,凛凛不可直视。

江谲怒目圆睁,三头四手臂血脉真身,不知何时已然僵硬。

刀光席卷之下,东、南、西、北四方,俱然无处遁逃。这天地八方,尽是被一抹森然占据。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江谲的末路。江谲仿佛看到了自身,淹没在这无边的死寂中,沉浮不由己身,渐渐消亡于世间。

但是,在这股刀意压迫下,哪怕五感俱灭,只存在一点意识,支撑着江谲的战躯,江谲仍旧凶性不减。

他奋力嘶吼着,如同溺水久困者一般,攥着一柄巨斧奋力挥舞着,刮起一层层猛烈气罡。

铮——

幽精徐徐出鞘,明亮的刀身,散布着惨淡肃杀。

这一口半宝兵,自然非要见血,方能大成圆满,气机混元如一,一跃化为入品宝兵。

荀少彧凝眸,手中幽精刀微微颤抖,似乎极为喜悦一般。

这一股喜意,让荀少彧眸子微微一簇,冷冷的看着仍然妄自挣扎的江谲。

“斩,”

“斩,”

“斩,”

荀少彧呵斥连连,那一声声恍似雷音般的斥责,在江谲耳畔瞬息炸响。

八柱何方,东南何愧!

此为屈原《天问》中的一句,亦是荀少彧衍大道之问,化一式惊世之招的源头。

其所谓八柱者,以身为安宅,以见闻觉知为风雨,立八柱安坦墉,风雨之患消矣。

而立八柱而消风雨之厄,则是荀少彧,这一式八柱何方,东南何愧?的上乘境界。

以这一招之强绝,定八方风雨之不动。

江谲面色灰暗,似乎枯萎的干草一般暗淡无光。

他眉心隐约透着一线血丝,顺着眉骨中央,自鼻梁尖儿划下。

“你……怎么会……”江谲不敢置信,艰难的说着。

三首四臂血脉真身,寸寸龟裂开来,似经年干旱的地皮,满地开裂的纹路。

荀少彧漠然收刀,看着已经必死无疑的江谲。

幽精大成圆满,可谓是大功告成。

而作为祭刀之人,江谲毕生精气,已然让幽精一口吞没。

现在的江谲,不过是一张空空荡荡的皮囊,内在早已化为齑粉。只勉挣扎着,存下一缕生机。

荀少彧幽幽道:“宗师与吾的差距,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可逾越。”

易筋煅骨三十六炼,可为武道宗师!

荀少彧三十一炼,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接近宗师级数,自身武力之强、根基之牢、底蕴之厚,都在石镜助力下,达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极致。

正是因为,有着前所未有的积累,方才造就了他,逆伐宗师的奇迹。

“……呵……呵……”

江谲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长叹,生机消弭一净,僵硬的身躯迅速枯萎。随即如同木糠一般,猛然崩塌成一片‘木屑’。

崩塌的‘木屑’,混合着风沙,絮絮乱乱的游弋着。

荀少彧平淡望着,这一位大敌的陨落。

毋需怜悯,也毋需同情,对这等人物而言。任何的怜悯,都如一柄柄钢刀一般,有直插心田之痛。

站在各自的立场,江谲无疑是一代杰出的首领,甚至如果没有荀少彧,没有着种种巧合。他未尝没有进军蔡地,逐鹿九州天下之机。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荀少彧呓语着:“有的,也只是‘必然’……”

这一方大战,以江谲的陨落而告终。

但另一片戈壁,此时两军已然短兵相接,开始了另一场杀戮。

————

一日的厮杀,疲惫的气息,弥漫于军营大帐之间。

甲士们三五成群,矗立在大营之内。一个个面上带着血污,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哪怕荀少彧斩杀江谲这个酋首,也只能说蛮人之势已去,却不代表荀少彧能一兵不动,就可以溃败全部的蛮人。

只是,失去了江谲这个纯血古蛮,蛮人中高端武力一个不存,面对荀少彧的屠刀,会有如何下场,也就不问而知了。

但蛮人性情刚硬,少有畏死之辈,人人悍勇擅战,让荀少彧的大军损伤不少。

六千蛮人部落,全民皆兵可战,就是妇孺老弱,都远比一般精锐战卒来得强悍。

几乎等同于一支六千强军,还是最为顶尖的强军之属。

荀少彧盘膝坐着,俯身案牍,静静看着案上的籍册:“二千一百一十八人!”

看着籍册中的蛮人数量,荀少彧蹙眉苦思考。

蛮人中固然高手不少,但荀少彧大军,生生屠了两千蛮人,挫灭了蛮人之势。

就算蛮人个个悍不畏死,但酋首败亡的打击,也让他们战意顿减。

此时的蛮人,已是彻彻底底,被打断了脊梁。若无霸略雄主般的人物,已是不足为虑了。

“这些蛮人,已是如今边疆大部分蛮人了。”

荀少彧一战俘虏二千蛮人,其后击溃、屠戮三千余数。

而蛮人中的高手,更是死伤殆尽。现今就连成蛮体级数,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然而,杀戮容易,长治维艰!

蛮人如今都不成气候,但流散起来的蛮人,若是心怀仇恨,滋扰事态,时时袭扰蔡地边疆,也着实令人头痛。

“杀……”

蓦然,荀少彧眸子杀机一闪,却又强自压下。

他暗道:“既然,当时没有下定心思,坑杀了这些蛮人,吾又何必妄自杀戮,沾染血腥。”

“放……是放不得的,这些蛮人凶悍之极,倘若放了他们,以蛮人的凶狠,再起一场兵锋,又不知有多少埋尸疆场之人。”

“而且,这二千蛮人身强体壮,哪怕稚子孩童,也是上好的劳力。”

“杀之,放之,皆是莫过浪费了!”

荀少彧缓缓起身,看着帐外的篝火,若有所思,道:“能不能,把这些蛮人驯化,成为汤邑之民呢?”

汤邑百废待兴,但其人口稀少是一大弱项。

以汤邑如今人口,虽自保有余,但想要发展壮大,就有些困难了。

他的四千五百大军,可不是这一次的全部兵力,尚且有常云光的三千铁卒,时刻监视着其他三处的动静。

荀少彧可不相信,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那三人就能耐下心思,坐山观虎斗。

这近乎八千兵马,可是用汤邑每家每户,全部动员起来的兵力。

同时,也占据了汤邑,近乎一半的年轻‘劳力’。

如今,只能勉强维持其规模,而断然无法形成其常态。若不然汤邑百姓,劳役之重,也不堪如此重负。

如此想一想,若是这二千蛮人,尽数收入荀少彧囊中,又会是何等局面。

一丝灵官一闪即逝,荀少彧扶着衣袖,手中狼毫笔不住划写。

不一会儿功夫,荀少彧身前这一张卷帛,已是布满了大不一的字迹。

看了看卷帛,徐徐卷起帛书,上了朱红印记。

他道:“左右何在,”

一甲士踏入帐中,一顿俯身,道:“在,”

“将这卷书帛送回汤邑,至中车诸谕行府邸,让诸谕行自行批改吧。”

诸谕行,为汤邑中车,地位仅次于左车上阳朝,是主张内事的行家。

在汤邑三架中,左车执政,中车管内,右车掌兵!

但中府中车诸谕行,能位居右车之上,在乎左车之下,其能力也是有的。

“喏,”

这甲士低声应着,心翼翼的退下。

这是需要快马加鞭,才能送到汤邑的文书。这甲士一刻也不敢怠慢,恨不能立刻退出大帐,火速骑马飞奔而走。

荀少彧放下笔墨,呼喝一声:

“来啊,”

“在,”

又一甲士伏身,单膝跪地,听候荀少彧的军命。

“整侯大军,收拾行装,战卒留守大营,随时镇压蛮人。”

“明日吾率黑翼,彻底碾死这些蛮子……”

一遭打蛇不死,荀少彧可不会轻易回军。他就要穷追烂打,一口气把这些隐患通通剪除。

“那两千俘蛮,就让三千兵卒暂且看押。可惜,军中高手太少,若是能有一尊大高手坐镇大营,吾就放心许多了。”

打发走几名传令兵,大营周匝有一些骚动。

很快,骚动迅速平息下去。只有几匹快马飞奔出营,向四散踏马而行。

黑龙驹不愧为宝马良驹,受得斥候传达,疾如风驰电掣,很快消逝在茫茫戈壁中。

————

夜深人静,月钩悬挂!

军营大账人气寥寥,一二巡狩兵卒,也悄然少了许多警惕。

毕竟大战已胜,蛮人一败涂地,乘着这大胜之机,许多甲士不自然的松懈了起来。

荀少彧批改完公文,也不憩一回。

反而迫不及待,捧着这一口幽精。

作为一位主君,同时也是一方大夫,荀少彧固然大权在握,但修行的时间,却不知何时慢慢减少。

尤其执掌数千大军生死,有着数千人的重担压在身上,就更不能轻易冒险大意。

“这刀,已经让吾炼成矣!”

他似抚摸二八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般,心翼翼的抚摸着这一口幽精。

其成刀以来,幽精就时刻涌动冰凉之意。明镜般的刀身中,更是泛着清清冷冷的光泽。

“心血相同,神元如一,”

荀少彧握着这一口刀,眸光中似乎全让这口幽精占据。

血脉相连一般的感觉,似乎身体的一部分。让荀少彧握住手中,时时刻刻的冰冷感,却又有着一丝温暖。

“八柱何方,东南何亏?”

这一问,问得虽是大道,但也是荀少彧抒发自身体悟的捷径。

“《天刀九问》,”

荀少彧以天刀名之,自然是期待,这一‘问’又一‘问’,不但能抒发心意,也能让他念头通达,再度拾起天刀。

而且,天刀既然是天授,其中变化如羚羊挂角,毫无痕迹可以强迫追寻。

此时的荀少彧,虽在肉壳本能中,有一些天刀感悟,却不代表就能再度施展天刀。

自身修为不足,境界感悟寥寥,支撑不得天刀的恢宏刀意。

“所谓九问,则是以吾道心为问,穷尽天地阴阳交衍之真谛,所发出的九道真问。”

“每一道真问,都是关乎天地,涉及阴阳,分辨清浊之问。”

如果,荀少彧能将天地、阴阳、清浊等‘问’,一一回答出来。

那么,有无这一天刀,对他而言,也都不算甚么了。

“九者,多矣,也泛泛虚指也!”

古人皆‘三’为多,‘九’无穷之论!

荀少彧将天刀感悟,化为这一门刀决,或可称之《天问》,亦可名曰《天刀九问》。

况且,这九问并非甚么,真的九重大道之问。

可能荀少彧一连发下三问,就能一入数关,真的得了天刀真谛。

但也有可能,是连发三千问,三万问,才能得一点天刀之妙,永生永世无望天刀之基。

但,其所发出之问,种种光怪陆离,每一必有莫大之能,演变成武道神通,更是强横的匪夷所思。

“而且,《天刀九问》取自屈原《天问》,却又绝非《天问》之所问。”

“《天刀九问》,一问一答,问之愈大,回之愈艰!”

这才是这一门刀决,真正强力的所在。

若非荀少彧修为不足,不能凝聚出一道极强之‘问’。

否则,就连大宗师之流,都未必不能一掰手腕。

其一问一答,千问千答,万问万答,这一门刀决的威力,决然能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

这等神功,以荀少彧这点底蕴,本是不可能创出的。

但是荀少彧,毕竟短暂接触过天刀之境,又有石镜推演万千武学,更是游走几方世界,眼界开拓。因此才能辟出如此功决,立下如此法门。

只此一门刀决,就胜过世间千百神功无数,胜过天下绝学万千。

“至此,吾功法有《一气混元》,刀法有《天刀九问》……无论内外,我的短板都不复存在。”

“以这两条脉络,一步步坚实而上,未必不能证道天人,乃至……天人之上!”

荀少彧的目光,泛着熊熊野望,见识到新一重天地的他,任何人也束缚不得他的心。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六一章涤荡蛮地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漫漫黄沙一一席卷,千数甲骑怒吼咆哮。

黑色披风犹似飓风,踏起三千黄尘满地。

“驾!”

“驾!”

“驾!”

千余黑翼铁骑,个顶个气血冲盈,虎目狰狞赤红,钢刀犹自沾血,身上丝丝杀伐气机,惊得云霄混动。

“人屠……”

“人屠……人屠……”

蛮人们慌乱间,四散逃窜着。

哪怕他们生性悍勇,但在荀少彧绞杀中,也肝胆俱丧,惶惶不可终日。

“杀——”

血迹淋漓,荀少彧大手一挥,一部黑翼骑蜂蛹而上,手中百炼刀,犹自沾着血污。

一名名黑翼骑兵,带着嗜血的狰狞,劈砍着身畔的蛮人。

鲜血、哀嚎、惨戾夹杂着,荀少彧的黑翼骑兵,简直就是一台大功率绞肉机,疯狂的砍杀着奔逃的蛮人。

不时间,也有蛮人中的强人,奋力反杀了几名黑翼。

但黑翼经过几场血战,俨然磨砺出了军中真煞,堪称顶尖强军之一,其战力极端强横,非是一般人物能与抗衡。

“杀!”

“一个不留……杀无赦!”

荀少彧攥着幽精,刀法凌厉之极,如雷似电的清澈刀光,化作一道匹炼。

一刀砍下一尊成蛮体级数高手的头颅,这尊蛮人高手的胸腔,顿时喷出一股腥血,腥血化作血雨飘洒于周匝。

反手一拽收刀,带起‘呲’的一道血箭。

随即,荀少彧依仗肉身似若金刚,寻常利器难伤,连人带马的,一并撞入逃窜的蛮人中。

恍惚刀光炽烈,道道血浆迸飞,荀少彧一口幽精之刀,衍数千百之招。

“杀——”

荀少彧以刀化身,精气神三宝混一,一口幽精之刀近乎宝兵之利。

呲!呲!呲!

刀刃割裂**的声音,不住的回响。生硬、冰冷的刀锋,夹杂着血腥飘零。

蛮人们狼狈奔逃,骑兵们面目狰狞着,用刀口驱赶着蛮人,不断汇聚着。

这些汇聚一起的蛮人,在黑翼骑兵们的刀口下,不比待宰羔羊强上多少。

不待须臾功夫,千数黑翼骑兵已然冲杀一个来回,千马践踏之下,蛮人尸骸已是一片模糊血肉。

一颗颗蛮人首级,挂在骑兵们的马腹一侧,冷峻肃杀的气息,令这一支骑兵,显得愈发的勇悍。

“主君……”

一百将下马,单膝跪地,道:“周匝千里,各路蛮人余孽,已让吾等肃清,边疆再无余患。”

荀少彧眺望几部黑翼骑兵,追逐蛮人逐渐远去。

“……百战之象已成,这一支黑翼,可堪大用矣!”

在荀少彧眼里,这一支黑翼骑兵,个个朦胧血光,千百骑兵一朝起势,血光化为一层血煞,有辟邪夺厄之能。

主世界的兵家大军,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

一曰血光,二曰血煞,三曰道兵!

此为兵家三等,也是诸侯列国通用定制。

寻常兵家大军,能显化血光之相,就是百战精锐之师。其中兵卒血气冲盈,虽非人人尚武尚勇,但也是体魄强壮之辈。

而显化血煞之相,更在血光之上,堪称顶尖战兵之属,能以一敌十,煞气乃是千军辟易。

“若能练一支道兵,作为吾湯邑之根基,定能镇一方牛鬼蛇神耶!”

一支血煞大军的威慑,非是一般修道人,敢轻易直面而对的,更何况是百中无一的道兵。

若是有一支道兵,就是纯阳元神、武学大宗师当面,动辄也要身死道消。

由此可知,道兵的稀少难得了。

荀少彧道:“封锁方圆三千里,许进不许出。”

“一一查略,血洗蛮地!”

“喏——”

黑翼骑兵们高声大喝,个个血光似焰,化作一层血煞朦胧。

“诸位,缉拿蛮人,”

轰——

轰——

黑翼骑兵四散开来,黑龙驹嘶鸣不绝,踢踏奔腾之势,汹汹涌涌,浩浩荡荡。

荀少彧持刀,微微一翻刀口,目光盈盈冷冰,远远看着黑翼骑兵纷纷散去。

“这些蛮人或可一用,却不得大用。”

荀少彧虽对蛮人,存了一份心思。

但是,对于蛮人的忌惮,也让他一面严厉杀戮,一面留有余地。

“湯邑的两千多蛮人,虽然是奴隶苦役之数,但蛮人体魄胜于百姓何止百十。”

“为备蛮人势反,蛮人中的高手,是断然不能留下一各的。”

“只有剩下些老弱病残的蛮人,吾才能放心收起刀口。”

荀少彧想着心事,目光潋潋。

这些时日里,黑翼骑兵冲杀了何止千数蛮人。固然蛮人个顶个的武力强横,也难逃黑翼们的缉杀。

只剩下一颗颗狰狞头颅,显示着他们的果决、勇悍。

————

废墟一片,奢华的大帐付之一炬,余下一片片焦土。

一尊粗矿汉子,矗立在废墟中,面色似哭似喜,神情恍惚。

“没了,一切都没了!”

这汉子肌肉凸起,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不将目光,关注在他的身上。

“耗百载生聚,竭百载苦力,看来如今都做了这无用功。”

汉子苦涩一笑,衣带沾血,腰间兽皮萎靡。

“吾呼延明,对不起列位先祖,对不起列位先灵!”

这位蛮人三大首领之一,重创在身,五内俱焚,面色苍白似鬼,身子摇摇欲坠。

“荀人屠……荀人屠……”

呼延明呢喃自语:“天何生荀人屠,让吾一族多磨难啊!”

蛮人大败,楼介身死于大军围杀中,呼延明重创之身,勉强逃得一条活路。

但这一点生机,在荀少彧大索蛮地之后,也所剩寥寥。

呼延明心知此刻,自己已到了生死攸关之时。一旦让荀少彧大军寻得踪迹,想要再度摆脱大军的围追堵截,就不再是容易之事了。

但是人性终有侥幸,若是个个无情无性,也就不会有如斯红尘滚滚了。

呼延明明知自家难以脱身,却还要回转聚落,也是抱着一线侥幸之心的。

蓦得,呼延明面色一变,侧身转头。

踏!踏!踏!

五骑黑翼正打马而来,远远看着呼延明的身形,俱是面露狂喜。

“蛮种休走……”

“驾……”

呼延明身高六丈,为成蛮体的极致。其再进一步,就是大成蛮体级数,堪为宗师境地。

这等人物体魄之强,当世少有,空手都能捏死一强壮甲兵。

而在这些黑翼骑兵话音刚落,百炼刀俨然出鞘,黑龙驹疾速至呼延明前。

“不知死活,”

呼延明突然冷笑,六丈血脉真身岂会惧怕一口百炼兵。

若是宝兵出鞘,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呼延明五指张开,夺过一口百炼刀之后,百炼刀一刀下去,鲜血横溅三尺。

“都留下吧,崽子们!”

呼延明口鼻似有黑雾,开口之间的黑雾,愈发的诡谲阴森。

嘎!嘎!嘎!

隐约间怪笑不断,呼延明横刀狠狠上前砍杀了几个骑兵。黑雾迅速包裹住骑兵们的尸骸,丝丝血色闪烁,犹如血色雷霆一般翻滚。

呼延明矗立于黑雾中央,闪烁着的金红瞳孔,面上不乏冷意。

一处简陋的营地间,只有几处马群,以及几名骑兵巡狩。

“失了踪迹么?”

大营中的荀少彧,猛地面色一沉,周匝几名百将,也都面带不愉。

“这是第几队了?”

一名百将沉声:“主君,卑下已遣十数队伍骑,巡查失踪将士的骸骨,但仍一无所获。”

“好一个一无所获,”

荀少彧气急而笑,道:“六、七十骑,就这么容易陷在蛮地……就是两军大战,也未有如此伤亡。”

足足六、七十黑翼骑兵没了踪影,在这片戈壁中无故失踪,荀少彧如何不怒。

毕竟,能炼就血煞的黑翼,也才一千余人,一下损失几近十分有一,这如何能不让他暗自恼火。

他可是指望着,这一支大军化为道兵,成为他最重要的一道底蕴。

“主君,兵卒们无故失踪,军心动摇,您看看……是不是广索周边一趟。”

这百将一脸凶戾:“宁可杀错,莫要放过啊!”

“是莫可放过……十数支队一起失联,可不是甚么事。这其中的因果,深着呢……”

荀少彧低声沉吟片刻,道:“不能随意出行,让骑兵们百人一部出动,吾不信他让吾一百黑翼,都一并‘无声无息’的消失。”

“只要,他有露出一点声息,那么不管他是妖,是蛮,是人,是鬼,都必逃不得吾的地天罗。”

“喏……”

一旦大军分散,易让人各个击破,这是兵家大军的弱项。

军威鼎盛,在乎集众,一朝势不众之,这兵家法门也就落了下乘。

“一百黑翼,还是血煞级数的强兵,就是宗师也能纠缠一时半刻了。”

荀少彧目中杀机毕露,能让他动如此杀机,可见他心中对这些诡谲伎俩的不屑一顾。

堂堂正正的拼杀,吾都能赢下一局,何况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较量?

————

“杀——”

“杀——”

荒凉的戈壁滩前,一名名精悍的骑兵,拍打马臀,目光赤红着追击前方逃窜的蛮人。

“该死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啊啊,”

呼延明双目布满血丝,双脚健步如飞,一切沟壑山岩,都是如履平地一般。

他脚底狠狠用力,掀起一阵沙烁,一起扑在骑兵们的身上。

凡是这些沙烁犹如子弹一般,如流水一般打出无数血线。

这些黄沙落入他的脚下,纷纷化为凌厉无比的‘暗器’,生生将一个骑士,打成一怼肉糜。

“想要捉吾,凭这些崽子,可不够格。”

呼延明虽是如此一说,但如今内外交困,重伤不治的情况下,反而还不断的击杀这些骑兵。每时每刻,都是需要消耗精力、体力的,已然力有不逮

固然,呼延明他不仅仅有一身高明武道,还会几门上古巫术,手法阴谲诡辣,也能作为一大杀手锏。

但是,一百黑翼这一扑击,哪怕他也要四处逃窜。

毕竟,一百黑翼尚不可怕,但他只要被一百黑翼,纠缠一会儿,立刻都会有二、三部黑翼闻讯增援而来,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一千黑翼骑兵的强大,可不是寻常宗师人物,就能够挡住一二的。

呼延明的武力虽有了宗师级数,但其本身境界不达宗师,根本没有宗师级数的旺盛生机,不能快速治疗自身伤势。

呼延明两条粗腿,仿佛安了风火轮来着,一步风雷相随,一步火势滔滔。

两条粗腿,快速变换,呼延明的身法,简直似雷似幻一般。让身后数百黑翼骑,根本成不得合围之势。

而且呼延明为人警觉无比,往往那些骑兵刚起了围杀的心思,呼延明就警惧无比的躲在一旁。

凭着他的谨慎心,虽然偶而杀掉一两个黑翼骑兵,但也能在重重排查中勉强维持着一口气。

————

呜!

呜!

呜!

牛皮号角吹响,荀少彧以十部为单位,分布在十个方向,一点点肃清这项工作。

一千骑兵一字排开,一朝接触,就迅速增兵增援。

靠着如此方法,也是经过半月有余。这一千黑翼骑兵,才终于将呼延明,给团团围住。

事实证明,一尊只想逃遁的大高手,所能迸发的潜力,简直是惊人之极。

荀少彧大军收,也要经过不短的时日,才能围困着这一蛮种余孽。

当然,这也是荀少彧大军太少,若是大军有一万之数,任由呼延明上窜下跳,也绝然逃不出,这一万大军设下的铜墙铁壁。

荀少彧攥着马栓,吐气开声,道:“呼延明,你逃不掉了,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莫非还想挡吾大军?”

一百黑翼骑兵,寂静无声的摆成一个个方阵。

一名名沉默的黑翼骑兵,握着强横的手掌,等待着荀少彧的军令。

森森冷坑的血煞之气,在大军中沉浮,冷漠的看着中央的呼延明。

个顶个的蠢蠢欲动,如此规模的黑翼骑兵,足以将他踏成一滩灰烬。

就算呼延明侥幸,躲得过第一次冲击,也绝然挡不住这位第二次,乃至第三次的冲击。

炼就血煞的顶尖大军,俨然不类凡俗!

第一六二章得饶人处

一千黑翼铁骑,将呼延明四面围住。一柄柄青铜长矛,一面面黑色披风,一百铁骑为一方阵,简直如山如林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哈哈哈……”

呼延明蓦然大笑,粗破的衣衫,在他那魁梧的身躯上,显得有一些散乱。

多日以来的围追堵截,呼延明固然有一些精神萎顿,但精气神尚在巅峰,也不惧这些大军的绞杀。

“荀人屠……荀人屠……”

呼延明大声呼喝,舌绽道道雷音。

让道道雷音炸响半空,一如春雷轰鸣。

“老子呼延明在此……”

“老子呼延明在此……”

“你不是想要老子的命吗?恰巧,老子也想要你这儿的命,以祭吾族人之灵。”

“你若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咱们不妨真刀真枪,一决定生死……”

“一决定生死!!”

呼延明修为高深,血脉臻达成极致,浑身气血似如蛟龙一般,开声吐气都带着铮铮雷霆。

“胜者通吃,败者死无葬身之地!”

气血似狼烟灼烧,呼延明眸光开阖之际,精气狼烟滚滚,直破头顶云霄。

成蛮体极致的他,在经过数日的生死磨砺,俨然有了一丝大成气象。

噗通!噗通!!

心脏一伸一缩,激发起蓬勃的心血,让呼延明的面色愈发红润。

肉身渐渐蜕变,一缕缕血脉力量,蛮横的淬炼着他的周天百骸。

呼——

呼——

呼——

狂风猎猎,催动枯树桦杨,呼延明强壮的身躯,矗立于狂风飒飒之间,双手微微虚握着,一如一头凶狠暴戾的兽王,俯瞰着眼前众多‘猎物’,大有择一而噬之态。

强烈的凶威,刹那间覆盖周匝,如同一只大手,狠狠遏住咽喉一般,令人不绝窒息难耐。

荀少彧蹙眉,遥遥眺望着呼延明。

尤其是听着呼延明的困兽之语,他面露嗤笑,徐徐摇头,道:“幼稚!”

在荀少彧看来,两军交锋,各施手段,各较韬谋!

如今,是他手握重兵,占据绝对优势。又有一千多血煞级数的黑翼骑兵在侧,兵锋无可匹敌,凭他一介蛮人,自己何必上前打生打死,逞得一时之能。

只待他一声令下,麾下大军俱动,万刃刀枪齐发,不要说他一个成蛮体,就是大成级数的蛮体至此,也能一并砍成一滩肉酱。

何必舍身冒险上前,争一薄名虚荣。

虽然荀少彧自信,自己一只手都能轻易镇死,只有区区成蛮体的呼延明。

但,这到底不值得,荀少彧自家亲自出手。

呼延明狂暴的气息,如同烽烟一般,充斥着非同寻常的侵略性。

“吁!”

“吁!”

“吁!”

一匹匹黑龙驹不安的扭动着马躯,源自上古黑龙的一丝血脉,让他们对于威胁的直觉,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

此刻此时的呼延明,简直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其一举一动间,都带着赫赫凶残,甚至凶性渲染之下,隐约有一抹深沉红色一闪即逝。

让上千匹黑龙驹,都心惊肉跳的凶性,在他周身几乎凝聚成一片黑云。

传自上古血脉的诡谲力量,不着声息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老子的命就在这里……荀氏儿,你有本事来拿吗?”

他眸中闪烁的凶狠恶意,咧着白森森的牙齿,狠狠盯向军阵中的一角。

“荀人屠……荀人屠……”

感受军阵之中,那一丝武道强人气息,呼延明怒目圆睁,开口狂呼不断,毫不遮掩自身的恨意。

荀少彧的人屠之名,是实打实的,屠戮上万蛮人得来的。冤有头债有主,这方圆万里以内的蛮人诸部,大都折在荀少彧手下。

这蛮人一度的盛极之况,也是由荀少彧而始,逐渐有了衰败之势。

族恨!

两万余众的族人,如今还能剩下几何几许?

家仇!

如今呼延明孑然一身,从一方大部落的首领,落到现在的仓皇狼狈,可是荀少彧一手为之。

数以万计的族人,惨死在荀少彧屠刀之下。呼延明若非是绝情绝性之辈,这一生一世也不会忘却,这刻骨之痛,撤心之恨的。

有着家仇、族恨在身,这股子恨意,当真比天要高,比地还厚,比海更深!

望着滚滚黑雾,荀少彧大手一挥,道:“上弩,”

“杀!”

一名名黑翼骑兵,右手放下铜矛,左手抬出一架架神臂弩。自背后箭囊中,掏出一根根精铁弩箭,箭身铭刻符篆,白森森的银色箭头,余有一节一寸一厘的倒勾,

一千黑翼骑兵,一千架神臂弩,这般千箭齐发,就是一般宗师人物,也要饮恨当场。

神臂弩冠之‘神臂’之称,挣开弩弦就有千斤力道,非力量惊人之辈,不能用之。

就是武道第一境,开始易筋煅骨的武人,面对一支神臂弩箭,也毫无反抗之力。

这也就是黑翼骑兵,都是百十无一的精锐,更是炼就血煞的强兵。如此才能人人拉开神臂弩,充分发挥惊人的杀伤力,但也仅仅只能射出三轮箭攻。

簌!

簌!

簌!

神臂弩不断簪射,但见一支支弩箭,闪烁着森白寒意,射向中央的呼延明。

神臂弩射程有三千六百步之多,其劲道之强悍,可谓各类弓弩之中的名器。论起杀伤力,自然极为的惊人。

呼延明大吼一声,全身肌肉鼓起,眸中划过一缕幽蓝,脚跟一蹬,身形如炮弹出镗,直接向着荀少彧冲来。猎猎风浪鼓动衣衫,气势凶猛的一塌糊涂。

一支支箭矢落在呼延明的身上,呼延明双臂抬到额头,挡住几支射向头颅的箭矢。

身子空门大开,也不理会甚么刺痛,呼延明一心埋头向前冲去。隐隐约约中,箭矢与呼延明的肉身,发出一丝丝金石碰撞之音。

看着犹如刺猬般的呼延明,荀少彧神情微凝,道:“好强的肉身造诣,呼延明的肉身修行之道,已经近乎武道入圣了。!”

这呼延明的肉身造诣,大大出乎了荀少彧的预料。

看这肉身强度,俨然堪比百炼兵器,除非有重物重击,否则一般的兵器,已经伤不得他了。

三轮箭雨一过,数百支箭矢插在呼延明的身上,然而呼延明的步伐,却愈发的疾迅。

几丈高的身躯,脚步飞速蹬着,激荡起一片片沙烁。

“啊啊啊啊……”

呼延明发出困兽一般的怒吼,浑身大筋、筋一起颤抖,连带着气血翻腾。

崩——

崩——

血肉似蠕虫一般蠕动,将这一根根箭矢,生生的挤出体外。

刹那间,身上几百道血窟窿,血水如注般,染红了呼延明的衣衫。

荀少彧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身畔,百余黑翼骑兵,持着百炼刀,高声呼啸着,一并涌向呼延明。

呼延明望着荀少彧孤冷的身影,眼中怒火高炽,粗重的喘了一口气,隐隐有一丝焦糊气息。

“阻吾者,死!!”

呼延明一拳重重打在地面,几股拳劲拧成一道,打得地面倏然一震。

几匹黑龙驹粹然受惊,前蹄高高举起,把背上的黑翼骑兵摔落马下。

“吼……”

呼延明咆哮着,磨盘大的拳头,轻易撕裂数名黑翼骑兵的身躯。

飞舞的血雨、碎尸、残骸,呼延明一路走来,简直就似一尊磨盘一般,生生磨出了一条血肉之路。

“列阵!”

“列阵!”

陷入癫狂的呼延明,显然不能以常理而揣度。

本来成级数的蛮体,竟然有了一些大成蛮体的强势,甚至就把呼延明,看做一尊大成蛮体对待,也未尝不可。

黑翼骑兵们身形交错,磅礴的血煞交织,化作一头黑虎之相。这一头黑虎之相,恍若一头真实的黑虎凶兽,虎爪恶风阵阵,狠狠抓向呼延明。

军阵衍化血煞黑虎,呼延明横冲直撞,也不顾忌黑虎威慑。

以呼延明的强横体魄,寻常兵卒被碰一下,都要五脏六腑俱裂,心窍粉碎成一滩血糊。

黑翼骑兵虽强,个个都是军中健儿,但也难挡呼延明的天生蛮力。

但见,虎爪狠狠的,扣着呼延明肩膀,虎口猛地向下咬去。

恶风鼓动,呼延明断然一拳轰向虎口,拳劲肆无忌惮的宣泄,黑虎之形当即都有一些溃散。

“吼……”

呼延明一身皮膜,似乎涂抹了一层金酥油,体表抻的通红,经脉血管喷张。

凸起的血管,近乎于鱼般,闪动着妖异的血色。

“甚么,是蛮人的血引?”

荀少彧面色一变,道:“莫非,他这是要炼就十丈真身,以此来破局吗?”

蛮人的血引,是蛮人突破修行关隘时,自然而现显露的异象,是蛮人精气凝炼,

而大成级数的蛮体,因其高约十丈之躯,有开山劈石之力。故而血引的异象特征,也就愈发的恐怖难以揣测。

淡淡蒙蒙血光,在呼延明的体表浮现。

狰狞的面容下,呼延明嘴角泛着一抹,抑制不住的狂喜。

荀少彧眸光一凝,淡淡开口:“想借吾大军压力,打破血脉藩篱……想的不错。”

幽精徐徐出鞘,半宝兵级数的幽精,化作一道匹炼,卷向被血光包裹着的呼延明。

“想要突破,还是先死一回,再说吧!”

…………

九州之外,天地广大,不可计量!

一处不知名荒山,一尊百丈巨人盘膝山林之中。

百丈身躯犹如一座神山,让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这尊巨人闭目沉睡,也不知睡了几千几百载,周身上下依附着一层层石衣,石衣上更是长满了树木,树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巨人面目轮廓中,显得有一丝敦厚。但其呼吸之间,狂风涌动,雷霆闪烁。尤其不时有口鼻鼾声,近似天地雷霆齐发,震的无数飞禽走兽仓皇奔逃。

这一尊巨人睡得极长,庞大的身躯,只要稍有动静,就是一场天倾地覆的大灾难。

然而,在呼延明将要证就,大成蛮体之际,这一尊百丈巨人倏然睁开混浊的眼眶。

“嗯?是谁唤醒了吾?”

这百丈巨人的目光,闪过缕纯正红神芒,一如火焰跳动。

“是谁……”

他目光垂落,心中感应愈发炽烈,于是顺着这一丝感应,看向远方茫茫。

这巨人天赋异禀,虽未证就天人道果,却也是一尊极端强横的存在。

在这方圆数十万里之地,这一尊巨人都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巨人目光的投注,一瞬间跨越何止千百万里。

“咦?”

“是吾族留下的后裔么……”

巨人垂下眼睑,看着燃起血引,欲要强行突破关隘的呼延明。尤其是看到让军兵绞杀,狼狈不堪的模样。

“嘿……原来是个蛮崽子,血脉不纯不精,也想炼一具血脉真身,怕不是做梦吧?”

“而且,人族诸侯甚么时候,如此的嚣张跋扈,敢动吾族苗裔?”

这巨人的力量,端的是可畏可怖,纵然隔着万水千山,也能如掌上观纹一般,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在看着呼延明一身的血引之后,也颇为无言的叹息了一声。

只是,毕竟巨人看了呼延明一会儿,心思有些触动。

故而,他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么个家伙,竟能牵动吾的心神,看来也是个薄有气数的辈。”

“也罢,也罢,吾就点拨你一手,看看你这辈,能否在古九州中,掀起怎样的一番风浪。”

巨人呢喃呓语:“吾族颓势已久,久到这方天地芸芸众生,都不知吾族之名,看来是吾族沉寂的太久太久了。让他们忘了,吾族也曾是这方天地的主人。”

“你们说,对吧!”

似是而非的低声呢喃,在诺大的山林间,徐徐飘荡着。

…………

铮——

铮——

荀少彧出刀,横劈落在呼延明的身上。

其刀光似匹炼,激荡起一重重的嗡鸣。

“吼……”

呼延明血红的眸子,猛地身躯前倾半分,躲过了这一式杀招。

呼延明面容扭曲,身形寸寸拔高,让他几乎如生到死,又如死向生一般。

强大而暴戾的气息,在呼延明身畔显露。

犹如一头露出利齿的猛兽,正在寻找下爪的间隙,望着荀少彧周匝,时刻酝酿着杀招。

由大军血煞汇聚的凶兽,率先崩溃起来,黑虎的虎躯消逝一大块儿,只有一些虎爪的残余,也逐渐削弱。

轰——

倏然,天地风雷激荡,一片片雷云悄然汇聚。每一片雷云,都闪烁着雷火。一缕缕暗沉沉的雷火,跳动之间倾倒而下。

“子……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一声恍若天威一般的呵斥,在荀少彧耳畔边响起。

在这一声呵斥响起之后,蓦然一只大手自云层中显露,这简直就似一座‘五指山’般的大手,掌心纹路上的沟壑纵横,近似于一张山河绘卷,覆盖着天地八方。

这一只大手一经出现,食指微微一顿,那一头仰天咆哮的血煞黑虎之相,顷刻间粉碎无数。

而后,大手信手搅动周匝虚空,千百气浪滚滚一卷,让上千黑翼骑兵人仰马翻,根本不成阵列。

这不着烟火气息的动作,带着如斯动荡天地的威势,简直如神似魔,神威浩浩荡荡,一如上古神魔一般的惊天动地。

“这……是蛮族么……”

那浓郁的蛮族气息,让荀少彧面色深沉,瞳孔一缩。

古老蛮荒的气息,令人心头发冷。幽精化为一道匹炼,游弋于当空,警惕着这一尊大能强者的态度。

这一股蛮荒气息,何其的精纯,看着呼延明、江谲等一众蛮人气息,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蛮族不愧是称霸一时的主角,只看这蛮族大能的手段,就能知其鼎盛一二气象。

但看这出手的蛮族大能,亦着实太过可怖,一手演变山岳,五指化为群峰,一掌横推无敌。尤其是连幽精,这口半宝兵也留不下丝毫印记,由此可观出手之人的强横程度。

“这就是纯血蛮族,其中顶尖强人的力量。”

在这一掌当面,就算狷狂如荀少彧,也只得老老实实收敛杀机。

生怕惹毛了这只手掌的主人,或是一个不顺心,随便找着借口,就将这千百里方圆,给一掌翻覆抹去。

毕竟,如此存在,早已经脱离了善于恶的划分。

夏虫不可语冰,这等存在已经超拔寻常生灵范畴,所思所想也较之凡俗生灵,有着天渊之别。

更何况,其所谓的宗师战力,乃至于宗师境界,在这只大手之下,都只是泡沫而已,还是一戳即破的泡沫。

哪怕不愿承认,但如今的荀少彧,就是底牌尽出,也不见得是这尊大能的一合之敌。

“……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一声叱咤之音,仍旧在荀少彧心田,久久不散。

震的荀少彧气血,一阵的翻腾上涌,面皮涨红不止。

“该死……”

荀少彧咬了咬牙,这未现身的大能力者,只凭着一只手,就让他进退两难。

但,形势比人强,有这一尊蛮族大能在侧,虽然蛮族不见得,会承认蛮人是其族中分支。

只是,这一尊蛮族的态度摆在在那,荀少彧也不想以身犯险,试一试这蛮族的容忍底线。

第一六三章古老九州

强者为所欲为,弱者只能眼睁睁看着强者的肆无忌惮!

毕竟强者的规则,本就是他们自身的准则,他们有着最终解释。而弱者只能心翼翼的,走在强者制定的规则下,不能有一丝非分逾越。

哪怕,一丝一毫的偏离,都是罪无可赦,获罪于天。

这一尊蛮族大能,只是遥遥出手,轻描淡写的破去几道杀招,让荀少彧的杀局落空。而荀少彧却不得有一丝毫怨言,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这就是弱与强的差别,强者占据‘道理’,弱者遵从‘道理’。

荀少彧持刀遥望,看向那一只手掌,目光冷冷幽幽。

呼延明血引激荡,血脉真身渐渐圆润,一只只手臂,自两肋之间窜出,八臂俱然布满黑色细鳞,似蛇鳞般带着冷森森的气息,沾染着近乎于猎人般的冷漠。

“嘶!”

“嘶嘶!!”

呼延明舌头若蛇信一般,分开一个个枝叉,黑红色的舌苔,带着一点黑雾。

“荀氏儿,你杀不了吾!”

“……你杀不了吾!!”

呼延明的声带,似有千万锯齿在来回用力。

蛮族血脉大成,化为纯血蛮族的他,体表浮出一幅幅血脉真纹。每一副血纹中,都带着一股原始洪荒的苍凉气机。

“列阵!”

“备战!”

荀少彧漠然的看着猖獗的呼延明,冷峻的下着军令。

看得出来,这一尊蛮族大能,也不是百无禁忌。至少那位大能,在出手之时,看似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威势也是骇人之极,但黑翼骑兵却少有伤亡。

然而,这也不是荀少彧甚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这尊大能者,肆意妄为的理由。

一旦他不战而退,固能保全自身。但这让吕国的诸位封君,诸位卿大夫们,如何看待他个不战而逃的公子。

至少,这怯战无能的名头,必是要按在他的头上。

而他荀少彧,以后也就只能当一介无权无职的闲人。

轰——

黑翼骑兵们列阵如山,血煞凝聚凶兽真形,黑虎张牙舞爪的看着那一只大手,一张虎脸满是跃跃欲试。

“前辈,”

荀少彧跨着黑龙驹上前几步,高声道:“吾为吕国湯邑大夫,荀少彧!”

这南蔡即是湯邑,因着三百里南蔡,也就只有这一方大邑。故而,荀少彧吕国官方的称呼,便是湯邑大夫。

“……文侯十四子,公子少彧是也!”

荀少彧一声声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面对着这尊蛮族大能,荀少彧固然敬畏,这一大能力者的大道高远。

但若想让荀少彧战战兢兢,低声下气,却也是绝无可能。

“咦……”

隐隐约约间,荀少彧似乎听得一声轻笑。

这一只大手徐徐收回,让这周匝风云、喧嚣逐渐散去,一切俨然归于宁静。

这尊大能力者从头到尾,只是撇了荀少彧一眼,目光中不含丝毫感情,恍若看着蝼蚁浮尘。其悄无声息而来,又悄无声息而去。

只有荀少彧,望着湛蓝天穹,怅然低语:“走了吗?”

…………

荒芜群山,生机凋零!

一尊百丈巨人缓缓收回手掌,这一掌跨越千万里之遥,神通法力恐怖之极。

淡淡的红光,在他的掌心摇拽,但他手掌微微一捏,红光登时粉碎消逝。

“荀氏!”

“吕国荀氏!”

百丈巨人蹙眉,望着九州方向,久久沉凝不语。

他出身血脉源头非凡,为蛮族中八十一王裔,属于贵裔之一。因此对于古老九州的忌惮,远远胜于一般人。

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属于他们这些上古种族了。

人族,才是这一时代的主角。

人族兴于九州,九州由人族而盛!

因人族大兴以来,有上古三皇五帝,七十二人王的赫赫之威。盖压了不知多少证就道果之辈,又让不知多少大能人物血染衣衫,一并跌落尘埃。

由于这些人族豪杰,大多由九州崛起,以九州为根基起势。

因此,自上古以降几十万载,古九州人道璀璨,人杰英才辈出,具大气运大气数,可谓人族祖地。

也正是因着九州,对于人族的非凡意义。这一尊百丈巨人,才会如此忌讳。

毕竟,他固然法力广大,但离着不老不死的天人道果,依旧甚为遥远。

况且,便是一尊完满道果级数的大能,也休想在古九州肆意妄为。

正是有着顾虑,他才在遥遥援手之后,断然不再理会。

“唉……”

百丈巨人幽幽叹息:“吾族衰落如斯,亦不知何时再有大兴之机。”

“如今,吾这王血嫡裔,竟然连一人族诸侯,都要警惕再三,着实无趣……无趣啊!”

这百丈巨人起身,抖落一片片石皮,灰尘如同飓风一般,纷纷洒洒落下:“若非,奉命看护族裔,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真是不想插手啊!”

“是啊……若非轮到了某家,某家也不想管啊……这真的很是无趣!”

一声悠悠长叹,蓦然自百丈巨人身畔响起。

让百丈巨人眉心一跳,神情凝重的看向身畔。

以百丈巨人的神通法力,在蛮族中也是有名有姓的存在。但能让人如此轻易,靠近周身十丈,而一无所觉,这就有些让百丈巨人为之悚然了。

一中年男子身着粗布麻衣,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子冷戾,淡淡的打量着百丈巨人。

百丈巨人心头微沉,道:“不知道兄,所为何来?”

这眼前的中年人,看似粗手粗脚,身形中带着笨拙,其憨厚的面庞,更让人提不起警惧。

但,能靠近巨人十丈之内,又如何会是一介简单之辈。

这就是大巧若拙,大音希声的高深境地。

刚歌漠然的说着:“吾,人族刚歌!”

他摊开手掌,一卷金色宝轴悬浮,道:“至于吾因何而来,想必尔心知肚明。九州禁忌天人降世,此为天皇金诰!”

“尔擅违金诰之言,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刚歌不疾不徐的说着,

手中那一卷金轴,似乎放出朦胧金光,金光中一枚枚神文篆言分分合合。

…………

黄沙飞卷,风愈发急!

“吼——”

呼延明修为大进,炼就血脉真身,八只手臂舞动,依仗脱胎换骨的肉身,在黑翼骑兵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黑翼骑兵固然心气折损,但千多骑兵一拥而上,也能让这位蛮体大成的蛮人首领,手忙脚乱一阵。

只是,大成蛮体级数的蛮人,千百载难出一个,武力可谓冠绝一时。

呼延明初入大成之境,空有一具八臂真身,而没有任何磨合时间,发挥不出来八臂身躯,自身该有的实力。

但,就凭着这一具肉身,呼延明的力量,便足以叱咤一时。

这是真正的宗师级数,生机旺盛之极。就是浑身的刀伤箭痕,只要不伤了自身根本,一时三刻就能恢复过来。

荀少彧徐徐拔刀:“看来,是真的走了!”

那位大能者的存在,让他如鲠在喉,却又不能不去面对。

“呼延明今日,必死……”

他淡淡的说着,幽精泛着幽幽冷冷的寒意。

放虎归山之蠢事,荀少彧是断然不会为之的。

况且,呼延明臻达大成蛮体,其威胁程度直线上升,更是列入荀少彧必杀之列。

一尊真正宗师级数,与只有宗师战力的蛮人,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呼延明八臂齐出,具翻江倒海之力,道道气浪席卷拍打,一个个骑兵吐血横飞。

周匝空气近乎凝固,在呼延明一拳拳轰击中,激荡重重波澜,震碎一切阻碍。

此时,荀少彧持刀,步伐间交错轻慢,刀光流转中,刀身颤音不住,化为一道银河横空坠落。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低声沉吟着,恍若八根天柱在荀少彧周匝浮现,镇压八方八相,一缕寒光凛然中,横劈东南之地。

呼延明八臂捏印,万般多端的祭祀之术,在他手中可谓诡谲难测,强绝一时的恶毒、阴狠,偏偏带着一丝丝正大光明的阳刚气魄。

荀少彧一刀可分江河,手中幽精更是一口半宝兵,杀伐利器中的上乘刀器。

在荀少彧手中,几近有一口完整宝兵的惊人之能。

轰——

他一刀斩出,八方天柱虚影,微微一动。

呼延明眸子灼热似火,闷吼道:“来啊……”

蛮族中人,修行以血脉为精髓,对人、妖二族的功法、神通,都弃如敝履一般,毫不放在眼中。

蛮族之人靠的,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还有于血斗厮杀中,摸爬滚打的一点经验本能。

呼延明一拳迎向刀光,面目中犹自带着一抹狷狂。

轰——

呼延明双腿落地,生生踏入地面数丈,周匝渗出一些细密的裂纹。

两根粗腿,深深陷入地面,细细的汗珠,挂在他的鼻梁上。

“好刀!”

呼延明手掌微有颤抖,长啸一声,手掌不自觉的,稍稍虚握一下,一丝触目惊心的血丝,浸染了他的指尖。

荀少彧这一刀,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锋芒毕露的幽精,再有荀少彧这尊半步宗师,就连呼延明也颇感吃力。

“吾说过,你今日必死无疑,谁也救你不得。”

荀少彧横刀身前,轻声说道。

“八柱何当?”

“东南何亏?”

他呢喃自语着,手中刀意愈发铮鸣。

《天刀九问》这一门刀决,在荀少彧手中,绽放出了远迈前人的光辉。

一问一重天,刀碎万千束缚!

两大高手的角逐,风雷相伴,呼啸不止,一拳一脚皆有沛然神力。

两人的武力之强,且战且走。

荀少彧人刀合一,浑元之极;呼延明八臂血脉,力降十会。

战到绝颠之时,一旁的大军根本插手不得。

荀少彧刀刀似天光,呼延明则以肉身无敌,生生震散天光无数。

轰——

“移山,”

“驱神!”

呼延明血脉沸腾,玄妙之极的真篆神文,自他指尖一一书写而就。

一尊尊淡淡虚影,映着朦胧白光,一个个似如飞蛾扑火般,涌向荀少彧身畔。

这些虚影披甲执锐,似百战之病,捐

“区区孤魂野鬼,滚!”

荀少彧怒斥一声,幽精杀机搅动魂魄不宁。

这些魂魄,皆是呼延明运用祭祀之术,收集而来的魂祭,是用来修炼祭祀之术的必须之物。

而且,这些魂魄经由呼延明的祭炼,已经化为阴兵阴将之属,是一门鬼道神通。

但荀少彧刀意冲云霄,气血何其澎湃,一声怒喝,夹杂凛然刚阳,生生将这些初步显露鬼体的魂魄,一并打的魂飞魄散。

在荀少彧眼里,移山、驱神这两门神通,也就只能当个微薄阻碍,连让他稍作停留的资格都没有。

几座山四分五裂,荀少彧身形骤进,恍若几十、上百道刀罡擦摩。

数十道刀芒吞吐,荀少彧拖刀一甩,森森然一片杀机。

呼延明施展古老拳法,八臂协调似一,以一种奇妙的轨迹,一连轰出上千拳。

八只手臂强横无匹,无数的拳波泛滥,让荀少彧近乎跻身于拳风飓浪之间。

铮——

铮——

荀少彧食指抚摸刀身,微微一弹,刀身剧烈铮铮。

“吾有一刀,斩尽鬼神,破尽邪祟!”

荀少彧面含煞气,身形在拳波中无处借力。只能顺着气浪,身体不能自己。

但他横刀身前,一丝银亮之色从刀刃划过,晶莹中的一抹刀光,极为的璀璨无暇。

他以身化刀,刀破风浪三千丈,化作一道明光,直接冲向呼延明。

呼延明初成血脉真身,但心血来潮,也感应到危机将至。

“不……”

呼延明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一道刀光之璀璨,超乎宗师级数的想象,至少堪比大宗师级数的一刀,在荀少彧手中现世。

呼延明浑身僵硬,在这股巨大杀机压迫下,脑海刹那间空白一片。

近乎等待宰割的羔羊一般,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一刀的粹然来临。

肌体似有无数凉风,丝丝缕缕拂过周身,带着一股柔和之意,让他感受到丝丝凉意,徐徐升腾、消逝着。

他眼眸中最后能见到的,便是荀少彧徐徐收刀之后,天地万籁俱寂的沉凝景象。

第一六四章东北起火

乌喉闷哼一声,面色惨白之极,狠狠的望着东方。

“刚歌……”

“好一个高辛氏……帝刚歌!”

他的百丈身躯,似是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大战。

胸口一处处惊心动魄的塌陷,尚且带着馨香之气的赤金血液,嘀嗒嘀嗒的淌落地面。

凡经受了这赤金血的草木,登时泛着丝丝血金之光,缕缕药香飘溢而出,生出片片金华玉叶。一簇簇仙芝神木摇拽,其中不乏化生灵性之象。

呼——

乌喉稍稍垂头,张口用力一吸,鼓荡股股的烈风,席卷着落地的赤金血液,尽数一口吞入腹中。

到了他们这般境界,已是天人之道通透,浑身上下无一不是‘宝物’,无一不是自身精气凝集。滴血化仙芝,吐息生灵草,都是他们这等境界的基本操作。

尤其是炼体大能,他们自身的血液,都是生命精华,用一滴少一滴,最为珍视不过。

乌喉身形踉跄,面色稍稍舒缓,低语:“这高阳氏不愧几代共主,若非帝刚歌,忌惮吾蛮族诸王,下手时留了三分余力,吾命休矣!”

他不甘的长叹一声:“这九州大地,有那几位看顾,一朝行差踏错,就有形神俱灭之灾,非是久留之地啊!”

随即,他脚底生出乌黑神光,眨眼间遁出千里。

乌喉身影渐渐消逝,一尊古拙中年徐徐显露身形。

帝刚歌望着乌喉远去背影,眉宇稍稍锁住,低声呢喃:“这些蛮族老家伙,越来越不安分了。”

“蛮人……蛮人……嘿嘿……只是些混血杂种,就想染指吾人道九州气运,真是忒不自量力了。”

“若非是那几位,还没下定心思……哼……”

帝刚歌冷笑着,杀机似千百刀口一般,绞碎周匝纷飞枯叶。

蛮族的势力,固然较比人族衰落,但也有四祖八十一王镇压底蕴,其中不乏超拔道果之境的大神通者。

也正是因此,人族的几位古帝,才对蛮族渗透人族之举,多有忍让之处。

但,一旦人族那几位古帝的耐心耗尽,也就是蛮、人二族,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

…………

大帐之内,众僚属分列!

砰!

荀少彧一脸怒容,大手狠狠拍在木案上。

易筋煅骨三十一炼的力道,哪里是这凡木,能够受得起的。登时一处掌印,生生烙在案几上。

面对荀少彧的震怒,众多僚属垂头默然,但面上多有凝重。

“荀少贺……荀尚遏……欺吾太甚,欺吾太甚啊!”

荀少彧眸中带着一丝血色,显然是动了真怒,甚至触动心中,那一抹森然杀机。

看着卷帛上的军情,荀少彧咧了咧嘴,白森森的牙齿,仿佛肉食者捕猎巡视。

“荀少贺兵集北地,荀尚遏进军东南!”

“他们甚么意思?”

荀少彧巡视左右,道:“兵截北地,困围东南……莫非,是想要与吾血战一场,看看这蔡地……谁主沉浮?”

北地大夫荀少贺,东地大夫荀尚遏,在荀少彧兵决蛮地的紧要关头,终于悍然出兵,直指荀少彧七寸要害。

这一军情的险恶,也让荀少彧暗自惊悸。

这是荀少彧一战大胜,尚且还能让他从容应对。

但,若是一战而败,亦或是两方僵持不下,形成拉锯战。那这一卷军情,所带来的意义,就极为要命了。”

中府中車诸谕行,位列众多僚属首席,率先开口:“主君与北地大夫,毕竟是血脉至亲,俱为吕国公子。”

“北地大夫虽与主君不和,寻常少有往来极少,但绝然不敢擅动刀兵。不然君侯震怒,众矢之的。哪怕北地大夫有国夫人撑腰,也要思之再三。”

荀少彧闻言,神情莫名一冷,哼道:“同室操戈,死不足惜!”

若是这二位,真是要于荀少彧血战一场,反倒是自寻死路。不用荀少彧自己出手,自会有荀氏大高手将其镇压。

但是这般暗中鬼祟行径,反而让荀少彧不好直接翻脸,更捉不住其中首尾,进而发难。

诸谕行停顿一下,道:“正有此因,东地大夫也有顾虑……所谓刀兵相见,彼此肆意攻伐,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北地大夫截吾南地,阻主君北上之路,用心着实险恶啊!”

荀少彧眉头紧缩,蛮人外患已去,余下的内忧,却非单凭他个人实力,就能一力降十会,通通莽过去的。

其中尺度、厉害关系,就需要荀少彧自己,慢慢盘恒把握了。

他叹道:“吾那十五弟,倒也会用心思了!”

南蔡三百里,只有湯邑一座邑城。湯邑才是整个南地,人口汇集之地。

然而南地贫瘠,多山地、少平地,类年粮食产量,俱不足生养南地人口。

荀少贺这一着轻描淡写,却让荀少彧如鲠在喉。

“吾南地终年,粮食产量微薄之极,全凭营、毫等大邑,调拨粮食应急。如今北地大夫,截吾南地北上之道,不吝截断吾等粮道啊!”

众多僚属窃窃私语,对于北地的举措,神情态度各异。

荀少彧低声自语:“荀少贺竟然想截吾粮道,既不沾染血腥,又能不着痕迹的让吾难受一下。看来他身边,是有高人指点呐!”

一僚属沉声,道:“主君,这东地大夫屯兵东南,也是来者不善。”

“东南之地本为两方交汇,正处吾南地腹中。东地大夫于此屯兵,居心叵测啊!”

“若是一朝生变,东南强兵倾巢而出,就可让吾南地,首尾不能相顾,直接将三百里南地一分为二。”

诸谕行冷冷道::“……好险的一着棋啊!”

荀少彧颔首,道:“正因为事险且急,所以中府右車,才会令斥候快马加鞭,将军情送至吾处,以作群情决断。”

诸谕行颔首赞许,道:“常云光处事稳重,有大将才具,为统兵不二人选。”

荀少贺、荀尚遏二人,虽没有正面短兵交接,但所作所为,都是按在荀少彧七寸上,让荀少彧不得不招架。

而这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才更让人难受。

“……”

荀少彧沉思半响,呢喃道:“西地大夫那里,是否需要告知一二。”

西地大夫荀少伤与南地,这几年往来颇多。彼此互通有无,也称得上一方‘睦邻’了。

有着如此‘情分’,荀少彧自然想看一看,这位‘睦邻’又是抱着何等心思。

“而且,北地、东地二人携手,怕是他也不能安稳了。”

“不过,这二人如今目标,还是在吾身上,一时间也不会节外生枝。”

“只是,湯邑尚有多少粮食,可供几时?”

荀少彧心头阴郁,固然大破蛮人,但后方极为不稳。北、东二地的蠢蠢欲动,俱是不得不防。

一旦荀少贺引兵攻破湯邑,让他数载心血一朝尽丧,他又能如何反制?

荀少彧心思千回百转,最终悠悠道:“众军拔营,遣左上造穆乐,管束一营诸军。吾率大军,与群僚先归湯邑,余下之事……待回湯邑之后,再做计较。”

“喏,”

一众僚属躬身施礼,一并应喝。

现在的荀少彧,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

上阳朝稳定湯邑,常云光执兵于外,本来是极佳的平衡,可以让荀少彧高枕无忧,放心的对蛮地用兵。。

但荀少贺、荀尚遏的一番动态,却让荀少彧后方‘失火’,平衡瞬间破碎。

而打破平衡之后的湯邑,也亟需荀少彧居中坐镇。

如此,才能从容应对两方交涉,而进退自如。

…………

华美的宫宇中,六尊兽炉燃起缕缕紫烟。

一根根环抱铜柱,雕琢着万千鸟兽鱼虫,一字排列于大殿两侧。

四名美婢跪于宫阶前,素手徐徐调香。

荀少贺袒胸露乳,衣衫坦露上襟,躺在云台蒲榻上,神态悠闲而惬意。

一侧的荀尚遏衣带宽松,面带一缕熏然,酒香绕梁三日,许久不见散去。

荀少贺慵懒的问道:“荀少彧活着回来了?”

“不止呢……”

荀尚遏轻笑一声,道:“还摘下江谲、呼延明、楼介,这三蛮首的脑袋。”

“如今可是了不得啊……让南蛮的累年威胁,一并烟消云散,有了拓土开疆之功。”

“真可谓,大胜而还啊……”

荀尚遏手掌摊开,一玉色杯盏静静躺着。

荀少贺信手拾起玉杯,抿嘴一口,尝了尝个中滋味,笑道:“酒还不错,酿酒的火候,把握的甚妙。”

“如今荀少彧,想必正焦头烂额,想着如何处理咱二人吧!”荀尚遏低声,道:“只怪蛮人不通教化,过于无用,不知进退。”

“吾等,截断荀少彧后方粮道,只要他们再僵持几日,便能不战而胜,进而让荀少彧大败亏输。”

“咱们安排好了一切,却让那个榆木脑袋,把个大号局面,毁的一干二净。”

“该死啊……真是该死……”

荀少贺目光幽幽,道:“不必在意这些……”

“老十四的心机,岂是满脑子都是肌肉的蛮种,所能勘破的?他是胸中自有韬略,一项俯做低,但却自视甚高。”

荀少贺嗤笑一声:“现在,吾倒要看看,他是否还能整天摆着,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如此,想必会很有趣的!”

荀尚遏恶劣的一笑,微微抿了一口盏中玉浆。

荀少贺是文侯嫡子,而荀尚遏则是大宗傅幼子,各自都有着一大势力、大靠山。

更何况,这一处千里蔡地,还是荀尚遏老父荀太庸的一部分封邑。

在这蔡地之中,遍布荀太庸的旧部。只要荀尚遏能借得一二分,就能在蔡地横行无忌。

荀少贺蹙眉,道:“那么,荀少伤那面,你处理的如何了?”

“荀少伤毕竟是一方西陲大夫,其势力不可觑。如果能把他,拉到咱们一边,荀少彧就是吾等掌中的一只臭虫,咱们想什么时候捏死他,就什么时候捏死他。”

荀尚遏叹息一声:“可惜,这厮的骨头太硬了,暂且拿不下来啊!”

至今,荀尚遏都没忘记,那一位的决然。

荀少贺幽幽叹息道:“既然,他不愿意与吾等为伍,那就是吾等之敌。就让他跟着荀少彧,一起去死吧。”

荀尚遏颔首,拍手道:“大善……”

…………

湯邑,城门!

“参见主君!”

“参见主君!”

上阳朝、常云光二人,面对着荀少彧,伏身叩首行礼。

荀少彧下马,道:“都起来吧,毋需虚理,”

“喏!”

二人对视一眼,方才齐声应着。

“吾接到你们军报,亟行二日半,才返还湯邑啊……”

荀少彧轻声道:“事有轻重缓急,北地断吾粮道,着实将了吾一军,让吾也进退两难。”

“可恨,可恼啊!”

荀少彧负手缓缓前行,上阳朝、常云光二人微微躬身,徐徐跟在他的身后。

随行大军阵列整齐,似如一片片黑云压顶,静静矗立着。

“粮食可还够用?”

荀少彧随口说道,似乎笃定上阳朝的回答一般。

上阳朝道:“沉禾二千一百石,新禾三千三百石,吾湯邑百姓日常供给正常,这一点主君毋需忧心。”

“四万多人……五千四百石粮食,你们说能坚持几时?”

荀少彧一步步踏着石阶,缓缓登上城墙,抚着这面高墙。

“一月……”

上阳朝平静道:“能供给一月有余,只比这更少,而不会比这更多。”

粮食稀缺的危机,已经在湯邑上下若隐若现。

“嘿……好家伙,这是要让吾湯邑,成为一座死城啊!”

荀少彧摇了摇头,道:“真是够毒的……”

“不过,你这所谓的月余,可是算入吾带来的大军?”

以荀少彧大军消耗,区区五千石粮食,也就是七八日的口粮而已。

由此可见,上阳朝上报的数目,多少有些虚高。

上阳朝叹息:“臣疏忽了……”

“蛮人食量颇大,作为俘虏也是一大祸患。”

“两千蛮人呐,一旦让他们拿起兵器,谁知道会否脱缰,直接大闹湯邑。还是直接坑杀了他们,免得留着他们徒增霍乱。”

荀少彧冷哼,道:“慎言!”

“自古坑杀不详,无人能脱得此中藩篱,还是不要说杀俘之事。”

“这两千蛮人,杀之容易,得之何难?上阳左車不该放眼一时之失,也要计较一世之得。”

第一六五章见以颜色

“狩猎凶禽猛兽之肉,依之暂且替代些粮草之用,也并非不可。”

荀少彧望着城邑中,以‘井’字排列整整齐齐的大、街巷,淡淡的说着。

“老十五他们,不可能一直屯兵北地的。就是咱们愿意,也要问问荀少伤的意思。大宗伯荀太微,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

荀少伤盘踞西陲,虽也是荒凉贫瘠之地。但有他这一支脉,可是有着一位大宗伯坐镇,不是可以随意轻辱的。

不似荀少彧一般,母族势力贫乏,只能靠着自身谨慎微,才得勉强生存。

上阳朝感慨道:“主君,他们横兵边界,看似不动,实则远比‘动’,更让人无可奈何啊!”

荀少彧轻轻道:“嗯……还要遣一二能言之士,往北地、东地述言利害,劝说他二人退兵。”

看着上阳朝的惊愕,荀少彧一言将此举定性:“这事,能成最好,不成也无伤大雅的。”

既然他们二人能联手布局,荀少彧就从没想过,他们会如此轻易的收手,终究是要做过一场的。

但有些事的‘做’与‘不做’,完全就是个态度问题。

哪怕这‘态度’,实际上不重要,不比茅厕的厕纸轻上多少。但也要给烨庭诸卿看一看,他荀少彧的‘无奈’,乃至于‘无辜’。

会哭的孩子,终究有奶吃么!

上阳朝了然,道:“喏……”

荀少彧道:“还有……湯邑之内诸事照常,加重巡狩力度,毋让邑城生乱。一有乱象,吾予你临机专断之权,着重镇压!”

上阳朝沉吟,道:“主君,您不在城邑坐镇?”

荀少彧道:“荀少贺、荀尚遏,给吾出了好大一难题,吾若不去见一见这两位始作俑者,岂非一大憾事?”

反正荀少彧,也没想着用一通‘嘴炮’,就能让他们二人迷途知返。

“上阳先生,”

上阳朝躬身一礼,道:“臣在!”

他负手看着下方灯火,道:“你就替吾坐镇湯邑,如今这时候,吾能信任的人不多,而先生当居首位。”

“五溪畔的初见,依旧历历在目,你我之情分,毕竟与他人不同啊!”

这话中分量,让上阳朝眼眶泛起一丝水雾,俯身叩首,动情道:“主君如斯信重,上阳粉身碎骨,亦难报此万一。”

“主君此行毋需忧虑,有臣在湯邑一日,湯邑就绝无宵余地。”

上阳朝斩钉截铁说着,言辞激烈且决然。

荀少彧低声道:“如此,有上阳先生坐镇城邑,吾也能放心了……”

“吾此一行,也用不得许多将士,一千黑翼骑兵足以应对。一众大军,便留于湯邑防备蛮俘,时刻准备弹压众俘。”

上阳朝道:“老臣晓得主君苦心!”

有着一尊元神人物坐镇的城邑,除非纯阳元神、大宗师一般的顶尖人物。否则湯邑大军屯集,又有高墙壁垒,便是横渡几重劫数的元神高人,也只得望墙而叹。

“嗯……”

荀少彧望着邑墙下,簇簇灯火摇拽之景,面露沉凝之色。

…………

南边大营!

三千甲士营盘绵长,一座座大营纵横交错。

营盘之间篝火灼灼,红通通的火光,照映着一个个兵卒们的脸庞。

常云光扶着长矛,眉目紧锁,看向对面绵延的营盘。

这一位中府右車一袭宽袍,虽作为军中大将,但他相貌英伟,气质儒雅和煦,三缕长须飒然间,自带一种诗书气自华的仪态。

“北地大夫如此……专横妄为,莫不是真要同室操戈乎?”

常云光观望对方军势,唯见一片片血光朦胧,一头凶首虚形磨牙允齿,仿佛下一刻就会扑杀上来。

这血光深沉浓郁,近乎临近化煞,着实难以对付。

“强兵……劲卒……自家人争锋,这是何苦来哉呢?”

常云光长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最是无情帝王家,出身诸侯贵裔,虽然富贵显耀高于世人。但彼此感情淡薄的可怜,只要有利可图,就算是一母同胞,也该分生死,也要分个生死。

更何况,这是吕国公室间的明争暗斗,就是他身为主君心腹,也无资格在一旁劝谏。

“虽说直接刀兵相见,尚在两可之间,但如此剑拔弩张,想来必有真正见血的一日。”常云光感触颇深,对于自家主君的处境,陷入深深忧虑中。

“右車……”

几名舆司马、行司马在一侧,似如铜铸铁胎般矗立。

一舆司马肃然,道:“这北地以强卒封肃关隘要道,已有一十一日矣!如今吾等军卒缺粮少食,久之战力受损,时不我待。”

北地封锁关隘,直接让南地陷入尴尬境地。

以往,因着南地触及蛮人,盛有皮毛山宝,深受吕国贵人们青睐。

故而,南地百姓多以皮毛山宝等物,用以置换米食、果蔬等生活物资。

如今北地锁关,甚至多遣兵卒巡狩,让吕国诸邑的商贾,自此无法进入南地。

常云光落寞,道:“这是一着绝户之计啊!”

他看了看周匝,诸位舆司马、行司马,其间不乏跃跃欲试者。

常云光暗自叹息,倘若能直接动兵解决这一难题,这事也不至于如此棘手了。

“他是看准了咱们,对他奈何不得,故意用这一着,来将主君一军。”

常云光问道:“派出的斥候,可有消息?”

自从北地封关之后,常云光一日一斥候,企图在关隘中巡查间隙,联系商贾诸户,渡一批粮食,用以大军物资。

对弈商贾而言,一方大夫的威严,虽然不容忽视,但也没到因噎废食的地步。商贾之户多是角逐利益,只要财帛到位,便是绞杀他们的绞绳,他们亦能坦然出卖。

何况吕国公子的威慑,毕竟不如吕文侯这等霸主,来得可观。只要给予商贾的利润足够,常云光并不担心,这些商贾不会铤而走险。

这舆司马垂首,道:“一十一名斥候,无一回返,应是……遭遇不测了。”

常云光所有所思,道:“嗯……看来,北地大夫的决心,真的很大啊……”

这些被遣出的斥候,皆是军中健儿,最次也是炼出一头莽牛力道的高手。但却消失的无声无息,连一点浪花也没翻起来。

这其中的深意,常云光这等人杰,如何嗅不出来。

“报……”

“报……”

一斥候疾步,来到常云光身前,‘啪’的一声跪地。

“右車,诸司马,湯邑塘报!”

斥候垂首低眉,双手托着塘报,高高举起。

常云光攥着塘报,徐徐摊开,看着塘报内容,眉宇蹙动。

众司马心头暗惊,皆心怀忐忑,不知这份塘报内中,有何让右車如此失态之事。

常云光喃喃道:“主君率千骑……不日将至,让吾等准备接迎!”

众司马闻言,悚然一惊:“什么……”

一舆司马不可置信,上前道:“主君,怎么会……亲自来?”

“这,不合乎常理啊!”

毕竟,荀少彧为南地大夫,干系重大,一举一动都需仔细揣度。而在这一敏感时刻,荀少彧率千骑而来,着实有些耐人寻味。

“主君若来,这一局大棋,就愈发的有意思了。”

…………

此时的荀少彧,自率黑翼骑兵,千骑略湯邑城,直向东南一角而去。

千余众骑奔腾,犹如疾风骤卷,浩浩荡荡间,袭起三千风浪。血煞之气沛然难当,沿途阴浊鬼鸷纷纷消融。

隆——隆隆——

这些黑翼骑兵,人人配百炼刀,着黑玄甲胄,挎劲弩强弓,皆有一敌百十之能,其动静之间着实有雷霆万钧之势。

一千余骑兵俱动,浑身蒙蒙血煞席卷,化为一头黑虎真形,狰狞凶恶之太,让寻常妖魔鬼怪,避之唯恐不及。

便是大妖大魔之流,有脱胎化形,元神出游之能。在煌煌军威之下,也要仓皇避让百里,禁闭山门瑟瑟发抖。大军军威所至,一切牛鬼蛇神,皆是狼狈逃遁。

如此亟行半日,荀少彧大军行进东南。

这东南一角,濒临东地荀尚遏,是荀尚遏钳制南地的一处重要关隘。

荀少彧眺望东南诸峰,右手持鞭,遥指险峻诸峰,嶙峋峦山,悠然赞道:“吾南山风光,可谓蔡地之冠也!”

但见东南诸峰,远远可见其上甲胄兵戈晃动。

而荀少彧所指,未尝没有这些甲胄兵戈之意。

一旁的诸谕行,欲言又止,似有困惑:“主君……”

荀少彧道:“怎么,是不是很奇怪,吾为何不直接与常云光会兵,反而要来东南一行?”

诸谕行低语:“臣下不敢妄议,”

荀少彧道:“荀少贺、荀尚遏二人,你怎么看?”

这是一道‘送命’题,非亲近心腹不能回答一二。

公室贵裔,非一般人可议论的。

诸谕行面露难色,似是权衡,叹道:“二位大夫,皆一时之杰……是为吕国之福,南地之患焉!”

荀少彧颔首:“倒是真话,”

他从不妄自菲薄,也不会觑天下英雄。

蔡地四大夫,除他另有际遇以外,其他三人难道就没有际遇?

觑天下人的后果,就是为天下人所愚!

能从上元礼展露头角之辈,都是荀氏年轻一代的强人,有望吕国上卿、封君之位的栋梁。

这等人物,可以利令智昏,却绝对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如今的发难,如何不是这二人的试探?

毋用刀兵相向,就让大胜蛮人,其势正鸿的荀少彧,也不得不疲于招架。

而且,就算荀少彧能度过今时危机,荀少贺、荀尚遏也不损一兵一卒,无法对这二人,造成甚么实质影响。

着实很恶心人,却让荀少彧奈何不得。

毕竟,一旦短兵相接,都畿烨庭震怒,荀少贺、荀尚遏有背景、靠山,可以大事化,事化了。

而荀少彧这个无根无系之人,面对族中家法制裁,就该要难受了。

“主君,荀尚遏盘踞东南,有坐东望南之意,火中取栗之心……固然可恨……”

诸谕行一旁规劝,低语:“但,荀尚遏不动,吾等若擅动,便是一致命把柄,将落其手啊!”

“不忍,则乱大谋……”

荀少彧徐徐道:“这么多年,吾都忍了过来。荀尚遏用心虽险,却不能动吾心智。”

“只是,东南……不能落在荀尚遏之手,那着实太险,吾不放心。”

荀少彧负手,望着东南诸峰中,若隐若现的兵甲。

诸谕行轻声道:“臣知主君之心,”

休要看荀少彧,举止赏罚有度,上下君臣一心,百姓黔首遵从,有着明主明君之相。

但在诸谕行眼中,荀少彧可是一不折不扣的枭雄人物。

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眼中唯有逐利争益,心性冷酷的令人发指。

只要对自己有利,哪怕杀尽天下人,这位主君都未必能有一丝犹豫。

正是因为看透了荀少彧,内在的凉薄性子,诸谕行反而死心塌地,一心为荀少彧奔走。

诸谕行暗道:“只有如此雄主,才是真正成大业、成大事之人。”

也正是因为荀少彧,有着这般‘品质’,才让诸谕行认定,其有几分竞夺君侯之位的机会。

毕竟,仁慈君主固然好,但护不住自家身家性命,只是朝露一般朝生夕亡。如何能让诸谕行,这等人物俯首帖耳。

“荀尚遏东南置兵,足足一千之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却很要命!”

荀少彧冷笑:“他荀尚遏,是等着吾荀少彧败亡,他好顺势与荀少贺,一并瓜分南地呢……”

“可他想不到蛮人会溃败,也想不到会败的如此之惨。”

诸谕行道:“吾等掌握主动,主客移位。”

荀少彧哼道:“迟早啊……吾要让他这一千精锐兵甲,连人带甲都成吾囊中之物。”

说罢,荀少彧嘿然一笑,挥手:“下马!”

一名名黑翼骑兵寂然无声,步伐轻盈间落地。

这些骑兵,最少都是濒临易筋煅骨的高手,就算弃马步战,也是一等一的强兵种子。

看着诸峰上的兵甲们,荀少彧摩擦着下颚,眼中血色略过。

若是真的两军交锋,荀少彧自信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歼灭这些军卒,而自家损伤寥寥。

“可惜,要让他们知难而退,反而有些麻烦。”

东南群峰少有数十,每座皆驻兵甲十数,流动性极强。倘若一朝发难,也能迅速反应过来,彼此互助支援。

荀少彧的黑翼骑兵虽强,但攻略高地,也是极为不易的。

诸谕行轻声,道:“主君,吾等为何直面天险?”

“他们,能扼住吾粮道,吾等为何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扼住他们的粮道,让他们也难受一下?”

东地维千余劲卒,不可能有太多淄重。而且大军每日吞吐的淄重,几乎海量一般,淄重数量庞大。若是任由大军本身携带,恐怕,就是等到荀少彧大溃蛮人之时,这一支劲卒都未必能入东南。

所以东地劲卒轻车简从,占据东南诸峰之后,由后方运送物资,方是最可能的情况。

如果,荀少彧断了东南粮道,就是围而不攻,也能生生把这一千劲卒困死。

荀少彧闻言,深思半响之后,徐徐颔首,道:“此策,深得吾心……诸谕中車,果有大才啊!”

诸谕行道:“主君谬赞……”

荀少彧道:“诸谕中車之谋,或为第一功也!”

“虽然客人不请自来,但吾这地主人,却不能失了礼节,也要招待一番的。”

他面容一肃,道:“封锁方圆十里山道,东地一应大、斥候,通通扣留缉压,待此事完结之后,再做定论。”

“还有,清肃沿途东地军卒,吾要都上不得东南诸峰,一粒米、一滴水也休想上去。吾要让这群峰,成为他们的困兽之地。”

诸谕行躬身,道:“喏!”

缺少必要的物资,全凭那几座山峰的荒凉,这一支千人大军,能支撑满三日,都可称得强兵劲卒矣。

五日,必崩!

…………

所谓东南诸峰,不过寥寥数十峰。

因占据东、南之交,因此有东南诸峰之称。

此时,东地领兵大将公劉(liu)瓒,一袭黑玄甲胄,登高眺望下方。

数十名黑甲兵卒,扶着佩刀,默然矗立着一旁。

主世界人族,因为崇尚水火之德,故而其甲胄非‘黑’既‘赤’,只有这二色可选。

所以各方诸侯麾下,甲士兵卒身着的衣甲,除了一些细微样式不一样以外,其他多有共通之处。

一时间,这些黑甲兵甲反而于山下的黑翼骑兵,都有着一些相似之处。

俱是黑甲、佩刀、挎弓,若非两方甲胄雕琢凶兽不同,近乎分不清差别。

公劉瓒嘟囔着:“没想到,这荀少彧倒是个有才干的,一举平定蛮祸,可谓让人刮目相看了。”

占据东南诸峰,虽是有其战略意图。但放着峰顶,连吹几日的风,也不是谁都能受用的。

若非这公劉瓒,是荀太庸一脉的老臣,经验老而弥辣。也不会受荀尚遏信重,独掌一军千卒,窥伺南地动态。

独自掌军的信重,自然非同一般。

然而,在蛮人溃败的当下,这一千兵卒的处境,就有一些尴尬了。

只是没有荀尚遏的军令,哪怕公劉瓒这等元老人物,也不敢擅自退兵。

公劉瓒兀自叹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看着身前的蔡地舆图,目光烁烁,指头比量着,暗自推演着战况的进行。

他以黑、白、红三色代替蔡地的三股势,其中黑色势大,为荀少贺、荀尚遏两家联手。红色格局自成,彼此互不侵犯,正是荀少伤的势力范围。

“白色……北地的大军,想必首先会驱逐吾军吧!”

公劉瓒心知肚明,他这一支大军,对北地的威胁程度,几乎无以复加。

若非,笃定荀少彧忌惮亲族残杀,不想落人首尾,以至于给烨庭荀氏插手的机会。所以荀少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支大军插入北地心脏,而有力无处使。

但,一旦荀少彧没有顾虑,区区一支千人大军,就敢在缺少淄重补给的情况下,孤军深入北地?

荀少彧翻掌之间,就能把这千余人屠个干净。

“如今东南、北地发难,荀少彧若想破局,就只能攘外必先安内,进兵东南,驱东南之患,得北地之利。”

缺少淄重补给,暗自揣摩,倒是把荀少彧的心思,揣摩了个通透。

他也是一员宿将,统兵经验丰富,大、血战何止百场,心血来潮何其敏锐,自然不会忽视任何危机。

“塘报上虽说,这十四公子疾驰北地,但吾还是很愿相信,他是来了吾东南。”

公劉瓒迟疑了片刻,重新抖擞精神。

此时,一军中司务来到公劉瓒身畔,附着耳廓轻声言语一番。

公劉瓒面色渐沉,断然喝问:“军中淄重,最多还能坚持几日?”

这军中司务略一思考,伸出手指,道:“约莫三日半……军中粗盐,也都高磬了。”

公劉瓒一听缺盐,面皮登时发黑:“嗯……多让几路斥候,去后方加以催促一下吧!”

缺粮可不是事,也不会是事。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兵家名言。

军中司务苦恼道:“已让了十几斥骑,前往东地催促,但……消息全无。”

大军一日不吃不喝可以,但却一日也少不得盐分。可这淄重粮车的一来一回,就远不止三日,亦或十三日还差不多。

所以为了防止斥候,出了什么差错。一般都是一个时辰,外放一名斥候,防备其他斥候,遇着意外事项。

“少盐、缺盐,其兵卒麾下就会脱水、手脚无力。大军的战力可想而知,必然大打折扣。”

听着司务的絮叨,公劉瓒的眉头触得更紧了。

尤其氏大军缺盐,更是让公劉瓒,暗自忐忑不安。

“不对……”

蓦得,一道灵光划过,公劉瓒悚然一惊,一缕惊怖念头浮现。

随即,他手指颤抖着,比量着舆图中的各大要道,双目泛着血丝,仔细核对着心中所虑。

“这……这……这……”

一点点校对着心中所想,公劉瓒愈发惶恐不安,手指颤抖不已。

“哎呀……落入瓮中矣!”

第一六六章宗师贵乎

北地,官邸!

一队队黑甲兵卒,矗立宫阁亭台间,神态威风凛凛。

正堂之内,诸多僚属恭立两侧,观望堂中诸议,不时夹杂一二言论,或辩或驳,或嗔或怒。

荀少贺百无聊赖的,听着僚属们或为攻讦,或为争议。

“主君,南地遣使,欲见主君一面!”一名面貌刚正的男子,伏身说道。

“主君,您看……见,亦或不见?”

一听关乎南地,荀少贺精神一震,笑道:“南地遣使?”

“这倒是稀罕事儿……莫非老十四,想要服软了?”

荀少贺杵着下颚,思量了一会儿,随即摆手,道:“不见……不见……但凡南地来人,吾一概不见。”

他截断南地粮道,正是大占上风之时,如何会浅尝而止。若是立刻接见这一南地遣使,那让荀尚遏作何感想!

荀少贺挥手:“不见……”

一僚属谏道:“主君,这来者是客,而且血浓于水,主君若是执意不见,臣恐落人口实啊!”

所谓落人口实,还是吕文侯对此事的看法。

其他外人的看法,对荀少贺一文不值,但关乎吕文侯的心思,荀少贺绝然不敢怠慢一丝一毫。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荀少贺颔首:“那么……就见上一见。只是,吾见是要见,但个中尺寸余地,一定要给吾留下。”

“喏!”

这些北地诸僚,固然对荀少贺举动,有一些不赞同之处。但作为臣僚之属,就算主君行事偏差,这忠君卫主之态,也是必须要表得清楚。

不一会儿,一名青年男子由一侍者领着,一并踏步正堂大殿之内。

“下臣,南地司乘常云蒙,见过北地大夫!”

踏入殿中,青年男子环视周匝,随即拱手一揖。

“大胆!”

“无礼!”

荀少贺右侧一臣僚,突然怒目圆睁,指着常云蒙疾声怒斥,仿佛犯下十恶不赦之罪。

这臣僚撩起衣袍,伏地叩首,道:“主君,此獠着实无礼之极,您为公子之尊,区区一介使从,见上而无尊,见君而无状,臣……自请贬斥之!”

“请贬斥之!”

众多臣僚纷纷出列,似乎迫不及待,纷纷叩首上拜。

毕竟,不管合理与否,这些臣僚心中都明白。这所谓的‘遣使’,都只是走一个过场而已。

就是这遣使说个天花乱坠,也抵不上自家主君的一个念头。

所以,为了讨得自家主君欢心,僚属们纷纷出场,主动攻讦南地遣使。

须知,今日之所以,能让这遣使入得殿中,也仅仅是因为,能在南阳烨庭诸贵戚眼中,博一个‘不得已’罢了。

既然走一过场,为何不完完全全的,把这一‘过场’囫囵过一遍呢?

“这……”

荀少贺面带‘迟疑’,看向常云蒙,叹息道:“没想到,遣使一时竟如此群情激愤,众议所向,吾……”

常云蒙面带沉着,道:“下臣,不劳北地大夫费心驱赶,常云蒙自行出殿便是。”

“何须,让诸位能臣干吏,纡尊降贵,做如此吠吠之态。真是大扫颜面,不成体统,平白让吾这外邑之人,低看了三分呐。”

常云蒙言辞激昂,大袖飘飘然,神态从容自若。

荀少贺面色微沉,调转口风,道:“既然如此,拿你就留在殿中吧!”

“就让吾看看,十四兄托付重望的遣使,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吾心服口服……”

对于荀少贺的态度转变,众多臣僚看向常云蒙的目光中,俨然隐隐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对于自家主君的性情,作为僚属者,岂有不知之理。

荀少贺的性情飞扬跋扈之极,做事为人全凭个人喜恶。他在高兴之时,可以放在尊贵身份,与奴仆贱役一起饮酒作乐,称兄道弟。

但若是心情大坏之时,任你有千般优点,在他眼中全是缺点,错误的该杀,但正确往往比错误更该杀。

这荀少贺喜怒无常,由此可见一斑。

常云蒙若是顺势,被驱赶出北地,或许还能捡一条命。但如今兀自强留殿中,这生死基本显然易见了。

常云蒙肃容,道:“臣下,拜谢大夫,宽宥之德!”

“不用谢吾,既然给你生路你不要,吾不妨就听听,你到底有何高见。”

荀少贺抬手,慢悠悠道:“如果,你说的不错,吾就给你一条生路。若是你说的狗屁不通,吾也给你一条路。”

“你看……”

铮——

八名彪形大汉,尽然袒胸露乳,肩膀架着一根根铜棍柱,悬着一方四耳三足宝鼎,一步步走入大殿。

这些彪形汉子,每迈出一步时,地面都微微颤抖,鼻梁见汗珠滑落,但一个个都不敢擦拭,只是涨红脸庞,艰难迈着步子。

鼎器落地,铮的一声甚为悦耳。但在坐诸臣僚,俱然面露惧色,垂头不敢直视。

“添火……”

呼——

这些彪形汉子,看似粗鲁莽撞,但俱是修道之人。全是口吐一道真火,落入鼎身之上,炙烤着鼎身。

看着真火旺盛,鼎身须臾通红,常云蒙心生寒意,道:“不知大夫何意?”

荀少贺慵懒道:“很简单麼,就让吾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如果你只是个样子货,你也就没有回南地的必要了。”

“作为你家主君的十五弟,吾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这口鼎器,就是吾赐予你的冥器!”

荀少贺的话语中正平和,但也其中的凛然狷狂,却是让常云蒙心头一寒。

看着炙烤‘滋滋’作响的鼎器,常云蒙淡定自若,道:“下臣,自当戮力为之。”

…………

简陋营盘中,一名名黑胄蒙面的甲士,矗立左右。

望着扣押的斥候,荀少彧靠着躺椅,慵懒问道:“这是第几路斥候了?”

诸谕行道:“主君,这是山上下的第七路斥候了。”

东南群峰的几条险道,俱在荀少彧手中。那几条险路,固然陡峭危险,但其无论上山,亦或氏下山,都是必经之道。

如此,荀少彧只需蹲守几处险地,就能轻而易举的,拦住这些斥候。

荀少彧摇头,道:“他们是急了!”

短短三日,就下了七路斥候,公劉瓒虽是老将,但难免有些失了方寸。

只是如今,这一千兵甲淄重,俱在荀少彧掌心攥着。公劉瓒纵然一身本事,但不消几日,也只得乖乖退回东地。

荀少彧眸中冷光烁烁,暗道:“其实,把这些兵甲,全部留在南地,也是一可行之策。否则让他们回到东地,怕是会助涨荀尚遏气焰,与吾有害无益。”

至于如何’留在’南地,荀少彧自有谋算。

只要封锁东南,到了箭尽粮绝的时候,不愁他们不束手就擒。

况且,一直困着他们十几日,让自生自灭,还能不脏了自己的手。

“主君,这公劉瓒如何能不急,一千大军的生死,尽数压在他身上,行差踏错,可是万劫不复。”

荀少彧冷漠的看着东南诸峰,低声道:“人不犯吾,吾不犯人;人若犯吾,吾必犯人。”

“诸谕……”

诸谕行恭谨道:“主君,”

“常云光那边,也是不好过啊……吾还要去他那里一趟,亲自坐镇边军。”

北地的咄咄逼人,让荀少彧心中怒意积淤,一旦有机会,荀少彧绝不吝于兴起一些风波。

诸谕行闻歌而知意,道:“主君宽心,诸谕稳坐东南,不会让东地兵卒,进吾南地一分。”

荀少彧嘱咐道:“你之职责重大,只要东南不乱,就可通联西地,付出些许代价,以西陲粮道解吾燃眉之急。”

“所以,北地商道能通则矣,不能通也无伤大雅。”

诸谕行沉声,道:“诸谕明白,”

“还有,临行之前,吾予你八百黑翼骑辅助,”

荀少彧一开口,就把自家最精锐的大军,给划出一大半。

诸谕行动容,道:“主君,这……”

黑翼骑兵的强大,南地群僚有目共睹。那是能与蛮人这等天赋异禀的种族,硬打硬杀的强军。

而八百黑翼骑兵,已经近乎于南地半数兵权。

“毋需多言,”

荀少彧淡淡道:“这八百黑翼骑,这是南地半数的家当了。该如何去做,你应该明白吧!”

“喏!”

诸谕行沉默半响,伏身重重一礼。

“公劉瓒这老家伙不可觑,一身半步宗师的武道修为,必须要严防此獠,趁夜攻袭营盘。”

“虽然有着君父在,他们不会太过分,但只是将你们冲散,还是可以的。”

荀少彧深深的望了诸谕行一眼,诸谕行能作为湯邑三驾之一,自然不会是弱不禁风的普通人。

看似不显山不漏水的诸谕行,可是一尊历经九次伐毛洗髓,炼就九道猛犸巨象神力的大高手。

虽然较比半步宗师,诸谕行还差上一线,但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尤其有八百黑翼从旁策应,就是宗师级数的高手,也要陷入其中。

…………

“混账……”

东地,官邸,

荀尚遏面露怒色,看着下方战战兢兢的诸人,冷冷道:“东南兵事,吾一再嘱托,有任何疑杂,都要第一时间禀报。”

“如今……如今……”

“公劉瓒一千兵甲,三日了无讯息,你们这些尸餐素位之辈……竟然直到今日,才来禀报与吾。”

“该杀!该杀!!”

荀尚遏杀气腾腾的话语,让不少人吓得骨头,立时软了三分。

一臣僚低声道:“主君,公劉为将老辣,其领兵在外甚为周全,从无一处过失。您每日一塘报,着实忒频繁了些。”

“哼……”

荀尚遏眸中杀机翻涌,这一刻的他,真真动了杀念。

荀太庸执掌蔡地,虽然门生故旧遍地,让荀尚遏如鱼得水,甚至能凭着蔡地几位长者,成为蔡地中势力最强的大夫。

但成也老父余泽,败也老父余泽。

荀尚遏麾下虽人才济济,但都是把他当成子侄之辈,可以尊让有之,却敬畏寥寥。

“频繁吗?”

荀尚遏面无表情,看着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东南诸峰就近东地,而且东地之内,也有专门的驿站,更有数十匹上等战马轮流驱使。

不过几百里的路程,快马加鞭之下,三、四时辰一来回,如何就是频繁了?

“现在呢?”

“三日无有音信,就连运粮官也不见往返,那支大军恐已不测了。”

荀尚遏叹息了一声,道:“便是千人尽丧,吾也毫不意外。”

将大军遣入他地,若非荀尚遏自持各具忌惮,也不敢直接驻入。

就是肉包子打狗,也不是这么打法的!

众人悚然一惊,道:“公子少彧,区区一介庶儿,敢如此妄为乎?”

“一千大军丧尽南地,吾等必要讨个说法。莫非他自持公子之尊,敢犯国君之法,妄自以身试法不成?”

吕文侯高高如天意,在文侯掌国的十多载中,敢犯文侯忌讳的,一般不是彻底凉透了,就是死的很惨。

真当那位一代霸主吕文侯,是个虎毒不食子的慈父?

“他不会如此不智的,”

荀尚遏幽幽叹息,不乏遗憾之意。

“公劉瓒的大军,最多只是困于一隅,荀少彧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毕竟,能用一员领兵大将,以及一千甲士的性命,换取一处三百里封疆,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而且荀少彧兵锋大败蛮人,获取蛮地何止千里,就更让荀尚遏眼红心热了。

“主君,不若吾等进军东南……再进三千,以此迫他自让其围。”

这三千大军,赌的就是荀少彧退让。

一旦撕破脸皮,对峙两方都别想置身之外。

荀尚遏缓缓摇头,道:“进兵三千,虽能让荀少彧忌惮,或能解公劉瓒老将军之围,但……”

他拍着案几,道:“四千大军……”

“一地大夫,才有多少兵员,吾在南地用兵四千,这让南阳诸卿、大邑封君们,如何看待吾荀尚遏?”

荀尚遏重重的说道:“贪得无厌!”

有时候‘名声’极为虚假,却也让人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一毫无诚信之人,与一有口皆碑之人,哪种人更让人放心,简直不问而知。

“退兵吧,”

荀尚遏淡淡道:“遣使,去一趟南地,向南地大夫陈明原委。”

他在‘陈明原委’几字,着重用了几分力道。

“相信他,会理解吾的一番苦心。”

荀尚遏徐徐说着,只是他的手掌,按着案几上,压的案几‘嘎嘎’直响。

看得堂中众人眉心直跳,显然荀尚遏不似他表现的一般,那么的平静。

…………

边境大营!

旌旗飞舞,甲胄重重,兵戈并起。

“主君!”常云光单膝跪地,大礼参拜。

“主君!”

一众舆司马,也俱然跪地,神态恭敬。

“起来吧,”

荀少彧面带和煦笑意,亲自搀扶起这位大将。

“你我关系,何必如此拘谨,”

荀少彧‘不虞’道:“右車是吾肱骨,如此疏远少彧,却是有何因由?”

“不该,不该啊!”

常云光伏首,道:“下臣为军中大将,更应知道敬畏上下之心,上下之心不存,倾覆之期何远?”

“正因知尊卑,臣下方能以威御军,以严治兵,此为臣下之道矣。”

荀少彧闻言,面露诧异,随意徐徐颔首,道:“右車能明此理,可见军中历练所得颇深呐。”

能有如此见地之人,可谓明哲保身之道,参透到了极致。

昔年他为大越太祖之时,满满一朝臣子,能明白善始善终之道的,不足二三人数。

若非荀少彧着实不想大开杀戒,在青史上留下一刻薄寡恩之名,而且继位的储君也颇为称心。否则除了这二三人以外,漫漫一朝能善终之人绝少。

“公子谬赞,”

荀少彧看着一脸纯良的常云光,不由摇摇头,道了一句‘滑头’。

进入大帐,荀少彧坐于首位,常云光落座下首,其他司马军职也纷纷落座。

荀少彧率先开口:“北地的情况,常云你知道的多,不妨一一道来,让吾直观了解一二。”

常云光挼须,道:“啧啧……北地……”

“北地背靠几方大邑,若只论兴旺,吾南地是万万不能与之比较的。但吾南地常年与蛮人厮杀,养就勇猛血气,若论兵卒之勇,北地不如南地多矣。”

常云光一开口,就直指其中要害。

“嗯,北地富裕,南地穷苦……”

荀少彧若有所思,道:“但,咱南地兵锋盛,北地军备衰弛。”

常云光无奈,道:“是啊,若是不论宗师级数大高手,只以兵员素质而论,北地远不如吾南地。”

主世界一人成军,一人破城,所谓的精锐大军,尚且能镇压宗师级数。但一旦上升到大宗师级数,就无能为力了。

除非是道兵出动,否则诸侯们对于大宗师、天人级数的强人,一般军队还真的奈何不得。

荀少彧蹙眉:“北地这次断了南地粮道,是正中了吾七寸。”

“荀尚遏是进兵南地,吾尚有制其之策,但荀少贺则是封锁北地关隘,禁止南地商道,这一点吾等就无法干涉了。”

“如此,只可智取,不能力求啊!”

他问道:“常云,你巡狩北地甚久,可知北地高手,尚有几何?”

“主君如何关注北地高手了?”

荀少彧摊手,道:“无他,知己知彼尔!”

能知道北地,有何等高手盘踞,也能让荀少彧心中有数。

他虽然只有易筋煅骨三十一炼,半步宗师的成就,但一般宗师级数的高手,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寻常一、两道真龙神力的宗师,还真不放在他眼里。

便是如今的上阳朝,这等外道元神中人,都绝难在荀少彧手中,囫囵着走过几百回合。至多三十来招,荀少彧就能持着幽精,打得上阳朝怀疑人生。

毕竟,以《混元一气》肉身不坏,《天刀九问》杀伐至强,两门绝学加在一起,可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

以荀少彧这三载的突飞猛进,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常云光沉吟片刻,道:“若论北地群雄,真正的宗师级数高手……怕是唯有一人了!”

“哦……”

“那人以九云龙自称,有着以一手《翻云覆雨大九蛰龙眠》神功绝艺,叱咤蔡地三十载。据说,当年的老宗傅荀太庸,曾经亲自征辟九云龙,但因事未尽全功。后来这蔡地四分,九云龙因祖居北地,就让那位北地大夫征作了随身幕僚。”

“老宗傅都未尽全功,这九云龙何德何能,有资格在老宗傅面前拿大?”

荀少彧一听,不觉嗤笑一声,自觉好笑之极。

那大宗傅是何等人物,炼就九道真龙神力,只差一筹就能超凡入圣的人物。

就算荀少彧与荀尚遏,这一老宗傅幼子不睦,但也绝然不敢对这一老宗傅,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毕竟,这千里蔡地本来就是老宗傅的封邑,是老宗傅自个舍了封邑,分给他们四个辈。这也是老宗傅栽培后进子弟,老宗傅他自己认为是应当应分,但荀少彧心立却不能没一点数。

这等大人物,能得他青睐的,最少也该是先天宗师中五龙闹海级数的大高手。

这九云龙混号是响,但也不是叫‘九云龙’,就真能有九龙撼天之力啊。

能有个三道真龙神力,就该着九云龙吹嘘一辈子的了。

但是,宗师三六九等,差一筹就是差一重天地。到了老宗傅的境地,当真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这等人物。

大宗师与先天宗师,固然都是脱胎换骨范畴,但大宗师绝然不是宗师可比。

千百宗师人物,也都未必出一尊武道大宗师!

荀少彧幽幽道:“市井传言,真假难辨,不过的北地,能有一二宗师,就是了不得的成就。这位九云龙,想来要在北地大夫身边讨生活,未必有多高明。”

话虽如此,但一尊宗师级数高手,无论在哪方诸侯帐前,都是有数的人物。

如今却甘愿在荀少贺麾下,任凭差遣奔走。千载荀氏底蕴之深厚,由此可见一斑。

荀少彧的帐下,虽有上阳朝这等元神中人,但却并非任由荀少彧驱使。

一般的元神中人,亦或宗师人物,皆自有尊严。

“这九云龙,吾倒想见上一见。”

第一六七章扣问先天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荀少彧杵着下颚,啧啧称奇。

敢蹭老宗傅的热度,至今没被人打死,说明九云龙是个人物呀!

反正,荀少彧打死也不信,九云龙这一区区土鳖,能搏得老宗傅那等大宗师的青眼。两者的地位层次,相差太多太多了。

常云光道:“有关这位九云龙的传说,还有很多很多,下臣就在此不一一例举。”

“但,此人的武道造诣,并没有准确的说法,或有言三龙腾江,也有言七龙拔山的,不一而足。”

当然,这其间就没一种说法,是这九云龙证就大宗师业位的。

大宗师业位可不仅仅是九龙之力,其中还有许多许多玄妙关隘,非常一般人可以参透。

荀少彧道:“这中间有高有低,哪一种说法最像真的?”

“最像真的?”

常云光闻言一愕,仔细品着这话中深意,沉吟不语。

“要吾看,好像都不是真的,也都像是真的。常云愚昧,看不透其中关窍。”

“吾看都是假的!”

荀少彧手按玉带,面带冷意,肃声道:“的蔡地,不过千里方圆,比不得诸方大邑,更比不得南阳烨庭。如斯地且贫,有何底蕴诞生一尊顶尖宗师?”

“也不知荀少贺,是为人愚弄,还是假戏真唱。但吾荀氏的面皮,重逾万钧。装神弄鬼的把戏,在吾公子少彧眼里,可行不通。”

荀少彧眸中闪烁精芒,一口幽精嗡嗡作响,欲要出鞘洗血炼锋。

常云光颔首,道:“主君所言甚是!”

一众司马,也随声附和:“主君所言甚是!!”

荀少彧以半步宗师武道,历经无数杀伐,一身煞气凝炼几如实质一般。

再有幽精这一口半宝兵,人与到合的一刹那,暴发的那一股滔天杀机,简直能让人肝胆俱裂。

哪怕常云光、一众司马皆非弱手,其中常云光更是位于武师顶点,但也经受不得荀少彧的凌厉杀伐之机。

只是,常云光定力最强,尚且面色若常。但众多司马,可没有常云光的大定力,须臾间冷汗津津淌下,搭湿了背脊。

荀少彧看着在坐诸人,尽然面色苍白,但仍左支右撑着。

“呼!”

杀机一放即收,荀少彧抚摸幽精,蹙眉问道:“难道,北地就真的只有这一尊高手?”

常云光道:“臣下,观北地人物,只有这一位,需要关注一二。”

“蔡地无人耶!”

荀少彧的这一叹,却是感慨蔡地武道凋零,宗师级数的人物,也就二、三人。这在其他大邑,绝然是不可想象的。

荀少彧看了看在坐诸人,问道:“咦?吾之司乘可在?”

“常云家一门双杰,长兄常云光为吾肱骨,次弟常云蒙也为吾腹心啊!”

常云氏兄弟身系南地经枢,又出身南地大族之一,有助于稳定南地。故而,在平常时候,荀少彧也多是对常云氏兄弟,颇为另眼相看。

这既是稳定南地秩序,也是上下主从交流的一部分。

他笑意吟吟:“怎么,吾的常云司乘为何不来?”

常云光面色稍稍一暗,道:“舍弟,奉主君之命,已然遣去北地了。”

“北地……”

荀少彧面色微变,遣出一二使者,游说东、北二大夫,是他亲自决定的。

以他想来,两军交锋尚且不斩来使。而荀少彧与两地之争,由于有着吕文侯压着,也不会闹的不可开交。

常云光嘴中苦涩,道:“三日之前,蒙弟得主君之令,自入北地以来,三日三夜渺无音信。”

毕竟,堂堂南地司乘,也是一地权贵,失踪的如此‘儿戏’,着实让常云光心中愤愤。

“难道,司乘之事……”

荀少彧不觉按着玉带铜纽,冷声道:“是荀少贺做的?”

常云光垂头,道:“臣下,不敢妄自非议。”

不敢,不代表就‘不是’,这话中的深意,荀少彧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他荀少贺莫非不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荀少彧怒目圆睁:“他怎么就敢如此肆无忌惮?”

“竟敢无故,扣押一地大夫之使,他想做什么?他荀少贺莫非真的以为羽翼丰满,这就迫不及待,想要以身试法了?”

“北都大夫……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常云光咬着牙关,道:“北地大夫出身公室,岂会擅杀士族,这等大罪,他未必背的起。”

“舍弟,性命应是无忧,最多受些皮肉之苦。而能为主君分忧,是吾常云氏之福,常云祈主君且勿动怒,万一耽误大事,就是十个常云蒙,也当不起干系。”

常云光神态渐渐平抚,言辞铿锵有力,回荡在大帐之中。

看着常云光的神情,似乎是真的如此想法。就连荀少彧也不得不感慨,这位肱骨着实是个狠人。

荀少彧动容,道:“常云!”

常云光肃容,道:“主君,北地虎视眈眈,东地心怀叵测,西地坐山观虎,此三者皆各有心思。至此危机存亡之际,个人家仇何其渺。”

“倘若主君,能借此一窥七鼎之位,吾常云氏的微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鸿毛而已!”

大殷祖制,天子配九鼎,诸侯享七鼎,大夫受五鼎,士用三鼎。

七鼎之位,即是九州诸侯鼎器!

常云氏并不满足,只于一地一邑显望。若荀少彧能以湯邑为根基,进窥吕侯之位,常云氏必能奢遮于一国。

当然,若是荀少彧身死,常云氏一切牺牲自然休提,但也能保住一地一隅。

荀少彧眼眶带着水雾,感动道:“吾荀少彧在此立誓,若常云蒙遇何不测,吾必戮元凶于此,祭其英灵长勋。”

“主君……”

常云光大惊,欲要起身阻止。

荀少彧发下此誓,不吝于是宣告以兄杀弟,作为臣下的立场,常云光只能劝阻。

“君不负吾,吾必不负君!”

迎着帐内,众人惊诧、动容的目光,荀少彧如此说着。

…………

北苑,虎牢,

顾名思义,虎牢之意,为虎之牢!

这是北地禁地,有着五百甲士驻守巡狩。

虎牢方圆十里,尽数是草木丰茂之地。数百头吊额猛虎,来回穿梭于虎栏之间。

在这虎牢边缘,一道道围栏,环绕方圆十里之地。一队队黑衣甲士,矗立在虎栏一侧,目不斜视的看着虎牢中,那一头头猛虎的凶恶虎姿。

虎牢中央兰台,荀少贺大刀阔斧的坐在虎皮床榻上,目光游弋的看着围栏中的虎群。

虎群中的恶虎们,皆是来于穷山恶水之间,茹毛饮血野性未泯。

非是武道强人,一般的易筋煅骨的武人,一朝不慎落入虎栏中,顷刻间化为白骨。

荀少贺目露精芒,俊秀的面庞中,夹杂这一丝丝狷邪之意。抬手从案几上,拾起几块凶兽肉饼,扔入虎栏之中,引得虎群混乱,竟相追逐扑食。

“好虎儿,好虎儿,”

见着这些猛虎游弋,看着猛虎一扑一跃,尤其虎尾摆动,爪牙并用的姿态。荀少贺眸中闪烁着一抹迷醉之色,面上喜不自胜。

“吾荀少贺养的虎,必要凶、狠、毒!”

荀少贺扔出几张凶兽肉饼,看着猛虎们撕咬的,血肉模糊的惨烈,愈发心满意足。

“大夫!”

这时,一内侍躬身,错过几名内侍,缓缓匍匐而行。

这内侍双手托着一卷布帛,脑袋低垂,道:“禀大夫,南地军情塘报,请大夫阅览。”

荀少贺兀自熏染陶醉,这一声蓦然清醒。

他稍稍蹙眉,撇了这内侍一眼。

“……呈上来,”

南地诸事,一直让他如鲠在喉,不得释怀。如今能趁机拔去,也是一大喜事。

一旁自有内侍接手,徐徐呈放在荀少贺的眼前。

荀少彧漫不经心的,摊开卷帛看了一眼。

“咦?”

“吾道为何,今日心情如此爽利,原来是吾的那位好兄长来了!”

荀少贺似笑非笑,犹似猛虎横卧山丘,窥伺猎物时的那一股凶横。

“若是荀少彧亲临,吾到底给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他不紧不慢的起身,由虎皮床榻上,拾起一口虎头刀。

铮——

虎头刀微微轻吟,荀少贺眸子中,似有一团火焰灼烧。

“嗯……”

“三载的磨砺,吾倒想看看,你武道的进境。当年上元礼,是你命硬没死,让你捡了个便宜。就是不知今时,你的命是不是像当年那么硬!”

铮——

虎头刀徐徐出鞘,一头猛虎真形跃然而现,强烈的百兽之王,陆地霸主的气魄,在这一口虎头刀身上浮现。

轰——

只见,其刀身狂震,虎兽出柙之势,压得荀少贺衣衫猎猎。

这口虎头刀,赫然是一口宝兵!

荀少贺一刀在手,这些年武道也没有落下,最少也有一尊宗师战力。

须知,宝兵级数的力量,可搅动风云之乱,威能广大不可揣度。

似道家法宝,佛家法器,都不外如是!

这有宝兵在手的宗师,和两手空空如也的宗师,根本就是两种迥然的概念。

“主君的武道,观其威,见其势,知其高,明其远!云龙叹若观止,怕是终生也难望项背。”一垂暮老者,看着荀少贺刀意凌空之相,满脸感慨之色。

荀少贺倨傲一笑,道:“九老知吾啊!”

九云龙挼了挼下颚,黑白掺杂的胡须,道:“吾观主君武道之强,已能扣问先天之门,脱胎换骨证就宗师之机。”

“若主君成就宗师,让这口饿虎刀,发挥全部威能,自能威慑一方。”

荀少贺抚摸刀身,道:“刀道!霸道!”

“武道之路,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吾若能在宗师之下,尽舒胸中意气,以无挂碍之心,冲击武学先天之道,其未来成就之广,远比勉强为之,要强出不知多少。”

荀少贺为武成痴,为武成狂,天姿禀赋强大,在武道上走得极远,在武道路有着自己一番见解。

固然他为人狷狂、嗜杀,但无损他于武道上灌注的心血。

九云龙道叹:“主君心怀壮志,是云龙鼠目寸光,不识主君之意。”

这九云龙是蔡地宗师,虽然其根基不牢,难以在武道上走的更远,但也是一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

“煌煌武道,可通天人!”

荀少贺嗤笑一声:“比起天人武道的自在,世俗国君的尊荣,简直不值一提。”

这番近乎大逆不道的话语,九云龙只能苦涩一笑,住口不再言语。

有些话,有些人能说,有些人能做;但有些话,有些人一旦说了做了,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未知之数。

“那么,主君如何断去这一丝杂念?”

“明日,你去南军大营,”

荀少贺轻声说道:“就告诉他,吾……吾荀少贺找他试刀,问他一句可敢一战。”

“既然他登门而来,不战上一场,吾也心有不甘。听闻他一式天刀,天意至高镇杀江谲、呼延明之流,不知是否夸大之词,也不知能否见其真颜色。”

此刻,荀少贺蓄一口刀气,一朝出鞘必定要惊惶世人。

而荀少彧,就是荀少贺寻得一块磨刀石。

九云龙道:“若是他不应呢?”

“哈哈哈……”

荀少贺哑然失笑,道:“那就把虎牢门前的那一口鼎器,一并送还荀少彧吧。他若是看了鼎器,定然会应下这一战的。”

“嘿嘿……想要北地粮道?就先与吾较量一番,论个高低再说。”

想着虎牢门前的那一口鼎器,九云龙面露苦色。

这着实不是个好差事,若是一个不慎,就让人生生打死,也是大有可能的。

…………

风高云清,清冷月光,徐徐洒落!

中军大帐中,荀少彧盘膝而坐,心神沉凝于眉心祖窍。

丝丝缕缕的赤气,蜂蛹入祖窍石镜之中。

石镜似乎隐隐含着呼吸,在一呼一吸的动静之间,就有数十、上百缕赤气散落其间。

未来道身愈发凝炼,仿佛下一刻,就能从镜面的倒影中,一步踏入人世。

这一尊倒影俊朗飒然,其气度犹似九天仙王,盘踞未来遥看过去之世。

可谓妙相天成,证天人之相,拥天人之貌,是为武中之圣!

“石镜中的未来道身,威势愈发难以揣测了。”荀少彧只是观摩这一尊未来道身,灵台中立时迸发种种灵感。无数的武道奥妙,让他不由沉浸其中。

“武圣?”

看着这一尊疑似武圣人级数的未来道身,荀少彧只能暂且放下心思,专注于武道的汪洋之中。

这等级数的大高手,一举一动皆为‘法’,一言一行皆是‘理’。

只是远远观望片刻,荀少彧浑身就似有说不出的爽利。

“第七品……”

荀少彧看着道道碎裂,渐渐在赤气作用中,悄然弥合一起,暗自呓语着。

这就是七品宝镜的威能,拓印一丝武圣人的神妙。

这一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碎裂,只恢复了一千二百之数,就归入第七品之列。

若是这面石镜,镜身一元之数圆满无缺,又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可惜,这终究只是妄想而已,毕竟这些碎痕的修复,是荀少彧自大越、大成两方世界,历经数百、上千载的积累。再有主世界三百里南蔡,掠千里蛮地之功。如此海量源力滋养之下,才让这面石镜七品面貌。

但这中间,荀少彧可谓心力交瘁,以天下为谋,以社稷为盘,一方世界精华的灌输,才有着如此惊人收获。

若只是平常人,想要触动石镜都是难上加难,何谈撰取源力,让石镜一步步修复至此。

毕竟,一口七品宝兵已经堪称珍世,但凡第七品宝兵现世,几乎能让让一国颠覆、一国衰亡。

“三千六百之数!”

冥冥之中,荀少彧心有所感,若是想要石镜,归入神兵之品,还需要再修复两千四百道碎痕。

“如此海量的源力,一十二万之数,想要收集齐全,看来就不能在低等世界打混,而是要多去高等世界,才能加快石镜的修复。”

不过,荀少彧一想到主世界,一想到三百里南蔡的滚滚气运。

“若是吾能问鼎九州诸侯,不知这面石镜,又能达到甚么级别。”

这一丝念头刚起,转瞬间就让荀少彧断然斩去。

这方主世界大能,何其之多之广,这可是疑是青色位格之上的伟大世界。这等世界往往具备自己的混沌意识,具有不可思议的伟力。

或许,这一念头看似平常,但在刚刚兴起之时,就已让无数大能们,来回翻看千百遍。

“呼……”

收敛杂念荀少彧调匀呼吸,内家真劲儿滚滚搬运。

“易筋煅骨三十一炼的**颈,愈发的松动了。三十六炼金骨铸就,到时一尊外炼宗师的底气,就可以让吾进窥整个蔡地。”

“千里封邑气运在手,却又不知石镜又会有何神异。”荀少彧真劲儿愈发汹涌,澎湃气血洗炼着他的肉壳,一丝丝黑色血丝,顺着他细密的毛孔,一点点排处肌肤。

如今的他,肌肤愈发明润圆满,犹似黄芽一般,抽出旧芽成长为新芽。

肉壳中鲜活的生机,让他愈发的触动生死,身上褪下的老皮、死皮,更让他仿佛卸下内外束缚一般,浑身陡然一松。

第一六八章昔年一决

生机勃然,徐徐升腾;一如蝉蜕于蛹,亦如鲲化为鹏!

这,是生命本源的超拔,是自身刹那的怒放!

此刻,寂静大帐内,荀少彧面似枯荣,筋骨血肉酥松,精气神内敛成圆,亦如混元之一点。而全身精血神气,尽数捏拿于这一点之中,无漏、无坏、无失、无得。

恍恍惚惚,拿捏那一点毫厘,荀少彧呓语呢喃:“三十二炼!!”

他自身经历三十一层煅骨,对于易筋煅骨这一重境地,有着最为深沉的印证。

易筋煅骨中的每一炼,皆有抽筋拔骨之苦,粉身碎骨之痛,介乎于生死冥冥之间。一时稍有不慎,即于浪打船翻,生机渺渺茫茫。

荀少彧积累何其厚重,那一尊盘坐先天祖窍的未来道身,几有大宗师之业。荀少彧心合石镜,周身百窍自衍其数,就等若一尊大宗师级数,无时无刻不在修行打磨。

毕竟,这一尊大宗师级数的功行,何其可畏可怖,只沾染一丝一毫,就能推动荀少彧的勇猛精进。亦可成就荀少彧,一身的浑厚根基。

这一层易筋煅骨的火候功夫,俨然已是水到渠成。

浑身流淌着,涓涓阳和气息。浸入周天百骸,一缕缕元精凝聚,沉沉浮浮中,混合生命本源,化为滴滴精血。

这一滴滴精血,暗含淡淡金色,是一身精气神元之集,性命根本所在。

此世数十、百万载以降,上达武道强人横江断流,下到庸俗武人体壮如牛,皆脱不得‘精气神元’之用,可谓武道根本之基。

唯有武道根基纯正,方有煌煌大道坦途!

如今的荀少彧,精气神元纯粹,一身三百六十五枚骨骼,尽染淡淡金色。其历经千百打磨的骨骼,已然金色多过白色。距着那千载万载,长存不朽的不坏金骨,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

一旦荀少彧金骨证就,骨髓化为滴滴金液。即是通入炼髓如霜,炼血汞浆之境。

介时,又是一番玄妙,又是一重境地!

此时,床榻一侧的铜架上,悬挂着的幽精,嗡然轻鸣着,其清亮爽直的刀音,似乎正应和着主人气机的演变。

这一抹刀音,清澈似水,冷冽悠长。

荀少彧眸光莫名:“三十二层煅骨易筋,血肉凡胎臻达圆满,金骨遥遥在望耶!”

他呼吸吐纳,脏腑之力沛然难当,五脏六腑浑然一体,几大心窍精血如珠似圆。

到了此时,功夫精深至斯,荀少彧这尊半步宗师,才是真的横扫宗师之下,莫有匹敌者。

世人皆言:先天如龙!

殊不知,天罡三十六之数圆满,三十六莽牛大力,亦有踏龙拽象之功。

三十二层易筋煅骨的火候功夫,荀少彧这尊半步宗师的分量,几与宗师比肩。

荀少彧幽幽道:“易筋煅骨八十一炼,证就金刚不坏道体,是为肉身成圣之上乘境地。”

“其中九九之数,道尽了肉身几大神藏之玄妙。以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九九至极妙数,证得一尊不坏、不损、不伤、不磨之金身。”

“所谓,吾道之有涯,观大道之无涯!”

荀少彧眸光开阖,若有若无中,一缕金晕沉沉。

…………

轰——隆隆——

雷雨骤然,黄豆般大的雨点,频频打落地面,席卷阵阵烟尘。

一方大帐中,常云光负手望着帐外,丝丝水雾弥漫之象。

“天变了!”

他漠然伸出手指,微微触碰着,顺着大帐一角,徐徐淌落的水流。

常云光感受着指尖的冰冷,一如此时他的内心一般,充斥着一抹久久不去的冷意。

他冷漠的面庞,望着一片片水雾,轻声自言:“弟啊,弟,你是否在怨吾的无情,怨吾的冷漠!”

常云光亲眼看着自家亲弟,一步又一步走入北地。这也是两兄弟间的,最后一次诀别。

“当时,吾哪怕稍稍做一些阻拦,主君便会更改人选,你也就不用身死北地。”

这是他此生,最大的痛!

他茫然的,对着茫茫骤雨,道:“可是,吾什么也没做……只是坐视着让你身死!”

“哈哈哈……吾不是个好兄长,为了常云氏,吾也只能做一个如此薄情的兄长。”

他沉重的说道:“道:“吾绝不能允许……绝不能让吾常云氏之名,自吾而绝。吾要让常云氏的大名,铭刻青史之上,历万载春秋不衰!”

“所以,不要怨吾……一切都是为了常云氏的利益,为了生你养你的常云氏。”

常云氏手指突然收回,紧紧攥着的拳头,轻轻碰一下桌案。

“吾倒恨不能,以身代之,一命换一命!”

雨点愈发密集仓促,而常云光的幽幽低语,也逐渐淹没于,这股愈发不可测的风雨之中。

…………

竖日,

经过一夜风雨,空气中兀自潮湿,就连路旁的草木枝桠,也都透着一丝水气。

荀少彧着甲,巡视诸营帐,诸谕行、常云光二人随行。

毕竟,这二人作为荀少彧麾下两员大将,这二人虽非兵家正宗,但也会通晓一二兵家法门,运用在排兵布阵之上。

他环顾身畔兵甲,道:“常云,吾今时与北地一战,两方胜算几何?”

常云光面色自若,一丝悲戚之色也无,似若往常一般,侃侃而谈道:“主君,南北事态不同,南地濒临蛮族,常年厮杀斗勇,其敢战之士众多。南北之战,虽不能以一敌十,但一敌二、三,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此时,北地也疏于强兵,正是南强辈弱。若无烨庭掣肘,可谓攻略之大好时机。”

荀少彧道:“南北二地,本就是蔡地的一部分,两者世代一体,百姓黔首们多有亲缘之系,强自动兵取略,颇为不妥。”

常云光长叹:“是啊……”

“南北本为一体,就算兵卒敢战,敢丝战,也休想一战而定。”

荀少彧道:“兀自蛮横而行,不过是落人口实,未必有几分成算,吾不取也!而今荀少贺与吾久有积怨,甚至不惜斩杀遣使,欲图激怒与吾……”

“那么,吾就如他的愿,看看他要如何才能开放粮道。”

荀少彧虽然谈笑之间,迫退东南盘踞的大军。却对于龟缩北地的荀少贺,一点办法也没有。

“东、西二地虽有粮道,但吞吐量寥寥无几,不甚如人意,只靠着北地运输。若是一朝舍了北地通道,吾南地百姓如何过活?”遥遥看着北地,荀少彧眸中闪烁不定。

荀少贺步步逼迫,先封粮道,再折能吏之举,无一不是深深刺痛荀少彧。

荀少彧漠然道:“他若执意闭门不出,吾却不能径直攻掠北地。否则君父震怒,吾这南地必然化为一片焦土。”

“得不偿失!”

正因为其中利益,颇为得不偿失。但诸军战意不可遏制,心气极为高昂,不好挫弱锋芒。

因此荀少彧与二人,借着巡视大军军营之机,一并安定众军之心。

“报!!”

一辕门甲士高呼着,疾步跑来。

“北地有使,至吾军辕门前,求见主君。”

这甲士伏身跪地,向荀少彧承报,道:“其言,乃北地宗师九云龙!”

“九云龙?”

荀少彧闻言,愕然失笑。

堂堂宗师人物,跌份到作一遣使,其中水分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但,正为如何切入北地之事,而头痛不已的他。如今岂不恰好,找了一切入点?

他低声道:“可是,那个所谓的北地宗师?”

甲士回道:“正是那位北地宗师!”

一侧,本来初闻北地之人,而习惯性的露出杀意的常云光,心思一转,又渐渐将杀机消弭。

常云光面露喜色,扶掌道:“主君,此为大喜啊……北地来使,想来定然有了解决粮道之意。”

“而这九云龙声名极大,为北地大夫幕僚,能以其为遣使,此行之事可想而知,必然不简单。”

固然其中可能暗藏凶险,但北地之事却因此有了转机,一盘大棋活了一半,这也是常云光面露喜色的原因。

“嗯……”

荀少彧看了常云光一眼,刚才常云光的情绪变化,自然落入他的眼中。

这常云光固然忠心耿耿,就连关乎其似弟似子的常云蒙,也不忘自身之责。但他的这份忠心,是完全建立于荀少彧,能成大事的基础上。

这一份忠心,也不是无条件的,而是依其形势变动而变动。

“若然如此,但此人吾用的,倒是越来越放心了。”

荀少彧心头暗道,面上似沉吟了一会。

“宣北地遣使入吾大帐……北地既然遣使,就不能失了礼数。正好一观这九云龙之风采,看看到底值不值老宗傅的征辟。”

诸谕行、常云光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对这九云龙心中都有自身揣测。

来者不善呐!

…………

“北地遣使,到!”

“北地遣使,到!”

一名名甲士两侧矗立,怒目圆睁,威武雄壮。

九云龙神态自若,从辕门而入,一路直入中军大帐,沿途不时有呼喝声。

九云龙一入大帐,躬身上首:“臣下,北地遣使九云龙,见过南地大夫!”

说罢之后,九云龙抬头环顾周匝,一一略过帐中大将,随即垂头闭眸。

望着初入帐中的老者,荀少彧面色愈发平静,道:“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九云龙?”

九云龙闭目,淡淡道:“有劳大夫挂心,云龙资质鲁顿,大名鼎鼎着实用不上,但‘鼎鼎大名’还是能称得上的。”

这话语中的矜持桀骜,是谁都能听得出来的。

“吾……倒是很佩服你的胆量,荀少贺扣了吾的遣使,你这北地使者,现在还敢出现在吾的眼前。就凭这一点,连吾也不得不道一声‘勇气可嘉’!”

荀少彧冷声道:“你真不怕,吾这军营,你来得回不得?”

“臣下不怕!”

九云龙这回答斩钉截铁,无一丝犹疑之态。

“臣下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有何惧怕之谈?只是,南地大夫想必不似吾一般,全无半点记挂吧!”

这就是一尊宗师级数的威慑,就是如此的强势。

先天宗师,千军辟易,就算脱不得千军万马的围剿。其奋力一搏,仍不可觑。

荀少彧看着老者,眸光寒光迸射,道:“看来,能舍得你这尊大高手,亲自入吾营中,荀少贺之所求也不简单,不妨一并说来吧!”

九云龙感受着,帐中众人陡然变化的目光,道:“吾家主君欲与大夫,一决当年未胜之局,不知大夫……”

“放肆!”

诸谕行怒目而视,瞪着神态自然的九云龙。

主辱臣死,在诸谕行眼中,九云龙这等行径,自高自大暂且不论,就是视荀少彧如若无物,视南地诸雄如若废尘。

“……可愿一往!”

但,九云龙看都不看诸谕行一眼,只是语气不急不缓,仿佛荀少彧一定会应下一般。

“当年之会,少贺他还耿耿于怀吗?”

荀少彧漠然,抚摸着腰间幽精。

经过三十二层易筋煅骨的气机洗礼,这一口本命之兵,愈发濒临极巅,只待终极一跃,就能跨越天地之限,成就宝兵之数。

幽精似乎感受着荀少彧的心意,随即丝丝微颤一声。

九云龙沉默一会儿,沉声道:“吾家主君之事,非吾这幕僚之臣,所能知晓清的。至于,是否依旧耿耿于怀,吾这幕僚却是不敢妄加评论。”

“如果吾不应约,你又当如何,莫非你真以为吾这军营,可以任你来去?”

荀少彧徐徐开口,眸中一抹金晕,若隐若现。

嗡——

幽精渐渐出鞘,一抹森白刀意,渲染着周匝氛围,凌厉的肃杀气机,让人倍感压抑无措。

九云龙虽然在蔡地的诸多传说,种种荒诞不羁,但他宗师级数高手是身份,却是做不得假的。

一尊真正的宗师级数,已经有了直面千军的资格。

但荀少彧幽精出鞘的刹那,以半步宗师的武道修为,竟然一度压下了这尊北地宗师的心气。

这是一把杀刀,一把人人感到威胁、刺骨的杀刀!

第一六九章恶夫凶道

刀气近乎实质,鼓荡着大帐周匝。

九云龙锁眉,在荀少彧淡金色的眸光下,沉默一会儿,语气略带了一些谦恭,道:“吾相信公子,定然不会爽约。”

他的话语中隐隐含着威胁:“以吾想来,大夫不会让吾家主君败性,更不会让南地数以万计黎庶失望。”

荀少彧眸光金晕沉凝,腰间幽精几欲出鞘,冷冽刀气丝丝缕缕弥漫开来。

“看来,你是执意寻死了!”

荀少彧轻缓的捏住刀柄,淡然一笑,只是冷意愈发沉重。

武道宗师尊严雄浑,岂容轻慢?

而荀少彧以半步宗师之身,横击武道宗师,一身气魄之雄壮,更不逊顶尖宗师半分。

固然,这九云龙身为武道宗师,但他竟屡屡挑拨荀少彧耐性,也让荀少彧或多或少心生杀念。

而且,荀少彧三十二层易筋煅骨初成,一缕缕真劲儿似铅似汞,流动在他的百骸周身,其中沉甸甸的力量,让荀少彧几欲一刀劈下,宣泄个干净。

“你莫不是以为,现在你还有活路么?吾府司乘,可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若不给吾一个说法,就不要回北地了。”他的话语不疾不徐,但其中铿锵有力,显得尤为沉重,掷地有声。

“……”

九云龙眼睑半垂,诺诺道:“大夫自然可以,以老朽项上人头,一了胸中郁结之气。老朽……引颈受戮又有何妨……公子出刀即可!”

九云龙干瘦的身躯,仿佛暴发的火山一般,炽烈的血魄刚阳,烘烤着大帐。

几声闷哼倏然响起,诸谕行、常云光二人目若雷霆交织,纷纷怒视着九云龙。

“放肆!!”

两大高手的气魄,一起压在九云龙身上。

但九云龙恍若清风拂面,视两大高手如若无物。只有面对荀少彧时,面上时不时的抽搐,显得他并非完全的自大骄狂。

“这,便是你自己寻死了!”

荀少彧眸中寒意渐起,一抹纯白寒光渐渐升腾。

天刀九问,扣问大道之渊!

荀少彧道心高悬,斩灭千百杂念,恍若苍穹茫茫,无情、无性、无念、无思。

“你,真的想死?”

不知何时,荀少彧眸中一片漠然,空洞的瞳孔,不含丝毫色彩,只是看着九云龙,语气古波不惊,一丝波澜也无。

九云龙心头一冷,咬着牙关,想着若是事无所成,可能的境遇,道:“公子赐刀即是,”

看着九云龙略显狰狞的神态,荀少彧无趣的摇了摇头。

“一刀,你若撑的过这一刀,吾允你离开大营。”

“……”

铮——

蓦然刀音交织,化为一线一点,刀口微微颤抖,内外刀音共鸣,径直震开一点点空间缝隙。这一缕缕极致的锋芒,刺得周匝众人肌肤震痛,一滴滴米粒大的血珠,从毛孔中纷纷渗出。

几大高手心生惶恐,哪怕不是直面这刀锋,但心中的惊吓恐怖,也未必少去几许。

“老朽,受刀于此!”

九云龙大喝一声,肚皮猛然鼓起,一收一缩间,喉咙中暴发风雷混洞般的响声。

刹那,刀芒一一炸裂,九云龙周匝的一切物什,似乎也在同一时间炸响,犹如一道黑洞,卷着所有破碎残屑,凝固在这一点。

“蛰龙眠!眠!眠!”

九云龙吐纳似如巨浪,一身气血汹涌澎湃,几乎将肉身几大神藏之力,运转到了极致。

这是透支肉身之力,换取一时宝体之强!

铮——

然而,九云龙的种种手段,在这一道凶戾刀光之下,俱然无用。

一道匹炼划过,凶横的刀光,直接斩破宗师之躯,一颗大好头颅飞起,在刀气神芒中化为齑粉。

毕竟,以幽精之利,再有半步宗师的武道。只是一具宗师肉身而已,根本扛不得这一刀中的杀机。

荀少彧收刀入鞘,一抹冰冷也渐渐消逝。

诸谕行惊色未退,看着这具尸体,沉下心思,道:“来啊,尸身拉下去……”

帐中走入几名甲士,沉默无言,一左一右拖着尸身。

“这?”

“这?”

几名甲士涨红着脸庞,用力拽着这具尸身,但九云龙的尸身,恍若落地生根一般,任凭几个甲士的九牛不过之力,也奈何不得分毫。

砰!

砰!

砰!

荀少彧看着这一具无头尸身,耳畔心脏强劲有力的跳动声,让他沉默了少许。

常云光起身上前,道:“主君,吾来一试。”

“好了!”

他淡淡开口,制止了常云光。

随即,荀少彧目光转向一处,道:“九云龙,收起你那些微末的伎俩吧……你既然能生受了吾一刀,而不死不伤,你可以滚出大营了!”

荀少彧的话,令在场诸人面面相觑。

“九云龙!!”

诸谕行看向那一具无头尸身,道:“莫非,他没死?”

在场诸人多是见多识广之辈,主世界诸多奇闻异事,也是有所涉猎。

砍头不死之说,古来就有流传!

上古大魔巨神,更有滴血重生,血肉衍生的**力神通。

但上古已远,古老天人纷纷遁世,武中圣人镇国长存。那些久远的上古事迹,就真的只是一些神话传说而已。

“九云龙……”

看着九云龙仍无动静,荀少彧冷声道:“你的神通虽然玄妙,却未必再能接吾第二刀,你若真的想死,吾可以成全你。”

铮——

刀鸣愈发剧烈,荀少彧的目光复归漠然,幽精悬挂腰间,刀柄稍稍颤动之间,迸发着丝丝缕缕神机。

“十四公子,果然是十四公子,见识过人……”

这一尊无首尸身,气血涓涓流淌,心脏轰然跳动,其蓬勃昂然的生机。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这是一具尸体。

轰——

这一具尸身,蓦然踏前一步,无视周匝惊骇的目光,磅礴的气血精元溢散,近乎实质一般的力量,让人不敢直视。

碰——

碰——

碰——

一声声心跳,几如惊雷动九霄,心脏沉闷久然的响声。让周匝所有人,都带着丝丝酥麻感。

噗——

突兀的,一颗头颅从脖腔中窜出。

这一颗头颅,面目赫然就是九云龙。但其容貌间,显得较比先前时候,多出了一些苍老。

断首重生之术,已然是一门不可思议之神通,自是需要一些代价的。

九云龙环顾四周,看着惊骇的众人,道:“老朽已受公子一刀,如今可否让老朽,将未说之言一并说出?”

荀少彧沉吟了一会儿,道:“既然,你受了吾一刀……也罢,吾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与吾,说些什么?”

“你只有一次机会,好好珍惜吧!”

荀少彧漠然的神情,让九云龙心头愈发沉重。

荀少彧的那一刀,并非没让九云龙毫发无伤。

虽然这些伤势,如今还不明显,都让九云龙以秘法,给强压了下去。但如果伤势压制不住,在这大营之内一朝暴发,他九云龙可就真是生死两难了。

“公子,这北地终究是吾家主君封邑,而南地粮道……终究是依赖北地多矣!”

“话已至此,公子自有决断……三日之后,南北交汇一处承泽乡,吾家主君静候……”

“老朽不敢叨扰,这便告辞!”

九云龙躬身一礼,转身踏步走出营帐。

在场诸人面色各异,只有常云光目光幽幽,定定看着九云龙的背影,仿佛有着什么,难以割舍的物什,正在逐渐远去。

“蒙儿……”

…………

“呼……”

一路畅通无阻走了大营,九云龙惨淡面色稍有平缓,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大营之中,固然武道高手众多,但作为宗师人物,九云龙也有着不看在眼里的底气。

“南地三千大军,军势渲染一方,真是可畏可怖耶!”

九云龙面带惊惧,虽然他能在荀少彧面前,侃侃而谈神情自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千血光级数的精锐战卒,绝非他一介寻常宗师可比。

先天宗师虽能力敌千军,但这千军也有三六九等。若是一千血煞级数,乃至于道兵级数,就该着先天宗师落荒而逃了。

“……天刀!”

九云龙暗自叹息,这一刀大有阴阳割昏晓,划分阴阳清浊之妙,甚至让他的蛰龙神通,都有着些许滞断。一时不察,登时就有身死魂灭之祸。

九云龙低声自语:“荀少彧的天刀,果然是一大威胁,不可忽视的威胁!”

“也不知主君,能否化茧成蝶,脱胎换骨证先天……若是证就先天,自是一切无碍,若是不得先天之妙,就有祸事矣!”

荀少贺的种种动作,荀氏之人未必不知,但一直没有出面交涉,怕是不免存了磨练的心思。

一旦荀少贺磨练不成,九云龙用膝盖想,都知道荀氏的手段,回事何等的酷烈。

“主君的先天门槛,只能主君自己迈过去啊。”九云龙苦涩一笑:“但是,这一口鼎器……让吾拿着烫手啊!”

作为‘刺激’荀少彧的大杀器,这一口鼎器,一直让九云龙捂得死死的。生怕不心露出边角,让暴怒的荀少彧,直接车裂分尸。

尤其是他的武道神通,恰恰为荀少彧克制。九云龙就更是不敢,露出一点苗头了。

“不过,杀人不回头点地,主君的性子,也忒酷烈了些。主人一言不合,就把常云蒙……唉……”

“只是,常云光那个子,看老朽的眼光,很是奇怪啊……莫非他能感到,常云氏的血脉气息……”

想着常云蒙的死状,九云龙可不敢让他们看到‘遗体’。若是他们发疯发狂之下,让九云龙这把老骨头的填命,就该他九云龙狼狈逃窜了。

“走也,走也,”

“老朽这一趟,好歹是囫囵着回来了,”九云龙步伐交错,一步略过数十、数百丈,转眼之间身形已然消逝。

…………

斥退一众部属,荀少彧负着手,眼眸闭合,手指轻轻敲击幽精刀柄环口。

“叮……”

“叮……”

刀柄配环微有摇拽,轻轻的刀鸣,在耳畔间徐徐回响。

“呵……老十五啊,你倒是给吾,出了一好大难题!”

荀少彧嘴唇蠕动,神态一片从容。

“自幼,你都看不起吾,言吾无能,论吾庸碌,却不知若非吾无能庸碌,又哪有吾出镇南蔡的一日?”

他指尖拂过案几,看着简朴的大帐。

“若非吾一意藏拙,吾如何能有机会,在烨庭宫围中生存下来。”

“你是天之骄子,吾则是低贱尘埃,吾若抢走了属于你的光辉,你那位母亲,会容得下一个,没有一丁儿点根基的庶子?”

“不会啊!!”

荀少彧心绪翻腾,多年的忍让,早就让他的内心,磨练的犹如磐石一般。

“如今,你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想要以吾为踏脚石,一步脱胎先天?”

荀少彧和煦的笑着:“这些,吾都满足你!只是不知,届时不如意你之时,又会是如何的表情。”

“想想,都会觉得很有趣的。你想一战,吾何妨给你一战。”

荀少彧轻轻一笑,似乎对于这一想法,愈发感觉有趣了。

“就让吾,用吾的天刀,一举斩断你所有的妄念吧!”

…………

虎牢,兰台!

荀少贺盘膝,漠然望着虎栏中,数头凶虎相搏。

他神情无比是专注,似乎连凶虎的一丝表情,一丝仪态都不放过,仔细且专注的看着下方一幕幕。

“凶性,凶性,”

“不够,不够啊!”

荀少贺心神全然倾注,一丝一毫的触动,都让他分外骄躁。

“这股凶性,还是不行啊!”

荀少贺蹙眉,低声自语:“《五虎断狱刀》,吾只得一式《饿虎刀》。固然精炼其中‘凶人恶夫’之理,但个中仍旧不免有所疏漏。”

“可惜,虎牢中豢养的恶虎,虽然够凶够恶,但也无法填补《饿虎刀》的空缺。就是添上这口仿制的饿虎刀,也聊胜于无而已。”

荀少贺眸子中,泛着一抹金黄,似如凶虎一般的金色瞳孔,充斥着一股天生的威慑力量。

宝兵级数的饿虎刀,只是仿制宋国镇国神兵之一饿虎的一点神韵。最多也就让荀少贺,臻达半步宗师之境,就后继乏力了。

宋国的五口神刀,以及代代传承的《五虎镇狱刀》,都是宋国秘不示人的底蕴。

荀少贺的这口宝兵级数饿虎刀,乃至于这一式饿虎刀,都是他那位出身宋国的生母手笔。

“刀中的恶意,还是欠些火候!”

荀少贺自语呢喃,饿虎刀似有灵性,骤然发出一声虎啸。

“你说是吧……”

九云龙垂头,道:“是啊,主君的刀锋,还缺一磨刀石,方是真正的锋芒毕露,饿虎喧天。”

“嘿……”

荀少贺缓缓抬头,道:“想必,吾那位兄长,并不愿意坐一块磨刀石?”

九云龙道:“他会去做的……这一点,从吾踏入虎牢的那一刻起,就绝然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更改。只是,以十四公子的天刀造诣,主君难道怕淬‘火’不成,反而折了自家刀刃?”

“哈哈哈……武道一途,勇往无前,瞻前顾后之辈,永远窥见不得武道绝颠风景。若折了刀锋,也是吾自身刀意不纯之过,挫了锋芒,精进勇猛,反而不失为一大幸事。”

看着荀少贺狷狂不可一世,九云龙长长叹息。

这恶夫凶道之理,几乎已经浸润在了荀少贺骨血中,让荀少贺所思所想,都不与常人类同。

只凭着这胸中一口恶气,荀少贺就让九云龙刮目三分。

就是恶夫凶人,有时候祂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天赋。

“三日之后,承泽乡,”

“老朽已经告知他了……以老朽看人的眼光,他是绝对会来的,他也不得不来。”

九云龙低沉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莫名情绪。

荀少贺摸着下巴,道:“希望如此吧……嘿嘿嘿,反正无伤大雅……不过那口鼎,他看到是什么反应?”

九云龙沉默的一下,道:“老朽没让他看见,老朽虽然年逾古稀,但身子骨硬朗,再活个七八十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朽怕死!”

九云龙是蛰龙眠功法,可是以生机绵长著称,炼就大成圆满,甚至有望滴血重生,己身化为一头通天彻地的蛰龙。

但在荀少彧的幽精之下,生机似如烛火飘摇,随时随地都会悄然熄灭。

也就是说,九云龙引以为傲的蛰龙眠,在这一口煌煌天意之刀下,也仅仅能支撑不过二三刀,就会神元枯竭而陨。

“老朽怕死!”

九云龙摊开手掌,掌心一方青铜鼎,血色的纹路,交织着奇异的纹理。

一张惊恐万状的面庞,生生镶嵌在这一尊铜鼎中,挣扎扭曲的表情,令人直冒冷汗。

“吾怕死啊!”

千古艰难唯一死,尤其是九云龙的武道功法,偏向于养命一类,极难死于意外。

但是,一旦有着致命的危机,九云龙的举措,会比任何人都要极端。

…………

承泽乡

南北精华交汇,草木繁茂,生机盎然。

荀少彧孤身而来,比约定时日,整整提前一日。

他踏着水泽粼粼,稍显湿润的水泽,托着他挺拔的身躯,矗于天水一方。

“见惯了南地的荒芜,见识了北地的繁华,看一下此处的巧精致,也别有一番滋味。”荀少彧稳稳站在水泽上,身躯犹如一根标枪,似要捅破天尖。

他自衣袖中拾起一卷金绢,慢悠悠的擦拭着幽精。其间动作极为细致,缓慢而又沉寂的动作,充斥着冷幽幽的彻骨。

沐浴于风雨之中,荀少彧身躯夹杂暴风中,若隐若现,犹如一根定海神针,稳稳定在承泽之上。

荀少彧坦然闭目,静静承受着天地间的风吹雨打。

狂暴的烈风,惊怒的骤雨,怒号的雷霆,彼此交织着,摔打着荀少彧的每一寸肌肤。

荀少彧的血液,一点点自心脏循环周身,仿佛应和着天地自然之数。

心,肝,脾,肺,肾,一一对应金,木,水,火,土。其间的内循环自行流通,迎合着荀少彧自身的变化。

“天刀九问……”

荀少彧沉醉与天地自然的演变中,心灵与大道生死变迁相合。

一十二时辰徐徐过去,荀少彧矗立于水泽中央,沉寂中的眸子,闪烁着暗金色,显得愈发晦暗难测。

一日水米未进,除了嘴角有些干涩,荀少彧面上仍然神采奕奕,精完神足,似乎随着时间渐渐流逝,己身愈发的沉淀起来。

踏——

三日之期一满,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在荀少彧耳畔响起。

同时,也惊醒了醉心山水中的荀少彧,他伸手握住幽精,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如止水,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来了……”

荀少贺面带惊异,看着眼前矗立的少年。

荀少彧衣衫上,稍稍沾染了一些雨露,浸染得衣裳有了些许水渍,看似仪表颇为狼狈。

荀少贺低语了一声:“来的好早,”

倏然,荀少贺眉头一动,讽刺道:“十四兄,数载不见,没想到你仍是如此……不成器啊!”

荀少彧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踏入水泽的荀少贺,仿佛看待一个陌生人,看着他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是吗?”

他轻轻开口,挺拔的身影,似乎无穷高大。

“你费尽心思,耍尽手段,莫非只是想在吾面前,耀武扬威一把么?”

荀少彧一语中的,直指要害。

他徐徐开口,道:“半步宗师,介乎先天之下,你的武道进境,倒是颇为难得。”

荀少贺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似乎用尺,仔仔细细量过一遍,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模一样。

“十四兄是心性,经过三载的磨练,真是让吾刮目相看。以风雷为耳目,化天地为躯干,十四兄的武道见解,简直让吾耳目有焕然一新之感。”

荀少贺看着荀少彧淡漠的姿态,嘴角扬溢着一抹冷然。

饿虎刀微微颤抖着,仿佛遇见一尊大敌,刀身剧烈嗡鸣,随时都会刀出鞘中。

“十四兄,想必该我知道,今日你我之会,代表着什么吧?况且,今日之胜败得失,无论如何,都会是你我二人的大幸。”

“你我畅游武道,酣畅淋漓的印证一场,岂不快哉!”

第一七零章安放安属

“岂不快哉!”

荀少贺面露狷张,一如恶虎卧山丘,张牙舞爪呲牙相待。

轰!!

宝兵级数的饿虎刀,绽放缕缕赤光,一抹深沉恶意盘恒,垂落之时荡漾一层层气浪,气浪摇拽层层叠叠。

这一方水泽,是为南北交集,水运循环之地,养育蔡地六分生灵。虽只有寥寥十里水泽,但个中水气磅礴浩大,几乎有凝结成水雾之象。

因此气浪一起,这方十里水泽,也轰然震动,道道水雾朦朦胧胧,席卷着丝丝水气,汇聚成一股刺骨冰寒的冷气。

“十五,你吾数再未见,何必一见面,就刀兵相向?”

荀少彧淡然若斯,衣衫猎猎作响,愈发浓郁的金芒,在他眸中闪烁不定。

轰!!

他大袖一卷,磅礴气血拧作一股。空气层层暴裂,一道真劲儿宣泄,绵延上百丈之远,身前水雾登时一清,

“一口阴阳气,转动轮回台!”

荀少彧轻声吟语,声似清啸,开口一吐。

一身苦修多载的混元一气,以元始根基化阴阳清浊,沉沉浮浮之间,黑白二息在他面上,一一闪略而逝。

嗡——

嗡——

清浊阴阳,是为天地本源之气,荀少彧沉浮于几方世界,撰取得一丝一毫,已是侥天之幸。

这也是荀少彧境界愈发高深,临近先天妙境,通彻了些许先天玄妙,有了内外阴阳浑一的本事,才能引动自身阴阳,牵动天地大阴阳。

阴阳倒转,天地翻覆,荀少彧百丈之内,俱然黑白颠倒。

缕缕轻风微浮,荀少彧面色淡漠,淡淡金晕自眸中闪烁,仿佛一尊上古神人临世,肉身百窍衍化天地,一点点金芒跳动。

这荀少贺凶虎之态固然惊人,但荀少彧心高天问,养一口混元一气,师法自然道德。兼备以力证道刚猛无铸,其心境亦入极深之境。

两者的此次碰撞,一如六阳融雪。雪川固然冰寒,但六阳巡天之下,唯余一抹冰水。

高下立判!

荀少彧呼道:“十五……吾既已来了,南地之事该有个了断!吾只想知道,你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荀少贺哼了一声,攥着饿虎刀柄,道:“你若有本事,胜吾一招半式,南地之事又算得甚么?搓饵事也,哪里值得吾来挂心?”

他嗤笑一声,刀口直指荀少彧,道:“吾也听曾闻,你以天刀九问,刀斩大成蛮体,击溃蛮人诸部。可惜,吾可非那些蒙昧无知的蛮种,你的九问天刀,未必能斩得了吾!”

“来吧……就让吾见识一下,你引以为傲的武道神通!”

荀少贺狂意勃发,饿虎刀一如恶虎,流动着丝丝恶风。

簌!簌!簌!

风声簌簌,抚动水雾,上上下下,落于荀少彧耳畔,似乎别有一番意味。

荀少彧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吾也……不吝出刀!”

“哈哈哈……”

荀少贺狂啸一声,黑发狂舞中,似如怒狮般的身躯,仿佛无穷高大。

“来啊……让吾见识一下,你所谓的武道。”

轰——

饿虎刀迸发虎啸,一道道恶风涌起,荀少彧深处恶风之中,眸光开阖闪动,幽精微微一动,徐徐压下恶风卷动。

“不够……”

荀少彧淡淡开口,刀身蓦然一震,当场震散饿虎凶风。

一身三十二层易筋煅骨的功夫火候,荀少彧的肉身之强,堪比半宝兵级数,有着撼动宝兵之能。

这些饿虎凶风,固然有一些杀机,但对于荀少彧而言,只若清风拂面,细雨蒙蒙而已。

铛——

荀少彧一刀拦下饿虎刀,刀口一转一翻,泛起四十九声刀鸣。

每一声刀鸣,都让饿虎刀颤抖不住,七七四九之数刀鸣之后,荀少贺身形一错,掀起一层层水浪,汇聚一头数十丈斑斓虎形,猛然扑食落下。

轰——

荀少彧、荀少贺二人,皆是半步宗师之数,出身贵胄血裔,习炼的武道,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法门。

荀少贺刀出似疯虎,大有虎啸天下之态,刀刀致决生死。

而荀少彧则刀落惊鬼神,每一刀每一起落,皆有羚羊挂角,一饮一啄无迹可寻,但刀中杀机沛沛然然,其中正大堂皇,一如大河滔滔席卷,以势压人,以力迫人。

铮!

铮!

铮!

两人起落之间,泛起一层层波澜,幽精似一卷天河,在荀少彧手中,颇有黑水滔滔,荡尽诸法之妙。

两大高手的争锋,引得水泽泛滥,一处处水泊炸响,刀气纵横几十、上百丈不止。

他们交手极快,一瞬间就有数十招轰杀,一道道刀芒略过,激荡起无数水波。

幽精、饿虎两口半宝兵、宝兵的每一次碰撞,皆如天地崩裂一角般,轰鸣声不绝于耳。

此时的十里水泽,就是两大高手的战场,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莫大威能。周匝激荡翻腾着的水波,搅起层层波澜。

宗师级数战力间的厮杀,十里水泽翻涌不休。固然二者皆非真正的宗师,但都有逆伐宗师的武力,真正出手之威,亦不弱于宗师神通。

二人浑身真劲儿奔腾,且战且走,似如两头蛟龙,荡起水泽惊波。

虽然二人大战惊骇一方,但却又十分默契,并未踏出十里水泽,周转腾挪尽数在这方圆之地。

这水泽不过寥寥十数里,在两尊比拟宗师的武道强人脚下,不过十数个弹指,就能一步踏过。

荀少彧与荀少贺来回数十、上百,刀口一次一次碰撞,飞溅开点点火星。

千百次的碰撞,宝兵级数的饿虎刀恶性凶极。但荀少彧手中半宝兵幽精,也是性命交修的本命之兵,在荀少彧精气熔炼之下,有着非同一般的灵性,竟能与宝兵抗衡一二。

“饿虎刀决——凶神恶煞!”

蓦然,荀少贺轻喝一声,脚下踩踏水泽,踢踏间惊涛飓浪,刀身明亮纯粹,一股凶意如附骨之蛆,一朝蔓延开来。

饿虎刀虎啸铮铮,荀少贺持刀而立,恍若有一尊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的神祗法相,矗立于身后,周身浮动一股凶悍暴戾之气。

这是神魔武学,臻达极高成就之时,冥冥中感应先天神祗道意,才能炼就的武道法相。

所谓法天象地,就是武道法相的一点延伸。

唯有,拥有武道法相的武人,才是踏罡步斗,脱身凡俗,有着与修道人比肩的神通。

因此,武道法相打破天关,也是先天宗师脱胎换骨的一大标志。

这一门《五虎断狱刀的刀法,是宋国真传武学,更是出自一尊先天神祗的一缕道意,堪称根正苗红的神魔武学。荀少贺自幼修行饿虎刀,虽不得全部刀决,但也深得一部分真传,窥见一角神祗道意。

如今,借着二人大战之势,更凭添了三分压力,尽数化作荀少贺破茧成蝶的动力。

也正是这一刻,荀少贺刀法再进一步,炼就武道法相,身距脱胎换骨,真正只差一线蜕变。

一时间,荀少贺刀法攻势大起,绵延不尽的刀势,一连化作数十、数百道汹汹杀机。

只是,对于荀少贺的变化,荀少彧洞若观火。固然荀少贺刀法突飞猛进,但荀少彧的天刀,也愈发老而弥辣,真劲儿澎湃起伏,周转游刃有余。

此时,荀少贺在招式频出之后,饿虎倏然暴啸:“接吾一招——凶道戮神!”

轰——

这一招凶恶之气,简直是以往的十数倍。当真有着刀起风云变,生死一夺魄之势。

荀少贺凶意凛然,一刀在手决生杀。

这一尊虎首日身神祗法相,蓦然咆哮天地,一道雷霆神形跃升,化作一口神刀,神祗持刀与荀少贺合而为一。

“凶道戮神!”

荀少贺这一招,可谓竭尽自身所能,是为他最巅峰的一刀。

这一刀可称‘天时’、‘利地’、‘人和’俱占,是荀少贺最为极绝的一招。哪怕他日,他踏入宗师大道,也未必能施展如此狠绝一刀。

凶!道!戮!神!

天地仿佛化为一片血色,浓浓的恶意,让荀少彧眼中所见,似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水雾化为血雾,水泽是为血泽。其中激荡起伏的水波,也是一层层起伏不定的血浪。

这些血浪,近乎无边恶孽所化,缠绕在荀少彧周匝,欲要把荀少彧一并吞噬。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似乎轻声呢喃,荀少彧眉心一枚天印刹那凝结,吞吐三寸刀芒。

轰——

刀光横扫三千丈,势若辟开九重天。

荀少彧这一问,直指九重天,简直要把整个恢宏九重天,给一并劈得粉碎。

这一道,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是为荀少彧发出的第二问,也是继第一问圆满,荀少彧天刀九问再度精进,道心萌发的一问。

自荀少彧前几日,易筋煅骨功候再进一层,历经三十二层的抽筋拔骨,在第一问‘八柱何当,东南何亏’的基础上,完满功成之后。

这第二问就隐隐欲发,却又未曾真正出世。

只是,因着《天刀九问》以刀为载,每一问都是天地大道之变数,是为大道不可测之玄机。唯有以心印心,在心中印证。这一道天问,方能自然完满。

而这一式刀招完满,亦能化为一枚天印,悬于眉心祖窍,成为荀少彧的一式天赋神通。

轰——

荀少彧持刀问天,九重天宫又如何,在他的刀口之下,也只能纷纷破碎,化为一片虚无。

任是血浪滔天,恶意沸扬,在荀少彧天问一刀下,生生撕裂下一片血浪。

虎首人身恶神见着撕裂的血浪,蓦然仰头咆哮怒吼,一口百丈长刀落在他的大手中,五指深握奋力劈砍而下。其势之强,前方虚空都承受不得。只有一道砍出深不见底的断痕,不住的蔓延远去。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幽精历经数百、上千次的拼杀交错,固然有了一些损伤,却愈发的沉淀了其中灵性。

荀少彧只此一刀,但其眉心天印愈发明显,仿佛这一刀愈发的精纯。

“吼!”

这一尊恶神高约百丈咆哮,肌肉扎结,面目混沌,浑身充斥的力量感,虽然只是先天神祗的一缕道意临摹,甚至连投影的一丝边角都算不得。但其威势极为骇人,俨然已经有了些神祗的仪度。

隆隆隆!!!

荀少彧刀势力贯,恰如九天崩塌,在荀少彧身畔浮动纷呈异象,有万天齐堕,诸圣黄昏,群神喋血之象。

这也是荀少彧修为不够,否则他显化出来的,就绝不仅仅只是一道虚影。而是一整卷历史长河,滔滔无尽的岁月之水,吞没古往今来诸有诸无。

“这一战,吾赢定了!”

恶神挥刀拼杀,强横的神躯,横冲直撞。

铮——

水波炸裂起无数水花,一只大脚踩踏而过,百丈神魔法相的强横,简直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神魔法相果然了得!”

看着荀少贺举手投足的那一种威势,荀少彧赞叹一声。

毕竟是一尊先天神祗的道念真传,也是先天神祗的一部分,具有不可揣测的威能。

“只是,人神合一之道,固然有些看头,但也只此而已……看吾一刀劈开众神乡,刀中至极!”

荀少彧翻手,刀口戾气沉浮,杀性何止多了千百倍数,让周匝人们沉甸甸的。

一式摧九天,伐尽神与魔!

荀少彧的刀锋内敛,古波不惊的面容,带着一抹漠视之意。

幽精绽放刀光,凛冽不可一世是刀锋,悍然一刀划开大泽,生生在十数里大泽中,留下了一道可怕无比的刀痕。

铮——

刀音回响,百丈神魔法相怒目圆睁,随即黯然崩解。法相消逝之后,荀少贺杵刀半跪,嘴角尚且溢着一抹血迹。

“你败了!”

荀少彧漠然的声音,回荡在两人之间。

此时,荀少贺眉心处,赫然有着一道细细的血线露出。但这血线并无一丝血液,看似只是一处胎记。

“吾,没有败!”

荀少贺强声,道:“你的天问,虽杀伐可怕,但吾的五虎断狱,也有神魔法相。”

荀少彧平淡的一句话:“所以,这一局吾赢了!”

咔!咔嚓!咔嚓!!

话音刚刚落地,一丝丝金属碎裂的声音,自饿虎刀身上不断浮现,须臾之间刀身以碎裂一千多片。

“所以,吾赢了!”

第一七一章嗷嗷待脯

“这一场闹剧,终是了了!”

荀少彧在踏出十里水泽之时,长长叹息了一声。

按着他的本意,是不想妄动干戈的。毕竟无论时局、大势,都不在荀少彧之手。但荀少贺的步步紧逼,一度把他逼上了死角。

只是荀少彧没有选择,当时主动权,已经握在荀少贺手中。

对此,他只有摒弃杂念,奋力一战而已。

“只是这一战,他未必是输,吾也未必是胜啊!”

荀少彧与荀少贺一战,固然压下了荀少贺的气焰,但荀少贺经此一战,大有破茧成蝶之态,真正有了一丝先天宗师之象。而其真正所付出的,寥寥是可数。

而荀少彧固然武力滔天,三十二层易筋煅骨火候,便是把荀少贺直接打杀了,也是轻而易举。

只是,荀少贺乃是嫡子,分量着实不轻。一旦杀了荀少贺,烨庭震怒彻查,荀少彧除非远遁九州,乃至于茫茫苦境之外。

否则,荀氏高手断然不会放过他,而宋国国君失了嫡外孙儿,想必也不会放过他这始作俑者。两大诸侯霸主的怒火,荀少彧还承不起。

所以,荀少彧在最后出刀时,内敛刀中之意,只是划出浅浅一丝痕迹,以做警示而已。

“三载治南,固然初具成效,但未来经营南地的方向,尚且要稍作调整了……否则,南地再经受几次冲击,就是有吾保驾护航,也要支离破碎!”

荀少彧心思转动,负手登上一辆久侯的車驾上。

诸谕行轻唤了一声:“主君!”

荀少彧淡淡道:“回湯邑,”

此时南军大营,内外危机俱无,已经不需要他自身坐镇了。

诸谕行面色不变,应了一声:“诺!”

诸谕行手中九结鞭一甩,‘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打在,拉車的几匹马臀上。

三匹千里宝驹,嘶鸣一声,马蹄疾驰如飞,几如腾云驾雾一般,徐徐远去。

荀少彧端坐車栾,眼睑下垂,轻抚着幽精。

…………

湯邑,官邸!

上阳朝面露沉重,负手度着步子,一众僚属分列矗立。

一僚属肃然,道:“老左車,整个湯邑的粮食储备,已经很紧张了。如今又有两千‘大肚汉’嗷嗷待抚,这更是雪上加霜啊!”

“是啊……是啊……”

几位僚属也纷纷抱怨,随声附和着。

毕竟,如今的湯邑粮食紧缺,已经开始有限供应。

但蛮人食肠极大,堪称一蛮顶十人。这两千蛮俘的饭量,几乎比拟两万黎庶百姓了。

而整个湯邑,乃至于南地三百里,总共才有多少百姓?

这是让湯邑,多了近乎一半的负担!

上阳朝蹙眉,道:“雪上加霜?哪里来的雪上加霜?”

“吾湯邑毕竟也是一方邑城,难道就连几万百姓,十日的用度,都腾挪不出?况且,这两千蛮人,事关主君治蛮之策。你们有几个脑袋,敢擅动手脚?”

上阳朝一番训斥之后,紧锁的眉宇,仍不见半分松开。

也亏得蛮人食肠如此之大,部落族人数量越多,部落储备的粮食就越少。一遇到灾荒年间,蛮人大举入侵,但拷掠来的粮食,也都不足以活命,让大量蛮人活活饿死。

如此也就限制了,蛮人部落的发展壮大。否则,等蛮人们如滚雪球一般,不断兼容并蓄,就该上阳朝等人头痛了。

“主君远在南军大营,待主君归来,都不知是何时了。此为燃眉之急,吾等奈何?”

南地这几年,固然发展的不错。却也只是在原来废墟中,再度建起一点轮廓而已,底蕴薄弱之极。几年来苦心积攒,如今也大多耗尽。

湯邑就是一个空架子,只要用力一推,就会轰然倒塌的空架子。

上阳朝开口,道:“既然如此,吾湯邑今有几石雲稻,能维持几许时日?”

储备粮食犹如流水一般消耗,虽然上阳朝心痛不已。但那两千蛮人,值得他上阳朝如此投入。

这可是两千堪比易筋煅骨,或是临近这一重境界的蛮种。

一旦处理不好,发生大暴乱,当即就能摧毁,荀少彧三载经营的局面。

若非上阳朝是元神高人,法力神通广大,能镇的住这些蛮人。就凭这两千蛮人,就能径直攻破湯邑城防。

“老左車,咱们历年积攒的雲稻,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库存的那些,都是历年的陈稻,只是勉强供人食用罢了。”

“若非湯邑大军出动,四处猎杀飞禽走兽,以此充饥裹腹,让粮食压力暂且平稳,这湯邑的内帛早就崩了。”

看着几名僚属,急躁的神情,上阳朝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道:“一定要稳定粮价,凡囤积居奇者,一概重重处之,其粮库尽数收归公有,以兹教训。”

“还有,这两千蛮人,一定要重点看押,不可有任何侥幸。一旦让蛮人钻了空子,酿成大祸……”

上阳朝徐徐开口,面上流露冷色。

“喏!”

因为湯邑中缺少决定性的大高手镇压,只凭上阳朝一人之力,着实有一些勉强。

所以上阳朝此时,虽因为粮食所剩无多而忧虑。但却更多的还是想着荀少彧,能立即处理完北地之事,回到湯邑镇压人心。

上阳朝幽幽叹息着:“还有,看看西地粮道,能否再扩大一些?东、北二地咱们暂时借不到力,只能暂且从西地捉摸一下了。”

如此繁重的事物加身,虽然他未必都是事必躬亲。但也着实是一极重的负担,让他时刻不敢懈怠。

“诺!”

一名名僚属退下,又有僚属上前,一应繁重的事物,在上阳朝面前,处理的井井有条。

“大人!”

这时,一僚属跌跌撞撞,跑入官邸正署。

这僚属道:“左車大人,主君归矣,主君归矣……”

“主君归矣……可知主君到了何处?”

“已至邑前二十里,为黑翼骑通报得知。”

“好,好,好……”

上阳朝一脸喜色,推开气喘吁吁的僚属,踏步跨出正署。

此刻,荀少彧的归来,不吝于一根定海神针,直接镇住了愈发腾沸的湯邑。

…………

湯邑十里之外,上阳朝带着组织的仪仗。

前后也有百数僚属矗立,俱在候着荀少彧車栾。一名名魁梧的甲士,巡视着周匝。

上阳朝直身而立,其他僚属静然等待。

荀少彧下車栾时,见着的就是如此一副景象。

“恭贺主君,万胜,万胜!”

“恭贺主君,万胜,万胜!”

上阳朝率先拱手,数十、上百僚属同时伏身叩首。

一众甲士们纷纷单膝跪地,一手杵着长弋,一手触着地面。

荀少彧上前伸手,扶起上阳朝,随即挥手,向诸人道:“诸位,毋需多礼。”

“谢,主君!”

一众僚属纷纷起身,默然矗立一旁。

荀少彧环视一众僚属,蹙了蹙眉,莫名笑道:“看来,诸位都很清闲,不似吾想的一般,捉急于公事政务。”

“……”

僚属们面面相觑,不知荀少彧有何用意。

“尔等皆是官邸属从,亦是官邸六司中的骨干。如今,竟能闲至如斯,出湯邑十里之外……弃公体于不顾,舍黎庶于倒悬!”

一僚属伏身,道:“吾等,皆是为接迎主君之故,不曾怠慢公体。”

“吾一搓饵大夫,何需众僚,如斯之盛,如斯之礼!”

荀少彧淡淡,道:“邑不过一,地不逾千,何来的许多规矩?吾以实干为先,若有干练属从,吾自不吝厚赐。”

荀少彧突如其来的训斥,让诸多僚属心头惶惶。

看着面露惶恐的诸人,荀少彧一甩衣袖,反身登上車栾。

他暗暗想着:“如今的湯邑,外无大患,内无忧,正是难逢的壮大之机。亦唯有此时,才是吾对这些僚属从末,下手理顺个中关系的最佳时机。”

这些僚属在危难之时,与荀少彧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击溃蛮人的过程中,一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只是现今蛮人之患已息,而僚属们自矜有功,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功高不赏,还不至于。

只是,荀少彧的班底初成,仿佛就是一张白纸,可以荀少彧任由涂抹。而且荀少彧还有着绝对力量,可以把反对声一并压下去。

上阳朝老而不死,智慧通达,须臾间明了个中微妙关系,故而神情也有了一些细微变化。

荀少彧在踏入車栾时,淡淡说了一句:“先生,可要与吾同乘一車?””

“诺!”

上阳朝躬身行礼,对于荀少彧的厚待,俨然心知肚明。

“主君,莫非欲肃诸僚?”

这是上阳朝入車栾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只是,见着荀少彧面上笑而不语,上阳朝又道:“欲速则不达,主君切切三思。”

荀少彧抚掌,叹道:“上阳知吾啊!”

“主君,群僚立基蔡地,何止百载?其基业稳固,若再传一二十代,未尝不是一封邑大夫之基。”

“一家一姓,与吾等而言,只若蝼蚁一般,伸手齑粉,负手灰灰。然而,一旦数十、上百家拧成一股,就非是一时可竞之功了。”

荀少彧道:“你说的这些,吾如何能不明白!”

“只是如今,时不吾与……若不趁着这些大家大姓,其势尚微尚弱之时动手,怕是几载之后,就真的成了顽疾,再也不可根治。”

“快刀斩乱麻,方是治政之要。”

荀少彧看似容忍,实则秉性刚强,又做过一朝开国太祖,对于这些大姓大家子弟的作为,简直清的不能再清了。

一味地怀柔,只能让人看做是懦弱,而不会让人敬畏!

车辙不断转动,上阳朝稍稍有些沉默。

“老朽,拭目以待。”

荀少彧道:“先生暂且宽心,吾当前不会出手的……毕竟湯邑初定,短时间湯邑不宜再有动荡。”

“待诸事稳定,再动不迟。”

上阳朝诺诺开开,筹措一番词汇,道:“主君,当前诸事,其他皆是次要,还是先以百姓裹腹为重。”

“吾大军历经连番大战,打破蛮地诸部,所耗钱粮无数,还有那两千蛮人的份额,吾湯邑能支撑下来,实属不易。如今从北地引进粮食,更是当前刻不容缓之事。”

上阳朝颔首,道:“老朽知道,”

“不过,吾湯邑不能一直依靠北地进粮,命门不能让他人捏着。而且南地四战之地,几方虎视眈眈。”

荀少彧道:“那就开荒扩田,这一次攻掠下的蛮地,何止千百里。虽都是一些纵深不宽,土壤贫瘠的鸡肋,但若能有一两田亩成,也是莫大的收获。”

“还有,可以考虑授田,以一家姓为基开拓,有着土地作为激赏,不愁他们不会动心。”

“嗯……就是以军工授田制,也都未尝不可。有着将士用命,万里蛮地总有几块水源的,可以一并开垦耕田。”

荀少彧既然知道南地的缺陷,自然就要想办法弥补。

况且此次,倘若南地有着足够的米粮,这一次所谓的动乱,对荀少彧就是清风拂面的事,而不会似今时今日,似如临大敌一般。

“主君,官邸到了!”

此时,诸谕行的声音,落入荀少彧耳畔。

荀少彧起身,道:“先生,咱们不妨入内一叙?”

上阳朝回道:“顾所愿,不敢请尔!”

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倒是让上阳朝愈发的警惕起,荀少彧性情中的那一抹深沉内敛。

固然上阳朝人老成精,但此时此刻,也揣摩不透荀少彧的心思。只得心怀忐忑的,进了官邸。

毕竟,当年的荀少彧带着八百骑兵赴任时,是上阳朝这一山野遗老,率着全部的门人弟子,在衰败的城邑门前接迎。

当时,上阳朝本人的影响,非是荀少彧这个公子,可以与之比拟的。

那时的荀少彧,也只有重用上阳朝,利用上阳朝的声望,一步步掌握局势。这是两人的双赢,上阳朝化声望为权柄,荀少彧扎根湯邑,获得一定的声势。

只是如今,此一时彼一时!

经过三载的精心准备,荀少彧一战定蛮种,通东、北二地,撰取了大量的人望。

其到了完全可以,在起势之后,毫不留念的,一脚踢开上阳朝的地步。

第一七二章治蛮三策

这些念头,在上阳朝心中,转悠了一下,随即舍在一旁。

他面上依旧谦恭着,亦步亦趋的,随着荀少彧漫步而行。

而作为中府中車的诸谕行,脸上神情内敛,不露丝毫神采,在一旁躬身侍立。

蓦然,荀少彧开口,道:“先生,你可知吾此时,有何想?”

上阳朝停顿了一下,道:“臣下,不知。”

荀少彧负手,入得北苑,随意坐下,嘴唇微微一动,道:“伐蛮一战,三载辛苦,三载起伏,今时一朝功成,先生功莫大焉。”

上阳朝面色肃然:“臣下,当不得主君如此赞誉。伐蛮一战,群策群力,上有主君调度有方,下有吾等心意昭昭。前有诸谕中車,兵解东南之困;中有常云右車,扼守北境门户;后有数位袍泽僚属,血洒蛮地疆场。”

“而吾只是经略湯邑,处理睦邻之交,维稳后方之定,皆是臣下应当应分,何来甚功勋?”

荀少彧赞叹道:“若非先生,让吾大军全无后顾之忧,如何能与虎狼蛮种相抗?故而先生此功,当居第一。”

“此为,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也!”

诸谕行道:“主君所言极是,若非老左車,安定后方,让吾等无有后顾之忧,吾等如何能让军民一心。”

“嗯……”

荀少彧慢慢颔首,以视赞同。

中府三架車马中,诸谕行此人,尤为得荀少彧信任。

若说上阳朝,是凭着蔡地累年威望,而稳坐左車之位;常云光是以勇猛善战,得到的右車之位。

那么这诸谕行,就完全是靠着荀少彧的信任,才位居常云光之上,左車上阳朝之下。

能得荀少彧如此信重,诸谕行不仅是管理着官邸内务,自身也颇有能力。

而且,最让荀少彧满意的,就是诸谕行不贪不占,居功而不自傲,得功而能舍功。

荀少彧淡淡开口:“诸谕,常云二人虽未经厮杀,但能坐镇军中,稳定两边,便是大功一件。”

“固然东、北两边,初步收敛爪牙,让吾湯邑微有喘息余地,但吾等却毋能放松警觉。修干戈之利,整兵锋之锐,以蛮地为基,向其他四方攻伐,开拓吾等的势力。”

诸谕行、上阳朝二人拱手作揖,齐声道:“主君之言,甚善!”

蛮地幅员万里,固然其中多是戈壁黄沙,但其中总有几处绿地。这些绿地合起来,若是有百里方圆,就值得荀少彧这场血战的投入了。

看似百里绿州无足轻重,毕竟荀少彧有三百里封邑。但蔡地之贫,乃是吕国之最,而南地之贫,又是蔡地之最。

整个三百里封邑,其中的苦瘠、丘陵地带,占据了三分之二,剩余的三分之一,还有一半是靠近水泽的洼地,根本没有渔耕猎牧的价值。

这般情况的湯邑,若想发展壮大,就只能绕过身旁的‘邻邑’,埋头开拓蛮地,才是荀少彧进取的关键。

上阳朝道:“主君,湯邑存储粮食不多,虽能勉强裹腹,但一旦要有大的战事,这点存粮,就有些力有不逮了。”

“既然东、北二边,如今都已经退让,吾等何不趁机,派遣得力之人,采购一批粮食,缓解湯邑的燃眉之急?”

荀少彧徐徐开口:“这一趟蛮地,吾等缴获的骨皿,血石,兽皮,可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什。”

这几载,荀少彧靠着以战养战,掠戮蛮人诸部元气,一点点有了今日,让蛮人惊惧不已的黑翼骑兵。

若非荀少彧,不断的给蛮人放血。他也凑不出,这一支可以直面蛮人兵锋的骑兵。

毕竟,一千二百具重甲,一千二百匹乌龙驹,一千二百口百炼刀,每一样都是贵重之物!若是按着寻常封邑,有着如此重金,都能豢养二、三万甲士。

虽然黑翼骑兵的战力,并未让荀少彧失望,但如此耗金的背后,是数以万计,蛮人尸骸的哭嚎。

荀少彧嘱咐道:“还是老规矩,把血石收归内帛,骨皿、兽皮等物,尔等想办法处理出去。然后所得石贝,留下三层作为抚恤,四层收作官邸之用,三层收购雲稻应急。”

这一趟蛮地之行的缴获,骨皿、兽皮固然价格不菲,但比起血石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血石才是战略资源,是用一块就少一块。以一尊蛮体级数的高手,全身精血熬炼,方得指甲盖的一块,其中价值之大,可想而知。

而且,也正是因为有了血石,荀少彧才能炼就一支血煞级数的强军。否则光是兵员素养,就能让不少国望而却步。

上阳朝俯身一拜,道:“老臣,立即去办。”

说罢,起身就想离去。

荀少彧笑道:“先生,毋需急于一时,吾等现在重要的,非是囤积粮食,缓解饥荒之灾。”

“……而是要治蛮啊!”

“根治蛮人霍乱,才是吾湯邑顶顶紧要之事。”

上阳朝肃容道:“主君之意?”

荀少彧道:“蛮人与饥荒并治,以治蛮为主,治饥为辅。非二项并理,如何治得蛮人桀骜?”

“以往,以杀止杀的老套路,现在是行不通的。”

这就是所处角度不同!

荀少彧从破坏,过度到了维护,自然要精细着自己这份家底,不会再似往常一般,肆意挥霍。

“蛮种,何止几万之众,其势力范围之广,岂是豫州一州一国遭苦?”

“数万蛮人,吾等尚需殚心竭虑应对,稍有疏忽就是祸事。若非蛮人之中,缺乏真正一槌定音的高手,吾等岂能几度削弱蛮人?”

荀少彧眸光开阖,道:“然而,对于数十万计,乃至百万计的蛮人,吾等又该如何?如此庞大的族群,其中必然会有宗师级数、大宗师级数强人出世,便是有武圣人级数的蛮人坐镇,吾也一点不惊讶。”

毕竟,当日与呼延明一战,那一只破空而来的大手,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荀少彧意味深长,道:“蛮人,毕竟也身负人族血脉,是吾人族一份子。”

诸谕行道:“主君之意,是想收揽蛮种为己之用?”

荀少彧颔首,坦然道:“是啊,吾湯邑地贫,寥寥四万黎庶,如何能壮大湯邑?就是以五人出一甲的招募方式,也不过八千甲士。”

一般封邑大夫,甚至国国君,人口基数庞大,都是以十出一甲,三十、五十一甲。这五则一甲之举,已是大为压榨邑民劳壮的苛政了。

但没办法,湯邑这就这些人口,而且又是边陲之地,常有侵袭兵乱,若无强大武力自持,湯邑的这些邑民,就都是案板上的肉,任蛮人肆虐宰割。

荀少彧眼中,透露着一丝贪婪,那是作为君主,面对周匝邻地的一种占有欲。

他毫不掩饰,道:“是啊……蛮人虽然生育能力弱,人口颇为稀少。但以他阖族之数,对吾而言,就是最好的补充。”

“以蛮地为立足之点,向四方进取开拓,吾荀少彧……不弱于人!”

诸谕行、上阳朝动容,道:“主君志向高远,吾等定竭尽所能,不负主君大愿。”

荀少彧感动,道:“有二位辅佐于吾,吾之大业必成,吾之大功必就!”

自从荀少彧,离开烨庭的那一刻起,他就暗自埋下了一颗‘不甘人下’的野心。

更何况,如今他大势初成,羽翼已丰,正是开拓进取,争不世之功的时机。

“终有一日,吾会堂堂正正,兵临烨庭。让烨庭上下诸人,真正见见吾荀少彧的真颜色。”

十几载的伏低做,早就让荀少彧心中,养了一口戾气。

固然,他心智远超同龄之人,但多年的郁郁、惊惧,也让他的心思,受到了极大的雕磨。所谓冷戾、无情、寡恩、薄义,这一些品性,俱是在烨庭中的十载,逐渐打磨出来的。

诸谕行开口:“主君,若想治蛮,先需要收其心,唯得蛮人之心,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臣下,有三策献主君,可得蛮人之势,可并蛮地千里。”

荀少彧豁然一惊,道:“当真?”

诸谕行沉声道:“自是当真,主君当面,臣下何敢妄言?”

一旁的上阳朝,也静心倾听。

荀少彧迫不及待,道:“仔细讲讲,”

“喏!”

诸谕行施礼,道:“吾这三策,虽说是三策,实则只有一策而已,但以三策划分,也俱有他意。”

“嗯……”

荀少彧、上阳朝缓缓颔首,心思都放诸其上。

“治蛮者,一曰:攻心。”

“其意,去蛮种三五之心,分化蛮种之念,自承人族一脉,认可吾湯邑之治。”

荀少彧呢喃:“攻心为上!”

诸谕行,道:“二曰:反侧,”

“同化蛮种观念,驱除两者隔阂,消除彼此仇视,使其尽为吾所用。”

“三曰:宽势,”

“蛮种、邑民一视同仁,视蛮种为湯邑之民,一碗水端平,让两方无有高低上下之感。”

倘若这三策,能真正施行在实处,荀少彧等于凭空,得了一处兵源,而且俱是精悍勇猛之士。

上阳朝呓语,道:“攻心,反侧,宽势!”

随即,上阳朝正容,向诸谕行一拜,道:“诸谕中車三策,字字珠玑,堪为治蛮之本,上阳朝佩服……佩服……”

“诸谕,”

荀少彧看了一眼,淡然处之的诸谕行,道:“你的三策,不似刚想出的,想必是早有所忧,早有所虑啊!”

诸谕行沉声,道:“说不上甚么早有所虑,只是臣下本分,忧主君所忧,虑主君所虑。”

荀少彧扶手,叹道:“好啊……你这三策,若是用在实处,吾等功业何愁?”

蛮人天生悍勇,若是编炼兵家大军,直接就是血煞级数的强兵,甚至就是道兵级数,都未必不能一入。

到时,荀少彧手上,有着如此一支大军,无论是吕国争势,还是向外拓张,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着。

不为其他,就是蛮人勇力,就值得荀少彧用心拉拢。

以往是没有机会,才会大加屠戮。现在有了机会,但荀少彧已经满手蛮人血腥,两方隔阂已生,想要尽收蛮人之心,着实需要下一番苦功。

“这事要办到实处,你们看可有督办人选,举贤不避亲嘛!你们不妨都说一说,让吾斟酌一二。”

荀少彧的话语,让诸谕行、上阳朝面容一定,知道荀少彧该是极为属意治蛮三策。

而不出意外,这治蛮三策,就是湯邑未来数载,都会持着的基本之策。

毕竟荀少彧掌握湯邑内外大权,对他稍有掣肘的,也只有中府三車,其他僚属都是‘应声虫’一类。

今日虽然只是闲谈意向,但在场的就有左、中二車,几乎就是三人促谈,板上钉钉,大局大势在此。

上阳朝率先,开口:“主君,常云右車领军在外,不日将还。以右車才具,必有一番高论。不若待右車归来,吾等再细论治蛮策?”

荀少彧思量了一下,道:“也该如此,右車常年经略边陲,对蛮人习俗、文化理解,远甚湯邑诸僚。这治蛮之策,也唯有右車谏言,吾才能真正放心无忧。”

倏然,他瞥见北苑木壁上,悬挂着的一副蔡地堪舆图,其中的蛮地是一大片空白,一直蔓延卷帛尽头。

荀少彧抿了抿嘴,若有所思,道:“知己知彼,方占得先机,得百战之功。”

“以往,吾等都是被动防守,就是攻袭,也以突袭为主,一有风吹草动,动辄远遁百里。”

“但是,吾等虽然浴血黄沙,大战役数十、上百。但咱们对于蛮地的了解,只是知道大致地域,就连所见何山何水,都一概不知。”

“这,却是军中大忌!”

荀少彧指着堪舆图,道:“如今,吾占据蛮地,然而蛮地何其广阔,这一坐坐山峦,一条条河道,吾等知其所通,知其所用?”

“这些,咱们都不知道……”

诸谕行、上阳朝若有所悟,看了一眼蔡地堪舆图:“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既然如此,吾要勘测蛮地脉路,重新绘制堪舆地图,以此牢固湯邑掌握。那么,吾为何不从这一次制图而始,以此为调剂切入,铺开治蛮之序?”

第一七三章十载末劫

荀少彧道:“尔等,可有人选?”

诸谕行道:“主君,这定厘堪舆,当是今时要事。既能开拓蛮地,亦能收群蛮,为己一用,一举多得。以臣下之议,这人选之事,尚需慎重,需志虑忠纯之人,方能担此重任。”

上阳朝附和道:“臣下,附议!”

绘制蔡地堪舆图,诸谕行、上阳朝二人精明通透,如何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分量。

湯邑军民数万之众,都要围绕着此事而行。其间代表的权位,甚至与中府左車上阳朝相比,都要更重数分。

这其中牵涉的人力、物力、财力,足以让人膛目结舌,难以置信。

若是待到堪舆图,完整绘制的清楚了,也就是荀少彧全部消化,此次胜利果实的时候。

而在这当中,能起到关键作用的,也只有那一位堪舆测绘之人。

荀少彧问道:“你们两人的人选,可有着落?”

诸谕行、上阳朝对视一眼,上阳朝率先开口,道:“主君,臣遍数湯邑诸僚,唯观高昌氏一人,或可担此大任。”

不待荀少彧问询,上阳朝道:“高昌氏者,蛮种与人族混血,中府下司一吏。此人颇有能为,只因其血脉泰半为人,少半为蛮种,多受同僚掣肘,才志不得舒,才不得展。”

毕竟,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有各种各样,或明或暗的歧视,更何况还是尤为明显的族群诧异了。

“如今,主君着意蛮种,这类似高昌氏这般人,就能大用了。”

荀少彧赞许的看了上阳朝一眼,道:“高昌氏,是个人选!”

这上阳朝果真不愧是‘地头蛇’,盘踞蔡地数十载,诸般关系盘结纠葛,一开口就点到了要害上。

诸谕行论以蛮治蛮,这上阳朝立即推出,一个怀着蛮人血脉的僚属。当真是稳、准,恰恰瘙在了荀少彧痒处。

诸谕行撇了上阳朝一眼,把想要举荐的人选,再度咽回腹中。

没办法,高昌氏着实太合适了,无论是为了照顾蛮人方面的舆论,还是抱着吞并诸蛮的心思,高昌氏都是一个不错的调剂人物。

荀少彧颔首,道:“如此,这高昌氏是个不错的人选。”

…………

常云光一身黑色甲胄,矗立于群山之间,壮硕的身躯,仿佛一根擎天柱石,让人生不出丝毫觑。

三千大军似如黑云压城,一面面旌旗猎猎招摇。

不时间,有一二骑兵穿梭军阵中,夹杂一声声呼喝,鼓动起磅礴煞气杀伐。

看着北地门户大开,常云光的眸中,隐隐流露出一抹痛苦,双手紧紧攥着,一度将指甲扣入肉中。

一员心腹亲兵,跪地苦苦哀求:“将军,二爷他身陷北地,生死不知,咱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

“您手上还握着三千大军,只要一声号令,就可抢攻北地,救出二爷。”

这亲兵着实是常云氏的死忠,一心一意为着常云氏。否则只凭这两句妄语,便是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也毫无意外。

常云光闻言,眸中痛苦渐渐退去,坚毅道:“军令如山,何况主君之命岂可改易?况且……况且,二弟怕是已遭不测,这几日来吾夙夜难寐,也有了些心理准备。”

常云蒙已失消息几近十日,常云光屡屡遣人,暗中查察北地动静,尤为关注北地官邸。但给常云蒙带来的消息,都往往不尽人意。

这心腹亲兵,苦涩道:“将军……”

常云光呢喃道:“二弟遇此不测,之祸,吾常云光就是常云氏独苗。若是吾也遭杀身之厄,常云氏就此绝嗣矣!”

固然,常云光执掌三千大军,完全可以舍了自家前程、性命,进而直击北地。

常云光按下冲动,道:“然,吾不能也!”

三千大军之势,固然可直击宗师,但北地强军也都不是豆腐渣。便是北地安枕享乐,缺乏沙场厮杀,但宗师级数的高手,再有几支血光级数的勇卒,就能让他三千甲士一朝尽覆。

付出如此惨重代价,甚至都未必能进得荀少贺十里,常云光自然不会如此不智。

“主君交付吾三千儿郎,非是让吾意气用事,争一时愁怨的。”

遥遥眺望北地关隘,常云光手掌紧紧攥着,一丝丝血腥自喉中翻涌。

“咱们,走!”

“主君让吾速速回师,应是有要事,不能耽搁。终有一日,吾常云光,要马踏北地,求一公道。”

常云光一挥衣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之后,一声呼啸,身畔数十骑卷起黄尘,渐行渐远。

常云光看得极为精准,蔡地四邑俱是各怀心思,彼此间攻伐、斗法。

常云光是荀少彧三車之一,日后就不乏时机,一报弟殇之恨。

…………

烨庭,

凤梧阁!

荀尚观负手,面色凝重,眸中点点星光流转,一股磅礴大势,沉甸甸的令人窒息。

几名荀氏宿老,俱然面露苦意,周匝各有异象,显露着本身的修为造诣。

阁殿中的气氛,透着一股压抑,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象。

荀尚观望着君位,道:“‘那人’的力量,愈发强盛,愈发不可揣测了……看来,留给吾等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作为豫州三大诸侯,荀尚观少有如此沉重的时候。

一旁的荀太微,沉声道:“毕竟那是天人道果级数的大人物,若非有历代殷天子,设下的重重禁止,封镇了‘他’的滴血重生之能,更困‘他’了数万载,让‘他’元气消散不少。怕是吾等吕国,在封禁破损的刹那间,就已经沦为一片阿鼻地狱了。”

荀尚观淡淡,道:“道果级数之存在,非是吾等可以妄言想象,祂们已非凡俗!”

天人道果,那是天人之道臻达极致,上窥天道一角,凝结大道之果的恐怖人物。

上可九天揽月,下可入海乘龙!

这等大成就,已经堪称古往今来最强的一批人。一如道门三十六天上真,佛门大乘菩萨,魔门大自在天子,妖族诸王,古蛮诸王,人族诸王一般,都是横行天上人间,无所顾忌的人物。

毕竟,达到那般境地,已是修行之绝颠,除非招惹了道果之上的大神通者,否则就能一直存活到地老天荒。

这等大人物,简直恐怖的无以复加,一念之间,便能轻易抹去一方大洲。若非九州大地,尚有人族诸王镇压,如此一尊恐怖人物破封之日,就是豫州大地的陆沉之时。

“可恶!”

麻衣看向君位,那用吕国地脉,重重封锁的封禁。

往日强盛的地脉,如今日渐萎靡,一股股莫名深邃,让人心悸的力量,让在场的荀氏族老,都心生寒意。

“那头白虎,真是该死,该死一万次!”

一股强烈的怒火,让麻衣老人恨不得,把那一头白虎大妖,抽筋扒皮,炼入天火中,炙烤一千年、一万年,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三年前,那头白虎大妖,也不知在君位上,留了何种暗手,竟然撬动了封禁一角,令‘那人’的意识,短暂苏醒了一刹那。”

阁殿中的荀氏诸人,尽数面露沉色。

对于那种恐怖存在而言,再如何高估,也都不为过。一刹那的时间,已经能做许多许多了。

“你们要明白,天人之道高远难测,何况一尊天人道果,就更非吾等所能查察仔细的了。”

“现在的烨庭,也让吾愈发陌生了。”

荀尚观默然,道:“寡人想知道,‘那人’几时脱困?”

作为时刻接触封禁之人,荀尚观对这封禁的了解,除了大宗傅,大宗伯之外,不做第三人选。

但,就以荀尚观半圣级数的修为,只要一日没有踏足武圣人之境,就不可能知道,里面沉淀的力量有多么的可怖。那是一瞬间,就能抹平南阳大邑,数十万生灵的恐怖力量。

青衣低声叹息着,道:“最多……十年!”

荀尚观沉吟着:“十年?”

十年!

对于武道脱胎换骨,有着三百寿数的族老们而言,区区十年岁月,着实过于短暂,说是弹指一挥间,都毫不为过。

而十年之后,就是他荀氏生死存亡之时。

荀尚观漠然想着:“十年时间,吾吕国只能存在十年吗?”

一尊宿老呢喃自语:“难道,吾等不能向殷天子求援?这毕竟是初代殷天子设下的封禁,莫非天子还能不管不问?”

九州天子必是一世至强,就算等闲天人神魔,也绝不敢招惹一尊天子。

那是人道至尊,有着人道伟力在身,就是道果级数的天人,也不绝不想直面煌煌人道。

“殷天子自顾不暇,哪里来的功夫,再管吾等?”

荀尚微叹息道:“咱们荀氏开国仅仅八百载,对于数万载的殷庭,太过于陌生了。况且,南阳在吾荀氏建国之前,也并非没有方国于此建都。”

“数万载风吹雨打,除了一些古老诸侯,为上古人王血裔,谁又敢言能与殷庭同祚?”

“或许,是真到了吾吕国,落幕之时了?”

荀尚观沉默了一下,道:“吾等,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旦让‘那人’出世,等待吕国的,就是一场惊世之难,千万黎庶化为齑粉,千载积累化作一场空。

…………

官邸,北苑!

“常云,你可算回来了。”

荀少彧看着风尘仆仆的常云光,心怀安慰的,拍了拍常云光的右肩,以示亲昵之态。

“主君,”

倏然,常云光跪地,径直叩首道:“常云一心报私仇,临机私自驻兵北地,让主君为难,常云禽兽不如啊!”

“嗯……”

荀少彧颔首,对于常云光亟待认错的态度,倒是颇为满意。

真当荀少彧不知,当时常云光的‘心思’?

常云光的一举一动,可都有密奏谍报。

毕竟,大将领兵在外,若是掌握不了其心思,如何能有制约?

自然,对于常云光想要,直接攻伐北地,让荀少彧在战略捆绑下,不得不驱兵北上的心思,俱然洞若观火。

当然,对于这些心思,荀少彧洞若观烛。毕竟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如何能瞒得过他的耳目。

只是常云光及时的‘悬崖勒马’,还是让荀少彧颇为刮目相看。

一错再错,赌性大的人,荀少彧不是没见过。但类似常云光这般,及时控制自身情绪,犯错而不涉大罪的,却是少之又少了。

而且,这等知错能改之人,往往都能让人刮目相看,心生好感的。

荀少彧训斥,道:“常云呐,你糊涂啊!”

“北地之辱,吾一直铭记于心,并非吾想和解……而是此时此刻,绝非一雪前恨的良机。此时起兵,吾虽能胜北地,但一旦烨庭干涉,你我心血尽丧不说,更是俱有不测之祸。”

至于强杀荀少贺,直接远遁九州之外,甚至逃遁茫茫苦境之外,荀少彧连这想法都不会有。

在九州,在吕国,荀少彧一言可决万人之生死,享钟鸣鼎食之乐。而在九州之外,在苦境浩土之外,荀少彧也就一半步宗师,泯然众人矣。

荀少彧眸中闪动,道:“吾等静待时机,相信吾……这时机很快就到了。常云,你唯有留得有用之身,才能让常云蒙的血,不会白流啊!”

常云光叩首,眼含水雾,道:“常云知罪矣!万望主君重惩之,定常云之罪,正军心法纪。”

荀少彧仔细打量着常云光,观其神情含愧,暗自颔首,道:“常云,起来吧!”

常云光道:“主君,常云心中有愧,请主君严惩,警示诸僚臣属,毋越雷池半抽。”

荀少彧伸手,强行扶起常云光,感慨道:“常云在侧,吾何忧有?”

“你我二人,同心同德,北地之辱,他日必有了解之时。”

荀少彧心中有着一团火,也不知野心,亦或是怒意,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这一团心火,早就在荀少彧觉醒胎中密盘之时,悄然于胸中燃起。

那是多年的苟且偷生,多年的懦弱退让为柴薪。

终有一日,荀少彧要让这方天地,亿万芸芸众生,知道这一团火的炽烈!

第一七四章世界升格

大越,昭德三十三载!

此时大越,已历一百二十八朝天子,有一千三百载国祚。其间固然有几起几落,但都有宗室起自微末,继而复成大统,使得方氏皇权经久不衰。

而这个中,尤以这一朝的昭德天子为甚。

这一昭德天子起于微末,是方氏宗室中的末流旁支,其血脉因缘按着方氏族谱,早就出了五服,甚至十服之内,除了方氏皇亲的名头外,也就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

但是,当时宰相乱政,天下诸州板荡,群藩武臣起势,方氏皇权岌岌可危。就是这位昭德天子,手提三尺剑,一一削平群雄,重振方氏社稷江山。

如此,仅仅三十之龄的昭德帝,便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而昭德帝执掌天下经纬的三十三年间,也一直不竭余力,殚精竭虑的稳固着,渐渐衰弱的大越朝廷。对内施行与民生息之策,对外则奉远攻近交之略。让日渐衰败腐朽的大越,逐渐重新焕发生机,方有了一十八载昭德盛世。

如今的大越,方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之盛世!

大明宫,昭德帝寝殿!

一名名守宫卫士,面露肃容,脚步踏下间,甲胄铁叶窸窸窣窣响动。

昭德天子面容刚毅,虽然年过六旬,但身子骨仍旧硬朗。执掌了天下数十载的他,一双剑眉英挺,透着一股摄人心力,一身帝袍上绣五爪金龙,带着一抹贵气、尊荣。

“这,就是吾大越之天下啊……”

望着眼前这一幅,大越一十三州堪舆图,昭德天子啧啧不已,手指一点点抚摸着地图中的万水千山,似乎那一座座名山大川,就屹立在他的眼前一般。

所谓三山五岳,十三洲府,群山大川,河渎江淮,一一在昭德帝心中浮现。

此刻,三名翰林院学士,矗立在玉阶之下。

听着昭德帝的赞叹,三人内心压抑着的踊跃,又有几人可知?

一十三载的辛苦,为的还不是这一刻,天子的厚恩赏酬。

翰林院大学士徐世温,道:“陛下,此图为昭德大典总纲图谱,卷长一百一十一丈,宽三丈三尺三寸。大典历时一十三载,以山水、人物、水经、山经批注。合四类一十三项,一百五十一大目,三千二百八十七目。”

其他两位翰林学士,朱长河、李文悬二人,齐声道:“此图当为大越社稷山河图,吾等臣子毋敢擅专,望陛下御览朱批,以示臣下。”

所谓昭德大典,是昭德帝召集数以千百计的大儒学者,缴数十万古书籍论,费无数心思、民力,才编著成的一部宏图巨著。

其意在彰显,昭德盛世的文治武功。

大越一千三百载国祚,其正统地位,早已深入人心。

历数前朝,三百载一劫,五百载一难。唯有大越一朝几度起复,长青不衰。

而昭德帝欲成千古一帝,功业与太祖太宗相若,这文治武功自然是格外重要的一环。

昭德帝方润看着,这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绘制的山河社稷图,眸中带着一抹炽烈。

“昭德大典,千古唯一。”

方润感慨,道:“吾大越拥一十三州,治亿万黎民。今日始知,社稷山河之重耶!”

“好!好!好啊!”

昭德帝龙颜大悦,老迈的身躯,仿佛愈发的挺拔。

这时,翰林大学士徐世闻进言,道:“陛下,臣等一十三载心血,方成此图,臣奏请陛下赐予帝墨,用以传诸后世天子。”

朱长河、李文悬二翰林,也同时伏身,道:“臣等,奏请陛下赐予帝墨,传诸后世天子观瞻。”

一旦昭德帝亲自书写帝墨,那这一副昭德大典的总纲,大越山河社稷图。其中所代表的含义,立即就会截然不同。

这是后世帝王,才能御览之物!

昭德帝畅然一笑:“是啊……此之宏伟,当冠盖诸古,传后世子孙,定名垂万代。”

“来,给朕铺开此图!”

昭德帝示意一声,两名内侍各矗一方,伸手心翼翼的,将这一卷山河社稷堪舆图,徐徐卷开。

看着自玉阶,一直通到大明宫门前的堪舆图。

昭德帝兀自感慨:“好啊……好啊……此乃千古一图,万古长存!”

“来,给朕上墨,朕要亲赐其名。”

一名内侍上前,双手捧着一支金笔,浮着金龙雕纹,是最上乘的狼毫笔。

昭德帝乘着兴致,大手一挥,几个方正大字,跃然于堪舆图上。

昭德开元,盛世堪舆!

这八个大字施以金粉,每一字间都透着一股苍劲之力。

方润呓语:“此图,可承万代。”

毕竟,这堪舆图是由百载蚕丝编制,柔韧性上乘。具有防腐、防潮、防虫之效。便是存留一、两千载,都如同崭新一般。

“臣等,谢陛下隆恩!”徐世闻,朱长河,李文悬三人,上额触地,高声谢恩。

昭德帝面上含笑,看着自己落笔,写下的八个金字,久久不曾动弹。

…………

冥土阴世,

大越龙庭!

“好一个昭德开元,盛世堪舆!”

一尊帝君配白玉圭,着青玉带,面露笑意,赞叹了一声。

“确实好气魄,开元……开元……”

另外一尊英武帝君,气息犹如万马奔腾,感慨着:“此子,有此心此志,其帝业或不在吾等之下啊!”

一尊中年帝君畅然一笑:“哈哈哈……毕竟是宗室中,第七位中兴天子。荡平天下诸藩,再造方氏社稷。这等大成就,在诸代帝裔中,也只有有七、八位,能与之比肩。”

“如此人物,有此峥嵘之象,也是应当。”

这是一方九重帝台,一尊尊帝君,按着气运多寡,坐于帝台一角。

九重帝台最高处,三千璎珞绽开,一尊虚实相间的身影,正襟端坐,俯瞰着龙庭中的一应诸事。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一百二十八朝天子,就有一百二十八朝臣子。

除了昭德帝一朝的臣子,因为昭德帝阳寿未尽,没有服饰于昭德帝旁。其他臣子们俱然井然有序,矗立于各自君主身畔。

太宗帝声音淡漠:“昭德阳寿将尽,汝等商颐一番,该遣何人前往接引?”

诸多帝君面面相觑,看了看圆光中显现的阳世景象。正是昭德帝志得意满,壮志满酬之时。

不时,一尊青年鬼神出列,周匝纯正白光散溢凛凛神威。

他躬身一礼,道:“昭德帝阳寿尽矣,微臣愿往接引,一全君臣之恩。”

这青年鬼神,是昭德帝起于青萍微末之时的谋臣幕僚,是当初的班底人物,可谓从龙元老。只可惜其福薄早逝,身陨于沙场流矢之下,无缘公侯之位。

但历昭德一朝,时时加封、恩赏不绝,让青年鬼神的位格,一路水涨船高,有了白赤之格。

太宗帝眼睑微垂,一缕淡淡金色跳动,道:“嗯……去吧,”

“喏!”

这青年鬼神躬身,徐徐退下。

太宗帝威严道:“诸位,吾等得太祖赐予金书玉券,享香火愿力,已有一千二百载。蒙太祖庇佑,吾等多有臻达赤敕上层者,为阴世鬼帝绝颠。”

由于荀少彧,把大成世界的神道法门,经过一定细节上的修改,传授于大越龙庭的诸多鬼帝们,俨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虽然大成世界以官阶品级,定论神道品阶,但荀少彧直接以赤、金、青、紫四等神道,应上、中、下三层细微划分。

此时的龙庭鬼帝们,除了哀帝、炀帝等大权旁落的天子,其他天子最少也有赤敕中层之上的修为。

而经过二、三百年的积累,有着如此庞大的势力,大越龙庭搅动冥土风云,甚至惹得地君出手,也让荀少彧直接迫退。

如今的大越龙庭,阳世有着千载基业,阴世更是所向披靡,就连地君等闲也不敢招惹,已是一方庞然大物了。

太宗帝古波不惊,道:“但是,太祖早就言明,这方世界最能只能达到赤敕,想要证就金身,白日显形无碍,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除非天地允许,否则一时不证金身,吾等终归要有魂归天地的一日的!”

在坐历代越帝闻言,各个神容凝重。

毕竟,得到的越多,就越发的不想失去。

在坐历代越帝,可谓是龙庭中真正的主人,大越千载不灭,他们历经千载不死。

然而,哪怕最为昏庸无能的越帝,也都明白一个过犹不及的道理。

方氏已经坐了一千三百年的江山,至多还会有一二百年气数,却绝不会有万代不易的铁桶江山。

一千三百载的气数,可谓是此方天地,国祚最为绵长的朝代。

而证不得金身,哪怕他们个个赤敕上层,也奈何不得这方天地的意志。一旦阴寿耗尽,只有魂飞魄散一种结果。

太宗帝声音中,酝酿着一抹释然:“太祖有言,山无常势,水无常势,吾等苦盼已久的天地变革,终于要来了。既然,这方天地没有赤敕之位,吾等就自己辟开一条金敕之路。”

“如今,吾等时机终于到了!”

轰——

听得太宗的话,在场诸帝哗然。

“金敕!”

须知,此世虽有着,类似一十三地君这般的伪金敕,持有金敕位业的力量,寿命仍旧与正常鬼王无二,无有一丝一毫的延长。

达到他们这般境地,对于金敕也多有猜想,甚至不乏一种触摸金敕之道的方法。只是都非正途,位格不得升华。

“为太祖贺!”

“为太祖贺!”

“为太祖贺!”

在坐的越帝畅然,纷纷高举杯爵,向九重龙台上的那一道虚影,遥遥贺道。

那一道虚影,是荀少彧留在此世,唯一的一道影像。

诸多鬼帝的参拜,触动了这一尊虚影。

吟——

吟——

突然,太宗帝面露惊诧,耳畔回响的龙吟,让他几欲失态。

只见,那一道虚影赤光浓郁,一抹金色璀璨而生,悬挂在人影头顶,让人有若直视太阳的感觉。

倏然,太宗帝感到一抹凉意:“这是,太祖?”

金色璀璨之中,那是一头五爪赤龙之相,跃然显露在他的面前。

这一头五爪赤龙腾云驾雾,长长的龙须随风抖动,雄壮伟岸的龙躯,令人不禁生出一股敬畏。

毕竟,大越是以火德起势,也是以火德掌天下。故而大越的祖龙,就是一头赤龙之形。

“吼!”

点点金光,自荀少彧身上溢出。荀少彧默然看着,一个个赤敕地祗陷落其中,神思恍惚不可自拔。

毕竟这一些金光,带着一些荀少彧对于金敕位业的感悟,尤为让赤敕地祗难以自拔。一不留神沉浸其中。

一缕缕金光由此大盛,点点金焱飘飞,赤龙化为人身,着帝冕服,戴平天冠。荀少彧坐在九重帝台至高,看着台中纷纷乱乱。

遥遥感受着,这一方世界的迫切,那是一种呼吸相应的迫切期待。

太宗帝率先参拜:“儿臣,参见父皇!”

众多越帝见状,纷纷跪伏,道:“孙臣,参见祖皇!”

荀少彧扶手,眸中一片淡金,悠然开口道:“诸位,毋需多礼。”

他如今感受着,这一具鬼帝躯壳内,携带的沛然神力,一举一动都能撕裂阴世一角的伟岸力量,让他也不禁稍显沉迷。

“一千三百载国运,大越已达前所未有的巅峰,挫败历朝阴庭,除一十三地君神域,唯有吾大越龙庭镇压阴世冥土。”

一名名帝君面露自矜,纷纷起身相待。

“如今,吾大越历时千载岁月,底蕴积累,已至无以复加的程度。尔等晋升金敕,缺乏的非不是自身的资粮,而是世界的格局大势。”

“尔等,准备好了吗?”

荀少彧眸中金光一略,金敕业位堪于宗师相若,对于受了一千多年香火的荀少彧而言,一步越过金敕门槛,着实是太简单不过了。

但大越世界的压制,又让他无法直接越过。只能等着世界,完成晋升的刹那,压力松懈,才能一闯金敕之界。

“嘿……这已经不是吾个人晋升,而是是这一方天地,整个的晋升。”

一旦大越世界,有了金敕的等阶。那么,就等若在坐的帝君们,有了向‘天花板’冲击的,证就金敕的机会。

第一七五章虚空劫数

荀少彧身着帝冕,俊朗的面容,看向下方一众,神情激动的儿臣孙臣们:“世界位格拙升,非一朝一夕之功,尔等尚需按耐,整顿龙庭上下,勿要顾此失彼。”

此时的龙庭,历经一千三百载光阴洗礼,积攒了数以万计的名臣名将,化为一尊尊殿前鬼神。

而且,由于大越国祚绵长,天命在于大越一朝。而有着天道、人道气数青睐,大越龙庭的势力、实力之庞大,远远超乎任何一朝阴庭,任何一代鬼帝的想象。

其中赤敕地祗,在龙庭中固然地位不低,但也有千百之数;其下的白敕鬼神之属,更是何止万以计数。

这等庞大之极的势力,任意一尊地君直面,都要心再心,谨慎再谨慎。甚至唯有十三尊地君齐出,方能压下大越龙庭,这尊‘凶兽’搅起的的汹涌大势。

除非大越朝廷,惹得天怒神怨,人心尽丧。否则在世界跃升,天地精气活跃密集,较比以往何止数十倍的大环境下。有着数十、上百万大军镇压四方的大越朝廷,其根基也会愈发的不可动摇。

荀少彧暗道:“这,已经有了一缕神朝气象了!”

何谓神朝?

众神之朝,诸神之国,是为神朝!

主世界中的大殷,就是一方神朝、神国。能在大殷神都,位居高位的强人们,个中不乏武中神圣,亦或证就天人之道的大能力者。

可谓是出入有神魔,往来无凡俗!

当然,此时的大越朝廷,也只是初具一点神朝气象而已。想要成为似大殷一般的神朝,就算是世界跃升之后,天地容纳极限拓展。大越自身又传世逾过千载,正统威严深入亿万兆百姓的骨髓中,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岁,才能有着一线机会。

众多帝君伏首,道:“儿臣、孙臣,谨记祖龙教诲。”

这些历代帝君,或心比天高,或桀骜不驯,或气魄雄烈,更不乏一代雄主,但面对荀少彧之时,都面带拘谨之色,神态谦恭之极。

当然,让这些帝君如斯谦卑恭敬的,自然并非因着,那祖孙间的一点微薄的敦孺之情。

毕竟,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家中的亲缘单薄得紧。个中不乏父杀子、子戮父、兄戕弟、弟谋兄的‘英果之君’。

哪怕荀少彧身为祖龙,一手开辟大越社稷,却不代表着他们这些‘英果之君’,能有甚么恭顺之心。

而唯一能让他们,如鹌鹑一般,噤若寒蝉的。只有荀少彧周匝,不时间溢散出的,那一股股讳莫如深的气息。

荀少彧蹙眉,道:“世界拙升时,天地间的演变,世界本源升华,大道轨迹愈发明显清晰。这在诸天万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尔等未来成就如何。在这段时间之内,或能见个分晓。”

言外之意,这一段的时日,关乎着在坐诸帝的未来前程,不可轻乎觑。

诸位帝君纷纷道:“蒙祖龙教诲!”

毕竟,荀少彧的一番耳提面命之言,在其他世界而言,或许不过寥寥。但在这方懵懵懂懂的世界中,非是寻常鬼神可知。

荀少彧淡淡开口:“这一方天地变动,必然会引来天外干涉,有域外天魔出世。其短则三五十载,多有二三百年,就能得见端倪。”

所谓域外天魔,自然就是其他世界的强横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荀少彧也算得上一位域外天魔。只不过他在初入之时,有着石镜的遮掩,蒙蔽世界天心。才没在几方术数高人的推演中,暴露行藏痕迹,而且还趁势而起,做了一朝太祖,融入天心意识之中,成为此方世界的一部分。

荀少彧抬头望向远方,一双充斥着威慑的眸子,闪烁着金红掺杂之色。

“尔等,好生准备去吧……吾大越一千载的积累,是要在这一刻怒放,还是于这一刻烟消云散,就看尔等的应对了。”荀少彧心思重重,恍惚间见着世界深处,那莫可名状的天心意识。

一方世界的升格,绝无可能一帆风顺。毕竟浩瀚虚空宇宙,世界何止万万之数,不乏有掠夺诸多世界,以成就自身的强悍存在。而一方世界打破自身束缚,本源升格之时,定然会引来许多目光的窥伺。

一旦招惹来,过于强大的存在,就连荀少彧自己都不知道,自身能否囫囵着度过这一劫数。

而在他自身尚且顾之不急,何来余地理会龙庭诸帝。

“喏!”

“喏!”

“喏!”

一尊尊威严帝君,跪伏于地面,向着龙台九重,深深一拜。

高座九重龙台,荀少彧看着下方的历朝天子,不由呓语着:“也不知这一场天地大变,有几人得还,又有几人身陨?”

至于回归主世界,舍弃大越世界一切的想法,根本就不在荀少彧考虑之列。

毕竟危机、机遇并存,这执掌一方金敕世界的机会,就在荀少彧眼前摆着,荀少彧如何不敢一拼。

这等大机缘,说是一步登天也毫不为过,常人可遇而不可求,荀少彧岂会推却。

只要有了这一方金敕世界作为基本盘,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二重境界,都只是必然。唯有天人之道这一重关隘,能让荀少彧微微停顿一下。

“这,就是吾成道之机啊!”

荀少彧心头转动着,一方金敕世界的好处,着实太大太大了。

甚至,他借着大越世界之势,未尝没有机会图谋大成世界,完成胸中的蓝图构想。

吟——

吟——

吟——

蓦然,一声声龙吟,引来诸帝的目光,也打断了荀少彧思绪。

只见,一头龙躯蜿蜒数十丈的赤龙,腾空飞入龙庭之内。其龙吟长啸不止,越过千百重宫阙,一头扎入九重龙台。

这一头赤龙化作丝丝赤气,一尊中年帝王,自赤色云气中走,正是昭德帝。

“孙臣,昭德,见过祖龙!”

“昭德,见过诸代先帝!”

由于身怀大越龙气,故而昭德寿尽之时,化为赤龙之相,径直入得冥土阴世。而且一入阴世冥土,其位格就是鬼神顶点,身居高位。

昭德目光炯炯,看着龙台至高的那一尊身影。哪怕这一尊身影,朦胧中看不清面容。

荀少彧淡然一笑,道:“昭德,你终于来了。”

昭德周身赤气盈盈,似如火焰交织,顿首道:“皇孙初入冥土,一时忘形失态,望祖龙恕皇孙无状之罪。”

荀少彧看着一身龙气高昂,由凡俗三魂七魄,直达赤敕位业的昭德帝,面上露出和煦笑意。

这一位昭德帝的底蕴之厚实,简直难以想象,不愧是几尊中兴明主之一。不但着天命在身,更有人道众望独揽,几乎立时有了仅次于太宗、宣宗、文帝、武帝,这几尊盛世之君的力量。

荀少彧稍稍抬手,安抚道:“昭德初入龙庭,不知阴世龙庭规矩,不知者不为罪。”

“……不知者不为罪!”

昭德帝垂头,沉声道:“孙臣,谢过祖龙宽宥。”

荀少彧道:“嗯,归位吧!”

昭德帝肃容一拜,道:“喏!”

只见这尊昭德帝,浑身赤气沸沸,一道赤龙真形咆哮而起,一分赤气化为一道赤色符箓,其余九分赤气,化作大、数百缕之多,一一落入历代帝君、勋臣之手。

不少帝君、勋臣面露善意,冲着昭德帝徐徐颔首示意。

一尊五爪龙榻龙椅,自下方龙台处徐徐升腾。两侧各有数百、上千鬼神在一侧,恭敬的矗立着。

“臣等,躬请陛下归位!”

这一些皆是昭德一朝的名臣名将,俱是昭德帝的心腹之臣。此时入得冥土,也就是昭德帝的职司班子。

昭德帝道:“诸位,毋需多礼。”

…………

龙台朝会散去,荀少彧目送诸位帝君,踏出一重重龙台金阙。

他矗立良久,终于感叹一声:“一千多年的底蕴……这一方世界的时间流速,愈发接近于金敕位阶的世界了。”

大成世界、大越世界、主世界的虚实交替,时间交错的空虚感,让荀少彧颇感不适。

“不过,没想到……这一方世界的潜力,竟然真的如此之大!”不乏浓浓的惊叹,荀少彧环视周匝,一重重金碧辉煌的宫宇,构建了这一方龙庭之基。

“区区一方赤敕世界,竟然有了拙升金敕世界之机。其价值较之以往,递增了何止数十、上百倍。这等世界,简直百中无一!”

荀少彧能知道这些信息,石镜可谓居功甚伟。这一方神秘石镜中,或多或少有一着些,关乎世界等阶高低之类的秘闻。尤其是在石镜,铮铮跨入第七品之后。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其能够给予的信息,更是愈发的完整。

“诸天万界,固然世界万万以计,但真正能存在生命的,但有着金敕位格的,终究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荀少彧感受着世界的脉动,在这方世界的一千二百年之前,他就感受过这种脉动。也正是这一脉动的微妙促动,才让荀少彧真灵回归大越龙庭。

“大机缘,大造化!”

“人道功德,天道功德!”

身负亿万香火愿力,一点点汇聚间,化为点点金黄神光,浮悬于三尺之外。

更有周闸丝丝清光朦胧,让荀少彧的面庞,看来愈发的虚无缈然。

荀少彧此刻,身承人道万民之望,执掌天道大运中枢,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一股莫然不可预的凛然天意。

“只是可惜,本质终究差一丝!”

哪怕此时荀少彧,堪称天命之之子,但距离真正的金敕,仍是差了一丝最重的本质。

而这方世界的本质,也只是金红而已。并非纯金之色,如何承载一尊本质纯金的存在。

荀少彧呓语着:“这一丝瑕疵,莫非就是吾,应对劫数的一线生机所在?”

正所谓得大机缘,应大劫数!

天地精气淤积涌动,世界劫数暴发。茫茫虚空宇宙中,自有临近的这一方世界的某些存在,化为域外天魔,降临此方天地。

而这,也正是这方天地,需要经历的一次重要蜕变,成龙成蛇在此一举。

荀少彧默然坐在龙椅上,呢喃自语:“对吾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次契机……毕竟,执掌一方金敕世界,何其之难也!”

先不提荀少彧自身,有没有降伏金敕世界的神通,单单寻觅一方金敕世界,在万万世界中的一粒沙烁,犹如大海捞针似的,想找也没得找。

而且就算侥幸找得到,以一方金敕世界的体量,只是稍稍动弹一二,就能生生压死他。

“但,若是这一方世界,尚处于赤敕之时,吾就将其炼为己用,待到其升格金敕,又是该是何等大的好处。”

一切资粮尽数熔炼,他荀少彧以此为根基,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奠定神道正四品金身的境地。

荀少彧道:“或许,证就神道金身之境后,吾也该用斩法身之术,修出几尊法身,留在这几方世界。”

这是随着修为、眼界的提升,自然而然升起的心思。

荀少彧固然能在几方世界,来回穿梭自如,但也是打个时间差而已。

若是碰上个高等世界,甚至与主世界的时间流速相若的大世界,荀少彧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

此时,冥土阴世中,一方神秘所在。

一尊相貌平平的青年,着黑袍帝冕,端坐在一方黑色龙椅上,平静的看着其他十二尊‘同僚’。

这一尊青年缓缓道:“他,‘又’回来了!”

其看似平淡的面容,在提及‘他’时,眉宇微微蹙动,仍存一些忌惮之意。

另一尊帝者,眸中不住闪烁着杀机:“他么……”

显然这一尊帝者,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恩怨。

一尊中年帝者见状,蹙眉道:“帝庆,你与‘他’的恩怨,吾等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但是……”

说到此处,中年帝者语气稍稍沉下,道:“如今天地大变之即,劫数来临之际,众生皆在劫中。吾等身为地君,身合一方大地,与世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他’,在这方世界中,也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一环。两方此时不是对手,就算以后要分个生死,也要在度过这一重劫数之后。”

“吾等的利益,是相同的!”

第一七六章旧时余毒

“他?”

帝庆乖戾一笑,一对细长剑眉,透着一股锐气森然。

“吾等地君皆知道,那人并非出自本界,多半施夺舍之行,一时瞒过了昭昭天意。但是,他并非本界生灵,这是做不得假的。”

“他固然得了些机缘,侥幸篡得祖龙业位,开辟一方冥土阴庭。但吾等不能就此,就对这域外天魔之恶,视而不见。”

帝庆薄薄的嘴唇,带着一抹刻薄寡恩之相,目光凛然的,看着一旁的诸多地君,有着咄咄逼人之态:“吾等地君位业,执天之道,观天之行。岂是他一介天魔之属,所能比较的?”

“吾等若是向一介天魔让步,日后还有有面目,统御天下万万鬼神?”

“吾帝庆,绝不同意!”

因着世界本质逐渐提升,作为与世界相合的地君,在世界返抚之下,其位格也发生了一些玄妙不可思议的变化。

最直观的,就是这些地君俨然具备真正的金敕本质,不在是空具力量的伪金敕,而是有了实实在在的位格。

哪怕这一位格,只是一重虚像而已,但也毕竟带了一丝真正金敕的本质,其境界非是以往可比。

中年帝者淡漠的撇了帝庆一眼,道:“帝庆,吾不管你怀着何等心思,吾也管不着你的生死祸福。但此值非常之时,就该有非常之手段。大越龙庭执人间正统,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敏感时期,吾等不能与他发生任何冲突。”

帝庆冷冷看着,在坐的其他地君,心田一口火气不消。

中年帝者漠然,道:“否则,稍有差池,这倾天之责,吾等有何人可担?”

在坐的诸位地君,尽数沉吟了一会儿,目光又投注于帝庆的身上。

毕竟,这等关乎一方世界的大事,在坐一众地君自然不能不慎重一些。

“帝庆,你与大越祖龙宿怨积累,吾等不想管。但你不能将私人恩怨,带入到这等生死大事中来。”

一尊尊帝者的目光,冰冷不着一丝情感。

这一十三尊地君,是为鬼神一脉集大乘者,其化身一方大洲,承载亿万生灵念头。与这方天地间的联系,异常的紧密。

这方世界位格晋升,作为与世界休戚相关的他们,无疑是撰取了最大的好处。

一尊清廋帝者冷哼了一声,道:“帝庆之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一尊清瘦帝者的态度,与其他几位帝者迥然不同。

十三位地君,十三种心思,他们或许能因为暂时的危机,而选择一时权宜的联合。却绝不代表他们,是任意附和的‘应声虫’,他们都有着自身独立的意志,绝非任何人、任何存在的附庸。

清瘦帝者冷笑着:“吾等地君万古不灭,一介阴庭祖龙,依仗人道龙气一时,却未必能持之一世……地君尊严,不容置疑!”

“帝召,”

几位帝者蹙眉,看着清瘦帝者,眸光微微一动。

地君们的心思,往往一旦决定下来,就如万顷磐石一般,再也难以动摇。看着清瘦帝者态度甚坚,几人也都有些踌躇。

终于,中年帝者规劝,道:“帝召,大越祖龙昔年斩了化身,也是因缘际会,天数转运所致。正所谓不知者不为罪,何必千载之后,仍耿耿于怀?”

“此非地君心胸啊!”

昔年,荀少彧争龙,起兵南方之时,曾于赤水斩黑蛟。得了一点赤龙之形,奠定了他潜龙之基。

正因为如此,荀少彧才为赤龙,成为遵循五德应世的赤龙。

那头所谓黑蛟,则是帝召一尊化身成就。

虽言其为黑蛟,但实则就是一头千载修行的黑蟒。而能冠之以‘蛟’名,这一黑蟒的神异,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帝召在荀少彧手上,生生折了一尊化身,非但没了面子,也失了里子。

而荀少彧则大局渐开,可谓是踩着帝召的面皮,一步步踏上逐鹿天下之路的。

这让帝召对于荀少彧,如何不恨,又如何不怒?

而且,失去了一尊化身,对于帝召的影响,也远远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哼……”

帝召眸中冷光一闪,寒声道:“帝秧,揭人不揭短,你太多嘴了。”

一点点若明若暗的金光,自帝召清瘦的身躯徐徐浮起。

“朕只是实事求事,怎么……嫌朕的话,不中听吗?”帝秧冷笑不止,眸中一点金焰升腾,瞳孔化为纯金之色,冷漠森然的令人窒息。

“够了!”

一尊高大身影,勃然大怒,呵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

“这是大敌当前,吾等前途未卜。尔等就为些许事,如此纠结暗斗。当真以为世界牵绊,吾就压不下尔等了?”

高大身影面露怒容,强横的神力气息,压迫着这一处神秘地域,不住的瑟瑟战栗。

这一股强烈威势,甚至让在坐的地君们,都不得不运用神力抵挡。

“帝肆!”

作为一十三州之首,身合中州这等气运重地。这一尊帝肆,可谓一众地君之长,几乎比地君们的位格,要高出半筹。

帝肆淡漠道:“天地本源晋升,是为重中之重。而大越龙庭在其中的位置,亦是至关重要。”

“既然如此,些许私人恩怨,如何能与吾等大事相论?”

“吾等不妨联手共度此劫,待到天地劫数一过,尔等将大越龙庭任打任杀,吾一概不管。”

“但……”

帝肆的眸子,闪烁着惊人的力量,跳动的金焱几乎炙烤着虚空。

“人道龙庭,现在不能动!”

“这不但是吾的意志,也是在坐多数地君的意志。”

一尊尊地君起身,道:“对,绝对不能动,人道一旦生变,影响了天地大势,尔等万死难赎。”

“这是吾等意志!”

轰——

天地意志轰然应和,搅动着这一方神秘地域,滔滔赤气瞬息淹没于这一股波澜中。

…………

大越龙庭,玉皇殿!

荀少彧奇异望着面前鬼神,嘴角含着笑意。

“这是……诸位地君的意思?”

他心思转动,指尖微微点动御案上的符召。

这鬼神面上和煦笑着,话语中不乏嫉妒道:“这,自然是陛下们的心意,若非陛下们亲自施为,谁有本事凝炼神道符召?越祖龙能得陛下们如斯看重,真真是三世三生修来得福泽啊。”

“嗯……”

荀少彧徐徐颔首,虽面上不露喜怒,但心头不由嗤笑了一声。

“杀人放火受招安耶!”

虽然荀少彧的比喻,算不得恰当。

但作为这方世界,当之无愧的神道领袖,一十三尊地君可谓这方天地意志的一部分。而荀少彧虽有天眷,但与十三地君的分量相比,无疑要弱上不知多少。

就是荀少彧开辟大越龙庭,受得人道所钟,让地君们忌惮三分,但一朝天运不在,也是要受地君们清算的。

“可是,他们如今竟然,给吾一道地君符召!”看着这一道符召中金光沉浮,荀少彧掂了掂其中分量。

这方世界,自古以来就有十三州!

这是从人族先民圣王时代,便已经存在的世界中心,亦可谓之正统正朔。而所谓的十三地君,就是从历代先民圣王中,身合一州之地的大成就者。

看着符召中种种异象,荀少彧面色颇为古怪:“他们莫非以为,吾就真的这么容易打发?”

这一道地君符召,固然珍贵之极,有着金红位格。任何人持之,都能立时凌驾于诸鬼神之上。

“但,这只是十三位地君,出手炼制的仿品,并非真正地君一般,天地生成的符召。这东西可烫手的很,谁知道那些老家伙,在里面添了多少暗门。”

虽然两者同是地君符召,但一个得天地认可,一个只是几位地君认可,这差别简直天翻地覆。

而且地君之中的几位,与荀少彧可是老对头了。‘老对头’经手的东西,荀少彧自然要慎之又慎,甚至避若蛇蝎的。

只是,荀少彧暗自揣摩了一会儿,地君们的用意用心。

看着十三地君的手段,无疑是已经有了金敕之位,更有了金敕之实的。能撰取天地权柄,化为神道符召的境地,就是个中明证。

“怕是,想要恩威并施?”

“以地君之位画张大饼,并有十三尊金敕虎视眈眈,让吾无从选择。”

荀少彧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几位地君,可是不厚道啊。”

这鬼神脸色一沉,肃然道:“越祖龙何出此言,诸位陛下皆是历代先人,品德昭昭与世,岂会有这般鬼谲技俩,平白辱没了陛下们的英明。越祖龙切切毋要忘了,正因为诸代先人,不辞辛劳披荆斩棘,才有了这盛世人道。”

看着这尊鬼神,鼻孔喷吐岩浆一般的火焰,灼热的淡蓝火息,向着周匝席卷。

荀少彧顺手一挥衣袖,把这些火息纷纷卷没,面色自若的看着面色愈发铁青的鬼神,道:“吾当然知道,诸位地君们的英明,也知道地君们的牺牲,自然不敢不心怀崇敬。”

“你说是吧,青渔老道,”

他看着这尊鬼神,指尖那一粒火光,蓦然化为一丝烟气,在他手中随意熄灭。

鬼神倏然一震,不由轻咳了几声:“咳咳咳……”

“越太祖,还能记得吾这老道,着实是贫道之福分。”

这一尊鬼神,也没有否认,因为否认也没有用。他赫然就是昔年,那一位叱咤大魏朝堂的青渔道人。

荀少彧道:“纵然时过千载,吾尚且忘不得,昔年那位威风凛凛,配金印、着紫鱼的青渔真人。”

青渔道人道:“让太祖见笑了,此时的贫道,再也不是什么大魏皇奉真人。贫道如今,只是陛下麾下一遣吏而已。所谓往日繁华,一朝过眼烟云尔,何必再度挂怀羁绊,裹足不前?”

荀少彧定定看了一眼青渔,缓缓道:“好一个……裹足不前!”

当初,荀少彧灭魏之时,那最大的阻力,就是以长春道为首的带路党们。

那些带路党,一个个口诵天数不可改,一个个奋力冲杀在前,简直比突勒人还要拼命三分。而且这其中,尤以长春道道人,表现的最为突出。

当时,荀少彧可谓是杀的人头滚滚,甚至大搞株连,凡是长春道等道人,一律诛戮三族。其中又以权位高低细分,或诛六族、或诛九族。

荀少彧着实狠杀了几批,才彻底除去了道人之祸。

而这青渔道人的首级,还是荀少彧麾下大将张大海,几度冲杀敌阵,亲手砍下来,拎着颗血葫芦般的脑袋,放在荀少彧军案前,得了一开国伯的勋位。

只是没想到,这一位长春道真人,经过一番兜兜转转,反而在冥土阴司中扎下了根基。

此仇此恨当前,荀少彧如何能放心青渔道人一举一动。

青渔面上带笑,提醒一句,道道:“贫道,今非长春青渔也,只为帝肆门下一吏尔!”

荀少彧盯着青渔,蓦然道:“你就不怕,朕真的出手将你留下?”

“你生前毕竟是真人位业,堕入冥土阴世,虽然修为跌落谷底,但该有的境界、道心,应是一样不缺。若非长春道被清算,你这尊长春真人,也不会落得一看门吏的前程。吾看或许鬼王位业,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大敌,早早杀了,岂不干净!”

一尊真人业位,坐化成鬼,那也是极端可怖的存在,堪称鬼王之属。

从自身气数被折,尚能留下一点生机,苟延残喘千载。由此可见真人之能,不容觑。

荀少彧若是趁势,在这一关键时机,斩杀一二鬼神,那些地君也只能暗自忍下。

故而,青渔‘谦逊’,道:“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况且,以太祖的心胸,不见得容不下,吾这一半废之人。而且,因吾这半废之人,招惹一位地君陛下,太祖您说值得一否?”

虽然青渔巧言令色,一言一语,说得言辞凿凿,也只有吨晒衣一人可见。

若是,落在一般的常人眼中,就是所谓的阴风阵阵,鬼迹四没了。

荀少彧嘟囔了一句,道:“你们啊……高估了朕的耐心,也低估了朕的成算。”

这些都是荀少彧南征北战的后遗症,也可称得上是遗毒所在。也正是因为荀少彧当初的酷烈,才让大越龙庭一直广受敌视。

第一七七章万世一系

青渔道人徐徐踏出龙庭,身上一缕缕赤光,环绕着周匝百丈。明灭不定的光辉,照彻千百幽暗。

青渔道人冷笑几声,道:“嘿嘿……真是好大的胃口,可不怕撑死了!”

不过,待想到荀少彧狮子大张口的模样,青渔道人微微蹙眉,举棋不定的看了看茫茫冥土。

荀少彧那几个要求,简直就是踩在几位地君七寸上。想让几位地君默许,不亚于天方夜谭。不经过一番争斗,看来是达不成共识的。

两方几乎没有妥协余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下东风!

青渔道人转念一想:“这叛逆贼子于阳世时,就以阴鸷果敢著称,既然敢夸下如斯海口,必然是有些把握底气。”

荀少彧秉性阴沉内敛,没有十层十的把握。他是绝不会轻易开口,免得自取其辱的。

虽然这冥土茫茫无尽,远比人世间要大千百倍。但冥土中规则松散,犹如沙土一般,任人拿捏摆布,一分法力就撬动十分、百分的神通大力。因此冥土中的明争暗斗,也是极为惨烈的。

哪怕他是真人业位,鬼王一般的功行,但在执掌一州的地君面前,也只是蝼蚁浮尘,挥手就能碾死百八十个。

想着地君的浩瀚神威,青渔道人浑身发冷,低声嘟囔了一句,道:“莫非,那贼子真能与地君相比?”

“唉……一重境界一重天,不可想,不可想!”

他面色深沉,手掌托着一盏油灯,米粒般的烛火上下跳动,洗涤着四周席卷的晦暗气机,化为一处通道,供着青渔道人通过。

他的步伐不慢不快,一会儿就来到了一辆马车处,丝丝缕缕的阴浊气息下沉,化为一段段石板敞路。

这一驾马车,静静矗立于冥土上,鬼马喷吐着点点碧绿火焰,带着一抹腐朽衰败的意味,令诸多魂魄避之唯恐不及。

一位身着蓑衣的车夫,一动不动的坐在车前,手腕上挽着一口柳条长鞭。

青渔道人也不与车夫答话,稍稍疾走几步上车,坐入车厢之内。

“走吧……”

“地君,可还等着吾的回复,让地君去头疼那位的胃口吧!”

车夫一甩上鞭,噼啪鞭声响,鬼马长嘶几许,蹄间带动几簇火云,悬浮与半空中,仿佛踩着物什,踩踏着虚空而行。

…………

虚空宇宙,恒古无边!

以往的大越世界,在这茫茫虚空长河之中,宛若一粒毫厘沙烁般,显得渺如同微尘一般。

如今大越世界晋升在际,其源力沸沸腾腾,不住搅动波澜,似如一粒水中金沙,尤为的夺目耀眼。

而如此‘夺目’的大越,自然会引起许多垂涎的目光。

此时,一方弥漫衰亡败落气息的世界,浓浓的不详,汇聚成一片片黑云,遮挡着一重重天际色彩。

乌鸦丫丫鸣叫,白骨皑皑霜百,整个世界仿佛都染上一层灰白色一般。浓郁的不详气息,近乎化为实质一般,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有着无与伦比的沉重感。

一方古老宫殿中,五名道人各自列席,目光柠着愁云,心绪飘摇不定。

宫宇中的丝丝缕缕的不详,还未靠近道人,就让一簇金焰,给焚烧一净。

“看着吧,衰劫越发严重了,吾等若再无动作,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一尊紫衣道人,轻声道:“在坐几位,都是证得纯阳,一念衍生灭的祖师级人物。所谓天下八大道门,皆是出自吾等之手,是吾等徒子徒孙。”

“在坐的诸位,在外更是一方一域执牛耳者,何止万万人敬仰。如今天地衰劫临世,该让吾等为芸芸众生,尽一点微薄之力了。”

紫阳道人话语铿锵有力,字字捶打在诸人心头。

一尊青衣道人抬头,道:“紫阳道兄,多年道友,有话不妨直。”

其余三位道人,道:“道兄,吾等道脉同气连枝,不可直不讳。”

几位道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紫阳道人的身上。

这让紫阳叹息了一声,道:“诸位道友严重了……奈何,众生何辜,落得生机凋零,万不存一。”

“吾等承众生香火万载,如今却不能代众生解厄,是吾等之过也。”

这五尊道人,俱是此方世界的祖师级人物,执掌世界一部分权柄,可比大越世界的地君级数。

因着道人们,皆为此界修行之道的不朽纯阳,作为道号尊称。各自有着紫阳,青阳,金阳,赤阳,白阳之号,是为五大祖师。天下修行之道,皆是由他们五人而始,也是由他们五人,一点点点播推广。他们五大道人,可谓此世最初的几尊修行人。

紫阳斟酌了一下,道:“诸位,都该知道,天人五衰将至,世界即将归于虚空。而吾等道人,寻常固然是凌驾凡尘之上。但在天地末劫当前,就是吾等纯阳之人,也未必能囫囵着躲过劫数,何况那些法力神通,俱不如吾等的儿辈们。就算吾等侥幸,保存自身不损,但对于世界崩灭之劫,吾等着实没有丝毫办法。”

“倘若天地生机泯灭,吾等就算能存活一时,却不见得有一世安稳。”

几名道人闻,缓缓颔首,道:“吾等纯阳法身不毁,自是自保无虞。”

此界纯阳之辈,都是撰取天地权柄,证就己身长生之人。虽只是堪于金敕相若,但其斗法神通之间,极为注重杀伐之术修持,非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不说以一当十,但二、三金敕神祗,决然挡不住一尊纯阳道人。

一尊道人叹息:“此界万万生灵,尽数担负与吾等一身。”

五尊杀伐极强的金敕,就是这方世界,最后的一线希望了。

“吾辈修行人逆顺由心,只要吾等道心不衰,便是天地腐朽,吾等也能闯出一条生路。”

紫阳道人道:“吾等一线生机,便是掠夺一处即将晋升金敕的世界。以那方本源充足的世界为祭,弥补吾等世界的亏空。”

一尊面貌极为年轻的黄衣道人,目光中透着一股,看尽世俗人世的老迈沧桑,徐徐道:“诸位,就在前日,大周天罗盘已经锚定了一方世界,一方濒临升格的世界。”

“这是吾等唯一的机会,大周天罗盘留存的力量,只能探寻到这一方世界,这是最后的时机。”

列席中的道人们,目光倏然交织,瞬息化为一道道金焰。

“一方新的世界?”

金阳道人托着一枚玉碟,玉碟中映照着一粒半红半金的沙烁。

看着那一方掺杂金红的沙烁,一时之间,列席中的所有道人,目光都前所未有的炽热了。

世界有寿,这方世界固然渐渐衰败,但其他的世界,未尝不能任他们驰骋。

…………

玉皇殿中,宫屏玉阶,金饰裹装,珊瑚五色,假山流水。

荀少彧面露沉吟之色,帝衮拖在地上,随意的坐于帝座上。

“快了啊,快了啊,”

他喃喃自语着。

一丝丝天道功德、人道功德,在他的周匝盘恒,化为一道明光,在荀少彧身后冉冉升腾。

这一道明光,犹似水波逐流,映衬着他明灭幽幽的面庞。

“青渔……帝肆……就是不知,地君们能否认同吾的条件?”荀少彧眸中氤氲不绝,丝丝金光流动,道:“想必,是不会的了!”

“毕竟……吾想要的,可是那万世一系的名位。那几位真的要是敢给,吾才要犹疑不决呢。”

荀少彧面上带着笑意,低声自语着。

他的其他条件,对于诸位地君而,虽有切肤之痛,但到底没到厉害关系,或许算得勉强容忍之列。

但他竟然想要染指万世一系的名位,让大越万代千秋,国运嵌入天命之中,与世同存同在,这就让地君们无法接受了。

毕竟,有着人道眷顾的荀少彧,可是有着力压金敕一筹的修为。

而且地君们是不会放任,荀少彧长期把持人道,压在他们头上的。

这一千多年来,地君们的手段频出,不乏亲自下场,做一任潜龙种子,搅乱大越朝纲。让大越中兴之主,给生生杀回冥土的。

如此几次之后,让地君们对与大越的忌惮,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荀少彧低语,道:“只是,给或不给,对吾而又有何区别,无非只是早晚而已。”

对于大越世界的主导权,荀少彧早已志在必得。任何人想要做拦路虎,也要看看够不够荀少彧一人捏的。

“哼……十三地君之数,太多了……着实太多了。”

“分散了天地权柄,散乱了阴阳秩序,还缺少成效。尚且不如,让吾一揽乾坤山河,再造这阴阳秩序。”

荀少彧身后圆光,似有若无间,孕育着一尊尊法相。

这一尊尊法相,皆是高冠博古,身着玄衮帝袍,配阴敕玉带,踏黑靴墨幽,身畔各具异象沉浮。

荀少彧低声笑着:“彼能取而代之,吾这十大阎罗法身,想必也有资格,让他们惊一下了。”

一股股鬼气,在这十尊法身上,徐徐溢散开来。各自具备的神韵,受万万黎民供养,已经化为一尊真正的神祗。

以十殿阎罗天子之躯,是荀少彧再造阴司冥土秩序,定鼎阴阳清浊的大杀器。

既然,地君高据冥土,有着自古以来,无人可以贬谪的正统。那么荀少彧就自己想办法,让这正统地位动摇。

这十殿阎罗天子,第一殿秦广王、第二殿楚江王、第三殿宋帝王、第四殿仵官王、第五殿阎罗王、第六殿卞城王、第七殿泰山王、第八殿都市王、第九殿平等王、第十殿转轮王,各具鬼势泛泛。十大阎罗天子,盘踞于圆光中,鼓荡着的凛然鬼气,一如大河席卷般令人摄服。

十尊阎罗天子神采各异,或神采飞扬,或性情内敛,各自都踩踏着一重鬼云碧色。

荀少彧稳坐正中,享十殿阎罗天子朝拜之象。

这几尊阎罗天子法身,皆是荀少彧假借众生香火,生生捏造出的一尊法身,具有着镇幽冥,定清浊之功。

“只是不知,他们几位看着吾的阎罗法身时,又会是如何神情?”

“哈哈哈……想必,一定会很有趣的。”

…………帝宫!

嘭——

帝肆坐上帝位,望着下方青渔,冷笑不已,道:“万世一系?他的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确实,这万世一系的论,让帝肆也给唬了一下。

不要说荀少彧只是阴庭之主,就是帝肆这位地君之首,想要让地君们承认万世一系,成事的可能,都尚在两可之间。

青渔恭敬的矗立着,道:“您看,吾该当如何作出回复?”

帝肆眉目怒睁:“万世一系……他倒真敢想!其他条件,还有些余地,唯独万世一系,万万没有他的机会。”

“天地尚有尽时,吾岂能让他如斯作为?”

“喏!”

青渔道人也不意外,只是深深做了一揖。

“神再去探一探,他的心思……”

青渔的作用,也就仅限于此,帝肆自然明白。

帝肆冷淡道:“希望他能明白,吾等地君的底线。倘若事不可为,如何如何不能率先摄服一切,再造阴阳之世。”

帝肆心中杀机盈盈,荀少彧的‘贪得无厌’,让帝肆想干脆一点,全部解决问题。

轰——

倏然间,天地稍稍昏暗了一刹那。一颗流星闪烁幽幽豪光,伴随着一股冥土、阳世的剧烈摇晃,以及帝肆面上的惊变。

那一颗天外陨石,笔直的带着一道火光,划破平静的天际。拉着数十、上百丈般的烈焰,直接落入阳世、阴世交汇,五岳泰山边陲。

轰——

一尊火焰交织的存在,从陨石中走出,无数的陨石碎片,被震的一片散乱。

“这是,这方世界的甜美气息啊!”交织着贪婪,一尊宛若由岩浆组成的人形存在,发出了第一声感叹。

“这里,将会是吾等新的开始。”

遥遥望着泰山景象,火焰燃起一片大火,这生灵在火中漫步的景象。

“来的好快!”

帝肆面露阴沉,手指骨节凸出,捏的极为用力。

来自地君的权柄,更让帝肆知道。那是不速之客们,来者不善的窥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热度文或者rd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七八章乱象纷呈

大越,昌隆元年!

天落火石,流炎飞溅,焚地百余里。

时值妖人乱世,乱法,乱德,其白莲教、无生教、真空教等数十邪教,竞相起兵造反。

一时之间,‘帝失德行,气数将尽’之言,喧嚣于尘上。

几百股、几千股乱军尘烟,让这十三州遍地起烽烟。历经一百二十八朝的大越王朝,俨然有着摇摇欲坠之象。

通州官道,快马疾驰,这差役面皮涨红,用力抽打马臀,驿马吃痛之下,四条矫健马腿,卷起一道道烟尘。

“驾!驾!驾!”

这差役一身浅蓝短打,背着一件包裹,腰间布带上,插着三杆醒目的加急令旗。他手中马鞭不住抽下,其汗珠滴落鼻梁,混浊的汗水沾透衣衫。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差役心似火焚,快马加鞭之下,驿马踏蹄疾奔。

毕竟,他背上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事关通州七县邪教之事,是上峰指定了时日期限,必须送达的。便是有一毫一刻逾期,亦是抄家夷族的大罪。

簌!簌!簌!

倏然,官道两侧树林中,响起一声声箭鸣。

上百支倒勾箭,自林间乍然射出。入目之时,一片森森寒光,令人不绝一凛。

这差役奋力一拽缰绳,两只马蹄高高抬起,驿马长长的嘶叫一声。

噗呲——噗呲——

上百支箭矢,有半落在驿马身上,大半插在地上。

差役一声怒吼,腰间朴刀出鞘,护着自身周匝,就势滚落马下。

“大胆妖人,尔等竟敢擅杀朝廷差役。”

差役又惊又怒,挥刀拨开几支箭矢。

“杀!”

数十白衣劲装汉子,自树林中窜出,个个面目冷峻,动作中带着一抹僵硬。

“白莲妖人,”这差役看着,几个白衣汉子胸前,那淡银丝线绣成的莲花,不由的倒退了几步。

随即,差役一咬牙,转身奋力逃跑。

“杀!”

“勿要走了这役!”

一个个刀手疾步就追,步伐交错中,身影逐渐消逝在官道上。

…………

大越,玉京,

宫禁,尚书房!

一位面容稚嫩的少年帝王,正端坐在龙榻上,一笔一笔的批改着,从五湖四海送来的奏章。

昌隆帝面带戾气,一字一顿道:“江南,江北,江淮,河南,河东,河北,好一个处处烽烟,好一个烽火漫天,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是朕德薄福浅,是朕不恤民生,还是朕年幼可欺?”

昌隆帝颤抖着手,紧紧握着朱批笔,面色阴沉如水。

“皇父在时,尔等尚不反,丞相在时,尔等亦不反。如今敢反,是因为当政的,是朕这个孺子吗?”

昌隆帝眸中杀机毕露,道:“李先生,”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内侍,大步上前,道:“老奴在,”

“拟旨,”

昌隆帝淡淡道:“江南者,天下赋税中枢重地,天下之富,三分盐利,七分江南。故而江南治乱,不可不为,不能不为。”

“着上将军、兵部右侍郎薛宁,为三军大都督,率定襄、豹韬、神机三军,荡平江南匪患。”

“喏!”

这老内侍笔走龙蛇,片刻间就将昌隆帝之言,规规矩矩的,书写于皇帛中。

“先生,劳烦您走一趟薛府,想必薛宁会明白朕的意思。”

昌隆帝以‘先生’之敬称,呼唤一位老内侍,而且这老内侍全然不似一般内侍,面白无须说话阴柔,反而满脸虬髯,说话中带着一股阳刚之气。

其种种可见,这一位老内侍的身份,在宫禁中尤为特殊。

老内侍垂头,道:“老奴知道了!”

“嗯……”

昌隆帝颔首,道:“先生一路心。”

这老内侍能让昌隆帝依为心腹,甚至以‘先生’尊称,自然非是等闲之辈。

毕竟,昭德帝心思深沉,见惯了权臣、内宦勾结,架空皇权的例子。这一位作为昭德帝,留给辅佐幼帝的暗手,理所当然的,是昭德、昌隆两代君王,最为信重之人。

老内侍干涩,道:“陛下,您且放宽心,太祖太宗留下的万世基业,不是一二蟊贼,就能动摇的。”

“如此,功勋大臣不应,诸子百家不应,藩王诸侯不应,三座大山犹在,大越的天翻不了。”

昌隆帝道:“希望如此吧……”

由于昌隆帝过于年少,缺乏君王威权。故而一些功勋大将,就不乏阳奉阴违者。

而这位老内侍,曾侍奉四朝帝王,可谓老古董中的老古董,威望非比一般,是制衡朝中跋扈勋臣的不二之选。

望着老内侍一如孤松的背影,昌隆帝信手将朱批笔,置于幽檀木制的笔架上。

“多事之秋乎!”

“多事之秋耶?”

诺大的大越王朝,仿佛一根紧绷的弦,不断的承受着重负,不知何时才会崩断。

昌隆帝强自打起精神,看着案牍上,成摞的奏章,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朦朦胧胧中,昌隆帝耳畔,似乎回响着几声呼唤。

“臣等,请陛下移驾!”

昏昏沉沉的昌隆帝,无意识的张了张嘴,应了下来。

恍惚之间,昌隆帝置身于一处羊肠道中,道路两旁枯草横生,一眼眼泉水中,蒸沸着黄色的水流。

昌隆帝换骨四周,不由警醒,道:“这是何处?”

由于昔年荀少彧夺天下之时,很是清洗了一批道门,掠得道书经卷何止万数。虽然皇室子弟身有龙气,修不得个中大道,养不得气,存不得精,但也不乏喜道好道之人,翻阅经卷道书。

故而,对于皇室身份,面对修道之人的优势劣势,全都了然于胸。

昌隆帝虽然年幼,但先帝昭德帝晚年慕长生之道,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知得人道九五,对修道人的压制。

故而,昌隆帝在看着眼前,似虚似幻的景象时,一直不改从容气度。

毕竟,就算是大妖巨魔,想要算计一尊人道九五,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一头一千三百载沉淀的赤龙,会让所有心怀叵测之徒,撞的头破血流,崩碎一口钢牙。

这就是知其深浅,因此昌隆帝才会无惧。

铛——

铛——

一连一十二响钟磬,羊肠道道口,有数百侍者拱卫,一驾一十二抬的龙車,徐徐进入道之中。

数百侍者踏着虚空,一步步向着昌隆帝而来。

“贵人,可是昌隆陛下?”

须臾,这一队栾驾,行至昌隆帝当面,为首一面容中,有着几道纯白神纹的鬼神,高声呼道。

昌隆帝一身帝衮,固然年幼稚嫩,但其颐指气使的气度,是做不得假的。

昌隆帝看着一个个气度斐然的鬼神,神情自若道:“朕,大越昌隆帝,方广仁!”

“果是昌隆陛下,还请速速陛下登撵,随臣等觐见上皇。”

这鬼神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南方重然揖拜。

“请陛下速速登舆……让上皇久待,非臣子本分。”

“好个臣子本分,”

昌隆帝看着十二鬼神,抬着的龙驾金舆,蓦然笑道:“顾所愿,不敢请尔!”

说罢,昌隆帝直入金舆,端坐于龙榻上。

…………

大越龙庭,玉皇殿!

荀少彧着五爪赤龙袍靠于龙榻旁,身侧有数位帝王肃立,皆为四爪赤龙之象。

因着阳世与阴世位格不同,帝王在驾崩之后,由其功过得失,五爪气象跌落三爪到四爪不等。唯有开国之祖,身合国祚大运,才能维持五爪之象。

荀少彧手指摩擦着玉杯,眸中跳动一簇簇金焱,似乎焚尽一切,让周匝空间都隐约有些扭曲。

太宗皇帝蹙眉,道:“皇父,这域外天魔,当真如斯难缠,竟让您也不得不,花费如此代价,召见阳世的天子?”

荀少彧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撇了一眼太宗皇帝一眼。

“你是心疼,朕用去的那三分龙气?”

太宗皇帝惶然,道:“儿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啊!”

荀少彧淡淡一语,让太宗帝不由沉默。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宗帝在大越龙庭,当家做主一千多年,自然知道三分龙气的分量。那是龙庭气数的三十分之一,可以延续龙庭百载气数,更能直接造就一尊强力鬼神。

便是整个大越,又能有多少龙气?

“唉……家子气了。”

荀少彧淡淡一笑,指着太宗帝,道:“你真的以为,这一场大动乱,会如此简单的平息下去?”

太宗帝面色微变,道:“难道?”

想着冥土中的战局,那一场场惨烈的大战,几乎打废了一重冥土,不由寒意涌上心头。

荀少彧眸光开阖,似乎洞悉其中惨烈,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不是结束。这一场关乎彼此天地的大战,不打残几尊金敕,不镇碎几多世界,是绝然不会收场的。”

固然低等世界武力有限,不能举手投足间,即可摧山毁岳。

但在世界晋升金敕的关键时刻,源力涌动沸腾,一些具备金敕战力的强横存在,同时也失去了天地束缚。

以宗师级数摧城之力,这方世界又能经几个来回?

宣帝轻声呓语,道:“只是开始么?”

玉皇殿中的宣、文、武、昭、穆,这五尊帝王,可谓是越朝百帝中,位居前列的实力派,占据了龙庭内一层的势力。

荀少彧漠然,道:“阳世对龙庭之重要,朕就不多加详述了。阳世战况有变,吾等阴世龙庭必受牵连。”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诸帝神情阴晴不定,显然荀少彧之言,让他们难以取舍。

“这非是吾等,与地君们的争斗,虽得一时胜败,未必能损及吾等根本。但是,‘他们’不一样啊!非吾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岂容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你们的境界,到底与朕差了一筹,不达金敕之境,不得自在之身。”

荀少彧眸光烁烁,令六尊强势帝王,尽数垂首不言。

荀少彧毕竟一手开辟大越,纵然他常年不在龙庭主持国祚大运,但他开辟者的身份,自然就能压下诸多不满。

“太祖!”

太宗皇帝面露愧色,道:“此事,是儿臣想的简单了,不曾明了此中关窍。”

荀少彧淡淡道:“责不在尔,只是尔等位格不够,不能总览全局大势罢了。”

“阳世是吾等阴世根基,阳世叛乱四起,吾等绝然不能放任自流,否则赤龙生变,朕之位格跌落半等,就是吾大越龙庭危机暴发之时。”

“吾等的对手,不仅仅是‘他们’,情况允许的话,那几位地君,是不吝于咬咱们几口的。吾等之生死,吾等之存亡,岂能交托他人把柄?”

穆帝沉吟一会,开口道:“太祖,孙臣担心,这昌隆帝难当大任,到各方叛乱一发不可收拾之时……吾等又该如何?”

荀少彧垂下眼睑,道:“所以,这还是一次选择!”

“若是昌隆,表现的着实差强人意。那么,他也就不用回阳世了。朕会挑选一个合适人选,返回阳世人间,替代他的帝位,稳定吾大越江山。”

“龙气,朕损失得起!”

看了看躁动不安的赤龙,荀少彧面无表情,祖龙权柄徐徐安抚着,这头赤龙的躁动不安。

只是话虽如此,但荀少彧若是强行镇压一朝天子,哪怕他身居祖龙位格,也要承受不的反噬。

“就咱们看一看,昭德他教子的成果。”

“喏!”

几位帝王这才深刻认识到,荀少彧对于这一场大战的重视。

竟然说出废立天子之言,哪怕作为一朝太祖,荀少彧有如此言论,也是不合时宜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几尊帝王愈发认识到,这一场大战的惨烈程度。

“看来,朕也要谨慎一些了!”

六尊帝王心中,都同时念叨了一声。

能让荀少彧如此重视,几乎不言而喻,那一场大战的危险。

太宗皇帝暗自叹息:“这又是一场考验!”

昔年的太宗,只是一介庶子,但能从诸多藩王中一跃而出,靠的就是摸清了太祖的心思。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

而此时,昌隆帝处境与太宗皇帝,又是何等的相似。

若是昌隆帝行差踏错一步,其下场已是可以预料了的。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右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八7章乱象纷呈)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喜欢《元始诸天》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手打吧说,谢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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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御前应答

“一百一十九朝,昌隆皇帝,觐见太祖太宗!”

一声声唱名,从远就近,一直传入玉皇殿。

荀少彧道:“……朕的皇孙儿,来了。”

太宗、宣帝、武帝、文帝、穆帝、昭帝颔首,纷纷在一旁落座。

随即,荀少彧抬手,道:“召!”

嗡——

嗡——

宫门徐徐大开,一名名内侍立与两侧,淡淡白光盈盈似秋水一般,荡漾起丝丝涟漪。

昌隆帝面带肃然,缓缓踏出金舆龙驾,周身龙气凝聚一条赤龙之形,发出一声悠长龙吟。

“孙臣,昌隆,觐见太祖太宗。”

昌隆帝向着玉皇殿深处,那七尊帝王俯首叩拜。

荀少彧淡淡道:“进来吧!”

这一声回响玉皇殿,于沉沉浮浮间,不住回荡着。

昌隆帝恭谨非常,道:“孙臣,叩谢太祖太宗隆恩。”

昌隆帝起身,徐徐踏入玉皇殿中。

嗡!

嗡!

在昌隆帝的身影,逐渐远去之后,玉皇殿宫门复又徐徐闭合。

…………

通州官道上,数十白莲徒,脸色僵硬,持刀围着一差役。

此时的差役,浑身大刀伤,有十几、二十之多。

差役杵刀单膝跪地,一滴滴血水染红脚下的土壤。

“逆贼妖人,尔等胆敢劫掠朝廷急敕,真是罪该万死。”

这差役一路,遭遇劫杀不断,就算他身怀外家功夫,但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自身已然濒临油尽灯枯。

“白莲圣母,忧患世人!”

“一念花开,渡厄普行!”

数十白莲教徒,狂热的吼着,数十口朴刀砍下,顿时将差役分尸百数。

看着这一副,犹如屠宰牲畜般的景象,白莲教徒们僵硬苍白的脸,仿佛司空见了一般,对这血腥场不见一丝变换。

一面色苍白中年男子,从教徒中走出。

“哼……”

他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碎尸,幽幽道:“何必呢……何必呢……一个个都是这么的食古不化,也是该着你落得如此下场。”

一白莲徒低声,道:“霍长老,这已经是曲艾县衙,来的第十批了。”

“第十批啊……”

霍长老嘟哝了一句:“嘿……真是杀不完的鹰犬,斩不绝的走狗!”

白莲教徒低沉,道:“霍长老,这几日来,发往通州各县衙的急报快马,似是愈发密集频繁了。看来朝廷,似乎发现了嗅到什么,否则不会如此密集。”

“晚了,晚了……这可是白莲,无生,真空,三大教主定下的事,就算让朝廷嗅到了些气味,但大势不可逆……你们不懂!”

霍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语焉不详的道了一句:“你们不懂!”

毕竟,那三大教主地位超然,神通法力远超一般人的想象。能让三大邪教,历经几千载而不衰,这份大底气、大实力,当真令人可畏可怖。

这霍长老只是个外门长老,论地位在教中还只是中层,只能知道教内一鳞半爪的消息。但就这一鳞半爪,就足以让所有人望而却步,心生绝望了。

“走吧,圣教成就大业之时,就是吾等极乐永恒之日!”

…………

玉皇殿中,沉沉浮浮着清光,化为云霞五色,点缀着森冷高悬的宫门。

荀少彧沉声,道:“昌隆!”

六尊帝王周匝朦胧赤光,静静坐下一旁,观察着昌隆帝的神态举止。

昌隆帝淡定自若,俯身稽首,道:“孙臣,拜见祖龙。”

此时的昌隆帝,固然有一些年少,但也露出头角峥嵘之象。

毕竟荀少彧此世,容貌普普通通,但经过上千载延续。大越宗室就算不是个个俊男美女,但仪态气度也绝非普通可论。

荀少彧徐徐叹刀:“汝以十五之龄继位,一出生即是昭德唯一的子嗣,可谓生来就有有九五之命,贵不可言呐。”

昌隆帝道:“孙臣,承蒙皇父信重,主一朝社稷,理阴阳清浊,此乃昌隆之福也。”

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历经惨烈争夺,才有这天子大位。而昌隆帝却是生来就有,简直顺利的出人预料。

当然,这也是昭德帝早年浴血战场,收拾山河乱象之时。每一战必定为先,其所受暗伤、重创颇多,伤及了身子根本。

哪怕后来昭德帝得了江山,有了三宫六院,有了社稷山河,也对子嗣不丰之事无可奈何。

荀少彧抚手把玩御案上的一方暖玉,道:“汝可知,朕为何召尔来此?”

昌隆帝回道:“孙臣不知,”

“不知?”

荀少彧默然颔首,道:“天下一十三州,反其竟有十州之多,汝有何想?”

昌隆帝淡淡道:“臣孙不知道,区区乱贼愚民而已。有何资格,能得太祖看重,竟将孙臣召至阴土冥世?”

“虽有水滴可穿石之言,但大越社稷,稳如泰山磐石,尔尔蚁民愚莽之属,翻掌即可倾覆,无伤大雅尔。”

这昌隆帝之言,也是在坐诸帝的心思。

或许当年大越,那饮马江南的无敌之师,早就在一千多年的漫长时光中,战力废弛了不知多少。

但是,只要他一朝底蕴犹在,想要再度重塑军威,也不过一道敕命的事。

只要不是大越烂到根子里,内外盈反欲沸,就算再多十倍的邪教作乱,大越也能凭着一国之力,给强行镇压下去。

毕竟自古历朝,就无有邪教妖人篡取天下权柄的例子。

只要当权者不昏不庸,削平这些乱民愚民,只是一挥手的事而已。

太宗帝蹙眉,道:“如此,汝可有何策论治乱?”

昌隆帝神态自信且张扬,道:“乱者,弗乱之乱者;戮之,弗戮之戮者也!十州之乱,故有以卵击石者,自取灭亡者,一并接踵而来,吾何必忌之。”

荀少彧颔首,淡淡道::“嗯,你到是好魄力啊!”

昌隆帝之意,则是要趁着天下局势混乱之际,里里外外清理一遍朝堂勋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作为少年天子的昌隆帝,自然也有着一批心腹班底,需要他用心安排。更何况,那一代的昭德勋臣,大多掌握着实职兵权,也并非多么安分守己之辈,个中跋扈自狂者不胜枚举,让昌隆帝多有不满。

但,昌隆帝固然不满,也要兀自忍耐下来,不能给人一刻薄寡恩,不能容人之象。否则哪怕他是昭德唯一子嗣,其九五之位也要狠狠动荡几下。

故而,昌隆帝不能多动,甚至不能明动,不然必有杀身之祸!

如今,天下局势有变,需要各路大军运动,这就是昌隆帝的机会,一个可以在军中上下其手的机会。因此这三教叛乱之因,也是有着昌隆帝的放纵。昌隆帝正想向借着叛乱的由头,一点点削弱旧时昭德臣子的兵权,进行中央统一集权。

这个中的因果关系,虽然昌隆帝说的隐晦,而且轻描淡写。但在坐的一众帝王,哪个不是历经党争之险,对于昌隆帝的这点心思,更是洞若观火。

“聪明耶!愚蠢耶!”

荀少彧摇头,道:“你是真聪明,还是真愚蠢?”

昌隆帝面沉似水,道:“孙臣别无选择,只得奋力一搏尔。”

“汝有大义,偏行道;汝有名位,偏着功利。如此治国,非是盛世,就是乱世耶!”

治国治政之要,虽含阴狡诡毒,但一味地阴鬼毒诡,也是失了堂皇天子气。

虽也能成事,却更能坏事!

昌隆帝面上一慌,叩首道:“孙臣……”

荀少彧一抬手,道:“好了,汝之所为,并无大错,固有寥寥患,但料想一时不会发作。”

“只是太年轻了,看重眼前,而无有将来!”

看着昌隆帝面上,一闪即逝的郁色,荀少彧漠然的眸子,无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昌隆帝有些想当然了,那些从血窟窿里爬出来的悍将,岂是一般人物可比。一次两次的削减兵权,这些悍将们为了昭德帝的颜面,还能暗自忍耐。但一旦忍耐到了极限,昌隆帝最好的下场,也是罢黜帝位,幽居深宫而已。

若是有些心狠的,便是直接三尺白绫,另立新君也不是不可能。

昌隆帝是昌隆帝,昭德帝是昭德帝!

昭德帝可以对这些将领生杀予夺,而昌隆帝只得忍着这些老臣子的无度贪婪。

荀少彧似笑非笑,道:“况且,汝真以为三教,只是乌合之众?”

这也是消息信息的不对等,才让昌隆帝犯下轻敌之错。

三教的势力,不仅仅是在阳世,就是阴世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大势力,有着一方神域,底蕴深厚的不可思议。

昌隆帝在阳世,见到的都是大越铁骑,横扫一干匪寇,剿灭无数叛乱的景象。而作为执掌阴世龙庭的荀少彧,能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昌隆帝垂头,道:“孙臣,请祖龙训示!孙臣若有不当之处,即刻改易。”

“轰——”

一声轰鸣,自玉皇殿外响起,似有千军万马,在一刹那嘶吼怒喝一般。

“有何不妥?”

荀少彧轻笑一声:“且看,有何不妥!”

…………

茫茫阴世,无清浊,无阴阳,无四时,无四象。

不知何时,有着一点点明光,在天地间浮动。

轰——

冥土陡然炸裂,磅礴的阴戾气机,发出鬼怪一般的怒号,令人望而却步的幽深,仿佛能吞没一切。

“杀啊啊啊啊!!!!”

无数声呐喊汇聚,拧成一股无匹之势,一名名身着白甲的鬼兵,裹挟着令人惶恐惊惧的鬼气,如同蝗虫一般,扑食着所能见到的一切。一尊尊披头垢面的老鬼,吐着半尺长的血舌,鲜红粲然的血色,点缀着阴世的最后一丝色彩。

这些数以千万之计,何止几千万的鬼兵。在冥土阴世之中,几乎就是铺天盖地,席卷着所能见到的一切。

另一方,大越鬼兵排成一列,一面面旌旗依次排开,无数的染血战矛,无数的刀口箭矢,对着多达数十倍的白甲鬼兵。

“放!”

“放!”

“放!”

数千、上万支箭矢,几乎如同落雨一般,席卷着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

采集香火煅炼的阴铁,远比人间凡铁,更有着令人惊怖的杀伤性。

刹那间,无数白甲阴兵,在上万落箭之下,鬼躯直接粉碎千万,化为一点点白色颗粒。

“杀啊啊啊啊!!!!”

喧嚣的喊杀声,简直炽烈之极,似乎要煮沸冥土一般。不过几万阴兵的魂飞魄散,对于几千万之巨的白甲阴兵而言,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浮尘。

一尊尊着赤甲的鬼兵,轰然杀入千万白甲之中,阴铁碰撞无数,其间阴铁碰撞无数。

惨烈的大战,每时每刻都有鬼兵魂飞魄散,就算稍强一些的鬼将之流,也只能勉强周旋于乱兵之中。

不时间,亦有一道道赤光挥洒,粉碎一重重冥土。

“吼——薛定鳄,尔敢!”

一只数十丈大手隔空拍下,其间分毫毕现,散发着凛然神力,一缕缕浓郁赤光环绕,近乎于扭曲了虚空。

“吼——”

一声底气十足的怒吼,响彻冥土千万里,一刹那的怒吼声,甚至震碎为数不少的白甲鬼兵魂魄。

一尊粗矿大汉,矗立于众多越甲围绕中,手提一杆长矛,宛如一根大枪般,刺破苍穹大地。

“敢不敢,不是你说的算!”

粗矿大汉哈哈大笑,倒提着长矛,狠狠戳向一角虚空,搅得四方乱颤,八方不定。

一朵朵白色莲花,含苞欲放于幽幽冥土,一抹金红之色沉淀于白色莲花当中,一一崩灭于阴浊当中。

…………

宫禁,太和殿外!

一名名卫士环绕宫柱,人人扶刀矗立,着一身淡金色轻甲,金色的甲胄,透着一股堂皇富贵,与连成一排的裹金廊柱,相得益彰。

这些甲士衣着华丽,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军中健儿,身家皆是上朔五代清白,才有望做一御廊佩刀。

有着这一队御廊佩刀,就是内、外家功夫,炉火纯青的大高手,也绝然靠不近天子御前五步之内。

太和殿中,昏暗的龙床上,昌隆帝蓦然睁开眸子,浑身冷汗津津,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攥着金蚕龙丝棉,嘴唇泛青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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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零章蓄势久矣

大越龙庭,玉皇殿!

几尊帝王坐看冥土杀伐之象,蹙眉许久不言。

几千万白莲教徒,几乎就是一道洪流般,不断冲击着大越龙庭的第一道关隘。一个个鬼兵飞灰湮灭,无时无刻不有阴戾鬼气炸响,掀起混浊冥土的翻滚。

荀少彧冷漠的看着一个个鬼卒,在阴浊潮汐之下,纷纷崩解鬼躯。

每一个刹那,皆有无数的鬼兵,覆灭在汹涌的浪潮之下,无数的鬼哭狼嚎,在冥土极深之地不住的回响。

“祖龙,”

宣帝目睹着眼前惨烈,慨然叹息,道:“区区白莲教,一教几千载积累,竟能压下吾一朝之力,着实可畏可怖!”

几尊帝王皆是身怀伟力,有着半步金敕之位,固然不惧寻常阴兵阴将围攻。

但水滴石穿,蚂蚁推象,几千万鬼众的体量,足以让山石崩裂,倾海枯倒。除非他们真正踏入金敕,证就金身不坏,生命本质升华,才能不惧这千万鬼兵。

都言水滴石穿,但若是金刚石一般,那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一侧的武帝,惊叹道:“幸吾大越千载底蕴,否则万万阴兵之下,大越龙庭何以守镇?”

武帝可谓大越历朝帝王中,除荀少彧这一太祖之外,武功成就最为彪炳者。几乎把一生中,最为春秋鼎盛的三十载,尽数投入战场征伐中。

自然,对于大越与白莲教,这两方的对峙,有着格外清晰的认识。

这数千万的白莲教徒,所能暴发的战力,已经足以摧毁这一座,只有寥寥数百万大越鬼卒驻守的大越龙庭。

毕竟,这二者相差的,可是近乎十数倍的体量!

这也是大越底蕴雄厚,在普通鬼卒上,远远少于白莲教徒。但在白敕、赤敕这二等中低层战力方面,却是一直占据上风的。

若非五百载一圣,一百载一贤。这历朝历代的名臣名将,如此积累上千载,定然会是一极为惊人的数字。

荀少彧幽幽道:“白莲教潜在力量深不可测,就这几千万鬼卒,都未必是他们全部的力量。有着其他世界资助的三教,非吾一家一姓可以扑灭。”

太宗面露阴霾,戾声道:“这些三教叛逆,沟连域外天魔,陷天地于动荡中,都该凌迟处之!”

若非三教不遗余力的掀起动乱,其他世界的域外天魔,就是想要进入这方天地,不付出些代价,也是绝然不可能的。

任何世界,任何种族,都不缺乏‘带路党’。

文帝幽幽道:“而且,三教之事绝非个例,若非一些人在暗中支持,如何能至如斯?”

荀少彧道:“也就是那几位了……非是有他们布置,这三教中的邪徒,岂会发展如此。如今,可谓内忧外患之世……至此,地君一系已然不可信,但亦不可不信。只是其中尺度拿捏,就看吾等的了。”

武帝所有所思,道:“这破局关键,便看阳世如何演变。”

在阴世之中,只是一方邪教,就有几千万之众。大越龙庭全面处于劣势,若非高端战力上的威慑,几百万越甲,根本不堪白莲教徒的一冲之力。

但阳世之中,大越有着八十万精锐甲士,三十万控弦之士,足以横扫一切乱象。只要大越王朝,持强权政令,威吓百姓黔首,借之杜绝白莲教香火,绝白莲教根系。

这一反应到阴世,自生一番气象。

“是啊,就让吾等看看,昌隆如何治丧理乱,定吾大越社稷!”

荀少彧遥遥望着,一尊脚踏虚空,腰缠黑纹蟒蛇,面目狰狞可怖的鬼神之相。

…………

寝殿!

昌隆帝惊魂未定,愣愣的呆滞了片刻,许久也未回神。

他呢喃自语着:“太祖,太宗!”

点点汗渍固然打湿了后背,但他却似无所觉一般,瞳孔略微有了一些涣散。

“朕,真的见着太祖太宗了?”

昌隆帝呓语着,眉心不由拧成一团。

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低语道:“这,难道真是……梦?”

梦中所见所思所想,在昌隆帝眼里,依旧历历在目,甚至初入黄泉时,那一羊肠道一畔的幽幽枯草,也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陛下,”

老内侍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昌隆帝恍若未闻,只是呆坐在龙榻上。

老内侍稍稍抬高声音:“陛下,”

昌隆帝惊醒,诧异的看了老内侍一眼:“嗯?”

老内侍,道:“主子,李先生回来了。”

昌隆帝恍然:“回来了?”

老内侍垂头,道:“是的,李先生正于宫门前,待主子御诏。”

昌隆帝大喜,道:“哦,先生回来了……先生回来了,来啊,快快于朕更衣,朕要立刻见先生。”

“喏!”

老内侍伏首叩拜,不敢抬头。

即刻有数十宫娥上前,围住龙榻,自有六、七宫婢捧衮袍,帝冠等物,上得近前,给昌隆帝一一穿戴上。

不一会儿,昌隆帝就已穿戴整齐,安然座于龙榻。

“宣,内殿大学士李广孝,觐见!”

“宣,内殿大学士李广孝,觐见!”

这所谓内殿大学士,可为尊称中的尊称。

一名阉人宦官,能从险恶的宫廷大内,一步步崭露头角,甚至获得一般文勋,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获得的大学士之位。

这一位李广孝的分量,在昌隆帝心中,乃至昭德帝心中,可想而知。

“老奴,参见陛下!”

李广孝一步踏入殿中,俯身一揖。

昌隆帝面带喜色:“先生,您可是回来了!不知那薛宁,可愿率军平乱?”

此时的昌隆帝,因为梦中一游之事,对于平乱又是另一番心态。

李广孝道:“帝旨已下,薛宁岂敢抗旨?其已然接过圣旨,自南北大营中,着精悍士卒、健儿,不日出征江南。”

“薛宁,大将之才,有乃祖风采!”

昌隆帝说着,心中却想着,阴世时看到的,那一尊粗矿大汉,威震千军之前的画面。

而这位薛宁薛大将军,其出身的薛家,初祖就是大越开国鄂国公,二十八丹阳大将之一的薛定鳄。

昌隆帝赞道:“有此大将在侧,区区愚民之贼,何足挂齿耶。”

虽然昌隆帝,对弈冥土所见所闻,仍旧将信将疑,但一句空头赞赏之语,昌隆帝就是说上十次、百次,也是无伤大雅。

只是,李广孝的一双老眼,微微带着诧异,定定看了一眼昌隆帝,双目微微一阖。

人老成精的李广孝,如何看不着,昌隆帝态度上的微妙变化。

作为四朝元老,李广孝只有对于天子的赤城忠心,也是难登如此高位的。

李广孝进言,道:“陛下,天下十州反乱,邪祟横行,妖人术法多诡谲,薛宁虽有兵家煞气护身,但若是一着不慎,中了妖人伎俩,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故而吾大军之中,必要有道人随军,以此备防妖人妖术。”

“准!”

昌隆帝毫不犹豫,应允了一声。

“道禁诸司,除朕之亲卫,其余一干道人,尽数调入大军听用。”

这是朝廷下了死力,若是薛宁兵败,便是十死莫赎。就是立即拿下,一并抄家灭族,都不会有人多言。

或许以往,昌隆帝犹豫一下,但是梦中所见所想,让昌隆帝的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紧迫。

“这必然是真的!”

昌隆帝也是个明白人,深知所谓术法的局限。

皇道龙气至刚至烈,何其恐怖如斯,就是寻常真人、天师之流稍有触碰,都会有多年道行一朝尽毁之厄。

而能让他梦入龙庭,不引得龙气反噬的,除了那一位太祖,还有何人有此能力,能让国运真龙露出一角缝隙。

这事只要一想,就让昌隆帝冷汗直冒。

毕竟太祖耗费如此心思,只为了与他见上几面,闲谈几句?

一深想这事,昌隆帝的心思,就不得不沉重几分。

一望无边的白莲教众,几乎杀之不尽,不断冲击着龙庭重

“朕,要在最短时间内,肃清民间邪教。”

昌隆帝沉声,道:“诸州伐山破庙,戮一干野神恶鬼。个中非是上古神祗,非是朝廷正祭的,有杀错,无放过。”

一句有杀错,无放过,可谓是把昌隆帝一身少年戾气,展露的淋漓尽致。

这一句话,夹杂着多少腥风血雨,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李广孝了然颔首,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当杀则杀,当断则断。看来,陛下的帝王心术,是愈发老辣了。”

李广孝虽然不知昌隆帝,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但作为天子家奴,哪怕位高大学士,该有的心谨慎,君臣主仆间礼节,仍就一丝一毫不缺。

“先生,你带个口信给薛宁……朕能给他的,都已经给他了。若是十日之内,不能让这朕见到成效,那就换一个,能让朕见到成效的统兵大将吧!”

李广孝张口,道:“陛下,急于求成,非一时之功。”

昌隆帝淡淡,道:“毋需多言,大将一时之功不得,何来一世之功?”

“朕能耐心等,但朕的列祖列宗们,何处去等?就这十日之内,朕要让天下邪教,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

幽幽的法堂内,一杆杆旗幡,矗立在白莲教徒们的身畔。

暗室中,一簇簇火焰拽动着,沉重的脚步声,自暗室间不住回响着。

一尊尊身影,面带恶鬼面具,站在暗室两侧,仰视的看着上首的那一尊男子。

“教主,”

“吾等圣教长老,分批分次,暗中布置大阵阵眼,在兖州、徐州、青州、荆州、扬州、益州、凉州、并州、幽州、交州十州之地,设下了吾圣教大阵。将整个州、府、县各层衙属,一一割裂从属。”

一苍老声音,在暗室中响着。

“禀教主,吾一十一堂属下,占据各处官道,切断诸方联络快马,劫杀四百四十一名差役,今时仍未有差役逃出剿杀。”

另一人紧跟着,也出声汇报着。

“禀教主,江南各方义军,兵器军械粮草,皆已准备齐全,只待圣教主号令一发,旦夕之间伐取诸州。”

“禀教主……”

“禀教主……”

“禀教主……”

一个个位高权重的长老,纷纷开口。

白莲教的一角,已经徐徐在这一位教主面前,真正展露了出来。

而这一位教主,则似一位舵手,稳稳的掌握着白莲教的方向。

教主负手,度着步子,道:“诸位长老,吾等已然做好万全准备,只待诸长老号令一下,杀入中原诸方,就能实现吾白莲教,延续千百年的誓愿。”

统治天下十三州,一直都是白莲教,几千年矢志不渝追逐的目标。

一时间,暗室内的气氛愈发炽烈,几名长老伏下身子,向着教主长跪不起。

“教主文德,万世千秋!”

“教主文德,万世千秋!”

“教主文德,万世千秋!”

狂热的呼喊,热烈的哄叫,不断交织在教主的耳畔。

其疯狂急促的喊叫,让他们在暗室中,有着犹如恶鬼一般的狰狞面孔。

教主高声道:“诸位,白莲昭世,极乐净土,有着十大阵眼彼此交织,化为一方惊世十绝阵。十州将会成为,埋葬了一切的大坟墓。”

“届时,将会清洗世间,一切的虚妄。”

教主的眸子,犹如一潭幽水,近乎无底深渊一般,令人心生寒意,仿佛有无数孤魂野鬼,在不住的哭嚎着。

“到了那时,天下会是吾等的,吾等再也不用,一点点腾挪自己的位置。因为到了那时,整个天下都是咱们自己的一部分。而你们自己,就是自个真正的主人。再也没有压迫,再也没有战乱,再也没有生离死别,吾等终将升入天国不朽。”

一双双眸子,带着一团炽热,恨不得点着眼前所见的一切,这一股心绪澎湃汹涌,无可抑制的焚烧着,自身的情绪。

教主脸上似哭似笑的恶鬼面具,似乎与这些情绪相合,愈发诡异的恶鬼神情,在面具中一一展示。

“快了,快了,这方罪恶沉积的世界,终于要在罪业之火中,一点点沉浮崩塌。吾,也将要完成千百载之前,未完的心愿,建立一座极乐天国!”

一抹愈发璀璨的金色,在教主眸中闪烁,丝丝缕缕的纯金本质,带着无与伦比的厚重,显得愈发的凝炼。

第一八一章玉石俱焚

青州,济安府!

“白莲净土,极乐圣境!”

“真空家乡,仙福无尽!”

“无生老母,寿与天齐!”

汹涌的乱民,手持木棒、竹叉、锄头等器械,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一名名甲士面带木然,看着眼前似如蝗虫一般,兀自冲击朝廷大军的邪教徒,攥着长弋横在胸前,警惕的望着来势汹汹的人群。

薛宁面带冷色骑在马上,其一身黑鳞甲胄,配着一口横刀,浑身罩着一股肃杀。尤其是在看着,眼前这般群情愤愤之象,面色愈发森冷。

“疯了!疯了!”

“这些愚民,都他么的疯了!”

一侧,一员副将低声咒骂着,看着汹涌的人流,暗自生出几丝惧意。

天下承平二十载,诸多昔日武勋,也再难复昔年,征讨四方的鼎盛军容。

薛宁哼了一声,道:“疯了?想疯还不容易,老子的刀口,可不认人。”

薛宁率大军初入青州,见到的不是百姓黔首们,该有的夹道欢迎。而是一群愚民,在他耳畔疯一般的恬躁。这对于好面子的薛宁而言,不吝于是**裸的打脸。

有着如此一着,性情暴烈的薛宁,对于这些蟊民们,逐渐生出一股杀心。

一名悍勇卫将,迟疑一下,道:“大将军,这些愚民皆是受了邪教蛊惑,大多是无辜之人。您若因此大开杀戮,恐朝中物议于您不利啊!”

薛宁横眼,冷冷一笑,道:“本将军,奉皇帝御旨,揽江南征讨事。如今吾大军未至江南,竟有民乱喧嚣,阻吾大军前路。”

“你们说,本将该如何?”

“是直接杀掉这些无君无父的乱贼,还是宁可自废武功,灰溜溜的回返京畿?”

“杀!”

众将轰然大喝,心中再无纠结。

若是如此无功而返,诸将的前途不问可知,能侥幸不死都是天恩浩荡,何必再谈其他。

在自己身家性命,与一些蟊民的性命之间选择。两相稍稍比较一下,诸将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薛宁道:“宁杀错,毋放过……”

“众军听令,弓弩张开,凡蟊民越界者者,一律杀无赦!”

“哈!”

众军高举长弋,轰然应诺,势气磅礴。

“杀!”

“杀!”

“杀!”

一根根长矛,指着前方,不断的前进着。甲士们脚下,不绝已有一片血色,在逐渐淤积沉淀。

…………

养心殿中,昌隆帝抚案,若有所思的看着,案上的几册奏章。

“历代历朝,非是不想根治邪祟之祸,而是不得、不能为之啊!”

他徐徐放下,手中的那一册奏章。

“朕已下了严旨,但仍有人以身试法,这就不怪朕,天心不慈了!”

这是一卷弹劾奏章,弹劾薛宁滥杀,血洗青州府城,让诺大州府血流成河,百姓十不存一。

李广孝在一侧,默然矗立,犹如木制雕塑一般。

昌隆帝道:“李先生,这三教咄咄逼人,民声沸沸扬扬,这到底是要做甚么呢?”

“三教传承几千载,历朝历代皆有追剿,却仍旧薪火不息,可见其藏匿极深,个中势力沟连错综复杂,不乏大门大户,郡望世家之人。而以世家子弟,家多于国的心思,岂会轻易遵从邪教之意起兵?”

“难以想象,三教竟然如斯癫狂!”

李先生蹙眉,道:“老奴,也兀自纳闷!”

“以世家精滑,若说是借着三家之皮,来谋取自家利益,老奴倒是相信几分。但如此纵兵为乱,不吝自掘根基,倒让老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世人都言,千载世家,百载国祚!

在大越以前的历朝,可没有运数逾过千载的。但世家郡望之流,却不乏千载家声。

这也能解释一二,为何白莲教、真空教、无生教,一直不能斩草除根,最多伤其元气,只消三四十载,仍能再度复起。

而有着世家大族作为皮骨,朝廷大军若无破釜沉舟之心,如何能彻底杀绝白莲徒。

“薛宁兵锋未出青州,就让这些乱民拦住。”

“其势之张狂,令人发指!”

昌隆帝重重的拍在御案上,震的奏章晃动。

这几册奏章,都是青州世家们的弹劾上奏。

“难道,朕的刀口,就真的不利?”

“薛宁戮之,无过有功。”

李广孝幽幽一叹,道:“只是如此,就真正与世家大族,撕破脸皮了。”

…………

幽幽二十载,世事沉浮中!

“风!”

“风!”

“大风!”

“大风!”

八十万越甲浩浩汤汤,沉寂的矗立于冥土一方,衣甲猎猎作响,旌旗面面高举。

荀少彧执祖龙剑,屹立冥土阴世,身畔数百员大将,凶煞气机几如滔天。

一员大将吐气开声,十里轰鸣回荡,道:“陛下,这就是最后一股白莲贼了。”

“嗯,”

荀少彧颔首,看着对面数以百万计的白莲徒。

祖龙剑不住嗡鸣,似有出鞘荡平一方之象。

经过二十载的征伐,荀少彧与地君们合纵连横之下,生生磨灭了大半的三教香徒。

只是白莲教,就有几千万教众,何况其他两大教派,也是根植于民间,香火信众更是极多。

纵然荀少彧与众地君,是金敕级数的存在,但世界一刻未真正升格,他们的金敕之位,也就一日不稳。

荀少彧与一众地君,堪堪十四尊金敕级数。若非他们的心思各异,各自拖拉,也不会让三教留存二十载,都未全部覆灭。

荀少彧不无遗憾,想着:“可惜,没有钓出来,白莲教身后之人。”

能支撑起如斯势力,也就地君中的那几位。

而且一般的地君,都未必有这个本事,避开荀少彧的勘察。

“那几位也都心中有数,谁都不肯先行消耗实力,也不知哪家渔翁……能得利啊!”

荀少彧轻笑几声,缓缓抚着祖龙剑。

“杀!白莲教获罪于天,当诛尽戮绝,以示天意昭璋。”

“杀!杀!杀!”

“杀!杀!杀!”

八十万开国越甲,大越一朝最精锐的强军,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几乎凝结成一层血光,透着乌黑的气机。

与此同时,作为此方世界执掌天地权柄者,一十三尊地君也发出了他们的声音。

“兵伐真空教!”

“兵伐无生教!”

“兵伐真空教!”

“兵伐无生教!”

一声声怒吼,响彻于诸多神域,一尊尊自上古沉眠的强兵们,与神域深处一一复苏。

这是彻底铲除三教根基的一战,也是所有棋手们,重整世界大局,攘外必先安内之一着大棋。

冥土各处,皆可见得滚滚狼烟四起,一支支强横鬼兵,肆虐于广袤的阴世。

身着上古铠甲,一尊尊古老的阴兵,带着洪荒蒙昧的气息,叱咤于这一方浩瀚冥土。

…………

“要开始了吗?”

一尊神秘存在,着玉带帝衮,凛然的眸子,远远眺望着冥土各方。

尤其是翻滚的杀机,让神秘存在,愈发的自得起来。

“嘿嘿……尔等杀吧,杀吧,”

“都是自作聪明的蠢物,就让尔等的杀戮,作为寡人登上至高的编钟之乐吧!”

神秘存在缓缓伸手,呢喃道:“以亿万魂魄,亿万杀戮,真是让寡人无时无刻,不沉醉其中呢!”

“就用尔等蠢物,作为吾登临至高的踏脚石,也不枉尔等,来这世上走一遭。”

“毕竟只有寡人,才是这方天地,亿万芸芸众生的真正主宰者。”

“十三地君?”

“只有寡人一人足矣!”

神秘存在仰头,望着茫茫冥土深处,嘴角弧度愈发的惊人。

“天下十三州,尽入寡人瓮中,就让寡人的霸业,自十三州而始。”

…………

轰——

轰——

隆隆隆——

雷雨轰然,一重重乌云浓密,道道雷蛇穿梭于云层当中。

污浊的雨水,混杂着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水,淤积在一处处路面上。

仿佛天地变色,一十三大州纷纷落入,狂风骤雨的摔打中。

雷电的轰鸣,混杂着万鬼凄厉的哭嚎,在天下十三州,一百二十府,尽数都传遍了。

“哈哈哈……”

“大事可期,”

“大事可期,”

一名名白莲教、真空教、无生教骨干,凡是知道一点儿内情,看着天象变化,纷纷失态的狂声大笑。

“大事可期啊!”

分落天下的各路骨干,纷纷有了动向。

一座座高古祭台,以黄土为垒,以白帜为张。

一名名白莲教徒,纷纷在骨干的带领下,聚集在祭坛中央。

“天命无道,人道鼎革,”

“天命无道,人道鼎革,”

“今天命无道,吾白莲、真空、无生,逆苍天,立青天,万古长青!”

“立青天,万古长青!”

白莲教众们,以无数的念诵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滔天大浪’,惊动了所有修行之人。

苍天者,天道也!

这摒弃旧天,以青天换旧天之举,其气魄之宏大,为古往今来的无数大修行人,想也不敢想的壮举。

如此大气魄,自然让大修行人们心惊肉跳,不能自己。

但见,三千六百座祭坛,近乎数十万狂信众,拧成的一股沛然难当的之力。简直有排山倒海之力,移山填海之威。

安坐于宫禁中的昌隆帝,面对这股大力,可谓是首当其冲,头顶赤龙咆啸,迎着这一股大力生生撞去。

嗡——

人道赤龙气运削弱几分,登时间昌隆帝头晕眼花,脑冒金星,身子摇摇欲坠,晃了几许。

李广孝忙伸手,扶住昌隆帝,面露关切:“陛下……”

此时的昌隆帝,面色发虚,临近中旬,三缕长须飘然。

“好个……杀不完的乱臣贼子。”

似乎昌隆帝明白些什么,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声。

既然决心改革旧天,那这旧天的龙运气数,又如何能挡这煌煌青天?

作为阳世九五至尊,昌隆帝正是直接的反噬对象,胸口似火炉一般,内中几乎焚烧一般。若非昌隆帝正当壮年,体力精力正值巅峰,只此一下反噬,就能让他丢了半条命。

吟——

赤龙陡然哀鸣一声,龙鳞片片脱落,神采萎靡不振之时,昌隆帝直接张口吐出一口血雾,身子一仰昏死过去。

此刻,所有明眼人明白,苍天与青天之争,已然开始了。

白莲教的野心,竟然大的不可思议。以青天代替苍天,若是大功告成,就是换个天地了!

“开始了,开始了,”

“阳世大乱,阴世沸腾,正是寡人等候已久的时机。”

阳世冥土中的神秘存在,跨越阴阳交界,看着阳世风云涌动的盛况。

“就让寡人,真正掀开这盛世之序篇吧!”

“来……正需要尔等,来为寡人平添三分底蕴。”

神秘存在以强横的法力,轰击着阴阳界限,引导着冥冥天地的变迁。

“就让这股天人五衰,焚尽十三州,荡平天地之数!”

阳世中下布置的祭坛,足足有三千六百多座,分布于大府县中。

历经了二十多载岁月,残酷的镇压,三教可谓死伤无数。每一座香火祭坛,就是由三教教徒的一点尸骸,乃至于恐惧、怨恨堆砌,一一建造而成。似一间间半法器般,若有修行人出手,亲自祭炼一二的话,甚至能有着几分魔道法器的底蕴。

而这三千六百之数的祭坛,布置成阵势,带动地脉之力,所能发挥的力量,就有着摧毁一切,崩裂山峦的伟力。

此刻此时,神秘存在与阳世间溢散的力量,里外夹击之下,阴阳界限正在一点点粉碎。

“想必,寡人的这份大礼,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哀嚎吧,哀嚎吧,就让寡人看看,还有谁能阻挡寡人的步伐。”

轰——

轰——

天地风雷骤然,沉重的闷雷声,劈打在厚重的云层间。

地裂山崩,无数的河水倒灌入平原地区,百姓黔首们发出惊惶的喊叫,无力的被冰冷洪水卷着,一栋栋屋舍被冲垮,裹挟着泥沙石烁的黄流,肆意驰骋于大地之上。

阳世彻底的乱了,汹涌的洪水,在地脉的推动下,简直似一头暴躁的猛兽般,在一十三州大地上,横冲直撞,一座座城墙轰然崩塌。

凡人在如斯天地之威面前,与蝼蚁浮尘无异,只会奔走呼号,而无半点其他余地。

第一八二章道人注视

阳世如斯动静,自然瞒不过荀少彧的眼睛,亦瞒不过诸位身合天道权柄的地君们。

毕竟,这已经是灭世之劫,一十三州崩塌,牵连了何止千百万里方圆,一着不慎就是世界崩溃,亿万众生沉沦。而作为执掌天道权柄的地君们,更是一个个受到重创。

荀少彧执掌部分人道权柄,他的耳畔甚至不断回响着,无辜生灵们的哀嚎。

天地沉沦,万物俱灭,世界本源不住颤动,几乎要跌落位格,从半步金敕之位上,再度跌回赤敕。

“大胆!!”

荀少彧勃然大怒,却是未曾想到,那暗中之人如斯癫狂,竟想着破灭这方山河,来达成最终目的。

“该杀!该杀!”

他凛然威势犹若苍龙,祖龙剑嗡嗡乱颤,似乎有着铮铮龙吟,在不住的起伏。

以太宗帝为首,一百二十七尊帝王个个赤光环绕,龙气升腾长吟,运转大越赤龙,竭力平息着地脉奔涌之势。

太宗皇帝扶着腰间帝剑,道:“父皇,阳世诸州大乱,吾等阴世鬼神却无从插手,这该如何是好?”

荀少彧眸中金色愈发纯粹,远远眺望阴世乱象。

“十三洲府崩塌,地脉翻滚,地君们首当其冲,而今他们自保无暇。只余下朕一人,依人道权柄受损不重。”

“看来这场乱局,是不能指望他们了。”

铮——

铮——

祖龙剑徐徐出鞘,剑身金光流动,似然愈发炽烈,犹如一道金色火焰,炙烤的冥土大地层层龟裂。

太宗皇帝,道:“父皇,有吾等皇嗣在此,定然不让这些邪祟肆虐,辱及吾大越龙庭。”

“如此,吾也就可以放手一战了!”

荀少彧淡淡一笑,祖龙剑剑尖凝聚一点金芒,似有真龙之形盘恒无定。

金敕级数的战场,可不是半步金敕所能插手的。

毕竟,一达金敕级数,证就神道金身,已是主世界宗师之境。而宗师之战的凶险程度,他如何能不知。

“这一战,何尝不是吾,撰得执天人之敕,一窥天帝之秘的契机啊!”

由于失去了执掌天道权柄的地君们掣肘,荀少彧固然只能孤身应对强敌。但于此同时,何尝不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机会。

荀少彧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结成阵势的白莲教众。

“也到了,朕入局落子的时候了!”

轰——

与此同时,那数以百万计的白莲徒,大有淹没一方冥土之势,呼号之间,俨然冲杀上来。

太宗帝眸中金红炽烈,道:“父皇,此地有儿臣镇守,自保无虞,无需挂心于此。”

“儿臣去也,”

太宗抬手,呼喝道:“大越锐士何在?”

一百二十八朝帝王,尽数抬手,呼喝:“大越锐士何在?”

“在,”

“在,”

“在,”

大军羽翼遮天蔽日,呼喝狂啸间,八十万越甲几如一人一体,一头高约千丈的黑虎煞气,于大军头顶逐渐凝结,轰然咆哮天地。

…………

一十三方神道法域,皆是与阳世一十三州的阴世投影。

在这一十三州地脉滚动,众多神道法域在依次牵连之下,一片片宫宇接连崩毁,化为一堆废墟。

荀少彧矗立于废墟中,耳畔处处回响,杀戮铮铮之音。

他怀抱祖龙剑,望着往日辉煌巍峨的神域,不胜唏嘘感慨,道:“屹立万载不倒的帝宫,今朝也有应劫之时啊!”

哪怕荀少彧执掌人道龙庭,号令十方鬼神,自身威福无量。但在冥土阴世中,最为显赫尊崇的,永远只是那一十三尊上古先王。

这一十三尊上古先王,开人道先河,得天道气运眷顾。就如同主世界的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一般。只要世界不遇劫数,其地位永无动摇之时。

“只是,一旦世界劫数席卷,也是他们最先应劫啊!”

荀少彧矗立良久,遥遥感应着冥土中的气机。

如今天发杀机,龙蛇起陆,荀少彧术数之道,亦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只能凭着遥遥感应气机,来确定那只幕后黑手的位置,来做最后的了断。

“毕竟,任是阳世演变如何剧烈,只要世界一日未曾升格,彼方世界高人踏入这方世界,皆会受到压制。”

阳世真人业位,一支百人劲卒即可戮之。而道门真人之业位,就已是阳世修行的顶点。

他一步步走过阴世冥土,所行所过之处,即刻铺就金光一道,在混浊的冥土,尤为的显眼。

“能修行到金敕位业的高人,定是才情禀赋超卓与世之辈,不会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理。”

看着眼前一处宛若黑洞一般,吞没着周匝的漩涡。

荀少彧漠然:“所以,他们只能来阴世,阳世也容不下他们许多力量。若是他们敢直往阳世,这事反倒简单的多了。”

祖龙剑铮铮作响,似是感应着荀少彧的心思,荀少彧安抚一般轻触剑身纹饰,抚摸着这一口帝剑。

“终究,少不得一场大战!”

废墟凋零,荀少彧抱剑,长长叹息了一声。

大破灭!

大涅槃!

世界本源在沸腾,看似天地陷入崩毁,但此时此刻的天道,恍若回光返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只差一线之差,就能真正迈入金敕之位的门槛。

而诸多彼方世界,就是这方天地,差着的最后一点积累。

成,则为金敕位格;败,则化为世界废墟!

掠夺与被掠夺,从来都是相互的。肉食者与猎人的关系,也不是不能相互转换的。

…………

一点点琉璃金焱翻滚,一尊帝者沐浴在万千金焱中,灼灼的金色神焱,遮掩着帝者的面容,只有高大的身躯,仿佛是一座山岳一般。

这一尊帝者天生透着一股高贵莫可言之的气息,由金焱点缀更让其贵气凛然。

帝者轻声笑着:“诸位,许久未见,不知诸位可好?”

帝者虽然笑语以对,但其中的冷漠深沉,却让地君们背负何等的深沉压力。

金芒一一点缀,纯粹之极的金色,在祂眸光开阖中跳动。

“没想到,”

“没想到啊……白莲教主,竟然真的是你!”

一尊尊地君面露癫狂,似乎至今犹自不敢置信般,呻吟着:“怎么会,怎么会真的是你?”

看着这一尊帝者沐浴金焱,近乎与太阳神祗般,照耀着八方晦暗之地的身影。众多地君个个面色惨白,久远的记忆,让这些古代先王们,尽数浑身冷意不住上涌。

“是你!”

“是你?”

“是你!!”

同样的话语,迥然不同的语气,揭示着帝者的身份,是让地君们何等的惊惶。

能让上古先王们如斯惊惶,这一尊帝者,又会是何等人物。

几头火龙盘桓与这一帝者周匝,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火光遮掩着帝者的面容,道:“对啊,真的是吾,归来耶!”

“你们,准备好吾的盛情了吗?”

轰——

火海落下,泛着淡淡鎏金的火云,一朝奔腾咆哮而下。

沸腾的金焱,灼烧着冥土空间,噼里啪啦的脆响,无数声爆裂声汇集。

瞬息之间,淹没了在场的所有地君。

…………

彼方世界,古老道宫!

数百道人席地而坐,围绕着五大祖师,沉心静气,等待着祖师的吩咐。

天人五衰之劫,凡是世界生灵都会受牵连。只是修为越深,劫数临头愈早而已。而平庸凡俗之人,可能终其一生四五十年,也不会有此困扰。

自然而然的,作为彼方世界五大祖师,天人五衰重点关注目标,若非修为强横不可揣测,早就尸骨成灰了。

紫阳道人开阖着一双,徐徐泛起紫金色的眸子。眸子中满满的冰冷死寂。其间正倒映着,遥远大越世界中的种种景象,随即复又一一熄灭。

他盯着虚空,看了良久,轻声自语道:“终于,那方世界,还是露了破绽。”

这是以**力,观看遥远世界之象,也只有他这位道门第一人,才有如此法力神通。

青阳,金阳,赤阳,白阳这四尊道门领袖,也面露振奋之色。

“道兄……”

青阳道人周身升腾一轮青阳大日,一尊神魂法相盘坐,氤氲金芒徐徐荡漾。

“看来,那方世界的道友,还是有些诚意的。”

青阳道人喜色不可抑制,放声大笑道。

天人五衰之劫的迫近,就是五人有**力,强自压制了劫数,但劫数终究是劫数,他们不走上一遭是不行的。

唯有脱身彼方世界,或者延续彼方世界元气,方能彻底解决劫数之患。

紫阳若有所思,颔首道:“是啊,诚意却实是有的!”

一方世界的升格,可谓是世界防御最强,同时也是最弱的时候。

外部的防御机制,几乎让所有金敕级数的人物无处下手。但是世界内部本源收缩,也让世界规则松散,给予一些人可乘之机。

此时的那一位帝者,与彼方世界五大道门领袖,就是一极好的例子。

“既然他方道友,欣然相邀,吾等如何能不去。诸位道友,吾等不妨前往他方世界,宣扬教化,祈善芸芸众生!”

紫阳道人高声呼道。

几尊纯阳道人,纷纷应和:“合该吾等教化!”

“哈哈哈……”

第一八三章非正非恶

“教化众生者,舍吾等其谁!”

紫阳道人豪气伸展,看着远方世界,眸中似有一团火焰灼烧。

“机不可失,诸位道友,贫道先行一步。”

紫阳道人说着,化为一轮紫金大日,泛着紫气氤氲之象,眸子更是纯金无垢。

青阳道人浮尘一甩,道:“道兄暂且先行,弟随其之后。”

“好,吾去矣!!”

紫阳道人肉身化为无数浮尘,只有一道紫金光芒,陡然冲天而起,径直落入虚空茫茫之间。

青阳道人哈哈一笑:“诸位道友,此去功成则矣,则诸事皆通。若事有不谐,此为吾等最后一面尔。”

一旁白阳道人,畅笑道:“哈哈哈……多年道友,互有高下,今朝吾等再有携手之时,幸甚……幸甚……”

四**日之形,徐徐升腾而起,紫、青、金、赤、白五轮日光,一一投入虚空当中。

一道人高呼:“诸道友,”

“运持阵法,打破虚空!”

“运持阵势,打破虚空!”

世界与世界间的跨越,非金敕级数不能涉足,但数百赤敕级数道人之力,也能跨越两方世界。

数百道人合力,几乎有着纯阳极致之力。虚空中波澜逐渐泛起,一道道神魂念头,纷纷落入虚无之中。

这一方世界愈发晦暗,浓浓的死气,让道人们只能行破釜沉舟之事,舍了血肉之躯,换得一线生机。

…………

“是你!”

“怎么可能!”

几尊地君身形踉跄,惊容满满,仿佛面对着一头洪水猛兽,就连鬼神之躯,神道金身成就,也出了一层冷汗。

‘帝者’淡淡一笑,道:“为何,你们都如此的惊讶呢?”

“吾之归来,不是早在千载万载之前,就在尔等预料之中?”

这一尊‘帝者’,恍若一尊太阳神祗,煌煌金光璀璨非常,带着一股刚阳意味。

只是矗立于神域中,久而久之,竟然让这方神域,都沾染了一缕纯阳之意。

“到了今时今日,尔等又何必故作姿态?吾这万载之恨,万载之怨,今朝也该到了,需要了解的时候了!”

唳!!

话音刚落,仿佛一头乌鸟激鸣,一头三足金乌之形,在这尊‘帝者’身上渐渐凝聚,太阳神鸟之威,重重落于浩瀚冥土,似乎阴世猛然下沉了半分。仿佛那一轮高悬冥空的冥日,也微微有些迎合,犹如下一刻,就会坠落重重冥土。

而实际上,那高悬冥土的一轮冥日,本就是诸天万界之中,普照虚空宇宙的太阳星辰,其中的一缕投影。

这就是真实不虚的力量,是能生生碾碎整个阴世,破灭至少五十五重冥土的恐怖力量。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你已经丧心病狂,要背离生你养你的世界,与这亿万万众生,一起堕入无间涅湮?”

望着这般变化,帝庆惊骇欲绝的,看着气势愈发凝炼的‘帝者’,犹自不敢置信。

作为地君中得入前五之列的他,远比一些后进地君,更知道眼前这一尊‘帝者’的分量。

那可是这一方天地,这一方世界,真正意义上的天生神祗!

是生来伟岸,生来荣光,生来至高的天生神祗!

若非天时运转,贬落了‘帝者’的至高之位。

那么,此时此刻的阴世冥土,不会有甚么十三地君,更不会有甚么祖龙龙庭。只会有一尊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诸神之王,万狱之主。

只因,天地之子的权柄,大的超乎众生想象,近乎与天道一般,非任何生灵所能抗衡。

‘帝者’闻着帝庆惊惶是言论,蓦然叹息了一声,道:“生吾?养吾?”

“这些所谓的羁绊、因果,早就于吾昔年陨落之时,给一并了解了个干净。现在的吾,已经不再是那个沐浴世界光辉,执掌天道权柄的……祂!”

“如今的吾,只是于虚空冥墟中,再度爬出来的恶鬼……与这方天地世界,已经再无关联了。”

“吾如今只是吾,也只能是吾!”

“放下胸中羁绊,正是因果全无……哈哈哈……痛快!”

“痛快,又痛,又快!”

‘帝者’狂声大笑,几乎笑得眼泪流出眼眶。

然而,祂浑身的气息,沉沉浮浮愈发沉重,压的几尊地君身形左右摇摆,脸色难看之极。

“尔等,不必再做无用挣扎了。吾之司州鬼军,已将尔等十二部众全部击溃。剩余的一些残遗鬼众,也都不成气候,难挡大势。”

由于以往身份原因,‘帝者’的蓦然一击,让众多地君毫无招架之功。

本就重伤之躯的他们,在这一‘帝者’悍然出手之下,只能勉勉强强护住己身安危,再也顾不得插手其他。

因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麾下的鬼众,逐渐淹没在万万外道鬼众之中,成了孤立无援的孤家寡人。

‘帝者’金眸开阖,带着一股炽热:“在当今之世,何人能阻吾……有何人能阻吾!”

作为这方天地,孕育的天生神祗,‘帝者’虽不似传说中的先天神魔一般,生来就有着无法无天的大神通。但作为一方天地之子,也非一般金敕级数的生灵,所能相提并论。

这同一张百分制试卷,一样的答题方式,固然‘帝者’只能止步于百分,看似与其他地君一般。但‘帝者’的百分试卷,不是因为他只能达到一百分,而是给他的试卷,只有这一百分而已。

由此可想而知,这一尊‘帝者’的强横,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此界第一神祗!

更何况,‘帝者’有着无可计数的鬼众大军,凭着近乎于蚁群的战法,生生耗尽了地君们手中的有生力量。

有着权柄,有着力量,还有着无可计数的鬼众,放眼此方世界,‘帝者’自觉无一敌手。

“是吗?”

此时,一声幽幽叹息,由远及近,荀少彧迈步司州神域,望向神域中栋栋宫宇废墟,稍稍驻足停顿了一下。

比起其他一十二座神域,这一座司州神域作为天下一十三州中心,同时亦是大越王朝腹心,是为天下气运重地。而且司州地君,在地脉絮乱之时,也把握住了最为关键时机。因此其受损的程度,要远远于其他几方神域。

“好久不见!”

荀少彧定定看着,那一尊宛若世界中央般的‘帝者’,神情颇为复杂。

虽然炽烈熊熊的金焱,遮掩了‘帝者’真面目,但荀少彧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了‘帝者’的真身。

“帝秧啊,”

荀少彧持剑,道:“吾等相交千余载,却不知尔还藏着如此面目。”

“佩服!真是佩服!”

轰——

宛若大浪拍打,炽烈的金焱下,‘帝者’露出真容,却是一中年人面庞,眉目威严深沉,带着无与伦比的贵气。正是一众地君之首,身合司州大地的帝秧。

那一尊搅动天地阴阳,将阴阳两界,捏在手心把玩的枭雄人物,赫然就是身为地君之首的帝秧。

而他,也是三大外道的幕后之人!

几千载外道不绝,帝秧居功至伟。

帝秧冷笑,道:“彼此,彼此!”

作为颠覆天地之序,逆转阴阳清浊的罪魁,他遥遥看着荀少彧,兀自道:“比起你以往的所做所为,吾尚且自愧不如,如何能与尔之手笔相比?吾自愧弗如,自愧弗如也!”

荀少彧脸色微变,对于这方世界,他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现在看来,这帝秧隐藏如此之深,其所谋甚大。而他以往所为,莫非都落入其眼中?

虽然有着石镜遮掩,荀少彧自持不会露出端倪。但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石镜就未必能全部掩盖了。

对于这一方颇有潜力的世界,荀少彧有着非同一般的野心。

吟!

吟!

吟!

荀少彧步步衍生赤光,隐隐约约间有赤龙长吟。

“那么,朕是该称呼尔为白莲教主,或是真空道主,亦或者无生老母?”

荀少彧目光带着审视,祖龙剑微微颤鸣,铮铮剑音愈发悠长,随时就是一道惊世剑招。

此方世界中,武道固然比道门炼气,微微差了一筹,但杀伤性却着实强悍。一些顶尖大将,甚至具备不惧道家真人级数的武力。

而这口经过上千载,辛苦磨砺的祖龙剑,落入荀少彧这尊真主手中,更能让其威慑性,成几何之数递增。

只是,看着仍旧漠然无情的帝秧,荀少彧心头暗自感慨。

谁又能想到,作为此方世界的第一地君,竟然会是三大外道旁门之主。

所谓的无生老母,真空道主,白莲教主,都只是帝秧一人而已。而这从头到尾,都只是帝秧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这还真是,神也是他,鬼也是他,正也是他,魔也是他,全部都是他!

也就难怪,阳世中的历朝历代,历经几千载的不懈剿杀,也难以彻底根除三大外道了。

毕竟,只要有着这位金大腿在,虽然不能让三大外道,顷刻间颠覆一朝龙脉。但若薪火相传,死灰复燃,还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白莲教主……真空道主……无生老母……”

帝秧面带轻笑,每念叨一声,都会有一尊神灵之相,自周匝徐徐浮现。

一尊尊神灵之相纷现,带着磅礴之极的众生愿力,似有一声声祈祷之音,自祂们周匝不住的浮现。

白莲教主之相,为手捏白莲清净,身披一十二重白光,有鹤发童颜之象。

真空道主之相,为八臂四面神灵,各具贪、嗔、痴、怨,重重流光涌动间,带着骇人威势。

无生老母之相,为一尊妙曼神女,玉容含嗔带怒,怀抱一柄龙虎玉如意,琴瑟相和,香风滚滚。

“吾是吾,何为吾!”

帝秧与三尊神灵法相,同时开口,似如黄钟大吕一般,在周匝千万方圆回响。

这三尊神灵法相,每一尊都似帝秧一般,带着金敕级数的磅礴神威,金光灼灼升腾,似要将这冥土阴世,染成一片金黄,化为一方黄金国度。

“第二化身?”

见着每一尊神灵身的磅礴气势,唬的荀少彧心头一跳。

虽然一般修行人,达到一定境界,一法通万法明,所谓身外有身,也只是等闲之事。但所谓的身外身法,只是将自身一部分力量显化,对于自身修行并无助益,甚至还会让精气神有一些衰弱。

然而第二化身则完全不同,那是炼就一尊真正的‘自己’,有着是‘他’非‘他’,是‘我’非‘我’之妙,完全就是多出一个‘自己’。

而且第二化身,还能自我修行,自我参道,对于修行、斗法上的助力,基本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与身外身法根本就是两种概念。

毕竟,这第二化身之法在主世界,虽不似道祖一炁化三清,佛祖过去未来身,魔祖他化自在法一般,是佛、道、魔三家的无上大神通,但也是一门赫赫有名的大神通法。

而这等大神通,一般都掌握在各方大神通者,亦或是各家道统传人身上。能在这一方赤敕级数的世界见着,简直就是刷新了荀少彧一直以来的三观。

“不对,”

看着气息隆重的神灵法相,荀少彧蓦然惊醒。

“的赤敕世界,能有身外身法,就已经了不得了。如何能有第二化身,这等高妙难言的神通。”

“吾不信!!”

荀少彧定下心神,祖龙剑铮铮出鞘,化出一头五爪赤龙,红光漫天飞舞,凝聚一朵朵红莲升腾。

“就让吾,试一试尔等成色如何。”

荀少彧一步一步踏出,身躯仿佛无穷高大,肩可扛山岳,眼似日月高。

其强烈之极的气势,让一旁观战的地君们,几欲有肝胆欲裂之兆。

这是荀少彧迈入金敕,持人道至强之剑,所带来的无穷威势。

“无知者无畏耶!”

帝秧漠然说道:“这是尔,自寻死路了。”

无生老母法相,率先出手,玉手皓腕,玉容清冷,持一柄龙虎如意,衍化风云之相。具云从龙,风从虎之势,化为青龙、白虎,一并交缠裹挟而来。

风无相!

云无常!

这无相无常的磅礴神力,近乎于无穷无尽之威势,生生震撼着冥土亿万鬼众。

第一八四章帝数太乙

赤龙咆哮,祖龙剑秉承人道,裹挟人道洪流,五爪伸张抓入青龙、白虎之间。

轰——

轰——

这是纯粹之极的力量,以此世人道集万万之众,汇万万之念,所得的至强之力。

固然青龙嘶吟,凶煞白虎怒吼,风云无相之力,似如一座火山般,不断暴发着。

但人道洪流之威,须臾镇压下风云激荡,风停云顿,一道道波澜,自这一方司州神域泛起。二者的碰撞产生余波,几乎粉碎了这一方神域。

就连一旁观战的众地君,看着摇摇欲坠的司州神域,纷纷色变。显然,二者力量之强横,让他们大为震动。

毕竟一方神域,都是经过地君们千百载经营而成,可谓是一座座战斗堡垒。寻常地君亲至,也休想撼动神域一分一毫。

而如今二者,试探性的一次碰撞,竟能让司州神域几欲崩塌殆尽,可想观战地君们心中的震撼。

固然其中,有着阳世十三州地脉崩坏,导致阴世神域本源衰弱之故。但荀少彧与无生老母之强横,还是占据了绝对因素。

“金敕!”

荀少彧目光,陡然凝重了一些。

这一尊神女法相的强横,出乎荀少彧的预料,竟有着金敕级数的力量,着实令他难以置信。

金敕级数,等若主世界宗师,已是超脱凡俗,有不可思议之能为。

荀少彧心头微沉:“竟能显化一尊金敕法相……若是真空道主,白莲教主也是金敕级数,这门神通就太可怕了。”

毕竟,就是那帝秧本尊,也只是一金敕而已!

荀少彧虽然强横,有人道伟力在身,却仍只一金敕之位。

而这以一化三,形成四尊金敕的神通。更让荀少彧直接联想到了,主世界道门中那一门无上大神通,太上一炁化三清。

“不过,还要再试探一二。”

只是这般级数的大神通,荀少彧自是不信,是这一方赤敕级数的世界,有资格有的。

“或许,只是虚有其表,勉强一、两击之力?”

荀少彧心中暗自揣摩着。

五爪赤龙再度化为祖龙剑,剑音愈发清明。

荀少彧断然剑光一转,数十、上百道剑气如瀑一般,亦似风暴席卷。

“叱!”

蛮横几近霸道的剑意,几若山岳被荀少彧重重砸下。

狂暴的剑意,舍弃了剑之轻灵,专注于刚强力量。荀少彧本就精研刀法,天刀九问堪称顶尖武学。而一法通万法明,他在剑术上的造诣,虽不及顶尖剑术大家,但也绝非二、三流剑手可比。

面对强烈刺骨的剑意,帝秧面容淡定自若。

只见,一旁白莲教主法相,微展手中白莲。

刹那,千百朵清香白莲,于周匝一一盛开。

帝秧淡淡道:“吾说过,只是无用功尔!”

白莲摇拽,一千二百莲瓣,散发清净莲香。至刚至强剑意,携无坚不摧之威,落入千百白莲之中,泛起朦胧莲瓣,淹没道道流光。

帝秧道:“至柔化刚,至刚化柔,越帝……吾怜你才情,再说最后一次。你若真的想死,吾不妨成全你。”

这荀少彧虽然搅乱了白莲教不少大事,但帝秧自负有容人之量。而且,在今时胜劵在握的情况下,也该收揽一二人杰、鬼雄,为混一世界之后考虑了。

三尊神灵法相,各具威严气象,白莲教主、真空道主、无生老母三尊法相,披着金色霞光,漠然望着荀少彧,等待最后答复。

轰!

这四股强横气机,汹涌而来,气势激荡间,恍若实质一般,让荀少彧身子一沉。

“吾是这世间第一尊神祗,更是天地孕育的天地之子,吾与道同在,与日月同存。”

“吾,注定君临天地!”

帝秧看着众多地君惊惶的面孔,看着荀少彧平静的面庞,看着司州神域逐渐四分五裂。

眉心祖窍,石镜中未来道身睁眼,定定望着帝秧。

荀少彧淡淡一笑,道:“天地之子?”

“看来,你已经不再是帝秧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过帝秧。”

“当然,”‘帝秧’冷笑,道:“以后,再也不会有帝秧的存在了……吾名天乙,你亦可称吾为……帝太乙!”

荀少彧呢喃低语:“帝太乙?”

太乙者,太一也!

帝太乙漠然,道:“吾为太乙,吾为太一,至高至上,至尊至贵。若非吾昔年陨落,如何会有十三地君,所谓十三地君,只是得吾权柄碎片的蟊贼而已。”

“吾只是拿回,属于吾的东西。这一方天地世界,千载万载,本就是吾的。”

“是时候,取回一切的时候了。”

无生老母法相、真空道主法相、白莲教主法相纷纷出手,磅礴的神力,夹杂金灿灿的神光,龙虎如意、清净白莲、真空神印,一一打向荀少彧。

金光遮耀一方天穹,荀少彧迈步,笑道:“呵……朕道是谁,原来是一只千万载前的老鬼,不甘寂寞,又来搅风搅雨。”

铮——

铮——

“既然搅风搅雨,就要有被朕打死的觉悟。”

荀少彧眸光炽烈,语气激昂。

此时此刻,他以往执掌世界的绊脚石,十三尊地君已经半废。只有眼前帝太乙,才是一大威胁。他若是帝太乙镇压,那余下的一众地君,也就不再是威胁。

“……帝道……一十三剑!”

荀少彧持剑,帝袍猎猎,天子龙气升腾。

主世界以九为极数,此方世界有一十三州,故以一十三数为极。

荀少彧在这方世界,修天子之道,兼揉炼霸道,虽不及主世界一方诸侯般,气成山河巍峨,但也入了门径,化作锦绣灿烂之象。

吟!

吟!

吟!

一条条赤龙盘恒于剑尖,每一条赤龙,皆由着大越龙气衍化。而一十三条赤龙,几乎等若一十三尊金敕一击,堪称金敕上层的力量。

帝太乙轻笑:“十三州龙气加身,毫无意义。”

倘若是十三州完好之时,这一记杀招,可有弑杀金敕之能。但如今的十三州地脉絮乱,龙气十不存一,这依托十三州而存的杀招,也不免大打折扣。

只是,这杀招固然打了折扣,但也凶悍非常,直接击碎了攻伐而来的真空神印、清香白莲、龙虎如意,其余波撕裂一片深邃虚无。

荀少彧执剑,一步步酝酿胸中杀机,龙吟铮铮不绝。

“杀!!”

帝太乙眸光骤然变冷,一拳轰向荀少彧。

“杀!!”

三尊神灵法相也纷纷出手,炸裂一方冥土大地,恐怖的威势,简直就要将千里阴世打成齑粉。

“杀!”

无论有着如何算计,有着如何谋划。只有最真实的力量,才是一切得以保障的前提。

几尊强横存在的争斗,只在须臾间,就将司州神域打成无数碎片,重重宫宇楼台,坍塌何止无数。

荀少彧持祖龙剑以一敌四,虽然落入下风,但凶悍程度却一点不逊与这一尊老鬼。

帝庆看着眼前惊世之战,惊骇道:“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以地君们重伤之躯,几乎跌落了金敕,只在金红之间的状态,哪里有资格去承受,数尊强横金敕大战的余波。

帝庆话一出口,眼前一阵金光挥洒,眼睛刺痛无比。

待金光消逝,司州神域已然彻底崩裂。唯有几道金光,与混浊的冥土大地上,震的千万里阴土嗡嗡作响。

荀少彧身与祖龙剑,精气神相合,一举一动的招法神意,都沛然难当,裹挟人道洪流,充斥着凛然天子气。

“好一个越帝,吾果然没有错看你。”

帝太乙冷冷的看着荀少彧,眸中杀机森森,幽幽一片。

此时的帝太乙,俨然是真的动了杀机。

虽然帝太乙的三尊神灵法相厉害无比,但荀少彧仿佛一块百炼精钢,任凭风吹雨打,吾自屹然不动。固然一直落入下风,但帝太乙想要击杀荀少彧,也近乎于妄想。

“说来,朕还要感谢你。”

荀少彧道:“若非你丧心病狂,致得阳世一十三州地脉崩塌,死伤生灵无可计数,人道意识受创,只能背水一战,朕也不会有机会,身合人道。”

荀少彧的话语中,似是掺杂千万言语,在这幽幽冥土轰然响起。

以往的荀少彧,虽是一朝祖龙,但也只是人道代言人,而非能完全执掌。但人道经此一遭重创,反而落入了荀少彧瓮中,成就了荀少彧人道执掌之位。

这也是荀少彧越战越勇,面对四尊金敕级数,反而无所畏惧,一战动冥土的原由。

“人道!”

帝太乙脸色阴沉,道:“是吾看了你……”

作为天地之子,生来注定执掌天道的存在。如今是第一次,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危机。

在帝太乙生存的上古年代,百类生灵单薄,人道不昌,自然是天道至高。

但在今时今世,生灵之数何止亿万,移山填海只若等闲。作为亿万生灵的寄托,人道也早已非昔时之弱。

所谓,人定胜天,人道足以抗衡天道!

“不是你看了朕,而是你高看了你自己。”

“就让朕来打醒你,就算生的早、生的好,也不代表你就能一直笑到最后。”

第一八五章惨烈血雨

铛——/;

剑柄微微一动,荀少彧身形骤然变换,周匝剑音大作,仿佛雨打芭蕉,且急且汹。/;

帝太乙眉间竖起,大手倒拽虚空,有着天道权柄,举手投足皆有天地之力汹汹而来。/;

三尊神灵法相,每一尊皆有金光环绕,出手攻伐之间,有朦胧神音天歌唱响,似神似圣一般。/;

而荀少彧眉心祖窍,石镜翻滚赤气,未来道身漠然看着冥土景象,一丝丝武圣人气象,自其身畔宣泄。而沾染武圣人之气象,荀少彧一拳一脚,莫不裹挟极为刚烈的拳意精神。/;

这武圣人的拳意精神,几有青敕一丝神采,让荀少彧一身战力不断拔高,甚至以一敌四,仍是游刃有余。/;

轰——/;

轰——/;

阳清阴浊碰撞,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碎痕,自冥土上空浮现。/;

漆黑深邃的裂缝,在荀少彧与帝太乙之间崩开,神光滚滚垂落,打得阴阳颠倒混浊不堪。/;

“好子,好子!”/;

数百、上千招过后,帝太乙愕然长叹。/;

荀少彧的棘手程度,超乎了帝太乙的预料。/;

帝太乙虽自负天生神祗,此界天道之下第一生灵,执掌天道权柄,理应无敌与世。但荀少彧执人道帝剑,人道洪流浩浩汤汤,打得他蓦然惊醒。/;

在如今这时代,早已经不再是帝太乙出世之时,那般蛮荒蒙昧的上古时代。/;

此时,天道固然恒强,但人道崛起已是必然。亿万万生灵意识,让人道之洪流,有了与天道并列的可能。/;

天道,已然再非曾经,那般的至高无上!/;

而且,帝太乙今时之所作所为,毁坏天地中枢之举。气运十不存一,可谓天厌地弃之。/;

虽有天道权柄在握,但还有其余地君们牵制,不似荀少彧一般的人道绝颠。/;

“好子!!”/;

帝太乙身披重重金霞,恼羞成怒,面露狰狞。/;

三尊神灵法相轰然贯穿虚空,致得虚空一片扭曲。/;

而荀少彧一剑划破虚无,百丈剑芒惊世骇俗,径直斩破扭曲的虚空,直入帝太乙当面。/;

帝太乙大手一挥,帝衮摆动,一探一捏之间,百丈剑芒须臾化作青烟袅袅,尚有丝丝血腥掺杂其间。/;

荀少彧大笑,直语:“外强中干尔!”/;

这冥土松弛之极的规则,在荀少彧面前,简直就如同一堆积木般,信手就可掀翻千百。/;

故而,这两方之斗法景象,神通波及也是极广。一方万里方圆之地,尽数都是二者交战之地。/;

二人彼此,虽距着有千里之远,但荀少彧的一言一语,却犹似于帝太乙耳畔回响。/;

帝太乙冷哼了一声,道:“儿狂妄……”/;

帝太乙作为天道一侧,最为强横的一尊神祗。纵然他对于天道有了一丝芥蒂,但也必然要维持,天道至高之位不堕。/;

这是在他孕育之际,就已然决定了的。/;

三尊神灵法相再度出手,拦住了荀少彧的步伐。强横之极的神力,隔空镇杀无数冥土魂魄。/;

帝太乙冷然望着,混乱不堪的冥土大地。/;

几道金光纠缠,愈发的炽烈。只是少了帝太乙,这一尊天生神祗压阵。执掌人道伟力的荀少彧,应对起三尊神灵法相,显得更为游刃有余。/;

帝太乙蹙眉,沉吟片刻。蓦然转头,冰冷的目光,看向身处万里之外的一众地君。/;

“本来还想留着尔等,作为一式杀招,给那几位道友预备着,没想到……这便不得不用了!”/;

须臾间,帝太乙迈出一步,跨越万里之遥。/;

对于执掌天道权柄的帝太乙而言,只要身处这方天地,便是千山万水,也能一步而过。/;

帝太乙呓语:“吾让尔等一世尊荣,此刻也该是尔等,回报之时了。”/;

帝太乙杀机骤然,地君们固然有着金敕之位。但法身遭遇重创,位业俨然摇摇欲坠。此时的他们,便是一尊顶尖赤敕,也未必是其对手。/;

“帝秧!!”/;

一尊地君发出泣血悲鸣,法身四分五裂。/;

帝太乙面无表情,手掌贯穿这一尊地君的法身。一滴滴金红血光滴落冥土,点点阳和气息,在这冥土大地异常显眼。/;

一尊地君陨落,引得冥土规则变动,一片片黑红色阴云,发出隆隆震耳之声,一滴滴血色雨水,带着浓烈腥气,自冥土阴世中洒落。/;

帝太乙手中捧着一枚金敕法篆,低语道:“吾本来,是不想如此的。”/;

毕竟,一尊金敕级数的存在,已然牵扯到世界本源,超脱凡俗之上,与世界有着极深关联。任何一尊金敕的陨落,对于世界而言,都是一场大动荡。尤其是在世界升格在即,任何一点的牵扯,都会让世界伤筋动骨,丧失本身的潜力。/;

但可惜,人道伟力的强横,出乎帝太乙的预料。就连显化三尊神灵法身,都无法摧古拉朽般镇压荀少彧。/;

深深知道迟则生变,帝太乙只得竭力,恢复自身巅峰状态,以最强的姿态,径直荡平一切威胁。而地君们执掌的部分天道权柄,就是帝太乙恢复自身巅峰的关键。/;

“尔等,莫非还不明白?”/;

帝太乙脸上浮起一抹怜悯,看着惊惶失措的地君们,道:“尔等地君之位,皆是出于吾之权柄。哪怕吾陨落千万载,但该是吾的,尔等永远也拿不走。”/;

“尔等的权柄,本来就是吾的,吾现在收回来,自是理所当然。”/;

帝太乙捏着一枚地君金敕,自身气息竟然徐徐升腾。/;

所谓十三地君,都是从帝太乙的尸骸中,一步步崛起的先代人族。/;

若非他们,皆有着天生神祗部分权柄。让他们直入金敕业位,凌驾于千万鬼神之上。就以一方低等世界的局限,想要窥见金敕之位的门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

在帝太乙说话之间,嘭嘭几道血光乍现,两尊地君直接被帝太乙镇杀,一尊地君颇为机警,躲过了致命的一击,但法身也被毁的十之七八。/;

这一刻,冥土简直就要沸腾,血雷奔腾翻滚,万万鬼众向苍穹哀嚎,血雨纷纷夹杂腥风裹挟,一副天地衰亡的末日之景。/;

毕竟,地君执掌鬼神,何止千载万载。虽然单一一位地君,重要性比不得一尊天生神祗。但一尊尊地君接连陨落,对于世界本源也是极大的负担。/;

甚至,对于正在向金敕位格,逐渐升华的世界本身,也是一极重极重的负担。/;

地君们在帝太乙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地君持之纵横天地的天道权柄,在帝太乙当面之时,也只得束手待毙。/;

随着一尊尊地君的陨落,帝太乙的气息,愈发浑厚而又深沉,在撰取了地君金敕之后,帝太乙俨然越发归入天道,有着如斯无情无性的冷漠。/;

…………/;

帝太乙的变故,荀少彧自然看在眼里。/;

“天生神祗?”/;

荀少彧九五天子气勃发,镇住三大神灵法相,看向万里之外的帝太乙。/;

看着昔日大敌,在帝太乙手下犹如蝼蚁一般,一个个被毫不留情的捏死,荀少彧心头稍稍沉下。/;

“只是区区低等世界的天生神祗,竟然就如此难缠。若是世界完全升格,帝太乙执掌一方金敕世界,怕是能有青敕、武圣人之能!”/;

金敕世界执掌之位,荀少彧与帝太乙二人谁也不会放弃。大道从来无坦途,面对这一步登天的天大际遇,也只有各凭本事,分个生死高下。/;

荀少彧帝剑轻吟,三大神灵法相固然落入下风,但几千载积累的香火愿力不绝,这三尊神灵法相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任凭荀少彧,多番施展剑道神通,至多只能磨去神灵法相,一时的形神,而无损其中根本。/;

三尊在金敕中处于上层的神灵,携着近乎于无穷无尽的香火愿力纠缠。让荀少彧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太乙一一杀戮着地君。/;

帝庆性情最是暴烈,看着往日‘同僚’,一一魂飞魄散。而始作俑者,则如闲庭漫步一般,以看待‘肉猪’的眼神,看着他自己。/;

堂堂地君,俯瞰众生之人,如何能忍得下这一口郁气。/;

帝庆无畏战死,只是不想死的毫无意义。逾过上万载岁月的沉淀。让帝庆本身,看淡了生生死死。/;

帝庆胸中怒火,勃然而起,嘶吼道:“太乙老儿,老子就是陨落冥土,也要拉着尔等,一起陪葬。”/;

帝召紧紧抿嘴,面色肃然的,望着帝太乙的赫赫凶威。/;

帝太乙嗤笑一声,道:“你们,配吗?”/;

夺取一尊尊地君金敕,让帝太乙的力量,开始不断的沸腾。/;

这一股强横无可匹敌的力量,翻滚怒吼一般的力量。让帝太乙的修为境界,产生愈发惊人的变化。/;

“吼——”/;

“吼——”/;

困兽犹斗的气势,剩余的四尊地君,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纷纷点燃神力、法身、金敕。地君们将一切的一切,都生生燃烧一净,只为求取刹那繁华。/;

轰——/;

轰——/;

神力无序的涌动着,以四尊地君性命,作为一着杀招,几乎将这片冥土大地,整个都掀了过来。/;

一尊尊地君的自毁,掀起的恐怖杀机,入目足以让任何人顷刻颠覆。无数涌动的虚空乱流,何止千百道之多,不断洗礼着帝太乙的身躯。而帝太乙高大威严的法身,在金色乱流之中,显得犹为显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八六章紫日现世

轰——/;

隆隆——/;

一尊地君尊荣万古,影响一朝兴衰变迁,几乎有着金敕之位,得天地同存之功。/;

但如今一十三尊地君,一尊俨然化为帝太乙。其他一十二尊地君,也纷纷陨落于帝太乙手中。/;

这,是天地恒古未变之局!/;

天地风云滚滚,日月光华暗淡,一缕缕明光摇拽,阳世、阴世之中,夹杂一股浓烈悲泣,不知向何而来、不知向何而去。/;

危险!/;

危险!/;

强烈的危机,让荀少彧心神绷紧,三大神灵法相围攻,他固然游刃有余。但帝太乙突然间的变故,却又让他不得不提起三分心,三分谨慎。/;

达到金敕之位,心血来潮之说,已经非是虚妄之言。/;

虽然天地未曾完全升格,此时的金敕有缺,金身未经过金色源力锤炼,没有经过本质的升华。但荀少彧也不会去无视,心头一直跳动着的预警。/;

“帝太乙的力量,愈发强横了!”/;

看着帝太乙深处无数风暴,金光愈发朦胧的身形,荀少彧着实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荀少彧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帝太乙完成蜕变。只是有着三大神灵法相阻拦,也让荀少彧无法直接上前,打断帝太乙的作为。/;

三尊金敕级数的法相,凭着香火愿力而生。只要众生香火不灭,这些生与香火的神灵法相,也就不死不磨。任是荀少彧几经镇杀,三尊神灵法相每每自众生香火中再度归来。/;

“看来,只有把阴世信众,全部杀个干净,才能真正镇杀这些法相。”/;

阳世的三教,在朝廷的大肆株连之下,虽有一二漏之鱼,但已经难成气候。只有这阴世万万教众,数千载积蓄,堪称杀之不绝,是一方心腹大患。/;

此时八十万越甲,悍然杀入三教教众之间,铮铮杀伐之音,于荀少彧耳畔间不住回响。/;

“不死不灭?”/;

荀少彧冷眼,看着一尊尊神灵法相,自香火愿力中出世,面带讥讽之色。/;

“朕不信,尔等就没有一丝破绽。”/;

嗡——/;

一滴滴金色源力燃烧,金色雾气环绕石镜,第七品宝兵之威蓦然暴发。/;

强横的宝兵之威,带着滔天凛然之势,几乎让整个天地世界,都一并掀翻。/;

荀少彧眸中,衍化一尊神魔之形,着高冠帝冕,身有九龙环绕,一头头赤龙咆哮。/;

“九帝龙拳!!”/;

一滴滴金色源力的灼烧,磅礴的力量鼓动虚空,荀少彧一拳横空,显化九头赤龙真形,磅礴的天子龙威,甚至将虚空灼烧一片,飞溅起无数金焱。/;

轰——/;

这一式九帝龙拳,是主世界一门帝道武学,立意九龙横空,夺天子气。/;

荀少彧在主世界,自然无法修行持。但他在大越世界,作为一方太祖,却是如鱼得水,霸道、王道兼修,浸淫颇深。/;

虽然拳法其中,也有着些许限制。但其以天子气为核心,一式九帝龙拳的霸道临世,依有着惊世骇俗之势。况且石镜加持之下,荀少彧出手之威势,当真一尊武道圣人在世,施擒拿九龙大力,镇压一干妖魔鬼祟。/;

九帝龙拳一出,九头赤龙异象环绕,堪与大宗师比肩的强横力量,直接轰出一道空隙,强烈的人道神力,几如沸腾的热水般,纷纷炸裂开来。/;

荀少彧眸中金光炽烈,十滴金色源力,换来的大宗师至强一击,让这方天地鬼神,都为之惊惧,日月也要为之暗淡几分。/;

“帝太乙,如今早就不是你的时代了。”/;

荀少彧黑发狂舞,一举一动携带莫大气机,周匝百里之内,盘恒九头赤龙之相,不断磨灭镇压着三大神灵法相。/;

“一介老朽之灵,焉敢如斯猖獗,暗谋亿万众生?第一神祗?所谓区区尸骸蠕虫,也配与吾争这天地大位,得众生膜拜顶礼?”/;

荀少彧漠然的,看着一滴滴金色源力灼烧。/;

他这一身堪比大宗师的力量,并非是毫无代价。/;

哪怕,对于第七品石镜来说,大宗师远远非石镜承载极限,但这源力消耗之巨,就非荀少彧所能承担的起了。/;

而且,荀少彧在其他世界,也未曾登临金敕之位。这金色品质的源力,可谓是用一滴少一滴,是荀少彧的保命底牌,不能轻易损耗一净。/;

轰——/;

轰——/;

隆隆隆——/;

帝太乙身躯置身万千阴浊气浪中,周身金光愈发璀璨。/;

金光一一抚平混浊的气浪,帝太乙看着化为废墟的一切。/;

“哈哈哈……”/;

帝太乙怒极而笑,看着荀少彧,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说吾……一老朽之灵?”/;

一十三尊地君权柄,尽数落于帝太乙之手。此时的帝太乙,堪称此界古往今来至强巅峰,执掌天道半数本源,堪为天道化身一般,一界至高无上。/;

蓦然,帝太乙神色一冷,淡淡道:“你这是找死啊……”/;

执掌一方天道,神与世界同存,是何等难以言喻的存在。/;

帝太乙神力之强,甚至已经跨越了以往上古蒙昧之时,达到了所能达到的巅峰。/;

帝太乙大势初成,心气正高,道:“既然尔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求死,吾也不吝赐尔一死。”/;

荀少彧道:“胡吹大气,也不知你这冢中枯骨,有几分本事几分神通。”/;

帝太乙三大神灵法相,纷纷化作一缕神灵气,再度归于本尊,隐约间其势更盛三分。/;

…………/;

“杀!”/;

“杀!”/;

“杀!!”/;

冥土十数处战场,烽烟滚滚,战意沸然,一片片猩红血色,一处处烽火燎原。/;

数以百万计的三教鬼兵,一眼望不到边迹,整齐有序的兵甲,狂热呼唤的教义,让他们宛如不知疲惫的机器,疯狂的冲击着大越龙庭的军阵。/;

大越太宗持天子剑,百余朝帝王,簇拥在其周围,大越龙气翻腾,不断磨灭着,一头头汹涌而来的大鬼巨恶。/;

大越太宗面色沉凝:“不知父皇如何了……”/;

这一场关乎大越存亡的一战,若是大越得胜,自然化界为国,成就堪比神朝仙国的伟业,代代得享长生。/;

而若是不幸事败,他们这些太祖子孙的下场,自然不难想象1。/;

宣帝沉着,道:“太祖执祖龙剑,定能镇压三教恶魁,庇护吾大越江山,万世不朽。”/;

这八十万越甲,已是大越千载积累的家当,是大越最为忠勇的英魂。其中的每一位越甲,皆有着淡白之位格,在鬼中亦属于中上之流。/;

与之相比,三教香众就要驳杂许多,三教九流一应包含,孤寡老幼也是来者不惧。/;

固然在阴世中,不需看重孤寡外相,而只着重于力量本质。/;

但以越甲之位格,击溃三教之众,便是以一当十,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三教之众……”/;

看着茫茫无尽的三教大军,太宗帝这位太平皇帝,也有些拿捏不准。/;

八十万越甲,能击溃八百万三教众。但若是八千万之众,大越龙庭又拿什么去镇压。/;

武帝淡淡一笑:“太宗,毋需困扰……只要吾等谨守龙庭,在太祖大战之时,不横生掣肘,就是吾等之胜。”/;

“真正的战场,从来都不是吾等半步金敕。只有真正的金敕,才是决定世界大势走向之人。吾等……无足轻重,只要太祖得胜,三教的千万鬼兵,哼……弹指可灭。”武帝眸光中闪烁不定,向往的说着。/;

武帝既以‘武’为帝号,其重武之念,也是历朝帝王中最盛的。/;

武帝也是荀少彧之后,唯一一个修武炼拳,达臻内、外巅峰的越帝。/;

太宗摇头,自嘲道:“嘿……是朕将自己看得忒重,都分不清自家的分量了。”/;

在三教之众中,也是有一些半步金敕者的。也正是因此,太宗这般半步金敕,只能作为压阵,而不能亲自出手。/;

一尊半步金敕鬼神,所能发挥的力量,远远超乎寻常生灵想象。一击镇杀数百头恶鬼,都只是寻常之事。/;

倘若两方半步金敕,尽数下场。这一场大战惨烈程度,还要再上调几倍。/;

当然,这两方的默契,也是两方半步金敕,乃至于顶尖赤敕相差不多,才会维持一个平衡。而一旦平衡被打破,也就是他们这些半步金敕,出手抹消对手的机会。/;

阴世鬼域中万万哀嚎,阳世中山河破碎之音,皆在等待着这最终的胜者,执掌天地乾坤,日月寰宇。/;

一丝丝紫金之意,突兀的显露于阴冥空,点点紫金之意流转之间,带着一股显贵天地之间的气机,令人见之心生折服。/;

紫意愈发浓郁,渐渐化为一轮紫金大日,高悬冥空之上。其间点点紫金神韵,恍若见得群星环日,冥月暗淡之象。/;

这一轮紫金大日,出现的如此突兀,大有紫气东来三千丈,浩浩荡荡席卷开来之象。无论阴世无量众鬼,还是阳世芸芸众生,都远远望着紫气氤氲,膛目结舌不能自己。/;

如此异象,在低等世界之中,根本就是真假难辨的传说,或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一般。/;

只可远观,而不可直视!/;

“这是……域外天魔!”/;

几声叹息,遥遥自虚空渺渺回荡。/;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元始诸天》,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一八七章浴日冥海

紫金大日,溢散煌煌之意,个中金焱沸沸,流焱腾腾,浩然之气直拽霄汉,冲得斗牛大星纷纷退让。

阴世、阳世,皆在这一轮紫金大日辉耀之下。

荀少彧望着紫金大日,漠然道“……域外天魔!!”

所谓域外天魔,自然是对于这方天地世界而言。

哪怕,来人气象恢宏,犹如大圣大贤一般,有着天花乱坠,妙象叠显之姿。在其他世界,或为仙,或为神,或为圣,或为尊,或为祖。

但在此方天地,只要其与天地无大功,与万灵无大德。便是莫大罪焉,是为乱世妖魔之流!

域外天魔,非是魔道之流,而是世界之毒瘤。

帝太乙面色冷清,幽幽道“看来,吾是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对于彼方世界之人,帝太乙自是再了解不过了。

毕竟,对于这一‘合作’道友,帝太乙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彼方世界的五尊金敕,虽然因为天人五衰,未必有多少金敕之力,但几次跨界试探。帝太乙也着实,无有多少把握,镇杀彼界的五尊金敕。

帝太乙冰冷的眸光,一开一阖“可惜,你本来不用死的。”

“勿要怪吾心狠,只是尔着实不识时务。”

一道本命真篆,上浮纯正金光,灿灿神光三千尺,自帝太乙眉心浮现而出。

得一界天道权柄,哪怕天地恶意浓烈。但帝太乙自身,也已经有了凌驾于寻常宗师之上的能为。对于如今的帝太乙,便是一十三尊地君在世,也不过翻掌之间,就能一一倾覆。

本命真篆浮动神光,镇压一方方冥土,一片片阴世冥空,纷纷炸裂化为阴浊浑噩。

帝太乙目光冷然,似如一尊毫无情感的不朽神祗,俯瞰着苍穹之下的芸芸众生。

“只要镇杀这越帝,再将彼界的五尊金敕镇压,以彼界本源,推动世界本源运转,让世界真正晋升金敕位格。”

“以这治世之天功,弥吾崩毁一十三州之孽恶。”

帝太乙眸中闪烁一缕神光,叱咤之间,仿佛千里皆化为金色神国,轰然向着荀少彧砸下。

帝太乙何曾骄傲之人,岂会真的沟连域外之人?

在帝太乙眼里,无论十三地君,还是越帝龙庭,甚至是彼方五大教主,诸多跨界而来的域外天魔,都只是他实现自身大计的一枚‘棋子’。

以他执掌天道大半权柄,近乎天道化身的力量,岂会在意这些‘棋子’的翻盘。

荀少彧自是不知道,帝太乙内外通赢的心思。

但紫金大日高悬之后,帝太乙的态度变化,还是让荀少彧品出了一些滋味。

金色神国辉煌一方,帝太乙矗立其间,仿佛万王之王、众神之神,气度凌驾于天地众生之上。

这是神之国度,这是永恒国度!

荀少彧见着,嗤笑“莫非,你要建立神庭,永世永生不朽?”

“可惜,你是看不到吾,君临九天的那一日了。”

帝太乙怒吼挥拳,神国凝炼于一拳之上,强横无匹的力量,似如一尊开天辟地的古神。

…………

紫金大日高悬,五大教主盘坐大日之内,数百道人环绕教主周匝,看着乱象频频的阴世、阳世。

白阳道人望着处处烽烟,烽火连绵的天地,甚为不喜的蹙眉,道“这里,就是彼方世界么?”

这一方天地世界,对于修行之道的严苛程度,远远超乎白阳道人的想象。世界本源规则之严密,处处皆有束缚,让白阳道人有种深处罗网的不适。

在原本世界天地,能呼风唤雨的磅礴法力。在这方新的天地世界,可能连一片雨云,也调动不得。

紫阳道人淡淡看着乱象“是啊,这是一方正在晋升中的金敕世界,与吾等世界相差仿佛。但对于修行之道,却是完全相反的态度。”

“吾等只能神魂归入冥土,却是无法干涉阳世众生。”

紫阳道人身处的世界,也是一方半步金敕,但却无有际遇,真正晋升金敕。

“哼……”

“大道何其不公,让这浊物之世,有着晋升金敕之望,而吾等清净之世,却只得在天人五衰中,逐渐衰败消亡。”

赤阳道人愤愤不平,道“大道不公啊!”

紫阳道人垂下眼睑,幽幽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们有余,而吾等不足,正是该让他们补之,这也是大道循环,天理昭昭。”

“此世混浊当道,阴灵鬼魅疏远,当是吾道大兴,救苦黎民之机。吾等打杀邪神淫祀,还此方天地玉宇澄清,正该吾等气数不绝。”

白阳道人森然,道“是啊,是啊……而且那位道友,既是吾道之友,就该舍一己之私,自行羽化了去,重来一世。”

“善哉!”

“善哉!”

五大教主目光微微一触,纷纷明了其意。

在几位教主眼里,帝太乙的作用,也就仅限于一个‘时空道标’。让五大教主在跨界时,不至于在虚空中迷失方向。

而如今五大教主的目地,已经达到大半。那么,帝太乙自身的重要性,也随之跌落。

固然,这两方俱是‘道友’,但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非是一方世界的生灵,能有共同利益勉强‘联合’,就已是舒为不易了。

此时的帝太乙,作为天地间第一尊神祗,在五大教主心中,已经是一块必须铲除掉的绊脚石。

只有如此,五大教主之道统,才能一举压下神道,成为这一方金敕世界的正统。

所以,此时的五大教主,绝非帝太乙之‘友’。在他们踏入此方天地的那一刹那,也是他们真正反目之时。

冥土轰然,一方金色神国蓦然塌陷一角。

五大教主垂目观望,只见两尊强横存在交战,每一个刹那,都会有无数激烈碰撞,余波重重泛起。

“看来,这一定是一个很棘手的对手。”

紫阳带着莫名笑意,眸中却是彻骨一般的冰寒。

“如此棘手之人,不该存在于世间。”

“吾道不容也!”

…………

神国坍塌一角,帝太乙面露惊疑,望着周身天子龙气,不断咆哮的荀少彧。

荀少彧神力如龙,映衬天子龙气,一招九帝龙拳,横推千里神国,如若无物一般。

帝太乙惊吼“这,怎么可能?”

帝太乙执掌天道权柄,自信横推古今,是为此世绝颠。但荀少彧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帝太乙无可奈何。这让苦心筹谋万载岁月的帝太乙,如何不惊,如何不怒。

荀少彧直面帝太乙,感受着冥空中那一轮紫金大日的恶意,握紧一对儿拳头,身畔祖龙剑龙气溢溢,嘴角泛起些许弧度。

何为劫数,何为天劫,何为人劫!

对于帝太乙这尊金敕的存在而言,荀少彧这一尊出乎其意料之外的越帝,就是他拦路的人劫。而对于懵懂的世界意识而言,虚空中漂泊而来的诸多世界,也是它即将面对的天劫。

荀少彧此时了然,所谓劫数,永远只是相对来说的。

荀少彧即是帝太乙证道路上的人劫,而这一尊帝太乙,何尝不是荀少彧,证就金身之道的人劫?

“这是吾之劫数啊!”

一尊金敕存在,简直堪比主世界大宗师一般,有着不可揣度之能。

若非荀少彧祖窍石镜,能借用未来道身之力,几次动用大宗师之力,挡下了帝太乙的攻伐。荀少彧早就在这凶猛攻势之下,被打的飞灰湮灭了。

但此劫,既是杀身之劫,也是运数之劫。一旦闯了过去,有着难以言喻的大好处。

“只要吾度过这一劫,得天地气数加身。待到天地晋升之后,金身成就水到渠成,就是金敕,也并非不能窥探一二。”

“况且,帝太乙实力虽强,执天道权柄,但人道在吾掌握,帝太乙不得天地认可,休想迈入合道之境,得天人之敕。”

身合一方金敕世界,其境界之高远,已非荀少彧如今所能想象。但至少一尊天人道业,是少不得的。如斯一步登天之捷径,是任何生灵都要为之癫狂的。

固然一朝合道,自断前路,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证就天人,几人证就长生不朽?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荀少彧暗道“还有冥空中,那一轮紫金大日,也是劫数的一部分,不可小觑之。”

那一轮紫金大日蕴含恶意,哪怕荀少彧也要留神一二,免得鹬蚌相争之时,再让紫金大日来一着渔翁得利。

荀少彧眉头一簇“况且,只有他们么?”

一方金敕世界出世,于茫茫虚空之中,无数道韵流动显化,会让其显得无比显眼。那些晋升无望的顶尖赤敕世界,会似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全部蜂拥而来。

现今冒头的,只有那一轮紫金大日。但暗中藏匿着,等待摘取最后‘果实’的,定然不在少数。

“而吾,只有三式杀招了啊!”

荀少彧筹计着祖窍眉心,一滴滴金色源力。

石镜虽然玄妙,但也要有源力催动,才能绽放绝强之威。

消耗十滴金色源力,能有大宗师之力。燃烧一百滴金色源力,则就是武圣人的至强一击。

武圣人三击之力,看似荀少彧有了强横的底牌。但也要在合适之时,才能起到一槌定音之效。

“所以,这三百一十二滴金色源力……要用在紧要关头,不可轻用。”

这三百滴金色源力,乃是荀少彧主世界、大成世界的全部积累。一旦耗尽,短时间内荀少彧就没有了自保之力。

要知道,金色源力可以分化赤色源力,但这赤色源力,却无法凝聚出金色源力。

若非荀少彧,不断的消耗着金色源力,也无法在一尊金敕面前,周旋至今。

蓦得,帝太乙浮起一股暴烈的气息,其中凶恶暴戾之极,让荀少彧眉宇一蹙。帝太乙的金敕,固然是天道权柄之力,并非他自身之能,但大宗师的力量是不打半分折扣的。

荀少彧起手一式龙拳,裹挟人道帝气,与帝太乙的永恒国度,狠狠撞在一起。

嗡——

龙吟寸寸断裂,荀少彧身化人道洪流,犹如亿万人挥拳一击,强横至极的力量,径直把永恒国度一角崩碎。

但帝太乙面容冰冷,毫不在意辛苦修持的神国崩坏,也不理神国动荡,周匝冥土异变。五指微微屈伸,向着荀少彧前额扣下。

帝太乙的耐性,终于消磨一净,不惜两败俱伤,也要彻底解决荀少彧这一大敌。

毕竟,所谓的永恒国度,也是帝太乙神躯所化,神国倘若崩塌毁灭,帝太乙神躯必受重创。

在这一微妙时刻,紫阳道人倏然道“出手!”

五大教主心神如一,这一轮紫金大日就是五大教主显化异象,一朝衍化而成,具备无穷神威,倾倒天地一方。

“浴日冥海——”

紫金大日高悬,五大教主推动异象,数百真人级数的一身修为,尽数衍化成一道灭世之象。

强烈灼热感,遍布在冥土阴世,仿佛身处阳世白日,有着至刚至阳的太阳真火垂落,一些修为低微的鬼物,登时化为一片飞灰。

就是一些恶鬼、厉鬼、鬼王,也在煌煌紫金大日之下,犹如五内俱焚,纷纷哀嚎不已。

突发变故,帝太乙面色一冷,紫金大日的磅礴纯阳气息,让帝太乙心头愈发忌惮。

而且,这一招‘浴日冥海’之下,尚有几道气机,隐隐锁定了帝太乙。

“紫阳……”

帝太乙咬牙咆哮,身形蓦然暴退,似要避开这一招‘浴日冥海’的锋芒。

这一招‘浴日冥海’之威,绝对有着威胁帝太乙的可能。

真正的金敕存在,尚有陨落之时,何况帝太乙这一尊,只有金敕之能,而无有金身成就的伪金敕。

所以,帝太乙只能退,也只得退却。

不退,就是同归于尽之局!

荀少彧面色平淡,看着徐徐落下的‘浴日冥海’,又看着身形骤退百里的帝太乙。

握拳至胸前,黑发如墨披肩,荀少彧面上浮出一抹笑意,咧嘴露牙“尔等,死期至矣!”

第一八八章天人之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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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微弱的平衡,在这一轮紫金大日之下,被瞬间打破。

帝太乙、荀少俱在紫金大日之下,随时有着倾覆之祸。

一滴滴金色源力,同一时间灼烧,未来道身徐徐睁开眸子,呼吸着丝丝金雾,极其恐怖的武道圣人之势,在他的周身蔓延着。

身与未来道身相合,具备武道圣人,恨天无柄,恨地无环之力,荀少仰天,直面紫金大日。

“尔等,死来!”

荀少握拳胸前,吐气如狂风倒卷,呵气似天雷滚滚,周身金光近乎满溢,俨然化为一尊金色巨人。

这一尊金色巨人,高若百丈,身似山岳,吐气开声间震碎一重山峦。

一拳!!

一百滴金色源力,全然化作一股惊涛,裹挟不可思议之力,其浩浩荡荡之势,大有颠倒乾坤黑白之态。

“天!地!人!皇!印!”

这一道拳印凝结虚空,衍生九九八十一尊赤龙之形,三尊古老皇者之相,随着显化于荀少这一式龙拳之中。

无数的武道圣人感悟,令荀少从未有一刻,感觉自己如此强大。

抬手可翻天,跺足能覆地!

此世,帝道、霸道兼修兼行,养就了荀少,一口天子至尊龙气。

这是在主世界,永远也无法接触的大机缘。

以武圣人之煊赫神威,一式龙拳既出,至尊天子之气,尽数衍化八十一道真龙神力。当空化为一座灭世磨盘,磨灭着天地清浊阴阳之世。

“不……”

余波无穷,身形暴退的帝太乙,发出不甘怒吼,神躯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作响,虚空也似镜面一般,布满着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刻,整个虚空都会支离破碎。

然而,这还只是荀少这一式帝拳的余波而已。真正直面这一武圣人至强之拳的,则是在高空盘坐的,那彼界五大教主,乃至那一轮高悬冥空的紫金大日。

只是,武道圣人毕竟是武道圣人,就是些许余波之力,也非一尊顶尖金敕可以承受的。

帝太乙身形停滞半空,奋力运转天道权柄,无尽的恐慌占据了他的全部。一股大恐怖、大毁灭,自心神中席卷,化为一道无比庞大的阴影,生生压在他的心灵。

“不……”

帝太乙牙呲欲裂,周身虚空粉碎,仿若一座无形囚笼,让他动弹不得。只得在这方寸之地,静待着自身的末路。

此刻,他自矜无敌当世的滔天神力,都似一块块豆腐渣般,被武道圣人的惊世之威,碾成粉碎。

“不!!”

彼界五大教主,也面色狂变,齐声惊呼。

作为直面拳印的他们,自然比帝太乙,更知道这一拳的恐怖,这一拳的可怕,

毕竟,帝太乙承受的,只有其中十之一二的拳势。

而这五大教主,才是面对着大半的拳势。

那一股大浪滔天的恐怖,生生袭在几大教主心头。

金色巨人捏拳,显化的三尊古老神皇,八十一尊赤龙之形,一道道天地异象,生生烙印在五大教主的心神之中。

源自主世界三皇神意,让荀少揉炼于武学之中,充斥着诸般天地异象。

“啊啊啊啊!!”

五大教主身畔,数百真人级数的道人,在这一道道天地异象中,纷纷堕入其间,身躯爆出一团团赤焱,随即化为一捧捧冥灰洒落。

这一股浩瀚拳意精神,径直攻伐道心,凡是道心不固之道人,皆是自毁神魂,一世根基轰然崩塌,一一形神俱灭。

“诸位道友,”

紫阳道人突逢剧变,神情仍旧平淡,只是手指肚儿,微微捏的有了些发白。

“吾等道途,在此一决……”

紫阳看着下方的‘浴日冥海’,道“或生或死,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

青阳,金阳,赤阳,白阳,这四尊炼就神魂纯阳之境的大高手,同时开口应喝。

面对着这一式帝拳滔天之力,五大教主心中虽惊,但面上未显得多少惶恐之色。

他们尚有一着杀手锏,一直没有动用。

他们,还有着一线生机!

白阳道人轻轻撇了一眼,周匝弟子们洒落的冥灰,洒然道“贫道,先行去也!”

一轮白光冲天而起,白阳道人完全舍去了自身,累修千载的神魂道业,化为最为本质的力量,融入这一轮紫金大日之中。

紫金大日中的无尽神焱,在这一柴薪添加之下。显得愈发炽烈,不时席卷起一道道白焱滔天,焚烧着冥空的一切。

“白阳道友慢行,贫道去休……”

望着下方紫金大日,赤阳道人哈哈大笑,自身也化作一道通天赤光,落入紫金大日当中。

赤、白二色金焱交织,沸腾着紫金大日,让这一轮紫金大日愈发纯粹。

青阳、金阳二道人,叹息道“破釜沉舟,破釜沉舟啊!!”

至强武圣人的一拳,已是跨越了一方金敕世界,所能承载的极限。

这,是神道青敕之业!

这位格间的差距,无可弥补的差距。

青阳道人道“贫道,去也!”

“去也!去也!”

金阳道人怅然一笑,青、金二道通天神光,一起落入紫金大日内。

紫阳道人眸光,紫金神光流转,呓语道“诸位道友……一路走好!”

轰――

四色神光交缠,紫金大日之威,越发的恐怖。有着四尊金敕本源的显化,再有彼界的三层本源,这是一方半步金敕世界半数的本源。

已经可以等若,是一方顶尖赤敕世界,当空砸落冥土。

但是,这一式帝拳直入紫金大日,视大日金焱如若无物,强横无匹的真龙神力暴发,直接推的大日晃动数分,甚至稍稍向后挪动了一二。

赤敕鬼神与赤敕世界,固然位格相同,但一方世界体量,远甚鬼神万万,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固然武圣人至强一击,无法直接崩灭一方赤敕世界。但赤敕级数的世界,对于武道圣人而言,也远远算不得威胁。

紫阳道人看着摇摇欲坠的紫金大日,几乎要被荀少的这一式帝拳,生生打爆开来。

“命耶!时耶!”

紫阳道人不知何时,嘴角淌出血丝。

紫金大日与紫阳道人间,关系之密切,远远大于其他几尊教主,少不得紫阳道人执掌紫金大日。

因此,其他几尊教主,甘愿舍弃累世的修行,化身紫金大日本源,着实添了一部分‘柴薪’。

“吾,败的不冤……”

帝太乙最后望了一眼,紫金大日的颤抖。

以一方赤敕世界为‘兵器’,除非帝太乙执掌天人之敕,世界晋升金敕之后,成为名副其实的天地化身,才能无视这一着‘浴日冥海’。

而荀少则直接以纯粹之极的力量,去撼动‘浴日冥海’。

此中差距,帝太乙如何能不知道。

毕竟,这十之一二的帝拳余波,非帝太乙所能承受。

此时的帝太乙,已然被武圣人一拳,震碎了三魂七魄,打碎了所有生机。

纵然是所谓的第一尊神祗,在这蛮横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也只得饮恨当场。

荀少望着帝太乙逐渐化为飞灰的神躯,轻声道“最终的赢家,只有朕……也只能是朕!”

帝太乙陨落之地,唯有一道纯金真篆留存,其上金色云气游弋,浮动着丝丝缕缕神光,近乎于天地本质的力量。让这一枚纯金真篆,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

荀少伸手接过,这一天道权柄显化的金敕,眸光愈发深邃。

人道金运加身,天道青运绵长,千载的积累,让荀少在天、人二道中,都有着极为庞大的功德。

而在荀少入手的刹那,不惜损耗海量的功德、气运。这一枚天道金敕,恍然无息间,与人道金敕合而为一。

轰――

耳畔间回响世界咆哮,执掌天、人二道的荀少,可谓这方天地的一部分,亦可说是这方世界,也是荀少的一部分。

汹涌的世界本能,让荀少几近迷失其中,失去七情六欲,情感五色,彻底作为世界本源意识的载体,生存与天地宇宙之中。

危机渐起,先天祖窍内,石镜中盘坐的那一尊未来道身,微微晃动金光,惊醒了兀自沉迷当中的荀少。

荀少按耐心惊肉跳,道“好险!”

“好险!”

虽然,化身一方天地本源意识,或许也是一大际遇。

然而,倘若这一代价,就是化为一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则就非是荀少所愿了。

看着紫阳金焱,已不复先前之盛。而荀少能感受到,这一方天地中,那一股无穷无尽的浩瀚力量。

就算,荀少不再催动石镜,但他本身也有着移山填海,担星赶月之能。

执掌着天人权柄,荀少本就是这方天地的一部分。

完整的天人权柄,所能发挥出来的效果,并非一加一等于二这般简单。

只是在世界升格的关键之时,世界力量的每一丝每一毫损耗,都要谨慎小心之极,不得轻易忽视。

“大局定矣!!”

有着天人之敕,荀少执掌世界,已成必然之势。

只要再镇杀了,藏匿于天地间的彼界生灵,夺取彼界生灵的本源,让世界真正跨越金敕门槛。

而他荀少,就会是这一局棋的最大赢家。

荀少握拳间,自有一股沛然大势生成,恍若众神之王,统御芸芸众生。

挥拳,第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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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一八九章荡尽天地

金色源力咆哮,石镜泛起神光,未来道身起身握拳,手掌中似有神力奔腾汹汹。

“荡尽天地!”

拳印轰然垂落,荀少携第一拳之威,第二拳随即一朝打出。

轰――

轰――

气浪交缠翻滚,衍化末日终焉之象,拳劲一路蔓延,一方方冥土不堪重负,纷纷崩塌粉碎。

拳劲肆掠之间,万里方圆生生沉下三毫之数,一道道惊心动魄的裂痕,径直自南北贯通而入。

衰弱的紫金大日,在这一式帝拳之下,犹似一簇羸弱烛火一般,于虚空中微微摇拽了几下,径然化为一片虚无而逝。

几声惊叹,自虚空的某一角落中回荡。

这一拳的惊艳,让他们心生惶恐。

紫金大日破灭,但拳印凝而不散,直冲紫阳道人而来。固然紫阳道人修为深厚,也难当其间汹汹神力。

顷刻间,紫阳道人淹没于无尽拳劲中,神魂根基几欲崩溃,纯阳道性刹那化为乌有。

这一式帝拳之威势,赫然较比第一拳,更含着三分天威,三分霸道至强。

此时的荀少,得天人之敕,便是天地化身。虽然自身修为,并无多少精益,但其一举一动间,俨然有着浩瀚天地之力相生。

一分力道,可当十分来使,百分来用。

见着紫金大日须臾崩解,荀少持拳胸前,凛然立于冥土大地。这一尊金色巨人目光开阖,无穷帝威宣泄,恍若一尊至高神祗,俯瞰芸芸众生。

“天命乎!”

“天命乎!”

不知何时,紫阳道人已然目垂血泪,披头散发,悲怆呼叹。

武圣人一拳之威,何其恐怖,紫阳道人固然屹立金敕,也要在这一拳之下,神销骨毁。

荀少漠然感受着,紫阳道人神魂中,那弥漫着的丝丝腐朽气息。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紫阳道人修为神通,堪堪称尊称祖。

但是,一方世界之期望,是何等之重,岂是等闲担得的?

就是紫阳道人,因着天时天运,逞得一时意气。但一着不慎,就是黯然陨落之局。

荀少冷笑以对“天命?”

“天命!”

“朕,不信天命!”

荀少负手,铿锵有力的说着。

倘若,荀少信命认命,他也不会从一介农家子,一步步鲸吞人道,蚕食天地大运。成为这一方世界,古今唯一一位,真正崛起于微末的太祖真龙。

“哈哈哈……不信……”

“不信……”

紫阳道人癫狂,面容扭曲的看着荀少,道“好一个……不信!”

轰――

紫阳道人身畔,蓦然灼烧一片金焱,映衬一片金灿。道人安然盘坐金焱中央,面露一抹狰狞未散。顷刻间化作一捧飞灰,消逝与漫漫冥土之中。

尘归尘,土归土,丝丝缕缕的灰红气机,游弋于茫茫冥土。

荀少淡淡道“朕说过,朕不信天命……朕,即是天命。”

荀少执掌天、人二道,在这一方世界,可谓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是为此时天道第一人。

故有,天心即是吾心,吾心即为天命。

荀少自身,就是天命的一部分。

“是时候,晋升了……”

他目光朦胧,轻声呢喃着。

此方世界积累万载,又有五尊金敕的陨落,冥冥中化为世界本源,成为大越世界晋升的一部分养料。而且那一轮紫金大日的崩解,也有相当一部分本源,洒落大越世界。

此时的世界本源,较比以往之时,生生暴涨了四层之多,几乎已是赤敕世界的极限。

若今时再不晋升金敕,这一方天地世界,已经无法抑制沸腾的源力,直接崩塌破碎,化为一方虚空深处的世界残骸。

“正是此时,正是此机!”

有着荀少两拳镇天地的威慑,哪怕此劫中尚有一些魑魅魍魉之徒窥伺,也要惊惶胆颤不能自己。

不待荀少出手,这一些暗中存在,就纷纷蜂蛹逃遁。

毕竟,若是让荀少封禁世界,他们这些暗中存在,就如瓮中之鳖,只会困死与此方天地中。

而且,荀少之威势,也着实是吓破了,暗中窥伺之人的胆子。

在暗中窥伺目光散去之后,荀少暗暗松了一口气。

金色源力来之不易,一丝一毫也不可轻用。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省下一百滴金色源力,留下一招杀手锏,对于荀少而言,也是极好的。

他虽占据上风,但诸天万界广大,法术神通之诡谲,难以一一详述。类似于天魔解体,空木葬花一类的两败俱伤的法门,何止千百之数。

此时放一放,缓一缓,也是无奈为之。

只是,荀少放眼,望向阳世山河末日之景,阴世诸兵角逐之象,眉头紧蹙。

“他们留给朕,这么一副烂摊子,朕就算想要收拾起来,也不甚容易啊。”

“不过,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先晋升世界位格,借着晋升之时的源力,重拾旧时山河风貌,也不失为不幸中的大幸。”

吟!

吟!

吟!

荀少踏步,化身百丈五爪赤龙,与天地冥冥相合,丝丝缕缕的赤光,遮耀着天地一方。

龙吟铮铮,冥土各方战场,在这一声龙吟中。

一个个左道徒众,鬼躯突兀燃起一簇绿幽火焰,千百万鬼兵皆是灼着鬼焰,如同一片绿色火海一般,连接到冥土尽头。

无数的冥灰浮动,散落冥土深处,滚滚黄泉之水。

见此异象,太宗帝喜不自胜,呼道“太祖大胜,吾大越社稷,万世,万世,万万世永存!”

“大祖大胜,大越世界,万世,万世,万万世永存!!”

一百二十七朝帝王齐声高呼,面上涌动着狂喜。

荀少成了最终赢家,作为大越一部分的诸朝帝王,也能分润一些好处。

毕竟,作为大越太祖的荀少,证就天地化身之位,对于大越国祚之意义,可就着实太大了。

“万胜!”

“万胜!”

“万万胜!!”

八十万越甲齐声呼唤,万万军威之势,似如一头猛虎出柙,虎视着苍莽大地。

一人得道,何止万万人受益,只要大越国祚不衰,这八十万阴兵越甲,就是大越的擎天柱石。

…………

而左道的万万鬼众,看似是一股可以撼动天下大势的强兵。但于执掌世界权柄的荀少眼中,蚂蚁群再多,也只是一根手指碾死的货色。

荀少无悲无喜,漠然看了一眼大越龙庭方向,随即心神完全浸入世界本源之中。

踏入世界本源妙境,荀少心神显化为一头五爪赤龙,遨游于波澜壮阔的赤色海洋中。

积蓄强烈的源力,汹涌澎湃之极。一股股风浪拍打,如同暗礁群落一般,蓄藏着莫大的力量。

“晋升!”

“晋升!”

“晋升!”

赤色源力轰然咆哮,五爪赤龙盘恒不动。

一千、一万、十万、百万缕赤色源力,洒落世界中各个角落。浓烈的赤气,纯粹如同一片烈火,烈火烹油般,雄雄灼烧无尽。

失去了世界源力的支撑,本就脆弱不堪的阳世一十三州,各处地脉纷纷失去平衡。

大地裂崩,山峦破碎,海水倒流,江河逆灌!

阴世之中无数鬼众哭嚎,阴气磅礴似乌云遮日一般,夹杂着哀怨铮铮,众生沉沦之念。

“破釜沉舟,成则成矣!”

若是世界升格失败,来自阴世、阳世两方,酝酿着的如海孽力,就足以将大越拖入泥潭。

轰――

轰――

此时的世界,堪称最巅峰之时,也是最衰弱之时。

回光返照,不外如是。

舍弃了阴世、阳世的掌控,世界源力之磅礴,甚至让荀少隐隐感到,有种超乎武圣人之境的意味。

这是一方世界,一方天地燃烧所有本质,才能有的恐怖异象。

虚空之中,亿万群星璀璨,不知其数的星辰陨落,又有不知其数的星辰孕育。

唯有几颗青色大日,犹如煌煌太阳星辰一般,千万星环绕拱卫,万古光辉不灭不磨,照耀着一方虚空。

此时,一枚赤色星辰,周匝赤气沸腾不休,似乎灼烧一般,跳出诸多赤星之列,挣扎着向着青色大日靠进。

在青色大日周边,尚有数十枚金色星辰,环绕着青色大星,接引着青色大星不时溢散出的丝丝青气。

超越!

超越!

超越!

荀少与大越世界,同一时间疯狂呐喊着。

灼灼至极的赤色大星,映照着一片虚空,一如初生朝阳徐徐升起,在众多赤色星辰中,显得格外璀璨。

数十枚金色星辰,金光似乎明亮了刹那,青色大日周匝青气,也微微摇拽了少许。

“只有,得到青敕世界的一缕本源青气,方能真正蜕变赤敕,踏入金敕之列!”

荀少看着庞大无比的青色大星,恍若一方虚空中的‘主角’,数十金敕世界环绕,数千、上万赤敕世界盘恒一片群落。

这恍如大日一般的青色星辰,恒古照耀着何止千万的赤敕世界,这等浩瀚伟力,便是一尊天人降临,也只能望而兴叹。

在青敕世界,武圣虽也强极一时,但不乏有天人临世,甚至证就道果的大能者盘踞。证就天人之道虽强,但也远远非是真正的无敌者。

轰――

赤色大星脱离虚空轨迹,一路上升,靠近着煌煌青色大日。

青色大日、数十金色大星遮耀之中,大越世界逐渐蜕变,衍生一丝金色。

这一抹金色,渐渐蔓延于赤星!

元始诸天

第一九零章身入冥冥

大越世界,本源妙境!

千千万万缕金雾缭绕,化作金雨徐徐洒落。

妙境广大无边,介乎真实虚幻之间,一滴滴浓郁近乎实质的本源力量,交汇衍化重重奇异之象。

一尊威严身影,稳坐妙境中央,呼吸吐纳之间,带动磅礴源力潮汐,一起一落之际,仿佛扭曲天地大道一般。

荀少彧眸中一片纯金,呓语“金敕!”

经历世界升格,大越世界真正踏入金敕之列。只待这一方世界,完全由金红之位衍化纯金之格,便是真正的圆满大成之时。

同时,也是荀少彧真正炼就神道金身,踏入正五品业位之时。

“不知,这正从九品神道之路,走到正一品位业极致,又会是怎样一番天地之景?”

荀少彧得自大成世界的正从九品神道,直达武圣人绝顶,可谓一通天彻地之大道。

固然荀少彧一心武道,但一法通万法明,心灵境界上的修持,是取不得半分巧的。

武道宗师!

神道金身!

焉知三千大道,不能殊途同归?

“大势成矣……”

荀少彧感受着神魂念头,渐渐转化纯阳道性,粒粒犹如宝珠转动,缓缓闭上眸子。

此时的大越世界,金敕位格已定,虽然未有大成圆满,但也非寻常顶尖赤敕可比。只待大越世界所化的金色星辰,落入青色大日周匝,环绕着一方青敕世界,方是荀少彧真正收获之时。

执掌一方金敕世界,这是主世界中,都难以想象的机缘。

时刻感悟天地运转之道,先天宗师之道坦途一片,径直握住了直通武圣人之境的‘钥匙’。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然而,荀少彧化身天地,自身就是天运,自身就是天数,把握一方天地之数,其中玄妙不可思议。

有着荀少彧这一尊天地化身,世界执掌,亲自调转天地运行,把握天地之数。亦可以随时出手,应付那些趁着世界位格不稳之际,企图横渡大越世界,搅风搅雨的域外之魔。

毕竟,此时的大越外强中干,虽有金敕之位,得一缕青气本源之实。但由于并未真正跻身,数十金色星辰之中,无法接引青敕本源,根基尚有不足之处。那些暗中窥伺的域外天魔,未尝不会趁着大越世界,立足不稳之际,蜂蛹而来,撕咬下一块大越世界的‘血肉’。

唯有荀少彧坐镇本源妙境,化身天地一部分,方能让域外天魔无处遁形。

…………

匆匆一百二十载,冥土阴世,大越阴庭!

黄泉阴途,彼岸曼陀罗花,朵朵盛开,花开花落之间,丝丝氤氲汇聚。

自太祖身合冥冥之后,由太宗执政阴庭。

诺大金殿之内,一百三十五代帝王默然静坐。

但见诸帝之中,不乏金红交杂,纯金神光湛湛一片,强横的气息如同大浪一般,敲打着周匝。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帝位上的太宗,望向天际,神思不属,面露忧虑。

此刻,在坐历代帝王中,就连心性最为深沉的武、宣二帝,也都神情阴郁。

昔年,诸帝对于荀少彧,遁入本源身合冥冥,都感到了一些潜在不妥。

但太祖威严何其之重,也容不得他们帝子帝孙置疑。

只是,荀少彧与帝太乙、紫阳道人之战,简直超乎了他们,这些身处赤敕者的想象。

动辄毁天灭地之能,在一尊金敕者当面,所谓的赤敕之流,尽数都是蝼蚁而已。

而且,三人底蕴之雄厚,远非一般金敕可比,尽皆有着大宗师一般,倒拽九龙的强绝神力。

若非世界处于升格,源力澎湃汹涌,天地规则前所未有的凝炼。一方顶尖赤敕世界,早就在三尊大宗师手中,化为一片片的废墟战场。

由此可见,这三者的可怕程度!

正是这一战,才让世人知晓了,一尊金敕的恐怖。也正是知道的越多,才会越发的敬畏。

三尊宗师级数的碰撞,又岂是区区宗师之下,能随意窥视的?

只是,他们固然是知道,荀少彧证得天人之敕。却又不知道荀少彧,自身是否也受了甚么,永久不可治的重伤。

但荀少彧匆匆闭关,百载不见其踪迹,仍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正所谓人心惶惶,不为如是。

而经历了这一劫,大越阴庭损伤惨重,阴兵阴将近半形神俱灭,诸代名臣名将也十不存一。就连阳世中,那一条盘踞京都的人道真龙,也折损了七成以上,几乎就要被打落真龙格局,化为一条赤蛟。

而与之相应的,则是阳世各处福地洞天,天地灵机焕发,修行之道绽放生机。

一些古老道脉在这百载之中,频频有着踏入真人之上,证就道家人仙的异象,让大越当朝倍感压力。

而常年受着大越朝廷压迫的修行人,一朝踏破真人之上,证得道家人仙之境,又会对大越朝廷抱有几分善意?

所幸,大越朝廷无论阴世、阳世,都不缺金敕级数的人仙,尚能维持国祚。但大越朝廷一言为天下法的时代,着实一去不复返了。

若非顾忌,不知身处何处的荀少彧,大越朝廷早就分崩离析了。

但,只要有着证得天人之敕的荀少彧镇压,就算真人之上的修行人再多,也不过是他一翻掌覆手之事。

荀少彧若存世间,大越自然千秋万代;而荀少彧若是有何不测,那么大越顷刻就会,被露出爪牙的大、小势力们分而噬之。

“这些修行人,真是愈发放肆了。”看着案几上,那一卷卷阳世呈递下来的奏章,武帝低声叹息。

一百二十载光阴过去,大越世界中的变化,简直比以往千载岁月,还要更加的迅速三分。

随着世界升格,天地灵机的暴发,让修行人不再局限于真人业位。受困于真人位业多年的道人们,纷纷向着人仙道业,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短短一百二十载,各方道脉就出世了一百三十尊人仙。

阴世、阳世风云涌动,各方摩擦不断。大越朝廷虽有数十金敕,作为底蕴深藏,却也再无力镇压上百金敕。

“自从太祖遁世,这些修行道脉,日渐猖獗与世。非但染指地方官府,甚至大有一地诸侯之象,自治税赋,自领俸禄,自命官衙……真真是狼子野心……”

“不加掩饰啊!”

武帝幽幽一叹,

在以往,有百甲可屠真人之事,如今却是不能了。

想要杀一尊毫无防备的道家人仙,若没有三千甲士,军弩弓手齐备,天罗地网俱架,都是想也不要想的。

何况道家人仙心血来潮,岂会无知无觉?

太宗摇头,自嘲道“这些道脉,少有二、三金敕,多有四、五金敕,牵一发而动全身,都在忌惮彼此啊!”

修行中人逐渐势大,威胁到大越皇权。而大越朝廷经受重创,也无力干涉修行中人的扩张之势。

修行之人忌惮荀少彧,这一尊证得天人之敕的大越太祖。而大越诸帝如何不忌惮,诸多道脉中愈发多的人仙。

正是因为两方妥协,以至于如今的大越世界,一十三州膏毓之地,除了司州直隶以外,其他一十二州,纷纷落入各大道脉之手。

这大越固然在天地晋升中,最大一个赢家,但也伤及了本身元气,失去了太祖亲自掌舵。

而各方道脉昔时弱小,却躲开了天地劫数,自身势力损伤寥寥,抓住了天地衍化的际遇,获得了进一步发展壮大的机会。

文帝面露阴郁“这些修行人,按耐等了一百二十载,想必是不想继续等下去了?”

修行人的咄咄逼人,让在坐诸帝都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莫非,这又会是一场劫数的开端?”

…………

一百二十载过去,虚空中金色大星愈发璀璨,盘恒青色大日周匝,一丝丝一缕缕青气环绕金色星辰。

荀少彧盘坐金色云海翻腾之间,一脸惊叹的看着,指尖流淌的丝丝白气。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难怪帝太乙,一身衍生三相,原是有着如此大的机缘。”

“这是,先天五太啊!”

荀少彧眸光开阖,似有紫、青、金、赤、白,五色道气翻腾滚滚。

“难怪,难怪,帝太乙有此等大神通,吾还以为真是一炁化三清。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

“没想到,帝太乙所谓第一神祗之身,竟是由太初之象衍化。”

所谓先天五太,是道家世界观中,天地自然衍生时的五种状态。

“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是为先天五太,是为先天根本。”

荀少彧执掌世界,化身天地一部分,等若承载了一方天地,数千万载的‘记忆’。

那些数千万载的‘记忆’,一一涌入荀少彧神思中,让他一一浏览了一遍,可谓身临其境一般。

他也可算是亲眼目睹,帝太乙这尊第一神祗出世的威势。

一方赤敕世界,第一生灵!

荀少彧眸光淡漠“帝太乙,亦或是帝太一……截取此界神道第一因,以太初显化与世,真是得天独厚乎……”

第一九一章以术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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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少神入冥冥,遍观世界生灭循环,终是窥见帝太乙,一神化三身之法的一角。

“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荀少兀自冷笑“好一个天生神祗,好一个万古第一人,真是好毒的心肠啊!”

帝太乙为太初之化身,在其出世之后,除了太易象征虚空浑沌,无有化身以外。太始、太素、太极三,也该化身天生神祗。

但帝太乙出世之后,心生贪毒,竟然将堪称‘兄弟’的,其他三炼化,泯灭其中灵性,显化三尊道化身。

“本该是四尊天生神祗治世,却成就了尔第一神祗之机。”

荀少幽幽望着,金雾缭绕的妙境,喃喃自语“殊不知天地感应,折杀三尊天生神祗,也是断了天运眷顾,自掘坟墓。”

这方天地孕育天生神祗,虽然借着先天五太循环之,但也着实付出了大代价。而帝太乙为了一己之私,就坏去了三尊天生神祗的灵性。

天地固然无知无识,但懵懂的本能厌恶,也让帝太乙在上古蛮荒结束之时,亦然道崩身陨。

这才有了帝太乙再度归来,争夺天地权柄之劫。

荀少摊开手掌,看着掌心捧着的,五道象征先天五太的道,默然蹙眉。

“吾执掌世界权柄,太易道本不显世间。只是没想到,在世界升格的刹那,却是它出世之时。”

这象征着混沌未开,世界初始的太易道,带着一抹紫意,缠绕于荀少指尖。

“既然,帝太乙能炼就三尊不逊自身的化身,吾……为何不能炼几尊化身。”

“先天五太啊……”

荀少眸光闪动,心有触动。

在主世界、大成世界、大越世界之间,虽然时间流速不一。但愈是高等的世界,与主世界内的时间流速,也愈是契合。

大越世界的千百年,在主世界只是三载,在大成世界只是百多年而已。

虽然打着两方世界的时间差,荀少也能多做许多事情。

但是,在池塘中打滚再久,也不及东海汪洋中的一时片刻。

主世界与大越世界,就是池塘与东海汪洋的差距!

“若是能炼几尊化身,将化身投入大成世界,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荀少眸子愈发明亮,心思触动之下,蓦然热切起来。

只是看着石镜中,寥寥几滴金色源力,荀少也只得暂且按耐下急切。毕竟这一点源力,可是不够石镜推演化身之法的。

“可惜,可叹,”

荀少望着身畔,凝聚金雾的源力,默然摇头。

这些源力,荀少虽然看着固然眼热,但却是世界运转之基,不能撰取一毫一厘。否则,初入金敕的世界,骤然失去平衡,定然山川崩塌,江河改道,生灵涂炭。

而众生冥冥中,那一股怨愤之气,就能将荀少金身崩裂,打落神道位业。

除非,荀少不管不顾,杀鸡取卵一般,甘冒世界反噬的危险,直接收取世界本源。

否则,就是荀少执世界权柄,堪称天地化身一般。但关乎世界存亡之事,天地本身也会本能的反抗。

只有待世界平稳,位格稳固之后,荀少才能不时的,从天地运转之间,分润几丝金色源力。

固然几丝金色源力,看似少了些,但却是时时都有,永无断绝之时。如此汇聚成流,也着实是一可观之数。

“源力!”

“源力!”

荀少自嘲一笑,推演先天五太化身之法,可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源力投入。

而且,荀少易筋煅骨以力证道,浑身三百六十五枚金骨将成,也该推演宗师级数的《混元一气功》,肉身借此踏入宗师之境,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源力投出。

如斯庞大的源力,让荀少颇为无力。

“看来,也只得如此了!”

…………

阳世,

太岳山,玉犀峰顶!

太岳道人坐于蒲团,双眸微合,似是假寐一般,呼吸吐纳悠长深远,带着风驰电掣交鸣。

几尊道人盘膝,坐于太岳道人身畔,自顾吞吐天地灵机,锤炼不坏道体。

此世一朝升格,于几大道脉而言,简直就是天予机缘,等若金敕级数的道家人仙纷纷出世。此后的大越,一人一剑可破千军,就非是神话传说之言了。

蓦然,太岳山三百诸峰中,一处险峻奇峰,五色云气翻腾,似有龙吟虎啸,亦有铮铮金戈动荡,搅动天地灵机不宁。

“龙气?”

道人们纷纷自天地交感中惊醒,看着远处异象,面色各异。

不少道人目露诧异,看着盘膝安坐的太岳道人。

太岳山生出如此异象,对于太岳道人这位地主,也不知是祸是福。

“大越立国千载,真龙定鼎大运,如何会有龙脉出世?”

“莫非……真的是大厦将倾?”

道人们面面相觑,犹自不敢置信。

一千三百载积蓄的威严,虽然他们是陆地真仙,也不敢真的视若无睹。

况且,大越朝廷中也有人仙坐镇,若非诸多道脉人仙齐心协力,压下坐镇朝廷的人仙。

一道人轻声,道“道主,倘若大越天柱将倾,那不知……天数又在何方?师弟功行浅薄,却是看不透彻个中玄机,万望太岳师兄不吝解惑。”

大越的正统名分,虽然日渐衰微。但也不是一家一姓,一道一脉,就能轻易撼动的。

只是如今,天象显化潜龙,就不由得不让道人们犹豫一二。

太岳道人徐徐睁眸,暗自沉吟了一会,缓缓道“尔等皆是人仙,以**凡胎,证就人仙业位,会不知个中玄机?”

“吾等虽是人仙,有五百载自在,但大越朝廷镇压之下,岂能有真个自在?大越太祖无踪,失了祖龙的大越龙庭,固然有着金敕在位,却也失了气数。”

太岳道人眸光烁烁,露出一抹精芒跳动“这是天赐良机啊!”

道书有言,扶龙庭之功,堪与三千天功并列,羽化飞升只若等闲。只要非是中道崩殂之人,最少也有个真人位业的前程。

众道人若有所思,听的入神时,微微颔首。

“……扶龙庭吗?”

徐徐念叨着,这既陌生又熟悉的法门,几名道人的心头,逐渐火热起来。

而这一幕,并非只是发生在太岳山!

天下各处名山洞天,皆有类似的场景。

大越威压天下千余载,天下修行人对于大越朝廷,是且惧且惶。

如今大越衰颓已露,这些修行人如何会放过,此等天赐之机?

…………

大越龙庭,

麟德殿中!

太宗皇帝端坐宝座,愁眉不展。

几位金敕帝君,静坐于两旁,拧眉无言。

看着阳世中烽火处处之象,太宗皇帝面露愁绪,道“诸位,道脉蠢蠢欲动……看来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

此时的大越阴庭,已经扫平左道教众。各大道脉只得自辟灵境,得享阴寿。

在阴世冥土中,大越鬼军纵横无敌,堪称是所向披靡。

然而,阴世中人不得干涉阳世,是天地中的铁律。

阳世事,阳世了;阴司事,阴司结。

一帝王冷笑,道“莫非,这些大、小道脉,还想翻了天去不成?”

文帝蓦然一笑,道“如何翻不到天?”

“吾等皆镇压冥土,出不得阴世……以阳世大越之力,倘若数十家道脉一拥而上,可是真会翻天的。”

固然,大越千年底蕴深不可测,但多是突显阴世之中。在阳世之中,只有寥寥几尊人仙坐镇。

而在这百年间,各大道脉的势力,如同吹气球一般飞快膨胀,已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一朝暴发,便是天翻地覆之祸。

武帝冷哼一声,道“若是太祖尚在,这些乱贼妖道,焉敢如此放肆。”

“大越一十三州,一十二州乱象……该杀!”

“该杀!!”

太宗皇帝徐徐开口“吾等无有太祖之能,只能困于阴世,难以干涉阳世,看着阳世自行衍化……而几大道脉,却进退自如,安置棋子,长此以往,大越祸事不远。”

“失去了大越阳世根基,有朝一日太祖归来。吾等帝子帝孙,又有何龙颜,去觐太祖天颜。”

他们这些金敕帝君,神道金身证就,对于阳世朝廷气运,已经依赖极少。就算阳世大越亡国,也只是对赤敕之下有些影响。

一旦达到金敕,更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再非凡俗所能掣肘!

宣帝眸光明灭不定,道“道脉打的好主意,一起瓜分阳世,让吾等大越宗室,只得盘踞阴世冥土。”

“或许,待到新朝鼎立,再借着新朝之势,蚕食冥土阴世?”

武帝道“太宗,吾等不能再犹豫不定了。”

“这些道脉,在帝太乙之乱时,一个个缩起来,躲着封山不出。如今,世界劫数已过,反而趁着吾大越,元气未复之际,一个个冒头搅风搅雨……真是无耻之尤!!”

“吾等必须立即镇压这股势头,否则大越沦陷,吾等罪莫大焉。”

“虽然,吾等不能干涉阳世,但吾大越阴庭,还可攻伐阴世灵境。朕要一举踏平道脉灵境,让他们知道吾大越天下,不是谁都能惦记的。”

“这……”

诸多金敕帝君闻言,皆颇为意动。

“这到也是个办法……”

麟德殿中,一淡漠之音恰然回响。

“嗯……”

几尊金敕帝君身躯一震,惊疑不定的看着上首。

这声音即熟悉,又有些陌生,让他们又惧又畏。

“父皇!”

太宗皇帝诚惶诚恐,惊喜交加的伏身叩首。

“太……太祖!!”

这几尊金敕帝君,看向上首坐着的身影,嘴唇微微颤抖。

荀少稳坐帝位,漫不经心的看着金敕帝君们的神情变化。

对于执掌世界权柄,等若天地化身一般的荀少而言。

此时此刻的大越阴庭,已经完成了自身的价值。

此后,就算帝庭基业崩塌,千万阴兵毁于一旦,他也不会留意分毫。

毕竟大越阴庭,对于荀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哪怕,龙庭中的诸帝,皆是荀少的血裔子孙。但千百载子嗣绵延。有着他血裔的子孙,何止千万之数。非是嫡子嫡孙一般,已让荀少毫无感觉了。

“只是,一方金敕世界,不但需要执掌者,还需要合适的管理者。”

“若无一个合适的管理者,难道要让吾,去时时刻刻关注着一方世界的运转?”

“如此一来,大越朝廷就不能轻易舍弃了。”

荀少心头默默转动念头,神情愈发的晦涩难明。

“孙臣,恭迎太祖!”

“孙臣,恭迎太祖!”

几尊金敕帝君感受着,荀少周匝,那一股股似如汪洋波涛的气机,连忙伏身叩首。

恐怖!

大恐怖!

荀少身上浮动的气机,充斥着让所有金敕帝君,都惊悸的极致毁灭。

荀少淡淡道“免礼……”

“……”

太宗等金敕帝君起身,神情复杂的看着高座的荀少。

以往他们未达金敕之时,只能感受到荀少犹如黑洞一般,深邃不可窥伺的力量。

时至今日,他们自身证就神道金身。但是,这一种恐怖感觉,非但反而不见淡化,反而愈发的厚重。

“尔等,太让朕失望了!”

淡淡的话语,近乎来自天外,带着让金敕帝君,亦为之噤若寒蝉的威严气度。

荀少道“大越占据如此多的优势,却在不过百载时间里,陷入如斯境地。”

“你们,真的很让朕失望。”

“儿臣,”

“孙臣,”

太宗皇帝等人纷纷跪伏,叩首道“有负太祖所托,万万死难恕罪责!!”

“你们啊……”

荀少幽幽一叹“既然时局至此,朕也没有办法了。”

一边说着,他的手掌缓缓伸开,五缕先天道环绕,化成五色之光,一卷似金似玉,非石非铜的皇榜,逐渐落入他的掌心中央。

随即,荀少徐徐张开皇榜,一枚枚神道符游弋其上,显化山河日月,周天风雷水火之象。在这皇榜榜文之上,一枚枚神道金,闪烁着璀璨金芒。

看着这一卷皇榜中,四万八千赤色宝篆,三百六十五金色神篆,一一浮现的异象,荀少目光攸然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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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一九二章封神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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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太宗皇帝面露惊诧,看着荀少掌心浮现的金榜。

金榜中五色毫光,令这一尊金敕者,都感到一丝陌生的心悸,个中仿佛裹挟着一股难言的惊怖。

麟德殿内诸位帝君,目光中也夹杂凝重,这一卷金榜的威慑,让所有帝君都感到一丝陌生的悸动。

荀少淡淡道“既然阳世的几大道脉,皆言吾大越天命已尽。那么,就让他们决出真正的天命吧!”

他看着榜文中,一枚枚金色宝篆、赤色宝篆交替,嘴角浮起一抹冷然。

太宗皇帝一惊“父皇?”

大越天命尚存,只要有着阴廷金敕坐镇,最多也就是威权衰弛,令不达州府,命不出司州而已,不复往昔九五之尊,天下俯首之威势。

但,若让各大道脉决定天命,岂非拱手让出越廷根基?

以各方道脉的心思,阳世越廷的未来,也就可想而知了。

荀少嘴角浮笑,以他此时所处境地,就连金敕者都难以揣测。

天地化身,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一介神道金敕而已,虽挣脱了蝼蚁浮尘之流,但也难见天地广袤,日月广大。

荀少悠然道“大越……国祚一千三百载,可谓此方天地,国运最为绵长者。”

“……是真正传诸百代啊!”

除了小国寡民,又有哪一朝哪一代,能有千载不衰,万载不亡的国祚?

太宗皇帝,道“这……父皇雄略千秋,功过先古诸王,德盖上古群贤……由此功德,传诸百代有何不可?”

荀少淡淡一笑,道“时日益久,大越天命眷顾渐薄,这是不争的事实。”

荀少固然执掌世界权柄,但一方世界自有规则,他虽是天地的一部分,却并非这浩瀚天地。

“朕,自能让大越千秋万代,万载永存于世。但天命不假,大越天运终有衰败之时。”

荀少双目之中,金色神光湛湛,丝丝氤氲青气流动,仿佛蕴含无边神秘。

“顺天者,天自助之……”

太宗皇帝低声问道“父皇的意思是?”

“阳世衍生了几条小龙脉,已让人心思动。不妨,就让这些小龙脉,试一试阳世道脉的成色,看看他们,能否接下朕这一卷……封神榜!”

“封……神……榜……”

似有千万天音,在这一刻轰然回响,荀少徐徐合拢封神金榜,一道道神篆浮现,映衬着他冰冷的面容。

文帝迟疑道“皇祖,封神榜?”

封神之意,让麟德殿中的几尊金敕帝君,悚然一惊。

“是啊……封神……从此以后,吾大越阴廷,也可称为大越天廷,执掌周天经纬,日月山河社稷,群神地祗鬼神。”

“大越天廷!!”

荀少目光,似乎勘破了阴阳界限,望着烽烟尽起的阳世,嘴角浮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天子!”

“天子!”

“上苍之子!”

“自此以后,这‘天子’之称,未必就不能坐实。”

“只有吾之血裔,方是天子之选……既然如此,国朝是否还是大越,对吾朕而言,又有甚么分别?”

看着手中金榜,荀少眸光幽幽,仿佛蒙上了一层晦暗。

自古仙神二道纷争,仙人争自在,神人夺权柄。

以往,世界处于赤敕时,这般争端还不明显。

但如今之世,天地灵机涌动,有着金敕位格,人仙业位频频出世,横加干涉鬼神之事,肆意鞭笞赤敕地祗。

仙、神争端愈发明显,摩擦不断。而诸道脉扶龙庭之行,只是这般争端的一个小小缩影。

诸道脉是为仙道,大越龙廷是为神道。二者间的矛盾,俨然无可调解,只有在一方彻底溃败后,才能作为结束。

两全其害,取其轻!

仙道吞吐天地灵机,损耗世界根基;神道依权柄而存,以众生香火而生。

如此,作为此方天地化身,执掌世界权柄的荀少,也就只能站在神道的立场了。

这无关乎个人情感,只是对于这一方天地而言。仙道是为蛀虫一般,蚕食着世界根基,而神道地祗,则是作为天地循环体系中的一员而存在。

两者所处的位置,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荀少的选择。

“天廷……”

诸帝直感震耳愦聋一般,不绝失神呓语。

古老神话中,自然有着万神共存,妙境无穷,辉煌无边的众神天廷。

但是,已经身为金敕帝君的他们,当然知道所谓的神话,真的只是神而化之而已。多数上古神迹,只是远古先民们的朦胧呓语,当不得真的。

一方赤敕位格的天地,一尊武圣人就能生生打爆,又如何会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的所在?

荀少颔首,重复了一声“是啊,天廷!”

区区一方金敕世界,竟然谋划开辟一方天廷。

若非殿中诸帝见识有限,不知其中深浅。任是一方青敕世界的修行人,都会认为荀少是痴人呓语。

天廷!

天廷!

执掌一方天地日月山河权柄,坐落重重天宇,是为诸神殿堂,万神居所。

就连一些底蕴浅薄的青敕世界,都无有天廷这般存在。非是底蕴雄厚,亦或是传说中的紫敕世界,才有着众神天廷。

而荀少,竟然要在一方初入金敕位格的世界,开辟诸神天庭,其难度不吝于是天方夜谭。

荀少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孙皇帝,抚手道“朕,既然开口,自有把握。”

荀少两世为人,如何不知天廷是何等恐怖存在。

就是山野愚夫愚妇,都知道天廷是何等存在。

世人可以不闻帝王名讳,却不能不知天廷诸神。对于天廷的庞大影响力,荀少自有体会。

荀少平淡,道“皇儿啊,这一卷金榜,你先行接下。”

太宗皇帝闻言一愕,不由的伸出手,接过这一卷金榜。

“这可是大越阴廷,化为大越天廷的依凭。”

荀少望着金榜中周天神篆游弋,意味深长的说着。

一方金敕世界圆满之时,有着三百六十五尊金敕,四万八千赤敕,是为世界巅峰之态。

也就是说,一方金敕位格世界,至多就能容下三百六十五尊金敕,四万八千尊赤敕。

只要此数一满,任是惊世天骄,也只得生生老死,不得寸进。除非是有一尊位业者陨落,才能有再进之机。

而这一卷封神金榜,则是荀少沟连世界本源,孕育的一件神道法器。

以众生香火愿力,衍生诸多神位。其中神位多有金敕本源,一朝得之,虽不及自证自得的金敕,但也有伪金敕之能。

如此,不断多了一批可信可靠的宗师级数战力,也彻底断绝了此界生灵,自证自悟金敕之机会。

甚至,若是荀少再决绝一些,此界就连赤敕,也无一人真正证得。

可惜,荀少纵然如此布局,但这一卷封神金榜,还是一件半成品。

想要凭着金榜,执掌山河社稷,阳世中的诸多人仙,可不会束手待毙。

“所以,吾大越还缺一场大战,一场席卷仙、神二道,让无数修行人,为之奔命的惊世之战。”

“这,就是让他们,为之搏命的鱼饵。”

“儿臣,明白父皇之意了。”

太宗皇帝双手颤抖着,郑重的捧着金榜,直觉其中有着千钧之重。

“真的,明白了么……”

幽幽的话语,游弋于麟德殿中,荀少身影逐渐模糊,再度归入冥冥之中。

…………

世界,本源妙境!

荀少徐徐睁开双目,此时妙境中的金雾,不知不觉少了许多,有了一些稀薄之态。

“金榜的损耗,不小啊!”

荀少也不在意妙境变化,只要他的谋划功成。收割一遍天地气运之后,这本源妙境自会恢复原态。

“天廷……”

“也不知,能否成事。”

荀少心气极高,以天廷汇聚全部力量,断绝内耗之事,行向外扩张之实。

一方金敕世界,本身就有了略侵他方世界之基础。

“以大越天廷不断扩张,又是何等景象。”

而这一方金敕世界,若是再度升格。只是青敕世界本身,运转反馈的养料,就能让他的天人之路,彻底的通畅无阻。

“这第一着,就看阳世之事,如何自行演化了。”

在荀少心中,人仙级数的武力,对于阳世的破坏,可谓是一大威胁。

这天廷之法,即能约束一众人仙,让人仙不再停驻阳世。也能整合一众人仙,为大越天廷所用。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否则,在荀少执掌世界权柄的当下,如何能有龙脉孕生。

还不是荀少有意为之,欲要掀起一场牵连修行、世俗两界的大乱。

以这一场大乱作为劫数种子,让各方修行人,纷纷陷入封神金榜之中,自落这一口大瓮中。

“只是,阳世中的变数不少,也不知能否钓出一二。”

荀少与帝太乙、紫阳道人大战,全力施为之下,冥土阴世撼动,也不知多少孤魂野鬼,从冥土深处肆虐逃遁。

在这些孤魂野鬼中,不乏巨枭恶孽,也不乏曾经他削平天下时的仇敌。

对于这些仇敌,荀少理所当然,是抱着少一个是一个的心思。

…………

凉州,

金平府!

这金平府临近草原边疆,自越太祖骑兵驱逐蛮夷,恢复正统以来,曾一度以金平为前头堡垒,七次纵兵杀入草原,杀的人头滚滚。

突勒人元气大伤,只能逃离草原,混居于黄沙戈壁,勉强维持着种族存亡。

越太祖以金平为名,‘金’者金戈之意,‘平’有荡绝之实。

站在墙头,抚着这座高达三十丈的城墙,太岳道人惊叹道“如此雄城,难怪千载不落……壮哉!”

“壮哉!!”

三十丈的城墙,又都是以糯米浆糊、青石壁垒,已是一极为浩大工程。

这一座雄城,便是帝太乙祭献一十三州,一众地脉絮乱,地裂山崩之时,也只是震塌了几片砖墙,几处百姓民居罢了。

太岳道人啧啧赞叹“不愧天下坚城,可为大业之基啊!”

太岳道人身旁,一衣着显贵的中年人,不由面露喜色。

“师尊,谬赞了……徒儿可承受不得,师尊如此之赞誉。”这中年道人纵然有着喜色,但情绪内敛之极,面上仿佛带着一层面具,谦逊的说着。

“这一座坚城,可为尔帝王基业!”

太岳看着竭力自身掩饰情绪的中年人,嘴角含着笑意。

中年人露出一抹惶恐之色,道“师尊,莫非这大越,真的天命已尽?”

太岳道人撇了一眼,诸般情绪混杂的中年男子。

“景云啊……你可知,贫道为何收你为徒?”

“景云不知……”

鲁景云微有迟疑,道“只是,景云少孤,是师尊收留景云,资景云读书习武,景云方有了这金平之尊的前程。”

“景云一条性命,都是由师尊给予,只要师尊一声吩咐,就算前方刀山油锅,徒弟也自滚过去。”

“哈哈哈……”

太岳道人蓦然大笑,拍了拍鲁景云的肩膀。

“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不枉为师一番心血。”

虽然这番话里,十层中能有一层是真,太岳道人就该老怀安慰了。

个中的假意虚情,也瞒不过太岳道人的一双慧眼。

毕竟,这是一个从草根阶层,一路摸爬滚打向上,爬到一府知府位置的狠人。想要用一些恩情,就捆绑这么一位人物,太岳道人还不会如此不智。

能让这昔日弟子,如此俯首帖耳的,还是道人自身人仙业位,所带表的力量,以及太岳山几百年,积攒的软、硬实力。

鲁景云一副狼视鹰顾之象,以太岳道人的相术造诣,岂会不知这等面相之人的心性。

“真真是一枚……上好棋子啊!”

太岳道人心中念头一闪即逝,面上愈发和煦。

这凉州之地临近草原蛮夷,凉人多有凶悍之性,一朝起势反越,何尝不是一支强劲势力。

天下这一盘乱局,在太岳道人这等人仙眼中,却是条理清晰,章法有度。

“金平府作为凉州门户,也是天下一十三州的门户。若是生出乱子,这大越的万里江山,如何能做的安稳?”

“方国端啊……方国端!”

“贫道前世,奈何不得你……今世,定要让你加倍偿还。”

太岳道人眸中,闪烁着惨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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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一九三章 东岳天廷

妙境无边广大,荀少彧置身其间,与冥冥之道相合。似历千载,亦似万载,恍恍惚惚只觉刹那略过。

身处广大妙境之中,岁月之河流淌,一瞬即千载万载,一息即百载千秋。

荀少彧只需稳坐妙境之中,静待阳世衍化便可。

毕竟,纵然阳世大势,再是如何衍化,也都翻不得荀少彧之手。

以荀少彧金敕极致之位,堪堪半步青敕之能。上百金敕人仙者,固然有了些分量,但也难以摆脱他们棋子的地位。

若非金敕世界着实经不起,数百尊人仙的大战。荀少彧早就将阳世人仙,给一一镇压起来。

只是,有些忌惮人仙玉石俱焚,毁去这一方天地根基,荀少彧才迟迟没有直接出手。而是以封神榜为饵,分化瓦解几大人仙道脉,让人仙道脉不得齐心,逐步瓦解其势。

“吾也非是要让几大道脉彻底衰亡,封神金榜的作用,还是调解仙、神平衡,还是要用这些人仙,作为榜上之神的。”

既如此千算万算,不如就放任大势演变,顺其自然而为。只要不是极度偏离他自己预设轨迹。荀少彧又何必要亲自去下场,做这一个‘恶人’,让这些上榜之神千恶万厌。

封神!

封神!

一如前世封神演义中的阐截二教,他人欣之羡之的神位,对于仙人而言,就是一个个禁锢自身的囚牢,对于神位神职,堪称畏之蛇蝎。

毕竟,纵是身入金榜之中,哪怕有着惊世之能,也要身不由己,任由荀少彧摆布。

“况且,就算阳世大势偏离,了不起就掀翻棋盘,再来一局而已。”

荀少彧身合天地,执世界权柄,自然有这个底气以及实力,去打翻这一棋盘。

幽幽金雾渺渺,无边广大妙境再度陷入沉寂之中。

轰——

隆——

隆——

隆——

不知过了多久,荀少彧耳畔间,突似万万惊雷纠缠,在一瞬间怒放。

随即,仿佛天地应和,震动着无边广大妙境,万万缕金光齐放,俨然是一方恢宏巍峨之天弓圣景。

荀少彧徐徐睁开双目,望向渺渺茫茫无边广大妙境。

“封神榜……终是成了啊!”

经过三十三载,阳世中大势已定,封神金榜震动天地,三百六十五尊金敕符召,已然一一成形,引得天地大道交相呼应。

“天廷,也该出世了……”

…………

泰山,玉皇顶,封神台!

这一座神台,是以白玉为基,青玉为瓦,金石作砖,赤金铺地,足有三十三丈三尺三寸高。由太仆魏文远督造,历时一十三载,方才竣工完成,堪称大越三百年来,最为宏大的一次工程。

一座封神台,其中所需玉石,可谓如山似海,虽多粗简鄙陋,非是中、上品美玉,但也建成所需仍是不菲。

若非朝廷大军镇压各方道脉,劫掠道脉传承数以千载的库藏,也不会有如此豪奢之象。

封神台玉阶,有着九百九十九级,每一玉阶都如宽有一尺三寸,其上铭刻着古老的龙章凤文。一名名虎背熊腰的精悍甲士,手中持着长矛,立于玉阶之上。

太师宇文焕怀抱一对儿雌雄蛟龙鞭,矗立于封神台上,颚下白须飘然,眉目威严深重。

编钟响起,韶乐飘摇,少年昭武帝着天子冠冕,龙凤銮驾皆在,其后三公九卿之流,亦步亦趋,神情庄严肃重。

老太师宇文焕在这韶乐中,轻抚长须,眉目带着一抹感慨。

连年血战,险死还生,才有这锦绣山河,其中困苦艰难可想而知。

昭武帝迈步,躬身一礼,道:“亚父,朕出身皇室宗亲,蒙亚父辅佐,定三边,诛六王,杀十八烟尘反将,得帝王基业,请受朕一拜!”

昭武帝伏身下拜,三公九卿也酣然伏首。

老太师抚须,缓然道:“老臣,为大越天定之臣,承蒙太祖太宗教化,得兵书道法三卷十二册。”

“老臣能有今日,也是全了太祖太宗隆恩,陛下不必如此大礼,折煞老臣矣……”

说着,老太师已然老泪纵横,百感交集,搀扶起昭武帝,道:“老臣……老臣……着实折煞矣!”

八载南征北伐,这位老太师有无数次机会,染指天子九五大位,但又都毅然舍之。也正是因此,昭武帝才会一直亲之厚之,甚至以‘亚父’尊之。

这就是大越朝廷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只要宇文焕在位一日,大越朝廷就无人敢离间君臣二人。

“请,封神榜——”

“请,封神榜——”

“请,封神榜——”

渺渺遥遥,阵阵闷雷翻滚,一丝丝天音,让老太师稍稍镇定心绪。

“陛下,”

老太师肃声,道:“太宗授兵书三卷,曾言封神榜事。如今天下初定,四海臣服,正是这封神榜,出世之时。”

“天高不可及,故立封神台以祭之啊!”

昭武帝面带红潮,兴奋道:“此为天家盛世,朕已心向往多时。”

众神天廷开辟,对于大越朝廷有多大好处,简直不言而喻。

这是大越万世之基的开始,也是他昭武帝名垂青史的一步。

轰!

隆!

隆!

隆!

风雷呼啸,苍穹陡然变色,一道道霹雳雷霆闪烁,一丝丝沉闷气息,压在众人的心头。

封神金榜,作为一方金敕世界,本源孕育的神物,堪入主世界宝兵之列。其个中神妙,还要远深于寻常宝兵。

而且,由于是此方天地孕育,有着此方天地的权柄,堪堪可为道则之兵,凝聚此方天地世界本源之道。

宇文焕一身真人绝顶修行,在这一股天地之威面前,几若浮尘蝼蚁一般,朝夕间就会淹没其中。

“请,金榜!!”

老太师气魄雄浑,一口真气凝而不散,在玉皇峰畔乍然回响。

轰——

一缕缕金光,自玉皇金顶落入,将这一天际云色,染成一片金黄,仿佛诸神众圣齐至,祥云霞光恢宏千百里。

一卷金色榜文,悬浮于金云之中,一枚枚宝篆神文蜉蝣,一方方金色铭文摇拽。

宇文焕抬手接过金榜,阵阵山风席卷,一身太师紫袍猎猎作响。

“……”

徐徐卷开金榜,一枚枚宝篆真言,湛湛光辉浮动,宇文焕眼睑垂下。

…………

吟!

吟!

吟!

阳世中泰山封神盛况,阴世中的大越龙庭,也是万千鬼神拱卫,龙气翻腾不休。

一尊尊榜中鬼神,衍生金红位格,神光微微晃动,面露阴郁之色,静然间陪守末座。

这是在封神之战中,被大越强军,生生斩杀的人仙。

由于人仙业位超脱凡俗,一缕元神不灭堕入冥土,让封神金榜接引入了榜中。从此只能听从天廷差遣,不再受自由之身。

龙庭之上,一名名百战越甲,战意高昂,显化虎狼之象,滚滚兵煞之气,横冲直撞,惊得冥土深处恶鬼,不住瑟瑟发抖。

“封神,开始了!”

大越诸帝、诸多功勋,皆是面露喜色。

一旦天廷开辟功成,在坐众多鬼神,至少也能有一正职,享得万民香火,承得一方安平。除非天廷崩塌,否则再无寿尽之忧,可至地老天荒,可谓一大机缘了。

荀少彧自虚空中走出,缓缓落座帝位。

“陛下!”

众鬼神朝拜,丝丝龙气酝酿,带着一丝天仪之威,气度雄浑厚重。

荀少彧轻声,道:“朕受命于天,承天人之德,开恒古未有之大变,立天廷诸司,定诸神次序,以循古今之势。”

“以天廷之制,开衙三十六殿,设七十二司,执掌天、地、人、神、鬼五等。”

“陛下万代千秋,功业永世!!”

众多大越功勋,俯首叩拜,高声呼唤。

“三十六殿为天罡,清于天;七十二司为地煞,浊于地!”

“祸福,因果,生死,自此皆为天廷执之,尔等诸神,当慎之又慎,不可轻乎怠慢。”

荀少彧淡淡的话语,古波不惊,但让榜上诸神,都不由微微垂首。

“陛下教诲,臣等谨记,不敢忘之。”

荀少彧看了看,下首中几张不甘的面庞,淡漠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只有永恒不动的漠然。

“敕,薛定鳄,福德正神!”

一道金光滚滚落入冥土,溅起一朵朵金华飞散,投入一尊鬼神怀中。金光显化,这一尊鬼神顿时形容大变,一身高冠长袍,玉带环佩,手握黄金勿板。

“臣,谢陛下天恩!”

这一尊福德正神,肃穆高声,应和滚滚天威。

一时间,滚滚金光垂落,一尊尊神祗出列,三百六十五尊金敕之位,带动天地磅礴之威。大越龙庭中不时有龙吟铮铮,回应浩荡天音。

每一道金光,落入一尊神祗怀中。这神祗形容或是窃喜,或是犹豫,或是悲恨,都只得叩首谢恩。

…………

玉皇绝顶,万众瞩目。

宇文焕手握封神榜,念诵着一个个神名。

每念一神名,自有金光滚滚,天雷炸响,仿佛天地回应一般。

宇文焕气机与封神金榜相合,每一尊金敕正神虚影显化,都会引起一番风云异象。

一尊尊金敕神祗虚影,其中不乏大越朝廷的各路人仙敌手,也静静矗立于其中。

“天命在越,太祖开国一千三百载,得大功与天地,养大德与万民。今予天地之命,辟天廷之先河,彰百代之君名。”

“于泰山而存在,于社稷而同存,天廷于东岳,祸福于人间,是为……东岳帝君……”

宇文焕捧着金榜,伏首叩拜,上拜太祖名讳,道:“是为,东岳帝君!”

昭武帝叩首,道:“是为,东岳帝君!”

封神金榜承载文武朝拜,泰山封神之事,必将万古流传,千秋不绝。

而有着天廷庇佑,大越国祚定能千万载不绝于世。

轰——

金榜化为一道千丈明光,直通天地人间,犹如一条真龙一般腾空而起。

吟——

大越国运真龙,蓦然咆哮,竟然脱离帝都,与封神榜合而为一,一起冲入茫茫苍穹之中。

“东岳帝君!”

荀少彧面色分不清喜怒,遥望封神榜演变,一抹幽幽纯青之色,在他双目中沉沉浮浮。

这在大成世界,就是一尊正三品位业,金敕世界所能达到的绝颠。

而荀少彧承受东岳帝君位业,开辟东岳众神天廷。神道业位一路拔升,俨然濒临正三品之业。只毫厘之差,就能真正证就正三品之位。

“不过,吾还需数千年,弥补自身根基,或能真正证就青敕。”

神道中的修行,只要有着大机缘在身,就能化不可能为可能。便是一日之间,连踏数重神位,直入紫敕业位,都并非真的不可能。

但荀少彧的神道根基,着实过于虚浮,就是有千载岁月弥补。但面对世界升格,本源纷涌之下,一步濒临踏入青敕,成就武圣人之境,根基也有些松散。

荀少彧目光一一扫过,殿中诸神,道:“诸位,何不与朕同去,行开辟天廷之业。”

众神齐声,道:“臣等,欣欣向之!”

…………

荀少彧一步踏入世界虚空边缘,封神金榜正静静悬浮虚空。

他缓缓展开金榜,一尊尊神祗虚影闪现。凡是入榜之神,皆在这榜中显化。

“无边广大妙境,给吾开!”

荀少彧一抖金榜,展开的金榜,纷涌天地清气,九天清气涌入金榜之内。

一方无边玄妙的天境,在荀少彧眼前,逐渐露出一角。

一刹那间,金榜延伸千百丈,占据这一角妙境。一尊尊神祗矗立金榜之上,三百六十五尊正神,其下则是四万八千辅神。

固然,这些神祗不乏空有神位,无有真实能为。但众神云集,也可惊天动地。

荀少彧蹙眉,看着不过千丈的金榜,喝道:“诸卿,助朕一臂之力……”

“臣等,在此……”

一丝丝金色神力汹汹,一缕缕赤色神力奔涌,化为一股磅礴神力涌入金榜。封神榜重重金光环绕,瞬息间扩展数十、上百里,化为一座天宫神境,孤悬九天清气之中,置身无边广大妙境之间。

这一座天宫神境,与世界本源中的无边广大妙境相合,存乎一心之中,介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近乎冥土阴世,却又与阴浊之世迥然不同。

“这,就是朕的东岳天廷!”

第一九四章 一炁化身

东岳天廷!

三十六宝殿坐落,金霞滚滚犹如潮汐,五色毫芒自宝殿梁栋间盘恒,丝丝缕缕的氤氲青气,蜉蝣于雕梁画栋之间。

通明宝光殿,荀少彧一袭帝衮,顶一十二冠旒,负手而立于帝位前,看着殿中群臣。

诸位正神俯首,道:“陛下德昭日月,功盖今古,为东岳帝君贺,为东岳天廷贺!”

“为东岳天廷贺!!”

荀少彧道:“尔等毋需多礼……今日,东岳天廷开辟,当普天同庆之。”

“为陛下贺!”

“为东岳贺!”

众神面露喜色,高呼上拜。

东岳天廷于无边广大妙境中,为封神金榜汇聚九天清气,以及大越真龙气一并衍化,俨然就是一方真实的小天地,可以供修行中人肉身驻世。

毕竟,阳世百二人仙,并非都是陨身落入的封神榜。其中也不乏,辅佐大越朝廷中的人仙,以肉身封神,有着人仙业位,也能出入东岳天廷。只是肉身寿数有限,待五百载一过,一样要元神入榜。

况且东岳天廷,亦是世界本源的部分显化。只要诸神立身天廷之中,就犹如荀少彧身入冥冥,与天地大道相合一般。对于天下修行人,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

荀少彧颔首,稳坐东岳帝位,淡淡开口:“自此,此界可称……东岳界!”

他遥望本源深处,一丝丝青意流转,其中不朽长生之意,愈发的难以揣摩。

正是有着天意垂青,人道大运在身,荀少彧在一方金敕世界,生生开辟天廷。调理阴阳清浊秩序,稳定众生蒙昧教化。让这一方世界,彻彻底底稳住了金敕位格。

而有着天廷监察阴阳,世界规则完善,寻常域外天魔落入东岳界,几乎瞬息就会引起天廷警觉。不用片刻,就会有东岳天军,按着监察追剿

无边广大妙境中,垂落蒙蒙青气,十万登天的阴兵阴将,陡然间形容大变,一个个身着白银甲胄,手持亮银尖矛,淡淡的纯白神光流淌,面目肃然矗立于天廷诸殿。

…………

巍峨泰山,

玉皇金顶!

大越太师宇文焕,孤身立于封神台上,仰望着茫茫苍穹,一时茫然无言。

封神之礼已毕,众神各归其位。而作为风头一时无二的‘主角’,宇文焕完成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天命,反而有了一丝不适感。

因此,在昭武皇帝銮驾下山时,太师宇文焕选择孤身一人,站于封神台前。

老太师伏身叩首:“太祖太宗在上,老臣宇文焕蒙天恩浩荡,担天命封神之事。如今封神已毕,上缴法旨。”

岱宗泰山作为五岳第一山,最近苍穹九天,可谓天人之交界,阴阳之昏晓的一处重地。

再以宇文焕真人绝顶之修为,纵然无法真正踏入东岳天廷,但也能知天廷诸事,通晓阴阳两界。

东岳天廷,大光明殿,荀少彧坐于帝位,垂下眼睑,道:“准!”

“准!!”

无穷雷音咆哮,化为一道至高天音,落入九天清气之中。

随即,一道金光落入封神台上,一枚金敕宝篆蜉蝣其上,丝丝缕缕的金色神力,仿若重逾千钧。

这是荀少彧,给予宇文焕十载辛苦的赏赐。这一枚神道金敕宝篆,只要宇文焕将之炼化,便能踏入金敕之位,凝聚神道金身。

金敕世界虽能容得三百六十五尊金敕,但金敕世界也有高下之分,金敕位业亦有三六九等之别。

东岳界初成,这三百六十五尊金敕正神,若要全部归位,还不知需要耗费多少岁月。

此时的三百六十五金敕,位列真正的金敕者,不过五十之数。其他所谓的金敕神祗,多是由封神榜凝炼,得来的一伪金敕而已。

但是,一道金敕宝篆之珍贵,仍然不容忽视。

这是一直通金敕的‘钥匙’,不失为一步登天的终南捷径。

宇文焕叩首再拜,朗声道:“天恩浩荡,老臣拜谢陛下……天恩!”

金光似如碎金一般,洒落在他老迈的身躯上,让他笔直的身形,显得如同一根天柱,屹立与泰山金顶之上。

昭德一十二载,太师宇文焕于泰山封神,掀开了东岳界,天、地、人三界大局之序幕。

随即,宇文焕挂印辞官而去,远离大越朝堂,遁入古洞深山之中。

自此,一代太师宇文焕,仙踪渺渺。

…………

天廷虽然初立,但上有三十六殿运转,下有七十二司调理,诸般司事有条不絮。

天官天吏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一队队天兵矗立宫门,明晃晃的神甲,衬托着威武之象。

含光殿之中,荀少彧盘坐与龙榻,一呼一吸引动九天清气,周身浮现丝丝缕缕氤氲青气。

这一缕缕青气氤氲,汇聚于眉心一道青色宝篆,似真似假,似虚似幻,但却蕴含含一股凛凛天威。

啪!

青色宝篆骤然破碎,这一股青气氤氲,再度归入散乱之中,逐渐溢散于虚无。

他蹙眉:“正三品业位,难求啊!”

荀少彧固然执掌世界权柄,有着一方金敕世界作为资粮,但青敕业位超拔与这一方世界,想要成就已非外力,而是自身心性的一次磨练。

“一方金敕世界,想要晋升青敕位格,必要有着四万八千赤敕,三百六十五金敕,以及……九尊青敕之数。”

青敕者,超凡入圣,镇压一方!

只有在金敕世界,有九尊青敕证就之时,才有着一丝玄妙契机,带动整个世界一起升格。

严格意义上,荀少彧如今纵然执掌世界权柄,但也非证就青敕。只是寻常的青敕,无法抗衡一方完整世界的镇压而已。

“不过,封神大业已成,阳世中的人仙,纵有漏网之鱼,但也难成大患了。”

荀少彧明灭不定的眸子,看着东岳天廷,低语:“三百六十五金敕之数,不入封神榜的金敕啊!!”

他心神沉浸先天祖窍,一点点金色气运酝酿,不断凝聚源力。

能证就人仙者,皆非是等闲之辈,每一尊都身负大气运。而一百多尊人仙陨落,其气运又是何等庞大。一并入了荀少彧囊中,化为一滴滴金色源力。

这封神一战,可谓是将道人的脊梁彻底打断,让几大道脉元气大伤,臣服于天廷掌控。还借此大量掠夺气运,让本身濒临干枯的金色源力,再度宽裕了不少。

足有三千七百多嫡金色源力,荀少彧从未有过如此‘豪奢’之时。

这可是足能动用,三十式武圣人至强一击的源力。就算几尊大宗师人物,也要在一击之下饮恨当场。

“一身化三神之术,推演!”

三千六百滴金色源力蓦然蒸发,如此磅礴的源力,让荀少彧整个人,都有一种充实的感觉。石镜铮铮作响,焕然睁开双目,一道纯青之色在其瞳孔中跳动,乌黑长发散乱,冷漠的神情,恍若高高天穹般无情无性。

“先天五太……世界轮转!”

此刻,荀少彧心神陷入朦朦胧胧中,恍惚感受着世界初生,天地初始时的种种造化灵机。

一方世界的本身,就是经历种种玄妙,方才有了不可思议之造化,孕育了天地生灵万物万象。

荀少彧这是更直观的,看着一方世界的诞生、孕育、运行。

“太易!”

“太初!”

“太始!”

“太素!”

“太极!”

荀少彧以先天五太法,直接衍生一方天地,再逆推虚无混沌之象。氤氲青气徐徐升腾,在荀少彧周身,凝结诸般奇异妙相,有着青鸾、苍龙、白虎、玉麟四方真形。

这四方真形,并无其他特殊含义,只是这四相神兽之形,烙印于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之中。让这四方真形,成了天地祥瑞气象之一。

“先天五太之道……既然帝太乙能以五太之身,炼就三尊化身。吾何不更进一步,以身为混沌,道衍混元一气,以肉身躯壳,自衍先天五太之象。”

荀少彧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澈,似一潭碧水幽幽,照映着他的前路坦途。

他身畔隐隐显化五道气机,有紫、青、金、赤、白五色毫光,一一轮转之间,犹如一方磨盘一般,碾磨着周匝虚空。

荀少彧本就尽采,东岳界中的先天五太道炁,就连最为虚无的太易道炁,也让他以水磨功夫,炼达圆满之境。

只是,他虽有这五道先天之炁在握,但却空守宝藏,而不知该如何发掘其中价值。

如今,有着充沛的金色源力,让石镜推演。荀少彧智慧前所未有的通达,一丝丝灵光迸射。

这一第二化身的无上法门,竟然渐渐有了雏形。

而且,还是以先天五太之神,衍化一混沌之身,冥冥中与他自身混元一气功契合,完全揉入了他的混元一气功中。

“这是……混元一炁!”

荀少彧呢喃自语,似乎隐约间,自身发生着何种变化,让他不觉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犹如灵台上的一层污秽,被清泉洗涤一般,仿佛天地万物万灵,都在这一刻有了无比动人的色彩。

混元一气!

混元一炁!

这二者看似相同,却有天地之差。

混元一炁,是天地未开,混沌初始之炁;而混元一气,则是天地中诸般气机中的一种。

“以混元一炁,衍化先天五太,可谓相得益彰了。”

五色毫光愈发璀璨,一尊身着紫袍的少年,自毫光中走出,赫然是主世界荀少彧的容貌。

“吾为太易!”

“吾为太初!”

“吾为太始!”

“吾为太素!”

“吾为太极!”

一尊尊身影,自毫光中走出,或以金袍、或以赤袍、或以白袍、或以青袍。

这五尊化身灵性光辉显化一轮明光,犹如上古仙人一般,超然与世界之外。

这五大化身,是由先天五太,秉承一口混元一炁衍化,虽不能与太上一炁化三清相提并论,但假以时日,荀少彧不断推演之下,必是一门顶尖的大神通。

荀少彧看着五尊一模一样的‘自己’,心中也升起一丝古怪。但彼此血脉相连,一体同心的感觉,还是让他不由心头涌起阵阵狂喜。

这先天五太化身,秒就妙在,一心六体,本尊陨落化身自灭,而化身陨落则本尊无损。只是需要再采集一些先天道炁,就可再炼出一尊化身。

如此保命的神通,这对于一直危机感很重的荀少彧而言,简直就是一剂‘治病良药’,让他终于有了些‘苟’起来的资本。

“造化……大造化……”

“这一门混元一炁,內炼肉身筋骨,外炼五太运转。虽然只是一门宗师级数的武学,但前路犹自未尽,看来吾八十一炼金刚不坏,就指望这一门惊世神功了。”

以肉身化为混沌,一旦荀少彧将这一门武学,推演至绝颠圆满,未尝不能炼就混沌真身,成就开天辟地一般的大神通。

当然这般境界,距离如今的荀少彧,还很远很远。但至少让荀少彧,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不再迷茫于前路。

“宗师之道,吾已尽窥矣!”

荀少彧眸中神光愈发璀璨,似如两颗珍世宝石一般,其中透着的灵性光辉,让人不能直视。

此刻的荀少彧,对于主世界中的宗师之道,已然再无疑惑。

先天如龙,只要荀少彧回归主世界,三十六炼之数水到渠成,混元一炁真功,也能在主世界崭露头角。

“到时,吾也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吕国公子了。”

一尊宗师级数,虽然没有大宗师一般的地位权柄,但也是一方豪强人物。没有太大的利益牵扯,绝不会有人,故意去招惹一尊宗师。

“如此,吾在主世界的根基稳固,就可以放心的经略蔡地。一旦让吾整合上蔡,以上蔡为基础……嘿嘿嘿,想必那个毒妇,要手忙脚乱一阵喽。”

“如此想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荀少彧嘴角微微翘起,强横的气机,在这一方宫殿中,不断嗡嗡作响。

“……这五尊化身,本尊坐镇主世界,太易化身镇压东岳天廷,太初化身经营大成世界……其他三尊化身,在转生其他世界,掠取世界神物,汇聚天地气运。”

“最后,汇聚成席卷一切的大势!”

毕竟,在一些低等世界中,以荀少彧今时的修为,足以能称得上是‘幕后黑手’一级的大人物了。

第一九五章 揉炼金骨

主世界,

湯邑官邸!

朝阳初升,荀少彧一袭玄黑袍服,迎着朝霞徐徐吐气,吞息吐呐着东来紫气。

中車诸谕行垂头,静静矗立一旁,等待着荀少彧功行完满。

荀少彧面上氤氲紫气隐隐,道:“……东来紫气,不愧为修行第一宝,至精至纯,唯精唯纯。”

诸谕行道:“以主君之修为,青年一代子弟,已罕有敌手了。”

横击蛮族一方大酋,这已是宗师级数的赫赫武功了。

而荀少彧拓土开疆,尽揽蛮土千里,掠诸蛮而养自身之举。在豫州诸国公子中,也是最最拔尖之选。

荀少彧摇头,嗤笑一声,道:“吾要青年一代的罕有敌手,又有何用?不能与老一辈强人争锋,这些所谓的虚名,吾要之何用?”

诸谕行劝诫,道:“主君毋需心急,武学之道张弛有度,一味紧紧绷着……只会事倍功半。”

这话音当中,就有些劝谏的意味。

毕竟,荀少彧痴于武学,是南地上下都知道的。

只是,主世界固然武力上限极高,一人可敌一国。但治理一地一方,绝不仅仅依靠武力维持的。

还需要处理各种繁琐政务,稳定着南地人心。

当然,真正的大神通者,能横压一世无敌,自是言出法随,无用劳心劳力至此。

“诸谕……上阳与常云二人,都是世之大才,吾之臂膀,有他二人处理这些琐碎杂事,吾又有何不放心呢?”

荀少彧淡淡一笑,诸谕行的担忧,无非就是惧着二人尾大不掉。

但荀少彧多年的帝王铁腕,可不是白给的。

这两大臂膀,上阳朝垂垂老矣,常云光心揣家仇,这二人都牢牢攥在在他手心里。

而且,荀少彧正处于修为精进勇猛之时,一身实力几乎没有尽头。

只要他证就先天宗师,乃至于成就武学大宗师,甚至于武圣人之道,这二人就会一直攥在他的手心里。

诸谕行所有所思,颔首:“是诸谕,想的有些多了。”

“嗯……”

荀少彧仰头,脸庞上映衬着金霞,丝丝暖意升起。

“调一支三百军,驻守在南苑小筑一旁。将内库中的炼体大药,全部调用出来,置在静室中。”

荀少彧看着诸谕行惊诧的面庞,笑道:“吾今日偶有所感,可能……宗师之期已近吧!”

“喏!”

诸谕行愕然一会,恍然大喜。

一尊真正宗师的分量,较比只有宗师武力的伪宗师,要高出不知多少。虽然可能伪宗师,要比真正宗师还要稀少,但真正宗师的地位,却不容动摇。

宗师一成,生死无忧!

无论是围杀,还是强力击杀,也只能对伪宗师有用。而对于真正的宗师,先天之体恢复能力极强,除非生机彻底断绝,就是残躯也能渐渐再生。

“三百军,外松内紧,也不知会否有甚波折?”

…………

静室,

荀少彧轻轻舒缓手指,面上露着一抹沉凝之色。

荀少彧肉身经过千淬百炼,已然极为坚固,寻常的刀兵斧刃,都休想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距着堪比宝兵的金骨成就,也就只差毫厘而已。

“三十六炼,周天金骨大成!”

荀少彧眸光烁烁,借着一方世界的升格之机,荀少彧不但证就神道金身,更是得窥青敕之密,可谓一把捞的盆满钵满。

如今,更是即将真正铸就不坏金骨,踏入先天宗师之列,再也不是可有可无,任人宰割的蝼蚁。

正所谓先天如龙,再非凡俗人!

“炼一具不坏金骨,以此为武道根基,天下九州大可去得。”

荀少彧徐徐捏拳,一丝丝气爆声,在掌心中轻轻回响。一寸寸骨节酥酥麻麻,酝酿缕缕热气。

哗!

哗!

哗!

浑身血液似如沸腾,荀少彧肉身臻达大成,历经百般锤炼,有着百炼成钢之境,浑身上下犹如金刚之石,非宝兵级数不能破其肉身。一身的精血元气,让他生生炼达如铅似汞的境地。

他的一滴血液,都颇为‘沉重’,带着非同一般的实感。浑身只要轻微一动,就可撼动周匝百丈事物,如同天灾一般,简直就是一头人形古凶兽,以**中蛮横之极的力道,几能生生摧毁一切事物。

荀少彧能以纯粹炼体之道,达至这等肉身成就,就是遍数主世界之广袤,也是极为少见。

铮——

铮——

仿佛感应着刀主心思,‘幽精’古朴的刀身不住颤动,一丝丝刀意环绕,微微应和着荀少彧。

“以气养刀,神和于刀!”

“吾金骨大成之时,想必亦能温养一口宝兵级数的刀器了。”

荀少彧目光炯炯,丝丝缕缕的金芒,在他的身上渐渐蜉蝣。

三百六十五枚骨骼臻达圆满,一抹沉重的力量,默默沉淀于静室之中。

肉身躯壳中的力量,仿佛一座座火山爆发一般,强横的气机外露,震的静室簌簌作响。

然而,在荀少彧面容中,却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莫名的深邃中,隐藏着难以想象的深沉。

“混元一炁!!”

武道第三境,一朝成就,即可脚踏云头,飞转腾挪,举手投足有一道真龙神力。

何为脱胎?

何为换骨?

脱凡胎为圣胎,转俗骨得神骨。

此境就是修行中的一道分水岭,将庸庸碌碌之人,一并给划下去。是区分天骄与庸人,最为直接的方法。

荀少彧沉浸与冥冥武道,三十六幅炼体图录,在心头一一略过。

每一微妙动作,每一微小细节,都铭刻在他的心神中。

“俗语有云,人力有时穷,此言不假。”

人之一身,在这茫茫天地之间,犹如一浮尘般,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但,偏偏就是人身,具有移山填海,肩扛五岳,追星赶月之能。

“这就需要身合天地,以天地浩瀚之伟力,自当无往而不利。”

炼气之道在这一步,是成就元神法力,以元神本质迎合天地。而武学之道到这一步,却是直接脱去凡胎,以先天无垢之体,交感与天地万物。

这是一生命的蜕变!

虽然荀少彧的武道,并不涉足、,而是直接在走到尽头。

但是,一具金骨的形成,其中涉及的诸般玄妙,也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淡淡的金色骨质,逐渐化为纯金之色,一丝丝骨髓也渗入金黄,细细碎碎的金色,徐徐替换着荀少彧的血液。

周天骨骼一起震动,金色血髓中,金血愈发的‘沉重’,一丝丝森白消弥,化为一点点金黄。一丝丝清香气息,从荀少彧四肢百骸中流淌。

…………

南疆大地,终年毒雾絮绕。

这淤积千载,沉淀万载的至恶瘴气。却是让许多强横生灵,为之怯步不前的一方禁地。

咕!

噜!

噜!

一朵朵黝黑气泡,在泥潭上空纷纷破碎,黑血色的岩石,在这一片毒壤中,散发着浓郁的腥臭。

腥臭气息遍布南疆万里,孽龙无余的千丈龙躯,横卧在龙岩上,在龙息吞吐之间,浓浓的血黑淤毒,缓缓溢散于天地之间。

这一头孽龙出身上古一脉,也着几万之寿数。一身修为在今古,在大神通者不出的当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横。

虽然行事乖厉,但并未有掠食人族,侵夺九州之举,与人族界限分明。

正因为如此,这一头孽龙直接在九州边缘之地,开辟出如此一方毒地,作为龙巢栖息之所,却没有人族强人干涉。

须知,九州强人层出不穷,五百年必有一尊武圣人出世,三千载必有天人证道。

遑论上古人族七十二圣王,俱是天人中的绝顶者,任意一尊圣王出手,都能轻易镇杀这头孽龙。

若非孽龙出身非同小可,而且还算得上乖觉,也不会有这上万载安宁,早就让大能者剥皮拆骨处理掉了。

蓦然,这一头孽龙睁开龙眸,眸中隐隐一片血红。

“是谁……这是,上古武道的气息?”

一丝丝似是而非的刺痛,惊醒了这一头孽龙。

孽龙猩红的瞳孔,眸中血色流动,一时间有些失神,遥遥望着某一方。恍如跨越千万里之遥,看向九州之内。

“是上古武道么……”

无余活了数万载,可谓见多识广,对于这近乎宿敌一般的气息,更是犹为的敏感。

以孽龙无余,几如天人之道的强横实力,小小南蔡只若掌中观纹。但对于上古武道气息的出现,着实有些受到惊吓了。

只有经历过上古,才明白武道真正凶残的一面。

那至强至极的力量,无余至今仍自又惊又惧。以上古先民武道,那犹似武疯子般的凶悍,还有其中夹杂一股悍不畏死的狠戾,没有几人不头疼的。

“吕国!”

孽龙低声呢喃,龙吟不觉间,在龙躯周围卷起一片黑雾。

“是吕国的方向……难道,吕国还有上古武学一脉传承,这不可能啊?”

上古武道不可一世的霸道,早就随着那一尊魔神的被镇压,而彻底的衰落了。

上古武道之路,早就辉煌不在,陷入死寂之中。

“吕国……吕国……莫非,那一头恶虎,真的有把握破开封禁,让那一位重见天日,再争人族正统?”

孽龙无余心事重重,望着那一丝熟悉的武道气息。那是武道修行一定地步,显化而来的异象。

对于那一头黑虎的谋划,在孽龙无余眼里,真真自寻死路。

那位魔神一脉最后的传人,可是被镇压在吕国烨庭。而想要破开吕国烨庭的重重封禁,除了要直面吕国荀氏的强人,还要面临着大殷神朝,这一个恐怖的庞然大物的追剿。

而想要插手这等凶险之事,最起码也是一尊天人绝颠,证就道果之人,才有望全身而退。

“吕国……”

“荀氏……”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孽龙无余并非证就道果者,因此对于吕国之密,忌讳颇深。

而且能封国一方,成诸侯名位的人族氏族,其中底蕴之深厚,也非寻常天人可撼的。

古老氏族中,那些老而不死的强横存在,可都不是好惹的。

“有意思啊……有意思,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孽龙一双血瞳瞪着,龙嘴浮起一抹嘲讽。

“上古武道……吕国边境……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不过,还是让吾来试试其中成色,上古武道固然惊艳一时,但也不是所有的人族,都能适应这个武道的。”

“……碍事的家伙,应该通通抹去啊!”

…………

“金骨……大成!!”

磅礴的生命气息,荀少彧睁开眸子,周团骨骼化为一个整体,似乎陷入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

炼就一尊纯金骨骼,强横之极的力量,在荀少彧身躯咆哮,一滴滴血液,仿佛携带着惊人的热量。

让荀少彧浑身,充斥着惊世骇俗的力量,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震塌一处屋舍。

极致的力量,在他的身躯之中,肆无忌惮的咆哮。

轰——

轰——

轰——

荀少彧眸光开阖,徐徐起身而立。一层层强烈的气爆,在他的周匝不断掀起。

力量上的增长,尚且微不足道,但生命本质上的升华,却是一实打实的变化。

这是全新的体验,肉身三十六炼与三十五炼,完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存在。力量中的差距不大,但运转劲道时的变化,还是极为明显的。

荀少彧缓缓拾起‘幽精’,经过他气血洗炼,这一口刀器与他几乎血脉相连,只是微微一接触刀柄,一股强烈的刀意升腾。

“宗师之道,尽矣!”

真正的宗师,不但有着宗师境界,也有着宗师武力,荀少彧实质并非提升多少,但炼就金骨之后的他,却能直接横击以往的两、三个自己。

嘎嘣!

嘎嘣!

一阵炒油豆子的声音,在荀少彧稍稍活动了一下身躯,略显僵硬的躯干时,一阵的轰鸣。

荀少彧持刀,悠悠踏出静室,强烈的刀意,在湯邑的上空,搅动的风云变色。

“第九品宝兵,幽精!”

一口入品宝兵的圆满无缺,等若一尊宗师。

以荀少彧今时武力,再持一口入品宝兵。在大宗师之下的一众武道宗师中,也可称得中上之选了。

第一九六章 刀成饮血

刀意横空,衣袍猎猎随响!

荀少徐徐踏出静室,一身磅礴的刀意精神,仿佛将周匝渲染了一层,一道道蛮横的劲道,在他的周围交织着,化为一处处漩涡般的气流。

“主君!!”

静室门前,巡狩着的三百甲士,人人手持黝黑战矛,甲胄簌簌作响,一起伏身叩首。

这三百甲士,人人动静如一,身形起落之间,精气神犹自一体。俨然有着道兵气象,堪为最为顶尖的血煞战卒。

这三百血煞战卒,个个,有几头莽牛真劲儿,结成阵型兵势,非是宗师级人物,近不得静室百丈。

“又一个……好天气呢!”

细碎的金曦,洒落在荀少彧面庞上。他仰头望着碧蓝天穹,嘴角逐渐浮起,一抹肆意的笑意。刀音铮铮鸣响,缕缕刀气划破云层,荀少彧眉宇间,映衬着一抹昂扬神采。

“已过几时了?”

荀少彧缓缓收刀,刀鞘微微轻吟,丝丝冷冽气机,在他周匝浮动着。

他闭关炼就金骨之时,心神全然沉浸冥冥中,对于日夜时辰的交替,着实就有一些迟钝。

战卒躬身,道:“主君闭关,已过了十三日了。”

荀少彧沉吟一会,道:“十三日啊……真是好一场大梦!”

他周身炼就金骨,虽无有先天无垢,脱去凡胎之妙,但也是再非凡俗。

…………

官邸,正堂!

荀少彧抚案而坐,幽精横放于案几上。

上阳朝、诸谕行、常云光三人闻讯而来,各坐于靠椅上,神态恭谨之极。

荀少彧真正跻身宗师之列时,刀意横空如白虹贯日之象,可是湯邑上上下下皆可见得。其中的一身煊赫武力毫不遮掩,让这三人愈发的谦恭。

尤其上阳朝,这一尊外道元神真人,直面这沛然难当的刀道精神之下,也要抱着三分谨慎,怀揣三分小心。

上阳朝抚掌一叹:“主君,武道神通日益精进,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矣!”

荀少彧淡淡道:“武道无止境,吾也只是多前进了一步而已。”

所谓三十六炼宗师,得金骨不坏;七十二炼大宗师,证金身不灭。这八十一炼,一炼一煅,经得八十一重磋磨,肉身以力称圣。

固然宗师与大宗师,皆是。但他们彼此间的差距之大,一尊大宗师就可轻易打死几十尊宗师人物。这在,八十一重境地一一对应,亦可观得一二。

更何况,荀少彧从白虎元神的记忆中,也知道不少上古密事。

固然肉身臻达,可堪与的武圣人相若,但武圣人之境,也远非武道之绝颠。

武路茫茫无止境,荀少彧这一步的迈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即,上阳朝、常云光二人纷纷呈上,几月来积攒的文书,让荀少彧一一批阅。

荀少彧一边批阅,一边询问着时事动向。

这蛮地毕竟新附,而蛮人秉性,又多是桀骜不驯。因而一连二、三月,上阳朝与常云光二人都将心思,放在蛮地的治理上。

蛮人野性不驯,争强好战,也只有中府左車、中府右車,这二位实权人物能一力镇压。为了稳定蛮人之心,上阳朝与常云光二人,可称得上殚精竭虑。

“蛮人之事渐平,只是……”

上阳朝微微一叹,神**言又止:“蛮人先天凶悍,族裔虽单薄。但也有几十、上百万之众,少则聚落氏族,多则称王道孤,是吾豫州戎边隐患。”

“而蛮人天生力强,主君虽分而化之。但蛮人习性难改……如此一来,又是一大祸端。诸谕中車的治蛮三策,其中攻心、反侧、宽势,都是上上之策。但蛮人与吾等仇怨,非一时可以了结,需要十几二十载的岁月,方能尽收蛮心。”

由于这几月来,亲自着手蛮人事物,上阳朝对于蛮人的了解,也不再是流于表面之上。只是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反而激起了上阳朝的忌惮。

看着上阳朝,言辞未竟之意,荀少彧面色微变,道:“……莫非,是其他诸蛮有了变故?”

能让上阳朝如此讳莫如深,必然是蛮人中出了大变故,让他也无可奈何。

“是的,”

上阳朝筹措一番言辞,道:“诸蛮盘踞豫州,多达数百万众,其中部落数百、上千,也称不得甚么气候。”

“但是……近来,臣下听闻宋国边境的蛮人,出了一个大部落,四处征伐不服蛮众,吞并中小部落,有了五十万之众的部属。”

荀少彧心神一跳,蓦然一惊:“五十万!”

五十万蛮人所代表的含义,让荀少彧如何不心惊肉跳。

毕竟,只是几万蛮人,就已经让他疲于应对,更遑论这是五十万之巨。怕是寻常的诸侯国,都未必能抵挡住,如此庞大的蛮人部落。

常云光沉声,道:“是的,五十万呐……臣下在禀明主君之前,已经派遣属下奔赴宋国探查,证实所言不虚。”

“那,宋国又是何态度?”

荀少彧指尖轻弹刀背,道:“无论如何,让五十万蛮人的大型部落,都非九州人族之福。”

成年蛮人即有一头莽牛真劲儿,五十万的蛮众,最少也能有十五万蛮兵,个个都凶悍之极,对于宋国这等大国,耶绝对是一大威胁。

要是这十五万蛮兵,都是精炼之兵,哪怕只有血光显化,也足以让宋国头痛不已的。

常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十数万的精炼蛮兵,就是武圣人硬闯,也要陷里面去。

常云光道:“宋国上下,看似懵懂无知,防备松懈,承平久矣。”

宋国与吕国相邻,皆是豫州大国之一,一旦宋国生乱,吕国也自身难保。

“以宋侯之精明,会不知蛮人之患,怕不是养虎为患吧?”荀少彧幽幽道:“看来……又是一场龙虎斗啊!”

只有深处边疆,才会明白蛮人之威胁,到底有多么可怖。

“不仅如此,据说郑国边境,也有了一大型的蛮人部落,规模可能不及宋国之巨,但三十万蛮众是绝对有的。”

“郑!”

“宋!”

荀少彧呓语着,神色惊异。

豫州三大诸侯,以郑国最为强盛,宋国位居第二大国,吕国屈居最末。

蛮人如此规模的部落,又是盘踞在豫州几大强国边缘,就不能不让荀少彧多想一些了。

“莫非,这是大战将起的征兆?”

荀少彧沉吟不语,只是眸光烁烁。

“报!”

“报!”

突然,一甲士神色肃穆,踏入正堂大厅中。

“主君,南疆大妖作乱!”

嘭!

案几刹那崩裂,一缕刀光似水,映衬着荀少彧冷峻的面庞,森森寒意冷冽清净。

“南疆……”

…………

南疆,濒临蔡地一角,是蔡地有名的禁忌之一。

故老相传,南疆有大妖!

只是,南疆有着千万载酝积的瘴气毒雾,一般凡俗之人难以进入南疆。

故而,南疆是否有大妖,还没有定论,但其一定非是善地。

轰——

一头三头蛟龙飞出南疆,挥舞着数十丈龙躯,黑褐色的鳞片细密之极,狰狞的面庞,一双泛黄的龙眸,透着一股狡诈阴戾。

滚滚黑云一片,在这三头黑蛟的龙躯下,向着四周不断扩散。

“哈哈哈……”

三头蛟龙龙威犹如实质,龙吟铮铮带煞,大地层层龟裂,黑云中似有雷霆交织。龙躯略过之时,地面上的一道道坑坑洼洼,纷纷炸裂起来。

“大胆孽龙,尔敢擅闯吾吕国边境,莫不是不惧吾吕国,剥皮抽筋之刑?”

五百甲士列成一道方阵,显化兵家血光之象。强烈的血魄刚阳,由五百甲士拧成一股。

这是巡卫南蔡的一支甲兵,五百甲士恍若一人,一起托起长矛,对着三头蛟龙凛然无惧,堪堪有了百战精锐的‘影子’。蛟龙虽不似真龙一般,生而神圣,但也是神兽之属,而五百甲士面对蛟龙的压力,可想而知。

踏!

踏!!

五百甲士面无惧意,步伐汇聚成一道道回响,重重踩踏的地面,复又形成的回音。

“杀!”

“杀!”

“杀!”

一杆杆长矛脱手而出,犹如箭矢一般带着呼啸颤音。

“抬盾……”

长矛一脱手,五百甲士们纷纷举起盾牌,拔出腰间横刀预备。

一面面盾牌高举,三头蛟龙颇为怜悯的,看着盾牌后面的甲士们,做着它眼里的无用功。

这一头等若宗师级数的三头蛟龙,可并非这些只有血光级数的甲士,就能轻易挡得下的。

蛟龙拥三道真龙神力,有三龙惊海的强绝神力,龙尾一甩一摆,黑密的鳞甲,泛着一层血黑神光。

“尔等,”

“血食,”

“呜——”

三头蛟龙龙爪一拍,长矛纷纷粉碎,化为无数碎片。淡淡黑红血光侵染,成为一片沙烁,徐徐洒落天际。

“呜——”

蛟龙杀机毕露,龙口大开,尖锐的龙齿,似如玉石打磨了一般,闪烁着丝丝寒意。蛟龙下颚用力拉伸,龙躯一扫而过,一口将五百甲兵吞入腹中。

“哈哈哈……”

“血食……就该有作为血食的样子。区区一介血食,也敢在本尊面前耀武扬威,合该让本尊裹腹润肠。”

三头蛟龙龙吟轻寡,数十丈的龙躯,盘恒了片刻,乘着黑云正要离去。

一尊身形如迅雷一般,数十、上百道虚影连成一片。

荀少彧看着三头蛟龙,正要离去,眸中杀机迸发。

“孽畜,”

“该杀!”

他远远看着五百甲士葬身蛟龙腹中,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幽精出鞘,一道明光乍然,照亮荀少彧周匝,丝丝缕缕的冰冷气机,让虚空都显得有一些扭曲。

荀少彧持刀,也不用甚么招式、神通,直接冲向三头蛟龙。

不问缘由,不问来由,在这三头蛟龙肆掠无忌,吞杀五百甲士之时,就注定了它的结局。

“杀!”

“杀杀杀杀!!!”

强烈的杀机,让三头蛟龙蓦然变色,昏黄的瞳孔微缩,龙身披着的鳞甲,被这一缕缕寒意刺激,犹如千刀万剐,刺痛无比。

“呜——”

三头蛟龙发出一声龙啸,似要避开荀少彧的一刀。但荀少彧刀口不收,身躯径直生生向着蛟龙撞去。

宛如豆芽菜一般的身躯,面对数十丈长的龙躯,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碰——

然而,荀少彧的肉身何其强横,狠狠撞在蛟龙躯体上,千锤百炼的不坏金骨,硬生生撞的蛟龙哀嚎不已。

极端强横的肉身,已经可以与宝兵相提并论,非第八品宝兵不能伤其分毫。

“吼……”

荀少彧喉咙中,迸发一声怒吼,手中幽精刀意煞气滔滔,攻伐似如疾风骤雨,一刹那间劈出三百余刀。

三百余刀汇集一道刀痕,三头蛟龙在荀少彧强横武力下,节节溃败着。蛟龙虽然身具三道真龙神力,但荀少彧肉身三十六炼之后,真正威力体现出来,周天金骨炼就,任是经受如何重创,金骨不毁不坏,生机就无断绝之时。

三百余刀,一并劈砍在三头蛟龙身上,登时皮开肉绽。身上的蛟龙鳞甲,隐隐露出丝丝裂纹

一口入品宝兵,连续劈砍三百余次,就是一块百炼刚,在荀少彧手下,也要化为一堆齑粉。

蛮横至极的力量,生生撕扯下三头蛟龙的一大片血肉。

“呜——”

“呜——”

刀光倒拽,顷刻淹没了挣扎着的三头蛟龙,龙血飞溅三尺,滚烫的龙血,染的荀少彧的衣袍,有了一些其他色彩。

“你不是以‘人’为血食吗……吾就让成全你,让你也当一把血食。”

荀少彧狞笑着,拽着三头蛟龙的龙躯,三道真龙神力迸发,被荀少彧一刀这碾压。任凭蛟龙如何挣扎,也挣不脱荀少彧的蛮力,只得不断发出哀鸣声势。

之道,本就是最重力炼力的法门,荀少彧一身气力之强,打下的根基之厚,让他武道之强,具备伐蛟屠龙之能。

“死来!!!”

荀少彧摁着蛟龙躁动,小臂逐渐用力,一丝丝金色血液,不知何时逐渐渗透。

第一九七章 以牙还牙

以纯粹的肉身力量,这一头三首蛟龙,竟然也比不上此时的荀少彧。

荀少彧几乎就是用极致的蛮力,让这一头三首蛟龙悲鸣不已。任三首蛟龙有何神通,都伤不得荀少彧分毫,而荀少彧任意一拳一脚,都震的三首蛟龙,龙骨‘嘎吱嘎吱’作响,几欲支离破碎一般。

龙血散落青天,一滴滴溢散幽香,犹如宝珠浑圆的金色血珠,其中生机蕴含,荒芜的大地,赫然有了点点翡翠之色。

轰——

荀少彧金眸开阖,浑身锋芒毕露,散发着惊世气机,磅礴的气血如大江长河奔涌,汹汹而起的真劲儿掀起无数狂沙风暴。

荀少彧的招式固然毫无章法,但力之极致,同样有不可思议之能。他只依着强横的力量,肆意的挥洒下,竟然打的这一头三首蛟龙,也无可奈何。

任是这蛟龙有何种神通,无论风雷水火加身,荀少彧都只若等闲一般,肉身之强绝可见一斑。

这等坚固的肉身躯壳,最是适合群战!

一般的先天宗师,哪怕炼就先天无垢之躯,交感冥冥天地之力,挥手一道真龙神力。但要是被数万甲士围杀,若不立即游走奔逃,也难免筋疲力竭而亡。

但似荀少彧这般,肉身之强横堪于宝兵相提并论,就是置身十万军中,只要不是宝兵级数的兵刃,宗师级数的敌手。就是放任这十万军兵施为,也奈何不得荀少彧分毫。

三首蛟龙面对的,就是如此景象。三只龙首各有神异,风雷水火滚滚交杂而过。而荀少彧只身而立,只当其微风拂面,若非宝衣之上,尚有几缕乌黑痕迹,就真似两方戏耍无疑了。

“昂——”

“昂——”

见状,三首蛟龙怒极,下颚处幽幽神光闪烁,一枚幽蓝神珠徐徐浮现。

看着幽幽宝珠,荀少彧晒然一笑:“孽畜,你吃了吾五百将士,今日就用你这一身龙肉,来补吾将士惨死之罪。”

本命宝兵幽精,刀身发出一丝蝉鸣之音,似是在催促着荀少彧。

“……你这孽畜,且一试刀锋之利。”

肉身历经三十六炼,并未让荀少彧的气力增长多少。只是肉身躯壳千锤百炼,有了一丝金刚不坏的性质。也正是因为如此,荀少彧才会只攻不守,为的就是一观肉身的承受极限。

而这一头三首蛟龙,哪怕用尽手段,也伤不得荀少彧丝毫。其肉身之强横,俨然已经达到了,非是大宗师级数,一般的宗师人物,都可有可的地步。

铮——

铮——

幽精劈砍在龙珠,一股股强烈的反震之力,让荀少彧右手微微一颤,但自身强横的力量,顷刻粉碎这一股反震,以抽刀断水之势,一连劈下百二十刀。

每每反震力道,都让荀少彧随手破去,随即刀音炸响,再度一刀劈落,撕裂重重气浪。

如此连劈一百二十刀,幽精与龙珠碰撞,刀音不住鸣响,方圆数百里之地,都充斥着强烈的刀气,几如实质一般的刀气,撕破一层层山石岩壁。

“昂——”

“昂——”

刀音碰撞,蛟龙癫狂吟啸,昏黄的瞳孔布满血丝,一丝丝混浊的血液,自下颚缓缓留下。

强烈的碰撞,让这头三首蛟龙脑海翻腾,几欲脑浆崩裂,龙首七窍不住流血。

“昂——”

致命的危机,让这三首蛟龙愈发癫狂。

毕竟,本命龙珠是为龙族元神道基,堪堪是龙躯一部延伸。所谓龙之逆鳞,触之必死,说的就是龙族下颚中,那一颗性命交修的龙珠。

荀少彧如此连出百二十刀,刀刀撞击在龙珠上。固然龙珠作为龙躯之上,最为坚固的部位之一,但也经不起一尊宗师的如此强击。

咔嚓!!

龙珠表面生出裂纹,一丝丝的碎痕,不断交织蔓延着。在生死攸关之下,三首蛟龙脑海登时为之一清。

“……不要,”

蛟龙惊恐的咆哮着,一丝丝电光,在其龙啸声中闪烁不定。

“吾是……”

幽精倏然斩下,将蛟龙还未说完的话语,给直接打断。

荀少彧眸光烁烁,冷笑道:“不论你是谁,吾麾下五百将士的性命,总要给一个交代啊……”

“而你的龙尸,就是吾最好的交待。”

这一颗龙珠几乎等若一口入品宝兵,其中凝聚着三首蛟龙的元神道基。但经受了荀少彧,如此强力的‘摧残’,也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地步。

这一刀,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昂——”

在三首蛟龙不甘的咆哮声中,荀少彧最后一刀狠狠斩下。

轰——

恐怖之极的力量,一并宣泄垂落,龙珠登时支离破碎。刀光毫无停滞,一起涌入了三首蛟龙的龙躯中。

三首蛟龙悲鸣,刀光顺着龙躯斩下,自中间的那一颗龙颅,一直往下斩去,竖着将这头三首蛟龙生生分尸。

…………

南疆禁地,一道圆明神光,当空垂展于龙巢中。

一双犹如血月的龙眸,平静的看着三首蛟龙,被分尸当场,不见一丝一缕的异样,只恍若那头三首蛟龙,只是蝼蚁浮尘而已。

孽龙无余庞大的龙躯,蜷缩在龙巢中,巨大的龙巢之中,几如一座黑色火山,不断的喷发着黑红的的火浆,黑色的龙躯浸泡于黑红火浆中。簇簇火光摇拽,映衬着孽龙的身影无比庞大。

“原来,是他啊……”

孽龙低声自语,猩红的龙眸,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圆光中荀少彧的身形,语气莫名的说着。

“嘿嘿嘿……吕国之人,竟然真的走上了上古武道,这可是一件意外之喜啊!”

孽龙眸光明灭不定,吐气开声间,龙巢都随之摇晃。

上古武道与天争与地争,经历过上古时代的孽龙,对于上古武道的复杂心情,是他人所无法理解的。

“那位……即将出世,而吕国之人,竟然有人踏上了上古武途,这是巧合,还是因为……因果!”

孽龙无余锁眉,知道的越多,对于这一方天地,也就愈发的敬畏。

经历过上古大能筹谋万古的时代,这孽龙以往看似桀骜,无法无天之极。但在真正的上古大能当面,或就是一条不值一晒‘小蛇’而已。

而荀少彧武体颇具神异,孽龙虽然不见得知道混元一炁的玄妙。但荀少彧招法间的一些微妙之处,还是能够见到的。

孽龙之所以活过上古时代,自是有着它的过人之处。多少远胜与它的天骄、神兽,如今都化作了朽骨一堆,只有它仍旧自在的活着。除了它本身的背景通天,它的谨慎也是天下少有的。

有着如此武体的荀少彧,或许就是一个上古大能的‘棋子’。对大能下棋路数,极为了解的孽龙,自然不会去触这个眉头。

“可惜,三首咯……”

木然的看了眼,龙尸两分的三首蛟。哪怕这是它最为直系的血裔,平时也颇得它的喜爱。

但……死了,也就死了。孽龙无余的血裔,何止千百,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况且,这本就是孽龙的一次试探。

荀少彧武道突破时的异象,可是让这头孽龙如鲠在喉。

而于它而言,最简单明了的办法,自然是引出荀少彧,让它更为直观的,一览荀少彧的武道之势。

当然,若是荀少彧武道无常,以三首蛟龙之力,就能生吞了荀少彧。但是,倘若这荀少彧武道惊人,孽龙也不会去妄加干涉。

虽然以孽龙天人级数的修为,想要捏死一个宗师,简直轻而易举。但谁知道,会不会崩出一个上古大能,分分钟教它重新做‘蛇’。

…………

风沙席卷,望着三首蛟龙的残尸,荀少彧执刀静静矗立。

他双目如电,遥遥望着远方,神情肃穆之极。

良久,他轻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终于……走了吗!”

那犹如古老巨兽的凝视,让荀少彧汗毛几乎根根竖起,身子亦有些僵硬,一层细密的冷汗,不觉浸透了内衫。

难以想象的大恐怖,无边无际,更似泰山压顶一般,压在荀少彧的心神上,几欲让人肝胆俱裂。

若非荀少彧武道初成,正是锐气正盛,气焰处于巅峰之时,也难以挣脱那一道神秘的窥视。

“主君……”

一队三、四十骑,从远方踏蹄疾驰。

上阳朝乘马,道:“主君……”

数十骑齐奔,震的地面簌簌作响,卷起一层层沙烁灰尘。

当世之武人,非是的先天中人,皆无腾挪云头,日行三千,夜行千百之能。

就算修行中人炼就元神法力,有忽悠千百里,纵身三山五岳的修为。但也只是凭着清气轻灵,以元神灵光出游,非是混浊的肉身,才能有着这般迅疾。

故而荀少彧只身一人,以强横武道,鼓荡气血神髓,反而比数十匹强健宝马,还要更快三分。

望着被斩成两半的龙尸,整齐规整的刀痕,上阳朝心头一跳。

“这是……”

上阳朝赞叹,道:“主君有此修为,九州天下大可去得矣!”

真龙作为远古霸主之一,是仅次于太古神魔的强横生命。出生即是,成年就有天人级数的力量。

虽然,真龙一族成也血脉,败也血脉,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就是其天生恐怖之极的力量,也非一般人族诸侯,有资格挑衅的。

只是,能斩杀一条具备一龙血脉,有着真龙龙性的蛟龙,荀少彧一身修为,威慑一方足以。

“嗯……”

荀少彧收敛情绪,若有若无的,看向南疆之地。

“以后,此地方圆百里,就不用驻军了。”

毕竟,南疆之地的神秘窥伺,在荀少彧看来,最少也是一尊炼就纯阳元神,与武圣人相若的顶尖大妖。

有着一尊顶尖大妖的威胁,再在此地驻军,也只是送人嘴边的‘肥肉’,随时都会让人一口吞掉。

如此一来,驻不驻兵也无多少区别,何必让麾下甲兵,去看看大妖会不会口滑。一尊三首蛟龙,就能生吞五百甲兵。而一尊远在其上的顶尖大妖,怕是能直接生吞了整个湯邑。

上阳朝微微一愕,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的看了一眼荀少彧,垂首道:“臣下,知道了。”

“走,回湯邑,”

荀少彧从一名甲兵手中,接过缰绳,直接翻身上马。

在这等顶尖大妖的眼皮底下,荀少彧浑身都有些发冷,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哪怕这等大妖,随意的隔空一击,都能横跨千万里杀人。

他以一身金骨炼就,看似轻易打死了三首蛟龙。但若是面对一头纯阳级数的大妖,他这一身不坏金骨,还能否建功,就要打个大大的疑问了。

留下这数十骑兵,驻守龙尸,等着运送龙尸的车马。而荀少彧带着上阳朝,立即回返湯邑。

…………

湯邑之外,一处数十丈的山崖。

荀少彧牵着马,不紧不慢的走着。

一方的上阳朝,紧紧攥着缰绳,蹙眉久久不语。

“那里……是什么路数?”

荀少彧倏然开口,语气颇为沉重。

一头蛮荒凶兽,突然出现在自家家门前,甚至还是以自己旁邻的身,自己则是一无所知。

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理状态,带着一丝侥幸,带着一丝恼怒。

上阳朝沉默了片刻,道:“主君……南江禁地之事,非天人不能插手。那里盘踞着的大妖,不是吾等现在,可以招惹的。”

天人!

荀少彧瞳孔一缩,心头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

“嗯……”

荀少彧断然止住话头,能涉及天人的话题,他一个小小的宗师,还是暂且不要接触为好。

这等存在具有心血来潮之能,就是提及对方姓名,都能让对方所有感应。

冒然提及,不过取死而已!

宗师与天人间的差距,就如同巨人与烛火一般,巨人随意吹一口气,都能轻易将烛火熄灭。

两者的生命层次,差的太远太远,夏虫不可语冰,不外如是也。

一尊天人长生驻世,寻常都能有一、两万年的寿数。对比宗师级数的二、三百年,几乎就如朝露一般短暂。

那等人物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荀少彧连想都不会去想,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南疆的一潭浑水,似乎很深啊!”

只是这一刻,一个想法不觉浮现脑海。

第一九八章征兵重安

想着心事,荀少目光倏然撇过上阳朝,神情晦暗莫名。

这上阳朝在蔡地经营半生,名望彰显一世数十载,对于蔡地各处的隐秘,就算不是了如指掌,但也必然知道其中的深浅是非。

而能让一尊元神真人,都如斯讳莫如深。这南疆之地,就真是不能碰了。

“只是,这个老家伙啊……还是要敲打一下的!”

荀少心中幽幽念叨了一下。

他的肉身达臻三十六炼,跻身武道宗师之列。与之相应的,上阳朝这一位元神高人,其重要性也就随之降低,不再似以往一般不可或缺了。

当年荀少之所以如此信重上阳朝,也是上阳朝在南蔡威望极高,不是他这一初来乍到之人可比。更兼上阳朝有着元神修为,也能起到威慑边邻的作用。

而如今时事日移,上阳朝重要性急剧下降,对于荀少的态度变化,上阳朝心中未必藏有怨愤。

以荀少对上阳朝的了解,若非时至今时,那头三首蛟龙的现世。以上阳朝之心性,怕是也不会在荀少面前,透出多少口风。

勿要看上阳朝此人,身为荀少的中府左,为荀少大业鞠躬尽瘁,但这其中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荀少心中着实有几分顾虑的。

当然,这般诡秘心思,或许只是帝王多疑的一面。

但是,以上阳朝的深沉城府,让荀少不得不忧虑一二。

荀少望着上阳朝的目光,有着一刹那的深邃莫名。

…………

府邑!

踏!

踏!

“主君,”

荀少迈步,缓缓踏入官邸。忽见常云光疾步,高呼而来,不由停住脚步。

“主君,”

常云光面露惊容,手中攥着一卷布帛,行至荀少身前,拱手一揖。

荀少见状,眉头微微一锁,道“常云,因何狂呼无状?”

常云光者,性情深沉,具大将格局,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姿。而能让如此一位大将,面露惊乱情绪,这让荀少心头,不由微微一沉。

常云光定了定神,道“主君……臣下的右令,刚收到烨庭传来的加急。因此军情紧急,故有此无状之态……”

“烨庭的加急?”

荀少一愕,道“烨庭……烨庭……”

作为武功大夫中的一员,无有极重要之事,烨庭一般是不会征召的。而一旦争召,必定是有大战事,需要动用全国之力。

荀少诧然“哪里的战事?”

豫州三大诸侯,郑、宋、吕三国虽时有摩擦,但也互为姻亲。除非有一槌定音,亡国亡族的把握,否则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所以……

常云光俯身,道“蛮人大举犯边……郑、宋二国边境,皆有大股蛮兵踪迹,大有会猎豫州之象。”

“文侯诏命,诸封邑武功,自率甲兵,往前重安驻守,备御蛮人侵入。”

他伸手接过卷帛,徐徐展开竖轴,仔细看着卷帛上的加急军情。

“重安!”

荀少面色微沉,眸光略过一抹精芒。

所谓重安邑,乃是吕国一十三大邑之一,更是吕国与蛮土接壤之地。寻常皆有一支强军驻扎,为以抵御蛮人入侵。

要只道,能让吕国上下,都认可的强军,最少也是血煞级数,甚至其中不乏几支道兵镇守。

只是如今,重安增添援兵之命,其中包含的深意,让荀少也颇为深思。

看来,重安形势,已然万分紧急了!

他细细思量了一下,顿喝“来啊……”

“在,”

有数名甲士出列,一身精气神充沛,尽是百战老卒。

荀少大步流星,向着正堂走去“立即通告各府衙,开堂议事。”

“喏!!”

众甲兵应喝,顿然四散,纷纷向着各衙通传。

…………

嘭――

嘭――

嘭――

一尊尊身形高大的蛮人战卒,矗立于茫茫荒野之上。汹汹涌涌的气血,几如滚滚潮汐,冲破重重云霄,化为一望无际的烽火狼烟。

壮硕的蛮人战卒们,身着兽皮战甲,高大的身躯,将兽皮撑得满满的,一个个似乎一头头远古巨兽一般,提着一柄犹如门板宽大的石斧,了。方方正正,整整齐齐的阵列,带着一望无尽的莽荒气息。一面面兽皮大囊高举,古老的蛮篆,诡异惊谲的勾画,无不充斥着浓厚的上古遗留气象。

呜――

呜――

呜――

一个个壮硕的蛮人,面庞涂抹着诡异的色彩纹路,吹动牛皮号角,阵阵风沙席卷之中,身躯显得格外高大魁梧。

蛮兵阵列中央,一尊数十丈高大的巨人遥望远方,周匝有数十位,身形十丈的巨人矗立。

蛮人修行血脉,大成蛮体有着十丈真身,可谓纯血蛮族。而大成蛮体之上,还有一重圆满蛮体,有着三十丈真身,堪比武道圣人,可谓古蛮。

而这十万蛮卒的首领,就是一尊身高三十丈的古蛮强人。

“真是,好一座……雄关啊!”

首领玄蓦神情凝重,看着眼前雄关,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生生将他十万蛮兵,挡在了关外,让他进步不得。

这是他率部落,兵临重安的第七日。在这七日里,玄蓦麾下蛮将不断窗关,又都被守关大军,可径直打了回来。

直面数万血煞级数的强军,几近万众的道兵。哪怕玄蓦,有着堪比武圣人的绝强修为,但想要攻破眼前的险关,仍旧有些力有不逮。

武圣人虽可拔山拽岳,但几支道兵依着大邑内的重重禁止,也能勉强周旋一二。

毕竟,这一座重安大邑,单单城墙就有几近百丈之高。其中有重重阵法禁止包含,又有历代武道强人,在墙壁中铭写大道箴言。让这一古老大邑,俨然化为一座神城。

在玄蓦率十万蛮卒兵临关邑,数十次强攻中,都让这一座人族大邑,给生生挡了下来,成为一尊庞大的‘血肉磨盘’。

一尊巨人开口“首领,就让吾率儿郎们,再冲一次吧!”

“吾就不信,不能破了一个重安小邑……吾把命抵这,不破重安,愿身受刑罚。”

玄蓦蹙眉,训斥道“混账话……吾蛮裔血脉稀薄,每一儿郎的性命,何其宝贵,岂能作此无妄牺牲?”

这十万蛮兵,已是玄蓦部族中的全部战力。一旦折损过多,氏族想要恢复以往的丁口,还不知要等多少年月

这一尊大成蛮体,握拳敲着**的胸膛,高声道“吾阿群氏的血脉,何惧生死!”

所谓阿群氏,是为上古蛮族之中四大蛮祖,九十蛮王中的一位蛮王。以残忍嗜杀,果敢勇猛著称于世。这一支蛮人氏族,多为阿群氏的血脉,以疆场浴血为荣,以怯战退缩为耻。

这是上古蛮王阿群氏,道果级数的大能,铭刻在血脉后裔中的一缕天性。

只是,玄蓦作为阿群氏族,万载不遇的英主,固然也是好战成狂脾性。但作为部族领袖的格局,让他生生抑制住了,来自于血脉深处的杀性。

几位蛮人大将,挺身而立,道“小小的吕国边邑,如何能挡吾阿群氏北进?”

“吾等,愿率儿郎冲破关隘。”

十万蛮兵何其庞大,等若十万易筋煅骨之人,汇聚气血异象,大有奔腾滔天之势。

而重安大邑,就是挡在这一‘巨浪’前的坚固壁垒!

“不……吾族儿郎的血,不能白白的流逝。争奴氏、恒奴氏……两大氏族,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倘若咱们露出破绽,他们一定会很愿意,顺手吞并咱们阿群氏。”

豫州边疆,蛮人部族众多,其中最大的三支氏族,就是争奴氏、恒奴氏、阿群氏。

这三大氏族,都是以上古蛮王为血脉源头,族中底蕴之强横,几乎能与豫州三大诸侯相比。

“狰角,衡器……这两个老家伙,可不会放过这一好机会的。”

狰角是争奴氏首领,衡器则是恒奴氏的首领。这三大蛮众,历代摩擦不断,都想着混一三氏。以三氏强横的力量,未尝不能汇兵,一争豫州霸权。

这,就是三氏子弟,一直以来的野望。

如今三大氏族,瓜分蛮人诸部,已经有了北侵九州的资本。只看是三大氏族领袖,谁人技高一筹,能真正统和三大氏族力量。

这一次三大氏族,默契侵入豫州,可是已经有言在先,先入豫州者为‘王’。争奴氏、衡奴氏分别攻伐宋、郑二国,也是依约而行。

“难道,吾的雄图霸业,就要倒在这座邑墙之下?”

玄蓦面色阴沉的,看着雄伟的邑墙。

三十丈的身躯,几如一座山岳一般,只是矗立着,就带着一丝丝摄人神采。

“不,吾阿群氏的大业,才刚刚开始。蛮王的大位,只有吾阿群氏玄蓦,才有资格坐上。”

“区区一座关邑……吾不信,吾的大业会终于此。”

…………

此时的正堂,各方僚属皆至,上阳朝、诸谕行、常云光三人,神思不属,沉凝难决。

“重安邑……”

上阳朝看着堂中诸人,幽幽一叹。

如今南蔡百废待兴,一旦兴兵,这多日以来的休养生息,也就随之付诸东流了。

诸谕行缓缓道“烨庭,竟然会让各封邑的武功大夫,一起出兵支援重安。已经表明重安局势之急,当下刻不容反。”

“这可是十万火急之事,一旦让蛮人扣入豫州,吾等就是神州罪人,遗祸万代啊!”

荀少颔首,道“是啊……稍有不慎,就比罪祸万代,谁人敢轻之慢之!”

一僚属突然开口,道“主君,既然吾南蔡出兵,已是定局,无可避免。何不毕功一役,利益最大化,让吕国诸多的武功大夫,一观吾邑军容之盛。”

烨庭诏令,荀少无可更改,必须出兵重安。

只是出兵多寡,精锐与否,这让荀少有些拿捏不定。但这僚属的一番话,无疑让荀少,大为震动。

“敢问主君,可有一统四蔡,进窥上蔡之心。”

这僚属语出惊人,但也用一言,深深打动了荀少。

只是,荀少纵然窥伺其他三蔡,但也不敢轻易起兵,冒着让烨庭横加干涉的危险,展露自身的獠牙。

至少现在,烨庭的力量,是荀少所无法抗拒的!

荀少固然证就宗师,但也只得自保有余,想要再度进取却是难了。往东、西、北都有限制,只能一路向蛮土发展。

可是蛮土,哪里有九州神土来的宝贵。便是万里蛮土,都未必有百里方圆的九州神土珍贵。

“何解?”

荀少登时精神一振,目光注视着这一僚属。

这僚属道“主君南征蛮枭,拓土万里,又斩蛟龙祸端,济民水火,一身文治武功,当属四蔡第一。”

荀少缓缓颔首,在蔡地四大夫中。以荀少今时的实力,已经后来居上。若非在其他三家,可能有隐匿的宗师人物,他就真的是四蔡第一了。

“但……蔡地为偏远之地,除了边邻的三家大夫,谁人又知晓,主君之英明,主君之壮举?”

僚属顿了一顿,道“没有!”

“主君,您虽有经略蔡地的实力,却无经略蔡地的威望。若是冒然引兵,只会引得诸位武功大夫侧目,吕国烨庭横加干涉。”

“只因,主君只有威,而无德啊!”

“这,就是德不配位。”

总得来说,在吕国之内,荀少也只是占着十四公子的名分,而无半分实质的名望。

毕竟,以蔡地之偏远,就算荀少再如何拓土,兵势再如何强大。但诸位武功大夫没有直观的见过,自然或多或少,会带着一些轻视。

而这一烨庭诏令征兵重安,对于荀少而言,未尝不是一闻达吕国上层的大好契机。

荀少若有所思“所以,这所谓的驻兵重安,就是要让各邑武功大夫,一观吾之羽翼吗?”

两军对阵,战阵中总会有战损。更何况,这一次援兵重安,又是南蔡亮‘肌肉’的一次举动。

可想而知,带着种种目的,所调遣援兵的甲士们,会具有多少战损。

但,要是能让荀少养望,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啊,主君威势日隆,但势大而望衰,此非人主之益……久之大害!”

上阳朝缓缓开口,道“主君,也是时候养望了。”

元始诸天

第一九九章煊赫军威

“养望!!”

如今之邑,已然发展到了一个**颈。

他坐拥三、四万人口,五千披甲之士,一千二百炼煞强卒,在整个吕国南方,也是一少有的实力派。在吕国一众武功大夫中,也能称得中上之选。

只是以蔡地之偏远,让荀少名不闻世。至多临近的几家大夫,知道荀少实力强大。

但是他们知道没用,得让吕国上下,都知道荀少的实力。

而时至今日,荀少炼就金骨,位列宗师之数,已经过了‘苟’的阶段。若不展现些许实力,让人当成‘肥羊’,就有些不妙了。只有荀少亮出一定‘肌肉’,让周边邻里看到不好招惹,自然会吓退一批‘贪婪’目光。

况且,无论在何时何地,对于有实力的人,都会另眼看待的。

“吾现在需要的,是让众大夫侧目的人望啊!”荀少心头了然,对于未来的行为准则,有了一些模糊感悟。

攻略上蔡,需要人望;进取吕国,亦需要人望!

何谓众望所归,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你有这个实力,看到你有这个势力。这便是众望所向,无往而不利。

这僚属侃侃而谈,道“再者,重安大邑与蔡地之间,只有千余里。蛮人若是破重安,必定会分兵,攻略四方神土……如此,吾南蔡也在其中……”

“所谓唇亡齿寒,不外如是之!”

“嗯……

荀少蹙眉,道“重安征兵,吕南三十二武功大夫,必回动用精兵强将,想必重安大邑无忧了。”

以吕国万里山河,有着七十八位武功大夫,分别镇守吕国各方。

在这些武功大夫中,强的能与一方小国媲美,肆意呵斥小国国君;弱的也有几千兵甲,威福牧养一地。这些武功大夫们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吕国巅峰国力的半数。

吕南三十二武功大夫,等若吕国五分之一的力量,除非蛮人中出现超乎规格的强人,否则想要攻破重安大邑,只是痴人说梦罢了。荀少可不认为,蛮人氏族能与吕国五分之一的国力抗衡。

“近年来,蛮人愈发猖獗,三大蛮人氏族,近乎数十万蛮兵……这是一股,可以搅乱神州大局的力量啊!”

常云光却没有如此‘乐观’,蛮人中堪比宗师级数的强人,就算远远不及豫州诸国。但成年蛮人就有一头莽牛力道,一想着数十万易筋煅骨武人肆虐无忌,在豫州大地上横冲直撞,就让常云光心神不宁。

常云光不确定,道“倘若……倘若,蛮人真的打破了重安大邑呢?”

“十万蛮兵扣关,其规模历年少有……而郑、宋二国也同时面临扣关,这其个中的关联,臣下思之恐之……”

荀少面色稍沉,常云光常年统兵,对于蛮人诸事所知甚多,有所顾虑也是正常。

况且兵家谋略,未虑胜先虑败,也无有过错。

虽然,重安看似有吕南三十二武功大夫援军,已经稳操胜券,但自古战阵瞬息万变,一味地疏忽,更可能会致使万军葬身。

荀少赞赏,道“很好……常云,你能先虑胜败,而无骄兵之态,这很难得啊!”

常云光道“臣下,也只是忠于君事,当不得主君如此赞言。”

荀少想了想,道“调拨三百黑翼,一千五百甲士……由尔执兵助援重安,如此调配可行?”

所谓黑翼,是为荀少麾下,最为强横的甲兵战卒。

黑翼一千二百满编,经过几次大战,新旧‘血液’循环交替,个个都是易筋煅骨的高手,可谓是一支,随时可以晋为道兵的强军。

荀少本想着,以一千二百黑翼博得人望,但常云光的谏言,荀少也生出几分心思。

常云光沉吟一会,道“重安龙蛇混杂,各路强兵皆至,也需臣下坐镇。”

这常云光作为邑三驾马之一,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荀少。有常云光率兵,也能让荀少安心不少。

“三百黑翼,吾损失得起……而以这三百黑翼,想必不乏有见识的,能窥见吾之军容兵势。”

勿要小看三百黑翼,毕竟也是顶尖的血煞强兵,接近道兵这一级数,还是能震慑住一些人的。

如此一来,即能展露一些实力,又能收揽大半实力,坐观重安之变,按其形势走向,而从容布置。

这是老成持重之道,进退自如!

…………

重安!

一名名甲兵矗立于城墙上,手中混杂着血液干涸的干涩,一股股精气恍若狼烟烽火,肆无忌惮的彰显着自身的强大。

隆――

隆――

隆――

一块块巨石被甲兵们的抛落石邑,地面与巨石强烈的震动,近乎与地动一般,地面上层层龟裂。

高大的邑墙上,一名名执弓张弦的兵卒,对着下方蜂蛹的蛮人战兵,簪射一支支箭矢。箭矢尖锐是呼啸声,自战场两方不断回响。在每一声呼啸箭音中,夹杂着一声声闷哼。

这是蛮人扣关的第十日,两方交战之惨烈,已经出乎了各自的预想。

无论极高的伤亡,还是蛮人的癫狂,都让重安这一座横跨百里的古邑,有了一些惴惴不安的情绪滋生。

蛮人疯狂的攻势,赫然牵动着重安中,每一个人的心。

一温文尔雅,身着将袍的中年男子,扶着腰间配剑,站在城邑的高处,看着眼前惨烈景象,脸上浮起几缕冷峻。

司子期平静道“三十二路援兵,还有几路未至?”

一旁的军司马,沉声道“禀大夫,还有一十七路援兵未至。可能,因其封邑地处偏远,只得急行军赶路,耽误了预订期限。”

司子期命道“加紧催促!”

“喏,”

这军司马躬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毫无拖沓。

望着无边无际,黑压压一片的蛮兵,司子期幽幽一叹“蛮人扣关,又是一多事之秋啊!”

司子期贵为执掌吕国一十三大邑之一,重安邑的上大夫,本身就是处于吕国的高层。而且司子期出身司氏,是吕国数一数二的大氏。司氏之祖更是与吕国初祖,一并确立国祚的元勋。

司子期知道的,自然要远比其他懵懂之人要多得多。司子期已经察觉到,一丝丝危险的气息,正在徐徐靠近重安。

这让司子期,对于重安邑的战事,凭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虽然,作为上大夫的司子期,本人非但家学渊源,更是吕国老太师闻渊明的子婿。有着如此一位大地游仙耳提面命,司子期也有着先天宗师,脱胎换骨级数的武道修为。就是不幸城破,司子期也能依靠高明武道,在蛮人大军中周旋往来。

但是一想到,蛮人大军如同蝗虫一般,肆虐吕国良田阡陌。司子期的一颗心,又冷了少许。

“区区蛮人……哪里来的如此强兵?”

司子期呢喃自语,微微蹙眉。

蛮人悍不畏死,更兼有着十万之众,衍化一座座军阵,化作一头头白骨巨兽之形,狰狞骨刺凹凸不齐,带着点点模糊。赫然是血光缭绕,初现血煞之象。虽然其中,并非真正血煞真形,但以蛮人气血之强,亦生生衍化出一点虚形之象。

“蛮人竟敢精通战阵之术,真是奇哉怪哉!”

看着蛮人们整齐的军阵,司子期的眸光莫名深邃。

本就难缠之极的蛮人,如今竟然有了军阵?

要知道军阵之妙,一直都是人族不传之秘。以人族微小之力聚沙成塔,发挥千百倍的力量,是人族屹立天地的一大利器。

如今蛮人,竟然有了自己的军阵,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司子期若是想的再远一些,蛮人都有了军阵,蛮人身后靠山的纯血蛮族,也一定掌握了军阵之密。

既然蛮族,都有了自己的军阵。

那么,作为上古强族的龙族、妖族,会没有自己的军阵?

“这一场大战,有的打了。”

重安占据地势,又有历代高人加持法篆,虽然无法主动出击,但蛮人想要踏上重安,不死上几万蛮兵,是绝对不可能的。

“武功大夫们的兵甲,虽然颇为精锐,但良莠不齐者太多,不可大用……也不可不用。”

如何用好这批援军,就要看他司子期的手段了。

…………

重安兵营辅地,是三十二路援兵驻扎之所。

三十二路援兵,是南吕诸大夫的卫甲。少者有一、二千甲,多者也有三、五千数,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普遍都是显现血光的老卒。

这些精锐老卒目露精芒,神情凶悍,来回巡游时,带着一丝丝血腥气息。

常云光稳坐军中大帐,不疾不徐的拿着一卷兵书,好整以暇的看着,不时间颔首,显得他看的极为入神。

“兵者,诡道!”

常云光心中触动,兵家一十三篇真言,道尽了兵制诸事微言大义,让他如同一品陈酿美酒般醇香之极。

大账周匝,一名名黑甲兵卒矗立,黑布蒙面,配着一柄银质弯刀,一如幽灵般,充斥着死寂之意。

这一所兵营中,一千五百披甲之士,三百控弦之士,是为荀少调配于常云光的援兵。

只可惜,在常光云快马而至后,重安大夫却态度冷淡,有一些兴致寥寥。对于诸路兵马甲士,并无多少信任之心。

如此态度,各路掌兵之人都心中有数。因此心中,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一鸣惊人。

常云光虽是宠辱不惊,但麾下将士们却颇为不忿被小觑。但有常云光压着,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但是,这情况很不对劲啊!”

常云光近日,也曾登上墙头观看蛮人军容,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十万蛮人进退有度,调动之间犹如一个整体,几乎如同人族诸侯大军一般。

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当真让常云光手足冰冷。

“蛮人……竟有了建制,这是有了强军的雏形。”

而一支军兵有无建制,其优势简直是压倒性的。

没有建制的军兵,哪怕力量再如何强大,也只是乌合之众。只有约束部下,明确排列次序,力量整合成一股,才是真正的百战精锐。

而以蛮人强横的个体力量,在辅以军阵兵势,这重安未必就攻不破。

只是区别在于,死的多寡而已。

“司子期大概也是看出来端倪,才不让诸路援兵上阵。可能就是为了避免,坏了军中上下一体的大势。”

“可惜……司子期虽不愿用诸路援兵,但……以重安邑本来驻守的兵甲,应该也快要到坚持不住的时候了。”

“到时,他不想用也不得不用……若是指着烨庭强军来援,可能到时重安,都让蛮人给攻破了。”

常云光心思转动间,放下兵策,徐徐道“吾出场的时间,看来不远矣。”

哪怕是当炮灰,这三十二路援兵也必须出一次战场的。

吕文侯的金书敕命,可不是让南吕三十二武功大夫,来做这无用功的。

而三十二路援兵,近乎八、九万的兵甲,对于重安邑的后勤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报……”

“报……”

突然,一传令老卒,冲入兵所之中华。

“报……将军,”

这老卒进入大账中,拱手一礼道“上大夫军令,命尔部一千五百人,驻守第二门十二时辰,时限不至蛮人打上墙邑,以蛮论处。”

“十二时辰,”

常云光面含喜色,起身渡步。

这几日以来,常云光奔走重安,虽无法细细概括为街巷,但荀少对弈重安大概的屋舍布局,心中了然。

虽然,重安邑有着百里方圆,城门有八座之多。但常云光这千五百人,驻守一城门,所携带的压力也是颇大。

“来啊,”

常云光大喝“叫齐儿郎,”

轰――

这石破天惊的一吼,帐外人影栋栋,一处处方阵不知何时站列,早就准备多时的甲兵战卒,面上难以掩去的激昂。

常云光一身甲胄,走出大帐,拔剑出鞘,道“诸位,与吾共御蛮辱。”

“共御蛮辱!”

“共御蛮辱!”

一千五百兵甲竭力大喊,一丝丝凛凛军威,俨然有了一点老卒的轮廓。

元始诸天

第二零零章共氏血裔

烨庭,

凤栖殿!

荀尚观端坐君位,面容沉肃,案几上的灯火,缓缓摇拽之时,点点昏黄烛光,似在眼前跳动。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略显宽厚的身影,倒映于铜殿墙壁上,仿佛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令人只得仰望。

太宰闻渊明矗立于殿中,着一袭金玉绶带,托着一柄金蛟雌雄鞭,眉心第三神目,徐徐绽放紫电神光,背脊挺立笔直,犹似一根擎天白玉柱,撑起一方天地。

“太师,重安之事愈发危急,十万蛮兵扣关,蛮人首领更具武圣人修为,蛮兵也有兵阵辅佐……”

荀尚观望着神态从容的老太师,一字一句,道“重安,事若危卵矣!”

重安战局絮乱,已然让荀尚观感到了,来自蛮人的强大威胁。

十万蛮兵扣关,这是能击溃一国的力量!

闻渊明闻言,轻声一笑,老迈而雄浑的声音,在铜殿中回荡。

“君侯,胸中自有定论,何须老臣来明言?蛮人日渐壮大,三大蛮部皆非等闲,又有上古蛮族依靠,早已是君侯心中一处病疾。”

闻渊明斩钉截铁,道“既是病疾,迟早也该拔除。”

“或早……或晚……无有分别!”

荀尚观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令婿司子期,坐守重安大邑,致使蛮兵十万不得寸进,有大功与国,寡人其心甚慰。”

闻渊明道“此为分内事,当不得君侯赞誉。”

荀尚观带着笑意,道“老师,您可不能因为子期是闻鸯的夫婿,而刻意压下子期的功劳。”

闻渊明肃声,道“老臣,也只是有一说一,就事论事,不含任何私人情分。”

因为司子期的夫人,就是闻渊明唯一的嫡女。而司子期堪为一方封疆,为了避嫌起见。闻渊明在朝中,对于内外公私,一直都是极为敏感的。

“重安的情况,老太师是知道的……十万蛮兵昼夜攻袭,以三万甲兵据守城邑,却是着实不易。虽有三十二路援兵,但也只是应急,当不得甚么大用。”

闻渊明道“老臣知君侯之意,蛮人来势汹汹,甚至连宋、郑二国,也同遭扣关……蛮人三路进兵,堪为数百载未有之事,其中是否有着甚么……阴谲事?”

“君侯,这不可不查啊!”

百万蛮人之众,在荀尚观与闻渊明眼里,简直不值一提。

他们一个是一步迈入超凡入圣的大宗师,一个是臻达炼神还虚的大地游仙。皆是力破千军,摧坚毁城的强人。

若是,没有同样顶尖武力制衡,只这区区百万蛮人,还不放在他们的眼里。

只是蛮人背后的古蛮族,却让荀尚观君臣不得不忌惮几分。若真是古蛮族搅风搅雨,这能掀起的风浪,可不是几个蛮人首领,就能比拟的。

那一定是滔天巨浪啊!

荀尚观颔首,道“老太师之言,深合寡人之心,寡人也有此忧虑。”

“古蛮族为上古大族,族中强人何其之多。他们……若是对豫州有所图谋,这才是真的麻烦。”

“君侯无需忧思……”闻渊明道“古蛮虽天生强大,但豫州是吾人族神土之一。想要染指豫州气运,还要看吾人族的三皇五帝,七十二人王,众多先贤答不答应。”

“只怕,是古蛮们心有顾虑,因此才控制蛮人,以人、蛮混血为旗号,实则行谋略九州之事。”

“故此,那驻守北吕的十五万甲士,绝对不能动用。这十五万甲士,是布防郑、宋、蛮三方之用,一旦郑、宋生变,吾吕国大军亦能随机而行。”

吕国有数十万大军,其中最强的十五万精锐,如今在北吕不敢擅动,无法直接支援重安战事。

重安战事日渐艰难,主要便是因为如此。

战局一团乱麻,吕国主力大军不敢妄动。

荀尚观叹息“久困无援,重安处境之险恶,已然超乎想象。”

毕竟老太师是四朝耆老,重安上大夫又是老太师的子婿,若是司子期有何不测,荀尚观着实不想凉了这一位老臣的心。

闻渊明肃声,道“君侯,天下大业为重,宋、郑二国底蕴,远比吾吕国厚重,他们可以败……但吾吕国只要败一次,就难复大国之望了。”

吕国八百载国祚,在一些古老诸侯眼里,着实过于‘年轻’了。

毕竟,大殷开国万载,一些强大诸侯都源于开国册封,甚至不乏有经历前代大夏的强大古国。似豫州宋国一般,就是前代大夏的所属诸侯之一。

那些经历万载的古国,底蕴之强大,就是一两次伤筋动骨,也不会伤及根本。但吕国崛起时日太短,一次惨败,就能让吕国跌落尘埃。

闻渊明咬牙,沉重道“蛮人大举进兵,以三路攻伐,其中蹊跷太多太多。老臣以谨慎为重,用兵或是保守一些。”

“吕国国情便是如此,这是持重之策。”

“若是子期为国捐躯,寡人何以面对闻鸯?”荀尚观意兴阑珊,望着空旷的大殿。

“君侯,切勿因老臣,而更改决意。”

“定议军国大事,岂能夹杂私人私念?”

看着执着的老太师,荀尚观不由摇了摇头。

…………

夜黑风高,山风鼓动,吹得岩壁簌簌,一片片沙烁脱落。

“这里,就是上古霸王封禁之地?”

一尊高大的身影,矗立数千丈高山上,直径自高处俯瞰,远方南阳重中的繁华景象,眉宇紧紧蹙着。

月光朦朦胧胧间,这一尊高大身影,在月色中显出一张粗矿面庞,夹杂着不少风霜之意。

黑雾中的身影,带着一丝丝玩味“上古霸王的一部分残躯,就镇压在吕国烨庭中,由着吕国公室耆老,轮番看管。”

“前几年,有一头不知轻重的白虎,擅闯烨庭宫禁,结果一头顶尖元神大妖,连一丝浪花也没翻起来。这烨庭之之中禁止厉害,由此可见一二。”

达到上古霸王这般境地,虽非血肉衍生的大神通者,但肉身已然不死,断肢可重生,有了不死的神通,想要死的彻底,也非是一件容易之事。

粗矿汉子面色不变,道“哼……禁止再如何厉害,也终会有破绽。吾不需要去硬打硬冲,寻其破绽即可。”

“烨庭,可是吕国的要地,其中高手众多,是荀氏的命根子。”

这尊浑身黑雾缭绕的身影,静静站在粗矿汉子一旁,低声冷笑着“呵呵呵……若非这是霸王埋尸地。你当小小的吕国,如何能让殷天子另眼看待?不过八百载而已,就有了一尊君侯之位,可谓荣宠之极。”

昔年吕国初祖得殷天子看重,一跃而居于众诸侯之上,并非是没有缘由的。荀氏八百载兢兢业业,看守霸王残躯,也是一大功勋。

这一尊粗矿身影,呓语“妫履杀共勋与大泽,五龙运其尸……这位昔年初代殷天子,就是在大泽斩霸王,以奠定了古殷万载基业。他是踩着吾共氏的尸骸,一步步登上天子至尊。”

妫履者,初代殷天子名讳;共勋者,则是霸王之真名。

这两个埋葬在历史长河的姓名,在粗矿身影口中,犹似万钧之重。

作为上古霸王的嫡系血脉,粗矿汉子背负了共氏一族,缠绵万载的怨气。

世人对于共氏一脉的不公,让他的心中积蓄着一股‘火’,一股烧尽众生的‘火’。

“共渊,”

黑雾中的身影,淡淡道“现今,还不是吾等暴露行藏之时……吾等需要合适的时机,一击必重。否则……只是荀尚观那一关,你就过不去。”

虽然二人皆非弱者,共渊更是窥进了武圣人之境的大高手。但荀尚观立身烨庭时,可以调用历代布置的重重禁止,以烨庭禁止之力,就是一尊天人落入其中,都未必能囫囵着出来。

正是有着诸般顾忌,共渊才一直按耐心思,等待着关键一刻的到来。

三大蛮部扣关,豫州局势的混乱,都有着共渊的一部分手笔。

或者说,这只是为了让吕国内部空虚,而作的调虎离山之策。

尽可能的,将镇守在南阳的高手调离,最后发出‘致命’的一击。

共渊望着吕国国都南阳,眸光血色幽幽,冷笑道“吾,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吾共氏丧去的辉煌,吾共氏流下的血泪,都需要给出一个交代。”

“吾要振兴共氏,共氏的辉煌,需要他们的血来浇灌……”

共渊身为霸王后裔,一身荣辱尽系霸王一身。作为争夺天子大位的失败者,共氏历经的苦难,是他人想也想不到的。因此共氏族人的脾性,大多阴戾居多。

黑雾中的身影,似虚似幻,犹自呢喃自语道“蛮兵大举扣关,重安数度告急,在这诸国自顾不暇的良机,能作到如何境地,就全看你的了……这,可是不知死伤多少生灵,才换得的一丝机会,就看你能否把握了。”

“这天下不乱,妫氏的江山就不会动摇。吾倒要看看,妫氏一族的落幕,又会是何等壮观。”

“大殷万载治世,也是时候换一朝天子了。”

…………

重安大邑!

无数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无数道法术神通,在彼此碰撞着。每时都有着生灵陨落,每刻都有着强人染血。

无边的血色仿佛笼罩在这一方百里大邑,无尽的血腥气息,似乎一股无数丈大浪落下,让人心中充满着毁灭的**。

这一座大邑,已经成了双方的血肉磨盘,无数的生灵席卷其间,一个个生命灵光的逝去,冲天的血气犹如火光宣天,更似夕阳落幕的刹那余晖。

常云光战袍染血,稳稳镇守着城关,一次次抵挡蛮兵们的冲袭。

轰――

他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手中青铜长矛舞动,似蛟龙闹海,已经具有先天神意,只差分毫就能踏入脱胎换骨的宗师境地。

生死之际的挣扎,不愧是武道强有力的‘养分’。

常云光这几日的磨砺,简直比以往数年,还要厉害几分。一手《蟠龙十八矛》,青铜长矛俨然化为蟠龙之形,随时随地都能晋升宗师之列。

这些蛮人都有着堪比易筋煅骨的力量,虽然兵势稍显微弱,但自身强大的力量,足以弥补很多缺陷。

数百、上千蛮人架着高梯,涌上城邑,上百丈高的墙体,满是斑驳血迹。一具具残破的尸身,散落在城门下。

“杀!”

“杀!”

“杀!”

常云光率着残存的甲士们,奋力高呼,俨然有千军辟易之象。

这短短三日,对常云光是脱胎换骨的三日,对于这些兵甲而言,也是难挨的三日。三百血煞级数的强兵们,融入一千二百血光兵甲中,经过战场的不断锤炼,几乎都有了血煞之象。

虽然一千五百兵甲,如今只剩下不到五百,但五百血煞强兵,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三日来的大战,常云光表现出的勇猛,乃至于麾下部众们的强悍,都让众路援兵刮目相看。

常云光面色阴郁,望着城上的几具残破尸首。这是蛮人袭城时,他伤亡的部下兵卒。

“不对劲,”

“不对劲!”

常云光心头愈发压抑,三十二路援兵如今都被打光了半数,但仍未有大军来援。对于重安邑即将会有的结果,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除非有五万血煞级数的强兵,驻守着重安城邑。否则重安在蛮人们,愈发疯狂的攻袭中,或能多支撑一时半刻。

“城破了!!”

“城破了!!”

远处喧嚣阵阵,混杂的哭喊,让常云光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一簇簇大火灼烧,滚滚的黑烟,从一处城门上烧起。

常云光望着一望无际的蛮人大军,牙呲欲裂。八座城门,他也只能顾着一座,其他七座城门,是由其他援兵驻守。如今一座城门率先坚守不住,让大批蛮人涌上。连锁反应之下,几处城门也是岌岌可危。

一声声哭嚎声,更让常云光心头怒意翻腾。

但,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身影,自远方徐徐而来,仿佛一片乌云遮盖残阳似血,却彻底浇灭了常云光身心所有怒气。

元始诸天

第二零一章奇货可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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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隆――

隆――

一个个筋肉盘结的‘巨人’,身披黑红甲胄,执着一口口长钺,刃口上微微浮动着一抹冷冽寒光。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强壮骇人的身躯,撑得战甲鼓鼓囊囊,二、三百斤的甲胄,在他们身上犹若‘无物’。

这些‘巨人’们踩踏着地面,轰隆作响间,似一条条地龙翻滚咆哮,携着势不可挡的蛮横,几乎要把‘天’都戳个窟窿。

甲胄哗哗作响,‘巨人’身躯横冲直撞,几如一座座小型堡垒一般。寻常武人若是置身其间,怕是不消片刻,就会被‘巨人’踏为无数肉糜。

一层层浑厚的血光,在‘巨人’们宽大的身躯上显化,近乎一头无坚不摧的可怖凶兽,彰显着自身可怖的力量。

远处一方断崖上,荀少静静俯瞰着‘巨人’们,那所向披靡的蛮勇之姿,嘴角上不由浮显一缕笑意。

“果然……蛮人纵然愚鲁,但若能训兵练势,成为一支百战精锐,其战力也是极为惊人。”

这一支蛮兵,是由荀少亲自选拔,每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强悍暴烈,是精兵强将的真种子。三百蛮兵汇集之势,简直有千军万马一般。

这蔡地人口稀少,荀少治蛮三策,虽能有效整治众多的蛮人,但却无法彻底根治其患。

蛮人与人族之间,隔阂已深!

这千百载的互相敌视,彼此间的血仇积怨下。不是靠着一味强压,就能镇的下去的。

因此,组建一支行事有效,忠勇可靠的蛮军,也就成了荀少势在必行之事。

荀少低声沉吟“蛮人桀骜不驯,却不失为一上等兵源。”

蛮人们遵从强者,荀少一扫诸蛮之弊,让蛮人且恨且惧。

而且,蛮人多为蛮、人混血所生,在天性中也夹杂了一些人性,不是不能驯化一番。

尤其是蛮人天生优势之大,寻常人族难以望其项背。

人族培养一个易筋煅骨高手,不知要耗费多少心血、精力。而蛮人只需自然成年,在力量上就不会弱于一般的易筋煅骨之人。

更何况,这三百蛮兵,都是荀少精挑细选,在数千蛮人中拔尖的人,不能以寻常的易筋煅骨视之。

“这些蛮兵虽只是血光级数,但已经凝聚了一丝真形,有了血煞显化的征兆。若是再过一些时日,战力未尝不能与黑翼比肩。”

三百蛮兵虽然炼之时日尚短,但能有血光显现,已是一支强兵的表现,有望踏入道兵级数。

“有这一支强兵在手,邑的实力,将会愈发壮大。”

这蔡地临近边陲,蛮人与人族相较,决定了荀少,可以揽怀蛮人练兵,兵势上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如此强兵,不妨称之……巨神兵!”

荀少抱着以蛮治蛮的心思,以这三百巨神兵为骨干,治整蛮人诸事,无往而不利。

并且,只要他自身需要,就可在旦夕间,拉起一支千人蛮兵,极大的加强邑的调动兵力。

“巨神兵啊!”

…………

邑,

碰――

荀少手掌狠狠按在案几上,径直震碎了案几一角,震的案几上的青铜爵一阵乱颤。

荀少刚刚回到邑,就接到了一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重安失陷!

这一座寄托吕国上下厚望的大邑,竟然在三日前失陷。这是荀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噩耗。

如今,不但常云光这一大将生死不知,就连率领的一千五百兵甲,也都生机渺茫。

上阳朝、诸谕行二人矗立一旁,看着面含怒容的荀少,尽是沉默无言。

对于荀少暴怒,二人都心有预期。

吕国上下,对于重安信心满满,认为重安禁止厉害,而蛮人不堪一击,只待三十二路援兵,与重安驻军联手悍然一击,就能轻易击溃十万蛮人。

但是,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重安的骤然倾覆,无疑会让许多人都目瞪口呆。

蛮人入关,作为与重安,相距极近的蔡地,极有可能遭遇波及的‘重灾区’。

“重安失守……重安,如何会失守的?”

荀少度着步子,道“堂堂的千载坚城,吕国十三大邑之一,竟让那群凶蛮生生踏破,这是吾吕国莫大之耻!”

一国大邑如此轻易的被攻破,与之受损的,可是吕国作为大国的威严。

吕国本就新近崛起不久,自身的威严受损,绝不会轻易干休。

荀少声音,逐渐冷了一冷“既然是耻辱,就该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

上阳朝躬身,肃然道“主君,不知常云何在,真的身陨军中?”

常云光作为邑大将,若有损折,对于邑的军心打击太大了。

尤其在如今之时,最为至关重要的,就是备御蛮人侵入蔡地。一位统兵大将的陨落,无疑会让众军折了心气。

荀少淡淡道“斥候只是探得重安城破,具体详情吾也不知。”

只是城破三日,荀少就能知道其间大致情况,已经算是消息灵通的了。

诸谕行低声叹道“常云率兵重安,今重安一朝陷落,亦不知常云兄,能否幸免于难,归回邑。”

“……”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就连重安这等大邑,都让蛮兵给生生打破了,常云光只是一大武师,并非先天宗师级数,如何能从乱军之中逃出。

区区一介大武师,武力着实微薄,在万马千军中,更显得微不足道,死于蛮兵的兵戈下,也是很正常的事。

“啧啧……十万蛮兵……”

荀少微沉着脸,道“只用其之一二,攻伐吾蔡地,就似探囊取物……吾等可不似重安,没有资格轻敌。”

“臣下,立即安排军中防务!”

上阳朝、诸谕行肃容,躬身一礼。

以邑的渺小体量,十万蛮兵只要翻一翻身,就能把邑上下全然压死。虽然不可能直面十万蛮兵,但就连重安大邑都能陷落,更让荀少不得不谨慎一些。

上阳朝眸光开阖,似有阴谲意味,蓦然道“主君,吾邑居于边陲,身旁还有三家封邑。”

“吾想,真正应该寝食不安的,应是他们三家封邑,而非吾等……这一贫瘠困苦之地。”

上阳朝的话语,让荀少面色微变,一丝念头自脑海中划过。

荀少若有所思,道“你是说……”

蔡地四分,荀少早就对其他三家的封邑垂涎三尺。若非有烨庭威慑,荀少早就开始吞并其余三蔡。

但是,荀少有顾忌,蛮人这一股当世乱流,可不会在乎烨庭。

“主君,”

上阳朝猛然伸手,止住荀少的话头,摇头低语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种谋划,‘做’可以,但说不得啊!

…………

山间古道,

“驾!”

“驾!”

“驾!”

常云光一身血污,战袍破烂不堪,刀斧痕迹密布,面上稍稍有些憔悴,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快,快,再翻过这座山,就是邑了。”

“快……”

数十、上百骑兵,紧紧跟在常云光的身后,激荡起一阵阵烟尘。

听着常云光的激励,浑身生出一股劲。

这些骑兵们个个一身血污,都是从生死间爬出来的狠角色。能够从蛮人厮杀中,闯出一条生路来,也是殊为难得的战场杀才。

只是,出兵时的一千五百甲,就就剩下这寥寥百多人,个中的惨烈可想而知。

“不过,这些损失都是值得的。”

常云光撇了一眼,重伤垂死的司子期。

这一位吕国上大夫,在与蛮人相拼之时,一尊古蛮大高手径直出手,以武圣人级数的力量,直接打的这位上大夫濒临垂死。

当时,若非常云光初入先天宗师,凭着一口先天真劲儿,拼死托着司子期逃遁,这一位上大夫早就让古蛮人给生撕了。

当然,能在一尊武圣人手中逃脱,常云光也是占着出其不意,侥幸勉强为之。而且还生受了武圣人一拳,差点没把常云光给打死。

但这救命的‘情分’,可着实是落下了。

以司子期的身份、地位,这其中能够预想到的好处,可想而知。

所谓奇货可居,不外如是。

而如今,司子期就是这样的‘奇货’,即是上大夫,又是太师子婿,似司子期这般的‘奇货’,可是少见之极。

当然,若能趁势结识老太师,抱上老太师的那根大粗腿,这份‘奇货’的价值,才是发挥了十层十。

“驾!”

“驾!”

常云光强打精神,哪怕都已是人困马乏,三天三夜都未合眼。但连日来紧绷着的精神,仍让他脑海留有清明。

崩――

崩――

突然,地面上卷起一根根拌马锁,数十根拌马锁交织在一起,纵横交错之间。

常云光突遇险情,面上沉着,佩刀出鞘。一阵蝉翼一般的轻鸣,刀锋划过一根根绳索。

眼见密布的拌马锁,数十骑兵纷纷勒紧战马,但战马仍不由自主的前倾,让几名兵士摔落马下。

常云光劈开几道绳索,躲过了拌马锁,一勒缰绳,伸手护住一旁的司子期。

“谁?”

常云光大怒,目光犹如虎狼,审视着周匝。

山中簌簌作响,一名名黑甲劲卒,自山林中钻出,粗略一看,就有上千之多。

“老夫,九云龙!”

一尊宽大的身影,苍老的面庞,在猎猎旌旗之下,显得有些神采暗淡。

“是你?”

常云光眸光一闪,看着这个北地大豪。

“哼……没想到,声名显赫的九云龙,竟然没去增援重安,这可真是稀奇事!”

“怎么,是你的主子,嫌弃你这老朽,只能做些腌脏事?”

九云龙冷冷看着常云光,嗤笑道“小崽子,老夫还记得你那个胞弟,似乎和你一样的伶牙俐齿,可惜了……啧啧……死的比你惨!”

“是吗?”常云光强笑了一声,攥着佩刀的手,已然不觉露出青筋。

但这救命的‘情分’,可着实是落下了。

以司子期的身份、地位,这其中能够预想到的好处,可想而知。

所谓奇货可居,不外如是。

而如今,司子期就是这样的‘奇货’,即是上大夫,又是太师子婿,似司子期这般的‘奇货’,可是少见之极。

当然,若能趁势结识老太师,抱上老太师的那根大粗腿,这份‘奇货’的价值,才是发挥了十层十。

“驾!”

“驾!”

常云光强打精神,哪怕都已是人困马乏,三天三夜都未合眼。但连日来紧绷着的精神,仍让他脑海留有清明。

崩――

崩――

突然,地面上卷起一根根拌马锁,数十根拌马锁交织在一起,纵横交错之间。

常云光突遇险情,面上沉着,佩刀出鞘。一阵蝉翼一般的轻鸣,刀锋划过一根根绳索。

眼见密布的拌马锁,数十骑兵纷纷勒紧战马,但战马仍不由自主的前倾,让几名兵士摔落马下。

常云光劈开几道绳索,躲过了拌马锁,一勒缰绳,伸手护住一旁的司子期。

“谁?”

常云光大怒,目光犹如虎狼,审视着周匝。

山中簌簌作响,一名名黑甲劲卒,自山林中钻出,粗略一看,就有上千之多。

“老夫,九云龙!”

一尊宽大的身影,苍老的面庞,在猎猎旌旗之下,显得有些神采暗淡。

“是你?”

常云光眸光一闪,看着这个北地大豪。

“哼……没想到,声名显赫的九云龙,竟然没去增援重安,这可真是稀奇事!”

“怎么,是你的主子,嫌弃你这老朽,只能做些腌脏事?”

九云龙冷冷看着常云光,嗤笑道“小崽子,老夫还记得你那个胞弟,似乎和你一样的伶牙俐齿,可惜了……啧啧……死的比你惨!”

“是吗?”常云光强笑了一声,攥着佩刀的手,已然不觉露出青筋。

九云龙冷冷看着常云光,嗤笑道“小崽子,老夫还记得你那个胞弟,似乎和你一样的伶牙俐齿,可惜了……啧啧……死的比你惨!”

“是吗?”常云光强笑了一声,攥着佩刀的手,已然不觉露出青筋。

九云龙冷冷看着常云光,嗤笑道“小崽子,老夫还记得你那个胞弟,似乎和你一样的伶牙俐齿,可惜了……啧啧……死的比你惨!”

“是吗?”常云光强笑了一声,攥着佩刀的手,已然不觉露出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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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一〖境界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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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筋锻骨――八十一炼,证金刚不坏,与超凡入圣并列

易筋锻骨――九头莽牛

〖抽筋拔骨,一炼一重,九炼完满,即可踏入伐毛洗髓,也可执着八十一炼至极,以力证道〗

伐毛洗髓――九头荒象

〖真劲儿似珠圆润,身躯一震,可跃十数丈〗

脱胎换骨――九道真龙

〖先天如龙,挥手一道真龙神力;九为极数,修行圆满为大宗师。手机端〗

超凡入圣――超凡脱俗

〖破开天地玄关,与凡俗超然,介乎人与非人之间〗

天人之道――肉身不死,

〖肉身万载不朽,生机强大,断肢再生,肉身横渡虚空〗

天人道果――滴血重生

〖不死不灭,滴血可再生,难以彻底磨灭〗

大神通者――血肉衍生

〖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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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军队等级〗

第一等——道兵

法有元灵

〖众军神意,凝聚元灵,战意不损,元灵不灭,再非凡俗兵甲〗

第二等——顶尖精锐

血煞真形

〖血光凝聚凶兽精魄,化为兵家一道真煞,直破心神,克制道家元神,是为凡俗兵甲中的绝颠〗

第三等——百战精锐

杀伐血光

〖历经沙场磋磨,浑身杀机浮现,众军心意相通,杀机化为血光,令敌胆气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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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九云惊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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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东阙,高阁!

上阳朝一身素服,捧着一束蓍草,恭恭敬敬,沉沉穆穆,向着四方四向叩拜,谨以与四方神明。随即捻着一把蓍草,燃为一簇蓬灰,顺着指尖徐徐洒落。

蓍草者,卜问天时之引,亦是卜卦最为原始之法!

“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荀少蹙着眉,观望上阳朝举止。

以蓍草制卦,由来已久。太古人族蒙昧,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未证大道,人伦纲常亦未有定数之时。人族有大智慧者,俯大地之来龙,仰天穹之变数,以蓍草一点天地灵机,与冥冥天地大道相合,撰取一缕玄妙之机。上可卜算天时,下可阴问阳知,此为最古老的卜算之道。

其后,更有大不可思议者,前知三千载,后观三千载,衍化诸上古先天八卦,后天六十四卦,堪为一切易道的源头。

上阳朝虽无前人一般,惊世骇俗的造诣。但于当世易道,亦可称为一佼佼者了。至少判断一生灵之祸福,自矜是有十拿九稳的能耐。

何况,常云光一介大武师,修为远不如上阳朝这位元神高人,推演常云光的生死,也耗不了几许心力。

只是……

荀少眉宇紧蹙,心中揣揣不宁。

大将陷落重安,生死祸福不知。常云光毕竟是军中宿将,若是有何闪失,无疑就是折了他荀少的一条臂膀。

在邑的三驾马中,左上阳朝政务干练,中诸谕行通达内务,但都不是统兵大将之选。唯有常云光忠正直疏,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所幸主世界,确定生死的手段,何止千百种,常用的命灯、魂灯,不常用的打卦、卜卦,乃至于观照气运,都能判定生死。若非命灯、魂灯的炼制极为不易,成品稀少珍贵。只有古老氏族血裔,在自初生之时,或点亮一盏本命魂灯。其实还是命灯之法最为简易,也最具成效。

上阳朝不愧易学大家,于卜占数术之道精研颇深,轻轻拨动着蓬灰痕迹,仔细研究着地面上的卦象。

这看似杂乱无章的蓬灰,落在上阳朝这易道高人眼中,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信息。

在易道高人眼里的天地,一草一木,花开花落,都并非偶然之事。

天时运,生老病死,若非必然为之,何人能与干涉?

蓦然,上阳朝轻咦了一声,愕然道“主君,这卦……似是而非,渺渺茫茫,不似一未入先天之人的卦象啊!”

卜卦筹算之法,也是要看彼此修为的。修为高深算计浅薄者,当然无往而不利。但修为浅薄算计高深者,只会愈发吃力,还要受着冥冥中的反噬。

上阳朝就着卦象,面上泛起苍白,神色愈发古怪“不过……不幸中大幸,即能生出卦象,想必常云还未真正遇难,至多伤重难养。卦象凶中显吉,吉中带凶,虽非十死一生之象,但也处境危险之极。”

荀少拧眉,道“常云溃败重安,想来不会是全身而退的……吉中有凶,不难解释。”

上阳朝仔细的看了一眼,摇头道“只是,这卦象混乱,坎位、离位牵扯不清,真是怪哉……怪哉……”

荀少淡淡道“如此还活着,也是莫大幸事。”

上阳朝垂首,若有所思,道“常云必然还活着,否则卦象不会如此……嗯?”

“卦象东南!!”

上阳朝正待抬头,荀少的身影,已然向着东南远去。只是眨眼之间,身形彻底模糊一片。

…………

铮――

常云光刀音似鸣蝉,佩刀化为一道银白匹炼,壮硕魁梧的身躯,轰然压向九云龙。

先天宗师的强悍武道,刀似奔雷滚滚,激扬重重气浪,一重重杀机摄人心魄,似让人肝胆俱裂,心气俱丧。

“好言难劝,该死鬼啊!”

九云龙见着刀光匹炼,冷冷哼了一声,目光杀机不可抑止。五指一屈一伸,爪间龙吟回响间,铮铮金石作响。

龙吟惊神爪!

九云龙动若惊龙,起势落势之间,铮铮龙吟不绝,夺魂摄魄,诡谲中夹杂惊恶。

簌!

簌!

簌!

九云龙的指力之强,几有粉金碎石之能,一式式神爪抓落,空气层层暴烈,四散的气浪拍打周匝,震的山岩石壁微微颤抖。竟是以高深爪功,硬接常云光利器级数的厚背刀。

几簇火星摇拽烁烁,九云龙一双神爪,几如顶尖利器一般,竟与常云光的厚背刀不落下风。

九云龙面色红润,爪功摧金断玉,强横之极的武道,厚重之极的气息,无不显示着这一北地大豪的恐怖。近乎风驰电掣,数十招杀法在九云龙手中,无一不显得惊世骇俗。

“嚯嚯嚯――”

蓦然,九云龙口中发出,夜枭一般的尖锐笑声,狠戾道“原来,你这小儿有伤在身,怪不得力道如此绵软。”

“看来,是在重安一役了……”

只是初步交手,经验老道的九云龙,就发现了不妥。

“嚯嚯嚯――”

“以重伤之躯,还敢跟老夫作对,莫非你真的以为,老夫就杀你不得?”

“你这老儿,胡吹大气!”常云光强自运炼真劲儿,抑制着五脏六腑的震动,冷笑道“吾常云光的性命在此,等着你来取。”

此时的常云光,五脏六腑寸寸欲裂,若非先天武人生机炽烈,以常云光的伤势,寻常人早就五劳七伤,筋骨寸断而死。

只是,常云光毕竟有伤在身,战力无法臻达巅峰。

“血战八法!”

常云光眸光冷戾,刀光环绕周匝,一举一动间,都迎合着刀心神意,心神臻达的沉寂之境,犹如一潭死水,水面波澜不惊。

但,常云光刀法大开大合,带着一股十荡十决,所向披靡的大势。

九云龙哈哈一笑“嘴硬的小崽子,让老夫教教你,尊老敬先的道理。”

两尊先天大高手交战,震荡山峦大地,一者龙吟铮铮,一者刀行八荒。

所谓脱胎换骨先天如龙,这两尊先天大高手,举手投足都有莫可言喻的无穷大力,浑身犹似百炼精钢,就连吐气开声,都带着一股空气爆裂。

常云光初时,还能凭一口锐气,与九云龙交手。但在数十招略过,锐气渐失之后,常云光就只能被九云龙压着打了。

毕竟,九云龙浸淫先天数十载,对于玄之又玄先天妙境参演极深,炼就三道真龙神力,远非常云光的重伤之躯可比。

初始的几许试探,以九云龙的老奸巨猾,当然不会给常云光,一丝一毫的逃遁机会。

九云龙轻轻道“刀是好刀,招是好招,可惜……道不同,必须死!!”

九云龙神爪掀动一股股强横劲道,在一次次碰撞间,让常云光手中的厚背刀,不断发出颤音。

一连数十、上百碰撞,悠扬深长的震劲,浸入常云光的先天之体,让常云光近乎支离破碎的身躯,终于彻底崩溃。

“噗――”

一口血雾吐出,常云光持刀的右臂,成不规则的弯曲,胸口塌陷一块,横飞数十丈落地。

九云龙好整以暇的收手,看着气息衰微的常云光,道“看来,今日这山间古道,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了……有一百多同袍陪着你,你死后不孤单。”

九云龙麾下甲兵,弓弦铮铮拉起,漠然望着古道间百余伤兵,箭锋处杀机起伏,只待着九云龙的军令,就是箭矢飞出之时。

而黑甲伤兵们,亦纷纷持刀出鞘,不甘示弱的瞪着,周匝十倍与己的甲兵。

若非这是山间古道,不适合骑兵们直接冲锋。这些伏兵绝对拦不住,常云光一行百骑。

常云光以厚背刀,勉强撑着伤躯,喉中咸腥气翻涌,强自挺着。

九云龙淡淡开口“常云光,老夫敬你是个将才,能从重安边地杀回来,却是不容易的。”

“只可惜,各为其主,老夫也是无法可想……所以,黄泉碧落,一路好走!”

看着昏昏沉沉的司子期,九云龙笑意愈发阴冷。

这司子期的伤势,可比常云光严重的多。在武圣人至强一拳之下,没被生生的打死,已经是他这的运气。至今还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的模样。

若非如此,九云龙也不会生出,李代桃僵之计,将这一干人等灭口,‘哄’一份人情出来。

虽然抢夺他人功劳,并非甚么光彩之事。而且以荀少贺的跋扈脾性,也未必会在意这点勋劳。

但因着司子期身份、地位不同,若能借此与老太师,搭上一丝半点关联,就值得九云龙做一做这个恶人。

能与一尊大地游仙搭上关系,是多少先天宗师、元神真人,求也求不来的。这司子期的人情,对于一尊先天宗师而言,也是极为珍视的。

九云龙眸子泛着杀机,秉承做事做绝,不择手段的他,可不会留下这些隐患。

他需要的只是司子期的情分,而这些‘知情人’,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杀!”

九云龙爪功绝强,五指向着常云光的天灵盖狠狠扣下。

“休伤吾家司马!”

十几个甲士执刀拦着,九云龙微微用力,劲道涌动间,数十刀兵断裂破碎。

铮――

忽然,一道寒光陡然从南方升腾,化为一轮银月宝光,铮铮刀音不绝于耳。这一刀光清澈似水,远比常云光血战八法,养就的一口刀气,还要来得精纯。

其无处不在的森森冷意,令人窒息的危机。让九云龙一颗武心,刹那间支离破碎,面上露出惊惶之色。刀意加身,虽是隔空虚晃,但其冷戾森然的气机,仍让九云龙不得不收回攻势。

九云龙若是强自扣下顶门,能不能要了常云光性命,尚且还在两可之间。但这一双数十载苦修的神爪,在忽来的冷戾刀光下,是绝对保不住了的。

“吼!”

九云龙似乎嘶吼一般,身躯顿时止住,步伐忽倏一错,骤然退出十数丈远。

“谁?”

九云龙脸色阴沉,望着南方刀光升腾下,一尊少年身影逐渐走进。

随着少年临近,沉沉阴阴的刀光,近乎乌云盖顶一般,滚滚翻腾之势,混杂着电闪雷鸣之音。

“好一个霸气嚣张的九云龙!”

少年持刀而立,冷峻的面庞下,嘴角微微翘起。

荀少冷冷道“竟敢劫杀吾的部众,莫非几载不见,真当吾的刀不利了?

迎着荀少的目光,九云龙的眸子,不由飘忽了一下。

千数的甲兵,在荀少面前,犹如无物一般,一步迈出三、五十丈远。以如此一步步走入千军之中,又一步步走到常云光的身前。

九云龙见着荀少,面色变化,苍白中泛着青色,强自笑道“原是十四公子。”

荀少淡笑道“很惊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围杀吾的部众,是不是该给吾一个交待呢?”

沿着卦象所显的东南,荀少几乎都要出了蔡地,所幸来的及时。

若是荀少出刀慢了丝毫,常云光已经被掀开天灵盖了。

常云光将将起身,在几名卫士搀扶中,勉强着行礼“主君……”

“嗯……”荀少颔首,看了眼常云光这一百多,历经磋磨的顶尖精锐。

他的神态,似乎漫不经心般,道“重安一役,非战之罪,能全身而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荀少出言开解常云光,对于重伤昏厥的司子期,反而未曾正眼看一下,只将其当做寻常人一般。

九云龙看着荀少松散的模样,凝重道“早已听闻,公子武道煊赫,臻达肉身证道之境,九云龙不才,正想领教一二。若是侥幸分得一招半式,还请将那位贵人交出,让下臣带回北地。毕竟,那位贵人伤势颇重,以南地的条件,若是耽误了贵人养伤,公子未必吃罪得起。”

司子期的重要性,九云龙当然不舍放弃。但荀少当面,九云龙就不敢如此粗暴了。没有荀少贺的指示,直面一位吕国公子,九云龙还不敢下杀手。

当然,真正面对荀少时,心头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的危机感,也是驱使九云龙如此态度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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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零三章何时天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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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刀……”

荀少神情漠然,缓缓伸出三根手指,开口“接吾三刀,此事吾永不追究!”

神意似大日初生,普照东方芸芸,与肉身三十六重,气血至刚至阳相合,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刚阳气机蜉蝣。手机端

九云龙浑身汗毛根根笔直,一层层细汗渗入衣衫中,五指微微颤抖着,犹疑望着荀少。

这一刻,九云龙明显感到了,来自荀少的深刻杀机。其杀机如同浪潮席卷,携无可估量之势,瞬息淹没了九云龙的先天道心。

“你要杀吾?”

九云龙幽幽一笑,道“你这初入宗师的小辈,竟出此不惭大言,三刀斩吾?你莫不是以为,当日大帐中的那一刀,真是吾不敌你?”

当日九云龙作为北地遣使,荀少给了九云龙一刀,却让九云龙以惊世骇俗的武道神通,硬生生抗了过去。这其中固然有荀少武力滔天,也有九云龙忌惮荀少的出身,故意让了其三分。

荀少默不出声,虽然当日的九云龙有意相让,但他若无宗师级战力,想要伤一尊先天宗师,又是谈何容易。以荀少当时武力,已有资格与九云龙一较高低了。

何况,今时今日之荀少,岂能与先前相比?

执掌一方金敕世界,具备青敕位格的他,对于武道大宗师,乃至于武道圣人之境,都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他固然只是初入宗师,但以他的武学修养之高,几可于大宗师之流相较高低。

“没错啊……”

荀少扶着刀柄,声音渺渺茫茫,身形与天地苍茫相合,恍若来自九天一般,令人不绝敬畏。

“吾,就是要杀你!”

话音尚未落下,刀音铮铮沉浮,荀少一刀惊神断魄,隐隐鬼哭神嚎缠绕。刀气渺渺茫茫,天刀九问叩问本心,一问一重天地,一问一重寰宇。暴发近乎无穷无尽的刀光,淹没了九云龙的视野。

九云龙灰发散乱,混浊的眸子中,迸发惊世神采。

“吼……”

似老龙长吟,九云龙高声狂喝“哈哈哈……区区庶子,也想要老夫项上人头?”

“老夫就在此地,想要……就来拿啊!”

一只青色龙爪抓裂虚空,数十丈的龙爪虚影,当空狠狠抓下,一道道长达数百丈的黑色裂痕,一并交织蔓延,堪有惊天动地之势。

轰――

龙爪虚影之威势,几如一头真龙探爪,强烈的龙威一并落下。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龙爪虚影之下,荀少低声吟诵,宝兵幽精鸣颤不绝,其刀气挥洒间,神意浑然天成,扬扬沸沸不知几何。

铮――

铮――

铮――

荀少几度抬手间,刀光刹那淹没龙爪虚影,天地间只余一道刀音回荡。

荀少执刀在手,黑发狂舞,淡漠的眸子中,带着恍如冥冥天意般,高远莫测的神态。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刀光混化之间,青色的百丈龙爪虚影逐渐逝去。九云龙瞪着呆滞的双眸,看着缓缓收刀入鞘的荀少。

“这……这是什么?”

九云龙沉浸于,那一股深沉无边的大恐怖、大毁灭当中。那难以抑制的战栗,让这一尊先天宗师,亦不由升起一抹深刻的惊悸。

所谓先天宗师,皆有一股‘吾命由吾不由天’的秉性。但在荀少一刀之下,以九云龙数十载道心修养,顷刻间崩塌泰半。

那是一道无与伦比的冷冽,哪怕只是遥遥看上一眼,都令九云龙魂魄为之冻结的‘冷’。

荀少神情漠然,看着九云龙恍如无物一般,道“三刀已过!”

以天刀九问化为一式,三刀尽数包含一式之中,荀少在刹那间连出三刀。

铛!

缓缓收刀入鞘,荀少看了看,周匝山道间千数北地甲兵,对身旁的身畔兵甲,道“搀扶着常云,咱们走……”

“且慢,”

九云龙面色阴沉,千余北地兵甲一齐顿足,精神气血翻涌,衍化一头虚形之象,虎视眈眈的望着荀少一行。

这一千北地甲士,皆是显现血光的百战精锐,以血光化为虚形,便是宗师也要废一番心力,才能应付下来。

荀少淡淡一笑,道“……怎么,莫非此地,还再添一二亡魂么?”

九云龙闻言一怒,但他也不知为何,心中一直有一丝丝淡淡的不妥不适。似乎对方所言不虚一般,让九云龙心中的寒意愈发强烈。

九云龙挥手,喝道“撤开,放他们过去。”

先天宗师固然可敌千军,但这一千北地甲士,战力亦极为彪悍,未必不能与先天宗师纠缠一二。

只是,九云龙心神中难以抑制的惊悸,让他不得不遵从心中不安。

甲叶响动,百多南地甲士,面带警惕看着周匝,搀着常云光、司子期,亦步亦趋的跟在荀少身畔。

九云龙看着荀少的背影,面露狰狞之色,大手几度伸握,直到荀少一行身影渐渐远去,也并未真正下令攻杀。

…………

待到荀少一行百人,径直通过北地边境。

迎面就有一支大军而来,旌旗面面招展,黑甲如一片乌云滚滚。强烈的军中煞气翻腾,一头黑虎真形呲牙咧嘴,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主君……”

上阳朝、诸谕行二人,各着甲胄,带着一众兵甲,接迎荀少一行。

北地披甲执锐之士,何止数千之数,荀少只是初入宗师之境。上阳朝、诸谕行二人自不敢疏忽大意,任由荀少孤身犯险。于是率着南地三千甲兵,声势隆重的驻守在南北边界。既有震慑北地之意,亦有接应荀少一行之意。

荀少颔首,道“嗯……你们来了,”

常云光艰难拱手,道“上阳左,诸谕中,”

此时的常云光,面色暗淡无光,接连的重创之下,让常云光形容枯槁,精气神萎靡不振。

武圣人的重创尚在其次,强行与九云龙交手,却是伤了根基。

诸谕行愤愤不平,道“北地欺人忒甚,臣下愿率兵甲,踏平北地群獠,一彰吾南地雄风。”

上阳朝冷冷道“常云右遵君侯诏命,却遭此劫杀,让人何其齿冷啊!”

“主君,吾等必须要向北地大夫,讨还一公道。”

众多僚属们跃跃欲试,面上涌起战意。

蛮人大军打入吕国,这是翻天覆地之事。如今的吕国烨庭,其中主要注意力,都放在蛮人大军的身上。这也让不少僚属,生出攻略三蔡封邑,混一上蔡之地的念头。

荀少自然知道,众多僚属们的心思,但他对此的态度不置可否。

以常云光之事,固可作一借口,攻略北地封邑。但若因此,就置荀少贺于死地,就有些过了。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以荀少贺嫡子身份,也是能借助吕、宋二国之势。

况且荀少贺本身,就是世间少有的武道天骄,一身武道在公室年轻一代,少有人可比。

对于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一下将其打死,荀少是绝不会露出獠牙的。

“除非时势败坏,吕、宋二国自古不暇,或是真正的时机。”

荀少眸光闪动,暂且按耐下心中杀意。

武道虽不比练气士寿元绵长,但武圣人也有五百大寿,历代天之骄子何其之多。

以吕国八百载国史,怎么可能会没有镇压一国气运的武圣人在世。或许这等老古董只有寥寥数人,但也非荀少现今可以违逆的。

八百载吕国都是如此,以宋国近乎万载的国史,又会有多少老古董级数的人物存在?

触摸武圣人之境一角的荀少而言,对于武圣人神通的强大,无疑有着极为深切的领会。

先天宗师或许还在‘人’力的范畴,武圣人却是冲破了天关,真正达到‘非人’的境地,具备摧山拔岳之神通。

若非顾虑宋、吕二国干涉,荀少贺如何会放任荀少贺的屡屡挑衅?

荀少淡淡开口,道“讨还公道?如今蛮人大军肆虐,正该众志一心之时,如何能亲者痛、仇者快?”

众臣僚颇为愤慨,言辞铿锵有力“主君,北地如此欺之,吾等愿披甲率兵,直破北地城关。”

北地数次寻衅,让众僚属心中,如同淤积了一簇怒焰,随时都回炸开。

“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荀少摇了摇头,否决了僚属们汹汹战意。

“吾已经给了荀少贺一个教训,斩了九云龙三刀,此事到此为止,毋要再多言。”

荀少似乎有将此事,暂且放置的意思。

一旁的上阳朝露出了然之色,再度看了看荀少的神态,俯身道“喏!”

上阳朝的态度转换,让半数僚属心头一震,随即低头不言。

荀少微微颔首,道“好生照顾司大夫,不可怠慢。司大夫为国镇守重安,多年无失,此非战之罪。”

“喏!!”

众多僚属无奈之下,只得躬身应命。

…………

玉阶琳琅,花圃生香,寥寥香气,充斥在这一座北地三邑之一的介邑中。

“蠢物!”

荀少贺一脸怒容,呵斥道。

一名名内侍伏身跪着,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九云龙趴俯殿中,上额触地,不敢抬头看荀少贺脸色。

荀少贺冷冷道“你还有脸回来,你这蠢物……私遣兵甲围杀常云光,事不成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节外生枝?”

“司子期虽是老太师子婿,但不过一上大夫尔……为了争夺这个人情,你可是真卖力啊!”

“竟与荀少动手,怎么……是想以下犯上?”

“老臣……老臣……”

九云龙不住磕头,以先天宗师之尊,也被吓的汗如雨浆。

荀少贺纵然看不上荀少庶子身份,但是吕国公室子弟的出身,也不是他手下一老奴,就可肆无忌惮践踏的。

荀少贺眸光深邃,踏入先天武境,俨然是一番新的天地,以十五之龄达到宗师,已是注定的武圣人种子,其狷狂霸道的气势,也因此收敛了少许。

“好了,吾知道你也是忠心为主,想要撰得老太师的人情。”

“但以老太师大地游仙的修为,你以为你的这些小把戏,能瞒过多久?”

“恐怕,就连司子期本人,都未能瞒过。”

荀少贺嘲讽一笑“与武圣人相若的大地游仙,智慧通达之极,其所思所想,已非凡人可知,竟想欺瞒一位大地游仙?无知者无所畏啊!”

九云龙低头垂目,道“老臣愚钝,坏了主君之事,万死难恕。”

此时的荀少贺,不知为何,神情中赫然带着一丝怜悯“你也不用万死,毕竟……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一万次呢?”

这一刻,九云龙淤积心头的惶恐,骤然加剧千百倍,猛然抬头,难以置信道“主君?”

自从直面荀少开始,心中的惶恐,就从未停止过,如今更是千百倍放大。

“一个已死之人,如何能再死万次?”

似乎回应着九云龙的不安,荀少贺幽幽一叹,眸子的深沉,让九云龙的心愈发冰凉。

“主君……”

九云龙瞳孔微缩,悲呼了一声。

似有一道身影,在瞳仁中逐渐清晰,看着愈发清晰的身影,九云龙几乎肝胆俱裂。

“怎么……莫非此地,还要再添一二亡魂?”

“吾,已经死了!”

刹那间,九云龙似乎想到了荀少,最后一句话的深意,心头呢喃自语。

嘭――

九云龙头颅顷刻崩裂,一道刀光明晃晃的,自头颅中迸射而出。刀光璀璨夺目,一并宣泄而出,身躯登即被搅得粉碎。

突逢变故,内侍、婢女们惊惶尖叫,一名名武道高手起身,神色肃然以待。

“刀道烙印!”

荀少贺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似白玉羊脂的手掌,缓缓一握。空气层层爆裂,将这一道刀气卷起。

随即,手掌用力一捏,嘎吱嘎吱作响,似乎一方磨盘一般,不断磨碎着手心上的刀气。

嘭――

荀少贺蹙眉,指尖微微生痛,一丝丝淡淡血腥,顺着指尖流下。

“哼……”

荀少贺望着眼前化为齑粉的九云龙,面色难看的可怕。

“这,是在跟吾示威啊!”

荀少贺心中沉甸甸的,荀少武道进境之可怕,完全出乎了荀少贺的预想。

哪怕当日一战,荀少贺踏破先天藩篱,脱胎换骨大成。但今日观看荀少的刀意,仍让荀少贺暗自心悸。

荀少以刀道精神,生生烙印在九云龙的心中,一朝暴发形神俱灭。其显露的刀法造诣,已经出乎了荀少贺的想象。

这是一种极致的‘快’,九云龙实际上已经身死,但‘快’到极致的刀,让九云龙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

其刀之‘迅疾’,甚至能欺骗了一尊先天宗师,本身的精神感知。让三魂七魄俱灭,只凭着一缕精气神支撑的九云龙,谈吐一如常人一般。

漠然看着尸首,荀少贺咧嘴笑着“游戏,才刚刚开始……”

…………

上阳府邸,

一群僚属皱眉,神情郑重,一一一向着上阳朝施礼。

上阳朝神情自若,施施然坐于上座,抿着茶汤,浅浅一笑。

“左,北地屡屡侵犯吾南地,如今吕国动乱,正是吾等借机,吞并北地的大好时机。”

“吾等上述主君,奈何主君一直推脱,左为主君肱骨,想必左开口,主君还是会思量一二的。”

这些僚属言辞恳切,对于荀少退避北地的做法,难免有些不解。

常云光毕竟是三之一,是荀少麾下一大山头。不少僚属对其马首是瞻,势力极为可观。如今常云光重伤,难免让南地人心浮动。

“呵呵呵……”

“你们的心思,老夫哪有不知之理?”

上阳朝轻声一笑,道“可是,你们可想过东、西二蔡,又会是何反应?”

“会是义愤填膺?合纵连横?亦或唇亡齿寒?”

“二蔡的反应,才是主君一直以来的顾虑啊!”

“这?”

这一番话,让僚属们稍稍冷静了一下。南北交恶已久,若是南北交战,东、西二蔡的反应,就不能不考虑进去。

“还是那句话,不到时候啊!”

最为了解荀少心思的上阳朝,如何会不知荀少举动中的深意。

三蔡皆是吕国公室子,而且背后又都是吕国掌权人物,贸然攻略三蔡,谁知会不会惹得那几位的下场干预。

如今南蔡固然有些实力,但也抵挡不了烨庭之势。

“主君窥视三蔡久矣……非一区区北地以概之,亦非一时一地以概之!”

“若要之长久,非一日之功而就。”

上阳朝嘴角含笑,意味深长“除非,天厌之!”

当然,这也是安抚人心之语,荀少直接压下北征的举动,让其下群情涌动。但荀少也不想,平白折了众僚属的心意。于是上阳朝这一众僚之长的作用,自然突显了出来。

“天厌之!!”

大多僚属一脸懵懂,只有个别僚属聪慧,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所谓天厌之,不外乎是北征时机未至,内因外因皆不成熟。一旦时机成熟了,就是荀少高呼‘天厌之’的时候。

“蛮人扣关,是否就是‘天厌之’的先兆呢?”

上阳朝抬头,看向北地方向,暗自想着。ntent

元始诸天

第二零四章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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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堂!

空旷的屋舍内,一方长宽丈许的青黑方石矗立在,堂中的一架漆红铁木圆墩上。

这一间屋舍之中,除了这一方青黑方石,无有一点杂物、陈设,显得极为简单。荀少站在方石旁,面带莫名的笑意,缓缓打磨着手中的宝刀。

这一口宝兵级数的幽精,刀身如寒月幽幽,不时缕缕寒光闪烁,映衬在这一方犹如镜面的磨刀石上,隐隐有着铿锵争鸣之音。

荀少每一次打磨刀口,都是一次精气神的磨砺精炼,将宝兵幽精中的一缕灵性,达到圆满之极的境地,便是幽精踏入第八品之时。

“荀少伤!”

“荀少贺!”

“荀尚遏!”

他的眸光泛着一抹奇异,不疾不徐的念叨着一个个姓名。这三大荀氏年轻一代的天骄人物,也是他混一蔡地,稳固基业的三块拦路石。

“以尔等之血,作为吾磨刀之用,想来一定会很有意思吧!”

一抹淡淡金光,在他的瞳孔中流转,犹如金液一般涓涓清流,似有一丝神秘色彩。荀少固然着着一袭粗布麻衣,偏偏有着非同一般的气度。在眸光顾盼间,含着一股近乎苍莽天地之始,冥冥不可思议之终焉的意味。

十余载的郁郁沉沉,造就了荀少如今险恶的心性。这般险恶之性,固然让他在混浊的烨庭中,获得了生存下来的资格。接连辗转几方世界,成为祖龙、城隍之位业,也是多亏了这般性情,才让荀少步步‘苟’到如此。如今的荀少,俨然有了自持的资格,不需要再伏低做小,有了说‘不’的能为。

所谓修行之道,无论是炼体、炼气,初时都能以大量资源堆砌,勇猛精进。一旦达到一定程度,外在因素不再紧要,反而内在的本性真如,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

历数天下修行道脉,无非炼体、炼气之道,无谓佛、道、魔三家总纲。只要达到一定业位,都是殊途同归,无有分别之法,一般的煌煌正大,一般的大气磅礴。

而荀少历经前后数百载的人生阅历,施尽诸般阴谲诡谋,胸口一股阴郁之气不散,局限了他自身的格局,走不出煌煌正大,磅礴大气的格局。虽然一时看不出什么,但本性真如已然不纯,在踏入天人之道时,就是一莫大隐患,随时能坏了性命。

因此,在他不借助外力,三刀斩杀九云龙这尊先天宗师之后。终于让自身一口郁气吐出,真正放开胸中局限,精气神骤然臻达圆融之极的境地,浑然如晶莹剔透,不坏金刚石一般璀璨生辉。

固然,因为荀少初步炼就金骨,臻达《混元一》小成之境,一身降龙伏虎之神力尚不纯熟,短期内武道难有大的进益。但斩杀一尊先天宗师,泄去一口胸中多年郁气,对于荀少的心灵精神,是有着极大裨益的。经此一遭蜕变,荀少精气神完满无缺,心灵空明蜕变,本身神容风采,亦在不知不觉中变化。荀少本身的修为,虽未有精进余地,但整个人却宛如洗净铅华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

这是荀少在主世界,第一次凭着自身武力,斩杀一尊宗师级高手,其中的意义自然不同。荀少以往,也不乏宗师级数的敌手,却多有依赖石镜之妙,乃至于未来道身之力。让他可以一路逆伐宗师,甚至镇杀不止一尊。然而若是失去了石镜,荀少可以做到在宗师手下逃遁,却无法逆伐一尊先天宗师。

今时今日的荀少,镇杀九云龙时,却无半点取巧。全然凭着自身强横武力,生生将其打死的。

这其中微妙之变化,存乎一心,非是在于肉身体魄,而是于精神、心灵、道心,亦有了一丝丝微小的蜕变。

“阻吾路着,皆可杀之!”

荀少缓缓磨刀,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磨刀石上铭刻的三个名字。

…………

北苑,东圃!

“没想到,吾司子期还要欠那小子一个大人情啊!”

司子期一身素服,坐在一方凉亭中,神色间犹自变换不定。

荀少态度做得十足,想从司子期身上得到什么,司子期也是一清二楚。

能与一尊大地游仙间接搭上关系,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可得的。况且老太师闻渊明,声望之隆重,更是无数人所觊觎。倘若荀少有着野心,这一着就是他困龙升天的关键一步。

可惜,纵然司子期心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个中内幕。但从一尊武圣人的手中,生生把他救下来,这一份人情是实打实的,令人无可推拒。

而且,在蛮人扣关之后,吕南必会有一场大乱。以司子期重伤之躯,未必能凭着自身,回到南阳烨庭。

这时,荀少的重要性,就突显出来了。

司子期幽幽一叹“只是,观此子气象,不似个安分的……怕是,其志不小啊!”

这几日以来,司子期虽然着重养伤,但也略微看到了一些边角。而其中的兵甲、战阵之强,让见多识广的司子期,亦不得不承认荀少这一位十四公子,俨然头角峥嵘,根基已定。

或许,在司子期看来,以荀少如今的势力、实力,只是欠缺一个震惊世人,证明自己的机会。

司子期心中暗道“以蔡地四方封邑自有角逐,倘若荀少得了千里上蔡,就有了争夺大位的实力。只是文侯正当壮年,诸子却蠢蠢欲动,涉及大位之争,吾这外臣也要谨慎一些啊!”

一方诸侯大位,得天地气运加身,就是凡夫俗子都能一飞冲天,何况是天赋才情俱为旷世的诸公子,更有望超凡入圣之境,得气运之助,未尝没有证就天人之道的指望。

为了这一线机会,父子可以反目,兄弟也能成仇,多少腥风血雨,都不值一晒。

固然,司子期有着老太师作为靠山,也要担心文侯迁怒。

丢了重安,可以说是非战之罪,但与公子交往过密,就该担心身家性命了。

“这个中的尺度,还需要把握一二。”

司子期叹息一声,大位之争的残酷,让他这一上大夫,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一时惹火烧身,到时悔之晚矣。

哪怕荀少并无夺位之想,但在司子期这般位置,却不得不多想一些。

毕竟,主世界中虽有嫡庶之别,往往一个嫡子分位就大占优势。但纵观万载古史,也并非没有立庶废嫡的。

而这等人物一旦上位,往往都是雄主明君一般,不是可轻易小觑的。

蓦的,有一内侍入内通报,道“禀上大夫,吾家主君欲见上大夫,不知上大夫可有间隙?”

荀少礼数做得很足,哪怕这是他自己的官邸,仍做出一副恭谨姿态。

司子期神情一动,道“打扰主家许久时日,一直未曾见得主家之面,却是吾的失礼才是。”

内侍低声,道“上大夫勿怪,吾家主君嗜武成痴,往往炼到通达在时,就忘了时辰几时,让上大夫久候。”

司子期摆手,笑着“无妨,吾观尔谈吐言谈,不似等闲内侍,当一内侍……当是屈才了。”

诸谕行轻笑一声,道“当一内侍,伺候主君左右,余平生足矣!”

“哈哈哈……”

司子期笑着,摇了摇头,道“吾观你气度斐然,想必在荀少麾下,地位亦非同小可吧?”

也不待诸谕行答话,司子期道“而且,让一个主人家,在自家门前久候,可不是为人‘客’者,应该做的事情。”

“上大夫的心思,可真是敏锐啊!”

诸谕行目光深邃的看了司子期一眼,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过了一会儿,荀少缓缓踏入凉亭中,一袭粗布麻衣的他,神态悠然自得。

“上大夫,贵体安好?”

属于武道宗师的气魄,以及浓烈至极的霸气,无不让司子期为之侧目。

数百载的沉沉浮浮,让荀少心智通达之余,其举手投足间的散发气场,亦让司子期不由为之惊讶。

大越祖龙位,东岳界的东岳帝位,彻彻底底让荀少为之蜕变。从一介庸碌之人,走到今时的地位,其付出多少,岂是区区一言道尽的。

荀少虽穿着粗布麻衣,但其一身斐然的气势,让司子期不由忽视了他的衣着。

“好一个吕国公子……”

司子期这是第一次,见着这一位十四公子。从泯然众人的庸庸碌碌,到上元礼时的一鸣惊人,大多人简单评为‘小有心机’的荀少。在司子期的面前,展露出了惊人的风采气度,让司子期都不得不感慨一声‘英果相类’。

恍惚间,司子期似乎看到了吕文侯一般,这位豫州大诸侯的气场,可是于荀少极为相似。

毕竟,在荀少的身上,着实有着太多太多的文侯影子。无论是在神态,还是容貌上,荀少都与文侯颇为相似。

以至于司子期,这等见过文侯真容的重臣,都不觉间态度改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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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零五章蛮乱神州

豫州大地,渊水!

数十万蛮兵横冲直撞,澎湃的血煞气机,上冲九重霄汉,下灌地壳十重,搅动风云滚滚,似数百、上千的云龙,在咆哮怒吼一般。无数近乎【易筋煅骨】的气息,交融在一片。

争奴氏、恒奴氏、阿群氏三大首领,皆是一身粗矿简陋的兽皮甲胄,数十丈蛮身犹似一座神山天柱,眸光开阖间,纯血古蛮的血脉威压,混合着磅礴的精气狼烟,几如实质一般,令人毋敢直视。

刹那间,无数的风云卷动,咆哮于天地冥冥。似乎就连万里虚空,都隐隐有一些扭曲,强横之极的体魄,恐怖之至的血魄刚阳,炙烤着虚空滋滋鸣响。

“哈哈哈……”

“所谓豫州诸国,不堪一击!”

玄募神采飞扬,黑发狂乱,数十丈蛮躯,一双似如明灯般的眸子,望着眼前广袤的大地,尽显张狂狷肆之态。

就是这一尊蛮人首领,不惜亲自出手,以拔山扛岳的神力,生生凿穿重安大邑的无数禁止,一拳重创了司子期,镇压了大邑中的几支道兵,超凡入圣的滔天神力,可谓尽显无遗。

“郑、宋二国……嘿,好的名头,今时来看,着实不堪至极。看来这方神州沃土,人道气运重地,天地主角正朔,合该吾等夺之!”

争奴氏、恒奴氏两大首领,亦是肆无忌惮,宣泄着自身精气狼烟,古蛮真身气血灼灼,超凡入圣的强大气机,震的大地山川簌簌悲鸣。

这是向茫茫神州,宣告着时距万载,蛮人一脉的再度君临。

此时豫州大地一片混乱,小国惶惶,大国惊怒。争奴氏破郑之容陵,恒奴氏击宋之丹水,阿群氏伐吕之重安。

三大蛮人氏族,携万载积蓄的滔天大势,踏破容陵、丹水、重安三大重关,最后汇兵一路凝聚惊天兵势。

近乎四十万蛮兵,其凝聚一头凶兽真形,一尊蛇身九头,有白鳞血目湛湛,长达万余丈的庞然大物,静静盘踞在苍穹九霄之上。

一双血目狰狞之极,似如一轮轮血月一般,吞吐着斯斯蛇信,包含一股大恐怖的意味。

“问大地苍莽,谁主沉浮啊!”

争奴氏大首领毋横,负手而立,遥望苍莽大地,心中野望灼灼不尽。

人族九州神土,可谓人道精华膏毓之地,自人族大兴以来,就一直让各族窥伺惦记。其中的天运大势之磅礴,哪怕一尊道果天人降世,亦不及其中之万一。

苦境固然广大,但唯有九州神土,最为玄妙不可思议。人族历代天人辈出,七十二圣王俱是道果中人,多是得九州气数反哺。

毋横眸中似有一团火焰,让人直感丝丝缕缕的灼热。

以数十万蛮兵拧成一股大势,以这一股足以横扫豫州的强大力量,争奴氏乃至整个蛮人一脉,未尝不能伐下豫州,甚至更进一步,踏破殷天子的神都。完成上古诸位大魔神,以半人半蛮之体,争夺人道正朔的宏伟大业。

最终,以蛮人替代人族,成为这一方广袤天地的主角!

毋横胸中野望炽烈难耐:“这既是天赐之机,亦是吾诸氏族,用万载积蓄岁月,打下的坚实根基,奋十世之余烈,得万世不易之霸业。”

蛮人是由人族、蛮族混血而来,可谓深受蛮、人二族的影响。只是上古之时,因着蛮族强大称霸一方,人族衰微只得困守一地。故而蛮人尊崇强大的蛮族,摒弃弱小的人族。得到蛮族大神通者的庇护,其中在血脉路上修行极致的蛮人,更有着堪比纯血蛮族的强大力量。

在当下今时世移,人族大兴于世已是定局的时代。三皇五帝皆为大神通者转世,在其上更有道祖、佛祖、魔祖,这三尊无上大神通者青睐,可谓是气数冠绝人间苦、集、道、灭四境。让妖族、蛮族、龙族为首的各大强族,都纷纷侧目,不时觊觎窥伺。

而上古兴盛一时的蛮人,则因为在当初站错了位置,不但失了人道眷顾,更遭到人族的排斥,被贬去九州边缘的苦寒之地。让蛮人一脉的诸多强人们,一直耿耿于怀,愤愤不平。

以至于数万载以降,蛮人一脉但凡有惊才艳艳者,都是着眼于攻伐九州神土,篡夺人道正朔,一雪万载之耻。

当然,这般的念想,亦是蛮人身后的蛮族,非常乐意见到的。以蛮族对于混血蛮人的掌控力度,待蛮人成为天地主角之时,何尝不是蛮族‘借壳上市’成功,再度为天地中心之期。

这一场蛮人扣关,关乎人道正统之争!

诸多氏族近乎养蛊一般,养就的三大氏族,正是要用在此时。

“哈哈哈……”

毋横畅然大笑,仿佛看到了自己,在不远的将来,率四十万蛮军大破神都,位居帝位的一幕。

三大蛮人首领,俱然看了彼此一眼,眸中暗藏深意。

蓦然,玄蓦开口,道:“二位,吾等氏族盟会,当时众人可是约定,先入豫州者为吾等之首。今时三关已破,吾等也该拟立一章程了。”

三大氏族中,虽以阿群氏最弱,但玄蓦一身惊天动地的神力,自持不输于其他两大首领,对于三大氏族之首的位置,自然怀有一些念想。

以三大氏族万载积累,方有今时今日的气象,蛮人未必没有成事的可能。

三大首领,都是蛮人中的豪杰,胸中自有沟壑,谁又愿比谁低上一头?

恒奴氏首领钩抉,缓缓上前一步,淡淡道:“宋国,从来都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吾虽亲手打死了宋国上大夫,但宋国守关大军,尚有几支道兵巡狩。为了镇压这几支道兵,着实废了吾一番手脚。”

“不过,这约定如此,吾钩抉重信守诺,一字重万钧,先入神州者为首,毋敢毁诺。”

“吾毋横也是如此,先入神州者为首!”

毋横闻言面色深沉,作为势力最为雄厚的氏族,攻伐郑国之时,也是伤亡惨重。但毕竟较比玄蓦,要来得迟了一些。

只是一线之差,就是上下之别。就是有一腔心思,毋横也必须收敛起来。

玄蓦悍然伸出大手,指向茫茫神州,一槌定音,道:“吾玄蓦,蒙诸位信赖,定不负诸信。”

“誓破神都,夺得正统,不负诸信!!”

“誓破神都,夺得正统,不负诸信!!”

四十万蛮兵齐声怒吼,仿佛上古之战的重演,精气狼烟沸腾不休,遮天蔽日一般,令人不由窒息。

广袤的神州大地,皆由这一声怒吼盘恒,不知惊醒了不知多少强人。

一处处穷山恶水,渺渺仙境,庄严神府中,众多大修行人的目光,莫名汇聚于豫州大地,望着兵势鼎盛的蛮军。

这些最少都是大地游仙的存在,一眼可望千里万里,个中不乏天人级数的大能之士,冷眼旁观着数十万蛮兵的喧嚣兵威。

以四十万蛮兵之势,已经可以凝聚兵家真煞,其威力之强大莫测,让众多道果天人,以要为之色变。

“真是多事之秋啊!”

一些拥有着道果雏形,只差分毫就证就道果的大能力者们,幽幽叹息着。

万年之前大殷初立时,那一尊无敌的蛮人霸王,可是将九州神土,杀的血流成河,天地为之悲泣,日月为之颤抖,天人都陨落了不知几尊,付出了如此代价,也只是绵延降了数场血雨而已。

天人们寿元绵长,都不乏真正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那惨烈一战。

对比如今的诸蛮,与昔时的霸王,二者又有何不同?

只是当时有大殷祖帝出世,以强势镇压霸王的不磨真身,为大战落下序幕。

“又是一场大战,亦不知几时,能一扫诸蛮,换得神州安定?”

一方古洞仙山,一尊大能力者遥遥望着蛮人军容,面上浮起一抹淡淡愁绪。这是经历过那一场大时代的大能力者,先天大宗师陨落如雨,武道圣人也难保周全,天人尚且战战兢兢,多少惊才艳艳者,成为冢中枯骨,化为尘埃粪土。

如此想着,不知有多少大能力者想到其中惨烈,登时坐立不安,心怀揣揣。

毕竟,蛮人身后有着蛮族,这一上古大族存在,可谓强人高手辈出。若非人族有道祖、佛祖、魔祖三尊至尊至尊的无上大神通者定气数,让蛮族四祖这般,强横不可思议的大神通者,不能随意插手人族内部,只怕人族早就让蛮族鸠占鹊巢了。

当然,其他各大上古种族,也不会放任蛮族独吞人道。彼此牵制着,让人族势力一步步壮大。

可是,人族崛起的时日尚短,三皇五帝这八尊大神通者,固然手段滔天,法力无边。但上古动辄数百万载、数千万载的差距,也非一朝一夕就能追赶。蛮人高手的数量,远非人族今时可比。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豫州的数十万蛮军,只是大战初起的一点征兆。待到局势逐渐糜烂,除非是证就道果的天人,无人能左右其中局势。

“大战起兮!!”

冥冥中似有一道低语,夹杂万语千言,在天地间来回游弋着。

元始诸天

第二零六章人存地存

湯邑,正堂!

众多僚属恭谨而立,面有肃穆之色。

上阳朝、诸谕行、常云光三人,站于僚属中前列。人人着甲配胄,目光隐含杀机。

“大战起兮!”

荀少彧坐于主位,缓缓抚着刀柄,幽幽一叹。

幽精缓缓颤抖,似回应着天地间的一缕余音。

在渊水之上,蛮人誓师功成的一刹那。天地暴发的恐怖杀机,如同瀑布喷涌落下,近乎于万万刀刃齐出。令荀少彧一身堪比宝兵的不坏宝体,也不禁生出一丝刻骨的冷冽。

这让荀少彧感受到了个中的威胁,四十万蛮兵未必能打到殷天子的神都,但破灭一方神州,还是有这个机会的。

荀少彧低声自语:“四十万蛮兵……便要搅动天下大势,痴心妄想!”

作为人族神州之一,豫州大地自古强人辈出,各方的诸侯、世家们,近乎千余载的根基底蕴。没有比本身就是诸侯公室出身的荀少彧,更能明白其个中深浅。

蛮人虽强,但也只是得一时一地之势,势必不能盈久。

“这……是否会是吾的机会?”

荀少彧目光开阖,想着磨刀石前的名字,其中的深邃莫名,犹如一抹黑洞吞噬着一切。

“或者,随波逐流,顺应大势?”

短短数日光景,四十万蛮兵自渊水而起,一路平推而下,沿途小国尽数被灭,蛮兵强大的威势,就连荀少彧身处南蔡,都能遥遥感受到这股压迫。

到底是蛮人一脉,积攒了万载的庞大底蕴,非是一国一域可以抗衡。

上阳朝漠然道:“蛮兵四十万……哪怕,其中一支偏师,也非吾南蔡可以抵挡。”

以南蔡的势力,但在四十万蛮人面前,却几如浮尘一般。荀少彧自身武道固然强横,可匹敌千军。但是蛮人一朝大举进兵,其中宗师、大宗师级数的强人,是必然不会少了的。

到时以荀少彧武道宗师的修为,哪怕算上【未来道身】发力,可以短暂暴发武圣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个中大局的发展。

常云光重伤初愈,面色犹自苍白,道:“据南阳递来的军情,老太师亲率将兵十万,驻扎渊水之北,与驻扎渊水之南的四十万蛮兵,隔岸对峙。”

“郑国大将渠远之,将兵十五万之众,驻扎渊水东南,窥伺蛮人动向。宋国大将舒毅,将十二万兵甲,驻守渊水西南。三大诸侯联军,堪堪有四十万之众。”

“四十万啊!!”

一众僚属发出惊叹,心中愈发沉重。

当初荀少彧攻伐蛮地,不过万数蛮人,就让他陷入多番苦战。

如今,蛮人拥四十万众,三大诸侯联军虽也有将近四十万之众。但蛮人天生体魄极为强横,一蛮可当十,诸侯们的四十万联军,能否击败蛮人,还尚在两可之间。

两方高层力量的对比,是诸侯联军占据优势,但中、下层力量对比,就是蛮人们占据有力形势了。

一僚属低声,道:“老太师神通广大,法力高强,郑、宋二国大将,也是万夫莫敌的强人……只是这一战,关乎神州人道法统,却许胜不许败啊!”

蛮人虽有人族血脉,但数十万载的茹毛饮血,早就让人族,将蛮人看为异族,不以同类所属。

因此,蛮人篡得人道正统,是所有的人族高层,都无法容忍的。

荀少彧高声朗朗,道:“渊水之战,百万兵甲汇聚,非吾等可以掺于。然……吾身为吕国公子,九州人族,却也不愿如此无所作为,浑噩度世。”

上阳朝率先,道:“请主君示下!”

“请主君示下!!”

荀少彧道:“蛮人兵锋正锐,势不可挡。但吾人族儿郎,岂能容其扰乱神州大地。吾等亦尽一点微薄之力,让蛮人知吾神州之人,何惧生死。”

数十位僚属俯首,高声喝道:“主君大义,吾等愿追随主君,尽微薄之力。”

上蔡距离渊水太近,不过千八百里,几乎就是在上蔡门户之前。如此,近乎百万兵甲的大战,必然让上蔡上下都为之惊惧。

以蛮人的体量,只是随意一点动作,都能让上蔡千里,一并化为齑粉。在这一股沛然压力下,短短几日光景,上蔡的四方之地,就有不少贵胄,不惜舍弃基业,而狼狈出逃。

但这些贵胄能逃亡南阳,荀少彧一介庶子,又能逃去哪里?

他昔年满怀壮志的出了烨庭,今时却要舍了封邑,狼狈不堪的逃回烨庭。

这对于他而言,还不如直面蛮兵,一决生死来的快意。

“好!!”

荀少彧目光幽幽,指天道:“诸君大义,吾荀少彧指天起誓,永不相负。”

“用不相负!!”

湯邑十万黎庶,与上蔡千里的大局,已然牢牢牵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报!”

此时,一甲士疾步踏入正堂,高高举起牛皮卷帛,伏身叩首,道:“主君,紧急军情。”

“呈上!”

荀少彧悚然一惊,起身接过皮帛,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蛮兵偏师已至。

但是,湯邑居于蔡地之南,想要打到湯邑,还需要经过北地的关隘。以这蛮兵的兵锋,按理来说,不该如此之快才对。

然而,待他卷开看过之后,心头一股怒意翻涌。

此刻的北地,赫然一兵一卒亦无,荀少贺竟然卷着北地兵甲,一并退出上蔡。东地、西地,亦如荀少贺一般,聚敛兵甲之众,退出了上蔡。将整个上蔡直接舍弃,平白给了蛮人。

嗤拉——

荀少彧一把将卷帛撕碎,掷于地上,恨恨道:“堂堂公室子,竟弃地出逃。吾荀氏尊严何在?吾吕国国体何存?荀少彧羞于,与其为伍哉!”

“什么?”

僚属们哗然,蔡地四方大夫,顷刻逃了三位。

可以说,此时的上蔡只余荀少彧的数千兵甲,以及上蔡五十万百姓。

以主世界这般高等世界,兵甲可以结成阵势,人数的多寡,已经难以决定胜败。一支百人道兵,就能轻易破去一支千人顶尖精锐。

五十万普通百姓,只需要一支三千道兵,用不得半个时辰,就能屠杀的一干二净。

“主君,既然几位大夫,已经……”

一僚属筹措了一番言辞,诺诺唯唯。

荀少彧冷冷看着这僚属,道:“怎么,莫非你让吾也弃地而逃?”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杀机,话语中渐渐有了一些冷戾。

众僚属垂头,默然不语:“臣,不敢!”

上阳朝低声,道:“主君,大夫擅离封邑,此为重罪,荀少贺等三大夫,不可能不知其轻重。”

一方武功大夫,虽然地位极为尊荣,但也有该有的义务。所谓的保民守土,只是武功大夫们,微不足道的一点职责。

以这三大夫舍弃封邑的作为,轻则烨庭训斥惩戒,重则直接剥夺封邑。

常云光神情凝重:“最大的可能,还是烨庭诏令,让三大夫率兵甲,暂且舍弃蔡地,以作权宜之计。”

一时间,堂中气氛渐渐沉重。

良久,荀少彧开口,道:“如果,真是烨庭诏令,这又代表着什么?”

在坐的僚属们,皆是干练通达之辈,如何能不知其个中深意。

以荀少贺等人的精明,若非有着足以自持的底气,如何会犯下这般大错。就算他们背景深厚,但也不会轻易授人予柄。

常云光目光闪烁,道:“看来烨庭,是真的放弃上蔡,局势崩坏至此?”

一僚属垂头,道:“主君,倘若烨庭真有诏令,然吾南地未见……这……”

“诏令……”

荀少彧沉吟一会,道:“三大夫失地逃遁,吾以为耻!”

“诸君,上蔡存,吾等存,上蔡亡,吾等亡……五十万百姓,尽在吾等一念不甚。死则死矣,不为千古一罪人。”

众僚属俯首,道:“死则死矣,吾等愿随主君,同守上蔡。”

上阳朝目光闪烁,心思转动间,愈发莫测高深。

上蔡四方大夫之格局,若无甚么意外,绝难动摇分毫。就是荀少彧势力、实力,都位居四大夫之首,也拧不过烨庭的横加干预。

但,如今三大夫‘临阵脱逃’,带着兵甲舍弃了上蔡,诺大上蔡只余荀少彧一位大夫。

这可操作的余下,可比以往大了许多。

若是荀少彧能在此间空档,尽吞三蔡之民,以三蔡之民拔选兵甲战卒,也不是不能鲸吞三蔡,完成执掌上蔡之念。

到时,荀少彧携着横拒蛮兵之势,怀着五十万百姓之望,上蔡之主舍荀少彧一人其谁。

这是一次赌博,外有四十万蛮兵的威慑,哪怕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波,也不是上蔡五十万百姓可以抵挡的,这就要看荀少彧如何施为了。

蛮兵不掠劫上蔡,自是上蔡幸事,亦是五十万百姓的幸事。若是蛮兵径直侵入上蔡,就要看荀少彧,能否击溃蛮兵,行保民护土之责了。

“这一份诏令,到底存不存在?”

“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主君的手笔,那一份诏令就在主君的手上?”

望着荀少彧清秀的面庞,上阳朝心头微微一凛。

元始诸天

第二零七章东岳钟起

看着众僚属背影,荀少彧漠然抚着袖口中,那一卷淡黄诏书,眸光中一片幽幽深沉。

这一份诏令,就藏在他的衣袖中。

“这,可是一难得的机会,吾又怎会放过!”

蓦的,荀少彧指尖力道迸发,淡黄诏书登时化为碎末,顺着指缝徐徐飘落。

“没有这一机会,就算吾肉身证圣,八十一炼完满,想要染指上蔡四方,也不好轻易动手。”

武道圣人虽强极一时,但超凡入圣之境地,并非真的舍弃凡俗干系,事俗的是是非非,也不是他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三方的靠山背景,尚且在其次。荀氏千载的规矩,可是重逾泰山。荀氏子弟内斗归内斗,但也只是为了磨砺出,最为惊才绝艳的子弟。而两方封邑的互相吞并,就不只是内斗可以形容了。

如今,荀少彧有着五十万上蔡百姓,三千顶尖精锐甲兵,八百巨神战兵在握,自身亦能随时暴发武圣人战力。只是应对一支,不过几千、上万蛮甲的偏师,还是有极大成算的。

所以,他便要博一博,以整个上蔡数十万的身家性命,最为他最后一博的赌注。

成,尽揽数十万百姓民心;败,不过千里上蔡化为焦土。

到时,数十万百姓尽在他手,就算三大夫回到封邑,一个没有了治下百姓的武功大夫,就如同没了牙齿的老虎。

老虎固然凶悍,但一朝没了牙齿,也就算不得什么威胁了。

“源力,吾需要更多的源力!”

荀少彧徐徐起身,眸中划过一抹深邃,静然看着渊水方向。

渊水之战,百万大军混战,决定一州气数。宗师级数都只能作为中层,大宗师才是拔尖之选,能起一槌定音之效的,唯有武道圣人的绝代强人。

以他今时的修为,固然称不上弱,但臻达想要与武圣人级数的强人,掰一掰手腕,就要看【未来道身】出手的时间了。

…………

东岳界!

历经天地源力的衍化,东岳界这一方初生的金敕世界,俨然有了一丝超凡气象。

在无边广大妙境中,初辟的东岳天庭,经过世界源力的洗炼,俨然衍化为一方数以千里计的庞然大物。

一座座仙宫神阙,一台台玉泉金桥,一道道彩虹霞光,一簇簇紫花青芝,光华交织烁烁,映衬着东岳天庭的巍峨壮丽,雄伟不可测度。

东岳帝宫中,一尊尊天兵身着白银甲胄,周身环绕淡淡红光,一名名天官玉女俯首侧立,或执浮尘,或者宝炉,或者铜灯,或执蒲扇,将这一方帝宫,妆点的五彩辉煌。

太易化身盘坐在帝位,目光开阖间,隐隐有地火风水之力喧嚣,九龙帝座上龙气盘恒,至大至高的龙气,弥漫在帝宫的每一处角落。宫前两尊十数丈巨人,身披金黄铠甲,手持巨斧神钺,身上流淌着纯金神光,如同两根擎天柱石,撑起一方天宇。

“青敕极致!”

东岳帝君神情漠然,恍若天道化身,面容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神光,似真似幻的看不真切。

作为与世界本源,最为接近的所在,东岳帝宫玄妙不可思议,天地四象、四时轮转,进一步阳和阴晦,退一步青白赤黑。以身合天地世界,得一道青敕之神诏,以太易化身之能,已有了几许不死天人之象。

毕竟,是有一方天地为资粮,东岳帝君修为之强,已经成了大气候。其一举一动中,皆有天地无穷伟力,就是天人踏入此方天地,也要看东岳帝君的脸色行事。

以一界之本源,吞吐虚空之无极,只要这一方东岳界不断升格,这一尊东岳帝君的力量,亦会随着不断精进。只待八万四千赤敕,三百六十五尊金敕,九尊青敕圆满,就是他冲击青敕世界,真正位列天人之机。

可以说,东岳界对于东岳帝君而言,不吝于一缕成道之机。

蓦然,一丝丝灵光破空,落入这一方世界。

东岳帝君眉宇一簇,帝袍微微一揽,灵光随即跳入帝君手中。

“主世界……”

帝君周匝百丈,混合风雷万象的气机,略微有一些动荡。

“主世界想要成事,必要的源力还是要有的。宗师级数还是有一些脆弱。朕亦要加快速度了,多掠去一些源力,以保证本尊在主世界,能随时拥有武圣人战力。”

这一缕灵光中,包含着主世界近来的诸般信息。让东岳帝君凭空,多了许多紧迫。

只是,此时的东岳界本源趋于稳定,强行抽取世界源力,并非不可行之事,但削弱自身天眷。一旦天眷削至极限,自会有‘天命’之人崛起,夺取帝君大位。

这就是天数运转,报应不爽!

东岳帝君冷漠的想着:“不能强行撰取世界源力,朕虽得天人共敕,但若无了天眷在身,也会落得罪无所铸,帝失其位的下场。”

这一方东岳界的前景,经过他的亲自调控,已经有了青敕世界的潜力,甚至达到紫敕级数的高度。

一方天地世界,上有天庭巡游,下有冥府游查,中有皇朝治世,神、人、鬼各安天命,已有青敕世界之气象。

纵观诸天万界,也不是任意一方青敕世界,都能有着三界格局的。

“朕治世千载,将这一方天地作为根基,这一方天地世界不容有失。”

这能成为一方世界化身,本身就是虚空宇宙中,诸天万界少有之机缘。而一方有着紫敕潜力的金敕世界,更是诸天虚空,万万一才能诞世的瑰宝。

需知道,虚空宇宙浩瀚无垠,来不知其所来,往不知其所往。亿万万兆数的世界,化为星辰悬挂虚空。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世界星辰,都有资格诞生生机,孕育生命造化的。能孕育生机造化的世界,最少也有纯白位格,是一方世界存在的最低凭证,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存在,而无有一丝道法神通,亦称之为末法、无法之地。在其之上的赤敕、金敕、青敕、紫敕四等,才是真正存在超凡力量,具备神通干涉现世的世界。

赤敕世界,以‘人定胜天为主’,军中百甲即可戮一人道绝顶。在金敕世界,则具备一人破千甲,单骑可当万军的强大武力。

在青、紫二等世界,神通的重要性更是以几何倍数提升,一国一朝的跌宕起伏,都是有着大修行人的背书,才能让世人认可,可谓废立尽在一念,具备长生不死之机,是实打实的高等世界。

一方赤敕世界,在虚空宇宙中可能有千万之数,但数百赤敕世界,也不一定有一方金敕世界。但是,以金敕世界的珍贵,就是数千金敕世界,也不一定能有一方青敕世界,更遑论青敕之上的紫敕。

而且,紫敕世界之上还有着一类世界,与虚空宇宙同存,不经生灭循环,成往坏空,其中之不可思议,难言其之万一。

“东岳界不容有失,最多在不损东岳界潜力的情况下,攥取世界源力,不能杀鸡取卵!”

东岳帝君作为一方世界化身,冥冥中与虚空宇宙,各方世界信息交流,知道了许多世界之秘。一方具备青紫潜力的世界,在虚空宇宙的价值,足以让许多大能之士跨界而来。

这是长生之机,亦是荀少彧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荀少彧虽然自持有望超凡入圣,但也没自大的,认为自己能证就不死天人,踏破天人之上的界限,成为与世同存的大神通者。

而大神通者之下的寿数,最多不过一十二万九千六百数。若无传说中的不死神药再炼道躯,延续一世的寿数,这也就是众多道果天人们的寿元极限。

但东岳帝君这般世界化身,与天地相合,有天地之局限,亦有天地之寿数。虽不说与宇宙成往坏空同在,但几十、几百万的寿数还是有的。

这在不能证就大神通者的时候,未尝不是一条延续寿数的捷径。

东岳帝君微微有一些失神,十二帝冕晃动,沉吟思量了一会儿。

“击钟神将何在?”

他轻声呼唤,龙气徐然流淌,近乎涓涓细流,在身畔敲击宫殿。

“陛下,臣下此!”

一尊十数丈黄金巨人,迈着丈二步伐踏入帝宫,来到帝位之前,伏首下叩时,庞大的身躯,让宫殿都稍稍有一些震动,似乎下沉了少许。

东岳帝君轻声,道:“敲击镇天钟,召众神上殿议事。”

击钟神将俯首,道:“臣,领帝旨。”

这一击钟力士,是荀少彧为太祖时,麾下的一员骁勇大将。虽非开国国公之爵,但也是一开国世侯,跟随荀少彧千百载,一直总心耿耿。在东岳帝君开辟天庭,大封三百六十五路正神之时,就让这一员骁将,做了帝宫击钟大将,亦是三百六十五路之一,得享神道正五品位业。

这击钟神将来到宫门前,一方高达数十丈的青铜大钟之前,抄起钟旁摆放的一件椭圆钟锤,鼓足胸头一口气息,手臂肌肉徐徐凸起,怒目圆睁,让这一尊黄金巨人的形容,愈发的骇人。

“哈!!!”

第二零八章第一朝会

铛——

这一尊击钟神将持钟锤,重重敲击在铜钟上。数十丈铜钟悬挂当空,犹如一座小山一般,蓦然发起一声长鸣。庞大的钟身,似有天地雷音喧嚣鼓动,刹那响彻东岳天庭。

东岳天廷数千里方圆,在这一道钟声中,径直穿过三十六宝殿,重重禁止恍若浮云,灌入传入诸多金敕正神的耳中。

三百六十五尊金敕正神,凡在封神金榜之上者,无论在东岳界的何方何地,都听得一声轰鸣乍响。任凭金敕正神,修行再如何高深广大,也禁不起神魂摇拽,心神不得安宁。

正神们愕然,望向至高帝宫:“帝钟,响了!”

这一尊帝钟于天廷开辟之初,就已经屹立于帝宫门前。亦谓之众神钟,非天廷大事、要事,不得击之鸣之。

在东岳天廷初立不过百余载,这一座众神帝钟,尚且是第一次敲响。若非东岳帝君有何大事,这一座帝钟也不会响起。

随即,正神们放下手中事务,纷纷整理冠冕朝服,呼唤车撵仪架,向着帝宫而去。

周天正神们皆有世界权柄,只是自身神域并非都存于天廷。也有人间名山大川,湖泊江海之伯,亦有阴世七十二司,鬼狱冥罗之判。在阴世、阳世开辟神域,存身的金敕正神,不在于少数。

金敕正五品之位,已能干涉物质世界,虽无青敕一般造化神躯之能,但世俗生灵也是能看着金光异象的。遑论修行人法眼如炬,这些金光落在他们眼中,引得无数修行人心中惶恐。

毕竟,距离当初封神之战,可还未过百年。一些修行高深之辈,寿数悠长之极,至今还活跃于东岳界中,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

真人陨落如雨,高高在上的人仙,也扭转不得大势,只得局限于大局之中,勉强挣扎求存。

“如今东岳天廷诸神齐出,看来又要大动干戈,吾之奈何!”

一尊修行数百载的大真人,仰望苍穹变化,叹息声久久不绝。

毕竟是经历过封神之战的老古董,对于那一位东岳帝君性情的了解,远远不是天廷开辟之后的小辈们可以想象。

那一尊东岳帝君,从来都是不动则已,一动必有雷霆一击,不留半分余地。

对于一尊在神道夹缝中,辛苦求存的修行人而言,能求得一时安稳就是大幸了。

在这天廷开辟的百年,能存在与世的道脉寥寥无几,大多修行人淹没在了无情的岁月中。

…………

东岳界千里霞光,如瀑布般席卷而下,三十六座宝殿镇压天廷根基,映衬着天廷恢宏。

击钟神将矗立于宫门前,一双神目炯炯,徐徐将钟锤放回铜台上。十数丈的身躯,浑然似如黄金铸就一般,丝丝缕缕的金芒流动,透露着骇人的威严。

作为东岳天廷的击钟神将,也是帝君身前有数的大将,一身威势自是少有。其修为精深可比真正的金敕正神,只是本身还差了一线,才屈居于伪金敕之列。

所谓三百六十五路周天正神,虽都位在金敕,但全然是依仗封神榜之功,才让他们得了权柄。其中真真正正是自证的金敕神祗,堪为百中无一。

不一会儿,一道金光璀璨生辉,化为一架金桥玉台,一尊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手捧一柄麒麟白玉圭,着一袭宰辅济世袍,三缕长须飘然抚动。

“李相,”

这一尊击钟神将,面对来者拱手一礼,神情颇为尊重。

击钟神将固然得东岳帝君信重,但于眼前这一位中年神祗相比,分量还是小了许多。

这李相之称,即是其姓名,也是其位居宰辅高位,所对其的尊称。

作为大越第一朝宰辅,李相虽爵位比不得击钟神将,但其留名青史之上,无论太祖信重,亦或百姓中的威望,都非他一介武夫可比。

李相神态和煦,微微颔首笑道:“薛将军见外了,吾等同僚许久未见,怎的如此还生分?”

击钟神将谦逊,道:“李相德望高重,勿论阳世之时,还是天廷之时,都非薛某一介司门令可比。李相智慧通达,而薛某只通武事,较比李相才略远逊,当得薛某敬重。”

“如此,李某便自受下了!”

李相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径直踏入帝宫。

在这东岳天廷之中,论起地位、功勋,看的还是阳世大越之时。周天正神中有半数是大越臣子,由此就可见一二。

而李相毕竟一朝宰辅,击钟神将在东岳帝宫中的地位虽高,但面对李相这个老上司,也必要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礼怠慢。

…………

“老臣李相,参见陛下!”

东岳帝君漠然沉浸于冥冥天道,在李相踏入帝宫的刹那,豁然睁开双目。

轰——

李相心神恍惚,豁然感到一股无可计量的威压,压在他的神道金身之上。

东岳帝君伟岸的身躯,仿佛东岳泰山一般巍峨,一身帝衮袍服,绣着一头九爪苍龙当空咆哮。其目似日月,黑发如瀑,垂落下的目光,冷漠的俯瞰着,天地间的星辰经纬。

这是李相在天廷开辟之后,第一次面见东岳帝君。

将近百载的岁月,以及神道金身的证就,让李相自持道心极为坚固。但面对这一尊君临天地,御极世间千百载的帝君,仍有一种源自心头的战栗感,不可抑制的冒出。

东岳帝垂拱而治,虽仍是天地化身,但一应权柄交托正神之属,无为而无不为,在与天道相合之间,愈发具有天人之气象了。

帝君神目如炬,轻声开口:“免礼!”

这落于李相耳畔中,不吝于黄钟大吕蓦然回响,将李相愕然惊醒。

李相面皮一紧,诚惶诚恐,叩首道:“老臣,君前失仪,还望帝君恕臣之罪。”

这一尊东岳帝君,以先天太易之炁化生,生来就有混沌未开,阴阳浑噩之气象,具备大威严,大神通,几近天人交感,一炁化生之妙。尤其化一界为资粮,早已非是一般武圣人可比,便是绝顶的武圣人,落入东岳界中,也未必能囫囵着逃出东岳帝君的手掌心。

况且大越太祖的威严,早已铭刻在这些开国功勋的血液中,哪怕已经证就金身,成就金敕神祗之位,也不能掩盖众臣僚属们的敬畏惊惧。

“毋需夺礼,你我君臣百载未见,今日一见你就如此神态,倒显朕刻薄寡恩,罔顾昔年情分。”

帝君与荀少彧一体同心,自然知道李相的惊惧,有七分假三分真,但也无意揭破此节,只是平静的安抚着李相。

李相肃然伏身:“陛下隆恩之重,臣顿首谢恩!”

东岳帝君道:“吾等君臣千载情分,望汝珍之重之。”

有着东岳帝君这一番话,对李相这等太祖旧人而言,就是一块免死金牌。对于他们这些太祖旧人,象征意义着实不浅。

一尊尊正神纷至沓来,金光盈盈满溢,似水流一般晃动着帝宫金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劫金安!”

三百六十五尊正神,在这帝宫之内分立,按着星宿、冥罗、山君、水伯四类,可谓是泾渭分明。

帝君威严的说道:“诸位,吾等君臣百年未见,然……诸君风采依旧,朕心甚慰之!”

众正神齐齐开口:“全赖陛下天威,臣等得一存身之所。”

在东岳帝君当面,那一种无穷的威严,让所有的周天正神,无论是真正金敕,亦或封神榜加持的伪金敕,都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混沌气象。

哪怕在坐正神中,有东岳帝君亲自送入封神榜的人仙,现今也如鹌鹑一般,默然静立一旁无言。

东岳帝君淡淡道:“天廷初辟,朕以垂拱而治,非大事亦不会敲击帝钟,召尔等觐见。却有关乎东岳存亡之事,让朕迟迟不得决断,故而诏尔等前来,一并商议定下。”

“这……”

正神们神色不定,东岳界初定百年,正是人心思安之时,如今看东岳帝君,如此郑重其事,也让正神们心中颇为惶惶。

此时,一些太祖老勋率先出列,道:“老臣,唯上位之命是从。上位让吾等如何,吾等如何便是,何须多言。”

帝君作为一朝开国太祖,性情刚烈果敢,他决定了的事,就是天崩地裂,也不会修改半分。这些老勋都是帝君心腹,自然明白帝君心思。若非帝君没有决意,也就不会敲响帝宫门前,那一座众神天钟了。

一众正神恍然,纷纷道:“臣等,唯帝君之命行!”

东岳帝君蹙眉,缓缓舒展开来,道:“朕受命于天,与道合真,得天道之命,开天廷之世,理阴阳之明,周天正神辅佐,皆为此方天地长久,日月长明不堕。”

“然,天地亦有数,其寿十万八千数,唯有青紫之世,有百千万之寿。”

东岳帝君起身帝位,神情罕见的激昂,道:“吾东岳界,固然初入金敕,尚有十万寿数,但无有远虑,必有近忧。”

“吾等,也该为世界根基,早做准备。”

周天正神纷纷肃然,虽非皆念不死长生者。但半数以上的正神,亦并非洒脱从容之辈,会对这长生久视之机,视而不见,见而不为。

“朕,欲远争彼界!!”

第二零九章世界残骸

一言,石破天惊!

众正神骇然变色,仰头看向东岳帝君,那一尊万古不易的伟岸身影。

东岳帝君十二冠冕晃动,冷冽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悠悠回荡于帝宫内外:“朕,欲远争彼界……以万界供养一界,让吾东岳天廷,屹立诸天不朽!”

众神神色凝重,望着帝君:“陛下……这……”

一朝达到周天正神这等世界位业,执掌天地权柄。众神早已知道天地并非唯一,天外尚且有天。

他们赖以栖身的东岳界,亦是由于几方世界合并,横渡了世界大劫,一跃化为金敕世界,才有了今时的气象。

然而,亦正是因为知道天外尚且有天,才让众多正神迟疑不语。

毕竟东岳界初入金敕不过百载,正是百废待兴,诸事蓬勃发展之时。距离东岳界自身的瓶颈,还不知要过多少岁月,方能达到。在东岳界底蕴未彻底消化的时候,便将目光投注在诸界,着实有一些急功近利了。

而且,一方金敕世界发展千百载,本身的底蕴必然极强,能否成事尚在未知。东岳天廷一旦出手,久战不下,让彼界强人顺着道标,追寻到东岳界,又是一场大劫。

两界穿梭亦之需要世界本源支持,若是能打下彼界,自是赚的盆满钵满,一旦战事不谐,以东岳界的本源,想要恢复如今程度,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尊浑身雷光闪烁的神祗,面目威严肃穆,直言进谏道:“陛下……吾东岳开辟百年不到,根基底蕴尚未扎实,三百六十五路正神,空有正神之位,无有正神之实。若是冒然出兵彼界,臣恐……力有不逮啊!”

数十尊环绕湛湛金光的神祗,垂首道:“陛下,还请三思!!”

这数十尊神祗都是被送入封神榜的道脉人仙,由于不着待见,亦是自成一系势力。

“嗯……?”

帝君扶袖,不悦的蹙眉,道:“吾东岳五十万天兵,八百万阴兵,是吾东岳界以往数十朝代,最为精悍善战之士,如何会有力有不逮之言?”

帝君目光清冽,似如一眼最为纯净的清泉,映照着众神的身形。

在周天正神之中,不乏以往的大道之敌,被荀少彧亲自送入封神榜中,长久以来的怨气不得宣泄。虽有封神榜制约,不敢轻慢东岳帝君威权,但处事拖沓,态度消极还是有的。

而且,帝君也不好苛责众神,封神榜虽能强行压下不满,但却压不下心中怨愤。他要的是三百六十五尊金身正神,而非是三百六十五尊傀儡泥塑。

故而,东岳帝君只得开启,征伐诸界之序幕。即可免得麾下强兵悍卒,日久年深兵锋散钝,又能以征伐诸界之事,转移东岳天廷的内部矛盾,更能为主世界的本尊,攥取大量金色源力应急。

此刻,又有数十员神将,豁然出列,一齐拱手道:“臣等愿出兵彼界,为吾东岳拓土开疆。”

此时的东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地、人三界俱在东岳帝君掌握之中。让天廷、冥府空有百万强军,而无用武之地。只能追捕几许,成了气候妖魔、戾鬼,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作为率领天兵、阴兵的神将们,凡是想有大作为的,无不一心念着战事。

毕竟东岳承平未久,无有借口席卷战事。如今东岳帝君亲启金口,又岂会有不应之理。

一尊高大神祗,神威凛凛,着金黄神甲,灿灿光辉犹如明珠,道:“臣,请战!!”

东岳帝君垂目,道:“武曲星……尔为天廷兵司之首,当坐镇中枢,调和阴阳,征伐彼界之事,需要尔来掌舵,却不用尔亲自犯险。”

“臣等请战!”

三尊威武正神,自众神朝列中走出,各具刚猛神态。

破军、七杀、贪狼三大正神,可谓是周天正神中最为好战者。每逢大战之时,必勇猛果敢无所畏惧。

一尊周身文章华表交织,锦绣文气浮动的神祗,凝神道:“陛下,此时东岳初定,不宜擅起兵戈,但……若是有适宜的彼界,亦不妨一战!”

一员员神将威风凛凛,纷纷喝道:“臣等不惧一战!”

这武曲、破军、七杀、贪狼四大神将,更是太祖昔日旧臣中的,最为中流砥柱的赵文远、鲁明达、薛定鳄、杨不已四人。

这四尊百战神将,历经东岳帝君微末与巅峰,可谓是帝君最心腹的部将,亦是帝君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刃。

“哈哈哈……好,如此,才不失吾东岳英锐之气。”

东岳帝君抬手,止住欲言又止的诸神,幽幽道:“穷兵黩武,亡国之道也!此中道理,朕如何会不知?若非是有非同一般之机缘,吾又怎会急于毕功一役。”

“非同一般之机缘?”

周天正神们尽数骇然,但以东岳帝君的性情,若非有十层十的把握,岂会轻行险事。

若是真的能吞下一方金敕世界,让东岳界本源更加浑厚,无论对于帝君这位合道者,还是执掌天地权柄的正神们,都能得到不少的好处。甚至,那九尊高悬的青敕之位,亦未必不能在正神中诞世。

一尊正神迟疑了片刻,道:“不知,是哪一方天地世界,可称的机缘?”

关乎大道之途,所有正神们都将目光,投注在帝君伟岸的身躯之下。

“那,可是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啊!”东岳帝君眸光开阖间,闪烁的惊人的光芒,语出惊人。

“什么?”

无与伦比的震撼,让众多正神几乎难以抑制。

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

青敕世界位格超乎东岳界,存在长生者驻世,翻江倒海只若等闲,堪堪为高等世界之属。内中强人遍地,可谓宗师满地走,大宗师抖一抖,只有武圣人才能横行与世。与现今的东岳界,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可以说,便是一百方金敕世界,亦比不得一方青敕世界的价值。

哪怕,这只是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但其中可能蕴藏的造化,仍让正神们心神摇拽,不能自已。

想一想当初东岳界化为金色星辰时,环绕的那一轮青色大日,就知道青敕、金敕二者间的差距,到底有多么的惊人了。

“对啊……那,就是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

东岳帝君的眸光,刹那幽深之极,让所有正神心头一凛。

…………

大成世界,

金陵府!

金陵作为江南诸府中的繁华之地,亦是大成朝廷的税赋重地,经济命脉之所在,自是经济发展到了极致,人流来回穿梭,散发的人气涌动澎湃,不愧为一座百万人的大城。

一丝丝人道龙气绵延千里,顺着国运真龙,一路横空编织为一道道法网,淡淡的纯金气运盘恒不定,径然笼罩在亿万百姓黔首们的头顶。

各处各地,都有夜游神、日游神巡游徘徊,。神有其职,众神在其位,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本就是神道世界,一饮一啄皆由神祗执掌,人道亦是神道,天道亦为神道,是为此方天地世界,恒古以来的规则。

“时日,将近了!”

东判府堂中,太初化身一袭正六品官袍,清秀的面庞,带着一抹冷冽威势,安然坐在靠椅上,似是假寐一般。在太初化身做好该做的安排后,只需静待着其时了。

先天五太之炁,冥冥中自有感应,只需心念一动,就跨越无穷之远信,彼此交感信息。

在先天五太化身中,太易化身身合东岳界,直接证就青敕之位。太初化身则苦心经营大成世界,试图合道大成世界。至于其他的太始、太素、太极三大化身,则是堕入诸天,漫游无穷世界,积累自身底蕴。

这一尊太初化身,在大成世界固然孤立无援,但经过多年的逢上迎下,按着大成世界的修行道路,也是一步步升到了正六品神位,成为金陵城隍府,十二大判中的一员。在金陵城隍府中,勉强也能排得上一号人物。

太初化身眸光中,浮起一抹惊叹:“可惜,世界阶级固化,一个小小的东判,地位还是低了一些,无法真正触及大成神道的顶尖人物,否则吾的谋划胜算就更高了。”

“不过,一方青敕世界的残骸,内中价值无可估量,也是值得吾去冒险。”

本来按着荀少彧的心思,自是以土地神、县城隍、府城隍为台阶,走到正从九品神道的巅峰,自然就是身合大成世界,成为一界至高。以这太初化身毕竟境地高远,非是寻常神祗可比。平常市场有意藏拙,需要时顷刻就能恢复战力。

只是可惜,冥冥中大成世界有缺,禁止了太初化身的合道路。

让太初化身不得已转换手段,径选择直刀兵相接,以东岳界之势,压服这一方世界。

虽然此方世界中的神道,已经发展到了巅峰,但一盘散沙一样的秩序,在太初化身眼中,就是一戳即破的泡沫。以东岳界与大成世界间的力量差距,东岳界未必不能吞下这方天地,攥取到最终的胜利果实,一解多年来,伏低做小的郁气。

第二一零章暗流汹汹

“只是……这一方天地,到底是青敕世界的一部分。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个中有何惊世底蕴,以吾此时一介府判的地位,亦是接触不到,难知其中深浅。”

太初化身蹙眉,清秀的面庞,眉梢稍稍蹙起。

因为东岳界集结一界之力征讨,需要不少时日调动天兵,还有集合人间诸多道脉高手,锚定世界道标。在这些准备妥当之后,至少三、五载,是不要想着打入大成世界了。

在这段时间之内,太初化身最大的作用,就是要想办法,探明大成世界虚实,勘察其中有无暗中隐藏的实力、势力,再酌机消耗一些大成世界的整体实力,为东岳界的到来铺路。

这世界与世界之争极为凶险,一着不慎,千万众生沉沦,山河大地崩毁,无数心血苦功化为乌有,荀少彧亦不得不慎之又慎。

太初化身眸光微微闪动:“大成世界可是不简单,水深的很呐!”

大成世界所谓九品神道,可谓是一方青敕世界,集天地造化大乘之法。在诸天神道之中,亦能排得第一流。是可以直指正一品位业,主世界天人之道的修行之法。正是因为如此,荀少彧才愈发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曾经‘阔过’的世界,谁也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就有几尊横渡世界劫数的老古董,在默默注视着世界变迁。

以先天太易化身,在东岳界开辟一方天廷的神道修为。荀少彧若想在大成世界崭露头角,并非如何困难。大成世界曾经固然辉煌,但世界位格跌落,就算尚有些底蕴,未曾彻底败坏,也比不得一方真正的青敕世界。

若无其他掣肘,以荀少彧的浑厚积累,正三品青敕之位尚且难说,但一正五品金身还是十拿九稳的。

只是,世界意识不允!

在大成世界,证就金身已是一方之主。在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四大神脉中,都是真正的中坚力量,有着不容忽视的话语权。论资排辈之下,都是惊才绝艳,背景深厚之辈。

出身草根阶层的荀少彧,想要靠着自己,踏入正五品位业,不吝是逆天一般。正七品就是凡俗众生的‘天花板’,便是再惊才绝艳者,也休想踏入正五品之列。

“可惜,这世界格局如此,一地县城隍,就是吾的顶点。若要强证金身,就着实太显眼了。倘若天地共伐,再引出正三品大神,就真要亡命天涯了。”

也正是因为有着顾忌,荀少彧一直刻意保持正六品业位,甚至连从五品位都没证得,暂且为一判官神位。

“东岳想要攻伐大成,最大的障碍,还是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四脉中,自上古留存下来的正三品大神。”

荀少彧沉吟一会:“只是,以吾如今的地位,想要接触这等大神趁机谋事,还是力有不逮啊!”

金陵固然是江南第一府,金陵城隍也是江南第一城隍,有着正四品位业,但要见正三品大神之面,还是极为困难的。以金陵府城隍的分量,都尚且远远不够,更遑论是荀少彧这一介府判。在这金陵十二府判中,荀少彧正处中流,即非名列第一,亦非处于末流。接触正三品这一层次的人物,可谓是难上加难。

“吾现今能影响的,也只有金陵一地。然而吾这东判之位,其上还有几位判官。尤其五大掌案,权威更在十二大判之上。就这金陵八县,吾都未必能完全施予影响,何况涉及天下。”

“但,天下已苦神多矣,吾未尝不能趁势而起,搅动乾坤纲常。”

荀少彧蹙眉,大成世界阶级固化严重,神祗千载不朽。就是以他的能力,虽然有故意藏拙的成分。但只有正六品神位,还是显露出了大成世界九品神道,体制的逐渐僵化。

大成世界的神道制度,个人的天赋才情固然重要,却也非是绝对。

“想必,不甘一生困守正七品的神祗,一定很多很多,这些人就是吾的棋子。裹挟足够多的‘棋子’,未尝不能削弱大成世界的力量。”

在这个神道体制稳定的当下,不打破大成世界之格局,想要证就正五品之位,又是谈何容易。只这正五品金身成就,就能让无数神祗铤而走险,甚至不惜舍弃一切,进而奋力一博。

“而这,就是吾的机会!”

自十数载前,江南各路义军,被大成朝廷铁血镇压之后,朝局愈发的糜烂不堪。天下一十五道,小到一县知县,中有一府知府,大有一道知州,都暗中纠结兵马,铸造甲胄,都有着自己的一番心思。

改朝换代的呼声,已经愈发炽烈。

…………

西判府!

亭台楼阁,石桥拱立,涓涓流水,茵茵碧翠。

神道富贵宣明,作为十二判中的西判,府邸洞天极尽奢华,玉石铺地,金砖点缀,翡翠常青,宝石湛蓝,堪于人间王侯相比。

这还只是一介府判格局,若是位列前三的大判官,乃至掌案一级的从五品,其府邸洞天犹比帝王更甚。

一方翡翠亭台中,荀少彧一袭青衫,面上带着笑意,畅然道:“哈哈哈……明楼兄的西判洞府,山青地明,气象斐然,颇有虎踞龙盘之势。”

“东阳兄许久不来,今日来吾府邸,应该不是只为了吾府邸格局吧?”一面目富态的中年男子,身着正六品神袍,纯红气息环绕,犹如一轮红日骄阳,盘恒于亭台之间。举止神态中从容有度,暗中言语机锋内藏。

所谓的‘东阳’,是荀少彧在此方世界,成为正七品城隍后,自取的名讳。而荀少彧对面那一位‘明楼’,则是同列十二判之一,地位不相伯仲的西判官李明楼。

“明楼兄何出此言?你我同府为神,皆是府判之一,理该亲近一二的。”荀少彧一脸和煦笑意,似乎不在意李明楼的讥讽。

在正四品府城隍执掌金陵,五方掌案辅佐,十二大判司法的大格局下。不但掌案们各有心思,就连十二判官,也各有各的利益关系。

而这西判官与东判官的职司权位,多有重合之处。作为西判官的李明楼,自然不会对老对手,有什么好脸色。

但,二者关系固然紧张,亦不至于兵戎相见,直接撕破脸皮,只需要维持住,表面上的同僚关系就可。私底下虽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但彼此也着实亲近不起来。

“明楼兄,你说呢?”

荀少彧含笑,眸中神光闪动。这李明楼看似体型痴肥,颇为憨厚老实。但其性情精细明亮,处世为人又阴狠诡谲,不择手段,在十二判中亦是一狠角色。如今荀少彧图谋大成世界,正需要这等人物,从中协调辅助。

李明楼哼了一声,神色不明的看了荀少彧一眼:“无事不登门……东阳兄有事,明言就是。吾自斟酌为之,不必拿话搪塞吾。”

而所谓斟酌,真正施行就很有余地了。

荀少彧叹道:“明楼兄,慧眼如炬啊!”

“听闻,明楼兄为金陵世家子,百二十载经营金陵,与金陵知府三代姻亲。”

世家与世家联姻,个中关系错中复杂,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若非荀少彧真正探究过,岂能知道内中根底。

李明楼神容微微一肃,沉凝道:“东阳兄,好灵通的消息,这恐怕不只是‘听闻’吧?”

荀少彧负手起身,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明楼,道:“呵呵……常言道难得糊涂,东阳自诩不才,一心求证金身之道,却是不得糊涂啊!”

“咱们都是明眼人,这大成的江山社稷,眼看就有倾倒之势。吾等地祗一不似天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二不似鬼神冥灵,荤素不忌,还有阴世冥土为根基;三不似水神一脉,不与吾等人神相类,以水族自成一脉。”

“吾等地祗与王朝因果太大,大成倾倒之时,正五品之上的大神们,可以轻易斩断干系,吾等金身未成的小神,就只能在无边孽海中,坐困生死了。”

“吾,只想生存!”

荀少彧一番直白话语,令李明楼面色渐渐苍白。

李明楼虽与荀少彧有权柄之争,但此时的的他,全无一点告密邀功的心思,反而心头冰冷森然,背脊不绝已然冷汗津津。

“你……你疯了?”

听到这不吝于掀翻天地的言论,李明楼面色阴晴不定,一身纯红神力刹那扫过周匝数百丈,化为一道屏障,将这一片空间瞬息封禁,眸光开阖中不绝露出惶惶。

荀少彧待整以暇,望着李明楼面色变化,幽幽道:“这不是吾疯了,只是……难道,你就心甘永生永世,困守在六品,直到朝廷更替之时,与旧朝一起陪葬?”

李明楼脸色阴沉,哪怕两人交恶,但他若是把荀少彧大逆言论,密告给金陵府城隍。虽能让荀少彧万劫不复,但自身也非无害。

心存不忿者,可并非荀少彧一人,绝大多数的正六品神祗,都或多或少有此念头。

哪怕,李明楼为人玲珑八面,但心中又何尝无有一丝,不为人知的野望。

“不,吾不甘心……”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零一章波澜初现

城隍法域,广大莫测,内中五方掌案,十二判官,三十五司主府邸,尽数坐落其中。

每一座府邸,皆占地百亩、千亩。若非神道法域,不存乎于物质世界,只是这城隍法域,就比这江南第一府,还大上三分。

阴阳府中,一位位阴兵面色晦暗,浓重鬼气幽幽弥散,一队队着阴甲冥胄的兵卒,面带带着黑白纹路,巡游于亭台诸阁之间,一身不经意间露出的杀伐煞气,令人不觉有着窒息感。

所谓五方的掌案者,分别是掌阴阳,掌生死,掌祸福,掌赏罚,掌因孽。五位皆是从五品神祗,有着金红位格。

而在这五方掌案中,尤亦位列第一的掌阴阳,最是权柄滔天,为城隍法域中府城隍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高位者,几于寻常正五品一般,甚至不弱分毫。

此刻,掌阴阳、掌赏罚、掌因孽三位掌案者,共聚在阴阳府大堂中,神情都极为凝重,让这阴阳府都染上了一些压抑。

这三位最接近府城隍之位的地祗,以往甚少有交集余地。似今日一般,共聚一堂之事,更是鲜有为之。

掌因孽沉重,道:“曹兄,最近城隍府的气氛,愈发的让吾,感到惕然心惊。”

作为第一掌案,掌阴阳的姓氏就是……‘曹’!

“今时的金陵府,好似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正在吾等看不见的地方,酝酿着什么!”

“是啊,这股势头,很不好……”掌阴阳把玩着手中玉佩,面露沉思之色。

近来的城隍法域,虽然仍旧似以往一般平静,但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依旧让五方掌案,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妥。只是因为五方掌案,亦有派系之分,彼此间勾心斗角,若无天塌大事,乃至府城隍相召,一般不会齐聚。

因此,此刻阴的阳府中,才会只有三位掌案。

掌因孽冷冷道:“吾,似乎感到了危机,正在一步步临近……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勿要看这位掌因孽,在举止神态之中,并无甚么超绝气度,看似只有中人之姿。但只有真正了解的掌阴阳人,才会深切知道,那一种平淡朴实中,到底是有着怎样一副狷狂阴诡的内在。

城隍法域就似是一处暗礁,内中孕育的千百暗流,已经让几位‘舵手’,嗅到了一些端倪。

掌阴阳低语:“三十五司、十二府判,这些地祗近来的接触,确实极为频繁,这让吾心中的不安,愈发严重了。”

掌赏罚蹙眉,道:“这些地祗,莫非背着吾等,有何阴私谋划?”

掌因孽凝重,道:“十二判的异动颇大,阳判、阴判二人,在凡俗就是生死对头,彼此仇视了百余载,堪为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突然溝和,这本身就是咄咄怪事。”

“若只是一二例,吾也只能认为自己太敏感,想的有些多了。但……这可不是个例,而是一并蔓延三十五司,十二府判之中。”

“一二例,吾还能说服吾自己,但若是十几例,乃至于几十例,总不会还是巧合吧?”

一时间,三大掌案再度陷入了沉默,权衡着其中的利弊得失。

掌赏罚低声呢喃:“此事,是否告知府君?府君若是下令彻查,这些地祗们阴私,定然遮掩不住。”

金陵府城隍一心证就正三品位业,平常亦不管什么事务,只是坐镇金陵府域,维持江南第一府域之名,其他诸事皆由他们几个掌案处置,如此几百年也无有闪失。

只是如今事态,让三人不得不多想一些。只要一想着十二府判,三十五司不稳,所造成的后果,就让几人心绪不宁。

掌阴阳幽幽叹息:“这金陵府……气氛是愈发古怪了,连吾也摸不着头绪啊!”

掌赏罚径直开口,道:“曹兄,既然事有古怪,吾等就必须寻根究底。否则酿成大祸,府君一朝问罪下来,吾等吃罪不起。”

“查,严查!”

掌阴阳拧眉,冷笑道:“这金陵的天,永远是府君撑着,谁敢让府君不痛快,就是与吾等相背。吾倒想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的,竟敢在法域中,暗自耍手段。”

三大掌案确定下来的事,在城隍法域中,就如城隍府君亲自批下敕令一般,不容任何地祗、鬼神忽视。

…………

一处灵境之中,缕缕金辉点缀,犹如细碎的金叶,映衬于这一片空间中。

这一方灵境有百亩大小,其间丝丝缕缕金光流转,依附于东判府邸。荀少彧身着素衣,矗立于灵境中央,望着灵境外的茫茫阴世,神情复杂难明。

“这一方天地中,先天五太之炁衍化圆满,除非世界升格,再塑天地根本,否则哪怕日月沉沦,阴阳倒转,也难见五炁根本。”

荀少彧眸光流动间,似有神光游弋:“看来,还是吾贪心了啊……真正摄取一方天地之本源五炁,又岂是容易之事!”

荀少彧的先天五炁化身,虽是由一缕先天五太之精,一一衍化而来,内中别具一番玄妙。甚至跨越世界胎膜,而无碍与彼此心神相通,其个中神妙可想而知。

只是,成于斯败于斯,这一缕先天之炁,即是荀少彧化身之根基,却也限制了先天五尊化身的潜力。让这五尊化身,只得止步于宗师,无缘更近一步。

而以荀少彧的推演,若是不断撰取,诸天万界中的先天五炁之源。让这五尊化身吞尽万界本源,一朝证就虚空宇宙,诸天万界的先天五炁之尊,亦不失为一煌煌大道。

但,这就需荀少彧,不断攻略诸界,以诸界之本源,温养先天之炁化身。而荀少彧这一尊太初化身,当初遁入大成世界时,就含着一些,夺取先天一炁的念头。

只是大成世界规则稳固,大道如泰山磐石一般不可动摇,先天五炁更是绝迹世间久矣。就以荀少彧之能,也攥不得一丝半缕。

想要从中找出先天一炁,提升化身本质,还是任重而道远。

李明楼不紧不慢,踏入这一方灵境中,轻叹道:“东阳兄,倒真是好雅兴。在这一方小灵境中自在悠闲,可让吾羡慕的紧。只是……大事未成,便如此的散漫,可非吉兆乎!”

荀少彧轻轻一笑,也不解释内中详情,道:“有明楼兄相助,胜过十万阴兵,有何不可成事?”

“若非明楼兄交友广阔,三十五司,十二府判中,鲜有不识之人。许之重利予之,如何会不成?”

李明楼一生执着于正五品金身,只是可望而不可的。对于荀少彧的之筹谋’,让他有望窥见金身之机,于是几乎一拍即合。

若非李明楼全力施为,哪怕荀少彧这几十载,也安插了一些暗子,但也绝不会,在如此短是时间内,在金陵法域,造成如此大的动作。

李明楼幽幽道:“那几位,可不是寻常利益,就能倒戈相向的。”

“吾得到密报,那几位掌案已经起了疑心,随时都会扣关请出府君。一旦府君出关,就是吾等彻底败露之时。”

以正四品大神的能耐,李明楼自信瞒得过一时,但一旦府君认真起来,到底能瞒过几时,连他自己心中都没底。

说到底,还是李明楼心中不满自身,止步于正五品之位。为了有机会更进一步,才在荀少彧三言两语中,动了心思。

荀少彧眸中一片晦暗,淡淡道:“那就让那几位,都闭嘴!”

杀机萧瑟凛然,恍若染红了这一方灵境。

…………

嘭——

掌阴阳手掌砸着桌案,目光中带着冰冷,看着眼前卷帛中,一条条一项项的名目,愈发的冰冷。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数十万符钱调动,吾这个金陵府掌阴阳,竟然一无所知,整个金陵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让吾如此陌生?”

几名掌案彼此无言,十数万符钱的数目,足以支撑起一场小规模战役。而这一笔庞大的香火符钱,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何不让他们担心。

这半查不知道,一查反应出来的问题,是彻底吓了掌阴阳一跳。

掌因孽道:“曹兄,三十五司中有太多异样,让吾也颇为不安,看来吾等要加快速度了。三十五司的兵权,似乎亦有存疑,更该一并解决。”

自古兵权无小事,自从发现兵权调动,亦存在疑惑时,五方掌案彻底失去了,对于局势的把握。

“查,彻彻底底的翻查!”

掌阴阳面色阴沉,全无一丝喜意,道:“就是把金陵,整个翻个儿,吾也要将这些源头找出来,一并算一算总账。”

形势愈发的紧迫,让掌案们也不得不加快动作。

这一座金陵府仿佛一个炸药桶,随时都会被引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十二府判中,尚有一人……值得吾等信任。只要有此人在,或许就能知道,金陵府内中发生了何事?毕竟,谁都可能图谋不轨,唯独这一位,不可能有丝毫瑕疵。”

“他,就是十二府判之首,崔判官!”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一二章自投罗网

“这……”

几位掌案沉思片刻,心头不由触动。

毕竟,十二府判各具执司,与五方掌案虽有从属,但更有制衡。因此来平衡城隍法域中,几方地祗权柄。

但此时府判们行迹成疑,又有三十五司混迹其间,一股风雨欲来之势,令众掌案心头惴惴不安。

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他们,深深知道这一紧迫感,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亟需知道个中内情!

掌阴阳幽幽道:“崔判为人,正直磊落,忠正明实,观之可信。”

“却是可信!!”

掌因孽、掌赏罚二人,思量须臾,也都颔首认同。

得入城隍法域的高位地祗,于阳世中至少亦是一方名士。养万民之望在身,得人道气运垂青,一入神道至少得正七品前程。

这崔判名士出身,以磊落果敢,刚毅能知著称,是朝中有名的直臣。

在这城隍法域,能让三大掌案俱都信重的,这陆判正是其一。身负着数百载名望,可谓最接近掌案这一层次的人物。

掌因孽面色沉重,道:“在这十二府判中,唯有崔判一人,值得吾等信任了。若是连这崔判,都不得吾等相信,这事态就着实有些可怕了。”

若连崔判这等名士出身,最惜羽毛的人物,都已经不值得信任。那在这城隍法域中,还有何人能让几大掌案放心。

掌阴阳若有所思,呓语道:“岂不闻,雨打芭蕉,风雷时时,吾自芭蕉树下坐,几多风雨,几时歇,错,错,错……”

…………

崔判府,

作为临近法域中央,仅次五方掌案府的第一判府。却是城隍法域之中,少有简单朴素的府邸之一。

神道富贵之极,但在这崔判府邸中,却无有几许奢华贵意,只是二三屋舍,竹林荫荫摇拽,林中几道清泉流响间,叮叮咚咚作响,充斥着幽静雅致。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陆判志趣,清雅脱俗,天下少有之!”

看着眼前景色,仿佛心中污垢洗去,掌阴阳面带笑意,负手踏入这一方如画山水中。

一中年男子着一袭青衫,面色悠然,从竹舍中徐徐走出,笑道:“掌阴阳公务繁忙,何来闲暇,来吾这陋居?”

“稀客,稀客……”陆判啧啧称奇,青衫抚动之间,自有一股神采迥然。

身负数百载之望,这陆判一举一动,无不让人心折。

掌阴阳面露和煦,缓缓道:“你我同府之谊,吾此时只是看望老友,非是为府中公务。”

“哈哈哈……既是旧友来访,陆某何其幸甚!”

陆判畅然大笑,与掌阴阳并肩走入竹林。

三百竹林簌簌,翠绿竹叶洒落,丝丝幽香沁人心脾,犹如脱胎换骨一般,心神唯有清净。

掌阴阳赞叹:“诺大金陵府域,尽历红尘烟火,遍数富贵繁华,唯有陆兄这里,或能看些不一样的色彩。”

陆判温和一笑,在阳世传闻中,面目赤红狰狞,性情刚猛的第一判官,却是如此温文尔雅,举止有度。

陆判谦逊一笑:“曹兄见笑了,愚弟只是享受不得,如此的富贵荣华。愚弟生前身后,都是个苦顿命数,受不得显耀的。”

常人不知,陆判与掌阴阳二人,在阳世之时,就有着一分私谊。

同殿为官数十载,掌阴阳颇为敬重陆判品行。而这位陆判,也对章阴阳的出众才华,极为推崇。

如此,兜兜转转数百载,起起落落间,二人同府为神,固然掌阴阳的地位,较比陆判要高上一筹。但作为十二判之首,陆判成就亦不见得低多少。

所谓情分,只有地位相若,才得长久之时!

“曹兄,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日正是绿蚁酒酿成之时,你可一定要尝一尝,吾这绿蚁酒。”

掌阴阳微露笑意,道:“早闻陆判有一好,杯中绿蚁不休停,今日吾是见着了。”

陆判斟上一杯绿蚁酒,抿着杯口甘甜滋味,笑道:“所谓老夫聊发少年狂,杯勿停休,心勿暮沉!”

“是吗……”

掌阴阳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还未察觉,近来府中的暗流诡谲啊!”

陆判扶着杯盏的右手,蓦然一抖,翡翠一般的酒液微微摇晃,诧然开口,道:“怎么,原来曹兄来吾这,真是有事啊!”

掌阴阳幽幽叹息,道:“事态紧急,曹某人也摸不着头绪,不得已……只得请教陆老弟了。”

“近来府中形势,吾也看不出什么,但三十五司,十数万符钱调用,还有十二判官的种种异常,都让吾心有不安。”

“而陆老弟身为十二判之首,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个中端倪吧?”

掌阴阳的目光,在这一刻犹如刀锋一般,透着一股冷冽之意。

显然,在掌阴阳的心中,以陆判精明干练,其间自有沟壑,如何发现不得端倪。

“曹兄啊,”

陆判微微垂头,看不清其神情变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一角。

“你不该来啊!!”

“嗯?”

掌阴阳心头突兀的,升起一股寒意。

这一股寒意,来的如此突然,让他都有些来不及反应。

掌阴阳望着陆判,逐渐扭曲的身影,道:“你,说什么?”

“吾说,你真的不该来……”

陆判素衣鼓动,垂下的头渐渐抬起,纯红色神纹浮现,万千神篆真言在他的衣衫流动,似如水波徐徐起伏。

“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似是叹息,陆判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攥住一杆狼毫笔,一点殷红透过笔尖,闪动着勾魂夺魄的光芒。

“自投罗网啊!!”

一声声叹息,一尊尊判官走入竹林,身畔浮起的神篆真言,化为一重重禁止,一并封禁着三百竹林。

“你们,”

掌阴阳惊怒交加,看着走入竹林的七尊判官,再也经不住胸中怒意。

“你们……陆炳良,你……”

掌阴阳指着一脸漠然的陆判,面上神情复杂难辨。

“既然知道个中机密,就更不能留你了!”

陆判轻声开口,神情冷漠,可怖森然。

刹那,八道升腾而起的赤光,将这三百竹林染红一片。

元始诸天

第二一三章舍吾其谁

“你们……”

掌阴阳发出一声不甘怒喝,强横的力量迸发而出,似要强行挣开钳制。但周匝赤色神光汹汹涌涌,刹那间将这股力量压下,淹没了他的身躯。

掌阴阳固然为府城隍之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位列从五品顶点。但其毕竟未入正五品金身,力量本质尚未真正蜕变。而八大判官皆是正六品,与从五品的差距,亦并未达到难以揣测的境地。

因此,在八大判官突然联手之下,就连掌阴阳这等顶尖人物,也不得不黯然受制,被生生镇压下去。

只是,因为这位掌阴阳,执掌法域中枢多年,是为府城隍第一心腹,其生死已能惊动府城隍。因此才只是镇压,而没有真正的下杀手。

望着禁锢三百竹林中的掌阴阳,崔判淡淡叹息一声,道:“可悲……可叹!”

崔判一直都以‘耿正’示人,背负数百载的‘正名’,就是假的也成真的了。

若非荀少彧给出的筹码,实在让崔判无法抗拒。崔判也不会撕下,维持多年的‘形象’。

荀少彧淡漠道:“确实可悲啊……”

以掌阴阳的修为,倘若有三分警惕,就算八大判官联手,也不见得能轻易留下他。但是他偏偏失了警惕,在崔判率先出手之时,几大判官也一并出手,直接将其镇压下来。

崔判肃然,道:“看来,吾等行事要加快进度了,五方掌案无一等闲,掌阴阳虽被吾等镇压,但非是长久之计。少则一二日,多则四五日,那几位掌案必回发现。留给吾等的时间,不多了!”

其他几尊判官,俱然面露沉色,暗中筹谋多时,终于要到了揭开的时候了。

荀少彧道:“三十五司中,已有二十六司可得信任;十二判官内,亦有吾等八人,这就占了金陵六分势力。”

李明楼轻声一笑:“只要吾等抢先平定不从,在府君出关前尘埃落定,便是府君正四品位业,也逆不得大势。”

崔判颔首,道:“如此,便好!”

“诸位,既已经然撕破面皮,吾等便不该再犹疑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况且,其余四掌案、四判官,亦是吾等大计的拦路石。”

“一旦他们惊动了府君,吾等悔之晚矣!”

“对……不能让他们,有翻盘的机会。”

荀少彧眸光开阖,透着一股晦涩杀机。

…………

三百竹林,重重禁止之中,掌阴阳神情愤恨,看着面色一片平静的崔判。

“崔炳明……”

“崔炳明……”

“你这不忠不义之辈啊……妄你身负贤名与世,你这欺世盗名之徒。”

掌阴阳一字一顿,狠声道:“府君待尔等不薄,不吝予尔等高位待之。尔等为何密反,莫非你以为,就你们这些区区六品地祗,就能撼动府君?”

“崔某人,能有今时今日,府君厚遇多矣!”

“崔某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府君恩义。”

说到此时,崔判平静看着掌阴阳,嘴角莫名含起笑意。

“但是……崔某人二百年前,就已是正六品位业,二百年后的今日,仍旧是一正六品位业,这又是因为什么?”

崔判官冷冷的看着掌阴阳,道:“神道定制如此,无有空缺余位,就是崔某人怀才自忿,又有何用?”

神道规矩就如官场一般森严,上下尊卑各有其序,任何位置都是有数的!

“崔某人看着大成朝廷,由兴盛一步步走向衰落,到如今的江河日下。在这天地正朔神器移位之时,吾又有几日气数?”

崔判道:“你我异位相处,你会甘心?”

“那你……”

陡然,掌阴阳心神触动,惊骇道:“你们……”

崔判抚掌,道:“既然不甘心,吾等不妨用自己的方法,让那个位置空出来就是了。”

“江南动乱难平,吾等再添上一把火,又该如何?”

“控制金陵府,以金陵一府之力,攻伐江南诸府。如此一来,无论胜败,都能让吾等晋升。”

正直通达数百载,此时的崔判无疑是可怕的。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了一辈子君子的‘伪君子’。

因为,在底线被彻底撕破的当下,谁也不知道,崔判的下限会在哪里。

“你……”

掌阴阳面上夹杂诸多情绪,最后缓缓道:“那,会死很多无辜之人,也会殃及许多百姓黔首。”

崔判徐徐起身,面无表情道:“为了吾等大业,他们死得其所。”

掌阴阳苦笑:“江南八府,八大判官,你们好狠、好毒啊!”

作为江南第一府,金陵的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会掀起八府波澜。

崔判官轻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吾等大业,死一二蝼蚁,又有何妨。”

…………

“快了,快了!”

矗立高台之上,荀少彧面露笑意,负手望着,百里幽静的城隍法域。

淡淡的金色光芒,自他的身躯渗透,汇聚点点滴滴的神光,让他的面容之中,透露出一股凛然之威。此时的荀少彧,赫然有着正五品金身成就的气象。

只是这所谓的五品金身气象,显得有些虚幻,内中透着一丝不稳,随时都会豁然崩塌。

毕竟缺少世界认同,哪怕荀少彧本质击高,先天太初之炁亦为青敕根基,但一方金敕世界的压制,让荀少彧犹如裹了一层层厚厚的‘蛋壳’,一举一动都有无尽束缚。

荀少彧道:“正四品神祗,若不动些小手段,倒是个难缠的硬骨头!”

“这等人物,在整个东岳天廷中,都可排在前三,不可轻易忽视。”

“只是时也、命也,若非那尊正四品神祗,一意晋升神道三品位业,少有现迹人前,对于金陵诸事松懈怠慢,让吾有了可趁之机。”

“否则,难,难,难……”

一尊正四品金身级数的存在,极为接近大宗师级数,等闲三五宗师,都非其一合之敌。每一尊都有极大的影响力,想要谋划这等存在,在个中耗费的心力,绝非一时之功。

“以金陵撬动江南,再以江南搅乱天下……这锦绣河山……”

荀少彧伸手,当空虚攥,道:“舍吾其谁!”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一四章八门锁神

金陵法域!

一丝丝沉闷,弥漫于五方案府,十二判府,三十五司府之间。

上至有品有阶之地祗,下有无品无位之鬼神,俱然都心神紧绷,似预感到风雨将来,一个个来去匆匆,神色略带压抑。一名名阴兵配着甲胄,混浊黑气沸腾不休,化为一簇簇黑云,缠绕于这一方法域内外。

东判府正堂中,荀少彧不疾不徐抿着茶水,丝丝缕缕的水雾,精致瓷茶中,浮着淡淡清幽茶香,游弋于正堂之内。

“东阳兄,大事成矣!”

李明楼大步踏入正堂,神色带着几分喜意,一身纯红神力涌动间,似如潮汐一般鼓荡。

看着李东阳神色喜意,荀少彧神色微缓,问道:“几大掌案,还有那几大判官,都已经扣押起来了?”

“哈哈哈……吾借着掌阴阳的名头,将这些掌案、判官,一一带入咱们早就设下的禁止中。”

李明楼畅然大笑:“在吾等分而击之下,两位判官迫于大势,当即倒戈相向。剩余的几大掌案、判官,虽是真正的硬骨头,但亦被吾等禁锢,一时掀不起甚么风浪。”

“这金陵法域的大势,定了!”

“此时,言之尚早,以那位的修为,就算吾等联手,也未必能真正镇得住。”

荀少彧摇头,道:“只是,吾方有着十位判官,对于接下来,那一正四品府君,或能添几分胜算。”

李明楼畅然道:“如今各府、诸司、众军待命而发,以十二万八千阴兵阴将之势,未必拿不下这位府君。”

荀少彧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府君在位八百载,法域上上下下,谁又能说的清,这位的死忠还有多少?”

“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

纵然金陵法域看似尽在掌握,但荀少彧仍感有些忧虑。与一尊堪比大宗师的强人相较,便是一丝一毫失误,都能让人万劫不复。

李明楼蹙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需要清洗这些不稳定因素?”

荀少彧低声自语:“如今金陵初定,吾等若是擅动,岂不自乱阵脚。”

“还不是时候啊!”

依着荀少彧心思,自然是将城隍法域内外,彻底清洗一遍,以免坏了大事。但是几大判官人心不齐,全是荀少彧凭着利益交换,才有着如此声势。

此刻的金陵法域,看似尽在判官们的掌握。但几大判官各具心思,真正能交心的又有几人?

“然而吾所为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金身成就,而是……扰乱天地大势,撰取世界根基啊!”

如此一来,这些各具心思的判官,对他而言也就算不得甚么了。

…………

东岳天廷之上,东岳帝君眸光微微开阖,十二帝冕微微颤动,一身九龙帝袍,淡淡青气浮于周匝。

三百六十五尊周天正神,一道道金光涌动,显化的磅礴神性,映衬着东岳界的山河日月,风雷水火,万象万灵。这神庭煌煌气势,几若走入神话,踏入传说一般。

一尊雷神开口间,丝丝雷光吐出:“禀陛下,天维之门已开,吾等众神枕戈以待,随时可出兵征讨,却不知吾等何时起兵?”

数百正神面露激昂,灼灼战意徐徐升腾,一齐看着东岳帝君,那被朦胧清光遮掩,似有包罗万象之景。

所谓天维之门,就是东岳诸神费尽心思,用尽神通手段,炼制出的一座联接两界的神物。以诸多类似彼界为‘食粮’,化为东岳界未来的‘养分’。

在东岳天廷上下一心,确定出征意向之时,这一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然悄然开动。集合了一方世界之力,东岳界的战争潜力,近乎被压榨到了极限。

所谓阴世七十二司,阳世五十五道脉,天廷三十六殿,尽数开动起来。东岳界这一头战争巨兽,缓缓张开獠牙,正待蓄势待发。

东岳帝君眼睑微垂,道:“不急,不急!”

“彼界底蕴深厚,个中不乏正三品大神。以吾东岳一界之力,还尚显单薄。吾已在彼界,布置了一着棋子,尔等且待他开花结果。”

整合一界之力,此时的东岳天廷,数十尊证就神道金身者,以及数百尊伪金敕,都在等着这一场饕餮盛宴的到来。

毕竟,东岳界固然有三百六十五正神,但这些正神并非皆是金身成就。只是让正神们,有了一枚踏入正五品的钥匙而已。

这些周天正神,若要真正踏入正五品位业,尚且需要争夺天地气运,以天地气运洗炼,证就神道金身,成就真正的正五品位业。而天地气运有数,东岳界的份额,已经被瓜分一空。但彼界这般世界,却还有着庞大的利益,让所有正神都不得忽视。

东岳界若是吞下这方金敕世界,对于所有参与的正神,都是一场莫大机缘。

这尊雷神,声音犹若雷霆,轰鸣阵阵:“陛下,乾刚独断,是臣心切。”

东岳帝君淡淡道:“尔,也是为吾东岳大业着想,此情可谅之!”

“然而,征伐一方世界,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几百上千年。朕要做的是一击即中,而非是一场,绵延几千载不休的战事。”

东岳天廷全力运转之下,正如烈火烹油,其势虽强虽刚,但却不能长久。就如一张弓弦,绷得太紧终究是会折断的。

依着东岳界初入金敕的底蕴,真若拼起消耗,是万万比不得大成世界,数以万载的强大积累。

所以这一战,必须是速战。要以‘雷霆’闪击之势,在大成世界有所反应之前,一槌定音决定胜负。

周天正神俯首叩拜:“臣等,谨遵帝命!”

东岳帝君遥遥望着彼界,呢喃道:“快了,快了……朕混一诸天,宇极天地的第一步,终是要迈出了。”

一面面天廷战旗摇拽,无边无际的天廷大军,如同乌云一般,静静等待着东岳帝君的帝命。

周天正神们俱然等候,这一刻的到来,一如众多的雕塑般,笔直矗立于帝宫之内。

一座伟岸的石门,静静屹立在东岳天廷的中央,高达千丈的门扉,铭刻着千百万道篆言真书。门扉上的一枚枚真篆法言,似如蝌蚪水文一般,在九霄云外荡起一丝涟漪。在门扉之内,一幅幅光华路离的景象,正徐徐翻动着。

…………

“嗯?”

此时的城隍法域中央,一尊恐怖的存在逐渐苏醒。一丝丝恐怖之极的气机,凝为实质一般,蜉蝣在法域的上空。

金色神力逐渐汇聚,这一尊恐怖存在,在睁开金黄色瞳孔的刹那,城隍法域中的所有判官,心头都不由泛起一抹凉意。这是高位存在,不经意间泄露的威压,令所有生灵都为之战栗。

正四品位业,近乎主世界大宗师,其威势在不经意间,已然露出一点端倪。

荀少彧仰着头,放下手中茶杯,神情凝重,看向法域中央,喃喃道:“是他啊……”

“他,终于出关了!!”

在诸多判官中,或许只有荀少彧,才能明白一尊大宗师的恐怖。等闲的宗师在一尊大宗师面前,只若蝼蚁一般,抬手就可抹去。

若非神道四品,并非真正的大宗师,与主世界大宗师略逊一筹,并未形成质变,达到不可抗衡的地步,荀少彧也不会去谋划如斯强人。

但,就算如此,这一股气机仍旧极为可怖,犹比一头九天苍龙,磅礴似潮汐的力量气息,在瞬息间弥漫开来。几乎就在须臾,诸位判官就已然知道,这一座城隍法域真正的主人已然渐渐归来。

哪怕,金陵府尽在诸判掌握,但只要这一尊府君出手,任凭是千般权谋,也自可一拳镇碎。

这是一尊神道走到极远的惊世存在,大成世界罕有的恐怖人物。

金陵府君孙绍安,缓缓睁开了数十载,未曾睁开的双眸。他的瞳孔极为明亮,有若星辰一般璀璨,清秀儒雅的面庞,有着江南水乡的柔和,也有着身居高位的霸略。就是这一尊神祗,执掌金陵一府八百载,一言可决百万生灵存亡。

孙绍安沉默半响,摊开白玉般的手掌,看着纹理交错,满脸不甘:“从三品位业……半青敕之位,莫非吾真的不能再进一步?”

“呵呵呵……苍天待吾,又是何其薄也!”

“正三品如此之难,也不知那几位老古董,又是如何证就的。”

正四品位业的孙绍安,正在经历着一场非同寻常的蜕变。所谓从三品位业,半青敕本质,就是他需要踏破的一道枷锁。只要能挣断枷锁,孙绍安便能青云直上,不但得证从三品位业,是一片坦途,就连三品青敕,也不再是虚妄。

但,就这一道枷锁,就困了他五百载。五百年前的孙绍安,就是正四品顶尖地祗。而五百年后的今时,除了神力愈发浑厚,仍看不见更近一步的契机。

这一场蜕变,似乎还遥遥无期!

只是,作为大成世界的顶尖地祗之一,虽非神道中的绝颠,但也是绝对的强者。

这等人物,对于大道的‘野望’,是铭刻在骨头里的。为了成道不择手段,只是最基本的心性而已。

“大道路漫漫,何时是尽途?”

孙绍安蹙眉,满腹心思,一步步走出静室。

蓦然,孙绍安的步伐一顿,金色瞳孔看向一处,神情剧变。

“大胆!!”

猛然一声暴喝,这一尊府君勃然变色,强横的气机犹如暴风席卷,无尽的力量宣泄,倒卷着周匝的一切。一道金光夹杂一丝丝清辉,近乎金色天柱一般,带着莫可匹敌的威势。

孙绍安与法域相合,这一方法域本就是他神职是一部分。

在他收回心神之际,自然理所应当,知道了发生法域中的大小诸事。无论是荀少彧沟连诸判,还是诸判篡夺权柄,都映照入了孙绍安的心神中。

而这,亦正是孙绍安,暴怒的原由!

“你们,都该死!!”

金色神力沸腾间,其中升腾的毁灭气息,在空气中酝酿着一股灼热。

荀少彧徐徐起身,一身神袍猎猎,眸光绽放神芒,似乎隔着万水千山,与一尊地祗遥遥相对。

荀少彧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吾大好头颅在此,你自可来取。”

轰!

隆隆隆!!

说罢,荀少彧当空一拽,一方高达十数丈的石碑,自虚空显化。石碑虚悬半空之中,碑文呈现玉色,上铭龙章篆,下刻四方四圣之兽。碑身微微颤抖,强烈的神道气息,让方圆千里的神祗们,豁然变色。

“起阵!!”

一尊尊判官齐声大喝,一面面石碑当空屹立,化为一重重天地禁止,衍化诸般异象之景。最后这些瑰丽景象,化为无穷无尽的殷红之色。

“八门锁神阵!”

八尊古朴石碑,闪烁着玉色的光华,围绕着法域中央当空盘恒。

以先天八卦循环衍生,断去众生众苦之根。众生既已无‘苦’,何来的愿力香火?

这是一门克制神道,克制香火愿力的大阵!

这门《八门锁神阵》,本是蛮族某位大能,开辟的一重困阵。若非荀少彧在主世界的白虎记忆中,择选出的这一门大阵,又经过数十载如一日的艰苦打磨。让这一《八门锁神阵》的威能,近乎平添了数分之多,成了擒拿神道中人杀招。

荀少彧也不愿直面,一尊几如大宗师强人的暴怒。

“镇压!”

“镇压!”

“镇压!”

有着这一门《八门锁神阵》,八面石碑仿佛无限拉伸,化为一面面无穷高墙,屹立于孙绍安前后左右,四面八方。

在大阵的影响之下,似乎空气都如浆糊一般粘稠,有这八尊判官主阵,这一门蛮族奇阵,终于绽放了属于自身的璀璨。

“吼!”

巨大的危机,骤然袭上孙绍安的心头,这突如起来的大阵,宛如面对天敌宿命一般的心惊肉跳,让这一尊正四品神祗,再也无法安之若素。

强横到无可估量的神力,在这一刻彻底宣泄,近乎九天银河倒卷一般,身形在刹那间,只有一片余辉留存。

第二一五章大乱起乎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孙绍安顿然暴喝,身躯浮现青金神光,以一股近乎山崩海裂之势,撞击着八门锁神阵,显化的重重禁止。

所谓一正四品地祗,已然具备着惊世之能,一举一动皆可撼天,位列于凡俗之绝颠,有不可思议之能为。

虽然荀少彧等人占着出其不意,强自以大阵封禁虚空。但以孙绍安一身强横修为,却未必能真正困住,这一尊窥见三品之妙的可怕存在。

但见孙绍安眸光似刀,黑发舞动,一身正四品神袍,头顶三丈神光犹如天柱。

轰!

蓦的,一方玉印神鉴,自八门锁神阵中浮现,上连**天运,下承诸山地脉,一股股恐怖至极的力量气息,在玉印中逐渐浮现。

这一方玉印神鉴,便是孙绍安的金陵府君大印,内中蕴含山河大势,可谓三百里金陵的实质化一般。

所谓玉印为金陵,而金陵非是玉印。执持这一方玉印,三百里金陵天运、地脉,尽在其一手掌握,堪为神道无上至宝。

孙绍安长啸一声,神袍猎猎作响:“如果你们以为,就凭区区一座大阵,就能与本尊抗衡,那就太可笑了。一群井底之蛙,今日就让尔等见一见,所谓的正五品位业,为何会被世人尊为金身不朽。”

“为何正五品之下,皆为蝼蚁!”

这一座八门锁神阵的出现,固然让孙绍安心惊肉跳,有着见到‘天敌’之感。但孙绍安自身亦非寻常神道金身可比,一尊正四品位业的顶尖存在,修为超乎想象的恐怖。

毕竟,判官们作为布阵之人,修为却只有正六品,与孙绍安间的差距,就如东海汪洋与一池秋水,二者体量不可同日而语。

“阵法不错,可惜……作为布阵之人,尔等……却是这阵中,最大一处破绽!”

孙绍安眸光冷冽,玉印神鉴霞光一一垂落。

“来,就让吾看看,尔等能经得起本座几下。”

以孙绍安的修为,完全是以力压人,一力降十会,任凭如何微妙精细。他都一概不管,只以最为纯粹的力量碾压下去。

“大言不惭,”

几尊判官怒喝,有着这一座八门锁神阵,他们对这于一尊正四品神祗,却是少了许多忌惮。

八面石碑悬挂虚空,一道道真文浮现于天地之间,化为一座天地囚笼,封禁着三百金陵山河。

孙绍安怒极而笑:“哈哈哈……不妨拭目以待!”

轰!

隆!

隆!

刹那间,玉印神鉴的霞光,每一道都犹如江河咆哮,近乎无穷无尽的神力,似乎化为一片汪洋,沸腾着涌向周匝。若非孙绍安身处八门锁神阵中,自成一片茫茫虚空。只这玉印一击,就能让法域尽数崩塌。

强悍之极的神力,只在须臾间翻涌,磅礴浩瀚的力量,让石碑嗡嗡作响,簌簌石粉洒落,震的几大判官不由退后数步。其中有几位判官,由于修为浅薄,更是被震的神躯崩裂,一滴滴神血洒落,化为一片灵机。

“八门锁神!”

荀少彧大手拍击石碑,一道道真言法篆游弋,碑身上浮着淡淡红光。

虚空中八面石碑,各占先天八卦八位,以着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布置。又择八卦之位,依之衍化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象。

“诸位,胜败在此一举,尔等还不放手施为?”

荀少彧呼喝着,其余石碑一一放映神光。

“吾等胜败,在此一举!”

崔判官、李明楼二人齐声大喝,神道符箓几有沸腾之象,一轮明光通照一方虚空。

得证正五品位业之机,可谓千载万载不易,若非天子神器更替,众多龙蛇纷起,几大判官也不会下定决定,奋起背水一战。

“孙绍安,就用你之府君位格,让吾等踏破藩篱,证就金身之道!”

八门锁神大阵运转,荀少彧执一乾天之数,石碑微微震动间,十万八千篆言一一划过,与天地苍茫化为一片。

此刻,孙绍安身处大阵之中,香火愿力稀薄,所能发挥的力量,非是无有穷尽。而且八大判官演练阵法,衍化的八方八象八元,皆有着堪与正五品争锋的力量。两方的任何一点碰撞,都近乎于一尊无边灭世磨盘般,不断转动崩毁着,虚无间的寥寥生机。

轰!

虚空粉碎,孙绍安执玉印拍下,以金陵三百里山河之力,几乎当场就将一尊判官镇杀。但这尊判官,神躯也仿佛陶瓷一般,遍布着数千、上万道缝隙,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齑粉。

一尊尊判官咆哮,不顾往日的仪态,疯狂的催动着石碑,以八门锁神之力,不断轰击着孙绍安的不坏金身。

只是,孙绍安大手一挥,玉印轰然镇压,数尊判官被震碎神躯,显化一道道神道符召,随即化为灵光再塑神躯。

…………

金陵府,李府!

正厅大堂之内,李万春面露焦急,来回渡着步子,不时间还抬起头,观望着天色变换。

堂中李氏六房子嗣,俱然面面相觑。看默然看着往日,那一位气度从容的家主。今日却眉头紧紧皱着,再也不复昔时的淡然处世。

一会儿,一儒雅青年踏入正厅,鞠躬道:“大伯,金陵府各处街巷,都已经埋伏了兵甲。尤其朱雀、玄武二街,有李家甲兵五百众。只待大伯一声令下,就能在最短时间内,冲破金陵府衙,直取中枢衙。”

“就待您一道族令,李家儿郎愿为马前卒尔!”

李家年轻一辈雄心勃勃,有识之士皆知大成朝廷,天运将尽,国祚将无,正是所有野心勃勃之辈,肆无忌惮亮出爪牙之时。李家若是掺与争龙,未必不能成一皇族国戚,勋耀一世荣华。

“直取中枢?”

知道内情的李万春,嘴角露出苦涩,摆了摆手,神情愈发的焦虑。

这官衙中枢,与城隍府君关联紧密,堪称城隍正统的象征。

“大成一百五十载正统,名分深入人心,倘若吾李家起兵,攻打官府正衙,这与谋反何异?”

李家传家四百载,历二十一代不衰,李万春自不想行差踏错,成为李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只是李万春这一脉,一尊老祖就是金陵法域十二判官之一。在神道大乱的今时,执掌人道权柄的官府,无人会小觑其作用。

因此,在金陵法域发动之时,阳世金陵几大世家,也配合着一并出手,将金陵府城彻底掌握在手中。与此同时,阴世、阳世用时发力,其所造成的影响非同小可。

但一旦事败,就算是夷三族都是从轻处置,不杀他个血流成河,何以震慑众多大族。

李万春幽幽长叹,道:“而且,如今吾等已是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了。”

虽然李万春一心求稳,但这一次李家兵甲,频繁的调动,是决然瞒不过有心人目光的。极有可能就会作为把柄,受人攻讦。

私自调动家甲,蓄藏街巷主道,这可是‘图谋不轨’,最为直接有力的证据。

一中年文士肃然,道:“大兄,此事既是先祖定下,更关乎吾李家族运根本。也就怪不得吾李家,不顾姻亲关系。了不得给孙家留一条生路,也给晴儿留一点体面。”

金陵府孙氏,不但是朝廷知府,更是金陵第一大族。而李万春的嫡女李晴儿,就是与孙氏一脉的次孙联姻。

如今,李家要悍然攻打金陵府衙,两家不吝于撕破脸皮,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孙家的反击。

李万春咬牙,道:“此为先祖之命,万春自然知道轻重缓急。”

这等关乎一族兴衰的大事中,李氏六房中的,所有掌权之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参于。

“今日成败,决乎吾李氏前路,吾李万春一死,而李氏兴盛百载,也是死得其所矣!”

李万春脱下士大夫衣袍,坦露内中甲胄,剑徐徐出鞘,铮铮剑音回响清冽。

“吾等胜败,在此一举!!”

众多李氏族人,看着族长露出内甲,亦纷纷脱下长袍,换上甲胄兵刃。

此时此刻,这样一番场景,在金陵府中的,各大家族一起上演,一名名甲兵出动,近乎上万甲兵,随时等待着征伐之命。

嗡——

嗡——

突然间,地面簌簌作响,李万春神色微微一变。随即他看了看,地面震起来的沙烁,以及正厅旁两侧水缸中,泛起的层层水纹。

这般震动,不紧紧只在李府,而是整个金陵,都在不住的晃动。

“地动了!”

李万春徐徐拔剑,神情似乎平抚,说不清是喜是怒。

他自然知道‘地动’的原因,只是一想着现在如火如荼的大势,就明白又要死不少生灵,作为大业的基石。

“李氏儿郎何在……”

他挥剑指空,顿然高呼。

“在,”

数十李氏儿郎匍匐于地,面露激昂神采。

“随吾破府衙,直取中枢!”

…………

轰——

玉印神鉴轰击石碑,强横的反击力量,让一尊判官当即重创。

“哈哈哈……吾说过,尔等的存在,就是这座大阵的缺陷。”

“尔等,太弱了!”

孙绍安鼓动神力,近乎大海奔流,在一刹那间轰击数十、上百次。蛮横之极的力量,顺着石碑贯彻几大判官的神躯。

轰——

一尊判官满脸挣扎,神躯在这一冲撞中,被撞飞数百丈远,一口神血喷出,身前石碑上的一道道裂纹,也愈发明显清晰,

“太弱了啊!!”

携三百里金陵山河之力,孙绍安的每一次砸下,都有亿万钧重力,几乎无可估计的重量,将这一座大阵,近乎被打得洞穿。

固然,孙绍安一身神力,在八门锁神阵中十不存一,但整个三百里金陵山河精气,是何等的磅礴无边。只要执掌这一枚玉印,孙绍安就是金陵天定之主,万世不移的天定之主。

“最后一击!”

孙绍安一声大吼,其玉印神光犹如彗星扫尾,重重的落在石碑之上。难以想象的力量,让八面石碑如同一个个泡沫般,化为无数的法篆碎片四散。强烈的反震之力,当即让几位判官重创,还有几位判官在这最后一击的滔天威势之下,当场化作齑粉,尸骨无存,八大判官有五尊陨落。

“勿要猖狂!”

荀少彧眸光一闪,手掌一伸一推,八面石碑逐渐凝实浮现。

这所谓的八门锁神阵,并未有何实质之物布阵。而这八面石碑,看似是有形之物体,实际却是天地冥冥规则的一部分。截取天地大道一角,化为天地囚笼,这才是八门锁神大阵的真意。

荀少彧、崔判官、李明楼三大高手,仍以八门锁神大阵的阵势,与孙绍安争锋相对。

“杀!”

“杀!”

“杀!”

一片喊杀声,蓦然传入孙绍安的耳畔,让孙绍安攻伐稍有停顿。

“这是,什么?”

孙绍安法眼勘破阴阳,看到阳世之中,那一股沸腾的晦涩气机。

此时,金陵府城之中,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栋栋宅居焚毁,倒塌在烈火灼烧之中。

孙绍安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数千精锐甲士,径直冲击着府衙中枢,一团火焰在府衙上空升起。府堂中枢,一方青铜大印也不知何时,悄然浮满了裂痕。

“不!”

看着青铜大印如此模样,孙绍安牙呲欲裂,仿佛天塌了一般,惊呼着。

荀少彧哈哈一笑,道:“该是吾等出力之时了,”

一时,八方石碑自虚无显化,无形无质,无相无法,八门锁神大阵再度暴发神威,将孙绍安困在阵中。

无穷无边的压力,在一瞬间倾泄,孙绍安手中玉印神鉴,登时黯淡无光,一丝丝裂纹不断蔓延。

“不……”

孙绍安悲吼着,手中的玉印愈发暗淡,竟不复初时撼动天地之威。

在这八门锁神阵中,他的修为逐渐衰弱。只有这一方本命神印,沟连山川大地,具有无穷伟力,可以护持他的周全。

但在阳世之中,大成府衙被人攻破,泄去了其中堂皇之气,亦间接罢黜了他,手中的玉印权柄。

让这一方具有无穷威能的玉印神鉴,顷刻化为齑粉无数。

第二一六章攘外安内

“不……”

孙绍安惊慌怒吼,八尊石碑徐徐压下,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般伟力,化为一座天地囚牢,将他的肉身、神魂、神力,一并封禁在这一座囚笼之中。

“本座金身不坏,万古长存,岂是尔等宵小能比!”

孙绍安不甘怒喝,磅礴的神力轰然作响,犹如烈火烹油一般,燃尽最后一缕光辉。在极尽升华之下,浑身在金青神光笼罩中,一举一动都携着恐怖的气机。

“垂死挣扎!”

荀少彧冷冷一笑,手掌狠狠一重重拍击石碑。

固然,孙绍安看着气势惊人,但荀少彧却深知个中虚实。毕竟这一门八门锁神,可是传承于主世界的上乘阵道。其中虚实转换,生灭结合之妙理,岂是一金敕世界出身的宗师人物,就所能看破的。若是孙绍安真能看破其中玄机,也不会坐困正四品之位,五百载不得寸进了。

八门锁神封锁虚空,禁断元精神元,磨灭神气真气,径直斩断孙绍安一身地祗根基。

轰——

荀少彧一掌击出,八门锁神大阵运转开来,先天八卦八象之力,直接将这一片阵中虚空,扭曲成米粒大小的原点。

在这其中,虚空毁灭气机弥漫,任凭孙绍安金身不坏,但在阵中虚空层层崩塌的灾厄气象之中,亦犹自摇摇欲坠。一次次金身崩溃,再由着不朽真性一点点修复,一次次循环往复,生生将这一尊正四品地祗,给磨灭在这一座大阵之中。只余一道金色符箓,沉寂的悬浮于半空之中。

此刻,荀少彧、崔判官、李明楼三人,望着逐渐归于平静的虚空,一切心绪尽数化作死寂般的沉默。

…………

府城隍,

功德殿!

荀少彧神态漠然,坐在城隍位上。李明楼、崔判官二人分坐两侧上首,看着空空旷旷的功德殿,一时无言。

孙绍安陨落之后,那一道金敕落入几人手中,等若一尊正四品大神,直接给他们指明了前路。只待三人完全消化这一次的收获,未必不能证得正五品金身。

虽然目的已经达到,但该有的善后,仍然让三人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分歧。

毕竟此时,应是城隍法域众僚属,共聚功德殿,议论诸事之时。但此刻的功德殿中,除了荀少彧三人之外,却空旷之极,只有一张张座椅矗立两侧。这些殿中空位,固然有被诛杀、波及的地祗,但也不乏心怀忐忑、待价而沽之辈。

沉寂了片刻,荀少彧缓然开口:“二位,孙绍安已然伏诛,其麾下余党,又该做何处置?”

毕竟,孙绍安稳坐府君大位,堪堪八百余载,城隍法域上至地祗,下有阴官,无不敬畏景从。就算如今被镇压,但其一身威望之重,犹让几人忌惮。虽说如今孙绍安被诛杀,但在这金陵法域中,定然也有一二死忠遗漏。

而这些死忠之士,就是荀少彧等人,也要为之头疼。

李明楼沉默片刻,眸光微敛,道:“法域中的五方案府、十二判府、三十五司府,各班余孽何其之多,若是一一诛除,却是杀戮过重,不但有伤天和,也伤及吾等气运。还是徐徐图之,勿要操之过急。”

“孙绍安余党虽然重要,但吾等当务之急,还是整顿金陵府,尽快参演府君金敕,踏入正五品之位业,撰得自保之力。”

金陵府发生如此大变,不吝开了一次神道之先河。

堂堂一尊四品府君,竟被僚属袭杀致死。这在神道数以万载的历史中,都是没有发生过的。而无论是天神、地祗、鬼神、水神,哪一脉的神祗,亦不会坐视这等‘以下犯上’的行径,而无动于衷。

这关乎自身立场,是万万不能开此先例的。

否则,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因此,夺取金陵权柄,对于这三人而言,并非只是结束,反而是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如今的金陵,就是众矢之的,天下瞩目。对于这一点,几大判官固然心知肚明,却从无从侥幸可言。

崔判官蹙眉,道:“莫非,吾等还要宽宥他们,既往不咎的,留着这些虫豸不成?”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金陵府内部,必须要自上下整肃,否则吾等人心不齐,如何面对江南诸府的诘难?”

他们若是放过了这些遗患,谁又能来放过他们?

毕竟,江南诸府是决然不会,给予金陵方面太多的时间的。少则月询余日,多则五、六月,一定会干涉金陵事务。

李明楼坚持己见,道:“然而,若是大加杀伐,岂非自断臂膀,待外敌来时,吾等又拿甚么抗衡?”

“……”

荀少彧在一旁,静静听着二者争论,神情微有肃重,一时显得颇为专注。

崔判官见荀少彧沉凝神情,面露问询之色,道:“东阳兄,你以为如何?”

荀少彧低声道:“攘外……必先安内,此为古今至理!”

“这人心不齐,何期大事?”

李明楼和崔判官拱手道:“那,东阳的意思?”

荀少彧眸光微冷,抑扬顿挫,道:“二位,以吾之意,不但要清洗前府君的余党,就连其余掌案、判官的故旧,都要一并清洗一遍。”

“十二判官中,只余吾等三人,五方掌案之内,也存着一位掌阴阳。然而,他们留下的派系繁多,与吾等而言,留着只有大害,而无余益。”

“所以在吾看来,不但要清洗先府君的势力,也要将这些掌案、判官都势力,也一并清洗一遍。”

虽然这当中的牵连极广,但若想真正根治遗患,就得重病用大药。

“嘶……”

这一番话中的杀性,当即让李明楼、崔判官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来按着崔判官想法,只杀几百阴官立威,用以威慑金陵。但是若按着荀少彧所言而为,怕是不死上几千阴官,殃及几万鬼众,都是手下留情,法外开恩了。

“这……”

李明楼脸上迟疑之色甚重,如此大开杀戒,让他的内心本能的,有些许不安的涌现。

崔判官犹豫一下,道:“会不会,忒狠了?”

荀少彧漠然抚摸着身前公案,毫无感情的,道:“狠?”

“哼……这,是作为胜利者,才能有享有的专利。若是咱们成为失败者,或许需要的就只有怜悯了。”

“你们,是想成为败者,还是想要作最后的胜者?”

李明楼的目光,巡视着一张张空位,幽幽说道:“乱世用重典,只期望咱们这一着,不是一步昏棋吧!”

若是因为人心惶惶,而导致金陵体系的崩塌,就真是所有人所愿了。

“在这之前,吾等也该整肃一下阳世。否则阳世动乱,法域又何来的稳定。”

…………

阳世,金陵府衙!

一处偏房之中,李万春坐在靠椅上,双目微闭小憩。甲胄在身,佩剑染着血迹,放在案几上。

李家陡然起兵,六、七家大户响应,一并冲击金陵府衙,与府衙驻军厮杀一日夜。其个中惨烈程度,虽比不得城隍法域中的大战,但也死伤无数,就连李万春这位家主,都持剑亲临战阵,浴血拼杀。

一阵簌簌的甲叶响声,让李万春再度睁开双眸,眸光虽然坚毅犹存,却也遍布着血丝。

“家主,”

这一员骁将单膝扣地,沉声道:“这孙家部曲、城防大军,均被吾李氏家甲击溃。孙家家主孙伯安,率残部退守孙府,依高墙驻守,如今两相僵持不下,有请家主决断。”

李万春徐徐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可还幸存?”

“这……”

这骁将话音一滞,讷讷道:“末将不知……”

李万春幽幽道:“老夫一生,不弱于人,只是……终究是老夫对不起她。老夫可以对得起李家上下,却唯独不能对得起她。当年就是老夫,一力主张联姻,交好孙家。如今又是老夫,亲自砍下了他夫君的首级,让他成了寡妇。”

“老夫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很不称职?”

李万春夙夜未眠,如此坐了一夜,也如此想了一夜。

金陵孙家,可谓是被李万春一手,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哪怕最后,在朝廷追究之下,李家落得满门尽斩,但孙家衰落之势,却是已经无可避免的。而作为孙家大仇,他那嫡女由着他的拖累,以后在孙家内部的处境,也就不难想象了。

骁将沉声道:“家主,此非您一人之事,而是吾李家与孙家,两大家族的利益之争。想必小姐,定会明白家主的不得已。”

李万春轻轻拿起一方绢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剑锋,道:“昨夜,老夫就是用这一口剑,亲自砍下了吾女婿的头颅。”

咻!

蓦的,李万春手腕一动,缓缓抖动剑锋,一道银亮寒芒,顺着剑锋略过。

“既然,已经对不起她了,就不能再对不起李家。”

“你们,不要顾及小姐,孙家必须斩草除根。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你们不用理会小姐,吾只要结果,不需要过程。”

“一个时辰之后,吾要看到孙伯安这个老匹夫的向上人头……无论你们用任何手段,老夫只要结果!”

李万春近乎冷血的说着,只是面皮不自觉的抽搐,显得他的内心,未必有着如此平静。

“喏!”

骁将神情一震,道:“末将,定不让家主失望,不拿孙伯安项上首级,末将自提头来见。”

“为了吾李氏的大业,爹……也只能牺牲你一人,换取吾李家的兴盛不衰。”随着偏房的门扉,徐徐的关上,李万春的神情中,逐渐浮出一抹阴郁。眸光夹着痛苦之色。

一会儿,李万春收敛了神情,坚毅道:“有舍有得,这便是老夫的舍吧!”

…………

“好一个枭雄,”

功德殿中,荀少彧顺着玄光,望着府衙内,一脸沉寂的李万春,不由赞叹了一声。

这是一位真正的枭雄人物,可谓把自私自利诠释到了,视他人生死如浮沉,珍惜自己手上每一寸的机会,尽其所能的造就起最大的价值。

在金陵诸多大户中,也就这位李万春,值得荀少彧驻足一观。其无论性情、手腕,无不是上上之选,时势造英雄之下,未尝不能割据一方,位居至贵,南面称孤。

或许李万春的性格太过孤戾,但作为一个当过开国太祖的‘过来人’,荀少彧就很欣赏,这一副如狼似虎一般阴狠性情。

这,就是成大事,不可或缺的先决之一。

“而且,吾也不是为了扶龙廷的功德,也不必选一个所谓的真龙,去专门扶持培养,只要能搅乱江南,搅动天下大势,这一步旗就没有白走。”

一个正值天下大乱的世界,各路人马各安心思,自身力量分散,拿什么去抗衡,气势汹汹的东岳界。

荀少彧的眸光愈发幽暗:“城隍法域尽在掌握,下一步……就该需要尽可能的平抚内部,以崔判官、李明楼的干练精明,也不是甚么难事。”

“只是,阳世的一堆烂摊子,也需要有人来清扫一下。否则大成朝廷,数以万计的大军旦夕而至。毕竟现今的金陵,可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以金陵的神道力量,支持李万春起兵,让这江南八府之地,狠狠的乱上一阵。这对于荀少彧而言,着实是百利而无一害。

这事,无论成与不成,都能极大消耗,大成世界的内部力量。

若是不成,也不过死一个,在他眼里比较顺眼的人而已。若是这事成了,有一个李万春作为钉子,扎根在江南腹心之地,也能为东岳天廷的大军,留一个先头哨。

这李明楼与崔判官等所思所想,至多不过是一金身成就,再多就未必会听话了。但荀少彧却会让他们,一步步走向荀少彧,需要他们走的位置。

只要有着实打实的利益,不愁他们不会上钩。况且有着李万春,这一个李氏族长,李明楼这个老狐狸,肯定会心甘情愿的跳入坑中的。

看着功德殿内的空旷,荀少彧嘴角不由浮起一抹冷笑。

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不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如何对得起他的处心谋划。

第二一七章日夜游神

镇江府与金陵府相邻,距着金陵这座江南第一府,有着一道长江天险相间。其间根根铁索,纵横南北两岸,长江江水湍急险恶,暗流涌动汹汹,浸透着一根根碗口一般的粗大铁索。

这镇江府之所以,有着‘镇江’为名,其中意义所含深重。自古即有‘长江第一,镇江最险’之称。

镇江府,城隍法域!

广大法域之中,处处殿宇高楼,栋栋亭台林立。其间有金华摇拽,琉璃天光烁烁辉耀,五色霞光映照一方,一枚圆润宝珠,似如明日高悬一般,静静镶嵌于高空之上。

城隍正殿门扉处,矗立着一尊面目威严,形具凤骨龙仪之态,举手投足皆有磅礴大气的中年男子,漠然望着广大法域,眉宇间含着一抹犹疑。

“这?”

中年男子疑惑的,远眺着金陵,眸光开阖之间,丝丝金光流转,轻声道:“这孙绍安的气机,为何消失的如此突兀?”

“以他的修为,神元沛然无边,精气沸腾犹似滚滚烽烟,莫说只是隔着一条长江,便是远在千里万里之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如今气象突然消散,莫非……这厮已然窥得三品之妙,才让吾见之不得,望之不着?”

一念至此,中年男子眉头拧着,心绪一阵不宁。

这中年男子与孙绍安,可谓是一世之宿敌。从微末之时,便彼此争斗不休,一直到如今地位,都没有停止过明争暗斗。只是中年男子际遇较比孙绍安差些,被孙绍安一步先步步先,在孙绍安的较量中,亦是输多赢少。

故此,一想着老对头,竟然证得三品位业,中年男子的心绪,如何能平静下来。

“日、夜游神何在?”

中年男子冷冷开口,眸光含着一抹冷冽。

“小神在此!”

两个粗布麻衣,似乎庄稼汉子的青年,从一处隐秘角落中走出。一点点赤色神光,自他们眸中映衬,有着一丝丝非凡之态。

“尔等,往来金陵一趟,探探孙绍安的底。他的神元气机,竟然消失的如此突兀,这不合常理,本尊要知道他当前的一切情况。”中年男子徐徐开口,神色颇为凝重。

“诺!”

日、夜游神低头,冷然应了一声。

这日、夜游神,乃是城隍府中暗探密间,处理一些阴私之事。

“孙绍安啊……孙绍安……本府,倒要看看你这厮,在谋算着什么。”

“本尊,可不会让你如意的!”

镇江城隍望着二神,逐渐模糊的身影,眼睑微微垂下,呓语了一声。

…………

金色神道符箓,在堂中流动着一缕缕金光。

荀少彧端坐公椅,眸光幽幽,推演着符箓中的种种玄妙。

良久,在神道符箓游弋的金光,逐渐暗淡下来。而荀少彧的眸中,也赫然有了一丝金色神韵。

崔判官、李明楼在一旁,望眼欲穿般,看着悬浮于半空的神道金敕,眼中的贪婪炽烈,且不加遮掩。

崔判官幽幽叹息一声,道:“这一道正四品金敕,果然非同凡响,吾等只是参演了些许玄妙,就大受裨益。让吾隐隐看到了,证就五品金身之道的可能。”

这一道金敕,毕竟是孙绍安,毕生修行之所在,承载着一尊正四品的道与理。可谓是一条,直指正五品金身之密的终南捷径。

荀少彧眸光流转,淡淡道:“毕竟,孙绍安也是顶尖金敕,若非吾等突然起势,让他措手不及。哪怕咱们有大阵克制,亦未必能建功。”

“况且,若非劫数临头,气数已尽,岂能陨落的如此容易。”

李明楼摇头道:“只可惜,吾等虽智执斤金敕,也算看到得一线道机会。但仍难入金身,证得五品之道。这金陵府虽大,却也容不得三尊五品神祗。”

一尊五品神祗,可称尊一府之地,起居八座,生杀予夺,在神道中都是中坚力量。

荀少彧轻轻道:“未必……金陵作为江南水泽第一府,不但具备一份人道气数,还有着一份江南水运。”

“纵然,容不得三尊五品神祗,但两尊五品……或许还可一试!”

看着这一枚神道金敕,荀少彧淡然一笑。

此时三人虽是合作关系,但若非金陵仍处于外患、内忧之中。便是为了争夺这一金敕,三人都能立时撕破面皮。

虽然荀少彧可以无视,这一道金敕之珍贵,但也不能真正表露出来。

毕竟,对于李明楼、崔判官而言,金敕不吝于一成道之机。

荀少彧若是将其弃如敝履,引得二人疑虑,就得不偿失了。

在东岳天廷大军未至之前,这二人还是极为重要的‘棋子’,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是荀少彧削弱大成世界的杀手锏。

因此,荀少彧不但要争,而且还要掌握尺度的‘争’,只是其中要把握余地而已。

李明楼苦笑一声,幽幽道:“这金敕在手,吾等正五品之路,已不似以往一般,可望而不可及。如此,吾还能奢求什么。”

“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吾等势如危卵,东阳兄、崔兄,就不妨借着这金敕,一步证就金身之道。这也好过,在大难将临之际,诺大的金陵城,却无一挑大梁之人。”

荀少彧心思一动,抬口道:“既然孙绍安陨落,府君大位空缺。不若在吾等中,择一府君,以他先证金身,度过此时困厄,待寻得契机之后,再让余下之人证道。”

“这……”

李明楼神情微动,撇了荀少彧一眼,讥道:“你看何人有这资格,作这一任府君?”

荀少彧闻言,怅然道:“明楼兄,此为吾一片公心,绝无半点私念。”

“诺大的金陵城,若无一尊正五品镇压,如何能杜绝宵小之徒往来?”

“所以,吾举崔判为府君,毕竟崔判是十二府判第一判,也是金陵府现存神职中最高者。由崔判出任府君大位,最能服众。”

“这……”

荀少彧言辞恳切,让李明楼迟疑了一下。

荀少彧一让再让,道:“而且,吾观金陵能容得两尊正五品位业,只是孙绍安证得正四品,独揽气运为已用,才断了吾等的路。”

“既然如此,崔判不妨分明楼半席,让明楼为金陵辅君,也是正五品位业,如此可好?”

一旁的崔判官,动容道:“东阳兄高义,崔某人自愧不如。”

“崔判过谦了!”

荀少彧眯了眯眼,嘴角浮着和煦的笑意。

这两尊正五品的‘棋子’,可比一尊正四品的‘棋子’,要好掌握的多,也有价值的多。

看似荀少彧吃亏,让崔判官、李明楼步步占先。但这当中,到底谁人吃亏,谁人占便宜,还要看个人的需求。

毕竟这二人,一个是城隍府,底蕴深厚;一个是地方大族,影响深远。

“这样互相制衡,互相掣肘,吾虽未证金身,却也能名正言顺的议论军机,成为最大赢家。”

…………

金陵府城中,一片萧瑟景象。

自从李氏等十余家兵甲,踏破府衙之后。这金陵的各街各坊,就是如此荒凉之象,行人来去匆匆,不敢在街巷上多做停留。生怕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涌出一队兵甲,当场被当成形迹可疑着,一并捉拿了去。

长乐居,是金陵府的百年老字号,以素食闻名江南八府,堪称赫赫有名。

往日里的长乐居,都是人满为患,一桌席面难求。其人流往来之多,甚至能将人从楼舍中,强行挤出门外。

然而,今日的长乐居,人气却着实少的可怜,三三两两的百姓,只顾埋头在食案上,窸窸窣窣的吃着餐食,竹筷碰着粗瓷碗,带着叮叮回音。

几个渔夫打扮的汉子,一并走入楼舍,叫了几斤玉冰烧,就着温热的烧酒,开始闲聊起来。

“哎呦呦……”

“惨哪,真是惨哪!”

“堂堂的千金孙家,就这般倒了,一把火烧成白地,真个干净通透,也真个时运无常。”

许是几两酒水入肚,一渔夫似乎醉意微熏,摇头晃脑不住叹息着。

所谓千金孙家,指的就是孙绍安的后裔家眷。而以‘千金’指代,又显得孙家何其的富贵堂皇,何其的不可一世。

“唉,造孽啊……造孽啊……”

“孙家一百多口,以及数百口家丁仆役,就这么成了一群糊涂鬼,死得可怜呐!”

“也是可怜,可怜呐,那李家小娘,还大着肚子,就让他的亲外父,一把火连人到胎儿,都给生生烧死。那场面……啧啧,老子就看了一眼,真是永世难忘,作大孽了啊。”

渔夫们摇头晃脑的说着,可能是醉意上涌,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吐露出来。越说越让楼舍中的百姓们惊惧。

此刻,就不乏有面色苍白,掩面而跑的黔首百姓。

毕竟,在如今的金陵城中,真正掌权的第一号人物就是李万春。以李万春连亲生嫡女都杀的酷烈性情,杀一个醉酒胡言的醉汉,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甚至,若是大搞株连,这店中的百姓黔首,就没有几个能活下来得。

现如今,这坊间都流传着,为了攻破孙氏宅邸,正是李万春亲自下令,放火将之烧成一片白地的传闻。

长乐居的掌柜,在柜台前一脸无奈的,看着撒着酒疯的渔夫,嘟哝了一句。

“看来这店面啊,是不能再开下去了……这些不知死的家伙,喝点马尿,就四处乱说话。万一牵连到老子,可就真是无妄之灾喽。”

“走,金陵是不能待了,江南也不能待了。”

果然,不一会功夫,就有一队身着黑衫家兵,一起涌入店中,不顾这渔夫的百般求饶,拖着渔夫渐行渐远。

环绕着幽幽明光,两位粗布麻衣的汉子,默然看着长乐居中种种。

这二人一身农装,固然长的高大魁梧,但在站于店舍中时,却无一人可见其形容,只有点点朦胧恍惚,让人看不真切。

不时间,还有百姓黔首直接穿过二者的身躯,然而二者的身躯,却似水波般,微微荡起一层涟漪,随即恢复平静。

这二人看着渔夫,那哭嚎求饶的背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奉镇江城隍之命,前来金陵探听虚实的两大游神。

“李家?”

“孙家?”

“这一趟,收获不小!”

日、夜游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缓缓颔首,眸光闪烁不定。

这两位游神,能成为镇江城隍最为依重的游神之一,天生就有着隐形藏匿的本事。只要收敛一身气息,遁入虚空之中。便是不慎露出行藏,大多也只会视而不见。

日游神冷冷道:“看来,这一次吾等没有白来一趟,没想到金陵,果然出了大事。”

“孙家竟然被灭了满门……这可是那一位的亲族,就在自家的地界中,被人全部灭了,这话你信吗?”

夜游神冷笑不止,道:“以金陵府的霸道嚣张,你以为若是没出事,会让人没了满门?”

“这金陵,怕是真出大事了!”

两大游神暗自心悸,连忙隐匿行迹,在金陵城中转了一圈,一一收集着,得来的情报。

如此不过一日,夜游神木着一张脸,犹自不敢置信一般,呢喃自语:“出大事了,真是出大事了,孙家竟被人灭了满门,堂堂金陵府君生死不知。如今的金陵,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氏,掌握金陵内外大权。”

以夜游神的神通,来去无声无息,行走于金陵各大街巷,不断的收集着,各种有用有用的讯息,神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只要稍稍,将这些信息,略微的汇聚一下,就能得出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信息。

“金陵府,这是要反了!”

夜游神无意识的呢喃话语,犹似一道惊雷,径直轰击在日游神是心神上。

虽然夜游神,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暗藏着多少隐秘。但金陵府已经脱离孙绍安的掌控,却是一定的事实了。

况且,就连孙家被杀戮一空,也不见城隍法域有何动作,可见这城隍法域的问题,要比金陵城还要严重的多。

第二一八章长江储君

镇江府,

城隍法域,宣德殿!

镇江城隍神情阴郁,一身从四品神袍,点点金青在他周匝浮动,映衬着殿中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尊判官矗立身旁,面露金赤法纹,一双冰冷的眸子,毫无一丝温情,有着只是冷漠深沉,无我无己。

“府君,这金陵府之事,大致便是如此。”

夜游神面色惨淡,半伏身于殿中,左手捂着胸口,目光中夹杂惊惧。

一旁的日游神,亦面色惨淡,神思恍恍惚惚,犹自沉浸于惊悸中,难以自拔。

这日夜游神皆是府城隍麾下,最为顶尖的地祗之一,有着神道从六品位业。固然二者皆非以武力称著当世,但能让日夜游神如此惊惧,其可怕已然毋须置疑。

当然,能在一尊如此恐怖的存在当面,还能勉强留得一条性命,逃出步步杀机的金陵府。这对日夜游神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原来如此,真是难以想象,区区一府判官,竟有能力以下犯上,戮取城隍大位,这是千古未有之事啊!”

镇江城隍神色恍然,微微按着腰间玉带,眸光闪动间,透着一丝丝凛然:“孙绍安一世枭雄,竟死于一二宵小之手,一生英明付诸东流,真是可笑啊!”

这位镇江城隍,与孙绍安亦敌亦友,纠缠身前身后数百载。如今这一昔日大敌,却落得如此际遇。这让镇江城隍不由心绪复杂,唏嘘不已。

夜游神垂头道:“府君,此贼至少证得正五品位业,已是一大患。有此等背主失义之人,与吾镇江府相邻,着实让人惕然。”

镇江与金陵处于南北竞争,彼此制衡的关键一点。内中上至府城隍这般大人物,下到一点魂魄真灵,都有着严重的隔阂。

几百、上千载皆是如此,不但上层人物习惯了,就连中、下层人物,也都习以为常,彼此矛盾非一朝一夕之事。

镇江城隍若有所思,颔首道:“此等人物,确实该警惕一二。”

“只是此事,已非吾一人之事了。一尊府君的更替,可是事关江南八府,以及天下十三州大局。如今让一人搅乱,这事……不能就这般算了。”

镇江城隍冷冷一笑,无论古今之世,任何一位上位者,对于弑主上位之人,都不会抱有好感的。

今时不第一时间打压下去,万一其他的僚属,也一起有样学样,神道的秩序格局何在?

虽然一尊正五品之上的存在,与任何金身之下者,都几有天渊之差。但已经有了一个以下犯上的例子,就代表着正五品位业,并非真正的无敌与世高枕无忧,也一样有被人袭杀之时。

此时,一直矗立一旁,沉默寡言的判官,眉宇紧锁间,蓦然开口,道:“金陵易主之事,吾等是否要先禀明昭宥显德真王?”

“毕竟,有着真王亲批在握,吾等方能执王令旗牌行事。”

这位判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指要害,让镇江城隍面露深思。

这一方大成世界历史悠久,也阔过一时。在遥远的上古之时,曾具青敕位格,是一方高等世界之一。

在漫长的岁月中,不乏强者大能之士,证得不死长生之道,为大成世界打下来坚实的基础。

虽然如今世界位格跌落,天地大道规则有缺,但正三品青敕级数的老古董,还是有一些的。

遍数天神、地祗、水神、鬼神四大神脉,其中若无几尊,镇压气数的擎天柱石,焉能一直从上古之世,传承至今时今日。

判官口中的那一位昭宥显德真王,就是一尊寿达几千载的正三品青敕,也是地祗一脉的五方真王之一。可谓是大成世界,所有地祗的共主。

“禀告真王?”

镇江城隍踌躇一番,似举棋不定。

五方真王固然是地祗共主,受大成地祗们朝拜,权威极为深重,但两方也并非是完全的归属关系。

一个个城隍地祗,就犹如人间中,已经裂土封疆的诸侯一般,本身就是威福自享。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城隍们,对于制约着他们的五方真王,虽然惊惧正三品的伟力,但更警惧自身权柄的得失。

“不过初入正五品,不必打扰真王。”

镇江城隍一言而决,道:“金陵城隍本是江南第一城隍,只是如今金陵失位,自当由吾镇江取而代之。”

说到此处,镇江城隍眼中野望,已是不加遮掩。

镇江城隍举手握拳,高声道:“吾欲会盟江南诸府,伐金陵之不义。”

判官、游神尽数俯身:“吾等愿随府君,伐不义,讨乱逆!”

…………

轰!

隆!

隆!

暴雨瓢泼而下,雷霆炸响天际,长江水涨起伏,道道大浪袭娟,风雨夹杂其间,让这一方长江水域,愈发的宽广深邃。

长江岸头,一尊金袍男子沐浴在风雨中,腰间一袭玉带,上挂一柄折扇,透着一股潇洒不羁。无数的雨点摔打,落在他周匝三寸,就化为丝丝水雾,隐约有龙吟之相演化。

“真是好风,好雨,好风光啊!”

这金袍男子面带狷狂,两臂伸展做怀抱之态,全然沉浸在水雾之中,哈哈大笑。

在这水雾弥漫之间,金袍男子的笑声,仍然回荡在长江岸头,但身影却不知何时,逐渐与水雾混为一体,渐渐隐没与无尽水雾之中。只有模糊间,一道龙吟愈发远去。

金陵府,功德殿!

崔府君坐在大位上,李明楼居右,荀少彧居左,各司各府的僚属们,分别矗立在二人身后。

经过一番残酷的清洗,这功德殿中的掌事,少了不少旧人,也添了一些新面孔。

崔府君语气沉重,道:“诸位,日前发现的那几个暗钉,看来是有人注意到,金陵的变化了。”

李明楼直言道:“发现,是迟早的事……毕竟,这金陵几日来的变化,明眼人一看就知,堵塞言路是行不通的。”

一侧的荀少彧,面上带着笑意,看着气机愈发森严的崔府君和李明楼,暗自颔首。

在将一道金敕符箓的权职,全部都分而化之后。这位崔府君厚积薄发,终于完全踏入了,一生所求的正五品位业。而分润了不少金敕本源的李明楼,也趁机证就从五品之位。与证得金身的正五品。也只是相差仿佛而已,随时都能迈入最后一步。

只是,荀少彧亲眼看着,自身选择的‘棋子’,一步步按着棋路下着,也别有一番滋味感受。

“堵不如疏,金陵城几十万百姓,吾等又能堵住几人之口,斩去几人之舌?”

“终究外界,会得知金陵府的变故,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荀少彧低声笑着:“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金陵府,所发生的变化。那么他们最该做的,又会是什么?”

崔府君闭目,淡淡道:“他们,一定会极力打压金陵府,这打压来的越快越狠,就愈彰显他们的雷霆手段!”

李明楼神色沉沉:“对啊,金陵就是江南八府中的一个异数,一个变数。没人会喜欢,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

崔府君神色低沉:“一旦,江南诸府群起而攻之,吾金陵何以挡之。”

荀少彧眸光转动,不可计数的幽暗,一一略过心头。

于是,荀少彧断然开口,道:“镇江与吾金陵世为宿敌,若金陵有难,落井下石者必有其一。“

“吾等不妨先发制人,就以宿敌为名,率先拿下镇江。到时吾等,手掌江南二府之地,横跨长江天险,又有江南八府中,最为富饶强盛的两府,其势必然由守转攻,大有可为啊!”

荀少彧这一计,正中要害之上,让崔府君、李明楼二人,都若有所悟。

“镇江,确实是一紧要之地。”

以镇江的地理位置,正扼住了金陵的咽喉要道。而反之金陵,何尝不是卡住了镇江水脉的三寸要害。

两方互相警惕,也互不相让,如今金陵给了镇江,一个如此好的借口。镇江城隍又如何会不把握机会,让金陵永世不得翻身。

“镇江……”

崔府君幽幽叹息,眸光中冷芒跳动。

“哈哈哈……”

“如此大事,焉能少了吾。”

蓦的,一狷狂霸道的长笑,在功德殿中响彻。

“谁,”

在坐的诸位地祗,一起起身。

尤其李明楼神情一厉,位临从五品神力,一下轰然暴发。一身金赤色神力动荡方圆之地,李明楼目光中流露一丝杀机。

毕竟,堂堂的金陵城隍法域,岂容他人肆意往来,甚至还在功德殿中,如此的喧哗不止。

此刻此时,来者的种种举动,在金陵众多地祗眼中,已经不吝于是挑衅一般。而众多地祗当面,又岂能容下如此的肆无忌惮。

“镇!”

李明楼大手一挥,一杆判官天笔落入手中,书写一枚古篆真言。

一尊尊僚属各显神通,荀少彧踪迹混杂在诸多僚属中。数十、上百道神通,几乎将这一片地域封禁,一并打成虚无。

吟——

吟——

吟——

一道道龙吟声,似如万千游龙奔腾,一枚金色宝珠氤氲奔腾,丝丝缕缕霞光挥洒,让这一方功德殿,好似化为神土仙天一般。

上百道神通碰撞,让金色宝珠悲鸣一声,似乎一道裂纹,在宝珠珠身上浮起。

“慢着,慢着!”

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在金色宝珠之下宣泄。

这是一金袍男子,神采别具一番气度,但观其气急败坏的神态,就知其先前的狼狈模样。

一时间,被数十、上百道神通围攻,没被一下打死,已是堪堪步入强人之列。

金袍男子怒气冲冲,一步踏入功德殿,大喝道:“好个金陵城隍,真是好没道理,尔难道不知待客之道。吾不过一时忍不住,随口发声而已。尔等就让吾堂堂长江储君,吃了如此大的苦头。”

“尔等莫不以为,只有地祗一脉可以讨伐尔等,吾长江水系,就不能水淹金陵府?”

这金袍男子面露怒色,高声斥责。

“长江储君?”

金陵一众僚属闻言,暗自咋舌其来头,不由收敛了几分力量。

由于金陵临近长江水域,这些地祗们当然清楚,水神一脉中的两大共主,长江、黄河沉甸甸的分量。

毕竟,长江龙君、黄河河伯二位,可都是正三品的大神,随意伸出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碾死一尊正五品的三品大神。

虽然金袍男子并未确证身份,但以长江龙君的赫赫威势,一旦冒名充任,自会有长江龙宫处理。

纵然,金袍男子只是长江储君,离着长江龙君之位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但也是长江龙君众多血脉子嗣之一,不可轻易怠慢。

“不知储君,大驾光临,有何事不能登门通传?”

“反而行如此阴祟做派,可是失了大气,为人不耻。”

崔判官面色不改,看着一身力量本质,显示纯金之色的长江储君。

“哈哈哈……”

长江储君金袍鼓荡,道:“听闻金陵出了个人杰,逆伐上神,篡夺大位,证道金身,吾神交之。今日吾特来一见,是如何的英雄豪杰之士,才能做下这等泼天大事。”

“今日一见,却令吾大失所望啊!”

这金袍男子面容刚正,但话语诡辩颇多,似乎只是单纯探访金陵,而无一丝阴私心思一般。

“如此,倒是吾崔某人,让储君失望了。”

崔府君神色低沉,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金袍男子怅然一叹,道:“虽然与吾心中所想之人,有些差距,但崔府君已是一代英豪,当得起三分赞誉。”

“吾一时不查,只是想见一见府君尊面,却不巧撞见府君议事,听闻府君,欲攻取镇江。”

“不由心心羡往之,不妨算上吾这一份,如何?”

金袍男子眸中,似有一条游龙飞腾,纯金的瞳孔中,带着一片冷然之意。

水神一脉,觊觎大地生灵香火,已是久已。

只是大地生灵已被天神、地祗两脉瓜分一空,根本没有水神的立足之地。

只是,香火作为神道根基之一,大地占有的比重,几是水域诸流的数倍。

这让水神一脉,如何肯甘心!

第二一九章先手一招

“如何?”

金袍男子负手而立,眸光开阖之间,似有江海翻腾,群龙环首之象。

“江南八府,府君已经树敌甚多。更有‘以下克上’的污名在身,若要保住如今基业,怕是不易。”

“吾长江水府,带甲百万,战将千余,愿为府君解此厄难。”

金袍男子看着堂中,众多地祗之属,神采飞扬之极,对于自身持着的力量,有着非同一般的自信。

“长江水府!”

崔府君面色难看,声音愈发冰冷。

天下水神以长江、黄河为最,其中黄河水伯为人族先贤,长江水君则为鳞甲之类,两者泾渭分明,虽同为水神,但因着族类不同,同心同德自是休谈。也是因为水神诸系泾渭分明,所以在诸多神脉中,一直排在末位。

只是,水神势力再如何的末位,也非一两个正五品金身,就可以比拟抗衡的。对于金陵府上下而言,仍旧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

如今这一尊长江储君,亲自驾临金陵,其中细节之处,就需要金陵上下,多多把握权衡了。既不能过于献媚,也不能太过清淡,两者各退半步,不正不邪即可。

毕竟,自古利益之争,最是要命!

这水神一脉,欲图染指大地权柄久已。而天神、地祗两大神脉,又岂会把自身香火拱手相让。

况且人性本贪,对于得不到的,一直想要得到,而得到的却会想要占有更多。万一让水神再得陇望蜀,一步让步步让,岂非让两大神脉陷入被动。

虽然四大神脉中水神一脉,既不似天神一脉,有九天帝君这般绝对强者,执掌九天权柄,金口玉言一出,就能让众神俯首帖耳。也不似地祗一脉,有五方真王居中调和诸神权柄,得地祗共主之位,享万千尊荣。

然而水神之中,毕竟有着两尊正三品,镇压黄河、长江两大水域,与九天帝君、五方真王、四方鬼帝一般的强者。几大神脉也不愿打压过甚,引起两尊大人物的反弹。

一场正三品的大战,绝对可以称之为旷世‘神战’了!

在如此强者交战之下,世界秩序必然崩塌。正五品位业固然能在改朝换代的大潮下,己身不损不伤。但却未必能在正三品神战中,护得住自身。

因此,在两相忌惮权衡之下,天神、地祗两大神脉,都对水神极为严防死守,不给水神留有一丝机会,免得水神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引发诸多神脉的大战。

而对于天神、地祗的作为,众多水神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龟缩在诸多水域之中,亦或是沿岸水畔,关起门来自成一统,称王称霸。

这于十数载之前,就已露出端倪。那一场绵延江南八府,死伤不可计数的暴雨水患,未尝不会是众多水神,试图染指大地权柄的先兆。只是这些伎俩,全都在天神、地祗们,强有力的镇压下,再度归于死寂。

只是此刻,江南变局又露峥嵘,金陵府纵然落入崔府君之手,但崔府君得位不正,免不得一场风雨捶打,方能稳定自身根基。

这时长江储君,突然现身金陵府域,其中分一杯羹,或是‘投机’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极为明显了。

“没想到,竟然连长江水府,也掺与进来了。这一局棋的走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荀少彧心思转动间,暗暗想着。

金陵中的权柄变动,引发的各方关注。就如一道深海漩涡般,正在不断吞噬着周匝的一切,壮大着自身的体量。只待一朝石破天惊,就是东岳天军踏入此方世界,吞并大成世界,削平诸强,鼎定天地大势之时。

荀少彧用余光,悄然撇了一眼,神情倨傲的长江储君,暗道:“这一盘大棋,已然准备就绪,就等着你方唱罢吾登场了。”

高居上位的崔府君,沉默片刻后,缓缓摇头,叹道:“长江水府的心意,吾崔某人在此心领了,但长江水军在水上无敌,不代表在陆地上,也能纵横无忌。江南七府固然势大,但吾金陵府也非泥捏胎做的,任由他七府横行。”

崔府君断然拒绝,根本没给金袍男子,再进一步的期望。

这位崔府君,毕竟深知厉害关系。他一‘以下克上’之人,虽不容地祗一脉,却未到了天下群起攻之的地步。但若接受了长江水府的援兵,给了水神一脉染指大地权柄的借口。那这内中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到时天下之大,将再无金陵立锥之地!

崔府君能做十二府判之首,又被荀少彧选为登上府君之位,岂会是着眼一时得失之人。

长江百万水军虽好,但在崔府君眼里,就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吃下去甜美,想要吐出就不这么容易了。

金袍男子面上恼怒之色,一闪即逝,道:“你……好,好……看来,是吾长江水府,在此自作姿态了?”

崔府君冷冷道:“不敢,崔某人虽然不才,却也不愿背离地祗一脉,如此投身长江水府。”

一侧的李明楼,也认同道:“吾等地祗之事,不劳储君劳心。吾金陵之胜败,何须尔等外神相帮?”

此时的崔府君、李明楼二人,虽由着荀少彧暗施影响。但他们进入来,在修为上的勇猛精进,逐渐摆脱了一些控制,有着些许自主。所以荀少彧只能因势利导,还不能完全左右金陵。

故而,此时此刻的崔府君、李明楼二人,是真的不想借用长江水军,甚至有种对长江水系,避若蛇蝎之感。

“你们……你们……”

金袍男子狠狠指着崔府君、李明楼二人,神色忿忿难平。

“哼……你们会后悔的,吾会在长江水府,看着尔等如何败亡。”

说罢,金袍男子用力一甩衣袖,随即化作一片水气遁走。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吾金陵不弱与人,何必卖身投靠。”

“这一战,无论如何……吾金陵必胜!”

崔府君漠然的,望着远去的长江储君,眸中一时晦暗难辨。

…………

长江水湍急汹涌,又有疾风骤雨,一路捶打长畔两岸,掀起滚滚风浪起伏,更似有铮铮敲打拍击声回响。

镇江城隍一身戎装,豪情万状,手扶佩剑,看着大好山河,一时百感交集。

一名名地祗站在一侧,静静看着镇江城隍雄伟的身姿。

镇江城隍伸展臂弯,

“孙绍安,这一局终究是吾赢了。这茫茫天下,也即将有吾一席之地,崭露头角。”

金陵在他眼中,已如囊中之物,只待他兵锋指向,就可从者云集,轻取三百里金陵。

这时的他意气风发,一万二千镇江鬼卒,组列一方方阵法,神情尽都木然,似如根根朽木般,矗立于江畔北岸。汇聚成黑红军气,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报!!”

“禀府君,徐州府、常州府、苏州府、淮安府、泰州府、宿州府,六府府君已然允诺,应府君之召,在长江下游,共结盟约,伐讨篡逆。”

夜游神神情振奋,疾步来到镇江城隍身前。

这几日以来,日夜游神不停奔波,来往江南诸府,总算成功勾连六府府君,铸就这一股沛然大势。

这些都是镇江城隍,成就千古伟业的基础。吞金陵而谋江南,如此一来,正三品位业遥遥在望。

这镇江城隍赏罚分明,若是晋升正三品之列,必然不会亏待了他们这些老部下,不说正五品金身位业,但每人提一两品阶,还是轻而易举的。

以金陵之势,如何能比拟集合七府之力的镇江,这是以堂堂正正之势,行堂皇正大碾压之实。

“好!”

镇江城隍闻言大喜,颇有大势已定,我主沉浮之感。

“哈哈哈……有着七府之力在手,再加上金陵内外混乱,人心动荡不安,这事成了。”

“恭喜府君,贺喜府君,有望第六尊真王大位,为地祗共主。”

众多司府、判官、掌案们,都向着镇江城隍道喜。

“哈哈哈……吾一心无私,只为求一公道,金陵上下弑主,正该吾等讨伐。”

这一刻的镇江城隍,无疑野心十足。

只因,他已经看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也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目标。只剩下一步一个脚印,拾级而上。

镇江城隍着重吩咐着:“传令,府域上下,准备接待几位府君。”

“不用准备了,;你已经用不着了。”

轰——

轰——

轰——

在一声淡漠的话语之后,随即三股刚烈之极的气势,一点点靠近着长江北岸。

崔府君、李明楼、荀少彧三人,踩踏着滚滚长江大浪,冷漠的望着兵阵具备的镇江城隍。

“背主之人,寻死乎!”

镇江城隍看着三人,冷冷一笑。

镇江一系的诸多地祗,冷眼看着气势惊人的崔府君,不知多少神通在悄然酝酿。

“人无虎心,虎有戮人意啊!”

崔府君幽幽一叹:“你我随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可惜……吾心太大,江南太小。”

“大言不惭,杀!”

镇江城隍大手一挥,

一万二千镇江鬼卒纷纷站起,长矛高高举起,发出炽烈的呐喊。一层层犹如血魄刚阳一般的热浪,微微拍打在他的面庞。

“哈哈哈……好一个镇江鬼卒,金陵卫,杀!”

轰——

轰——

八千金陵阴兵,强烈的鬼气滔天席卷,犹如一头狰狞巨兽,带着凛然的穷凶霸道,即将伸出恐怖的兽爪。

两股强兵的气机碰撞,犹如实质一般,掀起阵阵巨浪翻天。

“原来是有备而来……”

看着镇江鬼卒的兵锋被挫,镇江城隍面色阴沉,一点点金青神光环绕。

“可惜,再如何准备,也不能抵消尔等与吾的……差距!”

镇江城隍从四品的滔天神力,在这一刻全然释放。

那是足以撼天动地,江河倒流的恐怖伟力。

“就以尔等性命,为吾之霸业,增添几分颜色吧!”

镇江城隍话语虽然狂妄,但一出手却是十层十的力量,无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玉印神鉴悬挂当空,镇江一府之力,全部汇聚在这一枚玉印神鉴之上,几如一府颠倒倾覆,地裂山崩,江河炸裂。恐怖的神力,倾泻在三人身上,似乎要将三人,一点点搓揉粉碎,化为无数齑粉。

镇江城隍虽知道三人修为,远远低于他自身,但金陵城隍的陨落,让镇江城隍有着三分,对于未知的惊惧。

毕竟上一任金陵城隍,可是比镇江城隍,还要强出不止一筹的绝顶人物。

连这等人物,都倾覆在三人手上,镇江城隍又有何理由,不小心翼翼,全力以赴。

“布阵!”

迎着这颠倒天地的一击,荀少彧顿时开口,先天八卦虚形在他周匝显化,一方方石碑自虚无中衍生。

崔府君、李明楼二人各自占着一位,又有五尊地祗上前,列于先天八卦中的一位。

“八门锁神……”

“镇!”

“镇!”

“镇!”

有着崔府君这一尊正五品位业者,亲自坐镇一方阵眼,这一方八门锁神大阵,又有了一番新的变化。

只见,先天八卦演化,化为一方虚无真空,其中无时无刻不在演变,内中玄妙无以穷尽,内中高远无可道尽。

八人坐镇阵眼,在虚无真空中,犹如一尊尊古老神祗,与天地相合。

轰——

随即,玉印神鉴全力一击到来,几乎贯穿了这一方虚无真空,让八面石碑微微摇晃了一下。

荀少彧一拍石碑,先天八卦演化,竟轻而易举,将这一股力量瞬息吞没。先天八卦运转之下,这磅礴惊人的神力,赫然连一点浪花也翻不出来。

看着阵中景象,镇江城隍瞳孔一缩,心血来潮之下,一丝丝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几若不能自制。

“原来如此,吾道为何你们,能杀得孙绍安。原来是有一门,克制神力的阵法存在。”

这一刻的镇江城隍,心中不由略过一丝悔意。

若是早知道有如此险恶,他定然会通禀昭宥显德真王,让那一尊真王出手,直接镇压金陵上下。但是因为镇江城隍心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贪念,却断送了这一可能。

“镇江城隍,就用你的基业,来为吾等铺就,一条大道坦途吧。”

荀少彧声音回响于,虚无真空之中。

第二二零章秩序崩塌

镇江府城内外,喊杀喧嚣一片。刀兵碰撞铮铮,厚重的血腥气,似乎连这座强城,也渲染出了一丝猩红。

由着根根火光拥簇,照着李万春的精神奕奕的面庞,其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竟不似年逾中年之人,反而有着一些年轻时的精神气魄。

在一名名披甲之士簇拥之下,李万春望着这一座高墙,入目尽是森森杀伐血色,其浓烈的煞气滚滚席卷。在这一股滔天煞气弥漫下,惊得方圆百千里的低位鬼神、地祗,不由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杀啊啊啊!!”

一名名李家兵甲,犹似一匹匹饿狼般,嗷嗷的冲向城墙。一个个披甲士手脚并用,攀爬云梯而上,却被城墙扔下的滚木、落石、金汤,一一打落云梯,哀嚎悲鸣的,在血肉中翻滚。其后一名名披甲之士,前赴后继的攀爬着云梯,又再被城上击落。

一幅幅极端惨烈的景象,并没有让两方退缩。已经杀红眼的两方,用牙齿、石头、兵刃、军械,各种能用上的手段,一时间血色弥漫不休。

李万春集结一府之力,上万大军出动,在金陵阴兵出动之时,也悍然发兵镇江,冲击长江天险。打了镇江方面一个措手不及,连破长江数道军事封锁,竟一路杀到镇江府墙之下。

只是,李万春上万大军,却在镇江府墙之下,终于遭遇了地方驻军,与本地乡绅大户,强强联合的极端抵抗。

有着当地坐地户,还有地方驻军奋力抵抗,让这一座城高墙厚的镇江,彻底化作一座绞肉机,无时无刻不在吞噬、收割着,交战两方军卒的性命。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了。”

李万春抿着唇角,面露狠色。

这一战,若能直接拿下镇江,坐拥二府,可窥江南的李家,不吝于鲤鱼跃龙门,有了窥伺社稷神器的机会。

毕竟,在金陵神道鼎力支持下,李万春成事机会,还是有一二成的。

退一步而言,就算李家无有这般大福,得享社稷福泽。但是李万春得二府而养望,也能延续七、八代家运,成为一地郡望。甚至再有几代雄主经营,就是一方门阀格局,也未尝不能触碰一二。

因此,无论对于李万春还是李家,镇江府重要性都非同一般,决然不会轻言舍弃。

这是关乎李家,数百载前途的一战。

李万春徐徐拔剑,指向镇江,高声喝道:“传吾军命,先入镇江城者,赏万金,官三级!”

“先入城中者,赏万金,官三级!!”

“先入城中者,赏万金,官三级!!”

周匝甲士们放声大喊,一时传遍府城内外。军气轰然炸响,其赏格之重,登世让李氏家兵们,在拼杀中多了几分凶狠。

李万春神情肃杀,冷冷望着城墙上,那一个个韧性十足的大户兵甲,戾气含杂着,低沉道:“吾若破城,必戮尽守城大户。”

“若无这些大户家丁冥顽,吾军何来的如此惨烈伤亡!”

…………

“八门锁神大阵!”

“镇!”

“镇!”

“镇!”

虚无真空层层崩塌,有荀少彧、崔府君、李明楼等八尊地祗镇压。这镇江城隍置身其中,纵然神力滔天,也无法冲破大阵。而且一身惊世骇俗的修为,似如春阳化雪一般,正被渐渐消磨。

玉印神鉴发出悲鸣之音,此时的镇江城隍,已然不复先前神采,黑发散乱飞扬,身上的神袍破碎不堪,冠冕被打的倾斜一半,形容中颇有狼狈之态。

先天八卦演化,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其中八相之态犹如实质。八相八方碰撞间,有天地混化,风雷交感,水火相生,山泽浑然,无穷无尽的异象,顷刻淹没了镇江城隍的不坏金身。

荀少彧看着逐渐淹没异象中的镇江城隍,嘴角浮起一抹森然笑意。

“这一尊镇江城隍的陨落,对于江南八府,乃至天下一十三州的大局,必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震动。”

如果金陵城隍的陨落,只是微不足道的个例,那些高高在上的府君们,或许会在意其中过程,却未必会放在心上。

只要这个例不能再度重现,不能威胁到府君们的生存根本,府君们就算打压金陵,也不会有多少力度。但若是府君接连陨落,让府君们感到切身的威胁,在惶恐蔓延之下,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便是一尊正三品大神,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这一座克制神道的八门锁神大阵,就是这一股惶恐情绪下的宣泄。

“金陵、镇江府君的陨落,就是天下大势,风云变换之始。地祗一脉的震动,已是必然之事,而且连水神一脉也蠢蠢欲动,四大神脉之争,已露一二端倪。”

荀少彧眸光闪烁,暗道:“如今,也是吾退居幕后的时候了。”

崔府君、李明楼二人,皆是一方人杰,绝非庸庸碌碌之辈。以他们二人之修为,虽一时不见得能脱出他的掌握,却未必永远不能。

况且,镇江落入二人之手,定能再度出一尊正五品位业,以两尊正五品位业联手,江南的局面须臾打开。

在如今镇江城隍身死,天下人的目光,必会投注在江南诸府。若是某一尊正三品大神,也将目光投注过来。以荀少彧只有正六品的位业,能瞒住一尊三品大神勘察的可能性,是极小极小的。

毕竟,荀少彧布局金陵,只是为了瓦解大成世界内部,而非真正融入世界。

“应该脱身了,”

荀少彧心思明动,对于江南形势,既然已经了然于胸,只待真正的机会到来。

此时是他,又何必亲身涉险,平添几分波折。

轰——

八门锁神大阵不断压索,真空中蕴含的恐怖压力,全部宣泄在镇江城隍的身上。

一股大恐怖,大毁灭的恐惧感,几乎在顷刻间,摧毁了镇江城隍的心神。

咔!

嚓!

一丝丝纵横交错的裂纹,自不坏金身表面浮现,层层溃散的金光,将镇江城隍的面容一并扭曲。

“不……”

镇江城隍目呲欲裂,伸手无力的探向真空。

这一具神道正五品位业的象征,历经他千百载苦修,凝集无数香火愿力的不坏金身,终于彻彻底底的崩毁粉碎。

“尔等既然苦苦相逼,吾……又有何惧哉!”

镇江城隍面庞扭曲,如同鬼神一脉的九幽恶鬼一般,带着孤注一掷的癫狂。

强烈的危机,浮现在众人心头,镇江城隍抱着玉石俱焚之态,让崔府君、李明楼二人的攻势,不由衰弱了少许。

“脱身的机会,来了,”

荀少彧目光一凝,身躯蓦然一动,似乎毫无察觉,此刻镇江城隍的危险一般,一面石碑向着镇江城隍镇压落下。一点点神力沸腾燃烧,化为无数缕天地气机。

“小子,你找死,”

面对如此挑衅,镇江城隍狂然怒喝,毁灭气息似如江河泛滥,再也不受镇江城隍的束缚。

轰——

隆——

隆——

不坏金身粉碎一切物质,镇江城隍神形惧灭。随即在这刹那之间,极致毁灭凝为一点,以一具金身为燃料,形成了一道犹如宇宙黑洞般,吞没一切的终焉景象,

“不好,迫之过甚,这厮狗急跳墙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崔府君汗毛直立,李明楼也惊怒交加,八门锁神大阵在一尊正五品位业者,玉石俱焚的杀招下,顷刻间分崩离析。

荀少彧的身形,却率先淹没在,这一道宇宙黑洞的异象中,再也无有一丝动静。

受到荀少彧波及,与荀少彧相邻的三尊地祗,虽然极力抗拒黑洞的拉扯。但是力量的差距过甚,就似蚍蜉撼树,动摇不得这股力量分毫,只能在绝望中化为一片齑粉。

阵法崩溃之时,几大地祗竭力避让,但恐怖的杀机降临,将上千阴兵卷入其中,化为一点点魂魄碎末。

“这个疯子,真是好狠的心性。”

崔府君惊容未消,看着被生生抹杀的地祗阴兵,良久方才开口。

临死还拉着一堆人陪葬,镇江城隍的坚韧狠辣,超乎崔府君的想象。

只有李明楼呆立片刻,呢喃道:“东阳兄,陨落了!”

崔府君眸光微微闪动,道:“是啊,东阳兄竟遭此不测,既是吾金陵之殇,也是你我之殇。”

以二者深厚的修为,只在刹那间,就已然感应千百里方圆。但却不见荀少彧的一丝气机,于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二人也就认为荀少彧,没有躲过镇江城隍的搏命一击。

对于荀少彧这位‘良师益友’,二者的态度都是复杂的。

三人间虽是互相利用,在局面逐渐打开的当下,更是渐渐生疏了不少。然而当初,却是荀少彧联络崔府君、李明楼二人,更是金陵起事真正的发起者,地位不同寻常。于是荀少彧逐渐的,在势力日渐壮大的崔府君、李明楼眼中,就成了一道不得不面对的障碍。

如今这一道障碍,中道崩殂而逝,对于崔府君二人,或是泄去一块胸中大石,心中通畅。

“东阳兄陨落,吾等失一良师益友尔!”

崔府君幽幽长叹,细若蚊蝇的悲戚,在长江风浪的起伏中,几乎微不足道,渺小之极。

…………

阴气滚滚滔天,一名名阴兵结成阵势,着玄甲衣,执阴铁长矛,浑身散发的混浊煞气,似乎一头强凶霸道的阴兽,令人隔着几千里,都令人有一种窒息感。

一尊面目阴冷的府君,漠然矗立着,遥遥眺望远方镇江城。

“吕兄,没想到你也来了!”

一位城隍府君缓步,来到这一尊面目阴冷府君身畔,啧啧称奇。

吕府君冷淡道:“陆兄都来了,吾焉能不来?”

陆府君眸光中,流动着一丝,隐藏极深的阴霾:“堂堂府君,亦是一方之主,如今竟接连陨落,这势头可不对啊!”

“就连镇江城隍,都让那些叛逆们,给生生打杀了,吾等处境也不复以往一般安稳了。”

吕府君漠然道:“可惜,咱们来晚了一步,镇江城隍的陨落,已是定局。”

“呵呵呵……确实如此啊!”

陆府君望着近在咫尺的镇江府,嘴角浮起一抹讥讽。

“吕兄,不妨合你我之力,咱们探探金陵叛逆的底细?”

“此时的金陵空虚,镇江又是易主,你我二人之力,何不将这一口嘴边肥肉,一并都吞了?”

陆府君野心毫不掩饰,看着镇江府的目光,摇熊熊炽烈。

吕府君沉默片刻之后,摇头道:“先后两尊府君陨落,这事太大……说不定,惊动了昭宥显德真王,由三品大神干涉,反而讨不得好。”

“看着吧……此时的事态发展,已经不是吾等可以染指的了。两府之地,还都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不经一场龙虎斗,焉能放心让咱们吞下去。”

“惜哉,吾等只差不足百里,没想到镇江城隍竟然身陨,让吾等功亏一篑。”

江南六大府君响应结盟,但在吕、陆二府君未到镇江时,作为结盟发起之人,镇江城隍的陨落,让几大府君都措手不及。

同时,他们也愈发清醒的认识到,哪怕府君金身不坏,却也并非真的无法杀死。在即将到来的天地大乱中,正五品金身也不能幸免于难,只能随波逐流,勉强获得存身而已。

…………

幽幽冥土之间,淡淡金光满溢千百丈,一尊身影矗立金光之中,笔直的身姿,犹如一根擎天柱石,上抵幽幽至高,下达冥冥至深。

“终于,达到了正五品!”

荀少彧波澜不惊的面容,浮现一抹喜意。

在荀少彧借着镇江城隍之手,上演一着假死脱身,金蝉脱壳之后。也终于成了一个局外人,可以冷眼旁观江南,以及天下的变局。

而且,在荀少彧炼化镇江城隍地本命符箓之后,一身修为接连跨越数道壁垒,也臻达到正五品位业。

此刻,有着一份自保力量的他,终于可以暗中在一十三州,培养属于己身的‘棋子’。

而作为幕后黑手的荀少彧,却能稳坐钓鱼台,耐待着群雄争利。

第二二一章神道征伐

大成景元三年,金陵李氏起兵,据金陵全境自立。

询月有余,李氏横渡长江天险。大破镇江府坚城,屠豪族一十一户,戮杀三千余丁,江南八府一时震怖。

随即李氏家主李万春,整合李氏阖家之众,上祭神灵地祗,下祀祖先灵感,以‘镇南将军’为号,正式改弦易辙,举起义军大旗。

虽然随后,大成朝廷集结强兵弹压,但镇南军坐拥金陵、镇江二府,以长江险恶水势抗敌,并行多守少攻为略,消磨朝廷大军兵势。让朝廷纵有横扫天下的强兵,也对此无可奈何。

朝廷几经胜败得失,反而让镇南军声势愈发壮大,彻底轰动天下。引得天下不甘寂寞之辈,也纷纷磨刀霍霍,只待时机一至,又是一杆反旗竖起。

一时间,不但江南八府,就连天下一十三州,都不乏蠢蠢欲动者,渐渐露出獠牙。

大成朝廷的正统权威,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俨然有了衰亡之兆。

这还只是人道之变迁,但人道与神道关系千丝万缕。人道社稷动荡,对于神道的影响,也极为沉重深远。

…………

冥世阴土,广袤无边,乌黑雾气滚滚,一点点幽蓝色的荧光,飘洒与一重一重冥土间,似如亿万万兆兆火光汇聚,其中幽暗晦涩深沉。

冥土深处,一方宫宇静然沉寂,黑色雾气渲染着宫宇,显的其中满是幽冷。在一层层纯黑宫殿周匝,雕镂着一幅幅凶神恶兽壁画。沿着门扉两侧,一盏盏宫灯中,一粒幽蓝火光跳动。

映衬着点滴火光,一处悬挂‘甘露’两枚冥篆牌匾的宫殿中。一尊头戴帝王冠冕,身披蛟龙蟒袍的老者,冷着生硬的面庞,一手扶着腰间玉带,静静的坐在一张座椅上。

殿中有着四张座椅,分列东、南、西、北四方。老者的这一张座椅,正是位居西方帝位。

踏!

踏!

踏!

深沉的脚步声,逐渐回荡在晦幽清冷的宫宇中,显得深邃低沉。

不一会,一位面色温和的微胖男子,其一身黑蛟蟒袍透着一丝贵气,正不疾不徐的踏入殿中。

这微胖男子微微注视了一眼,殿中这一沉默阴鸷的王袍老者,嘴角不由挂起一点和煦笑意,向着老者颔首示意。

随即,微胖男子也未开口,只是静静坐在殿中位居北方的座椅上。

“诸位,来得忒早了!”

不过片刻,一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玉带环配摇拽,徐徐踏入殿中,看着殿中二人,不由洒然一笑,落坐南侧座位。

阴鸷老者漠然道:“不早,不早,……吾等怎能与南帝相论,为尊者讳尔,该是吾等先至,等候为尊者之驾。”

这话似软似硬,恍若含着深意。

南帝浅浅一笑,拱手示意,道:“四方鬼帝,吾位居南方,其上尚有东帝,高居帝首之席。吾这一南方鬼帝,却是当不得四帝之首,鬼神领袖。只因东帝经年闭关,无暇处治冥土政事。故而吾这南方鬼帝,才有暂代帝事之权。”

“如今议论大势,但东帝未曾出关,也就只能让吾暂来主持。”

四方鬼帝神灵,以权柄高低而论,东帝是为最高,南帝则是次之,西、北二帝从而论之。

西帝阴鸷的面庞,冷冷一笑,道:“此时不似以往,正值阳世剧变,众多地祗、鬼神、水神失位,几大神脉厉兵秣马,眼看神战将至。若无东帝拍案定论,十万鬼神何来齐心?”

“这天神一脉,九天九帝坐镇,独揽天地权柄久矣。往昔水神、地祗们,纵使有所不满,但九尊天神帝君在位,足以用强权,压下任何不满。天神高坐九天,地祗镇压大地,水神执掌水脉,鬼神通幽生死。千载万载皆是如此,吾都已经厌倦多时,尔等难道就没一丝厌倦?”

“凭甚天神至高无上,地祗神灵居中,水神占据广袤水域,只有吾等鬼神龟缩冥土,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阴世,关起门来自成一统。”

北帝幽幽道:“如今,地祗一脉搅乱一方,水神又蠢蠢欲动,吾等鬼神何去何从?作为十方鬼神领袖,东方鬼帝不出,吾等诸方鬼廷,又何治十万鬼神?”

殿中清光丝丝缕缕,朦朦胧胧一片模糊,遮耀着几尊鬼帝们的身躯,让这三尊鬼帝的身形,愈发的森然清冷。

几尊鬼帝言辞交锋时,大象希声,青敕位格碰撞无形无迹,寻常鬼神落入其间,当即就会被这恐怖压力,碾成无数齑粉。

这三尊鬼神帝君,毕竟是站在鬼神巅峰者,身怀世界之权柄,一言一行无不有沛然大势。

“长江、黄河二位,早已不甘寂寞多世,如今正值着时机,岂会轻易放手?”

“吾等此时下场,不是时机啊!”

南帝抚手轻叹,眸中开阖烁烁,

正是因为,有着九尊正三品在位,可谓高位者之多,睥睨当世。故而大成世界,内中体制的僵硬,天神帝君们占着三分因由。

只是,金陵地祗‘以下克上’,让这僵硬的神道体制,多了一丝缝隙,有了一些崩坏。

这在水神、地祗二脉眼里,何尝不是一次万载难遇,撬动天地变局的机会。

西帝苍老的面庞上,浮起凝重,低沉道:“还不是时候吗?”

十万鬼神之众,已经窥伺人间久已,只待四方鬼帝敕命,就可倾力而为,翻天覆地。

其他几尊鬼帝,也早就怀着一口心气。

毕竟鬼神一脉被天神、地祗欺压,权柄多被占用,平常积累的不满,早已达到极致。若说鬼神们甘之若素,就连天神、地祗都不会相信。

“是吗……但吾却觉得,此时正是机会啊!”

一声幽幽长叹,在甘露宫中响起,一尊伟岸身影,隐没在幽幽帝宫中。

“你……”

三尊鬼神帝君面色剧变,看着那一尊伟岸身影。

似有似无间,余下一缕低低的叹息,回绕在鬼神帝君们的耳畔。

…………

大成景元八年!

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方方军阵整列,上空万千旌旗飘动,血气似火如焰一般,在当空灼灼其华。

所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这天下野心勃勃,不甘寂寞之辈,何其之多之众。区区五载有余,天下一十三州,便兴起上百股义军。

不过五载时岁,天下大势风云诡变。诸多义军部众,大鱼吞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食泥沙,终于有几位天骄人杰,在这跌宕起伏的乱世中,崭露己身的头角峥嵘。

李景隆!

陈四九!

梁进玉!

这三个名字,轰传大成一十三州,麾下更有百万义军景从,堪称最接近社稷神器的义军领袖之一。

如今的三人,更集结二十万兵甲,号称八十万劲卒。与大成朝廷五十万大军,对峙黄河两岸,要以自古奔流不息的滔滔黄河,一决皇权更替归属。

胜,则大成国祚彻底衰败,再无一丝生机,此后是三雄争位之世;败,则大成气运不绝,以百万义军为熔炉,再添一甲子国运。

“望山河壮阔,谁主沉浮!”

此刻,李景隆一身戎装,年轻俊朗的面庞,望向黄河席卷的奔流。

作为李万春的长子,在李万春病逝后,新一任的镇南将军,李景隆可谓离着那张至尊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以镇南军掀翻江南,占据江浙的庞大势力,就算李景隆称公称候,都只是等闲而已。

此时的李景隆,正是春风得意,少年得志之世,难免神采激昂,为人处世锋芒毕露,犹如一口神兵利刃,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着,属于己身的光芒。

“这,是属于吾的舞台,吾就是此刻的‘主角’。”

远远望着大军烽烟,李景隆心潮澎湃,三路义军结盟,共决天下社稷,这是留名青历之举。任他匆匆千百载,只要论起历朝诸史,其中必有这一战的浓墨重彩。

“禀大将军,祭台三牲九礼齐备,陈将军、梁将军也已经备好了牲礼,正等着将军一起开始祭祀。”

一甲士高呼,惊醒了沉思的李景隆。

在这一方金敕世界,神道兴盛遍布方方面面。

尤其两军决战之时,祭祀诸神先灵辅阵,更是重中之重。

阳世战阵的胜败,并非只是结束。唯有神道征伐的得失,才能决定阳世人道的变动。

神道金敕就能具备,改换地形地貌的战略力量,更何况在金敕之上,还有正三品青敕,又该何等惊世骇俗。

李景隆扶正佩剑,笑道:“吾等祭祀诸神先灵,何事不成,何事不正!”

呜!

呜!

呜!

牛皮号角一一吹响,数百、上千名力士,高高抬着号角,用力鼓着腮帮子。

这一座祭台,高有三十三丈三尺,宽有六丈六尺有余。

陈四九、梁进玉甲胄在身,立在祭台上方,神情说不出喜怒。

一名名赤裸半身的高大力士,挥动手中鼓锤,连连敲击几十、上百下,不停不休世,鼓声近似滚雷一般。

李景隆扶剑,一步步踏上高台,神情中带着一抹亢奋。

这是一生中最为巅峰的时刻,若是不能坐上九五帝位。那么这一刻,就将会是李景隆二三十年,都最为风光的一刻。

“臣李景隆,顿首再拜……”

李景隆握着这一卷祭祀娟帛,徐徐摊开,一枚没小篆犹如金钩铁笔,一字一画都似带着力量感,令人感到沉甸甸的。

…………

人道即将决战,一决真龙归属,可谓百万大军齐动,其气血沸腾如潮汐,数千里也能见着狼烟气象。

在冥冥不可知的真空中,也有一场决定神道格局的大战,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无边的水气升腾,交杂着浩瀚广大的地气,其间还有着一重重阴森鬼气。

一尊尊鬼神、水神、地祗们,驾驭着神光,辉耀着这一方真空。

每一尊鬼神、水神、地祗身上,翻涌的灵光,至少都有着赤色位格。

往日也算一方人物的赤色位格,在这一神道变动,再定强弱的争锋中,只能作为马前卒,先锋兵一般,结成一个个阵势,等待着己方大人物的驾、坐镇。

而在阳世之中,一道道香火愿力翻滚,徐徐升向半空,渲染成一片金色。在香火愿力的加持之下,一尊尊神灵们,在神光闪耀中,光华璀璨,状态俨然达到极致。

其中,一尊尊金光缭绕的正五品者,在这一方冥冥真空,足有一、二百数。这些正五品,站在彼此阵营中,冷漠的眸子中,不杂含半丝情感,全是凛然杀机。只待正三品大人物的降临,就是这一场大战的开始。

这五载岁月中,神道内部征伐不断,一尊尊金身存在,被打爆金身,被斩断根基,一世香火丧尽。当然,在这其中但也不乏,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道神道金箓,趁机证就金身的存在。

而所谓机缘与风险同在,固然神道杀伐兴盛,让许许多多的神灵陨落。但也让苦于无法上位的神灵们,趁机搏出了一个前程。

此时的义军三大领袖,无不是三大神脉手笔。

李景隆身后崔府君,受得地祗真王招揽,陈四九亦有着黄河水伯支持,梁进玉靠着鬼神羽翼日益壮大。

若无三大神脉发力,开国不过二百载的大成,也不至于在五年世间,就崩塌一半基业。只是天神一脉,眼见势头不对,与三大神脉悍然掀起大战,以决神道正朔之位。三大神脉迫于天神帝君们的压力,不得不应下来。

若非如此,此刻的数十万义军,在三大神脉的助力下,甚至都能打入京畿之地。

但见着,在这些神灵对面,一尊尊天神浑身神光环绕,强大的神灵气息交织成一片,恍若雷狱一般恐怖深沉。

虽然天神远远少于地祗、水神、鬼神,但天神一脉的强者,最少也是金红位格。其中金敕位格者,更是占据世界金敕的近半之数。

若非这一方真空,是集此方天地,所有正三品大神之力开辟,可谓坚固非常。

由着这些神灵们大战,就能崩毁大成世界,让世界本源彻底陷入衰败。

第二二二章血战不休

这一方虚无真空,近乎无有边际。

一尊尊神灵屹立虚空,一道道赤光璀璨生辉,其间亦有数百道金光,在虚无真空中,独自占据一方。

无数的天神、地祗、水神、鬼神,四方神灵各居其位。其间固然泾渭分明中,但彼此间交感气机,仿若孕育着一股惊世骇俗的恐怖力量。只要一点点推动,就可暴发石破天惊之力。

这,是神灵之战!

神灵间的战场,远远比阳世战场,还要恐怖千百万倍。一位高位存在动念间,就能抹杀千百低位者。

更何况,此刻虚无真空中,可谓汇聚着数以十万计的神灵,堪称大成世界的全部精华。丝丝缕缕的力量气息,震荡着冥冥虚空,其中聚集的力量,甚至足以翻天覆地,崩塌这一方金敕世界。

“终于,要开始了!”

一尊周身显化赤光的神灵,隐没于众神之间,静静观望着,剑拔弩张的各方神灵们,轻声呓语着。

在这一方天地世界,以神道为大道正宗,神道之外皆是旁门左道,既不为此方天地所接纳,更不为诸多神道大神所容。如此千载万载悠悠,神道固然永昌,但也埋下了几脉相争的伏笔。

毕竟,无有外敌,自有内祸相生!

天神帝君们高高在上,执掌世界半数权柄。而其他正三品大神,却只得屈居在天神帝君之下,彼此不满已经暗自积蓄。

四方神灵们聚集虚无真空,也只是多时累积的不满,在一朝暴发而已。

“帝君们的帝驾,降临了!”

在天神们惊呼中,一缕缕青气游弋,絮绕着几驾車马,一名名身绕金光的神灵,驾驭着車马而来。

六匹八翅天马,拽着一驾由着青铜金石点缀的車銮,其中恍若一轮青色大日,在灼灼高升着。内中含着令人心惊胆颤,勿敢直视的力量。

一位位正五品天神,微微整顿衣袍,化为一簇簇金光,落在車驾之前。

须臾间,在这几驾車马周匝,就围绕了数十尊正五品天神。

“小神,参见帝君!”

“小神,参见帝君!”

数十位正五品天神,向着車驾躬身行礼。

車驾中五色祥光,犹似天宫圣景一般巍峨壮丽,内中祥瑞重重洒落。

一尊天神帝君缓缓睁开双目,清光朦朦胧胧,让他的面庞也不甚清晰。只有一刹那,目光中的孤高冷傲,令人只能仰视。

“免礼!”

車驾中的太岳高穹帝,其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其他車驾内中,澎湃的力量波动,渊深似海的青色神力,似如一座座高山巨岳般,唯有一片压抑沉寂。

太岳高穹帝道:“地祗、鬼神、水神,三脉伐吾等天神。此战关乎,吾等存身处世之基,诸位当知危机存亡,不可存有惰怠。”

“吾等,谨遵帝君法旨!”

一名名正五品天神,缓缓起身,面上肃穆沉重。

此时,九尊天神帝君的車驾,静静的矗立虚空,上百位正五品位业之上的天神,其神光汇聚之时,演化一重重神宫圣景,金莲玉树齐开,龙吟风鸣混一。

在天神帝君们一起现身之时,在虚无真空之中,一片片青色天光垂洒,五方真王联诀而至,一位位五品地祗,在真王身旁随侍。同时,数十尊正五品府君,也纷纷靠向真王車驾,演化一层层福地景象。

鬼神中四方鬼帝,由着东方鬼帝带领,以帝王仪仗卤簿而行。其麾下众多鬼神,皆以君臣之礼,敬奉着鬼帝,在鬼气森森中,却是进退有度,规矩律法严苛。

最后的水神一脉,黄河水伯、长江龙君,各自乘着一座車銮,各自以拳头大小的东珠点缀着,内中贵气骇人。二者彼此水气交衍时,一副江河水脉图,赫然交汇而成。

此世,青敕已为顶点,毋论天人亦或紫敕,都不可能存在当世。因此作为大成世界最强者,这二十位青敕者的分量,几乎就是这一方世界的全部。

对于这些位居世界顶点的存在而言,执掌天地权柄,与世界同休同存。己身便是世界基石的一部分,时刻与世界本源交感,演化一重重异象。

“太岳,”

黄河水伯望着对面,在重重神宫圣景,龙凤异象环绕的天神们,眸光再度冰冷几分。

“千载不见,没想到再见之时,却是吾等兵戎相见。不得不说,真是天意弄人啊!”

黄河水伯孤傲的眸子,盯着众多天神簇拥車驾中,那一尊高大的身形,唇角一抹冷笑上扬。

太岳高穹帝淡漠的声音,传出銮架,道:“大成天数未尽,尔等逆天而为,大兴杀戮事,与鬼神、地祗欺心逆天,当诛杀之。”

“当诛杀之!!”

最后一句话,太岳高穹帝的声音,近似滚雷轰然炸裂,一轮青紫大日高高升起,内中蕴藏的恐怖神力,当即掀起一片毁灭景象。

这一刻,无论五方真王,四方鬼帝,亦或黄河水伯,长江龙君这一级数的大神。都被这一股近乎无穷无尽的青紫色神力,给生生震慑住了。

这是正二品位业,超乎此世十万神灵想象的,二品青紫位格。

须知神道正三品,神力青色,可谓之‘大神’,已是一方霸主地位,主宰着无数人的生死祸福。但在正三品之上,还有正二品青紫位格,以及正一品的纯紫位格。

如今天神九帝之首,最为古老的太岳高穹帝,不经意展露的力量本质,赫然是正二品位业。

这让黄河水伯等大神们,心中也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正因为境界高远,才更会懂得敬畏。

一尊正二品存在,一朝发力何其恐怖,况且看着太岳高穹帝神态举止,还远远并非自身极限。只是其在不经意间,自身的力量波动,就已让众多正三品大神,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东方鬼帝眼睑垂下,幽幽道:“尔等天神,倒行逆施,视吾等鬼神为刍狗奴仆一般,打杀罚惩随意为之。吾等鬼神苦之久已,今日就是覆灭天神,还吾等一个公道之时。”

“善!”

一位位正三品大神颔首,目光注视着九尊帝君車驾,眸光杀机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炽烈。

正二品位业固然强绝,却也更坚定了众多正三品,围杀天神一脉的决心。

天神一脉的强势,是自从世界位格跌落时,就一直有着的。有着九尊正三品的强横威势,足以打落所有不甘寂寞之心。

但是,随着一位位正三品的出世,其他神脉逐渐发展壮大,也有了一些自持的余地,形势也在逐渐变化。虽然与天神相较而言,其他神脉的底蕴,仍是浅薄之极,但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况且天神们霸道依旧,不断打压其他神灵,让许多神灵不满淤积,终于在此时,引爆了所有的矛盾。

大成朝廷的更替之事,在整个神道而言,或许是一大事。但对诸多大神,却不过一搓饵小事,不值一提。

致使诸位青敕,不惜亲自下场的因由。自然不会是王朝更替,而是几大神脉矛盾,已经到了必须宣泄,必须释放的时候了。

所谓堵不如疏,外部如此,内部同样如此。正是金陵府君、镇江府君的被戮,让地祗一脉惕然,连着其他几大神脉,也都纷纷升起警惕。

这是在这多种原因下,几大神脉不得不,或者只能一战论胜负,以此来决定,大成世界的脉络方向。

“哈哈哈……”

太岳高穹帝大笑,道:“尔等小辈,微末之力,也配与吾相争?”

作为最古老的大神,自世界位格跌落之始,就一直活跃在这方天地,其本身力量无可估量。

“不自量力!”

这时,一尊天神帝君豁然睁开双目,眸中似有雷霆闪烁,冷冷说着。

一道道青色霹雳雷霆,在这一尊天神帝君周匝起伏,交织成一片雷网。

“杀!”

这一尊天神帝君踏出銮驾,冷峻威严的面庞,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

道道雷光交织中,天神帝君的身形体魄,犹如雷霆巨人一般,手中操着雷蛇,脚下踏着重重雷云,轰然攻杀。

一尊尊天神帝君也纷纷出手,太真神宵帝,上真普化帝等位居前列的强大帝君,一出手就是雷霆千百道,威势铺天彻地。

何谓,天神者,近乎于天!

天神一脉,皆以雷法为至高神通。故而每一尊天神帝君攻伐时,都有青雷相伴,白电相随,主张杀伐事。

一尊地祗真王也不甘示弱,起身祭出本命神印,化为一座伟岸神山,地脉伟力涌动间,化为一道道攻伐大术。

刹那间,正三品大神们就已攻伐数十、上百回合,强横的神力犹如漩涡一般,搅动着虚无真空的所有神灵。

“杀啊啊啊!!”

“杀啊啊啊!!”

诸方神灵大战,在这一刻轰然混乱。

一尊尊神灵神光粉碎,神躯崩解,化为一点点神辉,强力的神通、神术,在这一刻如同雨点一般,千千万万种神通,在这一片虚无真空中,留下一点不磨的印记。

此时,神灵陨落如雨!

…………

阴世冥土,

荀少彧负手,一身金青相间的神光,站在一处宫殿前,遥遥看着神战。

“大战终于开始了,孰胜孰负又能如何,最终的胜者,只能是吾,也只会是吾。”

他冷眼看着金陵崔府君,被几尊金敕神灵给生生镇杀,也目睹着李明楼等故人,在神战中一一陨落。

李景隆之所以,能得到地祗一脉作为依靠,还是因为崔府君等人,被某一位真王‘招安’。

正所谓杀人放火受招安,一府府君‘以下克上’,接连大战之下,直接证明了自身价值,再加上地祗一脉正是用人之际,直接得到了真王的重用。

但此刻,任是他万般谋略,千种算计,都在一刹那间,全部化为了乌有。

“嗯……东岳天廷将至?”

蓦的,荀少彧眉头一蹙,心神中直接涌起一丝信息。

东岳天廷经过数年时间,已经成功锚定大成世界,随时能直接降临此世。

以数十万东岳天军,以逸待劳,未尝不能横扫天下。

“可惜,现在来的不巧啊!”

荀少彧暗自沉吟,虚无真空中的战场,二十位青敕尚存,保持着巅峰战力。

东岳天军能镇杀青敕之下,但大成世界中的青敕者,仍旧占据绝对优势。

东岳帝君虽以身合道,臻达青敕极致。但二十尊青敕者,就算东岳天廷发展极致,加上荀少彧本人,也只会有九尊青敕,与二十尊青敕的差距,差距何其之大。

当然,这也是金敕世界局限,其中九为极数之数,一旦超乎九数,即为青敕世界范畴。

“该等他们两败俱伤,青敕无有余力之时,东岳天军再进军。否则以青敕,所能发挥的破坏力,也不是吾所能承受的。”

荀少彧看着二十尊青敕,彼此攻伐混战,心思摇拽不定。

时机正一步步到来,而荀少彧的眸子,也愈发的晦暗难明。

若非大成世界,是一方古老青敕世界的残骸,继承了青敕世界的格局,否则也不会有着二十尊青敕之多。

可以说,大成世界已经能被称之为,底蕴最深的一方金敕世界。

若非主世界情况紧急,逼迫荀少彧只能行险,荀少彧也不会攻略大成世界,这等难度的世界。

轰!

隆!

隆!

天际雷霆奔涌,一片片黑云遮天蔽日,跳动的雷蛇,翻滚的电光,一时间天地徒留一片沉寂。

一尊地祗真王不慎,被一片雷光撕扯一大块神躯,神躯化为无数灵光,随即被几道攻伐雷术,彻底斩灭了生机。本命青敕法篆当即横空遁走,化为清光刹那远遁千里,却引来一丝雷霆气机,给隔空震的粉碎。

轰!

雷霆炸响着,天地被一股悲戚之意,悄然的笼罩着,一片片乌云滚动,内中深沉厚重。一层血色的雨水,不知何时已在天际酝酿。而在血色席卷中,化为一滴滴血色的孽血。

“杀啊啊啊!!”

已至癫狂的神灵们,在第一尊正三品陨落之时,被天地弥漫的杀机牵引,彻底失去自我神志,甚至已有自相残杀之态。

第二二三章玉石俱焚

“哈哈哈……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尔等还不臣服,更待何时!”

太岳高穹帝黑发狂舞,青紫神力横击方圆千里,东方鬼帝、黄河河伯、昭宥显慧王三尊正三品围攻这一尊古老帝君。

“啊啊啊……休想,吾与你不死不休。”

在几方神术碰撞的刹那,一道骤然刀光挥洒,昭宥显慧王胸中恨意滔天,一口太乙金圭刀狠狠劈下。

作为屹立此世绝巅的正三品,千年万载享得尊荣,如今就有一尊如此存在,在他们眼前陨落,而且还是万劫不复,形神俱灭。

如此境遇,毋论与那一尊真王地祗,各自私交如何,但物伤其类之下,也激起了众多神灵的凶性。

于是,这尊地祗真王的陨落,也彻底点燃了神战惨烈的序幕。

太岳高穹帝以一敌三,尚且不落下风,一身磅礴神力,就如九天神河,每一击都蕴含着震天撼地之威。

只是以东方鬼帝为首,三大神灵亦非等闲,纷纷放下间隙,联手也不逊与正二品。一时间几尊‘大神’有来有往,强横的力量波动,甚至要将这一方真空永久撕裂。

“土崩瓦狗,土崩瓦狗尔……”

太岳高穹帝哈哈大笑,沛然无边的青紫神力,令虚无真空动荡。

身临正二品位业,己身位格具备青紫,高此世众‘大神’半格。任凭三尊正三品位业围杀,犹自八风不动,奈何不得这一位太岳高穹帝分毫。

几尊正三品大神攻伐之势,便是此世数百金敕一齐混战,也远远不能相提并论。‘大神’们信手一道神术打出,就有翻江倒海,粉碎周匝虚空之能。

众神大战,这一方虚无真空中,数以万计的神灵,竭尽全力的施展本命神术,或以杀伐神通,或以防身卫道,只为求得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每时每刻,都有神灵化为人形火炬,纯红、金红、纯金、金青交相辉映,燃尽自身的最后一缕神光。

往昔高高在上的神灵,在这一方神战中,如同卑微渺小的刍狗虫豸。除非正五品之上的神灵。否则只能在挣扎中,徒自留下一点点神光余辉之后,随后永久消逝于苍茫世间。

一尊天神帝君面庞冷峻,身着帝衮神袍,冠冕玉珠簌簌,高大的神躯,弥漫着纯青色神力,攥着一柄青翠玉斧,玉斧之上犹自染血,一滴滴青色神血,顺着斧刃流淌而下,化为一丝丝青气散去。

“天罡雷狱斧!”

轰然落下,数十尊、上百尊金红神灵,在这一斧之下,被生生的震杀,神光宝篆扭曲不定,随着雷光一闪,纷纷归于虚无。

一道道纯正的雷罡正煞,在这一柄玉斧斧刃边,一一浮现着,染着青色神血的玉斧上,浮着一抹惊人煞气。

这一尊天神帝君,就是用这柄玉斧,真正击杀了一尊地祗真王。并且连那一尊真王地祗,最后的一点存世根基,也全部磨灭粉碎。以致世界本源有感,天地同悲同戚,竟降血雨临世。

“顶礼,东极太微神宵帝!!”

“顶礼,东极太微神宵帝!!”

似乎神音禅唱一般,这一尊天神帝君的尊号,在真空中徘徊不定。

“太微,你好狠……”

几尊真王地祗目呲欲裂,一尊真王地祗的陨落,打破了两方平衡。

此刻,若是再无人制衡,就这一位太微神宵帝。就能将正三品之下的神灵,给屠戮的一干二净。

“哼……”

几声冷哼响起,一尊天神帝君冷笑:“已经死了一个逆神,尔等竟然还敢,在吾等面前分心?”

“真是不知死活啊!”

雷光轰然涌动,青色神力渲染一片,凌厉的杀伐攻势,打的一尊地祗真王不住咳血,护身神光几欲崩溃。

两方胜负的天平,在正三品神灵陨落之时,终于向着天神一方倾斜。

毕竟,天神们势力雄厚,称霸此世数千载,以天神一脉之力,横压三脉神灵。尤其正三品也陨落之后,更让三脉神灵们,有着大势已去之感。

“杀!”

然而在这一刻,西方鬼帝神情一厉,顿然开口一喝,满是阴霾的面庞,竟然扭曲着,眸中跳动着不可抑制的疯狂。

“幽冥鬼狱爪!”

西方鬼帝枯萎的五指,仿佛化为千百丈一般,几似一座五爪屈伸的山峦,内中阴浊地煞气机涌动。

“只不过一死而已,老夫也活过四五千个年头,可谓活的精彩、快意。如今就是要死,老夫也能多拉几个陪葬。”

“如此,不枉此世走一遭啊!”

这一尊鬼帝咧嘴,猖獗的笑着。

一生性命交修的青色宝箓,逐渐露出密密麻麻的碎痕,一枚枚真篆法言,在一一崩溃中,迸发极为强横的力量。

纯青色神力化为一团青色神焰,在西方鬼帝的周匝灼烧。让这尊西方鬼帝气机,愈发的恐怖惊人。

轰!

正三品位业的力量,在这一刻不断涌动,悍然踏入从二品范畴,一度濒临正二品青紫位格。

“这是……燃烧本源!”

“你疯了……”

“你疯了……”

“住手!”

伴着几声惊呼,西方鬼帝的面庞,愈发的扭曲可怖。以一生修行本源,旦求生命在这一刻怒放。

这是玉石俱焚之法,更为神道禁忌之法。

在落入颓势的当下,西方鬼帝破釜沉舟,两败俱伤的作为。无疑是一剂强心剂,注入所有地祗、鬼神、水神们的心头。

“哈哈哈……”

对着惊怒交加的天神帝君,西方鬼帝畅然大笑,幽冥鬼狱爪全力施为,将这一道隐约超乎正二品范畴的攻伐大术,倾尽全力的打出。

幽冥鬼狱爪之下,两尊天神帝君神光崩塌,当即吐血重创。余波不断翻滚间,一尊尊金身天神,金身顿然崩塌粉碎。

“杀!”

西方鬼帝浑身支离破碎,一道道纯青色神焰,灼灼三尺有余。一道鬼爪再度探出,神焰环绕着鬼爪,贯通一尊天神帝君的胸口。

轰!

青色神焰骤然暴发,顷刻之间,吞没了天神帝君与西方鬼帝的身影。

隆!

隆!

天地雷音滚滚,血色雨水洒落,天地万物沾连血红一片,一丝丝悲戚絮绕着。仿佛浸染了这一方天地,浸透了天地众神们,犹似金刚一般的心神。

无数的鬼神眸光通红,似乎受到西方鬼帝的浸染,一个个心神狂热,以宝箓本源为柴薪,用一生性命为火头,灼起一簇簇神焰,拉着强横的天神,归于虚无真空中。

短短时间内,就有数百尊鬼神、水神、地祗,与天神们同归于尽。

…………

真空最上层,四尊神灵绝巅攻伐,神力动荡如潮汐,寻常神灵置身其间,顷刻落得万劫不复。

“一路好走,一路走好……却不之前,吾等黄泉何在!”

看着西方鬼帝陨落,东方鬼帝怅然一叹。

两方大战至此,已是不死不休,想要再停下,毋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万万不可能的。

若非哪一方全部陨落,否则这一战,就定要分个高低上下,胜负得失。

毕竟,两方陨落的神灵,何止近万之数,其中不止一尊‘大神’陨落。就连同归于尽的手段,都使了出来。两方正三品‘大神’们,可谓打出了真火。

况且太岳高穹帝,这一尊大成世界中,最古老的天神帝君,其修为之强横,已达到一种不可揣度之境,有着触摸正二品位业之上,窥见从一品位业的微妙意味。

若不趁着时机,将这一尊大敌除去,几大神脉的‘大神’们,如何会放心。

须知,此世神道正从九品,正五品位同主世界宗师,正三品位等武圣人之流。而一旦臻达正一品,则是主世界天人之道。

而神道从一品位业,虽非等若主世界天人,但也可称为武圣人中,最顶尖的层次了。

“尔等求死,吾成全尔等!”

太岳高穹帝望着两尊天神帝君陨落,面上浮现一抹森然。

“惊天地鬼神兮!”

“动日月山河乎!”

雷光倏然涌动,太岳高穹帝仰头高呼。

顶门涌出八道青色神光,湛湛清光幽幽朦胧。

六尊天神帝君眸光微微闪烁,似有所感一般,神情各有所异。

太微神宵帝畅然而笑,高声道:“八千春秋,一轮回尔!”

“哈哈哈……可惜,可惜,未能毕功一役耶!”

只见,这一位太微神宵帝,登即化身一道天地清光,落入太岳高穹帝顶门神光中。

神光犹如天柱,太岳高穹帝一身帝威,愈发森严,面目似虚似幻,也愈发的渺然难测。

见着这般异象,不仅黄河水伯神情恍惚,愕然间神不思属。就连长江龙君,也面露惶恐惊惧之色。

长江龙君出身极为古老,望着这般异象,再一思及天神帝君们的来由,神躯不由一颤,轻声呓语道:“九子同苞,九天帝君!”

“这,是上古神法,九子同苞啊!”

此世上古,具有青敕位格,与今时之世,几若两方世界。

毕竟青敕世界中,便是天人级数的强人,也时有现世。正三品神灵虽也强极一时,但也并非天下至强者。不到数百、上千载,必有一尊正三品出世。

神道治世间,神庭宣教化!

上古人道与之相比,几乎都要低贱到泥土里,不值一提。

而《九子同苞法》,便是传自这样一个辉煌时代。在当时都是赫赫有名,是一门极端强大的证道法。所谓花开九苞九妙,每一花苞皆是一尊法身,最后九朵花苞合二为一,挣脱天地枷锁,证就大自在境地。

“原来,所谓的九天帝君,从头到尾,都只能算作一位。”

长江龙君手足冰凉,以太岳高穹帝的修为,所要踏破的枷锁极限。必然不会只是一个从一品位业,甚至正一品位业,都未必能放在这位的心头。

神道正从九品之道,那一层近乎神话的‘超品’之道,或是太岳高穹帝的目标。

但如今大战当前,西方鬼帝以玉石俱焚之法,生生拉着两尊天神帝君陪葬,不但将两方再度平衡,也让太岳高穹帝数千载心血,毁于一旦。更让太岳高穹帝,不得不九苞合一,免得再陨落几尊天神帝君,彻底废去了《九子同苞法》。

“八千春秋,一轮回尔!”

其余天神帝君齐呼,一身纯青色神力涌动,一一跨出一步,化为六轮青色大日,悬挂真空高天。

太岳高穹帝神目炯炯,随即闭目收敛神光。六轮青色大日投入顶门神光,从一品门径轰然大开。以六尊天神帝君之躯为炭,以他自身精气神为炉,磅礴惊人的精气神,自他周匝宣泄起伏。气机近乎无边无际,达到从一品的巅峰。

“诸位,”

见状,长江龙君眸中一凝,惨然一笑。

“吾等与太岳相争,坏了他两具神躯,让太岳神法不得完满……此为阻道之仇!”

长江龙君心思冰冷,剩下的三品‘大神’们也都面露冷色。

这当中厉害,不用长江龙君细诉,这些三品‘大神’中,哪个不是心思通透,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知其中利害关系。

“太岳所谋之大,非吾等想象。一旦让他功成,吾等怕是要落得任其宰割,生死不由自己。”

长江龙君狂笑道:“既然鬼帝中,都有刚烈性情,不惜一命者,吾敖泽又何妨先行一步。”

长江龙君说完,也不待几尊三品‘大神’反应,龙吟悠然响彻一方,一道龙形青焰灼烧着,扑向太岳高穹帝。

东方鬼帝、昭宥显慧王、黄河河伯等三品神灵,看着这一团青焰落在太岳高穹帝的身上。

蓦的,太岳高穹帝睁开双眸,一脸暴怒狰狞。

“诸位,吾等唯有舍命一击,或能夺得一线生机。否则让此獠功成之日,就是吾等形神俱灭,万劫不复之时。”

东方鬼帝一脸坚毅,踏步而出。虽是舍去一身修为,但未必不能留存一点真灵,再活出个一世轮回。

此刻,其他几尊三品神灵,也都是作此想法。

作为上位者久已,是做不得以往卑微时,那般卑躬屈膝的。

不过一死而已,只要一点真灵尚存,轮转个四五千年,也还是值得的。

第二二四章天灾灭世

此刻,神战彻底失控,一尊尊‘大神’燃烧本源,其力量固然不能毁灭这方天地。https://但打碎这一方虚无真空,却是绰绰有余的。

“尔敢……”

太岳高穹帝怒目圆睁,望着一个个‘人形火炬’,心神骤然紧绷。

他固有从一品位业,是为此方天地至强存在。但此世正三品‘的大神’们,同时燃烧本源,换来的搏命一击,已足以让他慎重再三。其毁灭气息浩瀚莫名,甚至能威胁到他的存世之基。

“哈哈哈……”

“吾等如何不敢!!”

九尊‘大神’同时开口,周身青色神焰灼灼其华,一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接吾等一式……九神焚寂!”

“接吾等一式……九神焚寂!”

“接吾等一式……九神焚寂!”

九尊三品‘大神’,以神灵本源为柴薪,焚尽最后一缕生机,暴发出的无匹杀机,可伤天人之躯。

此刻,置身于这滔天毁灭中,凡是正三品之下的众神,毋论天神、地祗、鬼神、水神,都面露惊恐之色。

此世高高在上,至尊至贵的三品‘大神’们,竟舍去自身一切,不惜神陨与世,换来的至强一击,又是何其的恐怖,何等的强横。

一头九首炎龙之形,由九尊‘人形火炬’演化,强横不可一世的伟岸,让这一头初生的九首炎龙,发出第一声,亦或是最后一声龙吼。

只是,大音希声,所谓最强之音,即是无音!

在这一道龙吼之中,正五品金身之下的神灵们,纷纷发出哀嚎,一团团赤色火焰、金赤火焰,瞬息间燃遍真空。

呲!

呲!

呲!

无数裂缝密布虚无真空,就似一块块镜面碎片般,内中幽暗深邃莫名。这由二十尊青敕者合力开辟,非正三品者无法撼动分毫的虚无真空,也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

滚滚黄河,滔滔巨浪!

数千艘铁板战船,战旗猎猎作响,一名名甲士矗立岸板,窗口露出一尊尊炮筒,黝黑的炮口固着铜箍。

其间,数千艘战船皆有铁索连横,中间铺着一层夹板,以甲兵军士巡视,一面面宽大盾牌,竖在夹板两侧,如一座水上堡垒般,屹立在黄河一畔。

当朝太子太师,兵部尚书尉迟正明,静静站在船首上。一身鎏金甲胄,挺拔壮硕的身躯,将甲胄撑得鼓鼓囊囊,下颚三缕长须,略带苍老的面庞,满是刚毅之色。

黄河会战,将是决定大成国祚的一战。

尉迟正明亲率数十万大军,数千艘战船,可谓竭尽一国之力。

此战若胜,大成即可延续数十载国祚气运;而此战若败,则大成将再也无力维持正朔名分。

以后江河日下,至多一南北朝格局而已。

“这一战,老夫定要削平乱贼,用三大贼首项上人头,还天下一个太平之世。”尉迟正明扶着腰间,那一柄御赐尚方剑,眸中杀机浮动。

铮!

尉迟正明拔剑指向对岸,喝道:“诸军听令,开拔铁索,兵压乱贼。”

“开拔铁索,兵压乱贼!!”

在一声声喧嚣传递中,尉迟正明坚毅的面庞,愈发的沉稳冷峻。

只是,正在众军开拔之时,天穹逐渐裂开一道道,数十丈见宽的漆黑裂缝。

一丝丝恐怖的压抑感,让尉迟正明这位武道高手心惊肉跳。

“那是……什么?”

尉迟正明目光愕然,仰头看着似乎黑色雷电的虚空裂缝。

轰!

轰!

轰!

一道道大若车轮的火光,倏然自虚空裂缝中掉落,近乎炮弹一般,又疾又快,生生砸在黄河水面上,飞溅起无数热浪,水蒸气滋滋作响。一艘艘战船,在热浪翻滚下,被掀起的巨浪,拍打的四分五裂。

湍急的黄河,一道道漩涡卷着船只、兵士,须臾间声息全无。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尉迟正明目呲欲裂,数千艘铁索战船,在这片刻之间,化为一处处废墟,只有零星一两艘战船,在掀起的浪头中,无力的左支右摆着。

在如此天灾之中,大成朝廷数十万大军,顷刻间化为乌有。而与其对峙的二十万义军,也在这一场灭世天灾中,一并沉入汹涌沸腾的黄河中。

…………

“啊啊啊啊!!”

一处高山之上,太岳高穹帝浑身浴血,八丈神躯高大威严,攥着一柄金黄玉斧,胸前染着青紫色神血,漫溢丝丝缕缕清香。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都做了什么?”

“该杀,尔等该杀,尔等该杀啊!”

太岳高穹帝望着,由于虚无真空崩塌,众多神灵力量坠落世间,掀起的天灾异象,面上露出绝望之色。

在最后一刻,九尊正三品合力,一击‘九神焚寂’,直接打断了太岳高穹帝的晋升,其反噬让太岳高穹帝尚上加伤。

若非因为反噬,以当时太岳高穹帝的积累,从一品位业绝非其极限,便是正一品位业,也未必不能触碰一二。

但九尊正三品,燃烧自我存在的一击。不但重创了太岳高穹帝,同时也打断了,这一位太岳高穹帝的正一品之路。

断人道途,如杀人父母!

太岳高穹帝五千余载筹谋,如今却功亏一篑,一世心血付诸东流。因此有此癫狂举止,也就不难理解了。

“尔等怎敢,怎会如此!”

他失神落魄,显然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

虽然他是最后的胜利者、赢家,但如今他一身道伤,苦苦打磨修行五千载的根基,也被打的生生粉碎,再也无望神道正一品、超品之道。

可以说,太岳高穹帝虽胜犹输,而且还是大输特输。

这一战的结果,可谓是出乎太岳高穹帝的掌握。一尊尊正三品的悍不畏死,就是他落得如此境遇的因由。

谁又能想象到,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三品‘大神’,也会孤注一掷,玉石俱焚。

他就是看低了,三品‘大神’们的傲骨,因此才栽了这个大跟头。

如此,不但他自身五痨七伤,就连这一方金敕世界,也在众神陨落的冲击中。因为缺失世界柱石,而渐渐失去平衡。

…………

茫茫冥土,幽幽阴世!

“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

荀少彧愕然,观望着阳世异象,口中喃喃自语。

大成世界中,青敕者接二连三陨落,天地异象频频显现。荀少彧虽身处阴世,但也看得极为清晰。

毕竟,对于任何一方金敕世界而言,每一尊青敕者的存在,都是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世界平衡的基石。

况且,金敕世界晋升青敕世界,依靠也是青敕者与金敕者,二者的多寡。

只是如今青敕者一一陨落,几大神脉战况之激烈,超乎荀少彧预料。

二十尊青敕者频频陨落,这让荀少彧看到了吞下这方世界的机会。

“以这一方世界为资粮,东岳界也就有了晋升青敕的根基。到时,太易证就正一品位业,便是水到渠成。”

以大成世界,拥有二十尊青敕的强大本源,东岳界若是真的吞下,不吝于一步登天,能少奋斗五六千载。

“去耶!”

“去耶!”

荀少彧如此想着,手指微微一弹,一点明光从指尖崩出。丝丝缕缕的古老太初之炁,絮绕于周身上下。

晦暗莫名的气机,吞吐着太初之炁,让荀少彧的身影,逐渐隐没于浩瀚冥土中。

…………

东岳界!

云端缭绕,重重金光,万千霞光中,唯有一片肃杀萧瑟。

一尊神将矗立云端,一十八艘巨舰悬浮在云中,似一座座天空神城,屹立与重重云景。巨舰之上一层层楼板,一名名天兵神甲,身上朦胧红光,蓄势待发。

一位神官徐徐走出天宫,手中举着一卷帝旨,眸光似如金焰,灼灼升腾不休。

“陛下帝诏,出征彼界!”

“陛下帝诏,出征彼界!”

“陛下帝诏,出征彼界!”

一名名天兵神甲抬起战戈,气魄雄壮之极,高声呼喊着,

十八艘天宫巨舰,每艘巨舰上载着一万天兵,这一十八万天兵神甲,就是东岳界全部精锐所在。

而为了这一日,东岳界待之久已。万万众上下一心,以一界庞然之力,锻造一十八艘战争机器。

赵文远神情肃重,站在云端之上,拱手喝道:“此战必胜!”

“此战必胜!”

一十八万天兵神甲,三百六十五尊周天正神。

十八座巨舰中,一座最为华贵者,是为帝舰,亦为东岳帝君之舰。

帝舰之上,东岳帝君一身帝袍,显得尊贵莫名,帝王气息令人心惊胆颤。

“此战必胜!”

东岳帝君幽幽一笑,抚动衣袖间,一座石门屹立天穹之间,周匝云雾缭绕,若隐若现。

石门在东岳帝君袖口拂过后,两扇接连天地的门扉,正逐渐打开。

…………

大成世界,万神陨落,天地众多权柄,无有神灵疏理。

一时间,世间风雷逆乱,水潮起伏不定,冥土百鬼夜行,各大名山地裂山崩。

大成世界的生灵,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死伤十之**。

各方天灾不断,大地众生只能瑟瑟发抖,等待着天地浩劫的平息。

嗡!

嗡!

嗡!

虚空之中,一扇巨大的门户,由虚幻逐渐真实,两扇门扉渐渐打开,缓缓的摩擦声,回响与大成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一声声擂鼓轰鸣之音,似是而非的从石门中传出。

太岳高穹帝的眸子,陡然一凝,怒喝:“域外天魔!”

金黄玉斧下意识的挥下,狠狠劈在石门门身上。以太岳高穹帝的修为,一斧之下无有不断。

镫——

蓦的,一根白玉一般的手指,在门扉中伸出,轻轻点在玉斧刃口。

就是这轻轻一点,却让太岳高穹帝恍若高山一般的神躯,微微摇晃了几下,连连退出十数步。

“谁!!”

努力站定身子,惊雷一般的怒吼顿然响彻,太岳高穹帝如临大敌般,看着石门之中,那一根白玉手指的主人。

石门之内,一艘艘巨舰鱼贯而出。一十八艘巨舰,在每一艘巨舰之上,都站着众多兵甲。

“吾为东岳!”

一尊身着帝袍,面目威严的男子,站在巨舰夹板上,冷漠而又深沉。

“你是何方恶神,敢侵入吾界?”

太岳高穹帝忌惮的看着,军容鼎盛的东岳帝君,沉声问道。

此刻的大成世界,已经不设防一般,任凭东岳天军出入。而世界的防御机制,早已崩坏一空,任凭旁人出入往来。

而且,东岳天军的威势,也让太岳高穹帝颇感棘手。

“撞,”

东岳帝君漠然一笑,手微微上抬后,又重重落下。

一十八艘巨舰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一艘艘庞然大物,向着太岳高穹帝生生撞来,激荡起的气浪,如同实质一般。

反派死于话多,荀少彧虽然不承认自己是黑手一般的角色。但也不会刻意刨根究底,等待对方的援军到来。

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只见,一艘艘巨舰犹如一座山岳,重重撞向太岳高穹帝。以太岳高穹帝濒临从一品的范畴,也万万挡不住接二连三的撞击。

每一艘巨舰,都有一万天兵神甲、周天正神加持,其中蕴含的力量,浩浩荡荡,重之以力压人。

太岳高穹帝也是一代天骄,曾经有望正一品天人的人物,若是状态完好之时,虽不见得能接下一十八艘巨舰之势,但也能进退自如。但如今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太岳高穹帝一身道伤,十层本事难用三层,面对巨舰的悍然镇压,甚至连逃遁都做不到。

在一艘巨舰镇压虚空,周匝一十七艘巨舰,气机紧紧锁定在住太岳高穹帝周匝,让其四周如若凝固浆糊一般。

东岳帝君看着下方,山河凋零之景,手中令旗一摆,冷冷道:“撞!”

一座座天空神城,当空落下,数百、上千道气浪翻滚,似如云龙缠绕,当即震碎一方方山峦,重重的落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想要吾的命,吾这就给你。”

看着如此威势,太岳高穹帝粲然一笑,青紫色神焰灼灼,化为一尊‘人形火炬’,本源强行灼烧,强横的毁灭气机,一度不弱与先前,九尊正三品玉石俱焚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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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世界黄昏

“鱼死网破?”

二八星宿正神簇拥,东岳帝君高居帝舰,眸中幽幽清光,照破万古岁月。

万余天兵汇聚阵势,矗立巨舰夹板,千百旌旗猎猎作响,精气翻滚不休。

“鱼死……网未必破!”

东岳帝君一甩帝袍,轻声一笑,面上浮现淡淡紫意。

“域外天魔……”

太岳高穹帝冷笑,望着一十八艘神舰,遮天蔽日的巨舰,犹如一尊尊泰山神岳,眸中清澈见底,死意愈发厚重。

轰——

青紫神焰环绕,太岳高穹帝沉寂的神目中,夹杂着冷漠深沉,金黄玉斧重重挥下。

此刻的太岳高穹帝,神躯高大伟岸之极,周匝青紫神焰灼灼,有着粉碎一方天地的凶戾锋芒。

东岳帝君一抚帝袍,道:“诸卿,周天星斗大阵!”

以周天正神三百六十五数,化为一方星斗大阵,接引天地重重星光,演化一道无上杀伐。

“臣等,遵领帝旨。”

三百六十五尊周天正神出列,一道道金光璀璨升腾,似有蛟龙腾空,亦似有虎豹奔腾。

“周天星斗!”

天外虚空一点点星光汇聚,三百六十五尊正神,八万四千天兵神甲,化为三百六十五道星光神柱,上接苍穹九霄,下连大地深处。

地煞浊气奔腾纷涌,天罡清气肆虐宣泄,一座座群山沟壑在星光神柱下,犹如一块块豆腐一般,生生搅成齑粉。

“吼!”

太岳高穹帝仰天怒吼,倾尽全力的一斧,劈出一道至强斧光,上通九霄云端,下达碧落黄泉。

周天星光神柱,在这一道斧光下,一道道星光崩塌,又一道道星光粉碎。天地在咆哮,日月在哀鸣,锦绣山河亦在这一斧下,瑟瑟发抖着。

砰——

神躯颤抖,太岳高穹帝手掌一松,金黄玉斧顿时落地,化为一点点金色萤光,消逝于天地之间。

“吾……不甘呐!!”

一十八艘巨舰,镇压大成世界!

三百六十五尊正神,演化周天星斗大阵,以虚空宇宙三百六十五古星星光,具备毁天灭地之神能。

在这一方神灵凋零的世界,东岳天军的力量,足以横扫一切魑魅魍魉,镇压诸般反抗力量。

东岳帝君静静看着,淹没在周天星斗大阵,无量无尽星光的太岳高穹帝。

“诸神听令,撰取天地本源!”

东岳帝君冷漠的声音,回荡在这一方虚空。

“遵帝旨!”

十八万天兵神甲,周天正神们面色冷淡,齐声高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方世界的崩毁,如同苍穹中释放最后星光的星辰,那一刻的光辉,足以引来千百世界之外的窥伺。

此时的东岳帝君,最该做的还是将好处真正落实到手,而不是徒自招惹,来自虚空深处的窥探。

“遵帝旨!”

一尊尊神灵执掌周天神器,一一。坐镇大阵阵眼。

三百六十五道星光神柱屹立,这东岳天廷镇压一界的重器。以后随着东岳天廷的壮大,周天星都运转到极致,未尝不能干涉天人道果。

星光神柱通天彻地,无数山河纷纷崩塌,大地化为齑粉,江河纷纷干涸。

这是最为直接、暴力的攥取方式,以榨取这一方天地存世之根基,来获得世界内中本源。

东岳帝君眼见亿万万生灵,沉浮于沛然无边的星光中,眸中冷漠幽沉。

他的掌心捧着一尊九龙玉印,九头真龙各具姿态,盘绕在这一方剔透白玉上。一滴滴半金半青的世界本源,逐渐汇聚于东岳帝君的帝印中,让这一方东岳帝印,染上些许青金之色。

这是东岳界本源显化,具现而来的世界重器。

以这一尊世界重器,收割天地本源,化为东岳界晋升的资粮。

…………

虚空浩瀚,宇宙无垠,亿万星辰,星光汇聚!

一颗金色星辰,隐没亿万星辰中,一丝丝金色星光,浸染虚空千载万载。一头无比庞大的虚空存在,游弋于茫茫虚空,似如一头乌黑‘大鱼’,以无垠虚空为海洋,肆意的遨游其间。

大若无边,大若无量!

一片‘鳞片’,就是一方世界;一枚‘水泡’,便是世界归墟。以这一头乌黑‘大鱼’的体量,只要稍一扑腾,就能掀起一场蔓延诸多世界的浩劫。在这尊超乎想象的虚空存在面前,一方金敕位格的虚空星辰,也仅仅只是一粒‘水珠’而已。

“咕!”

“咕!”

‘大鱼’蓦然张开大口,一方方虚空星辰,如同蜉蝣的尘埃一般,纷纷落入‘大鱼’口中,亿万万兆数的生命,在无知无觉中,成了这一头‘大鱼’的一部分。

这等生命之存在,已是不可思议之极。

倏然,这一头‘大鱼’的目光,越过千万世界,看向一方金色星辰。

似乎发现猎物一般,这头‘大鱼’一摆鱼尾,泛起的虚空巨浪,生生熄灭了数以千计的星光。

星光刹那的璀璨,生生刺瞎亿万兆生灵的目光。

“是世界终焉的味道啊……好久没有见到,这般纯粹的终焉了!”

一声幽幽长叹,‘大鱼’庞大无边的鱼躯,淹没在万万星辰中。

…………

天地在悲嚎,日月在沉沦!

大成世界渐渐沉没虚空中,固然世界本能在竭力抗拒。但东岳天廷强力镇压下,只剩下些许无意识的微弱挣扎。

此刻的东岳帝君,面上未见喜意,凝重望向世界之外,那茫茫无尽的虚空。

“退,”

东岳帝君断然道:“退出彼界!”

一尊神将蹙眉,道:“陛下,彼界尚存一些本源,未被吾等收取,这……”

此时的大成世界,还剩余几分本源。但若是现在就退回东岳界,无疑就要舍去这些唾手可得的本源,这让正神们一阵犹豫。

毕竟,攻陷一方世界,可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若非几大神脉内耗,动摇了天地根基,也不会让东岳天廷一朝而下。

正所谓机不可失,此刻大成世界的每一点本源,对于东岳界都是宝贵之极,都是东岳界来日晋升的基石。

因此,巨舰上的正神们,都颇为不解帝君的决定。

“退!”

然而,东岳帝君目光一厉,不容置疑道:“速退!”

“些许本源而已,舍了就舍了……”

东帝帝君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几尊神将面面相觑。

“诺!”

正神们迟疑片刻,躬身应道。

东岳帝君紧缩眉梢,扶着栏杆,盯着虚空茫茫,低声呓语:“危险!”

茫茫虚空,广大无边,内中危险无穷,同时机遇也是无穷。广袤虚空,可能前一刻一朝暴富,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东岳帝君心中惴惴:“莫非……是虚空中的危险?”

大成世界崩塌成一点,无尽的虚空元气倒灌,让世界原点几经膨胀。

一道金色流光演化,太初化身自冥土中遁出,落在帝舰之上。

太初化身上前几步,疑惑道:“道兄,何必走得如此之匆忙?”

东岳帝君冷哼一声,道:“再不走,怕是就走不得了。”

太初化身看着东岳帝君冷峻的神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荀少彧以先天五太,凭着先天之炁,演化五大化身。每一尊化身都是荀少彧,却又都非荀少彧,每一尊都有着自身思维,可以看作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其中神妙不可思议。

太初化身面露不舍,道:“只是,吾等以先天之炁降世,浑源先天本质如此。若无有先天之炁,纯炼先天本源,日后成就也是有限。”

“一方天地生坏循环,就是先天五太演化之时。一方天地的初生、崩坏,无不由五太道炁演化。而在这天地崩坏之时,正是先天道炁显化之时,也是吾等炼先天道炁,浑厚根基本源之机。”

“机会难得,机缘更是难遇啊!”

东岳帝君闻言,微微沉思片刻,幽幽长叹。

此时,天维之门徐徐开启,门后一片虚无,一艘艘巨舰徐徐穿过石门,激起门中层层虚无褶皱。

东岳帝君看了一眼,即将彻底崩坏的世界,决然道:“也罢,也罢……吾便等上片刻,待到先天道炁出世,吾再退回东岳界。”

让一方天地彻底崩坏,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而如今机缘就在眼前,荀少彧却避而不取,可是修行路上的大忌。再有如此机缘,还不知要几千百年。

所谓的修行之道,正是在应争时,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在不该争时,也要进退有据,不失分寸余地。

此刻,就是千载难逢的该争之时!

东岳帝君抚掌间,轻轻的一推。登时周匝流光倒拽,将太初化身推上帝舰,随即回身看向大成世界。

此时的大成世界,在十八艘巨舰,一一通过天维之门后,就剩下不足百里之土,在虚空中犹自漂泊。

“碎天地,惊鬼神!”

东岳帝君目光一凝,再不迟疑,一身神力沛然难当,几如顶天立地的上古巨神,一掌打翻天穹,掌间覆地镇山。

作为执掌一界,高居众生顶点的东岳帝君。在神道正从九品的道路上,已经行了极远极远。

青敕极致,正二品位业!

与太岳高穹帝一般,只有毫厘之差,就能迈入绝顶武圣人之列。

只是东岳帝君与太岳高穹帝不同的是,太岳高穹帝虽称雄宇内,但仍有能掣肘他的人。而东岳帝君却为一界至尊,一言为天下法,一令则万万尊。

轰——

正二品位业的全力一击,掌印破碎空间,生生印在这一方百里方圆,打的地面层层坍塌。

这百里方圆之地,经过虚空洗炼,虽仍是凡间土壤,但内中本质犹比金刚还要硬三分。

所以东岳帝君全力一掌,在其他世界,可以击沉千里沃土。但在这一方百里之地,却不能轻易建功。

东岳帝君面上青紫絮绕,一连打出一十一道掌印,每一道掌印都有覆盖天地,囊括寰宇大千之势。

数道掌印化为一道,这一方百里之地,在这一击之下,生生打成一块块碎片,悬浮在虚空当中。

随着一块块碎片,在虚空中湮灭,五道无形无质,无相无法的气流,自虚空中衍生。

这五道先天炁似是一并衍生而来,也似是按着某种顺序一一演化。

先天有五太,是为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者!

在先天之炁出世的刹那,东岳帝君目光定定的,望着其中一道先天炁。

一股与生俱来的渴望,让东岳帝君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取。

轰——

然而,一头无法形容,无边巨大的虚空存在,踏破一方方星辰世界而来。世界崩坏的流光,在这一尊虚空存在周匝,形成一个个微小点缀。

“……”

无边的战栗占据心神,哪怕东岳帝君道心金刚不磨,但面对这一尊莫名存在的无力感,仍让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慌。

这一尊莫名存在,太过庞大,也太过恐怖。以东岳帝君的正二品修为,都无法一窥莫名存在的全貌,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在刹那间遍布虚无。

“世界……终焉……”

“终焉……毁灭……”

若有所无的声音,在东岳帝君耳畔回响,一丝丝心如死灰的念头,正徐徐侵蚀着东岳帝君心神。

东岳帝君低喝一声,手掌在最后一刻,拽住三道先天炁,身形化为流光,向着后方暴退。

以这一尊莫名存在的位格,已经超乎了东岳帝君的理解范畴。

以武圣人一般的修为,让东岳帝君感到如此的脆弱无力,甚至如同浮萍一般,随时随地都会被碾死的真实感,让东岳帝君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这一尊被大成世界,最后余辉引来的莫名存在,已经超乎了天人,甚至天人道果的极限。

此时的天维之门,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一道缝隙。东岳帝君的流光,顺着缝隙遁入后,随即门扉紧紧关闭。

紧接着,恐怖滔天的黑暗顿时席卷,两道悬浮虚空的先天炁,在黑暗吞没中,无有一丝异象反应。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一瞬间遍布。

寂静的虚空中,只有一座天维之门,在黑暗侵蚀的最后一刻,化为虚无中的一部分。

第二二六章仙道世界

东岳天廷,天维之门!

太初化身神情踌踔,默然站在门前,望着门中幽幽清光,神思不属。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而赵文远、鲁明达等,一众神将正神们,面露焦急之色,纷纷矗立于左右两列。

天维之门中,幽幽深邃如永恒真空一般,内中沉寂的无边黑暗,就是以正神之能,也窥不见内中根底。

“陛下,为何没有回来?”

“这……”

众多正神恶煞,都感到有些许惴惴不安。

这些神将正神们,皆非庸碌智昏之辈,养气功夫不俗。他们或许性情粗鲁,却非真正呆愚之人,本身自具内秀。毕竟真真正正的庸碌者,决然无法似他们一般,搏得一番身前身后名。

况且,东岳帝君为正二品位业,若无周天星斗大阵,东岳帝君只手就能镇压周天正神,其一身修为之强,已经超乎正神们的想象。

但东岳帝君一身干系东岳乾坤,是为东岳天廷至尊,三百六十五尊正神,八万四千凶神恶煞之共主。其身上职责何其之重,若是东岳帝君,不慎有何闪失,诺大的东岳界必将大乱。

然而,东岳御下极严,帝君敕令如山之重。东岳帝君命他们回返东岳界,其麾下的一众正神、恶煞们,也不得不遵之从之。

“帝君!”

正神恶煞中,一惊诧声蓦然响起,让众多正神恶煞,不由为之一惊。

只见天维之门中,一道清光蓦然冲破无边黑暗,踏出高大的门扉。仿佛天地间的第一缕光明,在世间彰显着己身的存在。

正神们回身,纷纷跪伏于地,齐声道:“臣等,恭迎陛下!”

东岳帝君渐渐从清光中走出,面色平淡自然,轻声一笑,道:“诸君,毋须多礼,起来吧!”

周天正神,群星恶煞闻言,垂首道:“诺!”

东岳帝君颔首,随即一拂袖口,将身后天维之门,徐徐的闭合。

“诸君,皆有大功与天廷,朕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毋敢有一丝遗余。”

他淡淡一笑,道:“诸君,皆为吾东岳柱石尔!”

众神诚惶诚恐,伏身道:“陛下嘉誉,臣等受之有愧。”

太初化身抚掌,道:“此役大胜还朝,天佑之东岳,人和之东岳,吾东岳焉有不胜之理。”

众神齐声歌功颂德,面露尊崇:“此谓君臣一心,唯子唯系尔!”

东岳帝君面露喜色,道:“此役为东岳,史无前例之大胜,当普天同庆,日月……齐贺之!”

太初化身道:“此等大事,自当东岳界众生知之。稍后片刻,吾会列出此事章程,让宫中神灵操办。”

东岳帝君颔首,道:“就如此吧!”

随着众神躬身退去,一直矗立天维之门前,犹自不动的太初化身,面色陡然转为凝重,与东岳帝君目光交汇。

东岳帝君面上笑意,也渐渐隐没消逝,脸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苍白,胸口起伏不定,精气神瞬间颓废不少。

“果然……”

对于东岳帝君脸色变化,太初化身暗自叹息一声。

以先天五太化身,都是一体同源。固然东岳帝君与世界相合,修为是五大化身之首。但一体同源之间,太初化身仍能感应些许端倪。

只是东岳帝君,毕竟是东岳界的脊梁,其一得一失间,都关乎着东岳天廷的上下人心。一旦东岳帝君帝体有碍,无疑会让整个东岳天廷,内外人心动荡。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初化身才会在众神走后,仍留在天维之门前。

太初化身蹙眉,道:“太易,你的帝体?”

东岳帝君摇头,道:“无碍,”

就连东岳帝君也没想到,大成世界的崩毁,会引来这等超乎规格之外的存在。

东岳帝君默默摊开手掌,三缕先天道炁盘恒,丝丝缕缕的玄妙气机,在三缕先天道炁的碰撞间演化玄机。

“你且看看,”

对于东岳帝君掌中,盘恒的三缕先天道炁,太初化身当然不会陌生。这三大道炁中的其中一缕,就是太初化身本身的存世之基。

“太初!”

“太始!”

“太素!”

这三缕先天道炁,在东岳帝君掌中,一一演化诸般玄机,别具一番神妙。

失去这三缕先天道炁遮掩,东岳帝君身上的伤势,几乎一目了然。

因此,见得东岳帝君气机之异,太初化身终于惊容

“太易,你竟然真的受伤了?谁能伤你如此?”

然而,东岳帝君对此讳莫如深,只是摇头不语,随即看着石门中,一片幽暗深沉,一时微微失神。

良久,东岳帝君轻声,道:“不可言,不可言!”

…………

主世界,湯邑!

夜色阑珊间,徐徐月光洒落,庭院中清幽寂静。

荀少彧站在石桥旁,双目闭合间,映衬着月色,面上浮起一抹银白。

“这方世界,终于是入手了!”

荀少彧面上浮起笑意,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先天五太化身与他虽为一体,都是他的一部分。彼此互相记忆共享,故而能知道。

大成世界根基浑厚,是一方青敕世界的部分残骸。内中底蕴着实惊人,非一般的金敕世界能比。这撰取一个大成世界的收获,比寻常三、四个金敕世界,还是丰厚数筹。

而且,其获得的源力品质之高,赫然有着金青之色,让已是第七品宝兵的石镜,更添几分神妙。

眉心祖窍之中,一方石镜沉浮于金青神光间,一枚枚游弋的神篆真言,字字大方光明,犹如万古长明之灯,照彻着古今未来之路。

一尊【未来道身】盘膝,坐于石镜镜身的中央,犹如一道镜像投影般,迎合着金青色源力。让这一尊【未来道身】,汇聚世界源力,大有不动如山,动则天崩地裂之势。

“只是,这区区的一两万金青源力,怕是当不起吾几次出手。”

荀少彧看着石镜,愈发高涨的威势,心中固然惊喜,但以【未来道身】,堪比武圣人之能,这一两万金青源力,能轻易镇压几尊大宗师,却不见得能击杀一尊武圣人。

“不够,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啊,”

荀少彧眸光一厉,呢喃自语:“以【未来道身】之能,镇杀一尊武圣人级数的敌手,没有十万源力的损耗,未必可行。”

以蛮族数十万大军的体量,宗师高手不说多如牛毛,也差不了多少。但类似大宗师一级的强人,绝对不是很多,更不要提武圣人一级了。

想要图谋上蔡之地,凭着阴谋诡术,只能得逞一时,却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荀少彧需要的,还是直面击溃蛮人大军时,能依凭的实打实的力量。

“只是那尊虚空存在,着实太过恐怖,怕是一尊天人道果亲临,也不过如此了。”

一想着东岳帝君记忆中,那吞没一切的黑暗,就让荀少彧心神微微一颤。以东岳帝君神道的造诣,都能有如此无力感,那一尊虚空存在的可怕,已是不言而喻了。

…………

某一方世界,一处深山古洞之中。

这一方古洞中,一颗颗百年苍柏,其通体碧绿似玉。苍柏上的老旧树皮,似如一张张古山水泼墨画般,满是岁月的痕迹。由着数十根颗藤蔓交错中,显得愈发古朴。

在这处古洞中,内中别有乾坤,一间间石室中格调不同。洞中中央,张张石座石椅矗立,其间一口口甘泉,正冒着氤氲雾气。

太极化身盘膝坐在石室中,按着传下的炼气之法,徐徐呼吸吐纳,进行着一日一次的早课。这是这方洞府中,每日必备的科目,毋论记名、真传、嫡传,都必须要按着洞府的规矩,做着早课、晚课。每日勤修不堕,打磨着己身的元气。

“所谓炼气,吞吐天地精气,以天地精气为几用,化无相为万象。自此百骸畅通,行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事。”

“此为仙道矣!”

太极化身一身灰色道袍,十二三岁的稚嫩面庞中,夹杂着几分不羁神采。

这一世的太极化身,直接投胎成为了一个道童,生与斯长与斯,自幼就生长在这一洞府中,是这洞府主人的近百名记名弟子之一,道号‘清风’。

这十来载岁月,也并非空度过了。固然清风因为自己是记名弟子的原因,没有得到真传法门。但也毕竟根正苗红,自幼在仙洞中长大,会一些粗浅的吐纳功夫。

就以这呼吸吐纳而行,十来年坐修,虽然没有太大的神通。但也让清风,专研出了一些成果,至少这打坐悟道的定力,还是锻炼出来了。寻常三四时辰的打坐,清风早已习以为常,就算枯坐一日两日,都只是小事而已。

只是,待到早课结束,清风起身舒展了两下筋骨,打上一套松鹤万寿拳,松缓一下经络血脉,身子顿时清爽、畅快了许多。

“嗯……”

蓦的,清风身子微微一滞,低声:“这源力啊……真是当用之时,方恨少。”

对于主世界的困局,内中需要的源力空缺,可非一万、两万,就能解决的。没有一二十万的源力,就连清风自己都觉得,若是贸然插手上蔡事务,举动有些欠妥。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这一方仙道世界,道人们骑鹤腾云出世、入世,朝游北海,暮宿南山。修行三千道业,只为一朝白日飞升,证得天仙大道。其中世界的等级极高,有着青敕位格。是荀少彧当前几大化身中,进入位格最高的世界。

可谓真真正正的青敕位格,远非一个大成世界可比。

哪怕大成世界,也曾是青敕位格,但一百个大成也比不得一个仙道世界。

清风松了松手脚,神色日常,一如往日,从石床边缘拾起一口板斧。

在这一方天地,道人们精通望气观运,天机如炉似网,若非清风本是这方世界的‘土著’之一,与天机大网相合。只要随意露出一个破绽,登时就会有有无数除魔卫道之士,跳出来自投罗网。

“在仙道世界,就要按着仙道世界的规矩行事,不能似其他世界一般,抱着捞一把走入的心态,这是根本行不通的。”

“想要在仙道世界站稳脚跟,难!难!难!”

“但与此同时,个人得到的收获,也绝非金敕世界,所能比拟一二的。”

清风来到一处松柏前,丹田微微一热,丹田气下沉间,步伐如飞云席卷,一一略过。

清风熟读此世道书,知得此世仙道,有着天、神、地、人、鬼,所谓的仙道五等品阶。

可谓仙道之下皆凡俗,纵然如今的清风一般,健步如飞马一般,臂膀有千斤力道,但也只能做个庸庸凡人,并非真正踏入仙道。

而仙道真正的起始,却是在鬼仙位业。行养魂炼魄之举,练就阴神阳神,颠倒阴阳次序,就有着一百五十之寿。

而就这一步,就困死九成九的愚钝之辈。

因此仙道之贵,其入门虽然辛苦,但胜在寿数绵长。

而鬼仙之上,就是人中真仙,即为人仙位业,得脱胎换骨,再非凡俗之躯,可得三百大寿,出入阴阳无碍。

然而人仙只是寿数达到人身极致,还并非真正的神仙,人身仍有腐朽之时。其上尚有地仙位业证就,是为陆地神仙境地,干涉物质变化,金身不坏不损,有着点石成金,化水为油之能。

一旦达到地仙位业,在仙道世界才是真正的仙家一员。闲来餐风饮露,坐而论道德,忙来坐看风云起落,自家自扫门前雪。

自仙道之始,除非遭遇灾劫的,还从未有过寿元枯竭的地仙。

而所谓的神仙位业、天仙位业,清风也只是在道书中,看见一二描述,无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仙道世界大宗师,大宗匠的地位。

所以,勿要看清风步伐飞快,身轻似飞燕一般,但洞府中随意一个练就阴神的鬼仙,都能以阴神幻化种种幻想,用以幻想迷惑常人神志。

“吾这一世,即非争龙,也无富贵,只有单衣青衫,一心求道。如此,或许……吾成为仙中顶点,方能攥取气运!”

清风心思急转,手中斧刃不停,噼里啪啦,斧刃顺着松柏中央划了一道,刃口一番,木柴当即四分五裂。

这是全凭着整合劲力,清风以丹田气鼓荡,虽非神通法力,但也颇为难得。

元始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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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观棋烂柯

咚!

咚!

咚!

钟声悠扬间,一只只雀鸟吱吱呀呀,窜梭于深山古林,黛峰翠嶂,景极幽邃之中。

荀少彧背着一捆木柴,停住片刻后,步伐疾如狂风,灰色道袍扬起一阵沙砾,一步迈出一二丈,瞬息窜出十数丈,目光微微一动,精芒烁烁。

“道钟响,看来祖师要开坛讲道了!”

他的面上浮起笑意,步伐起伏愈发迅速。

祖师讲道,届时天地交感气象,自会有天鼓雷音回荡,演化大吹法锣,大吹法鼓之相,天降玉露甘霖,地涌灵机金莲,祖师坐下弟子,都会有所受益。

而此时的荀少彧,虽然不入仙道门径,但他一身内家功夫奠基有成,浑身精血元气旺盛。若再有甘霖玉露洗炼肉壳,随时都能踏入仙道,证就阴神鬼仙位业。

祖师显化讲道,非是常有之事!

石室山亦称烂柯山,作为闻名天下的仙山福地,就是历数仙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也能位列福地第三十位。能占据如此福地仙山,这一位祖师的修为,在仙道之中必是顶尖的。

毕竟,以祖师的修为造诣,距着平常弟子道人,着实太远太远。平常的时候,只需真传、嫡传弟子们教导一二,就够记名弟子们受益无穷了。

但是,就如高屋建甄一般,以祖师道境高远,只是随意点拨一二,对于山中所有的真传、嫡传,都是一莫大机缘。

山林间小道蜿蜒,鸟虫嗡鸣,荀少彧背着一担柴,步伐飞快,不过盏茶之间,就回到古洞福地中。

这福地内中宽阔,数千间石楼、石室互相连通,其间有着浮桥、荷花、玉池、华台、宝鼎、香炉,云气缭绕之间,犹如仙境一般。

相传这位烂柯祖师,早年曾是一位樵夫,以砍柴谋生。在一次上山砍柴时,得遇二童子对弈,一时好奇之下,坐在一旁观望。

谁知就这一坐,竟让他坐出个仙缘。

棋局一局终时,赫然过去数十载之久,家中亲人多已亡故。于是孑然一身的烂柯祖师,径直拜入了仙人门下,得了仙人真传大法,成就仙人大道,也有了烂柯山一脉。

烂柯玉华台上,几如一方巨大棋秤,其中黑、白蒲团错路,化为盘中棋子。一名名真传弟子坐在蒲团位置上,闭目静待着祖师法驾。而记名弟子们,只得寻些边角地方,三三两两坐下,凝神静心温养精气神。

荀少彧坐在角落中,默默观察着,盘坐黑、白蒲团上的真传、嫡传们。

所谓真传、嫡传,最少也是踏入仙道门径,吞吐日精月华,练就道基法力的人物。

他虽知道仙道品阶,却不知道每一品阶,对应主世界何等境界。只是以荀少彧,来回诸多世界的眼光来看,但凡能上座真传、嫡传者,就无一是等闲之辈。或吞吐星光,或祭炼水火,或温养丹丸,或炼剑成丝,或雷霆烁烁,诸般异象隐没一时。其中任意一人的气度,都非远迈凡俗。

“伐毛洗髓,或是……宗师人物!”

荀少彧眸光闪动,受到此世之身局限。他也无法知道,在坐真传们的修为,到底有多么的深厚。但观望众多真传们,在气机起伏间,鼓荡的深邃力量,仍让荀少彧根根汗毛竖起,一层冷汗不由浸透衣衫。

一方青敕世界,内中必然不止一尊天人,镇压着世界气运。以荀少彧今时未入宗师圆满的武道,一方青敕世界内中的水,还是太深了些。

若非荀少彧以化身降世,化身陨落对于本尊无碍。以荀少彧的修为,还是在金、赤二等世界中打混,要安稳一些。

只是大道之途,若想要修行勇猛精进,就不能苟于一时。

收获与风险同在,撰取一滴青色源力,就能比百滴金色源力。而荀少彧收割一百个金敕世界,也不见能有一方青敕世界的所得多。

与其浪费心力在泥潭中打滚,不如力争上游,一望广大天地之精彩。

咚!

咚!

咚!

道钟无风自动,钟声徐徐响起,一时毋论真传、嫡传,还是凡俗记名,都面带肃色,望着上首高台。

不知在何时,一位紫袍道人,已持着一柄青玉拂尘,静然落坐高台。

在场弟子们纷纷叩首:“参见祖师,祖师万寿无劫,与世同存!”

祖师微微抬手,道:“免礼,落座。”

这一位烂柯祖师,面相中正平和,看似只有中人之姿。但其举止神态中,与天地万象暗合,近乎于道法自然一般,气息高远,深不可测。

“是,”

弟子们叩首一拜,各自起身,纷纷落座。

弟子刚一落座,祖师随手一甩拂尘,一道清风轻轻抚过,在坐弟子们登时一激灵,心神顿然清明。丝丝缕缕的道音,徐徐弥漫开来,一朵朵金色花瓣,自虚空中摇拽洒落。一滴滴金雨混合金色花瓣,也一并洒落下来。株株奇花异草,刹那间蔓延在黑、白蒲团间,阵阵异香浮动。

似高似低的天音,自祖师口中发出,高若惊雷翻滚,低似春蝉轻鸣,不落文字,不着言辞,似是而非,似有还无。

荀少彧紧缩眉头,听着祖师讲道,自内家功夫完满,精气神三元显化阴神,阴神夜游日游,一朝脱壳化为阳神,阴阳清浊合一,练就元神法相,抵达人仙位业。这一步步循序渐进,落入荀少彧耳中,仿佛浸入瑰宝甘泉,浑身直觉畅快淋漓,神游冥冥之中。

这也是荀少彧见识广博,才能听得如此之多,得了人仙之道的门径。

众多记名、真传、嫡传弟子,自然没有荀少彧的底蕴。但也是听得如痴如醉,与自身所学所知印证,直感豁然开朗,前路一片坦途。

不少记名弟子听得通透,顶门上一点点灵光自涌现,似要径直推开天门,证就阴神鬼仙,一步踏入仙业。

然而,入道之难,难,难,难!

此世仙道,固然一入门径,就有一百五十大寿,得享长生之机。但入道第一步,只看己身际遇气运,不看天赋才情,这就打落了不少天骄人物。

仙道之途,天赋异禀固然重要,却不及大道机缘之万一。

故而,仙道长生易,却入道难也。

数十记名弟子,顶门灵光汇聚,却又在下一刻,纷纷光崩碎。只余二三道灵光,仍不时吞吐天地灵机,寻求脱茧成蝶的最后绽放。

在这三名记名弟子中,荀少彧本质太极道炁,先天五太之一,若论资质禀赋,当是最为顶尖的。

毕竟,太极道炁与仙道纠葛不浅,世间常有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升四象之言。

即有机缘,又有禀赋,区区一道天门玄关,如何能拦得住荀少彧。就在灵光汇聚间,荀少彧冥冥感觉着,自身只需一念间,就能顿开玄关天门,练就第一道阴神法力。

轰!

气机交感,登临仙业,似有天雷响起,一道雷光落在福地。

祖师抬眼,轻轻一笑,口中真言吐露,字字珠玑,金莲涌现,玉露扬洒。

雷光落下,混着金莲灵机,三道灵光陡然一凝,化为一团朦胧清光,落入三位记名弟子顶门。

阴神证就,仙业已得!

此刻,荀少彧缓缓睁开双眸,一抹清光似水波荡漾,泛起层层涟漪。阴神成就对于常人是九死一生,对于他这个武道宗师,则是一片坦途,水到渠成。

“鬼仙,可与主世界伐毛洗髓相若!”感受着自身的阴神,荀少彧衡量着。

此世仙道修行,以精血元气滋养肉身,一朝成就阴神,就有了破解胎中迷盘之资格。能舍去肉壳,强行夺舍,另类获得长生。

这也是仙道第一境,鬼仙位业的由来。

一个‘鬼’字,道尽了鬼仙之业的虚实。

“弟子清风,叩谢祖师成道大恩。”

“弟子清扬,叩谢祖师成道大恩。”

“弟子清明,叩谢祖师成道大恩。”

荀少彧与两名记名弟子,向着上首叩拜。

祖师眸光流转,颔首道:“尔等既然有缘,在吾洞中得入仙道,也是你我机缘深重。”

“如此,可愿为吾真传,承吾大道?”

有着粗大腿抱,荀少彧等三人如何会不同意。

三人不假思索道:“蒙祖师青睐,弟子三人愿为祖师弟子,光大吾烂柯门庭。”

“好!好!好!”

祖师喜形于色,道:“贫道一生奔走,只得了烂柯山一个立足之地。尔等将来若是有心,光大门楣,也不枉贫道为人师一场。”

“吾有一篇《青霞云光度厄真文》,尔等好生修行,地仙有望。”

说着,三道流光落入荀少彧三人顶门,其中夹杂一卷道经真法。

“落座吧!”

祖师拂尘一落,三人神情恭恭敬敬,在一众记名弟子的心羡中,纷纷坐上蒲团。

“此番讲道已毕,能得三名真传弟子,着实让贫道欢喜。尔等弟子,需以此三人为榜样,好生修行,不可怠慢。”

上百记名弟子伏身,道:“弟子,谨遵祖师教诲。”

祖师拂袖,道:“嗯,下去吧,”

一个个记名弟子,自顾自的四散离去。唯有蒲团上的真传弟子们,犹自鼻观眼眼观自心,沉浸在修行中不可自拔。

一时间,烂柯玉华台少了上百记名弟子,显得有些冷清。

只是祖师坐高台,神游冥冥太虚,下首真传弟子们,也浸入大道之中,其中趣乐不足道哉。

蓦然,祖师睁开双眸,幽幽叹道:“惜载,惜哉,尔等皆为吾真传弟子,入得仙业,却难过三百载大关,证地仙位业,扬吾道统。”

众弟子不知所措,只能道:“弟子愚钝,辜负老师教诲。”

“所谓地仙位业,可为一脉宗师。如今天下道脉初祖,多为地仙高人不但需要天道气运,还需人道功德,二者缺一不可。”

祖师看向众多真传弟子,徐徐开口道:“尔等,具为人仙、鬼仙位业,天道气运难求,但人道功德却需积攒。”

“三千道功,谓之地仙!”

“一万道功,谓之神仙!”

“十万道功,谓之天仙!”

“地仙为小乘之仙,神仙为中乘之仙,天仙为大乘之仙。”

“切记,切记,仙道重气运,修功德。尔等平时,自当少与人结怨,冒然冲动只会坏了道果。”

对于祖师的告诫,荀少彧一字一句,都铭记在心头。

以荀少彧的性情,自然不是与人为善的软脾性。但一方世界一种规则,最能代表这种规则本身的,往往是这方世界中的,内含的修行戒律。

“这一方天地,因果轮回具现,仙道中人纵有惊世法力,仍要托身于人道,以人道功德之多寡,获得更上一层的途径。”

初入仙道的荀少彧,虽然仍有些懵懵懂懂,但对此世天、人二道间的联系,也有了自身的一番见解。

…………

小有清虚天,仙道第一洞天,

此世第一天仙,太素清虚真人道场!

洞天犹如一方完整的小天地,周回万里,其间江河山壑,风云聚散,金宫玉阁,琉璃砖瓦,瀑布激流三千丈,天光五色,霞彩九道,几乎就是一方天外仙界。

“小丹元会?”

一处仙宫殿宇,仙娥仙官立于两侧,几名道人面面相觑,看着出言的那位黄袍道人。

“没错,办一场小丹元会!”

黄袍道人的语出惊人,令几道人面露诧然。

一青袍道人蹙眉,道:“可是,这小丹元会,无有先例可循,又如何能让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众仙真尽是认可?”

丹元大会绵延数千载,虽是小有清虚天举办,但也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共同认可的。

黄袍道人晒然一笑:“吾等三元四司,遵奉真人法旨,三百载一开丹元会,择选仙苗,着重培养。”

“初时几次丹元会,倒出了一声几个仙苗,有望神仙位业。在此之后的丹元会,却一届不如一届。虽说这世上仙苗难寻,但造成此等恶果,与以往丹元大会,于会之人图谋甚大,也不无干系。”

“既然世上仙苗难寻,吾等何不广撒网,多多益善,来一场小丹元会,或有小鱼上钩,沧海遗珠,也未可知。”

第二二八章根基已固

“……也未可知!”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让宫中的诸位道人,纷纷神情动容。

黄袍道人衣袍滚滚,一丝丝金色雷霆酝酿,带着凛凛天威,浩浩正气。

小有清虚天,贵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首,堪为仙道世界执牛耳者。内部一动一静,无不受当世仙家瞩目。其中但凡一丁点儿错处,放在芸芸世人眼中,亦都会被放大无数。

盛名之下,谁人不小心翼翼!

这般情况,这般压力,黄衣道人敢为人先的举动,展露的魄力,确实殊为不凡。

青衣道人沉默一会,艰难道:“丹元大会,历时六千载,与会地仙多矣。至今已是仙道诸天定制,吾等若一朝改易,置众多仙家于何地。若是再引起动荡,又该如何?”

“这些,都要思虑啊!”

“吾王屋山小有清虚天万载基业,经不得一丝半点的动摇,吾不同意行险。”

仙道世界广袤,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唯有小有清虚天独占鳌头,位居仙道魁首。其中固有洞天之主清虚真人,是当世仙道第一人之故。但若无小有清虚天,上下万载积蓄,造就的仙道大势,也不会有今时今日之盛。

毕竟,大凡仙道之人,固然舍情去念,为证大道斩断物欲,但对于道统传承,却最为执着挂怀,不肯轻舍。

黄袍道人哈哈一笑:“道兄言重了,只一小丹元会尔,是鬼仙、人仙之会,非是要把丹元大会,整个废弃了。”

“那丹元大会,由着诸位天仙钦点,与会者非地仙不得入。然而,当世地仙几何,当世鬼仙又有几何……纵览千八百载,有几尊地仙,又有几尊神仙?”

“吾以小丹元会,降低与会门槛,就是想看一看,能否有小仙小修,让贫道眼前一亮。大丹元会的与会之人,修为境界虽高,但经千百载苦修,自身的格局已定,若要雕琢一二……难矣!”

“但地仙之下者不同……初入仙道,格局未定啊!”

黄袍道人迎着众多师兄弟,复杂难明多的目光,徐徐开口。

“看那佛门龙华会,魔门阎摩会,与吾仙道丹元会并称三大盛事。只是龙华会上,必有大阿罗汉出世,阎摩会中,也有大天魔成就。”

“而唯吾丹元会,声势不如往昔,也是到了吾等,不得不变之时了。”

…………

烂柯山福地,

幽幽明光,自洞府中流转,石室之中,荀少彧盘膝端坐,身前放置着一一十二枚,泛着古朴铜色的铃铛。

自烂柯祖师传法以来,荀少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着修行。

以荀少彧在武道、神道上的境界,一法通万法明,只不过十数日,就将仙道阴神运炼纯熟,触摸到夜游日游,蜕化阳神之境。其修行进境之快,远远甩开了同时入门的两名真传。只是荀少彧一贯藏拙,洞中无人知其进境。

那一位烂柯祖师,一身道法高深莫测,至少也是个地仙位业,甚至是其上的神仙位业。能让烂柯祖师珍而重之,传下的真传法门,自然也是非同凡响,是一等一的修行法门,直通驻世地仙大道。

这等法门,已是世间难寻!

固然地仙只是长生小乘之仙,但在仙道世界中,也是一方掌教,执掌一路道脉的狠角色,是仙道世界顶尖的粗大腿之一。荀少彧这一世,开局抱上这等粗大腿,已是他来往诸多世界,少有的奇佳境遇。

毕竟,早年的经历,已经让荀少彧深深明白,勿论何时何地,唯有力量方是真实不虚,是自身立世界之基。

一点眉心祖窍中,一篇大道真法,自心神通明间涌现,可谓字字珠玑,绽放大光明。荀少彧眸光幽幽,内中沉浮清光,阴神念头缠绕在铃铛内壁,以阴神念头祭炼一十二枚铜铃铛。

此世之仙道,并无练气养元之法。行的是炼神存精,修性不修命,练就一身精血元气,也只为温养阴神所用。所谓内家法门,在此世上亦只是一门奠基功夫,强健体魄磨炼血气,为踏入天门玄关,凝聚阴神而做的准备。

“所以,所谓的阴神,所谓的鬼仙,虽有种种神通法术,看似不可思议,神而明之,实际究其本质,阴神只为一团清灵之气,只能扰乱神志,而无伤害肉壳之能。”

“鬼仙,鬼仙,一字道尽个中虚实。”

“以鬼仙阴神,只有一些幻术伎俩,一如鬼压床,鬼打墙一类,都是鬼仙法术,却非是真正克敌制胜的法门。”

“唯有修行阳神,以阳和清灵之神,驭用符器、法器,十丈之内无不可杀!”

荀少彧心神震动,只觉如此修行之法,有着踏入极端的苗头。

将肉身弃如敝履,一心锤炼神魂,以着元神法相显化世间,与主世界道门大相径庭。主世界的道门练气,贯通性命交修,炼一口元神法力,上可动摇日月星辰,下可摇拽山河大地,其中神妙远甚此世仙道。

“嘿嘿……吾一小小鬼仙,连阳神都未温养,竟然想着地仙以上,才会思虑的事。真真真是杞人忧天,笑掉人大牙。”

荀少彧自嘲一笑,斩断烦乱心绪。手中捏清心印,默念普善咒,一十二铜铃微微摇晃,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似乎钟鼓交汇,浸透在荀少彧二百零六枚骨骼上,化为一丝丝清流,顺着浑身骨骼洗涤而下。

“终于,要成了啊!”

荀少彧低声呓语,面上露出一抹喜意。

所谓仙道中人,若无一两件法器衬托,如何能有仙道的风采。

他这些时日,固然是潜心修行,但同时也在铸炼一口‘法器’。

以一十二枚紫铜铃铛,用阴神念头温养,铜铃内壁浮现一十二道真篆法言,练就一口护身证道之器。

“十二元辰,定时钟!”

似是轻声呢喃,荀少彧眸光闪动间,幽光明灭不定。

这一方仙道世界,一日十二时段,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却无更为细致的划分。而荀少彧则以存精养神之道,明了自身真空,厘定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辰,更在其中划分八刻,以测定十二元辰之数,象征人身内外生息。

以仙道融入凡俗,若是有朝一日,荀少彧测量的十二时辰数,通行天下,被亿万众生承认。那对于荀少彧的内功外功,将会有无可计量的益利。

当然,此时荀少彧虽心怀野望,但他修为尚浅,在仙道世界的分量,还近乎无足轻重,需要耐心的待机蛰伏,等着一个石破天惊的机会。

先天五太化身,尽数踏入不同的道路,所结的大道果实,又该会是何等的璀璨。

他,有足够的耐心!

…………

主世界,

上蔡,湯邑!

“杀!”

“杀!”

“杀!”

道道喊杀声沸沸扬扬,一名名甲兵列阵,杀伐煞气涌动,几如实质一般,震的瓮城簌簌作响,沙尘飞扬。

荀少彧着银白甲胄,扶着腰间幽精,站在城头上方,俯瞰着下方三万甲兵操练。

自三地大夫舍弃封邑,退回吕国腹地后,作为唯一留守上蔡的南地大夫。荀少彧借着时机,一举吞并三地百姓为己用。并以三地百姓丁口,用麾下精锐为骨干,不惜血本的编练三万甲兵。

迁三地近二十万户黔首,施行坚壁清野之策,让上蔡千里之地,都化为一片死地。

“这些兵甲,俱是吾荀少彧的根基。”

荀少彧望着下方,沸腾不休的煞气,眸光明亮之极。

这三万兵甲,虽较比近在眼前的数十万蛮兵,或许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但却是他荀少彧,一步步走向强大的分界线。

今日有三万甲兵,来日就有三十万,三百万!

纵然眼前的三万兵甲,不入精锐之列,未养就一口兵煞。但根基已奠,来日殊知其气象如何。

“吒!”

“吒!”

“吒!”

三万兵甲如风似雷,咆哮隆隆间,几有震耳愦聋之象。兵戈如山似林,挥动高举冷光森森,叱诧呼喝风雷涌涌。

“主上,主上,”

一员豹眼大将,骑乘褐色战马,带着滚滚烟尘而来,神色甚急。

“主上,”

这豹眼大将翻身下马,一路横冲直撞,犹似一头凶兽,上到城头上方。

南公望躬身,道:“主上,斥候前哨报,西五百里,蛮人散部集结,兵情紧急,望主上决断。”

“五百里,”

荀少彧蹙眉,手掌不由一紧,攥着幽精刀柄,眸中闪动厉色。

五百里距离,可谓是兵锋将近矣!

一支精锐之师,无需一日夜的时间,就能贯穿五百里。而以蛮人天生的强悍体魄,用的时间只会更短,来势也会更凶恶。

荀少彧问道:“多少蛮人?”

南公望道:“蛮人聚集,往来间声势骇人,怕是有上万之数。”

“上万?”

荀少彧眉心一跳,上万之数的蛮人,而且有着兵制。便是上蔡四地大夫皆在,也不一定能击溃上万蛮兵。

除非武力横行无忌,否则在千万大军中,一两个宗师人物是无法改变战局胜负的。宗师虽可破千军,但直面万军齐发,也要倒在兵势之下。

“上万!”

天边浮动着一片黑云,丝丝细雨落下,荀少彧伸手感受着,手掌上的滋滋凉意。

“擂鼓聚将,吾今日要主动出击。”

陡然,荀少彧握拳,任由雨丝顺着指间消逝。

“横击蛮兵,立吾湯邑之威。”

…………

西地,距着湯邑五百里,一处平原地带。

上万蛮人汇聚,一个个身高丈二的蛮人汉子,魁梧的身躯上披着残破战甲,拿着石斧、长矛、铁棍,正向着湯邑方向而来。

一个粗狂蛮人双目似铜铃,血色的瞳孔开阖,满面虬髯如钢针般根根直立,腰间挂着兽皮,一身蛮荒气息,犹如自远古洪荒中走出。

“兵主,”

一个高大之极的蛮人,五、六丈的身躯,手中攥着一柄兽骨锤,微微一动间,都携带着骇人的威慑。

幽门看着高大蛮人,道:“蛊厘,怎的?”

“兵主,咱们这次是来找粮的,这方圆八百里,毋用说粮食了,就连一根草根树皮都没有。咱们再走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现在上前线,多杀几个人族,来的省力省时。”

幽门沉吟不语,过了一会,才缓缓摇头。

“大父让咱筹集大军粮草,一刻也拖拉不得。前线还有着数十万弟兄,嗷嗷待抚的,等着咱们运粮。”

“为了数十万浴血的弟兄,这粮……是一定要筹集的,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拖怠。”

“这些人族,着实可恨,个个都是软骨头,让咱的锤子都无用武之地。”

蛊厘狠狠的讲手中骨头锤,敲在地面上,震开几十道裂缝。

“冷静,蛊厘……心不静,事不成。”

幽门的相貌虽然粗狂,但一举一动中,却有着犹如机械一般的冷静。

“大父,既然将筹集粮草的重任,交到咱们手中,咱们就是刮地三尺,也要供应上数十万同胞的吃食。”

一边说着,幽门的眸光绿幽幽的,似乎夹杂着一抹狼性。

蛮人个个都是天生的大肚汉,一顿饭有着十人份量。更何况是数十万蛮人聚在一起,每日进进出出的粮食,米山面山几乎不尽。

若非蛮人中的几位酋首,极有先见之明的,分出了几支散部,用散部来暴力收征吃食。恐怕不用人族大军征伐,就要被活活饿死在豫州大地。

“这片地域,咱听一些族人说起过……据说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将咱们蛮人打的节节溃败,甚至还收编了许多族人,作为人族的奴隶。”

“此等人物,想必骨头不会轻易的软下来。”

幽门眸光烁烁,缓缓抚着长矛,一丝丝血色纹路,在长矛矛身上一点点浮现。

“正好,咱九困蛮体小成就拿他的脑袋,为咱大军祭旗。”

蛮人性情近乎古蛮族,性情残暴粗鲁之极,对于奴族更是如同货品一般,肆意践踏、决定生死,以奴族生死为乐。

而对于敢把蛮人,充作奴族的荀少彧,蛮人上下早就对其,欲杀之而后快。

第二二九章百炼战兵

“荀少彧……吕候十四子!”

幽门眸光惨淡阴绿,望着湯邑方向,嘴角勾勒森然笑意。

“你说,咱要是把荀少彧的人头,扔在闻渊明的帅帐前,会有多少效果?”

闻言,蛊厘神情一滞,讷讷不语。

蛮人上承蛮族血脉,性情多为暴躁,少有神志冷静、通晓谋略者。

以着蛊厘的见识,自然是一路莽过去就是了,哪里会明白其中的许多心思。

看着蛊厘窘迫的神情,幽门嘿然怪笑。

“勿论为了安抚大军士气,还是为了吕国上下之心,闻渊明都不会善罢甘休。嘿……咱偏偏不怕他不甘休,反而害怕他固守营盘。”

“几万石、几十万石的粮草,咱倒是不放在眼里,但吕候之子的项上人头,就值得咱亲自来取了。”

幽门意气风发,攥着长矛指着湯邑方向。

上万蛮兵虽都非带甲,但也能攻破一些小型方国。对付一个封邑大夫,简直就是绰绰有余。

这是硬实力上的碾压,幽门不信一小小的封邑大夫,能扛得住上万蛮兵。

“嗯……”

蛊厘低沉应着,铜铃一般的瞳孔,忽闪忽闪着凶恶意味。

一个个蛮兵面带冷峻神色,如同一头头收敛獠牙的凶兽,等待着捕猎的时机。

…………

湯邑大营,兵戈鼎沸!

三万兵甲整装待发,阴沉沉的肃杀,在大军当中弥漫,令人惕然心惊。

荀少彧站于点将台前,诸谕行、常云光、上阳朝位列众大将之首,各具神采异象。数十员大将矗立,顾盼间强凶悍狠,神情夹杂沸沸战意。众多兵甲簇拥着点将台,使得点将台煞气十足。

“敌蛮将至,诸位可有决死之心。”

荀少彧开口之间,犹如舌绽春雷,丝丝酥麻遍布周匝。

“臣等,愿为主上效死!”

一名名大将跪伏在地,甲胄漱漱作响。

荀少彧高呼:“众军,可敢赴死!”

“有!”

“有!”

“有!”

数万大军风卷云动,军气沸沸扬扬,兵锋锐气直冲云霄,滔天喊杀震耳愦聋。

这数万大军虽无杀伐血光傍身,但也是一等一的强兵种子,只需杀场上滚个几滚。便是血煞真形级数的顶尖强军,也未必没这潜力。

荀少彧负手,对身旁儒雅中年,道:“司大夫,观吾麾下儿郎,军容如何?”

此时的司长期,矗立于荀少彧身畔,是场中诸军唯一站立者。

毕竟,司长期贵为上大夫,又是太师闻渊明的子婿,身份地位远在荀少彧这个庶出公子之上。

若非此刻,司长期重创在身,暂且寄人篱下,也不会只是站在荀少彧身旁陪同了。

司长期勉强摇头,道:“公子麾下众军,军容固然鼎盛,但蛮兵来势汹汹,上万乱蛮扫平上蔡足矣!”

“公子三万兵甲,连杀伐血光都无,与乱蛮相争,不过以卵击石,徒劳无何益?”

司长期直言不讳,道:“不如大军南撤,留存有用之身,图将来之事,以为老成持重之道。”

显然,司长期并不看好这一战,甚至以司长期对蛮兵凶横的了解,荀少彧三万兵甲能否与蛮兵来往一个回合,都是个问题。

蛮兵凶横之名,可不只是口上说说,而是实打实的战绩在身。

这番言论,让数十员大将神色一变,纷纷露出怒容。

司长期说完之后,面上一片坦然,迎着大将们几欲喷火的目光,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是几十个【伐毛洗髓】的武道高手,司长期可是宗师级数,若非他身受重创,一尊宗师戮杀宗师之下,除非对方有顶尖军阵臂助,否则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苦难多少。

“司大夫之言,忒伤人了。”

“不过,却是真话!”

荀少彧手指轻轻点着刀柄,徐徐颔首。

虽说真话很伤军心士气,但蛮兵的强横,却是真真切切,不容忽视的。

“这一点,吾知之甚深,兵策战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敌我之势,敌我之较,吾如能不知?”

荀少彧呢喃自语,眸光中金色愈发厚重,幽精刀微微颤鸣,乌金色的神光中,透着无以伦比的锋芒。

“吾,自有计较,上大夫且看……吾如何葬送敌蛮。”

司长期望着意气风发的荀少彧,若有深意道:“如此,吾且拭目以待,看公子如何只手挽狂澜。”

“你会看到的,”

荀少彧冷然一笑,丝丝金光自周匝浮动,仿若天生神人,眸光如同苍鹰,傲视着天际尽头。

荀少彧固然看重与司长期的情分,但龙不与蛇居。荀少彧清楚知道,眼下司长期只是暂且沦落,一旦诸蛮被豫州诸国击退,两方道路恢复正常,司长期势必会回到闻渊明身边。

介时,司长期随意一点酬劳,就能了断这点情分。

而以一尊大地游仙级数强人的影响,以老太师闻渊明的尊崇地位。勿说荀少彧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就是吕国嫡出公子,也不能与其之相提并论。

毕竟两者地位差距太大,所谓的情分也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变得淡薄。唯有相同地位之人,其情分才能长久。

荀少彧出兵之举,固然有着立威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展露肌肉,延长这一份得之不易的情分。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将期望寄托他人身上,是经不得风吹雨打的。

只有自身一直保持强势,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

西出湯邑一百里,有一青峰山,因山青长翠,固得名青峰。

山高千丈,壁立万仞,四周山体岩壁垂直,甚为险峻,古来有青松口之称。亦有最恶青松口,最毒五溪水之俗语。

荀少彧屹立青松口前,众军兵甲依次铺开,堵在长宽不过十丈的山口,铜戈似林如山,密密麻麻不见尽头的矛头,浮着银白森森。一面面盾牌立着,一支支箭矢闪着寒芒。

“主上,敌蛮已至青松口!”

一斥候步伐飞快,向着荀少彧回报。

“抬盾,上箭,起矛……”

荀少彧听到回报,大手断然一挥。

“备战!”

“备战!”

“备战!”

沉闷的氛围中,一名名甲士默默整理军容,朴素的面庞中,夹杂一丝丝扭曲的癫狂。

在这些甲兵中,有大半都是初上战阵的新丁。虽然他们早有了血溅杀场的心理尊卑,但初时的畏惧、怯懦,还是会让他们的心绪动摇。只有等以后经历的多了,对于生死也彻底的麻木了,便是一支真真正正的百战强兵。

而这一场敌我军势悬殊的一战,将会是他们蜕变的磨刀石。能活下的的兵甲,必能蜕变为一个合格的战兵。

轰!

轰!

轰!

近乎于雷吼山哮,仿佛天地在颤震,整个青峰山也一并随着颤抖,两侧岩壁上窸窸窣窣的掉落碎石沙砾。

一名名丈二巨汉,身上裹着层兽皮甲,渐渐出现在荀少彧眼前。

巨汉们身形高大,胸口袒露着犹如钢铁一般的腹肌,堪比常人大腿粗细的手臂,根根青筋暴露,眼中翻腾着狂热战意。

幽门眼睛微眯,望着山口军容已备的湯邑大军,手中长矛不由攥紧。

“没想到,这小子真有点硬骨头,明知不可力敌,还没望风而遁,着实有二两硬骨。”

幽门似嘲似贬,对着山口严阵以待的大军,颇为嗤之以鼻。

弱小的公鹿,面对强壮的猛虎,就算拼死用鹿角反抗。也不过是让猛虎,多费一些气力捕杀猎物,却不能改变被吞杀的结局。

“让开,让咱跟那小子说两句。”

幽门哈哈一笑,十余丈的身躯,在蛮兵簇拥下,一如鹤立鸡群,极为的显眼明目。

“人族的……咱承认你们的勇气,竟敢直面咱的上万儿郎,你们的魄力,让咱刮目相看了。”

“但是,区区的人族战兵,土崩瓦狗而已,咱一个来回攻势,就能将尔等粉碎的废渣。让咱来告诉你们,勇气不能当做勇武。你们的愚蠢,会让你们都葬身于此。”

“这座山,就是你们的埋身之所。”

幽门的话语,在山口不断回荡着,久久不曾消散。

大军阵列不由有着些许乱象,但军中骨干强兵,断然将这股乱象的苗头,直接给掐灭,军中一片血腥气息浮动。

荀少彧面无表情,冷峻的面庞,透着彻骨寒意,决然的抬起手,一柄柄长矛直立,俨然蓄势待发。

“杀!”

这是荀少彧唯一的回答,也是三万兵甲,给出的唯一回答。

一支支箭矢向着蛮兵而来,幽门的面色微微一沉,以他蛮体大成的强横体魄,置身万箭当中,也不过隔靴搔痒,根本无法威胁到一尊肉身宗师。

但是,作为蛮部酋首的子嗣,有资格角逐酋首大位的幽门,却感到一种被无视的感觉。

“给咱杀,咱要血洗上蔡,要让上蔡人族绝种。”

“血洗上蔡!”

幽门长啸一声,十数丈身躯猛然膨胀数分,肌肉块块凸起。

作为幽门的亲信,蛊厘狂吼一声,一把扯下胸口兽甲,一把骨头锤当空虚劈,呼呼作响,高大的身躯率先窜向山口。

“吼!”

战意贯脑,一个个蛮兵瞳孔泛红,挥舞着战斧,紧跟着冲向山口。

“杀!”

数千、数万支箭矢,在一瞬间激射,如同一场漂泊大雨,在顷刻间席卷山口上空,无数支箭矢一朝落下,密密麻麻的无处可避。

一名名精锐的蛮人战兵,陡然发出怒喝狂吼,血管高高凸露,发出的声浪几乎实质,将车轮似的大斧,横在身前,一路横冲直撞,将一支支箭矢撞飞。

虽然有些蛮兵,倒在了如此密集的箭雨下,其身后的那些受战意支配的蛮兵,毫不犹豫的践踏在同胞的尸身上,一片片血糜染在山路上。

这也是山口狭窄,蛮兵无法铺开攻势,否则一万蛮兵将攻势展开,一个照面间,就能将湯邑三万大军打残。

这也是荀少彧,会选择青松口会战蛮兵的重要原因。

青松口上下伏兵,并无太大意义,但山口道路狭窄,来回通过的人数有限,只要挡在山口前,守住这一个山口,就能成为一座小型战场。

一万蛮兵虽凶横,但三万兵甲生磨硬靠,也能搓下几许锐气。

“阵兵,上,”

“上,上,上……”

荀少彧猛然抬手,一方列阵的兵甲出列,着一身重甲,以五十一横、五十一竖,举着战盾、矛头,直面冲来的蛮兵。

刹那间血肉横飞,二百五十重甲,只能抵抗蛮人的片刻攻势。但随即又有一阵列兵甲,一齐涌入山口血场。

司长期面色阴郁,看着一个个甲士在山道中哀嚎,一名名兵卒悍不畏死的杀向蛮兵。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

“你这是送死,以卵击石。”

司长期厉声,道:“如此以卵击石,眼睁睁看着将士殒命,此非将帅之所为。”

“何为将帅所为?”

“保土守疆,百战不殆,方位将帅!”

荀少彧刀口出鞘,身后兵甲涌动,一名名大将带着兵阵,冲杀向山道中。

数十、上百员大将,都有【伐毛洗髓】的功夫,身躯中几头猛犸巨象神力奔腾,脚步交错中,一窜就有十数丈。

“上阳朝,”

荀少彧随声嘱咐,道:“你率一万甲士,紧守青松口,不得任何人出入。”

“诺!”

上阳朝起身,元神法力沛然难当,搅碎头顶数十里云层。

固然,随着荀少彧证道宗师,上阳朝地位一降再降,从湯邑第一人,到中府三驾马車之一,权柄一再削弱。

但属于元神高手的份量,是任何人也无法轻视的。一尊元神高手坐镇青松口,虽不敢言万无一失,但在湯邑大军完全崩盘之前,想要径直跨过青松口,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荀少彧微微颔首,有这一位元神人物镇压,等闲蛮人根本冲不出山道,这也能让他放心一二了。

铮!

铮!

铮!

幽精刀乱颤,铮铮的杀机沸腾着,前所未有的可怖杀意,在荀少彧身上宣泄而出。

这是荀少彧在大越、在大成,南征北战,屠杀千万生灵,养就的一口滔天杀念。

这一口杀念一出,仿佛隆冬时节一般的寒意,笼罩在青峰山周匝,近乎魔性的刀意,将青峰山上下翠绿茵茵,生生绞杀成无数齑粉。

幽门目光一凝,看向孤身执刀而来的荀少彧。

“……没想到小小的豫州,竟能还如此杀胚,真是少见。”

“能有如此杀气,咱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幽门的冷笑声,是如此的刺耳尖锐。

这一股子杀气,必是杀人盈野,才能养出来的。

而且,必是经过无数惨烈的厮杀,千锤百炼的磨砺,才有着如此凛冽凶悍的杀意。

荀少彧迈步徐徐走来,一步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口,周身弥漫的沉寂肃杀。让他与周匝的混乱,形成了两个迥然不同的天地。

“你的话,太多了……”

宝兵出鞘,荀少彧身前数十个蛮人,纷纷化为千千万万的血块,似庖丁解牛一般,血肉骨骸分离。

幽门畅然一笑,目光冰冷,道:“好一口杀性十足的刀,可惜了……今日就要成为一口废刃。”

嗡——

宝兵皆有灵性,幽精刀微微颤鸣,似乎被激怒了一般。

荀少彧握着幽精的手,微微一用力,道:“还要看你有几分本事,能斩断吾的幽精。”

“咱会让你看到的,”

轰——

长矛横空,在幽门的手中,仿佛化为一头毒龙般,横扫周匝虚空。一身蛮体大成的强悍力量,再进一步就是纯血蛮族,超凡入圣般的恐怖存在,一矛打破一层虚空,如同镜面碎痕一般,四向散开。

荀少彧眸光中,在一刹那间,被极致的金色,给迅速占据着。

他手掌紧握刀柄,脚下地面一层层塌陷,身子骤然崩起,似一张上百石的强弓般,力量在须臾间迸发。

“杀!”

千言万语,汇聚成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荀少彧一刀劈碎虚空中的涟漪,脚下踩踏虚空,身形拔高何止数十丈。

幽门咆哮一声,十数丈身躯极为灵活,踩着岩壁直接一跃,几步迈出数百、上千丈。

二者都极为默契的避开,两方焦灼的战场。

毕竟,以这二者的修为,如果在两方大军阵中拼杀,所能造成的伤亡,要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虽然荀少彧与幽门,都是铁石心肠之辈,不会在乎一点死伤。但两方大军相争,单凭个人武力,还是略显单薄,还是要靠着军阵,才能镇压一方。

故而,大军能不折损,还是不折损大军为好。

也正是二人心照不宣,所以二人直奔一处空旷之地。

在奔走之时,二人仍旧交手不断,荀少彧眸光金色如火焰灼烧,身与刀意相合,身子在凌空中,横劈出数十上百道刀锋。每一道刀锋,都近乎山岳压下,沉甸甸的力量压得四方开裂,大地露出一片片龟裂。

然而,如此恐怖的刀势,却只是二者交锋时,碰撞来的一点余波。

在寻常世界,这等战力已是摧城级数!

“痛快!”

夹杂着狂啸,黑色长矛搅动一方,幽门陷入狂热的战意中。

第二三零章八九金身

痛快,痛快,且痛且快!

幽神情癫狂,黑铁长矛似如恶蛟,瞬息划出几百、上千道蛟龙神形,当空盘恒浅吟。

荀少彧执着刀柄,挽手可屠蛟龙,近乎庖丁解牛的刀术,术几近于道,刀光起伏不定,一一斩灭蛟龙神形。

幽门哈哈狂笑,蛮人天性越战越勇,这并非没有道理的。幽门虽有几分城府沟壑,但在血脉本性涌动下,整个人仿佛一头凶兽般,带着择人而噬的煞气。

“乱神十一……杀!”

“杀!”

“杀!”

轰!

黑铁长矛撼动虚空,一十一道璀璨寒光,贯通数百、上千丈,似如一根浑圆天柱,黑色矛头震碎一片片虚空,骇人的攻伐于顷刻落下。

蛮体大成者,堪于宗师相若,而这一尊强横蛮人,更是可以跻身顶尖宗师之列,濒临大宗师一级的人物。

这等人物攻伐间,杀机拧成实质,横扫周匝百里风云。

幽门攻伐未至,荀少彧顿然长啸,肉身气血奔腾浩荡,当空汇聚三十六头远古龙象真形,一招一式的杀招中,皆有撼山拔岳之力,一口幽精嗡鸣不断,锋芒冷入血髓。

自【易筋煅骨】三十六炼之始,荀少彧浑身练就周天金骨,一身力量发生根本蜕变,化为金刚龙象神力,可与先天真龙神力比较一二。一举一动风云变色,压得地面嘎嘎作响,无数沙砾化为齑粉。三十六头龙象真形咆哮,磅礴的气血遮天蔽日,一口吞下攻伐杀机。

“好一个战意成狂,吾见识了!”

龙象气血翻涌,荀少彧哼了一声,刀口铮铮归鞘,五指捏拿间,拳劲弥漫爆裂之极。

眼前的蛮人,可谓荀少彧坐镇南蔡以来,遇着的最强敌手。一身恐怖的蛮力,以及纯熟入骨的杀招,两相配合下,发挥出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这等强横凶悍的人物,在蛮人中也是少有,一般都是圆满蛮体的纯血种子。

荀少彧幽幽叹息:“可惜了,还是得……死!”

“哈哈哈……你若能杀咱,咱求之不得。”

幽门长矛指着荀少彧,狞笑着。

二人先前的一番出手,只是互相间的试探。但以二人武力之强悍,也着实惊天动地,不过几十、上百招间,沿路就已一片狼藉,恍如被一辆重型压路机,给一路碾压了一遍似的。

“既然求之不得,吾便让你求仁得仁,不妄来此一遭。”

荀少彧黑发披肩,眸光似如电光,澎湃之极的气血,如大江长河宣泄,一点点淡淡金光,自周匝浮游着。

幽门手中黑铁长矛嗡嗡颤抖,道:“求之不得,”

“既然求之不得,那你还活着干什么,去死好了。”

荀少彧手腕一翻,佩刀幽精却是化为一道流光,径直破入一方百丈岩壁内。

以荀少彧如今的炼体修为,肉身之坚固不坏,更在寻常宝兵之上,一般八、九品的宝兵,早已入不得他的眼了。

然而,这一口幽精刀,毕竟是他起于微末时所炼,个中象征意义不同。故而纵然只是一口第九品宝兵,也非轻易割舍的。

“吼!”

黑发舞动,荀少彧一拳轰出,气血恍若大海汪洋,七十二头龙象真形仰天咆哮,蛮横至极的力量,在一刹那中爆发。

隆!

隆!

隆!

无边的拳意精神,重重的压在幽门的身上,让他十数高的身躯,也不由微微一颤。一颗沙包大拳头,在幽门眼中无限扩大,最后化为一方万丈山岳一般。

七十二头龙象神力,与先前的三十六头龙象神力,虽然只是差着一倍。但就这一倍的差距,却已是真正的天地鸿沟。

“这是……什么……怎么可能?”

突如其来的一拳,无边无尽的恐怖力量,让幽门惊怒交加,再也不复狷狂,黑铁长矛横放在身前。

荀少彧这一拳,大有轰碎一切,枷锁,踏碎一切障碍,是极致的力量一拳。

所谓,力之极致,粉碎真空!

荀少彧这一拳当中,虽然距离粉碎真空的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远,但毕竟有了皮毛,有了一点神韵。

只这一点力极神韵,便是天人当中,也是极为难得。

“八九金身,不坏不败,不破不损,不磨不伤!”

冥冥中天音蜉蝣,在他的周身绽放一层乌金光泽,将他的身躯染成一片金色,七十二头龙象神力咆哮。

经过诸多世界搜刮,尤其是吞并大成世界,所分润的大量源力。

让荀少彧可以借着石镜推演,生生臻达【易筋煅骨】七十二炼,练就一具不坏金身,肉身可比圆满宝兵,真正能与武道大宗师比肩。就是距着【超凡入圣】之境,也只有一线之隔。

在如此状态下的荀少彧,不坏金身不破,堪称无法无天之极,除非镇国神兵出世,否则一切阻碍,都要被一拳给通通横扫。

八九金身,金身不坏,堪称‘人形神兵’!

在荀少彧如此强横的肉身下,黑铁长矛这口宝兵,就如一口百炼凡兵一般,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矛身不断哀鸣着,被一拳自中间折断,灵性受到重创。随即拳势不减不增,直接贯穿幽门的胸膛,留下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窟窿。

拳势透过幽门的胸口之后,径直在地面上延伸,竟留下一道数十丈长的沟壑深坑。

“你……又怎么可能……”

“咱……怎么会……”

幽门一脸呆滞,抚摸了一下空洞的胸口,发出难以置信的呻吟声。

碰!

下一刻,生机彻底断绝的幽门的,尸身不甘的倒在荀少彧脚下。

全身心脉俱是粉碎,被荀少彧打成齑粉,莫说他一介蛮体大成,就是纯血的古蛮、蛮王,该死还是要死。

…………

青松口战场上,两方血战不休。

凶横的蛮兵,一个接着一个,疯狂涌向山口,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蛮兵们俨然全都疯了一般,红着眼嗷嗷直叫。若非湯邑大军的死命的拦截,以万数蛮兵的疯狂攻势,早就踏破青松口,直击湯邑瓮城了。

山道中的常云光,一身甲胄上全是血迹,磨损严重长戟上,两侧血槽几乎被磨平。

一具具敌我双方的尸体,在山道中横放着。随着两方大军交战时的践踏,多已血肉模糊,化为一摊肉泥了。

来回几次冲锋,一列二百五十甲,能活着再回山口的,不足二十人,战损达到惊人的十二比一。极端惨烈的大战,让众军士气有些低迷。但经过这一场血战的洗礼,基本上能在战场上活着下来的,都已经具备精锐甲士的标准。

这样的大战,再多来上几场,就是普通的黔首百姓,也能一跃成为能征善战的战卒。

在生与死的压力下,人的潜力是难以想象的。

上阳朝矗立在山口军阵中,看着一列列军阵涌入山道,浓浓的血腥味,弥漫着不算宽敞的山道。

湯邑三万兵甲,在不用半个时辰中,就已经折损了一万有余。虽然蛮兵也有伤亡,但真实的伤亡,要远远小于湯邑大军。

而今这座青松口,就是一个血肉磨盘,不断消磨着双方的实力,直到一方承受不住,率先崩溃为止。

“是时候了,”

上阳朝观望着蛮兵士气,看着渐渐低沉的兵势,呢喃自语。

“来啊,巨神兵,听令!”

上阳朝持一面令旗,呼喝道。

“末将,在,”

一名名高大魁梧的巨汉,穿着紧紧绷绷的重甲,如同一辆辆装甲坦克般,手中持着一双宣花巨斧,动作间地面微微晃动。

“三百巨神兵,全部压上去,吾要用尔等,一举击溃大部蛮兵。”

上阳朝一挥令旗,指向仍旧不断涌向山口的蛮兵。

“末将,遵命,”

几尊巨汉,瓮声瓮气的回道。

与此同时,数百名巨汉同时从大军中站出,横列成一排,几乎如一面墙壁,生生堵住了山口的通道。

萱花巨斧闪烁着寒光,犹如一面巨大的银色盾牌,透着银白光泽。

“诸位兄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主上今时需要咱用命,咱又该如何?”

作为巨神兵首领,巨灵高吼一声。

“吼!”

“愿为主上效死,”

三百巨神兵一锤胸膛,齐声暴喝。

昔日荀少彧横扫南蔡,俘虏数千蛮部。而这三百巨神兵,就是从数千蛮人中,精心选拔出的强兵种子。经过几番磨砺、淘汰,个个忠心可靠,是荀少彧手上的一大杀手锏。可谓是一支直属荀少彧的强兵,最少都是顶尖煅骨的力量,炼骨如钢似铁。

轰——

但见三百巨神兵犹如一人,步伐整齐踏出,回声彻响十里,数百斤重的铁甲,披挂在身上,魁梧但身躯犹似一根根铁柱般。

“同胞,”

“同胞,”

不知多少杀的眼红的蛮人,看着犹如钢铁巨兽一般,军容整备的巨神兵,都微微一呆。如此的‘钢铁巨兽’,简直让人一看,就心生恐惧。

同等兵员素质,着甲与无甲根本就是两种战力。

看着这些蛮兵们,人人裹着兽皮,但其实并非他们不想着甲。毕竟甲胄的防御性,是一般防具比不了的。而是蛮人们的冶炼技术,远逊于人族千万载的积累,锻造甲胄费时费力。

以着人族的冶炼法,锻造一副如此覆盖全身的重甲,其中的花费简直骇人。以着蛮人高大身躯,给寻常人做一副铁甲的铁料,还不够给蛮人做个臂甲。

倘若给数十万蛮兵换甲,就是将豫州境内的铁矿掘空,都不一定够用。

所以蛮兵中少有着甲,更别提这般等身重甲。

然而,这些蛮兵们会面对突如其来的巨神兵,而措手不及。但三百巨神兵们,却不会有任何犹豫。

“杀!!”

萱花巨斧抡起,三百巨神兵猛然冲入山道中,狂躁凶猛的杀性,让他们肆无忌惮,开始疯狂的屠戮着山道中的蛮兵。

一片片血花飞扬,三百巨神兵就是一座战争堡垒,硬生生挤压着蛮兵,萱花大斧横劈竖砍,留下一具具破破烂烂的尸首。

“叛徒,叛徒啊……”

正在厮杀中的蛊厘,看着迎面而来的巨神兵,瞬间怒火攻心,一双虎目猩红。

作为蛮人中的一员,眼见同族相戮,而且还是作为人族部曲,来杀戮同族,这一种愤怒异常的强烈。

虽然蛮人中也有杀戮征服,但臣服与外人,还是让蛊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叛徒,都该死。”

蛊厘握紧骨头锤,半步宗师的力量,身形猛然窜出,向着三百巨神兵冲去。

碰——

骨头锤狠狠砸在萱花巨斧上,将近九头猛犸大象的力道,打的巨斧斧刃崩卷。一名巨神兵被蛊厘的骨头锤,生生将头颅打的粉碎。

刹那,一道道萱花巨斧,仿佛一口口闸刀般,朝着蛊厘狠狠劈落,数十、上百巨斧,把蛊厘逼的狼狈推后。

这些巨神兵们,就仿佛机械一般,蛮人的强壮体魄,人族战兵的秩序井然,造就了这一支横扫一切的雄兵。以逸待劳的三百巨神兵,武力赫然压着对方的蛮兵,让数以千计的蛮兵,只得艰难的退出山道。

“退,退,让山道中的弟兄,全都退出来。”

蛊厘狠狠喊着,以山道的狭窄,上万蛮兵不能一次铺开,而对方的三百巨神兵,个个都有重甲在身,勉强的碰撞,只会让蛮兵损伤惨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有担当有毅力。

那是蠢!

当然,在场的蛮人大将,也都知道个中道理,但却没一人敢说出口的。蛮人中的身份地位,等级森严,只有蛮人一方中,此刻身份地位最高的蛊厘,方能下达命令。

毕竟兵主幽门不在,也就只有辅兵主蛊厘,有着权力调遣大军了。

蛊厘固然性情鲁莽暴躁,却也不会看着同胞,死的如此没有价值。

“来人,”

“给咱搜寻一下,山上的丈宽岩石,给全都咱运来,咱今天就平了这青松口。”

看着山道中的蛮兵逐渐退去,蛊厘面露狠色。

山道长宽达十余丈,但以蛮人的动员能力,不到一日时间,就能把山道给填平了。

到时顺着青峰山,来一个万军冲锋,区区三百重甲巨神兵,又能打几根钉。

第二三一章拳动八方

蛮兵云动而起,军令一出排山倒海。手机端htts:

在蛊厘一声令下,数千蛮人登时四散,漫山搜寻石岩。

期间,常运光率麾下部将,几次发起攻势,都被留守蛮兵的给挡了回去。两方僵持不下,以邑大军的兵员素质,进攻不足,只能勉强守成。

不多时,就有蛮人抱回一块块岩石。数千蛮兵搬回的岩石,足够堆砌成一座小山头。一个个蛮人抱着巨石,随手丢下时,都会有一丝震颤。

“好家伙,这些石头还不够你们喝一壶咱要拿你们的脑壳,下酒吃。”

蛊厘压了压腰间的骨头锤,冷笑不止的望着山道。

数千块丈高巨石,一并扔出去,将青松口填平虽是不可能,但填上一半,亦或三四分,还是可以的。

到时候一马平川,上万大军的攻势,可不是几万杂兵能挡的。

到时论功,只此扫平上蔡,也是一样大功。

一名蛮人将领眉头紧缩,沉声道“蛊厘将军,兵主到现在未回来,以这情形看,那边的该是一个棘手的劲敌。”

“况且,人族生性狡诈,万一兵主被引入伏击中,双拳难敌四手。万一有何不测,酋首那面追究下来,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为兵主陪葬啊”

蛊厘闻言一愕,神情阴晴变换不定。

毕竟,以幽门蛮体极致的修为,只在几尊纯血古蛮之下,在数十万蛮部中,也是一方拔尖人物。

一直以来,在蛊厘眼中的幽门,都是一个战无不胜的象征。身为幽门麾下辅兵主的他,可谓见证了幽门的强大与力量,对于幽门有着本能的崇信。

根本不会想着,在上蔡这一偏远地域,会有人有资格与幽门争锋。

但是,以幽门的强横修为,现在也该击杀敌手回来了,如今迟迟不回,让蛊厘的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荀少一伸手,嵌入岩壁中的幽精刀,骤然飞出落入手中。

“求仁得仁,求死得死,这也是如了你的意了。”

看着幽门怒目圆睁的尸身,荀少幽幽一叹。

这是炼就八九金身以来,荀少第一次全力出手。

七十二头龙象神形,撕裂大地苍穹,一拳撼动虚空八方,生生震杀了这一尊顶尖宗师。

以易筋煅骨之道,臻达荀少这般境地,金身不败不伤,方眼诺大九州神土,在肉身造诣超乎其上者,决然不会过十指之数了。

虽然只计未证天人之道者,但也是一了不得的成就。

“只可惜,幽精是跟不上吾的脚步了,第九品宝兵到底是弱了些,还不如吾的肉身坚固。”

这一口本命宝兵,寄托了荀少很多心血。但荀少的修为进境,太过惊人太过恐怖。易筋煅骨八十一炼,一炼难过一炼。而荀少却勇猛精进,只用不到半年时间,一路从三十六炼,冲上了七十二炼之境,铸就不损不坏金身。

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荀少不断用气血冲刷本命宝兵,但也没有踏入第八品之列。

“看来,还要寻一些天材地宝,重炼一回幽精。”

荀少掌刀一动,幽门的头颅高高飞起,一道精血神芒冲破云霄。

蓦的,他重重冷哼一声,手掌当空横击,七十二龙象神力咆哮,将空间打出一层层褶皱。

“什么孤魂野鬼,也敢窥探于吾,给吾滚”

“滚”

“滚”

一掌生生打出音爆,龙象神力奔腾,虚空中几道盘恒多时的神念,在被抹去之时,还犹自夹杂着几声闷哼。

这几道神念不问可知,皆是被大战惊动的妖魔巨怪。

毕竟,武道高手血气冲天,精气沸腾似狼烟,对于妖魔鬼怪而言,不吝于一味大药。只是因为顾忌着两人之强,才只是单单窥视而已。但若二人两败俱伤,这些妖魔决然不会放过,做一会渔翁的机会。

故而荀少出手间,不留一丝余地,直接横扫了几道神念,也不顾彻底得罪这些鬼怪妖魔。

以往荀少修为尚弱,武功尚未大成,自然只有忍耐一途。如今以他大宗师的修为,除非大地游仙、武道圣人,否则谁能压他一头。

荀少神目炯炯,似是听到了这些闷哼,嘴角略过一抹讥讽,伸手摘走首级,身形骤然化为一道虚影略过千百丈外。

“放,”

烟尘飞舞,蛊厘大手一挥,指向山道中。

一名名蛮人抱着巨石,将一块块巨石砸入山道,轰隆隆的回响,几千、几万块巨石,一点点的堆积在山道。

不多时,就有小山头立起,并随着不断的投放,小山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增高,一点点扩散。

以土石为填充,这是一个典型的笨办法,但在敌我力量悬殊至此时,也是一最为有效的策略。

上阳朝面色阴郁,望着越来越高的石垒。几次三番的想要出手阻拦。但蛮兵列出军势,其中凶煞气息,让上阳朝这一尊元神高人,也只得暂且按耐心思。

元神法力本质为一团清气,对于军中杀伐最为忌惮,一着不慎沾染血光煞气,不吝于坏了元神根基,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放,”

蛊厘大喝,巨石似雨,从当空落下。

“哈哈哈儿郎们,杀入邑,人畜不留。”

蛮兵们狂吼着,挥舞着手上兵器,不断涌上山口。

“嘿,人畜不留”







刀音蝉鸣起,天地恍若唯有一道刀光。

似荧惑之星,横击九天苍穹之上,这一道无可匹敌的刀光,自上横落而下。

刀光贯通山峰,直接将巨石垒起的山头,径直沿路粉碎。

数十、上百个蛮兵,淹没在这一道刀光中,千百段破碎的躯干,散落在周匝,浓烈、混浊的血腥气息,让人仿佛置身阿鼻地狱之中。

荀少持刀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的自家手笔。

“你是在说,人畜不留”

他轻声问着,衣衫沾染一点血色,为其增填了一丝淡漠一切的神采。

“你,你怎么会”

蛊厘面带惊恐,看着眼前恐怖的强人。

以蛮人坚韧的性情,在面对自身理解不了的不可抗力时,也难免会露出一点软弱。

荀少一刀,赫然贯通整条山道,将山道中的巨石,震成无数齑粉。其刀锋犹自不住,内中锋芒锐气,将山道一角生生抹去,就像橡皮擦一般。

各大蛮人将领纷纷起身,麾下蛮兵归位,列成一方方阵势,朦朦胧胧的杀伐血光中,嗜血气息徐徐酝酿。

有着杀伐血光,这一支蛮兵,赫然达到精锐之师的级数。

“怎么会什么”

置身万军之中,荀少一脸淡然,七十二炼金身成就,让他成为最不惧群战的大宗师。

以他堪比圆满宝兵,非神兵不可尚的强横金身,除非蛮兵们人手一件神兵,否则他就是站在原地,任由蛮兵攻伐,任打上三天三夜,打的汗流浃背,要是荀少掉一根汗毛,都算他输。

一如上古魔神,古时霸王一般,肉身强到极致,刀砍斧凿也伤不得分毫,只能暂且镇压,而不得以绝后患。

要知道,能成为上古魔神、霸王的刑法刀斧,可都是圣王人皇们,专门用来对付天人道果级数的神刀、神斧。而金刚不坏之体,本身就是神兵难伤,百劫不坏。

“没有死吗”

荀少幽然一笑,对于蛊厘愈发惊恐扭曲的神情,视若无睹一般。

蛊厘咬牙,道“既然你没死,那么我家兵主,现在如何了”

“你可知道,我家兵主乃是酋首长子,是十万蛮部继承者,你胆敢伤了我家兵主,待酋首数十万大军一到,你以为这区区的土丘,能挡下几时”

荀少神色淡然,道“几十万大军好大的阵仗,却不知能来几兵,能出几将”

“况且”

荀少自袖口中,甩出一个面目犹自狰狞的首级。

“兵主,”

看着这一颗首级,围拢来的蛮兵门,登即一片哗然。

“这番话,你真应该早些时候说,而不是等你家主子,在人头落地之后,再来跟我说他有多么的了不得。”

“可惜,现在是不是有些晚了。”

荀少不紧不慢,笑意吟吟的说着。

幽精刀徐徐归鞘,刀光沛然似山河。

“给咱杀了他,杀了他,”

“谁能杀了他,封一千户,八百血石。”

蛊厘大声咆哮,看着视若神明的兵主,被砍下头颅,随意的丢在脚下。

此刻此时的蛊厘,已经能想象到,自家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了。

故而蛊厘直接喊出了天价一般的封赏,无有半点的犹豫。

就算这万余蛮兵死伤殆尽,只要能杀了荀少,就都是值得的。

“杀”

“杀啊”

一个个方阵的蛮兵,陈列着整肃的军阵,以五十一横、五十一纵,数十上百个方阵同时杀出。

荀少哈哈一笑,身形飘忽,迎着蛮兵方阵冲去。

先天宗师以一敌千,而武道大宗师则是真真正正的万夫莫敌。







一层层地壳龟裂,荀少步伐如迅雷奔腾,脚下更甚蛟龙怒吼咆哮。在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道,如飓风狂涌,威势何其惊人。

七十二头龙象神力,一朝爆发,横扫周匝百丈有余,掀飞数十蛮兵。

金身大成神力沛然,翻手震碎地壳,强横的力量汹汹涌涌。

“杀,”

“杀,”

一个个蛮兵挥动兵器,血光涌动间,力量不断的递增着。

但荀少身似真龙腾空,金身不坏不破,任凭刀砍斧劈,都只若常态,在万军之中来去自如。

“众军听令,与吾杀溃乱蛮,”

上阳朝远远看着,乱作一团的蛮兵,心中不由一喜,悍然拔出长剑,元神法力运转间,声若雷鸣一般。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杀溃乱蛮,”

常云光猛然大喝,先天武道之势沛然难当。

“诸位,杀溃乱蛮,”

数万甲士轰然应声间,诸谕行一步先行,数百骑兵踏蹄,夹杂风雷之势,冲向山道之外。

两军交战,首重士气

荀少三万甲兵,在兵员素质,体魄悍勇方面,要远远逊色与蛮人。

但荀少斩杀幽门,以敌军主帅头颅,强行打压下了蛮人的军心士气。

蛮兵军容固然整肃,但军心已乱、士气不存,如此两军对垒交戈,当然是邑甲兵大占上风。

不多时,蛮兵赫然露出溃败之势。

毕竟,荀少一人之力就可媲美千军万马,再有数万大军甲士为臂助,蛮兵且战且溃。

骨厘拽着骨头锤,扑向荀少,疯魔一般的锤法,呼啸着恐怖的劲风。

荀少五指一扣,捏着骨头锤头,锤头上的劲风扑打在他的衣袍上,恍若清风拂面一般。

碰――

七十二龙象轰鸣,荀少捏拳直出,一拳轰爆骨头锤,蛮横不讲道理的力量,顺着骨头锤浸入蛊厘的身躯。强横至极的力量,当即粉碎了蛊厘的全身骨骼,径直被打绝了生机。

“吼”

打的兴起时,荀少捏拳,龙象神力汇聚,拧成浑圆一道。

上蔡东八百里,有一座南门山,因山似天门,固有南天门山之称。其山险恶凶峻,陡峭难言,等闲难入。

“欺人太甚”

一尊狼头妖魔坐在王座,狼爪重重拍在酒案上。

恐怖惊人的妖气,似乎有一刹那爆发,这一座洞府中大大小小数百兵,都被这一股惊人的妖气压倒在地。

一些修为浅薄的妖兵,更受到刺激一般,屎尿失禁,瘫倒在地上。

“大王,因何恼怒”

一狗头妖魔,在一众妖兵中修为最为精深,经过短暂的不适后,开口问道。

狼头妖魔面色阴晴不定,哼了一声“除了那个南地小儿,谁还有这本事,让让本王也奈何不得。”

荀少出身吕国荀氏,是真正的公室子嗣,有着荀氏作为靠山臂助,岂是好轻易招惹的。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荀字,哪怕荀少不受重视,但若是被外边的妖王欺辱,也自会有荀氏中人出手。

狼头妖魔练就元神法力,更是度过几次劫数,虽非元神九转圆满,缔结纯阳元神,但也是一方豪雄,自然知道深浅。固然妖魔天性,天不怕地不怕,但一方诸侯大国的强横,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尽数说遍的。

“可是因为那位荀氏大夫”

话头虽是在问,但狗头妖魔的语气却是认定了一般。

狼头妖魔面带阴霾,道“那厮与一尊蛮人大战,本王神念旁观,没想到却被他随手抹去,牵连之下,本王神魂动荡,损了自身根基。”

狗头妖魔惊叫“什么大王,荀氏小儿竟然有此手段”

一尊元神级数高手的神念,可不是谁都有本事发现,乃至于磨灭的。

遥想昔年,荀少踏入邑时,也不过初入武道门径,如今才过几载,就有了这一身强横武力。

狼头妖魔阴沉的看了狗头一眼,狠声道“以这厮越来越嚣张跋扈的倾向,往后这片地界,哪里还有吾等的活路。”

“可恨,可恼若不是忌惮吕国那些老不死的,本王生吞活剥了这小儿。”

“啊啊啊”

妖气滚滚,狼头妖魔无法无天贯了,且狼性最是阴毒记仇,那一点神念,虽然是微不足道,却沉了狼妖心中的一根刺,扎在心里久久不能拔出来。

“大王,荀氏小儿咱们惹不起,但有妖能惹得起。”

狗头妖魔思量片刻,神情阴诡之极。

“嗯是哪位大妖,本王怎的不知”

狼头妖魔神情一肃,急忙叫道。

“大王,您不是常言,您跟那位有一些关系吗”

狗头妖魔指着南疆,神色愈发诡异。

狼头妖魔悚然一惊“你是说那位毒龙老祖,太古毒龙血裔的那一位。”

狗头摇头晃脑,道“大王,呢喃不是一直说,您是啸月苍狼的直系血裔,与那位老祖沾亲带故,也算个远方亲戚。”

“如今,大王遭了欺辱,为何不找老祖,来主持公道。”

“以毒龙老祖的盖世修为,对付一个小小一个诸侯公子,还是随意揉捏圆扁”

狼头妖魔沉吟着,摇了摇头。

出一口恶气,固然极为重要。但为了这一口恶气,把自身卖给他人成奴做仆,狼头妖魔当然极端不愿意。

“还不到时候,”

狼头妖魔沉吟着,缓缓摇头道。





地动山摇,将狼头妖魔惊醒,整个南门山都不住摇晃,一块块碎石开裂,让众多小妖瑟瑟发抖。

一声似象鸣似龙因的长吟,须臾间回荡上蔡千里大地上。

一尊尊元神妖魔,被这一声长吟惊醒,一双神目望向源头,只能看见一尊环绕金光的身影,捏指成拳间,至强的力量顿时宣泄,地壳崩裂无数。千丈之高的青峰山,被一拳给生生抹去。

虚空之中,一道清晰可见的拳印,一如大日神轮凌空高举,辉耀着千里虚空。

“这是什么”

这是无数妖魔,发出的呓语。

这一拳的力量,几乎覆盖在上蔡的整个土地上,强横如此的力量,近乎无穷无尽,惊动八方鬼怪妖魔。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三二章筑墙积粮

青峰山前,荀少衣袍猎猎,俊秀的面庞,泛着纯金一般的色泽,带着一丝别样的风采气质。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此刻虚空之中,七十二头龙象神形屹立,每一头龙象皆有百丈之高恐怖之极的力量气息,压得整片天地,都隆隆作响着。地壳土层上一道道开裂,当空中丝丝裂缝闪烁,其气象极为惊人。

一座千丈高山,就这般被荀少一拳,给生生的震成无数石末。

在这等惊世骇俗的一拳下,天地为之失声,众多妖魔巨怪为之噤声。数以千计的溃败蛮兵们,也为这一拳所慑,战意顿然全消。

一尊金身证就的大宗师人物,终于露出了属于他的峥嵘头角。

以此时荀少一拳碎山岳的滔天神力,距着迈入超凡入圣的范畴,也就差着一丝一线而已。

当下大局已定,蛮人纷纷放下兵器,束手就缚。

上阳朝跪伏在地,不顾地上的血水,高声道“恭贺主君,万胜,万胜,万万胜”

几员大将也纷纷跪伏,齐声喝道“恭贺主君,万胜,万胜,万万胜利”

“万胜”

“万胜”

“万胜”

邑大军欢呼,一层朦朦胧胧的杀伐血光,在众军身上徐徐浮现,俨然有了精锐气象。

“众军军魂万胜,众军英灵万胜”

荀少看着青松口,尸山血海一般的景象,高抬手臂,迎着万军欢呼。

众军纷纷跪伏,高呼“军魂万胜,英灵万胜”

“军魂万胜,英灵万胜”

经过了如同血肉磨盘一般的大战,众军可谓脱胎换骨一般,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终究,是成了气候啊”

司长期站在众军之中,看着众军神采,心中如压着一块大石,难以释怀。

以荀少今时的势力,若说对吕国大位没什么想法,司长期可是一点都不信。

吕文侯子嗣众多,但能有荀少一般,年纪轻轻就是大宗师的,可是一个都没有。以荀少的实力、势力,一旦争夺君位,立刻就是有力竞争者之一。

其实,以荀少的秉性、心性,除了出身有些低微,略有瑕疵以外,无论从那一方面看,都可堪大位角逐。

毕竟,荀少本身就有这个硬实力

虽然这一场血战,荀少虽然打败乱蛮,却也是惨胜。三万甲兵经过这一场大战,将近半数兵甲,阵亡在了青松口,更有四、五千甲士,轻重伤无算。只有不足一万甲兵,仍能保持原有的战力。

而且,这一万甲士稍加编练,就是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就可堪大用。

届时,在内独揽大权,在外行威慑之道,却是根基成成,羽翼丰满矣。

邑,官邸大堂

荀少坐在上首,数十员大将站立堂上。

一员豹眼大将垂首,道“主君,乱蛮溃逃,吾亲率部曲追击,也只俘虏千余,还有不下三千蛮人失踪,只有不到两千乱蛮,被吾军俘没。”

“主君,臣请杀蛮,以祭诸军英灵魂魄。”

一员大将蓦然开口,一脸杀气腾腾。

“臣等请祭”

“杀蛮俘,以祭英灵”

十数员大将出列,异口同声的建言。

三万甲士折损过半,这等惨烈的伤亡,当中不乏大将们的亲眷子侄、旁系亲属。对于造成这一切的蛮兵,都有着深切入骨的恨意。

一员大将起身,道“主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乱蛮来袭,吾邑上下万众一心,方有今日之胜,方有今时之胜。”

“其中,又以三百巨神兵居功厥伟,他们既是蛮俘,又是主君麾下战兵。若是主君今日擅杀蛮俘,那让三百巨神兵作何感想。”

“主君若有吞吐宇内,囊括四海之雄心,就不该纠结于以往愁怨,而是注重当下,以用治蛮之策,弱蛮人之心,化蛮人之习,行中土之事,为九州之民。”

荀少抚掌一击,道“此,金玉良言也”

“将两千蛮俘,都编入原有蛮籍,一并以先例处之。”

“诺”

众将齐声应和,躬身一礼。

荀少沉吟,道“嗯此战之胜,有颇多的侥幸。乱蛮与邑之间,力量相差何其悬殊,若非乱蛮将领非真正大将,吾就是有万夫莫敌的本事,也难应付上万蛮兵。”

“蛮人下一回来,怕是要更加惨烈啊”

上阳朝俯身,道“主君有此忧,臣下也就心安矣。此谓主君之胜,固有九州气运眷顾,但战场变数甚重,有一不可有二。先有乱蛮来势汹汹,不知敌我之势,贸然开战,此为败一”

“再有蛮人不识战阵应变之道,此为败二”

“如今,主君又戮杀蛮酋一子,大败其麾下万蛮,蛮酋如何会善罢甘休”

荀少笑了笑,道“不会善罢甘休又如何,蛮酋的几十万大军,与老太师对峙,轻易动弹不得。只是一些散部杂兵,吾有何惧之哉。”

诸谕行开口,道“主君已经打溃了蛮兵的第一次攻势,乱蛮要想积累下一次攻势,就没这般容易了。但一旦蛮兵再来,定然要比此次凶横的多。”

“臣下,请主君下令,高筑墙、广积粮,动员邑三十万黔首,以军法制管理阖城上下。让邑这一架战阵器械,时时刻刻都为战争,做着积累、准备。”

荀少按着腰间玉扣,眉心不觉拧成一点。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最后三个字,是自然而然从荀少脑海中蹦出来的。

“好一个高筑墙、广积粮,咱就筑墙、积粮。”

荀少看着众将,一字一顿,重重的说着。

南疆毒瘴,百草不生,毒气终年不散,昏昏沉沉的瘴气,渗透了南疆广大的土壤中,成了一片毒土。

狼头妖魔心怀戚戚,元神化作一道弯月,勉强护着自身,在毒瘴中来往。

这一头狼妖,也不是第一回来南疆了,但他每每见着这万毒肆虐的场景,仍是由衷的感到战栗。

这一些毒瘴雾气,勿看其不甚起眼,但却是那头毒龙老祖,真身分泌出来的汗液所化。

以那头老龙的跟脚,还有无上法力,可谓一身是宝,就连龙身上分泌的汗液,也是一等一的大毒,可杀先天宗师、元神真人。

以狼妖横渡三九劫的修为,若非有着先祖遗泽,怕是刚进入毒沼中,就会被吞没筋骨皮肉,化为一具狼骨。

狼妖走了许久,只觉得雾瘴愈发浓郁,几乎如同实质一般。其中丝丝雾气浸入口鼻,一股压力沉甸甸压在胸口,让他心中涌起恶心感,肠胃翻滚隆隆。

“故人之后,拜会老祖天颜。望老祖看在昔时家祖薄面,不吝赐见。”

这头狼妖向着毒瘴深处,恭恭敬敬的跪拜一礼。

毒气翻滚,一片幽幽静静,似乎如同一潭死水,无有任何生气生机。

“不吝赐见”

这狼妖高高举着一枚黑鳞,大声喊到。

轰――

周匝毒雾似如万蛇齐动,迅速的盘恒飞舞着,一头恐怖之极的存在,终于将目光垂落,注视向狼妖。

这一尊庞然大物般的存在,猩红的双目近乎两道血月,只是纯粹的注视,就让狼妖皮松肉散,心神被这一股龙威,给强行压到极致,几乎昏厥过去。

“你,是白啸那老家伙的血裔吧”

毒龙低沉的声音,直接钻入狼妖的脑海,让狼妖脑海翻腾,隐约有炸裂的感觉。

“是,”

狼妖咬了咬牙,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这一头毒龙如此威势,可谓是他以后立身的靠山。浪费先祖的人情,只为了负气的报复,他怎么想都不觉得划算。

荀少一拳磨灭了狼妖的念头,与狼妖接下仇怨。狼妖固然想报一拳之仇,但毒龙老祖如此的恐怖、强大,又让他心生退意,不想如此简单的浪费掉,这一份珍贵的人情。

“嗯虽然血脉气息,已经相隔很久远了,但确实是那个老家伙的种。”

毒龙一双龙眼开阖,将狼妖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吾可以满足的,你就开口吧”

以天人之上的法力神通,至少在苦境浩土,毒龙老祖的话还是极有份量的。对于寻常修行人,更不吝于一场旷世机遇。

“说吧,”

毒龙老祖化为一尊黑衣,枯瘦的手掌老人伸张,狼妖手中的龙鳞,倏然化为一道黑光,落入老者的掌心。

狼妖看着狼爪,心中直感空空荡荡,仿佛丢了什么性命攸关的物事。

“小妖愚钝,固然侥幸继承先祖血脉,却苦无明师指导,没机会练就先祖一般吞天拿日的大本事。”

“故而,小妖恳求老祖收录小妖,小妖愿为老祖,晓鞍前马后之劳。”

狼妖一咬牙下定决心,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不断磕头叩首。

这一刻的狼妖,似乎想通透了一些,如此强大不可揣度的存在,若是能拜在老祖门下,不说纯阳元神可期,就是天人之道也未必没机会想一想。

区区的小仇小怨,不值得他放下到手的机遇。

毕竟来日方长,待到他修为大成之时,怎么都会有机会回报一二的。

“嚯嚯嚯”

毒龙哈哈大笑,黑色雾气顿然翻滚,方圆数千里之地,都在剧烈的晃动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崩溃一般。

“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

似是赞叹,亦似是呢喃,黑雾缓缓包裹狼妖,身影渐渐消逝。

“嚯嚯嚯”

于此同时,西花圃中,荀少心神陡然一跳,隐约的危机感,让他眉心一拧。

“发生了什么”

荀少目光凝重,远远眺望南方。

武道修行不似道家练气士一般,能掐会算,有着演算天机的本事。武道修行注重磨砺肉身,一力破万法,却没有道家神通繁多。

只是万法相同,武道修行一定境界,可谓心血来潮,念头一动即能先知,在大多危机初始时,都会有所预兆,进而先行一步躲避。

想要杀荀少,只有以绝强修为,不留丝毫余地的强行击杀。

“是那里”

荀少眉心吃跳,重重哼了一声。

以他大宗师武道,有能力杀他的人,不能说还没有。但荀少拼死反击,也能来一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是那头毒龙,要针对我吗”

一想着让他避之不及的毒龙,他的脸色稍稍一沉。

经过他多方搜集信息,反而对那一头横卧南疆的毒龙,愈发忌惮了。

这里面的水很深很深,可不是他这个大宗师级数,就能插手其中的。

“不行啊易筋煅骨七十二炼,还有些薄弱。倘若我八十一炼圆满,金刚不坏有成,再踏入肉身成圣成王的境界,想必就不会有那些魑魅魍魉,再敢惦记我了。”

荀少抚着案几,强横如同上古凶兽的武道威势,在不经意间,略过花圃周匝。

主世界形势诡谲,豫州诸国混乱,上蔡也是一是非之地,多有莫测存在窥视。

荀少虽然勉强维持一个平衡,但一旦这个平衡崩溃,对于上蔡三十万黔首,就是彻彻底底的灭顶之灾。

“还是要耕耘诸世界,以诸世界本源力量,返敷主世界本尊。”

荀少眸光幽幽,似如一潭深水,难以看透其中色彩。

石境之上,丝丝缕缕的青色源力流动,炼入一点点金青源力,让未来道身的身形愈发不可测不可言。

第七品宝兵级数的石镜,已达到这一方石镜的极限。再往上逐步修复,就不是以往那般简单的了。

荀少冥冥感觉到,第六品神兵层次的石镜,将会需要的物事,只有高等世界才可能寻得。

宝兵三品,神兵三品,奇珍三品,每一品都是一道鸿沟,可望而不可及

仙道世界,群山万壑,纵横交错,仙灵气息蜉蝣万道,精气神霞化为九色。

烂柯山福地,地脉精气缓缓吞吐,天光神华徐徐垂落,万万朵天花绽开,千千道神光缔结。

一名名灰袍道人,往来于福地之间,吞吐日精月华,诵读四万八千洞玄真言,一念堪入修行之门。

道人荀少身着紫色道袍,漫步与山道之中,山道两旁苍松翠柏,露水莹莹剔透。

一个个灰袍道人面带恭敬,目送着荀少的背影。

“这就是清风师兄啊”

“只是修行三载,就入了鬼仙位业,阴神成就的真传师兄。”

“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荀少神情淡漠,耳畔中的窃窃私语,只若清风拂过,过后既忘。

赞誉、毁誉皆如过眼云烟,诽言、谤言都只是迷离虚幻。

此时的荀少,真真堪入天门已是三载有余。

以荀少的道心道性,修行勇猛精进,一路臻达阴神练就、阳神成就,道体清净无暇之境。一身道功,距着阴阳浑圆,元神法相的人仙位业,也只有半步之差。

如此天赋,若非荀少有意藏拙,登时就能轰动烂柯福地。

但,就算荀少有意藏拙,但智慧通达的举止言谈,是万万做不得假的。更因此得了烂柯祖师青睐,传下不少密传道法神通。

“何谓人仙之道,既是主世界宗师,脱胎换骨为真仙,元神法相脱身去。”

荀少身轻如燕,脚尖一点一戳,似如蜉蝣一般,又似寻常步伐走动。

这三载以来,荀少印证自身,一一堪量天、神、地、人、鬼五等仙家。

与主世界对比,鬼仙只为宗师之下,人仙等若元神真人,地仙可谓纯阳元神,神仙几若大地游仙,天仙即为天人之道。

青敕世界的上限,就是天人之道

“师兄,”

一只黄鹤啼叫着,化作一唇红齿白的童子,向着迈步山路的荀少,躬身行礼。

荀少轻声,道“黄鹤师弟,师尊有何事差遣”

这位黄鹤童子,是烂柯祖师的随身近侍,地位虽然不如真传弟子,却是祖师身旁的亲近之人,就连一般真传也要让其三分。那西游路上的金角银角,就是一例。

黄鹤童子也不敢拿大,清脆的声音,道“祖师有命,召师兄往金光洞,一述小丹元会事宜。”

“小丹元会”

荀少一愕,随即心中涌起一抹喜意。

这是荀少三年来,听到频率最多的一个修行盛会。

自小有清虚天,降下法旨通传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筹办小丹元之事。

一时间,无论洞天福地的道人们,还是红尘道脉中人,无不欢呼雀跃,皆以小丹元会为目标,竞相追逐。

毕竟道门最高盛事,就是大丹元会。而大丹元会,最少也是地仙才能入。

而小丹元会则不同,局限鬼仙得入。内中规格虽不比大丹元会宏大,但个中含金量,却未必会比大丹元会小到哪里。

由着小有清虚天,这一道门第一洞天筹办,天下修行人如何不会高看其三分。

只是可惜,由于丹会名额有限,真正能入会之人,必是千里挑一的人物。就连烂柯福地中,也有不少真传弟子、嫡传弟子,在窥视着小丹元会的宝贵名额。

如今烂柯祖师,突然召唤荀少,未必不是为了参会之事。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三三章五雷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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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洞,万簇金光,千道霞辉。htts:

奇花异草铺地,灵芝仙杏点缀,鲜红朱果高悬,翡翠明台烁烁。

祖师端坐法台,坐下四十五真传俱在,点点明光化为一重重光韵,弥漫于洞府周匝,将洞府映衬一片金黄。

“今日,为师召尔等,便是为了小丹元会。”

祖师淡淡的声音,在金光洞中盘恒。

“小有清虚天,是吾道门第一洞天,可谓万法祖庭,其筹办的盛会,自是道门第一盛事。尔等若能在小丹元会,展露头角峥嵘,得上洞仙真栽培,地仙之道可期,就是神仙之道也未尝不可。”

数十位真传弟子,面上都露出热切。

这个中的利害关系,真传弟子么么怎会不知,这是一步登天之捷径啊

所谓地仙自在长生,神仙驻世永存。这都是修仙之人,一生向往之境地。

这些真传弟子,大多是鬼仙真人,其中不乏证就人仙位业者。但地仙大道难成,一百个人仙中,也不见得能有一位,可以大道功成的。

但若有幸得一分仙缘,这证道的机会,立即就是几何倍数的增加。而在众多真传弟子眼中,小丹元会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毕竟小丹元会的参会之人,固然都是鬼仙真人、人仙真人,但内中关注之人,可都是各方洞天福地的大人物。

若是真蒙大人物青睐,或是得到资源、气运倾斜,或是得到传授真法神通,都是极有可能的。

此世修行之人,固然有着自身师承,但若有机遇更近一步。就连自身师承一方,也多是乐见其成。

阻人大道,不吝于杀人父母

祖师沉吟一会,道“吾洞中弟子,可入会者四十有五。但洞天福地,各自名额有限。吾烂柯山三个入会名额,却是要选论道第一,论法第一,论术第一,以此三人参会。”

“尔等,可有异议”

祖师法眼如炬,徐徐略过一众弟子门人,尤其在扫过荀少时,微微停顿了一瞬。

荀少眉心一跳,若是论道学、道业,他可能不是这些浸淫其中,几十、上百载的师兄们的对手。

但若是斗法争胜,以他武道大宗师杀伐无数的经验,这洞天中有一个算一个,除非是凭着**力,不讲道理的碾压,否则单论随机应变,就无人是他对手。

一个个都是温室中的花骨朵,就是手上有一两条人命的。也是厮杀经验寥寥可数,怎么能与荀少这等,尸山血海滚过几滚的人物相提并论。

“弟子无有异议”

四十五位真传弟子,齐声说道。

此世修行之人,有道、法、术之分。

所谓道,即是道功、道业,更有天道功德、人道功德之说。道书亦有三千大功,四万八千小功,为证天仙大道的记载。这需要大智慧、大毅力,身体力行,一点点用心积攒,而无半点侥幸之言,对于修行之人最是难得。

法即是道行、境界,此非法力神通,而是对于三洞大道之理解领悟。以言辞为刀口,以道意为杀伐,依之辩法行论,全看自身大道浸淫深浅,一论辩三千。

术者,便是神通、法术,勿论旁门左道,玄门正宗,都是依之行道卫道,布祸置害,大有撒豆成兵、法天象地,小有营营苟且、镇魇养尸,都是术道范畴。

可以说,这三门选拔课题,只有术道方面,是需要门人真正斗法。其他诸如道功、辩法,都是考验门人毅力、智慧、功行。唯有三者亦或兼备,亦或以其一极端出众者,才能入小丹元会,争一争大机缘。

否则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的弟子门徒,再加上俗世打混的散修人物,何止千数万数。固然小有清虚天周回万里,自成一方天境,但也经不起如此多的红尘浊染,平白落下是是非非。

“好,好啊”

祖师垂目,轻声笑道“尔等各显神通,让为师看一看,尔等多年修行成果。”

“弟子,谨遵师命”

四十五名真传弟子伏首,向着法台上的祖师,深深一礼。

若非祖师的几位嫡传弟子,皆是证就地仙之道,名声显赫一方之辈,争夺小丹元会名额,已对其无用。以这些真传弟子的本事,是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祖师一甩浮沉,轻描淡写道“尔等同门,点到为止即可,不可有伤人害命之念,否则为师不饶他。”

“谨遵师傅教诲,”

众多真传弟子,纷纷叩首应道。

几十位真传弟子,都左顾右盼,却也不立时上前,心中有着犹疑。

“如此,弟子献丑了,”

此时,一真传道人率先出列,青色道袍鼓荡,身形魁梧,器宇轩昂。

祖师蓦然开口“清心,你有何得意神通,要当众施展”

这清心道人为人粗豪,举止言谈中,都不失昂藏之态。

“弟子修行十载,自诩五行大遁之术,有些心得经验,故此请诸位师兄弟,不吝赐教一二。”

清心道人显得颇为果决,目光犹如实质,看向众多真传门人,其中挑衅意味甚重。

一般参与斗法的,都是在道功、辩法两方面,相对薄弱之人。但专注于术道修行,斗法经验精湛。只是真正精通杀伐的仙人,因果业孽蒙昧心神,每一重境界的突破,都要比清修之人,难上千百倍,注定在大道之途,走不得多远。但每一位专注术法修行之人,都不乏一颗杀伐果断之心。

“吾来,贫道炼剑七载,一身剑术登堂入室,还望师兄赐教。”

一青袍道人剑指并拢,走出众弟子行列,眉宇间犹如一柄利剑,刺破前方晦暗。

清心道人洒然一笑“清云师弟,你我师兄弟,何必如此见外,不如你先行进招,让师兄一看师弟本事。”

“如此,师弟就不客气了。”

清云也不客气,剑指一捏,眉目中精芒闪烁。

剑光流转,清云道人以指代剑,一出手就有一道剑丝,似如一轮残月一般,内中冷冷凄凄,难以言喻。

“好,”

见猎心喜,清心右脚一跺,身形猛然扎入地面,让清云道人的剑光扑了一空。下一刻,清心道人从清云道人身后跳出,身形连连变换,金木水火土五行来往自如,千百道虚影让人看不真切,一并将清云道人淹没其中。

荀少平静的看着眼前二人斗法,一个剑意高昂,一个遁术五行,落入凡尘俗世中,就是剑仙、奇侠之流,或能有类似唐传奇一般,有人著书立传,宣扬一番声名。

但也仅限于此,与长生大道无有半点益处,若能内功、外功兼备,方是绝顶厉害的人物。

不多时,二人斗法就分出胜负,清心一手五行遁术,金、木、水、火、土五行周转,任凭清云剑术如何超卓,也拿五行遁术精湛的清心无可奈何,只得不甘认输。

四十五名真传,少有真正精通斗法者,但法术神通运用相生相克,仍有不少真传的法术,让荀少耳目一新。固然真传们,所学真传道法都是一样,但一万人先天秉性,也有一万种不同,勿论天资、悟性都有所差异,领悟的修行根本之法,也都截然不同。

荀少看了一会,徐徐起身,环顾四周。

“弟子清风,一试诸位师兄神通。”

他看着场中,步伐缓缓迈出,一丝丝灼热感,不知何时弥漫升腾。

真传门人中,几名人仙目光一凝,看向荀少举止神态,神情逐渐沉重。

这一场比试争斗,在几大人仙眼中,不过是走的一次过场,小丹元会的名额,还是要从几大人仙中出的。

人仙位业练就元神法相,神通法力岂是鬼仙阳神能比

虽然金光洞中,祖师有言在先,是三门功课优胜者,为小丹元会中客。

任何世界皆是弱肉强食,只不过有的需要依靠秩序,有的则是放任混乱。

以几大人仙的修为,当真是舍我其谁了。

除非在道功、道业上,真有远远领先他人者,得到祖师青睐,让人仙们也无可奈何。

只是这等人物,出类拔萃之极,就如囊中之锥,要出头也早就出头了。

故而人仙们放眼一看全无敌手,全都沾沾自喜,自以为机缘唾手可得。

但荀少的突然下场,还是让几位人仙有所警醒。

一尊尊人仙眸光开阖,看着徐徐上场的荀少。

能在见识众多真传实力之后,还能有底气上场,就这一分自信,就让人仙们刮目相看。

“清风,你不过才入门三年,就想争取名额,莫非你真的以为,能与几位师兄相争吗”

一个清瘦道人一脸不悦,度着步子,缓缓入场。

“不敢,只是师尊有言在先,各凭本事而为,师弟我也心向盛会,有机会自然要比划一二。”

荀少温和一笑,看着在场真传门人,尤其几位人仙。

“方不负吾一身所学”

清瘦道人呲笑一声,从胸口中掏出一张黄纸朱砂符,道“师弟好志向,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三张黄符当空悬挂,阳神念头灼烧,清瘦道人一步踏出,身形似乎强壮少许。

“金刚符”

“大力符”

“神打符”

清瘦道人一出手,金刚大力傍着,拳风阵阵呼啸,几千斤的力道当空打出。

“吃某家一刀,”

似乎低喝,清瘦道人撩起袖口,怒目圆睁,仿佛一员杀场大将,金戈铁马,煞气腾腾。

“春秋刀决”

以手代刀,刀意凛然非常,这清瘦道人以神打,唤来一尊古代名将,与大将英魂相合,等若有了一尊沙场悍将的全部经验。

一招出手,就似万马千军,金戈纵横。

荀少眸光一凝,捏拳直接一拳轰向道人胸口,步伐中含着风雷声势,轻易错开劈来的掌刀,一把扣着道人衣袍上,剑指接连点在道人的几处关节上。

隐隐约约间,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动起伏。

这清瘦道人纵有千钧力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肉身,古代名将的沙场经验,但在荀少轻描淡写的几指下,也是筋骨匮乏,皮肉松软。

“这”

“好厉害”

“这是什么神通”

众多真传哗然,这可是阳神练就的高手,没想到竟然在平日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荀少面前,只走了一个回合,就被荀少轻松拿下。

想一想若真的生死相博,这清瘦道人恐怕早就丢了性命。

荀少轻声道“承让”

此时,一尊人仙真传起身,冷笑道“阳神成就,清风师弟果然不凡,仅仅入道三载,就将修行数十载的师兄们,都给超了过去,真是令吾等汗颜。”

人仙威势之强,寻常鬼仙与之相比,只是清风拂面,和风细雨而已。

几大人仙弟子的目光,都投注在荀少身上,其造成的压力,人仙之下只能战战兢兢。

荀少摊开手掌,道“清风道行浅薄,但也想一求地仙大道,还望几位师兄见谅。”

清远道人眸光闪烁寒意,冷冷道“师弟,既然知道自身不足,那在修行几载,再积累几个甲子苦功,再谈地仙大道。”

荀少五指伸张,淡淡道“有劳师兄教诲,但大道之途,不能让、不可让,能让非大道。”

一丝丝雷光,在荀少的指尖跳动,这是荀少修行根本,也正是用夹杂雷光的剑指,重重点击清瘦道人的几大关结,犹如遭遇雷霆重击。

“五雷正法”

清远看着荀少掌心异象,面色骤然一变。

大道三千,若论杀伐最强,当以剑修称最。

但若论大道正宗,却是雷法为诸法之首,可谓玄之又玄,斩却五漏,证无漏真身。堪称道门练气中,少有内功、外功兼备的路数。

荀少幽幽道“雷霆行天地之中气,故曰五雷天心。”

“故曰五雷天心正法”

他五根手指伸开,一道道雷霆自指尖跳动,至刚至阳的气息,浩瀚无边,其中浓烈至极的灼热感,让周匝隐约透着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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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三四章斗法第一

三千大道,唯雷法至高

修行之道上,若是只论斗法争胜,雷法占据的优势,着实太大了。htts:

若非修习雷法,甚为凶险艰难,一时不慎,就会引来五雷戕伐,玉石俱焚之劫。否则三千大道中,五雷正法早已大行其道了。

然而就算如此凶险莫测,历数古今万载,仍有不少修行人,宁受千万劫数,也要修行这一门正法神通。

毕竟,这与剑仙一脉,追求一时璀璨截然不同,大凡在雷法上有所成就的,都是在传说神话中,赫赫有名的真人、大真人。

古时常有剑仙、雷法,行鬼仙戮人仙,人仙伐地仙,地仙战神仙之举。大凡能在雷法,有所建树成就的,都是天下难寻的斗仙种子。

看着荀少指尖闪烁的雷气,清远道人眉宇紧缩,却是不敢小觑这位入门三载的师弟了。

“五雷天心正法难怪,难怪”

清远道人抿了抿嘴,徐徐抽出佩剑。

荀少横空出世,五雷天心正法的恐怖威力,已经能威胁到人仙元神法相,让清远道人不得不凝神相待。

“想必师弟,定是有了阳神成就。否则断然炼不成,这般至刚至阳的神通雷法。”

清远道人眸光中,映衬着一抹清冷似水的剑光。

“师兄法眼如炬,”

荀少周身升腾雷气,金黄雷气环绕,似如祥云一般,让他犹如一尊天生神灵,沐浴着万千雷霆,执天之道,观天之行,与道混同。

清远道人嘿嘿冷笑“贫道,早在学法之时,就一直有一个疑问。”

荀少不动声色,道“什么疑问”

“这剑术与雷法,到底哪一个才是最强”

清远道人幽幽说着,佩剑似一潭清水,粼粼波光在剑身荡漾。

剑音蝉鸣,清远道人衣袍鼓动,一口道剑落入手中,恰似九天龙吟,风云骤起之象。

“剑修”

荀少眉头一挑,手掌倏然一攥,五道雷霆化为雷气。

“还请师兄赐教,”

剑仙主杀伐,虽一生杀伐太重,大道之途困难重重,难有顶尖大成就者,但也有几尊神仙位业的剑仙人物,号称天仙之下难逢敌手的强横存在。

“摄日剑诀”

清远道人扶剑,剑光变化无常,身后似如一轮朝阳升起,面上露出金霞。

“摄日”

“摄日”

“摄日”

其日沛然,其道大光,清远道人一出剑,就有三百六十金霞神光,在剑尖上一一跳动。以人仙位业,携剑仙之势,清远道人以力压人,浑厚之极的法力气息,让周匝刹那浑浊凝固。

“开,”

荀少五指大张,雷霆不住跳动,丝丝雷光烁烁,五道金色雷气滚滚,化为一枚金色雷丸。

轰――

雷光蓦然炸响,阴阳清浊分化,一层层雷霆之气涌动,暴戾的雷霆之气,在荀少手中如温顺的清流一般。

三百六十道金霞剑光,被雷霆之气席卷着,一扫而没。凝固浑浊的空间,在这一道雷霆之下,当即泛起波澜,几乎当即粉碎。

荀少步伐交错,雷霆须臾变换,掌心雷音吞吐。







“好雷法,好雷法却不知,师弟能否躲过吾这一剑。”

清远道人剑音嘹亮,一道剑丝自剑尖跳动,锋锐之极的剑中杀机,自清远道人身上泄露。

炼剑成丝,这一剑仙人物的杀法,清远道人终是施展了出来。

剑术千锤百炼,剑气化为一丝一缕,威力百数递增,出剑就在一瞬,堪称无物不破,一剑破万法之雏形。

锋利

无比锋利

荀少汗毛根根直立,人仙剑术如狱如空,炼剑成丝的上乘剑术,就是地仙当面,也不得不谨慎三分。

上乘剑术之道,有着三重境地,一曰炼剑成丝,一曰剑光分化,一曰剑气雷音,各自对应人仙、地仙、神仙三重境界。

清远道人以剑证人仙,一手炼剑成丝的剑术,出手间锋芒毕露。

这,即是剑仙最强杀伐之术,运剑为丝,无物不可杀。

“炼剑成丝,固可一剑破万法。然而师兄岂知,雷法即为万法总纲,混合浩瀚天地。”

“师兄一剑可破万法,却破不得这浩瀚无垠的天地啊”

荀少身上雷光一闪,手臂向上高举,五根手指伸直,猛然一攥。

“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一道道白光盘恒洞府之间,与荀少五根手指一一相应,化为五道煌煌雷光,环绕着荀少周匝旋转。

电光扭曲,雷光奔涌,映入清远道人瞳孔中的,只有一片纯白之色。

铛――

铛――

剑音不断鸣响,一缕缕剑丝粉碎,至刚至阳的雷霆气机,将剑身崩碎十数段,一段段破碎剑器激射飞出,铮铮之音不住。

荀少猛然抬手,周身雷气化为雷罡,一片片剑器碎片落入雷罡中,内中禁止消磨一净,当即融为一滩铁水,滋滋作响的化入地面。

他面色淡然,拱手道“师兄,承让。”

“哼”

清远道人一脸铁青,看了一眼手中空空如也的剑柄,恨恨拂袖而去。

堂堂剑仙人物,连手中剑器都毁了,清远道人也没脸继续斗法了。

纵然清远道人可以舍剑,只凭着人仙神通法力,与荀少斗上一斗。但如此不要面皮的行为,清远道人还做不出来的。

几大人仙神情凝重,看着一脸平静的荀少。

荀少一身雷法造诣之高,简直超乎众人仙的想象,五雷天心正法更进一步,演化五雷轰顶之术,就连精通剑术,练就炼剑成丝之境的清远道人,也要稍稍逊色半筹。

这还是荀少只有鬼仙位业,若是他一朝证就人仙位业,在坐的几大人仙,恐怕谁也没有把握,能制得住一尊雷法人仙。

“吾来,”

此时,一尊人仙豁然起身,显化元神法相,内中仙光内敛,四象八卦一一演化,混合天地大势,似有数十、上百阵法,一一演变阵中生灭之道。

这是一尊修行阵道的道人,以阵法入大道,挥手间改易乾坤。

一面面阵旗摇摆,青沙滚滚,红沙滔滔,黑沙沉沉,白沙荒芜,四方阵法演变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

“师兄,清风破阵之时,若有失礼之处,万望见谅。”

荀少一把抽出道剑,剑光一甩,混合雷法罡气,一道剑音轻声长鸣。

“哼,大言不惭,”

“一介鬼仙,也敢发此大言,惹人笑哉”

这一人仙大怒,一十二杆旗幡自衣袖浮现。

“清风十三式”

剑光幽幽一片沉寂,荀少执剑,荀少剑式不着烟火气息,在轻描淡写中,似是不与红尘混同。



极快

绝快

不待人仙布置完全阵法,荀少已然混合剑光,驾驭雷音铮铮而来。

修行之人都是惜命之人,一生争斗次数少的可怜,少有荀少这般蛮横的,招招杀机沸然,以至于对手未交手,就先折了三分心气。

人仙道人临着沛然剑光,刹那间一道道阵法不攻自溃。四象四灵哀鸣一声,荀少剑过无痕,雷音嗡鸣清澈。

“师兄,承让”

荀少略过道人,淡淡一笑。

对付这等只会生搬硬套术法的修行人,荀少虽然修为低上一层,但每每临机决变之巧妙,仍能让他一招置胜。倘若荀少真是动了杀机,就这一剑的角度,就不只是空晃一过,而是直取心肺肝胆,坏了人性命。

“这是剑气雷音”

清远道人面色微沉,不觉握紧双拳。

荀少这一剑之快之疾,让清远道人这个正统的剑仙,都有些汗颜。

而且,其剑中隐含雷音咆哮,大有雷霆至上至高之念,赫然有剑术第三境,剑气雷音之象。

“不,不可能,”

清远道人这般念头刚涌起来,就自己给自己否决了。

剑气雷音者,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九重天。

那是以剑术,演化雷霆之妙的无上剑境,与神仙位业等若,非神仙不能领悟,领悟者必为神仙。

荀少斗法手段之强之凶,清远道人扪心自问,却是仙道一朵奇葩,但要说荀少能以鬼仙之业,施展神仙之术。这是自仙道开辟以来,都恒古未有的。

荀少执剑一抖,甩出十数剑花,轻声道“不知哪位师兄,还想见识一下,师弟的雷法、剑术”

几尊人仙真传面色阴郁,互相看了看,沉默不语。

荀少斗法太凶太狠,雷法、剑术都修行至极为高深的境地,出剑时凶戾非常,寻常道人一个恍惚,就只能任其宰割。

若是生死相搏,几大人仙固然可以放手施为,将各自的看家本事,一一用出来。但荀少的剑术、雷法,也能击杀一二人仙。

“嘿修行之人,如此好勇斗狠,贫道看他能横行几时。”

几个人仙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的想着。

荀少环顾周匝,再度开口“可有哪位师兄,还要见识师弟雷法”

众多真传弟子闻言,尽数沉默不言,面色郁郁阴阴。

法台上的祖师,对周遭一切洞若观火,道“尔等若有不服者,尽可与清风斗上一回。”

“否则,这一名额,归属于清风”

一人仙道人暗自叹了一口气,起身上拜,道“清风师弟,勿论雷法、剑术,皆冠绝一众真传门人,贫道心服口服。”

“吾等心服口服”

众多真传弟子随声附和,纷纷开口应声。

荀少执剑矗立场中,神情寡淡如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静室之中,荀少慢悠悠的,擦拭着配剑,神情专注如一,目光似乎将剑身一丝丝纹理,都看得通通透透一般。

“没想到,小丹元会的一个名额,其本身竟然包含气运”

荀少轻声呢喃,面上沉着似水。

法眼观照自身,一道金色本命之气笔直的立于顶门,大片赤色云气翻滚,温养着先天本命气,一步步打破自身局限。

荀少此身本源,毕竟是先天五太之一,先天太极之。一出世就是先天金气命格,远在赤气一县格局,白气平庸格局之上。在凡俗有着高官厚禄,在仙道也有着一番前程。

他能如此顺利,拜入烂柯山福地,也多有命格不凡,身怀气运之故。

在烂柯山上的十几年中,荀少一直潜心修行,但修行最折气运。近几年来步入天门,更让他一身气运多有损耗,而不见一丝一毫增长。

对于这一点,荀少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解决余地。

毕竟仙道世界,虽然也有人道争龙,但人道屈居仙道之下,人道龙气固然浓烈,却让仙道中人避如蛇蝎。

不似大越世界、大成世界一般,人道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甚至可以决定世界归属,人定胜天并非虚妄。

而仙道世界中,天仙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号称天道于世间之化身,其力量不可揣测,其神通不可思议。所谓人世龙庭,在天仙大能的眼中,也只是挥手可灭的浮尘、蝼蚁。人道功德只是辅佐,并非正流正统。

荀少今日在金光洞中一展身手,夺得小丹元会名额时,凭空有一股气运生出,反辅给荀少自身。这一股气运份额着实不少,足足有荀少此世,初生之时的十分之一,演化赤色云霞,环绕金色本命气上。

“仙道气运,重于教化,亦或造化”

荀少熟读此世经典,深知教化、造化二功,在仙道中占据的地位。

天仙证就,需三千大功,四万八千小功

这一份大功,就是教化之功,亦或是造化之功。

然而,所谓造化之功,可遇而不可求,炼石补天、治理水患、救济万灵,都有一份造化之功在内。

而教化之功,却简单明了的多。世上每有一尊地仙证就,便是一份教化之功

神仙们殚精竭虑,为了证得天仙大道,所以才有了洞天福地,才有了三千道脉。

而所谓的小丹元会,也不仅仅是为了选择仙苗,更是为了诸多鬼仙碰撞下,演化的一份教化之功。

荀少若有所思,金光洞中斗法,可谓在一众真传弟子中,真正扬了一次名,立了一次威。他以烂柯福地斗法第一的名声,入参小丹元会,这名头着实不小。便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之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一号人物,

因此,作为小丹元会的一份子,也算是占据了一分教化功德,虽然只是一份极小极小,犹如头发丝一般粗细的教化功德,但也让荀少气运大增。

“所谓教化功德,造化功德,不外如是。”

仙道世界中的顶尖大能力者,都注重自身道统,视自身道统为大道一部分的延续,就是为了一份教化功德。

荀少眸中闪动灵光,对于仙道世界的道路,有了更深的理解。

所谓道脉、福地、洞天,个中本质上,都是神仙们求得教化之功的过程。而教化之功,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这一方世界的天地本源。

“也该证就人仙位业了,只有鬼仙修行,想要在小丹元会留下名字,恐怕就算练就五雷天心正法,也是力有不足。”

人仙位业,元神法相,这是堪比主世界宗师一般的成就。

若非此世修行人,搏杀经验少的可怜,不似主世界宗师一般,都是从尸山血海打出来的。以荀少鬼仙阳神,根本不足以撼动人仙级数的人物。

荀少从来不会小觑天下人物,烂柯山只是排名第三十的福地,在烂柯山前面,还有二十九个福地,更有三十六个洞天。

这些洞天福地中的顶尖天骄,未必会似寻常人仙一般,任由他以鬼仙伐人仙。

“小丹元会,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这地仙成就的机缘,任何洞天福地都不会轻易放手。

“旦有任何阻碍,吾自一剑辟之”

荀少目光闪动,手中长剑徐徐出鞘。

烂柯山下,王家庄,

夜深人静,灯火寥寥,幽幽沉寂的月光,照在王家大院。

王老爷一脸富态,一身绫罗绸缎,翡翠明珠点缀,头顶的员外帽上,有一枚鹅卵石大小的明珠镶嵌其上,面上慌乱不止,站在正堂前来回度着步子。

几个壮硕仆役,分别站在左右台阶前。

“老爷,老爷,”

一个年轻小厮,连滚带爬的,进入王府大门。

“祸事,祸事,”

这小厮恐惧之极,跪在王老爷脚下,不住的颤抖。

王老爷蹙眉,喝问“怎么回事,看着全儿了”

“还有那妖女,到底是人是鬼,竟敢迷惑我的全儿,也不打听一下我王家的名声,是那么好惹的”

王老爷怒发冲冠,富态的面容,满是狰狞凶悍。

“老爷,”

这小厮狠狠咽了一口涂抹,迟疑了一下,道“少爷执了意要与那个东西好,咱也没办法不是。上回带了各道人去,可眨眼就让那东西,给生吞活剥了。”

“那,太吓人了,”

小厮苦笑道“刚才那东西还警告咱,不要捣了它的营生,否则”

王老爷神态狰狞,面露杀气,道“否则什么”

就一个独根独苗,却遭遇了这么个东西,王老爷这几日的焦躁不安,又岂是一言可以道尽。

“就让咱王家庄,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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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道士下山

巍峨群山,沟壑纵横,上有黄鹤云烟,下有青松古柏,中有祥云瑞气,五色五光流连。手机端htts:

荀少席地而坐,头戴黄竹道冠,一身青色道袍,浑身弥漫着一抹淡然自在。

一柄七星青铜剑,随意的放在地面上,荀少仰头望着,犹自在云端徘徊的众多珍禽。

恍惚间,似有一道朦胧金光,在顶门之上跳动。周匝天地精气涓涓,顺着荀少不紧不慢的呼吸频率,而徐徐的流动着。

良久,荀少幽幽长叹“这人仙位业,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证就的”

距离斗法结束,已过了十日,荀少原本想着,借助斗法时积蓄的锐气,一鼓作气阴神阳神想合,踏入人仙元神法相之境。

但人仙位业之难,远远超乎荀少的想象。

以至于固然对人仙之道的诸般关窍,尽数了然于胸,但真正到了求证之时,却发现以往的自信,都只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所谓阴阳相合,就这一步便能困死九成九的修行人。

想要证就人仙,自身天赋秉性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要自家有这个机缘。

仙道世界中,在鬼仙位业纵横无敌,风头极盛,却困死人仙之道的天骄,也并非没有。

“不过,还有五年缓冲,才是王屋山小丹元会真正召开。这五年时间,就是吾积累道功,冲击人仙之道的最后机会。”

荀少抚摸着胸口前,那一道金敕符诏。

金敕符诏隐隐约约,散发的一丝丝金气,似乎带着一点点灼热。

这就是小丹元会的道帖,洞天为青,福地为金,道脉为赤

“咦”

荀少眉头一皱,耳畔中回响的脚步声,且疾且快,步伐中浑重沉着,无有一丝清灵之象。

“一介凡俗之人,竟能寻到福地来,真是奇哉怪也”

需知道,但凡修行人,第一步就是扣开天门,洗涤肉壳浑浊气息,血肉躯壳常有清灵之气,迈步间似狡兔飞燕,过后不留痕迹。而荀少听其足音,却浑浑沉沉,全然不似修行人。

但不是修行人,竟能找到烂柯山福地,也算是极有本事了。

毕竟,烂柯山既是仙家福地,内外都有禁止,寻常凡俗之人看见的烂柯山,与修行之人所看的,完全是两种景象。



荀少心思一动,身形骤然而起,足下似生劲风,一步跨越二三十丈,近乎缩地成寸,向着那方向掠去。

山间郁郁,林木葱葱

“苦也,苦也,”

一灰白家丁袍的年轻人,迈着一层层石阶,脸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儿,不住的顺着脸颊滚落,面上露着苦涩。

“这石室山可真难走,若不是老爷家法厉害,小爷还真不想上这山。”

小厮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石阶,从山上一直通着山下,不由缩了缩脑袋。

一想着家法的厉害,这小厮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所谓家生子,身家性命全攥在主家手上,三尺家法之下,捏死二三个家生子,也不过是到官府报备一下。

若非如此,谁会愿意舍着性命,上下攀登石室山。

毕竟,这石阶最少也有几万阶,上下来往一次,便需要七、八个时辰。在这漫长的时间内,自身精神必须极度集中,否则一着失足,从石阶上摔落下来,能捡条命就是侥幸了。

若非这小厮常年劳作,体魄甚为健壮,也不会让他来上山办事。

“唉上吧,上吧,能有啥办法,小爷贱命一条,这辈子也就值个十几吊大钱了。”

这小厮摇了摇头,迈着步子继续攀登石阶。

然而,刚迈步几步,就听一声呼唤,让小厮浑身一颤。

“小信士,请留步,”

小厮一愣,愕然抬头看向来人。

只见,一青袍道人面上淡漠,负手而立,神采仪态斐然,脚尖轻轻点在一处石阶上,山风拂过带起黑发飘扬。

“仙仙人”

看着道人风采,一直伶俐的小厮,身子哆嗦了一下,喃喃低语。

终于,这小厮跪伏在石阶,嚎叫了一声“仙人,救命啊”

“这是”

荀少看着伏地的小厮,眉头不由皱起,脸上浮出一抹惊讶。

他蓦然伸手,一丝法力自指尖一略,一枚白光从小厮衣灵中窜出,落在伸出的指尖上。

“烂柯山一脉的法力气息,怪不得一介凡俗,竟能踏入烂柯福地。”荀少眉头一挑,诧异的看着指尖上的白玉棋子。

白玉棋子中的法力气息,与荀少同根同源,都是出自烂柯山福地,且以其精纯法力,显然是一非常厉害的人物。

也正是因为有着白玉棋子护身,烂柯山中的重重禁止,才没有被惊动。

小厮跪地不住磕头,道“小人叩见仙人,小人叩见仙人,”

“小人乃是山下王家庄的户丁,只因近来庄中来了妖怪,扰的人心惶惶。主家虽请了好几个道人,却都被妖怪囫囵着吞了。”

“无奈之下,主家就让小人上山,寻找山上仙人,求仙人下山降妖伏魔。”

这小厮知无不言,不待荀少进一步问询,就将事情说了个仔仔细细。

“什么,降妖”

荀少蹙眉,

就为了个把小妖出没,就冒然触动烂柯山禁止。

把个烂柯山福地,当成了什么了,真当是开善堂的

烂柯山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名头,可不是降伏一两个小妖小怪,就自催自擂堆出来的。

那是得天下承认,万千修行人莫不心服口服。

不过,既然白玉棋子上的法力气息,与烂柯山颇有渊源。而且王家庄就坐落烂柯山下,若是妖魔作祟扰乱秩序,也是在打烂柯山福地的脸,烂柯山也不会放任不管。

一两个小妖小怪,在烂柯山眼皮底下蹦哒,不是找死是想干什么

“嗯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一遭吧”

心思一定,荀少一把拽着小厮,脚下生出风雷之势,周匝景象迅速倒退,犹如快进一般。

把小厮口中倒灌着山风,鼓的呜呜作响。

金光洞中,祖师高坐法台,一轮轮神光环绕法身,清光朦朦胧胧,似真似幻的面庞,演绎着诸相诸法。

“王家庄之事,吾已尽知矣”

祖师眸光演化四象八卦,有掐算过去未来之能。

“还请老神仙,救救俺王家庄几百口,俺王二汉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您的恩情。”

王家小厮噤若寒蝉,跪伏在地上,磕头不止。

这王二汉只是凡俗俗子,见不得祖师真容,只得见到一团清光,盘恒于石台之上,似天地一般苍茫无尽,令人不觉心生敬畏。

祖师淡淡开口“吾等仙家,降伏妖魔,也是一场功德,尔不必许下如此誓言,免得折了你我功果。”

“二汉知错,”

王二汉干净利索的改口,在世俗中混迹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堪称是一绝。

“这一孽障,只不过三百载修行,就敢扰乱吾烂柯山祥和清灵,罪莫大焉,理当诛之”

祖师轻声说着,清冷光华环绕,目光中隐隐含着冰冷。

王二汉匍匐在地上,再不敢言语一声,只是心中狂喜,不足为外人道。

“王信士,你先暂且回庄等候,不消片刻,便有道人下山,降伏此妖。”

祖师说完之后,也不待王二汉回话,一甩浮沉,凭空刮起一阵神风,径直将王二汉卷着,送下山去。

“徒儿,”

随即,祖师目光转到荀少身上,轻轻开口。

荀少一步上前,拱手一礼,道“弟子在此,”

法台上的祖师,手中把玩着白玉棋子,道“你修行时日最短,却能力压诸位师兄,夺得丹元会名额,可见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你不错你真的很不错”

“师尊谬赞,弟子惭愧,”

荀少拱手长叹,面上平淡似水。

祖师道“短短三年,阴神阳神相合,距离人仙位业,元神法相也只有最后一步,还练就五雷天心正法,夺得斗法第一之名。能有你这般弟子,为人师者自是欢喜之极。”

荀少静静听着,以他的养气功夫,自然不会被一二赞誉,给晃的失了神。

他心甘情愿,上千个日日夜夜苦修,可不是为了一些赞誉的。

祖师道“现如今,你修为已打瓶颈,你的阴神阳神固然圆满,但根基不牢。多则十数载,少有一二月,不牢固根基,难得一人仙位业。”

荀少肃容,道“请师尊指教,”

师者,解惑也

祖师早已是神仙之上的人物,一身修为当世顶尖,所谓高屋建甄之下,对于地仙、人仙、鬼仙的修行之路,本就了然于心。

“历练,”

祖师轻声一笑,道“你还缺一场历练、一场爱恨、一场悲喜,度尽悲欢离合,见得真我之道,方为人仙元神道业。”

“你下山去吧,”

“离着小丹元会,还有五载岁月,足够让你体悟爱恨情仇,在滔滔红尘中,滚上一个来回了。”

“下山”

荀少微微一愕,看着法台上,修为深不可测的祖师。

“是,”

他缓缓点头,道“既然师尊如此说,弟子自当在红尘中走一遭,见识一下红尘苦果。”

荀少沉声“不知弟子下山,师尊还有何交待”

祖师淡淡道“既然是你,带着王家小厮见得我,这一段缘法,还是要由你来结尾。”

“王家庄,是为师俗世故乡,是为师还是樵夫王质时,生吾养吾的家乡。念着故旧情分,为师一直托庇王家庄,让其繁衍生息数百载。”

“只是没想到,今时突遭了妖怪祸害,不但搅乱王家庄,还坏了吾烂柯山的清灵之气。”

“弟子明白,”

荀少颔首,上前一步,眸光清澈见底。

“弟子,会去一趟王家庄的,”

王家庄盘踞的妖孽,不知道深浅,竟敢染指烂柯祖师的故地,其下场如何,荀少已是可以预见的了。

况且,荀少的五雷天心正法,亦称诛邪度厄神雷,正是那些妖魔鬼怪的克星,用妖魔恶念洗涤神芒,还能让五雷天心正法,稍稍更近一筹。

回到洞府中,荀少略带感伤,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短期内,荀少是不会回福地了。这一趟红尘历练,不证人仙道业,回山也没有意义。

“看来,要把王家庄周围盘踞的妖怪,清理一下了。”

荀少从腰间,摸出一枚白玉棋子,面露沉吟之色。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道袍,将棋子带上几件换洗的衣物,再带上符纸、朱砂、狼毫、刀圭、铜铃等器具,套在一个包裹中,背负在身上。

再度看了一眼洞室,荀少毅然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模糊。

烂柯山福地周回八十里,以荀少的脚力,不多时就走出了福地范围。

“王家庄,”

矗立于山头上,俯瞰着山中景貌,荀少念叨了一声

“就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胆敢在这烂柯山下,行凶逞恶。”

他一把握住七星铜钱剑,步伐中轻飘飘的,犹如乘风归去一般,脚下一丝丝风力汇聚,让荀少犹如神仙中人一般,脚下毫不费力,一步就能迈出数十丈远。

王府大院,宅邸占地面积广阔,亭台楼阁之间,弥漫着一股富贵气。

王老爷一脸焦急,富态的面庞不停抽动,管家领着几十家丁一旁站着,也都是神情慌乱。

“那个二汉,平常干活也卖气力,怎么今天这么不中用,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从山上请下来仙人。”

王老爷怒哼了一声,狠狠撇了管家一眼。

七八时辰的等待,将王老爷所剩不多的耐心,给消磨掉少许。

管家低眉顺眼,道“老爷,您就放心吧,二汉那小子,平时为人处世都很可靠,不会乱说话的。”

王老爷嘘了一口气,道“家里出了妖怪,本来是家丑,不可外扬的家丑。但为了让咱王家庄,留些苗子,老夫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老爷果决,”管家低声道。

“老爷,老爷,二汉回来了,二汉回来了,正站在面前。”

一个门房上前禀报,让王老爷神情一愕,惊喜交加王二汉的回来,就代表着这事稳了,王家庄又给盘活了。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三六章剑光雷音

王家大宅,门前

一青袍道人倚靠石狮旁,一卷包袱斜挂石狮头上,神态慵懒从容。手机端htts:

青袍道人眸光中,映衬着一点点金光,盯着王府上空。

一点点赤色云气,蜉蝣于王府半空,内中赤色带金,有仙鹤展翅当空,每一展翅都有袅袅云气汇聚。

只是仙鹤气象中,一点丝丝腐朽衰败的乌黑,在鹤身胸口不住浮现。若非冥冥中一点青气垂青,不断消磨乌黑腐朽,这一只仙鹤早已化为虚无。

然而,仙鹤固有青气庇佑,但乌黑腐朽一直没有根除,仍让仙鹤显得有气无力一般。

“好个王家,真是一脉相承,祖荫庇佑。”

一直观望着王府上空气象,荀少手上折了一节蒿草,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仙长啊小老儿,可是把您盼来了。”

不多时,王老爷一踏出府门,疾步上前,畅然大笑。

这老爷子能在一庄几百户中,颐指气使,让众多王氏族人俯首帖耳,自然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土财主这般简单。

看似有些痴肥的他,足下健步如飞,谦逊道“仙长法驾至此,小老儿理当十里接迎,如今却让仙长在门前多待,让小老儿惭愧,惭愧啊。”

荀少抬手,止住王老爷的客套言辞,稽首道“贫道法号清风,为祖师坐下弟子。”

“老信士无需如此客气,贫道修行浅薄,却当不得仙长之称,老信士如此赞誉之盛,倒让贫道涩然。”

王老爷笑呵呵的,一点也无在府中时,表现出的焦急心切,神态中一派落落大方,并未有轻看荀少年少的异样。至于心中如何想法,没表现出一丝一毫。只是礼数周全,将荀少请入府中,直入正堂落座。

王府正堂内,荀少坐在一旁辅座,王老爷直接与荀少相对而坐。

小厮王二汉,站在王老爷的身后,半低着头,神情恭谨之极。

“仙长,”

蓦的,王老爷长叹一口气,道“仙长啊,若非小老儿,对那妖孽实无一点办法。而且其中,还关乎小老儿,那个不争气的逆子,小老儿也不会劳烦仙长法驾,让您这沾染红尘污浊。”

王老爷的一番话,让人极为舒服,哪怕内中空洞,没有什么实质,但仍让人有一种舒服感。

这,何尝不是一种能耐

若是初出茅庐的修行人,怕是被这王老爷玩弄鼓掌之间,还不自知。

所谓修行人的强大,有着神通,亦有着法力法术,但人情世故练达通透,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然而,对于这种场面话,荀少却应对自如。毕竟也是有过一朝太祖、天庭帝君、城隍鬼神经历,应对这种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场面话,荀少简直信手拈来。

荀少正色道“老丈,吾烂柯山亦为道门正宗,岂能坐视妖魔乱舞,扰乱天地纲常秩序”

“莫说其就在吾烂柯山脚下,就算其在天涯海角,吾等正道中人,也不能坐视不管。”

“唉仙长高义啊”

王老爷拱手,道“小老儿凡夫俗子,不明仙长大胸襟、大胸怀,真是自惭形愧。”

荀少肃容道“老丈过谦了,贫道道行浅薄,担不得老丈抬爱。贫道此次下山,正为降妖而来,誓斩妖孽祸患。”

“如此,小老儿也就愧领此情了。”

王老爷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疲惫。

“这妖孽不知有何来历,竟敢在王家庄这等积善之家,肆意妄为,扰乱人道秩序”

荀少端着茶杯,丝丝热气腾腾,微微泯了一口茶水,开口问道。

王老爷面露苦涩,道“家门不幸啊一切都源于小老儿,那不争气的逆子。”

“全是他贪花好色,痴恋床第,招惹了那个妖孽,如今让妖孽锁拿,生死不知这一切,都是小老儿门风不严之错啊”

荀少眸光轻轻一闪,若有所思道“还是个风流的妖孽”

说罢,他玩味道“人妖结合,虽非人道所容,但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未尝不是一千古美谈。”

此世之中,也有几桩人妖结合,但结合的人妖两方,哪一位不是修行有成的上仙,至少都是地仙位业,甚至神仙位业的存在。彼此都是脱胎换骨,不能以简单凡俗观念看待。

而以王家庄那只妖孽的作为来看,却不似是有大修为的妖仙。若真有大修为,岂会看上一贪花好色之徒,平白辱了仙体无暇清净。

王老爷苦笑,道“仙长说笑了,先不说那妖怪雌雄霸莫辨,不是良胚之选。况且我王家虽非门阀大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可比,岂容让那等妖孽,玷污了我王氏门楣。”

荀少摇头,道“不男不女,莫非尔等见过妖孽”

王老爷一伸手,道“二汉,你来跟仙长,说说你那天的见闻。”

一直在王老爷身后的王二汉,上前走来几步,道“是,老爷,”

王府,西苑园,

明月高悬,夜色朦胧,几片云霞,徐徐飘过。

荀少一身道袍,身负一柄七星剑,腰系一卷白玉带,打开被道道锁链,团团锁死的园门,一步迈入其间。

“山姝”

他回想着白日,王二汉所言见闻,对照一下精怪图录上的一千二百一十钟妖精鬼灵一类,轻声自语。

“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尖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

此时,荀少所念叨的,就是精怪图录中,关于山姝的记载。

所谓精怪图录,虽然不比上古白泽精怪图一般,收录上万种妖魔族类,但也是此世一等一的妖魔辩识图集。

他对比王二汉所言,面色翠绿,牙齿尖锐,声若老牛,披美人皮的种种特征。两相一经对比,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不过,这个王公子也是个人才,山姝这东西,好像不分男女,无有雌雄之分,这都能被你上手,你不掉坑里,谁能掉坑里。”

看着左右仿佛废墟一般的荒园,荀少摇了摇头,道“只是这妖孽,也把个王家庄,都祸害了一遍。”

忽――

忽――

荀少一卷衣袍,凭空生出阵阵狂风,当即卷走周匝枯叶,这一股劲风席卷。





只听一声声脆响,西苑正中楼阁上,数十扇窗户一齐大开,黑洞洞的屋室中,不着一点灯火,内中一丝丝幽静蔓延。

“贫道清风,求请道友一见”

荀少开口间,端正方直,神色凛凛。

过了一会儿,看楼阁中并无声响,他再度开口“贫道清风,求请道友一见”

在这一声中,已然用上了法力,法力余波激荡四周,做功精致的蓄水缸中,当即一滴滴水花飞溅,水雾弥漫在周匝。

一个黑影不知何时,自窗边显出,默默看着荀少。

月色映照下,一张獠牙毕露,一脸翠绿的怪物,两只夹杂血色的瞳孔,毫无情感的盯着荀少。

“小道士,你家大人没教你,多管闲事,是会付出代价的。”

似如锯齿研磨般,黑影的声音难听入骨,令人不觉升起一股寒战。

“小小年纪,不在道观念经,好好的修行,敢管俺的闲事,你是真不怕死啊”

荀少慢条斯理,道“这位道友,贫道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王家请到门前,贫道也不好无动于衷。”

“不妨,你我各退半步,只要你放了王公子,贫道也放你一次,道友立刻离开王家庄,如此也省的你我性命相搏。”

荀少一脸认真,这头山姝的妖气,沸腾如烈火一般,至少也于他修为相若,不是个易予之辈。

毕竟,一旦交战,固然损耗能镇压这头妖孽,但也会损耗心血元气。故而荀少,才会心平气和的与山姝商议。

“嚯嚯嚯”

山姝不住冷笑,尖叫道“你这个小道士,说话还是挺风趣的,可惜就是多管闲事的毛病,着实要不得。”

“俺与全郎真心真意,你们这些人,为何就见不得俺好”

“你们一个个,都该杀”

一条条树根宛如群蛇乱舞,就缠着冲向园中。

一时间,园中树根藤蔓何止千道,疯狂的涌出,如跌落蛇窝一般密密麻麻。

“哼是否两情相悦,贫道管不着,但你一个非雄非雌的怪物,哪来的情情爱爱可谈,当我不知你的底细”

荀少一挽手,青铜七星剑出鞘,上应北斗七星的法剑,闪烁着森森寒光。



一口法剑在手,荀少超卓剑术,犹似雷霆奔腾,剑光略过周匝,一片片树藤在剑锋下,纷纷齐口断裂后,化为无数火星飘散。

然而,这些树藤仿佛无穷无尽一般,迅速的扩散开来,一根根树藤纠缠着,大有淹没荀少之势。

荀少法剑,剑音愈发急切,身形变换间,任凭多少藤蔓,也进不得他三尺之地。

“果然,好言难劝该死鬼”

他心中杀意渐起,心中的凶性,再也难以抑制。

剑光,无有穷尽的剑光,在一刹那间,照亮了昏暗的夜色。

山姝只觉眼前,仿佛被强光刺痛一般,无数刀割般的痛苦楚,让这头三百年修行的山姝,不由发出凄厉惨叫声。

“你该死,”

轰――

山姝撞塌了楼阁上的墙壁,二、三丈高的妖躯横冲直撞,直接跳落圆中。高大的肉身体魄,伴着下落的冲击力,双脚落地时,无数碎石从塌陷除飞溅。

荀少剑随人动,一招刺出三十五剑,分别刺在山姝妖躯的不同部位。

“孽障,尔混乱人道纲常,扰乱天地秩序,罪无可赦,杀”

这一口法剑,是荀少从烂柯福地中带出的符器,内中浸入符水,携带降魔法力,对于山姝这等妖孽,最是克制不过。

一点点黑烟,仿佛炙烤一般,在山姝的周身不断浮现,一层层犹如岩浆一般的黑红色火焰,让山姝哀嚎连连。

“臭道士,多管闲事啊啊啊”

山姝吃痛怒吼着,三根利爪胡乱挥舞,近乎三把百炼宝刀,顷刻之间,划过三道深有寸许的刀痕。

这一刻,山姝困兽犹斗,两只手臂连连挥舞,指尖利爪近乎神兵利器,假山盆景,岩石杉木,在这些爪影中,都如豆腐般切割成无数碎块。

只是荀少犹自闲庭漫步,在漫天的爪影挥舞中,来去自如。

“妖孽,终究是妖孽,不知权衡利弊啊”

荀少幽幽说着,眸光开阖间,一片雷云若隐若现。



此时,一片片乌云遮挡了月光,蒙上一方天穹,无数雷蛇翻滚,一道道霹雳陡然坠落,荀少法剑一挥,引着雷霆沛然之力,眸中渐有紫意。

“五雷天心正法”

荀少这一剑的威力,携着煌煌天威,俨然超乎鬼仙范畴,迈入顶尖人仙之列,甚至能弑人仙法相元神,非同小可。

这头山姝虽然修为不一般,几乎练就元神法相,但毕竟还差着一丝一线,只是无限接近,终究未竟全功。

故而,在荀少这一剑下,根本全无抵抗之能。

尤其剑中的五雷天心正法,可谓道门第一神通杀法,其中的刚阳之力,正是妖魔一类阴邪的克星。

荀少以惊人剑术辅之雷法,这头山姝固有三百载修行,也难在这一剑下死里逃生。

轰――

雷蛇奔涌,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倾盆大雨落下,荀少在雷光中,冷峻的面庞愈发的显着质感。

剑光含杂雷光,孕育着极致的毁灭。

“不”

山姝猛然大吼,似是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双手无力的划动者,做着最后的挣扎。

轰――

纯白色的雷光,在最后一刻炸响,整个王家宅邸都微微摇晃。

天际上空一片纯白,仿佛在雷光渲染下,将天色也染成一片白色,一时间,犹如白昼一般的景象,不断扩散开。

最后落在山姝眼的,唯有一口剑光,上达天河,下垂黄泉,与天色一光相合,眨眼间消逝无踪。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三七章骨墨画皮



法剑回鞘的刹那,剑身银光照彻前方。残破不堪的楼阁上,满是乌黑痕迹,被雷霆劈成焦炭的梁柱,半是倾斜着歪倒一旁。

荀少彧看着那具,被一剑削首的山姝,炙烤的犹如黑炭般的妖躯,弥漫着一丝丝腐臭,脖腔周围的血肉,已然完全炭化,大大小小的黑色颗粒,结成一层黑色炭层,一点点翠绿妖光,在炭层间隙中徐徐闪烁。

“妖孽,就是妖孽执意作死,却怨不得吾法剑无情。”

这一头山姝,毕竟有三百载修行,十数万个日夜的苦功,一朝道行尽丧。

其实,对于修行人而言,若非有必要必行,否则面对一只吞吐灵机三百年的妖,等闲是不会动杀机的。

固然修行人,也不乏怒目之时,杀伐卫道之法。但过刚易折,似剑仙之流一般,自诩纵横天地笑傲,看似潇洒了一回,但这一条路,前路太艰、太难、太险。

真正的修行人,非是除魔天地间,拔剑任逍遥的人物。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修行人应有的常态。

“疾”

荀少彧自衣袖中,掏出一张黄符,手指捏出印决,蓦的一拍黄符,黄符化作一道焚火气浪,直接吞没了山姝的妖躯。妖火焚烧不止,碧绿色的火光映衬周匝。

火光中热浪扭曲,妖躯在火焰灼烧下,竟有轻微颤抖,再度复苏的征兆。

只是有荀少彧法力强自镇着,才让这一具妖骸,生生定于火中炙烤,任凭其三百年修行,也只得生受着。

不多时,火光渐熄,荀少彧一拂衣袖,凭空一道强风刮起,小小的旋风,将地上妖骨灰烬,尽数拂拭一净。

月色朦朦胧胧,哪怕经历了一场斗法,但这方宛园,仍旧寂静非常,月光倒映着荀少彧的影子,拖得极长极长。

这一座楼阁年久失修多时,沿路密布着蛛网,尘埃厚重之极,似乎在呼吸中,都带着丝丝灰尘气味。他背负着手,慢悠悠的走入楼阁中。

荀少彧望着破旧不堪,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的楼墙。徐徐踩上楼梯,楼梯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

他眉宇微蹙的,望着蛛丝交缠密布,手指倏然一曲,猛地迸发一点火星飞出,将一道道蛛网顷刻烧成飞灰。

“好重的妖气,”

上到二楼,他来到一处书桌前,骤然停步驻足,神色凝重的看着书案上,摊放着的画卷。

这是一副香扇美人图,画中美人秀雅绝俗,轻摇香扇,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有着说不清、道不尽的温柔可人。

“这,就是那副画皮了”

荀少彧法眼观望,丝丝惨绿妖气,自画卷上徐徐升腾。

这一股妖气含而不发,引而不敛,与山姝妖气同根同源。

荀少彧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画卷中的绝代美人,犹如少女肌肤一般的美妙触感,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人皮,”

“好狠的手段,好邪的法术”

荀少彧脸色一变,手指似炙烫了一般,猛地回缩了一下。

一丝丝古怪的香气,在画卷周匝弥漫,令人有一种醉后微熏的错觉。

这是美人身上的体香,亦或是尸香。

以美人之皮为纸,美人之骨为墨,作成一副惊世的妖邪之画。

这,就是画皮

故老相传,这世上第一卷画皮,起源于一方魔道分支。

那一脉分支魔道,以炼化精血元气,得一具不坏神骨为至高境界。只待不坏神骨一成,自身浑然化去,唯有一具骷髅白骨驻世,其上的血肉、筋膜、五脏、六腑,都一并化为神骨的养分,滋养神骨大成不坏,是一门上古魔神大神通。

而所谓画皮之术,便是为了遮掩这一门魔道大神通,而推演的一门邪诡术法。

毕竟,以骷髅白骨之躯行走世间,着实过于骇人听闻。所以才有了画皮之法,经过精心挑选,择出心仪之皮,揉炼成一副皮囊。

只是魔道中人的扭曲心性,揉炼画皮时,所用的种种酷厉手法,只是听着一二,都觉耸人听闻。

更何况,画皮有十成九不成之说,极为耗心费力,且成功几率,还小的可怜。

所以一张完好的画皮,在魔道邪流中,都能顶一两件上乘法器了。

“不过,那个王公子的桃花煞,不浅啊能招惹上山姝这等货色,一般人可是没这待遇。”荀少彧撇了撇嘴,指尖迸射一点火苗,黄豆粒大小的火苗,跳动着纯金色的焰色。

似乎感受到荀少彧的意图,以及指尖流淌的温度,画皮微微颤抖着,似乎告饶求情般,一丝丝奇诡阴谲的香气,愈发的浓郁起来。

这一缕缕香气,寻常人闻之,有五蕴皆迷之厄;修行人闻之,也要大动**之念。

“呸”

然而,荀少彧一嗅香气,面色极为古怪。

“你这孽障,你以为谁都愿意,闻你身上那股子尸臭啊呸尘归尘,土归土,风华绝代,也不及尘土一堆。”

火苗落在画卷上,一声凄厉的惨嚎,自卷布上传出。荀少彧冷着脸,盯着画卷灼烧,直到一点点化为灰烬为止。

“再美的美人,死后还不是一堆枯骨所谓美人香骨美人香骨,死后枯骨寥寥,真的还香吗”

感慨了一番,荀少彧正待抬步时,耳廓蓦的一动。

“救命”

“救命”

一丝丝微弱之极的呼救声,自楼阁中的一处幽暗角落响起。

荀少彧眸光绽放精芒,向着幽暗角落,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王府,大堂

几十名家丁仆役,个个持刀执棍,体型魁梧彪悍,神容凶恶非凡。

王达发面色阴沉,手上把玩着两枚铁蛋,磨弄的铮光的铁蛋,不住的摩擦着,发出阵阵清脆响声。

王府上空的惊雷响起,王达发面无异色,只是手上转动的铁蛋,愈发的疾快了。

园中的斗法余波,震的王达发身旁案几上的茶杯,不住的摇晃鸣颤着,一点点水花不断翻滚。

管家躬身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身子噤若寒蝉。

“那个小道士,到底靠不靠谱,看他毛都没长齐,不像有多大道行。老夫就全儿一个独苗,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王达发的眸中,闪烁着点点寒星。

在荀少彧当面,表现笨拙痴肥的王达发,着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老手,此刻终于显露了真颜色。

“老爷,您就放宽心,小人已经向那些修行人打听过了。小道士的底子咱都知道。烂柯山在修行界,也是声名不小的仙山,还是值得信任的。”

管家的一旁低声,道“还有,咱府中上下,布置了不少人手,都是炼过武的好手,一旦有什么大动静,要是那小道士招架不住。有这些好手护着,那妖怪也不敢伤您分毫。”

王达发哼了一声,道“咱府上养的道士和尚,就没一个顶用的,要不然也不用老夫,陪着这张老脸,讨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了。”

“不过,烂柯山毕竟是名山,那小道士有个三长两短,就不该咱们着急了。”

王达发轻轻叹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咱还就不信,杀不掉这个怪物。”

管家惊叹,道“老爷高瞻远瞩,小的佩服。”

“贫道也很佩服啊”

一道声音自窗外飘过,荀少彧不知何时,矗立在门窗前,听着一主一仆间的诡谲伎俩。

“仙长,”

王达发一愣,开口惊呼一声。

随即,王老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极为热切的将荀少彧请入大堂。

真真是,人心隔肚皮啊

看着面色如旧,一切如常的王达发,荀少彧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厮的脸皮,真是绝顶的厚了,心也是绝顶的黑了。

“仙长,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老夫还以为,还以为您”

此刻,王达发情感真挚,眼眶泪祖让人挑不出半分瑕疵。

荀少彧道“斩妖除魔,为吾修行人本分,老丈不必放在心上。”

“还有个好消息,令郎受困阁楼,虽然被妖孽吸食了不少元精,遭了一劫,但只是体疲神累而已,修养一阵子,或能看到成效。”

“来啊,把那个逆子给我抬上来。”

王达发一听,面露狂喜之色。

“哎呀”

王达发老泪纵横,不住拱手道“仙长啊您不但除掉了妖邪,还救了犬子一命,对我王某人,对这王家庄,不吝于恩同再造啊”

“老夫待逆子,谢过仙长活命大恩。”王达发重重一礼,显得格外沉重。

一旁被下人仆役,搀扶着出来的王公子,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神志恍恍惚惚。

“谢,谢,仙,”

此时的王公子,浑身瘦的只剩一具皮包骨头,整个人颓废了一半,张口呀呀呓语,神形如同销骨般,松垮垮的。

“公子神气两亏,正该好生修养,需要多加调养才是。”

荀少彧看着王公子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安慰了一两句。

这山姝的艳福,可不是好享的。

以王公子现在的状态,就是以后每日血参灵芝进补,也补不回他这一遭损耗的生命元气,折寿是肯定的了。就这还是他出身大户人家,不在乎一点钱财消耗,舍得气力进补滋养,还多少能弥补一些亏欠。若他出身小民小户,就这番折腾一两下,都够去他半条命的了。

王随声附和道“仙长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将少爷抬下去,丢人现眼的玩意。”

王达发重重的一挥手,几名家丁慢慢的,将王公子又抬出了正堂。

王老爷眸中不觉红润,似有水气,道“家门不幸啊生了这个逆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若非仙长舍命,小老儿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这王老爷家说的漂亮,但真正的实质内容,可谓少的可怜。

荀少彧摆手道“老丈,毋需如此多礼,妖孽为祸,吾等正道岂能坐视妖魔猖獗”

王老爷感激,道“犬子之事,王某人铭感五内,日后仙长旦有差遣,小老儿舍的身家性命,也要报仙长恩惠。”

“来啊,”

说罢,王达发一伸手,几个小厮端着几大盘金银锭,徐徐来到荀少彧身前。

“听闻仙长,即将远游,这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想让您一路上作为盘缠,也少些风餐露宿的困扰。”

“仙长,还请收下这点心意。”

荀少彧看着几大盘金银,无言的摇了摇头。

这是要赶他走,只是不好明说而已,这才拿些许钱财,来个人货两讫。其中过河拆桥的意思,也忒急了些。

他看着屋外夜色浓郁,一点点星光明亮。

“这心意,太重了。”

幽幽的话语,荀少彧身形一退,如同乘风御虚一般,脚下雷光闪烁,虚影重重。

“既然令公子已无大碍,妖魔也已被贫道降伏,贫道也该走了。”

“贫道,也该走了”

荀少彧身形何其之快,声音仍在王达发耳畔回响时,自身已然出了王府,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在荀少彧远去的刹那,睁开法眼,撇了一眼王府的气数。

王府半空中,仙鹤翩翩起舞,那一点腐朽乌黑,不知何时已经消弥,金气位格稳如泰山,镇压着赤色云气的汇聚。

只此一番气象,就是大豪大户,才有的家运族运。

只是,此时不知为何,原先那最重要的一点青气,这时已然断断续续,似乎冥冥中要完全断裂了一般。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师给予了王家庄,何止十世的福分。如今经过这一消耗,看来这一点因果关系,怕是要了了。”

荀少彧心头升起一抹恍然,这一趟下山,第一处落脚点就是王家庄,祖师也是有用意的。

这王家庄坐落烂柯山下,都是祖师的族人,其中还不乏以往的血裔,这些固然都是祖师的牵绊。

只是,王家庄族人何止千百,其中龙蛇混杂,多不以烂柯祖师的名头为善,反而假之以谋利己利,甚至谋人性命。

如此一次两次还可,三次四次也能容忍。但这并非几次,而是十数代人,皆是如此作为

这当中的干系因果,早就让祖师不堪忍受。只是一点血脉因果,让祖师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无谓的消耗情分,终究是会有用尽的一日。

第二三八章青霞洞天

茫茫烂柯,古洞仙府,

一尊大能力者若有所觉,睁开一双神眸,神眸开阖之际,映照着烂柯山千里方圆之地。htts:

所谓王家庄诸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映入这一尊大能力者眼中。

直到看着荀少抽身而去时,这一大能力者古波不惊的眸中,蓦的多了些许笑意,似乎呢喃自语,也似乎回应着某些存在。

“这因果,终于了了啊”

咔嚓――

恍惚中,一道枷锁蓦然卸下,最后一点亲缘因果,正在逐渐消弥,羁绊了数百载的道行,赫然有了突破的征兆。

大能力者似惊似喜,道“不枉吾这一着,着实意外耶”

这一大能力者非是他人,正是烂柯福地之主,有着观棋烂柯典故的王质祖师。

此刻的王质祖师,面上笑意渐渐舒展,臻达他这般境地,每一点进步都是难得可贵。

“天仙大道,大道天仙,吾已前所未有的接近。”

若非羁绊渐深,这一朝卸下,心灵竟然遁入超然之境,深入冥冥不可测之境地,让王质祖师道行更近一层。

所谓神仙极致,虽有极致之称,但是仙道无极,天仙之高之远,亦非是神仙所能想象。

每一尊神仙极致,都只差三千大功完满,就能一跃证就大道天仙,与天地同寿,与如月同辉。但每一尊神仙极致,又都非真正的修行之尽头,尚能于神仙位业,继续磨砺己身。

此为,道境无有穷也

“天仙大道,难难难”

青山绿水,一叶轻舟泛于此间。

两侧沿岸,巨石磷峋,林壑幽美,常有云雾缭绕。

这轻舟之上,一青袍道人横卧舟辑,手指微微沾着流淌而过的江水,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好山,好水,好风光”

青袍道人抬手拾起,一旁尚且温热的酒壶,直接顺着壶嘴,大口大口吞咽着壶中陈酿。

几艘大船自轻舟旁略过,几多文人骚客,看着一旁轻舟上,放浪形骸的道人,都道一声疯道人。

然而,青袍道人却恍若未觉,只是提着白瓷酒壶,其壶中的陈酿,仿佛归墟大海,无有穷尽一般,不住的自壶口流下。

这道人正喝的酣畅,眼角蓦然瞥见,几道流光自天际划过,落下这茫茫群山之中,其神光灼灼其华,远在千里也能一见。

“咦,”

青袍道人半起身,诧然看着流光,一会儿,喃喃道“这云龙山,也不知生了何事,最近是愈发热闹了,修行人往来不绝,都快赶上一场大盛会了咯。”

“真是奇哉怪也,这云龙山上的吸引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嗯贫道,要不要也凑一个热闹呢”

荀少由着清凉的江水,自指尖一点点滑落,眸光中一抹深沉冷漠,近乎太上忘情无我无他,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

看似慵懒横卧的荀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吐纳,都卷动着江水灵气,洗涤着周身大窍小窍。一次次呼吸沉淀,一丝丝气流,顺着荀少的口鼻,一点点吞入吐出。

将这一具肉壳,在法力的千锤百炼中,褪去了肉身凡胎,再非凡俗庸人。

此时,距着他初下山时,已足足过了三载有余。

在这三载中,荀少经历良多,一身混迹红尘市井中,以众生百态为洗炼,以庸庸碌碌,营营苟且为打磨,与几方世界相互印证,一身道行愈发高深。

更是在几日前,证就了人仙元神之道,法力神通不可同日而语。

而这一次途经云龙山,有感心血来潮,这一座云龙山间,不日将有机缘临世,所以才会驻足观望。

只是没想到,不过几日光景,各路牛鬼蛇神来往频频,不断有修行人踏入云龙山。

荀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云龙山上的不知名机缘,估计已经成了烂大街的二手消息了,是个修行人都能知道一二。

“嘿嘿如此多的修行人一旦为了机缘,全都大打出手,怕是整个云龙山,都能掀翻几个来回了。”

“不过,有山上的几个大和尚在,这些修行人怕是翻不了天。”

荀少琢磨着,随即摇了摇头。

云龙山的水,可是很深很深的,就是石佛寺、大士岩这两个佛门大寺,就不是区区几百、上千修行人,可以随意招惹的。

道门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之说。

佛门也有五方净土,二十四诸天,三千婆娑世界。

石佛寺、大士岩两个佛门大寺,据说就与二十四诸天之一的功德天,个中牵扯不浅。

就这一点牵扯,就足够捏死这些,最多濒临地仙之道的修行人了。

荀少摸着下巴,品了一会,道“只是如此热闹的事,我要不掺和进去,来个浑水摸大鱼。着实有些对不起,那个辛苦布局的黑手。”

固然云龙山上的机缘,引德荀少心血来潮,应该是一桩实打实的机缘。

但云龙山出入频繁的修行人,还是让荀少本能的警醒。

机缘

机缘

少数人知道的,才是真正的机缘;多数人能知道的,就该是劫数了。

“就让贫道看看,是谁这么有魄力,掀起如此大动静。”

荀少眸光幽深,三载的平淡,难得遇见如此有趣的事,也算是恰逢其会了。

况且,以荀少人仙位业的修为,再有小成级数的五雷天心正法,炼剑成丝的绝顶剑术傍身,在人仙中是真正的难遇敌手,就连地仙人物来了,也要斗上一斗才知道胜负高低。

而所谓地仙人物,已是真正的仙人一流,平常都在古洞仙山修行,岂会真的轻易现世。

所以今时的荀少,固然不足以藐视天地,但地仙之上的仙道人物不出,荀少又有何忌惮。

云龙山乃天下有事的名山之一,其山势巍峨,曲折回旋,九节山峰,高低起伏,其状似如一条真龙横卧,待有云雾缭绕时,更似天龙起舞。

其九节山中,夏有山花清香四溢,冬有苍松素裹银装,可谓无数墨客诗家之珍宝。上至三千年前,下至今时今世,有着不少古迹遗留。有西溪灵井、望山楼、观水亭、玉泻桥、放鹤亭、招鹤挺等,多达数百处古迹。

一时间,荀少沉浸山水之中,边走边看,与山中诸景相合,少与他人往来。

固然这山中修行人众多,但荀少从不与人相争,也无人上来烦扰,倒是自个乐得清净。

如此不过三、五日,往来的修行人越多,三教九流、三山五岳的修行人,让整个云龙山的气氛,也愈发的微妙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个中似是而非的猜测,一时间喧嚣于尘上,或有天地至宝、或有神药大丹、或有天仙奇珍等,一系列子虚乌有的揣测之言,让所有的修行人,心中都迸发一股劲头,一股势在必得的劲头。

若非云龙山,是佛门圣地之一,山中大寺古庙众多,不乏有真正的佛门大能坐镇。让那些红了眼的修行人,强行冷静了一下,还没做出过激的举动。

但这种冷静,也只是在佛门一众大能强力围观下,才勉强做到的。

一旦积累到极致,一朝爆发出来,就算大能力者在侧,也未必能让众多的扑火飞蛾,都老老实实。

毕竟,修行人贪欲何其之大,所谓长生不死,即是世间最大,也最无解的一大贪欲。

这一日,荀少盘坐幽邃轩中,品着杯中陈酿,面上微微带着熏色。

荀少这几年杯不离手,但人仙之躯超凡脱俗,自然不会轻易醉死,只是微微有些熏红。

“嗯”

他心头一动,看向一旁林间角落,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高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不知,是哪一位道友,有此雅兴,游览云龙诸景。不妨与贫道,把臂同游一番啊”

荀少面上笑意吟吟,晃动着手上酒壶,酒水在壶中。

当然,若非无有感到敌意,荀少也不会出言点破,只会等着角落之人出手,他反手再来一着雷霆一击。

修行人所谓的阴险狡诈,在他眼中简直就似一张白纸。论心狠腹黑,无论仙、凡两道,荀少都是有数的心黑。

“道友,好心性”

一道清冷似冰泉的女音,自青松间缓缓传出。

一个素衣少女,站在松树间,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内中清澈见底,其容貌似如明珠生晕,一如美玉生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清冷孤傲之气。

荀少看着眼前佳人,稍稍举着酒杯,畅然道“道友的心性,也是不差。”

“吾看大多修行人,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兜兜转转,只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机缘,似道友一般清冷的仙家,反而最是少见。”

素衣少女美眸微闪,清冷的面容,不见一丝变化,轻轻道“机缘么姑且如此称之,如此呼之但,真正让道友驻足于此的,想必不会是一点机缘吧”

闻言,荀少了然,不由玩味一笑,道“看来道友的好奇心,着实不小。”

当然,若无一点半点的好奇心,也不会明知内中问题,还偏偏自愿落入这瓮中。

“贫道,青霞景华洞天三代弟子,苏皓月”

只此一言,就声过万语千言。

素衣少女淡淡道“吾青霞景华洞天,虽非道门至尊一脉,但也执一方之牛耳者。左右不过一点机缘罢了,再大的机缘,还能与青霞景华洞天,相提并论”

青霞景华洞天,在三十六洞天中名列前十,是号称第八洞天的顶尖巨头,是道门真正的执掌者之一。

所谓三十六洞天,每一方洞天都是一尊天仙人物开辟,每一方洞天都是镇压道门气运的重地。

那些大道天仙人物,那是自诩天道化身,万劫不灭的惊世存在,每一尊都是世界瑰宝,每一尊都是世界基石之一。

一尊天仙大能,就有独断万户之能

看着少女玉容中,流露的孤傲,荀少此时极为理解这般傲气。

毕竟,有着一尊天仙祖师,放眼天下众生芸芸,已是屹立山巅之上一览群山小了。

这是一个天之骄女

这一日,积蓄许久的矛盾,终于一朝爆发







一道似如万马奔腾,天地齐暗的轰鸣,回响于九节云龙山。

云龙山中众多的修行人,无不将目光,投注向轰鸣的来源。

这是两尊人仙的斗法,神火烈烈中,一道道法术碰撞,震的周匝山石近乎崩塌。

“这是哪家的门人,如此莽撞”

“啧啧”

“终于有忍不住动手的了,嘎嘎嘎”

“嚯嚯嚯打吧,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对手”

或明或暗,或正或邪,何止数百修行人,神念跨越虚空,遥遥观望着两人斗法。

荀少与苏皓月也在此列,静静看着两尊人仙,神火灼灼酷烈,让人几欲有着,将自身焚化一般的错觉。

自当日相会之后,二人论道数次,彼此间也算接下情分,称得一声知己好友。

此时,数百道神念波动,互相交流着下方的斗法。

“这不是焚寂谷的小神火咒吗”

“焚寂谷是三千道脉之一,还是有些看头的。”

“诶这不是青云洞的离火神观吗”

“好家伙,一个离火神观,一个小火神咒,这不针尖对麦芒”

“嘿我喜欢”

荀少在其中,默默听着众多神念的交谈,这些神念的本尊,不乏顶尖人仙这一层次的存在,都是被云龙山上的机缘给引来的。

这等层次的人物,与地仙大道只有一线之差。虽然大道一途,可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但也是极端可怕的存在。

毕竟活的年岁越久,就越可能掌握一两门禁忌法术。一旦下了拼命的心思,就是真正的地仙人物,也要避其锋芒。

荀少漠然的看了一眼,下方斗法的两尊人仙,与苏皓月极为默契的,同时收回神念。

两个道脉级数的争锋,还不能让他正视,以道脉中的法术神通,还不能让荀少动容。除非是福地、洞天这一级数,才能让荀少真正注意一二。

而苏皓月所想,也与荀少大致无差。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三九章四果罗汉

云雾袅袅,苍松翠柏

观潮台上,石桌古旧,文火灼灼,酒香絮绕。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开始了”

神念一动之间,苏皓月清冷的眸光,微微开阖闪烁。

荀少手指试了一下酒温,笑道“师姐,这云龙山似乎愈发热闹了。”

所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众祖师的关系,都是极为紧密的。其中个别洞天福地,更是出自同一源流,可谓同气连枝。

烂柯山福地祖师王质,其山中遇仙,遇的就是青霞景华洞天祖师。得青霞祖师指点,王质祖师方证就仙道。

只是王质祖师图谋天仙道业,所以才出走青霞景华洞天,径直开辟了烂柯山福地。

虽然,王质祖师另立门户,但烂柯山与青霞景华洞天的关系,仍是极为亲密,两方门人更以师兄弟谦称。

他倚靠石壁,轻轻举杯,看向茫茫云雾,其间似有云龙翻腾,怅然道“看来,这云龙山中藏匿的机缘,让不少修行人,都动了嗔念,以至于大打出手,连修道人的气量,也把持不住。”

说来也是可笑,为了一个不知真假,也并非明确的机缘,就让高高在上的修行人,为之搏命厮杀,为之勾心斗角,全无修道人半分潇洒自在。

将个数十载吞吐苦功,全然弃之不顾,只为了一时胜负得失。

就这几日间,或明或暗的,也有不少修行人起了纷争。只是动静没有太大,惊动了众人而已。

苏皓月秀眉微皱,清泉一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明晰,道“这云龙山当真诡秘,只是地仙人物不出,修为最高者不过人仙绝顶,各大洞天福地的地仙不出,这就有些意思了。”

荀少幽幽说着“可是,在云龙山,石佛寺的态度,可是至关重要啊”

“这等大寺古庙,若无一尊证就阿那含果的罗汉,着实说不过去。”

佛门修行之道法,一入禅定即为罗汉果。

即为初果须陀洹、二果斯陀含、三果阿那含、四果阿罗汉,此谓四果罗汉禅境。

而一旦证就阿罗汉过,即是大阿罗汉金身,可谓佛门顶尖大人物,与佛门至高禅定,正等正觉大乘菩萨金身,只有毫厘之差。

一尊阿那含果罗汉,可与仙道地仙位业相若。

此时的云龙山,固然修行人众多,但一个地仙人物都没有,如何敢轻易扎刺。

“如此多的修行人,就是一个大丹炉,若是一个走火,那可是要崩炉毁药的。”

荀少眸中深邃一片,望着山中一角,笑意深沉莫名。

此世尚未有火药出世,故而荀少言语中,才以丹炉来喻指这一股沸腾之势。

“石佛寺能压得一时,却不能压得一世,数百修行人牵扯之广,就是佛门二十四诸天之一的功德天,也不会等闲视之的,皓月师姐以为然否”

几百、上千修行人,都是天下各门各脉的弟子门人,个中关联纠葛繁多,就连几大洞天也有弟子在其中。

石佛寺背景、势力虽强,单独应对几家道脉,简直轻而易举。但数十、上百道脉、福地、洞天,内中牵扯的体量,就不是一个石佛寺,能平衡下去的了。

苏皓月心思一动,道“但,石佛寺毕竟是地主,如何会不知云龙山中的关键”

修行人心思玲珑剔透,此中的得失关键,如何会看不清楚。

只是趋吉避害而已,不愿直面一座佛门大寺的怒火。

“想必,一定有许多修行人,对石佛寺中隐藏着的隐秘,颇为感兴趣吧”

“想必,此时已经有人要忍不住,要先出一着了”

荀少眸中清冽,手指若有若无,点在法剑剑柄上。

苏皓月淡淡一笑,道“也不知,是何等人物布局,这手笔可不一般,真想见识一番。”

二人相视一笑,颇为有一种好友未满、知己未到的感觉。

出身名门的他们,只要按部就班修行,何必为一二机缘,奔波追逐

若非感到云龙山的手笔,着实非比寻常,他们二人又如何会甘心入局。

若真有惊喜,他们自不会吝于收入囊中;若是无有惊喜,也能当是涨一涨阅历见识了。

石佛寺中,古刹宝塔林立,一栋栋舍利佛塔,竖立于佛寺下中。上有七宝禅光映照,下有七宝菩提摇拽,正是佛门清净圣土。

这座云龙山,虽非洞天福地之流,却也是天下有数的名山大川。石佛寺能在这等名山开寺建庙的,都是根底极硬的人物。

夜色渐浓,一名名僧人做完晚课,已在僧房歇息入睡。只有少数几名武僧人,手持僧棒铁棍,来回巡视着寺中内外。

这寺中千间佛堂,其间灯火寥寥,但阖寺上下亦非是全然入睡。

“大师伯,”

一清瘦黄袍僧人一脸沉色,向着七宝塔林中央,盘坐的一尊老僧,躬身施礼,态度极为恭谨,就似朝拜一尊佛陀。

这老僧捏动念珠,干瘪老迈的面庞,似乎就是披着一张老树枯皮,老迈腐朽的身躯,一直颤颤巍巍的,一如寻常老人般,一阵风都能吹倒。

但是,在这老僧瘦弱的身躯,却仿佛蕴含无边力量,神光内敛此间,每转动一下念珠,都带着非凡于世的坚定信念。

“心明啊,你的心乱了,”

老僧淡淡开口,音调不疾不缓,似有禅唱悠悠。内中蕴含着的佛法禅意,令心明和尚纷乱的心神,陡然一清,心魔、内魔纷纷镇入心底。

“大大师伯”

心明和尚一想着,先前胸中灼起的怒意,登时冷汗津津,片刻浸透了他一身的僧袍。

“清醒了”

老僧低声长吟,徐徐拨弄着念珠。

心明和尚双掌合十,五体投地,叩首“多谢大师伯,当头棒喝,否则弟子犯下嗔戒,行差踏错而不自知。”

佛门最重心念修行,一念有坏,一心有误。

一颗佛心可贪、可嗔、可痴、可恨,但决然不能化为内魔。否则一身佛果不保,累世修行尽丧。

心明犹豫了一下,道“可是,云龙山为吾佛门圣土,岂能任由他们染血杀生,践踏吾佛宝刹。”

“你还是没悟透,所以才有执念。”

老僧人淡淡叹息,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观地火风,皆为空空。贪、嗔、痴、恨,四毒害人,你若参不透个因果,这一世阿罗汉果无望,只得在三果之境兀自蹉跎。”

枯瘦老僧的瞳孔清澈,映衬着心明的身影,道“你已轮转十世,所谓十世大园满,你若在这一世,仍不得参悟证就,你将永无彻证阿罗汉果之机。”

“大师伯,”

心明和尚咬牙,看着这一尊堪于仙道神仙比肩的佛门大阿罗汉,云龙山石佛寺中真正的定海神针,一时无言以对。

也不知云龙山上,跳的正欢的修行人们,若是知道有一尊佛门大阿罗汉,栖身于石佛寺,也不知还有几人,再敢喧嚣放肆。

毕竟,当世神仙位业,虽有数百之多,但都是各门各脉祖师一级,是这一方世界真正的顶尖大人物。

一尊神仙,在天仙未曾出世的当下,其份量重逾泰山。

老僧一抚僧袍,干涩道“下去吧,”

“大师伯,”

心明和尚欲言又止,但还是俯身缓缓退出塔林。

这心明和尚固然是石佛寺主持,执阖寺上下上千僧众。但在这一尊老僧面前,却永远心怀敬畏。

“云龙,云龙,何必还要最后挣扎一下”

老僧淡淡的看着心明远去的背影,手中念珠蓦然一定,幽幽长叹一声。

“老僧,陪着你三千六百年,伴了你三千六百年。如今这事儿,终于要有个了解了。三千六百之数完满,就算一尊不死神仙,也该化作一堆灰烬尘埃了。”

“你又何必,再要甚么无用功呢”

老僧法眼看着云龙山的一处,冷漠而又森然,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某些存在说话。

“唉真是人老多情,到底相伴几千年的老友,一时倒是有些不舍。”

舍利塔林中,老僧自嘲一笑,呢喃自语。

“贫僧,也终于要涅解脱了。”

“三千六百载的煎熬啊,老衲终于要解脱了。”







不知何时,云龙山上空雷霆交织,云端黑云滚滚,一道道电光翻腾,沉闷的雷音回响云龙山。

似有一场雷雨将至,一股沉重的气息,悄然笼罩着云龙山方圆数百里。

一道人影穿梭于群山乱林中,天空中若明若暗的雷光,将这人的相貌,给照的晦涩莫名。

每一道雷霆劈下,都让群山战栗,云雾翻滚不休,似有一头老龙,在群山诸壑中,兴云布雨,纵雷横电。

轰――

不多时,这人影来到一座龙王庙前,稍稍顿足留步,神情莫名的看着,破败久矣的龙王庙。过了许久之后,人影缓缓踏入庙中。

庙中摆设古朴陈旧,久远之极的年代岁月,并未让这一座龙王庙彻底崩塌,但空空如也的庙内,唯有一尊丈许的龙首人身神像,孤零零的矗立在神龛上。石制的神龛上,勾勒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其上不乏古战国时代,盛行一时的钟鼎铭文。

苍穹中雷光闪烁不止,照耀着一方黑夜,将个不大的龙王庙,照的犹如白昼。

这一人影对于庙中狼狈之象视若无睹,只是径直来到龙王神像前。

这一座龙首人身神像虽然保存完好,但身上的纹理,也早在漫长时光的打磨下,看的不再真切,只有一双龙睛似活着的一般,尚且留下些许威严。

“龙伯,”

这人影眸中一片血色,犹如尸山血海汇聚,甚至更胜无间地狱之象。

他望着龙首人身神像,冷冷道“龙伯,晚辈不远万里应邀而来,难道尊下不该现身一见吗”

“嗯”

这一道人影,在雷声轰鸣中,身影逐渐扭曲,冰冷的眸子中,涌出不可抑制的残忍、嗜血。

这是一个**裸的疯子,扭曲的病态,深入到骨髓,让他显得癫狂。

“神骨上人是你什么人”

似乎被这一股疯狂血腥惊醒,龙首人身神像周匝,浮现一层清光,清光浑浊中含着黑血之气,隐约透着一丝丝腐臭,一声龙吟低低响起。

神骨上人,亦或称为魔骨上人

这也是龙王庙冷清之极,着实无有人烟。

否则只是龙首人身神像,所念叨出的这个名字,就能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要知道,这神骨上人之名号之凶残,在仙道世界都是出了名的,其凶名之甚,其恶名之盛,有止小儿夜啼之能,堪称魔道元宿极的人物。

这一人影轻声一笑,遥遥向远方稽首一礼,道“那是家师”

轰――

龙首人身神像勃然大怒,天地间奔涌的雷霆,也随着愈发狂暴。

狂乱的雷霆力量,简直犹如实质,接引着苍穹中的雷气,其煌煌之威,让这一座龙王庙微微颤抖,大片大片的灰尘,噗噗落下。

“哼你师傅没来,只来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是看不起吾这落魄之龙,不配与他魔道大魔相交”

“真真是错看了神骨,原来他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啊”

“龙伯,且暂熄雷霆之怒”

面对着狂暴的龙神,这一人影倒也不惊,轻声说道“家师行事,自由主张,非是晚辈一介门人弟子,所能左右的。”

“只是助龙伯脱困之事关乎重大,弟子不敢擅专,但师尊他老人家的目标太大,若是冒然动作,只怕被仙佛大能嗅到味道,让脱困之事徒增变数。”

“佛门对此事的重视,龙伯应该是知道的。若是师尊他老人家,在三千六百年期限将至时,在云龙山出没,只会招惹佛门的猜忌。”

“而晚辈初出茅庐,目标不大,正适合混在修行人中,鱼目混珠。故而师尊这才命晚辈前来,就是为了这一着

“哼吾知道了,”

龙伯阴沉的语气,显得极为不满。

“吾身陷囹圄,神骨道兄还能不忘往昔情分,吾黄龙也不是不知好歹之龙,必然铭记在心,永不敢望。”

黄龙龙吟阵阵,只是浑身清光中,无数黑血气息流转,让这一尊龙首人身神像愈发的邪诡。

“吾黄龙,绝不会忘记今日之恩。”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四零章金刚吼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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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云龙山,仿佛置身于千道万道雷霆中,愈发狂暴的雷音,让所有修行人,都如临大敌一般。htts:

荀少、苏皓月二人,凝重的看着天边雷霆闪烁。

二人都是各自洞天福地的大高手,炼就一双法眼神目,上观阴阳枢机之变化,下演日月清灵之诸象。

虽非地仙人物,提携阴阳,把握乾坤,但也不差地仙法目天光。

这一方天穹,似若一方雷海电狱般,千千万万道道湛蓝雷霆,在云端翻滚不休,内中赫然有着凝结雷水之象。其宏大的至阳至刚气息,令一众修行人心头,莫名的一慌。

“此等异象,舒为不详。”

荀少蹙眉,手掌攥着法剑剑柄,剑柄微颤间,丝丝缕缕剑意在他指尖环绕。

“这一座云龙山,到底藏着什么”

“石佛寺、大士台这两大佛门古寺,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似乎冥冥之中的危机,正在愈发迫近了。”

荀少望着雷气奔腾,眸光映衬下,丝丝缕缕的劫气,在雷光跳动中,逐渐逐渐厚重。

这一云龙山,似乎越发扑朔迷离,山中云雾罩住的,也不仅仅只是山景,还有着沉埋深处的灾厄。

这当中的水很深很深,深到地仙人物也惧上三分,生怕惹火烧身,万劫不复。

当然,若非各方地仙之上的人物,都有着几分默契。否则云龙山所谓的机缘,根本无处遁形。

只要一尊神仙降世,任是什么机缘,都要乖乖落入瓮中。

苏皓月美眸流转,道“清风师弟,既然山中风雨将至,吾等不妨去石佛寺避一避,看看石佛寺的舍利塔、七宝林,也不枉云龙山上走一遭。”

“师姐说的是咱们看看石佛寺,到底有什么值得窥伺的。”

荀少仰头,看着在云端中不断翻滚道雷霆。一道道凶狠暴戾的雷霆,只在须臾间,就穿破重重云层,碰撞中雷光四溅。

“**将至,不知云龙山几人能脱,几人可脱”

一声似是而非的话语,苏皓月玉容泛着奇异的色彩。

石佛寺中,清清冷冷,百草枯黄,松柏轻轻摇拽枝条。

心明和尚矗立于佛堂前,手中念珠缓缓转动,明亮的眸光,看向佛堂正中佛龛,默诵梵文金刚经,点点金色渲染着和尚周匝。

这一尊大和尚历经十世修行,只为成就大阿罗汉果,超脱生死之界。

“大师伯十方功德,即将大乘完满,证就无余涅。到时必有自在天魔出世,要来夺取大师伯的琉璃佛果,以证大自在天魔业身。”

“在这个时候,道门修行人频频往来云龙山,这是什么意思”

心明和尚眸中深沉,对于那些修行人,心中起了杀机。

只是有大师伯的交代嘱咐,才让心明和尚暂且按耐。

以心明对于枯瘦老僧的尊敬,自然不会违逆老僧之意。

否则,心明和尚绝不吝于大开杀戒,做一回阿修罗血僧。

“师傅,”

这时,一小沙弥跌跌撞撞,跑入佛堂。

心明和尚蹙眉,沉声道“为何如此慌乱,出家人四大皆空,无有空有,何来的这烦恼诸相”

沙弥双手合十,面上惊慌难以抑制,道“师傅,西园发现一具尸体,似是戒律院的法惠。”

碰――

听到这话,心明和尚脚下猛然发出一声轰响,一层灰尘自脚下扬起。两个大脚印,生生印在三寸厚的青色石板上。

“法惠”

心明和尚眉心一点金砂跳动,似要绽放金光。

“是,是法惠师兄,”

这小沙弥被心明和尚的气机所慑,磕巴了一声。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尔等焉敢玷污,吾佛门宝刹清净之地”

“杀吾弟子门人,坏吾禅心佛性,尔等真的当贫僧,不会明王怒目,金刚伏魔吗”

心明和尚咬牙恨恨,任是他佛心佛性深厚,但也禁不得如此再三挑衅。

寺中千余僧侣,都是石佛寺的一部分,平常或许不重要,但心明和尚心中真实所想,又有几人能窥见。

而这一伐戮寺中弟子之举,却是彻底触动了心明和尚的底线。

所谓佛也有火,更何况心明和尚的修为,距离大乘菩萨金身,还有不知差了多少。他又如何能按耐下,胸中这一口无名之火。

“好,好,好,”

心明和尚僧袍鼓动,清瘦的身躯,仿佛蕴含这无穷无尽的力量,淡淡的金光在他皮肤上流动,犹如镀了一层黄金般,不朽不坏,不磨不损。

“尔等不是一直溃视吾石佛寺,一直在试探吾石佛寺吗”

“如此,贫僧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心明和尚嗔念高炽,手上念珠似灼烧一般,一点点金色火焰,在其中徐徐升腾。强横的法力冲击,让一整个佛堂,都有些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小沙弥一脸惊恐,看着仿佛化身不动明王尊的心明和尚。

心明和尚冷声,道“去,召集寺中武僧,摆出罗汉伏魔大阵,擅入震中者,杀之无赦。贫僧要给咱石佛寺,讨一个公道。”

“如果云龙山上的修行人,不能给一个解释,贫僧不介意将他们一并拿下,让他们的师长给贫僧一个交代。”

“不然,贫僧誓不干休。”

石佛寺中竟有弟子遇害,这让大和尚极为恼怒。若非和尚还顾忌影响,就是将他们以雷霆手段,通通镇压填了海眼又有何妨。

毕竟,这山上的修行人,大多是道门出身,而道门、佛门貌合神离久矣,一旦真要闹僵起来,心明和尚也未必会有多在意。

只是到底有佛本是道一说,心明和尚还是有所顾忌的,生怕坏了佛门大事。

但是石佛寺僧人遇害,也算是彻底给了心明和尚一个借口,一个可以悍然翻脸的借口。

而一尊阿那含果罗汉,若是含怒出手,在这云龙山中,除了几位洞天福地的真传弟子,谁又敢轻视分毫。

就是等闲的神仙位业,也要思量一二,看看值不值得性命相搏。

与此同时,舍利塔林中的枯瘦老僧,法眼流转纯金之色,缓缓叹了一口气。

“南无阿弥陀佛,可惜,可叹,十世轮转,十世苦功,终是耐不得心中嗔念心明啊这一世的阿罗汉果,你还是无望啊”

这一枯瘦老僧,只是盘膝坐于禅林,就有着八风不动,无忧无杂之态。一尊三丈金身法相显化,有三首八臂,金身八臂各执法器,金光朦胧一片。

这就是老僧修行一生的阿罗汉金身,法力广大之极,堪比主世界绝顶武圣人。

吼――

吼――

吼――

石佛寺上空,似如金刚狮子怒吼,在这一大吼中,大有海崩山裂,天地颠倒之势。

心明和尚身着大红袈裟,怒目圆睁,胸前挂一百零八颗念珠,磅礴恐怖的佛力,真似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三百棍僧矗立寺中,一根根僧棒如山如岳,棍影重重。其中更有一十八位僧人,皆是证就初果的罗汉。一并演化广法金刚力士法身,镇压着石佛寺上下。

罗汉伏魔大阵一经展开,这一尊广大金刚法身,豁然睁开神目,骇人的战意迸发而出。

石佛寺全力出动,异象广大浩瀚,笼罩着云龙山中的三节山峰。

这一刻,不知多少修行人,骇的跳脚奔逃,又有不知多少修行人,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麻烦了

所有修行人的耳畔,回响着狮子金刚吼,心头骤然浮起这般念头。

“这是”

荀少见着佛光通天之象,面色一变,不由驻足不前。

佛光普照,狮子吼响彻云霄,虽伤不得道门正宗门人,但仍会让道门之人,感到些许不适。

这是修行道途不同,自然而然生成的心理排斥。

苏皓月玉容微冷,道“石佛寺方向”

“石佛寺出事了”

看着佛光涌起时,一尊大佛虚影在云龙山当空显化,千丈金身执过去、现在、未来法印,金身胸膛浮着字真言。

这是石佛寺的杀招,有这一尊佛陀法身镇着,就等若二十四诸天之一功德天的一只佛掌,非是大阿罗汉级数,根本无从面对这一尊大佛虚影。

苏皓月沉吟一会,凝重道“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她轻声,道“不过,应该不是石佛寺出事,而是咱们这些外人,要来事儿了。”

“怎么会道门各家都非易予之辈,难道石佛寺敢不注重个中影响”

“除非是有人给了他把柄,让他可以趁机撕破脸皮。”

荀少道“但是,这也不可能,一尊阿那含果位的大罗汉,谁失心了招惹他”

一尊大罗汉若是有了出手的借口,整个云龙山上下,还有何人可以阻挡。

苏高月幽幽道“看着吧,石佛寺已经动手,与石佛寺同宗同源的大士台,也不会置身事外,这事真的麻烦了。”

“麻烦了吗”

荀少低声呢喃,法剑微微蝉鸣。

佛门突然的强势,让荀少意识到其中的事情,或许不是面上的那般简单。

简简单单的云龙山一行,已经成了一次佛道大势的碰撞,不再是所谓机缘之事,而是佛道势力的一次较量。

虽然双方之间都有顾忌,但双方也都想压下对方一筹。

这看似这数百修行人,都是地仙之下,但谁又知道此刻,有多少地仙、神仙的目光,徘徊在云龙山外。

只是,荀少是真正的恰逢其会,因着一时好奇入局。

但各方洞天、福地的真传们,又有几人是真的无意

荀少畅然一笑“再麻烦,对咱们又有何用,莫说天塌不下来,就是塌下来了,也有高个顶一会儿。”

“只是这几日的精彩,真让吾有一目不暇接之感。但是胸中疑惑,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

“师姐贵为青霞景华洞天真传,想必不会不知道,这内中的玄机吧”

荀少目光直视苏皓月,一字一顿道“还请师姐,看在青霞洞天与烂柯山,都是一脉相承的份上,直言明示一二,可否”

云龙山上的诸般事,能瞒得过神仙法眼,却必定瞒不过天仙们的神目。

作为此世天道化身的天仙,近乎主世界天人一般,有着不可思议的能为。

想要瞒过这般存在,除非是同为天仙人物,遮掩了天机。

然而,就算遮掩天机,也只能瞒过一时,不能瞒得一世。

这山中数百修行人,来自各门各脉,当中洞天真传这一级数的,也不在少数。

能引得洞天真传们的觊觎,荀少不信他们,对着云龙山就全然不知。

他们所知道的,一定要比荀少这般,全凭机缘巧合的人,要多的多。

甚至他们中,就是带着天仙祖师交代的任务,也不会让荀少有一丁点意外。

苏皓月看着荀少的执着的眸光,似乎沉吟了一番,缓缓道“你还是察觉到了。”

荀少拱手,直言道“请师姐解惑,”

“云龙者,龙也”

“所谓云龙山,即是云龙之山。”

苏皓月秀眉一皱,素衣摇摆,似有乘风归去之意,清冷的玉容上,带着一抹沉思,缓缓开口。

她不能不开口,也不得不开这个口。因为没人喜欢被当做棋子,而荀少也察觉了局中的问题,这就不能不给个解释了。

“云龙之山”

荀少若有所思,遥瞰九节云龙盘踞之气象,不由微微颔首。

他也曾做过人皇,更曾开辟天庭,对于天道、人道总纲之变化,最为直接敏锐。

这一座云龙山,真似一条活生生的真龙般,其龙气磅礴而丰沛,气成五色五光,神化五爪黄龙之相,可谓是天生的一方帝穴。

若是有凡俗葬入帝穴,以真龙之气温养尸身,经三世三生化为帝尸,其家族血裔可出真龙天子。

但这也只是一方风水宝地,当不得众多天仙谋划,也当不起佛道两家的注意。

“重点,当然不是所谓的人道龙气,而是这一座山的来头。”

“所谓的云龙山,其实就是一头真龙之尸,经过几千几万载的演变,才有了今时今日,九节云龙山的风貌。”

“只是这一头真龙死了也不安生,犹自有灵性龙魂存乎世界,搅乱天地四海八渎。终于引得一尊佛陀出手,才有了云笼囚龙魂,这等远迈寻常仙道的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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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四一章云龙血色

“大手笔”

荀少彧神色一动,面露惊疑。

须知苏皓月,乃是一方洞天之真传,其阅历之广少有人及。能让她都惊叹不已的手笔,也就可想而知了。

“以千丈龙躯演化物质真实,再经数千载岁月,才有了千里云龙山脉。”

“整整一座云龙山,就是那一头真龙的肉身躯壳。那一尊佛陀以造化之能,演化这数百、上千里的云龙山脉,是近乎于虚空造物的大神通啊”

苏皓月俏容惊叹的,望着巍峨诸山。

一尊强横真龙陨落,肉身竟然让一尊大能演化为山川大地,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这已是近乎神话,恍若传说了

是近乎上古先天神魔一般,身化天地之伟业。

固然这一头真龙,只是化为一座山岳,不能与化身一方天地相提并论,但也是一分造化天地之能。

就这一分造化之能,天仙之下谁不觊觎万分。

“那一头真龙天生强横,与顶尖神仙相若,甚至窥见一点天仙大道,其修为之强绝,就连那一尊佛陀亲自出手,都无法磨灭真龙的存在。”

“真龙虽然龙魂不灭,但也被佛陀羁压山中,敕命两大弟子日夜看押。并施以大法力,炼出一道佛揭,镇住真龙龙魂。所谓的石佛寺、大士台,便是那两大弟子所立。”

苏皓月语气幽幽,如一泓秋水的眸光,看着石佛寺上空,那一道通天彻底的佛光。

“这其中关乎佛门图谋,不是吾等人仙小辈,可以参与的了。”

“只是,若是无利可图,佛门岂能在云龙山上,舍下两尊大罗汉,来看守一个行将就木的龙魂”

荀少彧沉声道“如此,这云龙山上的机缘,可就有好戏看了。”

话虽如此,但此刻的荀少彧,心中却已然生出退意。

这云龙山上的情况,过于复杂了一些,佛道诸多势力交杂其中,已经超乎了他现在能力的范畴。

人仙陷入地仙的布局,或许还有机会插上一两手,不乏反客为主的机会。但在其中牵扯上神仙,乃至于天仙的身影,就不是一介人仙修为,可以忤逆抗衡的。

苏皓月眸光微微闪动,淡淡道“何止是一场好戏,说不准还能见到一尊大阿罗汉的证道大乘的一幕。”

“这才是重头戏”







苍穹云端,一道道雷霆交织,湛蓝色的雷光,渲染着一方天穹,无数雷霆交织,似乎要将天地一块撕裂。

苏皓月若有深意,道“佛门五百阿罗汉,在某些天仙眼中,着实扎眼了。”

“更何况,这两位更进一步,尝试证就大乘果位,更是触动了天仙们的逆鳞。”

“天地大棋盘,下棋人已经够多了,他们不想、不愿,这世间再多两个,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之人。”

佛门势力强大,与道门明争暗斗,早已是一常态。

荀少彧微微颔首,这话说已经透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佛道二家之争,亦或佛道魔三家之争,不达神仙级数,不证天仙道果,就是地仙中人,也只是大个炮灰罢了。

“云龙山的雨,可不是给寻常人赏的。”

“没有三两三,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大士台,静斋

二三十位清秀女尼,着一身素袍,垂头默默诵读经文。

一位白衣老尼捏着手中念珠,浑浊的眸子,望着石佛寺方向,那一尊屹立一方的大佛法身,面上似有释然,也似有感怀。

圆满清净的佛性,在这一尊老尼身上浮现,周匝数十女尼,也面露着佛性佛光。

一女尼低声,道“师尊,石佛寺动静如此之大,怕是真出事了。这几日来,云龙山风云变幻,大动作频频您看,吾大士台该何去何从”

“嗯师兄的脾性,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见改变。”这一尊老尼捏着手中佛珠,浑身带着朦胧白光,一举一动间,无不蕴含着悲天悯人之念。

“如今的黄龙,虽然濒临油尽灯枯,但毕竟曾是一尊只差半步,就能得大乘之境的存在。困兽犹斗,困兽才是最可怕的吾等三千六百载都等了,师兄又何必急于一时”

“唉既然师兄既然出手,贫尼也不得不动一动了。”

这老尼也有阿罗汉果,法力神通广大之极,是云龙山佛门的支柱人物,对于云龙山上的乱象,可谓是洞若观火。

若非她一意低调,整个庵堂只有几十个称心弟子,没有石佛寺的声势浩大,怕是也要经受一些红尘叨扰。

只是石佛寺与大士台同气连枝,石佛寺一有动作,大士台若是无有动静,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南无,阿弥陀佛”

老尼稍稍抬手,一道匹练顿然化为一道七宝拂尘,落入她的掌心中。

七色天蚕编制的佛宝浮尘,有层层佛光涌动。一道七色佛光自庵堂上空升起,老尼身上浮现一尊千手千眼大士相,浑身犹如羊脂白玉般的光泽,满是流动着圣洁之光。

此刻的老尼,容貌悄然变化,时间在她身上,似乎在不断返还,脸上岁月的痕迹,正一一弥合,肌肤如霜似雪,恍若一尊绝世天女,姿容无双无对。

“南无阿弥陀佛”

七色七彩佛光冲天而起,与石佛寺中的大佛法身,交相应和一时,禅音袅袅飘扬。一时间,佛光佛性挥洒,将整个云龙山,都纳入万丈金光之下。

佛法最为霸道,曾有唯吾独尊之言。

这一刻,佛光普照九节云龙山,浩浩荡荡的佛光佛性,洗涤着九节云龙,惊起众多目光。

与此同时,一处偏僻的断崖上,诡异阴森的气息,在其中酝酿着深沉的恐怖。

“哈哈哈终于出手了,终于出手了,”

一团黑雾中,一道人影站在断崖,眺望远处的佛光,森冷的笑声,弥漫在山野荒林中。

一具具骸骨倒在路旁,骷髅面部恐怖惊悚,似乎身前生生枯尽了一身血肉,只剩下一具干干净净的骷髅架子。

这一尊黑雾身影,恍若是最为深沉的死寂,一举一动中,无不是裹挟的无尽的绝望。

“终于,终于开始了”

“你们要是再不出手,吾这一局棋,就成了死棋了。可惜你们终究还是给了吾机会,让吾的这一局棋,彻底的盘活了。”

“吾,必然不会辜负,你们给吾的这个机会。”

这一尊黑雾人影,扭曲的笑声,令人不觉胆寒。黑雾勾勒着一张张幽魂,千千万万道幽魂,个个狰狞可怖,痛苦的哀嚎着。

“去吧,去吧,杀戮,杀戮,杀戮去吧”

“让这座佛门净地,染上吾等大自在的真血,化为一方人间魔土吧”

“哈哈哈”

“就让吾幽骨之名,在这一刻绽放与世。”

黑雾中的身影,似乎愈发狷狂,一股恐怖深沉的力量,在他身上渐渐酝酿。

一丝丝血色气机,在这一刻混入天地灵机中,将这一方云龙山,整个染上一层血红。

“杀”

“杀”

一道道神通法术轰然打出,一件件法器宝器光华四溢。

诸多修行人胸中仿佛有着一股戾气,下手时极为很辣,全是杀招攻伐,瞳孔间一丝血红流动,在这些修行人身上,增添了三分邪异。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开始,这些修行人由着杀性酝酿,一个个都杀红了眼,面皮涨红,六亲不认。

云台山上下几如战场一般,更有人仙级数大高手,强悍之极破山裂地,打的千丈山体震颤。

荀少彧与苏皓月一行,亲眼目睹了,不下数十场血腥拼杀。

一个个阳神鬼仙、元神人仙,黯然陨落在山野荒林中,血液沾染在杂草上,滴滴血珠顺着青草根茎,一滴一滴缓缓流下。

修行人全真养性,珍惜己身性命,极少有如此惨烈的。

荀少彧面色愈发沉重,这一趟本来是想看个热闹,但看今时的情形,想要抽身离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如此大的手笔,吾到要看一看,到底虚实如何。”

荀少彧只是撇了一眼,身旁几大道脉弟子的斗法,身形也不停顿,径直向着石佛寺方向而去。

此刻,来自几大洞天的真传弟子们,也纷纷各施神通,向着石佛寺的方向,一路上横冲直撞。

这些洞天真传,有着天仙大道真法在身,神通法术之精妙,远非一些道脉、福地可以相提并论,其中一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就连荀少彧也不敢小觑,是可以逆伐地仙是强横存在。

显然,山中修行人的自相残杀,让这些洞天真传们,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三十六洞天,到底有几家参与了,几家坐山观虎斗”

荀少彧心中闪过一抹念头,足下生风雷之势,步伐愈发的疾快。

石佛寺中,氛围沉重肃穆,三百护寺棍僧,一十八位初果罗汉,佛家真言凝集一枚枚梵文,庇护着寺中清净。

“哼尔等擅闯石佛寺,犯下忌讳,贫僧拿下尔等,虽有以大欺小之嫌,但也是尔等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心明大和尚面露怒色,看着一旁的几个洞天真传。

这些洞天真传,身上都捆着数十道金绳,一道道佛光佛性洗刷,把他们一身法力,给震的十不存一。

“大和尚,道不同不相为谋,贫道是金华洞元天门人,师承戴真人,你敢捉拿贫道”

这道人叫着,浑身法力疯狂鼓动,却被身上金绳轻易震散,一口血雾喷出。

心明大和尚见状冷笑一声,也不愿与晚辈饶舌,他一个大罗汉亲自出手,已是属于跌份,若是再与小辈详细分说个中详情,这置石佛寺颜面何地,置一众僧人的尊严何地。

堂堂的佛门大寺,被一些小辈欺上门来,他不下狠手全打杀了,已经是给他们师长面子了,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他的底线,这让大和尚心中怒火高涨。

一边想着,心明和尚一边将目光,投注向了山道中混战的修行人。

“可恶啊”

“吾佛门清净地,竟成了修罗杀场,着实可恨,可恼”

心明大和尚面色难看,浑浊的血腥气息,弥漫在云龙山上,让这一座天下名山,逐渐丧去地脉灵机,成了一处普通的战场。

这让一直珍视石佛寺,如珍如宝的大和尚,如能忍下这般破坏。

毕竟,为了这一点嗔念,十世轮转的苦功,都一朝尽丧的大和尚,还有什么是他舍不下的。

“不行,大师伯成道在即,不能让这些人,打扰了大师伯的证道机会。”

心明大和尚也是知道几分利害关系的,他这十世苦功,与枯瘦老僧的十方功德比较,就显得忒微不足道了。

若是枯瘦老僧能成功证道,与其相关相连的,其份量何止增加千百数。

心明和尚攥紧念珠,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吟”

“吟”

“吟”

一道道龙吟此起彼伏,一道虚幻的真龙形体,在地脉深沉畅吟不止。

“哈哈哈”

“痛快,痛快,许久没有嗅到如此醇香的血肉了。”

黄龙眸子中含着疯狂,受困三千六百载,一点点从移山填海的大能力者,落魄到成为小庙孤神。

多年来的心里落差,早就让黄龙心智狂暴。但就算如此,它仍是精明中混着三分残暴,残暴中夹着三分精明。

一层层佛门禁止,遍布着云龙山上下,是由佛陀亲自出手。

虽然,这些禁止维持了数千载,但经过了这一次修行人的大规模争斗,一点点血腥渗透禁止中,将一层层禁止腐蚀的千疮百孔。一丝丝黑气顺着地壳,一点点满溢出来。

“吼”

一条龙尾回转,狠狠撞击着禁止,强烈的震动,与云龙山山体的颤动,几乎震塌了九节山体。

“想让吾的死,来成全你的大乘功德佛果,老和尚你休想啊”

黄龙龙魂狂吼着,用尽全力冲击着佛法封禁。

一道道血煞污浊的冲击,让禁止愈发的薄弱,再有黄龙龙魂搏命一般,不断的撞击。

第二四二章功亏一篑



地裂山崩,黄龙龙魂长啸,震动千里山河,地面塌陷,一道道裂缝自山巅,径直蔓延垂下。

“老家伙,想用吾黄龙之命,全你的大乘功果,白日做梦。”

一道道金光禁止,在黄龙龙魂的冲击下,逐渐光芒暗淡。有血煞浑浊侵蚀,浸入山脉深处,再有黄龙趁势撞击,里外夹击中,佛性禁止逐渐崩溃。







龙吟动九天,一时间风云滚滚,天地骇然变色,磅礴的龙威重重压下,压力几如实质一般,让人心中不禁一沉。

这只是一头真龙龙魂部分修为,并非其巅峰力量。但只有部分修为,也非是寻常生灵可比,几乎就是一尊驻世神仙。

一尊驻世神仙的威慑,与一位地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哈哈哈”

幽骨遥遥望着,苍穹中黄龙长吟,面上露出狂喜之色。

“大事成矣,大事成矣”

黑雾滚滚翻动,千万万幽魂悲鸣哀嚎,幽骨站在崖上,伸展开双臂,狂啸一声。

“老和尚佛果有缺,老子看你如何能够证道。坏了一尊如来佛果,老子的大自在魔道,必能脱胎换骨,有望无上天魔大圆满之境。”

“哈哈哈”

幽骨狂笑着,黑雾似是沸腾,纠缠着演化异象。

黄龙龙魂化为一中年男子,一身华贵龙袍,上绣五爪黄龙之象,浑身上下都带着莫大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哼”

黄龙一声冷哼,看着装若癫狂的幽骨,道“尔等助吾破禁出世,这一份人情,吾定有回报。”

“只是,你们给吾承诺的肉身,为何还不兑现,魂魄存世损耗不小。莫非你们就让吾,以魂魄游散茫茫天地”

黄龙肉身已经演化成了云龙山,正所谓覆水难收,黄龙如今只有一道龙魂,固然还剩余些许法力,但也不能与全盛下时相比。能有个一两层法力傍着,就已是颇为侥幸了。

幽骨道人桀然一笑,道“龙伯息怒,黄龙真躯百劫不坏,吾等也无法可想,但寻一肉身宝筏,暂且为龙伯驱使,还是没问题的。”

以魔道中人的狠辣心思,区区一两具肉身宝筏,当真是小事一桩。

若非要考虑夺舍肉身的根骨、年龄、体魄,便是一两千个备用肉壳,幽骨道人也能轻易拿出来。

黄龙轻声,道“希望如此吧”

虽然夺舍肉身躯壳,并非是最好的方法。但落到今时今日的境地,黄龙也别无他法可想。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若能恢复龙躯,自是真身最好,就是恢复不得真身,也能维持顶尖神仙的范畴。

黄龙眸光渐冷,淡淡道“待吾恢复神通之时,就是这云龙山,返本还原之时。”

“晚辈,在此提前恭贺龙伯,东山再起。”

幽骨冷幽幽的笑声,回荡在山间。

血色雷霆密布与石佛寺上空,一道道肃杀冷戾的雷光,劈打在一座座寺院僧舍上,将个僧舍打的砖瓦迸飞,屋顶不住颤震,摇摇欲坠。

枯瘦老僧盘坐舍利塔林中,捏动一粒粒念珠,身上若有若无间,有禅唱佛音回响,有金光佛光絮绕。

破旧的僧袍,在佛光佛性的浸染中,化为一件金色僧袍,一轮佛光高悬脑后,七色宝光明华璀璨,一如西天如来至尊降世,将这一方舍利塔林,照彻的似如纯金揉制的一般。



蓦然,老僧手中一串念珠,陡然崩裂开来,一粒粒念珠散落一地。

天地间雷霆奔涌,血红色的雷电,横劈在老僧身旁的一座舍利塔塔尖上。

“噗”

一口金血倏然喷出,老僧面如金纸,神情惊怒交加,所谓佛心禅境,轰然崩塌半数。一身佛光佛性,几如风中烛火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

封禁黄龙龙魂的禁止,早在数千年的时光中,与老僧心神相合。如今一经被毁,老僧也登时遭受重创。

老僧惊怒交加“怎么可能,竟让这孽龙逃了。”

“谁”

“是谁”

只差最后一点时机,老僧就能功德圆满,彻底炼化黄龙龙魂,完成昔年所发大愿,证道如来金身大乘佛果。

老僧痴痴自语,道“三千六百载的苦功啊一朝尽丧,一朝尽丧啊”



恐怖惊人的气机,在老僧身上爆发,一座座舍利佛塔,在这一股沛然气机下,纷纷崩裂开来,一道道裂痕纵横交错。

三首八臂大阿罗汉金身,其恐怖之极的威压,生生笼罩着整个石佛寺。

“十方功德,缺一不得,阻老衲成道者,杀”

老和尚枯坐三千六百载,就为了一线证道之机。

如今黄龙龙魂脱困,这一线证道之机,也就随着渺渺无望,不复十方功德大圆满,这让老僧如何甘心。

枯坐数千岁月,竟成了一场笑谈,就是老僧一颗枯荣枯寂之心,也禁不得如斯大起大落。

“大师伯,”

心明和尚感受着,老僧惊天动地的气机,面露惊容。

与老僧大阿罗汉金身相比,心明和尚的金身法相,乃至于罗汉伏魔大阵演化的广法金刚力士法身,都似风沙浮尘一般,几欲立即崩塌粉碎。

一尊身披金色袈裟的老僧,一步步走出塔林,冰冷的目光,全无一丝祥和,冷峻的面庞上,森白长眉轻轻拂动。

“大师伯,”

心明和尚噤若寒蝉,看着面上冷漠深沉的老僧。

老僧抚过金色袈裟,淡淡金光蜉蝣,轻声道“孽龙出逃,数千载苦功化为乌有,老衲有负师尊嘱托。”

“罪过,罪过”

心明和尚心头一冷,咬牙切齿道“大师伯,都是这些修行人捣乱,不但污秽了云龙山清净佛土,还扰乱吾等视线,给了孽龙脱身之机。”

老僧面无表情,只是眉头一拧,显得心中并没释怀。

看着几个捆绑着的洞天真传,心明和尚脸上露出戾色,双掌合十道“这些修行人,个个都是祸根之属,其中难保没有被那孽龙迷惑,与孽龙里应外合的。弟子愿身犯杀戒,将这些祸根一一斩除。”

“所有罪孽,弟子愿一人承担,就是堕入阿鼻地狱,弟子也身心无悔。”

老僧冷漠的眸子,盯着一脸决然的心明和尚许久,徐徐道“尔不用如此,此非尔之错。”

“孽龙出世,若添罪孽,当有尔等一份。”

他看着几个洞天真传,冰冷的说着。

黄龙一身半步天仙的修为,就算只剩下几分,也非一般神仙可比,可谓真正的大祸大患,一旦霍乱一方,就是佛门这等大势力,也要损失惨重。

“”

闻言,几位洞天真传色变,虽有心开口,但老僧法力之强,扭曲周匝气息,强烈的压迫,让他们近乎窒息,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反驳老僧。

“师兄,”

一尊白衣女尼姿容绝世,手执七宝浮尘,踏着一朵三品白莲,徐徐而来,淡淡莲香回绕石佛寺。

“你来了,”

老僧稍稍蹙眉,收敛着怒容。

白衣女尼道“师兄千年未见,竟有如此老态了。”

这二者虽同出一门,道场也临的即近,但各自镇守封禁,几千年来少有往来。

如今封禁被破,白衣女尼也不得不踏出庵堂了。

白衣女尼道“师兄,这黄龙龙魂逃出封禁,让吾等三千载枯坐无用,吾等该如何向师尊交待”

老僧漠然道“你的意思”

白衣女尼决然道“当务之急,也不是惩戒这些道门小辈,而是尽力镇压黄龙,否则云龙山崩,黄龙遁入黄河之水,兴风作浪,霍乱一方,其孽力分润一二,足以让吾等金身粉碎,真灵贬落万劫不复,无间地狱之境。”

“这孽龙必须封镇,宜早不宜迟,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

黄龙的来历,没有比这二位更清楚的了。

那可是一头,有资格角逐黄河龙伯之位的强横真龙,是天下真龙一脉,有数的顶尖龙王。

长江、黄河两大水脉,可谓天下水脉源头,等若仙道天仙、佛道如来。

能角逐这等大位,黄龙一身修为之强横,也就可想而知了。

“师妹所言,极是”

老僧沉吟一会,道“但,道门中人屡屡欺吾辱吾,若不惩不戒,老衲心念不通。”



说罢,老僧一甩僧袍,强烈的狂风,打在几个洞天真传的身上。

几个洞天真传面色狂变,一节节脆响,由浑身上下响起,足足一百多声脆响,让洞天真传们犹如无骨面条一般,一个个瘫软抽搐。

“老衲废了尔等一身筋骨,也算得上小惩大诫了。”

老僧一字一顿,眸中古波不惊,对于一些憎恨目光,犹似清风拂面,根本毫不在意。

人身有二百零六块骨骼,老僧除了头骨中的几块骨头,自头部脖腔之下,所有细小骨骼都在老僧一袖下,生生打成齑粉。

所谓修行之道,就是将人之一身,内中宝藏尽数掘出。因此人之一身,具备的筋、骨、皮、肉、脏、腑,哪一个都是不可或缺的。

但老僧以微妙手法,震碎了这些真传弟子的骨骼,直接断去了这些人的修行之路,却又没有伤及这些人的性命。

除非有天仙祖师,施展大神通法力,或是有天生仙珍宝药,让人重续筋骨血,否则这些人也就是废了。

老僧双张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二位道门真传来吾寺多时,混迹僧侣沙弥之中,难道吾寺是龙潭虎穴,让二位道门高足如此藏匿形迹”

心明和尚立即反应过来,目光一凝,看向一众僧侣,双掌合十,大喝一声道“呔,潜吾寺中图谋不轨,欺人太甚。”

数百武僧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南无阿弥陀佛,二位道门高足,莫不是要让老僧,请二位出来”

老僧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一处角落。

“堂堂佛门大能之士,不在五方净土,二十四诸天坐莲台,享众生香火供奉,反而窝居来这一小山,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荀少彧一步步自僧众中走出,一身幻化之术,在他开口的刹那,已经悄然散去。

老僧白眉一抖,道“牙尖嘴利的小辈,老衲懒得与尔等分说。云龙山不得安宁,虽非是尔等所为,但也要承担三分罪责。”

“这罪责,尔等是认,还是不认。”

“贫道不认”

苏皓月玉容淡然,也徐徐走出僧众,直面一尊大阿罗汉的诘问。

“吾等修行人,天地任自由,只是来一趟云龙山,莫非还要给吾等按上一个莫须有之罪”

老僧淡淡一声“牙尖嘴利”

荀少彧抚剑大感头疼,这石佛寺本就是龙潭虎穴,再加上一个深不可测的老和尚。他虽有炼剑成丝的剑术,五雷天心的神通,但也难脱的老和尚的手。

就算与苏皓月联手,但面对一尊地仙之上的人物,也非是几个人仙就能撼动的。



老和尚一挥衣袖,僧袍滚动风浪,掀起一层层气浪。

这一层层气浪,固然只是老和尚随意一击,但其中蕴含的力道,也足以让二人筋断骨折,废去一身仙根道骨。

“大师赐教,”

荀少彧叱诧一声,眸中阴阳分化,踏罡步斗,念诵大道真言,掌间五道雷霆酝酿。

苏皓月秀眉一皱,芊芊玉手抬起,指尖须臾变换,化为一道真篆法印。

气浪翻翻滚滚,强横的力量宣泄而出,五雷天心正法顷刻湮灭,真篆法印也当即破碎。

荀少彧面色潮红,气血翻滚,连连退出数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石板上,留下一个一寸见深的脚印。

“大师,既然您已经出过一次手了,想必不会一再以大欺小。”

荀少彧沉声道,浑身气血奔涌,老僧虽然随意,但他面对这一击,可是费劲了心力。

“大胆,竟敢与吾大师伯不敬。”

心明和尚勃然大怒,周匝棍僧纷纷将僧棍指向荀少彧、苏皓月二人。

老僧顾忌辈分,但愤怒的心明和尚,却未必会有多少顾忌。

“大师,事已至此,吾又奈何”

“事已至此,就算将吾二人,都废了道功修行,又能如何除了增添几个大敌,泄一泄胸中恶气,还能如何”

第二四三章子午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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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一尊三首八臂金身,自老僧身后徐徐升腾,一道佛光金轮灼灼其华,似如一簇簇金焰奔涌,一柄柄佛兵法器演化,金刚杵、三叉戟、琉璃**、伏魔剑上的佛光,在这一尊金身法相上绽放。htts:

“贫僧一生以降伏孽龙为己任,发下本心大愿,孽龙不诛誓不证佛。故而所证所得,即为降龙阿罗汉金身。”

老僧降龙双掌合十,高声回应。

“尔等道人,闯吾宝刹,污浊清净,致使孽龙破禁,千载修行功亏一篑。”

“你说,老衲该如何处置尔等。”

阿罗汉金身与神仙位业等同,更何况是降龙老僧,这等阿罗汉中顶尖的人物,一言一行莫不是佛法广大,普照芸芸众生。

若是这一尊老僧功德圆满,得大乘正果金身,方为南无龙尊王如来。

荀少轻声问道“降龙大师法力广大,吾等几个真传,在大师眼中自是不值一提。”

“但大师可想过,若是把吾等废了,吾等师门作何看法”

“大师虽有甚深法力,但未证如来金身。能入功德天灾劫不加,却不能百劫不坏万劫不磨。”

“你在威胁老僧”

降龙老僧面上似笑非笑,似嗔似怒,让人看不得其中深浅。

“晚辈不敢,只是晚辈何辜,并未在云龙山中破戒,却要受大师责难”

荀少镇定自若,面对老僧这等人物,胆气若是不壮,只是徒惹人笑。

苏皓月清冷道“大师阿罗汉成就,脱了生死轮回,可观百相百味,应当能看出,吾二人并未犯下杀劫。”

“请问大师,是亦不是”

降龙老僧眼睑低垂,干瘦的掌心,犹自由者两枚念珠,流动着一股灼热之气。

“大错已铸,黄龙破禁,若无如、天仙级数的人物出手,尔等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也免不得一死。”

说罢,降龙抬头望着苍穹,血色雷云汇聚,滚滚雷霆不住。

“这山中修行人,该是死伤殆尽了吧”

降龙老僧一念,观望九节云龙山上下,看着生机寥寥,一片死气的山壑,低声自语。

荀少心头一跳,老僧阿罗汉修为,可与主世界顶尖武圣人相比,在主世界的本尊,也只是一个大宗师而已。

若非本尊身怀石镜,具备沟通未来道身之妙,短暂的拥有武圣人武力,就连本尊也远不是这一位降龙老僧的对手。

可是石镜在本尊手上,以源力演练肉身变化,以期证就肉身成圣,金刚不坏之道。

荀少此身,只是先天高些,先天太极道所化,资质、根骨、气运具为当世第一流。但修行时日尚短,只是初入人仙位业,并无多少根基。如今能逆伐地仙人物,全是他几世积累浑厚,根基百炼千锤之故。与降龙老僧这等法力无边的大能相比,荀少还差的不知多远。

听着老僧的话,荀少、苏皓月都心生寒意。

数百、上千修行人,就如此简单的死绝了。

就是一方道脉、福地、洞天,也不一定能有上千修行人。

“嗯”

降龙老僧沉吟一下,道“尔等能接老僧一袖,也是有根基的。”

“一门五雷天心正法,一门清净太虚印,都是道门顶尖的神通,可以当做两个地仙看待。”

老僧目光如炬,看向荀少,道“尤其是这位小道人,练就五雷天心正法,雷法至刚至阳,是黄龙龙魂克星,最制老龙阴气,可为一大臂助。”

“如何,可愿与贫僧一道,镇压黄龙之祸。”

“既然大师相邀,晚辈敢不从命。”

荀少心头压力顿消,与苏皓月眸光交汇。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降龙老僧寿眉垂下,攥着手中念珠,幽幽念诵佛号。

蓦然,白衣女尼面色微边,一甩浮尘,轻喝道“那头龙魂来了,”

毋论石佛寺、大士台,皆是奉命镇守黄龙龙魂的看守。

这不但是职责,更因黄龙关乎降龙老僧与白衣女尼功德,也是二人证道资粮。

所以,这两位金身阿罗汉,是如何也不会让黄龙龙魂,轻易逃出云龙山的。

而黄龙真身演化云龙山,若要返本还原,证就天仙大道,黄龙龙魂誓必要将云龙山崩塌,方有再炼真身的可能。

所以两方之间,不存在对错,却也无论如何都要做过一场,分个生死成败。

黄龙三千载生不如死的煎熬,降龙老僧两大阿罗汉的三千载苦功,都要有一个结果。

降龙老僧冷哼一声“正怕他不来,来了正好。”







龙吟骤起,一头五爪黄龙龙魂,混杂着血色雷霆,撞在石佛寺守山大阵上。

“众僧,随贫等镇魔。”

心明和尚大喝,浑身袈裟宝袍鼓动,发一十二道降魔大音。

三百武僧怒喝一声,佛光冲天而起,一尊广法金刚力士法身高立古刹半空,一身金甲神胄交缠金焰,挥动手中降魔金刚杵。

荀少仰头,只见一尊五爪黄龙扑向广法金刚法身,龙身一缠一绕,法身当即化为虚无,无数金光溢散。

三百僧众纷纷吐血倒地,一十八尊主阵的初果罗汉,更是首当其冲,眉骨崩裂塌陷,周身佛光黯淡,一生修行十去**。

“孽障”

心明和尚惊怒交加,黄龙龙魂之强,还在他的预料之外,就连石佛寺镇寺之阵,都让弹指间破去。这等恐怖力量,绝非寻常神仙可有。

“一介小辈,胆敢如此放肆,”

五爪黄龙冰冷的眸光,只是淡淡扫过心明和尚。

只是一眼,就蕴含无边恐怖,让心明和尚面色剧变,身不由己的倒退了三四步,面色苍白如纸,心神遭受重创,几乎一颗佛心崩裂。

荀少蹙眉,微不可察的向后挪了几步。

现在的石佛寺,简直是太危险了。几大神仙一流的人物在场,让荀少这些人仙,都只能无奈成了陪衬。

这降龙老僧、白衣女尼、黄龙龙魂,不但都是神仙人物,而且还是其中的强者,堪比一方福地祖师。

有这等人物在场,生死不由自己,全凭对方喜好而行,这让荀少心中的危机感,前所未有的炽烈。

黄龙化为一尊俊美少年模样,唇红齿白,相貌清秀,只是眉宇间全是凶戾。

降龙老僧双掌合十,道“恭喜黄龙施主,脱去囚笼,恢复自由之身。”

“哈哈哈虚情假意的老贼秃,既然知道我来了,你还不滚回功德天”

少年黄龙哈哈大笑,眸中闪烁的狠戾凶色,让人心头直冒凉气。

降龙老僧不甘示弱道“老衲奉师尊法旨,在此镇守妖邪,如今妖邪纵然遁出,但老僧也不敢忤逆师尊法旨。无师尊之旨,老僧不敢擅离。”

黄龙冷笑一声“看来,我也只能送你一程了。”

“嗷嗷嗷”

“嚎嚎嚎”

滚滚黑烟,自山下蔓延,其中魔音轰然,鬼哭怪嚎,神戾魔惧。

“哈哈哈”

幽骨伸开手臂,乘着众多阴魔而来。

“龙伯,速战速决,此地不可久留。”

佛门高手众多,虽然有不少佛门高手,被神骨上人出手阻击,但也只能纠缠一二。若是佛门动了真格,只凭神骨上人一个顶尖神仙,还不能撼动佛门。

黄龙阴沉沉的一笑,道“嗯”

“这一具肉身,还是有些不协调,但是杀一两个神仙,还是够用的。”

轰――

黄龙五指一攥,恐怖的扭曲感,在他周匝不断浮现,阴阴沉沉的力量感,几如一道真实的天河,在他一拳中轰击贯落。

“妖孽,老僧就是舍了这一世的佛果,也要让你永堕阿鼻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降龙老僧一步步迈出,三首八臂金身,诸般佛兵佛器显化。

“师兄,此魔不除,必为大害。”

白衣女尼身上浮现一枚斗大舍利,千道万道瑞气腾腾而起,一方功德金轮悬挂脑后,千手千眼千臂玉身,在她身后显化而出。

三大神仙级数的争斗,已是这一刻成败的关键。

只见,三人神通碰撞,地裂山崩,日月无光,云龙山一角崩塌。随即三者化作神光,纠缠着越去越远。

幽骨道人哈哈一笑“龙伯无暇出手,就让吾幽骨代劳,替龙伯清扫尔等蝼蚁。”

一股纯阳气息,似如初生红日一般,五道元气滚滚盘踞胸前,在幽骨道人身上升腾,演化胸中五气之象。

“地仙”

心明和尚一惊,胸口一沉,一口血雾喷出。

五气朝元是地仙,三花聚顶为神仙

这是与阿那含果相若的仙道业位,在如今心明和尚身受重创的当下,幽骨道人的地仙修为,足以扫平在场诸人。

在降龙老僧、白衣女尼无暇顾及的当下,一尊身心皆处于巅峰状态的地仙,让人尤为不能小觑分毫。

虽有强横人仙,可以逆伐地仙,但对于一尊极端强横的地仙,几乎能当半个神仙来看了。

“上好的血食,合该喂我的阴魔,”

幽骨在众多阴魔拱卫下,桀然一笑,看着众多石佛寺僧人,以及那些根骨被废的洞天真传们。

一道道阴魔轰然席卷,浑身黑雾包裹,凄厉的叫声,让人心魄俱损,心头不由升起一股惶惶不安之念。

这些阴魔太过恐怖,一身阴煞污浊之气,只是一扑一掠,僧人们躲闪不及,生生掠去僧人一身精血。一两个呼吸间,就将数十、上百僧人化为枯骨。

“小心,这是魔骨一脉的秘传魔功,一元子午神魔法,以掠人精血元气为资粮,最是恶毒狠辣,万万不能让阴魔近身,否则万劫不复神形俱灭。”

心明和尚一展袈裟,强压着伤势,袈裟鼓动金光,化为一道三丈金钟,稳稳罩住周身。

这一金钟浮现道道梵文,若有若无中,有金刚伏魔神通真文响起。阴魔碰撞金钟,佛音钟声一响,直接贯入阴魔身上,将一尊阴魔镇杀。

荀少踏罡步斗,周身雷罡滚滚,至刚至阳的气机,让阴魔纷纷呼啸,慌乱的躲避着雷罡正气。

苏皓月捏动清心太乙咒,清光朦朦胧胧,也有着护身神通,让阴魔不得近身。

这三人已是在场修行最高之人,其他僧众就没有三人这般神通法力。

只是顷刻之间,石佛寺、大士台上千僧人、女尼,就已死伤大半。只有寥寥几人,凭着自身道行功果,让阴魔近身不得。

幽骨道人狂笑“你们乖乖受死,还能免些痛苦,执意冥顽,真是自讨苦吃。”

“千二阴魔不死,幽骨不死不灭。”

幽骨散落的黑袍中,裸露出一只黑色的骨骸,五根森白指骨,充斥着诡谲邪异。

“除非尔等能杀吾一千二百九十六次,否则阴魔不毁,吾幽骨万劫不磨。”一尊尊阴魔在虚空中汇聚,幽骨一身黑袍早在阴浊侵蚀中,化为无数飞灰,露出一尊包裹黑雾的白骨骷髅。

“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阴魔不死不灭,主体亦不死不灭。这所谓的一元子午神魔真经,果然不愧是魔道十大真经之一。”荀少心思转动,对于这一门魔功,他也是久闻其名,自然知道这一门旷世魔经的恐怖。

这是一门直指无上大自在天魔之道的绝世魔法,在魔道中都是无数魔头,可望而不可及的绝学。

“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幽骨,这就很恐怖了,就算没有幽骨一般的地仙修为,但一千二百九十六个人仙,也能将一尊绝顶地仙生生困杀。”

荀少剑丝急转,一连斩杀数头阴魔,看似阴魔不堪一击。但令人绝望的是,这些阴魔化为无数黑气,一眨眼间,又重新化为阴魔之形。

几大高手在众多阴魔中,横冲直撞,但阴魔杀之不尽,杀之不觉。不过一千二百多头阴魔,硬生生让人有一种闯入千军万马中的错觉。

“不对,”

蓦然,荀少眉心一拧,感受着阴浊煞气流转变化,面色一变。

“这一元子午神魔真经必有破绽,若是真无破绽,臻达完美至极,也不会只是名列魔道十大神通之一,而该是魔道至高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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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四四章阴阳五雷

“一元子午神魔经!”

荀少彧一剑斩灭数尊阴魔,心神感悟着其中生灭变化之道。

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个个都有人仙修为,哪怕荀少彧人仙绝顶,与地仙人物相若,但众多阴魔围攻,仍然荀少彧感到一丝吃力。

“哈哈哈……苦做无用,苦做无用,尔等小小人仙,怎识我魔道大神通。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免去几分苦楚,再要不识抬举,就是尔等形神俱灭之时。”

幽骨道人浑身黑雾狰狞,一头头怨灵张牙舞爪的环绕身前,森森恶意几如实质,周匝三丈之内,遍布着一层霜寒之气,阴浊浑噩莫名。

荀少彧、苏皓月、心明和尚三人,被一头头阴魔冲散。每人周围最少环绕数百头阴魔,固然他们法力神通惊人,远超同济之人,但也有左右难支之感。

其中荀少彧表现最为抢眼,一口法剑运转如意,杀机沛然之强,几乎比之魔道,还要强上三分。

只是,在众多阴魔的包围中,荀少彧纵然炼剑成丝,杀伐剑术惊世骇俗,但刚破灭阴魔形体,眨眼间阴魔又再度恢复,如此几十次下来,根本就是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徒劳奈何。

“子午……子午……莫非,这一门魔经奥妙,尽数在子午之上?”

天心五雷正法轰然爆发,镇杀十数尊阴魔,青色道袍鼓动,荀少彧如九天雷神降世,执掌雷霆中枢杀伐之权。

至刚至阳的雷霆之力,横扫上百阴魔,但阴魔不死不灭,近乎无有穷尽,刚刚被雷霆绞杀,随即再度衍生形体,悍不畏死的扑向荀少彧。

“雷霆至刚至阳,也奈何不得这些阴魔?”

荀少彧剑光疾走,强横的剑光携雷音之势,一一点杀阴魔,摄取阴魔一点气机本源。

“一元子午神魔经,一元者一千二百九十六数,衍生无有穷尽之道。”

“而子午者,则为阴阳之变!”

荀少彧掐灭一缕阴魔本源,眸光恍然明悟。

所谓子午,既阴阳之代表也!

《中藏经》上云:阳始于子前,末于午后,阴始于午后,末于子前,阴阳盛衰,各有时,更始更末,无有休止。

由此可窥子午二时,与阴阳盛衰的密切联系。

“阴魔,阴魔,言其为阴,实则为阳,言其为阳,实则为阴!”

荀少彧眸光璀璨,剑术神通横行无忌,周匝阴魔近身不得。

轰——

心明大和尚一挥手打出一百零八枚念珠,大光明普照,大琉璃光辉,颗颗定心明魄,守人性命根本。

只是,一头头阴魔纵横飞舞,再有幽骨道人这等地仙人物坐镇,其魔法之强横,已非佛性所能克制。

虽然,一颗颗佛珠爆裂,佛性四散迸溅,化为一丝丝金焰,洞穿一头头阴魔。但阴魔阴气不绝,阴浊煞气滚动,一头头扑向心明和尚。

“呼——”

心明和尚运炼金钟佛光,护住自身无碍。

“哈哈哈……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啊!”

“既然尔等找死,老子成全你们。”

幽骨道人的一元子午神魔,堪称纵横捭阖,只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石佛寺、大师台上千弟子,杀的只剩下一、二十人。

而经过如此多的修行人,一生精血元气的滋养,一元子午神魔真经演化玄妙,似乎也愈发的不可思议。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

看着一元子午神魔的演化,一丝灵光自荀少彧脑海中浮现。

“阴魔至阴,却非真阴,至阴有至阳!”

这一丝灵光略过,荀少彧心中登时通透,终是窥见了一角,一元子午神魔经的根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荀少彧道袍鼓动,随手捏出一个指决,在法剑上画出一道符印。

“虽是纯阴,却是至阳;虽为至阳,却有纯阴!”

“阴阳演变,吾若以五雷正法击之,这魔转化至阳,不受五雷正法克制。若以纯阴击之,这魔化为至阴,却是助涨其中气焰。”

“因此吾若出手,必要阴阳有序,刚柔相济,阴中混阳刚,阳刚杂阴柔,一举制住他的阴阳变化,方能有一击破敌之功。”

荀少彧越想心中越发通透明澈,道道雷霆交织在手中,五雷天心正法至刚宏大之力,落入无形阴魔身上,顿然隐没于虚无。

“雷中至刚,化刚为柔,柔中化刚,阳五雷法,阴五雷法!”

将五雷天心正法,分化清浊阴阳,演化阴五雷、阳五雷之妙,执清浊中枢之诸般变化。

轰——

荀少哟掌中五雷,阴阳清浊混化,一掌印中阴魔,生生克制其阴阳变化。阴魔为阴则阳制,阴魔为阳则阴克。

陡然受此重创,阴魔凄厉哀嚎,一念清浊变化无用,雷霆缠绕间破灭其本源。

本源一灭再无生机,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永久的陨落了一尊。

与此同时,幽骨道人身形一滞,面色突变,狂呼:“怎么可能?”

一元子午神魔一招被破,幽骨道人心神感应之下,丝丝撕裂感让幽骨道人刹那失神,失了先手一着。

毕竟,这些阴魔与幽骨道人心神相连,可以说是幽骨道人的一部分。一头阴魔陨灭,也让他心神出现破绽。

心明和尚自不会错过大好时机,手上念珠佛性佛光明亮,也不攻杀阴魔,而是以大法力定住一方虚空,拘着数十、上百阴魔。

一旁苏皓月法力似长江大河,在这一刻汹汹涌涌,也定住一方虚空,镇着上百阴魔。

既然荀少彧的五雷法,演化生死阴阳,克制一元子午神魔,这二人自然不吝制造机会,让荀少彧击杀阴魔。

“好,”

荀少彧也不多言,手中剑光似水,上有雷光闪烁,身神与剑意合,瞬间挥剑直击千余。

铮——

铮——

千余剑击唯有一二音回响,阴五雷、阳五雷混杂,一头头阴魔哀嚎着,化为丝丝阴气,彻底消散于世间。

不过须臾间,一千二百余阴魔,就纷纷被荀少彧阴、阳五雷法震杀。

“啊啊啊……”

幽骨道人浑身黑雾升腾,似如黑色火焰灼灼,地仙级数的恐怖威势,一朝宣泄而出。

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俱毁,几乎就是废掉了一元子午神魔真法。心神有大半寄托于此的幽骨道人,在这股庞大反噬下,一身修为顷刻就被吞没了九层以上。

“畜牲啊,我要你死,”

幽骨道人黑雾缠绕,漆黑的骨架,一道道神魔真篆法言蜉蝣,带着一身凶戾之极的气息,扑向荀少彧所在。

一元子午神魔被毁,多年心血尽丧,不但失去了一样杀手锏,同时心神损耗过度,大道前途无望。这让幽骨道人如何不恨,又怎会不恨荀少彧这个始作俑者。

铮——

荀少彧剑化匹炼,径直向着幽骨道人而去,剑意四起蝉鸣。幽骨道人一身修行十折八九,如何躲过荀少彧这一绝杀之剑。

心明和尚、苏皓月两大高手,也施展神通法力,攻伐一出杀机磅礴。

“吼……”

幽骨道人嘶吼一声,发出绝望悲鸣,一身两百零六块魔骨,在几大高手强横攻伐下,不堪重负的颤动着。一块块魔骨崩裂,一节节骨片横飞。

这些骨节,皆是幽骨道人一生修持所在,经过无数次辛苦打磨,堪比法器宝材一般,质地坚固之极,寻常不可损其毫厘。

只是一尊阿那含果罗汉,两尊可比地仙的绝顶人仙,一起运炼攻杀之术,就是百劫不坏的道骨,也要打出一道痕迹。更何况幽骨道人的修行,还远远称不上百劫不坏的地步。

看着四散的骨骸,心明和尚冷喝一声:“这魔头出身西方魔教,演化画皮炼骨之术,以肉壳骨骸证不朽不灭,神魂融入二百零六块骨骼。诸位小心,勿要放过一块骨骸,以防这魔头神魂藏匿其中,日后卷土重来,再酿成天大祸患。”

佛光佛性一敛,将一块块骨骸阵成齑粉飞灰。

显然这和尚是恨极了幽骨道人,若非如此也不会下如此辣手,生生将幽骨道人挫骨扬灰。

荀少彧看了看石佛寺,这满地的狰狞骨骸,也怨不得心明和尚辣手。

毕竟,堂堂一方佛门宝刹,赫赫有名的大庙大寺,数百、上千众的弟子门人,就剩下眼前十数人,也就怪不得心明和尚如此作为了。

“阿弥陀佛,”

心明和尚也许看出荀少彧的想法,双手合十道:“此等孽障,魔法杀性甚深,若因一念之仁,放过这等魔头恶障,还不知要有多少无辜遭劫,多少同道遇害。”

“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皓月蹙眉,道:“大师严重了,此等恶障一息尚存,都是莫大业果。对于非常之人,就该行非常之事。”

“善哉,善哉,”

心明和尚垂头,默默念诵。

以荀少彧、苏皓月强横修为,已经到了心明和尚这等地仙,都要刮目相看的地步。

心明和尚可以不在乎蝼蚁浮尘的看法,却不能不在乎荀少彧二人的看法。

这换是此一时彼一时,石佛寺兴盛之时,外人的看法无足轻重,但此刻寺中百废待兴,其他人的看法就颇有份量了。

轰——

隆——

一方天地虚空,陡然塌陷了一块,一只巨大的骷髅利爪,伸向石佛寺上空。

犹如森森白骨山般,这一只白骨利爪,笼罩着石佛寺。

一时间,整个石佛寺的气机,斗如同一锅沸水般,剧烈的沸腾着。

强烈的恐怖,侵袭着荀少彧的心神,让他一颗大宗师级数的道心,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小心,这是西方魔教魔骨上人,一身魔法霍乱天地,是一尊濒临大自在天魔道业的老魔头。”

心明和尚法力高强,第一时间看到那一只森森白骨时,身上佛光升腾化为一口金钟。

天地风云变色,一张巨大的骷髅面庞,自云端看向石佛寺。

一双空洞洞的黑窟窿,透着碧绿色的魔火,宛如两片绿云遮顶。

“嘎嘎嘎……尔等小辈,竟然知道老夫的名头,也是个有见识的。”

骷髅头上下颚不断张开闭合,冷森森的气息,席卷着云龙山。

这是一尊旷世大魔,其威名赫赫,坐镇西方大教,万魔俯首帖耳。就幽骨身上的那点魔气,与神骨上人庞大无边相比,简直恍如微尘一般,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尔等将老夫的弟子,生生挫骨扬灰,好个正道之人,忒个毒辣心肠。”

“不过,老夫也不以大欺小,你们这些小辈,谁能在老夫手上,走过一个来回,老夫就放过尔等。”

说罢,神骨上人也不再说,白森森的骷髅大手,猛的向下一压。

轰——

风云变色,雷霆奔腾,这一只骷髅大手,简直比一座云龙山,还要大上三分。这一重重落下,更甚地裂山崩,似乎天地都倾斜了一角。

一尊顶尖神仙级数拉下面皮的一击,莫说荀少彧、苏皓月只是个人仙绝顶,还不是地仙中人。就是心明和尚这一阿那含果罗汉,都心惊胆颤,仿佛窥见末法之象,众仙诸佛陨落之景,一颗佛心摇摇欲坠。

这般强横的力量,在降龙老僧、白衣女尼被黄龙龙魂纠缠,无法抽身的当下,一击就能荡平石佛寺这一座千年古刹。

“魔骨,你过界了!”

“魔骨,尔敢欺吾弟子……”

蓦然,两声大喝自天边响起,伴随着呵斥声,还有两道神光照耀一方。

两道神光敛化,一为白玉神斧,一为八宝金钗,直接击向下按的骷髅大手。

白玉神斧开山劈海,八宝金钗分河划地,都是神仙中的顶尖宝物,其中异象翻天覆地,日月无光,星辰动摇。

“王质……”

“李摇光……”

“你们两个狗男女,也来与老夫作对?”

神骨上人怒吼着,两件神仙宝物,两大祖师级人物一齐出手,让神骨上人虽恼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行施为。

强横的法力波动,在石佛寺上空震荡,一瞬间冲破重重云气,无数的云气在这一碰撞中,似如一个漏斗倒挂,云气纷纷涌涌,比尘世中的万马奔腾之象,还要壮阔百倍千倍万倍。

元始诸天

第二四五章天仙无法

王质者,烂柯山祖师尘世之名。

李摇光,却是青霞景华洞天二代真传。

这二位都是纵横天地,横行无忌的祖师极人物,距着天仙大道近在咫尺,是连大道天仙都要谦让一二的大人物。

这等神仙人物,虽非天仙一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也炼是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道,法眼上可观三十六洞天,下可俯七十二福地,所谓自在逍遥莫过于此。

如今神骨上人竟在小儿辈面前,如此的出言无状,直接以‘狗男女’来称呼,让二人大为恼火。

“哼……”

“魔骨老鬼,你的嘴还是这么臭。”

烂柯福地金光洞中的王质祖师,重重冷哼一声,遥控玉斧当空劈下,内中阴阳割昏晓,太极一斧中的法意。大有要将整个云龙山,也一并劈开。

青霞景华洞天中,一尊绝代神女凤眉一拧,清冷的眸光开阖不定,冷冷道:“魔骨老鬼,你是真个想死?”

李摇光玉手一捏,虚虚一刺。

当即,八宝金钗寒意大盛,就犹如一柄绝世神剑,刺破天地一线余光,万千森冷的寒意,隐约含着雷霆阵阵。简直就是剑仙第三境,剑气雷音演化的惊世异象。

“哎呦,奸夫**要杀魔了!”

神骨上人怪叫一声,骷髅大手猛然一缩,周匝的千里云气,沸沸腾腾不止。

听得神骨上人的‘胡言乱语’,白玉神斧下劈的力道,立即增添三分。

“哈……恼羞成怒了……”

神骨上人身上神骨,被白玉神斧砍下一节,犹自不在意的猖獗笑着。

昔年二人间因果纠葛,大修行人谁不知道几分?

只是顾忌二人修为强横,才不会随意宣说,自找不自在。

“你们两个狗男女调教的小畜生,将老夫亲传弟子都给宰了,怎么还不让老夫说道说道?”

八宝金钗化为的神剑,刺破一片苍穹,神骨上人卷起万千云气,将神将困入重重云气中。

“魔骨,尔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与吾,这一具化身就留下吧……”

王质祖师厚重似山岳的声音,自白玉神斧中传出。

“这一具化身就留下吧!”

话语将落未落,玉斧神光劈落,恍如天地开辟第一音,自神斧上下蝉鸣。

这只是神仙人物隔空相斗,神骨上人用一尊化身,与王质祖师、神女摇光本命法器,相隔千万里较量。

荀少彧遥遥望着三大神仙斗法,心中微有冷意。

虽然他早就知道神仙人物,与主世界武圣人相若。荀少彧自身也有爆发武圣人战力的底牌,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但亲眼目睹神仙人物的隔空斗法,这感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现在的修为太弱,若是有本尊石镜在,或许还能和神仙之流,掰一掰手腕。”

“但第七品宝兵的极限,也只能应对神仙之流,这一方天地可是有着天仙驻世,虽不知与主世界天人之道相比谁高谁下,但若置身一尊天仙眼里,还是过于危险了。”

这些念头纷纷乱乱,在荀少彧心头略过。

“看来,要找机会修复石镜碎片,早日将石镜晋升神兵,得一口神兵护道,在天人之下无忧矣!”

荀少彧紧紧盯着斗法,眼神不敢有一丝挪移。

三大神仙人物斗法,其中精微神妙,大道神通广大,可称得上一桩大机缘。尤其这三大神仙人物中,还有一位是其师长,所修大道法门殊途同归,都是一般体现无二,就更是难得的大机会了。

只是三大神仙纠缠一久,神骨上人化身虽强,有一般神仙战力,但比起其他两位神仙宝物,在本质上却弱了少许。与两大宝物碰撞,一节节神骨在强横的撞击中,纷纷崩裂开来。

看着逐渐粉碎的神骨化身,王质祖师与李摇光也不多言。

神骨上人的化身,在两大高人攻伐中,虽受损颇为严重,但神仙本质极高。除非天仙大能亲自出手,否则神仙想要毁坏神仙之骨,其所要花费的气力,可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因此,这二位也不再多做纠缠,神念一动间,白玉神斧径直化为一道神光,卷走了荀少彧。八宝金钗也如神斧一般,化作一道匹炼神芒,卷着苏皓月就走。

…………

荀少彧眼前一片朦胧光华,这是看着景色倒流速度,快到一个极致时,扰乱自身感官。

这一口白玉神斧,化为遁光卷着荀少彧,其作为顶尖宝物的强大威势,让荀少彧每根汗毛都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周匝五光十色,且似虚似幻的流光,一点一点的从身前略过。

嗖——

遁光蓦然落下,荀少彧身子一时失去平衡,脚下一个锒跄,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荀少彧抬眼打量着落脚处,依山傍水,流水涓涓,身旁一方布满绿苔的石碑,铭刻着‘烂柯’两个古篆字。

“回来了,”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山中的景色,都看了十来年了,就是没有这石碑,他也能一眼认出这地方。

“烂柯山,我终于回来了,”

荀少彧慵懒的伸展着双臂,嘴角上似笑非笑。

那一口玉斧既然将他带回烂柯山,这其中一定是祖师的意思。

本命法器是主人意志的延伸,若非王质祖师的驱使,也不会跨越千万里,将一个小小的人仙收摄过来。

毕竟,烂柯山与云龙山之间,何止间隔了千山万水,以凡人的脚程,就是走上一二十年,也未必能走一个来回。但对修行之人行云奔雾,只是最多一二时辰,还不如上山下山来的方便。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以后这么高端的布局,在我没证地仙位业前,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荀少彧摩擦的下巴,自言自语的说着。

云龙山之行太过凶险莫测,一个个神仙、阿罗汉,你来我往不亦乐乎,纷纷登台下场。让最多只有人仙、鬼仙道行的修行人们,只能战战兢兢,生怕大能们一时的不爽利,将他们捏成飞灰,死了也是白死。

“若说这一行的最大收获,还是见识了这方世界,高端力量间的矛盾。”

荀少彧心思一转,佛、道、魔三家互相拆台,也算不得新鲜事。

但能让顶尖神仙们,都撸起袖子亲自下场。这云龙山上的事,或许也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更何况,荀少彧可不信王质祖师和青霞洞天的摇光神女,若不是一直关注云龙山,会如此恰到好处的施以援手。

至于云龙山上,那些陨落的许多洞天真传,为何至死都未见到师门的援手,就不是荀少彧一个小辈人仙,就能知道其中内幕的了。

“山下还真危险啊,还是赶紧证就地仙位业,乃至于神仙位业,或许能多一些转圜余地。”

蓦的,一道金黄神光落下,演化黄鹤之形,最后化为一童稚少年。

这少年一身黄色道袍,手中执着浮尘,对着荀少彧躬身一礼,道:“可是清风师兄?”

荀少彧道:“贫道清风,却不知你是哪位师弟?”

他已经离山三载,对于烂柯山中的人事变化,也多了些许疏离。

“师兄,吾乃祖师驾前童子,是师兄离山之后,由祖师身旁黄鹤化形脱胎。因此得以留在祖师身旁,与其他几位黄鹤师兄一起听用。”

“嗯……原来是黄鹤师弟,不知来此可是师尊法旨?”

荀少彧缓缓颔首,祖师驾前童子甚多,多由烂柯山上的黄鹤担任,虽然这些黄鹤法力浅薄,但宰相门前三品官,尤其是祖师随侍童子,更不能轻视。

黄鹤童子道:“祖师法谕,宣清风师兄速来金光洞觐见。”

荀少彧遥遥一拜,道:“清风谨遵师命!”

随即,他对黄鹤童子,道:“师弟,贫道当立即起行,毋让师尊久待,就不与师弟长谈了。”

黄鹤童子道:“祖师法谕为上,师弟也先行一步。”

童子显化黄鹤真身,金黄神光湛湛而起,一道明光直冲天际。

“师尊召见?”

荀少彧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山下的石碑。

先前白玉神斧,就能直接将荀少彧,送入金光洞中。但却在山下就将荀少彧放下,这其中若无祖师的考量,他是如何也不信的。

如次一来,荀少彧心思一定,一步步迈着石阶,不紧不慢的登着台阶。

…………

金光洞,

金光一轮,明升高悬,清净似水。

王质祖师盘坐仙台,手捧一柄白玉斧,神态淡然平静。

“果然,没让吾失望,是个有悟性的。”

祖师法眼如炬,望着山下荀少彧一步步攀登烂柯山,不由展演一笑,似有一朵朵金莲凌空绽放。

“凡俗多纷扰,让尔身体力行一段时日,或能洗去大千红尘浮躁。”

“既有如此悟性,吾这一次出手也算是值得了,再过二三百年,也许又是一地仙位业。”

王质祖师抚摸着手上玉斧,随即收回目光。

人仙千百数,也不及一尊地仙的宝贵。

所谓天仙之道三千大功,只要教化一尊地仙,就能抵消一份大功。历数佛、道、魔三家,所有志于天仙的大能,谁不想教化三千地仙,一朝臻达大道天仙之列。

只是方法方式不同,各自矛盾争端迥然而已。

也正是因此,在幽骨道人陨落时,才会让神骨上人一怒降下化身。

虽然幽骨道人晋升地仙的那一份教化之功,已经落入神骨上人的手中。但幽骨道人日后若是再进一步,证就神仙位业之时,可当三十六份教化之功。

这才引得神骨上人雷霆之怒,若无王质祖师、摇光神女插手,就是将石佛寺夷为平地,都只是平常之事。

“唉……三千大功证道,恒古以来都只是传说,就连那几尊大道天仙,估计也不知此言真假。”

“连那几位都不成,还是别有机缘才能证道,执掌大道权柄。似吾这般蹉跎岁月,也不知几时有证道之机垂青。”

祖师幽幽长叹,神仙之上的天仙位业,太高亦太远,让无数大智慧、大毅力者,看得见摸不着,困死了无数的大神仙。

所谓天道化身之言,虽有夸大天仙位业之意,却也从侧面说出了天仙之高之远。

一如王质祖师一般,证地仙用时三十七载,证神仙再用二百一十余载,时至今时的神仙极致,更不知用了不知几千几百年。

其中几经转世几经轮回,就连所谓的观棋烂柯,也只是他一次次轮回证道中,一次微不足道的人生经历。

在一次次轮回,一次次了解因果中,撰得一丝微妙造化,在神仙位业上越走越远。甚至连所谓的罗天神仙,也只是对于上古神仙中人的一种尊称。

“佛、道、魔三家因果纠缠,彼此间暗手频频,再有降龙证道失败,佛门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又会是一场大争。”

虽然王质祖师也知道降龙证道如来金身,这当中的几率有多小,就算黄龙龙魂束手待毙,也不足以让一尊圆觉大乘证就者出世。

只是降龙有大愿在身,凭空得天地臂助,有一次冲击此界至高的机会。

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试与不试,就是如鲠在喉了。

“神骨老怪化为魔劫,几经布局让佛门功亏一篑,降龙十方功德缺一,那所谓的机会,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虽然机会是机会,就算有一百次冲击一界至高的机会,也不一定有一次成功。但佛门中人可不会如此豁达,被坏了机缘的降龙也不会如此豁达。

“在这当中,也不只有魔门出手,一些道门中人的暗手也不少。毕竟棋手太多,谁也不想看到,再多一尊如来之尊下棋。”

王质祖师的目光,看向茫茫云龙山。

两尊阿罗汉级数与一尊龙王级数的斗法,远不是一时就能结束的。

到了他们这一级数,若无外力阻止,就是不歇部停,一连斗个千八百年,王质祖师也毫不意外。

“到了现在,佛门也该有动作了,只是一头过气的黄河龙伯,就是有几头龙王级数的老相识,在佛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也要装作彼此不识。”

想到此处,王质祖师摇了摇头,黄河龙伯何其不智,破开禁止之后,直接远遁千万万里,也比在云龙山与两尊佛门大能纠缠,境况要好上千百倍。

大道天仙之强横,远非神仙所能想象。

就是罗天神仙一级的人物,都不够天仙一根指头按的。

“天仙大道耶……也不知,老祖我何时有机缘,能品一品下棋人的滋味!”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四六章叩问心路

《地方名山志》云烂柯山高,十万八千阶!

石阶两旁,苍松翠柏,黄鹂啼鸣,绿柳垂青。手机端https:

荀少孤身登山,踩着一级级青石台阶,拾阶而上。

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恍若无有穷尽一般,直通着山上绝巅。

一片片云霞环绕半山腰,将周匝景致山色,点缀的近乎仙界仙境。

石室山在世上,只有千丈万丈有余。但仙道袖里乾坤,方寸可为一天地。相传佛教须弥山,更有承载三千世界之功,等若一方宇宙。

烂柯山祖师虽无佛陀般的大能力、力,但毕竟也是当世罗天神仙之一,是最接近此世天仙大道,那寥寥几尊大能力者之一。其洞府道场虽非洞天之一,但也非一般福地可较,是首屈一指的大福地、大名山。

自祖师烂柯山传道,这数千数百年间,不知有多少大修行人,在这石阶上下出入,留下了不知多少人的足迹。

所谓十万八千阶,只是一个虚数罢了。山上实际存在的石阶,更可能远远超乎这一虚数。

寻常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走通,这些无可计数的石阶!

但世上总有一二超乎寻常之流的人物,以大毅力、大智慧、大决心,用凡俗之心之身,一步步攀上福地,成就睥睨非凡之业。

荀少双眸微瞑,静静感悟着石阶上的岁月冥冥。

这些人的足迹汗水,浸透在石阶上,蕴含着这些修行人的内心感悟。

荀少一步步踏着石阶,每一步都极为沉重,浸染着无数感悟。

这些感悟心念,就是经历几世的荀少,也有颇多好处。

初始的几千级台阶,犹自如履平地一般,走的轻易自然,但随后的数万级石阶,每一步都犹如泰山压顶,一股莫名的压力在一步步中递增。只能凭着毅力心性,一点点琢磨自身,压榨出己身最后一点潜力。

他固然证就人仙,炼得一道元神法相,在当世可称一声谪仙人、近仙人。

但此世修行之道,以神魂念头为重,肉身气血为轻。毋论翻江倒海,还是出入水火,都只是元神力量的一种外在体现,肉身只是凡夫俗子所用。

任是大道天仙、罗天神仙一级的人物,只凭肉身体魄,犹自未能降龙伏虎、镇妖驱魔。

更不要提一介人仙,肉身尚未脱离‘人’之范畴,虽然常年打拳炼拳,但肉身最多也就是千八百斤的力道。

若非这些石阶别具玄妙,只需心念、毅力足够,踏上台阶之人虽会有乏力之感,但肉身却不会真正崩溃。当世绝无修行人,能走过如此多的石阶。

“一万八百阶,”

荀少每每迈上一级石阶,身心经过一次次雕磨,心神中一片通透,肉身上的疲劳,在一次次心灵的洗礼中,逐渐化为一份感悟。

让这一份份感悟沉淀与心,一点点剔除胸中浮躁之气。

“叩心路者,心路无有穷,叩心亦无穷。”

“祖师让我走这条路,看来是想磨砺我的心性,让我脱去繁华浮躁,再归清净自然本性。”

荀少心思一动,对于王质祖师的苦心,已然窥见七七八八。

三载的红尘游历,见过太多悲欢离合,看过太多喜怒愁苦

这些经历,虽都是修行路上的一份资粮,但何尝不是心神心境上的一道枷锁。

尤其是在云龙山石佛寺,见到了神仙之流的强大,以及神仙们的斗法,道心稍有不坚者,都会留下一丝阴影,为日后埋下隐患。

只有将这些隐患一一消除,才是清净自在身。

“洗去心中阴霾,不留污垢浑浊。”

荀少低声吟诵,身形渐渐隐没在山道崎岖之中。

一道道清浊阴阳之气,在荀少脚下流动,大有一副分化两仪四象,自演八卦之象。

…………

洞中天河悬挂,一道道流光纷纷涌涌,金华摇拽天际,玉光冲破霄汉。

祖师盘坐仙台,一名名黄鹤童子侍候左右,头上三花聚汇,胸口五气滚滚,神光神曦一一垂落,神仙法相庄严莫测,气度合乎罗天法度。

一柄白玉神斧悬挂祖师腰间,轻轻闪过的神芒,带着一抹杀伐凶戾之气。

蓦然,这一尊罗天神仙睁开法眼,定神望了一会儿,开口“好一个伶俐的徒儿,以人仙之业演变阴阳两仪,通明四象八卦之道,却是一可造之材耶!”

“如此,两年后的小丹元会会首之位,清风徒儿也有了些许机会。”

在这一位祖师眼中,所谓剑术炼剑成丝,五雷天心正法小成,虽然也算得上不错。但那只是一张小丹元会的门票而已,虽能绽放一些异彩,但若说到独占鳌头,独揽众仙垂青,就无疑是想多了。

那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真传门人,个个法术惊人底蕴深厚。毕竟他们若无一两门逆伐地仙的强力神通,也无法削平众多同门,一朝晋身丹会。

所以,无伦此时表现的如何惊才艳艳,但小丹元会才是英才人杰们一分强弱,真正论个高低上下的时机。

在一众庸人中露出头角,只是小有天资罢了,当不得多少重视。但若能在众多天骄人物中,真正崭露头角,这才是当之无愧的强人,是有资格证就地仙之道的真种子,值得一方祖师重视。

不多时,荀少着青衫道袍,徐徐踏入金光洞府。

“弟子清风,叩拜师尊,”

荀少神态悠然,举止神态似如闲庭漫步。

一道元神灵光自顶门涌出三尺,内中演变阴阳诸化之枢机,包罗万象之教化。

这是叩心路上,元神经过千百次洗礼煅炼,演化出的一重异象,是荀少修行之道臻达一定境界,显化的的外景之相。

祖师轻轻看了荀少一眼,只这一眼,就将荀少内外虚实看尽,道“这一趟红尘之行,看来没有白走一遭。能走过叩心路,确实有见长进。”

鬼仙位业踏入人仙,虽然也是一重**颈突破,却还不放在祖师心里。

人仙有三百寿,但能在这三百年有限岁月中,踏入地仙之道的修行人,可谓百中无一人。

如今荀少悟透这一关隘,元神打磨实质,冲击地仙纯阳时,无疑要比他人轻松许多。

荀少低声道“师尊教诲经年,弟子不敢有负。”

“嗯……”

祖师稍稍颔首,沉肃道“你能证得人仙位业,也是你勤勉不怠,才有的一份道业。望尔不枉此心,再证地仙位业。”

荀少郑重道“弟子,必不负师尊教诲,以求地仙位业。”

红尘三载磨砺,荀少对于此方世界各方关系,愈发的炼达通明。自身也积累了不少的善功,化为修行路上的一部分资粮。

但是,对于证得地仙之道,仍无太大把握。

何谓成人仙绝顶易,证地仙之道难!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天资惊艳之辈,在十二之龄成鬼仙、十五之龄得人仙,但却困守地仙门槛三百年,只能无奈的老死人仙绝顶。

荀少虽然能往来诸多世界,但也不敢轻易言说,能在此世扣开地仙门径,成为一尊驻世地仙,甚至神仙位业。

一尊神仙可与主世界武圣人相若,而若能成就超凡入圣之境,荀少在主世界,也能有一些底气。

“你能有此心气,为师也颇感欣慰。只是以你现在的修为,佛、道、魔三家的争斗,最好有多远就躲多远为好。”

祖师劝诫的说着“否则,随意一家大能出手,都不是你一个人仙的小胳膊小腿,可以斗上一斗。”

佛、道、魔这三家,可谓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就连神仙之下都没资格插手其中,以荀少的微末道行,在这当中连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祖师沉吟说道“刚好,距着小丹元会,还有两载时光,这两年你就好生准备,若能在丹元会上出头,地仙之道也就十之了。”

荀少道“弟子定当好生准备,必不让其他洞天福地,专美于人前。”

一桩地仙级数的机缘,荀少自然也眼红心热,若能落到他的手上,对于这一方世界浸透,又能多几分把握。

祖师点头,道“你能有这份心思,也不枉烂柯山上走一遭了。”

“恩……这两年,你轻易不要下山,毕竟你刚刚杀了魔骨老鬼的徒弟,以那老鬼古怪诡谲,睚呲必报的性子。你杀了他一个地仙徒弟,可是得罪死了那老鬼。”

“虽然那老鬼不是吾的对手,不敢轻上烂柯山。但以那老鬼的面皮,蹲守在山下等你,还是能得做出来的。”

“这两年,你就用心巩固一下修为,切记……”

荀少身子一震,一想到神骨上人恐怖的威势,以及不惜以大欺小的性子。说不准那个神骨上人,就盯着烂柯山福地,等着他下山。

“多谢师尊警示,”

他向着上首祖师,再度一拜。

祖师长长一叹“吾能帮你的,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两尊罗天神仙的矛盾,等闲不能大战,否则天地不稳,让大道天仙亲自出手惩戒,就不是各打五十大板,可以轻易解决的了。

罗天神仙虽然接近大道天仙,但这半步之差,就是天于地一般的距离,是棋子与棋手的格局。

…………

三载未归,免不得一丝疏离,荀少徐徐打量着自家洞府。

这仙家福地,当然不会有一点尘埃沾染,但许久未有人烟,洞室中难免有一些陈旧感。

荀少面色冷淡,抚着法剑剑柄,眸中晦涩莫名。

“这方天地的气运,可真难得啊!”

他细细感受着自身,一丝丝气运如同涓流一般,从天地四方八荒逐渐汇聚。

“这三年来的善功,换成气运不过十缕,还不及斩杀幽骨时,撰得的气运多。”

荀少心思沉沉,青敕世界的质量,远比寻常世界来的高,但其中气运撰取难度,也不是金敕、赤敕二等世界,所能相提并论的。

他这十来年间,气运一直消耗,却从未有所补充之时。长此以往下,一旦气运耗竭,就是他是太极道所化,跟脚极为浑厚,也要应劫陨落。若非善功也能绵延气数,荀少早已陨落劫中了。

只是一方天地,气运都是有数的,尤其此世气运变动,更是极端严苛,动上一点都能让天仙侧目。

“在这一方天地,想要撰取一些气运,着实太难,太难了!”

但佛、道、魔三家巨头崛起时,都已经将天下气运吃干抹净,还剩下一丝半点的‘残羹剩饭’,让诸多势力顾得上吃相的疯狂争抢。

三家气运占据天下六层,其余修行人与芸芸众生,共占四层气运。

“此世想要染指气运,一座洞天福地是必须的,没有洞天福地镇压气运,就是有再多的气运,也经不起流逝。”

这是荀少这些年来,所窥见的一点真相。

佛、道、魔三家皆有洞天镇压气运,还有大道天仙级数观望天时天术,可谓处处占尽先机。

而散修旁门,因为无法镇压地脉、气运,就是能兴盛一时,也会在很短时间内衰落下来。

“小丹元会的地仙机缘,吾势在必得,这是吾的证道机缘。”

荀少仰天长叹,只是如此一来,就不能再藏拙了。若不在会上大闹一场,闹个天翻地覆,闹个鬼神胆寒,让众仙都知道烂柯山有他这一号人物,威望显达与众仙。

“五雷天心正法,虽然让我化为了阳五雷、阴五雷。但依师尊所言,小成级数的五雷,还不能在丹元会上称雄,只有具备五雷天心大成,剑术剑光分化的高人,才有机会横行小丹元。”

“这两年时间,刚好让我潜心炼通五雷。看一看哪家人物,可堪我五雷大成之力。”

荀少放下法剑,盘坐在石床上。

既然这一方世界强者如此之多,荀少只能孤注一掷,做最后的一搏。

若是成了,他也能按着自身谋划,一点点撰得气运,或能一窥天仙之道。而若是事有不协,荀少也能立刻抽身而去,脱离开这一方青敕世界,舍弃这一方天地的利益。

而前路、后路都有的情况下,荀少对于这一次的丹元会,也有志在必得之意。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四七章押注仙道

春去冬来,四季轮转

八百里烂柯山,银装素裹,隆冬初时,雪漫飞舞。

仙家福地中,奇花异草绽放,恍若隔绝天时四季,温和的气息弥漫,道人三三两两,持着道经卷典,低声诵读其中经意。

荀少彧一身素衫,道簪斜插着,松松垮垮的道袍,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懒散的气息。

只是他眸光明亮,似如两粒黑珍珠般一闪一闪,纯净之极的瞳孔,简直清澈见底,洞彻人心清浊,让人不敢轻视分毫。

“又过了一年,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他缓缓吐出一股气息,混杂着纯正刚阳的雷霆之力,把空气都炙烤的有些焦灼。

荀少彧不无遗憾的想着“可惜这一次闭关,法相元神未成,不入绝顶人仙之列,还是没有达到我的既定预期啊”

所谓鬼仙之道,分化阴神、阳神,而人仙之道,则是炼元神、法相。

炼元神者是人仙,得法相者为绝顶

以荀少彧的战力,在人仙中绝对是最为拔尖的人物,能以人仙位业逆伐地仙,就是在洞天真传中,也是排在前三甲的人物。

但这一次小丹元会,作为道门盛会丹元大会的延伸,其中名门弟子、洞天真传何其之多。以人仙伐地仙之事,虽然有些少见,但几大洞天中,也不乏这等弟子门人。

同是人仙伐地仙的天骄,若是得以晋升人仙绝顶,法力神通又该是如何的惊世骇俗。

须知,所谓修行之道,就是差上一丝一毫,都是天与地的距离。

何况道门天骄,皆有横击地仙的战力。倘若荀少彧以人仙修为,参与小丹元会,在众多天骄之中,至多也就是个泯然众人矣。

“而且,五雷天心正法大成,剑术臻达剑光分化之境。每一样都不比人仙绝顶,炼就大道法相简单多少。”

“只剩下一年时间,想要这短短一年之内,连续突破几层**颈,可不是容易的事。”

荀少彧轻声呢喃“看来,只能求助本尊了,让本尊资助一些源力,以石镜推演万物之能,未尝不能让我找到一条捷径。”

毕竟源力之妙,堪为万法之源,不但能作为气运资粮,更能推进他的道行道业。

只要有足够多的源力支撑,就是一日成仙,三日成道,都非是虚言。

主世界,上蔡

汾水之畔,祁山一角。

一座雄伟大城,城墙约有百丈之高,如同一尊庞然巨兽,横卧于这一方土地上。

荀少彧扶着高墙壁垒,任由寥寥秋风刮在脸上,带着一丝丝痛感。

一名名相貌凶悍,肌肉盘结的甲士,矗立城墙上,荀字大旗当空扬起,一面面墨黑色的旌旗,在空中猎猎作响。

“主君,”

一名精干将领近前,拱手下拜,面容沉稳刚毅。

“末将遵循主君之命,已将周边百姓黔首,尽数驱赶入城,推行坚壁清野之策,上蔡千里之地,不留一粒粮食,不存一家一户。”

这精干将领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一股汗腥味,显然是刚回来。

“好,”

荀少彧抚着砖墙,大声道“蛮人大军劳师而行,吾以坚城清千里之野,让蛮人无一粒可食之粮,吾要让这千里蔡土,成为蛮人的坟墓,蛮人的噩梦。”

“主君雄心,末将誓与主君效死。”这一员精干将领单膝跪地,言语间掷地有声,令人不觉信服。

荀少彧轻轻说着“吾上蔡万众一心,何愁安靖不宁。”

精干将领道“主君雄略当世,自有困龙升天之时。”

“希望如此吧”

荀少彧摇了摇头,心思不定。

他固然击溃蛮人大军,但也无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蛮人数十万体量,岂是上蔡所能抵御

只是区区万余蛮人,就让荀少彧胜得如此艰难,荀少彧又如何敢不谨慎小心一些。

这月余以来,无论迁移三十万户黔首,还是整合大军兵锋,亦或废弃汤邑另建坚城,都需要费用心力。

若非他已然羽翼丰满,部下强臣干吏众多。也不能只用三、四十日,就修出如此一座坚城雏形。

为了建成此城,荀少彧不惜动用元神高人修建城墙,以元神高人的法力神通,构筑了这一座百丈城墙。

蛮人天生体魄高大,一尊天人级数的蛮人,就有着百丈之高。而这一座百丈雄城,就连一般的宗师级数蛮人,欲要攀爬上城墙,也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在这一座坚城初立,包含着荀少彧许多考量。

其不似汤邑一般,虽是上蔡城邑,但战略地位弱势。

这一坚城上占南北要道,下分东西疆界,汾水相傍,祈山相倚,地势雄奇险峻,易守难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嗯”

荀少彧望着数以十万计的黔首百姓,一个个背着背篓穿梭于城中。

庞大的城墙下,一个个黔首犹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人影,一点点垒着砖墙。

外敌压迫下,让数十万黔首百姓都如一根绷紧的弦,惊人的战争潜力,在这一刻疯狂运转,一天十二时辰日夜不休,爆发出强大的人力。

“这一座城,日后就是上蔡腹心,其名诏邑”

荀少彧望着一点点垒起的城墙,以及如渐有着规模的城内,心中有所感触,脱口而出。

诏者,意同诏,诰也

诰敕,为帝制,亦天子令也

荀少彧近乎下意识的,给这座坚城选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这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野心、多少随意,只怕就连他自身,也说不清道不明。

蓦的,荀少彧眉头一拧,祖窍中石镜绽放一道道清光,一缕缕信息似是而非,径直映入他的心神之中。

仙道世界的种种经历,飞快的在眼前晃过。

“太极化身

荀少彧心神一凝,道“没想到,先天五太化身中,竟是太极第一个踏入青敕世界。”

那一方仙道世界强横之极,正处于巅峰状态。其中一尊神仙于武圣人相若,罗天神仙更是连超乎武圣让之境。

这样一方强横世界,对于荀少彧一个大宗师而言,还是太过危险了一些。

但是大危机有大机遇,若无危机磨砺,也就休想勇猛精进。一个循规蹈矩之辈,却也不会有甚么大成就。

“嗯小丹元会么,”

荀少彧摇了摇头,道“原来是要源力,这时蛮人新败,一时也不会来。现在手头正好宽裕一些,给他填补一部分也是无妨。”

今时不同往日,荀少彧有五大化身往来诸天世界,高品质的源力稀少,但金色品质的源力,也积攒了不少。

若非如此,荀少彧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就贯通易筋煅骨七十二炼,证得武道大宗师位业。只差一九之数圆满,就能得成金刚不坏之体。

“或许,将石镜寄存在太极化身身上,能给我更多的惊喜。”

以仙道世界的等级,已经足够让荀少彧不吝冒险的了。

石镜在太极化身手上,不但让太极化身多一着杀手锏。若手获得世界奇物,也能直接让石镜吞噬,用来修复镜身。

东岳天廷,九重神霄,霞光千条,祥云瑞气奔腾。

煌煌帝宫中,一尊少年帝君一身帝衮袍服,戴着天帝冠冕。

周天正神面目威严,一个个矗立于帝宫天柱,身着朝服,神光挥洒着世间。

一卷金色神榜,高悬在帝宫之上,一道道神篆真言,似乎包含天地万象,无有不尽的奥妙,一如天道具现世间一般。

此刻天宫中,群神朝拜帝君,一尊尊强横金敕,向着万劫不动的帝君禀告着。

“陛下,金霞界已在吾天军,赫赫威严之下,甘愿归顺东岳。”

“陛下,伏魔大元帅率天军十二万,大破流光界,今有大胜奏表呈递。”

“陛下,荡魔大元帅率天军十八万,击破日云界,不日搬师回天。”

“陛下,镇魔大元帅领天军十万,破”

一声声洪亮的奏言,在这一座天宫中回响。

东岳帝君高坐帝位,俊美的面庞,毫无一丝情感,恍如与这一方天地相合,堪称无私无他,令众神只能敬畏遵从。

“四方元帅大胜而还,朕心甚慰。”

东岳帝君语气平淡,高高在上莫可言测的气息,令所有神袛只能俯首帖耳,而无法有其他想法。

“全赖陛下鸿福,东岳鸿福”

众神高声应和,神态沉重肃穆。

此时的东岳天廷,经过多方攻掠,不下于十方金敕世界,倒在了东岳天廷强横的攻势下。

吞并了众多金敕世界,在磅礴的世界本源加持下,东岳界的体量不断壮大。虽然在虚空中,依旧无法与青色大日相较,但也远比其他金色星辰,都要来的巨大。

也正是因为不断的吞并,东岳界中的周天正神,也纷纷踏入正五品之列,甚至镇、抚、荡、伏四大元帅,率先踏入了正三品位业,成就青敕神祗之尊。

当然,东岳帝君在这当中分润的好处,是所有人都比不得的。

况且作为天道的一部分,得到世界本源也是最多,世界本身的位格,悄然提升了半格,可称为青金之格。

所谓正从九品神道,也让东岳帝君臻达从一品极致,只差分毫就能踏入正一品天人之业,甚至与天地相合,更能短暂爆发出的天人之力。

如此只待世界升格,东岳帝君就能执掌一方青敕世界,更甚一步踏入正一品位业,证就天人一般的道业。

“嗯”

东岳帝君倏然面色一变,一道信息破空传入本命符诏。

神道从一品位业的符诏上,仙道世界的一幕幕在徐徐翻动,映彻在帝君的心神中。

一方青敕世界的坐标,就如此明晃晃的摆在眼前。

只要东岳帝君愿意,就能让这一坐标收入袖中。

“太极化身,”

这一尊帝君心思转动,轻声一笑“机会难得,既然有此机会,朕理当助尔一二。”

仙道世界,

烂柯山,福地洞府,

荀少彧顶门元神灵光涌动,演化阴阳两仪之态,阴阳清浊之气在当中分化,内中蕴含着无穷玄妙,似乎一方完整天地都承载其中。

“法相,”

“法相,”

“法相,”

近乎呢喃自语,荀少彧的声音回响在洞府中。

炼就法相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整理一身道法神通,将其融会贯通,化为一炉所用。并以此为柴薪,作为孕育法相的资粮。

这一步最重要的,就是自身的底蕴资粮。

以荀少彧大宗师一般的境地,虽然诸般道法神通信手拈来,只是因为初入人仙,根基尚且有些不牢固,自身底蕴资粮不足,迟迟不得法相。



倏然,空气似乎一阵鸣颤,整个洞室都似在一并蝉鸣。

一面石镜徐徐落入洞府中,恍如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来一层层的水波,在虚空中荡漾着一层层涟漪。

虽然王质祖师坐镇烂柯山福地,但石镜的突然显化,却也未曾惊动那一尊罗天神仙丝毫。

似乎将空间整个定住,周匝的变化,如同光影一般看得见摸不着。

这一面石镜一出现,直接化为一道流光,涌入荀少彧的眉心。



道袍鼓动,荀少彧神容在一刹那间,愈发的从容淡定。

太极化身本质为先天之炁,本质之高与世界相若,作为先天五太之一,生来就是世界之子,有成为一方世界至高的潜力。

石镜中一滴滴金色的源力灼灼燃烧,未来道身演化大道,其中包含着几方世界的馈赠,给予了荀少彧巨大的底气。

世间有何底蕴,还能与这般相比

有着未来道身绝顶武圣人的眼光见识,高屋建甄之下,荀少彧再一次凝炼法相,就如同早已经历了千百次,俱然熟练与心。

顶门阴阳二气,化作两道阴阳鱼,在荀少彧头顶盘恒,生生不息的造化气机,正一道道垂落。

这是荀少彧道与法的汇聚,堪称他一身修行之道的精华,包含着他一生的修行见解,以及对于仙道的领悟。

“以阴阳之变化,以清浊之开辟,行吾大道之法,行吾正宗之法”

第二四八章睚呲必报

“成矣”

一幅阴阳鱼儿,自荀少彧顶门悬挂,其清浊二气分分合合,演绎着太极大道之经意。

荀少彧眸光幽幽,于呼吸吐纳中,仿佛蕴含无穷无尽精力。

此为太极生两仪,两仪法相一朝成就,奠定仙道根基,内外周天无漏无坏,是为人仙绝顶之业。

“法相成就,人仙绝顶,吾的修为至少提升了五层,战力也提升了九层以上。”

他手中雷光一动,深邃的雷霆交织在一起,毁灭的气机一闪即逝。

“这小成级数的五雷天心正法,威力还是有些弱了。若能讲这一门正法,炼达大成级数,放眼天下修行人,必有我一席之地。”

荀少彧手掌一握,径直将雷光掐灭。

“石镜,”

他观想眉心祖窍,一面石镜游弋于金色源力之中,丝丝缕缕的金色源力,让镜中未来道身愈发真实。

这一尊未来道身,似乎下一刻就要走出镜中,顶尖武圣人的滔天武势,近乎一尊古老神魔临世,强横的不可思议。

“四万六千金色源力”

荀少彧心中略过一丝信息,直达心神深处。

“看来,本尊是要我为攻掠这一方世界做准备,否则也不会给我四万金色源力。”

化身与本尊异体同心,对于彼此的心思,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洞悉到七八分。

毕竟,一方青敕世界的难得,是毋庸置疑的。

如能将仙道世界,完全纳入掌握之中,荀少彧几乎必然证就天人之道,甚至天人道果也能触碰一二。

虽然仙道世界危险,但再危险也不见得有主世界一般,大能强人遍地,武圣天人肆意纵横。宗师在一国一地或能有些影响,但在主世界整体而言,不比一粒浮尘沙砾强上多少。

虽然他在仙道世界,经历了一场神仙斗法,但仙道世界的大神仙,都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的大人物。能遇见一位都是莫大机缘。若非有情况特殊,否则焉能见到两位以上的神仙。

“先天五太化身,一曰神道,一曰仙道,一曰妖道,一曰魔道,一曰鬼道”

荀少彧眸光明亮,其他几尊化身所行之道,他或多或少能感应一些。

他有大雄心、大志向,虽然人力有时穷,但大机缘在身,让他可以修行武道,还能囊括其他道路,一窥武道之外的风景。

一旦让他在这些道路上,一一走上终点,其所能取得的成就,也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毕竟这六条道路,可谓囊括诸天万界虚空宇宙,万类万灵的修行道路。所谓先天五太之道,若将每一道臻达圆满,证就有不可思议,不可揣测之境。

其成就远非天人所能局限,就连天人道果都未必能诠释其间一二。

“大成级数的五雷天心正法,方是吾真正横行此世的开始。”

荀少彧眸光开阖,顶门阴阳鱼儿流转,隐隐约约中有雷霆交织孕育。

阴阳之根为雷霆中枢,在荀少彧法相炼就,真正成就一尊两仪之相时,一身雷法造诣也愈发强横,直达小成级数的极致。

其就差一毫一厘,就能再做突破,踏入地仙人物们,都少有炼成的大成级数五雷天心正法。

天心五雷之道,注重运转天心天意,以己心代天心,以己意代天意,雷法一出恍若天威降世,其威不可测,其意不可量。

烂柯山东三十里,东溪

虽隆冬时节,然东溪水上滚滚水雾翻腾,激荡的水流,一如电闪雷鸣,轰鸣声淹没一切,就连冬至的寒冷,也一并吞没消逝。

其溪水之上雾气腾腾,并且不断向外扩散,大有遮天盖地之势。地动山摇,声震十里不止,遥遥眺望水势,其雄壮浑厚之势,更胜九天银河堕下。

溪水两岸,银装厚重,一望无际的雪景。

一身着蓑衣的老者,盘坐溪畔默然垂钓,长长的钓杆微微倾斜,身旁放着一件鱼篓,溪上水雾激涌,沾染了水气的蓑衣上,带着一点点潮湿之气。

此时,有两个打鱼的渔夫,着厚袄衣衫,驾着一艘单薄小船,自蓑衣老者面前经过。一渔夫撒网,一渔夫撑船,草麻绳编织的渔网,徐徐浸透水面,碧绿色的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蓑衣老者一言不发,只是关注着手上的钓竿,也并未计较渔船来回时,惊扰了水中的鱼群。

老者将斗笠微微下拉,灰白的胡须,随着刺骨寒风浮动,宽大的蓑衣虽显得尤为笨重,但也抵御着寒风冷冽的侵袭。

“老丈,”

“老丈,”

这时,一渔夫面带笑意,用力摇动船杆,呼呲呼呲的摩擦声,自船杆处回响着。

渔夫面带好奇,问道“老丈啊,您今天收获了多少啊”

这老者身旁鱼篓看着不大,最多只能装得几尾青鱼,让老人上集市上,换个二两烈酒而已,其情形看着着实窘迫。

然而,蓑衣老者对此只是哈哈一笑,似乎自得其乐一般,畅然道“只是三尾小鱼罢了,没有两个小哥一网的收获,来的喜人啊”

“老丈过谦了,看你握鱼竿的手,可是稳得很,定是一个垂钓高手。不过,咱兄弟在东溪打渔一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老丈。”

“老丈,您不是石室山人士吧”

渔夫站在船板上,手中拽着绳索,一脸的笑意。

蓑衣老人哑然道“两位小哥,好一双厉害的眼睛,老朽云台人士,却非这石室山人。只是有些锁事,不得不来一趟石室山。”

“如今看这山、这水,真是妙不可言。”

两个渔夫闻言,相视一笑,望着蓑衣老人。

一渔夫上前,道“老丈既是云台人士,何苦远走千里之外,来这等苦寒之地,受这风霜严寒”

“来,来,来,咱船上有些温酒,不如上船喝上两杯,温温身子。”

蓑衣老人抚须道“老朽一贯孤寒,喝不惯你这温热酒水。”

“唉若不来此一遭,何来的一池好水,何来的一筐好鱼”

渔夫大笑,抚掌应声“鱼好,水好,人不好”

“堂堂的西方魔教元宿,竟化作一垂钓老翁,真让咱涨了见识。”

“啊哈哈哈”

两个渔夫大笑连连,猛然一甩渔网,渔网化为一道云霞天光。

这一道云霞天光铺天盖地,罩向蓑衣老人。



蓑衣陡然飞起,化作一头血龙之相,径直冲破云霞天光,将这道云霞天光打散,无数的霞光四溅飞起。

“青霞云光禁法”

蓑衣老人冷哼一声,道“老朽还当何人,敢拿老朽作趣,原来是王质那老家伙的徒子徒孙。”

两名青年道人背剑,踏着舟筏,神态从容淡定。先前的两个渔夫,却是这二位道人所化。

一青年道人道“神骨上人,你也是一教之尊、魔道元宿,怎么来吾烂柯山旁,做起了垂钓老翁

“嚯嚯嚯”

一声声沙哑笑声,自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口中响起。

“老夫领袖西方大教十万门人,除了魔主他老人家,谁敢在老夫面前说三道四,指摘老夫的是非”

“天下之广,有何处是老夫去不得,来不得的”

“还需要向尔等报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可笑”

两名青年道人对视一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一青年道人开口,道“前辈得道久远,非吾等后生晚辈敢怠慢,只是前辈名声锱铢必较,让吾等后辈战战兢兢,不敢不重视。”

另一青年道人轻声道“前辈纡尊降贵,在东溪之畔垂钓一载,雅兴是好雅兴,但也让吾等师尊颇为困扰。”

“看前辈雅兴未消,吾等只能叨扰前辈,请前辈移驾他处,勿让晚辈困扰。”

神骨上人面色阴沉,道“你烂柯山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出心裁,老夫涨见识了。”

“王质既然派了你们两个地仙门人,想必是知道老夫来意的。将那清风小儿,痛痛快快交出来,老夫转头就走。否则老夫雅兴已来,尔等可不要扫了老夫的兴致。”

神骨上人干瘦的身躯,仿佛蕴含的无边的力量,让人如同直面鹰隼,浑身不寒而栗。

两位青年道人看着一身气机恐怖的老人,心头也不由一紧。

就算知道眼前老人,只是神骨上人的一具身外化身,最多顶尖地仙而已。但以两人的地仙道行,仍不敢轻易怠慢。

要知道,这神骨上人睚呲必报之名,可是比他西方魔教元宿的名号,还要响亮三分。

清风打杀了这老魔的弟子门人,若非王质祖师法力神通,较比老魔略高一筹,让老魔心存忌惮,只能舍下一尊化身守株待兔,坐等着清风下山。

“前辈,吾等敬你是大道路上的先行者,非是惧怕前辈的魔名。只是小辈间的争斗,就让前辈亲自下场,实是有失规矩体统。”

“好了”

神骨上人一挥手,冷笑道“尔等要么将那小子交出来,要么就不要扰了老夫雅兴。”

说到雅兴,神骨上人语气略微重了一些,显然是意有所指。

一尊罗天神仙不要面皮起来,所能发挥的破坏力度,是寻常人想也想不到的。

一青年道人叹息,道“清风师弟,近来为了小丹元会,闭关演法多时,却是无法带到前辈面前了。”

“以前辈之威望,如此为难一小儿辈,着实有失面皮。但前辈如此甘之若饴,吾等晚辈也是无法可想。”

“只能请前辈,自行离开了。”

这两位青年道人面色沉着,看着神骨上人,眸中锋芒逐渐锐利。

洞室之中,

荀少彧盘坐蒲团,面色清浊循环,阴阳鱼儿徐徐转动,生出雷霆云气,一一碰撞孕育生机。

“所谓五雷天心正法,小成对应人仙,大成对应地仙,圆满与神仙相若,皆是一等一的上乘法门,只要通透圆明,同境中难寻一二敌手。”

“雷霆耶,万法总纲”

心头浮过雷法精义,一字字大放光明,生生烙印在荀少彧的心神中。

所谓雷法,以人身执掌天地权柄,化为煌煌天威,因其携天地之威压,故能无往而不利。

荀少彧祖窍中,未来道身演化种种雷霆玄机,堪于此世罗天之数的境界,推演一门地仙雷法,虽称不上信手拈来,但也耗费不了多少源力。

若非雷法为万法至高,修行最为艰难,其威慑也是冠绝诸法。就连地仙修行大成雷法,也是困难重重,鲜有功成之人。

更何况,荀少彧是以人仙绝顶之身,修行这一门大成雷法,其中难度比地仙时修行,还要高了数筹。

荀少彧眸光璀璨,阴阳鱼儿枢机变化,心中感悟愈发深沉。

未来道身数以千百次演化,就如荀少彧自身,苦苦修行千百次一般,其中诸般修行体验,完全融入了他的血肉中,擦拭去他心中最后一点尘埃余烬。

“大成级数的五雷天心正法,终于贯通融汇了。”

这一刻,一丝明悟涌上心头,荀少彧眸子中闪烁着智慧灵光,其中灵性灵动,彻照着心底晦暗。







一阵阵闷响,自荀少彧指尖酝酿,似乎一道道雷霆喧嚣,在他手掌中逐渐汇聚。

这是雷霆之道,更进一步的体现。

浓郁的毁灭气机,在荀少彧手中,似乎只要一个刹那,就能化为灭世之雷。但在这极致的毁灭中,尚有一丝丝生气,在徐徐的流动着。

“小成雷法杀伐过重,专注于破坏、毁灭之道。而大成雷法,却包含了一丝生机,虽也是极强的杀伐之术,但当中已经并非纯粹的毁灭,有了一点余地。”

“就这一点余地,若非是五气朝元、元神纯阳的地仙,想要勘破这一着,着实是千难万难。”

有着这一丝明悟,荀少彧几乎可以省却十载的修行苦功。

所谓天、神、地、人、鬼,仙道五等五品,这每一等每一品中,都蕴含着无数修行人,一生的修行体悟,一生的磨难辛苦。

仙道世界中的每一重境界,都是经过千百万数雕琢,经过无数先行者探索。没有踏入这一重境界,是无法窥见其中奥秘的。

第二四九章地元大丹

在荀少彧炼就法相,运炼五雷之时,一尊大能之士默然挪开目光。

王质祖师盘坐蒲团,周身天光涌动,顶门三花聚顶,胸中五气朝元,天精地气翻腾滚滚,一道金色功德,自脑后显化而出。

“人仙绝顶,地仙种子”

祖师法眼如炬,对于烂柯山方圆千里之事,尽数了然于胸。

人仙绝顶距着地仙之道,只有最后一步天地劫数。唯有过了三九劫数,方是长生自在,否则就是一胚烂泥黄土而已。

“地仙种子啊也不知吾的三千大功,何时能功成圆满”

祖师默然叹息,大道无有穷尽,越是临近天仙大道,越是让他感到迷茫。

教化一尊地仙,其中包含的教化之功,就是王质祖师身为罗天之数,也是颇为垂涎。

毕竟,作为一尊罗天之数的神仙,一生最大的执念,便是证得大乘天仙之道,得永存不坏之体。而若能教化三千地仙,登时就能直达天仙大道。这当中的机缘,佛、道、魔三家无人能以无视。

只是大道唯艰,地仙虽在罗天之数面前,未必挡得住一根小拇手指。但也是经历诸般劫数,几经大浪淘沙,才可屹立地仙之上。

固然仙道中也有上乘神丹,让人一日不老长生,三日白日飞升。但其成就的也是空有一身神通法力,没有劫数雷刑考验,无有半点道业道行的长生。

这样长生久视,只能称为伪地仙,一点教化之功也无有,只是白白耗废地宝天材,造就一长生中人而已。

“清风证得法相人仙,又炼就了五雷天心正法,以他此时的修行,小丹元会上,能是他敌手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若是能在丹会上,挣一个三甲会首,气运反辅之下,烂柯山也能受益不少。”

天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之会,可谓天下瞩目,佛、道、魔三家都看着与会人杰,竞相展露风采。

若能在这等规格的道会扬名与世,立时就是年轻一代,人所共知的风云人物。

王质祖师心念一动,烂柯山上下皆如掌上观纹,事无巨细尽在心头一一略过。

“小丹元会啊”

祖师目光仿佛跨越空间,透着玩味“啧啧那老家伙真是个不要面皮的,为了小儿辈的仇怨,就舍下脸皮,蹲守在吾烂柯山下,羞也不羞。”

“嘿这老家伙不要起脸来,还真让人头痛”

洞室之中,

荀少彧持剑,掌中法剑似飞龙横空,道道匹炼神光,在洞府中肆意横行。







法剑鸣蝉之音不绝,恍若千百道剑光,森森然然一片冰冷酷戾,自如水剑光中满溢而出。

清风一十三式,这一门由荀少彧自创的剑术。在他不惜以大量源力推演后,近乎于脱胎换骨一般,一跃成为一门强横绝顶的剑术。

一经施展,似如清风拂面,杀机骤然临身,让人无处可避。

荀少彧眉心祖窍之中,石镜上浮动金色源力,不断的灼烧溢散着。镜身中的未来道身,手中似有剑鸣之音,犹如一尊绝代剑仙,一口剑气动阴阳。

以人仙绝顶之身,演绎剑光分化之术,这一口法剑在他手中,堪称是杀伐无算。

此刻的他,不但炼就大成级数雷法,还有一门剑光分化的至强剑术在手,莫说是寻常地仙人物,就是地仙中的拔尖人物,也难在他手上逃遁。

短短几日的变化,荀少彧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一身武力暴涨。如今的他,一只手就能捏死十几个,以往还未曾踏破**颈时的自己。

这种突飞猛进,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就如蚂蚁瞬间化为大象一般,已经超乎于常理之外。

当然,这般超乎常理的精进,自然也是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只是几日光景,石镜中的四万金色源力,就生生消耗了大半,其消耗之恐怖,让人不禁咋舌。

要知道,金色源力对应金敕位格,将一方金敕世界全部的本源精华提炼,也就只有十一二万金色源力。

只这几日来的消耗,就有了一方金敕世界,十分之一的根基底蕴。



数十道剑光分化之,在荀少彧周匝蜉蝣,一丝丝凌厉绝伦的剑意,透着刺骨的冰寒。

蓦的,荀少彧心头似有一块千钧巨石落下,亦似一抹阴霾扫尽,浑身上下陡然一轻,一层细汗沾染衣衫上,精气神爽然一清。

“这是”

荀少彧站定之后,剑势往回一收,面露诧然之色。

“我的劫数”

他心灵通透,无彻无暇无碍,这是仙道中人,避过了生死劫数,冥冥中生出的感应。

“劫数”

荀少彧目光如电,冷然一笑“管他有什么劫数,自有一剑斩之”

毋论臻达大成级数的五雷天心正法,还是剑光分化之境的绝顶剑术,都是他自信的根本。

除非地仙绝顶,半步神仙中人,否则荀少彧自持掌中法剑,就能将这些魑魅魍魉,全部斩杀一净。

空旷的洞府中,一名名黄鹤童子静静矗立。

“弟子缴法旨”

这两名青年道人,向法台高坐的祖师,躬身行礼。

这二位道人,正是东溪水畔化身渔夫者。

也只有他二人出手,才让驱逐一尊大魔化身。

当然,以二人的神通法力,也只能做到驱逐,而无法磨灭一尊罗天之数大魔的化身。

王质祖师淡淡道“嗯清虚、清灵,这一趟辛苦你们了。”

“神骨这老魔忒为难缠,你们坏了他的好事,日后难免受他记恨。”

这神骨上人的睚呲必报的性子,可谓是人所共知,极为难缠。一般的罗天之数,都不愿与那等人物结怨。

毕竟,神骨老魔身外化身众多,一元子午神魔真经在他推演之下,达到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

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化身,虚实变化由心,个个都是顶尖地仙,一般的福地都没资格招惹他。

清灵道人俯身,铿锵有力道“弟子为师尊分忧,本就是应当应分之事,何来的辛苦一说”

“况且,这老魔头胆敢窥视烂柯,心怀鬼祟之意。只犯了这一条,吾等弟子豁出性命,也容不得他。”

祖师开口道“修行之人,哪来的这许多意气之争,那老魔行为诡谲,心思不可揣度。若非只是一尊化身,为师也不会让尔等出手了。”

“为师本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但你们清风师弟道行浅薄,被这头老魔盯上,让老魔早准机会,恐有不可测之祸。”

清虚道人道“师尊,小师弟修行勇猛精进,这一次入围小丹元会,必将大放异彩,成为吾道门仙种之一。”

“介时,或许有哪一位天仙垂青,让老魔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为。”

祖师抚须叹气,眸光明灭不定,道“那老魔嘴上功夫阴损的很,着实让人厌恶。”

“唉若非神骨这厮,非天仙纡尊出手,否则就是吾等罗天之数,也无法将其阴魔灭尽,彻底震杀其性命根本。”

“以老魔无法无天,惹人厌弃的性子。若非有这一门魔道**护身,早让不知多少仙佛神圣,给生生挫骨扬灰了。”

祖师平抚心绪,轻声道“这次,让老魔吃了个教训,想必是不会再来吾烂柯山了。”

那老魔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化身,天仙之下谁不顾忌几分。

就是王质祖师这等顶尖的神仙中人,也不得不忌惮几分。

毕竟,若真无一点忌惮,就凭老魔肆无忌惮,敢在东溪垂钓之举,就能当做是对王质祖师的挑衅之辞,以及王质祖师愤然出手的由头。

“这是为师炼制的地元大丹清心丹,最能清净道体,有明心见性之功。”

“尔等收下,好生在山中修行吧”

祖师徐徐摊开手掌,掌心两点金光绽放。

看着犹如金珠一般的大丹,清虚、清灵二人喜形于色,伏身叩首,道“弟子谢师尊赏赐,”

此世宝丹种类万千,细细衡量其中品阶,有天元、地元、人元三等,亦有神丹、大丹、灵丹之称。

地元大丹级数的宝丹,已是极为珍贵,等闲地仙都无资格染指,便是对神仙都有所增益。

祖师看着接过大丹的二人,道“尔等退下吧”

“弟子,告退,”

清虚二人低头,一步步退出洞府。

“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王质祖师眸光闪动,细细思量一番,自袖中拿出一方三足炉鼎。

“清风徒儿证就人仙绝顶,炼就一尊法相,着实该有一件上乘法器傍身了。否则,堂堂人仙绝顶一件像样的法器也没有,岂不惹人晒笑”

这一尊三方宝鼎,其上撰刻鸟兽鱼虫、金鼎铭文,丝丝缕缕的青烟,自炉鼎中溢散徐徐。

“三万一千二百源力,”

荀少彧看着石镜中,只剩四分之一的金色源力,摇头苦笑。

仙道世界的人仙绝顶,在主世界宗师中也能称得上第一流了。

这等人物,数千甲士不得近身,一人一剑就能杀穿数万劲卒。

“只是,用三万源力换取修为上的精进,长久来看还是亏了。”

这三万金色源力,已经足以让未来道身出手十数次之多,而且每一次,还都是绝顶武圣人的巅峰力量。

修行人不擅斗法,更少有生死争斗。一尊最顶尖的武道圣人,十数次出手机会,足够打杀天仙之下,任何一尊罗天神仙了。

“只是,时不我予啊为了获取青色源力,必要的投入也是值得的。”

一时得失与一世得失,这中间的上下衡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荀少彧摇了摇头,再多的不舍,与往后可能的千百倍所得相比,也只得甘之若饴了。

“该出关了,”

他心中浮起一丝念头,耳畔突然响起呼唤声。

“清风师兄,可在”

“清风师兄,可在”

只听洞室门前,传来的一声声呼喊。

“谁”

荀少彧神情一动,掌中法剑归鞘,缓缓走出洞室。

“清风师兄,”

只见,一黄鹤童子行礼道“祖师召见师兄,请师兄速往金光洞走一遭。”

荀少彧闭关的这一座石府,虽有石镜遮掩气息,一般地仙、神仙察觉不出其中异样。但荀少彧踏入法相之时,阴阳变换清浊两仪,这其中的细微变化,却还瞒不过祖师的法眼。

“嗯走吧,”

荀少彧颔首应下,整了整青色道袍,抬步道“既然师尊相召,勿要师尊久等。”

黄鹤童子道“是,”

有着黄鹤童子领路,荀少彧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烂柯山福地虽广大,但在两尊人仙的脚力下,纵然二人不能腾云驾雾,也旦夕之间,也能走个千八百里的路程。

此时金光洞中,炉火正盛。纯金色的神火,炙烤着鼎炉,将这一座三足神鼎,烧的鼎身通红,隐隐有红色火浆跳动。

荀少彧进洞,就看着祖师双手翻动,一道道真篆法印打入炉鼎之中,似是而非的纯阳气息,自炉鼎中流淌,升腾着一股沛然阳气,似有一枚胚胎,汲取诸般气机,历经千锤百炼,逐渐化为真形。

他躬身一礼“师尊,”

“你来了,”

祖师高坐法台,手掌一翻一转间,就有道道法篆真言烙入鼎中。鼎中灵光浮现,似有剑吟铮铮回响。

按着剑音鸣响的时间来算,正是荀少彧踏入金光洞之时,就是剑胎成熟之机。

细细品味着剑音,荀少彧长长一叹,道“弟子刚刚出关,正想拜见师尊,就有黄鹤童子奉召而来,师尊的筹算之道,当真妙不可言。”

在在进入金光洞的那一刻,荀少彧方豁然惊醒。

仙道中人精于演算天机,甚至有自身做局,将局中之人若提线木偶一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在掌握之中。

这黄鹤童子叩关叫门的时间,与荀少彧自行出关的时间,只差了一两息,就是他刚有这一念头时,黄鹤童子恰好来叫关。

而荀少彧进入金光洞的时间,也是按着祖师的计算,多一步不多,少一步不少,正好是剑胎出世之时,沾染了荀少彧一丝气机。

一次两次的巧合,能称得上巧合,但三番四次的偶然,绝对不是偶然。

第二五零章法剑青峰

虽然这些筹算之道,未必有剑仙一剑即分生死,来得爽利直快。

但就是这些无处不在的‘偶然’性质,一步压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的细节,仍是让人心头凉意上涌,不得不为之惊骇。

祖师淡淡一笑:“卜卦之术,寄托时势,若时移势移,则不得自在,此非真仙,非真道耶!”

除非祖师臻达一人压天道,一身镇天地之境,否则所谓的筹算之道,也只能演算修为境界低于自身的存在。

彼此修为差距越大,演算结果也是越发的清晰明了!

荀少彧兀自感叹一番,随即目光凝重,看向灼灼金焰的鼎炉。

毕竟易道再强再高,若修为神通低微,无力护持长生之身,就是算出了生死劫数,也只得以身赴死。

相反,若是一剑压天下,一法破众道,哪怕不通任何易道,直面任何生死劫数,也能生生的踏过去。

嗡——

剑音鸣响,这一枚剑形胚胎已成,只差剑主心血淬练,洗去初生的钝气,立时就是一口上乘法剑,可以与之性命交修。

一丝丝剑气溢散而出,森冷的锋芒锐气,震的炉身不住颤动,敲击周匝铜铁簌簌悲鸣。

“法相已成,只待横渡三九劫数,就是长生地仙之业。”

祖师幽幽长叹,炉火明灭晃动,内中孕育着一股恐怖的力量,似乎发出不甘的怒吼。

荀少彧道:“若无师尊栽培,弟子亦无今日所成。”

这话也不全是恭维之辞,至少若无王质祖师,在他背后一直镇着,在他游历红尘的三载中,一定会经历许许多多‘挫折’、‘磨难’。

一尊罗天之数的大能之士,足以让许多‘头脑发热’的不轨之徒,清醒清醒冷静冷静。

祖师警示道:“只是闭关一年,就能有所成,为师很是欣慰。只不过,天下英才人杰何其之多之广,你也毋要有娇纵之念,否则为师不饶你。”

荀少彧直言:“师尊教诲,弟子永世不忘。”

“嗯……记得就好,王屋山上的小丹元会将近,你可先下山去了。”

“这一次小丹元会,是对尔等道门年轻一代弟子的磨炼,这一趟路途,就是对尔等修行的验证。”

祖师颔首点头,淡淡道:“河南王屋山,距吾石室山不下数万里之遥。你此一行与会,既要磨砺心性,也要磨砺体魄,沿路不得轻慢修行。”

“是,”

荀少彧垂头,低应了一声。

“尔下山将即,吾却不能让你空手参会。吾早年曾得一道神铁精气,放于炉中温养几千年,炼就一道胚胎。”

“如今你法相成就,吾再炼此胚胎,生生挫去其中三分锐气,得一枚先天剑胎,可为你护身护道之用。”

铮——

剑音鸣响骤然炽烈,丝丝缕缕的剑气,自炉鼎中一点点溢散,隐约形成一片云雾,环绕着三足炉鼎。

这炽烈剑气,混合着万载不灭的神火,神火淬练剑锋,剑气揉炼神火。

荀少彧痴痴的看着炉中剑锋,就如剑客望着名剑一般,心神恍惚不定。

“痴儿,尔还不悟么?”

这一声轻喝,更胜暮鼓晨钟,在荀少彧耳畔回响。

荀少彧曲指一弹,一点金色真血自指缝中渗出,化为一丝金线,落入炉鼎中灼灼淬练的剑胎中。

铮——

金丝融入剑胎,剑胎终于绽放一缕明光,自炉鼎中遁出。荀少彧伸手虚握,这一缕明光当即落入掌中。

似金似铜似玉似铁,非金非铜非玉非铁,其中细腻柔和的质感,仿佛一块软玉一般,丝丝凉意自剑中升腾。

铮——

剑鸣蝉簇而起,荀少彧望着掌中法剑,神情不乏凝重。

“好一口利器!”

他一身剑术,臻达剑光分化之境,剑心通明无垢,最能感受这一口法剑剑身深处,所孕育的恐怖戾气杀机。

剑器本为杀伐,只要其中天生戾气杀机,无妨无碍剑主本身即可。

“好剑,好剑,”

荀少彧指尖轻轻弹着剑身,微微荡漾的剑音,一如清水般清澈见底,直达人心深处。

“有着如此一口宝剑傍身,我的战力至少平添了两层。”

一口名剑利器,能给剑仙带来的帮助,要远比寻常人想象的还要惊人。

祖师扶手道:“这一口剑器,感应了你的气机,与你气机交感相生,正适合你所用。”

“望你用此剑,降魔卫道,不负此剑之名!”

“剑清似水,剑光如冰,剑骨似松,剑心如狱……”

荀少彧执剑在手,细细品味着剑器中的韵味,呢喃自语。

“此剑,曰……青峰!”

青峰音同清风,荀少彧以青峰为剑名,自是人剑无二,剑心所向即为人心。

似乎感应到荀少彧的心念,这一口青峰剑嗡嗡作响,与荀少彧心念相和。

“弟子,必不负师尊厚望!”

“……亦不负此剑此心!”

…………

山中老道崎岖,月色朦朦胧胧,几株衰败枯树上,二三只老鸦‘嘎嘎’叫着。

不时间,还有几片黑云浮过,遮盖了几许月光。

一年轻道人倒骑老驴,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清瘦之极,手上捏着二三缕金色稻草,轻轻的拍打着老驴。

这稻草金灿灿的,在年轻道人手中几如碎金,由着朦胧月色衬托,更添了几分堂皇大气。

“唉……”

“行路难,行路难,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此谓行路难。”

年轻道人松了松筋骨,望着不着边际的夜空,长长一叹。

“看来,今日又要在荒郊野外,勉强将就一宿了。”

荀少彧拍了拍胯下老驴:“风餐露宿是仙人,这个仙人可不好做。”

自下了烂柯山,他这一路走走停停,近乎重温了一遍红尘路。

这一次小丹元会上选摘入录的,都是道门中的人杰俊才,非是小时了了,只争一时胜负的莽夫浑人,其性子通明练达方为本真。

所以众人不但要斗法力神通,还要斗一斗处世为人的学问。

这一趟几万里的路程,何尝不是一个测试。

几月来的风餐露宿,让他脸上沾染了些许风霜,不似以往一般洒然。

“嗯?”

荀少彧正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如此将就的过上一夜,但鼻间突然嗅到一丝饭香,让他身形一滞。

“好香啊?”

他蓦然抬头,眸中金色晕光跳动,遥遥望向山林深处。

只见二三缕炊烟,自山林上空传蜉蝣,渺渺袅袅之间,着实不甚清晰。

“没想到,没想到,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有几家人烟,着实少见。”

他面露奇色,眸光湛湛望向炊烟袅袅之处,嘴角浮上笑意。

要知道,这仙道世界固然人族称雄,但也并非就无其他异类存在。

勿论妖魔鬼怪四类,魑魅魍魉四属,自上古人族之世,就一直是杀之不绝、戮之不尽,堪为大祸大患。

虽然妖魔鬼怪中,并无天仙级数的大人物坐镇。但其一如蝗虫般的繁衍生息,以及远甚于寻常人族的力量,一直是上古人族们猎杀的目标。

而随着一尊尊神仙中人的出世,人道昌盛之极,这一股猎杀之势,更一度达到顶峰。

在这些人族大能力者强力追杀下,所谓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死伤无数,侥幸未死的,也都纷纷遁入深山老林逃避人世。龟缩在暗无天日的密洞中,战战兢兢躲避着,人族大能力者的目光。

因此,在大、小城镇人气旺盛之地,反而少见着鬼怪妖魔,只有贫瘠荒芜人烟稀少之地,才是妖魔鬼怪生存的乐土。

“这山上的人家,若非身怀异能奇术,那就是妖魔披上人皮了。”

“嘿……正巧路上枯燥,用这事儿解个闷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并非他自大狂妄,而是人仙绝顶修行,剑术剑光分化,雷法五雷大成,掌中一口上乘法剑,给予他的底气。

寻常地仙当面,荀少彧都能一剑击杀,何况几个不入流的小妖小魔。

那些能搅动一方风云的大妖巨魔,也不会来这穷乡僻壤的所在。

固然惹不起佛、道、魔三家,但一身纵横无匹的法力,让他们在任何地方,都能活的‘滋润’。

只有不入流的小妖小怪,才会在深山老林中,以祸害野人流民为生。

荀少彧面上笑意沉沉,自言自语道:“嗯……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哪一种哪一类。”

天下修行中人,为都何热忱于斩妖除魔?

还不是因为妖骨、妖魂、魔胎、魔心,都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天下间大凡出一些名的降魔神兵,哪一件没添加这些炼材。

荀少彧翻身下驴时,手指拂过老驴。

这老驴颇通人性,当即叫了两声,四蹄一屈伏在地上。

一丝丝朦胧清光自老驴身上浮现,随着清光渐渐隐没,化为一张驴形剪纸。

他顺手一卷剪纸,塞入宽大的衣袖中,大步向着炊烟袅袅之处走去。

此谓剪纸通灵,以剪纸变化万千,或为纸兵纸刀,或为纸虎纸马,是一门类似撒豆成兵的法术。

只是这一门法术,修行至绝高之境,就有着造化生灵玄机之妙,让纸兵、纸刀、纸虎、纸马,尽数化为真实不虚的事物,具备开灵启慧之妙。

荀少彧脚下如踩着疾风般,一步跨越十数丈距离,不过数十个呼吸,身形就已隐没在山林阴影中。

…………

一座座老旧破败的屋舍,错落有致的矗立于老林深山中。

粗略一看,屋舍何止百间,其中之间已有几间老屋。因年久失修坍塌,但众多屋舍间,仍有一点点灯火,夹杂炊烟袅袅上升。

“真有一座老村啊!”

荀少彧略带惊叹,仔细打量着这一处世外之地。

“可惜人烟有些少,看起来似个孤村一般,阴气太重了。”

他驻足村外,看着村内寥寥无几的身影。

荀少彧正要踏入村落,倏然瞥见一块断裂石碑,上有风门二字在碑上若隐若现。

这村中道路颇为干净,似是常常洒扫,只是如此整洁的道路,却带着一股阴森森的诡谲气氛,似乎一条黄泉阴路。

当!

当!

当!

他寻了一屋舍,站在门外轻轻敲着屋门。

敲门声在幽静的村落中,四处的飘荡着,更甚于。

屋舍中似有人声,窸窸窣窣作响,一会功夫后,烛火蓦然熄灭。紧随其后的,村落中的点点烛火,也一一的熄灭。

“怪事,咄咄怪事也,”

荀少彧看了看,陷入黑暗的四周,若非村落上空,犹自有炊烟浮动,就是说这是一处废村,也大有人相信。

当!

当!

他开口解释道:“老乡,老乡,贫道是过路的道人,今日天色已晚,欲要寄身一宿,得一二饭食果腹。”

“老乡,老乡,”

他拍打着木门,呼喊:“只求寄身一宿,还请老乡开一下门。”

“老乡,老乡,您来一下门。”

“真的?”

许久过后,一个老迈的声音,带着迟疑不定,缓缓从门里响起。

“自然是真的,老丈……这是吾的道碟,您请过目一番。”

他顺着门缝,将一张玉色碟文投入屋中

这是他身份的象征,只有真正踏入仙道鬼仙位业的修行人,才有资格获得的道门碟文。

以他堂堂人仙绝顶的修行,一张碟文自是可有可无,但用来糊弄一些愚夫愚妇,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里面果然有问题,一个个杯弓蛇影,只是几声敲门声,就让他们急于熄灯,”

“我这威慑力度,可真是忒大了。”

又过了一会,屋中老人似乎翻看完道碟,烛火再度点燃,将整个屋舍照亮。

“哼,既然是道人,这…….就更不能留下了。”老人说话的嗓音,底气不知不觉大了少许。

“老丈,你这是为何啊?”

“莫非是跟哪家野道人,有怨有仇,让我也受了无妄之灾?”荀少彧语带挑衅,激的屋舍中老人大怒。

木门骤然一开,一个头发花白,鹤发鸡皮的老人,颤巍巍的走出家门,面皮涨的通红。

这老儿怒气冲冲,指着荀少彧的鼻梁,道:“你这小道人,不怕死还是怎的,老儿本想救你一命,让你死的不同路。让你这一番吵闹,算是把老夫的好心糟蹋了一遍。”

“诶……老人家,贫道只是小住一宿,绝你给你惹麻烦。”

荀少彧一步踏入屋舍之中,面上带着笑意。

吾的法剑,终于要开锋了!

第二五一章尸有余气

“谁让你进来的,”

看着荀少彧踏入屋舍,小老儿颇为警觉,想要再度推上门板。

只是荀少彧身形一动,整个人就进入了屋舍中。

这老儿见状,怒道:“你这小道人,老儿还没让你进,你怎就不请自来?”

“看你是个道人,也有道碟佐证,怎的是个私闯民宅民邸的贼人?”

荀少彧眸光湛湛,打量着屋舍周匝。

“老乡,为何如此急的赶客?”

他轻轻一笑,道:“吾观这风门村,有二三百间屋舍,但真正有人迹的,却不过一二十家,着实不和常理。”

“既然知道是风门村,你还敢乱闯乱走,不怕成了鬼怪下酒的点心?”

这老儿怒气冲冲,看着这一年轻道人。

“你想死也别害了小老儿,小老儿活了七十有六,可还没活够呢!”

“唉……”

老人一张脸上,满布着深深的恐惧。

那是面对一头惊悚恐怖的莫名存在,生死不由自己的恐惧。

荀少彧拱手道:“老人家切勿动怒,小道人自诩有些道行,虽不是什么陆地神人之流,但也通晓几门捉鬼降妖的法门,或许可以试一试。”

“哼……”

老人神色黯淡,无力的挥了挥手,道:“胡吹大气的小子,你才多少岁数,能有多少道行。”

“算了,算了,既然进了老朽家门……也是你命不好,更是老儿的大限到了。”

荀少彧笑道:“老人家的话,倒是愈发玄乎了。”

“玄乎?”

老人嗤笑一声,道:“你是没看到,还有更加玄乎的呢!”

“好言难劝该死鬼,老朽一把老骨头,活了这些年岁,也是够本了。”

老人与荀少彧穿过院落,径直走入厅堂。

“高老倌,将那个道士打发走,不能让他在咱家呆着。”

刚一入厅堂,就见一素衣木钗的老妇人迎面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

“哎呀……你个老不死的,你是不想活了。”

看着荀少彧的第一眼,老妇人犹自不敢置信,但仔细看了数眼后,吓得浑身一抖,瞳孔猛然扩散一圈儿,尖锐的叫出声来。

“你个死老婆子,叫什么叫,你是想现在就死?”

在老妇人刚叫出声时,老人以不符合年纪的矫健,生生捂住了老妇人的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呜呜呜……”

由于老人用力甚重,捂的老妇人几乎窒息,呼吸困难下,眼白逐渐翻起,手臂下意识的拍打老人的胸口。

“好了,好了,”

看着惊恐无状的老妇,以及面容扭曲的老人,荀少彧伸手强行拉开二人。

以老人的气力,荀少彧只是微微一用力,就将二人强自分开。

那老妇人脱离老人的大手,身子跌倒在地,面上泛着苍白,狠狠喘了几口气后,身子蜷缩在墙角边缘,却是再也不敢大声吵闹了。

显然,老人刚才那一下,是彻底将老妇人吓到了。

毕竟,刚才就差一点点,她这条命就要没了。

若非荀少彧关键时刻分开二人,以老人的手劲,尤其在情绪激动时,手上再没个分寸,直接闷杀了老妇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唉……”

老人看着老妇惊恐的模样,也是自知失了方寸,苍老的面容神采倾颓,嘴角稍稍抽搐几下,强自摇了摇头,身子一软瘫坐在门前石阶上。

“两位老人家有何难处,不妨与贫道说上一说。”

荀少彧自衣袖中拾出一壶老酒,手上微微一晃,一点点晃荡声,自玉壶中传出。

“贫道虽称不上法力通天,但寻常的一些‘小事’,还难不倒贫道。”

“况且,就为这留宿之恩,贫道也该尽力不是?”

老人犹自不信,冷笑道:“小道士,你是不知道此地的厉害,才敢如此狂言啊!”

荀少彧道:“老人家且说就是,就算我这小道人不成,不还有我师傅压阵吗?”

“我这个小道人不成,但我师傅可是积年老道士,小的不成,老的难道也不成?”

老人看了看荀少彧,思量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

“这倒是有理,你若是个有本事的,能教出你这个徒弟,想必你师傅的本事,只会更大、更强。”

老人幽幽道:“这个村子叫风门村,村中都是以高、苏二姓为主,相传就是两姓的先人们,建立了这个村子。”

“老汉是高姓,老汉的愚妻就是苏姓,两姓自古多有嫁娶。”

“唉……”

说到此处,高老汉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犹豫了一下。

“这两家嫁娶,绵延了十几代,可谓是一家人了。”

“不过,人呐……总有一死,高、苏两家的先人一一故去后,两家安葬先人遗骸,用的都是一块村地,以此彰显两家情分。”

“只是没想到,如此却成了五十年前,爆发的灾祸之源啊!”

高老汉的话,引起了荀少彧的注意。

他沉声问着:“什么灾祸?”

山村再小,那也是一个村落,能让一个村子百余口人,都束手无策等死,他荀少彧第一个不信。

草莽多龙蛇,荒野有贤人!

毕竟,敢在深山老林里,开拓出一个村落,若说这村子没有对付鬼怪的手段,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高老汉一脸痛苦,道:“尸变,”

“尸变?”

荀少彧面色一变,凝重道:“你说的是一个,还是……”

看着荀少彧的脸色变化,高老汉颔首叹息,道:“唉……以前有道人来看过,说是风门村的风水有问题,占了浊煞地脉。而且风门村古时还是战场,又带了一股子杀气,阴煞、杀伐相混,祖先不得安宁!”

荀少彧呢喃道:“尸群,没想到这深山里,竟然有成了规模的尸群。”

“不对……”

陡然,他眉头一蹙,直视着高老汉,道:“其尸变之后,若要修行成魔,必要刑克六亲,凡是血裔皆对其有大补。按理说这个村子,应该成了死地才对,怎会还会有人居住?”

高老汉无奈的笑了笑,道:“咱们农家都知道,庄稼是长一茬割一茬,人和庄稼有啥区别?”

“呀……”

荀少彧一愣,道:“你家的祖先尸,灵慧倒是挺高的,还知道收完一茬割一茬。”

高老汉苦笑道:“这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来的干净痛快,慢慢等待死亡的感觉,谁又能体会的到。”

“这些年,咱们不是没找过道人,但那些道人一个个,看着本事大的没边,其实全是脓包怂货,不但被啃的就剩了个骨架子,还恼了祖先。每一次没几家绝户,都不会干休的。”

“好凶的尸,好恶的尸,”

荀少彧兀自惊叹,道:“五十年生养,这尸怪灵慧早开,怕是距离成魔都不远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竟能碰着尸群为祸,看来这事儿,我是必须要管上一管了。”

高老汉满脸灰败,道:“现在有你这个小道士,不知好歹的硬闯我家,留下了一点人气。祖先尸对人气最是敏感,可不管那么许多。若我满户没死绝,是绝然不会罢手的。”

“哈哈哈……”

荀少彧大笑:“老人家不用如此自哀自怨,且看贫道能耐如何,再看那群尸魔,又有多少能耐。”

呜——

呜——

呜——

村口似有强风呼啸而过,一片片黑云遮住圆月,只余下些许轮廓。

强风阵阵席卷,吹的门板嘎吱嘎吱晃动,一点点烛火迅速熄灭,漆黑幽暗的村落中,透着一股诡谲阴冷的气息。

荀少彧眸光一亮,畅然道:“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贫道去去就回。”

他也不待高老汉夫妇反应,脚下如乘风一般,脱离地面三四丈,步伐一连变换,近乎电光火石一般,眨眼消失在院落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老汉夫妇目瞪口呆。

“这……这是仙人么……”

高老汉呆呆的问着:“老婆子,这是就仙人么……”

然而,一旁的老妇人早已彻底失声,一口气上不下,生生昏死了过去。

…………

呜!

呜!

呜!

强烈的阴气,近乎凝炼为实质,弥漫在村口,似有狂风怒吼。

地面似有干裂,道路两旁杂乱生长的草根,在这一股阴气下,迅速变得灰白。其中水分的丧失,生机的流逝,让这些草根纷纷化为齑粉。

一尊人影不紧不慢的,走入村落中,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敲击着周匝石墙,丝丝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蜉蝣在身前数丈之内。

“咦……”

“尸气凝炼,死中带生,果然成了气候。”

年轻道人挡在路口,仔细观察着尸魔。

“吼!”

这一头尸魔看着荀少彧,猛然爆发怒吼。

尸魔张开獠牙,一股黑绿色气息自口中喷出,向着荀少彧而来。

“不通灵智……不对……也不全是野兽。”

荀少彧哼了一声,抚着袖子一卷,将毒雾一并卷入袖中。

这一头尸魔可不似高老汉说的一般,有将人圈养起来的灵慧。

至多只是有些灵性,但距着通智明慧,还有几大关卡要一一打开,才是有了大气候。

“几十头尸魔,这头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还是先将这头拘起来,再看看他后面那几头的成色。”

他手指屈伸一弹,爆发剑音铮铮。剑光一跳而起,径直将涌来黑绿色烟雾震散。

“有些麻,有些痒,就是没有用。”

随即,他手掌一伸,取了一丝毒气,掌心升腾真火灼烧毒气,将这一缕毒气化为毒雾散去。

荀少彧的举重若轻,态度中不自觉的淡然。让这一头尸魔越发暴躁,只见尸魔大声嘶吼着,带着恶风猛然一扑,裹挟这丝丝腥臭,一滴滴尸毒绿液滋啦滋啦的作响。

这一声嘶吼,吼的墙壁震颤不以,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荀少彧见状,身形骤然一错,以指代剑,指尖锋芒尽露。

“可惜,嗓门大不代表就厉害,若真是如此,那些炼狮子吼的佛门中人,岂不是要立地成佛,修证无余涅槃了。”

他剑指频出,点在尸魔身上几大关节。

每一次出指,都伴着一声骨碎声,一连数十指下去,生生将这头外表的凶狠尸魔,浑身骨骼震碎上万片,一丝丝绿色血线涌出。

“五十年岁的尸魔,这么弱?”

看着被震的五痨七伤的尸魔,荀少彧摇了摇头。

这一类的尸魔,最多只就是个鬼仙阴神的层次,一根小手指都能碾死。

按理说真正的五十年尸魔,最少也是阳神层次,甚至人仙元神层次的,也是大多的是。

但这头尸魔,却弱的不合常理,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小地方的愚夫愚妇,大凡有些道行的,都不会将其放在眼里。

所谓鬼仙阴神,虽带了一个仙字,实际还不如一个体魄强健的凡人。

荀少哟手指变换,一道真火符诏自掌心生发。灼灼热气,自这一道真火符诏上溢散。

“嗷嗷嗷……”

恍若感受着致命的威胁,这一头尸兽发出不甘的怒吼,猩红的瞳孔盯着荀少彧,獠牙用力咬合。

轰——

真火符诏印入尸魔身上,一丝丝金焰自尸魔身上冒出,并且迅速包裹化为一团火光。

“先灭他一个小喽罗,不愁正主不会找上门。”

强烈的火光掀起阵阵风声,待风声逐渐平息,这一具尸魔之取俨然化为灰烬,散落在地面上,与沙砾尘土混为一起。

在尸魔化为灰烬的刹那,一股恶风卷着骨灰,纷纷扬扬洒落无数。

“吼!”

似是而非间,他听得一声怒吼,似兽非兽,似人非人。

冥冥之中,荀少彧抬头看向村口,一丝丝恶意在悄然汇聚,犹如一条毒蛇吐露着蛇信,让荀少彧皮肤都隐约有一些发麻。

荀少彧眸光一凝,浑身雷光闪烁,将这一丝缠绕的‘恶念’,直接磨灭一净。

“吼!”

耳畔间似乎怒吼响彻,但荀少彧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一样,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走入村落阴影中。

不时间闪过的一道雷光,将这一点阴暗照亮。

“这村子里的人,都很有意思。”

荀少彧微微驻足停留了一下,环顾周匝屋舍,轻轻笑了一声。

第二五二章黑狗镇尸

一道红霞连接在天地间,在红日初生的映照下,古朴宁静的风门村,逐渐有了些许喧嚣。

此时,高老汉的家中,人来人往的,与晚上的冷清相比,着实热闹了不少。

“哎呀呀……清风道爷,可真是个得道高人,轻而易举就灭了尸魔,救了大家伙儿一命!”

一中年村汉激动的说着,手舞足蹈的,似乎亲眼看到了除魔一般,神色间亢奋之极。

“是啊,是啊,”

“道爷真是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大罗神仙降世啊,”

“道爷就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

这些村人七嘴八舌间,简直将荀少彧,夸的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让荀少彧豁然审视一下自个,这还是他自己吗?

荀少彧看了看周匝,热切的村民们。自从他把那一头尸魔灭掉之后,这高老汉的态度,立刻来了个极大的转变。

而经过高老汉挨家挨户的宣传,再有一宿时间的发酵,就造成了眼前这一副局面。

十几个银锭子摆放在案几上,明晃晃的,亮铮铮的,最少也有一二百两。

荀少彧吹了吹茶沫子,轻声一笑,道:“各位,降妖除魔是吾道人本分,用不着如此重酬。”

“这些银子,你们还是收回去吧……”

荀少彧一口回绝这些银锭,看不上是一回事,收了之后的麻烦又是一回事。

“这……这……”

高老汉斟酌一下,道:“道爷毕竟辛苦一番,若两手空空,咱们也于心有愧。银锭儿多的拿回来,这些多少也是咱风门村,老少爷们的一番心意。”

“道爷,您就收下吧,”

“一点心意而已,也不是啥大钱,”

一旁的苏家老汉,也在做势帮腔,嚷嚷着。

十几个老汉一起帮腔做势,都想让荀少彧收下钱资。

无论任何世界,百姓黔首们的想法都是共通的。

小民思想作祟,生怕荀少彧不尽力。

若是荀少彧斩杀尸魔之时,留了两三分力,遗下一点祸患来,就够他们老少爷们喝一壶的了。

荀少彧蹙眉,撇了几个老汉一眼,言辞微厉:“这银锭,贫道是断然不会收的,贫道降妖除魔,乃是为了这一方黎民,岂是为了这些阿堵物?”

“尔等速速收回去,此例断不能开。”

荀少彧抿了一口茶水,一丝淡淡茶香留住唇齿。

所谓金银如粪土,若是荀少彧今日收下了这些‘粪土’,他日让其他修行人知道,岂不笑掉了他们的大牙。

要知道,地仙人物就能点石成金,似荀少彧这等人仙绝顶,堂堂的福地真传,为了一些‘粪土’去奔波,任谁来了都得说一声‘舍本逐末’。

况且,修行人最要脸皮,就连魔道中人性情诡变,但也多是要面皮的。

似神骨上人这等不要面皮的大修行人,简直遍数佛、道、魔三家,都是罕有之极的人物。

荀少彧一个福地出来的修行人,染指俗世的金银铜臭,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众多村汉刚一开口:“道爷,”

不待他们再推让,荀少彧一挥手,道:“尸魔为乱,风门村死伤惨重,这些余钱怕是你们最后一点积蓄了。”

“嗯……诸位的盛情,贫道心领了。这些银锭子,还是大家伙分一分,留作村中的重建之用吧!”

“这……这……”

几个村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显然是没见过,竟有不爱银钱的道人,一时间有些踌踔,不知是表面的客套,还是真情实意。

荀少彧哈哈一笑,道:“诸位且放宽心,贫道是不会丢下诸位不管的。这尸魔不除,贫道是不会走的。”

这些村人的小心思,全在他眼里看着。

风门村习俗古怪,内中又有多少隐秘,他也全无兴致知道。

只是这一头尸魔,竟然会圈养‘血食’。若非发现的及时,再过上一二百年,就是一头堪比地仙的大魔,到时处理起来就棘手了。

“诸位乡亲,贫道出家人不妄语。”

荀少彧轻声开口,语气沉凝的让人心悸。

…………

村中众人散去后,高家老院微微冷清。

荀少彧一手抚着案几,一手端着茶碗,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

他似笑非笑,道:“风门村的人,都这么热情么?”

这声势来的又快又疾,若非荀少彧心性老练,换作任意一刚出山的毛头小子,岂不是都要被这些村民,生生以道德捆绑栓住。

“那啥,小道爷……这些都是咱风门村的一番心意。”

高老汉在一旁坐在石阶上,迎着荀少彧清冷的目光,略微尴尬的笑了笑。

固然,这当中夹杂了老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既然上不得台面的,故而迎着荀少彧的目光,老汉神色颇为不自然,浑身更几如蚁噬。

“备上一桶黑狗血,三斗生糯米,一方桃木。”

荀少彧淡淡开口,道:“贫道午时三刻,再战尸魔!”

午时三刻,一日阳气最为沛然之时。

而所谓黑狗血、生糯米、桃木,乃是对付尸魔的三大利器,俱是阳刚之物。

其中桃木之玄妙,《玄中记》曰:“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一天鸡,日初出,光照此木,天鸡鸣,群鸡皆随之鸣。”

桃木可谓承载日初之时,第一丝缕阳光,其刚阳之性有此可见一二。

天时、人和具备,只差了地利相辅。这一次荀少彧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钉死这些尸魔。

“道爷……”

一旁的高老汉一愣,却是完全没想到要准备这些东西。

荀少彧沉吟道:“这三样东西,不会没有吧?”

作为在尸魔手中,挣扎存活五十年的村落。这些对付尸魔必备的物件,一定是有存货,不可能没有准备。

“有,有,这就准备。”

高老汉愕然惊醒,连连点头,转身匆忙而去。

…………

正午时分,宗氏坟地!

白日中的风口村坟地,其上虽有日光洒落,多了不少阳和之气,但日久年深沾染的阴浊之气,却非一时可以消散。

就算正午骄阳之下,这一片土地之上,仍存留着纯正之极的阴煞。

这数十座坟堆,一个个杂乱无章,墓碑材质或用木板、或用青石。

荀少彧拎着包袱,以踏罡步斗之势,一步步走入坟地。

他看了看周匝,面露沉思,道:“尸魔气候未成,还不能在白日显化,惧怕太阳真火灼烧。此时还能匀出一日时间准备,等着太阳降下之时,尸魔没了忌惮,怕是会大举进村。”

这数十头尸魔,若都是昨夜那般货色,荀少彧一只手都能杀的干净。

只是一想到,在有一头极高灵慧的尸魔,隐匿在数十尸魔中,荀少彧自然不会不再谨慎几分。

一头高灵慧的尸魔,心智不逊色与生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是完全超乎生人想象,阴狡诡诈不在一些老魔之下。

“风门村的那几个老油条,滑不溜手的,这里面的事儿就很有蹊跷。”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折下一节树枝,用手轻轻一撸,木屑四处飞扬,手中树枝化作一口木剑。

“这风门村年年死人,那些人的坟去了哪?就这几十个坟头?”

“莫非,都被那些祖先尸魔,给吃干抹净了?”

他心思沉沉,手中木剑一竖,嘴上默念真言。

运练踏罡步斗,脚下罡风流动,荀少彧黑发披散,木剑径直插入地里三寸。

“镇阴,”

“镇邪,”

“镇妖,”

“镇魔,”

轰——

气浪翻滚,荀少彧道袍鼓荡,书写一道道真符,每书写下一道,都念诵着其中神意神髓。

四道真符一一附录木剑上,一丝丝刺眼金光,自木剑剑身蜉蝣,仿佛在这一刹那间,脱去了凡木之根,化为一口神木瑰宝一般。

镇阴、镇邪、镇妖、镇魔,此谓烂柯山秘传之一,四镇四方天符法!

咻!

他一掌拍在剑柄,木剑骤然窜入地底。

“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荀少彧嘿然冷笑,手上连捏十数印决。

这些尸魔都是夜间行动,平常都藏身地下,躲避着日光的伤害。

毕竟,白日太阳真火旺盛,最是克制尸魔,将一头尸魔置身烈日下,不吝于将一桶浓硫酸,活生生泼在尸魔身上,对尸魔的伤害之大难以估量。

而他挑选这个时间来坟地,就是要趁着尸魔最为虚弱之时,一口气将这些尸魔都一勺烩了。

免得到了夜间,天地月华阴气至重,这些尸魔凶性更盛。荀少彧虽然不惧,但也不会自损元气,如此的吃力不讨好。

“起,”

荀少彧顶门显化阴阳鱼儿,随着指决变换,地底一道土浪不断掀起。

“吼!!!”

登时,似是野兽受伤,发出的怒吼一般,整个地面一起震动,荀少彧面色不变,脚下罡风运转,以元神驭用木剑,一路上地面坍塌不断。

“臭道士,你这是趁尸之危……”

一声似怒吼似长啸的声音,落入荀少彧耳畔。

土浪翻滚,一座座坟头蓦然炸裂,土石沙砾乱飞。

这一头尸魔果然灵慧不比常人逊色,其力量之强横,几乎打到了人仙元神这一级数。

荀少彧冷笑一声,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过一头尸魔而已,真当自己成了犼?”

“再炼个千八百年,在如此大放厥词吧。”

犼乃是尸魔的最终形态,大如牛,尾似团扇,口阔,径直如盆,周身红毛,长数尺,噬人及诸恶兽,力量强大无比,就连神圣仙佛也能斗上一斗,除非有天仙人物亲自出手降伏,否则罗天之数都要退避三舍。

“吼!!”

“臭道士,有本事到了晚上,咱再来斗上一斗,看咱是否怕了你。”

土胚炸裂的碎石,如同子弹一般射出,打的地面激射火星。荀少彧一甩衣袍,衣袍似如墙壁,将这些碎石子一一揽入。

“哼……不巧的很,贫道一到晚上就没精神,一到白天就神采奕奕,咱俩还是现在就斗一斗吧!”

荀少彧步伐疾快,挥动手上道袍,将飞射来的碎石块,又一一撞飞。

这些碎石块看似不起眼,但杀伤力却一点不弱,血肉之躯在这些碎石下,不比豆腐强上多少。

毕竟此世修行人,注重于神魂念头,还真没有多少几门,专注于肉身修行的法门。就是神仙位业翻江倒海之能,肉身也见得有百人之力,在不动用神魂法力的情况下,更是有可能栽在凡俗之人的手上。

轰——

荀少彧一拍身后包裹,包裹断然炸开,一个个牛皮水囊横飞出去。

“剑来,”

他虚握一拽,自地底将木剑拽出,剑上沾染着一滴滴绿色尸血,四道宝符流动神光,强大的破邪、驱魔神力,将这些绿色尸血一一蒸干。

似是感受着危机将近,尸魔发出的怒吼,如同重重海浪击打,强横莫名的力量,有着一股摄人心魄、夺人命魂的诡谲力量。

荀少彧执剑在手,当真就是一尊绝代剑手,剑略超卓极致,一一点破牛皮水囊。

血浆爆炸四散,无数的血雾四处弥漫。

他一甩道袍,罡风四溢开来,震散周匝的血雾之气,手中木剑穿梭在血雾中,裹挟着一道血光,再度涌入地壳。

“黑狗血……”

那一头强横尸魔惊怒交加,对于这等辟邪至阳之血,落在凡俗手中,尸魔大可将其无视,但落在荀少彧这等修行高深之人手上,其所能带来的威胁,已经足以致命。

荀少彧眸光湛湛,土胚纷纷炸裂,黑狗血洒落一地,混着法力书写的龙章凤文,一道道真言自地面显化。

黑狗血升起一层朦胧血光,渗入这一片坟地中,一声声惨戾哀嚎声,自地底深处响起。

数十头尸魔近乎暴动一般,在地底深处乱窜,掀起的层层土浪,在荀少彧周围肆虐着。

“黑狗血配生糯米,再给你加点料,”

荀少彧自袖中一掏,掌心一把糯米。一粒粒糯米落在血土上,混杂着一层黑红血光。

轰——

惊人之极的力量,自地底掀起,简直就要将这一片地皮,给生生的撅起。

第二五三章三十六尸

一块宽约数丈,厚有尺许的土壳,简直就是一座小型山丘,径直的砸向荀少彧。

黑狗血混着糯米,化为一层黑红色火焰,在这一座小型山丘上灼烧着。

“剑来,”

荀少彧一声怒喝,一道血光自地下猛然窜出,落入他的掌心。

经过黑狗血的祭炼,还有荀少彧四道宝符加持,这一口木剑已经再非凡物。

日后就算没了他法力温养,也是一口上乘辟邪剑器,可以震慑群邪。等闲鬼祟不敢近,甚至足以作为一方末流道脉的镇运之物。

当然,荀少彧也看不上一口辟邪器,他有着法剑青峰,只要他舍得心思温养,那一口青峰剑的前景,比手上这一口辟邪剑强上千百倍。

只是荀少彧不舍青峰法剑遭污,黑狗血虽是阳刚之物,但也有至污之性。若是不慎污了青峰剑的灵性,以后就再难补救了。

荀少彧执剑在手,脚尖一蹬,冲向砸来的‘山丘’,剑尖血光丝丝流转,身子直接冲入‘山丘’中,径直穿了过去。

轰——

轰——

轰——

一节节‘山丘’,自中间开始崩塌,一块块土旮瘩四散掉落。一个个坟包纷纷炸裂,在荀少彧周匝横飞。

“欺尸太甚,吾与你无怨无仇,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一声咆哮自地壳深处响起,混杂着凛然的暴烈。

“哈哈哈……妖行妖道,魔行魔道,仙走堂皇大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一个尸有余气,侥幸再活一世的魔头,岂能与吾相比。”

荀少彧嗤笑一声,话说的爽直。

“如此赶尽杀绝……你小心你自己阴沟里翻船啊!”

沉肃的冷笑声,似如重锤一字一字抨击着荀少彧的心神。

地壳中尸气沸腾,一字一句都是摄魂夺魄的魔音,寻常人听了一句,都要脑壳崩裂、脑浆碎成一堆浆糊。

“这等尸气……圈养血裔温养尸性,竟然有如此功效?”

“这已成了气候,若是再有一年半载,炼化了胸腔七节尸骨,这魔头就能臻达法相级数了。”

荀少彧神情冷峻,手上剑光四溢,剑光分化之境的剑术境界,让他在方丈之内游刃有余,任凭尸魔有多少手段,也自一一破去。

剑光一化千百,环绕周身无碍,任他有多少攻伐,也能一一化去自如。

况且,尸魔固然藏身地壳,但一身尸气之盛,在荀少彧的眼里,就如黑夜中的一团烛火,极为的显眼。

若非数十头尸魔牵制,再有地壳挡住了几分冲击力道。荀少彧只是黑狗血混着糯米,一瞬间爆发的至刚至阳,就能震死众多尸魔。

“差一点就是差一点,还敢大言不惭?”

荀少彧一脚踏地,顿然凌空一翻,木剑倏然窜入地壳中。

轰——

一块地壳蓦然塌陷,荀少彧执剑,一道道宝符神光湛湛,地壳裂缝中涌出一道道墨绿色尸血,将这地壳染成深绿一片。

“贫道看你,有多少尸血可以流。”

荀少彧一挥手,一百零八枚木钉自袖口飞出,桃木钉儿顺着裂缝,一根根打入地壳中。

桃木克阴邪,一百零八枚木钉按着五行八卦方位,一一钉入地壳深处。

“啊啊啊……好狠的道士,要让吾永世不得超生,你好狠啊!”

尸魔勃然大怒,浑身恍若置身太阳之下,强烈的至刚至阳气息,让他忍不住的吃痛。

“臭道士,吾与你不死不休!”

地壳百余丈之下,一丝丝强烈的危机,蒙蔽了尸魔的心神,让这一头尸魔,彻底的陷入癫狂,狰狞扭曲的面孔上,带着说不出的诡谲。

“三十四尸魔,玉石俱焚!”

轰——

轰——

地壳掀飞半尺有余,墨绿色的尸血汇聚成流,腥臭污秽的尸气,在一瞬间爆发开来,近乎无数潮汐席卷。

浓浓的恶意犹如实质,一滴滴墨绿色尸血洒落,每一滴混合阴毒、煞邪之气。

荀少彧面色陡然一变,一丝丝莫名危机,让他一颗道心微颤。

“臭道士,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却一再苦苦相逼,坏吾根基、杀吾族裔,吾誓与你没完。”

这一道声嘶力竭的叫喊,其中露骨的恨意,几欲凝聚成实质。

三十四头尸魔一齐爆发,尸血漫天横飞。

这最为污秽之血,混杂着尸毒尸念,且与这一方阴煞地脉相合,就是大修行人也极为忌惮。若是一着不慎污了神魂念头,修行之基不存,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一头尸魔,或者说是一群尸魔,在荀少彧接二连三的杀招下,也顾不得阴煞地脉受损,采取这一着两败俱伤的手段。

要知道,寻常尸魔与地脉相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除非遇到生死攸关之时,否则如何会舍弃性命相连的地脉。

此时,三十四头尸魔化为尸血,与地煞阴脉相合,所爆发出的威力,就是一尊神仙中人也要堕为凡俗。

“呔~~~”

他腹部一缩一鼓,舌尖儿绽雷音。

“清风一十三式!”

剑光分而化之,一道道剑光自周身盘恒,似有千百之数,在瞬息间绽放。

咻!

咻!

咻!

这一口木剑在荀少彧手上,比什么神兵利器还要厉害三分。

任由漫天尸血洒落,荀少彧踏罡步斗,罡风四溢之时,剑光在身畔挥洒,简直油泼不入、水洒不进,周身三尺无漏无坏。

轰——

荀少彧一手舞剑,一手演化宝符,并将宝符打入地壳极深之处,震的地壳晃动不休。

四方四镇宝符,每一道都是上乘精妙之符法,是烂柯山秘传中的秘传。每一道符法神通,在荀少彧手上,都有着惊世骇俗的威力。

四道符法生生贯穿地壳,打入地下数百丈,震的方圆十里大地颤动。

待到震动渐渐消去,这一片坟地,已经损毁了大半。一座座坟头被崩碎毁,几乎就是将这一片土地夷为平地。

“跑了?”

荀少彧默然矗立,手中一口木剑,徐徐化为木屑四散飞落。

…………

高家老屋中,

“道爷,”

高老汉、苏老汉两个村老,对荀少彧且恭且谨。

村口一场斗法,虽然风门村中人不知其中险恶,但十里方圆地动不止,还是让他们平添了几分敬畏。

这是一个有真本事、大神通的道人!

高老汉、苏老汉乃至于所有风门村人,心头都默默震动。

荀少彧缓缓道:“两位老爷子,不用如此拘谨的。”

高老汉道:“道爷为了咱风门村,与尸魔大战,咱这些老骨头不顶事,帮不上什么大忙,心里有愧啊!”

“什么愧不愧的,尸魔祸害一方,降伏尸魔本就是吾正道弟子份内之事。”荀少彧面露沉色,摇头道:“只可惜到底棋差一招,让那魔头逃了,来日必有波折。”

虽然尸魔阴地被破,没了进阶的指望,但一头智慧通达的魔头,其潜在威胁不容小觑。

苏老汉道:“道爷,那您看这尸魔又那能逃到哪去?”

荀少彧淡淡道:“这深山老林,哪里不能躲起来?”

“你们这些山里人,会不知道?”

这一次虽然重创了尸魔,但天和、人和在他手上,尸魔手上只有个地利,能勉强抗衡一二,荀少彧自然是压着尸魔打。但若是让尸魔修养几日,状态恢复到顶峰,尤其在夜晚月华最盛时,荀少彧这个逆伐地仙的大高手,都要退避三舍。

高老汉叹了口气,道:“这尸魔为祸村邻,祸害的我们……五十年不得安生,如今有道爷在,也该有一个了断了。”

荀少彧轻轻一笑,道:“你们放心,尸魔一日不除,我是不会离开的。我若是走了,这一头人仙元神级数的尸魔,留给风门村的危害太大了。”

一头人仙元神级数的魔头,一旦发起难来,这区区的风门村,又能挡着几时。

况且,荀少彧直觉风门村中的事,远远没有看到的如此简单。

风门村几十户人家,其中的水也不浅。

荀少彧蹙眉道:“吾本想着午时三刻,择太阳最烈之时,一举拔除尸地数十头尸魔。但那头尸魔太狡猾了,一看不对即刻远遁,甚至不惜震断地脉,自毁数十尊尸魔。”

“如今导致那一块坟地,全是尸血毒脓,就连仙道中人入内,一个不慎都要载个跟头。”

尸魔不管不顾的自爆地脉,日后这一方土地就是真的恶水穷山,毒性潜伏深处,延续世人几百载不止。

“道爷的意思是……”

两个老汉互相对视一眼,显得有些沉闷。

荀少彧低声道:“那块坟地,叫大伙烧上一遍,焚烧的仔细一些,将那些绿血都成了飞灰,不要留下祸根。”

“这尸毒的厉害,不用我多说,你们也都该明白,切勿再遗祸后人了。”

“尸有余气,啧啧……”

荀少彧说的严重,两个村老也听得颇为认真,不敢有半点懈怠心思。

“吾也要准备准备了,这头尸魔没了地脉,虽然一身实力虚浮,但同样没了牵挂,愈发的难以对付了。”

…………

呼——

呼——

呼—

一处山洞之中,洞口回响着簌簌风声,似乎千万道气流挤在一起,压得山洞石壁徐徐颤抖。

“臭道士,臭道士,”

“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一丝丝凶横的气息,自洞口处冲出。

一尊似人非人的身影,横卧在地面上,与寻常人相似的躯壳中,凛冽的魔气焦灼缠绕,犹如一头张牙舞爪的野兽。

“就差五十载火候,吾就能成就顶尖尸魔,有着称霸一方、统御一方的可能。”

这一头尸魔,对于荀少彧横插一手,坏了地脉机缘,简直就是平生第一大恨。

尸魔修行艰难,他能在短短五十载内,修成这等境地,除了生前未雨绸缪,还有就是死后的际遇玄奇。

若非荀少彧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一座山中野村,找到了尸魔的老巢。让这尸魔再龟缩一两千年,就是神仙中人也得成为他的口粮。

只可惜,万事万物没有如果,尸魔自爆地脉,又折损了三十五尊尸魔道体,再想有昔时的机遇,已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三十五尊道体啊……吾若能融会贯通,其威能神通何其可怕,那小道士敢在吾面前动土,伸手就能捏死他。”

只是一这一尊神秘尸魔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这所谓的三十六尊尸魔,本质上只有他一个有着灵慧,其他的三十五尊尸魔,都是无知无识的躯壳,是老魔炼作化身之用的。

只是因为没有炼化胸腔七节横骨,无法口吐人言,只能如野兽一般吼叫。

这也是天地造化之玄奇,三十六座坟墓演化天罡之数术,诞生了这一头至邪尸魔,甚至化三十六为一体,练就三十五尊化身,全是他先天的躯壳,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但如今的这些,全都让荀少彧给生生毁掉了。

“臭道士,吾一定要让你死,要你的师门陪葬,要你全家十族通通陪葬。”

“吾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让你知道知道,管闲事是一定有代价的。”

尸魔浑身尸气沸腾,狰狞可怖的面庞,带着几道略微翻起的伤疤。

这是荀少彧用木剑,在尸魔脸上留下的痕迹。

这一场斗法,荀少彧出手随意,但法相级数的力量,依旧是恐怖如渊、晦涩莫名。

但是,一头元神级数的尸魔,在一尊法相人仙面前,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有来有往的交手几个回合,这在人仙元神中已是绝少有的。

当然,尸魔也想不到荀少彧会如此果断,前夜击杀了一尊尸魔之后,第二天正午时分,就直接杀到了他的老巢,一定时间也没耽误,间接打了尸魔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在午时三刻,正是尸魔法力最为虚弱之时。

而荀少彧一尊人仙绝顶,对付一个人仙元神级数的尸魔,还如此的小心谨慎,也当真是一大另类了。

如今的尸魔,三十五尊尸魔化身被毁,就连地脉老巢,也为了争取时间逃遁,而奋然的自毁,可谓是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

但正是如此虚弱状态的尸魔,心中却有一团火。在逐渐的燃烧着,其炽烈的程度,恨不得烧尽眼前的一切。

第二五四章阴祟尸穴

转瞬三日

荀少背着手,眺望着深山老林,眸光幽幽一片,近乎晦暗莫名。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这里,”

“来,这里,”

“都看仔细了,”

苏老汉带着本家子弟,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村民,手上拿着锄头、草叉、镐头,一点点的搜索着深山中的各处洞穴。

这些村民们,是风门村中仅存的壮年,风门村一直被尸魔持续放血,能有十几个村壮,都是为了村子里的传宗接代考虑。

如今尸地崩塌,最后一头尸魔逃遁隐匿,一直压在村人胸中的阴霾顿消。但斩草要除根,还剩下的一头尸魔的是必须要除掉的。

只是荀少对这一片深山老林极为陌生,不似风门村人一般,常年混迹山中与山林为伴、鸟兽为伍,只能让这些村人自行搜寻。

虽然这当中或许有着危险,但关系到一村的切身安危,十几个村壮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山搜寻。

“三十六头尸魔以三十六天罡数,葬于地煞真脉中,这其中的手笔着实不小。”

荀少衣袍猎猎,眸光开阖中,自有精芒跳动。

这三日以来,荀少仔仔细细勘察一番,风门村墓地的风水布置,对于风门村多了许多了解。

“风门,在人身为风门热府穴,足太阳膀胱经,在天地即为先天八卦之巽卦。”

“这村子的先人,一定非寻常人物,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风门二字。”

荀少心思转动,对于那一头尸魔愈发慎重。

虽说那头尸魔,也不一定就是风门村第一代先人,但以天罡三十六数,又以先天八卦之数含杂,先天根基远非寻常尸魔能比。

固然地脉被毁,尸魔元气大伤,但诸葛一生唯谨慎,关羽大意失荆州。

要知道,这一方山境已属河南地界,道门第一洞天小有清虚天就在河南地界。尸魔在河南地界上,肆无忌惮的出手,手上若没有几分手段,焉能让人信服。

毕竟,这尸魔胆敢在小有清虚天的眼皮底下,圈养生前血裔,用作己身修行资粮。

若说尸魔没有什么杀手锏傍身,自持有把握瞒过小有清虚天的缉察,荀少却是分毫不信的。

“道爷,你看这几天,咱们钻在山里,没日没夜的找,也没找到那尸魔。您看会不会是尸魔知道,不是道爷你的对手,所以逃出山了”

苏老汉擦了擦脸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着。

风门村的十几个人,投入深山老林中,简直连一点水花都打不起来,就算他们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但这三日来的辛苦搜寻,至多也就是尽一尽人事罢了。

荀少神情默然,摇了摇头道“尸魔的藏尸地固然毁了,但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方法。天下地脉纵横交错,未必就没有与这段阴煞脉,相辅相成的地脉存在。”

“虽然如此一来,葬尸之地有了瑕疵,不如天地造就的完满无缺,但也够他一时之用了。”

“若不趁着现在,正是尸魔最虚弱之时,彻底镇杀尸魔,待他卷土重来时,吾自然是不惧尸魔的报复,但你们就未必不在乎了。”

“这道爷说得是”

苏老汉的心有一些打鼓,望着一望无际的老林子,犹如在看着一头静寂庞大的野兽,心惊肉跳不能自己。

荀少能抽身自如,是靠着人仙绝顶的修为,一头尸魔在他面前,着实掀不起风浪。而他们风门村人少势微,都是一群凡夫俗子,尸魔随意吐一口气,都能弄死一大片,根本不能比。

“放心吧,青天白日之下,尸魔是不会现身的。”

荀少开口道“尸魔一旦现身,尸气远隔数十里,也能看的见。以尸魔的灵慧,岂会如此的不智”

“若非忌惮贫道,这尸魔大可以直接冲击村落,将你们阖村老少一并吞了。”

荀少眸光明亮,嘴角浮现冷笑。

风门村,

高家老宅,

高老汉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手上拿着根烟袋杆子,面上露出凝重下色,一口又一口的抽着旱烟。

此时此刻的风门村,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尽数出动。

高老汉躲在家中,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意。

只是老汉脸上,却不见半分悠闲神色,有的只是冷然沉重。

“咳咳咳”

不时的,老汉咳嗽了数声,在这座空旷的院落中回响。干瘦老迈的身躯,似乎要把心肝脾肺儿,都给一并的咳出来。

“唉这事儿,真是麻烦了”

高老汉神情晦涩莫名,带着深深的疲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困扰着风门村五十载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但老汉面上却无多少喜,反而神情中多有冷肃,恍惚换了一张面庞。

他佝偻着身躯,刺鼻烟气絮绕在老院中,昏黄浑浊的眸子,瞳孔微微扩散一分。

如此神态的高老汉,与平常之时迥然不同,多了几分鬼气,少了几许人味。

“事啊有缓有急,关乎老儿的身家性命,老汉就只能对不住你们了。”

高老汉缓缓起身,将烟袋锅的烟土一一磕出去,黄铜落在石阶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老院中似有一片阴影覆盖,老汉的身形也似乎愈发模糊。似有千百声呢喃自语,在老汉耳畔响起,在敲击着院落周匝。

老汉心事重重,一点也没有人前的喜悦,反而多有冷意。

“嚯嚯嚯”

“你终于想明白了,你终于想明白了,现在不比以往了,那个小道士就是个祸害,必须要除掉他除掉他”

一丝丝诡谲妖异之音,回响在院落之中。

整个院落内,似乎被一股无形力量束缚,任由诡谲妖异之音,如何似癫似狂的叫嚣,也没有溢出院落一丝一毫。

高老汉将烟袋杆别在腰间,阴厌厌的一笑,道“人老了,心也跟着软了,毕竟住了六七十年,亲手毁了这里,还是有些不舍的。”

“人老伤情,老儿以往一直对此不屑一顾,没想到不服老真是不行了啊”

“是么”

似是而非的笑声,自院落中飘荡。

一尊庞大的黑影,不知何时自荀少的背后浮现。

“是啊”

高老汉低声呢喃,这一尊幽暗黑影徐徐覆盖在老汉的身上,恍惚间上空的云色为之一暗。

他缓缓踏入正堂,阴诡森冷的面庞,与寻常几乎判若两人。

“先人在上,”

老汉对着正堂的墙壁一拍,墙壁顿时挪动,渐渐露出两尊铜人像。

这两尊铜人像,一具男相,一具女相,男相着一身王朝官袍,器宇轩昂;女相着一袭宫装宝衣,品性柔美。

两尊铜人像都十分传神,具备着男、女二人的斐然神采。

“不肖子孙高明知,自先父手中接过祖训,数十年如一日,不敢有一日懈怠,不敢有一时轻慢。”

他郑重的拱手一礼,道“如今时机已到,不肖子孙高明知告慰先灵,必不负高氏七世余泽。”

“嘎嘎嘎”

似癫似狂的大笑,在高老汉背后的阴影中响起,无尽的扭曲感,在这一刻沸腾着。

古洞尸穴,

一尊尸魔面色苍白,似人似兽的身躯,汲取着地脉中的阴煞浑浊,淬练着自身的尸躯。

“呃”

尸魔舒展着身躯,周匝蛇虫鼠蚁的尸体,堆成一堆小山,浓郁的尸气如同实质,在尸穴中盘恒着。

作为三十六头尸魔之首,也是三十六头尸魔精华所在,这一头尸魔的力量,是一般尸魔可望而不可及的。

人仙元神级数只差一步迈入法相,若非被打断了温养孕育,这一头尸魔甚至能直接踏入法相级数。

恐怖惊人的尸气,挤压着尸穴洞壁,尸魔低声自语“折损的五成元气,一时是难以复原了。”

“最多只能恢复如此了,没有精血滋养,能维持这些力量,已经极是不易。”

尸魔狠声道“臭道士坏吾道基,害吾落得如此田地,吾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先屠了风门村,再屠你阖家满门。”

轰――

强烈的尸气拍打着洞壁,震的整个尸穴乱颤,人仙级数的气机,满溢在这一方洞穴。

经过三日来的修养,尸魔固然损失惨重,但一身修为最少有全盛时的七成。

一举一动风云变色,一喜一悲一方动荡

“嗯生人”

“有生人的气息,”

“竟然有生人”

尸魔鼻子蓦然一动,鼻孔一连嗅了数下,暴然发出大吼。

丝丝缕缕的墨绿色尸气,一朝弥漫开来,遍布着尸穴之中。

“天助我也正适合给吾疗伤之用。”

尸魔露出尖锐的利齿,嘶吼着。

人之精血对于尸魔,可是大补大益之物,不下于灵丹妙药的价值,对这头尸魔的诱惑尤为巨大。

若是能肆无忌惮的吞食人族精血,这尸魔的力量,也会很快实现跨越性飞跃。

老林中,几个村汉一点点搜寻着。

“高七,这是第几个山洞了”

村人们用草耙将杂草分开,一个村汉喊到。

村人口中的高七,是高氏族人中少有的山里通,对这深山老林中的境况,着实是在清楚不过了。

高七想了一下,道“这该是第十四个山洞了。”

“十四个了也不知道那东西,藏到了哪里,一连翻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他的踪迹。”一个粗鲁村汉大声抱怨着。

“嘿,找不着有找不着的好处,就咱们几个人,若是找到了那东西的巢穴,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将消息传递出去。”

“消息传递不出去,咱们就是给那东西加餐了。”

几个村汉一边闲聊着,一边分开枯黄的杂草。

“唉你们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倏然,有一个村人首先发言,牙齿似打着寒颤。

村人的恐惧,也似乎蔓延了一般。

“别乱说话,那那东西最重要惊醒,把咱们全都填了人家的五脏庙,都不够人家一口吞的。”高七一声严喝,镇住了骚乱的村人们。

“七哥,这声音洞里真的有东西。”

一声凄厉的叫喊,在洞府中盘恒,一个村人指着一滩绿色血液,吓道神容扭曲。

尸魔血液与凡人血液差距太大,只要一眼就能看明辨。

“什么”

高七步伐交错,神请恐慌。

“啊”

“尸魔”

“啊啊啊”

无力的哀嚎声,自尸穴洞口处传来,尸魔猩红色的眸子,闪烁着一抹畅然。

“生人的气血,真是大补啊”

角落之中,尸魔舔拭着猩红的唇舌,徐徐走出来。

“血,”

山林一侧,荀少眸光一凝,丝丝血腥气息拂过鼻尖儿。

这一点血腥味,引得他的警觉

他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几世轮回下,杀的人何止千数百数,如何不知道这血腥是什么滋味。

“不好,是搜寻的村汉们出事了。”

荀少心思急转,身形一动向着血腥传来的位置掠去。

“青峰,”

一道剑光自他口中吐出,荀少飞身踏着剑光,一瞬间的速度,几乎肉眼不可直观。

只有千百道幻影,自他经过之时一闪即逝。

这一刻的荀少,赫然有着一尊剑仙人物的绝代风采,所谓一口剑气啸阴阳,惊的山中鸟兽四处奔逐。

“这一次,你是跑不了了。”

荀少的目光中,只有一片凛然之色。

这一头尸魔虽然神通不少,但真正让他忌惮的,还是地脉辅佐下,三十五尊尸魔混一爆发的力量。

那一股力量,俨然踏入地仙级数。

但这一股力量,早就在那一场斗法中,让尸魔用了一回。尸魔逃遁在深山中,没让荀少给生生击杀了。

如今尸魔修为尚在,但战力上有所缺失,正是斩杀尸魔的大好机会。

“青峰”

这一口法剑,直指一个方向,沿途无数剑气肆虐,将所有的阻碍一一粉碎。

“剑光分化”

荀少化为一道清光,眼眸中一枚青玉小剑发出嗡鸣,毫不犹豫的施展

数百、上千道剑光分化而出,落在荀少的脚下,一道道剑光纷纷崩灭,更为荀少平添了数分速度。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五五章不死丹朱

人血不似兽血,其中差别较为明显。手机端htts:

荀少嗅到人血,就知道尸魔终于按耐不住,泄露了踪迹。

“一头元神级数的尸魔,勉强也能做青峰剑开锋之用。”

荀少脚下千百剑光略过,须臾冲入洞穴中。

只是荀少来的快,但尸魔杀人的速度犹甚三分。

他一踏入洞穴,就看到一处处斑驳血迹,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充斥在这一座尸穴。

这五、六个村壮,只剩下一具具枯骨,衣衫破破烂烂,血液流失殆尽,枯黄的头发似一堆堆枯草,草叉柄杆断裂几节,散落在尸穴当中。

“来的晚了,”

荀少低声自语“哼你跑不了,”

对于这一头尸魔,荀少势在必得。

不仅仅是风门村几十口的身家性命,更有心血来潮下,冥冥中的一丝感觉。

这一丝感觉来的莫名,但荀少却也不会轻视。

铮――

铮――

荀少屈指一弹,顿然剑光纵横,将这些尸骸遗骨,化为无数飞灰。

“你跑不了的,”

一道道剑光径直震塌了洞穴,剑音鸣蝉不绝,向着一个方向猛然冲去。

“连你这尸魔都斩不了,吾又何谈大道成就。”

剑光大放之时,须臾冲破一重重云霄,卷入尸穴中一滴血液,径直冲着一个方向掠去。

这一滴血液出自遇难的村人,沾染了村人气息。

而尸魔固然下手极快,但这一丝气息,也要费一些时间洗去。就是这些时间,足够尸魔死无丈身之地。

剑仙采气杀人的功夫,在众多修行道路中都是少有。

民间话本里,就有剑仙采气,杀人于千里万里之外的记叙。

剑光疾掠时,循着气机所向,近乎与遁光一般,穿梭于老林中。

不多时,荀少就追上了尸魔,手中青峰直刺。

剑光分化的绝世剑术,在他手上惊艳非常,几乎如同神通法术一般,信手拈来的一击,都有一剑破诸法之妙。

“小牛鼻子,你找死”

尸魔怒极嘶吼,破烂的衣衫有着土腥气,伸出一双乌黑爪子,墨黑色指甲三寸有余,指甲尖锐之极。

“找死”

荀少面露冷笑,青峰剑身一横,剑光直直削下。

“若非前几日,让你耍了个机灵,侥幸的逃了,你焉能有命在。”

“如此大言不惭,真是找死耶”

“吼”

滚滚尸气沸腾,尸魔猩红的的眼球凸起,无数血丝密布其间。

铮――

铮――

尸魔肉身强横,经历数百载浊煞洗礼,一身体魄筋骨之强,已然不逊于仙家法器。

荀少剑术攻伐,尸魔双手乱舞,应对着犀利绝伦的剑光,一道道火花迸发开来。

“啊啊啊”

尸魔仰头狂啸,尸气如江如河,却在一剑生生劈开。

两人斗法声势骇人,周匝一颗颗百年老树,受到波及纷纷炸裂。

荀少一身惊世剑术,早已臻达地仙级数,寻常人仙基本一剑一个。

但尸魔肉身强横无匹,甚至有资格以肉身躯壳,与人仙元神一较高低。荀少剑术绝顶,却只能轻创尸魔,触及不得尸魔的命门。

只是,一连中剑数十、上百次,轻伤积累成重伤,也能要了尸魔性命。

在短暂交手数十招之后,尸魔猛然鼓动尸气,身躯胀起几分,丈二高的身躯,生生压向荀少,不管不顾剑光伐身陨命,一副要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亡命模样。

“哈哈哈黔驴技穷也”

荀少见状,面上清朗大笑,青峰剑随手一掷而出,化为一道明光遁去。

这明光犹如细丝一般,自尸魔眉心刺入,再从其脑后窜出。

“呃”

尸魔僵硬的看着荀少,面上扭曲之极。

轰――

荀少掌心化符,金赤神光化为一道三味真火神符,打入尸魔躯壳上,一刹那间,即有三尺真火窜起,焚烧着尸魔躯壳。

荀少先前一剑,虽把这头尸魔的大脑、小脑,都搅为一团面糊,断去了尸魔的生机。

但尸魔身上毒性猛烈,若是不经过谨慎处理,一旦让其蔓延开来,立时就是一场弥天大祸。

在人间红尘,就是所谓的瘟疫、瘟魔,在佛、道、魔三家而言,就是惧之怕之的业力因果。

“烈火炼真金,这一具尸魔之身也是一样异材。”

道家三味真火至刚至阳,是炼丹炼器的不二之宝。

荀少炼精气神为三味火,虽不见得有天人一般,炼得内外三味真意,炼一道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的神通,却也非凡火可比。

经过三味真火淬炼,炼尽尸魔肉身玉髓。

入夜,荀少、苏老汉二人,带着七八个村汉,回到风门村。

“高七这孩子,可惜了”

“只是出了回村子,咋就咋就唉”

站在村口,苏老汉神容虽有悲戚,唏嘘不已。

这个高七的身份非同一般,是高家主脉的一房。

所谓风门村的三老之位,除了其中一个村老的位置悬置,其他的两个位置,都让高、苏两家分而化之,各自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兼着。

至于悬置的一般都是看高、苏二家,哪一家人丁最旺、家势最盛,就由着哪一家撰取空置的那一个位置。

一村三老,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的人物,一句家法大如天绝非虚言妄语。

自然,高苏两姓的村老之位,也不是随意的什么人,都有资格染指的。

非有各房族人认可,非得各脉村人信服,就算染指了村老之位,也镇不住场面,徒然是自取其辱。

而这个高七,就是高氏一脉中人,作为未来村老来培养的。在风门村几十口人丁中,都是一号人物,很是有一批人信服。

只是这一次不同以往,虽然死伤了五六个壮年,对于风门村来说已是死伤惨重了。

但从长久来看,没了尸魔这一大祸害,风门村从此可以喘口气,不至于让尸魔一点点蚕食,最后再被一口吞掉。

当然,这七八个村汉,也都是面带悲色。毕竟高苏两姓各房,经过了几百年的互相结亲,可以说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都是自家的亲族。

不是堂兄堂弟、就是表兄表弟,小时候光屁股的玩伴儿,如今就剩下一坛骨灰,这让这些村汉如何不感同身受。

只是死伤四五人不到,却也能牵扯出几十口亲眷,风口村家家挂白绫,人人去祭奠。

对这个几十口不到的小村落,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时也,命也,这是他的命数。”

荀少把玩着手中的明珠,神情晦涩莫名,望着漆黑一片的村落。

手上明珠圆润生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这一颗明珠,是由着三味真火之力,从尸魔身上萃取出来的精华。

其中妙用非同小可,最能增益肉身躯壳。

固然不可能如尸魔一般肉壳恍若精钢,但也是一等一的宝物。

苏老汉点头应声“嗯,也是,也是,高七那孩子命数不好。”

“道爷,”

“这不对劲啊,村子有些忒静了”

苏老汉看着深深的村巷,眉头不自然蹙了一下。

“嗯”

“却是不对劲看来,是要到了掀桌子的时候了。”

荀少颔首点头,手中盘玩着的明珠,幽然亮起一点银白,幽幽一叹。

“你说是吗”

他一步缓然踏出,对着阴影重重,轻声问着。

“哈哈哈说得对,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黑暗中一声声冷笑,在这一刻响起。







一根根火把无风自动,一一燃起灼灼火光,映照着村中道路,将一个不大的风门村,照的内外通透。

一个中年男子着一身灰色衣衫,矗立在一间屋舍下,火光跳动间,照的中年男子面容有一些诡谲。

“确实,是时候了。”

荀少漠然看着村落的变化,以及村中死气沉沉之象。

沉寂的村落,虽然在火光下看的甚为清晰,但内中的幽静,让人心肝颤动,有一股莫名的恐怖。

苏老汉一脸震惊,突兀的喊道“你你是高老哥”

眼前中年男人的相貌,赫然与高老汉昔年一模一样。

毕竟是从小斗到大的老兄弟,苏老汉对于高老汉极为熟悉。

这一个中年男人不但相貌仿佛,就连言谈举止都有九成相似,这更让苏老汉心头震动。

“难得,你还认得我真没想到,我三十年前的相貌,你还能记得。”

这中年男人相貌雄伟,高大的身躯下,影子拉的极长。

“你你这是”

苏老汉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

高老汉诡异的变化,乃至于态度上的微妙,让苏老汉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多年的相处,对方突如其来的变脸,让人心头寒意大盛。

“返老还童么不错的法术神通,看来你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荀少轻声说着,眸光闪动间,略过一摸精芒。

高老汉轻轻一笑“五百年的火候,就换了这一张面目,也不知是赚了,亦或是赔了。”

“天罡三十六尸魔数,是你故意炼的”

荀少话语虽是询问,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是认定了事情的始末。

高老汉冷冷一笑,道“你知道”

“哼这所谓的风门村,自从建成之日始,就注定了要为吾的大业献身。三十六尸魔,只是些许小事而已。”

荀少叹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以三十六尸魔真血孕育,以风门村八卦风门方位养势,你这是孕养一样惊世魔物啊”

“是不死丹朱,”

高老汉轻轻笑着,纠正着荀少的话,手掌中一枚红色丹丸,晶莹剔透之极,超乎任何奇珍异宝。

“吾高家忍辱负重,历经五百年的辛苦,才练得一枚不死丹朱,自此不死长生与世,与神仙中人相若,何其快哉逍遥。”

不死者,尸气之云精也

丹朱者,朱红之气华也

所谓百年生一缕,千载方得形,只这一枚就不知耗费多少功夫,用了多少岁月,孕得一枚不死丹朱。

到了高老汉这一脉,终于算是瓜熟蒂落。

只要炼化丹朱,一跃就能超乎大多地仙之上,堪称奇迹中的奇迹,所谓的不死神仙药,大多都是如此。

高老汉怪笑道“说来,我还该谢谢你们,若非你们四处奔走,将养尸之地毁去,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摘取丹朱。”

“摘不得丹朱,以我这老迈之躯,也没几年活头。我这枯木逢春,你们都是功莫大焉。”

自高老汉的先人,将家中坟地以天罡八卦排列,内中种下一点丹朱种子后,前后五百年的时光。

三十六头尸魔都成了气候,但高老汉却没有任何反制之法,只能眼看着丹朱成熟,而不敢以身返险。

五十载的算计筹谋,终于等到荀少一个真正的修行人,一举打破尸穴,镇杀三十六尸魔,促进了不死丹朱的最后成熟。

若非荀少来的及时,高老汉对尸穴再为窥视,也不敢擅自而为。

“咦”

荀少看着高老汉手上红彤彤的不死丹朱,心神猛地一跳,似乎一种奇妙的感觉,顿然袭上心头。

“此物,与吾有缘”

一丝莫名的念头,在这一刻占据了荀少的脑海,并立即扎下根来。

高老汉手上的不死丹朱,仿佛是磁石般,生生吸引着他的目光。

不死丹朱虽是在阴邪之地缔结,并经过数十次血祭,一点点温养这一宝物。但至邪为正、至阴为阳,不死丹朱虽然形成的过程,堪称诡谲非常,但实质却是一样纯阳之宝。

高老汉这等毫无修行在身的普通人,捧着这一样纯阳之宝,却给荀少一种直面神仙中人的错觉。

或者也称不上错觉,高老汉无论气机、声势,都与一尊神仙中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仿佛高老汉已然位证神仙,不老不死不灭与世,其中神妙已然可想而知。

让一个凡夫俗子,一步登天一般,不死丹朱固然为纯阳之宝,但其中的邪性也一点不少。

“只是,此为吾成道机缘,必须不惜一切手段,将其夺入手中,否则以后悔之晚矣。”

荀少目光盯着不死丹朱,心中念头,逐渐清晰可见。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五六章吾道成矣

“怎么会,这怎么会”

“高明知,怎么会如此”

苏老汉**落魄,不愿意相信的看着中年男子。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高明知低声笑了笑,道“真是一群蠢物,若非需要你们一身精血,孕育不死丹朱,早在五十年前,这个村子就不复存在了。”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七分侥幸,再有三分时机未到,才让你们捡回一条命。”

“你”

苏老汉怒火攻心,就要上前搏命。

“不要去送死,丹朱吞食高、苏两家血髓孕育,你们这些人对它而言,都是大补之物。”

荀少伸手,拦住气急的苏老汉,道“这村子里的妇孺,已经凶多吉少了,何必再搭上几条人命。”

“小道士,跪下奉老夫为主,并将手上的道经宝诰交出来。老夫看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高明知带着满满的恶意,看着荀少时,其中的贪婪不加掩饰,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一口吞掉。

“道经宝诰”

荀少冷然一笑“你的脸也忒大了,就凭你个只会三两下的江湖术士,也想染指吾的道经”

“不自量力”

高明知恼羞成怒,道“既然你一心找死,老夫这就成全你。”

他的掌心中央,一根根肉芽交相缠绕着,竟将不死丹朱徐徐化入掌心。

“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想死,老夫成全你。”

高氏先人四百多年奔波积累,他自身又谋划五十载春秋,才炼得一枚不死丹朱。

以不死丹朱为内丹,肉身不死不坏,堪称一步登天,踏入陆地神仙之境。

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就算能倒拽山河,但不通一点法术神通,仍让中年男子心有所憾。

荀少身上的道书,正是高明知弥补己身,不通法术神通的关键。

只要能得手,对于荀少师门的追缴,他也不甚在意。

毕竟,高明知都忍了五十年了,如今更是长生不死之身,也就不在乎再忍一千年。

“嘿嘿嘿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凡人,那些尸魔老夫一只手就能捏死。你一个小道人又有几分道行,敢跟老夫作对。”

荀少淡淡嘱咐几个村汉,道“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一会儿我无暇顾及你们,你们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们的气数了。”

说罢,荀少也不再管身后,几个村汉如何的惊惶。

修行之人大多心性寡薄,荀少更是此中翘楚中人。

所谓无牵无挂自在心,无情无义薄幸人,说的都是他这般人物。

倘若几个村汉逃的慢了,被斗法所波及,荀少也不会收手搭救,只会冷眼旁观,坐看事态发展。

机会只有一次,荀少已经开口警示了一次,就绝不会再开口第二次。

“看来,你我的性子,真的很相似啊”

高明知冷淡的看了一眼几个村汉,哪怕这些人中有几个,是从小喊叔父的小辈儿,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

他已经从荀少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坚定沉着。

这些村汉不可能成为荀少的掣肘,甚至到了必要时,荀少绝对不惜强下杀手。

“相似”

“只是成王败寇的犬吠罢了”

荀少冷冷讥笑一声,风门村中死气沸腾,只是远远观望,他就知道村中已然再无活人、牲畜。

对于高明知的作为,荀少不悲不喜不怒。虽然村人死的惨极,但世间惨事何其之多,最多犯在他眼前时,他会出手一二,却绝不会把这个当做自身的道德义务。

“成王败寇”

“这话说的不差,很有意思。”

高明知桀然一笑,磅礴的气血几日烘炉一般,灼烧着周匝数丈。高大的身躯,简直就是一团人形火炬,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轰――

空气都在一瞬间变得干燥,高明知双掌一握,一点点火星迸发。

荀少看着眼前一幕,眸光一亮。

以肉身气血迸发如此异象,这在主世界平平无奇的一幕,在仙道世界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毕竟,神魂念头再强,翻江倒海自如,却也不能仅凭肉壳倒拽九牛,精血元气沸腾似狼烟。

而高明知毫无疑问,是做到了这一点。

“不死丹朱,真是奇妙之极”

有着如此妙用,莫说丹朱是用尸体温养出来的,就是再苛刻几分,再残酷几分,也有大量的修行人,对此甘之若饴。

荀少心念一动,法剑青峰径直出鞘,缓然落入掌心上。

铮――

剑音一鸣,高明知突兀的冲向荀少,高大的身躯携着排山倒海的威势,生生砸向荀少。

恐怖的**力量,让空气一声声爆裂,似乎藏着几百、上千斤火药一般,爆发出惊骇世人的力量。

地壳一层层塌陷,高明知脚下泥石飞溅,一粒粒沙石土砾犹如一道道箭矢,甚至比箭矢还要可怕十数倍。

沿途的树木,在千百沙砾飞溅下,被打的千疮百孔,树心生生震成一团了浆糊。

荀少握住剑柄,细细感悟着天地间气流的运动。

高明知蛮横之极的力量,犹如一头铁牛,四处横冲直撞,将一道道气流震散。

铮――

荀少剑光一甩,剑光分化千百,脚尖轻轻点着地面,恍然毛羽一般。

一瞬间刺出一十三剑,剑剑都冲着人身要害。

然而高明远肉身蜕变,恍若金刚之躯,强横的**力量,撞散了迎面而来的剑光。

高明知狂吼一声,浑身各大要穴的一点点痛,让他显得愈发暴躁,挥拳捣向荀少,手臂挥舞时强劲的拳风呼呼作响。

赫然是用肉身神力,一身金刚不坏的特性,直接剑光打散。

“肉身地仙”

荀少眸光一亮,只是粗略交手,他就已然探到了高明知力量的深浅。

虽然这短暂交手,他也不知道高明知用了几成力道,但就是这一股子蛮力,固然达不到神仙范畴,也是个顶尖的地仙。

当然,虽只是顶尖地仙水准,并非真正的神仙中人,但就这一步登天之效,还是让许多人梦寐以求。

毕竟这是能造就出,单单凭着肉身力量,就能生生锤死地仙中人的恐怖力量。寻常人用尽一生修行,也可望而不可即。

此时,荀少只是以单纯的剑术,与高明知的金刚之躯交手。

强横莫测的剑术,每一剑都如羚羊挂角,毫无痕迹可循,每一剑都刺在高明知的身躯上,飞溅起无数的火花。

高明知吃痛大吼,让他空有倒拽九龙之力,也对此无可奈何。青峰剑是上乘法剑级数,纵然刺不透不俗丹朱蜕变的肉身,但也能让高明知痛入骨髓。

“该死,该死,该死,”

狂暴的力量宣泄,高明知无所顾忌的释放着力量。

荀少剑光流转,如春风化雨,阴柔之中透着绵针。

高明知肉身地仙之力,一拳打出音爆,一脚踏碎地壳,一身蛮横之极的力量,刚猛地一塌糊涂。

“哈哈哈”

荀少畅然大笑,手上青峰又疾又快。

“空有一身蛮力,没有半分厮杀经验,简直就是个肉靶子。”

他声音逐渐低沉,剑光森森冷意沛然。

两人只是短暂交手,但其破坏是毁灭性的,风门村这一百年老村,半数以上的屋舍,一一塌陷崩毁。

“吼”

高明知大手一抓,握铁如泥浆,金刚神力迸发之下,几许泥沙溅起。

“没有神通,没有章法,只是蛮力骇人,虽然力量远甚尸魔,但对比一下尸魔,解决起来太容易了。”

荀少低声自语,青峰剑一挑一落。

两方争锋斗法,看的不只是神通、法术、劲力、肉身的强弱,关键还在于心性、经验上。

心气盛则无往不利,心气衰则自弱三分

荀少斗法经验丰富,一双手占满血腥,可谓杀生无数,心气积蓄高昂,气势如长虹。

而对面的高明知,一身沛然精血血元气,固然占着勇猛精进之意,但过刚易折、水满则溢,一身磅礴气机渐渐衰落。

“高老儿,你大限到了。”

蓦然,荀少黑发狂舞,冷声说道。

朦胧剑光化为一条剑丝,刺入高明知眉心正中。留下一点红色血点,在高明知上额尤为显眼。

炼剑成丝,作为剑术三大境界之一,虽然是人仙级数的法门,也非只是局限与人仙级数。就算用到天仙大道,这炼剑成丝的剑术,也是一门极强的杀伐神通。

只是在招式运转之间,一重境界一重变化而已。

“呃”

高明知瞳孔扩散,身躯一下子僵硬了。

“好快的剑,好狠的剑”

此刻的高明知,哪怕被荀少一剑搅碎了脑浆,断了最后一点生机,但他肉身生机充沛,仍然强自再活一段时间。

将一介凡人躯壳,蜕变臻达地仙级数。

这不死丹朱的妙用,由此可见一斑。

荀少淡淡一笑,道“剑不快,剑不狠,如何杀的了你。”

他伸手一召,青峰剑鸣音清澈,落入他的掌心之上。

轰――

高明知皮肤干枯开裂,形容枯槁腐朽,生命精华消耗殆尽,肉壳猛然四分五裂,炸成无数齑粉。

一枚红彤彤的丹朱,悬浮在半空中,内中生机炽烈之极。

红彤彤的圆光,将这一方天穹照的通红,似如晚霞徐徐升腾。

“这就是不死丹朱,”

荀少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接过丹朱。

丹朱一如龙眼大小,落入手中温润如玉,质地上圆润饱满,有些像是蜜蜡的触感。

让人一步登天的宝物,且炼制过程如此邪性,不禁让他有几分犹疑。

只是不死丹朱入手,一切犹豫烟消云散,荀少身躯不由一颤,倏然失声“吾道成矣”

“吾道成矣”

这一声惊叹即惊且喜,包含的情绪甚为繁杂。

这丹朱中蕴含着磅礴的精血元气,就似一座天地熔炉,荀少只是捧在手心,就有一种炙烤的感觉。

这一丝丝炙烤感,是气血强烈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显化,才让荀少有着如此强烈的感觉。

不死丹朱之玄妙,虽然只能造就一尊陆地仙人级数,还是一个只有肉身神力的陆地仙人。

但其中的价值,亦着实的难以想象。

虽然制造的手段,是**裸的邪道法门,堪称不择手段。

但若是将炼制不死丹朱的秘法,全部广而宣之,就连三十六洞天的几位罗天老仙,也未必能把持住自己的道心,对这个诱惑视若无睹。

这是灵肉合一的开端,更是一众地仙、神仙们,修行再进一步的机会。

神魂易修,肉身难炼

“只修性不修命,此谓修行第一病。”

“然而此世中人,多修神魂不通体魄。只知存神观想,不知精血内藏。”

荀少眸光璀璨,不死丹朱中的磅礴的气血,简直就如一尊武道盖世的强人,精气如狼烟滚滚,气魄威压不可一世。

此方世界限制武道修行,神魂力量千百倍递增。而肉身修行道路何止艰难,可以形容一二的。

毕竟,荀少本身就是个武道大高手,若非如此也不能在剑道上,一朝踏入剑光分化之境。

他在武道上有如此经验,也只能在仙道世界修行神魂之道。

世界限制如此,就是荀少有天纵之资,在一方世界的拘束下,也只能是束手束脚,凭空多了几具镣铐。

但这一枚不死丹朱,却给了荀少一个契机,一个打破世界局限的契机。

“吾若是炼化这一枚丹朱,不知能填补几分缺憾。或许,能让我一举踏入灵肉合一之境,性命兼修兼顾,一窥这一方仙道世界全貌。”

荀少眼睑微微下垂,这一枚不死丹朱的重要性,在他心中更重了几分。

一具强横的肉身,对他而言太过于重要了。

一些剑术上的修行,肉身力量的强弱,甚至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不说三大上乘剑术,只是寻常剑术在手,也能发挥出数倍于己的力量。

所谓炼剑成丝、剑光分化、剑气雷音,这三大剑术境界,辅以灵肉合一,所能发挥的力量,或许还要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五七章性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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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斗法争胜的法门,只是一些旁枝末节。手机端htts:

荀少最为看重的,还是不死丹朱蜕变肉身,升华生命本质的全部过程。

对于这种一步登天的力量,荀少并非太过注重,甚至觉得可有可无。

一尊地仙战力虽然不错,但以他人仙绝顶逆伐地仙,寻常地仙也不过是几剑而已,哪里值得他的重视。

他真正想要的,还是一步步以这一方天地,可以允许的蜕变方式,生生炼就一尊地仙肉身。

荀少紧紧握住不死丹朱,以此世至污至秽之术,炼就的不死丹朱,其精血元气却至精至纯。所谓物极而反,天地间诸多奇妙莫过于此。

“道道爷”

苏老汉跌跌撞撞的跑到荀少身旁,惊悸交加的望着崩塌大半的村落,对荀少的语气不由恭谨了许多。

毕竟,对于修行人的强大,苏老汉一直没有直观的概念。只是知道修行人近乎于神圣仙佛,却并不知道有修行人能有多么强大。

而现在的苏老汉,是真正见识到了修行人的恐怖。

一举一动地动山摇,犹如大地动摇一般的天灾景象,简直骇的苏老汉这些普通人肝胆俱裂。

因此,在看到风门村被生生拆了一半后,苏老汉仍不敢有半句怨言,甚至还要陪着三分小心、七分惊惧。

世上的妖魔之所以让人惧怕,是那让人无可抵抗的破坏性。而世人对于镇压妖魔的修行人,却并无多少敬畏,也是修行人出身人族,少了几许威慑。

但直面如斯恐怖的力量,苏老汉的一切想法,都尽数化为泡沫。

荀少道“妖魔已经让贫道除去,以后这风门村,不会再有妖邪作乱了。”

说罢,他一伸手掌,掌中青峰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他宽大的袖袍中。

“谢道爷活命大恩,小老儿在此无以为报,从此您就是风门村的大恩人,阖村上下当牛做马,也要报您活命大恩。”

苏老汉伏身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叩首。

荀少眼睑低垂,脸色清冷,道“毋需如此你们只需管贫道几顿斋饭,贫道就心满意足了,谈什么当牛做马”

“斩妖除魔,乃是吾等修行人的本分,贫道岂会挟恩图报”

“嗯贫道近来有所感悟,要在这村中清修几日。这几日以来的杂事锁务,就劳烦几位用心了。”

荀少望着漆黑夜色,袖袍骤然一翻,脚下如生疾风,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留下犹自叩首的苏老汉,与几个年轻壮年呆呆的矗立着。

一处屋舍内,

荀少站在窗前,眸光晦涩莫名,看着夜空中群星闪烁。

一枚红彤彤的宝珠,在他手上微微跳动朦胧光华。

“天地之奇妙,果然无穷矣”

荀少把玩着手上不死丹朱,面上带着一抹玩味。

“一介凡夫愚人,也能炼就如此宝物,真是不能小觑世人智慧”

以一介毫无修行在身的凡夫之身,竟然能炼出直达地仙的宝物。虽然其中多少有些取巧,但也颇为不可思议。

所谓主世界武道大宗师,也只是仙道中的地仙之流。

他轻轻一笑,蓦然开口道“呵呵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贫道帮你一把。”

村舍中空空旷旷,只有四面墙壁,以及一方床铺,荀少平淡的话音,在屋内徐徐回响。

夜色清风缓然,荀少看着不死丹朱,面上笑意愈发深沉。

“既然你不愿意出来,贫道也就只有得罪了。”

荀少手掌缓缓摊开,一道宝诰真符自掌心浮现。

三味真火一起,晦涩的火光在掌心涌动,灼灼红光围裹着丹朱。

“还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虽轻虽慢,但三味真火的火势愈发炽,散发的强烈火光下,他的面庞也随着阴晴不定。

“不,”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不死丹朱倏然一颤,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喊,在屋舍中响起。

似乎要脱离荀少的控制一般,不死丹朱迸发滔天气血,犹如九道真龙大力盘恒,要挣脱荀少的手掌。

荀少嘴角流出一点笑意,道“想逃啊,你不觉得有些晚了”

三味真火在这一刻,灼烧的更加炽烈,滚滚火光翻腾着,缠绕在丹朱周围。

“不饶命”

“上仙饶命啊”

“上仙饶命”

告饶声自丹朱中传出,这一点莫名灵识疯狂的催动着丹朱,要震开荀少的手掌。丹朱中磅礴的精血元气,也一点点陷入衰弱,宛如一点烛光,在当中摇摆不定。

看着犹自垂死挣扎,荀少手掌一张,一点点火星再度涌入,化为一道三味真火神符,将不死丹朱一层层封禁。

这一点灵识藏的极深,但荀少一握着不死丹朱,眉心祖窍中的石镜,就轻微的预警。

荀少如何还不知道,手上的宝物拿着烫手。

以他的境界看不透其中的隐患,但未来道身顶尖武圣人的境界,堪与此世罗天神仙比肩,只要一上手就能知得七八分。

“臭道士小牛鼻子”

“你不得好死”

“老子诅咒你天人五衰,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道三味真火神符,将三味真火的火势,何止扩大了数筹,炙烤的这一点莫名灵识,再也按耐不住,叫骂着荀少。

“哼废话真多”

荀少猛然握拳,一把将不死丹朱握住。

三味真火神符层层封禁爆发,将这一点灵识彻底淹没,余下一声惊呼。

只是一个呼吸间,就将这一丝灵识撕得粉碎。

荀少望着丹朱,眸中深意莫名。

丹朱中气血沸腾,一如长江大河,失去了灵识的掌控,磅礴的气血恍若在咆哮一般。

“呼”

他沉静心神,自掌心划开一点,一滴滴血液自手上涌出,浸入不死丹朱中。

这一丝血液化入丹朱,与丹朱融为一体。

他虽然不知道炼化不死丹朱的法门,但一法通万法明,诸般法门都有共通之处。

既然不死丹朱中蕴藏磅礴气血,荀少就以自身精血为引,运炼这一枚丹朱,以炼丹朱气血为己用。

只见,不死丹朱中孕育的精血,一丝丝流入掌心的伤口,犹如一道血红细丝,自掌心悄然渗入。

这一丝血液一浸入体内,几乎立竿见影般,登时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并非徐徐渐进,而是一刹那爆发开来。肉、筋、膜、骨、脏、髓、血,人之一身大、窍,都似乎同时发出惊人的力量。

一根根大筋噼里啪啦作响,肉身仿佛一块凡铁,经过这一遭煅炼,千锤百炼淬去自身杂质,只求百炼成钢。

荀少神魂念头如同一尊神灵,漠然观望着肉壳的变化,并一一记述于心中。

肉身任何一丝微妙变化,都在心神中一一反应。

不死丹朱的力量,是混合三十六尸魔,与地脉真煞之力,温养了五百载,其中力量之强不弱于神仙中人。

若非还需要大量时间,用来磨合淬练,高明知也不会只是一个顶尖地仙级数了。

不属于自身的力量,再入何强横,终究是有所瑕疵。

“可惜,这些力量强则强矣,却掺杂了太多的阴念魔性,纵然不死丹朱气血刚阳,也难以洗去根植本源深处的邪祟念头。”

荀少默默感受着,丹朱真血涌入肉身时,一丝丝隐匿极深的恶意,悄然的汇聚着。

这一丝丝恶意着实不甚起眼,但却浸透渗入骨髓,如附骨之钉附着其上。

荀少虽将丹朱中,藏匿的恶意生生震碎,但气血中沾染的恶意,早已与精血元气混而为一,无分彼此。

“石镜,镇压”

一丝丝精血元气,从丹朱中一点点溢散,荀少眸光轻轻一闪,心神犹如磐石一般,轻轻拂去这些杂念。

祖窍中未来道身豁然睁眼,一缕缕的金色源力,让这一尊未来道身,一身恍若天威莫言,不可测度的气机,充斥在这天地之间。

未来道身倏然出手,双手缔结道家伏魔真言法印,神情似嗔似怒,口中叱诧道音。

道音震颤百骸,将一丝丝恶意生生磨灭,化为精纯的精气血元,一缕缕流淌在百窍周身。

荀少的肉身前所未有的强大起来,只是十个呼吸,孕生出一道莽牛之力,不过一柱香时间,炼出一道猛犸巨象之力。

磅礴的气血力量,让他有一种充沛感,浑身力量澎湃之极,周身四万八千毛孔大开,释放着惊人的热量。

荀少缓缓闭目,心神沉浸其中,未来道身徐徐演化,一门门武学功法在他心头略过。

这一门门武道法门,由荀少肉身演化,诸多世界的武学,融汇为一炉,并逐渐化为炉火纯青之境。

“神魂之道,虽也能长生驻世,但缺一分阳刚,终究不甚完满。”

“而精血元气强体魄,吾再高屋建甄,以未来道身为视角,逆向推演其中微妙之境,开辟一条性命交修之道,或许能让此世仙道,走的更高更远。”

“吾在此世开仙道”

他低声呢喃,手掌运劲用力,既陌生又熟悉的运劲法门,在这一具肉身缓缓运行。

这一方世界,佛、道、魔三家大高手、大能人物众多,以往世界的粗暴方法,在仙道世界并不适用,甚至一个不慎,更会招致大麻烦。

所以荀少若是在仙道世界,撰取源力、气运,就不能一味地倚靠蛮力,而是多多施行机变,润物细无声。

否则,除非荀少有着天人道果级数的修为,以一己之力压下所有修行人。

只要踏一日不能镇压一界,他就只能按着仙道世界的规矩,一点点的循序渐进。

以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这五等仙道泾渭分明,就是荀少证得天仙大道,也不可能镇压一界诸强。

但是荀少若是完全舍弃,原有的仙道体系,自行开辟一个全新的修行道路。

以宛如白纸一张的全新体系,替代这一方世界的旧有格局,其所产生的气运、源力又会是何等惊人。

荀少只是稍稍一想,就感到一股沛然力量,自心田渐生萌芽。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让自身尽最大可能撰取气运的方法了。

王屋山,自古多遇仙、多奇谭、多诡事,为天下有数道家名山之一,更为三十六洞天,一众仙乡之首。

其上远峰近峦起伏多变,悬崖峭壁险峻恢宏,沟谷溪潭森邃幽静,飞瀑走泉形态各异。一道道流光自天际划过,似流星天罗洒落,堪为一方仙界。

一尊仙人仪姿洒然,一身朴素道袍,脑后一轮金光盘绕,周身祥光蜉蝣,静静矗立在云端石阶前,望着云端下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面带笑容的道人,手上执着玉浮尘,脚下云气弥漫,道“王质师兄,你在这观仙台上,可是看了不少时日了。”

“怎么,你那小弟子,该不会真的错过这一场小丹会”

这道人话语之中,不乏带着调侃。

所谓的小丹元会,他们这些罗天神仙,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但对于小儿辈的弟子来说,这小丹元会若是被错过了,简直不吝损失了一份诺大仙缘,证入地仙之机。

这一尊仙人摇头,道“贫道弟子顽劣成性,着实不堪造就,只是让他红尘磨砺一番,竟然耽搁了时辰,真是让师弟见笑了。”

这一位仙人并非旁人,正是烂柯山王质祖师。

自荀少下山之后,过了足足大半年,祖师方才出山。

当然,以祖师广大法力神通。王屋山与烂柯山固有万里之遥,但以他罗天之数的法力神通,也用了几个弹指。

若非想要弟子门人磨砺心性,这点路程在祖师眼里,也就是抬一抬脚罢了。

这道人沉思片刻,轻声道“师兄看重的弟子,必是有过人之处。若非如此,焉能让师兄,这般眼高于顶的人物,看重到如此”

“只是小丹元会将近,若是错过了,着实可惜的很。师兄不妨施展虚空大擒拿之法,隔空将你那弟子抓摄过来,也不会误了丹会。”

祖师摇头不语,目光看向山下,面上悄然泛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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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五八章众仙盈朝

王屋山仙境恢宏,一声爽朗大笑骤然而起,惊得一层层云霄窜动,一片片霞光祥瑞微有震荡。

“不劳师弟费心了,你看贫道那不争气的小徒儿,这不是来了”王质祖师哈哈一笑,指向万丈云端之下。

“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嘛”

王质祖师抚着长须,硬朗的面容悄然舒展。

天际二三黄鹤飞腾,带起徐徐微光,飞溅云光三两,似于天光长河畅游。

那道人闻言,神色不由一愕,目光顺着王质指着的方向看去。

“咦”

这万丈云端虽高,王屋仙境虽远,却不及道人一个念头。

这些臻达罗天神仙之流的大能之士,一言一行不二,皆是有的放矢,有几分言出法随的韵味。

王质祖师看似指的随意,但跨越万丈之下,指的正是荀少彧。

这道人念头顺着这一指,亦径直看着王屋山下少年道人。

道人念头看着真切,一青袍少年道人,背负一口法剑,面容清秀冷峻,背脊似苍松翠柏,自山下一步步而来。

蓦然,少年道人停住脚步,目光幽幽看向天穹,眸光中闪烁一抹晶莹剑光,将道人一点念头斩为虚无。

观仙台石阶前,道人诧然一惊,讪道“好一个锋芒毕露,剑气冲霄的小道人,神魂念头剑意充沛,一颗剑心通明,着实是个身具剑骨的好苗子。”

王质祖师在一旁看的分明,尤其一点剑光将道人念头斩灭,更是让他面露苦笑。

“火龙师弟勿怪,贫道这弟子性子刚硬,行事忒是鲁莽,不知是师弟,竟以下犯上,真是让愚兄”

火龙道人摆了摆手,神态自若道“师兄,切勿如此说,你这徒儿性子,倒颇似吾年幼之时,一般的强硬心性,让师弟还有几分喜欢呢”

对于少年道人,竟能一剑斩灭罗天念头,火龙道人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这一点罗天念头,固然对火龙道人而言,甚为微不足道。

但也非寻常人仙可以发现,更非寻常人仙有资格磨灭的。

这少年道人能做到这一点,只能说是修为强横之极,已是人仙中最顶尖之列。

“看来,师兄的烂柯福地,要在小丹元会上大出风头了。”

火龙道人哈哈一笑,饶有兴致的看向云端重重之下。

王质祖师在一旁,摇头苦笑一声,但嘴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仍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王屋山”

荀少彧眸光清明,脚下云气翻滚,似如腾云驾雾一般,一阶一阶石阶平平整整。

这一座王屋山仙境,屹立与河南大地,纵览无数风流豪杰、仙道英杰,可谓独占万古之世。

“这王屋山仙境,果然不愧是第一洞天,仙道第一天仙王君的道场。”

吐纳着一丝丝精气,荀少彧面色愈发红润,神魂念头经过如此充沛的精气洗炼,竟然隐隐触碰到了人仙绝顶之上的瓶颈。

这一丝丝精气绵绵不绝,只是一呼一吸间,就让荀少彧精血元气、神魂念头,俱是大有补益。

一点点精气温养的荀少彧内外,一滴滴精血圆润剔透,似如一颗颗宝珠,在四肢百骸、浑身诸窍中,缓缓跳动着。

“不过,第一洞天就是第一洞天,其上藏龙卧虎,仙家人物众多,只是刚一上山,就让一位仙家注视了。”

他身躯体魄之中,似有一头苍龙咆哮不休。一双眸子犹如飞龙在天,凛冽的寒光自眸中流转。

他法眼观望,只见山脉纵横交错,一道道地脉之气咆哮天地,九天精气磅礴如江河泛滥,自天地间倾泻而下。

一道道仙光辉耀一方,演化一方方天境,一尊尊仙人法相俯瞰天地,灿烂天光席卷四方,一缕缕祥瑞金华点缀山河。

一重重仙光显化,其中包罗万象,囊括诸道诸法,三十六道通天神光,七十二道彻地威严,三千蜉蝣金光,将这一座王屋山,点缀成道门仙庭,众仙齐聚云集之地。

苍穹之上,一驾驾云车自云端傲游,一头头异兽奇鸟展翅高飞,一层层朦胧仙光自云车中蜉蝣。

一名名修行人攀登山道,来自天下诸方的道人们,各自有着一副天生异象。

这些异象纷呈的道人,每一人至少都是人仙业位,其中不乏人仙绝顶。

所谓仙道第二境人仙业位,在道门之中已是精英,人仙绝顶也是天下少有。再进一步的地仙中人,已是能开宗立派,跻身三千道脉之一的人物。

此时的王屋山洞,可谓汇聚了天下道脉七分气数,英杰人物辈出。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小丹元会上一定会很有意思啊”

荀少彧黑发披肩,似如神人降世一般,气魄挥洒天地八方,带着摄人心魄,惊世一时的威严。

他难得的展露少年心性,神色睥睨的望着云端。

“不知这些天骄人物,能挡得吾几拳,挡得吾几剑”

剑光分化之境的绝顶剑术,大成级数的五雷天心正法,乃至于肉身脱胎换骨,近乎于天生神兽一般的惊人体魄。三位一体之下,所能爆发的力量,绝非一加一简简单单的叠加,而是十数、数十倍的暴涨,地仙中人又有几人是他对手。

三十六洞天英杰虽强,但他也会一一将这些天骄打落尘埃。

此时此刻的他,心性心气已是臻达极致,一口锐气泄无可泄,就是神仙中人当面,他也敢拔剑比划一二。

在这般心气之下,荀少彧不认为小丹元会上,能有可堪一战的对手。

除非天下三大盛会之一的丹元大会,否则荀少彧无所顾忌。

“哈哈哈好一个王屋山洞,不愧天下第一洞天之名”

一声猖獗狷狂长啸,将荀少彧豁然惊醒。

“这小丹元会,就是吾玄机允扬名天下之时。尔等这些踏脚石,就看吾大放光彩,证不死长生大道。”

只见,一尊黑衣青年徐徐踏上山道,眉宇间桀骜非常,一步一步踏着石阶,顾盼四顾间,锐气之盛让周匝道人,纷纷皱眉不已。

这一股锐气,让荀少彧背脊微微一刺。让他目光一凝,看向张扬之极的黑衣青年。

“括苍山洞,成德隐玄之天”

“第十洞天传人好惊人的威势”

“哼真是狂妄,天下修行人何其之多,竟敢将吾等当做踏脚石。”

“十大洞天的真传弟子,就敢如此狂妄自大,不将天下修行人放在眼里”

周匝修行人虽然议论纷纷,但摄于黑衣青年威势,也是纷纷避让,不敢轻涉黑衣青年之锋芒。

所谓仙道十大洞天,执仙道之牛耳,任意一方洞天仙土,都非其他洞天福地能比。

只是十大洞天的自身,就占着仙道五成以上的气运

可谓仙道五分在十大洞天,三分落在其余的洞天福地上,剩下的二分才在天下修行人身上。

可以说,每一方前十洞天,都是与佛门五大净土,魔道大自在天境相提并论的庞然大物。

由此,这十大洞天之强势,也就能窥见一角了。

这十大洞天,第一王屋山洞曰小有清虚天;第二委羽山洞曰大有空明天;第三西城山洞曰太元总真天;第四西玄山洞曰三元极真天;第五青城山洞曰宝仙丸室天;第六赤城山洞曰紫玉清平天;第七罗浮山洞曰朱明曜真天;第八句曲山洞曰青霞景华天;第九林屋山洞曰左神幽虚天;第十括苍山洞曰成德隐玄天。

莫看黑衣青年出身的成德隐玄天,只是第十洞天之属,但也有资格藐视群仙

“第十洞天”

荀少彧低声沉吟,眸光在开阖间,一抹沉沉剑光自瞳孔中浮现。

这是一尊足以逆伐地仙的人仙绝顶,只是一身沛然莫言的水气,几乎能搅动地壳深处的水脉,一朝爆发出来的力量,几乎有着洪水滔天之势,在年轻一代修行人中,绝对有着称雄一时的资格。





一尊脚踏黑龙,一身赤鳞衣甲的八丈巨人,踏破虚空而来。

这一尊巨人气魄惊人,大有气吐天地,吞并宇内乾坤之势。

“玄机允,你太狂了”

“当一回踏脚石,你以为你是谁,是小有清虚至尊降世真是大言不惭,不知羞耻为何”

这一尊巨人开口呼喝,强烈的血魄刚阳,带着醇和之气,震的周匝百丈修行人,元神疯狂跳动示警,似乎这巨人声音再大上少许,就能将所有修行人的元神一一震碎。

“第七洞天,罗浮洞天,朱明曜真天”

“战神天经”

一些见识颇广的修行人,见得这一尊巨人怒吼,简直吓的肝胆俱裂。

这一罗浮洞天,可是号称罗浮四万八千法,法法通神明,可谓汇聚了天下众多旁门大法,是仙道三千大道、四万八千旁门中,集旁门之法大乘的庞然大物。

洞天第一玄功,更是有斗法第一宝经之称的战神天经。

所谓战神天经,盖压四万八千法门,是罗浮山洞第一法,一经炼就功成,观存神观想上古战神真身,将神魂念头凝聚战神之体,犹如一尊战神复生当世,

上古战神血魄刚阳,最为克制神魂念头,一声巨吼山崩地裂,无敌于世的威势,生生震碎神魂念头。

因为威力过于强横,因此在罗浮山洞中,有资格修行这战神天经的,都是罗浮山洞中的嫡传人物,寻常弟子更是看一眼而不可得。

眼下这一尊巨人,正是罗浮山洞弟子,在运炼战神天经时,所展露出的战神之相。恍若一尊真正的上古战神,气血刚阳一般无二,有着上缚飞凰,下搏天龙之力。

“董重,你这是吓唬谁呢,八丈战神真身,真是唬的道爷心肝儿直跳啊”

“可是十大洞天弟子,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董重就是个三寸丁,连六尺都不到的小矮子。”

玄机允哈哈大笑,对这一尊巨人毫无敬畏之心,反而指着巨人嘲讽道。

十大洞天中的弟子门人,虽不说彼此相熟,但一些顶尖人杰还是相互识得的。甚至顶尖人杰间常有交手,对于一些人的斤两,乃至于神通秘术,更是知道几分。

巨人眉心一拧,重重喘了一口粗气,狠狠的看了一眼玄机允,冷笑道“你这厮的嘴,还是这么臭不可闻,吾也不与你争辩,咱们小丹元会上见。”

“希望到时候,你会不因为这一张臭嘴,让人提前打死打残了。”

玄机允讪讪一笑,道“吾等着”

巨人冷笑不言,迈步踏破虚空,身形遁入虚无中。

这些天骄人物,固然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但一身神通之广大,几于老一辈地仙中人抗衡,是真正的仙苗,更是神仙位业的有力竞争者。

每一尊都心性如钢似铁,虽然会因为一时喜怒,但却绝不会被喜怒所左右。

况且小丹元会就在眼前,放着唾手可得的气运不要,在这里只为争一时面皮,是为真修行人所不取也。

但是,董重与玄机允的争斗,固然是因为二人关系不睦,但同时何尝不是两大洞天,竞争关系的一个缩影。

十大洞天看似一体,但万载传承之下,各自关系错综复杂难辨,彼此即是亲近,又有些互相防备,可谓是一团乱麻。

荀少彧在一旁冷眼观望着,这两尊十大洞天弟子的针锋相对,心头若有所思。

“玄机允的根本道术,吾还看不透,但董重的罗浮山洞根本道法,却让吾别开生面了一回。”

“能将神魂念头凝一尊武道法身,即有血魄刚阳,又有神魂变化。有这种想法的人,其智慧简直不可想象。”

罗浮山洞的这一秘法,已经触摸到了武道门径,甚至称一声法武兼备,也无有不可。

以神魂念头显化神魔法身,有着武道中人的强横体魄、血气刚阳,这是开了一脉先河的顶尖神通,不可谓不可怕。

一个罗浮山洞真传,就有着如此惊人的传承,那么其他十大洞天弟子,又会有怎样的惊世神通。

荀少彧目光幽幽,看着玄机允的背影。

“这些,都是我未来的对手啊”

第二五九章争名几时

或许以荀少彧人仙绝顶修为,警惕十大洞天这般庞然大物,着实有一些多余。

但是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占据着仙道世界,大量的气运气数。

而荀少彧若是想有所作为,撰取仙道世界源力。其首当其冲的,就是要直面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反扑。

想要在这些反扑下,不但生存下来,而且还要越发壮大,就需要一定的韬略了。

毕竟,天仙观望天地大势,气运一旦生变,这些天道化身就有感应,顺着变化推演,自然能窥破其中关键。

而一尊天仙等若天人,而一尊天人的厉害,就算再如何高估,也毫不为过。

若非此世形势,已经达到如斯险恶的地步。荀少彧也不可能将石镜,直接投入到此方世界,作为此身的一招杀手锏。或许到了必要之时,能救荀少彧一命。

毕竟不只是眼前这一方世界,放眼宇宙虚空诸天万界。并非哪一个人的前景广大,就一定就有资格生存下来,并且笑到最后的。

若是没有一定的,抵御风险的能力。只是触犯了某些核心利益,让某个庞然大物,随意的一次注视,亦或是不经意的一次翻身,就能将荀少彧生生压垮。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吾能在小丹元会上展露头角,夺取证得地仙的一份机缘。”

“否则,区区一个福地真传,就是有一位罗天级数的师尊,也不能让十大洞天中人多看一眼。”

“若非自身一枝独秀,想要在小丹元会上夺个头彩谈何容易。”

荀少彧眸光明亮,最后再看了一眼,山路上的修行人。青峰剑缓然蝉鸣,似乎感应着他的心意,剑鞘微微一颤。

十大洞天真传的争锋相对,让他心中多了许多心思。

而两大真传弟子惊鸿一瞥下的道法神通,也让荀少彧充满斗志。

逆伐地仙的战力,并非只有荀少彧一人。这一场小丹元会上,注定了是一场龙争虎斗。

十大洞天真传,是必然要在丹会上大放异彩的。

但是潜龙在渊,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数以千计的散修,当中未必不能出一个绝代人杰,震撼当世仙道诸脉。

…………

王屋山洞下的一幕,落在不同人的眼里,分别包藏着不同的含义。

十大洞天中的神仙中人,纷纷蹙眉长叹,暗自忧心着日后的形势变化。十大洞天为一整体,可谓同气连枝。固然有些小摩擦,也都是在暗地里,而不是让人所皆知。

如今冒然扯掉这一块遮羞布,在一些老成持重之人眼里,自是大为不妥,等于自断一臂膀。

其余洞天福地中人,则明显松了一口气,对于十大洞天的压力,这些人最为惊惧,也最为忌惮。如今看到十大洞天的碰撞,也让几人心头的压力,舒缓了少许。

一些散仙大能之士,更是不由面露喜色,压在头上一方‘大山’有些松动,自然欣喜的无以复加。散修中人对于洞天福地,早就看不对眼很久了。

就算一些散修中的神仙中人,面对一些洞天真传,不过地仙的小儿辈,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时不忿,就招致杀身劫数。

而能见着这等庞然大物的对抗,对于他们这些散修而言,看热闹的念头,还要多过其他繁杂的心思。

各方立场不同,看到的角度,自然也不尽相同。

一尊尊神仙中人的念头交汇,迸发的力量在王屋山洞间,留下一点点余波。

一方仙境妙土,仙光吞吐,妙气显化,一座座高楼玉宇,一栋栋仙阁宝阙。

一座宫殿之中,两尊道人相对而坐,一着黄衣道袍,一着青衣道袍,正在沉心对弈。

这两尊道人演化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派神仙人物自在自得的气象。

玉色棋盘上,一枚枚棋子宛若星辰,在棋盘之上闪烁星光,黑色棋子练成一片,白色棋子则自成一局,彼此两不相让。

蓦然,一尊黄衣道人执黑棋落子,将黑棋最后一块缺口填上,长长叹息一声,道:“好一个年轻气盛的小辈儿,可谓目无余子,心高气傲,棱角十足啊!”

青袍道人畅然一笑:“这个小辈儿,倒不愧是括苍山洞的弟子,带着括苍山洞一贯的霸道作风,着实令人生厌。”

“啧啧啧……十大洞天如此强横,免不得积蓄不满,等着一朝爆发,势必要改天换地。”

青袍道人一边说着,一边夹着一枚白棋,重重的落下,敲击着玉质棋盘,震的几枚棋子微微晃动,与星光交相应和。

“十大洞天面和心不和久已,若非有着师尊紫霞清虚真人,镇压一世仙道,又怎会有此众仙盈朝之象。”

黄袍道人摇头叹息,道:“仙道三大天仙,佛门两尊如来,魔道一尊大自在天人,这六位绝巅者至高无上,俯瞰天地苍茫众生。”

“吾等修行之人,纵然长生不死,但也不得自在之身,还有一千五百载神仙劫数,需要吾等一一度过。若是度得过,自是再享一千五百载气数。倘若度不过,自是灰飞烟灭,一切皆休,毋需再提了。”

“这劫数一重接着一重,也不知何日为始,何日为终啊!”

当今之世,固然有三十六洞天、五方净土、二十四诸天、大自在天境,这些有着天仙、如来、天魔传承的庞然大物。

但天仙证就之路,也并非一时一世,就可以证得的。不但需要大智慧,还要大毅力,如此转劫不知多少次,才能历尽劫波,争取到一线证道之机。

而所谓的洞天、净土、天境,就是这些证道者转劫之时,自辟的一脉源流。

几方洞天的祖师,在姓名上或许不一,但究其本质却是一个人。

只是各方洞天开辟日久,也多了许多纷争,彼此相互勾连,虽是同出一人,却更胜似仇寇一般。

而天仙一如天道一般,早已断绝情念,无情无念之极,更不会将门下弟子的私心私念放在眼中。

“嘿……”

青袍道人嗤笑一声,道:“还不是三千大功证天仙,让各洞天福地的祖师,都对丹元会格外上心,就想着三千教化地仙,一举登临天仙大道。”

“然而,如今就算最接近天仙的第一福地地肺山上茅真君,也只是教化一百一十二位地仙,距离三千大功圆满,一举证就天仙大道,还有不可计数的差距。”

“想要靠着教化大功证道,真是谈何容易,或者说……只是一痴人呓语罢了。”

黄袍道人淡淡一笑,也不理会青袍道人的激进言辞,指尖夹着黑棋缓缓落下。

“不管他们有何动机,但吾仙道三大天仙,可不是作假的。”

“道门力压佛、魔二家,自然是有他的理由。”

“有证道之机在,让这些罗天神仙,有一点心灵寄托,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非如此,吾道门岂会似如今一般英杰辈出,地仙种子、神仙种子争相显世。”

黄袍道人语气幽幽,似乎看淡世间一切。

他已经历经一十三劫,虽然不比上茅真君一十五劫的成就,也远非一般罗天神仙能比。

几乎两万年的漫长岁月,该看淡的,也早就看淡了。

固然是他提出的小丹元会,但他更多的还是不耐丹元会上的氛围。想要来一次小丹元会,见一见地仙之下的小儿辈罢了。

“况且,吾道门虽是仙道世界第一门庭,只是佛、魔两家都是个不安生的,虽有三位老师驻世,让他们安分了不少,但该做的手脚,可是一点也没少做。”

“前不久的云龙山,何尝不是三家的一次试探。三家纠葛甚重,迟早要来一次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啊!”

黄衣道人落下一枚黑棋,刹那困杀一十三枚白棋,斩下青衣道人布置的大龙。

…………

观仙台,几许仙光横飞,几许天音洒落。

王质祖师手持玉锤,盘坐在道德蒲团上,一下下敲击玉磐,声音响脆清冽,面上无悲无喜。

一旁的火龙道人正襟危坐,徐徐抚着三缕长须,面上笑意吟吟。

“师尊,”

荀少彧向上见礼,神情冷峻清漠,整个精气神焕然一新。

触摸到灵肉合一的门槛,让荀少彧仙道修为蜕变惊人,一呼一吸中,五脏六腑之力沛然,精气神百炼成钢,不经意间展露的神采,令人不敢生出丝毫小觑之心。

“你来了,”

王质祖师平淡的看着,这一位愈发满意的弟子。

只是因为修行人大多冷漠少动,故而王质祖师情绪也少有波动。

“看你的状态,你这一行所获颇丰啊!”

王质祖师抚须轻声说着,似对荀少彧的变化,全都了然于心。

丹元会的名额,之所以让许多洞天福地的门人弟子,不断的争抢,不止是因为在这当中,存在着夺取更近一步的机缘。

更是因为,丹元会是诸多法脉比较高下的盛会,冥冥中有各方道脉气运加持。在这一段时间内,与会之人的气运大盛,携着这一股锐气,就算难以让自身境界更上一层,也会遇到各类机缘,让自身修行大有裨益。

这一趟红尘路,说是磨炼子弟门人心性,还不如说是让弟子门人,趁着己身气运炽烈之时,尽最大可能的谋取好处。

就算在丹元会上没有取得名次,在修行道业上也大有长进。

这也能算是,与会之人的一项福利!

“弟子,多谢师尊栽培!”

荀少彧伏身叩拜,神情庄重之极。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在走到王屋山洞的一刹那,这一股加持的气运就已然消散,让被气运蒙蔽的荀少彧,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有着石镜在身的荀少彧,都无法察觉这一股气运来由,但直觉告诉他,定然与这一场丹会有关。

也正是这一股气运加持,让他一路上屡屡逢凶化吉,甚至看到了仙道世界的前路。

窥见仙道之路,已是荀少彧在仙道世界,最大的一场机缘了。

而以荀少彧的心机城府,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其中全然都是‘巧合’。

“看来是有所察觉,倒是个有悟性的小子。”

火龙道人摇头笑着,对于个中内幕,只要神仙中人哪个不知,又哪个不晓。

只有神仙之下的修行人,才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其中的妙处。

“嗯……这一场小丹元会,不比丹元大会一般,有神仙证就之机。但也能让尔等完满根基,少用二三十载,就能踏入地仙之列。”

王质祖师目光中,难得的露出期待。

“这是一场机遇,能否把握住,就看你自身的气运,为师也帮不得你许多了。”

祖师掐指一算,道:“丹元大会演天罡数,这小丹元却演的是地煞数。”

“还有五日,就是地煞之机最盛时,也是七十二日小丹元会正式召开之机。”

“这五日,你就在吾身边,好生打磨胸中锐气,积蓄一些精力,为那小丹元做一下准备吧!”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荀少彧压下鸣颤的剑鞘,沉声应道。

“嗯,”

王质祖师面上露出笑意,缓缓点了点头。

王屋山洞群仙皆至,各路神仙大能都有,难免有几个心性孤绝之人,会生出事端麻烦。

就连十大洞天这般存在,都有玄机允这等狂妄的门人弟子。那其他几个洞天福地的弟子,又会是怎样的品性?

王质祖师看在眼里,自然是记在心中。

这些弟子门人,祖师虽不以为然,但也不想招惹这些小辈儿身后的道脉大能。

一个、两个大能,祖师自是不惧,但直面七个、八个神仙,就是祖师也有些吃不消。

虽然对于自家弟子的品性,祖师固然自信。只是万一有人招惹,少年人脾气莫测,难免会生出事端。

一旦因此暴露出自家徒弟的战力,成为各方众矢之的,就算祖师一身广大法力,不惧这些苟且手段。但自家徒弟修行还未臻达大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这些手段就不得不防了。

小丹元会未开,一切都是未知之数,祖师纵然是一方福地老祖,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方福地,毕竟不比洞天一般,底气要逊色许多。

第二六零章磨剑三尺

王屋山洞周回万里,有着三十六山汇聚,其中以天坛山为最,玉阳山次之。手机端htts:

天坛山是王屋山洞主山,玉阳山则是辅山,与天坛山交相辉映与世。

玉阳山,玉光朦胧洒落,似有天光盘恒,霞光千条自云间垂落。

荀少怀抱青峰,一颗剑心通明,盘坐于一方仙阁中,徐徐打磨着神魂念头。

“此世肉身修行之道浅薄,不及神魂之道博大精深。只通性而不通命,就是一时了却生死,证就天人之道,也是难,难,难”

他望着山间云雾,一二黄鹤云间略过,二三轻啼回荡山涧。

还有五日的小丹元会,并未让荀少有多少心绪波动。

他自信以性命兼修的造诣,就是寻常神仙中人,他都敢拔剑相对。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固然高人众多,天骄人物辈出。但放眼年轻一辈弟子中,荀少大有舍我其谁之感。

十大洞天真传虽强,但他也可一剑削平。

何况,荀少以石镜镇压丹朱邪念,炼化其中至精至纯之血,肉身修行突飞猛进,磅礴之极的力量,几有真龙大力一般。

修行之道,一加一并非等于二,是可以大于二的。

“修行肉身之道,以肉、筋、膜、骨、脏、髓、血,一层一层递进,精血元气似龙似象,臻达换血炼髓之境,此谓人仙位业。”

荀少心神沉浸石镜,与未来道身相合,心境介乎于无穷高处,俯瞰着肉身七大境界的修行体系。

他虽然肉身在丹朱温养下,其坚固不弱于金刚,有着地仙一级的战力。

但肉身之道的修行法门,也只是开辟到人仙这一层次,其上的地仙、神仙、天仙三大境界,因为境界不到,所以只是空中楼阁。

“若是能推演出地仙、神仙、天仙的肉身修行法,促进此方世界性命之道,岂不亦能坐一坐道祖尊位”

荀少眸光明亮,心中野望勃然。

神道之路走到最后,是与道合真的天帝位业,而仙道修行臻达极致,则是教化天地众生,为天地之师的道祖。

两条道路不分高下,天帝圣王的道路,荀少已经走了一次,对于高坐九重外,蒲团了道真的道祖位业,却还是此生第一次。

这是荀少一路走来,感悟肉身修行法后,心中蒙生的大野望、大宏愿。

将仙道三天仙、佛门二如来、魔门自在天人,这六尊当世至强者,一一打落云端,做一回吾当掌教尊的道祖,执掌此世教化,方是仙道化身该走的路数

“在这之前,肉身地仙级数的修行法门,必须要完善出来,不说直通地仙大道,也要搭起一个框架,让以后无数的修行人,一点点的堆砌出来。”

“所谓肉、筋、皮膜、骨、内脏、骨髓、血,吾都已经一一炼得通透,将内外浑然一体,堪称人身极致,人中真仙”

未来道身一一演化的神魔武学,都只能停滞在了人仙范畴,无法迈向更高的地仙之道。

一滴滴金色源力沸腾,压榨着荀少心神,以他的念头为养分,将前世今生所有记忆,哪怕沉淀在心神深处,也将其一一重现。

这些或是荒诞离奇,或是古怪诡谲,或是阴狠毒辣,或是离经叛道的奇思妙想,几乎要挤爆荀少的脑壳。

其中三条道路,前景最为明晰,未来道身甚至一度推演到罗天级数,虽说未必能证天仙,但也不失为是一条煌煌大道。

这三条道路,一为杀戮妖兽,炼妖兽精血,以肉身妖魔化,踏破人身极限;一为祭炼法器,以自身精血温养法器,法器大成圆满,融入己身躯壳;一为祭炼肉身,以肉身为材,刻录真篆法言,化肉身为法宝,一步踏破地仙之道。

三条道路各有优劣,荀少一时也有些举棋不定,只能让未来道身继续推演,看一看最终前景极限。

小有清虚天,神妙无方,周回一万二千里。

清虚宫

小有天王、三元四司、右保上公等仙真,恭谨的矗立殿中。

“弟子,恭迎老师法驾”

“弟子,恭迎老师法驾”

一众仙真向着上首,伏身叩首。

这些仙人法力广大,最少都是神仙位业,其上小有天王、右保上公,更是罗天神仙之数,足以称尊称祖。

但此时这些上仙们,俱然神色恭谨,望着上首之位,不敢有一丝的不敬。

只见,一尊青年道人身披十二色宝光,手握龙虎玉如意,自上首之位显化,恍若天道一般高远的气息,让青年道人的身影似是而非。

“毋需多礼,”

这一尊青年道人神情漠然,眉宇间的岁月沧桑,让人如见时间幽幽,恍若一眼万载春秋。

“诺,”

这些仙真纷纷起身,静立于左右。

能让众神仙位业,乃至于罗天神仙之流,都如此的敬畏。

这一位青年道人,正是道门至尊,第一王屋山洞,小有清虚天之主紫霞清虚真人,仙道世界第一天仙。

王君的目光平静,一如一潭死水,唯有一片死寂,毫无一点生机。

“小丹元会”

他缓缓开口“以丹元大会为雏形,尔等所思也是不错。选拔地仙种子,为吾道门培养一些地仙。”

清虚宫中一片沉寂,众多仙真不敢轻下妄语。

所谓佛、道、魔三大盛会,皆是至尊们亲自召开,有诸至尊坐镇,其地位方有如此之高。

这小丹元会虽与丹元大会相似,但一没有道门三至尊亲自背书,二没有天下认可的影响力,与丹元大会相差甚远。

若非有小有清虚天大能作保,十大洞天也都掺合了一手,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声势了。

王君淡淡道“青童、紫阳二位道友,对于小丹元会的评价很高。”

青童、紫阳这两位大能,就是道门三尊的其他两位,与王君一般的天仙位业,与这一位王君以道友相称。

他轻声唤道“黄山何在”

“弟子在,”

黄袍道人出列,向着上首躬身一礼。

天仙至尊当面,就算以黄山道人的傲气,也只能俯首帖耳,不敢有一丝轻慢。

天仙法力之广大,堪称不可思议,甚至许多修行人一直认为,天仙就是天道在世间最好的证明。

“这小丹元会,不但是你建言,更是由你一手操办。”

“若是能借此,选摘出一二真种子,也不枉你这一场辛苦了。”

王君淡漠的话语,在清虚宫中回响。

天仙法眼烛照万里,刹那间将王屋山洞内外,都看一个通通透透,法力广大如渊。

“丹元大会有不死神药,供门人踏入神仙位业,这小丹元会也不可寒酸了。”

王君想了想,开口说道“吾有九滴三光神水,最能洗炼肉身,得脱胎换骨之功。谁若能夺得小丹会首,即有一滴三光神水之赐,以励群仙。”

三光神水,汇聚日月星三光精华,可谓世界瑰宝之一,强壮筋骨肉身,塑就神仙宝体,是连罗天级数都要眼红心热的宝物。

仙道中人肉身为最大弊端,但也有一些宝物,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蜕变肉身为不坏仙体,有不可测度之大力。

黄山道人拱手,道“弟子,必不负师尊厚望,选摘真种子,为吾道门兴盛出一分力。”

王君淡笑道“你有此心,吾心甚慰,去吧让吾看看,这小丹元会的成色如何。”

如此宝物一出,更为小丹元会增添三分炽烈。

小丹元会本就是龙争虎斗,这一下竞争更要激烈十数倍。

黄山道人幽幽一叹,心中所思所想,却不为外人道哉。

天意如刀,天心莫测,在这一方仙道世界,天仙之意既为天意,天仙之心既为天心。

天意高难问,天仙之心何尝不是如此







一尊地仙中人持钟锤,重重敲击镇仙钟。

一声声钟声带动天音,自天坛山主峰,一点点扩散而下,一并散入王屋山洞三十六山。

万里山河虚空,只有一声声钟音回荡。

“贫道奉紫霞清虚真人,西城王君法旨,执掌小丹元会诸事,望诸位道友齐心协力,不负老师厚望。”

黄山道人屹立天坛正中,道袍在山风鼓荡间猎猎作响,徐徐摊开金色法诏,一枚枚金色神篆烙印在天坛山。

一尊尊仙人自虚空中中,显化各自仙道法驾,仙音响彻时,演化吹大法螺,敲大法鼓之象。

一尊尊神仙中人,罗天之数的祖师级人物,纷纷来到天坛山绝巅。

这些仙人们出行,若无几分收敛,自身就有异象衍生。

神魂修行之道,一旦臻达圆满极致,即是一念一生灭,自身存在就能撼动天地,自周围演化一重重异象。

“妙哉”

“妙哉”

一尊仙家看着天坛山无边仙景,抚掌长长一叹。

丹元大会五百载一开,非是神仙中人,只有少数地仙有幸见过。

固然丹元大会气象,比小丹元会超出百倍千倍。但那是由天仙至尊亲自主办,无论如何恢宏气象,都是应当之事。

小丹元会虽然没有丹元大会的盛况,却也是气象斐然,令众仙刮目相看。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群仙,向着这一位黄山道人躬身行礼,高声道“谨遵老师法旨”

道门天仙的意志,代表着煌煌天命,在场修行人哪个敢视若罔闻

天仙一个念头,都非神仙中人可比,除非是罗天之数有几分自保之力。

黄山道人开口道“小丹元会,旨在选摘地仙种子,以道门气运供养,助其证就地仙位业。”

“这小丹元会,不仅是小有清虚天的丹会,更是诸多洞天福地的丹会。福泽众弟子门人,万望众位道友不吝助力。”

一位位洞天福地仙家,应道“理当如此,吾等自当尽力为之”

黄山道人颔首点头,道“小丹元会七十二日,前二十四日为论道,中三十六日为辩法,后一十二日为斗法,此为丹会章程,诸位道友知之”

“吾等知之”

晨钟暮鼓,仙音荡漾,一尊尊仙人躬身应诺,演化一副仙家气象。

黄山道人面色沉肃,掐指筹算,等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时辰到矣”

“力士何在,移山填海,再造山河”

轰――

轰――

一尊尊百丈巨人踏空而来,一身黑色甲胄,面上神情木讷。

“力士,领法旨,”

一十二尊黑甲巨人,呼喝风雷阵阵,开声似如霹雳。

这些力士的磅礴气机,让为数不少的神仙,也不得不为之色变。

十二尊黑甲力士,赫然是十二尊神仙级数的仙道傀儡。

一尊仙道傀儡,而且还是神仙级数的强力傀儡,就是在七十二福地,都能作为镇压福地大运的至宝。

然而黄山道人随意一挥手,就有十二尊黑甲力士。这等阵容在手,等闲福地只能望风而逃。

这一番手笔之大,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轰――

一十二尊黑甲力士演化阵法,一缕缕黑气聚散不定,径直化为一尊千丈巨人。

巨人且嗔且怒,一声咆哮,黑气滚滚而来,无数的沙砾汇聚,从无到有凝聚出一方百里悬空岛屿。

而这一尊千丈巨人托手上着悬空岛,岛屿上上黑云密布,雷霆电光闪烁,演化生灭清浊之理。

这是一尊仙道傀儡,秉承虚空造化之道,造就的一处虚空浮岛。

由着一尊千丈黑甲巨人为大梁,撑起这一方竣工的浮空岛屿。

铮――

玉阳山上的荀少,豁然惊醒,心神恢复冥冥,身旁青峰剑剑音清脆。

“小丹元会的时辰到了,”

荀少目光似乎跨越距离,亲眼看着天坛山一般。

他的精气神愈发凝炼,简直就如同金刚石一般,几经打磨淬炼,神态气度迥然不同。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都有神仙降临,每一尊神仙身上散发的仙光,都有着让荀少忌惮的气息。

“天坛山,”

他的目光俯瞰着天坛山,道“用这些天骄,来松一松筋骨也是好的。”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六一章炼百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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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二尊黑甲力士,结合秘传阵法,演化一尊千丈巨人身,生生自虚空中开辟一块悬空岛屿,一身磅礴的力量气息,让众多观望的神仙,纷纷为之色变。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小有清虚天,不愧三十六天第一,竟有如斯底蕴,真是可畏可怖”

一尊罗天之数幽然叹息,颇有一些颓然之色。

几尊罗天神仙纷纷颔首,对于小有清虚天不经意展露的底蕴,暗自心惊肉跳。

这些底蕴看似不起眼,只在寻常中无声惊雷。但一旦爆发出来,立即就是山崩地裂,其势不可当。

“确实恐怖如斯啊”

一名名仙人望着千丈巨人,心中忌惮难以言喻。

第一洞天固然是道门至高,托庇何止万千修行人。但修行人一心求得自在,对这般庞然大物的存在,自然会有几分警惕。

这并非因为同为道门一脉,就能避免消减的。

“此为兜率台”

黄山道人面色冷峻,手上金色法诏金光涌动,一丝丝天仙力量蕴含其中,天仙大道至高无上,一道压万道。

只是一人矗立着,就大有镇压十万诸山,号令五方五岳之势。

这一尊黄山道人,可谓此界有数大能之士,是小有清虚天的顶尖大能力者。这等不世人物,再有一丝天仙法力傍身,所能发挥的力量,是寻常修行人难以想象的。初证神仙位业的修行人,还不够黄山道人一根指头捏的。

“内中法界自成,开一方小天地,得一丝天仙本源演化,诸劫诸法不磨,便是神仙中人也毁不得其分毫。”

黄山道人声音不疾不徐,于天坛山上空盘恒着。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诸脉门人,正可一施所学,于天下道门之前,撰得一份气运。”

“论道、辩法、斗法,皆在兜率台进行,由天下修行人共监之。”

黄山道人声音愈发沉重,一字一顿几有千钧之重。

沉甸甸的分量,一下一下近乎敲击心神,让人百骸酥麻一片。其中蕴含的法力,让许多神仙中人为之诧然。

以这一尊黄山道人的法力修为,极为接近天仙大道,是罗天之数中最为顶尖的人物,不愧号曰搬山卸岭一黄山,其声名之赫赫,威势之滔天。

只此一尊黄山道人,就能压服天仙之下多数罗天之流。

“小丹元会,终于开始了”

一声幽幽长叹,荀少缓缓登上天坛山,背上青峰剑愈发沉重。

“时辰已到,开坛”

正是当时,黄山道人环顾周匝,见得数百、上千修行人,围绕悬空岛屿而立,淡淡开口。

黄山道人法令一下,这一尊千丈巨人眉目叱诧,踏步虚空之中,将一座悬空岛屿徐徐上升。

千丈力士手上这一座百里方圆的悬空岛屿,内中法界自生,其中鸟兽鱼虫、飞禽走兽,皆是黑甲巨人以法力造化,看似真实不虚,却只是一团元气、一点精气而已。

这是集合此世,修行之道的一大特点,肉身修行有缺,神魂念头超乎想象,颠倒阴阳法理,逆转生死虚幻,一念即可千里万里,甚至神魂念头化为千万,演化千万生灵信息。

“与会之人可入兜率台,以待斗法。”

黄山道人肃容开口,每一字每一句,都蕴含着沛然之力。

听得黄钟大吕之音,荀少倏然起身,同一时刻起身的,还有数以千计的修行人,这些修行人都是与会之人。

“遵法旨,”

这些修行人齐声,一一乘风驾云落入悬空岛屿。

数以千计的修行人,各自施展法力,或有擅长斗法的,也有擅长清修的,一一落入悬空岛屿。

上千人落入悬空岛屿,仍未让千丈力士,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仿佛只是几根轻羽,毫无重量可言。

这些修行人成群落入其间,也不开口言谈,自然的盘膝而坐。不待黄山道人开口,就自顾自的开始论道。只是随意选摘一个论题,这些修行人就自行沉浸其中。

“这些清修之人这一次丹元会,对他们也是一次难得的机缘。”

荀少面色不变,他虽然不是清修之人,不能理解这些清修之人的心思,但只是旁听一二,也大有触类旁通之感。

只是小丹元会龙蛇混杂,凡是地仙之下的修行人,皆能与会一观,其个中良莠不齐,真正有见地者极少。

固然在规模、影响之上,与作为天下三大盛会之一的丹元大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是道门近三百载来,影响最大的一件盛事,与会天骄何其之多。

只是,小丹元会与丹元大会都有论道、辩法、斗法三个步骤,但人仙位业之修行,大多注重术法神通,少有参研大道之修。地仙之下积蓄法力神通为重,反而对于大道上的感悟,看的不甚重要。

故而论道、辩法声势虽大,有数千修行人围观,但真正关注者寥寥可数。

毕竟,地仙与人仙的大道体悟,完全就是两种概念,一如婴孩与青壮之间的差距。

地仙之上的论道、辩法,一字一句直叩大道,一个不慎道心受损,一身修行付诸东流。

而人仙之间论道,完全就是凭着自身深厚的道学修养,以此折服对方。

二十四日论道,三十六日辩法,众多洞天福地真传一一登上兜率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篇寻常大道真言,简直有三千见解、三千道韵、三千修法,当真有百柯争流的意思,你方唱罢我登场。

从成群的辩论,到一对一辩驳,这些修行人以唇舌为剑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些洞天福地的真传们,以言辞为利器,经意为骨干,论得大道经意天花乱坠。

这些修行人论道,只要稍有差错,心神一动摇颓败,登即就会被兜率台踢出台外。

一个个修行人被排斥兜率台,上千修行人在前十日几乎淘汰了九成,剩下一百之数,都是各个门派道脉的人杰,短暂的陷入焦灼论战中。

六十日匆匆而过,在这些时日,几大洞天福地人杰辈出,不乏口绽莲花,演化道痕的天骄人物。于大道浸淫极深,有着寻常地仙中人,也难与之相比的道行。

荀少盘坐当场,面色无悲无喜,六十日的论道、辩法,他见识了最顶尖的人杰奇才,以一己之力演说道法真藏,论得地仙人物若有所得,神仙中人亦啧啧称奇。

更见识过几尊惊才绝艳的人杰,诸般道法碰撞,无数思想交汇。一个个灵光念头迸发,孕育着刹那间的极致精彩。

这六十日如同一尊大熔炉般,兜率台上众多人杰演法。荀少整个人投身其中,身心淬炼打磨。让他对于地仙之道愈发明晰,一颗道心高悬万古,只差一丝一毫,就能径直迈入当中,豁然跻身地仙之列。

“妙”

“妙”

“妙”

荀少长叹数声,缓然伸开臂膀,眸子中一点灵光,已然愈发凝聚。

对于小丹元会的论道、辩法,他本来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

毕竟再是人杰天骄,也只是人仙位业而已。一群不入地仙之道的修行人,焉能让他有所受益

只是这些道门人杰,对于大道的通透理解,让荀少耳目一新,生出一种豁然贯通的感受。

汇聚百家之所长,荀少身上气机愈发深沉,令人难以形容,更是难以捉摸。

当然,在这一场丹会上,并非只有荀少一人有所收获。

其他几尊绝代人杰人雄,皆是眸光湛湛明亮,几如神光一般灼灼升腾。

似是感受着彼此气机变化,这几尊人杰人雄遥遥相望,几道视线交汇之时,空中似有一声声炸裂响起,一道道电光烁烁不定。

这一番短暂交手,虽然极为微妙,但悬空岛屿之外,一直观看的诸多祖师级数的仙人,目光蓦然一凝。对于这一次交锋,他们这等人物自是洞若观火,而且也乐得其成。

草庐当中,王质祖师漠然望着,兜率台中的诸多人杰人雄。

这些人堪称道门中最精华的年轻一代,日后有两分证就神仙之机。其中大半皆能证就地仙,是道门未来五百载的顶梁柱。

王质祖师轻声自语“这些小辈,都不可小觑啊”

火龙道人兴致盎然,看着台上道门弟子的表现,笑道“师兄,谁说道门近来多有衰败之势,佛门渐有起势的”

“你看现在这些小辈,哪一个不是令吾等惊艳,让吾等都不得不侧目”

“现在的小辈儿,都了不得啊”

王质颔首应声,道“确实了不得,再将他们轮回打磨几次,前程不可限量。”

“哈哈哈”

火龙道人畅然大笑,道“师兄心性太肃,待弟子门人又太苛了,以师弟的眼光来看,这些弟子门人颇具大器之姿啊。”

“没有几世轮回,几世因果,何以成道世间”

“再转个几劫,再修个几世,再言大器之成。”

王质祖师徐徐说着,对于火龙道人之言,态度不置可否。

黄山道人一挥手,兜率台上法界,将论道、辩法的修行人,强行剔出。只余下四五十位修行人,在法界中盘膝而坐。

当然,自诩斗法高明的修行人极多,但经历六十日论道,也有不少修行人道心破碎,非是道心稳固万劫不动者,不能在百家之言下,保持自身道心。

可以说,如今仍能屹立兜率台者,每一人都是罕有的人杰,在任何门派道脉,都是传承门第的栋梁人物。

铃――

此刻,一尊散修豁然出手,一枚铜铃自衣袖中窜出。

这一枚铜铃上撰三首青鸟,铭刻篆言真文。于铜铃鸣响之际,即有勾魂夺魄之功,以歹毒狠辣为最。

这些兜率台上修行人,多为高门显第,而少有出身散修之人。这散修能在兜率台立足,着实是一大异数。

“贫道才疏学浅,只是逍遥世外一散人,侥幸踏入兜率台,已是侥天之幸,今日贫道就先献丑了,望各位道友不吝赐教。”

道人敲击铜铃,丝丝摄魂之音,自铜铃上响起。

“落魄仙魂曲”

这散修道人身无余物,唯有一枚宝铃,一意性命兼修,炼得一点灵性灵光不磨,炼就这一篇仙曲,最是玄妙无方。

落魄铃悠悠响起,勾魂夺魄,摄心绝意,丝丝仙音浸透人心,化为人心千百考验,让在坐几尊修行人面露冷笑。

“班门弄斧尔”

一尊筋肉盘结似如莽汉的道人,对此不屑一笑,率先起身。

“吼”

“吼”

这道人做怒目圆睁之态,猛然开口大喝,似有刚阳之气混杂。

这是极致的神魂力量宣泄,一朝爆发出来的威力,刚阳霸略之极,近乎于武道气血一般刚猛无铸。

砰――

强烈之极的神魂力量,直接将铜铃震的粉碎,残破的铜铃碎片,似一颗颗子弹般,将这一位散修肉身打的千疮百孔,一道道血线喷射而出。

这一尊粗狂道人起身,刚猛之极的神魂力量,似乎下一刻撕碎虚空般,强横无匹的法力,恍若风暴在酝酿。

“贫道林屋山洞,左神幽虚天传人,领教诸位道友神通。”

一尊十大洞天真传出手,威势果然非同凡响。

“诸位,小丹元会不适合尔等这些渣滓,一些不到人仙绝顶的废物,还是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一尊桀骜莫测的身影,傲然的目光,让人感到极为不适。

“哈哈哈”

“玄机道兄此言有理,一些蝼蚁渣滓,也敢与吾等争锋”

“尔等忒不自量力了,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自己不珍惜。”

一尊尊人影起身,强烈的气机彼此交相卷落,似如海潮升起落下,震动的兜率台摇晃不止。这些十大洞天的真传,个个法力精深无边,斗法神通强悍非常。

这十大弟子一出手,简直就是改天换地,手段远甚他人千百,要将其余修行人,一朝排除在外。

“怎么,还不走吗”

“难道,非让吾亲自动手不成,来个短兵相见”

一尊十大洞天门人,看着在兜率台上的其他众人,开声怒喝着。

以这十尊真传弟子法力之强,一经联手,产生的压迫是平常的百倍以上,就是道门神仙当面,都未必有如此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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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六二章茅山金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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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洞天真传者,有第一洞天王屋山洞崔明;第二洞天委羽山洞吴陶;第三洞天西城山洞杜云光;第四洞天西玄山洞金慕华;第五洞天青城山洞云青松;第六洞天赤诚山洞唐浙;第七山洞罗浮山洞罗神通;第八洞天句曲山洞苏清云;第九洞天林屋山洞江沐水;第十山洞括苍山洞玄机允。htts:

这十尊人仙绝顶者,皆有地仙级数强横力量,每一尊都是逆伐地仙的强人。神魂力量强横莫测,只是随声一吼,都有撕裂虚空之能。以这十尊人仙绝顶的气魄,兜率台上的其他修行人,身心感受到的压力,又是何其的沉重恐怖。

一时的沉默后,剩余的数十修行人,心头一股怒气迸发。

十大洞天真传弟子,俨然已经将小丹元会,看作是自家囊中之物,根本不容他人染指。

就算角逐会首之位,也是十大洞天内部的角逐,根本不会给其他洞天福地,一丁点的染指机会。

然而,就是这一种态度,让在坐的几十位修行人,如何能忍得下这一口恶气。

这些修行人,也都是一代人杰,能历经论道、辩法,一直到最后斗法的人物,岂是寻常人物能比,心气高绝的难以想象。

他们同为人仙绝顶,同为人杰翘楚,哪怕十大洞天道法无边,为天仙祖师嫡传。但这数十修行人也不认为,自家的传承法门,会弱上他人一分一毫。

只是天仙大道浩渺无边,让这些天仙之下的修行人,不敢妄自揣测。只得犹如盲人摸象,对于这般无法形容的存在,一味地顶礼膜拜罢了。

“欺人太甚,”

看着一位散修道人身受重创,被赤诚山洞唐浙打出法台,一个福地弟子豁然开声,眸中流动赤金神光,面上露着怒色。

攥着一根赤金棍,挥舞棍影重重,面上嗔怒交加,起身一棍向着唐浙打去。这一棍声势惊人,呼啸着棍影,几有泰山压顶之势,震的地壳百丈崩裂,全然向着唐浙一人压去。

一道道金色宝篆自棍身浮现,若有若现的真篆,隐隐流露的威势,都让人暗自惕然心惊。

“弱啊,太弱了,”

面对如此惊人的棍势,唐浙不屑一顾,低声念叨着。

面庞上浮出一丝冷峻,魁梧的身躯猛然绷紧筋肉,就看这一身形体魄,唐浙几乎等若一尊武功盖世的武人,绝不似平常的文弱道人。

手掌掌心浮现符篆,这一掌落下几有万钧神力,将一根赤金棍棍身生生打断,强劲的掌心符印,印在这一福地弟子的胸口,几如攻城锤捣入心口,一节节断骨自胸口迸射。

一尊足以支撑一方道脉的人仙位业,举手投足间就折在唐浙手上,肉身之力固然无法担山赶月,但神魂念头之玄妙精微,犹自能让肉身迸发不可思议之大力。

对此,其余十大洞天真传们,全然神情漠然。

数十修行人看着被打出兜率台的福地弟子,一丝丝怒意不断压抑着。

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十大洞天真传级数的力量,这一些修行人固然心生忿忿,但仍然暗自惕然不已。

设身处地一想,若是讲他们换成之前的二人,他们并不会比这二位强上多少。

但是,当中仍然有几尊极个别人物,目光闪烁间,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这些人物,或许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但更有似荀少韬光养晦,只待锋芒毕露之时的强人。

此刻,一直彰显自身穷凶霸略之相的玄机允,狞笑着“既然尔等不听良言,就不怪吾心狠手辣了。”

轰――

龙吟虎啸声响彻,一道璀璨金光神芒,自玄机允手上绽放,其信手攻伐落下时,已然充斥着凛然杀机。赫然是要将在场数十弟子门人,一并的打杀了事。

兜率法台之外,数尊神仙中人面露不愉,冷声道“好个霸道的洞天传人,好个第十洞天,真是让吾等大开眼界,看一看尔等的霸道。”

十大洞天霸道至斯的行径,让其他小洞天、小福地的神仙中人,面上都颇为不好看。

虽然十大洞天势力强大,但欺人至此,还是让一些心性修为不够的神仙,禁不住生出怒火。

“哼安敢如此欺吾,”

兜率法台上,杀机骤然加身,几位性情暴烈的散修、福地修行人,不由勃然大怒,各自施展看家法术。一道道雷火爆裂,甚至能威胁地仙中人。

然而,玄机允哈哈一笑,对此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第十洞天括苍山洞真传,虽然是十大洞天最末,也非是其后的洞天福地可比,其中的差距极大,不可同日而语。

雷火虽烈虽刚,但玄机允对此恍若未见,视若浮云落尘。

只是稍一交手,玄机允就以一身法力阴柔变化,将几尊人仙绝顶一击而溃。任是他们几多神通法术,也不及玄机允信手拈来的神通高妙。

荀少观望着这一场斗法,心中平静如一潭死水,唯有一片古波不惊。

十大洞天的门人弟子,简直超乎寻常人杰一个层次,寻常人杰可以力敌地仙,而他们甚至能震杀顶尖地仙。

“如果,寻常的人杰人雄是一,这些十大洞天真传的战力,就是二或者三,是质一般的差距。”

这是玄机允几乎碾压一般,强自将几个心性最烈的修行人镇压,所有观望者最为直观的感受。

十大洞天为何能傲视群雄,还不是因为差距太大,让人不能直视,简直就是天地之别,才会有着这般心态心境。

这是他们长久以来,执掌道门牛耳,所带来的心气底蕴。

“哈哈哈”

一声大笑,倏然自法台上升起,一尊修行人豁然起身,清瘦的身形似有如一根撑天柱石,强烈的存在感,让人不敢亦或不能忽视。

“十大洞天真传,忒霸道了,吾茅九正想领教一二”

这修行人环顾周匝,一身沛然法力,汇聚精气神之锋芒,让十大洞天真传蹙眉相对。

“第一福地,地肺山真传茅九”

这修行人气魄极强,几乎不逊色于十大洞天级数,举止神态中带着极为强烈的个人色彩。

一道宝符自衣袖中展开,上撰龙章凤文,一丝丝灵光孕育其中,显然是一门极强的法门神通,风采气度更甚玄机允一筹。

兜率法台之外,几尊洞天神仙饶有意味的看向第八洞天众人。

第八洞天句曲山洞的神仙,面上尤为冷峻,眸子森然的看着茅九。

“好一个茅山弟子,真是代代英杰,也不怕风头过盛,英年早衰”

句曲山洞的神仙中人,话中的杀意一闪即逝。

第一福地,既然能占着第一名头,自然底蕴超乎福地想象,甚至一些洞天也难以与之相比。

而对于地肺山福地,句曲山洞中人的忌惮,是其他洞天难以想象的。

这是两大势力间的阴私龌龊,不足为外人道哉。

兜率台

“地肺山茅九”

百里方圆大地,似乎在这一刻凝滞,苏清云眸光似水,冷冷吐出这一个名字。

第八山洞真传苏清云,顾盼生辉,神采斐然,只是孤身矗立,却有一万众瞩目之感。

茅九看着苏清云,嘴角讥讽一笑,道“或者,也可称为茅山正宗,金坛华阳天弟子,茅九”

轰――

似乎雷音咆哮,空气一阵阵爆裂,苏清云面容愈发冷漠,身形愈发高大。

“金坛华阳天”

“如今,早已没什么金坛华阳天了,只有吾第八山洞,句曲山洞青霞景华天”

苏清云的话语愈发冷沉,对于茅九这一尊人杰,毫不掩饰的升起杀意。

茅九低声一笑,对苏清云杀意视若无睹,只是幽幽道“金坛华阳天,毕竟是地肺山福地的前身,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你又何必如此反应。”

“吾金坛华阳天,毕竟也是曾经的第八洞天,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况且你们都是知情的。”

轰――

一道道惊雷破碎,一层层气浪滚滚翻腾,掀飞一片片土壳,一块块碎裂的沙砾碎石,敲击着周匝百丈之土,飞溅而起的点点火星,迸飞十数尺不止。

十大洞天真传面露肃容,眸中神光焕然,这是毋庸置疑的禁忌。

三十六洞天的排名,非前三大洞天,其他数十洞天都是非有定数的。

谁又能想象到,青霞景华天这等庞然大物,昔日也有低微衰落之时。

若非金坛华阳天衰败,如何能有青霞景华天的奇峰突起。也正是青霞景华天崛起,彻底断绝了金坛华阳天的根基,让两大势力由此阴私不断。

三茅真君固然是天仙之下,最顶尖的罗天神仙,有着天仙之下第一仙的称谓,但也积重难返,无法再复金坛华阳天之盛况。

“吾金坛华阳天,不弱于人。”

茅九低声自语,一道道法咒真言,自他身畔一一涌现。

这茅九与十大洞天真传,几乎超乎寻常修行人一个层次,达到难以想象的一个境地。

这不但是自身积累,还是道法神通层次,都非寻常这一层次。

一十一道气机爆发,彼此对抗着,掀起层层气浪,近乎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缝,自地壳表面浮现。这些强横的气机一朝碰撞,让数十人杰面色齐变。

“怎么可能,”

“怎么会”

“这恐怖,大恐怖”

这些人的战力之强,只是让其他人杰由衷感到心悸。不过气机上的一二接触,就让其余人杰无力对抗。

人仙绝顶走到极致,只差一筹就能跨越地仙,触摸神仙位业的边缘,这一十一尊人杰人雄的恐怖,足以震慑一方,支撑起一方福地道脉。

若非丹元会期限未至,这些人若无太多意外,必是丹元大会上地仙之客。

第一洞天真传崔明,面上笑意悄然收敛,转身看向一位少年道人,缓然道“看来,不止一个茅九,还有一位道友,也是处于吾等境地,真是让吾等刮目相看。”

“不知这位道友,出身哪一山洞,哪一福地”

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一十一道目光落在荀少身上,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让荀少不禁蹙了蹙眉。

“烂柯山福地,二代真传弟子清风”

荀少盘坐着,在一众战战兢兢的修行人中,颇为有着鹤立鸡群。手上扶上一口青峰剑,对这些气机都只当一缕清风拂面。

这些气机气息虽强,但真正蕴含的力量却也未必能有几分。

都是人仙绝顶,力量上毕竟有所极限,并非无有穷尽一般。只是心意境地高远,能以心意摄人,让人凭空有跌落心气之感。

法力并非高出多少,但这些真正的人杰,心气却要较比他人高出不知多少。

天高不算高,心意第一高

真要较量起来,还是要看自身法术神通、兵器招式上的运用。

但心意被摄,就算十分本事能用出两分,都属于心智坚定之辈,何况未能达到这等境地之人,岂能知道这等境地的不败心念。

这是由着自身底蕴积累,所孕生的一股大势。

看着似被惊吓住,而心神被夺九成的其他与会之人,荀少嘴角似笑非笑。

“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如此多的强手,真是强中有强手,天外尚有天。”

荀少仰头,似在享受着风流吹动发鬓的畅然。

崔明的目光定在荀少身上,轻声开口“异数,异数,一个排名三十往后的福地,竟能出你这等人物,我该说一声不可思议吧”

“哪有这许多废话,将这小子打落法台,再由吾等一决会首位置。”

玄机允不耐烦的说道,一只金光包裹着的大手,破空拍下地壳。其下手即狠又辣,且占着突然之意。

但与此同时,一道鲜明的剑光自虚空绽放,一道丝线直接窜过金色大手,将这一只金色大手分割的四分五裂。

少年道人持剑,剑光化为一道青丝,刹那间转换数百、上千次,角度刁钻、诡谲、狠辣、堂皇,包含无数种心念,但无不是且快且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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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始诸天

第二六三章顶尖人杰

“好一个霸道的括苍山洞!”

青峰剑出鞘时的一点流光,将金色大手径直斩灭。

荀少彧执剑在手的一刻,恍惚真似是一尊绝代剑仙,一剑横击九重苍穹。

这一剑之锋芒锐气,让所有观望之人心神悸动。

这是绝顶剑术炼剑成丝之威,超乎一般剑术之极致,一剑破万法之境。

“咦……有些意思……”

玄机允愕然收手,手掌心上的一丝刺痛,这一尊括苍山洞天骄,不得不对荀少彧正眼相看。

这一剑光刺破神魂显化的金光,玄机允的目光微微一凝,手掌一捏金光溃散,捏碎一点剑光,将一点伤口凝固。

“看来,在这小丹元会上,还是会有一两个惊喜的。”

玄机允冷冷笑着,手上法力一震,将手心一点血迹崩为齑粉。

此刻,兜率台上一片沉寂,十大洞天弟子,第一福地真传,再有荀少彧这一异数突起,一十二位顶尖人杰各自占据一方,彼此气机遥遥相对。

其余的修行人在此时,只能作为陪衬点缀。纵然他们修为境界仿佛,但心意心气相差弗远,心神震慑之下,与待宰羔羊无异。

荀少彧淡淡一笑,道:“吾也想不到,十大洞天的传人会有如此狂性。”

“哼……”

几尊顶尖人杰同时一哼,看向荀少彧的目光渐冷。

以十大洞天之声势滔天,养成了他们凶横霸道的心性,对于任何胆敢冒犯的人,他们都不吝展现獠牙,让世人知道其威严不可辱。

玄机允眸光冷星绽放,嗤笑一声,道:“区区烂柯福地,连前十福地都不是的小福地,也敢在吾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死活。”

话虽然如此说,但玄机允与其他顶尖人杰,可不会对荀少彧有一丝小觑。

荀少彧不似一般人杰,那是真正迈入十大洞天真传一般的层次,有着横击顶尖地仙,触碰神仙位业之姿。

对于这等人物,十大洞天的神仙中人都不会等闲视之,何况是他们这些未有臻达神仙位业的真传弟子。

若非紫霞清虚真人王君,这一尊第一天仙至尊,许诺赐予九滴三光神水,各方洞天也不会让自家天骄出世,在小丹元会上展露风采。

战略上藐视敌手,战术上要重视对手!

“哈哈哈……”

茅九畅然大笑,道:“洞天归洞天,福地归福地,如今这是小丹元会,可不是你家括苍山洞的一亩三分地,能让你显摆自身底蕴。”

“括苍山洞……与吾等脚下的王屋山洞如何,能有这王屋山洞的几成底蕴,几成威名?”

茅九冷笑出声:“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十大洞天是道门天仙嫡传,吾不敢不敬,几位师兄道行如何,还是要打过才知。”荀少彧蹙眉轻哼,也不去接茅九挑拨之言,手指抚过青峰剑身,指尖一弹剑身,发出铮铮鸣音。

“几位师兄都是年轻一代翘楚,俯瞰天下青年一代久矣,自是不会将吾烂柯山看在眼里。”

他漠然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峻:“但吾烂柯山自诩也是有几分底蕴,有资格让几位入眼一看的。”

“是吗?”

几尊洞天真传微微一晒,对于这话不可置否。

“是与不是,你不知吾不知,只有你我斗上一斗,就可一见分晓。”

青峰剑铮铮鸣蝉,荀少彧剑指一众顶尖人杰,森森冷然之意自剑尖锋芒溢散。

…………

兜率法台之外,一尊尊观望者目光饶有意味,看向烂柯山福地草庐。

“烂柯山福地在七十二福地中,只是一个中流福地而已,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个绝顶人雄。”

一尊洞天神仙面露诧然,对于荀少彧能与十大洞天、第一福地真传相抗,而丝毫不落下风,心中犹自感到一抹不可思议。

这并非几大神仙见识少,而是此事着实稀奇。

毕竟,以十大洞天底蕴之深厚,还有第一福地这曾经位列大洞天级数的强大根基,方能造就一个顶尖人杰之流。

而只是中流福地的烂柯山,却出了一个顶尖人杰,这让在场观望的,一众神仙中人、罗天之数们,除了心生艳羡,就只有暗自叹息自家没有这份‘机缘’了。

荀少彧只是展露一丝半点,就让许多眼光犀利的神仙,看出了一些根底。

落座草庐正中,感受着几道目光的注视,祖师王质嘴角微微上扬。

在罗天之数中他只是属于一位后进,与历经七、八个神仙劫数的古仙人相比,在法力积累上不逊于他人。但在累积三千教化上,却无法与古仙人相提并论。

这一直是王质祖师心中的痛处,也是烂柯山福地,只能位在福地三十之数的原因。

但出了一个荀少彧,可谓是让祖师出了一口气。

就算神仙中人断七情斩六欲,也只是感情淡薄一些,但是对于面皮反而更是看重。

火龙道人撇了撇王质祖师,道:“这下师兄的烂柯山,可是着实风光了一回。”

“哈哈哈……”

王质祖师闻言,大笑道:“也是清风这徒儿争气,为吾增添了脸面啊!”

…………

百里法台之上,一道金光冲破云端,一声怒喝自云中弥漫开来。

“大言不惭,找死!”

荀少彧的挑衅,让玄机允不由大怒。

心高气傲如他,视十大洞天之下为刍狗。就是能威胁到他,他又岂会真的在意这一点威胁。

轰——

玄机允的道术神通,固然以阴柔变化为主为重,但该有的狂暴骤然,也是一点也不缺。

阴损之极的柔力,在玄机允手上迸发,一道覆盖十数丈的掌印,正要徐徐落下。荀少彧眸光似睁似合,嘴角一抹嘲讽一闪即逝。

咻!

咻!

咻!

荀少彧持剑而起,剑音鸣蝉不绝,一剑直刺迸发一道剑线,炼剑成丝的上乘剑术,在荀少彧手中举重若轻之极,就是一根房梁铁柱,落入荀少彧的手上,也能似一柄长剑般,随心所欲。

这一道掌印,在荀少彧剑丝锋芒下,轻易的斩断两截,但其锐气之利,让玄机允手掌都几乎被割裂。

“找死?”

荀少哟哈哈一笑,青峰剑光愈发凶戾,道:“贫道就站在此地,不知你有何能耐,让贫道甘心赴死。”

他一边说着,张开袖袍用力一抖,强横的劲风卷起,生生震退飞来的一道剑光。

云青松面无表情,抚剑徐徐而来,望着荀少彧的目光,尤为的炽烈。

“好一个炼剑成丝运转自如之境,就是吾在此出剑,也不可能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云青松淡淡的开口,跃跃欲试的战意,让人不可直视。

作为第五洞天青城山洞,也是道门剑仙一脉的源流,其内剑仙高人何止百数。而云青松能入得真传,自然也是一尊绝顶剑仙。

如今看着荀少彧举手投足间的不凡,作为一尊一心印证剑道的仙人,自是不能遏制己身见猎心喜之心。

“你是一个剑仙!”

虽然带着一丝疑问,只是云青松的话语却无一点疑惑。

这是剑道与剑道的感应,非是剑术达到一定层次,而无法感受其中的微妙之境。

荀少彧淡淡道:“剑仙称不上,只是一剑道修行之人而已。”

非是荀少彧自矜,而是荀少彧法以己用,无论剑术、雷法只是大道途上的一点风景,根本不会被其束缚。

“哈,好一个剑道修行人,寻常的剑道修行人,若能有你先前一剑的一分风采,吾等洞天福地就真是坐井观天,贻笑大方了。”

云青松抚摸着手上的青钢剑,目光中沉沉一片。

十大洞天真传擅长法门各有倾向,或有剑术高明,或有法术高绝,或有心性精妙,都是不一而同。

他们这些顶尖人杰,固然联手镇压其他弟子,也只是因为这些弟子,与他们相差甚远,与他们相对只是平白耗费时日。

身为顶尖人杰,他们根本不会有群起而攻之的念头,最多只是让敌手看到差距有多大,由此自惭形愧罢了。

第一洞天王屋山洞崔明一步步踏出,悠悠道:“只有十二人吗……看来这一届的小丹元会,只能从吾等身上分出高低了。”

“自然……”

第二洞天委羽山洞吴陶淡淡应了一声,平静的面庞上,没有一分多余的表情变化。

十二位顶尖人杰气场强大,压迫的其他修行人,几无一点容身之地。

所谓的同台竞技,也只有这一十二人,才有这一份资格,其他的修行人只能退避锋芒,毋能直面顶尖人杰的锐气。

固然都是人仙绝顶,但人仙绝顶与人仙绝顶的差距,有时候是真的能让人绝望的。

第三洞天西城山洞真传杜云光,撇了撇周匝的修行人,道:“尔等还不走?”

“一会儿,吾等斗法时,可顾不上尔等累赘,一时错手之下,或有死伤残废,尔等可不能怨吾等不顾道门情谊。”

杜云光不近人情的话语,让想着火中取栗的修行人,明显犹豫的几分。

“退下去吧,不要妄送了尔等的性命,大好的前途……这又何必呢!”

杜云光低声叹息了一声,随即不再关注其他,只是看向两大剑仙的争锋。

好言难劝该死鬼,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相比两大剑仙争锋相对,这些修行人的性命就显得不甚重要了。

当然,兜率法台上没有生死,也根本无虞身陨。

这些修行人毕竟是道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就算不是顶尖的那一批,也是有着地仙之机的真种子,是可以得到一定程度关注的。

只是生死无虞,也不代表着自身就能不受重创。

而一旦自身受创,若要恢复精血元气,可是一段不短的时日。也就是这一段不短的时日,就能生生毁去自身辛苦打磨下根基,以待日后追悔莫及。

铮——

剑音惊鸣,让杜云光的目光一定,投向了两大剑仙交手的身影。

这两道身影已然斗剑,剑仙的锋芒,让几尊顶尖人杰驻足而视。

强横之极的剑术,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荀少彧一剑在手,清风一十三式化为清风抚柳,虽然轻柔但杀伤一点不弱,每每一剑落下时,地壳震动微微,剑光生生穿透数十丈。

而云青松这一尊青城山洞真传,不愧是剑仙源流一脉的人杰,深得剑仙真传三味,精通千余门地仙剑术,一些强大骇人的剑术,更是不比炼剑成丝之境来的逊色。

杜云光兴致极高,看着两大剑仙斗剑,简直就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所谓干净、利落、明快,毫无半点多余动作,杜云光剑术也是微有涉猎,以他的眼界都暗自惊叹,可想而知二人剑术之高明。

“这一局斗剑,看着有些意思,吾也不妨凑一凑热闹。”

杜云光轻啸一声,纵身跃入二人之间,一口法剑出鞘与两大剑仙,赫然斗在一起。

以十二尊顶尖人杰的傲气,自然是做不出群起攻之之事,而且十二人杰也不屑一一交手。

况且,既然都是同等人物,自然也是见猎心喜。

十二顶尖人杰的斗法余波震荡,十二人混战一团,皆是各自为战,各自的神通法术挥洒在兜率台上,留下一丝丝法力烙印。

而在这当中,荀少彧也是最为耀眼的一位。

可谓剑出鬼神惊,剑落神魔威!

一口青峰剑几如九天银河,无止无境的剑招,让荀少彧完全沉浸在斗法中,一点点汲取其中养分,自身再逐渐成长着。

荀少彧以一敌二,杜云光、云青松固然并非联手,二人间也互有争胜。但三人剑锋不断碰撞,铮铮交鸣之音回响不住。

三道剑光时而汇聚,时而分散,时而搅动风云,时而兵戈杀伐。

荀少彧一脸畅然,久违的斗剑,带着一股酣畅淋漓的意味,简直让他心神放空。随之而起的是他愈发高昂的心气,以及青峰灵性愈发充沛,似有剑吟回荡一时的几次惊艳一剑。

以荀少彧的表现,落在看台上的几尊大能力者眼中,自然态度上也是迥然不同。

烂柯山福地之名,随着荀少彧剑斗两大真传,也必然让人刮目相看。

第二六四章一剑开山

十二人杰斗法演化异象,方圆数十里飞沙走石,一副山河破碎景象。手机端htts:

荀少、云青松两大剑术绝顶之人,以炼剑成丝的上乘剑术惊艳一时,在这一场大战中都显得极为出彩。

而且还有杜云光这位第三山洞真传,三大绝顶人仙交锋,打的一寸寸空气爆裂,神魂力量挤压虚空,将虚空压得扭曲一片。

所谓仙道人仙绝顶之境,与主世界顶尖宗师相若,都是万夫莫敌境地。有着一人破万军,一人可敌国之能,说的就是顶尖宗师之流。

而一十二尊如此强人,近乎顶尖地仙的恐怖层次,一举一动中都有莫测之威,神魂强大极致,一个念头就能将百数人的骨骼碾成碎末。

随着十二人杰斗法愈发的险恶,百里兜率台逐渐分崩离析,一片片山丘山陵在诸般法术下,一点点崩解开来。烈火灼灼,冰魄幽幽,这些道法神通在兜率法台,烙印下一道又一道印记。

铮――

铮――

剑光矫似龙,两道银白剑光纠缠,一剑洞穿数十、上百丈,沛然剑意敲击山石,发出金石锵锵之音。

一道符光昭然于世,荀少剑光一闪即逝,当即斩断符光。

“七成”

荀少心中暗自盘恒着,手上力道逐渐压下,剑光一扫斩碎一座丘陵,无数的破碎山石当空落下。

杜云光一掌洒落,三十六道符光辉耀一时,一道道剑气自斩破符光,纵横八方无可匹敌,尖锐的剑音鸣响着。

云青松出身青城洞天,不但一身剑术极为高明,更是一尊嗜剑成狂,嗜剑为痴的剑疯子。

在这等人物的心中,舍剑之外别无他物,简直是将自身化为一口冷冰冰的剑器,只要挡在他面前,无人不可杀,无人不能杀。

正是有着这般疯性,云青松一身战力,在十大洞天真传中至少排得上前三。

而就是这等人物一身攻伐全开下,荀少也只是用了七成力道,就能进退周转自如,甚至荀少再多上一分力道,一剑摘去云青松的项上首级。

荀少此时是前所未有的巅峰,神魂虽是人仙绝顶,但他肉身堪与地仙相若,两相结合爆发的力量,让他对其他顶尖人杰无所顾忌。

若非是忌惮坐镇王屋山洞的那一尊天仙,还有观望着的众多罗天神仙,看出荀少的根基。以荀少此时的战力,一旦全部打开,一两个人杰根本挡不住他,除非陷入十一顶尖人杰围攻,否则荀少自持百无禁忌。

毕竟十大洞天真传,道门上下看重的真种子,荀少能与十大真传抗衡,就已让许多人跌破眼球了。

若是他再以一人一剑镇压十一人杰,那在道门神仙眼里,就不只是能用天资可以形容的了。

超乎常人一步,还可以用努力形容,就是超乎步,也能用天资、刻苦,但若是跨越百步,就只能是非人了。

以烂柯山福地的份量,能袒护一个天资绝顶的门人,却未必真的能护住一个妖孽般的道门天骄。

对于这一点,荀少一直有着很清醒的认知。

“所以,吾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第一,第一的位置太显眼,而第二的位置也拿着烫手,只有第三刚刚好”

铮――

荀少剑走偏锋,剑光略过周匝,强烈的剑风击碎云色一片,杜云光面色难看,一节衣袖化为几百碎片。

青钢剑鸣颤二三,云青松哈哈一笑,连道三声“痛快,痛快,痛快啊”

对于一个剑术奇才而言,一个彼此相当的对手,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不断的压榨潜能,十分力当十二分用,无数的灵光碰撞,让云青松浸淫剑术之中,感悟愈发的深沉。

这一番剑斗,让云青松浑身骨头,都似乎轻了二两。周身百骸无处无有剑气微鸣,只是一个个念头碰撞,数十、上百剑招自眼前一一略过,让云青松心神通透,大有酣畅淋漓之态。

而荀少在这一场剑斗中,也是收获良多。固然是只用了七成力道,但剑术上的变化,却是一分一毫不差,简直就是妙到毫颠。

在与两大顶尖人杰相对时,自身力道多一分不能,少一分不得。荀少对于自身把握之高,已然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哈哈哈你不错,你很不错,但现在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这时,云青松仰头蓦然长啸一声“该结束了”

铮――

铮――

一道道剑光分化千百,自云青松手上绽放,寒星点点锋芒毕露,仿佛春雨绵绵无尽无绝。

“剑光分化”

几道惊疑不定的声音,与同一时间响起。

这一道剑光,赫然就是剑道第二境界,剑光分化之境的手段。

其他人杰分神观望,也悚然一惊。地仙级数的绝顶剑术,剑光分化可谓鼎鼎有名,就是地仙位业的剑仙都少有炼就,只有最为顶尖的剑仙,才有资格踏入这一境地。

而云青松无疑就是这样一尊顶尖剑仙,一尊以人仙之身炼就剑光分化的强横剑仙。

以人仙之业强练地仙剑术,绽放出如此惊心动魄的杀招,放眼此世前后五百载,都少有如此璀璨的剑光。

铮――

铮――

然而,荀少轻声一笑,同样以剑光分化应对,清风十三式演化千百剑光,清风拂柳丝丝绵绵,内中包含着恐怖的杀机。

剑光崩裂开来,荀少眸光一刹那明亮之极,剑意沛然无边,将一门清风十三式运用极致,将云青松的剑术一一破去。

一十二位人杰神通恢宏,地裂山崩一般的威势,举手投足沛然之极,一招一式都不下于地仙级数,寻常人仙绝顶落入战场,顷刻就会被余波撕碎。唯有神仙中人能置身无虞,淡定自若。

然而,这一十一人杰混战,彼此间交手不停,兜率法台虽是由虚空造物神通成就,但也经不得如此剧烈的攻伐。

在荀少与云青松施展剑光分化的绝顶剑术时,兜率法台上的地壳,已然徐徐开裂。

小有清虚天,

清虚宫中

丝丝紫烟自鼎炉中升腾,王君端坐在蒲团上,抚着一柄三宝玉如意,身上披着紫色道袍,戴上鎏金冠,一十二道宝光显化,脑后一轮金光遮耀。

王君坐下几位嫡传弟子,在两旁正襟危坐,面上淡漠之极,与王君一般关注着兜率法台。

待到一十二人杰斗法,一幕幕尽数落入眼中。这位当世第一人的神情,仍旧一片沉肃,幽幽深沉让人看不见深浅。

“尔等,见天坛山上的小丹元会,可有如何看法”

蓦然,王君淡然开口,让坐下弟子面面相觑。

小丹元会与丹元盛会,根本就是两个概念,若是丹元盛会这些天仙嫡传还会认真看上两眼。但一个小丹元会,最多不过地仙位业的小会,岂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天仙嫡传,将目光落在其上。

一道人沉吟一会,看着少年持剑动山河的一幕,道“近年道门英杰稀少,不如佛、魔两家声势,故此黄山师兄为师尊分忧,以小丹元会摘选沧海遗珠,弟子本不以为然。但是如今看来,还是颇具成效的。”

超乎一重境界,以人仙练就剑光分化,这等人杰人雄,必然是要在剑道上,大放异彩的存在。

他们这些天仙嫡传眼高于顶,但却非是狂妄自大。只是由于俯瞰众生的视角如此,一时半刻更正不得而已。

“嗯黄山着实有心了,”

王君轻轻一笑“这些小辈儿,都是吾道门俊杰,能塑造如此成色,贫道之心甚慰。看来是吾道门弟子,后继未绝。”

一道人开口道“师尊,这十二弟子各个神通不小,地仙之道十之**,但神仙之道却要等八十年后的丹元盛会,或许能有机会分润一二。”

“现在,虽初露峥嵘锋芒,但到底火候差一些。”

王君眸光跳动,听着弟子的话语,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

“这十二人确实地仙之下无有敌手,可以作为道门护法。只是功性火候差一点,如今还不能胜任。再有五六十年寒暑的磨砺,应该就差不多了。”

当世第一人的眼光,自然是不会有错。

十二人杰固然令人惊喜,只是今时还是过于稚嫩,还需要仔仔细细的打磨,方能成就大器。

放眼天下大局,击地仙看似是了不得的成就,但真正的神仙可不是地仙可以抗衡。

“师尊,法台上的十二门人,您最看好哪一位门人”

此时一道人好奇的问道,兜率台上的混战,一时间是难以结束的。

十二人斗法,或多或少都会彼此攻伐,想要在短时间内结束。除非有人能压下其他人杰,否则就是丹元会结束,也不见得能分个高下胜负。

毕竟,他们彼此实力极为靠近,一时胜负难以分出,只能焦灼应对。

“若说最看好的,”

祖师面上微有沉吟,摇头道“这些弟子,都是吾道门的第三代真种子,好生栽培一二,成就上限也都差不多。”

一道人蹙眉,道。“十大洞天底蕴太深,其他洞天福地与其相比,还是十大洞天优势最多。”

“嗯”

王君颔首点头,对着一点却是上了心。

十大洞天的跋扈骄纵,王君早已知道多时,但他作为开辟祖师,对这般根性也无法着手。

“这一次的清风茅九也许能让他们知道世界广大,眼界不局限于眼下的方寸之地。”

王君淡淡的说着,话语中提及清风时,多了几分欣赏。

十大洞天的修行条件,可比洞天福地强了不知多少。

而在这种修行情况下,荀少还能与十大人杰并肩,虽然未必真是本身天资,远超一尊顶尖人杰,但也是让这一位当世第一人,当真刮目相看。

“明愚”

王君想了一想,道“你去传下法旨,悬挂这一道金榜到卢蓬前,待着小丹元会终了,自可见分晓。”

一边说着,王君一边自衣袖中,掏出一卷金榜。

这一卷金榜,似有龙凤交汇其间,一道道真言法篆自龙凤交缠中演化。

只是明愚道人正要细细观看,金榜上面却是一片空白,无有半点字迹。

明愚道人起身接下金榜,问道“师尊,这金榜”

王君道“吾道门有龙,这十二门人就是潜龙啊”

“你拿此金榜,签署十二门人姓名后,悬挂在天坛山上。待到兜率台塌,金榜自然显露姓名,从一至十二,无有不在的。”

明愚闻言一愕,道“道门潜龙”

王君淡淡道“既然是吾道门护法,难道就不能称谓潜龙”

所谓潜龙在渊,王君也是希望弟子门人,日后行事多多内敛一些,勿要好高骛远,等待着一跃而起之机。

“弟子明白,”

明愚道人道号中固然有个愚字,但他行为处事的风格,可无半点愚的意思。

潜龙在渊,王君的心思明愚琢磨不透,但其中的意思仍让人心肝一颤。

荀少剑光分化,对云青松的剑光分化。

一时间让所有观望之人,都惊诧莫名。

几尊青城剑仙也都面露惊容,看着这一道惊人的剑光,划破天穹一线。

谁又能想到,五百载难得一见的绝顶剑仙,在一个小小的小丹元会上,赫然有着两人之多。

这种超乎规格之外的人物,寻常都是难以见到,简直比神仙中人都要稀少。

“吾有一剑,可开山,可断海,可截流,可分江”

荀少持剑低吟,眸光中璀璨生辉。

青峰剑自开锋以来,通了一点灵性,荀少的战力似无有止尽一般,就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就连荀少自身,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而现在,荀少想要试一下,将自身力道多用一成,会有如何景象。

铮――

剑起,这一道极致的剑光,在兜率台开始支撑不住崩裂时。自荀少手中徐徐绽放,应和着百里法台的破灭,挥出这一道至强一击。

元始诸天

第二六五章道门潜龙

“八成力道,一剑开山”

肉身气血几如真龙咆哮,青峰剑斩落下一道银白神光。手机端htts:

这一剑仍是剑光分化,只是由化繁为简,剑光以千百数演证唯一,威力何止递增了数十筹。

这一道剑光之璀璨,气机之凌厉,让一众顶尖人杰浑身一寒,一丝丝锋锐剑气刺痛肌肤,让其他顶尖人杰不得不暂且停手驻足。

这一剑的惊艳,此世千百载也未有

而作为直面这一剑的云青松,以及剑光波及下的杜云光,则只感到眼前无天无地、无日无月、无阴无阳,似乎唯有这一剑的锋芒,目光全然被这一剑占据,几如待宰羔羊。

“喝”

云青松猛然一咬舌尖,口中的喷涌而出血腥,让他豁然惊醒,青钢剑悲鸣不住,似乎摄于至强一剑的气魄,其中灵性萎靡不振。

“吒――”

在云青松醒来的刹那,一声宏大道音,自崔明口中爆发,这位第一洞天王屋山洞真传,心性修为深不可测,几乎与云青松同时惊醒。

只是云青松是绝顶的剑疯子,能在至强一剑的威慑前,仍能以一颗剑心强自抵抗。

而崔明这一尊洞天真传,可是全然凭着自身心性,以心神心念之力,生生镇住这一丝悸动后,尚有一点余力催发道音。

只此一项,崔明显现的道行道业,较比诸顶尖人杰高出不止一筹。

一十一人杰全力施展,一门门大神通法术轰然爆发。

轰――

隆――

隆――

这一十二人的凶横一击,简直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百里兜率法台,承受着超乎地仙之上的强大力量,一块块地壳脱离地面,一块块巨石化为碎末,可谓天昏地暗,一切都是沉沉昏昏。

兜率法台下,千丈黑甲巨人怒目圆睁,两根天柱一般手臂上,肌肉盘结一一凸起,手掌伸张高举兜率云台。

“吼”

似是感受到危机,千丈黑甲巨人低声咆哮,黑色甲胄猎猎作响,面上露出难以为继之色,恍若天塌一般,让千丈黑甲巨人背脊微微压下。

十二人杰的一击,甚至超乎地仙范畴,已然臻达神仙级数。让千丈黑甲力士,这一尊堪比神仙的力士傀儡,都感到极为的吃力。

“怎么可能,力士竟然坚持不住了。”

黄山道人看着兜率云台寸寸龟裂,千丈黑甲力士身形摇摇欲坠,眉头顿然蹙动。

千丈黑甲力士由道术祭炼,一身巨力拔山踏海轻而易举,其神力之惊人,除非上古天生地养的神兽,否则都难以望其项背。

更何况,其以**力凝炼的兜率法台,最为着重于坚固之性。等闲人仙根本撼之不动,兜率法台上的一草一木。就是地仙中人亲临,了不得只能留下一二痕迹。

然而十二人杰的强横,还在黄山道人预计之外。

或者可以说,还是这道门第一人赐予的三光神水,对天下洞天福地而言,着实过于重要。甚至让他们纷纷派遣出,以期维系传承的弟子门人。

十二门大神通碰撞爆发的力量,让任何人都胆战心惊。

“兜率法台要塌了”

望着兜率法台的分崩离析,几尊高高在上的罗天神仙,也不由心神震动。

这一场斗法,十二人杰手段频出,就连一些神仙中人扪心自问,倘若易地而处,也不会比这些人杰表现的更强。

这是道门五百载底蕴精华的一次展现,十二顶尖人杰秉承道门五百载气运,未来的道途不可限量,最少也是顶尖地仙的前程。

只是此刻,兜率法台上的荀少与其他人杰,全身精气神贯注,对于支离破碎的法台,已然不管不顾。

十二道大神通碰撞爆发,其余波之凶烈,出乎任何人的想象。就是真正的地仙中人落入此间,一朝不慎也得化为飞灰,神形俱灭,骨**融。

十二人杰强则强矣,但以人仙绝顶的修为,在这一场风暴余波中,也只得随波逐流着,没有半分主动可言。

若是强行挣扎而出,虚空反噬下,根本无人能存活下来。

但就算勉强护持自身,周匝虚空沸腾不休,强烈的压迫感让这些人杰五脏六腑,都几欲撕裂开来。

千丈黑甲力士悲呼一声,虚空扭曲的力量作用在身上,身躯分化一十二道黑光,一一崩碎四散开来。

“诸位道友,救人”

一处茅庐中,一尊高大道人大喝,演化一尊神魔法相,四首十二臂真身显化,仿若自上古蛮荒中走过。

“救人”

“速速出手”

“人命为重”

一尊尊神仙中人恍然惊醒,身处沸腾的虚空中,就是寻常神仙都倍感吃力,何况是几个远远未成长起来人杰。

若是再耽搁下去,这些人杰在虚空扭曲的环境中,只会被碾为肉糜,先天根基一朝崩毁。

十大洞天、地肺福地、烂柯福地的神仙中人,纷纷向着虚空出手。

尤其祖师王质,更是不顾罗天神仙的尊严,亲自伸手定住一片虚空,牢牢护住荀少。强横的法力抚平虚空褶皱,其中警告意味十足,不给其他神仙暗下黑手的机会。

一位位神仙中人护住虚空,但扭曲的虚空面积甚大,众多神仙也难以平息沸然的虚空。

就在这时,一声惊叹遥遥响起,恍惚带着一抹漫不经心。

“咦这里,好生热闹啊”

一位青袍道人驾着云霞,面上尚且带着讶然,自天坛山一角走来。

一丝丝云雾自脚底草鞋升腾,一步步走来近乎悬空一般。

虚空风暴蔓延,数百、上千座草庐,在虚空的扭曲之下,摇摇晃晃的,似要下一刻就坍塌一般。

看着这几大神仙定住虚空,兜率法台分崩离析的场面,青袍道人抚掌一笑,恍然道“看来,贫道来的正是时候,正是时候啊”

高高在上的黄山道人,望着来人深深蹙眉,淡淡道“明愚,你不在洞天的清虚宫中,侍候师尊他老人家,来这丹元小会做甚”

眼前兜率法台崩塌,正让黄山道人手足无措,不知这小丹元会该如何落幕收场。

而明愚道人的到来,无疑让黄山道人愈发焦躁。

两人在清虚宫内,可都不是兄恭弟谦的人物,面子上固然过得去,但私下里的联系,可是淡薄的很。

明愚道人笑了一笑,道“你以为贫道,愿意来你的小会”

“还不是师尊他老人家法旨,让小弟不得不走一趟。若非是如此,小弟倒还想着看看,你这丹元小会要作何收场呢”

闻言,黄山道人面色渐缓,道“是师尊让你来的”

明愚道人一笑,一卷金榜自明愚袖袍中遁出,缓缓落于半空中,轴卷徐徐的摊开。

明愚道人撇了撇嘴,指着金榜道“师尊金榜在此,这还有假”

“这”

这一卷金榜之上,天仙大道凌驾万法的气机,让黄山道人面色一变。

金榜上的天仙气机,远甚于他手上的金诏。

这一卷金榜灵性自生,似是非同一般的宝物。

一经显化出来,化作金光千百道,径直定住一片虚空,几乎比四、五尊神仙,加在一起还要更胜一筹,直接止住了天坛山上空的崩溃。

明愚道人拈须,自得的一笑,道“师兄,且看金榜之妙”

千百道金光一一略过,将天坛山化为一座金山,金灿灿的神光照耀八方。

“这是”

黄山道人看着眼前异象,心神一跳。

只见金光涌动,遍布眼前一切。随即周匝的景象,都似在倒流一般,虚空一一抚平,一小块一小块破碎的碎石悬空浮起,犹如一块块磁石,一一在粘合在一起。

百里兜率法台,赫然回复一新,除了一尊千丈力士崩解,再也无法恢复过来,几如先前一般无二。

金榜张挂法台上空,一丝丝天仙法力涌现,生生将这一座百里方圆的法台,举于半空当中。

这一切若用笔墨形容,自是行述缓慢。但在他人眼中,只觉眼前一晃,就见得兜率法台仍悬空而立,唯有一张金榜高悬,带着一丝莫可言深之意。

天仙之道,观天之行,执天之道,尽矣

直到这一刻,天坛山上的所有人,方能明白其中三分真意。

落座草庐之中,祖师王质缓缓收手,望着上空回复一新的兜率法台,眸光神采烁烁不定,似乎沉浸在其中。

“这就是天仙之道,观天之行,执天之道,妙哉,妙哉”

神仙位业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若是在这一基础上,再身历神仙劫数,一朝脱劫而出之时,即为罗天之数。

而天仙之道与天相合,以己念为天意,执掌天地大道权柄,可谓天道之化身,甚至触摸时空之道。

故而,眼前发生的一切,看似只是随意拈来,却是时间之道的应用,是天仙大能回溯时间之象。

正是因为见识到天仙之能,才会愈发对前路的无止无境,而感到深深的绝望。

罗天神仙脱身劫数,已窥空间妙谛,但时空无形无迹,想要超脱其上,自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无天大大机缘、大毅力,就是横渡世间三千劫,也只得与世界同朽罢了。

“天人之道,这真是天人之道吗”

荀少矗立祖师身旁,望着焕然一新的法台,以及其上的金榜,瞳孔微微一缩。

十二人杰已然在长辈们的护持下,一一落在了自家草庐中。也正是因此,荀少才有幸见到,此世天仙至尊逆转时空之能。

小丹元会的胜负,在这一刻似乎不再重要,只有对于天仙浩渺之道的无尽遐想,让所有神仙不禁沉溺。

“难道,武圣人与天人的差距,竟然会如此的难以言喻”

对于武圣人一级的力量,荀少早已是不陌生了。

毕竟,他的一尊太易化身,开辟煌煌东岳天廷,踏入正二品纯青神敕之列,可与顶尖武圣人比肩。对于武圣人级数的深浅,荀少心中有所计量,对于天人之道也并非懵懵懂懂。

但此世天仙竟能逆转时间,将已经损毁的景象,再度将过去还原,已然超乎了荀少的想象。

此时的黄山道人惊意稍退,身为天仙至尊门人,对于天仙身具的种种不可思议之能为,长久以来已经心有准备。

因此他指着金榜,问道“师尊张挂金榜,不知是何意”

明愚道人无言一笑,道“天仙行事,无迹可寻,师兄道行远在师弟之上,都不知金榜用意,难道还能指望师弟参透内中玄机”

“不过,这一张金榜有一个名头,师尊他老人家称为潜龙榜”

“潜龙榜”

黄山道人惊疑不定,望着悬空金榜。

明愚道人道“师尊他老人家言,这十二人杰就是潜龙榜上的第一批潜龙,可为道门五百年气运兴衰。”

“那,小丹元会三元会首之位,与这潜龙榜可有冲突之处”

只是,看着明愚道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黄山道人就知道这是一个蠢问题。

只是天、地、人三元会首之位,在王君老祖赐予九滴三光神水后,其含金量大为增加。

哪怕是第三位人元,也是有一滴三光神水的。

而第四位则一无所有,可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典范。

“潜龙榜排位,也是有前后顺序的,前三位潜龙就是小丹元会的三元会首。”

明愚道人轻声笑着,目光注视着金榜,道“这一届十二人杰,想必不说空前,但绝对是绝后了。以后再出一位如此人物,恐怕就是道门气运所钟了。”

“只是,十二人杰最后一击,打得虚空几如浆糊,连兜率法台都崩了,也难分出胜负高下,难道要再打一场”

这一场斗法,已经耗时十二日,合了小丹元地煞七十二数。就是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哈哈哈”

“师兄,法台之上金榜高悬,神仙中人看不清孰强孰弱,难道天仙至高也看不清其中差别”

“这一卷金榜,自会辨别诸人高下,毋需师兄你庸人自扰。”

明愚道人畅然大笑,转身一步踏出,行迹化为虚无,只有余音袅袅回落。

元始诸天

第二六六章名传天下

“庸人自扰?”

黄山道人望着明愚的背影,嘿然一乐,道:“九滴三光神水在前,这些洞天福地哪一个不眼红心热。,都不惜把自家命根子压上。”

“要是一滴神水也得不到,岂不立时翻了天?”

看着天坛山上,数百、上千座草庐矗立,黄山道人摇了摇头。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在侧,有的他头痛了。

不过,他撇了一眼张挂着的金榜,面上稍稍舒缓了一些。

有着天仙祖师在上背书,哪怕这些修行人再多的不甘,也只得生生咽下。

敢言天仙是非的,这一方仙道世界还未有过。

“黄山道友,”

“黄山道友,”

一尊尊神仙中人眼前金榜张开异象,纷纷自草庐中走出,脚上踏着虚空,步步生莲花相,来到黄山道人身前。

“黄山道兄,这兜率法台都被打崩了,这会首的位置又该如何算?”

一个脾性直躁的道人,直接开口说道:“吾家真传门人一连斗法十二日,都未分个高下胜负,总不得让十二人并列第一会首吧?”

以神仙中人的法眼,也看不透场中局势。

“哼……并列第一,你倒想的美。”

几声冷哼倏然响起,各方洞天神仙面露不虞。

事关利益之争,九滴三光神水在前,足矣让神仙中人大打出手。

如果让十二人共分九滴三光神水,他们平均一家连一滴都分不得,这如何能让他们接受。

“咋的,咱们再斗一场?”

这直躁道人火爆的说道,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捏了捏拳头,似要亲自出手来上一场斗法。

“哼……来就来,谁怕了谁?”

一尊道人冷冷一笑,步伐一动间,气机沸然一清。

一十一尊神仙中人彼此气机角逐,只差一点余地悍然出手。

黄山道人哼了一声,道:“哼……怎么,莫非诸位要在此时大打出手,坏了王屋山清净?”

他向着苍穹一拱手,道:“老祖高坐清虚宫,可正看着天坛山呢!”

“若是在天坛山闹起来,你们能担待得起?”

这话让几尊神仙中人浑身一冷,以天仙伟岸之能,就是一根手指头儿,都非是神仙业位可比。

在一尊天仙眼皮底下闹一场,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那,这小丹元会该如何算?”

王质祖师平静的开口,神情晦涩莫名,让人看不出喜怒。

其实这一场小丹元会,王质祖师已经得到了自身想要的‘名望’。

能与十大洞天、第一福地真传并肩。此时烂柯福地的名器,一度能与这些道门大势力相若,其结果已让王质祖师颇为满意了。

若非十大洞天种子人物齐出,烂柯福地甚至能力压小丹元会全场。

黄山道人轻声一笑,伸手指向潜龙金榜,道:“此榜为潜龙金榜,张挂兜率法台,为天仙所炼之器。其上排名由着天仙所定,尔等该是没有异议了吧?”

“吾等自无异议!”

几大神仙看向金榜,心头自然浮现金榜之用。

所谓潜龙,是得到天仙至尊承认,有资格证得神仙业位的真种子。

作为第一届的小丹元会,能有十二潜龙出世,已是五百载气运的爆发。

需知道,只有满足一定条件的修行人,才能得金榜认可。否则就是名列小丹元会上第一,也不可能在榜上留名。

论起含金量,留名金榜可比小丹元会会首,要强上不知多少。

黄山道人颔首,道:“如此就好,且看金榜上的名姓。”

就在说话间,金榜缓缓洒落天光,一枚枚金色榜文环绕千万道祥瑞金光。

一个个姓名落于榜上,化为一道道龙章凤文,隐约有着龙凤和鸣之音,自金榜深处徐徐响起。

一个个姓名自金光显化,引得几大神仙的关注。

“金榜第三,地肺山茅九!”

“金榜第二,王屋山崔明!”

“金榜第一,烂柯山清风!”

这三人的姓名,高高悬于金榜榜首。可谓一览众山晓,有着独占鳌头之势。

“怎么可能……”

“两个福地门人,压下十大洞天弟子,怎么可能……”

看着两名福地真传,竟然力压诸多洞天中人,一举登上金榜高位,这让天坛山上关注金榜的神仙,哗然一片。

然而再如何哗然,也改变不得金榜上的留名。

这天仙所定,天命所钦,岂容他人指手画脚。

这是天仙定下的大势,所有人只能低头,而不敢有一点质疑余地。

虽然无敢质疑者,但潜龙榜前三之名,必然会轰传天下,佛、道、魔三家无不关注。

这即是天下难得的尊荣,也何尝不是一副世人瞩目的重担!

…………

烂柯山福地,

静室之中,荀少彧盘膝端坐,一脸凝重的望着手上的玉瓶。

“天仙之道,到底是何等存在啊!”

他幽幽感叹着,对于这一方世界,心中忌惮之意愈盛。

这一趟王屋山洞之行,收获固然多,但是其后患也多。

尤其是金榜高悬之下,荀少彧的名头可谓响亮无比。

“不知,吾证天仙之道时,与天人之道又回有何不同。”

荀少彧已然看到大道之形,只要潜心修行,开辟肉身神藏之道,于功成之日,就是他此世证道之时。

在他看来,主世界天人之道,绝对没有此世天仙一般可怕。

此世天仙近乎与天道,几乎全知全能,不愧有天道化身之称。只是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举动,都仿若带着让人无力的沉重感。

而荀少彧掩饰自身战力之举,在一位真正天仙至尊的眼中,只怕也就是一个笑话,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实际上,在金榜揭开之际,荀少彧心中的震动,并不见得比他人少。

这一尊至高天仙,或许是在荀少彧招法纯熟上,以及出剑时微妙变化,看透了个中的虚实。也或许是勘破荀少彧肉身变化,开一世先河。

毕竟,在一尊天仙目光注视下,以荀少彧的修行,几乎无法遁形。除了石镜隐匿祖窍,有把握不会让天仙洞察,其他的肉身修行之道,怕是在入天仙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泄了底。

“金榜第一!”

这个名头在身,小丹元会的天元之位,除了荀少彧一人,其他人还怎敢再坐上去,不怕遗臭万年?

因此荀少彧也顺理成章的,得到了五滴三光神水的赐予。他手中羊脂净瓶中乘着的,就是那日月星三光点化,让人肉身脱胎换骨的三光神水。

“这一趟的收获,到是让人满意,但以后天下人瞩目,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一些了。”

荀少彧暗自叹了一口气,小丹元会上出尽风头,也该着让他头痛了。

出了如此大的风头,若非有祖师数次庇护,怕是在回山的途中,就会有魔头侵扰。

佛、道、魔三家的关系,一直都是紧张之极,只差真正撕破脸皮,来一场遍布天下的大劫了。

作为道门大会上的杰出人物,佛、魔两家的窥视不能避免。况且五滴三光神水在手,更能让一些神仙中人眼红心热,不惜一切的铤而走险。

所以说,荀少彧现在的处境,极为的危险。

三光神水对于修行人的意义,绝非一般珍品可比。

此世修行人臻达一定境界,都是需要肉身、神魂齐头并进的,大凡罗天神仙之数,能横渡劫波,一举证就罗天法身的。不但需要强横的神魂法力,还需要堪比上古神兽的体魄。

因此,固然此世肉身修行之道浅薄,根本没有直入仙道的法门,但以天材地宝滋养肉身,让肉身气血沸然如蛟如龙,却还是可行的。

而三光神水,在一众滋养肉身的宝物中,都绝对属于上品,以日月星三光洗炼肉身,简直无有一丝药毒,堪称最上乘的洗炼之道。

若非王质祖师已是罗天之数,肉身几经蜕变,三光神水对其无用,就连祖师都不可能轻易释怀。

以他一个福地弟子的身份,三光神水就是一个遭灾惹祸的根苗。

“闭关,闭死关,这一次不踏入神仙位业,我就绝不出关。”

荀少彧捏了捏拳头,一声声气爆自指尖迸发。不死丹朱的效力虽猛烈,但他开辟武道法门,以武道生生运炼之下,让他身具搏龙神力。

以荀少彧现在的修为,大成级数的五雷正法,再加上剑光分化的绝顶剑术,顶尖的地仙都要饮恨当场。

但神仙亲自出手,那情形就大不一样了。

一尊神仙可与主世界武圣人比肩,面对一尊真正武圣人的出手,以荀少彧的小身板,未必能全身而退。

一旦荀少彧轻易下山,让人找着机会,出手的必然是神仙,地仙之流想都不要想,早就在出手的刹那,就会被淘汰出局。

在这风头最盛的时刻,荀少彧还是低调一些,待推演肉身之道踏入神仙位业,方是他露出峥嵘之时。

当然,这一次荀少彧大出风头,虽然出乎自身预料,但该有好处是一点也没差。

这五滴三光神水虽是重宝,但王质祖师出手也颇为阔绰,直接让荀少彧以人仙之身晋身嫡传之列,其气运、资源倾斜何止数倍。

大气运在身,资源宝物更甚,让荀少彧念头触动间,大有一念跨越地仙位业之感。

最为重要的,还是荀少彧参与小丹元会,搅动天下大势,得到的一部分青色本源。

祖窍眉心中,【未来道身】矗立镜面,一丝丝金色源力浸染着石镜,无数裂痕密布镜身,一点点青色混杂着金色源力,流动于石镜周匝。

【未来道身】眸光开阖,似乎包含智慧灵光,纯金色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然渲染为青金之色。气息似乎愈发渺然,犹如与虚空相合一般,深邃莫名难以言喻。

…………

小有清虚天上,清虚宫!

王君老祖面色淡然,置身天光摇拽中,一十二宝光环绕,金色神轮冉冉生辉。

老祖坐下四大弟子,盘坐在老祖身旁,静静聆听老祖教诲。

这老祖四大弟子,有黄山、明愚、青石、商非,皆是称尊做祖的一脉祖师,也是一方罗天之数,跟随老祖十数劫数不止。

老祖开言讲法,大音希声,无相无形,玉磬声清脆之极,混杂着声声叱诧道音,震动听道之人的精气神元。

四大弟子中,黄山、明愚听得如醉如痴,青石道人也是似懂非懂,只有最末的商非一人,似乎懵懵懂懂,眉头紧缩不得舒展。

老祖神念一动,就可观照小有清虚天诸事,对于商非的心思自是了若指掌。

“商非,”

老祖开口呼唤,将商非惊醒。

商非开口欲言:“弟子……”

“尔也为罗天之数,身脱八重劫数,智慧通达无量,断外魔、斩内魔,竟会有执障在身,看来是疏忽修行了。”

老祖面无表情,只是徐徐开口间,让商非面色愈发难看。

“弟子只是不知,为何金榜之上名列榜首者,非无王屋山洞之人,反而是一福地小辈儿……”

商非蹙眉望着老祖,以期老祖出言解惑。

王屋山洞的那一位真种子,就是商非的嫡传弟子,对于这一位嫡传,商非可是寄予了厚望。

但小丹元会上,荀少彧的金榜榜首,可是让崔明黯然失色。

而金榜榜首的提名,是由着老祖钦点,商非对于老祖心服口服,但也一直不解自家嫡传,为何会弱于一个福地亲传。

这相当于全盘否定了他,这些年投入在崔明身上的心血。

而且那一位否定者,还是他最为敬重的师尊,根本让他无法去反驳。

老祖轻声一笑,道:“尔等,可有此问?”

堂堂第一山洞出身的门人,却败给了一个小福地的弟子。这其中的始末,恐怕除了青童、紫阳两大天仙,道门其他大能之士,也都对此懵懵懂懂。

黄山道人眸中略过一抹智慧灵光,自得一笑道:“师尊心思,吾不知者七八,知者有二三也!”

显然,作为亲身经历者,黄山道人胸中自有成算。

“请师尊不吝赐教!”

几大弟子伏身一扣,向着上首的老祖,齐声言道。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六七章黑水锐士

所谓金榜题名,若无王君老祖意志在其中,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手机端htts:

况且,对于烂柯山的金榜第一,四大弟子都自觉有太多,可以再商榷一二的地方。

只是老祖威严莫测,让太多人不敢直言相问,也让太多人心怀揣测。

“此子,尔等看着如何”

老祖高坐着,眸光中开阖闪动,一十二重宝光璀璨,金色神轮转动徐徐,悠悠问道。

作为观看小丹元会全程之人,黄山道人率先出言,道“与云青松、杜云光一战,炼就剑光分化之境,斗法娴熟非常,法力神通几可与十大洞天真传相若。以烂柯山福地的名器而言,着实是一难得可贵之俊才。”

黄山道人这评价确实中肯,就算在坐几人不认为荀少,有资格摘得金榜第一,但能以小福地出身,晋身十二人杰之一,已是了不得的大能耐。

“嗯”

老祖颔首点头,问道“还有呢”

王君老祖的态度,让在坐几人颇有莫测高深之感。

老祖抬手,道“在尔等看来,此子还有何不凡,不妨一一道来,让吾也品上一品。”

黄山、明愚、青石闻言,三人困惑的摇头不语,面上露出沉凝。

只有商非心神全然专注,似乎在回想着前几日斗法的情形。

自家弟子只摘下金榜第二,这让商非如何能接受。

商非沉吟许久,似在回味一二,轻声道“此子剑术不差,法力神通在年轻一辈,都是难得一见,但观其斗法之时,总是感觉一丝怪异,似乎有些过于顺畅了。”

商非的话语,让其他三大弟子眼前一亮,心中那一点模糊感觉,瞬间有清晰明了一些。但仍是雾里看花,看的有些不太通透。

“通畅行云流水一般的通畅”黄山道人或有所悟,低声喃喃自语。

祖师淡淡开口“商非,你能勘破到这一点,为师颇感欣慰。”

“没错,就是太顺畅了纵观他们斗法全程,清风无论剑术、法术,一直都似行云流水般,牢牢把握了斗法节奏,无论是云青松,亦或是杜云光,都只是被动的接受清风的路数。”

“既以一己之力,尚且把握攻伐进取的分寸。若是真的到了生死搏杀时,这二人又能挡得下几招几式”

“这当中的分别,尔等真的看不出,还是不想看出”

王君老祖淡漠的话语,让几大子弟心神震动。

“吾为道门掌教尊,亦是小有清虚天先天教主。尔等固然是吾门人,那王质就非吾弟子门人”

“吾身合天道,无分别心,无喜怒乐。尔等都是吾弟子门人,吾自以平常心相待。”

“弟子愚钝,有负老师训戒。”

商非面露惭色,低声叹道“弟子只是见着自家弟子的长处,却对于旁人弟子视若罔闻,是弟子自失其道,望老师责罚弟子。”

“无私无念,为天仙道,尔等若不能领悟其中真意,莫说十数劫,就百劫千数,也只是一罗天而已。”王君老祖训言道“天仙之道,证太上无为之道,观天之行,执天之道,近乎天耶”

“天仙大道无阶可登,尔等若不能放下私心私念,道途可谓尽矣”

对于这四位弟子,他贯注了极大的心血。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皆为罗天之数,成就称尊做祖的一方大能。

因此,老祖自然期望四位弟子,有机会叩开天仙大道的门户,哪怕不成天仙业位,也是天仙之下最顶尖的人物。

老祖眸光一动,心思涌起时,暗自想着“不过,那个小辈弟子浑身气息微妙,肉身气血运炼的颇具章法,真是个有想法的小子啊”

以荀少的微末修为,在老祖法眼烛照下,几乎是无所遁形。荀少一身的根基,也早落入老祖的眼中。

正是因为见着其中根底,王君老祖才会钦点荀少为金榜榜首。

此世肉身修行之法,当世六大至尊都有所涉猎,但却从未有荀少一般,如此的契合这一方天地。

这是仙道世界在摒弃肉身修行之道,六大至尊天仙与道合真,自然也就不会逆天而行,强行开辟出肉身修行法,逆乱天地规则秩序。

而荀少此时的肉身法,或许还不值一提,王君老祖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但只是适应这一方天地,其中的价值就已经不可估量了。

老祖面色幽幽“这一方世界,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了,久远到吾这老朽之躯,都有些耐不得其中沉沉暮气。”

“在这般氛围下,或许一二活水流入,能改变一潭死水的局面。”

天仙治世数以万载,老祖见过太多太多的天骄人物,自微末崛起的风光,又自云端跌落的渺小。

六尊天仙长存与世的格局,至今也未曾有人打破。

如今荀少的肉身修行法,固然足以称道一二,但只要证不得天仙,就难入老祖法眼。

况且就算入了天仙道,六尊治世天仙也能轻易镇压下任何的杂音。

此刻的荀少,虽因肉身修行法,让老祖另眼看待,但也只是让老祖多注视一二罢了。

在老祖心中最多就是漫长岁月下,一个微不足道的调剂。

如此香着,王君老祖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极远极远之处。

一尊天人的目光,已然不会局限于一方天地,无边无际的虚空宇宙,方是一尊天人真正的归处。

天人之上与天人之下,完全就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概念

主世界,渊水

一面面旌旗招摇,兵戈森森明亮,沿途大军旗帜高高挂起,绵延于两岸尽头,猎猎作响不休。

三大蛮部数十万蛮兵雄据南岸,吕国老太师闻渊明亲率十万黑水锐士,驻扎于渊水以北,两方大军军容鼎盛,演化气象万千震动渊水轰鸣。

吕国兵营,十万锐士心气正盛,再有一尊大地游仙亲身镇压,兵营上空演化一头万丈黑蛟,蛟龙盘恒北岸苍穹,神采纵横睥睨,有着横击十方水域之势。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一尊九头魔物,向着黑水蛟龙呲牙咧嘴,其间挑衅意味可谓十足。

帅帐之中,闻渊明一身戎装,年过八旬的老太师,身子笔直挺立着,蹙眉遥看南岸,白眉不时间跳动一二。

“蛮祸啊”

老太师幽幽长叹,面露愁色。

纵然他有一身移山倒海的法力神通,一生任自纵横。但有执掌数十万蛮兵的强人,布置下的滔天大势,就连天人也要望而怯步,何况他一尊炼神还虚的大地游仙。

主世界兵家源远流长,几大兵阵威力骇人。一、两千兵甲汇聚的兵阵,一尊先天宗师尚且能踏平。但一朝量变引起质变,一、两万兵甲若是汇聚兵势,就连先天大宗师也只能引颈受戮。

何况南岸数十万蛮兵之巨,兵势结成一尊九头魔物,三大蛮部首领联手之下。若非闻老太师有十万黑水锐士在手,也不可能直面蛮兵大势,犹自进退自如。

“这一战,吾吕国二十载积累,怕是一朝尽丧了。”

老太师紧紧握着拳头,按耐着自身心绪,拳头上青筋凸起。

蛮兵的强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数十万蛮兵拧成一股,甚至演练兵阵大势,较比以往的一盘散沙,强了不知多少筹。

就是十万顶尖精锐在手,闻渊明此时击溃蛮兵的把握,也是不足三成。

当然,倘若吕国镇运道兵出手,三万道兵级数的强兵,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若非老太师修为高深莫测,尤其在执掌兵势时,神通法力更是触摸天人之道。以他近乎天人的惊世神通,才让数十万蛮兵在渊水南岸,足足驻足了十月有余。

否则,数以十万计的蛮兵,推也能推平眼前的一切。

蛮兵的摧古拉朽之势,不但震慑了豫州诸国,甚至震动了大殷天子。

这十个月之中,吕国这架战争机器也在全面开动,除了驻守郑、宋边境的五万甲兵并未召集,可谓真的动员了一国之力。

而郑、宋两大强国,也将目光投向渊水,等待着这一场大战的胜负。

然而,战况几经焦灼,大、小战役数百、上千,双方死伤无算,一日一小战,十日一大战,两方挥洒的血水,一度染红了这条横贯万里大地的渊水。

这其中消耗的,全是吕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国力。

吕文侯多年苦心,尽在这一场大战中毁于一旦。

“报,”

一声突兀的高喝,惊醒了面露愁绪的老太师。

“进,”

老太师整了整甲胄,转身坐在帅位上。

这传令官直入帅帐,单膝跪地,话语铿锵有力,道“禀太师,上大夫司子期帐外求见。”

老太师抚须颔首,恍然未觉般,道“知道了,下去吧”

“诺,”

传令官起身后,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徐徐退出帅帐。

“嗯”

闻渊明心思一动,陡然一愣,抬手道“慢着,”

司子期

那个司子期,不正是他那自重安大邑陷落后,就音讯全无的唯一子婿

虽然有着同名同姓这一可能,但在闻渊明当面,谁敢轻易他的虎须,闻渊明震怒之下都能生生震死那人。

“让他进来,”

老太师眉头紧锁,按着案几上的手掌,不自觉的摩擦了几下。

“如果真是子期,失踪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又是去了哪里”

闻渊明这一刻思绪想到了很多,只是历经四朝,让他养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神情极为的平淡。

毕竟,正是因为重安失陷,让数十万蛮兵兵势无可遏制,一路打到了渊水南岸,靠着湍急渊水,才止住蛮兵的凶恶兵势。

即有如此大败,造成的影响又是如此之坏。若无老太师周旋一二,司子期此刻早就被撸夺所有名爵,夷平司氏九族。

哪怕有蛮兵势大的因素,但败军之将就该承受其后果。

不多时,一着素衣的俊雅中年人,踏入帅帐之内。

看着来人,闻渊明眸光一动,第三只法眼内似有雷霆闪烁,上下打量着司子期。

“父亲,儿子期回来了。”

司子期一入大帐,双膝弯曲跪地,径直向着闻渊明叩首,带着一些哽咽。

闻渊明看着这个自家的半子,固然他一副冷石心肠,也不由微微一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唉回来就好坐吧”

看着司子期元气亏欠的模样,闻渊明长长叹了一口气。

司子期一旁坐下,道“谢父亲,”

“这些时日,你到底去了哪里,老夫派遣三十六路鬼神,也没找到你的踪迹。不会回来就好,老夫也能放下担心了。”

司子期垂头,道“让父亲担心了,子期不孝。”

老太师抚须说道“嗯老夫倒是无事,可惜重安一役,吾吕国大军全军覆没,你这主将难辞其咎。更何况战后不见踪迹,也无有定兵举措,似有临阵脱逃之举,你可有什么话。”

“父亲,这其中的原委,子期正要向您禀告。”

司子期沉声说着,经过一年的修养,虽然他的精气神仍然未达巅峰,但一身伤势俨然好了七七八八。

老太师抚须道“嗯说吧,吾在这听着呢。”

毕竟是了无音讯将近一载,老太师虽然信任司子期,但应该问的却也要必须问上一回。

上蔡,邑

入夜时分,新筑成的邑上,一名名甲士矗立,沸腾的气血阳刚,将这一方夜空炙烤的犹如白昼般。

“可惜,时不我予啊”

荀少一身粗布衣衫站在城头,静静的俯瞰着城内,一座座鳞次节比的屋舍。

虽然邑城已经初具规模,但眼下战争的阴云并未完全消散,他几度打下了蛮人的锐气,只会让蛮人酝酿出更猛烈的报复。

这中间的区别,只是时间上的长短而已

“一旦,小股蛮人合并,窥机报复,这座邑就是他们的绞肉机。”

抚摸着冰冷的墙石,看着一名名精气高昂的甲士,甲叶的响动着,一队队兵甲徘徊在街巷中,荀少的眸子若有深意。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六八章名分之诺

荀少彧的目光,看着远处夜空,心神在这一刻趋于平和。

这四、五个月,他可谓夙夜难寐,随着詔邑的初建,种种事端开始一一浮现。不但要保全老部众们的利益,还要保证上蔡数十万黔首的生存需要。

这一个个重担压下,诸般事务的堆积,让荀少彧只能将日常的修行,都暂且搁置在一旁,专注于处理詔邑内外事务。

他纵然执掌詔邑数十万军民,也不可能断绝部众的诉求。

毕竟,部众们追随荀少彧,血染疆场,百死还生,或为名爵,或为名利,或为功利,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一部分‘诉求’。

他既然掌握着庞大的势力,自然要为此而劳心劳力。

若非詔邑势若危卵,在内外形势紧迫下,诸方多有妥协退让。荀少彧想要真正整合上下,拧成一股大势,个中所要耗费的心力、心思,就是再耗十载之功,也未必能一举见得成效。

“东岳天军已经攻破十数座金敕世界,掠夺金色源力何止百万之数,也能一解吾的燃眉之急了。”

荀少彧缓缓握拳,肉身七十二炼证就金身,若为八十一炼圆满,其中每一炼损耗的源力,都是难以想象的。

所谓【肉身成圣】之道,武道一途最大的关隘,纵观古今能踏入八十一炼圆满之境的,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豪雄人物。

一旦他炼就金刚不比之体,非神兵级数不伤,在主世界或许称不上横行无忌,但一般人再想要招惹他,也要寻思值不值得了。

“可惜,太易化身已经臻入极致,神道从一品神位已经勘入天人的最后一步,再往上就是真正的天人之道,神道谓之帝君业位,掠夺再多源力对他也是无用。”荀少彧手掌摩擦着砖石,面上露出沉思。

固然太易化身尊号东岳帝君,却非是真正的神道帝君。一尊真正的神道帝君,可与天人之道比肩,其法力神通已然不可思议,太易化身与其相比,着实差了不止一筹。

然而,主世界不过半载光阴,但在一些低等世界,却有着一二百年之数。

在这一段时间内,太易化身稳坐东岳天廷至尊之位,为东岳天道执掌者。以一方顶尖金敕世界为资粮,太易化身的修为进境,近乎与天人之道,可谓先天五太化身中最为莫测高深者。

荀少彧自是极为期待,太易化身证就神道正一品位业,更是期待超脱神道藩篱,一窥超品之上的风景。

但是东岳世界的太易化身,无法召入主世界中。否则一尊最顶尖的半步天人,足以让荀少彧多一张‘厚实’的底牌。

荀少彧若有所思:“只是以主世界的底蕴,对于一些域外生灵而言,可并不友好。”

对于主世界的古史,荀少彧已然不似以往一般懵懵懂懂。

他曾经在烨廷时,吞噬的那一头白虎元神,就是一尊大有来历之辈,固然白虎记忆残破不全。随着如今荀少彧的修为精进,精气神熔炼之下,也将白虎元神化为己用,心性见识大为不同,更是知道了许多上古密闻。

而在那一头白虎记忆中,这一方主世界,历经太古、远古、上古三个纪元,其中数以亿万载光阴,强人、大能力者数不胜数。一尊天人在虚空宇宙成称之为强者,但在主世界中,也就是在人间苦境称雄一时而已。除非在天人之上,更进一步凝聚道果,即为称王称祖之姿。

而九州广袤神土,也只是浩瀚苦境的一部分!

荀少彧心神恍惚间,想着主世界之广大无量,低声自语:“路漫漫其修道远,吾将上下而求索!”

主世界如此广袤,苦、集、灭、道四境中的任何一方大境,都非是一方青敕世界可比。至于紫敕世界能否与其相比,荀少彧因为从未见过一方真正的紫敕世界,故而也是不得而知。

倘若荀少彧能似太易化身一般,执掌主世界天道,顷刻间证就无极无量道业,在浩瀚虚空宇宙,无量诸天万界,都能称得至强之一。

这一方主世界之强大、昌盛,由此亦可见一二!

“主君,”

此时,诸谕行提着衣袍,面上带着喜色,一路小跑攀上城墙。

“主君,司子期来信了,”

荀少彧豁然惊醒,看向小跑来的诸谕行,连忙上前几步,喜形于色道:“哦……司子期有信了?”

司子期这一份人情的价值,足以让荀少彧的势力再上一个台阶。

这位上大夫在吕国风评极佳,正所谓君子欺之以方,这一份人情的收获可能是十倍百倍。

“是,主君您看,正是司子期的信笺。”诸谕行哈哈一笑,手上拿着一卷布帛。

荀少彧接过信笺,徐徐摊开来看。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似乎权衡一番后。

“擂鼓,聚将!”

荀少彧一把攥住布帛,目光中的锋芒锐利一如苍鹰般,令人不寒而栗,果决道。

…………

内邸,正堂!

数十员大将矗立左右,每一员大将至少都是半步宗师级数。而诸将为首者,则是常云光、上阳朝、诸谕行三人。

荀少彧端坐上首,信笺放置公案上,环顾堂内群臣,眉宇间如剑锋一般,让堂中诸将不觉俯首帖耳。

随着荀少彧武道愈发强横,尤其臻达武道大宗师之境后。他的御人用人之术,已然不再只是邀买人心,而是施以堂堂正正之势,让人不得抗拒。

“主君,召集诸将,不知有何要事?”

一员大将开口问道,眉宇间一抹煞气不消。

这些大将们,修行的都是战场杀伐之道,经过了几场大战恶战,在死亡威胁的迫使下,一个个修为突飞猛进,至少都是半步宗师级数,实力强横的惊人。

只是寻常人踏入【脱胎换骨】之境,着实太过艰难了一些,非是天赋异禀者,无有资格跨越这一道天堑。

“诸位,”

荀少彧指尖敲击公案,肃声说道:“司子期来信,他信上有言,老太师已经同意吾暂代上蔡大夫之位,不日就会向君侯建言,赐予上蔡金印。”

国君有国君之印,诸大夫亦有诸大夫之印。

“哦……”

上阳朝闻言,目光蓦然一亮,道:“司子期真有如此份量,竟能让老太师做下这等决定?”

要知道,荀少彧如今固然执掌上蔡,但没有烨廷诏书金敕,只是有实无名。在名义上仍是南蔡大夫,并非是整个上蔡之主。

只待这一场大乱平息,荀少彧若是不想与整个吕国兵戎相见,就只能舍弃唾手可得的上蔡。

但是,君侯若真的赐予金印,哪怕只是暂代上蔡之位,荀少彧也是名副其实,就是蛮乱过后,也有了腾挪的余地。

这对于荀少彧而言的意义,着实非比寻常,是一步艰难的跨越。

“司子期毕竟是老太师的子婿,在老太师心中的地位不一样。”

荀少彧感叹着:“况且,老太师举荐吾暂代上蔡,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这个机会,需要吾亲自争取!”

他话语中未尽的沉重,让左右大将们神色一动。

常云光直言道:“主君,老太师有何事,需要用到吾等?”

一尊大地游仙级数,足以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将领们敬畏,更何况老太师四朝元老,论起地位、身份都足以让他们心服口服。

哪怕这些骄兵悍将们,在称呼闻渊明时,也不自觉的带上尊称。

荀少彧拍着公案,低声自语道:“老太师陈兵渊水,与数十万蛮兵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十万顶尖精锐之师与四十万强蛮,这一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若是掺合这般大战……”

上阳朝悚然一惊,道:“莫非,老太师让吾上蔡出兵渊水,参与渊水大战?”

“这简直就是让吾等以卵击石,主君万万不可取之。”

上阳朝干涩的说着,心头着实一慌。

如今的上蔡,虽有几十万军民黔首,更有五万甲士兵卒。但这些兵卒甲士中,能称得上百战老卒的,连三分之一都未必有。

五万兵甲汇聚一起,连精锐之师都称不上。敢掺和进渊水之战,就要做好被生生碾碎的准备。

在场的数十员将领,都晓得其中厉害,目光注视着荀少彧,似是在问询着。个别性情鲁直的,更是要出列进言。

以上蔡的实力,与蛮人硬碰硬,其结果必是惨烈的。

荀少彧沉默了一下,摇头道:“老太师久经战阵,岂会不知上蔡与蛮军实力相差悬殊?”

“吾等豁出性命,去冲击蛮人的军阵,除了徒添几万条性命,与国事何益?”

他幽幽说道:“老太师,是想让吾进兵扎营,以麾下甲士劲卒,袭扰蛮人粮道,拔除蛮人仓属,为他大军再添半分胜算。”

以上蔡的兵势,就算能袭扰蛮人的粮道,但一次两次还可,若是次数一多,蛮人大举报复之下,必然是死伤惨烈。

在低等世界,神通法力不显于世,或许袭击粮道,尚且是兵家常用的致胜法门。但在高等世界,有大能之士神通广大,率兵截断对方的粮道,只能收到扰乱敌方阵脚的作用,欲图获得奇效,简直是想也不要想。

上阳朝道:“主君,袭击蛮人粮道,以蛮人数十万大军,一旦让蛮人震怒,上蔡恐毁于一旦矣!”

众将面上露出振动之色,各人的心思不同,神色上也迥然不同。

“主君,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若是能借此击溃蛮兵,以此等功业名望,何愁大势不成。”

常云光神色激昂,道:“末将建议主君,当立即出兵与老太师南北呼应,袭击、扰乱蛮人兵容,为老太师十万【黑水锐士】争取优势地位。”

“主君,此事若成,不但上蔡之位唾手可得,您更可携抗击蛮人的名望,进一步扩大影响力量,为日后的夺位打下基础。”

常云光一时激动,竟然连‘夺位’都说出来了。

只是在场众将都是荀少彧的心腹,对于荀少彧夺位一心支持,涉及到夺位自然要上十二分的心思。

“是吗?”

荀少彧无不可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想的长远……”

“可是,如此得到的名望,却是需要用五万甲士的性命来换啊!”

他沉吟了一会儿,左右权衡的利弊。

五万新建之军,也就能凭着地利,欺负欺负小股的蛮兵。直面几十万蛮兵,荀少彧还没这份狂性。

以他武道大宗师的修为,除非身陷死地,否则千军万马当面,就算是打不过,但逃遁还是很轻松的。

“主君,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老太师一诺重于泰山,有着老太师请诏,这事儿就成了十之八九。只要主君能截断蛮兵粮道,执掌上蔡的名分就唾手可得了。”

诸谕行伏身叩首,道:“主君,此等良机,万万不可错失。”

“主君,万万不可错失先机,吾等甘愿马革裹尸,誓要攻破蛮兵!”众将士单膝跪地,齐声喝道。

上阳朝似乎犹豫了一下,道:“主君,此等先机可遇而不可求,臣……也请之!”

上蔡的归属问题,与几万甲士的性命,二者放在一起孰轻孰重,这是一道致命的选择。

荀少彧无论选择哪一样,都势必会放弃一些。

固然荀少彧有着救下司子期的一份情分,但在老太师的眼中,虽无割据之名,但有割据之实的他,已经不知不觉成了一个棘手人物。

纵然与数十万蛮兵霍乱,只是小巫见大巫,但也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

如此一来,盘踞上蔡大地,坐窥渊水动向的荀少彧,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老太师的马前卒。

而荀少彧的勃勃野心,则让老太师起了警惕之心。

吕国公室的权利争斗,闻渊明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但荀少彧的所作所为,还是让老太师由衷的嗅到一丝危险的危机。

因而这一道承诺,不只是偿还了彼此间的情分,还是让荀少彧自己入套的枷锁。

“老太师,您是想给吾套上缰绳,让吾牢牢的困在这一辈子?”

荀少彧低声沉吟着,手掌抚摸的信笺。

“嘿……可惜,你做不到啊!”

第二六九章誓师北进

吕国兵营,

旌旗十万,无沿无边!

帅帐之中,老太师闻渊明端坐帅位,老迈的面容上,犹自带着一抹难言的豪迈,背脊挺得笔直,似如一颗百载苍松一般,举止沉重肃穆。

诺大的帅帐中,除了一张公案、一方床榻、一把靠椅,一具兵器架,可谓是简单之极。一对儿金蛟鞭放置于兵器架上。

这一对儿金蛟鞭,是老太师随身神兵,早晚最能防身,一鞭天地动,一鞭鬼神惊。

每一柄金鞭,鞭身皆有二十四节,暗合二十四节气,上有道家符印铭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上乘宝物。与老太师性命交修,堪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父,这个十四公子城府极深,为人处事老辣圆通,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如此人物真能不顾危险,落入这一口瓮中?”

司子期安坐帅帐辅位,神情带着几分不解。

重安大邑的溃败,让司子期似洗尽铅华一般,对于自身几度审视,心性愈发内敛。

更何况,司子期在上蔡的几个月,亲自经历了上蔡的变化,对于荀少彧的感觉也逐渐微妙了起来,

司子期不相信荀少彧不知道渊水局势的险恶,也不信一个上蔡名位,会让他轻易的舍身犯险。

“哦……”

闻渊明和煦一笑,道:“怎么,经过这一遭,子期的心气倒是折了不少?”

“不错……着实不错……只可惜,子期再不复以往的豁达真性喽!”

此时老太师的话音中,犹自带着几分感叹。

司子期毕竟身为老太师的子婿,站着的起点,就已是寻常人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终点。

然而,就是因为他站得太高,心气也打磨的越发锐利。

有着老太师作为靠山,司子期自身亦未经一败。固然司子期已达中年,但这一口锐气反而愈发凌厉。

这并非全是好事,心气过于凌厉之人,往往未伤人先伤己。一旦遭遇大败亏输,不得自身勘破成败得失,就是自身堕落的初始。

司子期坦然开口:“子期正是经历大败,置身于起起落落,方能看到这些。”

“公子彧心性坚韧非常,在烨廷苦顿十载,生生忍受内廷规矩,一朝脱去枷锁囚笼,即是困龙升天之时。”

“能以一介庶子出身,用心经营封邑兵甲,并借蛮乱之机,一举占据上蔡的全部。其城府之深沉,其心性之强悍,都远非常人可比。”

司子期的话语中,带着极重的赞赏情绪:“上蔡名位只是一个虚名,荀少彧注重实际,岂会轻身犯险。”

闻渊明眉头不禁蹙了一下,道:“你很欣赏他?”

司子期温和道:“天行健,君子自强!”

“公子彧有今时成就,并非全然侥幸。上蔡百日之行与子期而言,不吝百载光阴,子期受益良多。”

“哈哈哈……好一个受益良多,看来这些时日,确实让你成长了不少。”

闻渊明抚须大笑,对于司子期的回答,显得极为的满意。

“只是,这一点你看错了,你想错了一点。他一定会来的,只要你的陈述中,中并没有掺杂自身的主观臆断,他就一定会来的。”

老太师的目光中,流动着运筹帷幄的光芒。

“一个庶出子,能在短短几年内打下如此基业,他又是如何一个人,有着怎样的性情呢?”

“靠仁义道德,可不能让他威压上蔡,甚至独据是上蔡。”

“在你眼里,一个名位可有可无,并不是十分重要,还不如十万大军来得‘真实’。”

“但,正所谓名正言顺……名正言顺……名位不是不重,而是你生来就有,早已习惯了名位,自然感觉不到他的份量。”

司子期的司氏,乃是吕国有数的大姓,其更为司氏嫡脉,身份尊荣之极。当然不知道身处泥潭中的人,只要有一线机会都会牢牢把握。

“作为一个枭雄一般的人物,是不会注重细节的,这一类人只会看重结果。无论这个结果会有多少代价,只要在他眼里是值得的,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做。”

闻渊明若有深意的说着,手指触碰公案。

“嗯?”

老太师蓦然一震,手指触碰公案,一丝丝微不可查的震动,自公案桌面传来。

“又来了…蛮兵的攻势,愈发频繁了。”

闻渊明冷哼一声,逐渐起身,一股沉重的气机,充斥在帅帐。

雌雄金蛟鞭灵性与闻渊明心意相同,骤然化作两道金光,似乎龙吟声响起,落在闻渊明的双掌之上。

闻渊明抬步走出帅帐,大地游仙一级的气机恍若旭日东升。

一方方兵营灰尘漫天,一队队兵甲列阵以待,一个个方阵一一汇聚。

司子期面怀忧色,呢喃道:“看来,蛮人也是急了。”

几十万蛮人一日的消耗,简直就是如山似海,就是将重安大邑储存的粮食,全部都搭进去,都不一定能维持蛮人一月的吃嚼。

因此,缺少食物的蛮人,已经如同赌红眼了的赌徒,一心毕功于一役。

只要将吕国大军打垮,诺大的吕国就由着蛮人予取予求。

“荀少彧……你真的会来吗?”

司子期低声自语着,神情恍然若失。

蛮人的攻势一次比一次惨烈,倘若荀少彧真的动了蛮人的粮道,以蛮人们表现出来的疯狂来看,冒然插入其中,怕是要损伤惨重了。

情势恶劣如斯,让司子期心事重重。

…………

“吼!”

“吼!”

“吼!”

点将台阶前,五万兵甲结成阵势,进退浑然如一,一面面旌旗猎猎作响,擂鼓轰轰大响。

荀少彧一身玄甲,腰间配着幽精,站定在众军之前。

数十员大将矗立,数十位半步宗师级数的气息,固然远不如一尊宗师,但也是军中脊梁,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五万大军初具雏形,虽然远远称不上无坚不摧,但也是一支强兵种子。

只要放在战场上摔打几回,剩下的兵甲,最少都是百战老卒一级,甚至还能有着顶尖精锐。

“吾于此誓师起兵,北驱蛮兵,复我神州!”

荀少彧一甩令旗,指天立誓,大军轰然,声势骇人。

众将高声大喝:“北驱蛮兵,复我神州!”

“北驱蛮兵,复我神州!”

“北驱蛮兵,复我神州!”

五万大军目光骇人,如狼似虎的气息,在这一刻涌起,脖颈青筋暴突,狂喝不住。

“上阳礼,”

荀少彧执令旗点将,口绽雷音。

“末将在,”

一员中年大将出列,一身的血煞气息,尤其眉目中锋芒,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吾命你率甲一万,布防上蔡,以防生变。”

上阳礼沉声道:“诺!”

这一位中年将领,是上阳朝出身的上阳氏族人,且未出五服之列,算得上重臣上阳朝的亲眷之一。

而荀少彧却将宿卫詔邑的职责,放在了上阳礼的身上。可谓是重担加身,对于上阳氏的信任无以复加。

“司马南,”

荀少彧肃声道,目光巡视间,让人不觉垂头。

“末将在,”

司马南出列,甲叶簌簌响动,上前拱手施礼。

这是一员老将,虽然手上并无多少出众战绩,但胜在性情老成持重。

“吾命你率一万甲,兵出上蔡,进驻吴回关,守住上蔡关隘。”

“诺!”

司马南悍然应诺,高大的身躯,恍若一座高山屏障,让人一见就生出信重。

吴回关是上蔡第一门户,入上蔡必入吴回。荀少彧让司马南驻守吴回,也是看重他性情果敢坚毅,且极为的沉稳可靠,刚才放心让他担当大任。

才略平庸一些也没关系,只要稳重即可!

毕竟,守住了吴回关,就是等于守住一条退路。若是事有不谐,荀少彧也能从容退兵吴回,不至于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也不知这一次,有几人能活着回来。”

荀少彧缓缓巡视着周匝,看着一张张狂热的面孔,暗自一叹。

他这一次兵出上蔡,以一万甲驻守詔邑,一万甲驻守吴回关,只有三万兵甲可以调用。

只是,这三万兵甲能否活着回来一半,都是一个未知数。

数十万蛮兵可不是吃素的,这些都堪比【易筋煅骨】的战卒,以三万新兵去和数十万蛮兵相抗,以卵击石的形容都是赞誉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莫过于此!

“大军开拔,兵出上蔡!”

荀少彧站在点将台上,挥动令旗,三军肃穆相对。

“吼!”

“吼!”

“吼!”

五万大军齐声呼喝,如天雷翻滚云霄,刹那间有如万马奔腾之势,在天际滚动许久。

…………

渊水!

已经染成血红色的河水,湍急的水流,卷着一具一具尸体,逐渐沉没在渊水底部。

两军对峙,经久的大战让两方都有些心力交瘁。但杀戮的念头,却是前所未有的炽烈,凭着一口心气支撑,一场场大战下来,血腥气绵延十里不消。

吕国【黑水锐士】以战阵之威,对抗数以十万计的蛮兵,每时每刻都有蛮兵死伤,也有【黑水锐士】不断的减员。

这一条围绕着渊水的战线,拉的极长极远,数十、上百里外都有着喊杀、咆哮声。

吟——

吟——

吟——

渊水水畔上,老太师手握雌雄金蛟鞭,两条金蛟显化而出。在老太师手上舞动间,几乎动摇渊水水气,将这一方大河水气,化作一股无边力量。

三大蛮人领袖各自施展神通,就是以他们圆满蛮体级数的纯粹力量,强横无匹的肉身躯壳,也在渊水水气的爆裂下,五脏六腑气血涌动,几欲难受的吐血。

一尊大地游仙,三尊堪比武圣人的蛮人首领,这四尊恐怖之极的强人,一脚踏碎地壳,一拳撼动山岳,都是极端可怕的存在,是能屠城戮国的绝世人物。

“吼……”

老太师须发张扬,手上金鞭哗哗作响,一道道雷霆缠绕,第三只神目闪烁幽幽紫光。

一鞭当空抽下,当即打得渊水分流千丈,一道宽约数丈,长达数十丈的鞭痕,生生烙印在河床上。

这一尊老太师修为之强横,简直骇人听闻,以一己之力生生撼动三大武圣人联手,深不可测的法力神通,让所有观战之人,都莫名生出一丝惊惶。

只是一会儿,闻渊明一鞭抽飞玄募,一条金蛟缠绕着玄募的不坏身躯,狠狠摔在地上,玄募怒吼着冲向闻渊明。

周匝山崩地裂,渊水泛滥成灾,这四尊强人的斗法,一般都是闻渊明一边倒的打,让三大首领只有招架之功,并无有多少还手反攻之力。

倘若老太师只是直面一尊首领,早就将让那首领打死了事了。

唯有三大圆满蛮体级数联手,方能在闻渊明的霸略极致的攻势下,勉强获得一缕喘息之机。

轰——

三大首领联手一击,掀起滔天大浪,闻渊明一甩金鞭,径直将大浪劈开,恐怖惊人的威势,在这一刻倾泻。

一口第六品神兵在手,闻渊明占据的优势不是一般的大,神兵中孕育的神灵,与闻渊明合二为一,爆发的力量极度惊人。

渊水百里之内被大战波及,看起来要沸腾了一般。

“哈哈哈……闻老儿,你果然老当益壮,佩服,佩服啊……”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这老儿就算再厉害,能挡吾百万蛮兵之势,能挡吾雄吞日月之心?”

“一尊大地游仙,竟能与吾等纠缠至此,作为对手吾敬佩你,但是看不到希望的纠缠,何必如此呢!”

一尊蛮人首领冷笑不止,手上一口巨斧,一连劈下十数道斧光。

“你这蛮子,不通人族教化,如何知吾神州广袤,地大物博。”

“百万蛮兵,吾神州大地天兵何止亿万之众,区区的百万之数,也能当得什么?”

闻渊明哼了一声,金鞭铮铮鸣响,一一震碎劈来的斧光。

轰——

四尊强人一击之力贯穿渊水,炸裂的水花四处洒落,近乎一场大雨倾盆。

玄募目光冰冷,戾气十足,道:“牙尖嘴利的老儿,真是该死。”

三大首领与闻渊明只是平手之局,这场大战的胜负关键,已经不在乎顶端战力,而是转移到低端力量的较量。

第二七零章共氏阴霾

吴回关!

作为上蔡第一关隘,吴回又音译‘无回’,意为有来无回。其为上古时的一座关隘,人王大庭氏曾于此地屯兵,以备十万大妖巨魔犯境。

这一座吴回关,能几经妖魔霍乱,仍能屹立这一方广袤天地不倒。除了历代人王神通通天彻地镇压诸妖,就是这一座关隘着实坚固,能经得强大神通的冲击,少有损伤之时。

历经十数万载岁月,吴回关早已没了往昔的战略地位,也没了往日的坚固。只是它雄屹上蔡大地,依旧可作为断绝南北的屏障,成为上蔡一大门户。

荀少彧一身玄甲,站在吴回关高墙上,身旁几员大将矗立,衣甲晃动间,配着刀剑兵刃,平添几分彪悍气魄。

四万大军急行军数日,荀少彧也是在第一次踏入这座上蔡雄关。

以往的荀少彧,虽久闻吴回关之名,但吴回关位在北蔡一角,是荀少贺的封邑。而他与荀少贺关系不睦,自然无缘得见这一雄关的真容。

只是如今较比以往大不相同,上蔡由着荀少彧一人代掌,诺大的上蔡与他而言,已是畅通无阻。

“真是一座雄关,一眼望去,一马平川!”

他手掌拍了拍厚实的墙砖,遥遥眺望关前,满意的说道。

吴回关地势险要,三面皆有万丈岩壁矗立,一面厚墙屹立大地苍茫,前方只有一片空旷平原,可谓易守难攻之极。周匝岩壁平直,就是武道强横之人,想要攀爬也要大费气力。

而且,因为前方平原空旷,就是有飞鸟横空,也瞒不过关隘上驻守的甲兵巡视。

“不错,确实不错啊……”

荀少彧抬眼望着,荒芜空旷的平原,面上笑意愈发明显。

久经战阵如他,对于眼前的空旷平原极为满意,有着如此地利在握,只需一两千张强弓劲弩,就足以让数万大军铩羽而归。

只要守将不出关鏖战,攻打关隘的敌军,就只能用人命去填这一无底洞。

“司马将军,”

他淡淡看了一眼身旁老将,眉宇间情绪渐渐寡淡。

“末将在,”

司马南上前一步,神色肃然,豁然应声。

荀少彧抚着砖墙,道:“老将军驻守吴回关,一身担负职责重大,此关关乎吾军后路,切切不可失之。”

司马南单膝跪地,言辞铿锵有力,道:“主君,末将驻守吴回关,关在人在,关失人亡,誓与吴回关共存。”

荀少彧闻言,神情并无喜色,而是摇了摇头,道:“唉……老将军此言谬矣,吾要你的性命做甚!吴回关作为吾军退路,老将军驻守此关,要时刻谨记,以个人荣辱为轻,以大军安危为重。”

“万事多思……多想……多忌……”

荀少彧盯着司马南,一字一顿的说着。

对于这一员老将,荀少彧固然放心,只是逢着大事当前,仍然免不得训戒一番。

“末将,必谨记主君之言,必不相忘。”司马南心头一震,沉声回到。

荀少彧看着司马南,颔首点头,道:“吾期望吴回关,在吾归来之时,依旧牢牢的掌握在咱们手上。”

倘若荀少彧袭击蛮人粮道,惹得蛮人大举进犯,这吴回关就是抗击蛮人的第一道防线,不能轻易失去。

“末将,定不负主君信重!”

司马南脊梁笔直,仿佛重担一起压下,犹自毫无压力。

荀少彧见着司马南精气神,满意的露出笑容,道:“兵甲修整,兵出吴回!”

众将躬身齐道:“诺!!”

…………

南阳大邑!

吕国国都,一国昌荣繁华之地。此时的南阳城邑,却无多少的人气,就是有一二行人走过,也是来去匆匆,不敢在街巷过多停留。

一队队兵甲巡视,每一位甲士都是身形魁梧,顾盼间自有锋芒,衣甲窸窸窣窣间,配着的兵刃来回轻响,一抹赤色火光在身上浮现,混杂的肃杀之气,令人不敢妄言妄语。

这是道兵级数的强兵,所谓法有元灵,兵势滔天。

蛮人作乱连破吕国几个大邑,让全国动荡不安,国人人心惶惶。在如此动荡的局势下,南阳往日的兴盛景象一去不返。

这一支道兵级数的强兵,就是驻守邑城内外,用以镇压心怀叵测之辈的。

吕国能成为豫州三霸之一,这三万道兵级数的【飞凰神卫】,可谓是至关重要,能占了两分气数。

一支道兵级数的强兵在握,就是顶尖武圣人都不敢言全身而退。三万【飞凰神卫】拉开架势,就是一尊天人降世,也要耗费极大代价,才能脱身而去。

城中一座偏僻的宅院中,一尊粗狂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院落中,眉目硬朗一如刀削斧凿。

院落中几尊气魄浑厚的人物,只是站在院中,仿若一座座大山,让人生不出一丝挑衅念头。

“此时,并非攻打烨廷的好时机,此刻的吕国,非但【飞凰神卫】未出,烨廷中尚有众多荀氏高手盘踞,并未跟着闻渊明一起去渊水。”

一尊壮年男子神情激昂,眸光神采流露,道:“如今的烨廷,防御力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甚以往数筹,吾等强攻无疑是以卵击石。”

“哼……”

当即一位中年汉子反驳道:“此时吕国动乱,外有大军压境,内有暗子私通,正是打开封禁的大好机会,咱们若不把握这一机会,待闻渊明回来,烨廷再添一尊顶尖大地游仙,吾等大事何时能成?”

共渊面色面色低沉,一一听着几人的谏言。

共氏一族当年能与大夏,一争天子权柄,其势力部属之庞大惊人,哪怕经历万载岁月,也未有衰弱多少。

在坐的几人,至少都是一尊宗师,其中的共渊更是一尊武圣人。

这还不是共氏盘踞豫州的全部力量,一旦真让共氏发动起来,就是顷刻糜烂一洲神土,也不无可能。

只是由于共氏族人,缺少一尊一槌定音的强人,一尊能撼动天子至尊位的强人。任是他们势力再如何庞大,没有一尊统合之人,也只是一盘散沙,经不起几回风吹雨打。

故而,他们才会热衷于寻找霸王残躯,寄期望于上古霸王的惊世神力,再度起兵争夺天下,一争九州共主的名器。

这是共氏万载大计,历代共氏老主逐渐布下的大局。

共渊沉吟道:“南阳最近形势越发的崩坏,也不知是否荀尚观察觉了什么,竟然动用【飞凰神卫】驻守南阳,而不去战况险恶的渊水一带。”

身为共氏一族的少主人,共渊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能让共氏老主放心,一并委以重任的他,自然不会是一个感情用事之人。

一尊武圣人固然能啸傲一方,诸侯国主也得奉其为上宾,堪为国之重器。然而九州大地卧虎藏龙,天下诸国哪一家哪一姓,没有一尊天人老祖。

纵然天人老祖等闲不出,但也不是武圣人就可以称雄称霸的。

何况,此刻一支道兵级数的大军坐镇南阳,烨廷中的情况也是诡谲莫测。除非共氏想要闹得轰动九州,也就只能以待天时,徐徐图之了。

“少主人,”

蓦然,一个共氏族人神色慌乱,跑入院落中。

看着族人惊慌失措的模样,共渊心头一震,道:“发生了何事?”

“少主人,不知为何【飞凰神卫】大举出动,包围了咱们周边的所有街巷,挨家挨户的巡检,看这情形咱们是不暴露了?”

在场共氏族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这些人都是宗师、大宗师级数的大高手,但对于那一支大名鼎鼎的道兵,也没人想试一试其兵锋是否锐利。

“该死,果然有人泄了消息,让吕国有了准备,占了先手。”

共渊面色不停变化,转身就走,恨声道:“诸位,分开突围,不可溺战!”

他刚一说完,就听得门外的喊杀声炽烈一片。

共渊的面色愈发铁青,眸中杀机闪烁,一尊武圣人级数的强人,岂会在乎寻常的围杀。若真拼的性命不要,一座大邑都能生生打塌一半。

但,这是在南阳大邑,是荀尚观的主场,一旦调动【飞凰神卫】,神卫与城邑禁止呼应,截断天地灵机,就是武圣人也不能无所顾忌。

倘若共渊强自出手,陷入兵阵大势之中,三万道兵级数的【飞凰神卫】,再有坐镇国都的大高手出手,必是一场大战。

“这事不算完,荀尚观……咱们走着瞧……”

共渊冷冷一笑,在几个共氏族老护卫下,身影隐没在地下通道中。

随即不久,喧嚣杀戮声大作,一把大火自院落中燃起。

…………

烨廷,

梧桐阁!

荀尚观面色平淡,看着眼前男子,轻声问道:“可是,共氏的余孽?”

“君上,从种种迹象来看,确实是共氏的余孽。”

一黑衣男子伏首低头,回着荀尚观的话。

共氏以往也是大诸侯中一,但争夺天子位事败,失了诸侯名器,天下各大诸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若非当时霸王麾下着实有些忠臣,共氏早就低贱到泥土里了。

只是共氏毕竟是有资格角逐天子位的强大势力,经过万余载的修养,恢复几分全盛时的力量,就非常人所知。

“共氏……共氏……他们来得时间倒是精准,就等着吕国的时候来。”

荀尚观哼了一声,道:“彻查烨廷内外,内庭里肯定有共氏的内线,吾不信查不到他们一丝端倪。”

“这庭院大了,什么鹰犬之辈都敢乱吠,这就是给他们的教训。”

“诺!”

一道道黑影,自幽寂的深宫中四散开来,仿佛一头头闻着腥味的饿狼一般,让寂静的宫围,弥漫着一丝丝令人感到窒息的氛围。

“一群丧家之犬,也敢窥视孤的烨廷,真当吾荀氏八百载的积累,都是泥土沙砾,一推就倒?”

“共氏……共氏……莫非就是你们,在一直窥视着烨廷?”

荀尚观仰头,若有所思的敲击的玉案。

他经营了将近二十载的烨廷,虽不说铜墙铁壁,但也掌握了七八分。对于来自宫墙外的恶意窥视,让他尤其的敏感。

这是一位诸侯国君,必要的敏锐素养。

“霸王!”

荀尚观的目光,看向坐下的君位,似乎与那一尊恨天无环,恨地无柄的狂人。

“孤,恨不能生与彼时,见不得霸王盖世神通。否则真想试一试霸王神力,到底有多么不可揣测。”

他俊逸的面庞上,挂着一抹淡淡狷狂。

荀尚观缓缓起身,五指微微一捏,仿佛指间一股生死莫名之意,在徐徐的流淌着。

一身气机浑圆如一,荀尚观肌肤似玉,泛着一层玉色光泽,一丝丝气机自四万八千毛孔吞吐,与天地浑然一体,似一尊神圣仙佛更多过诸侯君王。

“轮回印法大成圆满,可窥一角佛陀涅槃无余之境,武道超凡入圣,自此再非凡俗!”

悠悠的感叹声,回荡在梧桐阁内。

世人皆知荀氏第一宗师荀太庸死观,欲要超凡入圣,证得武圣人之境。

却不知这一位每日劳形案牍,政事勤勉的吕文侯,赫然在旁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一步踏入武道成圣的玄妙境地。

荀尚观抚摸着君位,呢喃自语:“这个位置,就是一个大火炉,不是谁都能坐,也不是谁都能坐稳的。”

“一朝不慎,可是会要死人的!”

霸王强横莫测的力量,仍让荀少彧感到丝丝心惊胆颤。哪怕他今时不同往日,也常有微微刺痛之感。

这是天人道果级数,武道【滴血重生】之境的无匹气机。在重重禁止封锁之下,这一丝丝气机犹自骇人。

非宗师级数大高手,坐在这一方君位上,时刻感受着天灾一般的气息,最是损磨精气神。

“天子之位,真的这般玄妙不可思议?”

一尊天人道果级数都要争抢,这其中的好处,着实惊人之极。

荀尚观心有野望,也欲似霸王一般,问一问九州鼎重,一窥人道至尊之位。

奈何他修为不足,荀氏势力亦尚浅,不足以支撑他的野望。

人道天子大位,超凡入圣只是基础,就是天人道业也未必能稳坐高台。

试问天下诸侯,谁人不想一窥九州权柄,君临这一方山河社稷。

第二七一章六百栗仓

秋爽时节,气候微凉,

风行瑟瑟,草木枯黄,

一座营地,矗立在这一片平原上,数十张毛皮帐篷间,尚有一二篝火。

几个蛮人盘膝坐在地上,就着煸炒金黄的栗米,在篝火旁高谈阔论着,不时间轰然大笑,笑声随着秋风徐徐远去。

“咱吃了两三个月的栗米,嘴都淡出鸟了。”

“咱们要在这待到啥时候是个头,难道真要打到大殷天子家门口,首领也坐一坐人族天子的椅子?”

一少年蛮人一旁抱怨着,随手抓了一把炒米扔入口中,大口大口的咀嚼着。一口白牙磨的锋利,不到片刻功夫,就将口中炒米研磨的细碎。

“嘿……”

“你小子,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一中年蛮人哼了一声,一把拍在少年的脑门上,发出‘嘣’的响声。

这一中年蛮人的面庞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自上额蔓延至下颚,随着中年蛮人的开口,带着一些惊悚扭曲。

中年蛮人训斥着:“你小子……前线族人们血战,指不定都没一口吃的,要不是你分在咱栗仓,你连这一口都没有。”

“挑挑拣拣的,再挑……就让你上前线,看看咱们的老卒吃的都是什么。”

“吓……哈鲁大叔,俺只是随便说说,俺真不是抱怨……”

“真的,哈鲁大叔你相信俺,俺真是无心的……”

少年蛮人讪讪的说着,脸上犹自存着一抹尴尬。

作为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卒,脸上那一道刀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一起留在战场上的,还有一条胳膊。

这样的人物,在蛮人众多部落中,非但不是累赘,而是英雄式的标杆,有着相当的震慑力度。

若非是如此,以蛮人的彪悍尚勇,也不会让一残废,管理这一座营地。

“哼……”

哈鲁重重哼了一声,抓了一把栗米,闻了闻栗米的米香,道:“这些栗米,都是咱们族人用命换来的,每一口……都包含着英雄们的血!”

“刚才你这话,俺暂且当做没听见,再让俺知道你小子说怪话,俺就把你踢到凶营。让你小子跟着凶营的人,上前线打头阵。”

见惯了生生死死的老卒,对于年轻人天然就有一种偏见,哈鲁也不能例外。

少年蛮人一听凶营,面色顿时煞白,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了。

所谓凶营中的人,那都是蛮人各部落的凶悍之人,是上战场冲锋最前,生存几率最低的。每逢大战必是凶营先上,一个千人队的凶营,能囫囵着回来百余人,都是可以说是极为侥幸。

哈鲁看着‘老实’了的少年,起身拍了拍裤腿,看着秋色正浓的平原,呢喃自语:“这场战争,可不容易结束,要么咱蛮人彻底崛起,要么……就再一次跌落深渊!”

数十万蛮人大军,三大部落、数十上百小部族联手,蛮人们这一战要的,可不只是一些食物,他们想要的更多,他们想要占有一切。

然而,就在这一营地不远,一群兵甲悄然驻扎。

“这是第几座营地了?”

荀少彧手执马鞭,遥遥望着远方营地,开口问道。

身为大宗师级数的强人,荀少彧目力何其之强,百里方圆分毫毕现。

何况,远处营地只是距着一二里地,荀少彧自是看得清晰明了。

自三万大军出关,荀少彧几度急行军,在濒临渊水战线时,渐缓行军速度。

“主君,这是咱们今日找到的十四座了。”一员副将上前,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娴熟的打下标记。

几名彪悍甲兵矗立,牵着战马缰绳,犹如一面铁墙铜壁。

“这是十四座了,”

荀少彧眉头触动,面上露出沉吟之色。

“这一条粮道补给线,未免太长了。”

“六百座栗仓,每一座都有五六十蛮人驻扎,这一条粮道补给线,足足有着三四万蛮人在其中。”

荀少彧拧眉,手上马鞭捏的一紧。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切断那一条供给数十万蛮兵的粮道。

只是,这在久经战阵的荀少彧眼中,却是绝非易事。

所谓的粮道,在不通兵事的人眼中,着实很有迷惑性。似乎是一个个车队翻山越岭,搬运着数之不尽的粮食,不断的给前方大军输血一样。

可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却并非如此场景。

真正的战争,两军一旦对垒,任何每一方大军阵营后,都会在最短时间内,建下庞大的堡垒群。

一座座堡垒就如一头头凶兽,用着各种手段方式,鲸吞着周围的粮食物资,再经过复杂的补给路线,运送到战场最前沿,让己方补给充沛。

这一座座的堡垒四通八达,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又占据着防御工事的便利。

因此这些堡垒群,虽然都是以夯土或砖石筑成的小城,有着临时的性质,但无论在安全性质上,还坚固程度上,都是颇为值得称道的。

“有这样完善的后勤,派遣小股兵甲截断运输线,是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难度高不说且效率还极为低下就是人人用命,也不可能一夜间,就拔除掉全部的栗仓。”

“这六百座栗仓,每隔十里置一仓,布置绵延六千里,防线拉的太长了。”

荀少彧眸光微微闪动,低声道:“想要完全的破坏掉,谈何容易!”

三万大军打一个栗仓,简直就是轻松的碾压。

但除非荀少彧一日行军六千里,打下三分之二是栗仓,否则庞大的后勤防御体系,就能将荀少彧的三万兵卒,给生生的拖死、拖垮。

历代兵家的突袭粮道,只是因为敌方兵势凶猛,向前占进军迅速,占据了大片地域,让后勤体系难以跟进,这才有一战断送十万大军的先例。

“可是,这也同样是吾一次自我证明是机会。”

荀少彧心中激荡不已,若非上蔡地处边陲,且当地蛮人多已归服,让上蔡成了蛮人后方,唯一一块孤地。

老太师也不会为了让他出兵,而下如此的重注。

一尊武道大宗师级数的强人,纵然改变不得战争全局,但更易局部的战争形势,还是有这能力的。

当然,若非荀少彧一战击溃了万数蛮兵,显露了大宗师的惊世武力。若非战线前沿的玄募,被闻渊明这位大地游仙牵扯了精力,不敢分身他顾。

这一方上蔡大地,也不可能有将近半年的安稳。

荀少彧一挥手,道:“回营,”

“诺,”

副将与甲士们低声应到,神色肃然。

一甲兵上前牵马引坠,荀少彧接过缰绳,当即翻身上马。

“走……”

荀少彧调转马头,小腿一夹马腹,战马两蹄交错间,向着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这些战马蹄子下,都已经用厚厚的棉布包裹住,马蹄声微乎其微。

毕竟蛮人们生存条件恶劣,生性虽鲁浑,但狩猎者的天性铭刻在身体发肤中,对于猎物的敏锐嗅觉,运用到战场上也非同小可。

一些经验精湛的蛮人斥候,甚至能从地面震动的幅度的大小、频率,可以判断出多少兵马。

这些都不可不防备,也不能不警惕。

荀少彧大军的营地,就驻扎在两个栗仓之间。

只是荀少彧尚未等着蛮人察觉,点燃狼粪通传四周,就已先一步屠了驻守栗仓的上百个蛮人。

然而,纵然是竭尽全力的封锁消息,但三万大军动静太大,兵营若是展开,都可以绵延数十里地。固然荀少彧严令部曲隐踪匿迹,只是以三万大军的体量,能匿藏七八日,却难藏得上月余。

三万人的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何况数百座栗仓矗立,一一拔去又是一桩难题。

“云光,”

荀少彧刚一进兵营辕门,就见常云光迎面走来。

“主君,”

常云光道:“不知,您看的情况如何。”

二人一边走着,常云光一边问着军情。

荀少彧摇了摇头,道:“此事吾还没有头绪,六百座栗仓,不是个小数目,想要一举把它们拿下来来,着实是个难题啊!”

常云光疑惑道:“主君,老太师让咱们扰乱蛮人的补给线,可也没说让咱们扫除蛮人的栗仓?”

“六百座栗仓,就是方圆六千里之地,想要一夜荡平谈何容易,一旦燃起了狼烟,让蛮人前沿有了防备,再想动手就更难了。”

三万新卒战力堪忧,只有一些骨干值得信重,六千里的长途奔袭,怕是没走两千里,三万新卒也就只剩下四五千人了。

“吾岂能不知兵贵神速啊……”

荀少彧眸光一动,呢喃自语。

“擂鼓,聚将!”

…………

夜色渐入,栗仓!

哈鲁一一巡视完仓中的栗米,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九州人族擅于耕作,与咱们狩猎为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哈鲁与身旁的几个蛮人,道:“这栗米颗颗饱满,若是让咱蛮人来耕种,可种不出人家的成色。”

“是啊……不过再多的粮食,还不是为咱们种的。咱们大军一到,全是任咱们予取予求。”一个青年蛮人哈哈大笑,神情振奋之极。

蛮人多年来只是劫掠边陲,少有直接打入九州腹地的时候。然而这一次几乎逼近吕国国都,却是蛮人近几千载难得的一场壮举,让蛮人上下十分振奋。

若是一切顺利,数十万蛮军打下豫州,就是开国立业也未尝不可。

“嘿……九州人族太弱了,就该成为咱们的附庸。”

哈鲁静静听着几个年轻人的对话,嘴角勾勒起一点弧度。

对于这种看法,哈鲁这个独臂老卒不置可否,却也不会去打击这股心气。

蓦然,哈鲁的耳廓一动,听到数十道沉重的脚步声。

“站住,你们是谁?”

栗仓外围,一名蛮人战兵乘着夜色,看向黑夜中的一个个魁梧的身影。

“谁……”

“谁……”

驻守栗仓的蛮人战兵,一个个的警惕性极强,纷纷拿着战斧弓箭,跑出毛皮帐篷,对着几个来人。

哈鲁是栗仓的十夫丈,快步走到栗仓的门前。

在夜色中,来人的衣甲看不清晰,但朦胧的身形还是让哈鲁看出,这是蛮人才有的体魄。

“不要动手,”

哈鲁低声吩咐了一句,将蛮兵们手上的弓箭,稍稍往下压了一下。

来人都是蛮人,让哈鲁的警惕心稍稍减弱了一二。

况且,此刻又是战事吃紧的时期,人人的神经都绷紧的似根弦一般。若是有什么过激的反应,造成的伤亡事故,只是平白折损自家的士气。

而且,三大部族固然联军,但小摩擦不断,一旦误杀了其他部族的人,无疑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转而,他抬头问道:“你们是哪一族的,不在前线杀敌,来我这里干什么?”

来人沉声道:“咱们奉首领大令,勘察栗米囤积,统合六百仓中的全部数目。”

“你们的十夫长在哪里?”

“俺就是这的十夫长,怎么要统合粮食数目。”

哈鲁闻言一震,道:“这是……莫非前线,又有什么新的进展了?”

来人依旧沉声,道:“这就不是你一个十夫该关心的,给……这是首领赐下的信物……接着!”

这一位来人也不答话,态度上极为蛮横,手上递过一件物什。

哈鲁一愣,夜色朦胧看不甚清楚,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但下一刻胸口一阵剧烈疼痛传来。

“你……”

胸口的剧烈痛楚,哈鲁怒吼一声,但气力逐渐消失,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浑身陡然一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这一位蛮人老卒,接下的根不是什么首领的信物,而是一口短刃刺透胸腔。

“杀……”

来人一脚将哈鲁踹飞,顺势拔出短刃。

其他几个身影纷纷出手,突袭周围几个失去防备的蛮兵。

“杀——”

“杀——”

一根根火把亮起,数百、上千根火把用时举起,一名名甲士持刀冲入栗仓中。

“主君有令,一个不留,杀,”

这一‘蛮人’大声怒吼,撕下一身的兽皮,手上拿着巨斧,如同舞动车轮一般,冲入栗仓中。

十余位【巨神兵】一起发出怒吼,一身重甲如同装甲坦克,肆无忌惮的冲撞着。

第二七二章血色震怖

兵甲齐动,数百、上千刀口挥动,生生将一座栗仓血洗了一遍。

与此同时,在归化上蔡的【巨神兵】为首,以新兵战阻为辅,一个个栗仓毫无防备的,被突然的血洗。

夜色昏暗中,隐隐约约浮动着蛮人的哀嚎声,与上蔡兵卒残酷的狞笑声,显得格外的瘆人。

一处栗仓中,荀少彧漠然的看着仍自垂死挣扎的蛮人,不紧不慢的收回握着刀柄的右手。

碰——

倏然,他一掌拍在刀柄上,这一口插在蛮人胸口上的刀刃,当即发出一阵暴鸣,一道冷冽的刀光乍然浮现,将这一魁梧蛮人的眉心眉骨迸发。

“走,”

荀少彧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亲手炮制的血腥炼狱。

几名【巨神兵】似乎无所触动,只是木然的呆立着,一手提着巨斧,一手拽着铁盾,厚重的黑色铠甲下,简直就是一座座小型的战争堡垒,其中满是狰狞杀戮的气息。

一名名甲士神色冷然,一一的搜刮着栗仓中的粮食,就地泼洒上污水,与蛮人尸身一并掩埋地下。

虽然可惜这些粮食物资,但大军进退行进,带上这些粮食无疑会拖慢行进,而留下就是彻彻底底的资敌。

一把火烧掉固然省力,可是火光在夜色下尤为显眼,不为荀少彧所取。

因此,只能与这些尸体一并掩埋,用地气尸气侵蚀,不消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将数百、上千石粮谷呕烂。

荀少彧一挥手,转身道:“回营,”

“诺!”

数千兵甲轰然应诺,俨然有了几许战卒强兵的精气神。

毕竟是见了血腥,不再是新稚了。

这些甲兵固然在这一场突袭中,只是负责做些收尾。但经历杀戮与否,在精神面貌上已是迥然不同。

至少再一次面对杀戮,已能有了几分镇定。

这就是质的蜕变,也是一支大军内在精气神的全面升华。

“这一夜,就让蛮人的后方,彻底来一场地覆天翻吧!”

荀少彧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握住幽精刀的刀柄,心中杀机戾气更盛。

三万甲士分兵而行,急行军数百里地,就是有军中快马,想要彻底拔除六百营盘,也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但这一夜,荀少彧横冲直撞,六百栗仓体系大乱,他亲率麾下部众分兵一十三路,强袭百二十栗仓,杀蛮上万之数,整个蛮人后方都为之震怖。

荀少彧肆无忌惮的杀戮,也让整个蛮人后方感到一丝久违的战栗。

…………

恍惚几日,

某一营盘,火中余烬未尽!

一名名甲士身形彪悍,衣甲猎猎,手上刀口血水未干。

一具具尸身七零八落,散落在营盘周匝。

“蛮人的警惕性越来越高了,这是第几次突袭失败了?”

荀少彧眉头蹙动,看着周围甲士一一搬运着己方的尸身。

这几日来,荀少彧以重甲【巨神兵】为先锋,麾下新兵健卒作为辅兵,将栗仓一一拔除。

随着荀少彧出没的频繁,几方坐镇的千夫长渐渐乖觉,【巨神兵】甚至遇到了蛮人的伏击。

若非荀少彧以大宗师强横修为,兀自击杀了几尊大成蛮体级数的人物,怕是就那一遭就能让一路大军灰飞烟灭。

只是走的夜路多了,总会见到鬼的。

荀少彧在一次疾驰夜袭时,刚开始很是顺利,但这两日来风尘仆仆,一身的杀戮沾染上的血气,让他们不知不觉中暴露,最后只得强行攻入仓中。

“大概……有三次了!”

身旁一员将领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主君,现在的部属下的【巨神兵】,很难再扣开仓门了。这些栗仓营盘,已经被咱打怕了,等闲是不会上当的。”

所谓路数用到老,这些蛮人中也不乏真正的精明人。

荀少彧若有所思,道:“这一招以夷制夷,现在来看是很难再奏效了。”

以归化上蔡的【巨神兵】鱼目混珠,突袭栗仓营盘,在最开始是有着奇效的。但这种奇效,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一点点的削弱。

从第一日能打下百二十座营盘,到第二日可以拿下八十座,再到第三日只能拿下三四十座。

固然这几日,将六百营盘仓储平了扫半数以上,但剩下的三百营盘,就是给荀少彧一年半载,也再难以彻底削平了。

“回军,立即撤回吴回关,三万人的目标,在平原地域上还是过于醒目了。”

荀少彧心思骤然一动,冥冥中似乎有一缕杀机引动他的心神,让他心头一冷。

“咦……终于引来了一个有够份量的人物,时大宗师级数亦或是哪位半步武道圣人?”

荀少彧眸光微微一动,似笑非笑的看向远方。

这一线杀机,就是从这个方向降临的。

心血来潮,一念洞悉天机事,以荀少彧之高深武道,俨然得此之妙矣!

要杀荀少彧,除非一开始就由无可匹敌的大能力者,亲自下场出手。

否则以荀少彧的精神境地,想要伏击一尊肉身入圣的大高手,当真谈何容易。

虽未有不见不闻,遇险而避的至诚之道的神髓,也有了一两分精微玄妙。

…………

一处废墟前,一尊青年蛮人矗立着,筋肉盘结似如铁块,腰间围着一块兽皮,上身赤裸露出一道道疤痕交错,站立着的身形高大,几有十丈之高。

“好狠啊……”

这青年蛮人看着满目疮痍,心头杀机止也止不住,自牙缝中冷冷迸出来。

蛮人视人族为牛羊,生杀予夺由心,而人族如此屠戮蛮人,倒是百年罕有之事。

“部首……”

“您一定要为哈鲁叔报仇啊……”

“哈鲁叔……哈鲁叔……让那些忘记蛮祖伟大的叛徒,给生生的害了。”

一名少年蛮人面露坚毅,跪在碎石地上,咬牙看着废墟中模糊一片的众多尸首。

这是人族甲士抛尸的尸坑,几十具尸身在尸坑中,已分不出谁与谁了。

“哈鲁大叔与我有养育之恩,不是阿父胜似阿父,我术赤在哈鲁叔尸体前,向蛮祖蛮王立誓。”

被少年蛮人唤作部首的蛮人,狠狠握拳,一根根青筋暴凸,恨恨的道:“这仇,我术赤一定要报,而且还要千百倍的报。”

术赤的话语中,流露着刻骨的恨意。

这是一尊年轻一代的强人,蛮人中少有的顶尖人物。

一尊临近圆满蛮体的存在,而且有如此的年轻,在蛮人众部中,简直就是处于大首领之下的第一梯队。

若非哈鲁与术赤情同父子,以术赤的煊赫武力,更应该处于渊水的最前线坐镇,而不是到后方打混。

“术赤部首,咱们该怎么干,”

少年蛮人道:“那些叛徒来去捉摸不定,凭咱们几个人手很难一网成擒。”

“不急……不急……不日就有一万战卒,从前线战场上退下来。”

“一万沾了血的战卒,足以将这片平原,里外整个的翻上一遍。”

术赤眸光一闪,低声笑了笑,道:“短短的几日光景,就有如此多族人遭到毒手,这绝非一二人能办得到的。”

“人族绝对有一支大军,就潜伏在这六千里平原里,而且为数决然不少。否则如何能四处出击,在短短时日内,就让族人们损伤如此惨重。”

术赤面上挂着一抹森然,手掌伸开时,狠狠一把攥紧,仿佛要一把握住什么一样。

“这一次后勤变动,已经惊动了玄募大首领,大首领予我的一万战卒,就是让我来彻底扫平上蔡,这最后一块绊脚石的。”

术赤嘿然一笑,粗狂的面庞带着势在必得的决绝。

毕竟若是低等世界,军情讯息或许传递不及时,已致战机延误。但在主世界这一等强大世界,自有神通法力保证来往讯息的通畅、及时。

何况关乎几十万蛮兵的补给线受创,这更是泼天大事,自然有蛮人中的强人,不惜一切施展血脉神通,联系渊水前线上的三大首领。

术赤由于是依附大首领玄募的几个部落领袖中最强的那几个,更与此事利害关系颇重,才会担当保证后方安稳的重任。

荀少彧的所作所为,可是戳到了蛮人的痛点上。

只是一尊大宗师级数的武力,已能让蛮人忌惮一二,几个蛮人大首领都是老奸巨滑之辈,几番权衡利弊。还是玄募调遣麾下大将,前往后方彻底解决荀少彧。

上蔡一地,对于蛮人而言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玄募这等枭雄人物,能耐得丧子之痛,却看不得数十万蛮人溃败的危局。

…………

吴回关,

兵甲锋芒正盛,一面面大旗呼呼作响。

荀少彧端坐首位,数十员大将敬陪左右。

司马南这一位吴回关主将,也坐在在几十大将中。

荀少彧本以为吴回关定然会有一场恶战,但渊水前线上的反应,还要超乎荀少彧的预料。

能让荀少彧心生感应的蛮人高手,定然非同一般。

况且随着这一高手到赖,定然也会有大量的蛮人战兵。

再让司马南守着吴回关,就等于将关隘拱手让人了。

“主君,蛮人的反应平平,似乎并未有什么剧烈动作,我等为何不乘胜追击,一举打垮蛮人的营仓?”

一员大将心中不解,当即开口问了出来。

“打垮?”

荀少彧玩味一笑,道:“他们有一尊最少大宗师的战力坐镇,你凭什么去打垮?”

感应着冥冥中愈发炽烈的气机,荀少彧一双眸子明亮若黑宝石般,其中孕育着的摄人魄力,让人如堕深渊。

“大宗师?”

数十员大将纷纷愕然,有的甚至不觉起身,神容稍稍肃然。

在日前屠戮蛮人营盘时,并非没有大成蛮体出手,但那些大成蛮体最多就是武道宗师级数。在常云光、诸谕行、上阳朝三位武道宗师、元神真人的手上,也翻不起多少波澜。

在大军围杀之下,再有大高手掠阵,一些实力稍弱的大成蛮体,只要稍一分神,顷刻就被镇压。

而大宗师却是脱离了寻常宗师范畴,有着一力破万军的武力,除非是相同的大宗师强势毙杀,否则一尊大宗师着实难杀。

“看来,咱们这么一闹,倒是让蛮人下定决心拿下咱们上蔡了。”

上阳朝心中盘算着,对于一尊大宗师固然心惊,却并没有多少悸动。

吴回关内有着荀少彧坐镇,以他深不可测的武道修为,是上阳朝此生所见之最。有着如此一尊强人的镇守,吴回关简直固若金汤。

在上阳朝看来,蛮人高手的到来,只会成为荀少彧的第一块踏脚石,化为荀少彧角逐君位的政治资本。

“一个区区大宗师而已,死在咱上蔡地界上的大宗师还少了?”

“哈哈哈……”

数十员大将闻言哈哈大笑,对于即将到来的蛮人威胁,反而看得不甚重了。

咚!

咚!

荀少彧蹙眉,食指用力敲击椅把,连连敲了两下。

他环顾周匝大将,淡淡开口道:“一位大宗师级数的高手,很可笑吗?”

“尔等记住,我们可以战略上小觑敌人,但战术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慢。”

荀少彧沉声道:“大宗师不可轻辱,能达到大宗师这等境地的人物,哪一个是好轻于的。”

“尔等有信心是一件好事,只是骄兵必败,我不希望咱们成了必败的骄兵,成为一世的笑柄。只是一大宗师而已,就让这座吴回关,成为这个蛮人大宗师的埋骨之地。”

荀少彧不会小看任何人,更不会高看了自身。一尊蛮人大宗师级数的高手,若是拼命爆发之下,未必不能让荀少彧受些伤。

倘若这一尊大宗师再有一二以命搏命的秘法,就更不是好相与了。谁又知道在危急时刻,那一尊大宗师人物,能否骤然爆发,一举臻达极限升华。

所以,荀少彧不会给那个人一丝翻盘的机会,一出手就彻底将其打死。

大将们纷纷起身,拱手道:“吾等愿随主君开基拓业,为我上蔡弟子正名宣威。”

“这就是吾向吕国发出的第一声‘音符’,想必烨廷里的某些人,表情一定会很意思”

荀少彧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出堂中,低声自语着。

第二七三章飞来石峰

忽——

忽——

忽——

苍茫兽旗猎猎,众多蛮兵乘着一头头独角牛兽,披着一层层黑铁甲胄。

炽烈的气血刚阳,化为一轮朝阳,自平原地域徐徐升腾,一些干草在气血烘烤下,纷纷化为灰烬。

术赤哈哈一笑,道“大军至矣!”

“俺要踏平上蔡,剥了那吕国小子的皮,一根根拆了那小子的骨头,为俺族人复仇!”

“复仇!”

“复仇!”

这一支重甲战兵,可谓蛮人当中最精锐的一支强兵,汇聚了蛮人不知多少心血,是与人族顶尖精锐互有胜负的强横蛮兵。

术赤甲胄在身,手持一根古朴战矛,矛尖儿寒意森森,一枚枚神篆真言烙印其上,赫然是一口品阶上乘的宝兵。

毕竟他身为一部之首,自身更是一尊大宗师级数的强人,至少也有一口宝兵傍身。

在渊水几乎一载的连绵大战,不但人族战兵锋芒得到磨砺,就连蛮人也获利良多。

蛮人嗜战入骨,可谓以战养战,数十万蛮人去腐存精,在惨烈战场上存活下来的,都较比以往更为凶悍。

何况这一万蛮兵人人披着重甲,这在蛮人侵入豫州之前,是蛮人诸部都不可奢望的。

两方大军溺战,固然伤亡不可计数,但茫茫渊水何尝不是一尊熔炉,千锤百炼出一支支精锐雄兵。

术赤紧紧握着战矛,这一口宝兵内中蕴含的威能,与这一尊大成蛮体的强横体魄相互呼应,泄露的一丝神能,都引得天象剧变,百里山河风云变色。

“杀!”

“杀!”

“杀!”

万余蛮兵三声呼和,呼啸倏然升起雷霆,震动得千百里方圆大地,让这一应妖魔鬼祟噤若寒蝉。

稍弱一些的妖魔,都在这一声蕴含军威的大喝中,被刚阳凶狠的戾气,纠结一道雷霆之力,给生生震成齑粉。

术赤神色昂然,几乎十丈圆满的真身一如一座小山般,在万余蛮兵敬畏的目光中,战矛直指前方,空气似乎在一挥动间,滚滚气流骤然沸腾。

“儿郎们,跟俺打破吴回关,戮灭那些叛徒,为枉死的族人报仇。”

滚滚气浪刹那分流,术赤强横的气机几如重山,压得地壳渐渐开裂。

大兵临世,兵锋士气最重!

人族横行六千里,所作所为无所顾忌,一连屠戮三百营盘。

三百营盘崩毁,其中有多少族人埋骨,又有多少亲人至亲陨命。荀少彧大杀特杀之举,固然扬了人族之威,煊赫人族之名。但同时也结下一笔笔血仇,让蛮人恨之入骨,大有同仇其忾之势,

“哞……”

“哞……”

“哞……”

兽吼刹那连绵一片,独角牛兽短小的蹄子踩踏在地面上。轰然一片震颤,余波徐徐散开,一丝丝微颤、酥麻感逐渐的升起。

这是一支强兵之势,其沛然难当之势,汹汹涌涌,浩浩汤汤。

万余重甲蛮人,在渊水一线也是重点战力,虽与顶尖精锐强兵差上一丝,但也远在百战精锐之上。

玄募动用此等强兵,不但自身有着压力,甚至术赤自身也有着压力。

“这一次,俺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让人无话可说。”

术赤眸光闪动间,内中深意愈发让人难以捉摸。

…………

吴回关,

三方万丈岩壁,皆是壁立千仞,雄伟的城墙,笔直的屹立着。

关墙之上,一面面战旗呼呼作响,一名名兵甲战卒面色肃然,手持战戈长矛刀盾旗牌,背脊上的汗水浸透了几层衣甲。

一员员大将显化武道气势,一道道精血狼烟贯入云端,蛮横的武道之势,让人只看了一眼,就由衷的感到一丝颤栗感。

荀少彧抚着砖墙,一身的玄甲宝铠,腰间佩戴幽精刀,在众多武道之势拱卫下,遥遥的看向远方。

“终于,要来了……要来了啊!”

“这一位真是能沉得住气,不简单啊!”

蓦然,他手掌微微伸开,嘴角浮起一缕笑意,只是这一缕笑意,甚为的冰冷寂寥。

荀少彧矗立城墙上十数日,一直等着术赤的到来。

毕竟,那是一尊大宗师级数的敌手,哪怕以荀少彧的骄傲矜持,也不会否认一尊大宗师人物的可怕。

只要一步迈入,即是超凡入圣之境,再非世间凡俗之身。

就是以主世界的辉煌,这等人物都是真正的天骄,真正的奇葩种子。

否认一尊如此惊世的人物,何尝不是对于这一条煌煌天人武道的亵渎。

术赤这一位大宗师,无论出身是如何,只凭着武道一途就可称雄一时。

“我还以为,以那个蛮人的粗莽性子,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与我来一番角力。”

“但是没想到,我还是小觑了你的心气,让我着实空等了些时日!”

荀少彧的目光冷清一片,观望远方气机沸腾如灼。

沛沛然然的力量,让他这一尊肉身七十二炼的大高手,也由衷的感到一丝丝刺痛冰冷。

轰——

隆——

隆——

耳畔间隐约的轰鸣声,让荀少彧耳窍缓然作痛,一丝丝阵痛令他舌尖发麻。

荀少彧抬眼所见,只有一片彤红之色,渲染着前方的天穹一方。

一名名神情冷肃的战兵,身高丈许,体魄骇人,徐徐的靠近着吴回关隘。

万余重甲蛮兵的气血熔炉,已然渲染一方天穹,将这一方天地炽烤的沸沸汤汤。

“来了……好大的阵势,看来玄募是动真格的了!”

荀少彧手指触碰幽精刀柄,幽幽沉沉的刀口,在这一刻显露一点余光。

“主君,看来咱们这一下,真是打在了凶蛮的七寸上,让他欲罢不能啊!”

常云光爽朗大笑,直面万余重甲蛮兵,依旧挥斥方遒,不失一派大将风范。

纵览吴回关下,一万蛮兵气势之强,哪怕再疏于战阵的将领,都能看到其中的凶险恶势。

诸逾行、常云光、上阳朝三大高手,一一矗立关隘之上,滔天武势酝酿,元神法力恢弘,惊起涛浪百翻。

术赤战矛一横,几如铁柱一般的矛身,呼啸的一道道气浪,直指着关隘上的荀少彧。

臻达大宗师级数的人物,冥冥中都有一丝感应,术赤更是大宗师中的佼佼者,堪称蛮人中的天骄人物。自然能感应到关隘上,那一尊少年贵人气魄宏大,顾盼间自有武道威势流露。

“没想到,上蔡一介弹丸之地,也能出一惊才绝艳之人,作下螳臂当车之举。”

“也罢,也罢,让俺亲自出手镇压你们这些余孽。让你们都知道知道,死灰纵然可以复燃,也不过俺一泼尿就能嗤灭。”

术赤粗着嗓门的话语,让吴回关上的众将纷纷摇头。

“坐井观天,”

“无可救药,”

“取死有道,”

这些大将对于术赤的狂言妄语,纷纷不屑一顾的回应。

大宗师级数纵然可怕,但这些大将心中也有自矜之处,不可能未战先溃。

更何况,荀少彧自出世以来,都是未尝一败,在上蔡大地横行无忌,镇压千里神土,也是一尊无敌的大宗师级人物。

“狂妄,自古九州大地都是人族祖业,真当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都是假的,一介蛮人也想翻了天去?”

荀少彧心头固然念叨着,但这一句话却无论如何,也难真正说出口。

涉及三皇五帝、七十二圣王的名器,于这等大神通者、大能力者,心念一动则感应自生,只是动了这个念头就能称得上‘犯上’了。

术赤几乎十丈圆满的身躯,毫无疑问的显露了超乎一般大宗师的力量,与三大首领相差仿佛。

“太鄂!”

“兀诃!”

术赤将手中战矛插在地上,一连呼唤两声。

上万蛮兵军容鼎盛,两尊体魄惊人的蛮人,轰然应声而出。

“太鄂在此……”

“兀诃在此……”

这两尊蛮人体魄骇人,虽无术赤一般接近十丈圆满,但也有着八丈身躯,武力远远超乎一般宗师的范畴。

“咱们,愿为蛮祖蛮王而战,愿为英勇的术赤部首而战,誓死方休!”

在蛮人的心念中,四大蛮祖的地位不可动摇,其他诸位蛮王高高在上,是许多蛮人共同的祖先。

术赤豪爽大笑,道“好,咱们都是蛮祖蛮王的子孙,都是为了蛮祖蛮王的大业。”

“是……”

太鄂、兀诃这两尊蛮人中的强者,都对术赤报以十二分的尊崇。

“术赤部首,咱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愿为您的先锋,踏平这座城关。”

术赤颔首点头,道“既然这些人族,都是冥顽不灵之辈,你们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在这一句话中的杀意,已经是不可抑制,几乎犹如实质一般,让人心头凉意不止。

“遵命!”

两尊蛮人强者应诺,八丈身躯一步踏出就有数丈,向着蛮人大兵的后方大步走过。

一步跨越数丈距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两尊蛮人已经消失在了一名名重甲蛮兵当中。

吴回关上,荀少彧观望着两尊蛮人远去,眉头皱起,不觉疑惑道“他们这是干什么,两尊至少顶尖宗师的高手,放在战场上也是难得的武力。”

“此刻,纵然不能打破吴回关,但也能威胁关防要务了。”

一尊宗师虽已不荀少彧放在的眼中,但其力破千军,更改局部战争的威慑力,并未打半点折扣。

只是气机感应,荀少彧若是不动用未来道身,想要斩杀术赤这等高手,没有几千回合的交手,是没有半分可能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两尊顶尖宗师所能起到的作用,将会是无比巨大的。

不说其他,只要击溃荀少彧麾下三大高手,这吴回关也就等若丢了一半。

只是那两尊蛮人高手,如此反常的表现,让荀少彧的心更提了三分。

轰——

轰——

轰——

蓦然,一声声震耳聩聋的响声,自蛮兵后方愈发沉重清晰,让所有人骇然变色。

荀少彧举目看去,神色转而大变,只见两座山峰正徐徐靠近吴回关。

两座山峦拖着地面,轰轰的作响,震得周边地壳裂开,沿途山石沙砾研磨粉碎。

一名名蛮兵纷纷让开一条坦平道路,荀少彧就见得两尊蛮人力士,各自背负着一座百丈山峦,浑身筋肉盘结,有如大理石般的质地。八丈身躯在旁人眼中高大挺拔,但与百丈山峦相提并论,又显得着实有一些渺小。

但是,就是这两位‘渺小’的蛮人,却能背负百丈山峦,一步步向着关隘行走。所见一身神力之骇人,就是在以‘神力’称著的蛮人中都是少有。

“他们……他们,是想要拿这两座山丘,一并砸入吴回关里。”

上阳朝脸色铁青,说出自家也不愿相信的判断。

蛮人的心思匪夷所思,赫然以两座山丘为武器,要将吴回关这座十万载的雄关,给生生的洞穿。

就这两座百丈山丘的撞击,就能将吴回关的防御撞碎大半,引起的反震更能将守城兵甲,给震得五劳七伤,短暂的失去战斗力。

“哈哈哈……”

术赤看着关隘上一张张的惊怒面容,开口道“吴回,无回,有来无回,俺今日就要大破吴回关,彻底扫平你们这些余党余孽。”

“太鄂、兀诃……一个不留,俺要让吴回关鸡犬不留。”

这两尊神力惊世的蛮人,垂头的应声,手臂上的肌肉愈发棱角分明。

越过一个个蛮人大军,厚重古朴的力量感,一只手就能举起百丈泰山。

这是蛮人一脉的密法神通,本身略显得有些粗糙,但经过适合的人来施展,就具备翻江倒海的能为。

数十万蛮人中,能练成这一门密法的,都是凤毛麟角之人。

“是……”

两尊蛮人开口,一二座山丘骤然飞起,砸得云间呼呼作响,落下时简直就是一场灾厄爆发。

所谓的百丈关隘,重重禁止防御,在两座百丈山丘落下时,只有一点灵光勉强存在,其他的手段都无法止住山丘的掉落。

“是么……”

荀少彧眼睑低垂,幽精刀刀身缓缓颤动。

“如此的处心积虑,又能如何,不过是白做一场罢了!”

他低声轻吟,手上刀光绽放前所未有的决绝之意,幽精刀口几如霹雳横空。

第二七四章三目神将

吴回关隘上,

两座百丈山丘自当空落下时,虚空气浪沸腾不止,几乎犹如实质的气浪,发出一声声音爆。

两尊八丈真身级数的蛮人,呼喝间掀起道道雷霆共鸣,一身神力灌注山峰,更为其增添了三分沉重。

这是踏入血脉路的强横蛮人,挖掘自身血脉源头,不似寻常蛮人一般体魄巨大化,但实力却不逊于蛮体高达数十丈的蛮人高手。

术赤作为一部之首,走得就是血脉路,不与大开大合的蛮体路数一般。而是将血脉锤炼极致,最后做出终极一跃,化为一尊百千丈宝体真身。

以往的上蔡,地域狭小偏僻,自然见不到惊才绝艳的蛮人高手。

然而,若是放眼豫州广袤,以蛮人的得天独厚,成年就是【易筋煅骨】之境,一般的宗师、大宗师虽不能说是不胜枚举,但也绝非多么的稀有。

以蛮人几百万的庞大数量级,总有几个天资横溢,远迈同济之人。术赤只是其中一位,其上的三大首领才情更在术赤之上。

“小小移山之术,焉敢在吾面前搬弄,徒惹人发笑尔!”

关隘上的荀少彧,一身黑发披肩,幽精刀刀身出鞘的一刹那,其光辉似有劈开天地,浑然阴阳清浊万物之象。

这一刀绽放寒光凛冽,极致的杀机透过人体骨缝,近乎将人骨髓冰封一般。

在荀少彧看来,蛮人之势虽盛,蛮人之兵虽强。但只要他站在关上,不冒然出关与蛮兵大军溺战,任其千百高明手段,自身巍然不动,一刀在手执掌中枢,非武圣人一级想要踏入吴回关,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毕竟,蛮人依着血脉上的禀赋,固然在中低层次的战力,远远多于人族,但论起高端上的战力,还是人族占据全部的主动优势。

肉身臻达七十二炼,躯壳坚固百炼不磨。纵然荀少彧不通大道玄妙,只有一尊强横到无法无天境地的宝体。但一法通则万法明,以莫测高深的肉身造诣,也能强自触摸天地大道。

何况荀少彧经历几世,一身道法臻达造化莫测之境,于大道上的感悟见解,就是一些大能力者都要逊色一二。

以荀少彧这时的积累,就是武圣人中也未必多少似他一般雄浑,其根基之浑厚更非常人可比。

“区区一万老卒,正合让吾的幽精刀开锋啊!”

荀少彧的目光无悲无喜,刀口上溢散的刀光,径直自上而下斩落。劈下的一刹那间,一抹璀璨的刀光耀眼夺目。

轰—-

两座百丈山丘,在沛然雄浑的刀气下,一块块碎石块儿横飞,炸裂开来的山岩碎块,仿佛混杂着点点火星,近乎陨石堕落时的壮观景象,爆裂十足的力量溅射周匝。落入列阵的蛮人中,生生击穿一具具重甲重铠,一朵朵血花迸射。

“该死……休得伤吾族人……”

术赤怒喝一声,一尊尊蛮人高手出列,击碎迸飞的火石碎片。蛮人高手中大成级数者颇多,一举一动间迸发呼啸轰鸣。

“太鄂、兀诃,还不继续移山,俺要活埋了这吴回,给惨死的族人报仇!”

看着身旁惨死的族人,术赤的面色愈发阴沉,战矛骤然向上一挥,将数十块飞来的岩石,震成齑粉无数。

几乎十丈的血脉真身,虽不比动辄数十丈的蛮体显得威势骇人。但是其中血脉祖源的威压,夹杂着一丝丝古老深邃的味道,更能让人生出三分惊悸。

这一条血脉路修行极致,致使本源血脉返还先祖之态,拔山摧岳只若等闲之事。

术赤的实力在三大首领之下,能被排列为第一梯队,自然有着他的能为。

太鄂、兀诃面带犹豫,待看到术赤面色一阴,心头冷意顿然不可遏制,连忙躬身行礼,道:“是!”

这二位浸淫移山术百载的大高手,能让术赤信重为这一破关大将,自然法力神通、心性谋略皆是非同凡响。只是奈何术赤积威日深,只不过一言而已,就让两尊宗师汗流浃背,惶恐不能自已。

太鄂、兀诃纷纷上前,大手伸张之时,凭空抓拿一座座山岳,移山之术竭尽全力施展,甚至不惜灼烧精血,一座座百丈山峦破空挪移而来。挪移之道精深广大,但以太鄂、兀诃二人一身修为,也只能挪来一十二座山峦,每人只能移来六座百丈山峦。

“骶氏十二何在,”

十二座百丈山峦悬空,术赤见状嘿然冷笑一声,蓦然大喝一声。

“十二在此,”

一尊尊蛮人缓然出列,合有一十二位丈许大汉,都是筋肉紧绷凸起,面容粗旷刚硬,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举止间都颇为的相似。

这是同胞的十二兄弟,心神相同,心意相合,最擅合击之术。

“骶氏十二,俺命尔等搬山挪岳,将这座关隘彻底化为尘埃。”术赤看着他寄托厚望的骶氏十二,敕令道。

这十二个蛮人兄弟都是大成蛮体级数,在宗师中虽是垫底的,但十二人齐出运转搬山之法,却能搬动千丈高山,挪动间的一击,就能震得千里地壳四分五裂。

“是,”

十二汉子接命,一个个步伐如飞,显化数十丈蛮体巨身,身躯几有关隘城墙的一半高,匆匆向着四方遁走,

不多时,这十二尊蛮体巨身各自怀抱着一座百丈山峦而来,踏步之时地动山摇,跺足之际山路乱颤。

“吼!”

“吼!”

“吼!”

万余蛮兵见着搬山大力,军容蓦然一变,军心士气高涨,气血沸腾之象愈发炙烤。

“哼……”

看着一个个挪移山峦,搬运巨石的蛮人,荀少彧不由嗤笑一声。

“几个力夫而已,就想踏平吾的吴回观?”

“诸将听令,运转守关封禁,让他们这些蛮子见识见识,吾人族圣王大庭氏亲自建造的关隘,不是靠一些神通法力,就可以攻破的。”

“想要攻破吴回关,一万蛮兵太少了,再来个十万还差不多。”

荀少彧的话语中,固然带着桀骜,却也有几分实情。

主世界中的强横人物数不胜数,拔山担岳只是寻常。在以往的战争中,也不是没有大能之士具有担山之能,以茫茫群山化为攻城器械的。

只是吴回关并非凡俗关隘,是由天人神魔敕造,其中铭刻天人道力,纵然几分道力也非天人之下可以想象的。

二十四座百丈山峦,当空砸下时爆发的气爆声,震得地面簌簌发抖。

只见,吴回关隘上一层层禁止浮现,每一块砖石都铭刻着千百枚篆言真文,每一寸石墙上都蜉蝣着丝丝金光,缕缕朦胧清光。

一尊尊人族大将运转法力,灌注于吴回关上,激荡起的法力波动,将上古吴回关的一角真容,展露在世人面前。

二十四座山峦砸落,关隘禁止孕生雷霆道音,一刹那间将这些山峦纷纷碾为齑粉。

“好一个吴回关,好一个荀氏小儿……”

“不破吴回,老子如何有脸见回去复命。”

术赤眸子猩红,手掌蓦然一攥,石矛矛锋微微颤动中,丝丝缕缕的杀机难以抑制,如一条毒蛇般吞吐蛇信。

轰!

他臂弯伸展,手上作出投掷之势,长达十丈的战矛,在投出的那一刻,化为一根百千丈石柱,矛尖生生‘撞’向吴回关隘浮现的重重禁止。

千百丈石柱几如天柱坍塌的一节,爆发的力量之强横,将一方虚空捣成浆糊,而直面这一矛的吴回关,关隘上一层层禁止运转,金色光华愈发大盛。

矛尖直刺,插入吴回关隘上空,显化的一层层禁止中。

这一口第八品宝兵赤炼石矛,峥嵘渐显!

…………

渊水大营,

磅礴的气血精元,弥漫在大营内外,渊水两岸军营连陌,蒸腾的水气絮绕,一面面战旗余血尚温,一座座营帐间篝火余烬犹存。

众多【黑水锐士】站在营帐间,神色漠然冷酷,黑色的甲铠上,一块块血污尤在,散发着丝丝腥臭气息经久不散。

闻渊明一身玄甲,手上金蛟鞭二十四节符文,浮动金光明灭不定。

就在闻渊明身侧,司子期漠然矗立着,一口辟水神光剑丝丝剑光流动,真似一汪神泉般有着清冽之色。

这二人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玄募亲自出手抢攻,两大首领左右掠阵,上万蛮兵强渡渊水。闻渊明率大军历经几番血战,拼着自个纯阳道基受损,打得几大首领吐血遁逃,蛮人一方丢下上千具尸首后,方才徐徐的撤回。

只是,渊水局势愈发残酷,闻渊明以大地游仙的莫测法力,能镇住了蛮人三大首领的联手。但三大首领之下的强人大能无数,一时间让【黑水锐士】都有些捉襟见肘。在形势所迫下,就连司子期这一位重伤未愈的宗师人物,也不得不参与到大战中来。

“对方的情绪,似乎有些急躁了?”老太师看着茫茫一畔,经过如此频繁的大战,寻常人理所应当会有所疲态。然而老太师神采奕奕,目光中的锐利锋芒不衰一分,只是观望着对岸的兵势。

对于蛮人极为了解的老太师,敏锐的感觉到蛮人情绪上的异样。

“急躁了吗?”

司子期心头一道灵光骤然略过,似乎有着些许的恍然明悟,呢喃自语。。

这一位上大夫,勿论心性、心机、城府都是有的,否则也不会让老太师看重,更以嫡女下嫁。虽然司子期自身家势显赫,但再显赫的家势、家声,也不及一尊【炼神还虚】大修行人的分量。

何况老太师四朝勋功,什么天之骄子没见过。能得老太师垂青至此,这是一位真正的智慧通达之人。

司子期虽于重安大邑的陷落上,负有不可推脱的过失,却着实非战之罪。

听着老太师的话语,司子期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急躁,急躁,蛮人的军容中,确实有了一分不该有的骄躁之气。”

固然,以往蛮人的性子多为粗俗,以霸横凶恶著称当世。只是蛮人身具备人、蛮二族混血,既有着蛮族的秉性天赋,也不乏人族的性情通变。

因此蛮兵大将难有惊天韬略,但是论起用兵的沉稳老道,就连人族一些名将都多有不如。而似今日这般强攻无度,不理伤亡情况的,可谓是少之又少,几近于没有。

“或许,是蛮子的后方……出问题了?”

不知为何,司子期倏然想到了荀少彧,也想到了对于此时局势,太过微不足道的上蔡,紧随其后的就是这一想法,

“嗯……有趣的想法,不过若是真能截断蛮人粮道,或许就能解释得出,蛮人的骄躁之气源自哪里了。”

闻渊明抚须,若有所思的观望对岸,眉心一道天目睁开,看向蛮人大军上空的气象衍化。

身为炼神还虚的大修行人,观望天地气数运转,已经有一些资格窥视天机变化了。

“咦……”

老太师只看了一眼,天目缓然闭合,口中发出惊疑不定的呼声。

天目闭合时溢散出一丝丝金华,蕴含着磅礴的神能,只是其中的一丝一缕,就能轻易碾死宗师之下的任何生灵。

这是大地游仙之道,非大宗师级数窥视,只会有害无益。

司子渊问道:“阿父,您看到了什么?”

闻渊明眸光轻动,仰望着茫茫虚空沉浮,面上似笑非笑道:“似真似假,看不真切……不过,或许真有一个惊喜,在等着咱们。

“吒!”

说罢,闻渊明也不看司子期的反应,舌尖绽雷音,天目一丝金芒涌现,赫然再度睁开,化为一道纯金神目,一枚金色的瞳孔上下跳动。

一旁的司子期看着闻渊明显露的威势,心头骤然一跳。

要知道,闻渊明出身来历莫可言测,眉间一道先天神目,上观三十三重大罗天境,下看一十八重无边地狱,是一尊天生神将。一身神通师承更是神秘,就连司子期这个子婿,堪称是身旁最亲近之人都不知多矣。

此刻的闻渊明,一身凛然之势沛然涌动,不经意间泄露的点滴力量。让司子期从未有这一刻,感到自身的渺小。

第二七五章上古吴回

闻渊明不经意的威势,让司子期心神震动。

在司子期眼中的闻渊明,简直恍若一尊万丈巨人,呼喝似雷霆,双目如日月,第三只天目仿佛一枚大星高悬。天目迸发一道金光,金光涌现间,空间、时间都似有扭曲絮乱之象,烛照绵延大营的尽头。

不多时,天目逐渐闭合,闻渊明默然不言,面上露着沉吟之色,

一侧的司子期道:“阿父,您的神目看到了什么,真是蛮人大营出事了?”

闻渊明摇头,道:“对方看来早有防备,蛮人营盘的上空设了不少厉害禁止,而且还颠倒了阴阳天机,却是为了防着吾啊!”

司子期颔首道:“看来,那几个蛮子对您还是极忌惮的。”

这显然是防着闻渊明的第三只天目,以及易道修行人的窥视。

毕竟闻渊明的第三目,着实是威名赫赫,震慑豫州广袤大地,以蛮首的城府心机,岂会考虑不到闻渊明第三目的威胁,

“哼……他越是防的密不透风,就越显得有问题。”

闻渊明嘴角一撇,冷笑道:“欲盖弥彰……”

蛮人营盘防的越是严实,就越能证实闻渊明心中的猜测。

“或许,荀十四做得确实不错,让他们不得不骄躁起来。”老太师第一时间,想到了司子期的那个臆想。

蛮人的后方之地,除了上蔡地处偏僻少有蛮人进掠。对于其他地域,吕国沦丧了大半控制,只有寥寥一二城邑仍受掌握,影响不得大局大势。能影响蛮人大局的,就只有上蔡这一支‘奇兵’了。

“后方的局势如何,老夫且不管他,当前的数十万蛮人才是吾吕国的心腹大患,只要倾覆了眼前的蛮人大军,就是他后方再如何变动,又能脱去老夫的掌心?”

闻渊明话虽如此,但心头念头转动间,仍然止不住想着:“这个荀氏十四还真不能小觑了,能让那几个蛮子乱了阵脚,真是了不得的年轻人,莫非荀氏又多一猛虎?”

这念头来得突兀,但老太师一身修为神而明之,虽无天人之道道莫测高深,也是极接近这一级数。已能约束自身念头,致得身无杂心余念,每每有的放矢,不会有杂念牵挂,一旦有念头涌现,则必然有所对应。

闻渊明也不觉这一点念头有何不妥,只是眼前战局多变之势,让他不得不专注其上,暂且放下荀氏内耗但忧虑。

“如真如老夫所想,吕国至此多事矣!”

公室子弟斗争残酷黑幕重重,就是闻渊明自矜四朝元老,也不愿轻易涉入其中,但这并不妨碍老太师的看人眼光。

以荀少彧显露出来的城府、心计、韬略,以及司子期所见所闻的部分描述。荀少彧这头虎犊羽翼已丰,已然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悍然一击,博得世人瞩目。

“想必到了那时,君侯也一定会很头痛吧!”

“俗语云,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国之君纵然杀伐果断,在这一问题上也会有所权衡。”

闻渊明望向蛮营,眸光中点点金色流转,金蛟鞭一节节符文浮现。

“传老夫大令,三军开拔,披坚执锐,十万【黑水锐士】佯装攻势。老夫就让这些蛮子,进不得亦退不得。”老太师一挥神鞭,龙吟铮铮顿然,一雌一雄两条金蛟神形飞腾变化。

看着渊水北岸,老太师神采奕然,第三神目焕然明亮:“待到蛮人按耐不住时,就是吾大军雷霆一击之机。”

雌蛟一吼,水涨波澜;雄蛟长吟,波涛起伏。两条金色蛟龙神形,横击三千水域,余波徐徐未了。

蛮人后方生变,虽然只是老太师心中的猜测,但老太师却不会兀自放过,这一彻底击溃蛮人大军的大好时机。

几十万蛮兵的战争潜力,让吕国上下俱然震动。吕国十万顶尖精锐镇压渊水,与几十万蛮兵隔水相峙,对于吕国国力的消耗的空前的。

而且郑、宋二国似乎看见吕国的颓势,频频在两国界线上拉练甲兵,其蠢蠢欲动的野心昭然若揭。

所谓前有狼后有虎,便是吕国如今形势的真实写照。

“不干净利落的拔掉狼牙,如何能让那两头吃人的猛虎,心有顾忌不敢妄动啊!”

…………

吴回关隘,

一尊玄甲少年屹立于城墙,一名名兵甲大将,气血沸腾鼓动,血煞刚阳之气与关隘中的禁止相合。

关隘下的一具具尸首,或怒目圆睁,或四肢僵硬,或眼眶滴血,面色俱是铁青着,狰狞恐怖。一丝丝阴煞酝酿,一缕缕浊浑气机徐徐垂落,将吴回关周匝化为一方死地。

悍勇之极的蛮兵,不断的冲击着关隘,关隘上一支支箭羽划过森森寒光,在一个个蛮兵胸口上绽放血花。

然而,这些凶横的蛮兵受痛下,凶性愈发不可抑制,功势愈发的凶猛起来。

吴回关隘禁止运转,金光朦胧不清,清光浑然一体,将这一座关隘化为铁壁铜墙。

“杀!”

术赤手握赤炼石矛,一缕缕杀机凝聚实质,在丝丝缕缕垂露之时,迸发出磅礴之极的神力,攻伐着关隘上的重重虚空禁止。

吴回关禁止触动,一尊尊大将半步宗师修为在禁止加持下,几乎有着先天宗师的滔天武力。近乎数十尊伪先天宗师出手反击,轰然破碎一片的虚空,让术赤这一位大宗师人物只能无功而返,震荡的余波卷入几尊高大蛮人,顷刻只见血肉横飞,模糊一片之象。

“荀氏小儿,你若真的有本事,就出了这乌龟壳,与俺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回。若俺术赤技不如人,俺立刻鸣金收兵,再不与你为敌。”术赤挥动长矛,黑发散乱飞舞,狂呼道:“以后见着你,老子就是退避三舍又有何妨!”

“荀氏小儿,如何?”

术赤这一尊大成极致的蛮体,散发着惊世的力量气机,磅礴的肉身气血沸然,皮肉筋骨生生卡住射来的羽箭。几百、上千支羽箭在术赤随意一抖下,一支支羽箭箭骨崩碎,青铜箭头尽数崩飞出去,却未有一点血迹流露出来。。

“荀氏小儿何在?”

“何在?”

术赤一声咆哮,几如雷霆轰响天穹,不但激战正酣的蛮人兵卒听着,就连关隘上的四万上蔡大军也都听着。

“哈哈哈……”

这一刻的术赤,仰天长啸不止,道:“无胆小儿耶!”

“无胆小儿,无胆小儿,无胆小儿!!”

重甲蛮人纷纷怒吼着,声势骇人之极,近万蛮兵战卒的气魄,一时竟压住了吴回关上的守军。

此刻,关隘上的荀少彧眉头一皱,腰间那一口已然臻达第八品之列的幽精宝刀,刀身嗡鸣颤抖着,似乎要一雪大耻。

数十员军中大将,默然看着神情淡然的荀少彧,有着些许欲言又止,但又生怕荀少彧少年心性经不得‘激’,反而起到相反的作用,因此颇有相顾无言的意味。

这时,唯有老臣上阳朝,上前直言不讳,道:“主君,此乃蛮子扰吾军心之策,主君切勿中其算计。”

“吾上蔡重关在手,方能抵关下蛮兵凶横之势,主君若中计与此獠溺战,只是助涨他方之气焰,削弱吾等优势地利而已。”

荀少彧坐镇吴回关,与大将们坐守吴回关,不但是彼此气数上的差别,还有禁止运转上的微妙协调。

“哼……低劣的激将之法,吾焉能下场与其溺战?”荀少彧抚摸着幽精刀身的刹那,微微向前迈出一步,面容幽暗莫名。

“吾有雄关在握,又执甲兵数万,何必似一莽夫般,在杀场上横冲直撞,与他拼个鱼死网破?”荀少彧讥笑一声:“真是愚不可及也!”

“既然,这个蛮子一心寻求较量,吾就给他一个机会。”

他缓缓拔刀出鞘,声若天雷惊起,道:“众军听令,召唤上古吴回天关降世,镇杀一切来犯之敌!”

“吾要让这座吴回关,彻底成为这些凶蛮的墓场。”荀少彧的敕令,在关隘上下回响。

上古吴回天关,人族圣王大庭氏镇压百族的重关,今日终于要显露其峥嵘之势。

荀少彧感悟吴回关上冥冥法意,心中有所触动,赫然窥视到上古天关的全貌,有了几分机会召唤上古天关临世显化。

“诺!!”

“诺!!”

一员员大将率麾下数千战兵,分列一方方阵势,一面面战旗浮动,似乎心神有所感应,纷纷开口应喝着。

上古天关沉寂于茫茫时空中,介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既是吴回关的一部分,又是整座上蔡大地的一部分。

作为汇聚上蔡大半气运之人,荀少彧与这一座吴回关,乃至于上古吴回天关的缘分,显然是不浅的。

“吼!”

“吼!”

“吼!”

数万甲士顿然爆发怒吼,强横的气血刚阳,裹挟着暴烈之极的力量,在一瞬间扩散开来。

关隘上空气机纠缠,一座巍峨雄伟的天关,自时光长河中缓然降临,与吴回关混合为一,俨然化为一尊千丈神人真形,其赤眉赤发,高冠法衣,手执一柄赤金剑钩,俯瞰着这一方苍莽大地。

长矛划破虚空,千丈神人真形剑钩一动,将这一柄长矛掀起的虚空波澜,搅得粉碎一片。

“上古天关……吴回关,竟真的现世了?”

术赤惊叹着,长矛再度落入手中,遥遥看着显化千丈真形的神人,那似虚似幻的面貌,恍若有着千万张面孔。

“吴回,吴回,呵呵呵……你若真有那位火神吴回,一成的修为法力,老子二话不说立刻撤兵,以后见了你定然退避三舍。”

仔仔细细观望了一会儿,术赤蓦然一笑,桀然道:“上古火正吴回氏的大名,俺是闻之久矣,可叹生不逢时,不能真正见识一番。”

“不过,一具投影假身,烙印显化,也正适合称量一下你我二人的斤两。”

上古火正吴回氏是一尊道果级数之上的大神通者,曾与火德重黎争夺祝融位业,是先天火神一脉最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倘若是大神通者真身,术赤绝然掉头就走,有多远逃多远。

术赤虽狂虽傲,但一尊可与蛮祖相提并论,就连历代蛮王都远远不如的人物,可不是他一个大成蛮体有资格招惹的。

但若只是一道火正烙印化为上古天关,不及大神通者真身之万一,术赤不觉得自身,连面对一座上古天关的能力都没有。

与此同时,上古天关显化世间,第一时间惊动的不是豫州诸强,而是天地间的几位大神通者,那几位高高在上视众生为刍狗的大神通者们。只有一道道目光汇集,并稍稍触碰了一下,随即消失在虚空茫茫当中,仿佛什么都已经注定,又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愚蠢啊……”

荀少彧低声长叹,作为上古天关的唤醒者,他只是矗立在关上,就能感受着一丝丝心惊肉跳的浩瀚力量,在每一寸每一寸的蜉蝣着。

一尊大神通者境地的伟岸,岂是大宗师可以揣测的,相差何止亿万之数,哪怕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烙印,也是超乎道果级数想象的极限。

这一座吴回关,并非只是‘无回’的通译。那一尊人族圣王的手段魄力,都远迈天人神魔之流,能将上古大神通者的一部分本质,作为吴回关的地基。其手段固然是高明之极,但其胆魄也是足以惊世骇俗。

“也罢,就要你见一见吴回天关真正的威力吧!”

荀少彧看着兀自攻伐的术赤,颇有些蚍蜉撼树的无奈。

一名名甲兵矗立着,身上披着层层霞光,几如天兵天将临凡一般。

千丈神人真形蓦然一动,剑钩化作一轮残月高悬,与荀少彧神化如一,无边的毁灭气息席卷开来。

只见浩浩荡荡的恐怖,那火之一道中象征着毁灭、死亡一面的力量,毫不顾忌的宣泄在这一方天地间。

术赤呼喝着,挥舞着宝兵战矛,在这无尽的毁灭中,左支右撑着。

下一刻毁灭大潮席卷,将这一尊身影倾覆,一并淹没了蛮兵们四散的哀嚎。

第二七六章证圣一刀

天光摇拽,日月黯淡,上古天关演化大神通者烙印,其中丝丝缕缕莫可言测的神威,于垂落时一并迸发。

在这近乎天灾毁世的神能潮汐下,大宗师级数都如一粒浮尘沙砾般渺小,关隘下的上万凶悍蛮兵更似一堆土沙泥粒,在这一道毁世余波之下,只能在悲嚎绝望中化为点点尘埃。

“吼……”

吴回天关神能惊天,千丈神人真形矗立当空,关隘上数万甲兵在神光衬托下,几如神兵天将临凡一般,气血精芒璀璨生辉,让人难以睁目直视。

一尊尊半步宗师级数的大将,沐浴于溢散的神曦中,身上宝甲猎猎作响,周身筋骨寸寸拔高。恐怖的气势顿然爆发出来,激荡的气机撕裂空气,掀起一重重气浪。

荀少彧心生感应,仰头望向苍穹,轻声说道“这是……夺天机耶!”

吴回天关显化世间,其中的大神通者烙印,简直就是世间难寻的宝物,其珍惜可与一口第五品神兵相若。

若非大神通者不可名状,只怕已然有道果级数大能力者不吝面皮,亲自出手摘得这一点本源烙印。

然而,只看其出世时的波澜,就将来势汹汹的万余蛮兵,轻易的碾为齑粉无数,就可看得其中一二玄妙。

那一尊大神通者不死不灭,一丝烙印就有如斯威能,若说道果级数大能力者心无忌惮,又怎么可能?

毕竟,大神通者烙印既是吴回氏存身世间的证明,更是三千先天大道显化的一部分,其中蕴含着的道理,就是同为大神通者之辈也要觊觎几分。

所谓,道之重乎,何人可止!

以三千先天大道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已非世人可以琢磨,就是道果级数的大能,也难以揣度其中三分玄妙。

而大神通者烙印,无疑就是一把钥匙,一条终南捷径!

只是大能力者互相制衡,也是忌惮大神通者的后手,才让这一烙印扩散出去。让关隘上的兵甲诸将,不由沉浸于大道苍茫之中。

“吴回氏的烙印,不可错过耶!”

这时,一只大手自苍穹中破开,却是有大能力者按耐不住,终于悍然出手。天穹上一道裂缝犹存,这一方圆百里大地,尽数处于这一掌的覆盖下,掌心黑影笼罩着千里大地。

“先天!”

“先天!”

“先天!”

不知何时,一道道爆喝轰然而响,自众多大将口中呼喝而出,宝甲上浮神光,金黄宝光涌动不休。

一尊尊半步宗师一生积累的气血,简直如同长江大河一般肆意奔腾。精元气血滚动如珠,不断摧伐着肉身的极致,开拓着筋、骨、皮膜、经络、脏腑,将自身上限徐徐拔高。如似破茧化蝶的跃迁过程,也似鱼跃龙门的升华蜕变,内中包含着微妙精深的道理。

这些大将因为天资有限,除非有着天大的机遇,否则一生难以跨入那一道脱胎换骨的门槛。

固然他们久经战阵,但他们自身与生俱来的极限就是如此,那一道‘天花板’已经牢牢局限了他们的未来。

如今骤然窥见大神通者的一角门径,哪怕只是一丝一缕,也让这些半步宗师受益匪浅,强行开拓了己身的潜力,生生踏入脱胎换骨这一大关。

数十尊先天宗师证就,一道道气血似龙咆哮,数万甲兵沾染神曦,一层朦朦胧胧的杀伐真煞浮现,几乎就是一步登天,迈入了百战精锐之师的行列,纵览广袤九州大地,也能有一立足之地。

这些都是大神通者烙印的余泽,只是一毫一厘,就足以让任何天人之下者受益无穷。

更何况,天穹上的那一只大手,泄露下的恐怖压力,为众将一跃龙门,再添了几分柴薪。

关隘上的荀少彧玄甲铮铮,幽精刀显化一重天光异象,神思与这一道烙印相合,如道之化身,缓缓开口“吾,今日证圣,得金刚不坏,道体历劫长存。”

荀少彧肉身大成,臻达易筋煅骨七十二数,只是以肉身造诣而言,已然堪为豫州千载寥寥可数的天骄人物。

只是八十一肉身圆满之数,非惊才绝艳者,非大气运者,非大气数者不可证得,后天人身七十二之数已是生灵潜力的极致。

荀少彧固然有大机遇在身,往来诸天万界,以无穷世界为养料,化为自身证道之资粮,但也不敢自言,一定就能炼一尊金刚不坏道体,奠定超拔道果级数的不世根基。

只是如今机缘突至,得以窥见大神通者烙印之妙,让荀少彧终于有了迈入这一重境界的最后一笔资粮。

“肉身证道,百劫不坏!”

此谓肉身成圣,是在上古时代都非同一般的大成就。

而荀少彧则要一步踏入圣境,臻入这等旷古烁今的境界。

轰——

荀少彧开口之间,天音倏然涌动,黑发如墨飞舞,挺立的身躯站在关隘上,显得尤为的伟岸。

气血沸腾涌动,筋骨强横如真龙真凰,打磨极致的肉身宝体,只是微微抬手就有掀翻天地苍穹的神力。

七十二炼证就金身,八十一炼证金刚不坏,虽然只差着一九之数,但这一九之数就是天渊之隔。

以荀少彧此时澎湃惊人的气血力量,虽未有踏入七十三数的迹象,只是一身精血元气沛然难当。仿佛遇到一道厚厚的屏障,任由气血如何激荡沸腾,却难以冲破这一关隘。

只是今日得以窥见大神通者烙印一角,先天大道经意涌入间,荀少彧自身百窍豁然贯通,自身凭空有一股大力推动,一身气血蓦然敲击着这一重浑厚之极的屏障。

轰——

以往难以逾越的关隘,在这一刻近乎泥沙塑就的一般,七十二炼圆满踏入七十三数,真正踏入证就金刚不坏道体,最为重要的一九之数。

其后,荀少彧身上的气息顿然高涨,七十三数冲破,余力不减的冲击着七十四数。抽筋拔骨之痛,挤压在荀少彧的心神上。

一次次的抽筋拔骨之痛,每一次都是翻数倍之苦,七十余数的一一递进。其中的苦厄之恐怖,连荀少彧这等人物都难以抑制。

这是武道至强路上的劫数,挨过这一劫数,自然大道前方唯有坦途。但若是挨不过这一劫,就是磨灭肉身真灵,以后只能浑浑噩噩度世。

“石镜!”

荀少彧眸光一动,祖窍眉心一点灵光遁入冥冥,与虚空中的一方世界相连。

与此同时,几点灵光也遁入虚空诸界,落入不可计数的世界中。

…………

仙道世界,

烂柯山上,仙鹤禽鸟飞腾,百鸟丹凤游弋,仙草灵芝簇簇。

一尊仙家盘膝正坐石台,俊秀的面庞上挂着浅浅笑意,其举止神容间,唯有一派渊深似海的气息。

这一尊仙家只是盘坐,纯阳元神温养道基,浑身仙意盎然莫测。

“地仙位业已成,只差顶上三花,胸中五气有成,就能证得神仙位业,不用再龟缩烂柯山上了。”

太极化身睁开双眸,阴阳二气自眸光闪动,化为一道阴阳鱼儿,在徐徐的转动间,自有清浊划分的道理。

“嗯……”

倏然间,一点灵光落入太极化身手上,一丝丝奇异的波动,自掌心扩散出去。

这一丝丝余波自掌心絮绕,却不出太极化身方寸之间。

“本尊肉身成圣在即,石镜却在吾的手上,凭生了不少枝节,着实是不该。”

太极化身眸光闪动,轻轻一推间,祖窍灵光化为一面石镜,落入虚空茫茫之间。

“嘿……肉身成圣,本尊在主世界终是有了根基,再非无根之萍了!”

有着这一步的跨越,荀少彧立身豫州大地再也无忧,除非他招惹了一些万年老怪,让那些天人纡尊降贵的出手。否则在这一片广袤的豫州天地,一尊肉身成圣的武道圣人自能肆意驰骋。

“去吧,去吧,本尊成圣在即,吾也该身证神仙道果了。”

在这一片白云渺渺,苍松翠柏之间,太极化身悠然的声音,缓然浮动着。

…………

东岳世界,

九重神霄,东岳天帝戴着二十四冠冕,身着神道帝袍,身影中包含天地经纬之势,矗立在空旷的天宫神庭之中。

一尊尊仙卿神将矗立两侧间,阵阵大光明涌现,一位位力士神兵策应左右。

“本尊终于要迈入那一步了,肉身成圣金刚不坏,身具一百零八道真龙神力,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哉!”

“就让吾助本尊一臂之力,让本尊试一试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滋味。”

东岳天帝一挥帝袍,锦绣山河袍上紫意盎然,汇聚丝丝缕缕萦绕,化为一片紫金之色浩浩汤汤。

主世界本尊的终极一跃,代表着荀少彧自身已是跨入顶端战力之一,再往上就是天人长生大道了。

这一刻,东岳天帝数以千计的岁月以来,征伐破灭几方天地世界,所掠夺的世界本源精华,全然涌入荀少彧的身上。

“本尊证道时机成熟,合该他一鸣惊人了。”

东岳天帝眸光开阖,东岳世界位格金青,只差一丝就能迈入青敕世界,成为一方真正的高等世界。

而本尊荀少彧成圣,先天五太化身与主世界大道气机缠绕,或许能汲取主世界一点本源,为东岳世界开拓自身潜力。

这是互惠互利,也是彼此间各取所需,虽然本质上他们都是一人,但这一点本质也能分化不同的精彩一面。

东岳天帝淡漠的说着“吾倒要看看,身为一方青敕世界的主宰者,如何证不得天人神魔道业。”

纵然,作为先天五太第一化身,东岳天帝已然迈入了神道从一品业位,似乎正一品天人神魔伸手可触。

但只有踏入这一境界,才知天人神魔的高不可攀。以他半步天人之道的境界,也看不得尽头。荀少彧以诸界本源,煅炼金刚不坏道体,其反馈落入五大化身身上,未尝不能一窥天人道业的究境。

…………

关隘之上,

荀少彧身着玄甲,一滴滴血液如铅汞流淌,几如宝珠滚滚圆润,一身气机不断拔升,一直达到极致。

一九之数的磨炼,每一炼都不吝是入了一回鬼门关,简直让人生不如死,死不如生。但凡心性、心智稍弱的人,都要折在这九重鬼门关中,永世不得超脱。

“镇!镇!镇!”

祖窍灵光璀璨,一面石镜泛起波澜,落在荀少彧的祖窍间,骤然绽放一道道神光。

这一面石镜鲸吞着涌来的源力,每时每刻都在燃烧着大量的源力,未来道身以武圣人级数的运劲用劲手法,一点点搓揉着荀少彧的筋骨。让荀少彧锤炼一身筋骨,效率骤然提升了不知多少。

待到肉身八十之数一成,荀少彧浑身上下陡然一松,近乎于后继乏力了一般,身子微微摇晃,气血略微迟钝了少许。

八十一数之难,那最后一炼于此刻的荀少彧而言,可谓是看得见摸不着,似乎无比的遥远,又似是极为的接近。就是一道无形的天堑,生生的横在荀少彧的身前。

“八十一炼圆满,金刚不坏大成!”

荀少彧眸子映衬着金色,一字一顿的说着,每一字都重逾万均,自虚空中回响。

执掌幽精刀这一口第八品宝兵,他的刀口悍然劈落,以八十之数的肉身造诣,向着横断苍穹的那一只大手斩去。

这是向天挥刀,刀口森然冷冽,刀出寂寥非常,只有铮铮刀音回响。

“尔敢!”

似乎感受到这一刀的锋芒,带着厚重的威胁,苍穹之外那一尊莫名存在,发出怒斥之音。

荀少彧面上露出嘲讽之意,道“吾敢,吾有何不敢,一个藏头露尾之辈,有何资格在这大放厥词?”

“吾敢!!”他的刀口径直斩落,刀口上的冷意沸腾难言。

这是一尊至少道果级数的大能,这等大人物的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捏死荀少彧,可谓视天地苍生为刍狗。

“吾敢!”

就在荀少彧斩落这一刀的刹那,第八十一炼圆满成就,金刚不坏一成,刀口锋芒瞬息暴涨数十倍。

第二七七章天人断指

肉身八十一炼,内外圆满无碍!

荀少彧精气神勃然炽烈,臻达自身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一举证得肉身成圣之道。

他一手执幽精刀,神容沉寂非常,唯有一道强横无匹的刀锋,斩碎一方虚空,落在那一只大手上。

这是荀少彧成圣的第一刀,也是他肉身成圣精气神三元合一,化为最为巅峰的一刀。

“蚍蜉撼树,尤为可悲哉!”

天穹一道缝隙犹存,那一只大手的主人冷声怒斥,杀机凛凛沛然,刺骨的杀意落下。

嗡——

似如神铁铮铮,大手几如山岳一般,覆盖百里方圆之地,铿锵鸣音震得这一方地壳,生生塌陷了三四分。

若非吴回关隘上,尚有数万百战精锐之师,与数十尊先天宗拧成一股大势,镇压着关隘地基的颤栗,怕是这一座天关都能被生生的震塌了。

这就是大能力者的力量,只是泄露一丝一毫,就能让千军束手。

“杀!”

荀少彧眸光流转,刀口斩落未见一丝迟疑。

几方世界的底蕴一并压在一身上,有着肉身成圣的修为,在任何世界都是一方高手,再非蝼蚁尘埃一般任由他人摆布。

如今他胸中尚存一口气,几有不吐不快之感,这一刀正是他十数载的宣泄。

“小儿无礼……”

那一尊大能力者震怒不已,手掌上的灼热痛感,让这一尊道果级数的人物,都难以保持平静。

一根小拇指在这一口宝刀下,生生的削落下来。一滴滴天人之血洒落世间,如同血红宝石一般的天人血,堕落尘世之间,灵性充沛的真血,席卷起一片血色灵雨。

这一武圣人之刀的恐怖,非但出乎道果级数中人的想象,更出乎荀少彧自身的预料。

天际之上,一根肉质天柱坠落世间,几如一座小山峰一般,砸落在上蔡大地之上。顷刻间化为金石宝玉,与大地山川合为一体。

“天人之躯!”

所有见着这一幕的生灵,心头都由衷的升起一缕寒意,望着那一尊持刀而立,一身气息无法无天的少年。

这一刀的璀璨,万千语言都为之失色,千百心绪都为之虚无。

“道果级数,超乎天人之道的存在,果然非同凡响。”

荀少彧目光注视着苍穹,伴随着血色灵雨落下,整个上蔡大地以及周边地域,丝丝灵气沸然升腾,有着灵机化雾之象。

只是这一尊道果级数的一节断指,就让上蔡大地的天地灵机,凭空增添了五成之多。

可想而知,一尊天人道果级数全部蕴含的灵机,又是多么的惊人。

轰——

蓦然间,天色昏暗之极,风云疾变纷纷,一阵阵狂风呼啸,吹打着关隘上的城墙。

荀少彧面色无惧,等待着那一尊道果级数的出手,手中幽精宝刀不知何时一寸寸龟裂,但其刀身上散发的惨烈刀意,已然攀升至一重颠峰境地。

这虽是荀少彧的无惧,更因为他已然无畏,敢向天人存在挥刀,这是多少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荀少彧敢能人所不能,自是有着把握。

毕竟,道果级数固然是荀少彧短期内,可望而不可及的一重境界,更是人间苦境最为顶尖的大能者。但浩瀚人间四境,主世界广袤无际,道果之上并非没有莫非明状者,在注视着这一方天地世界。

一旦证就天人之道,虽然炼就了不死长生之躯,有着万载之寿数。但冥冥之中自有局限,让这些天人们只得甘于平淡,不得逾越一丝一毫。

而这一尊无名道果级数的出手,已经是所能干涉的极致,一旦天人真身出世,自会有冥冥劫数衍化。

在心有顾忌之下,这一尊道果天人一身气机搅动风云天色,冷冷的注视着荀少彧,幽幽冷色久久不散。

嗡——

与此同时,屹立吴回关上空的千丈神人真形,豁然睁开一双神目,纯红的瞳孔漠然无情,其中炽烈道意沸然,更是惊得所有观望之人心肝乱颤。

这是一道大神通者烙印,超乎道果级数想象的存在,是所有天人既恐惧又向往的‘宝物’。

大神通者的大道感悟,是何其的宝贵珍惜。不吝于一把通往大神通者的钥匙,直指着大道捷径之途,没人不会不眼红心热。

然而,倘若这一道大神通者烙印有着意识,那给所有天人带来的就不只是惊喜,而是深沉的惊怖恐惧了。

须知,那记载于神话中的上古吴回、重黎的火神之争,可是堪称毁天灭地,差些将人间四境打沉。

以大神通者不可思议之能,以上古吴回氏的暴脾气,倘若动一丝忿怒心火,周围观望的天人就得为之付出惨重代价。

所有暗中观望的天人,直感一阵心惊肉跳,尽数的收回了目光,甚至不惜用绝大大毅力,斩去了心中繁多的念头。

不敢想,不敢言,这是大神通者,莫可名状的威慑!

神人真形睁开双眸,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即有无情又有怜悯,即有寡淡又有暴烈,其间的情绪复杂多变。一丝丝无形的波动,刹那间略过九州神土、广袤苦境、人间四境,所有天人都浑身一冷,身子莫名沉重了一些。

最后,祂将目光落在了持刀而立的荀少彧身上。

荀少彧执刀在手,不卑不亢的注视着这一尊伟岸的神人。这是荀少彧此生,第一次接触如此恐怖莫测的存在。

哪怕荀少彧肉身成圣,但这一尊神人随意一根手指,也能轻易捏碎他的金刚不坏之躯。

“年轻人,你真的很有意思,武道修为上的造诣不浅,但能直视吾的存在,而无恐惧惊惧之心,确实很是不错。”祂的声音雌雄莫辨,但浑厚磁性的嗓音,仍然让人不觉沉浸其间,似道之化身演绎一般。

“不敢,后学末晋之人,岂敢担上大神如此夸赞,晚辈担当不起。”

荀少彧咬了咬唇角,手上幽精刀痛苦的嗡鸣着,一丝丝裂缝逐渐扩散,似乎下一刻就要碎成千百片。

这是大神通者的目光,哪怕其中并无多少力量,但其中迸发的压力,仍然荀少彧甚为吃力,骨骼不时发出丝丝悲鸣之音,一根根肌肉纤维仿佛绷紧的弓弦,在不住的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断裂。

只要吴回氏给予的压力,再多上一丝一厘,就能彻底压垮荀少彧的脊梁。

“你能当得起,吾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吴回氏淡漠的说着,不容一点一毫的质疑。

“你得了吾的机缘,参悟大道烙印,而踏入金刚不坏的路数,就是你我二人的缘分到了。”

千丈神人真形伟岸之极,道“既然你我有缘,吾也不会轻慢了你。吾给你留下了些许‘物什’,对吾可能没什么大用,但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就看你能否借力,再续上这一段缘分。”

“吾想,到时候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吴回氏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顾荀少彧几乎压垮了的身躯,几点赤色光华落入荀少彧的身上,眸中点点神炎灼灼,时间与空间颠倒逆反,千丈神人真形缓缓淹没于时空大潮中。

…………

吴回关隘,

天色沉寂,清风微微拂过面庞,荀少彧愣然的矗立着。

若非吴回关前的破损,宣告着刚刚经历的真实,那一位天人道果的悍然出,以及神人吴回氏的显化世间,几如南柯一梦般,显得极为的不真实。

数万甲兵懵懵懂懂,几十位先天宗师也面上带着困惑,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模糊淡化了一般。虽然脑海中的记忆已经悄然淡化,但所有人望着眼前的战场,仍会有一抹怅然若失遗留在心间。

“蛮兵大溃,天佑主君!”

一名大将心思一动,捏指握拳举起,高声的呼喝着。

“蛮兵大溃,天佑主君!”

数十员大将纷纷惊醒,同时呼喝着“蛮兵大溃,天佑主君!”

数万甲士高举战矛,铮铮战音宣泄开来“蛮兵大溃,天佑主君!”

“吼……”

“吼……”

“吼……”

万众一心之下,丝丝缕缕的血光沸腾,一尊千丈神人之形,以着红发赤面,手持一口赤炼剑钩,虎目圆睁注视着苍茫大地。

这一支甲士,已然成为百战精锐之师,更因为沾染大神通者烙印的一缕气息,战力直逼顶尖精锐之师,有着窥伺法有元灵,臻达道兵级数的机会。

荀少彧恍然想着“神威如海,神威如狱,不到超凡入圣之境,竟然连大神通者的真容都看不得,见之则失,思之则遗,闻之则怠。”

看着关隘上下,已经不足三万甲兵的百战精锐,荀少彧若有所思道“既然尔等因吴回关一战蜕变,不如就以吴回劲卒为号,以纪吴回关一战。”

“主君,吾等自此就为吴回劲卒中一员,谨以此身此生来报,必不负主君大恩厚重。”

常云光伏身叩首,这一员大将可谓众将之首,一身修为经过吴回氏大道烙印锤炼,在脱胎换骨之境上涉入极远,几乎可与一尊武道大宗师相若。

同样大有收获的诸逾行、上阳朝二人,都是目露金光璀璨,一点点流光氤氲生成,功候上大有裨益。

“必不负主君大恩厚重!”

置身于数十员大将呼喝,与数万甲兵兵戈峥嵘中,荀少彧的目光中唯有一片清明。

只因为荀少彧知道,所谓肉身成圣的道路,只是一个刚刚开始,却绝非是道路的终点。

上古吴回氏的傲然世间,祂的居高临下,无不是因为祂那一身堪称傲视宇内的大神通大法力。

这些外在的权势地位,与他而言只是甘甜的毒药,浅尝而指尚可。一旦沉浸在其中,而不知其所以然,只会摧毁自身心性、道心,对于以后的修行无有半分益处。

超凡入圣只是一个起始,就连其上的天人之道、天人道果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一个。

荀少彧虽有金刚不坏道体,但想要达到惊骇神圣仙佛的境地,着实差着一些火候。至少要有着天人级数的肉身不死,乃至于更上一重道果级数的滴血重生之境,才有资格在广袤无际的主世界,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渊水之畔,

营盘连绵,战旗摇拽,两方大军阵势拉开,隔着宽广湍急的渊水,丝丝缕缕的兵煞沸然灼灼。

帅帐营盘中,闻渊明面色沉重,正坐在主位上,第三只天目开阖闪动间,露出一簇火苗在瞳孔中央蜉蝣。

“上古大神通者吴回氏!”

老太师手掌青筋露出,握拳重重敲在桌案上,面上阴晴不定。

哪怕相隔千里万里,老太师这一道神目,仍能烛照吴回关内外。

对于吴回关蓦然生出的种种变故,闻渊明这一尊大地游仙是第一个察觉的,也是众多旁观者之一。

只是上古吴回氏烙印演化吴回关,是谁也不知道的上古大密之一,当世修行人少有人知其玄妙。故而在大神通者烙印出世之时,才会惊动众多苦境天人,甚至连一尊道果级数都铩羽而归。

“没想到,荀十四竟然能与一尊大神通者沾上瓜葛!”

“这位的喜怒无常,在众多大神通者都是出了名的,也不知这会给吕国政局,带来怎样的影响。”闻渊明心绪不宁,起身负手徘徊在帅帐内。

吴回关的一战,让闻渊明看到了蛮人的致命之处,在后方被截断的情况下,只要他维持稳扎稳打,无有急功冒进之举,几十万失去补给的蛮兵,在他眼里顷刻即能将其土崩瓦解。

但是荀少彧在这一战中的异军突起,让老太师这一位四朝元老,都不由得为之心惊。

毕竟大宗师级数的高手,与武道圣人一级看似相差仿佛,实际影响却是天差地别。

一尊肉身成圣的大高手,固然无法打破吕国朝内的局势。但是在文侯诸子中,何人能挡得这一尊少年天骄的锋芒。

如今又有一尊大神通者的身影,在其身后若隐若现,就更是棘手数倍了。

第二七八章人心如炉

“吕国至此多事矣!”

老太师神目开阖,一滴晶莹剔透的血泪,自那一只金色瞳孔中缓缓落下。

这就是窥视一尊大神通者的代价,若非老太师出身极为不凡,让吴回氏这一尊古神都有所顾忌,就不只是损伤第三神目,流下一滴血泪如此简单了。

闻渊明的忧虑不无道理,一尊上古大神通者的好恶喜怒,已能决定一方诸侯国的兴衰成败,由不得老太师不思虑再三。

对于一尊踏入肉身成圣之途的武道强人,还有那三万百战精锐之师、数十先天大将。闻渊明固然会重视一二,却也不会因噎废食,自降身份去做过多的关注。

老太师自矜大地游仙绝顶,触摸天人之道的法力神通,就是荀少彧真正踏入第二次证道的境地,道心精神一举入圣超凡,彻证无碍之境,也能兀自压下荀少彧的勃勃野心。

但是荀少彧因缘际会,与这一尊大神通者的照面,却是让老太师心神不宁,颇有局势脱离掌握之感。

“大神通者道境高远,超乎一切,超拔诸天,莫可名状,莫可名之!”老太师低声呢喃着,眉宇间不知何时,已然浮现一抹漠然。

对于一尊大神通者的突然搅局,让老太师也无可奈何,也不可能奈何。

除非是道祖、佛祖、魔祖这三位脱离苦海,身临彼岸的无上大神通者亲临,否则一尊大神通者想要做什么,便是同为大神通者之人,也难以去揣测,更难以去干预。对于这一点,老太师因为出身渊源,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只能等着那位落子,或许能看看祂的心思了!”

闻渊明冰冷的哞子中,似乎含着少许复杂意味:“在此之前,先破蛮敌,再言其他。”

营盘连绵起伏,军旗猎猎呼啸,大军军容焕然正盛,闻渊明要一举打断蛮人的脊梁,让蛮人五百载之内,再无南进神州大地的可能。

…………

吴回关再度恢复平津,关隘上的荀少彧依旧是身着玄甲,神情淡然冷肃。

但此刻的荀少彧,已然踏入肉身成圣之途,武力与前日之时,赫然不可同日而语。

一名名大将拱卫身畔,数万甲兵精气蓬勃,其兵锋锐气之强,将天穹上蜉蝣着的云霞,给生生震成无数细碎的云气。让云气散落天地之间,归于无形无质之气。

“主君,上阳将军来了。”一员大将上前数步,向上拱手说着。

这一位大将的步子,每一步都似用着竹尺,严苛之极的丈量了一番,且步伐之间轻重拿捏,简直是恰到好处,可谓妙到毫巅了。

在豫州大地已能博得一时声名,让人不得小觑分毫。

荀少彧淡淡的说着:“嗯……上阳礼终于来了,急行军两日两夜,着实是难为他了。”

在击溃了蛮兵的攻势之后,荀少彧顺理成章的应该出兵渊水前线,撰取最大的胜利果实。

但吴回关经此一役,已经落入世人的眼中。一座沾染大道烙印气机的吴回关,与寻常的上古关隘的价值可大不相同,足以让许多人铤而走险了。若无大军驻守关隘,只怕登时就有大能之士上门,不要皮面的将这一座关隘,连着整个地皮、地基一整个的掠走。

不要以为不可能,大能力者的面皮并非想象的那么单薄!

对于那些坐困瓶颈的老天人们,一枚承载大神通者玄妙的烙印,就是他们此生唯一的契机,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只能就此抱憾余生。

所以,哪怕有一线机会,他们都会狠狠的攥住,不可能轻易的放过。

为此,他们可以性命相搏,血染天地玄黄,也要争个子丑寅卯,来个上下高低。

虽然荀少彧知道那一道大道烙印,已经让不知身处何方的吴回氏收回了。但其他人可不知其中的始末,或许是有人知道,却尤自抱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心思,对于吴回关极为的觊觎。

因此,荀少彧才敕令盘踞詔邑的上阳礼,率着驻守詔邑的一万新卒,急行军赶到吴回关,以交托关隘的内外防务。

让荀少彧心无旁骛的率军南上,抵达渊水战线,无有后顾之忧。

而上阳礼不过两日两夜行程,就能率着一万新卒赶到吴回关,也是出乎了荀少彧的预计。

由此可见,荀少彧肉身成圣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外在的,更是包含着内部。

虽说天下强兵可以日行三千里,但那是顶尖精锐之师,甚至道兵级数才能做到的。一支新卒将兵若无大将镇压,就是日行一二百里,都能称之为军容整肃,率军将领非同一般了。

一旁的上阳朝立身秉正,道:“主君横击蛮乱,居功甚伟却无自矜,上阳礼只是遵从主君将令,这是为人臣的本分,当不得主君赞誉。”

荀少彧看着上阳朝的神色恭谨,道:“上阳公毋需谦逊,上阳礼有着将才干略,吾是看在眼里的,过多的谦逊不是不好,但再多就非是谦慎了。”

“诺!”

上阳朝垂头应着,默然向后退了几步,举止间的恭顺,让荀少彧暗自叹服不已。

“这上阳朝的修道天赋不行,但论起心计城府,韬略兵法上的造诣,怕是几方世界中的谋士毒士,也不及上阳朝一人。”

对于上阳朝的态度变化,荀少彧不置可否,只是心头愈发微妙了。

自从荀少彧武道大成,己身屹立绝巅的那一刻起,上阳朝的态度就愈发的谨慎了。

荀少彧虽非是自微末中崛起,但他的出身地位并未给他带来多少的支持,反而烨庭上下的步步杀机,将他心性磨练的极为敏感。所谓孤僻、雄断、寡欲、薄恩,让他犹如野兽一般一步步吞并弱小,壮大着己身的根基。

但是上阳朝极为清醒的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关键时刻,正在逐步逐步的接近。

如今的荀少彧大势已成,不再是那个初入蔡地的庶子了。暂代上蔡大夫之位,麾下先天大将数十,战将数百、上千之多,三万百战精锐之师在握,已是角逐吕国君位的有力竞争者。作为荀少彧盘踞南蔡之地的功臣,上阳朝全程看着荀少彧的心性蜕变,乃至于愈发老辣的手腕。

而对于荀少彧的心性,上阳朝越是看的通透,就愈发的不敢妄自而为。

先前或许还有一二自矜自持,在荀少彧肉身证圣的那一刹那,已然将上阳朝那几分矜持,给生生的击成粉碎。

荀少彧眸光闪动,沉声道:“让上阳礼上来吧,”

“诺!”

这一员大将伏身而应,甲衣骤然响动,微微扶正佩刀,转身向着关下走去。

不多时,战马喧嚣大起,上阳礼一身黑色甲衣,缓缓登上关隘,面上尚有风尘之色,肃然伏地叩首。

“臣上阳礼,参见主君。”上阳礼的声音铿锵有力,一丝疲惫之意也无,显得神采豁然。

荀少彧面上露出笑意:“上阳礼,你是个能将啊……六百里日夜兼程的急行军,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你很不错啊!”

只有执掌过军伍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难度,以及这一员掌兵大将的难得可贵。荀少彧固然不愿上阳氏再度开拓影响力,却也更期望自家麾下将才干才,能再多上一些。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着众多的人杰拥护,才有着荀少彧成事的底蕴。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

“主君率军征讨蛮兵,正该要在敌无所防的情况下,悍然痛击敌军。吴回关大战炽烈时,臣不能与主君共苦,已是为人臣的不该。如何能再让主君,因吾而错失战机。”

上阳礼古板的面庞,无有一丝骤然的喜色,一板一眼的话语,令人无形中感到此人的严苛,乃至于不易相处的性情。

“哈哈哈……好!好!好!”

荀少彧仔细的打量着上阳礼,蓦然扶掌长笑。

这一番话并无多少新意,但为人臣子的本分,以及身为大将的战略目光,都让荀少彧一览无余,让荀少彧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

烨庭二十四阁,凤鸾阁!

一名名内侍战战兢兢跪在冰冷的白玉石地面上,上额触着冷硬的地面,浑身不由得瑟瑟发抖。

只有两名容貌秀丽的宫婢,一左一右的侍奉着姒宣云,俏丽的玉容冷冷看着跪在地面,噤若寒蝉的众人。

碰—

姒宣云玉手蓦然按在华美的梳妆台上,千年梧桐宝木雕琢的妆台,留下了五道芊细修长的指印。

千载梧桐宝木是炼制宝兵的上好宝材,非【伐毛洗髓】的大高手不得损其分毫。

只是这一位吕国夫人,一身法力颇为高深,已然臻达【炼炁化神】之境地,其一身根基之浑厚,更是连破数重关隘,臻达元神七转之境,有了一丝【元神纯阳】的气象。

所以才能不带一丝烟火气息,就在千载梧桐木雕琢的妆台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掌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得,本宫要你们何用?”

姒宣云凤眸一厉,冷冰冰的话语,回荡在凤鸾阁中,内中包含的冷酷,让所有婢子、内侍身子不由一抖。

“拖出去,杖毙!”

顷刻间,有着几名内侍涌入,轻易的制住了阁中惊恐莫名的婢子、内侍,生生拖出凤阁。

在这一过程中,阁内的婢子、内侍一脸灰败之色,身子不时抽搐几下,却全无反抗的念头。

凤鸾格规矩之严苛,让所有内侍、婢子都不敢逾越半分。凡是敢于逾越规矩的,骨头都烂成酥泥了。

“哼……”

姒宣云凤眸冷唳稍减,道:“丁点小事办不好,留之何用,都是废物!”

“废物!!她玉口轻启,柳眉微微锁着,一身凤威压得阁中众人俯首。

“紫檀,”

姒宣云撇了一眼,矗立一旁的紫檀。

紫檀微微作稽,低声道:“夫人,”

姒宣云冷眉一挑,道:“听贺儿说,那庶子很能折腾啊,还有闻渊明那老……儿,竟然上奏疏,要让那庶子接掌上蔡,爵进上一等,位在上大夫。”

姒宣云本想直呼‘老儿’的,但以闻渊明地位之尊崇,可谓吕国最为重要的柱石,就连姒宣云这般跋扈,都要心生忌惮,不敢肆意落下一丝口实。

她幽幽的说着,眸光透着一丝不可琢磨,道:“这事儿……你已经听过了?”

闻渊明一封奏疏上达国君,可是让烨廷上下一片哗然。

这一上大夫之位,在吕国已是实实在在的高位,放眼吕国广阔疆域,也只有不过二十之数。而荀少彧只是一个不身出彩的庶子,在国朝诸卿眼中,又有何资格高坐上大夫位。

要知道,国君诸子中尚未有上大夫爵位者,一旦让荀少彧得到上大夫的名位,又让世子处于何位。

而文侯诸子中的势力变化,又会有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洗牌。

作为国君诸子中的中首个上大夫,其中的意义特殊之极,老太师久经朝事,岂会不知当中的微妙关系。以老太师的老于世故,如何不知个中深浅。只是如今的荀少彧左右连横,已然成了势头,一般人都难以制衡这位潜龙。

闻渊明既然想要用荀少彧的势,就不得不给出相应的筹码。

但是烨廷相距渊水甚远,不知前线形势之变,也不知荀少彧今非昔比。

不说这一封奏疏却引得烨廷震动不已,让本就已经暗流涌动的烨廷,形势愈发的难测了。只是个中的影响,就让许多人寝食难安。

紫檀静静的听着,徐徐道:“奴婢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夫人的意思?”

姒宣云冷笑不止:“哼……贱婢生的小崽子,也想翻出本宫的掌心?”

荀少彧的锋芒,纵然隔着千山万水,仍让姒宣云如芒在背,一刻也不得安生。

姒宣云漠然的说着:“属于贺儿的,哪怕是贺儿不要的,本宫也不允许他人窥视。”

“何况一个卑贱的小儿,想要染指吾儿的封邑,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

“……不知死活!”

第二七九章兵锋所指

“你说,是吗?”

姒宣云玉唇轻动,精致面庞上只有清冽,心中杀机淤积在胸。

闻渊明一封奏疏震动烨庭,也让她真正重视起荀少彧这一位庶子的分量。

这是切切实实的威胁,是让姒宣云都不得不动心剪除的‘祸患’。

所谓上蔡大夫的名位是一回事,而荀少彧在上蔡时赤裸裸表现出来的敌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自幼受到的教训,让姒宣云知道一个道理。既然是威胁就不能放任,藓疾也能成长为大患,一定要在露出苗头的刹那,就将其连根彻底铲掉。

紫檀朱唇轻轻开合,道:“夫人,此子断不能留,为以后而计,应当早下决断啊!”

姒宣云低低一笑,美眸略过冰冷深沉,道:“你说,依着小十四的变化,是否背后站着哪个……老不死的?”

昔日的荀少彧,能从烨庭中囫囵着脱身,除了几位荀氏耆老着实看不过姒宣云专横,几度明言警告下,让姒宣云不得不有所收敛。也有着姒宣云本身不愿为一介庶出子,与整个荀氏闹得太僵,以后不好收场的因素。

紫檀缓然开口:“夫人,那个庶子的威胁,已经再也不得忽视。纵然还不到危及世子地位的时候,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下手剪除威胁,咱可就悔之晚矣了。”

“夫人,您不能再坐视这个祸害不管了,必须立刻剪除掉。”

“是啊……可不能到了悔之晚矣的时候啊!”

姒宣云低声呢喃自语,玉容多了些许冷硬之色。

身为宋国国君贵女,她的出身已经决定了心性,必然有着果决的一面。

毕竟是见过了太多起落,繁华凋谢。她固然有着自身的矜持骄傲,但一旦下定了心思决意,就绝不会坐视养虎为患,为以后遗下余祸。

“或许,该用那口刀的时候了!”

…………

渊水战场,

战旗摇拽纷纷,兵锋呼号不绝,两方大军如蚁,数十万大军号角鼓吹。

一排排甲士战列,兵戈林立中汇聚一股惨烈之极的战争气息,自两畔殷红的血泊上凝聚。这是自两军拉开阵势以来,打得最为惨烈的时刻。

湍急的渊水之上,一尊尊显化数十丈巨人蛮身的强横蛮将,横跨激流震荡,多以战斧、门盾、厚背刀为兵器的蛮将们,只是随意的一击之力,就能撼动上百丈大浪卷起。

一艘艘战舰乘风破浪,其上一位位吕国大将衣甲峥嵘,玄衣猎猎铮铮,施展先天武道大势,一拳一脚震撼山岳。不时巨浪滔天覆盖,大将怒吼咆哮如雷,轰然震碎了压来的大浪,千万朵浪花绽放。

十万【黑水锐士】一并拉开兵阵,矗立于黑铁玄舰之上,顶尖精锐之师浮现兵戈血煞,一头黑蛟傲然飞腾于上,窜梭于水浪激荡间。

这黑蛟每一翻腾挪转,都着实震杀了不少蛮人,一道道沛然巨浪拍打落下,将这些蛮人生生锤成血肉模糊的肉酱,破破烂烂的血肉沉入渊水,浮起一层暗红色的血痂。

闻渊明两手持金鞭,铮铮龙吟浮动,雌雄金鞭抽下,沿途风浪席卷。老太师魁梧的身躯迈步风浪尖儿,元神法力聚散无常,每一招每一式皆有翻江倒海之势。这一尊顶尖大地游仙不惜亲自出手,让十万蛮兵不能近前一步。

三大蛮首矗立于渊水之上,毋横、钩抉、玄募三位汇聚蛮人千载气运的枭雄人物,各自都有气象升腾。

他们看着闻渊明逞着大地游仙的威势,不由勃然大怒,呼喝开声:“闻老儿,受死!”

闻渊明须发飞扬,长笑一声:“老夫戎马一生,所戮尔等杂蛮不计其数,真是快哉,快哉啊!”

老太师金鞭指向他们,讥笑道:“老夫在此,尔等又能如何,老夫的大好人头在此,尔等有谁来取之?”

“老匹夫,杀——”

这几尊强横的蛮首齐声怒吼着,震动雷音贯耳,生生将人震得七窍流血,脑浆崩裂开来,强横的余波传至极远。

“哈哈哈……”

老太师仰头大笑,雌雄二蛟真形缠绕,一条条金蛟盘横周匝,畅然道:“蚍蜉撼树,何足道哉!”

三尊武圣人级数的蛮首与一尊大地游仙的斗法,可谓是针尖对上麦芒,大地游仙莫可言测的法力,将天地染成一片血色。

经得十日鏖战,渊水之上伏尸无数,一具具浮尸已然浸泡的浮肿了。只有身上存着的战甲,尚能成为本身的身份佐证。

…………

渊水前线的交锋,愈发的焦灼!

距着前线战场百里之地,赫然有着一方玄甲兵阵。

一名名甲兵笔直矗立着,一位位重甲骑兵自兵阵周围环绕。众多甲兵身上,丝丝缕缕已然沸然的兵锋煞气,几乎浓烈到了实质。

荀少彧一身宝甲,与数十员先天大将、三万百战精锐之兵,静静的矗立着。

所谓兵贵神速,荀少彧只用了区区十日时间,就率着三万兵甲跨越七八千里路程,兵锋直指蛮人大军营盘。

若非这是一支百战精锐,绝然经不起如此搓磨。

“前方的战况,看来是到了关键时刻。”

荀少彧攥紧马鞭,遥遥眺望兵势混乱,血煞盈沸的壮观景象。

他一身修为已是肉身成圣,气血就似一尊宝炉般,无时无刻不在沸腾灼灼。

肉身金刚不坏,以心、肝、脾、肺、肾一一点化五神,肉壳神通自具自足,一双慧眼纵然不如闻渊明的天生神目,也自有着一番异象生出。

因此,荀少彧哪怕远距百里,仍能将渊水战况看得十之一二。

“报!!”

一名斥候兵乘马,挥动着手上的马鞭,马蹄铿铿交响,来到兵阵之前。

这斥候翻身下马,跪伏在地上,道:“主君,前方蛮兵与闻太师麾下将兵,激战正酣,两方厮杀惨烈,血流渊水百里,蛮兵军容略占上风。”

“略占上风?”荀少彧不怒反笑,道:“蛮子们急了,吾沿途兵锋所指,再扫蛮营二百余,彻底将蛮子的粮道截断。以蛮子的后勤能力,只要蛮子久攻不下,战事拖延不进,不得度过渊水,久则必败焉!”

“若非蛮子彻底癫狂了,行事无有方寸,以老太师的本事、手段,轻易不会蛮子占了上风。”

上阳朝进言,道:“恭喜主君,此为天赐良机啊!”

“两军鏖战不停,可谓两虎相争矣,必有一伤一亡,这就是主君奠定上蔡大局的契机,万万不可错过。”

荀少彧眉心一皱,看了眼一副运筹帷幄模样的上阳朝,道:“上阳公有何韬略,还请不吝赐教一二。”

十万顶尖精锐之师与几十万蛮人的战场,以荀少彧三万百战之兵,还是略有杯水车薪之感,百战精锐的战力如何能与顶尖精锐之师相较。虽不说一触即溃,但其实力也是极端的可怕。

此时的荀少彧,即可能成为战局变动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成为一根毫无意义的柴薪,在发挥最后的余温之后,兀自留下一点余烬。

因此,对于出战时机的把握,荀少彧还是有些拿捏不定的。

上阳朝低声道:“以主君兵锋初成之势,冒然搅入两方大战当中,只会让吾方得不偿失。何不待其疲累势衰,以吾军正盛之势,趁势一举击溃蛮兵,夺得大胜之机。”

“坐山观虎斗?”

荀少彧望着两方军势焦灼,军势演化异象,正是一头黑蛟与一头九首凶兽肆意搏杀。

黑蛟形势危急,一片片黑鳞破碎,蛟龙血化为黑烟溢散天地之间。那一头九首凶兽愈发凶狠蛮横,逞着九首怪异,围击着受损黑蛟气象。

“此等作为,固然得利一时,却后患无穷也!”

看到黑蛟奄奄一息,荀少彧毫不犹豫的否决,言辞铿锵有力,道:“三军不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大丈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岂能做此蝇营狗苟之行,让天下人笑。”

“吾兵行渊水一地,虽有个人私利在其中,但在吾看来,还是吕国的利益最高,所谓皮之不存,毛焉附之。此时闻太师麾下的【黑水锐士】,乃是除了镇国道兵以外最为强力的一支大军,一旦让【黑水锐士】伤了元气根基,动摇了吕国国本基石,方是真真正正的万死莫赎。”

荀少彧大义凛然的话语,让麾下大将们精神一振。虽然这样会让自家伤亡更甚,但自家主君轻重分明,每每行事固然出人预料,却能收到几分奇效。

坐山观虎斗的计略,虽然大将们的胜算提了数筹,只是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上蔡,吕国上下又会如何看待上蔡,这些后续影响都让他们兀自踌躇。

“吾等愿为主君效死,”数十员先天大将纷纷俯首,面上露出振奋之色。

上阳朝面皮抽动了一下,道:“主君所言甚是,老臣久在上蔡,眼皮子终究是浅薄了,只会着眼于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忽略了一盘全局之势,是老臣的过失。”

“上阳公思虑虽有不周,然其拳拳维护之心,却无差作假,只是顾此失彼,分不得轻重得失。”

荀少彧抚着刀柄末端,断然下令,道:“全军整肃,三军列阵,吾要以堂堂正正之师,直击群蛮方阵。”

“诺!”

数十大将、近百员战将们,纷纷开口大喝,其间斗志昂扬。

以堂堂正正之师正面痛击,这是【吴回劲卒】整编以来的第一战,其军心、士气可谓前所未有的高昂。

…………

轰——

金蛟长吟不止,闻渊明雌雄金鞭挥舞,几道千丈水浪震散开来。

“吼!”

玄募面目狰狞,百丈战体无坚不摧,顶着一重重大浪席卷,蛮横的力量生生将水浪分开。

毋横、钩抉两大蛮首从不同方位,成三角三边阵势,不断的抢攻着闻渊明,三尊百丈巨人呼喝生雷霆。

闻渊明八尺身躯在百丈巨人身前,几如沙砾一般渺小,但其本身的存在感,简直就能撑开这一方天地一般。

“闻老儿,今日就是你命丧之时!”

毋横一拳捣下,拳劲四散轰鸣,形成一方真空地域,沛然雄浑的压力落在闻渊明的身上。

闻渊明第三神目雷霆闪烁,对于几方角逐尤自得心应手,雌雄两柄金鞭变化金蛟之形,窜梭于茫茫渊水之中,汇聚丝丝紫色雷霆神力,几如一片紫色雷云轰响。

“老儿,纳命来……”

三大蛮首的合击之术强绝,进退周转之间,几有让天地颤动渊水改道之势。

这四尊强人的战斗,已经脱离了普通的斗法范畴,一举一动都与水潮涨落息息相关,随意一个动作,都能掀起滔天的波澜。

闻渊明并非一般的大地游仙,三大蛮首也非寻常的圆满蛮体,因此四人打起来的威势,简直是骇人之极,极致力量的破坏下,只是远远的观望一眼,都有可能被其威势生生震死。

这四人交手不下百次,每一次虽非战力全开,但也是极端的恐怖,有着改变一方地形地势的莫测力量。

“想要老夫的命,就凭你们几个后辈小子,还差点火候。”

一道雷法自闻渊明身上演化,以至精至纯的雷霆神能,发出的几道雷印神通,让三蛮不得不避让几下。

两方纠缠日久,各自已经熟念了对方的节奏,老太师以绝顶大地游仙占据的优势,正在被一步步的缩减。一度能压着三个蛮子打的老太师,现在也不由得有了些许吃力感。

“那个小子已经肉身成圣,金刚不坏体非同寻常,如今又是他锐气锋芒兴盛的时候。老夫可不信,这小子能放过这一回,捞取名望、声望的机会。”闻渊明金鞭用力一挥,千丈水幕横立,两柄金鞭运转如意,虽是仙道中人出身,但一身的本事也有一两分武道的迹象。没有这一身硬实的武道根底,闻渊明也不会亲临战阵了。

呜——

呜——

呜——

蓦然间,沉重的号角声连成一片,几如山岳崩塌之势,轰然落在所有人的心头。

一柄柄长戈战矛竖立,厚重的铁盾仿若铜墙铁壁般,自战场的边缘地带,逐渐逐渐的挪移着,简直就是一头披着钢铁的猛兽,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

第二八零章神力难挡

“哈哈哈……“

闻渊明抚须大笑,手上二十四节金鞭,宝篆金文,字字浮现。

“援军至矣!”

老太师气机勃发,道:“尔等群蛮,此时还不受首,更待几时?”

两条金色蛟龙盘横左右,金蛟鞭嗡嗡作响,似有金石乱颤回绕。

轰—

三大蛮首气机炽烈,一朝倾泄出的威势,让渊水百里方圆风浪起伏无定。

“闻老儿,你的废话忒多了!”

毋横拳劲砸落,溢散的劲道沸沸不止,以武圣人级数恐怖蛮力,贯海拔山只若等闲,劲力沸然席卷,风火之力碰撞交鸣,一般的先天武人落入,顷刻化作一搓飞灰。

“废话,废话,全是废话啊……”钩抉嗤笑一声,黑发如瀑披散,百丈真身搅动风云,有着蹈海覆地之能。

钩抉的目光侵略如火,开口咆哮:“老子正愁找不到这只小老鼠,今日送上门来,一锅烩了又有何难?”

一尊圆满蛮体级数纯血古蛮的恐怖力量,一拳山河动摇,一脚大地乱颤,呼喝风云雷动。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四人且战且走,已然深入渊水北畔,沿途兵甲在这些强人眼里,不比地上的泥土强上多少。

“取死有道,吾之奈何!”老太师长长叹息,翻掌拍飞钩抉,纯阳元神氤氲生光,雷法神通演化杀伐雷音。

雷法至阳至刚,宏大莫测的雷霆道音,打得几大蛮首骨肉酥麻,以他们的筋骨强横,都不由痛呼出声。

“杀!”

“杀!”

“杀!”

这时,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声浪沸扬而起,一重高过一重的声浪中,甲铠兵戈似林长立,盾铁几若钢壁。三万【吴回劲卒】一入战场,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战意,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杀!”

众军之前,一尊少年武人浑身气血灼灼,几如一轮大日当空巡游,赤色的气血大日高悬,磅礴之极的精血元气,自周身席卷开来。一身气血沛然之强,近乎一尊武圣人当世。

少年武人武道通天,一拳轰杀几尊拦路的大成蛮体,一具炽烈似炉的肉身宝体,只是凭着自身气血熔炉烘烤,就将数十、上百位小成蛮体给生生灼杀。

以荀少彧一身肉身成圣的惊世武道,哪怕只是站着不动,任由一路所见的蛮兵劈砍,也不见得能伤得他这一具堪于第六品神兵的肉身。

因此荀少彧舍下大军,直接一路横推,凡是挡在他身前的,都让他用一双铁拳生生锤平了。

“吼……荀氏小儿,来此送命乎?”

看着来人,一抹恨意涌上心头,玄募眸子微微泛红,不由低声嘶吼着。

在这一股恨意支撑下,玄募几乎就要不顾一切的出手,轰杀了荀少彧这个大敌,同时也是他的大恨大耻。

毕竟,荀少彧杀其一子戮其一将,等若断去了他的有力臂膀,让玄募一直深以为恨。若非闻渊明实力太强,以一己之力就压得三大蛮首喘不过气,更让玄募脱不得身来。否则,他早就亲临上蔡大地,一雪了心头的大恨。

只是这些时日以来,玄募部族势力大损,玄募部族只得在两大部族的夹缝中,仰着两大部族鼻息生存。每每大战之时,都是由玄募部族先上,致使玄募的族人们死伤极为惨重,让玄募心头恨念更盛数分。

闻渊明哈哈一笑,道:“尔等死期将近,尚不自知耶!”

几尊武圣人、大地游仙都对于荀少彧的出现,毫无一丝意外之感。以荀少彧一身气血之强烈,就是相距千百里,也一如骄阳升腾,让人一目了然。

而荀少彧肉身成圣的那一日,其气血精元简直冲破云霄,方圆万里之地都是抬眼可见。若非忌惮荀少彧出手搅局,三大蛮首也不会急于会战,一战奠定胜局。

毋横大笑:“老太师,俺敬重你是个英雄人物,可惜英雄迟暮,竟将希望寄托一小儿身上,岂不可笑之极?”

“咱们也不用多言,还是来个手底下见真章,看看胜算如何,高低又如何。”闻渊明冷笑一声,手上一双金鞭舞动,一抽一打都带着蛟龙长吟之音。

三万【吴回劲卒】在大将们的率领下,冲入数十万蛮兵的混战中,如一口利刃出鞘当空,直接插入蛮兵的腹心之地。

荀少彧一路横冲直撞,堪与神兵相比的肉身躯壳,凡是修为不入大成级数的,都在他重重的一‘碰’之下,身上肉烂成泥,骨骼崩为齑粉,死相惨不忍睹。

就在此时,围攻的蛮人之中,一口宝兵级数的浑铁棍势若雷霆,向着荀少彧的天灵盖打下。荀少彧翻手接过这一杆碗口粗的铁棍,在一声惨嚎中抽过棍身,棍身上带出一些血迹,大手微微一捏,生生在一口宝兵级数的兵器上攥出了个手印。

这一口宝兵灵性十足,浑铁棍身挣扎不休,不断的挣扎着,似乎要挣脱荀少彧的手掌。只是荀少彧手上再用几分力道,在宝兵灵性的哀鸣中,挥手就是一砸,将这一棍砸向来人,砸出一大片的白浆血雾。

远在战场一角的玄募,心头突然一阵惊悸,没来由的动念一看。

以圆满蛮体的目力,十里之内虫蚁可见,故而极为清晰的,看着一具熟悉的无首尸身跌落。

“……俺的儿啊!”

这一具无头尸身,赫然是玄募的幼子,一刹那间,巨大的打击迅速攻破了玄募的心防,占据了玄募全部的心神,让他这个枭雄人物,整个人都木纳了几分。

长子的陨落,已然让玄募元气大伤,就连心气都凭空折了不少。只是因为有着幼子,尚需要玄募作为支撑,所以他整个人才没有垮下,仍然似往常一般威严难犯。

只是如今的玄募,不但信重的长子,就连视若寄托的幼子都没了,这又让玄募如何感想。

在这间隙,老太师一道雷法打落,将玄募浑身打得皮开肉绽,剧烈疼痛却让兀自不敢置信的玄募,豁然间惊醒过来。

“小儿,给俺死来!”

倏然,玄募猛然脱离攻势,手上攥着一杆鎏金浑铁棍,脸上怒极目呲欲裂,棍风扫动间飓风卷落,向着荀少彧扑身杀去。

这一口第七品宝兵级数的兵器,发出剧烈的呼啸声,空气爆裂铮铮。

“该死的,玄募……回来!”

三大蛮首缺一,圆融为一的气机出现缺口,闻渊明抓着机会,一鞭抽在毋横的身上,迸发金星火光,痛得毋横几欲癫狂。

玄募的突然离开,无疑让毋横、钩抉二人措不及防,也是由攻势不得不转为守势的开始。

不加掩饰的杀机,刺得荀少彧神情一变。他目光略过战场,径直看向欲癫似狂,扑身而来的玄募,眸光一厉。

一尊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举手投足都能撼动战局方向,荀少彧虽不知道为何这一尊大高手,为何如此的失态,但杀心之坚完全就是冲着荀少彧而来。

“早闻蛮体圆满级数,本身异象自生,可惜不能一见,没想到今日倒能如愿以偿了。”荀少彧黑发飞舞,气血充沛精元沸然,根根毛孔都似挺立,发梢都迸发着力量。

三万【吴回劲卒】与十万【黑水锐士】联手,久疲久乏的蛮兵颓势已露,只是数十万蛮兵的体量,在强自支撑着战剧的演变。

这一场大战的关键,已经由兵阵军势的较量,转换为顶端武力上的争锋。

倘若三大蛮首陨落,数十万蛮兵失去精神支柱,自会一溃而散,三大部族自此衰落。而若是闻渊明、荀少彧二人战败,数十万蛮兵一挽颓势,直接侵入豫州膏腴之地,再想驱赶这些蛮兵,所要花费的代价就非是今时可比了。

轰—

荀少彧衣袍卷动,甲衣簌簌作响,他捏拳而起,风势骤然汹汹。

他一拳轰击在鎏金浑铁棍上,长达百五十丈的浑铁棍棍头,包着鎏金的棍头,爆发出点点金星火花,反震力道涌动,震得玄募手掌微麻。

“撼天棍!”

铁棍似巨柱般,砸落下的威势让人心生惶惶,玄募抽棍怒吼,这一口第七品宝兵级数的兵器,在这一尊百丈巨人手上,几有地覆天翻之能,风云变色之力。

荀少彧捏了捏拳头,五只手指用力间,其内涌动的磅礴神力,让他有掀翻一切的自信。

“撼天?”

他轻轻舒展手臂,嘴角浮出的冷笑,令人由衷的窒息:“你都能言撼天,那吾的拳头岂不是能开天了?”

“胡吹大气,自不量力!”

荀少彧冷笑着,拳走大势,心念与拳势相合。

玄募冷冷一笑,闻渊沉浸大地游仙之境几十载,论起底蕴之深厚无人可比。虽是个大地游仙,却不能将其当作寻常的大地游仙视之。与真正的天人之道相差仿佛,甚至可以当作半尊天人来对待。

而荀少彧如何能与闻渊明相比,一个武道路上的后学,哪怕走上肉身成圣之路,也与老太师几十载的的积累相差甚远。

“就让你看看,老子是否能撼动天地。”

一棍扫天地,玄募固然怒急攻心,但他手上的招式变换上,更添了霸烈刚猛。

百五十丈的铁柱看似粗大笨重,在玄募的手上就如同稻草般,只是棍势愈发凶恶。

“牛魔大力拳!”

荀少彧一步步踏出,每一步都重若山岳,一尊太古真形跃然呈现。

这一尊太古真形,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此为夔牛者,亦称之雷兽!

荀少彧一身武道天下少有,一门入门通径的【大力牛魔拳】他人手上,只是炼就九牛之力而已。但是在荀少彧的手上,就是一门盖世霸道的攻伐拳经。

所谓的大力牛魔,荀少彧不以凡牛为形,直接以太古神牛夔牛之形,演练这一门武道入门的【牛魔大力拳】,所能发出的威力几难想象。一门普普通通的奠基拳法,落在荀少彧的手上,每一招每一式的威力,都是根本上的质变。

“牛魔顶角!”

“牛魔运皮!”

“牛魔踏蹄!”

这三招普通无奇的招法,在此刻的荀少彧手中施展,已然具备化腐朽为神奇的妙象。以雷兽演化的拳法真意,荀少彧一经打出,三招连续无间,雷声风雨交织,磅礴无边的力道打在撼天动地棍上。

轰—

强横无匹的肉身躯壳,已经成了荀少彧自持争锋天下的重要利器。尤其是幽精刀损毁殆尽,荀少彧两手空空,只有这一尊宝体最值得信赖了。

金刚不坏之体,非神兵利器伤之不得,再有荀少彧惊世的拳法武道。

撼天棍爆发嗡鸣,荀少彧一招牛魔顶角,将撼天棍打得铮铮金鸣,力道四散下,震得玄募手掌留下两道血痕。

玄募怒火愈发强烈,压着棍身就要扫下,以一身的蛮力镇压荀少彧。

“蛮人都以蛮力称道,小爷我就用蛮力打死你。”荀少彧捏拳之时,指骨一寸寸爆响,一如炒豆子般清脆。

“圆满蛮体虽强及一时,但武道金刚不坏就能打死你。”

雷兽真形咆哮,荀少彧一步步踏落,以牛魔踏蹄的武道功夫,三招拳法翻来覆去的施展。

一拳拳的轰击在撼天棍上,打得棍身颤抖不止,反震的力道震得玄募连连后退,一双手掌不知何时已然血肉模糊。

这是硬碰硬,刚猛对刚猛,荀少彧的武道刚阳之极,大力牛魔拳汲取其中神髓,爆发的力量更是骇人之极。

而玄募也是个走刚猛霸道路数的强人,虽然在力量的较量上一直处于下风,由着金刚不坏之体的力量悍然压制圆满蛮体。但是在心头恨意填满之下,玄募一度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在自身受伤颇重的情况下,也不让其分毫之力。

一口口血块,自玄募口中不断吐出,带着明显的器官特征的血块,混杂在血液中一并的吐出。

数百、上千拳轰击落下,玄募的脸色逐渐吃力发白。

“可惜,奈何为贼,奈何为贼!”荀少彧长长叹息一声,看着伤势不断加重的玄募,又一拳重重的砸下。

第二八一章半口神兵

一拳拳交相锤下,玄募一口口血沫吐出,面上血气翻涌,舌尖血腥不止。

荀少彧以肉身神力,生生打得这一尊蛮人首领筋骨酥糜,周身百骸大小骨缝开裂。

“吼……”

玄募兀自困兽犹斗,爆发怒吼之音,鎏金浑铁棍高高举起,却在荀少彧一拳重愈一拳下,整个身躯失重的摇晃了一下。

另一方战场上,毋横、钩抉二人面色大变,彼此气机交感之下,岂能不知玄募此刻的状态,已然生机寥寥。

“不好,玄募要撑不下去了,该死的玄募……你可害死俺了……”

毋横面露惊色,大手翻转间,劲道呼啸风雷涌起,似要动身支援玄募。

缺了一个旋募,三人联合之势不复,以老太师接近天人之道的修为,毋横、钩抉二人应对的倍感吃力。

毋横、钩抉不止一次,想要伸手援上一手,缓解玄募愈发恶劣的形势。只是老太师雷法莫测,金蛟鞭法更是返璞归真,让两大蛮首挪不得半步。

而且,只要他们稍一分神,就被闻渊明施展雷霆神力,给震得一身骨肉酥糜。这肉身几乎崩溃的痛苦,让蛮体圆满级数的他们,都按耐不住这一份痛苦。

“吼……”

荀少彧一拳捣向玄募的头颅,呼啸的拳音演化雷兽真形。

牛魔大力拳法臻达出神入化之境,具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荀少彧一招牛魔顶角打出,打在玄募了下额上。

碰!

金石乱颤之音骤然大鸣,玄募的眼眶微微凸起,充血的眼球上,布着细密的血丝。强横之极的拳劲,打得这一尊圆满蛮体级数的人物,脑骨嗡嗡的作响着,庞然的身躯不住摇晃着,恍若整片天地都昏沉了下来。

玄募一连受了荀少彧数拳,脑骨震得开裂,若非圆满蛮体级数的肉身,已然是大多数的宝兵难伤。只怕早就让荀少彧一通的乱锤,给径直的锤杀了。

但是,就是以纯血古蛮的惊人生命力,在硬挨了荀少彧几拳之后,也是身受重创。

主世界的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如非是陷入必死之局,否则一般情况下的他们,就是几倍于己之人围杀,也奈何不得他们这些人物。

只是荀少彧打法刚猛之极,玄募自身又是怒火攻心失了神志,所以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玄募这一位蛮人首领打得重伤垂死。

轰!

荀少彧以掌代刀,一刀劈在玄募的天灵盖上,头盖骨受不得这一记手刀,倏然崩裂开几片骨渣。玄募吃痛之下手掌一松,撼天棍这一口第七品宝兵当即化作流光飞遁。

这是宝兵有灵,固然主人已然陨落,却不愿为弑杀故主之人效命。

“想走,可问过我了吗?”

眼见流光即将掠过,荀少彧蓦然手掌伸开,牢牢拽着宝兵撼天棍,手上劲道迸发,几如崩山裂海的神力,将这一口宝兵捏得咯吱咯吱作响。百五十丈的棍身化作一根浑铁棍,宝兵自身迸发的力量,在排斥着荀少彧。

轰!

百丈蛮体重若山岳,僵直的身躯笔直的倒下,激荡起的千丈水浪,一尊圆满级数的蛮体陨落,血肉中的精血元气蔓延,四周的血气流散,将这一方水域染的通红。

“不识抬举,不过一块废铁,有些灵性罢了,真当我有多看重么?”

看着手掌上挣扎着的宝兵,荀少彧眸光低垂,混元一气真功运转之下,手上迸发的力道呈十数递增。堪于神兵相较的肉身下,磅礴难以想象的力道,将这一根撼天棍的灵性,给废了七七八八。

灵性大失的撼天棍,直接跌落了宝兵品阶,虽然仍有着第七品本质,却也沦为了一件俗物。若无大能力者耗费心血温养,这一根浑铁棍再也难复昔时光景。

“走!”

就在玄募陨落的一刹那,毋横、钩抉二人心有所感,不约而同的身形暴退。

眼见修为相若的玄募,被荀少彧给活活打杀,这让毋横、钩抉二人直感心惊肉跳。

这一尊少年武人的强横武道,简直就是二人生平仅见。既然能打杀了玄募,自然就能威胁到二人的性命。况且有着闻渊明这一位绝顶人物在侧,更让毋横、钩抉心惊胆颤,在胆气俱丧之下,他们怎敢与闻渊明再度交手。

“哈哈哈……现在想走,晚了!”

老太师哈哈大笑,第三只天目开阖间,一道雷光自瞳孔间迸射,雌雄金蛟落入在老太师的手中,第六品神兵的威能骤然爆发。

“休走,”

荀少彧眸光闪动,携着肉身成圣的霸道气机,一拳轰向钩抉。太古雷兽真形跃然而现,自荀少彧一身施展开来,威势之强让几大高手都不由动容。

“走!”

只是两大蛮首心思一定,甚至不顾身后的威胁,百丈身躯一步迈出数十丈远,大步迈开的情况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脱离了闻渊明与荀少彧二人的视线范围。

闻渊明与荀少彧二人对视一眼后,也十分默契的向着二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数十万蛮兵的战局,固然是至关重要,但是与两尊武圣人级数的蛮首相比,几十万蛮人的分量就稍显不足了。

只要将这两尊蛮首留下,哪怕错失了歼灭几十万的蛮人的良机,荀少彧与闻渊明二人也自认值得。

三大蛮首已缺其一,蛮人已是元气大伤,若是再将其他两个蛮首全都留在渊水,就等若彻底断了蛮人的脊梁。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

一方平原之上,千里黄沙漫天!

荀少彧一拳震塌一重沙山,跺足沙海翻腾,一身霸略惊人的气魄,紧紧的锁定着毋横。

他频频出手,蛮横惊人的力道将一座座沙山打塌,肆虐的拳劲沸然不休,毋横也不回头,只是迈着大步埋头遁逃着。

“机缘!大机缘!”

荀少彧的目光绽放幽光,似是要将毋横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三大蛮首聚蛮众数十万,可谓是实打实的身怀大运,能与一方国君大运相若。

而荀少彧刚刚斩杀一尊蛮首,夺去了那一份大气运。顷刻就有磅礴的气运涌入石镜,让荀少彧此世第一次有了一种充实感。

石镜在这一股气运之下,镜身上的裂痕逐渐弥合了不少,【未来道身】愈发凝实清晰,似乎随时可以迈出石境降临世间。在大量的气运温养下,石镜仍是一口第七品宝兵,却又不再局限于宝兵的范畴。

只杀了一尊蛮首就有如此收获,荀少彧如何能不垂涎其他二蛮的首级。

倘若三大蛮首尽数授首,磅礴的气运灌入石境之中,怕是石境都能一跃晋升神兵行列。

“想跑,瓮中之鳖还想跑到哪里?”

风云激荡之势涌现,荀少彧眸子狠戾无情,手上杀招不停。

纵然毋横步伐极大,一步迈出十数丈,逐渐再到一步近千丈。但是荀少彧的精气神一直锁着毋横,只要这一丝气机不失,荀少彧就能将其搜寻出来。

这二人且战且走,不过数百招交手,就已踏过千里山川大地,武圣人的强大在此时一览无余。百丈巨人担山如儿戏,荀少彧拳法刚猛非常,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山岳,被百丈巨人一手拔起,也不知有多少山峰被荀少彧一拳轰的粉碎。

毋横狼狈之极的四处逃窜,不敢在一处久停过甚,生怕久战之下,待到闻渊明腾出手来,他的处境就大为不妙了。

在荀少彧的穷追不舍下,毋横这一位枭雄人物也不得不收拾心思,只顾着埋头逃窜。

轰!

一座千高山被毋横拔起,以千丈山岳为兵器,砸在荀少彧的头上。荀少彧不躲不避,金刚不坏之体足以让他无视大多数的攻击,硬生生撞入千丈山岳中,岩石洒落无数,且余势不衰不减。

毕竟,他的肉身经过九九八十一炼,煅成金刚不坏之体,能有着这等大成就的,古往今来都是极为少有,有望踏入天人道果级数的大神通者境地。

只是肉身成圣,在武力上可与【超凡入圣】中的强人相论,但道心精神上为有瑕疵,只有在道心入圣之后,历经二次证道的荀少彧,才是真正的天人之下第一人。

现在的荀少彧,战力上虽然强横,却并非真正的无漏。

荀少彧一拳贯穿毋横的胸口,一座千丈高山被他直接用肉身撞碎。

“小子,你真的要斩尽杀绝不成?”

毋横连连后退,脚下黄沙被毋横磨得迸射火星。

拳音声爆乍然响起,荀少彧捏拳笑道:“侵吾神州大地,犯吾吕国黎民,斩尽杀绝……斩尽杀绝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人啊!

随即,荀少彧不再多言,与毋横大战于沙洲,千里沙洲风沙动荡,飓风狂沙卷落,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毋横暴怒的说道,一直迟迟不下的决定,在连续的颓势下愤然而定。

“吼……要死就一起死吧!”

“风雷七大限!”

一股无形无相的风雷力量滚动,百丈蛮体爆发出可怕的凶威,一身蛮族战法施展开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力量,要夷平这一方沙洲。

这是纯血蛮族的杀法之一,以天地日月星辰为观摩之源,催动气象的演变进程,化为一套极致存粹的杀招,其杀机戾气几非凡俗。

“就看看咱俩,谁先死……”

荀少彧毫不示弱,一拳轰在百丈蛮体的身上,翻来覆去只有三招拳法,每一招都是牛魔大力拳的招数,朴实无华之下,威力却出奇的惊人,每一拳都打的百丈蛮体全身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风雷七大限落在荀少彧身上,强横莫匹的拳劲就如清风拂面,身上仿佛金石嗡鸣着。

轰!

这是硬碰硬,实打实的力量与力量的交锋。两人极尽全力,一拳拳向着对方轰击,每一拳都是势大力沉,几乎就是打桩一样。

轰!

数千、上万次的挥拳收拳之后,荀少彧缓缓束手而立,温和的沙风拂过他的面庞。毋横兀自怒目圆睁,百丈战体显得僵硬之极,一双铁拳上血肉模糊,只是剩下一层血珈包裹,身躯重重的跌落在沙海中。

数千、上万次的挥拳,每一拳都击在毋横的指骨上,打得毋横指骨开裂。数千拳下去,赫然将这一位圆满蛮体锤成一滩肉泥。

风雷七大限的反震力道,再混上荀少彧霸道噶刚猛极致的拳法,让毋横的肉身骨骼震成齑粉。

“第二尊蛮首,已经被吾打死了。”

荀少彧缓然闭上双目,在毋横陨落的那一刹那,蓬勃的气运自天地间涌入。

这一股气运来的是如此突兀,也是如此的惊艳。

这是第二尊蛮首死在他的拳下,他的心头自然而然生出的明悟。

主世界本源无形无质,不似白、赤、金、青、紫诸般划分,却又宝贵珍惜。这一笔气运的总量,简直比荀少彧占据十几个世界的收获,还要来的丰厚。

“宝兵,神兵,奇珍!”

石境似有嗡鸣之声响起,荀少彧心神沉浸当中,落入石镜的镜面那一侧。

下三品宝兵,中三品神兵,上三品奇珍,其中的上三品之数,更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每一口上三品奇珍的主人,最少也是一尊大神通者,甚至由无上大神通者亲自执掌。

“只差一点,就可以踏入神兵之列了。”荀少彧心神通透,呢喃自语。

少了一点最重要的关键,致使石境蜕变了一半,只能算是半口神兵。

荀少彧打杀的两尊蛮首,气运何其磅礴惊人,但一朝落入石境之中,却连一点水花都没漂起来。

石境的本质是超乎宝兵级数的宝物,只是受到的损害严重,以致于用源力修补石境,也无济于事,最多只能修补一下石境的裂缝。镜身裂缝是最容易弥补的,但镜身本质的流失,还是让这一口等阶难以想象的石镜,不得不受困于宝兵的品质,不能再向上挪移一步。

“这一方石境若是不能尽快踏入神兵层次,让一尊武圣人级数的【未来道身】蜕变成功,对我起到的帮助将会越来越少。”

“吾依着【未来道身】一路度过多少难关,石境这一张底牌可不能就这么废了。”

第二八二章胜果在望

黑水大营,兵帐重重,三两烛火,衬着帐上倒影。

中央帅帐之中,闻渊明抚须而坐,苍老的面庞上带着笑意。

白日间的一场大战,荀少彧斩玄募、杀毋横,闻渊明镇杀了钩抉。在失去了三大蛮首的镇压后,几十万蛮兵除了三大部族的嫡系,几乎就是一触即溃。

十余万甲兵驱赶溃逃的蛮兵,一路杀了百五十里,血水将整个渊水都染上了一层腥d红色。

“公子远涉渊水,杀二蛮而威天下,自此轰动朝野上下,老夫于此贺之。”

老太师向着荀少彧微微拱手,轻声道“公子彧治理上蔡,开拓广大蛮荒,功绩彪炳千秋,是治世之能臣啊”

“老太师誉之过矣,少彧生为吕国公子,自当是以国家之益为重,己身之利为轻,先有大国,方有小家。”帅位右侧之首,荀少彧端坐靠椅,捧着青玉茶杯,指尖不时的触碰着杯身,眉目间的神意寡然淡漠,一身素衣玉冠,腰间玉带环绕,举止刚硬有度。

对于荀少彧的口中的谦逊之词,闻渊明只是淡淡一笑,态度上不置可否。

毕竟,荀少彧侵占东、西、北、三地,强行整合上蔡的举动,闻渊明是看在眼里的,同时也记在心里的。

固然闻渊明允诺了荀少彧上蔡大夫之位,只是让荀少彧如此一个雄心勃勃之人,稳坐于吕国南疆边陲,闻渊明自感极为的不放心。

一旦吕都有变,荀少彧这个变数就是个大问题。

况且,荀少彧的勃勃野心,可不只是如此

盘踞上蔡之地,荀少彧练精兵三万之众,麾下有着战将百余员之多,更有数十先天大将辅佐军政,自身势力实力的扩张速度,简直是让人难以置信。

尤其如今,荀少彧携着杀二蛮之威,一尊肉身成圣级数的大高手坐镇,让上蔡周边的封邑大夫,哪个敢撩拨荀少彧的虎须。

这时的荀少彧,已是吕国地方的实力派之一,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尤其是吕国国力经过了这一载的损耗,可谓是兵疲民乏,内部的空虚难免引得他人窥伺。处于这般处境下的吕国,必须要上下团结一致,才能应付郑、宋二国可能到来的发难。

因此,上蔡的力量不容忽视,在对于荀少彧的态度上,闻渊明心中已有了几个预案。只是这些预案,都是事态到了不可控之时,所进行的必要妥协。

闻渊明心绪暗自翻转,面上不露声色,道“嗯,好一个先有国后有家公子有着如此想法,想必君侯之心,也会甚为宽慰的”

荀少彧轻然一笑,道“吾只是尽了一份自身该尽的力而已,老太师不用如此的记挂在心。”

闻渊明拍案,叹道“君侯有子如此,国之大幸也”

“公子立下如此的大功,君侯不会视若不见的,此番公子若归烨庭,怕是能列上大夫之位了。”

老太师话一出口,却让荀少彧本能的一皱眉头,嘴角笑意都微有收敛。

这话中的意思,让荀少彧陡然惊觉起来。

有意

无意

亦或调虎离山

诸般的念头,在荀少彧的脑海中一一略过,这一方千里上蔡之地,已然由着荀少彧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荀少彧在上蔡已然一言九鼎,有时就连文侯所下诏命,都不及荀少彧一言有用。

如此一来,上蔡之地是荀少彧的根基,也是他的命脉所在。倘若荀少彧真的接下烨庭上大夫之位,对于上蔡难免就会失去掌握。而上蔡之地也会持续一分为四的局势,难复此时雄踞千里疆域,虎视万里山河之势。

而以他肉身成圣级数的修为,自身安危上当然无虞,但失去了上蔡的势力,也就无法再影响吕国的局势了。

毕竟,在外部压力消失,只有内部纠纷的当下,荀少彧的上蔡异军突起,难免让人坐立不安,一些针对也会接踵而来。

荀少彧眸光开阖,眉宇中的感情淡薄,轻轻开口“老太师,此言尚早矣”

“少彧坐镇南陲,尚有几十万蛮子需要一一驱除,这些蛮子倘若集结起来,又是一大祸患。”

数十万蛮兵一朝溃散,压在上蔡的重石,已经被悄然挪去。此时正该着上蔡大肆发展之际,无论是借机驯服蛮众,扩大巨神兵的编制,亦或是开拓蛮疆土地,收揽其他流民黔首,都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在这关键的时刻,让荀少彧放下手上的事务,只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上大夫之位,简直就是可笑

荀少彧数载的辛苦努力,可不只是为了博得一个无用虚名,更不会想着为人作嫁衣,他所要的只会是更多。

“几十万蛮人散落渊水南岸以下,数百、上千股的蛮子,若是要一一清肃,也是要耗费不少心力的。”

他徐徐的抿了一口茶水,杯盏拂过杯口上的茶渣,若有所指道“倘若吕国是一艘大船,吾生来就是船上的一份子,眼看着船的底都漏水了,吾这个不填谁来填”

闻渊明面色稍稍沉下,道“既然如此,公子的意思是”

虽然荀少彧说得轻描淡写,然而老太师如何不会多想一些。如今时事日移之下,大患以然除去,但是借着蛮患的势头,荀少彧的实力也今非昔比了。假以时日之后,荀少彧未必不会成为吕国一患。

“老太师,您也是知道的,这上蔡的局势混乱不堪,各种的牛鬼蛇神出没其间,还有不知多少的黑手,在暗中窥伺着这一片疆土,除了吾这个庶子之外,整个吕国难道还有比吾更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吾坐镇上蔡”荀少彧不紧不慢,幽幽的说着。

似乎权衡了一番利弊,闻渊明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么,这上蔡千里之沃土,只期望着能让公子,可以收一收心思了。”

老太师虽不想见着荀少彧坐大,只是时势不得不如此,也只能放任荀少彧了。

此刻,荀少彧的态度已经清晰的表明了心迹,老太师若是再多逼迫,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与国家利益极为不符,因此老太师只得不甘的承认,荀少彧对于上蔡的所属。

“老家伙”

荀少彧瞥了一眼闻渊明的第三只天目,心头不满的哼了一声。

该是他的,谁也别想染指一分,就是碰一下,他不允许谁敢。

黑水大营对岸,一座座营盘矗立,战旗飞扬阵阵

这是吴回劲卒们的新营盘,这些百战精锐们借着蛮人破落的营地结构,简单的搭建了这一座兵营。

主帐之内,荀少彧面带冷笑,手指敲击着公案,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大帐中盘恒着。

数十先天大将拱卫左右,看着自家主君神色有异,不由得面面相觑。

诸逾行沉声“主君自老太师处归来后,面色就一直不太好,可是老太师那里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妥”

荀少彧冷然一笑“嘿嘿老太师试图毁约,这算不算什么是不妥”

“什么”几员脾性暴躁的将领,面色勃然大变,急道“该死的,主君那个老家伙竟敢毁约,老子这就率兵踏平了他的大营。”

这一次渊水大战,兵甲损伤极为严重,四万甲兵缺员一万余,上蔡元气也是损耗颇重。

“岂有此理,主君那个老家伙说话不作数,咱们干脆反戈一击,将这些黑水锐士一口吞掉。”

有着将领的胆大包天,还要超乎荀少彧的想象之外,甚至打起了吕国顶尖精锐的主意。

当然,对于这些异想天开的建议,荀少彧也不会去采纳。

荀少彧神色不耐,道“好了,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老太师历经四朝,是少有的元老勋臣,尔等称呼的时候,都该用上敬语。”

“诺”

帐中诸将沉声应诺,向着上首躬身一礼。

“主君,老太师忠正秉直,一言九鼎天下皆知,应该不可能突然反悔吧”常云光低声自语。

对于老太师的性情,吕国少有不知之人,其忠正刚直一生,常云光不信老太师会给自己留下一污点。

荀少彧摇头道“闻渊明只是不愿看到上蔡势力过强,威胁到中央集权,因此才打算动手遏制一下上蔡的扩张罢了。”

“而且,这一次的渊水会战,咱们的实力可谓是暴露无疑,自然让老太师心怀警惕。”

还有一句话,荀少彧并未说出口来。自从上古吴回氏惊鸿一现,作为上古吴回氏见的最后一人。关注着他的目光莫名增多,也让荀少彧自身承担着的压力一日胜过一日。

除非等着这些大能力者们,将最后一缕大神通者的气息分析完毕,才会抛下这份关注。否则如此多的大能力者围观,任谁也吃不消。

“主君,连老太师都想让您回归烨庭,斩断您的羽翼,将您约束在烨庭之中,由此可见烨庭又会是一个什么态度了。”

上阳朝道“上蔡大夫之位,或许还要有些波折,才能落到主君的手上。”

“有些波折”荀少彧赞许的看了上阳朝一眼,道“不至于如此,老太师纵然不愿意咱们壮大,但大势就是如此,该有的让步,老太师不会不知道让的。”

“吾也是与老太师约法三章,才让老太师真正同意咱们招兵练兵。”

所谓的约法三章,只是一个口头上的承诺罢了。

“俗语说的好,政治是都肮脏的,不是妥协就是被妥协,老太师是四朝元老出身,不会不懂的这个道理。”

需要和被需要,永远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几十万蛮人溃散之后,荀少彧就成了盘踞着的最大势力,理所当然落入老太师的眼里。

帅帐之中,闻渊明端坐在帅位上,手上攥着一支符笔,笔尖儿上灵光溢散点点。

古色古香的公案上,有着一张布帛铺着,老太师笔走龙蛇般,在布帛上肆意挥毫着。

司子期一旁看着闻渊明执笔挥毫,面上的神清欲言又止。

“阿父,公子少彧一旦执掌上大夫名器,千里上蔡就会成他的自留地,而以公子少彧的心机城府,怕是上蔡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必然要向四周扩张。”

“周边刚刚经历了蛮人之乱,正是人心惶惶之时,公子有着国君子嗣的身份,振臂一呼就能应者云集,将这方圆万里尽数收入囊中。”

“以此看来,您的约法三章只是一纸空文,以公子少彧的性子,岂会安分的遵行”

闻渊明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子期啊,在公子少彧的面前,可是摆着大量的诱惑,所谓的约法三章,只是个脸面上的功夫,起不到多少实际上的作用。”

“只是看着荀少彧势力膨胀的如此之快,老夫才不得不给他们划出一道红线,免得他们伤人又伤己。”

“哎老夫急于打退蛮子,给君侯上疏举荐荀少彧,暂且担任上蔡大夫。如今蛮子大败亏输,回头再看看荀少彧,何尝不是全盘接受了蛮子占据的疆域”

“势力膨胀的太快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荀氏历代都是能者上弱者下,这一代的荀氏诸子,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彼此间摩擦不断。在如今的情形下,荀少彧异军突起,势必会是众矢之的。”

“在这一敏感时刻,老夫那一道疏文纵然全是公心,也要被刻意弯曲一些。”

闻渊明摇头苦笑,手上符笔轻轻在绢帛上勾列一个个符文。

司子期难以置信的道“阿父,莫非您这是在向满朝大臣,澄清自己”

“称不上是澄清,只是眼看地方势力的坐大,又是一位公子出身,难免会是未来动乱的隐患,因此才会压上一下,免得势大难制时彻底失了缰绳约束。”

“朝中的事情,一团乱麻的烦人之极,却也让人不得不去做。”闻渊明第三只天目似闭似合,隐约中有一道金线流转着,

“通传下去,整理军资,三日之后回朝”

第二八三章变生肘腋

烨庭,凤梧阁!

众多重臣、大臣,恭谨的矗立在殿中左右,荀尚观漠然看着玉案上的奏疏,逐字逐句的看着疏上的内容。

这一份奏疏,是经过神通符箓传递的重要信笺,非是重要性超乎寻常的军情讯息,也不会用上糜费甚大的符箓来通禀战情。

凤梧阁中一员员重臣大将,纷纷注视着荀尚观平静的面孔,等待着君侯的宣告。

郑、宋二国的蠢蠢欲动,其压力直逼烨庭,让肃穆沉重的烨庭,气氛愈发低肃了三分。

“渊水会战,闻太师率军直捣群蛮,镇杀三蛮首领,驱散四十万蛮兵,大展吾吕国国威。此为吾荀氏开国以来,史无前例的大胜,呜呼!壮哉闻太师!”

蓦然间,荀尚观抚案而起,眉宇间的一缕喜意久久不散,高声说道。

轰!

这个突兀的消息,砸的殿中诸臣面面相觑。但是击溃数十万蛮兵,着实是吕国少有的一场大胜,历数吕国战事,其影响力都能排在前三。

哗!

殿中数百卿大夫,遽然伏身叩首,齐声贺道:“恭喜君侯,贺喜君侯,吾吕国国运昌隆,南陲万里又可享二百载安宁,边陲无战事,国事则永昌。”

数百卿大夫齐声之下,震得凤梧阁都微微一颤,回荡与凤梧殿内外。

几十万蛮兵的溃逃,等若打断了边陲蛮人的脊梁,没有二百载的休养生息,想要再度集结几十万蛮兵作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而且二百载的修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要有真正的顶尖强人坐镇,否则再多的蛮兵,也只是一盘不足道哉的散沙。失去了南陲蛮人的掣肘,对于吕国未来的发展,其意义是非同凡响的。

“哈哈哈……”

荀尚观畅然开怀,一览诸侯冠冕,道:“闻太师与社稷有大功,与万民有大德,与天下有大行,如此大德大功大行,寡人当以亚父尊之。”

闻渊明这一战的影响力,虽然现在还未有体现,但谁也不会小觑,一支击溃几十万蛮兵的【黑水锐士】。倘若有着这样一支强兵坐镇几国边境,一直小动作不断的郑、宋二国,只得暂息旗鼓了。

当然,烨庭中还有一支【飞凰神兵】坐镇,一旦真有危及吕国社稷存亡之事,这一支【飞凰神兵】就足以保证吕国的社稷存续了。

一名荀氏大臣叹息:“君侯宏恩,天下莫不以太师为楷模耶!”

“君侯宏恩,太师必为天下之楷模!”殿中众臣无不钦羡,向着高座君位的荀尚观,叩头言道。

亚者,次也,尊敬如次父!

荀尚观以‘亚父’尊谓闻太师,殿中诸臣谁不动容。纵然老太师四朝元老,但这名分也太重了,几乎就是明确了其朝中第一人的名位。

荀尚观道:“敕封闻太师的诏书,尔等用心编撰,势必让天下人都知,老太师大功大德大行。”

“诺!”

殿中诸臣纷纷应诺,整肃的声音,回响于殿中。

对于人道九州,尊王攘夷乃是政治正确,国与国间的利益争端,都是为了一己的私心私利而已。只有攘服四夷之功,方是真正的功业。

上大夫范宜治进言,道:“君侯,既然南陲无战事,吾吕国对于北方郑、宋二国屡屡挑衅,也该做个回应了断了。”

“哦?”

荀尚观眉心一跳,道:“郑、宋二国固有挑衅之举,但吾吕国渊水会战大胜,【黑水锐士】死伤无可计数,以吾吕国久战疲乏之师,迎战郑、宋二国养精蓄锐之兵,却是不为兵法之道。”

他缓缓抚摸着象征吕侯的铜钮金印,面上无喜无怒,道:“宋国与吕国为姻亲之国,寡人修书一封呈予宋侯,想必宋侯会理解吕国善意的。”

不理解的话,了不得一场兵戎相见!

范宜治垂头问道:“不知,对于郑国的咄咄之势,又该如何应对?”

荀尚观摇头道:“无需去应对,以郑公的老谋,以及郑国众大臣的见识,岂会轻易与吾哀兵相争?”

【黑水锐士】之强悍,经历了数十万蛮兵血战的洗礼,已经是天下公认的强兵强军,若是再有几分机缘,未尝不能成为吕国的第二支镇国道兵。所谓郑国【玄鸟】、宋国【凶虎】、吕国【飞凰】,三大道兵镇压豫州诸国,若是一朝极尽升华,未必不能抵达道兵级数,一举打破豫州三强分立的大局。

“况且,还有一个上蔡,需要寡人权衡利弊。”

“吴回氏的……一尊上古火正,没想到还有如此的惊喜啊!”

荀尚观手掌压在君位上,眸中幽幽深邃,轻轻看着奏疏末尾上,那一笔带过的上蔡舆情。

…………

凤鸾阁!

亭台水榭,石桥拱起,流水潺潺,花枝摇曳。

姒宣云端坐在水榭中,手上持着一柄碧玉宝扇,扇柄垂着一根红丝宝带,拴着一两枚美玉宝珠,紫檀、青璃二位近侍伺候左右。

而在水榭之外,一名名精干的内侍,目光炯炯有神,观察巡视着四周。

这些内侍都是宋国陪嫁过来侍从,一个个最少是【伐毛洗髓】境界的武道强手,是姒宣云在烨庭中最为信任的班底。

“那个小崽子,真是成了势头了!”看着呈上的信笺,轻轻晃动翠绿宝扇,姒宣云淡然一笑,尖细的柳眉上,泛着一丝冷意森森。

眸光视线之下,这一张纸笺倏然化为飞灰,浮灰飘飘摇摇,自姒宣云如羊脂白玉般的指尖飘落。

“夫人,那小崽子确实今非昔比了,婢子特意让亲信之人,对上蔡那里做了一番查察。”

青璃俏丽的面庞上,一脸的凝重,一字一顿道:“真真是触目惊心,上蔡如今的局势,已经全在那个庶子的掌握,上蔡几十万黔首百姓更是只知那个庶子,而不知烨庭教化。”

“麾下更有数十先天大将,三位近乎大宗师的中府三車,以及经历蛮人血战,士气正锐的数万劲卒,甚至自身更是一尊肉身成圣级数的大高手,这等实力势力,已经非是等闲可以视之了。”

由于荀少彧并不在意隐藏自身的实力,因此有心人几乎都能得到这一份情报,所以青璃根本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就得到了手上这一份真切到不能再真切的勘查情况。

“肉身成圣?”姒宣云目光一凝,玉手青筋露出,捏着宝扇玉柄嘎嘣一响。

姒宣云家学渊博,宋国更是大有来历,如何能不知【易筋煅骨】八十一炼肉身成圣的难得,以及内中的大机缘。

万载之前的天子之争,那一尊盖世霸王棋差一招,致使黯然落败,却至今都没有完全死透。不得不说与他臻达金刚不坏之境,肉身不损不磨,难以真正斩杀有着极大的关系。

“怎么可能,不过就是一个庶子而已,竟然……竟然……”姒宣云低声自语,美眸中的恶意愈发深重,让人不敢直视,连水榭中的气氛都不由冷却了几分,

“怪不得,人常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说!”

“也就是说,就连本宫也要避开那个小崽子的势头了?”姒宣云彻底警醒,荀少彧在上蔡表现的恶意,让她不得不重视。

哪怕是她身份清贵,但是应对一尊肉身成圣者的恶意,也是不敢有分毫大意的。就以宋国姒氏一国之底蕴,对于一尊肉身成圣级数的大高手,也必然要有所忌惮。

“夫人,现在的荀少彧已经不是那个带着几百骑兵,出走烨庭的那个荀少彧了。”

青璃冷静的说道:“现在的他,手上握着精兵悍将,在上蔡一地呼风唤雨,权势声威大的惊人,借着这次蛮乱的机会,虽名为一任武功大夫,实际上已有了割据自立之实。除非是违反君侯敕令,公然起兵作乱,否则咱们暂时是奈何不得他的。”

“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姒宣云不甘的说着,芊细的手指捏的吱吱作响。

“如此一来,贺儿的封邑,难道就不要了?”

“那个小崽子,有胆子篡夺贺儿的封邑,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就要看着贺儿挨欺辱不成?”

姒宣云的玉容上浮现一抹怨愤,捏的宝扇扇柄不住的作响,若非这一柄宝扇也是一口宝兵,只怕她都能直接捏成一把玉碎粉末。

紫檀面色微变,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显然,一生顺风顺水的姒宣云,是不会忍下这一口气的。

姒宣云冷笑道:“反正本宫是忍不下这一口怨气的,既然寻常的手段,已经奈何不得这个小子,本宫就让君侯亲自动手,给那小子一个教训。”

“毕竟,这事儿本宫占着法理,上蔡有一部分的封邑,就是属于本宫贺儿的。都是那个小子假借名头,在贺儿身上泼脏水,用阴谋诡计篡夺来的封邑,根本不得吕国荀氏的认可。”

“本宫就是要君侯,给个明确的说法道理,本宫就不信诺大个烨庭,还找不得一个说理的地方?”

“实在不行,吾宋国姒氏的【恶虎】,也不只是个摆设。”

…………

滔滔渊水,势汹且急,湍急的水势,宽广的河道,形成了这一道天险。

荀少彧一身素衣,与老太师把臂同游,观望着这一道汹涌难测的渊水主干河道。这是自渊水会战以来,两人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的把臂同游。

两方在利益划分上,纵然有着一些不合,但是几日以来的言辞交锋,倒也有了几分情份。

“老夫已将上蔡的形势,汇总了一番后,一并报给了君侯,对于上蔡的实际归属上,还是要等着君侯的决断。”

闻渊明轻轻说道:“不过,以君侯的胸怀,老夫奏请之事,十之八九是会应准的,但是一个大宗傅、一个大宗伯,荀氏三老已经让你得罪其二,公子还是好自为之吧!”

要知道,所谓的千里上蔡之地,原先的主人可是大宗傅荀太庸。若非大宗傅将这一块封邑拿出来,作为赐予族人的封邑,以荀少彧一介庶子的身份,有着一方十里采邑封地,就已经是较好的待遇了。

而荀少彧有着如今之势,自身的城府、天资是一回事,但若没有荀太庸的赐予,也就没有机会挣脱烨庭的枷锁,在这一方边陲在地大展拳脚。

现在却又篡夺荀太庸嫡孙的封邑,这在道义、情理上都站不住脚。

荀少彧直言说道:“这事的原由,确实是吾理亏在先,只是在当初形势之下,让吾偏安一隅,只顾着自身安危而舍弃数十万黔首百姓,吾不为也!”

荀少彧对于上蔡大夫之位,可谓是垂涎已久,而他冒险出兵的重要原因,就是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染指上蔡大夫之位。若非如此,他关起门户自成一统,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自保方式。

闻渊明幽幽一叹,道:“可是公子,你当初在整合上蔡的时候,用的手段可都不甚光明正大啊!”

“借机曲解烨庭的诏令,用蛮人之势强行逼迫整合四蔡,手段高明的很,让老夫都自愧不如。”

荀少彧低声一笑,道:“没办法啊,谁让吾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子,一个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往上爬的可怜人。”

“吾若是个既不愁身家性命,又可以坐吃等死的嫡出公子,自然不会耍弄什么手段。只可惜啊……吾没这个命数,真可谓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闻渊明凝重的看着荀少彧,目光中的身材着实有些怪异。

“你的命数,可以一点也不薄!”

老太师嘿然冷笑,迈步向着黑水大营的方向走去,依稀间尚有余声浮动。

“老夫承诺上蔡大夫之位,究竟能不能成,还要看君侯的意思。荀太庸、荀太微可能不会在意一个小儿辈的封邑,只是君侯却不会不在意他们二位的想法。”

“还有吕国夫人那一方,君侯也不能不考虑进去,四蔡之中就属你的根底最浅最薄,就算老夫一力推荐,你又有大功可以堵住众臣之口,那个位置你也未必能坐稳。”

“好自为之吧!

老太师的身影已经远去,但雄浑苍劲的声音,兀自回荡在荀少彧的耳畔。

第二八四章鬼神惊泣

渊水两岸,营盘连绵起伏,两方大营泾渭分明,旗帜猎猎当空。

荀少彧一身素衣玉冠,配着金黄玉带,数十员先天大将矗立左右,各自执着刀兵。

“主君,老太师如此急于班师归朝,看来郑、宋二国对边境的压力,已经让老太师没有心力,继续插手吾上蔡之事了。”

上阳朝轻轻一笑,道:“失去了老太师的掣肘,吾上蔡壮大之势,再也不可抑制了。”

这一位老太师的存在,对于荀少彧自身而言,简直就是如芒在背,一刻都不得放下警惕。

以【黑水锐士】军容之盛,哪怕经历连年大战,兵甲战卒损伤惨重,也非是一支百战精锐可以比拟的。

在血腥大战中,囫囵着存活下来的锐士,每一个人身上都灼烧着令人窒息的煞气,锐士的煞气不断汇集。

荀少彧遥遥望着【黑水锐士】鼎盛军容,兵甲阵列进退如一,整个兵势浑然天成,不由欣羡道:“好一支顶尖精锐,也不知吾到何时,才能炼就一支具备如斯兵势的战兵啊!”

一支成建制的顶尖战兵,可谓是诸侯立世之基,除了道兵级数的神话兵甲,一般国与国间的角力,也只是用百战精锐罢了。而顶尖的精锐之师,都是由【易筋煅骨】级数的武人为兵,就是武圣人落入顶尖精锐之师的包围中,一朝不慎也要饮恨当场。

尤其在广袤的主世界,个人的武力固然重要,但是一支强悍的神话兵甲,更能让天人大能为之忌惮。吕国只是凭着一支道兵级数的【飞凰神兵】,就让郑、宋二国止步不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常云光叹息道:“主君,这一顶尖精锐可是由老太师亲自编练,足足耗费了十载心血,才有着如此的迫人之势。吾上蔡底蕴尚浅,练一支如此的顶尖精锐,所要耗费的心力,就更是难以想象了。”

如今的上蔡,供养一支百战精锐是绰绰有余,但若是一支顶尖精锐就未免捉襟见肘了。这不但是底蕴积累上的不足,也是以上蔡的体量,难以供养得起一支顶尖精锐。

要知道,凡是踏入武道之人,简直个个都是大肚汉,一个【易筋煅骨】级数的武人,就能日啖牛肉五十斤,米稻十二石,何况【伐毛洗髓】的大高手,每日的饭量更是恐怖。没有一座座面山、米山,休想供应出一支顶尖精锐之师。

荀少彧轻声道:“难道,吾的【吴回劲卒】沾染了上古大神通者烙印,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达到顶尖精锐这一级数?”

以大神通者不可思议之能,只是沾染一丝一毫福泽,就能让人一生受用。

常云光摇头道:“主君,【吴回劲卒】固然潜力巨大,但若要将其潜力全部开拓出来,绝非一时之功!”

“若是不惜潜力,【吴回劲卒】一定能达到顶尖级数,只是在潜力折损之下,道兵级数就是休想了。”

荀少彧颔首,道:“这确实不用急于一时,对于如今的上蔡,【吴回劲卒】已经够用了。”

“蛮人近来新溃,在上蔡周边地区,再无一个强有力的威胁,一支精锐之师确实足够应付眼前的局势了。”

诸逾行劝谏道:“而且,这一场渊水会战,咱们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不宜再出凤头了。上蔡的力量自保有余,尚需要缓缓积累。”

荀少彧抚手而立,看着渊水徐徐流动,对岸大军营盘变动,出神的呢喃道:“这茫茫天地,吾何时才能屹立巅峰?”

“吾登高望远,观长河滔滔一日……不远矣!”

倘若让上蔡以治蛮三策,彻底的消化了几十万蛮人,对于上蔡的战争潜力,将会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何况,眼下散布渊水北岸几千里的数十万蛮人,全部都是宝贵的青壮,还有百万之众的普通蛮人,等着他徐徐的教化。

在这一庞大的基数下,上蔡的发展必将会迎来一次巨大的飞跃。

蛮人天性憨愚,只要用心经营,【巨神兵】这一支战兵未尝不能成为精锐之师,乃至于顶尖精锐。

…………

仙道世界,烂柯山福地!

一尊面容清秀的少年道人,盘膝高坐法台之上,背上一口青峰剑嗡嗡作响。

这一方法台,经历了整整五十载的洗练,已然具备了一缕至纯至精的剑气,本身已经化为一方难得的剑道宝器。

用时五十载的清修打磨,这一尊少年道人并未沾染多少风霜,神态兀自悠然自得,落座于山涧溪流之间,与山景山色浑然一体。

其间叮叮咚咚的山泉流动声,回响在太极化身的耳畔,让他的嘴角微微勾勒一抹弧度。

就在五十载之前,太极化身一步踏入此世人仙绝顶,在潜龙榜上留下姓名,烂柯山福地煊赫一时,借着大气运大气数,让太极化身一举证得地仙之道。

然后,这一尊道人闭关苦修,经过了五十载光阴的沉淀,一点一滴的辛苦打磨,让道人的修为愈发高深莫测,地仙之道臻达极致绝顶之境,距着道门神仙业位都只差一丝毫厘,本身俨然有了返璞归真之境。

“大道将成矣!”

蓦然,太极化身轻声吐息,丝丝缕缕的道音,流连于天地自然之间。顶门三道清气涌现,胸口五道精气盘踞,道袍呼呼作响。

这是神仙中人,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道,将显未显时的异象。

只待着三道清气化为三花,五道精气滚滚而来,就是太极化身真正证道之时。

荀少彧压下胸中意气,龟缩在山上五十个年华,同辈中人早已名扬一方,而他自身反倒有些声名不显,除了一个潜龙榜榜首的名头,再无其他可以称道的事迹。

“然而五十载的清修,不死神仙大道在望,吾若踏入神仙之道,性命兼顾之下,几可与罗天之数相比。”他明心见性在先,又有五十载的辛苦搓磨,一身道骨已然天成。浑身二百零六枚骨骼经络贯通,本身性命兼顾之下,法力神通更是一日千里,肉身神通之道的推演,臻入了神仙级数的极致,差了一丝就能迈入天仙大道。

在性命兼顾之下,一旦他证得神仙大道,就是古仙人中都难有与他交锋者。

“所谓肉、筋、皮膜、骨、脏腑、髓、血,为肉身七大境界,一旦七大境界圆满,可谓是人仙道业有成。故而人身有神藏,所谓人仙道业之上,则是力极神藏、精血神藏、元气神藏三重的修行,贯通人身三百六十五道大窍,以周天大窍温养人身三大神藏,强横体魄筋骨,做到断头不死,血肉衍生。”

这三重神藏之道,是他以着石镜伟力,深度刨析此方世界人身的奥秘,耗费了大量的源力,测绘己身一寸一厘,所开拓出来的武道之路。

若非主世界与虚空诸天的宙光时差不一,主世界的一日可能就是诸天世界的数日数月。让这一尊太极化身有着时间积累,凭着石境推演肉身神通之道,可以两相印证大道,否则这一尊太极化身难有今时的恢宏气象。

以此时此刻,这一尊太极化身的法力神通,在荀少彧的先天五太化身中,可是仅次于身为东岳帝君的太易化身,位居五大化身中的第二位。

一旦太极化身证道神仙位业,怕是顷刻就能追上神道太易,与太易这一尊神道帝君相若。不枉他辛辛苦苦打下了如此深厚根基,此时也该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肉身神藏之道,三大步骤已然清晰明了,至此此世性命之道全矣!”

荀少彧目光似乎看向天地冥冥之间,几尊渺然不可测度的身影,那是天仙祖师们驻留世间的天心烙印,寄托世界本源之上,俯瞰天地芸芸众生。

就在荀少彧推演最后一着,补全肉身大道的最后一刻,触动了世界本源,茫茫天地之间骤然风云卷动,风云滚滚而动之下,数十万里地动山摇,一道道雷霆自天外劈下,炸裂起山石无数。

轰!

轰!

轰!

无数的雷霆交织于苍穹之上,惊动了各方的神仙中人,一尊尊度尽劫波都罗天之数,也都不由得心惊肉跳,看着天地苍茫的大变。

“这一方天地,到底是怎么了?”

“无端的风雷呼啸,地壳震动,万里山摇,是出了何事?”一尊尊称尊做祖的神仙中人,在这天地之变中,心神不宁惶恐难安。

“这是……”

也有某些古老的仙家,看着天地间的异象,面上流露出诧然的回忆。

这些古老的存在,有些寿数还在天仙人物之上,修为可能不如后辈中人。但是他们经历上古修行,自身见识极为广阔,非是几多后辈可比,以他们的阅历之多,眼前这一番景象,也只见着寥寥几次。

天地间各方神仙揣测着:“莫非,是有大妖大魔出世,祸乱一方天地。”

“天地既有此异兆,世间必会有所变化,也不知是好是坏,是吉是凶啊!”一位位神仙、地仙面露愁绪,将目光看向无尽苍穹。

连这些道门神仙都如此慌乱,换做神仙之下的修行人,就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天地一朝生变,诸般气机沸然蒸腾,感受最深的还是这些修为浅薄的修行中人。

…………

小有清虚天!

仙境渺渺,宫楼玉宇,殿阁高堂,微微颤动着。

这是天地之力,撼动了洞天福地的地基,余波震动洞天。

若非是一股莫名大法力,镇压了整个洞天福地,整个小有清虚天的存世根基都要被动摇。

“嗯?”

王君祖师缓缓睁开双目,龙虎如意似有龙虎咆哮,金黄神光流转间,将这一方宫室,渲染的金碧辉煌。

“惊天地,泣鬼神!”

天仙祖师法眼烛照,将天地间发生的异变,都一一的看在眼中。

至刚至阳的天地雷霆,几如汇聚成一道雷海,雷海涌动之下,宏大的刚阳气息,让世间阴鬼邪祟如同置身熔炉一样,癫狂的向着四处奔逃着。

这一股宏大的气机降落世间,将天地间滞留的孽魂,生生雷殛了三四成之多。

“师尊,这天地不知生了何事,竟然能撼动洞天,着实不可思议。”

黄山道人掐指一算,只觉天机渺茫,一片浑浊不堪,难以往前看清前路。

一旁的明愚道人惊诧道:“连师兄的道行,难道也不看清?”

以黄山道人的修为,罗天之数的易道造诣,能让他看不清、算不清的事情,在这世上已然屈指可数了。

每一件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每一件都与某位天仙祖师牵扯非浅。非是罗天之数可以插手的。

王君祖师面色沉肃,道:“惊天地,泣鬼神,这是有人做了某些大事,让天地都不得不给予承认。或为善,或为恶,都非是寻常之人所为。”

说到此处,祖师怅然若失道:“上古人道微末之时,就有几位先贤大恶,得了天地承认,都是上古之世赫赫有名的人物。”

“所谓造字始祖仓皇氏、火德天下遂皇氏,治炼刀兵大尤氏,都是得天地承认,有着惊天地泣鬼神之行。”

“您是说……”

宫中众弟子豁然色变,道:“是今世的哪一位人物,作出了如此惊天地之行?”

上述的那些古人先贤们,哪一个都非是一般的罗天之数可以小觑的,就是天仙大道中人都要高看三分。

甚至,在当世的六尊天仙祖师中,也不乏有那些人物的历劫转世。只有如他们一般,经历了无数的劫数,方有资格问鼎天仙大道,证得与天同存的大功果。

王君祖师颔首道:“正是如此,想必是今人中,有人得大功业、获大功果,引得天道虚空震动。”

“哎……只期望这人,并非出自佛、魔二道,否则观此气象,天下自此多事矣!”

此世天仙之道,一颗天心寄托于世界虚空,与三千道法相合,近乎于全知之道。但是世界本源震动,诸般气机扰乱了天仙的视线。哪怕自诩天道化身的天仙,也不能轻易理清其中的千头万绪,找到异变的源头所在。

第二八五章重炼神兵

烂柯福地!

天地骤然大变,风云席卷山岩,狂雷咆哮震得山体乱颤。

所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虽是一方方世外仙境,但在天地异象之中,这些世外仙境反应尤为的剧烈。

这些扎根于天地根源的仙境,纵然有仙家大能镇压地势,但在天地本源的呼应下,亦生出一道道水火风雷交相演化。

“机缘至矣……”

荀少彧道袍鼓荡,顶上三道清气凝结三朵莲花,胸口五道精气滚滚涌动,自身道行臻达极致,只差一筹就能开花结果,孕育出璀璨道业。

肉身神藏之道臻达圆满,引得天地共鸣,精气神三宝之道演化鬼哭神嚎异象。

一身磅礴骇人的精气,徐徐温养荀少彧肉壳,一丝丝精血元气汇聚于力极、精血、元气,三大神藏再以精血为基,在千锤百炼中不断壮大。

这是荀少彧以三大神藏之力,磨炼这一尊不朽肉壳,让肉身生机旺盛强大,具备断头抽肠而不死的强大生机,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能为。

他借着天时,以大智慧、大毅力自辟一道,于精气神修行之法上,开辟一条‘精’之一道的修行法。

而荀少彧作为此方天地,第一位即将证就肉身神仙的修行人,自然是备受这一方天地本源的关注。

因此,在他成道的那一刻,才会鬼哭神嚎,天惊地动。

此世修行之道,所谓道、佛、魔三家,毋论路数善恶清浊,都是一般炼神修性的功夫,在炼精存命上无有多少建树。固然在修行中,有着道门金丹、佛门舍利、魔门魔种之分别,然此三者本就是一般殊途同归,都是练神达到一定境地的成果。

虽然道门不坏仙体、佛门金刚琉璃身、魔门阴浊魔体,看似都是肉身上的修行,但究其本质上,依旧是元神法力凝聚而来,万变不离其宗,只是以元神法力塑就一具法身,看似是血肉之躯,实际上只是一团虚无元气罢了。

而荀少彧开辟的修行路,却是真正专注锤炼肉身,最后将肉身躯壳,炼成一尊度世宝筏的无上法门。

荀少彧道音轻启,缓然开口:“肉身浑圆,纯阳元神,三灾九劫,功证圆满无碍!”

他盘坐于剑台,眸光前所未有的明亮,其中闪动着智慧觉悟之光,五十载的默默积累,深藏功与名的他,已然做好了踏入神仙大道的准备。此世神仙大道,与主世界【超凡入圣】武圣人之道相若,一旦证就神仙大道,就是一步迈入了仙道世界高层。

这一步的迈出,于荀少彧而言意义重大!

要知道,这一方仙道世界的修行体系,已然不同于东岳世界的路数,红尘中的争龙争霸固然重要,却非神道存世的世界一般,有着尸有余气,冥土开辟龙庭的大机遇。这一世的天地气运,都掌握在道、佛、魔三家的手中,也可以说是尽在六尊天仙人物的手上。

唯有仙道执掌大势,其他都是旁枝末节,根本无关大局稳定。而荀少彧若要在仙道世界中攥取气运,就只有不断的勇猛精进,积攒圆满三千教化大功,一举成就天仙大道中人,到时气运自然加身,获得难以想象的造化。

而证就神仙大道,荀少彧就是此方天地真正的高层人物,距离至高无上的天仙大道,就只缺少内功、外功的积累。

轰——

肉身气血沸腾,一滴滴精血蕴含惊人的力量,三百六十五枚大窍恍如一枚枚大星,迸发出磅礴之极的气机。打磨圆满的元神法相,吞吐天地纯阳气机,以天地阳气温养法相,肉身血气孕养元神道行,肉身、元神两相结合,化作一股惊天动地的大法力。

这一股法力的孕生,刚一出世就震动烂柯山,磅礴不可一世的气势,自荀少彧身上浮现。一如大日初升的一刹那,沛然难当的雄浑气势,肉身元神交融时,迸发莫可言明之力。

与此同时,身畔那一口青峰剑器,溢散着沸然的剑气,带着绝灭一切众生,斩断世间情苦的道意,一跃出鞘化作剑龙,翱翔于天地虚空。

…………

烂柯绝巅,金光洞!

一池莲花骤然盛开,一片片莲花瓣洒落洞内,丝丝清香淡雅之气流转。

一尊道人豁然睁眼,看了一眼身畔的莲花池,随即目光似乎透过千百间距,看向山上的某一处。

“吾这清风徒儿,竟已经濒临证道的边缘了!”作为这一尊道人的嫡传弟子,一身气数已与道人气运相连,如今在这证道的关键时刻,气运有所动荡,终是惊醒了这一尊长年陷入冥冥虚无大定中的祖师。

所谓气数有消涨,祖师一身罗天之数的道行,对于关乎自身祸福干系之事,心血来潮自有感应。祖师看向荀少彧荀少,眸中喜意几乎溢出。

“莫非,吾烂柯一脉,终要有一尊神仙出世了。”王质祖师亦惊亦喜,以他罗天之数横渡劫波的心境,也难以压制住心头的狂喜。

三千教化大功,一尊神仙中人就有着五十大功,等若教化五十位地仙之功!

得了这一份教化大功,足以让祖师的气运更甚一筹,罗天之数的修为也能更近一步。

“嗯?”

蓦然,祖师灵觉一动,烛照周天事物,诧然道:“好惊人的天地异象,竟然动摇了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天地间到底出了何事,让天地大道如斯震动?”

惊醒过来的祖师,突然感到烂柯山地脉几如一头咆哮的地龙,向着四处横冲直撞。若非他以大法力大神通,布置下重重禁止禁锢,这一座烂柯山地脉当即就能被震得四分五裂。

“好惊人异象……”祖师轻轻一哼,自道袍中飞出一道玉光,自洞中径直遁出。

玉斧化为玉光,落入烂柯山地脉的深处,这一口神仙宝器绽放道韵流光,将躁动的地龙生生镇压下去。

任凭福地地龙如何翻动,也挪不动这一口玉斧神光。

“嘿……清风徒儿将要证道,没想到天地生了这么大的乱子,天地惊乱鬼哭神嚎,也不知是善是恶?”这一尊祖师眸光闪动,看向荀少彧的方向,一个念头倏然涌起。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天地间就生了鬼哭神嚎的异象,难道……真是吾这徒儿?”

这一个念头来得突然,去得也极为突然,烂柯祖师眸子一片漠然。

自家徒儿天资横溢,自是大喜事一件,但是引得天仙祖师的重视,也不知烂柯山能否担得住。

“祸耶?福耶?”祖师神思内敛,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的思绪,都随着天地异象的逐渐消退,而渐渐隐没在心头。只是这一点念头,却不知不觉扎了根系。

…………

天地异象逐渐散去,青峰剑器泠冽生威!

“机缘到了,机缘到了!”

荀少彧眸光开阖间,一丝丝锋芒泄露。

荀少彧五指伸开,一面石镜蓦然踏破虚空,落于他的手中。石镜镜面丝丝裂缝交织,演化道文宝篆,龙章凤录蜉蝣,朦胧中若有天音低唱。

自从主世界本尊肉身成圣,这一面石镜就再度落入仙道世界的太极化身手中。

荀少彧对于此方仙道世界,是投入了极大心力的,自然不会轻易舍弃。能有机会染指青敕世界,又是多大的机缘造化。

如今的石镜经历了渊水一战的洗礼,几乎就是半口神兵,虽然最后一步的晋升,可能难之又难。但如今就有一桩千载万载不遇的大机会摆在眼前,能让这一面石镜真正迈入神兵级数。

“世界本源在躁动,惊天地泣鬼神,几尊天仙大道人物的目光,也都被天地间的变动给牵制住了。正是吾掠夺世界本源,以天地之根作为精粹,将石镜修复到第六品。”

荀少彧面带漠然,并无一丝即将迈入证就神仙道业的惊喜,只有着一股顺理成章的平静淡然。

“一口神兵级数的宝物,应该能让【未来道身】的战力,真正能踏入天人之域了吧!”

能有一尊天人级数的战力作为底牌,让荀少彧的底气更甚三分。

此时石镜镜身一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的裂缝,如今已然修复了三千六百之数,是宝兵级数所能达到的极致。

“再往上的神兵级数,就非是宝兵三千六百之数能及。至少要恢复裂痕七千二百之数,才能演化元灵真性,满足晋升通灵神兵的最低要求。”

诸般念头自荀少彧心头掠过,抬手断然将石镜扔入虚空。让这一方石镜顺着虚空裂开的一丝本源气息,落入茫茫世界本源中。追溯着一丝本源气息,石镜绽放恐怖的力量。

轰——

镜面上的那一尊【未来道身】,豁然睁开双目,似有雷霆一闪即逝,模模糊糊的面庞上,带着超乎世间之上的淡薄。

轰——

无边无际的世界本源,似乎受到惊动一般,源海上波澜顿生,一重重巨浪高高掀起,在落下的那一刻,含着世界破灭生坏的极致力量。

一方石镜屹立源海之上,吞吐着汹涌湍急的无边源海。

第二八六章天仙聚会

这一方石镜吞吐源海,每一个吞吐涌动,都让源海波澜更甚。

源海巨浪激荡,世界本源在竭力的抗拒着石镜的吞吐,只是石镜在【未来道身】的执掌下,任凭几重巨浪高起高落,都难以动摇石镜的掠夺。

只见石镜的每一次吞吐,都引得源海的剧烈反抗,一次次潮汐拍打着镜身。只是石镜本身的材质,远远超乎寻常的神兵。因而任由潮汐锤打镜面,也无法在镜面留下一丝半缕的痕迹。

镜身之中,那一尊【未来道身】漠然冰冷的目光,一如天地大道般无情无性,高高俯瞰着源海的涨落沉浮。

“果然,这是天赐的大机会,若是没有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异象,作为吾的掩护。只怕石境一入源海,就会被几尊与道相合的天仙至尊发现。”荀少彧寄托石镜中的一丝精神念头,望着眼前源海的沸腾,由衷的感叹着。

“以天人近乎莫测高深的法力神通,一旦被他们发现,也就几乎确定了吾的结局。”

“如今几大天仙分神他顾,正是吾以石境为骸,掠夺世界本源的大好时机!”

荀少彧心头乍然掠过这一丝念头,目光沉寂的祂,看向茫茫的源海尽头。

在源海最深之处,有六尊盘坐着的伟岸身影,千万载不动,在茫茫源海中显得极为明显。六尊伟岸身影姿态各异,演化着各家道法经意,其中最为玄妙莫测的一尊身影,赫然就是仙道第一天仙,那一尊小有清虚天王君祖师。

石镜固然不断劫掠着源海中的世界本源,每一次吞吐都是难以计数的天地精粹,被石境一并鲸吞化为石镜的养料。但有着那六尊伟岸身影盘坐天地,镇压着七成的世界源海,源海的潮汐看似涨落频繁,也只得撬动些许世界本源的边角,这已是荀少彧所能做到的极致。

六尊天仙大道镇压世界源海,寄托于虚空天道的根源烙印。只要六道烙印存于源海,就能让所有觊觎世界本源的修行人自食恶果,源力大潮之爆发下,能保存自身的都是屈指可数。

因此,荀少彧利用天地本源沸腾,扰乱了众天仙的视线感知,但也不敢用太过剧烈剧烈的手段,掠夺仙道世界的世界本源。

否则,若是出手太过剧烈,引得六尊天仙目光倾注,荀少彧就只能忍痛放下一切,遁出仙道世界的疆域,逃亡于虚空万界了。

就这一丝半点的撬动下,这一方石镜本身,仍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开始恢复着镜身,任意一次的吞吐淹没,都会有数十、上百道裂缝弥合。

【未来道身】身上弥漫的气机,似乎逐渐的低沉,镜身数千道碎痕的弥合,让这一尊【未来道身】隐约踏入天人之道,其强横莫测的气息牢牢束缚着四周。

“吞噬吧,尽可能的吞噬吧,一方青敕世界的本源,可不多见啊!”

朦朦胧胧中,【未来道身】发出一声长叹,沉浮于源海中的石镜,镜身上浮现的道文愈发繁复。

…………

仙道世界,

一方玄妙之境地,宫阁中道韵流转,仙株奇葩横生。

几尊至尊人物盘坐在蒲团上,身上散发的气机交织,演化成一朵朵金花玉叶垂落。

这一方玄妙境地,是超然于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奇妙所在。

由着六尊天仙大道中人合力开辟而成,沾染几尊天仙大道气息,非天仙中人不得其门而入。

先前声势浩大的异象,让几尊天仙中人豁然警醒,由王君祖师敲响聚仙宝钟,当世天仙至尊们一并赴会。

能引动天地异变的人物,就连天仙也不得有丝毫的小觑,都是从上古走过来的人物,焉能不知道那类人物的可怕。一旦让那类人得了时机,秉承天命气数在身,就是天仙也不得不退让三分。

天仙们已经镇压此世太久太久了,这一方天地的秩序规则,已然平衡了五、六千载之多。因此毋论佛、道、魔三家中的哪一家,都不期望再有一个跳出棋盘的棋子,脱离了他们这些至尊的掌握,扰乱了天地纷乱的大局。

王君祖师缓然开口,道:“诸位,天地突生成异象,看来此世又要多事了。”

“天地生异,必是有大孽出世,扰乱天地纲常秩序,亦可能为大贤大圣出世,得教化功德无量无边。”

这一位小有清虚祖师,作为仙道世界第一尊天仙,虽然世间的几尊天仙人物无有高下,却也是实至名归的众仙之首,说话的份量自是非同一般。

都是身历无数劫数的人物,惊天地、泣鬼神的异象,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们这些证道天仙之人如何会不清楚。

只是因为不清楚始作俑者的性情良善,他们才会更感棘手。

若非天机震动偏移之下,几尊天仙中人纵然法力神通浩瀚无边,都难以算出真正的方位。即使六位一起出手,也难以堪破天机,达到过去、未来尽在一念之中的地步。

否则,那引动天机变换者,早就落了众天仙的手掌中,成了一具提线木偶般,任由天仙们的想法摆布。

以此世天仙的全知之道,是寄托虚空本源得来的,只要屹身当世,就是一尊近乎全知的天仙祖师。然而虚空本源变动之下,一身的修为骤然削减,再也不复全知之态,与主世界的真正天人多有不如。

其他五尊天仙中人眼睑低垂,佛门二尊、魔门天子默然不语,道门三祖中的青童、紫虚二位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

青童君道:“贫道即刻下传法旨,敕令道门所属弟子门人,遍寻天下名山大川,不信寻不到此人的踪迹。”

紫虚君道:“不过,此世已非上古蒙昧之时,能有这等人物出世,着实是十分不易。此子若为良善之人,吾等不妨收入门下,让于那人半席也未尝不可。”

佛门须弥、菩提二尊默诵八百佛经法卷,魔门自在天子饶有兴致的听着道门三祖的决议。

道门三祖其势太盛,就是佛、魔二门三位祖师人物,也只能抱团取暖,勉强抵御着道门的咄咄逼人之势。甚至一度有佛魔一体,佛涨魔消,魔消佛涨之说。可能两方底、中、高层弟子门人间,关系多为是你死我活,但面对道门三祖时,这三位祖师人物向来是同为进退,一致对外的。

王君祖师环顾着置身事外的佛门二尊、魔门天子,道:“不知三位道友,对此番天地异变又有何看法?”

这一方仙道世界固然是道门一家独大,但佛、魔二家也是占据着不小的份额,王君祖师焉能让他们两家置身事外。

佛门二尊之一的菩提如来,面上泛着苦涩,轻吟一身佛号,道:“南无阿弥陀佛,天机朦胧一片,贫僧天眼通普观世人,却是看不见那一位的踪迹,只有宿命通有些朦胧感应,也看得不甚明了。”

大自在天子俊美妖异的面庞,玩味的笑意不加遮掩,道:“吾也让万千魔子魔孙,一起去找那个人了。不过,咱们在亿万众生中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等到咱们找到那个人的时候,可能已经让人家成了大气候。”

“道友,你的意思是?”

王君祖师听出了一丝言外之意,诧异的看了一眼大自在天子。

“王君老儿,咱们道、佛、魔三家联手,天上地下无所无能,无所不为之事!”

这一尊魔门天子仰头,幽幽道:“既然咱们占了这么大的优势,你们还在担心什么?”

“一个起运的弄潮儿而已,咱们谁曾经不是一个时代的骄子,只是久远的岁月埋葬了咱们的时代罢了。”

王君祖师闻言,沉吟了半响,道:“上古时代都只有寥寥的异象,在如今这个时代更是只有这一例,不可等闲视之啊!”

“这个人一定要找到,就是一时找不到,吾等也不要掉以轻心。天仙在此方世界可能无敌于世,但若是在茫茫虚空之中,吾等才初入大道的门槛。”

“找,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至于找出来以后,吾等如何处置于他,就是吾等需要考虑的了。”

六尊至尊人物达成共识,哪怕不知道这人的相貌,哪怕不知道这人的年龄,甚至都不知道这人的性别。但是,只要佛、道、魔三家庞然大物,一起打定了主意,任何人都休想逃过三家的耳目。

在三家达成共识时,王君祖师虽然门颔首微笑,却是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着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一种莫名的空虚感,在心头出现并迅速的扩散开来。

…………

世界源海之上,石镜沉浮于源力潮汐之上,镜面上已有七千二百之数的裂痕,悄然无息间弥合如新。

这一口神兵级数的石镜,仍在吞吐着大量的世界本源,丝丝缕缕的世界源力,温养着这一口第六品神兵。

镜身上那一尊【未来道身】,豁然止住吞吐世界本源的动作。无数的源气激流四散,祂的目光看向源海深处的六尊伟岸身影,少见的带着凝重意味。

第二八七章纯阳神仙

古树参天,流水潺潺,道韵渲染,奇花绽放!

荀少彧抚摸着剑台,一身气机内敛浑然,只是盘膝而坐,就有着一股直插云天的气势。

茫茫源海中的石镜,此时已然破开源海虚无,再度落入荀少彧的眉心祖窍中。这一口达到神兵级数的石镜,经过了世界本源的洗炼,【未来道身】朦朦胧胧的身影,都似乎有些趋于真实。一尊似天人非天人的气机,缠绕在【未来道身】身上,其上一团清光似水般,缓缓的流淌于镜面。

有着【未来道身】近乎天人一般修为的混淆天机,世界源海中六尊天仙烙印,只是微微震动了一下。随即就默然沉寂下去,丝毫不知世界本源已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流失了百分之二三的份额。

“一尊天人级数的【未来道身】,想必会成为很多人的‘惊喜’。”

在他眉目之间,尚有着些许淡漠,瞳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清光,如液体般徐徐的流动着。

力极、精血、元气三大神藏,荀少彧已然臻达大乘之境,精血元气聚散一团混元之态,洗去了先天、后天污垢,肉身达到至纯至真之境,具备生撕龙象之力,肉身宝体不坏之能。

肉身三大神藏大乘,炼就元神纯阳之境,性命兼备相合,让荀少彧的生命本质,在这一刻提升了何止数筹。

内外洗去一层污垢,肉身、神魂似乎从里到外,达到至精至纯的状态,荀少彧清冷的眸子,看着茫茫天穹。

心灵上的终极一跃,肉身上的超凡入圣,让荀少彧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这一状态是主世界无法感受到的,也是在寻常的赤敕、金敕世界,永远都难以企及的。

“神仙道业成矣,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一方仙道世界如此的精彩璀璨,吾必将成为其中的一笔浓墨重彩。”荀少彧初入神仙位业,肉身、神魂都达到此世顶尖,神思明慧历经洗练,看山非是山,见水非是水,本身已然达到了另一种高度。

而且,自身身处的高度不同,带来的视角变化,也是迥然不同的。荀少彧缓缓走下剑台,看着茫茫天地世界,似乎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中的五彩斑斓。

这与主世界的感官完全不同,主世界金刚不坏之体,是一种极端的坚固状态,任凭天地千劫万磨,也磨不去一丝一毫的本性真如。何况主世界天地规矩森严,荀少彧置身其中全是束缚感,也无法有着更多的体悟。

而仙道世界的纯阳元神,则又是另一种全新的感悟。与天地灵机交感相生,一丝丝灵机流动似水,天下万物万类,莫不是由灵机演化,本质就是灵机的一部分。

假若将这一方天地世界,比作一方浩瀚‘大池’,其中积蓄着的‘水’就是诸般灵机。生灵置身灵机之中,只会懵懵懂懂的在灵机中沉浮,随时都会舟沉人毁。而神仙道业达到的高度,就已是精通水性,可在灵机大海中肆意遨游,不虞一朝倾覆之祸。

一分力就能撬动百分灵机,神仙位业的强大已然可想而知。

所以说,毋论主世界的【超凡入圣】,还是仙道世界中的神仙位业,在任何一方天地世界,都是颇为难得的成就。

此谓交感天地,这一步的迈出,已是一道难住千万生灵的门槛。

嘣——

他五根手指几如弓弦一般,一寸寸指骨丝丝酥麻蔓延,只是手指轻微一弹,空气倏然的炸响,气浪滚动间生生打出一道声爆。

这一道声爆余波打在一座三丈岩石上,打出火星攒射,山岩炸裂开来,碎石沙砾崩飞无数。

“果然,性命兼备,灵肉合一,方是大道正途!”荀少彧看着眼前打出的余波,以及打碎成沙砾的岩石,心头惊叹不已。

毕竟,他刚才只是指尖微动,就跟寻常人舒展手指关节般,并未用了多少气力,全身十成的力道,能用上一二分还是往多说的。

但就是这般,所能迸发的力道都能击碎三丈山岩,若是全身力道一并爆发,想想就感觉可畏可怖。

“若是真用上全身力道,这一座烂柯山脉……能不能让吾踩塌了?”荀少彧抚着下颚,脚下轻轻踩着地面,暗自思量着。

这一尊化身本就是先天五太中的太极道炁降世,本质为阴阳清浊之道,如今又以肉身为阳、神魂为阴,一举达到阴阳清浊开辟之象。

因此,在荀少彧肉身、神魂刚柔并济之后,也将太极道炁中的潜力一并开拓出来,让他立身于神仙位业中,都是一尊极强的人物。

肉身质量无限趋于神铁真金,纯阳元神在磅礴气血的温养下,也愈发的坚韧不损。

“师兄,”

黄鹤童子手中捧着一柄白玉萧,踩着三色云霞,缓缓踏空而来,道:“恭喜师兄大道天成,得不死神仙道业,当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荀少彧声音醇和,神仙气度自生,道:“黄鹤师弟……不知师尊有何教诲?”

黄鹤童子回道:“师兄今时得证大成就,师尊倍感欣慰,广邀道友门人,四方仙真道人,落座于金光洞中,共贺师兄成道之喜。”

荀少彧证道自然不是一蹴而就,只是证道这一过程,就耗费了十数日之功。

因此在这一段时日内,烂柯祖师广邀道友,发请柬文书百余份,向各方洞天福地通告。

一尊神仙的成道,对于任何的道脉而言,自是非同一般的大喜。而且,不但是荀少彧一人之喜,也是王质祖师、烂柯福地之喜,三方皆有所受益。

有着一尊道门神仙证道,天下人无不瞩目三分。这既是一种对天下同道中人的威慑,也是对于自身大道正法的重要宣扬。

“既然如此,却是不可让师尊久等,免得失了礼数,吾等这就动身,前往金光洞吧!”

说罢,荀少彧心念一动,青峰剑器化为流光落入纯阳元神中。

这一口剑器,与荀少彧相处五十载春秋,气机交感之下,心意相通相合。日后只需以水磨功夫,用元神纯阳气息温养这一口剑器,就能水到渠成的其锤炼为一口神仙宝器,成为荀少彧防身护道之器。

…………

金光洞中,清香幽幽淡雅!

莲花池中朵朵宝莲盛开,莲叶花瓣舞动四方。

祖师王质面带喜意,五十大功演化一轮似虚似幻的大道宝光,让这一尊罗天之数的道行更上一层筹。

所谓罗天之数,天地一千五百载为一劫数,只有横渡一劫,则为罗天神仙。已是世间绝巅,再往上的天仙道业与道合真,非是芸芸众生所能窥视。

“果然是五十大功之数,贫道没看错这个徒儿啊!”

祖师笑意盈盈,满胸洋溢着的喜意,似乎渲染的这一方道场洞府,都流露出春意盎然的色彩。

冥冥之中汇聚的宝光,就是天地对于祖师贡献的关注。

要知道,不是任意一尊神仙,都有五十大功之数的。教化一般的修行人证道,只会有天罡三十六之数大功。唯有那些潜力非凡、根骨超卓、气运加身的天之骄子们,成长性远远超乎寻常的修行人,才有着五十大衍之数的大功。

因为作为罗天神仙中的末晋之人,不比其他古老罗天横度数十劫数,更不比一般的顶尖罗天,有着至少十数劫数岁月的沉淀。

所谓的烂柯山道脉,只是这一劫数开辟的福地,而王质祖师也只是度了五六次劫数而已。在这数千载岁月中,祖师教化的地仙不过百人,神仙更是从未有过。

只是教化了荀少彧一人,其中的所得就比得上祖师数千载的积累。

在教化大功入身,明心见性之下,祖师的修为道行悄然间,向上迈出了一个台阶,让祖师的心境玄妙,也抑制不住自身的喜意。

“地肺山的三茅真君,是一定要邀请的,还有盖竹山的施真人,仙磕山的张真人,青屿山的刘真人,丹霞山的蔡真人……这些上仙不是大有来历之人,就是道行功果极高之辈,都是不能怠慢了的。”

祖师心中勾划着请柬名单,三十六洞天自恃太高,除了几家关系较好的洞天仙人,就是发了请柬也只是自取其辱。

除了三十六洞天以外,七十二福地就没多少讲究了,那些福地的仙家们,与烂柯祖师多有往来,甚至有着二十四处福地的上仙,被世人称为上八洞神仙、中八洞神仙、下八洞神仙,以示二十四家同气连枝。

“或许,也能借着这一场道会,几家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天地大变,所造成的深远影响。”烂柯祖师如斯想着,只是心头不知为何,隐隐预约有一丝不安。

荀少彧证道的时机,着实是太巧合了,正是天地异象,鬼哭神嚎之际。纵然烂柯祖师不认为自家弟子,会与天地异象有何牵扯。

但是,任何事就怕一个联想。在如此巧合的时间下,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会让人放在聚光灯下,仔仔细细的观察一遍又一遍。

“只期望,这是吾想多了吧!”

第二八八章余波未了

地肺山,亦称终南,为上清宗坛,昔载第八洞天,今时的第一福地!

作为天下第一福地,山上奇景仙境极多,有着九峰、十九泉、二十六洞、二十八池之胜景。

此间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四时如春,奇山怪石林立其中,大小溶洞曲径深幽,仙泉宝池星罗密布,溪流潺潺幽幽水涧,苍松翠柏满山,绿竹枝叶繁茂。

其山多仙流出没,不时可见修行之人,自山中云端往来,或有雷法闪烁,或有符光升落,或有天音盘恒。

地肺山中一处险峻金顶上,盘坐着一尊道人,身上披着朦胧金华,金华化作的光晕,弥漫在周身三丈之间。

这一尊道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秀不见苍老,徐徐吞吐天地间游弋着的紫气,在其一吞一吐间,面上渲染出一丝丝紫意,俨然一副宝相庄严之态。

咻!!

一声急促的鸣响,惊醒了陷入定境的道人,一道清光破开虚空冲着道人而来。

“天仙敕令……”

在道人睁开双目的一刹那,流动着的神光自眼中溢散,待到看着清光时脸色骤然一变。

“咦……”

这一尊道人急忙伸开手掌,将清光所化宝诰收入掌心中,其中散发的道力悄然散去,一道讯息涌入道人的心神中,让道人哑然一笑。

“不过,竟然是青色位格的包诰,看来那几位还真是重视啊!”看着手上的青色宝诰,道人幽幽一叹,掌心的玉诰余温犹存,丝丝热气窜动与手掌。

能让堂堂三茅真君中的中茅真君,都如此郑重对待的玉诰,除了他大兄上茅真君茅盈,也就只有那几位高高在上的至尊们了。

毕竟,天下间的洞天福地,少有与那几位天仙毫无干系的,而他们三茅真君也无有例外。

“早就知道,对于那个引起惊天地、泣鬼神异象之人,那几个老家伙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没想到,会下如此大的手笔,让天下道脉一同寻找。”茅固观看着玉诰中的信息,心思不住的转动着,嘴角冷笑泠冽。

茅固对那几个至尊甚为不满,哪怕他自身就是师从天仙,也无法消除久积胸中的一口郁气。

曾经的金坛华阳天,如今已经跌落十大洞天排序,成了如今的第一福地。其原由就是几方洞天的明争暗斗,以及天仙祖师的博弈,致使最后金坛华阳天大败亏输,只能将诺大的洞天拱手相让。

虽然以往的遗泽并未全部都消耗殆尽,还有着几分洞天之时留下的底蕴法脉,继续成为第一福地,而且尤以福地之份,力压许多洞天之数。

但是,亲眼目睹金坛华阳天的骤然衰落,以及上茅真君茅盈身受重创,元神纯阳道基有损,乃至于青霞景华天的异军突起,都让这一位中茅真君茅固极为的愤忿。

天仙至尊视天地为棋盘,中获胜芸芸为子为棋,以各方洞天福地为角力。当初的金坛华阳洞天,就是因为天仙布下的一子,致使最后的元气大损,甚至在十大洞天中除名。这让把金坛华阳天视若一生心血的茅固,如何不对此耿耿于怀,十数劫的努力旦夕尽丧。

若非天仙不可力敌,贸然出手只是自取其辱,哪怕顶着与那一位天仙有着师徒的名分,茅固也一定要撕破面皮,讨个是非公道。

固然天下洞天福地,都是系出道门三祖,皆为三位祖师历劫时留下的道统传承。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着纷争,三十六洞天都是三位祖师所留,也都是天仙大道正宗。彼此间的关系,经过几千上万载的纠缠,早已难分个中的干系,有的洞天互为亲善,有的则彼此敌视。

“哎……天地异象,贫道喜不知何喜,忧又有何忧?”

茅固轻抚着天仙玉诰,道:“在亿万众生中找寻一人,就让贫道亲自看看,那人到底有什么惊天地的本事,让天地为之惊动,鬼神为之哭嚎。”

在看到天仙玉诰时,茅固就知道了几位天仙的决心,更知道结果早已注定。

纵然这一惊天地、泣鬼神的异象,能将天机搅乱,让几位天仙暂且掐算不得。只是以天仙全知之能,却不会被永远的蒙蔽,他们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理清天机而已。

等待这一场风波平息,天机恢复正常时,任何一尊天仙都能在瞬息间,找到那个引起异象之人。

只是天机无常,就连几尊天仙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可能几月光景,也可能是几年光景。

…………

大茅峰,九霄万福宫!

作为地肺山三宫五观之首,九宵万福宫为上茅真君修行之地,亦是一方上乘仙境。

其中道观林立,大小殿宇上千,一座座楼阁绵延,假山盆景堆砌,斧凿刀削塑就,丝丝仙机盎然。

“大兄,这是师尊传下的法旨,让吾等依法旨而行。”

万福宫中,茅固恭恭敬敬的,将手上的玉诰呈给一尊青年道人。

这一尊青年道人气度斐然,浑身充斥着盎然道意,只是行为举止间莫不带着一股让人难言的凌厉,让万福宫中的群仙不由俯首低眉。

“师尊么,看来师尊对那人还是很重视的。”上茅真君茅盈感受着玉诰上的信息,眉宇中掠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修行中人的实际年纪,往往与外表相貌差距极大,上茅真君青年得道,因此就是一副青年模样,而作为上茅真君的弟弟,中茅真君茅固、下茅真君茅衷都是垂垂老矣之相。

“是啊,天下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只是为了搜寻一个人,这样的玉诰,还从未有过的。”茅衷白眉微垂,一张冷硬的面庞,已然可以想象到此人的严苛。

茅盈轻声道:“天机发生如此重大的变化,天仙祖师们作为与天相合之人,自然是感受最深,或许还有什么贫道不知道的隐秘?”

“天仙的思维,天仙的想法,与吾等岂能相同?”

茅固沉声问道:“那么,大兄的意思是?”

茅盈意兴阑珊,道:“吾虽然对那个人很感兴趣,但这个人不是吾等可以染指的。”

“尔等可以吩咐弟子门人,尽心尽力的去搜寻,尽可能的去找这几日生有异相之人,吾想还是会有收获的。”

茅固、茅衷二人颔首道:“嗯……理当如此……”

哪怕心中有着隔阂,但天仙至尊的威慑力,让三茅真君不敢有着妄念。

所谓雷霆雨露俱为天恩,天仙恍若天道化身,所作所为皆是天数使然,三茅真君就是心中所有隔阂,也不能直接了当的表现出来。

不多时间,一声鹤鸣自万福宫外突兀的响起,惊动了万福宫中众仙。

茅衷抬头看向宫外,诧然道:“哪里有来的鹤儿,竟敢惊扰万福宫,难道不知家法森严?”

这一座地肺山,可是道家第一福地,更是鼎鼎有名的仙境,非寻常生灵可以出入。

而能在地肺山上生养的虫兽之属,至少也是开了灵慧,有了些许修行的灵鸟灵兽。

这些灵鸟灵兽之属,几乎都有着不逊色于人族的智慧,修为高深之辈都能化形为人,轻易的岂敢违犯万福宫的规矩。

“烂柯山金光洞,王质真人座下黄鹤童子,奉真人法旨,前来奉上请柬一封。”

这一头黄鹤展翅高飞,在万福宫周边盘恒着,舒展双翅之时,轻微的鹤鸣声回荡开来。

茅盈蹙眉看着二位兄弟,微微摇头,道;“王质的请柬?”

一道金黄神光自宫外遁入,化为一封礼笺落入茅盈的手中,让他一把接住。黄鹤轻轻啼鸣三声,化作流光遁入云霞之中。

茅盈不紧不慢的翻看着礼笺,面色恍然道:“呀……怪不得烂柯山要广发请柬,真是难得的盛事,王质道友的嫡传弟子清风直入神仙道业,这可是年轻一代中第一位神仙中人。”

“谁?”

茅固豁然一惊,道:“王质那个家伙,竟然教化了一尊神仙?”

仙道世界的神仙中人,绝对是道门真正的高层人物了,就是在第一大洞天小有清虚天,一尊神仙的份量也是不轻的。

若是将这一方仙道世界,神仙数量保守估计一下,绝对不超过三百之数。而怯这当中还包括着魔、佛两家的高人,否则只是道门一家,就连一百五十之数都未必能有。

三百之数看似不少,一旦分摊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上,除了福地洞天级数的道统,其他诸如道脉一类的传承,甚至都未必能有神仙坐镇。

“年轻一辈的神仙?清风道人吗?”

茅盈摇头叹息,一千五百载劫数是悬在每一尊神仙头上的铡刀,劫数一到天下神仙尽在劫中。如此一尊年轻的神仙人物,缺少必要积累的情况下,在劫数中能够挣扎的余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是真真正正的惊才绝艳,有资格称为天仙种子的人物,才能在劫数中打出来。

“不过这个老家伙,到时好大的福分,竟能教化一位神仙出来,怕是那一方教化大功,就足以让他的修为道行,再上去几个台阶了。”

“清风道人……潜龙榜首……还有天地异象……”若有若无的,茅盈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在想着什么。

第二八九章众仙法驾

烂柯山,一线天!

诸峰巍峨,苍松秀劲,山巅险峻。上一石梁悬空而架,仿佛一依山凿就之石桥,亦如半天之虹霞,其景其象蔚为壮观。

几位童子分立石梁之上,一尊地仙道人着青袍道衫,配着一口七星伏魔法剑,神容淡泊宁静。

不多时,一道金黄神光落入石梁,黄鹤童子脚踏三色烟霞,徐徐落在石梁之上。

黄鹤童子拱手一拜,道:“见过大师兄。”

地仙道人神采熠熠,道:“黄鹤儿,那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三千道脉的请柬,可是都发出去了?”

黄鹤童子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百零八之数的仙脉,三千之数的道脉,尽数呈上金帖,无一缺漏之处。”

“嗯……”

地仙道人颔首点头,道:“黄鹤儿既已归来,师尊正于金光洞中等着黄鹤儿缴旨,毋让师尊久等。”

黄鹤童子道:“自当如此!”

“清风师弟证道,烂柯山理当自开一脉,世间再有一方神仙道脉,这不但是吾烂柯山一脉之喜,也是整个道门之喜。”

地仙道人抚掌长叹,眸子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身为烂柯山大师兄,自身只是一地仙业位,上千年的苦修打磨。道行道业距着神仙之道,只有一线咫尺之间。

然而,就是这一线之隔,在他面前几如一道天渊,让人绝望苦顿,生生困了他六百年不得寸进。

任由他每日吞吐日精月华,辛辛苦苦打磨元神元气,也只是磨砺一点元神精粹,而不得大道长生。

这一神仙道业之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现今看着清风道人不足百岁,一朝证道神仙道业,若说这位地仙道人并无多少复杂心思,却是绝无可能的。

对于清风道人的后来居上,地仙道人心中的感受冷暖自知,但一丝不可否认的嫉妒,确实是真真切切的。

“哎……神仙道业,难!难!难!”

地仙道人对此深有感触,千年苦修不及旁人的一息顿悟,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地仙道人而言,却有一莫名的触动。

“不过,小师弟能证道神仙,整个烂柯山都是与有荣焉,让世人皆知烂柯山也是一方道门正宗,不敢再有轻视之念。”地仙道人轻轻一叹,自身一丝丝似喜似悲的心思,又有几人能知。

…………

金光洞,

金华千缕,祥云百瑞,宝莲清香,莲瓣舞动。

烂柯祖师顶上三花显化,胸口五气似气浪翻滚,一口开山玉斧自云光中沉浮不定,仿若翡翠白玉雕琢的玉斧,若有若无间间自有天音回响。

这一口玉斧是祖师性命依托的神仙宝器,所谓观棋烂柯的典故,也有玉斧的一丝踪迹。

荀少彧神色自若,静静听着烂柯祖师大道之音,三花五气自元神演化,心神在道音中极为触动。

这是烂柯祖师传授神仙之道的修行经意,不经意间元神运炼,演化出来的天地异象。

荀少彧初入神仙道业,在众多神仙中只是一末流,对于神仙级数的道术、剑术、斗法,都是不甚了解。

纵然荀少彧一手剑气雷音的剑术,在神仙道业中都是极强的一门杀法,但是杀生戾气过重,先杀己再杀人的剑术,不为正宗修行人所求,更不为多数修行人所取。

因此,烂柯祖师才不惜耗费心力,与荀少彧在金光洞中传道授业,以期让荀少彧适应神仙级数中的种种玄妙精微之道。

这一尊烂柯祖师在罗天之数中虽非顶尖,却也是称尊称祖的仙家,非是寻常神仙中人可比。能得到烂柯祖师的指点,对于一般神仙已是一桩难以言喻的机遇了。

荀少彧整个人沉浸于冥冥状态,心念迸发无数的灵光,每一点灵光的碰撞,都是难得的一种体验。

所谓的罗天神仙与寻常神仙之间,并无多少本质上的差距,神仙三花五气,罗天神仙也有三花五气。只是罗天之数横渡劫数,经历一千五百载劫数袭炼,一身的精气神,会得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就是这一丝变化,让罗天神仙每度过一次劫数,其道法神通都会愈发圆融无二,最后逐步拉开与寻常神仙间的差距。

这一位烂柯祖师经历了七次劫数的洗炼,其间转劫了十数次,道行之高远精妙,对于神仙法力的理解把握,都非荀少彧一位初入神仙之人所能相比。

“此谓神仙大道,此世绝顶之境,虚空造化,生灵无碍!”道音逐渐消散,烂柯祖师突兀的一挥衣袖,卷起一重重香风。其中缕缕祥云混杂五色瑞彩汇聚,赫然化为一头五色鹂鸟,扑扇着一对儿稚嫩的翅膀,飞出金光洞中渐渐远去。

祖师指着洞外,开口道:“此为神仙造化,以天地如汪洋,灵机似水源,世间万物莫不由灵机所成,一呼一吸是为灵机,鸟兽鱼虫是为灵机,行走卧立亦为灵机,甚至你自身也是灵机的一部分。”

“你若明白天人交感,无有二心的道理,神仙道业一片坦途,唯有积累三千大功,一举证就天仙之道。”

“师尊教诲,弟子谨记于心。”荀少彧想着那一只灵机演化的灵鸟,心中暗自惊叹。

这一只灵鸟以荀少彧的肉眼观之,几乎就是一真正的生灵,无论展翅神态一动一静,都与真实的生灵别无二致。但这一只灵鸟又是在荀少彧眼前,由烂柯祖师以法力捏塑的,是运用灵机变化而成。

只此一点运用,足以让荀少彧极为惊艳了。

“这一方世界的神仙中人,论及战力上可能不及武圣人、大地游仙一般强横。但每一个修行体系,既然能踏入天人之域,必然都是经历上万载的发展,总会有一些精妙玄微之处,是其他的修行体系不及的。只以这造化生灵的手段而论,就着实非同一般,几有一丝法有元灵之上,法有真形的意思。”

主世界中的荀少彧,固然一心专注于武道,但是一法通明万法,对于修行炼神炼气的法门,并非是全无涉猎,道书道卷上也都有一些记载,自是知道法有真形的难度。

那是踏入天人之道的大修行人,方能臻达的一重精微玄妙之境!

“若非吾本尊修行武道,并非真正的炼气之士,只是先一步体验法有真形的奥妙,就不枉来此走一遭了。”

能提前感悟天人之道的奥妙,在任何一位修行人看来,都是难以企及的大机缘。

“师尊,黄鹤儿来此缴旨。”

这时,黄鹤童子踏着三色云霞,走入金光洞内,躬身行礼。

…………

时光匆匆,几日光景,眨眼而逝。

一线天,石梁悬架上,七、八位道人静静矗立,等待着各方仙人的法驾。

以烂柯祖师罗天之数的道行,所发出的请柬之人,最少也是一位神仙中人。三十六洞天中一脉相承的数家,以及七十二福地的多数,都必然要参与这一盛会。

一尊道门神仙中人的出世,无论如何也该是盛事了,已能改变几方道脉的格局。而且烂柯祖师为人为善,少有争执不下的时候。

因此,只要烂柯祖师请柬所至,少有神仙会不给这一份薄面的。

地仙道人掐算了一下时辰,低语道:“时辰快到了,也该有仙家入一线天,直上金光洞了。”

毕竟,按着请柬的时间,若是有仙家直接动身启程,现在也差不多来了几位了。

黄鹤童而的腾云驾雾之术固然了得,顶尖的地仙人物都未必有黄鹤童儿的速度,但神仙中人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

只是这些神仙中人都是道门高层人物,出行往来都是需要车架随行,往往都是金童玉女数十、上百,以供他们这些仙人们驱使,拖慢了自个的行程罢了。

“大师兄,您看那一团五色云光,不知是哪一位上仙法驾?”

这时,一道人拉了拉地仙道人的臂弯,指着天边一道淡淡云光,兀自惊叹着。

“哦……”地仙道人神色一震,抬眼定定望去,只见祥瑞气象流转,五色气息分化间,滚滚气象震得他一颗道心微颤。

这就是神仙气象,与地仙简直就是一道鸿沟之差。

地仙道人刚要迈步上前,却又犹豫了一下,嘱咐着几个师弟,道:“盖竹山施真人到了,尔等速速与贫道接迎,莫要在上仙当面失了礼数方寸。丢了烂柯山的脸面,让师尊震怒下来,可是饶不得尔等的。”

“是,师兄,”几个弟子垂头应是,跟在地仙道人的身后,等着这一位仙家的到来。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大笑声,自天穹之上落下,只见一尊中年粗旷道人骑着一头五色仙鹿,一身的粗布麻衣,神采行为大为的豪气。

只见,这一位中年道人胯下的五色仙鹿,鹿蹄轻轻踩塌云气,升腾而起的云光,在仙鹿周身环绕。

几个道人纷纷俯首,道:“弟子,见过师伯。”

施真人与烂柯祖师私交极好,因此二人的弟子门人,都以师叔师伯以做称谓。

盖竹山施真人抚须道:“嗯,清泉……你们烂柯山有神仙出世,看来是有大兴之兆了!”

清泉道人淡淡道:“弟子愚钝,一心苦修八百载,也是无缘神仙位业,若非师弟天纵之资,已然让师尊蒙羞于世。”

施真人哈哈一笑,道:“早有早的好处,晚有晚的妙处,大器晚成没什么不好的。”

“师伯,您先请!”清泉道人淡然一笑,轻声道:“请入金光洞,与吾家师尊坐而论道。”

施真人一扶道冠,道:“善,大善!”

自这位盖竹山施真人之后,先后又有仙磕山的张真人,青屿山的刘真人,丹霞山的蔡真人等二十三位仙真,一一踏上一线天。

一时间,整个一线天都是仙音环绕,各位神仙降临的异象久久不散。

清泉道人领着一班师弟,一一接引入福地之中。

这些上仙人物,一个个法驾惊人,或以蛟龙凶兽,或以仙珍宝兽,或以鸾驾宝台,或以法器殿宇,每位一都是气机冲霄汉。

这些世俗难得一见的神仙中人,一一纷至沓来,气机升落间,让一座一线天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数十、上百位神仙驾临,只是道韵沾染之下,就能让这一方悬空石梁成为一处宝地。

“青霞景华洞天,苏真人法驾!”

只见一尊青衣道人面色红润,身旁金童玉女百五之数,每一金童都执金锤,每一玉女执着玉灯,气度排场大的惊人,乘着金云祥瑞之气而来。

这一位洞天仙家一来,当即惊动了山上的其他仙家人物,众多神仙人物纷纷向苏真人见礼。

“苏真人玉趾驾临烂柯山,贫道有失远迎,尚请见谅。”几位真人向着苏真人行礼,对这一位着实是有几分忌惮。

三十六洞天的门面,就是要比七十二福地强不知多少,更何况还是十大洞天之一,更让他们不敢怠慢了。

“王师兄与吾青霞景华天干系非浅,王师兄开辟的烂柯山福地有此气运,吾青霞景华天如何能不来庆祝?”

苏真人浅浅一笑,道:“不过,诸位既然齐至,不妨携手同去金光洞,与王师兄论道畅谈一番?”

“苏道兄言之有理,吾等携手畅游大道,也是一番佳话矣!”

苏真人颔首点头,正要与众仙家一并去寻王质祖师,几十位神仙中人的论道,触类旁通之下,或许也能有所收获。

“地肺山……中茅真君茅固,法驾降临!”

一烂柯山门人的高升宣告,让苏真人面上的笑意,陡然变得有些奇怪。

苏真人冷笑的看着这个冤家对头,呢喃自语:“地肺山茅固?”

“青霞洞的苏青云?”

茅固落下云端,也将目光投向苏真人所在,眸光清冷一片。

二人所在的道统互为敌视,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争斗不知几许,对于彼此修行法门衍生的气机,自是格外的敏感。

哪怕相距着极远,二人心头的积攒敌意,亦不会消退半分。

第二九十章仙道是非

嗡!

两位罗天之数气机几如雷霆,自虚空中碰撞的一刹那,爆发出一点白昼之色。

这是两大顶尖仙人,道与法的较量。看似只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个中的森森杀机一言难以尽述。

这一点白光迸发的刺骨森然,让一线天上的众仙骇然色变。

这二位身份地位极高,一方是青霞景华天上真,一方是第一福地真君,两方都是道门有数的大势力。一旦真的让两方大打出手,不但青霞景华天、地肺山丢了面皮,就连作为地主的烂柯山也颜面无存。

“二位师伯,还请暂息雷霆之怒。”

正在两位仙真剑拔弩张,将要出手之时,清泉道人一步踏入二人气机碰撞交汇之处,面上带着刚毅之色,却是要舍命相抵。

固然清泉道人自知无法阻拦两位罗天之数,但他却敢用一条性命作为代价,为这一场争端做个收尾。

看着清泉道人突然挺身而出,刚烈非常之举,苏青云瞳孔倏然一缩,茅固亦不得不收敛自身气机。二人的神情各异,却都止住了彼此冲撞的沛然气机。

此时,他们二人若不收敛气机,以清泉道人一介地仙修为,在罗天之数的气机交锋之下,绝无幸免之理。

仙道中人的气机争锋,纵然伤不得肉身躯壳根本,却能直击道心精神,论及陷恶程度尤甚,一着不慎就是落得道心崩毁,仙途断绝的下场。

“哼……”

苏青云眸子中冷意流露,按着腰间玉带,道:“怎么,你这一小辈儿也要掺合进来,想试一试本座的道行?”

清泉道人躬身道:“两位师伯,这是烂柯山一线天,并非师伯的道场,还请诸位师伯自重,不要让弟子难做。弟子一条性命不重要,但吾烂柯山的颜面,却不能有一分损失。”

“哈哈哈……”

看着面容坚毅的清泉道人,茅固眸光流露一丝奇异的情绪,开怀大笑道:“好一个烂柯山,好一个王质,能有今时今日的气象,果然不是偶然之事。骨头如此的硬朗,在如今这个世道已经很少见了。”

“有着这份心气,想必神仙大道不远矣!”

茅固嘲讽的看了一眼苏青云,摇头道:“到底只是一新晋洞天,不知深浅高低,丢了洞天仙真该有的风度。”

苏青云眸光厉色一闪即逝,狠狠一甩袖袍,道:“咱们走着瞧,一个跌落洞天位格的破落户,也配在本座面前装腔作势?”

“真是不知死活!”

苏青云哼了一声,脚下云光浮现,却舍了百五金童玉女的仪仗,化为滚滚云光向着金光洞而去。

眼见两大罗天之数的争锋既然消弭,一线天上的群仙也乐得如此,各自将銮驾、坐骑舍下,一并向着金光洞而行。

茅固临走之际,撇了一眼清泉道人一眼,道:“好自为之吧!”

清泉道人收敛自身心绪,向着众多仙真远去的背影,高声道:“弟子清泉,恭送诸位师伯、师叔。”

众道人躬身,高呼:“弟子恭送诸位师伯师叔!

…………

金光洞内,光明大放!

此刻二人的论道,已是到了关键时刻,种种异象玄妙频声。

祖师王质盘坐法台,荀少彧端坐下首蒲团,两位神仙论道演法,演绎着各自的道法神通。

荀少彧自身积累浑厚,太易化身位列从一品位业,本尊修行武道金刚不坏,其他几尊化身都有着各自机缘,都是非同一般的强横人物,甚至就连妖、魔二道上都有着惊人的造诣。在神道、武道几条修行体系上,更是能称之为大能的人物。

因此,在高屋建瓴的境界之下,荀少彧对于仙道神仙位业的种种玄妙,也有了自身的感悟理解。

开始之时,还是烂柯祖师阔论高谈,讲得深入浅出,道法自然之妙。在二人渐入佳境之后,荀少彧已能开口直指个中关节,每每言之有物,让烂柯祖师有眼前一亮之感。

一时间,二人讲道论法互有往来,每逢着荀少彧有疑难之问,烂柯祖师也不似先前一般,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有时也会犹豫一番,再去开口解难释疑。

在这般情况下,不只是荀少彧一人受益,就连烂柯祖师这一位罗天神仙,都大感获益良多。仿佛与一尊修行了千载万载的神仙论道,二人的见识不相伯仲,在彼此的碰撞中照亮前路。

如此一来,二人各抒己见,智慧灵光碰撞火花。汲取着彼此智慧为养分,二人的道行亦在不知不觉间精进。

正所谓,一个好的对手固然难得,但好的良师益友更是难寻。

何况,二人的道法同出一源,其中所得更是难得。同为神仙位业的修行者,哪怕同一篇修行法门,在他们的手上也有了不同的变化,就是求同存异的不同变化,让二人都能看到了一角不一样的风景。

这几日以来,二人一度将群仙撇在了一边,全副身心投入论道当中。

蓦然,祖师王质睁开眸子,冷冷的眸光中,只有一片深沉似水的幽潭,波澜不惊风浪不起。但其内中蕴含的风浪,倘若一着爆发出来,就能摧毁眼前的一切。

“欺人太甚!”

这一位祖师的目光冷幽,注视着金光洞外,自元神精粹三花中,沉浮不定的开山玉斧似乎微微鸣响。

这一座烂柯山是王质的道场,几千年来全部浸染了他的气息,山中大小事物尽落心中。

因此,一线天上剑拔弩张的那一幕,自是落在了王质的眼中。

王质猛然脱离了冥冥之境,二人气机牵引之下,荀少彧也是心思牵动,愕然惊醒道:“师尊?”

“师尊,苏青云、茅固二人欺人太甚,竟敢在烂柯山上折辱大师兄,分明是自持势大难制,没将烂柯山一脉放在眼中。”荀少彧睁开双目,以神念掠过烂柯山方圆百里之地,对于烂柯山大小诸事了然于胸,一时心气不平,自蒲团上起身,道:“弟子这就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知道知道,神仙与神仙间也是有区别的。”

此时荀少彧初入神仙大道,或许在道行道也上不如这些前辈神仙多矣。

但道行的高深与否,只是衡量天地大道感悟的深浅。若是论起斗法争胜,道行高深者固然料敌先机,占据一定的上风。但真正凶悍的神仙人物,以天时、地利、人和为器量,照样能杀得溃逃千里。

而以他剑术、雷法上的造诣,早在人仙级数就能横击地仙,争狠斗胜难遇敌手。如今又踏入神仙大道,肉身三大神藏大乘,剑术、雷法在道行精进之下,更是一朝突飞猛进,五雷天心正法直接臻达圆满,剑道也臻达第三重剑气雷音之境,只凭武力几能与古神仙争锋,

祖师缓缓说道:“清风,毋需如此动怒,所谓远来是客,哪怕是恶客临门,也要保持心思澄净,不为个人喜憎左右。”

荀少彧蹙眉道:“师尊所言极是,是清风道心修养不够,让这些恶客乱了方寸。”

按理来说,青霞景华天与地肺山两方势力的争斗,以烂柯山现在的体量,是远远不够资格插手的。

荀少彧此时若是出手,纵然占着一个理字,却缺难免不会让群仙心生联想,认为烂柯山势力大涨之下,想要涉入两方大势力的争斗中,以此图谋大利。

这是祖师的顾及,以烂柯山一门二神仙,势力水涨船高之下,天下修行人目光纷纷聚焦于此,个中的利弊就需仔细权衡了。

荀少彧默默想着:“然而,这一场群仙之会的主角,本就是吾这个烂柯弟子啊!”

“惊天地泣鬼神的异象,必然是惊动了周天神仙,而吾在此时证道神仙位业,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天下修行人都是智慧通达之辈,能成仙道的更是翘楚中的翘楚,想要瞒过这些人的眼睛,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想必此时的祖师,心中已经有了疑虑,只是不能明说而已。”

如此想来,荀少彧心头一动:“既然众多仙家临门,吾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化被动为主动,打消他们的疑虑!”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虽然荀少彧借着机会,一举将石镜洗练入了神兵级数,省去了不知多少功夫。但是受到天地异象的影响,整个仙道世界风声鹤唳,一丝风吹草动都极为的显眼。何况一尊神仙的证道,本就能让人产生不少联想。一旦引起某一位天仙的注意,以荀少彧现今的修为,也就只得狼狈逃离这一界了。

于是,荀少彧就缺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一个七分真三分假的理由,一个在众仙见证下,足以搪塞过去的理由。

不多时,滚滚云光涌入金光洞中,一位位上仙真人踏着云波,盖竹山施真人是第一个踏入金光洞的仙真。

“哈哈哈……王质老儿,王质老儿,没想到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儿,小小年纪就是证道神仙,真是难得。”施真人这位上仙,还未进入金光洞,就放声大笑,声音震动金光洞岩壁。

“哎呀,施道兄远道而来,小弟未能远迎,是小弟的不是……”王质连忙起身相迎,与施真人把臂而入洞中,足下莲花自生,托着两位上仙落座。

荀少彧一旁侍立,躬身一礼,道:“见过施师伯,弟子清风有礼了。”

施真人温和一笑,眸中精芒跳动,道:“嗯……果然人中真龙,气象斐然不俗,难怪能在小丹元会上拔得头筹,潜龙榜上有姓名,或有大道之望啊!”

“哼……胡吹大气……”

一道金色云光落入金光洞中,苏青云抿嘴冷笑,自金光中走出。

“天仙大道何其高远,岂是他一介小辈儿所能奢想?”

这话一出口,施真人脸色依旧如常,而王质的神色蓦然一沉。

“苏道友,吾敬你远来是客,你在一线天的作为,贫道还未找你分说,你何又出口伤人?”

王质言辞激烈道:“贫道与青霞景华天大有渊源,本不想与你这独夫计较,只是你屡次冒犯,是欺吾烂柯山无人耶?”

因为罗天神仙转世历劫,每一世都各有险恶,所以都会在转劫前,将接引之人安排妥当。

所谓观棋烂柯的两位仙家,就是王质费尽心思安排的接引之人,也正是因为得了他们传下的青霞景华天三卷道书,欠下了青霞景华天的因果,王质才会待苏青云一再忍让。只是苏青云依仗十大洞天的威势,为人处事不计后果,却是让人不由生厌,也因此耗尽了王质最后一点耐心。

“你……本座不与你一般见识……”

苏青云面皮涨红,似乎气急了一般,几次试图动手,但心有顾忌之下,并没有真的翻脸。

不过,对于最好面子的苏青云而言,王质的一番话简直是让他颜面无存,当下就将王质乃至于烂柯山一脉给恨上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金光洞中已有数十仙真降下云光,看到了争执的一幕。

苏青云看着众仙降临,面皮臊得通红,怒而一甩衣袖,冷声道:“好你个烂柯山,王质……本座算是看透了你,有些小成就敢妄自尊大,岂不知天高地厚?”

“哼……本座就看着你烂柯山,能得势多长时日。”

苏青云说罢之后,也不顾众仙的面色各异,元神化为灵光裹挟着肉身躯壳,转瞬间出了金光洞。

荀少彧看着这一位神仙中人的愤然离席,嘴角不禁一动。

这个洞天仙真的性情,还真是少有的‘直率’,若是天下的修行人都是如此一幅‘直心肠’,仙道世界就真是唾手可得了。

可惜,似苏青云一般的修行人到底是少有,而且每一个身后都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并非是能轻易招惹的。

“看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间,也是面和心不和的。洞天凭着道门三祖亲传的福泽,行事过于霸道了些,压得七十二福地抬不起头来。”

“日久年深,就是泥人都能憋出三把火,何况修行之人就没有真的没脾性的。”

“都看着红尘是非多,殊不知仙道的是是非非也不少啊!

第二九一章茅山太阴

苏青云的甩手而去,让在场的群仙面面相觑,一时间着实有些冷场。

王质面色稍沉,眼睑低垂着,眸光看着苏青云的背影,难得浮现一抹厉色。

苏青云不留情面的作为,让王质心头大为不满。

毕竟,苏青云的一走了之,不只是拂了他的面子,让他颜面尽失,更将烂柯山置于何等境地。可谓一点都没顾及到两家的情分,把烂柯山道脉整个都视若草芥一般无足轻重。

这般的折辱,让王质心头不由火起,只是众仙都在看着,只能强自按耐下去。

一旁荀少彧上前,行礼道:“诸位师伯师叔,师尊与吾等候诸位多时了,还请入内就席。”

盖竹山施真人、仙磕山的张真人,青屿山的刘真人,丹霞山的蔡真人等仙真道人一愣,齐齐还礼道:“清风道友客气了,吾等同道何需如此多礼。”

地肺山中茅真君茅固抚须,哈哈一笑:“清风道友,既为神仙道业,都为同道中人,若是都像你这般客气,吾等又该何处安身?”

神仙位业已是屹立当世绝顶,不似地仙人物一般,少有抵达千载寿数的。

神仙中人寿数几千、上万载的,都是大有人在的。因此他们各自的关系错综复杂,可能隔了几代,乃至十几代辈分。若是按着这个辈分,那些后晋的神仙,凭空多出不少师叔祖、师伯祖。

因此,大凡证道了的神仙中人,除了嫡脉的师徒传承,一般都是以同道相交,互相平辈往来。

荀少彧轻声一笑,道:“既然如此,各位前辈仙家,吾等不如入内一叙,在做分说。”

“善!”

王质面带微笑,脚下浮现金色云光,金光洞中自有云光生成,落于众仙家脚下。几位仙家抬脚迈上云光,云光带着仙家们落座于金光洞中。

金光洞光明璀璨,一层层石阶上设石案蒲团,百余石案围绕金光洞陈列。一名名仙童立于石案旁,手中捧着琼浆玉露,缓然伺候在左右。

石案之上,朱果仙草、甘梨黄杏等仙果摆放整齐,一件件酒具静静放置果盘旁,仙气盎然浮动。

此世修行之人,吞吐天地灵机温养自身神魂,不通肉身法门的修行。因为神魂之道偏向清气,故而修行人多不食荤腥,畏其浊浑之气污染神魂,反而多以果脯果腹,以草木之气温养神魂清气。

“诸位请!”

王质爽朗一笑,直接坐在了主位,其他仙家都纷纷颔首点头,按着彼此亲近关系,三三两两的落座其间。

“道友盛情,吾等可就不客气了。”

一位仙真一甩拂尘,一片金云落在脚下,落座在主位之下。

这一回道会,王质虽然大发道帖,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无一缺漏,但三十六洞天中人少有人参与,反而七十二福地中人倒是来者众矣。

王质轻声道:“诸位道友,此是小徒儿成道之会,今日宴请众道友来,也是贫道的一番心意。众道友多时未聚,不妨借着这一机会,谈天说地论道演法。”

仙磕山张真人拂掌长叹,道:“王道友所言极是,吾等多时为聚,难得有着机会,不妨演道论法,也不失一大快事!”

王质端起酒杯,恍若美玉的琼浆,自酒杯中缓缓荡漾,道:“确实一大快事也!”

茅固浅浅一笑,若有深意的看来一眼荀少彧,道:“不过,王质道友真是好福气啊……能有一神仙门人,真是羡煞了吾等道人。”

“茅真君谬赞了,清风道寡德薄,不敢担此赞誉之言。”荀少彧端坐蒲团,目光乍然投向茅固,眸光闪过一抹莫名神采。

“只是,茅真君还缺吾烂柯山一个交代,不知这个交待何时给我?”

突然,荀少彧眸子一厉,面上带着盈盈笑意,手指轻轻点击着石案,丝丝震动敲得杯中琼浆微微摇晃。

这话一出口,金光中的群仙面容一滞,看向忽然咄咄逼人的荀少彧。

荀少彧虽然依旧面带笑意,但浑身上下流露出丝丝缕缕的锋芒,让几位道行高深的仙家,眸光顿然一凝。

祖师王质自顾自的饮酒,看向茅固的目光也稍冷了几分。

先前的一场闹剧,究根问底还是青霞景华天与地肺山的矛盾。只是烂柯山阻止了这一场矛盾的爆发,与青霞景华天反目成仇,但始作俑者依旧是地肺山这位中茅真君,却不能放而不管。

在座的仙家面色各异,看着荀少彧悍然向茅固发难,其中的意味让不少仙家浮想联翩。

金光洞中的气氛,陡然沉重了一些!

茅固眉头一皱,声音渐冷,道:“不知清风道友,想问贫道要个什么交代?贫道怎么不知道,还缺清风道友一个交代?”

荀少彧轻声一叹,道:“茅真君与苏真人的恩怨,却将吾烂柯山当作一口刀,你不觉得此事差些分寸了?”

“吾烂柯山可不是某人的一口刀,任何人都能驱使。”

荀少彧缓缓起身,青峰剑铮铮鸣响,剑音回响与洞中,恍若一曲美妙绝伦的音律仙音。

“剑意自生,自具自足,真是不简单呐!”几位仙真道人高座,看着渐起的剑意,神色间尽是动容。

茅固突然一笑,摇头叹息道:“王道友,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对于荀少彧这个新晋神仙,茅固并未将其放在心里,真正能让茅固忌惮的,还是王质这位罗天之数,堪为一脉祖师的人物。

王质淡淡道:“茅道友,你的所作所为,众位道友都是明眼之人,确实是过分了。”

“看在上茅真君茅盈的份上,贫道也不再多言,吾烂柯山只要一份交代,这个对你来说,可不算过分吧?”

“这一场道会,本是为了小徒证道之喜,吾烂柯山也无意卷入第八洞天与第一福地的风波中,但是因为道友的挑拨,却不得不卷了进来。”

“无端的树敌,贫道若不做出姿态,在坐的诸位仙友岂非要低看吾烂柯山一脉,天下人又当如何看吾烂柯山。”

茅固冷笑一声,道:“所以,道友是想让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来向贫道兴师问罪了?”

王质漠然说着:“不敢,贫道只是想让吾这小徒,向道友讨一个公平公道。”

施真人犹豫了一下,在一旁劝道:“王道友,你这徒儿大道初成,与茅固这等修行高深的神仙相比,还是要差些的,你看是不是……”

王质直接摇头,淡淡开口道:“清风徒儿,待到斗法之时,切记不用留手,中茅真君成道数千载,更是金坛华阳天道元宿,论及修行、斗法经验,你都不及这位的十之一二。倘若你手下留情,没有全力以赴,以中茅真君的道行,你绝无任何还手之力。”

这话让在座群仙哗然,这简直就是当面,指着茅固的鼻梁说他这些年的修行,还不及一个七八十年苦修之人获得的成就。

茅固受此大辱,面色一阵变换,道:“哼……狂妄自大,这等狂妄不知深浅的小儿辈,贫道几千年见过不知多少。只是贫道没想到,王质你身为一脉祖师,目光也是如此的见识短浅,枉自空耗了七个劫数的岁月,真是可笑可悲。”

“放肆!”

铮——

荀少彧缓然闭目,身畔剑音骤鸣,一口青峰剑自元神三花中迸射而出。

“吾师尊是否空耗了七个劫数,不妨让真君试一试,吾手中长剑可利。”

一丝丝剑气大鸣,在荀少彧开口之时,就将他身前那一张石案震成齑粉,几盘仙果纷纷枯萎凋零,化为尘土向着四周飞扬落下。

金光洞作为烂柯祖师道场,其中蕴含道家乾坤之妙,内中空间广大,百余座位在这一方道场中,只是占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周匝山岩峭壁耸然,绿荫掩映葱葱,俨然自成一方小福地。

因此荀少彧毫无顾忌的释放着,自身沛然难当的剑意气息。

“不自量力?自不量力?”

茅固幽幽的说着,两句话中的意思相近,但又不尽相同:“凭你有多少手段,又能如何?”

倏然,荀少彧一剑刺出,剑光迸发如寒光落九天,一丝丝剑芒自剑尖吞吐不定,而且恍然周边剑影盘恒。

这是将炼剑成丝、剑光分化两大绝顶剑术,浑然化为一招,剔去内中的糟粕,取得其中的精华,只是这一剑就可惊艳了在座的众仙家。

以荀少彧此刻出剑的角度、速度、力量而论,无不让人剃然心惊。

一如九天银河落凡尘,震的满座寂静无声,静然看着这一招骇人听闻的剑术。

“这是……”

在座的仙家们,就有不少剑术造诣高深的人物,自然能看出这一剑的凛然不凡。甚至以他们罗天之数的修为,也对这一剑叹为观止。

这是剑道应用上的差距,此世仙道剑术的修行,因为修行道路的关系,脱不开神魂的运用。只是肉身力量的匮乏,让剑术中少了运劲动劲的应用。

让剑术之道强则强以,却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如今荀少彧肉身炼就三大神藏,一身神力无匹,以他强横的肉身,诸般剑术的厉害,何止提升了数倍。就连剑光分化、炼剑成丝这两门绝顶剑术,都在强悍的肉身驱使下挥洒自如。

这是其他仙家无法做到,也不可能做到的。除非证得天仙大道,肉身经历天地本源洗礼,化为先天肉身躯壳,才能压过荀少彧此时的肉身强度。

这一剑光骤然如电光疾驰,在茅固的眼中只是一瞬,眉心的刺痛感让他心神绷紧,道心隐约有溃散之意。

他一出手就是绝杀招数,剑术凌厉的吓人,茅固心神震动,面色陡然苍白森然。

“太阴炼神法!”

茅固轻生呵斥,眉宇间一枚宝篆浮现,笔画够勒间,似有森森然然,冻结万物之气机。

只是,荀少彧这一剑全无退让,剑尖锋芒一抖,径直刺向茅固眉心那一枚宝篆之中。

所谓太阴炼神,取得天地至阴太阴之念,炼就与纯阳相反的纯阴之神,是一门惊世的道法。

但荀少彧剑中无阴阳,任他三阴、六阴、九阴,都不及荀少彧杀法绝顶精妙,只此一剑凭他变化三千,统统一剑杀个干净。

“好小子,贫道小看你了。”在太阴炼神法的作用下,茅固整个人恍若半死半生一般,踏入生与死的交界,面色明晦莫名难辨。

荀少彧这一剑的危机感,却愈发的炽烈,沉重的压力压得他苍白的面色,浮起一抹青色。

“吼!”

似乎有着野兽怒吼一般,茅固一抬僵硬的臂膀,生生护住了眉心要害,赫然是以纯粹的肉身硬抗下这一剑。

这是在寻常神仙斗法中,是绝不会出现的一幕。

此世的神仙中人不修肉身宝筏,肉身一旦损毁,除非用天材地宝否则难以恢复,否则只能转世投胎,让几十年的修行苦功一朝尽散,来修复这一具肉身。

而茅固却悍然用这等不可能的办法,挡住了荀少彧的绝杀之剑。

“嗯?”

青峰剑猛然一颤,在刺入茅固手臂三寸之时,就再也刺不动了,荀少彧骤然盯着茅固苍白不似人类的手臂,神色微微一动,似看出了端倪。

不愧是第一福地,底蕴就是深厚无比,竟然能将肉身达到如此坚固程度。这在天下修行道脉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类似罗浮洞天一般采用巧妙的法门,以神魂观想神魔法身,神魂置身于法身躯壳。以其强横法身躯壳的强悍,几乎可以比拟荀少彧开辟的力极神藏了。

“你的剑够锋利,可惜还毁不了贫道的宝器之体。”

茅固桀然一笑,竟然不退反进,不顾手臂上刺入的剑锋,浑身裹挟着一股冰寒法意压向荀少彧。

太阴炼神法的精髓,就是神魂融入肉壳之中,以神魂的精微之妙,将肉身躯壳为天材地宝,炼制成一件本命宝器。

如此一来,修行太阴炼神法的人看似与寻常人一般,实际上身躯如同宝器一般,融入了种种稀有灵材,已经失去了生灵血肉本质。

这是以肉身宝器,硬撼荀少彧的青峰杀剑。

元始诸天

第二九二章论道神藏

铮!

铮!

铮!

荀少彧嘴角不禁浮现冷笑,青峰剑器迸发剑音,施展炼剑成丝、剑光分化两大绝顶剑术,瞬息出剑千百次。

强悍无匹的肉身强度,力极神藏爆发的凶悍力量,让荀少彧手上的青峰剑器,一举爆发出骇人的杀机。

茅固太阴炼神法运转极致,神魂念头散化肉身中,几如神仙宝器一般的肉身躯壳,在剑器碰撞中迸发火星点点。

二人斗法都极为的凶悍,也都打出了真火,强悍的肉身体魄碰撞,力量肆无忌惮的宣泄着。浑然不似一般的仙家人物斗法,一幅仙风道骨不着红尘,轻描淡写就能移山填海的模样。

而二人磅礴的力量,近乎满溢在金光洞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荀少彧身上流淌出来的力量感。整个金光洞在二人的交手下,地基撼然而动,让众仙家不由面露惊色。

仙磕山张真人自席上,幽幽长叹:“早就听闻,茅山正宗的太阴炼神法,号称天下第一的以身证器法门,今日却是开了眼界啊!”

无论是茅固这个中茅真君,还是荀少彧这一后晋神仙,二人施展的斗法神通,都让在场群仙为之惊艳。

而这其中,尤其以荀少彧小辈儿神仙最为出彩,以他一介后辈之身,一身强横莫测的剑术,生生压下了茅固这位罗天神仙。

席上的王质,蓦然开口道:“清风徒儿,切勿久斗,扰了众仙性质,岂是吾烂柯山待客之道?”

众仙不禁哗然,此时王质的态度鲜明,已然说明了太多问题,能让他对这一位后晋神仙的信心,更让几位仙家蹙眉生疑,暗自疑惑荀少彧有何高明手段,能让王质如此的信心满满。

“弟子遵命!”

荀少彧悍然挥剑,一剑更比一剑的锋芒戾气更甚,剑光内敛的杀机之盛,几乎让茅固感觉堕入尸山血海一般。

茅固眸中寒光一闪,哼声道:“现在的小儿辈,仗着有一些本事,就不将前辈仙人放在眼中。殊不知这点本事,贫道挥手可破。”

话虽然说得强硬,但茅固心头惊讶远比任何人都要更甚,

这一门茅山太阴炼神法之下,茅固的肉身躯壳可谓是坚不可摧,以他近乎于神仙宝器的肉身强度,简直可以傲视群仙。自从练就这一门神通,茅固自付除了少数几尊罗天之数的上古神仙,已然是屹立诸仙之巅。

但是荀少彧这一位新晋神仙的横空出世,却让茅固整个人心头震动,强横无匹的斗法意识,直指要害性命的剑术杀招,每一步都是踏在方寸之间,让茅固无有转圜余地。

“太阴戮神刀!”茅固眸子中厉色一闪,五指并拢化为手刀,一股凌厉绝伦的刀气,自手刀浮现而出。

此时的茅固,以太阴炼神法锻造肉身宝器,在施展太阴戮神法的刹那,等若是以肉身宝器施展的这一式刀决。

倘若太阴炼神法为护身之法,太阴戮神法就是一门无上杀法!

因此,这一刻的茅固,整个人恍若一口出鞘的神刀,刀意横空斩段精气神三宝。

这一刀式的恐怖,让所有仙家都为之惊悚色变,这是能屠戮神仙的一刀,是就连天仙都不可小觑的一刀。

荀少彧剑锋一逆,镇住震动沸然的精气神,迎着这一口斩尽三宝的一刀,动容道:“茅山正宗,地肺第一,果然盛名之下无虚。”

果然不愧是曾经的第八洞天,哪怕今时衰落了,但洞天珍藏的道经法卷,仍非福地级数可以奢望企及。

这是属于往昔之时,第八洞天金坛华阳天最高的杀道神通!

所谓太阴戮神,就是攻伐神魂精魄,将生灵三魂七魄灭尽,只留一具空空躯壳的狠绝神通,取得成往坏空四相中,天地循环衰旺的一相。

因而这一式神通,对于注重修行神魂之道道仙道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只是可惜,这一刀斩断精气神三宝,立意固然高远,却难逃世界的局限!”

荀少彧慨然一叹,浑身三大神藏似如长江大河,一着爆发的恐怖力量,简直点燃了他浑身每一滴血,让他每一根汗毛都充斥着力量的气息。

磅礴的气血力量,肆无忌惮的宣泄而出,犹如一头上古真龙的强横体魄,压得金光洞百里方圆都沉了一沉。

“太阴戮神道……太阴炼神法……都是一等一的神通强法。纵观仙道世界,不知多少仙家染血其上,就连天仙至尊都曾留下一句赞许,是真正的天仙之下的无缺法!”

荀少彧缓缓开口,道:“只是不知,这一门强法能否斩得某家项上人头。”

轰——

磅礴的气血力量,将整个金光洞压得摇晃动荡,荀少彧目光璀璨,庞大的精气神汇聚之下,让他的眸光近乎电光掠过,瞬息间照得洞中通明。

轰—-

荀少彧一步踏出,整个烂柯山都下沉了一寸有余。山脉地龙咆哮着,但有着他一脚压下,地龙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他曾经遍览烂柯山道藏,对这两门茅山正宗的强法,也是多有描述,内中对其精妙推崇备至。如今荀少彧不但能真正一见,而且能进一步感受这一门强法的变化枢机,更是难得一见的机缘。

这是一方专注神魂修行的仙道世界,对于肉身之道的探索,其中蕴藏的经验宝贵之极。

“这是……”

就在荀少彧浑身气血宣泄的刹那,所有仙真呆都愣愣的注视着这一道气血汪洋,气血沸腾滔滔席卷,让人有一种淹没在至刚至阳的浩大汪洋之感。

见着沸腾天地的气血熔炉,茅固心头凛然一惊,哪怕是他修行肉身宝器,以身证器有成,也绝不会有此等气血汪洋之象。

所谓肉身成器,就是秉承太阴真性,乃是将一具活生生的肉身,炼成一具百劫不坏的宝器。却也失去了肉身活性,身处半生半死间,一步踏入生死之界,绝无荀少彧一般生机勃勃之象。

荀少彧身形迅如雷霆,直面这一口太阴戮神之刀。就在这一刀落下之时,大有万物凋零,斩绝众生精神之念。

“太阴戮神立意虽高,法意虽强,但吾精气神沛然至强,恍若金刚石一般不坏不磨,任你十刀、百刀、千刀,又能伤吾几分几毫,可能让我掉一根汗毛?”荀少彧迎着这一刀而来,自身不躲不避,周身气血沸腾无边,磅礴的力量压得人抬不起头。

荀少彧开辟三大神藏,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杜绝世人修行。他要广传世人,开一世之先河壮举,让仙道世界所有的修行人都踏上这一条道途,开辟一条性命交修的煌煌大道,留名与天地之间。

因此这一场斗法,他不仅要大胜,还要胜的干净,胜的利落。

嗡——

这一口太阴戮神刀落入气血汪洋中,似乎瞬息间爆发惊人的太阴之气,但转瞬就淹没在气血大潮中。所谓至阴至汉、至诡至毒的太阴戮神刀,固然斩破重重血气,却在无止无尽的血气下,终于寸寸断裂粉碎。

“噗……”

在太阴戮神刀崩毁的一瞬间,茅固心神顿然受创,苍白的面色失去了最后一丝红润,一口喷出一片血雾,身躯横飞出数十丈远。

碰——

一位仙真不由的蹙眉,豁然伸手扶了茅固一把,周匝四散的冲击力道,震动金光洞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整个的坍塌,让人大感触目惊心。

盖竹山施真人感受着金光洞的震颤,深深的看了一眼荀少彧,道:“前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王道友得徒如此,夫复何求啊!”

茅固落败于荀少彧之手,带给在座群仙的震动,是难以想象的巨大。

堂堂的中茅真君,地肺山三茅之一的人物,赫然落败在了一个修行不足百载的后生晚辈手上。

哪怕这一位真君道人,是三茅真君中修为最薄弱的一位,也是一尊真正的罗天之数,与寻常神仙有着一线之差。

青峰剑器落入元神三光之内,荀少彧一步步踏入席间,三大神藏收敛精血元气,让他恍若一个俊秀少年人。

荀少彧列席其上,轻声道:“施真人过誉了,清风不敢担此赞语。”

施真人淡然一笑:“担得,担得,小友经此一战,可谓天下洞天福地扬名,几位天仙祖师想必也会动容小友壮举。”

在座诸方道脉的仙真,也齐声恭贺着荀少彧,在对烂柯山的态度上着实热切了不少。

荀少彧一战成名,作为这一战的见证人,他们这些仙真更能明白这一位的厉害。

或许如今的荀少彧,在道行道业方面,因为初入神仙之道的缘故,与这些动辄修行几千、上万载的老仙,有着极为明显的鸿沟。

但是他斗法意识强横,每每料敌不防,简直不似个修行之人,而是杀伐无算、身经百战的剑客。以他表现出来的极强斗法能力,稍弱一些的老仙都未必有资格拿下他。

况且,只要是在座的仙真,都对荀少彧先前展现出的那一道气血长河,分外的感兴趣。

都是修行几千载的老仙,焉能不知道荀少彧那一道气血长河的本质。只是他们知道归知道,却只能看着而不得门径可入。

忿然的看着眼前的‘世态炎凉’,身受重伤的茅固面色低沉,狠狠的跺了跺脚,也不与其他仙真招呼,直接的不辞而别,转身离开了烂柯山。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捧高踩低无处不在,神仙中人也是凡人而起,自然免不得这个俗套。

“哈哈哈……”

仙磕山张真人抚须大笑,道:“贫道观清风道友气魄凛然,身具刚阳沛然,烂柯山大兴之期不远矣。”

荀少彧举起一杯玉液琼浆,温和说道:“诸位道友都是清风的前辈,青风侥幸入得证道门径,已是承蒙师尊不弃,不敢担下张真人之言。”

“张道友、施道友啊……你们这就过分了,如此的盛赞之言,也就是众道友在此,否则岂不成了棒杀了。”王质在一旁开口帮腔,心头却不知为何微微一沉。

荀少彧的表现着实太过于惊艳了,以至于让王质都有些拿捏不准荀少彧的心思。尤其是经过这几日的论道,更是知道荀少彧道行之深,非是常理可想。

张真人抚掌笑道:“道友言重矣,言重矣!”

“诸位前辈驾临道会,吾烂柯山蓬荜生辉。”

荀少彧端坐蒲团,扶着石案,肃声道:“既然诸位道友不辞千山万水而来,清风也不能让诸位空手而还。吾证道神仙之时,撰取天机感应造化,得天地一线玄妙之机,开辟肉身三大神藏,完满性命交修之道,自诩开一脉之源流。”

“今日,吾就在金光洞向诸位阐述一番,这肉身神藏之道的奥妙。”

“哦……”

一众仙真愕然动容,虽然早就有着猜测,但荀少彧直言开辟肉身性命之道,尤自让人大感不可思议。

所谓一脉修行体系的开辟,自然不会是修行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够轻易开辟出来的。

那是需要经过尸山血海一般的摸索,才能一步步从无到有的开辟出来。一如仙道神魂之道,就是上古之世的先辈们,披荆斩棘一路血肉模糊走通的,中途倒下的修行人何止千万,才有了今时今日的修行体系。

然而如今一介小辈儿修行人,竟然在几方老仙面前,直言开辟一脉源流,完满性命修行之道,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让众多老仙如何肯信,甚至看向王质露出问询之色。

“开辟一道?”

只是此时的王质,心头震撼不比其他仙家少上半许,迎着众多问询的仙家,神态上兀自从容依旧,但心绪如一团乱麻难以理清。

“诸位且看,贫道演绎道法。”

荀少彧舌绽春雷,顶门三花绽开,五气自胸口涌动,力极神藏、精血神藏、元气神藏一一大开。

精血元气激荡似山河之势,澎湃若长江大河,一道纯阳元神落座其间,以阴阳清浊相合,如若浑然一体。

所谓的灵肉合一,性命交修之道,不外如是。

第二九三章道无止尽

气血磅礴沸然,荀少一人演绎道法,内中阴阳清浊分化之象,自有万千气象显化。

“所谓力极、精血、元气三大神藏,就是将一具肉身躯壳打磨极致,肉身亦可成道!”荀少眸子璀璨,此为精气神百炼千锤之象。

随着如斯气象,肉身气血卷动热浪,滚滚热潮扑面而来,炙烤的众仙汗液津津,心中的震惊再也难以按耐。

“力极者,力耶!”

荀少坐在蒲团上,手掌比划着招式,气血蓬勃沸然,热浪滚滚拍打岩壁。这一股几若实质一般的力量,就在荀少不经意间,掀起一阵阵浪涌。

这是他以凡俗的武道法门,一一推演肉身至境,三大神藏中的精血元气,以玄妙的轨迹运转着,几有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之态。

几位老仙目不转睛,看着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小的姿态,甚至连面目神韵,都紧紧的记在心头。

这些仙家都是大修行人,神魂之道上的大能人物,焉能看不出荀少展示出来的价值。正是因为知道这一份价值,心中的悸动更是难以言喻。

所谓性命交修之道看似简单,却是天下修行之法总纲。历数天下修行人,无论仙神妖魔鬼怪,莫不与围绕此二者,沉浸了一生光阴。

只是仙道世界性功体系完满,是直指大道坦途的修行法。而修行命功的道路,着眼尽是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难以有人真正的有所成就。

况且,仙道世界中的六尊天仙祖师,尽数是由着了性的法门,证就与天地同在的业位功果。如此上行下效,仙道世界的命功修行之所以凋敝,也就不难理解了。

虽然这一方天地千万年以降,仙道世界并非真的没有有识之士,试图在神魂之道外,再开辟一条道路。只是羊肠小道难行,荆棘满地丛生,需要用尸山血海铺就一条宽广大道,让无数人望而却步。

荀少以一己之力开辟神藏之道,以三大神藏奥妙精深,堪称肉身宝藏钥匙,寻常人探索数百、上千载,也不一定能捉到几分皮毛。若非荀少自身就是一尊武道强人,再有石镜高屋建瓴,居高临下的堆砌。让他一举量测出肉身三大神藏,并以几方世界的宝贵经验,将三大神藏的修行之路一一开拓出来。虽然这一条道路,尚且显得有些简陋,但是大致框架已经确立,已然让许多人看到了前景。

荀少开口不住,道音悠悠而起,一边演绎着三大神藏的精微变化之道,一边简要述说着三大神藏修行上的难点、要点。

众多仙家沉浸在神藏妙音之中,有些定力差些的老仙,赫然就以三大神藏之法,演练肉身诸窍之密。以这些老仙的道行道业,只要点破了这一层窗纸,三大神藏的修行在他们眼中再无秘密,修行上勇猛精进,短短时日就达到了极高的成就。。

他们固然没有肉、筋、膜、骨、脏、髓、血七大步骤筑基,只是万法追根究源,皆是相同的。这些老仙直接跳过这些打磨肉身的功夫,以强横的神魂力量开启肉身宝藏,用精气神三宝共通之理,化神魂法力为精血元气,一步到位温养肉身躯壳。只是顷刻间,这些修行神藏之道的老仙,肉身就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只是这些老仙修行之时,不似荀少一般道心通明,在神藏的修行上有所侧重。但这三大神藏混然如一,即可力极神藏单一修行,也可三大神藏一并修行,任何一神藏修行臻达极致之时,都有着莫大不可测之力。

…………

一方冥冥不可测之地,氤氲缭绕,霞光满天!

六尊天仙祖师高座云端,各据一方一位,法眼烛照着天地苍茫。

这是一方神秘莫测的所在,乃是高居三十六洞天,五方净土佛国之上的天外之天。

几位天仙至尊因为真身太过强横,难以挣脱天地的枷锁在此方天地显化真身,故而只能以化身的形式显化,不能施展出全部的力量,否则天地坍塌的瞬间,会葬送了几尊天仙人物的性命。

“诸位,吾已经看到了天地异变的根源!”紫虚道人缓缓轻声说着,余音回响于这一片云海之中。

一道百丈圆光高悬着,其上有着镜像种种演化,几尊天仙祖师盘坐云光,神色恍然的看着圆光,镜像中正是荀少演绎三大神藏诸法的经过。

几大天仙神思灵慧如若泉涌,灵光碰撞迸发无数的念头,对于荀少所讲各自都有一重领悟。

须知道,天仙真身几乎与神仙位业,是截然不同的一种生命层次,天人一证永证,法力神通恢弘不可思议,与一方青敕世界本质相若,有着天道化身之称。只要身处这一方天地中,就难逃一尊天仙至尊的掌握。

固然,这一场猝然而起的天地异象,阻断了天仙们的目光,让天仙们无往而不利的全知全能有了缺陷,但众多神仙齐聚于金光洞,一身的仙气道韵何止回荡千里方圆,还是引得几尊天仙祖师的目光悄然垂落。

毕竟,金光洞中坐着的几位仙真道人,就是这几尊天仙祖师的道统,一身的天仙大道法意,尤为的引人注目,尤其是天仙祖师的注目。

某种意义上而言,金光洞中的几尊老仙,对于天仙道法的修行极为精深,愈发的与天仙道心相近,成为一尊不是化身的化身。

处于如此状态之下的老仙,哪怕有着自身的自主意识,但在接触天仙大道后,受到大道气息的渲染,还是会不自觉的与那一尊天仙思维相通。

因此,在荀少演绎三大神藏之力,肉身气血如龙长吟的一幕,更是落入几大天仙的眼里。

“南无阿弥陀佛,此谓性命交修完满,身具无量神通,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啊!”须弥、菩提二位尊者俯瞰着天地诸相诸法,念珠一枚一枚转动着,佛音禅唱悠悠的响起。

佛门修行视肉身为‘臭皮囊’一具,以精神念头为根本修行,揉炼一舍利金身之道,对于肉身的依赖性,远远小于道门、魔门中人。但荀少的肉身神藏,还是让二位尊者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感。

一尊天仙轻声沉吟,道:“力极、精血、元气三大神藏,这是开万古之先河,成就超乎历代大修行人,无怪乎有此惊天地泣鬼神之象。”

青童君颔首点头,道:“开万古之先河,道兄此言虽大,却着实有些道理。”

亲眼目睹了荀少演绎神藏之道,六尊天仙祖师都为之惊叹不已,以他们通天彻地的道行,自然远比其他神仙中人看到的多的多。

这一肉身神藏之道与神魂念头之道相合,隐约发生了蜕变一般,其大道高远高妙,让他们似乎看到了天仙之上的一角道境。

青童君叹息道:“不愧是让天地震动之人,自开一脉修行源流,哪怕日后身陨凋零,但他的大道依旧光耀万古。”

这六位天仙至尊虽隔着一道圆光镜像,但荀少**演法之象,依旧是看的清清楚楚。以荀少三大神藏的体系修行,天仙真身一一洞开神藏后,所爆发出来的气血力量,远甚于金光洞中的群仙。

一方青敕世界作为资粮,并且任由他们取用收割,让他们这些天仙的底蕴,何止是庞大深厚这般简单。几乎就在荀少刚一开口,六尊伟岸天仙就修行到了这一步骤,并且还是达到进无可进的圆满地步。

随着荀少演绎神藏的一步步深入,几尊天仙在肉身上的造诣,简直能与荀少这一位开辟者比肩了。

这是天仙无数年的积累,也是道行高深之极后,一法通万法的成就。

“这个清风自辟一道先河,前途远大非常啊!”王君眸光流转,一点点虚幻交错着,追朔着清风道人的前因后果。

这位当世第一天仙,在看到三大神藏体系的出世后,心神虽然平静了少许。但一位开辟一脉源流的神仙,其本身具备的地位、意义,都让六尊天仙刮目相看,随之而来的就是愈发的重视了。

一位有能力开辟一脉源流的修行人,已经超乎了寻常修行人的局限范畴,是有资格证道天仙的人物。

就算有着六尊天仙压制,不许其证道天仙位业,以荀少的惊世之功,也必将会是一位最顶尖的罗天之数。

面对一尊顶尖罗天之数,这六尊天仙固然俯瞰天地,将整个天地都视若一张棋盘,只是手上捏着一枚重量级的棋子,也不得不仔细权衡考量一番。

魔门自在天子颇为玩味的说着:“既然清风道人能斗胜茅固,看来他的本事已不下于寻常罗天之数了。”

“或许,还要更强上一筹?”

自在天子戏虐的笑着:“以吾想来,他很有机会踏足天外天,吾等再多一位棋友。”

一尊神仙级数的人物,无论在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强者,佛、道、魔三家中这一级数的强人,都是少之又少。而罗天之数的修行人,更是非同寻常的厉害,几乎都略高神仙中人一筹。

而这一位魔门自在天子如此的赞誉,让道门三祖、佛门二尊都不由得眉头一皱。

荀少之势初成,剑胜一尊罗天之数,正是他锐气锋芒正盛的时候,挟着这一股大胜气势,一般的罗天之数还就真未必,能敌得过他手上一口三尺青锋剑。

除非顶尖的罗天之数亲自出手,才有机会重创荀少,否则以荀少高明的剑术,性命兼修的法力神通,能让他真正驻足的人,着实是太少太少了。

“有资格开辟一脉源流的人物,真是让人头疼棘手啊!”

…………

金光洞中,万道金光涌动,朵朵金莲盛开,幽幽莲香四溢!

荀少一人盘坐蒲团,周围全是各方仙家,一个个神仙姿态全无,浑然不似先前的仙风道骨,只是他们神采奕然,顾盼间都有着刚阳之气。

烂柯祖师王质也是其中的一员,浑身道袍凌乱,面色红润泛着一层光泽,不时调整着身体的动作,贯通浑然神藏大窍,运转着身上这一股刚烈的气息,修行神通不知何时踏破瓶颈。

有着灵肉合一之态,阴阳清浊相合,元神肉身契合之下,每一位仙真的修行道行,都是大有长进。

“道友开辟三大神藏之道,传诸当世之举,可谓功于当下、利在千秋,吾等老朽多不如矣!”一尊仙真人物心悦诚服,对着荀少开口说道。

此时的群仙心态骤然不同,三大神藏体系的开辟,让这些老仙对这位年轻的神仙,虽不说是敬若天人一般,却也获得了诸仙的尊重。

这些前辈老仙们,越是修行神藏之道,就越是能感到其中莫可言深的潜力,也就越发的不敢小觑这个后晋仙人。

荀少摇头,肃声道:“诸位道友都是前辈,得道千载万载之前,清风怎敢独享此誉?”

“清风只是侥幸窥得一线天机,有幸先一步开拓道路罢了。三大神藏看似包罗万象,只是以吾想来,应该还不是其中的极致,天地人三才概以‘三’为初点,在其之上当再演无穷。”

以荀少一身之能,就是有着石镜的辅助才测出神藏,只是神藏介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想要全部量测出来,着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道友的意思……”张真人若有所思的说道:“力极、精血、元气之上,更是别有一番天地?”

荀少笑而不语,实际上的态度就是默认,让仙真们的心思都倏然一动,态度上热切了不少。

一道修行体系的开辟,哪怕不考虑声名,只专注于实际的人,都能借着势头一飞冲天,最起码也有成尊成祖的前程。而粗糙的修行体系,也更适合这些老仙们开拓,为着自身撰取成道的资粮。

张真人念叨着:“是了,是了,确实是如此,力极、精血、元气确实精深,但也不能囊括所有的肉身变化才是,应该还有更玄妙,更不可言测的神藏。”

“所谓道之无止,道之无境,不可一言概括之!”

第二九四章众矢之的

金光灿烂,日月星光摇拽,三三两两云光,流转于金光洞府。htts:

荀少面色平静,坐于石台蒲团上,右手轻抚青峰剑器,眉宇中的情感寡淡似水,一如既往的无情无性。

此时的金光洞,群仙上真已然离去,只余下一二道韵仙音回荡道场,让整个一金光洞显得极为冷清。

太极者,阴阳也

荀少这一世化身,本质就是一缕先天太极道,具备太上无为之性,修行境地越是高深,自身愈发沉浸于无为道境中,所谓修行越高越是无情。

自身道业贴近大道,以自身真性同化大道之性,已然是愈发的无情无性。

“修行之道有进无退,这些神藏修行法门在前,吾不信他们不会动心。一旦他们修行了神藏,哪怕不进入地仙级数,对吾而言也是一莫大增益。”

荀少看着空空荡荡的金光洞,心思骤然一动。

肉身三大神藏之法,荀少自身毫无保留的,在群仙面前全部演绎了一回。他自然不认为群仙上真,会放过性命圆满修行的机会。

这些群仙上真都是智慧广大、觉悟圆满,心性不可测度之辈。荀少固然只是演绎了一回神藏,并未真正宣讲测量、修行、温养之法。

但是,捅破了这一层知见障后,这些修行几千、上万载的仙真们,以他们庞大的底蕴根基,各自都有了三大神藏法的修行见解。

以这些仙真道人的影响力,回到自家道场之后,三大神藏之法必会大行七十二福地,引得天下三十六洞天、三千道脉的震动。

一旦天下修行人争相追逐神藏之道,仙道世界气运加身,三千大功已然在望。

“你”

金光道场一旁,祖师王质面色复杂,看着神态淡漠的少年神仙,心头的千思万绪,一时难以完全吐露出来。

荀少开辟三大肉身神藏之道,对这一方天地的影响之深远难以估量。无论日后神藏之道再有何发展,他的存在都将会烙印于这一方仙道世界,成为古今有数的几位大宗师之一,让天下无数修行人瞻仰。

有着这一份大成就,哪怕王质是荀少这一世的师尊,师徒因果关系在先,也难免感到了一些沉重,以及微不可查的陌生感。

要知道,荀少这一世,可是由着王质祖师亲自看着长大成人的,心中的一份熟悉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抹杀。

或许正是因为荀少的变化太大,让王质不得不升出了一丝生疏感。

荀少轻声道“师尊,弟子擅自做主,将肉身神藏之道传于世间,没有禀告师尊详情,还望师尊谅解弟子所为。”

他坦然望着祖师,到“毕竟,此事关乎重大,不能落入笔墨,亦不能直眼宣说,否则一旦为第二人所知,或为天地感应,弟子恐为横生波折,祸事就在顷刻。”

这一方天地至高天仙之道全知全能,一尊罗天之数臻达顶点,也就有了天仙之道的一些神通。关乎天机变数异常敏感,若是天机一朝生了变化,这些人的感知,有时甚至会比天仙还要敏锐。

故而,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

他若轻易宣讲出口,天地生了感应,无疑会凭空生出许多周折。

只能做完再说,行先斩后奏之事,才有着一丝成事的可能。

王质自是明白这一道理,默然的摇了摇头,幽幽叹息道“你这一回忒莽撞了,也忒心急了啊”

“三大神藏修行法的显露,已然让你成了持金闹市的稚童,天下修行人无不侧目,人人都想取你而代之,天下修行人针对之下,除非天仙至尊出面,否则谁也护不住你。”

“你应该多积蓄几百几千年,成就顶尖的罗天之数,再尝试揭开三大神藏之道,或许处境就不一样了。如今的你固然胜过了茅固,让寻常罗天之数的仙人都不敢小觑你。”

王质祖师面色沉重,道“但是,你的处境非但不会有所缓解,反而会愈发的危险、艰难,一旦有仙家人物伺机出手,必然会是一尊绝顶的罗天仙家。”

三千大功证天仙,这是初入修行之道的修行人,都会知道的一句话。

以往的古老仙家,只会将其当做遥不可及的传言,哪怕教化大功在身,确实能让他们道行精进,但三千教化大功之数,却是让所有仙家望而生畏。

一方青敕世界的底蕴,教化三千地仙,亦或六十位顶尖神仙、八十余位寻常神仙,是天仙至尊都未必能做到的伟业。

纵览仙道世界,各方道脉洞天福地,虽有着数百位神仙之多。但神仙的份量着实不轻,以仙道世界之广袤,也是历时几百、上千载都不一定有一尊神仙人物出世。再有一千五百载应劫的神仙,仙道世界的神仙之数,最多的时候都未超过三百,其中的含金量已经可想而知了。

所谓的神仙之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朝游北海暮苍梧,已是仙道世界众真真正正的高层人物。

证道神仙的人物,无论是佛、道、魔三家源流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方大人物了。每一位都是独一无二,每一位都是一时的天地骄子,命运浪尖的弄潮儿。

至少教化六十位这等人物,才有这登临天仙业位的期望,这当中的难度,已经是当世所有仙家,都难以企及的了。

荀少淡然一笑“他们想要以神藏之道的教化大功,证得与世同存的天仙大道”

“一份现成的证道机缘,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若是不动心,这才是真的奇怪了。”

三大神藏的开辟,完满性命交修真道,注定是影响古今的大事,天下修行人绝对会争相修行,争取一丝证道机缘。

到时候,身为这一脉的源流初祖,荀少未必不能撰取三千大功,一举证得无上天仙大道,成就此世的第七尊天仙。

这既是荀少自身的机缘,同时也是他的劫数。

他若能只身踏平劫波,自是第七天仙在世,若是在劫数中尸骨无存,也是时也命也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清风徒儿的神藏之道,就是你身上怀着的罪啊”

王质缓然说着,道“况且,你只是一个初证神仙的小儿辈,那些自古隐藏天地虚空的古神仙们,是不会甘心的看着一介小辈儿,迈过他们这些古老仙人,证取他们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得的道业的。”

“这无关他们的道心,只是心中的不甘作祟罢了。”

祖师王质旁观者清,对荀少将要面对的局势,看的是清清楚楚。

先前金光洞中的诸位仙真,之所以没有悍然翻脸,除了是看重面皮,也有忌惮烂柯山王质祖师的威势。

毕竟,两尊神仙联手下的威胁,足以让他们冷静的考虑一下自身的处境了。

而且,当时在场的神仙太多,这些仙真们都是积年的万年老怪,心思城府简直深不见底,岂会给他人把柄机会,威胁到自身的安危。

若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从容的布置一番,一定就会另一番境地了。

荀少轻声一笑,眸光定定看着王质,似乎不经意的问道“那么,师尊可曾动心了”

“吾身上那一缕证道天仙的机缘,那些老仙都动心了,师尊是否也动了心呢”

王质平淡的道“你认为呢”

这是荀少的诛心之问,随着神藏之道的泄露,天地间罗天之数的目光,大半都会集中在烂柯山上。这些目光中大半都是赤裸裸的贪婪,以及久困绝路上,猛然看到最后一线生机的癫狂。

与之相比,显然还是那些久困最后一步的仙人,更让荀少头疼棘手。

当然,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心气极高的仙人,妄自在三大神藏之外,再开一二神藏之道,自具自足一举奠定天仙之道。

只是这般极具信心的人物,着实是寥寥无几。觊觎荀少这个大机缘的,反而是占据了多数。

“哈哈哈”

王质祖师抚须大笑,指着荀少,道“你这个机缘,为师可不敢要,现在吾这烂柯山周围,不知有多少修行人窥伺。一旦为师动了贪念,就是自取灭亡喽”

王质一拍手掌,叹道“你这机缘,不敢要不敢要啊”

若是一桩直接就能寄托虚空,证得无上天仙大道的机缘,或许王质还能动摇一下。

可惜,这一桩机缘现在还是没影的事,就是空占了几分可能,以后还需要为神藏之道来回奔波,待到神藏大兴与世的时候,才能真正坐实了这一份机缘。其中不知耗费多少年月,王质可不想一脚踏入这般的大泥潭中。

“师尊,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直爽的让弟子无言以对。”

荀少仰着头,看着头上岩壁的点点金光,面上不自觉的流露笑意。

“那么,不知道现在身为众矢之的的吾,还是不是这烂柯山的门人”荀少淡淡的问着,神色中一片从容“还是不是你烂柯山人王质的弟子门人”

五十载苦修一举证得神仙,完善神藏之道的他,已经是天下修行人共同觊觎的目标。一缕证道天仙的机缘,对于所有的修行人而言,内中代表的利益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

一个修行体系的雏形,能造就多少地仙、神仙,甚至能造就几尊天仙。在这般庞大的利益面前,就是兄弟父子都要靠边站。

烂柯山固然是七十二福地排名前三十的存在,也称得上是一方庞然大物了。

只是在这一股天下修行人齐聚,拧成滔天大势之下,足以让所有势力为之胆寒。烂柯山虽然强势,但又能经得起几番搓磨。虽有保全荀少之念,却也是真正的有心无力了。

祖师轻声一笑,道“当然,经得你这一遭,天下谁人会相信,烂柯山与你没有干系”

这已经算是正面的回应了,烂柯山纵然保不住荀少,但那些觊觎之人,也休想轻易踏上烂柯山。

只是,荀少沉吟了一下,缓缓道“师尊,三大神藏法门已然传与天下,这些觊觎之人所求的,并非神藏之道的修行之法,而是弟子的一条性命。”

“只要弟子尚且存活于世,这些人就不会安心修行神藏之法,乃至于推行神藏之道。他们无非是不想所为的种种,都为吾做了嫁衣,平白的辛苦了一场而已。”

“既然如此,弟子就满足他们,让他们眼前再无阻碍。”荀少轻描淡写,道“弟子,舍去一身修行道业,再轮回里打过几个滚,再回来看看他们楼起楼塌,几人成拜得失。”

他说的轻松随意,却也不会有人真的小觑一尊神仙身入轮回的影响。

一尊神仙中人身入轮回,等若完全抹消了自身的道业,从头再来的难度倍增,几乎难有归来的可能。

而且一千五百载神仙劫数未至,一尊神仙落入轮回中爆发的影响,又会是怎样的骇然。

“什么”

骤然听到如此消息,王质面上一惊,几乎无法控制自身的情绪。

或许,就连亲眼目睹荀烧演绎三大神藏,都未让王质如此的震动。

以身入天地轮回中,与天仙、神仙的转劫,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天仙、神仙的寻常转劫,看似与轮回相差无几,但是本质上却截然不同。

因为,天仙、神仙的转劫是携带者自身法力神通,哪怕有一两分的削减,但有着前一世的记忆根基作为保障,只要肯下苦功,短时间内就能修行达到前世的高度。

而身入轮回,却是要身受天地轮回的洗炼,记忆、体魄、修行一切化为乌有,只有最本质的真灵存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生灵了。

况且,就算侥幸踏入修行之道,但是每一尊神仙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世能证道,绝然不代表下一世也有机会证道。

天地轮回的伟力,是连号称天道化身的天仙至尊,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

王质话音微颤,道;“你你真要舍弃神仙修为,以身踏入天地轮回中”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六五章斩断祸根

“师尊,吾如今还有其他选择吗?”

荀少彧缓缓说着,青峰剑器铮铮作响,似是回应着荀少彧的话。

他幽幽说道:“着眼周天寰宇,无不杀机起伏,怀揣恶意之辈比比皆是,可谓不计其数。世上已无吾立锥之地,当真匹夫无罪,匹夫何罪?”

王质默然不语,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仙真何其之多。

倘若真的动起手来,神仙业位只是一个门槛,至少也是顶尖罗天之数,才能窥伺荀少彧身上这一份证道之机。

佛、道、魔三家高人层出不穷,王质固然法力神通广大,但三家中能胜过他的着实不少。

若是再有隐匿虚空深处的古仙闻讯出世,以王质如今的本事,在这一方仙道世界都不见得能列入前五十。

王质漠然道:“那也不用如此决绝,或许你自囚千载,甘愿舍弃神藏之道的机缘,也能得到一条生路。”

以烂柯山的势力,在整个滔天的大势下,几乎如同一粒沙砾般渺小。但一粒沙砾再是渺小卑微,有时候也是能硌痛人的。

因此,荀少彧若是真的求取一线生机,也并非不可能。

“卑躬屈膝,苟延残喘尔!”

荀少彧蓦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修行之人求大自在身,求道心无碍,吾若为了自家一条性命,就甘于委屈求全,还修的什么道,悟的哪家法?”

“连自个的真心真性都求不得,何谈甚么天仙大道与世同存。”

看着欲言又止的王质,荀少彧直言,道:“师尊且放宽心,弟子不会道陨在烂柯山的。”

“弟子现在麻烦缠身,不会将这一身的麻烦留在烂柯山的。”

“……”

王质苦笑无言,看着荀少彧许久,道:“你本不必如此的,这一方天下如何容不得你一个清风小道!”

荀少彧低声道:“师尊,弟子此番身入轮回,一时是脱身不得的,只是弟子求师尊一件事,不知师尊能否应下。”

看着王质脸上的迟疑,荀少彧飒然摆手,道:“师尊且宽下心,弟子不会让您为难的,也不会让烂柯山沾染上弟子身上的麻烦。”

“如此,你我师徒一场,贫道应下了!”

王质幽幽的说着,金光道场丝丝缕缕的金光,似乎愈发的醇和,映衬着他的身影越发的朦胧。

“今生,你度我;来世,我度你!”

…………

烂柯山,山道崎岖!

荀少彧顺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一步步走下烂柯山。

“这一招险棋,不知能有几分成效?”

“神藏之道传世,有着这等惊天地的大事在前,想必能暂且转移此世天仙们的视线了。”

他抚着青峰剑鞘,看着周匝古木参天,眉宇间透着一丝坚定。

以荀少彧的性子,了不得做过一场,绝不会不战而逃。

只是天下的神仙中人,强中更有强中手,荀少彧能斗得过一个,杀得了第二个,却不能斩得三个、四个。

一旦群仙一拥而上,除非有天仙降世,否则任何顶尖罗天之数都顶不住。

“此时的身份太招人眼了,小丹元会首、潜龙榜留名、不到百岁的神仙中人、自辟一道的大宗师。有着如此之多的成就,怕是此时此刻,就连寄托虚空的天仙中人都给惊动了。”

“而且,石镜吞吐世界本源之时,造成的余波着实不小,一心查察下必有首尾,这些都是余患。”

荀少彧心思已定,呢喃自语:“能趁着机会,舍弃这个受人瞩目的身份,也是个利弊兼顾之事。”

寻常人入轮回,自然免不得经历胎中之谜,这是天仙至尊都免不了的劫数。

一方天地轮回之重,天仙都轻易忤逆不得,需要耗费大代价。

而他有着一方玄妙莫测的石镜镇压气运,真灵灵光已与石镜相合,一口神兵级数的石镜,已有能力在青敕世界的轮回中无损无坏。

这就是他的机会,借着轮回跳出泥潭,再度有了作壁上观的资格,不再是局中之人了。

“昂……”

荀少彧心念一定,道袍鼓荡猎猎,仰头一声长啸,震的山林乱颤,大地沙砾微微跳动。

铮——

青峰剑出鞘的刹那,一道恢宏剑光划破天际,荀少彧身剑相合,化作一道璀璨剑光,踏破一片虚空而去。

作为此世顶顶厉害的剑术高手,剑遁之法绝迹行空,已然超乎了神仙人物的想象余地。

动念之间,踏空千百里之数!

荀少彧蓦然的离去,让留意烂柯山情势的几尊神仙大惊。

“不好,这清风小儿要逃。”

“嘿嘿,想逃,问过你家黑风老爷了吗?”

“不要走了清风……”

这几尊神仙或正或邪,也不再藏匿行迹,一个个自虚空中露出身形,面露焦虑之色,看向略过虚空的剑光余影。

这几位神仙来历复杂,与几方道脉都互有牵扯,是几方庞大势力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而且,因着几方大势力顾忌面皮,不愿脏了自家的门庭,所以多用这等人物,来处理一些阴私之事。

此时,这几位神仙齐聚烂柯山,个中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这世上不愿看到荀少彧活着的人,总比愿意看到他活下来的要多。

况且,以他们纵横天下上千年的神通法力,围杀初入神仙的荀少彧,看似已经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了。

然而,就在这些神仙刚要动身时,几缕细若发丝的剑光骤然临身。

噗!

呲!

几声余音,只留下了这一点回音。

这几位大有声名的神仙,僵硬的站在原地,眼角泛着血丝,愣愣的看着空寂的山道。

山风徐徐拂过,刮起一层血雾,这几位神仙骨头如齑粉一般,浑身瘫软着化为一摊血水。

冷风幽幽略过,只余经久不散的血腥气息。

…………

剑光略过千里山河,荀少彧目光淡漠,身上一丝丝血腥气,在风波云涛席卷中,渐渐的随风散去。

“几个旁门神仙,侥幸证就神仙中道,不知珍惜来之不易的道业,也敢来围杀吾?”

荀少彧拂去袖口残留的血丝,冷然一笑:“真是死有余辜,可悲可笑!”

先前那几位神仙中人,赫然是荀少彧一剑杀了的。

以荀少彧剑气雷音的剑术境界,剑出若雷音响彻,剑过无痕无迹,一剑过后就连自身身死都不自知。

这等非是佛、道、魔三家出身的神仙,缺少高深的法门法书、深厚的法力修为,在荀少彧面前就是一剑一个,杀之如若斩草一般自在轻易。

“可惜,这些人就是杀一千个,也不及杀个够分量的人物。”

荀少彧冷冷的笑着,袖角的血液未干,剑光一略横渡千山万水。

“既然吾要身入轮回,也不能不声不响的就入了轮回,怎么也要几个前辈高人陪吾,否则岂不是太孤单了?”

嗡——

剑音鸣响之疾之快,荀少彧悠然喝道:“庭间杂草生,道爷自来扫。”

他这是要趁着天下大修行人,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挡,一举击杀几尊大敌,为了以后扫清一二障碍。

荀少彧固然有着成算,就是身入了轮回,最多千八百年也能回来。但那些大敌个个都是难缠的角色,他若不下几招狠手,让那些大敌无法分身他顾,就是轮回都未必能安生下来。

若是让几方神仙有了准备,他失去了突然性,这些修行日久的老怪,可不会束手就擒,必有一番苦斗、死斗。

只有趁着几方尚自懵懂,才有荀少彧一举建功的机会。

现在的他堪称是无所顾忌,斗法之强悍,只要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一剑在手任他万载老魔、上古仙真,也要陨落在他的手下。

多杀几尊老怪,让这些人无法稳坐钓鱼台,且看他有何姿态。

“哈哈哈……”

这一道剑光煊赫非常,横跨千里大地山河,如同一道惊鸿踏破虚空,无数的妖魔鬼怪在惊骇欲绝中,让这一道沛然剑光震的七窍流血脑髓糜烂。

“今日,吾要大开杀戒,凡阻吾道者,都要给我死!”

…………

河南,云台山!

上古神话有人王陶正之官宁封子,授人王御龙飞云之术。

这一尊陶正证仙自焚,随路五色之烟上下升腾,其骨骸葬于宁北山中。

古时所谓的宁北山,就是如今的云台山,亦称为云顶山。

荀少彧剑光不停,直击云台主峰茱萸峰,剑光的锋芒锐气震得周匝百余株参天古木,树枝摇摆落叶洒落满地。

“神骨老怪!”

他收剑入怀,看着山中清奇景致,眸中的杀机迫人心神。

这一尊老魔在他大道未成之时,以一尊化身不要面皮的蹲在烂柯山旁,伺机守着荀少彧。若非王质警觉,让两尊地仙级数的弟子出手,将这一位老魔暂且驱逐出了烂柯山方圆百里,让荀少彧避过了一次劫数。

这一件事,荀少彧深以为恨事,一直想找机会回报过去。现在趁着入轮回的机会,正好将这位一并带走。

荀少彧淡淡道:“云台山的风景不错,作这老魔的栖身道场,真是糟蹋了名山胜景了。”

谁又能想象的到,堂堂西方魔教之尊,魔道宿老之流的人物,其道场会是如此一个山清水秀之地。

寻常修行人臆想中的神骨老怪,身为一尊杀人盈野,无恶不作的万年老魔,不说道场是万丈血海,也该是千万具白骨尸骸堆砌的修罗地狱。

但是神骨上人的道场,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派的堂皇大气不落俗套,不似一个性情阴诡的修行之人,倒似是一尊积年的名门正道。

“神骨,老友前来拜访,为何不现身一见。”

荀少彧鼓足丹田气,声若雷霆震撼,席卷着天雷滚滚,一丝丝雷霆气息骤然划落,将周匝空气灼烧的焦热。

四周山景一片平静,就连一两声鸟鸣都渐渐远去,似乎耳畔边的风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轰——

茱萸峰风云骤然大变,一团红云自一处山涧中升腾,落入峰顶化为一尊鹤发鸡皮的黑衣老人,恐怖的气息弥漫在山间,致命的衰亡气息让周围草木纷纷腐朽凋零。

“哼……哪家的小子,敢来老夫的云台山闹事,真是不知死活。”

黑衣老人阴厌厌的笑着,道:“趁着你祖宗心情好,跪下磕几个响头,直到把脑浆磕出来,让祖宗高兴高兴,这事也就算了。否则……老夫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嚯嚯嚯……”黑衣老人狂笑着,白发舞动间,苍老的面庞少不得绢狂之意。

荀少彧平和一笑,道:“神骨道友可认得贫道?”

“嗯?”

神骨上人眉头一动,仔细看了看荀少彧,道:“怪哉,怪哉,一尊陌生的神仙道业,这天下间何时出了个老夫不认识的仙家了?”

天下间的神仙都是有数的,不会突然多出一位,更不会突然少了一位。这天下的神仙中人,以神骨的万年老资历,不说是全部都认识,但也是知道七七八八的。

只是荀少彧这一次证道,可谓是道门内部的盛会,与其他两家无关。

等着三大神藏之道的讯息,由着道门传入佛、魔二家,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看来,道友果然不认识吾了!”荀少彧似是遗憾的说着,道:“却不知,五十年前的烂柯山,道友现在可有什么回忆?”

“如今见得五十载岁月蹉跎,道友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荀少彧看着神骨上人的老朽之态,面上浮起一抹笑意。

神骨面色一变,道:“你是烂柯山的那个小儿,杀了吾幽骨徒儿的小儿。”

这话一出口,神骨面上涌现血气森森,就要扑上去震杀荀少彧。

嗡——

荀少彧当头一剑劈下,剑气沸然似九霄云汉落下,一手精妙绝伦的剑术,片刻间封死了神骨上人周边的生门。

这一招绝顶盖世的剑术,近乎脱离神仙范畴,接近天仙大道这一传说境界,踏入了剑气雷音之上的莫名层次。

这一剑当中赫然是蕴含了所有的精深变化,剑术中生门全无,只有着处处死门游弋变换,一剑就要杀了神骨上人这位积年老魔。

元始诸天

第二九六章杀尽余患

“杀一个幽骨,看来不足以让上人记住贫道啊!”

荀少彧剑术一瞬八十一变化,杀机骤然运转间,丝丝缕缕的冰冷气机。品=书/网,都隐隐生出了疼痛感。

西方魔道视肉身为皮囊,唯有一具骸骨才是重中之重。神骨上人身为魔道元宿,这一具宝骨历经百磨千锤之功,已经臻达堪与神仙宝器相较高下的境地。

这一剑能让神骨上人的宝骨,骨缝生寒隐隐作痛,已是绝强的杀剑之术。

神骨上人怪叫一声:“好小子……原来是你,老夫不来寻你,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话音尤未落下,荀少彧已然连出数剑,剑光匹炼三千数,落在了神骨上人的身上,迸发金铁交鸣之音。

噗!

呲!

连续的撕裂声响起,一丝丝细密的伤痕在一瞬间,遍布了神骨上人的周身上下。

随着神骨上人一声闷哼,一层细致的人皮蓦然崩碎,似如花絮一般飞舞当空,裸露出内在的森森白骨。

这是西方魔教的绝学神通,耗尽一身血肉元气,只为一具不坏金刚骨,金骨力大无穷、不坏不损。

嗡——

荀少彧剑音不休,匹炼剑光横扫疾驰,瞬息间连攻频频,每一剑都是刺入胸肋,招招诡谲莫言。以青锋剑器的锐气锋芒,攻伐神骨上人的命门。

任是神骨上人金刚骨强横莫匹,但青峰剑器铮铮作响,刺得金刚骨火星迸溅三丈。

经过一时的惊诧,神骨上人蓦然长啸,怒道:“小子,你找死啊!”

毕竟是积年的老魔,平生斗法次数何其之多,固然没有荀少彧争伐诸界,血肉中打滚来得经验丰厚,却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凶人。

一时的慌乱后,老魔的心思转瞬定下,一双骇人的骨手连连翻动,以妙到毫巅的手法,直取荀少彧的咽喉,碧蓝色的魔火自骨尖灼烧。

这一爪要抓到实处,直接能将荀少彧的喉管给扯下来。而且以阴毒之极的碧蓝魔火,沾染上一丝一毫,就能将胸腔大半化为灰烬。

万载的修行,万载的经历,让这一尊老魔在斗法经验上,可能略逊荀少彧一筹。但论起自身的凶心恶性,却不比几经磨砺的荀少彧差上一分。

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的争斗,在二人看来不过常事。以二人的城府心胸,也绝不乏拼死搏命之心。

二人的斗法凶性十足,荀少彧一剑剑掠过神骨上人的骨躯,迸发的火星四射,神骨上人一只骨爪亦狠狠抓下。

“哼……”荀少彧杀性一起,冷冷的一哼,手腕力道骤然升高压着剑锋,左手握拳直接轰向骨爪,力极、精血、元气三大神藏整合如一,在这一拳中似如火山岩浆般倏然爆发。

强烈的拳风震得山野簌簌,整座山峰在二人交手中,缓然的颤抖着,一块块碎石山岩在二人恐怖的力量下,震得四分五裂,群山金石乱颤,回响深远不休。

荀少彧武道神通强横,神力沛然惊世,哪怕神骨上人骨体百劫不败,也不禁痛哼一声,二百零六枚白骨一齐发出惊悚的悲鸣声。

“怎么可能?”

超乎想象的强悍肉身,让神骨上人愕然变色,指骨一寸寸战栗。与仙道世界迥然不同的神藏之道,让这一尊万载老魔也禁不住心惊肉跳。原来的小觑之心,也迅速的收敛了。

轰——

荀少彧黑发飞扬,眸中似神光酝酿,张口呼和间,杀伐之音迸发。

这一座云台最高峰,在二人攻伐的余波下,山体不住的颤抖着。

“一元子午神魔幡!”

神骨上人骨骸间流淌金辉,空洞的眼眶中,一道烛火般大小的金光,照耀了这一片虚空,一杆血骨宝幡散发滔天孽气,自他手中挥东。

这是神骨上人性命交修的宝物,威力强横凶悍之极,在魔道都是鼎鼎有名的宝物。

一千二百九十六道阴魔自幡上挣扎咆哮,阴气沸腾不止几若一道长河席卷。

这一宗宝物一出,让神骨上人威势大涨,一度压了荀少彧一筹。

一尊顶尖罗天之数的强横,已非一般神仙中人所能企及,不但是道行、道业上的进益,就连随身宝器经历十数劫数的洗炼,也具备了一些神仙道性,已然非同小可。

一般的神仙中人还有着一千五百在的神仙劫数,不能顺利转劫一世,一身道业化为飞灰。

而顶尖罗天之数则不然,他们作为接近天仙之道的存在,仙道世界不超过二十位的大能人物。虽不似天仙一般与世长存,但其性命已经非一般劫数可以戕害。修为达到了他们这一层次,神仙劫数已经非是灾厄,而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神骨上人以万载道行,祭炼成就的血骨宝幡,乃至于西方魔道第一人的身份,就是他自在逍遥与世的最大保证。

荀少彧状若疯狂,青峰剑器攻多防少,一剑剑锋芒起落,将整座峰顶围绕,刺骨的杀机犹如实质。

神骨上人宝幡挥动,一千二百九十六头阴魔遁入虚空,每一尊都是堪比地仙级数的魔祟,磅礴的阴气徐徐散开时,形成一道道鬼魔异象,环绕着荀少彧嘶吼着。

“你这小儿,老夫还没找上你,你竟然不知死活的找上门来了。”

神骨上人桀然一笑:“既然如此,你今日就不要走了。老夫的一元子午真经,就缺你这样的阴魔种子,来供着老夫驱使。”

一千二百余尊地仙人物,哪怕其中并没有顶尖地仙中人,也没有甚么超卓与世的人物,也是一股足以让任何存在都慎重再三的力量了。

这一尊老魔修行一元子午神魔真经,到了这一步已是再难寸进。

倘若再进一步就是一元子午神魔真经圆满,一千二百九十六尊阴魔化为阳神,每一尊都是真真正正的神仙中人。

而若是真的汇聚如此多的神仙,就是一尊天仙祖师降世,也未必能在这一股力量下进退自如。

可惜,一元子午神魔真经的圆满境地,永远只能是不切实际的想象,而不能真正的实现。

且不说一千二百九十六位神仙,倒底要积攒到哪年哪月,还有中途的劫数降临,也足以埋葬了神骨上人的一切想法。

看着摧毁大半的茱萸峰,荀少彧嘴角泛起冷笑,青峰剑器徐徐鸣响,一丝丝雷霆力量自剑尖跳动。

“一元子午神魔,魔道十大自在神魔法之一,一旦修行到极致圆满,则有一千二百九十六尊身外化身,所谓法外无法,神通广大!”荀少彧举剑长啸,面上毫无惧色。

神骨上人哈哈一笑,道:“小子,你既然知道老夫的威名,明白老夫的手段,就该立刻跪下束手,任由老夫处置。”

“一千二百九十六尊地仙级数,莫说你一个小辈神仙,就是与老夫同辈的罗天神仙,也要望风遁逃。”

荀少彧面上浮出一抹讥讽,道:“当年的幽骨道人,似乎也与你一般的自信,可惜……最后都死在了吾的剑下。”

“你与幽骨道人不愧是师徒,都死在同一个人手上,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一千二百九十六头地仙级数的阴魔,阴气澎湃如潮似汐,荀少彧慢悠悠的说着。

“小子狂妄,”

以神骨的城府心性,也禁不住荀少彧的妄言,血骨宝幡缓缓摇动,一道道阴魔遁入虚空。

“狂妄与否,且看吾的手段如何,入不入得你的法眼了。”

荀少彧右脚一踏,青峰剑器倏然腾空化为剑龙横空,一道道雷霆神力自龙口吞吐,云色风波劇然一变。

“雷法圆满,至大至刚;剑气雷音,宏大无边!”荀少彧周身雷霆泛滥,恐怖压抑的气息,似如大犁拖地,一片片地壳崩塌开裂。

青峰剑器化作的雷龙咆哮奔腾,一丝丝剑意牵引着荀少彧炼就的雷光。

“你有子午神魔之道阴诡莫测,却不知邪不压正,天地有阴阳相克中理,吾的五雷天心正法就是你的克星。”

雷法轰然咆哮,荀少彧手掌伸张,一道道雷篆自掌心付现。

“什么……”

神骨上人的惊骇几乎难以抑止,作为一尊积年老魔,焉能不知这等异象代表着的意义。

荀烧彧有着雷法圆满、剑气雷音两大成就,足以持之横行神仙这一级数,甚至寻常罗天神仙都未必是其敌手。

何况看这异象,却是两大境界浑然一体,化作一式杀伐神通,剑气雷音自生雷霆,雷法圆满混入雷音中,更添了几分沛然莫测之威。以至于神骨上人这一尊老魔,都难以保持平静中心。

毕竟,一尊罗天神仙与普通神仙间的差距,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遥不可及。

所谓罗天之数的神仙,也是众多神仙中人之一,只是他们度过了让大半神仙夭折的一千五百载神仙劫数,获得了一丝天地之机而已。

因此,一尊横度几劫的罗天之数,必然是寿数极高,道行也极为高深的存在,却不见得精通斗法之道。

雷霆如潮汐泛滥,一瞬间湮灭一千二百九十六尊地仙阴魔,磅礴无量的雷气,神骨上人面上惊恐难言,一身骸骨转瞬淹没在了无边的雷气之下。

与此同时,雷气沛然淹没了茱萸峰,荀少彧望着沉浮于雷气的山峦,冷淡的一笑。

…………

第八洞天,青霞景华天,太液宫!

一尊老仙盘坐蒲团,身旁几位道人举止神容尊崇,矗立在宫殿两侧。

这一尊老仙是青霞景华洞天的前辈仙家,也是洞天的真正支柱底蕴之一。

若非三大神藏之道,可能关乎天仙之道的机缘,也不会轻易破管出世。

这时,一位道人恭恭敬敬的矗立在一旁,讲诉着这些时日的剧变。

神骨上人的陨落,固然震慑了一大批人物,却也震不住真正大修行人的贪念。

只是荀少彧战力之强,超乎当世的理解,一般的修行人根本不是他一剑之敌。

“没想到,天下竟然出了如此一个凶人,真是千百年不遇的狠人,让人不由得头皮发麻啊!”

“神骨这个老家伙,遇见强的不敢得罪,弱的就睚眦必报,将人踩在脚底,现在也是沦落至此了。”

这一尊老仙悠悠叹息了一声,道:“都说一代新人换旧人,老道一具枯骨,现在还能勉强给后辈弟子站站台,再过几个劫数的时日,就该吾等老朽尘归尘土归土了。”

西方魔教之遵的陨落,可谓是震动了无数的修行人。

堂堂一尊万载老魔,赫然被荀少彧击杀在道场,就连老魔的道场茱萸峰,都让荀少彧给一剑削平了。

这让荀少彧这个神藏之道的初祖,直接成了所有风暴的中心。

一个未度过神仙劫数的人物,就已经如此强横了,倘若再让荀少彧真正度过了神仙劫数,未尝没有资格踏入顶尖罗天级数的层次。

一位道人面色沉重:“师叔,这个清风小子四处击杀结有仇怨的神仙,短短三日内就有八尊神仙陨落在他的手上,可谓是天下震动,致使八方惊惧。”

神仙中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若非有一千五百载的神仙劫数,能磨灭神仙道性。所谓的神仙道业,已然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大成就了。

荀少彧百无禁忌,一连击杀神仙人物,自然引得洞天福地震动。

而且本就想杀其之而后快的古仙人们,也有了出手的借口理由呢。只是几尊古仙人固然出手,却也在荀少彧惊世剑术、圆满雷法之下,几回都是憾然失手。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辈……”

这一尊青霞古仙饶有意味的念叨着。

有着如此战绩的荀少彧,以弱胜强只若等闲。除非是最顶尖的那几位罗天之数出手,一般的情况下,就算是打不过也能远远的逃遁。

“师叔,师叔,不好了,青云师兄……”蓦然,一老道人面色苍白,跑入太液宫中,跌坐在地上。

“师叔,青云师兄被清风道人给害了,青云师兄死的惨啊,头都被挂起来了,一身的血污……”老道人语无伦次的话,让青霞古仙心肝猛地一颤。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九七章金蝉脱壳

青霞景华洞天苏青云的陨落,注定是震撼仙道世界的大事。

以往荀少彧戮杀数尊神仙的行为,虽然也能让人天下修行震动。却不及这一件大事来得惊心动魄,众多洞天福地道脉无不感到了一丝震慑。

一尊高高在上的第八洞天神仙,以身度过了几重劫数,法力神通都是声威赫赫,能称得上威震一方的大人物。

如今陨落在了一位后学末晋的手上,几千年的修行一朝丧尽,如何不让人唏嘘不已。

由此,天下洞天福地对于荀少彧的态度一变,甚至惊动了几尊道行通天的顶尖罗天之数,联手布下杀局。

风雨欲来,杀机沛然,几尊罗天之数悍然出手,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五台山,五峰耸立,高出云表,山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亦为佛门四大名山之一。

五台多敕寺院,曾有禅宗五台三十寺,多少风雨烟云中的诗句。其著名的寺院,有着显通寺、塔院寺、菩萨顶、南山寺、黛螺顶、广济寺、万佛阁等,个个都是佛门法脉传承,一度有佛门第六净土之称。

然而,今日这一座佛门净土,其沉静悠远却让几尊不速之客,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一道剑光映天一方,剑光沛然似如长河滔滔,雷音轰鸣之下,惊起无数白鹭云雀,杀机震杀了不知几多生灵。

“清风,你逃不了的!”

一声长啸震撼山野,一尊高大古朴的男子,腰间挂着兽皮,胸口赤裸袒露,眉宇间粗旷刚硬,筋肉盘结犹如磐石,几如一尊上古战神临世,一举一动都有挟山超海之势。

“清风小贼,你哪里走?”

一尊古仙人仙风道骨,道袍随着山风猎猎飘扬,道簪横插在黑白相间的头发上,一道赤金神光照耀八方,纵横天地沛然难当。

两尊顶尖罗天之数的出手,将这一方虚空一并封锁,数十尊尊神仙中人全力施为,把五台山方圆三百里都布下一重重封禁。

“勿要走了清风小贼!”

一道道搜天查地的法术神通,瞬息散布在方圆三百里的范围,一道道元神遁入虚空蒙蒙,查察着天地间气机变化,捕捉着荀少彧身上的一缕气机。

这些神仙中人贪图荀少彧身上机缘,只是惧怕荀少彧强横凶悍的战力,在被荀少彧直接镇杀了几个后,着实老实了不少。

但是两尊顶尖大罗之数的下场,明显壮了许多胆气,以致于这些神仙默契联手,与二位顶尖罗天之数一起追杀荀少彧。

“堂堂的朱明曜真天、左神幽虚天,两大洞天神仙祖师,对吾一介小辈儿穷追不舍,不怕为天下修行人笑乎?”

荀少彧俊秀的面庞无悲无喜,青峰剑器上的血痕未干,戾气之重之深,让许多神仙都为之胆寒。

这一路行来,不知多少地仙喋血剑下,神仙中人望风而逃,这一口青峰剑器染血甚重,杀气凛然惊世。

只是,一路经历数十、上百场血战,就连荀少彧这一位身经百战的强人,都有些受不得伤势,不得不在各方的驱赶下,遁入五台山脊隐匿。

固然荀少彧有心借着杀劫,踏入轮回摆脱群狼窥伺之局。

只是,以他强横之极的战力,与一尊顶尖罗天之数厮杀或许力有不逮,但若是他只逃不战,当今之世确实难有真正杀局,能对他构成威胁。

“这,或许就是吾最后一战了!”

荀少彧黑发散乱着,落座在一处偏僻的山道间,漠然的观望着山河之势。

数十尊神仙中人出身佛、道、魔三家,或许有旁门高人身影,都是威名鼎盛的人物,一重重禁止浮现五台山脊,震动着一座座古寺大庙。

这些神仙中人几乎肆无忌惮,宣泄着一身的气机,磅礴惊日的气机,如大日凌空般肆意巡游。

五台山数十家寺庙上空,显化一尊尊佛陀菩萨之相,佛音缭绕贯耳,禅意经久不散不消。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此多的强横人物巡视,一重重禁止遍布天穹。不要说荀少彧一个初入神仙之流的人物,就是顶尖的罗天之数,在如此骇人的阵容之下,也绝难逃一倾覆之祸。

何况,这只是众多修行人中的一路,至少青霞景华洞天就不在此列。

“如此多的强手,看来吾就算一死,也能震动天下,千载声名不衰。”

荀少彧颔首一笑,眉心祖窍一面石镜高悬,丝丝缕缕青色源力沸染,【未来道身】盘踞镜面之上,一道身影烙印千古,恐怖之极的气机似要打破过去、现在、未来。

“不过,如此多目光的注视,吾那位师尊不知能否出手,亦或者事情有变。”

荀少彧心头略过一丝念头,转瞬不知丢到来哪里。

轰——

“找到了……”

一尊神魔法相凌空一击,罗浮洞天观想古老神魔,其威势通天彻地,高大汉子眸光神广明亮,来自上古蛮荒的气机,压得人难以承受。

顶尖罗天之数的强悍,果真匪夷所思,哪怕相距千山万水,只要他们一念而动,也能捉拿到一丝其机变动。

“找到了……”

“小儿,道爷定要将你剥皮拆骨,”

一尊尊神仙中人也神情振奋,一件件神仙宝器纷纷落下,向着那一丝气机动荡处攻伐。

须臾间,千百道神通落下,震的五台山山岳震颤。

荀少彧长啸轰然,剑势沛然而行,一瞬间化作剑光击碎一道道攻势。

“南无阿弥陀佛,”

一道道佛音升腾,一尊尊佛家阿罗汉目露凶光,一股无名佛火骤然升起,八尊金身罗汉悍然出手,震动一方千里沃野的天龙禅唱,回荡于五台山圣地佛土。

“杀!”

天地沸腾似龙虎咆哮,荀少彧一人一剑冲入数十尊神仙的攻势中。

这一场大战,指定千古传唱,让世人万古铭记。

五台山顶血云笼罩,丝丝重浊恶臭的腥膻气息,流连于山峰草木中,佛香悄然留下一滴血泪,掉落在金檀供桌,锋锐的杀机震碎一盏盏长明佛灯。一座座佛寺在这一股力量下,不住的瑟瑟发抖,黄铜的佛像在地裂山毁之势下,佛身密布这裂痕。

一尊尊神仙陨落在荀少彧的剑下,雷霆轰鸣声大振,沉闷的雷霆之音,压得天色阴阴沉沉。

这些神仙中人,也不乏练就剑气雷音、雷法圆满的神通,但在荀少彧杀伐凌厉的剑术下,一一成了冢中枯骨,一身法力修为化为乌有。

这一刻的荀少彧,简直贯通融汇了一身所学,武道成就骇然之极,寻常的神仙难逃他一剑锁魂,千里一剑形神俱灭。

两大顶尖罗天之数固然能压下荀少彧的通天剑术,只是荀少彧不与顶尖罗天之数正面交锋,一心以游走缠斗的方式,也让两大顶尖罗天之数束手无策,心力颇有损耗。

如若正面交锋,荀少彧修行日短只能且战且退,但混战缠斗的局势下,诸般法术神通爆发形势混乱,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强横的肉身,惊绝的剑术,无不让荀少彧横行仙道世界无所顾忌。

血色浓浓溢散,左神幽虚天祖师大怒,顶尖罗天之数的法力无穷无尽,犹如一方天怒一般,鬼道神通号令万鬼,数不胜数的鬼卒组成军阵,浩浩荡荡蜂拥而来。

似荀少彧这般天骄人物,其战力之强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余地,愈战愈勇的秉性,让所有神仙为之胆寒。

如果以往还只是因为忌惮荀少彧开辟神藏之道,有望积攒三千大功,一举证得天仙大道,才会悍然动手劫杀。

现如今却是因为荀少彧这个人,太过可怕太过恐怖,整个人的潜力近乎无有穷尽一般,任凭多少劫杀,都只会化作他进步的资粮。

“至此,吾也该落幕了。”

荀少彧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一趟折腾他也是收获匪浅,仙道世界的征伐路数,固然不似主世界一般,甚至与主世界的路数迥然不同。

但是荀少彧能与一尊尊堪比主世界武圣人的神仙人物交手,通过这些神仙磨砺自身、印证己身。以致于这些时日以来,只是陨落在他手上的神仙,就有着十数之多,倘若换作主世界,怕是顷刻就能地裂山崩,让诸国国君卿大夫震怖。

仙道世界经过荀少彧的一番肆虐,可谓是伤了元气,让神仙之上的修行人人人自危,而神仙之下的道人,更有一种天塌地陷的错觉。

“师尊,该送吾一程了。”

荀少彧一抖剑光,剑光跳动间,划出一个危险的角度,击溃了一尊金身罗汉,金色佛血犹如金液一滴滴落入云端,看向茫茫云海心头默默念着。

嗡——

似乎听到了荀少彧的心声,一道斧光自天外劈落,凌厉莫测的斧光,夹杂着一抹玉色,迸发的神威撼动整个五台。

“什么?”

两尊顶尖罗天之数见状大惊,眼睁睁的看着这一道斧光,直接劈在了荀少彧的顶门上。

这突然其来的助力,让在场神仙都有些呆愣。

只见,荀少彧整个人仿佛块金刚石一般,迸发的火星点点落下。

荀少彧整个人似微熏了一样,面色红光一闪而过,丝丝缕缕的白烟自口鼻溢散。

“多谢师尊成全……”

他心头默默念叨着,似悲似喜,个中滋味难以诉说。

这一斧的落下,已是他与烂柯山一脉,再无因果纠纷的开始。一斧斩断了所有的羁绊,让荀少彧回复自在身。

毕竟,一身踏入天地轮回,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荀少彧以身受这一斧,就是要洗去一身的因果束缚,为下一世的道途作一二铺垫。

况且,这一斧的作用,还不只是如此简单。

荀少彧固然想着脱劫而出,但真灵投入轮回,将他一具锤炼不坏的宝体丢弃,却显得有些可惜了。

然而,他肉身无漏无损,浑身如金刚宝石无缝隙可寻,也无法混炼精血元气,将这一具躯壳精华采尽,留给对头们一个空壳。

这一道玉斧正合适击破他的无漏之身,让他气血有漏,趁机混炼精血元气,将精血元气用作他途。

轰——

荀少彧气血猛然敛成一团,几如一颗大丹自腹中咕噜咕噜作响,全身的生机强行敛成一点混元。

一点混元之机,顺着顶门上劈出的一点缺口,混合着一点真灵,一面似是而非的石镜沉淀于真灵中。

在一刹那间一跃而起,化为一轮红彤彤的大日。

一旁游弋着的青峰剑器,也一跃化作数十里遁光,与这一轮高悬红日混化为一,遁入茫茫虚空之中。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甚至远远比这还要快。

五台山上的神仙们,愣然的看着血红的天穹,以及依旧淡然若斯的荀少彧,或者只是一具空空荡荡的躯壳。

罗浮洞天祖师面色难看,粗犷的面容带着狠厉,望着玉斧化作的玉光,冷哼道:“王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将那个清风,给驱逐出了烂柯山,为何还要出手保他?”

他们都是罗天神仙,彼此打交道多达几个劫数,焉能不知道彼此的伎俩手段。

对于各自的神仙宝器,他们也是熟悉之极。而见着这一口玉斧,更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神仙宝器近乎主人的第二条性命,若无主人的允许,岂能发挥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让荀少彧逃出了一点真灵。

“师徒情分已断,如今他生机已绝,你还想如何?”

玉斧中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冷的几乎彻骨,道:“况且,得饶人处且饶人,道友如此以势凌人,难免以后不会为人所凌。”

看着玉斧化为遁光而去,罗浮洞天祖师面露冷色,看了一眼空壳久久不语。

数十尊神仙中人神情变换,纷纷四散开来,向着红日遁走的方向追去。

荀少彧如此惊人的人物,身上留下的宝物,自然让人觊觎。而且观望荀少彧身上的红日异象,几乎所有神仙都对那一轮红日,格外的感兴趣。

神藏之道的隐秘,看似荀少彧毫无保留,但这当中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自己能知道了。

更何况,王质最后一斧下,荀少彧似乎死而不僵,更让所有神仙愈发的心急。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九八章轮回脱身

天地轮回,清浊划分,众生归处!

在他在舍去肉身束缚之后,真灵有着石镜护持,一念间跨过万水千山。,也无法真正拦住一道真灵。

真灵本质无形无相,任是多少神通道法,顶绝的法术道妙,也伤不得这一点本质。就是与世同存的天仙,能将人打的魂飞魄散,也不能完全磨灭一道真灵。

荀少彧一道真灵寄托石镜,飘飘忽忽沉于冥冥之境,石镜映照幽幽化为一道坦途,一轮红日之相隐没在幽幽道途之间。

这一道古老相传的通幽之径,轮回生死之所在,一片混蒙沉凝,似天地未开,似混沌初始,似日月明晦。其不存乎于天,亦不存乎于地,更不存于仙道世界任何一处已知未知的角落。

唯有生灵最为本质的一点真灵,才有可能在无尽混蒙中堕入。

只见得一点点真灵自广袤天地间,无穷无尽的汇聚着,并且徐徐落入这一方所在。无有穷尽真灵,其本质的一点清光,无分男女雌雄区别,只是内中光辉黯淡一如萤火般渺小。

何止亿万万兆的萤火,遍布于这一方冥冥境地。仙道世界无可计量的生灵,乃至于朝生夕忘的蚍蜉,都由着这一点真灵萤火所来。

这一点真灵落入冥冥坦途境地,与亿万万真灵无有分别。红日异象在落入的瞬间,已然化为了乌有,荀少彧性命交修的青峰剑器长鸣一声,剑光璀璨遁入天地苍茫间。

此刻的荀少彧只存一点真灵本质不失,与朦朦胧胧中游弋于这一方轮回所在。

“轮回之数,无常无有,是为大道根,此为天地源。”石镜护持之下,荀少彧一点意识犹存,俯瞰着轮回的一角,幽幽长叹了一声。

这似乎是他亲临这般传说境地,观望轮回奥秘玄机,心中自然生出一丝怅然若失之感。

心灵置身其中,一股渺小于天地之间的感触,让荀少彧这位跻身仙道神仙之列的人物,都有些许的迷失。

古老的神话中,轮回之地屹立着一十八重地狱,十座幽冥地府天关之上,一道碧落黄泉滔滔不息,自幽冥地府天关流淌而下,一路经过孽镜台彼岸花、奈何桥等冥府神景,阴灵魂魄堕入黄泉,顷刻化为黄泉河底的一捧淤泥。

然而,荀少彧真灵所见所闻,却没见到这般地狱判官之类的神灵,更没见得类似幽冥地府一般,执掌世间生死权柄的存在。

只有一望无际的混洞景象,混混蒙蒙终而始之。

“仙道世界,毕竟只是一方青敕世界,力量上限只是天人级数,如何有资格掌控亿万兆生死权柄?”

“吾虽在东岳世界中,开辟了所谓的冥府,但究其实质也只是一方鬼国,治理着无边冥土大地,是万万鬼神之共主,而没有神话传说中执掌生死薄,那般的生杀予夺,或贬或杀、为畜为牲的绝对威权。”

荀少彧心思转动着,石镜照耀幽幽光辉,将他眼前一切照得通透之极。

天地轮回之地,是一方世界更甚于本源海的要害,天仙至尊可以往来其间,却也要谨慎再三。

而这一面石镜,仅仅依凭神兵的本质,就能护持他的真灵,遁入轮回而无损,这其中的意味,让荀少彧即喜且忧。

“去休,去休,这一世神藏之道开辟让吾成了众矢之的,下一世换个身份平平淡淡,也是一种别样的经历。”

…………

烂柯山,金光洞!

霞光云色朦胧,王质矗立在洞口,遥遥眺望着天色,脸上神情漠然。

这一位意气风发的烂柯祖师,与以往相比似乎沉默寡言了少许,面上淡淡的神色,让人分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道友如此作为,可是让许多同道,都心怀不忿啊!”一尊道人站在王质的身后,饶有意味的看着王质,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一角。

烂柯祖师突如其来的一斧,着实让某些人物措手不及,也让某些人物愈发的气急败坏了。

某种意义上而言,活着的荀少彧,远远比死了的荀少彧,更让人垂涎。

只是烂柯祖师到底非比寻常,乃至一尊真正的罗天之数。而且至少横渡了六重神仙劫数的人物,纵然达不到顶尖,也是能入上游的梯队,不是轻易可以拿捏的。

王质淡淡道“师徒一场,贫道不会让吾这徒儿,落在你们手上的。贫道既然保不了他,但给予他一个痛快的收场,难道还有错吗?”

这位道人轻轻一笑,道“道友的作为无错,只是你那徒儿逃的巧妙,就连随身的剑器,也一同飞遁而走,稍稍显得刻意了一些。”

王质道“青竹道友的话,让贫道愈发的不明白了。”

“不过,如今尘归尘土归土,贫道徒儿已经陨落了,你们还想着如何?”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如此苦苦相逼,着实让人心寒。”

闻言,青竹道人细细的打量着王质的神情,颔首道“确实,一个三魂七魄俱散的人物,只留一点真灵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所谓的身入轮回,可不是转劫再生,想要积累资粮再一世证得神仙业位,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只要道友不插手其中,再在红尘中搓磨几世,神仙道性全无的情况下,还能再证神仙道业?”

青竹道人徐徐道“贫道拭目以待。”

“那就拭目以待吧!”

王质轻声说道,面上神色依旧不变。

祖师心中对于荀少彧,莫名的有着几分特殊的把握。

这可能有一部分是源于荀少彧的惊才绝艳,也有一部分是他的坦然自若。

“道友,还是好自为之吧!”

青竹道人笑着摇了摇头,悠闲踏着步子,缓缓向着山道而去。

王质看着青竹远去的背影,平静的说着“不管如何,你们想要找到他,可不是一般的难了。”

一朝身入轮回,经过轮回洗炼之后,神魂气息迥然不同,甚至已经可以当做一个全新的生命对待了。

以仙道世界之广袤,亿万万众生之数,一点真灵落在哪一处角落,或男或女或雌或雄,都是莫须有之事。

“你们或许能翻天覆地,但是想要在芸芸众生中,找这么一个人,贫道倒要看看几位,有多少本事能施展出来。”

一道玉色斧光自天际落入袖口,王质默然长叹一声。

能做的王质都尽量的做了,只是天下神仙中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荀少彧一人,让王质空有一身本事,而不得施展的余地。

就是这一次出手,王质也是担着风险。

众多顶尖罗天之数几近癫狂,对于这一线证道之机攥得紧紧的。

若非烂柯祖师声名摆在那里,而且与他斗上一场,并无多少利益,反而一个不慎有损元气。

因而,在多重顾虑之下,这一位祖师才能有着转圜的余地。

就是如此,还有些神仙人暗中窥伺,青竹道人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一遭轮回,也不知你我再见之时,尔还是尔,吾还是吾?”

…………

小有清虚天,青明上元宫!

当世第一天仙王君,自冥冥不可测之地降下的天仙化身,蓦然睁开双眸。

天仙真身烛照天地,亿万芸芸众生皆在他一眼之中。

“竟然真的轮回了?”

王君诧然的呢喃着“以一尊神仙中人的心气,会这么容易折了。甘愿舍弃了全部踏入轮回,可不是谁都有这个决心的。”

在天下诸方洞天法脉云动的时候,身为天仙的王君已然感应了一丝天机,天机朦胧一片,只能看见一轮红日高升。

王君低声自语“神藏之道的崛起,只是一个征兆,力极、精血、元气三大神藏为基,或许能演绎出不同的精彩。”

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的小丹元会首、潜龙榜留名之人,道心会如此的脆弱,赫然放下了这一世的一切,投入到轮回之中。

所谓天仙全知全能,也是有所局限的全知全能。

“师尊,”

几大弟子看着祖师面色有异,也有了些迟疑。

一位弟子稽首问道“您在说什么轮回?”

众弟子神态恭谨,听着王君的回答。

王君幽幽道“吾只叹世间,又少了一奇才,着实有些可惜了。”

这位弟子蹙眉,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奇才,竟然惊动了师尊,让师尊都如此感慨,想必定然是一位千载难见的仙道种子。”

王君憾然道“确实是一位仙道种子,有期望成就第七天仙,开一脉源流的人物。”

有聪慧的弟子低声道“可是……那个烂柯山弃徒。”

“是啊……那人太刚烈了,一路杀伐甚重,如今身入轮回,重新来过一回,却不知能有什么成就。”

这位当世第一人对此颇为遗憾,他固然不想看到第七尊天仙出世,但一尊仙道奇才的陨落,让这位道门三祖之一着实有些痛惜。

毕竟,类似荀少彧一般的天骄人物,可谓一方教门的栋梁柱石。

若非荀少彧的威胁太大,佛门二尊、魔门天子也都不愿出个惊才绝艳的道门第四祖,让佛、魔二脉喘不过气来。

以致于两家纷纷下场,佛门都不惜将五台山圣地拿出来,就为了拿下荀少彧你。而魔门更是暗手频频,恶意满满的。

这一场风波,也不会闹得如此之大。

只是可惜了一下,王君眼睑低垂,道“清风身入轮回,只要他不证神仙道业,尔等以后就无有威胁了。尔等以后也可以尝试修行神藏之道,一观性命交修完满后,能否有增益道行之功。”

“倘若尔等,能补完神藏之道未尽之处,可有证就天仙之功。”

当今世伤,那位最终的受益人已经陨落,谁能争抢上神藏之道的教化之功,就要看谁人的手段更高明了。

三千教化之功,证得天仙大道!

但凡修行中人,谁不对天仙大道垂涎三尺。

“那人……至少一千年内,是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王君的话语,让所有人面色一喜。

得到一尊天仙祖师的亲口确认,让上元宫中的弟子们,心头悄然升起一丝振奋。

…………

渤海,东莱府,

一处偏僻的村落中,男耕女织,乡土气息厚重。

这一村落足足有着百余户人家,每家每户都已一耕种劳作为主

一道森然白光划破天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直接向着一户人家落下。

剑光如电,只在一个刹那间,就已经插入了地壳中,全柄没入院落中间,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

不多时,一个妇人挺着肚子,艰难的打开竹窗,看着空旷的院落,警惕的打量着四周,随即轻轻嘘了一口气,略显粗糙沧桑的手掌,将竹竿缓然放下。

“没有人吗……明明看到有影子晃的。”

“嘘……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妇人摇了摇头,或许自个以为是身怀六甲之后,性情的略微变化,以至于心态也变得愈发的敏感了。

“当家的也真是的,明明怀着他们家的种,大中午的也不回来,来回一趟明明用不多少脚力的。”

想着心事的妇人,一边心里埋怨着,一边仔细的看了看周匝,确定了没人后,才关上了竹窗。

身怀六甲的妇人,心思如天上的雷雨般,阴晴不定都是褒赞了,蛮不讲理才是常态。

以古代男尊女卑的观念,也只有这个时候,对于女人的宽容是难以理解的。几乎就是视若珍宝一般,捧在心口都怕捂化了,简直宝贝之极了。

只是妇人没有看到,或者肉眼看不到的是,一团黑白气流在胎盘上流动,凝结成一道阴阳鱼缓缓转动。

这一道阴阳鱼,阴阳两道气流似虚似幻,一面石镜自阴阳鱼中若隐若现,一丝丝清浊气息顺着孕妇的四万八千毛孔流入,又一丝丝缓然流出体外。

胎盘中略略显出了一点轮廓样貌,正横卧在胎盘中,不紧不慢的吞吐着清浊二气。

深埋在院落中的剑器,似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剑身微微颤动,一股小小雀跃的情绪,在剑器之上酝酿着。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二九九章名符其实

主世界,

上蔡,詔邑!

官邸正堂中,荀少彧后背半倚着靠椅,眸子半开半合着,似乎在假寐一般。

院落中有着甲兵军甲徘徊,晃动的甲叶声,棱角分明可闻。一队一队甲兵雄壮魁梧,举止交错间,自有一股浑然兵煞沸然。

只在一座官邸之中,这般的强兵何止千数,便是寻常先天宗师只身闯入,也要在阖府弥漫的兵煞中暴露行藏。

整个詔邑兵势煊赫,一支支大军盘踞城关,濒临顶尖精锐级数的【吴回劲卒】,大军威压凝聚实质,几如一头横卧天地的巨兽,呲牙咧嘴的咆哮四方。

这是一股足以让大宗师止步,武圣人也要慎重再三,不得不为之退避的力量。

渊水大败蛮人之后,荀少彧盘踞上蔡之地,挟着兵锋大胜之势。一举威慑周围的封邑大夫,成为吕国南方一霸,势力瞬间成几何之数暴涨,不过旬月功夫,就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今日的荀少彧,可谓上蔡千里的实际掌权者,只是缺乏一些名器,故而有实无名而已。

就算是如此,他一身权重如斯,出入自不能似以往一般简单,所谓白龙鱼服之事,是万万不得允许的。

所以,哪怕荀少彧已有肉身成圣的武道,等闲武圣人都近身不得,也要有着千五兵甲随身护卫。

荀少彧闭目假寐,一缕精芒跳动眼睑,一道清光自冥冥中,倏然落入了他的眉心之间。

“咦……”

他缓缓睁开眸子,一丝丝精光几如实质,空气都灼热了少许。

金刚不坏之身证就,荀少彧一身纯阳精元至大至强,内炼功夫连破数道关隘,道心剔透玲珑无暇,距着内外完满之极,也只是顷刻之事。

“看来仙道世界之事,确实是能定下来了。三大神藏之道开辟,让仙道世界大运勃然,仙道性命修行归于完满,天意加身之下无往不利,确实有望撰取一方青敕世界,真正的一步登天。”

荀少彧幽幽一叹,道:“可惜,一步登天固然是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定神观望祖窍,只见其中盘恒着的石镜,镜面中演化一道金色源海。这一方金色源力海洋上,寥寥几道的青色源力翻滚不休。

石镜来回穿梭两方世界,所要消耗的源力极为庞大,若非东岳帝君征战诸天,将东岳界提升到最顶尖的金敕层次。攻陷的金敕世界何止数十、上百座,让荀少彧暂时不用为金色源力发愁。只怕这几次穿梭两界,就能让石镜耗尽了以往的储备。

“而且,仙道世界的每一次轮回,都是一场生死劫数。若要保证无有胎中之谜,积累几世的经验记忆,还是只能用石镜神妙,维持本性真如。”

荀少彧浏览着仙道世界的记忆,嘴角泛着苦涩:“这当中的消耗,想一想就觉得心痛。”

“只是,‘甘甜’的果实就在眼前,若是弃而不顾,也着实是舍不得,一方青敕世界可不是那么好入手的。”

青敕世界的力量上限,就是不死天人之道,在主世界就是国家存亡的柱石。

倘若荀少彧掌握了世界本源,不惜一切代价的前提下,就连天人之道也能顷刻成就,天人道果也不是不能奢想一二。

荀少彧在仙道世界的谋划,堪称是惊世骇俗,也有着极大的成功希望。

以第一世开辟神藏之道为基,后续以九世推演弥补神藏体系。最后在第十世的时候,天时地利尽在其身,尽占神藏之道教化。一举证就与世同存的天仙大道。甚至十世积累之下的荀少彧,有机会一步踏入天仙之绝巅,有望天仙之上的层次。

“这前景着实不错,只是仙道世界的九世轮回,每一世都要耗费大量源力推演神藏之道。”

荀少彧心念转动:“若是吾将石镜一直放在太极化身身上,不用往来两方世界,也能节省下一笔源力。”

“可是,若无这一面石镜傍身,失了一招杀手锏,一旦主世界遭遇强敌,自陷于险恶境地,吾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除非,东岳界能冲破金敕级数的枷锁,一举晋升为青敕世界,或许能让吾的境况有所转变。”荀少彧思绪飘摇许久,眉目间颇为深沉。

“主君……”

这时,上阳朝面带喜色,大步踏入正堂中,呼道:“主君,大喜啊……文侯下诏,封主君为上蔡大夫,位尊上大夫,执上蔡千里疆域,可喜可贺哉。”

“啊……”

闻言,荀少彧神色一惊,豁然自靠椅上起身,甚至不顾及自身仪态,一拍公案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上蔡大夫之位在我,渊水以下万里山河,还有谁能与我相争?”

“吕国南方众大夫之首,舍主君其谁啊!”上阳朝抚须,道:“恭喜主君,得偿夙愿,臣亦欢喜万分。”

荀少彧开口道:“烨庭宣诏的内侍何在,快与吾前去接迎,不可失了礼数,恶了南阳来的宫侍。”

上阳朝低声道:“常云将军,诸逾先生都在那宫侍一旁陪着,以他二人的老练,不会有失吾上蔡体面的。”

“如此就好,诸逾老练世故,有他在一旁看着,吾就放心里。”荀少彧抬步就走,上阳朝跟在身后,二人行色匆匆的走出正堂。

这一道烨庭的诏令,可谓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让荀少彧占据这一方根基,提供了法理上的支持。

他是个务实的人,倘若上大夫只是一个空架子,他自是没有兴趣去争取。但荀少彧平定上蔡千里,还只是个南地大夫之职,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一个南地大夫实力再强,又如何能以千里疆域威慑周边万里之广阔。

在荀少彧此时所处的位置来看,一个烨庭承认且具备公信力的上大夫,足以让他处理周边大夫时,能够从容许多。

这是师出有名的好处,却是忽视不得!

…………

公邸,北苑。

一名名甲兵矗立于假山流水间,手上按着腰间佩刀刀柄,面上毫无表情。

一名内侍缓然站在院落中,手上捧着一卷金黄布帛,瘦弱的身躯笔直而立,面容沉寂且又漠然。

这些甲兵呼吸犹如一体,似若不可查的呼吸声,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与周匝的环境融为一体。

常云光、诸逾行二人陪在内侍身旁,面上带着笑意,不住的与内侍‘言语攀谈’着。

不时看着周匝的兵甲,二人目光交触中都有些忌惮之意。

这些看似寻常的兵甲,身上着着百炼甲,腰上挎的都是利器级数的兵刃,一个个至少都是【伐毛洗髓】的人物。

宣诏内侍淡淡的问道:“为何公子彧还是未到,在下身负缴旨之命,确实不敢再多耽搁。”

诸逾行笑道:“吾家公子,对烨庭君父尊崇之极,更不愿怠慢了内侍大人。只是,现今他正沐浴更衣,怕是一时片刻难至,倒是要让大人稍候一会儿了。”

宣诏内侍垂头道:“不敢,咱家一介宫阁内侍,等候公子彧是咱的本分,先生毋需太谦了。只是咱家迟迟不见公子,因此心中难免焦躁了几分。还请诸位速速通传,好让吾回返南阳缴旨。”

诸逾行面带笑意,看着冷漠的宣诏内侍,心头一抹沉重放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这是三百【伐毛洗髓】的顶尖精锐之师,一定时间内甚至能当三千【百战精锐】驱使。

而这一位宣诏内侍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至少都是一位宗师级数的强人,虽然具体的练拳、练气分不清楚,但其不经意间的气机,仍让人难以想象的低沉,一如天边云霞看不真切。

常云光心头一片默然:“南阳藏龙卧虎,如此人物竟然只是一内侍,八百载荀氏吕国积蓄的底蕴,果真难以想象。”

踏!踏!踏!

正想着心事,突然间脚步声似雷轰鸣,一队兵甲踏入北苑,荀少彧缓步其后,上阳朝跟在一侧面上笑意不浅。

“主君……”

见着荀少彧到来,常云光、诸逾行心头大石一落,连忙向着荀少彧躬身一礼。

荀少彧龙行虎步,步伐间透着强烈的威势,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看着荀少彧这个正主来了,宣诏内侍连连上前数步,道:“咱家奉君侯命,特来上蔡宣读烨庭诏书,不知公子今时方便否?”

荀少彧环顾左右,道:“自是方便,请内侍大人宣读诏书。”

这内侍看着面生,不似烨庭中的熟悉面孔,但能担任宣诏内侍的人物,也不会是简单之辈。

“善,”宣诏内侍笑着,摊开手上的金黄绢帛,袒露出黑犀牛角轴,看着绢帛内容,面色稍稍沉肃少许,道:“谕,南蔡大夫公子彧,克己奉行,北拒诸蛮,南镇边陲,宣扬教化,功莫大焉,迁北、东、南三蔡封邑,合上蔡一地……是为上蔡武功大夫!”

这一位宣诏内侍宣读着诏书,话音最后停滞了一下,缓缓用黑犀牛卷轴回收绢帛,道:“公子彧位列上蔡大夫,咱家在此恭贺了。”

“内侍客气了,来啊……”

荀少彧接过诏书,轻声唤了一声,道:“这是吾的一点心意,内侍不要嫌弃上蔡地贫人寡啊!”

一甲兵当即捧着一方木质圆盘上前,荀少彧伸手扯下丝绸,一枚枚圆润通透的血色膏脂,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圆盘上,粗略一看就有二三十枚,都是难得的上上之品。

内侍微微一愣,伸手抚摸着血石上,感受着内中磅礴的血气,轻声呓语着:“这……莫非就是蛮人的瑰宝……血石?”

传闻中的蛮人血石,是一种奇特的天材地宝,对于修道人而言或许作用不明显,但对于常年修习武道的大高手,一枚血石就能让他有不少的助益。

“内侍倒是好见识,只不过这并非是血石,而是用提炼血石精粹,得到的一点血晶。其中血脉气息存粹,远比一点血石来的珍贵。”

荀少彧面上带笑,得到上蔡大夫之位的他,可谓是真正的羽翼已丰,有了名义上的管辖周边的权柄,也就能放心的四方吞并。

有着如此大的好处在前,那些在征讨蛮人时缴获来得血晶,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内侍一讷,道:“公子如此破费,倒是让咱家不知如何是好了。”

“公子有何事难言,不妨直说就是,咱家身边的人,口风都是很严的,不该说出去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会外泄。”

二三十枚血石固然是难得的瑰宝,但以内侍的武道宗师的修为,拿了也就拿了。然而依着荀少彧所言,血晶的价值远在血石之上,就不能不让内侍心怀顾忌了。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此一份大礼就在眼前,内侍可不信荀少彧不开口。

“哈哈哈……”

荀少彧畅然一笑,道:“快人快语,好一个快人快语。内侍说话直爽,吾也就直言便是。少彧心忧社稷,不知烨庭近来可有变故,以至于对上蔡的态度大变?”

这一点才是荀少彧心中久久徘徊的疑问,上蔡兵势固然强大,但与南阳相比就差之甚远,百战精锐与顶尖精锐的差距无可估量,根本就是大象与老鼠间的体量差距。

以南阳的强势霸道,就算看着老太师的颜面,也看着局势混乱的份上,可能承认他的上蔡大夫的位置,但一番敲打还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这位宣诏内侍到来,本以为是一场敲打。只是没想到宣读的诏书中规中矩,其中多为褒扬勉励之词,却不见一丝一毫的言外之意,这就让荀少彧不由心生疑惑了。

看着这不合常理的诏书,让荀少彧心头疑惑更甚。

只是奈何南阳与上蔡,中间隔着几万里山河,以荀少彧现在的实力,尚且不足以在国都南阳设下耳目。对于南阳诸事不能有效的把控,自个儿都摸不着头脑,又如能能占据一着先手上风。

内侍面露疑惑,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荀少彧挂着淡淡笑意:“吾只需要你复述一遍南阳的见闻,不需要多少,只要是与吾有些关系的,就尽管说上一说。”

第三零零章南阳风云

南阳,烨庭!

夜色幽幽,宫灯昏黄,来往内侍垂头缓步,一声声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回响在空寥的内庭之中。

凤梧阁内,文侯神色淡漠,手掌轻抚玉案,一支朱批玉笔立于笔架上,墨绿的笔身铭刻着一副凤凰浴火图,凤凰金翅一展游弋当中,似有一点点金色火焰四散飞腾。

看着玉案上的奏章,文侯眉头簇着,许久不曾平抚下来。

“重杵,”

蓦然,文候手掌扶着金色奏章,不耐的呼唤了一声。

“老奴在,”

大内侍重杵上前一步,虽然身为内侍,身体上有着缺陷,但身形魁梧刚阳,举止气场极为猛烈,反而比大多数的男儿,更有着一股别样的男儿气概。

“上蔡的宣诏侍者,可是回来了?”

文侯淡淡的声音,回荡在宫阁中,左右殿柱孤立在宫殿中,显得凤梧阁格外的空旷。

重杵回道:“回禀君侯,董郓自上蔡还未归!”

所谓董郓者,乃是那一位宣诏内侍的名讳。

重杵是烨庭中的大内监,掌管着内庭所有的内侍,对于一位武道先天的内侍,自然要另眼相看。

宗师级数的内侍,没有人敢真正小看,更不会有人去小看一尊宗师的分量。

哪怕这位宗师,只是烨庭中的一位内侍,也绝不会有人敢嘲笑一尊宗师。

“未归?”

文侯指尖把玩着一方墨玉砚台,话音微微清冷,道:“上蔡固然路遥,但算一算时日,董郓也该回来了。”

“怎么还未回来,是否那个奴才办事不用心了呢?”

重杵解释道:“……君侯,董郓办事一直勤勤恳恳,从来无有差错。想必是那上蔡道路险要难行,由此耽误了行程。”

文侯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董郓既然入了你的眼,想必是个可造之才,如此寡人也就放心了。”

他轻轻拍了拍额头,语气缓然的说道:“近来烦心事太多了,公子彧作为诸子中,第一位居上大夫者,诸子中不服者甚众,姒宣云也不安分,内庭中纷纷扰扰,真是让人烦的很。”

“你这奴才耳目敏健,可是知道最近宫中生了何事?”

“……老奴不知,”

重杵沉默了片刻,犹如一根柱石般,扎根于宫阁中,不疾不徐的说道。

文侯喜怒不形于色,深忌内宦干涉国君决断,在重杵之前就有几任大内宦处在重杵的位置上。

可惜,由于不知深浅高低之人甚多,每逢国君有问疑难,皆有人出列陈言,以期得到国君青睐,却不知犯下了死罪。最终一一毙在了宫廷森严的规矩下,而无一能有例外者。

重杵由底层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成为文候身旁侍奉内监,唯有谨慎最让人称道,也是他性命得以长久之道。

该说的与不该说的,重杵心中似明镜一般,有着一杆准秤。

文侯自嘲一笑:“寡人也是昏了头,问你这个愚钝的奴才。”

说罢,他将手上的墨玉砚放在玉案上,拿起奏章细细的看着。

看着奏章上千篇一律的内容,面上笑意浅浅淡化,眸中的某种意味愈发沉重了。

少时,文候一把将奏章推在地上,散落的奏章上漏出零星字迹,手指敲击着桌案,道:“这些奏章,一个个都是一个模子刻的,全是为了世子少则、二子少央、五子少然,呈上的所谓请封奏章啊!”

“他们呐……看着老十四在上蔡的成绩,也都按耐不住了,全想着获得一处实封,借着积累实力。”

文候头痛的拍了拍额头,诸子当中最具狼性的荀少然,最具正统地位的荀少则,以及城府心性都是顶尖的荀少央,可谓南阳朝野上的三股势力,呼声都是不小。

而且,这三个公子谁都不是易予之辈,其中勾连着郑、宋二国的影响,让文候处置起来都颇为的棘手。

重杵似聋哑了一般,面上平静的站在一旁,对于文侯的抱怨之言,似是充耳不闻一般。

文侯呢喃自语:“看来老十四坐拥上蔡,确实让这些小子们有了危机感,竟然出了这么个昏招。”

须知,文侯性情刚硬,一生乾纲独断,任何敢忤逆的,都没几人落得清静的下场。哪怕是亲子血脉,只要了这位君主,也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然而,如今诸子纷纷发动臣僚进言,这就犯了文侯的忌讳,难免有一起清算的时候。

文侯心思一动:“不过,这个昏招也让寡人看到了老十四这条鲶鱼,产生的效应有些过重了。”

“老十四大器已成,让那三个小子愈发的不安,不得不兵行险招,试探寡人的心思。”

看透了几个儿子的心思,文侯眸光流转间,闪烁着难以琢磨的色彩。

对于几个公子间的斗争,文侯本人是乐见其成的,也是希望借此磨砺出一位带领吕国真正实现称霸的强主。

绵羊群里生不出苍狼,虫豸堆里也不会有猛虎!

吕国需要一位强势的国君,稍弱一些的守成君主,都无法在豫州这一片大地上生存下来。

如今的豫州三大强国,以郑国为第一霸主,其国势力鼎盛压得宋、吕二国,都只能抱团取暖,抵制咄咄逼人的郑国之势。

吕国一直处于郑、宋二国的夹缝中,若无一位强主励精图治,将吕国发展起来着实不易。

因此对于诸子的争斗,文侯才会一直处于一个放任自流的态度,甚至有时还会勉励一二,对此持着一二支持。

当然,文侯有着如此态度在前,几个公子自然不会谦让,一个个纷纷收揽势力,争相开辟着自己的基本盘,一度有着吕国三大公子的称谓。

“寡人的这些儿子,一个有着宋国支持,一个与郑国关系暧昧,其他的也各有依仗,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

文侯按着玉案,面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宫殿外,默然想着:“既然你们都要争,寡人岂能不让尔等争上一争,只是机会寡人给了你们,你们是否也能让寡人惊喜一次?”

“要实封寡人就给你们实封,三个儿子都是实封,让他们各显本事,或许能看看谁可堪造就。”

“寡人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没有几分实力、魄力,给了也是害了你们,于你们毫无益处可言。”

文侯沉沉叹息:“为君之道,当视一切为空,无亲无情方是正途,以社稷之喜为喜,以山河之怒为怒。”

重杵鼻观眼眼观心,默然垂头不言,只是在一旁伺候着。

…………

宫阙一角,堂皇阙台,清幽静怡!

二位老者缓然对奕,出手孕风雷之声,鼓荡于山野青冥。

一张犹如一间宫阙大小的棋盘,横放在二人之间,随着二位老者的出棋,两方黑白棋势泾渭分明。

“妙啊,妙啊,大哥这一盘棋,看着真是妙啊!”

麻衣老者抚掌惊叹,这一局白棋局势困顿,黑棋已成了气象,一度将麻衣老者的白棋逼的步步退让。

“是吗?”

青衣老者淡淡一笑,满意的看着棋盘上的各个棋子,道:“能从二弟你的嘴里说出一个‘妙’,可真是不容易,看来这一步确实是妙了。”

“哈哈哈……”

麻衣老者抚须大笑,道:“大哥何必消遣与吾,这一局棋吾是认输了,不过没有赌注的赢棋,就是再来百八十盘也是无碍。”

“真是如此吗……”青衣老者喃喃道:“二弟,吾兄弟两人久不参与族内事宜,你现在陷在里面,为兄很是担心你啊!”

荀少彧执掌上蔡以来,南阳朝野非议甚多,但也有一些额外的推力,图谋着促成此事,麻衣老者在这事里是出了大气力的。

若非麻衣老者骤然发力,联合几位族老发动荀氏的影响力量,让文侯彻底坚定了心思,册封荀少彧为上蔡大夫。荀少彧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得到这一封册封诏书,中间至少要经历几次波折。

看着青衣老者眉宇间的愁绪,麻衣老者轻轻一哼,道:“陷与不陷,难道咱们兄弟两个还有的选择?”

“姒宣云呐……好个霸道的宋国王姬,在烨庭生杀予夺,压得咱荀氏儿郎不敢出声,长此以往下去,这吕国还是哪家哪姓的吕国。”

青衣老者不满的簇动眉头,道:“二弟,你却是言重了。”

麻衣老者道:“你们认为言重,老夫却不认为这事是杞人忧天。一位宋国国君的外孙,还是咱们吕国的世子,注定继承君位的人物。宋国若是借着这层关系,企图染指吕国权柄,到时世子又当如何。”

“而且,文侯家的其他的几个小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门心思的钻营,让老夫厌烦到了极点。”

“你啊……”

青衣老者苦笑连连,指着犹自忿忿的麻衣老者,不由得摇摇头。

二人同胞兄弟,性情却是天差地别一般,有时的处事风格,甚至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常常让青衣老者为此哭笑不得。

麻衣老者道:“哼……老夫就要趁着机会给她添添堵,看她还能拿老夫如何?”

“你……她是不能拿咱们如何,但她毕竟是世子的生母,倘若世子登位国君,你我又该当何去何从。”

“恶了”

青衣老者无奈的说道:“哎……说到底,你力举文候家的小十四,可是得罪了姒宣云,这后果你想过没?”

烨庭中局势的波云诡谲,让青衣老者这个明眼人,都感到了一丝丝惶恐不安。而麻衣虽然为人精明干练,但处事为人太过刚硬,所谓的过刚易折,这让青衣如能何不担忧。

“大哥,小弟既然敢推动此事,就有一定的把握,不会让这把火烧到小弟的身上。”

麻衣老人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姒宣云飞扬跋扈久矣,荀氏族人也忍了许久,吕国究竟是荀少彧氏的吕国,任她如何翻腾,能让吕国易主改姓?”

“只要荀氏数千族人犹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办到。”

麻衣老者态度坚定,道:“况且,老夫从来不认为,吕国有一个身怀宋国血脉的国君,就真的就是一件幸事。”

青衣无奈的摇头,道:“好吧,好吧,你就倔吧,老夫是劝不动你了。”

此时麻衣的态度,已然代表着相当一部分的荀氏族老的态度。

荀少彧坐镇上蔡之事,朝野内外都有议论,但若争论最大的,还是敕封上大夫之事。

毕竟,下大夫晋升上大夫的这一步,就需要寻常的贵胄们几代,乃至于十几代的积累才行,堪称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虽然荀少彧本身具备实力,而且这事还是由闻太师敲定的,减少了许多的波折。但该有的反扑是一样也没少,其中就有不少眼红的人,试图在这块肥肉上,生生撕扯下最肥美的一块。

也真是因此,荀少彧这个人落入了几位族老的眼,族老们一致认为这个子弟,没有其他几家诸侯的暗手,是荀氏中少有背景干净的弟子,得了不少的助力。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荀少彧与姒宣云水火不容,也没有机会与其他公子串联,值得族老们出手保一保。否则换作他人,就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看着麻衣油盐不进的模样,青衣暗自叹息。

“这些年来,姒宣云的作为越来越过分了。暗自戕害庶子,凡有不合心意的,都让其不知不觉得消失。”

“几次三番做的过了火,如此也怪不得族内,会有这么多的怨忿之言了。”

或许麻衣老者并不清楚荀少彧肉身成圣的实力,但一个能让南阳震动,闻太师都倾力举荐的人物,自然值得荀氏族老们的看重。

麻衣老者起身,面色自若道:“纵然姒宣云那个女人蛇蝎心肠,可是老夫身处烨庭,她又能拿老夫如何?”

“不要忘了,她的身份甚为敏感,宋国王姬固然贵重,老夫这个糟老头子挡不住他们。但这里是吕国,是吕国社稷的中心。”

“它是虎卧着,是龙得盘着……再是特殊的身份地位,超过一定的限度也是无用。这里是咱们荀氏的吕国,不是他姒姓的江山。”

第三零一章水师遗泽

“荀不讳!”

目送着董郓离开的背影,荀少彧若有所思的颔首点头。

付出三十五枚血晶,从董郓口中听到了这一颇为陌生的名字,让他着实踌躇了一番。

荀少彧依在靠椅上,低声沉吟:“吾与他往日并无交集,也无什么有情分,他为吾开口助力又是为了什么?”

“一位族老的份量,可不是轻予的,没有利益的驱使,他又为何开口。”

荀少彧愈发的感到南阳上下局势的复杂,还要出乎他的想象。

他这个上大夫位,还是几方角逐之下,才真正确定下来。若非那一位族老横插了一手,他的上大夫之位也并非就是稳若磐石。

毕竟,荀少彧此时虽然强势,但他的势力范围尚且无法触及烨庭大局。固然有着南方一霸的实力,倘若没有得到烨庭承认,真正意义上的名符其实。

今日的繁华权势,也只是一时的过眼烟云,经不得风吹雨打。

然而,在有了大义名分后,加以荀少彧自身的势力,所处情况立刻与先前不同,有了一个立足的根基,底气自然再不相同。

只是,那一位荀氏族老固然为人极为低调,但荀少彧身在烨庭时只是一介庶子,如何能与这般大人物牵扯上关系。

而能成为族老的人物,至少都是顶尖宗师的修为,甚至不乏大宗师、武圣人之流的强人。一位如此人物突然的臂助,却是让荀少彧心中本能的升起一丝警惕。

“倒底是沾了蜜糖的毒药,还是真的没有其他想法?”

荀少彧眸光明灭不定,过了一会儿,阁楼间细细雨丝落下,可谓润物细无声,让肃杀气息沉重的公邸,稍稍减弱了几分锐利感。

他呼了一声:“来人,”

一神色木然中年男子,几步踏入正堂,垂头低声道:“主君,有何吩咐?”

“召上阳、诸瑜、常云三人入邸……”

中年男子沉声道:“诺!”

不多时,正在公邸其他苑落等候的三人,纷纷来到了这一间正堂。

荀少彧端坐正堂,眸光莫名的看着案上的金诏,神色难以言述。

“主君,”

看着荀少彧兀自沉思的面庞,上阳朝试探的唤了一声。

荀少彧抬手说道:“嗯,你们来了,都坐吧,”

上阳朝三人微微愕然,随即道:“臣等谢过主君,”

荀少彧缓然道:“尔等为吾心腹,是尔等与吾披荆斩棘,才有着今日上蔡局面,尔等都是吾之柱石,毋须要如此多礼。”

诸于行谦恭道:“主君鸿福,方得大业,吾等臣子虽劳心力,但若无主君事必躬亲,也不会有今日今时之象。”

“便是南阳敕封主君,亦是主君携开疆拓土之功,若是不封如何能服众心。”

荀少彧道:“好了,你说的这些,吾心里是都明白的。只是尔等三人劳苦功高,吾是不会忘却半点的。”

“吾既得上大夫位,当设三府长史,位比下大夫位,执上蔡兵、政、民三事,以三府唯托付三位尔。”

上阳朝三人匍匐,道:“主君信重,臣等铭感五内。”

荀少彧轻轻道:“诸瑜行,”

诸瑜行兀自垂头,道:“臣在,”

“你去内库取一千血晶、一万玉贝,再酌情挑选几件珍宝。上吾的马栏中领一匹飞龙紫电驹,星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进入南阳,将这些一并交给荀不讳。”

上阳朝身形一震,道:“主君,这一次莫非是借来那位的力?”

“……”

荀少彧默然不语,颔首微微点头,神色间幽幽一片,令人难以琢磨。

“吾荀少彧从来都是重恩重情的,既然他荀不讳关键时候,能够推吾这一把,吾也不会让他白费气力。”

诸瑜行叩首,道:“臣下明白主君的意思,定不负主君托付。”

对于荀不讳能否接受荀少彧的好意,诸瑜星对此信心满满。

毕竟,荀少彧出手一如既往的大气,三百血晶、几样宝物尚在其次,仅仅一万玉币就非同凡响了。

当年荀少彧只身出烨庭时,以那一位嫡母一贯的大手笔,也只出了三百玉贝、五十金帛、五十口百炼刀。

如今哪怕他雄据一方,连溃蛮人收获颇丰,这一万枚玉币也是他内库的十之一二了。

这一份礼着实不轻,甚至等闲上大夫也未必能拿的出来,或者愿不愿意拿出来还是两说。

诸于行躬身道:“想必他是不会拒绝,主君这一份厚重好意的。”

荀少彧抬手道:“希望如此把……上阳,常云,”

上阳二人一旁伏身,道:“臣下在……”

“你二人整顿三府,上蔡突有起复,在人员上多为臃肿,难免有所失当之处,吾要整个上蔡拧成一股绳。”

“诺!”

…………

山曰伏牛,山高险峻,雄伟壮丽,坐落吕国南阳之南!

深邃的伏牛山脉,一处幽幽暗暗的山洞中,山道两侧排列着碗口粗细的火把,将这一条山道内外照的通明通透。

一个神色沉闷的中年汉子,面上带着憔悴,矗立在一座数十丈高的石像面前,看着石像沉默不语。

石像看似一尊筋肉盘结,似如开天巨神一般的存在,狂放不羁的神容,高大雄伟的身躯,一柄翠绿玉钩在石像的手中,钩身幽幽光芒流动,无不彰显着这一尊石像的气概。仿佛手中玉钩微微一划,就能分开万水千山,让山河社稷匍匐在脚下一般。

“啧啧……这石像下了真功夫,有了共勋的三分神采,二分绢狂气焰,能成为你们共氏的传家宝物了。”

一道笼罩在黑雾的身影,站在中年汉子的一旁,面容在黑雾的絮绕下,只有两点猩红色的眸光,在晦暗的山洞中,格外的引人注意。

共渊抚摸着石像,神情极为的专注认真,感受着霸王不经意间的气魄。

经过了南阳的事败,共渊一身元气大伤,【飞凰神军】几乎追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非有着这一位暗中出手搭救,以他武圣人的武道也要陨落在道兵的锋芒下。

黑雾中的人影,看着中年男子道:“共渊,这就是你们共氏最后的一块遗址,是那共勋以前的地宫故址。本座已经做了该做的事,剩下的就要依靠你自己了。”

谁又能想得到,豫州大地之上竟会有共勋当年留下的遗迹。

或许当初共勋遭受五龙分尸,荀氏初祖镇压吕国大运,也并非存粹的巧合。

共渊这位共氏少主,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抿了抿唇角,道:“这一点你放心,吾共氏的儿郎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有份量。”

黑雾怪笑了两声,道:“嚯嚯嚯……某家对共氏的人自然是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参与到这件事中。若非与你一起图谋霸王残躯,摊了这一潭浑水,倘若让殷天子知道了这事,怕是天上地下都不会有你我的活路。”

共渊不屑一顾,道:“哼……黑心道人,你以为咱们瞒着殷庭行事,殷庭就不会追究咱俩的身份了?”

“咱们一个共氏余孽,一个魔道弟子,怕是刚暴露身份,就能招来大军围剿,死得惨不忍睹。”

黑雾中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只是黑雾摇拽中身影,让人不由心生悸动。似乎孕育着无有穷尽的黑暗,让人难以言喻的恐怖。

黑心道人冷冷笑着:“嚯嚯嚯……至少我一个魔道门人,殷庭或许能忌惮一二魔道的影响力,可是你这个共氏血裔,就必须要死了的。”

主世界中的佛、道、魔三家势力,是自太古纪元以来,就是最为庞大的庞然大物,佛祖、道祖、魔祖三位都是无上大神通者,登临彼岸超拔苦海的至强。

虽然道门、佛门、魔门内部又有千百势力,这一位黑心道人只是出自魔门中少有的门阀之一,但潜在势力何止是庞大能言,就连殷天子都不得不顾及影响。毕竟三家子弟分布和其之广,与九州诸国根系密切,殷天子不能不去忌惮。

“死又如何,只要能完成大业,共渊甘愿赴死。”

中年汉子话语中铿锵有力,吐字发音时都带着一股子力道。

黑心道人面上似乎嘲讽之色略过,道:“嘿嘿嘿……好个重诺守信的共氏少主,吾先在此贺你大功告成了。”

“嘎嘎嘎……不要忘了你答应过的,我等着你实现诺言。”

黑雾缭绕中,黑心道人嘎嘎怪笑着,逐渐消逝在了这一座山洞遗迹间。

“放心吧,你我的利益是一致的,吾又有何道理违约。”

共渊目送着黑心道人的离去,眸子愈发的炽烈,恍若一团火在燃烧着。

这是属于他的野心之火,他要将这一把火从南阳开始点起来,一点点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就为了这一着,吾共氏牺牲和其之多,他殷庭压了吾共氏万载,因果有报应,也是该他们偿还的时候了。吾将以南阳为殉葬,为吾家先祖蒙受的万载囚禁之苦,落下最终的帷幕。”共渊面色狂热的看着石像手中的玉钩,此时在他的眼中,那一柄玉钩已然占据了全部。

共渊手掌缓缓上移:“这一口玉钩,毕竟不是共渊手上的那一口第四品神兵吴钩剑,只是仿制的一口玉钩剑,虽也是神兵之属,较比吴钩剑的威力天差地别。只是事有缓急轻重,几十万的蛮人的大溃败,让吕国的声望一涨再涨。吾也管不得许多了,若再不果断的下场,眼看着就真是悔之晚矣了。”

相传上古霸王为一代水师,崇尚水纪之道,曾测量山河社稷,徒步治理了最为凶恶的津、卫二水,是赫赫有名的治水大家,得天下人的赞誉。

而共勋之所以有着夺得天下的野望,也是他在治水的过程中,方国不断发展壮大。又因为治水功成,取得了极为明显的声望优势。再以强大的实力作为基础,才有了夺取天子大位的念头。而眼前石像就是最初作为水师的共勋,徒步丈量九州时,留下的一份遗址。

共渊费劲心机,从一份上古札记中逐渐推敲,反复的寻找遗迹,甚至不惜联合人人喊打的魔道中人,终于实现了他的目的。

“玉钩剑,毕竟也是沾染了水运的神兵,不知能否破去烨庭禁止,夺得霸王的残躯。”

作为霸王最为强横的神兵吴钩剑,自然不会留在一处山洞中等待枯朽,但以霸王的大手笔,这一口玉钩剑也有了第六品神兵的级数。

当然,一口六品级数的神兵固然是镇国的重器,却还不放在其他诸侯的眼里。

只是,内中一缕霸王气机极为珍贵,若是能引动霸王气机,让霸王残躯受到惊动,自行的冲撞禁止,内外夹击之下,未必破不得初代殷天下设下的禁止。

共渊面色失神,向着先祖师像跪拜着:“先祖在上,不肖子孙终于找到了先祖辅兵,共渊必以这一口玉钩剑,复兴吾共氏的威名。”

玉钩剑似乎听到了共渊的话语,翠绿的剑身上浮现一层水光,幽幽碧绿的水光,照得这一间山洞遗址,显得愈发的晦暗莫名。

…………

与此同时,国都南阳,烨庭,凤梧阁!

伏案批着奏章的文侯,心中一股惊悸感勃然而发,他面色陡然大变,玉质朱批笔划落指尖,掉落在地面上。君位下一股莫大的威胁感,让文侯身躯一颤,似有万万鬼魂噬咬,一股蛮荒气息自君位下方涌动。

他面色难看的嘀咕了一句:“霸王……”

“来啊,速召荀氏宿老觐见,”文侯肃声对一旁的内侍说着,手掌蓦然摁在了君位上。

重杵看着神色有异的君侯,不敢耽搁,道:“诺!”

一股强横的内家真劲儿轰然落在君位下,这一股内劲彻底触动了封禁的中心枢纽,只见一重重禁止封闭虚空,不可计数的金色宝篆流光,如同蛛网一般横贯着南阳的上空。

这是荀氏吕国开国八百载,每一代国君布置了极为严密的禁止,专门用来看押霸王残躯。如今八百载的底蕴一朝释放出来,当真是金色禁光密布无穷,整个南阳上空的云霞,都染成一片昏黄金色。

第三零二章龟息无劫

轰——

天地变色,风云卷动,整个烨庭全然似火炉一般。

金黄神光封禁这一片天地,无数封禁镇压着烨庭之下的那一尊恐怖莫名的存在。

突然袭来的危机感,让数十尊隐匿宫阁的武道宗师,一一怒喝而起。几十道精气狼烟几如天柱,沛然间冲破天穹,将天穹一角生生轰出一道缝隙。

数十尊至少顶尖宗师人物出手,若非烨庭封禁重重,只怕在出手的那一刻,半座烨庭就得坍塌殆尽。

在这一危急时刻,荀氏立国八百载积累,终于显露了一丝深藏的底蕴!

“吼!”

一声巨龟朝天闷吼,自烨庭上空忽然炸响,一尊中年男子一身紫衣云袍,面上冷然一片,缓缓踏空而来。

“龟息无劫!”

轰——

苍穹百里炸裂开来,中年男子一拳落下,虚空几有上古神兽玄武之形汇聚,一身磅礴的神力压在烨庭上,将整座烨庭生生打入了地壳数寸。

这一门武道如巨龟般神力骇人,也似玄蛇犹有阴柔,刚柔并济中方见真本事。

中年男子俯瞰烨庭宫阁,长啸一声:“荀氏儿郎何在,与吾一起镇压烨庭虚空,勿要让祖庭受损,否则吾等荀氏族人万死莫赎也!”

“吼!”

一道道气机盎然冲天,一尊尊荀氏强人气概超然,纷纷镇压着烨庭的一角宫阁。最少都是宗师级数的气息,充斥着这一方宫围,遍布于烨庭上下乃至于整个南阳。

荀太微诧然看着那一道身影,道:“没想到太常老兄,竟然真的以《龟息无劫经》超凡入圣了!”

这一位荀氏武道第一人,嗜武成痴的荀氏三老,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肉身再度焕发生机,让荀太常从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样,直接成了此时中年人的相貌。

只见,荀太常气度超卓,只身屹立虚空,一身龟息无劫神功圆满大成,镇压着烨庭的震动。

这一门龟息无劫,以龟蛇盘结的阴阳二气为根,演化出震撼天地的力量,其中刚强阴柔并立的立意,却是一门顶尖的武道神通。

一直闭关不出的荀太庸,看着脚踏云头,一拳镇烨庭的荀太常,惊叹道:“荀氏同辈之中,终究还是让太常兄得了先机,先行这一步啊!”

以往时候,荀太常、荀太庸、荀太微三位荀氏定海神针,固然战力上高下之分,但修为境地相差仿佛。

如今荀太常一步超凡入圣,彻底与二人拉开了差距,如何不让二人心绪翻涌。

此时的烨庭,由着荀氏族老们纷纷出手,赫然将地壳下的震动,给强自的压了下去。一尊尊强横的气息径直压在地壳上,镇着犹自震颤的地壳。

“太微公……“

重杵脚下生风,来到荀太微的身旁,稍稍低语了几句。

荀太微神色一变,眸子看了一眼荀太庸,用眼神示意了几下。

荀太常看着三人眼神交流,步伐稳如磐石,一步步走入宫阁,荀太微、荀太庸二人紧随其后,三人一并走向凤梧阁。

…………

“老臣,参见君侯,”

三老直入凤梧阁,向着上首的文侯躬身一礼。

端坐君位的文侯,面上多了几许苍白。

显然烨庭震荡,作为首当其冲的文侯,自身受到了不小的损伤。以文候超凡入圣的武道根基,一时间也压不下这一股反噬。

看着眼前的荀氏三老,荀氏的三大顶梁柱,脸色多了少许红润。

文侯抚着玉案,轻声道:“三位叔父不用多礼,你们都是尚观的长辈,更是先君托孤之臣,你们与尚观如父一般,如此却是折煞尚观了。”

以荀氏三老的位份,哪怕荀尚观已经了踏入武圣人之境,也不敢无理怠慢三人。

更何况,他先前坐镇中枢时,遥遥感到一股沛然恐怖的力量,俨然是一尊武圣人级数,正是荀太常出关时的气机。

重杵心思透亮,立即肃声道:“君侯赐座,”

说罢,就有三名内侍半躬着身,小心翼翼的端着座椅,进入宫阁之中。

来到荀太常等人身旁,将一把吧座椅缓然放下。

三老互相看了一眼,拱手行礼,道:“老臣,谢过君侯恩遇,”

“三位叔父多礼了,一家人何必如此。”

看着三老一一落座,文侯脸上露出笑意,只是面色似乎愈发灰败,一丝灰败衰落气机,自鼻梁山根处隐隐略过。

文侯长长叹息道:“不瞒几位叔父们,自尚观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一心国事,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如今吕国国势日强,不敢说全是尚观之功,也该有几分辛劳了。”

荀太常率先开口,道:“君侯此言大善,若无君侯二十载如一日的勤政,也无吕国今日的欣欣向荣。”

一旁的荀太微沉吟,道:“吾吕国百姓有今日安康,君侯功大社稷。”

文侯抿嘴一字一顿道:“功大社稷啊……尚观能得太微叔父一个功大社稷的评价,可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唉……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吾吕国烨庭会有此次大难,那些觊觎吾吕国之辈,一刻也不得消停,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

荀尚观冷戾的眸光,恍若一头受伤的孤狼,随时随地都要择人而噬,内中杀意凛然。

荀氏三老毫不意外荀尚观的杀意,毕竟烨庭是南阳的中心,而南阳又是整个吕国的中心。

没有这些荀氏强人们的镇压,烨庭若是在震动中坍塌了,整个吕国的威望也要丢失大半,在豫州诸国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昂得起胸膛。

固然,荀尚观知道烨庭震动的源头,但正是因为知道了源头,才让他愈发的震怒不已。

荀太微眯了眯眼,道:“君侯的意思是?”

文侯道:“倘若烨庭无故动乱,这让吾吕国百姓黔首作何感想。在吕国平定了南方蛮乱的关键时候,有人伺机扰乱吾吕国根基,吾等又该如何作为?”

文侯缓缓道:“几年前的白虎妖乱,近些时候的共氏余孽,一个个冲击烨庭肆无忌惮,他们为什么频频窥伺烨庭,几位叔父都是知情的。”

“烨庭为何会震动,难道几位叔父心里没有猜测一二?”

“寡人不妨在几位叔父面前直言,这一场震动就是来自于它……”

说着,荀少彧重重的拍了拍君位,面上没有喜怒之色,冷漠深沉的让人发指。

“君侯,这不可能吧……”

荀太庸面露惊色,甚至失态的起身,微微口不择言道。

毕竟,镇压霸王残躯的秘密,是吕国依之生存的根本,豫州诸侯除了郑、宋二国,少有人知其底细。

殷天子敕命一代代诸侯看守,在这万载岁月中沧海桑田,就不乏有着诸侯兴衰变更。

只是,因为有着天子权威震慑,凡是个中参与经手的诸侯,都对此密守口如瓶,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生怕以致惹祸上身。固然有一丝半点的口风露出,也多是捕风捉影之言,根本影响不到大局。

然而,经过了万载的酝酿,不断的水滴石穿之下,再坚硬的磐石,都会生出缝隙来,何况可畏可惧的人言。

几代诸侯的传承,或许留下了差错也未曾可知。

“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霸王残躯镇压在南阳邑下的秘密,想必该知道的都应该知道了。”

文侯冷笑着:“共勋武道确实厉害,能五龙分尸而不死,练就滴血重生之境,历经无数年的磨砺,也未尝丧失真正的灵性。”

“想必是南阳周匝藏着共勋的宝物,亦或是什么人出世时散发的气机,让共勋的残躯感应到了,以至于共勋的天人残躯有了些许反应。”

三人纷纷起身,道:“不知君侯想要如何处置此人,既然能取出共勋的宝物,难免就不是共氏的余从。”

文侯沉声道:“南阳是吾吕国的根基,既然敢动南阳,就是准备好与吾吕国为敌。”

“既然他们都有了心理准备,吾吕国若无回报一二,岂不是显得太过懦弱无能?”

荀太常哼了一声:“杀,唯有一杀了之,方能让那些躲在臭泥沟的老鼠们,知道君侯刚强不可欺,吕国国威不可欺。”

荀太微干脆利落,道:“宁杀错,勿放过!”

荀太庸冷声说着:“宁杀错,勿放过,君侯请下敕令,老臣定当犁庭扫穴,为吾荀氏铲除这个莫大的隐患。”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一个共氏余孽的份量,哪怕是武道圣人也不过如此。

一旦牵扯上共勋这一尊绝世霸王,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就算只是霸王的一点动作,都不是荀氏一脉可以支撑的。对于天人道果级数的莫可测度,就是如何高看也不为过。

“共勋出世,烨庭首当其冲,南阳也难以幸免。”

文侯低沉的说道:“这些人屡屡挑战吾的耐心,就让他们去死好了。”

“太微、太庸二位叔父,你们二人即刻以公室名义稳定人心,稍后寡人会让太师相助你们安定百姓民心。”

荀太微、荀太庸说道:“理当如此,关乎宗庙社稷存亡,没有公室子弟协助确实不成。”

荀太常开口道:“既然太微、太庸身有安定保民之责,老臣愿率【飞凰神兵】查察周边,清理余患。”

文侯颔首道:“太常叔父,你要知道【飞凰神兵】不得轻动,动则必兴杀戮。”

【飞凰神兵】是荀氏的底牌之一,不动则已,动则必要见血,是一支凶性十足的道兵。

荀太常直言不讳,道:“君侯,此时事关荀氏一族根基,不可有一时的妇人之仁,为荀氏埋下祸患根苗。”

要知道,上古霸王这般级数的人物,就是大神通者争相竞逐的太古,都可以称作顶尖人物,整个吕国都未必够对方一只手捏的。

就是霸王只剩下了一部分躯干,也不是吕国可以小觑的,一个不慎是会招致亡国的。

荀尚观道:“如此,寡人许你十日不封刀,非吾吕国百姓子民,当有先斩后奏之权。”

这就是要大开杀戒,血洗南阳内外的意思,所谓有杀错勿放过,其中的意思荀太常焉能不知。

“诺!”

荀太常肃声应道,这一次烨庭的地壳震动,可谓彻底刺激到了荀氏的警觉。

文侯甚至都下了十日不封刀的决定,可见这一次烨庭动荡,对于他的影响,到底有多么的深远。

而荀太常作为一尊初入的武圣人,自然能搅动更大的血雨腥风,以此捍卫荀氏的统治根基。

“臣荀太常,请飞凰敕令。”

荀太常神容肃穆,一步步走出宫阁后,矗立宫门当前,遥遥向着上空祭拜三九之数。

不多时,就见动荡不休的南阳大邑上空,一道青色敕令横空飞腾,几乎有着青蛟横空之象。

这一清光落入手中,荀太常伸手一把握住这一枚敕令,紫衣袍服猎猎当空,朝天长啸:“【飞凰神兵】何在?”

“在……”

一位位身披赤红兵甲高举旌旗,自敕令神光中一一涌现。万余【飞凰神兵】轰然出列,演化一头凤凰元灵汇聚成形,冲破天穹的火焰神光,让人近乎不能直视。

这是国之重器之一,吕国凭之纵横豫州大地的【飞凰神兵】。

“众军与吾剿杀乱贼,功成则赏,五世不折。”

荀太常号令众军,一万余道兵级数的【飞凰神兵】排列阵势,身上纯赤色的火焰铺天盖地。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然而君子一世难得,这些如狼似虎的强兵们,却可以用军功获得君子一般的待遇,让子孙后代得五世富贵。

“吼!”

万余【飞凰神兵】齐声暴吼,兵戈如长林,盾牌似铁山,强烈的煞气沸腾不休。

“观天镜,稽查八方!”荀太常高举敕令大喝,一道神光飞入云端深处。

但见南阳大邑上空,一面青铜宝镜高悬于云端千丈,俯瞰着芸芸众生,镜面一道混蒙神光照彻落下,将上下、左右、前后、东南、西北照得无有缺漏。

这是南阳大邑建成时,殷天子赐予的顶尖宝兵,第七品宝兵观天宝镜,勘查方圆千里大地,掌控千里生灵一言一行,无不镜中映照留影,可谓是国之重器般的宝物。

第三零三章四方云动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诸侯一怒,百里焦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文侯震怒之下,吕国道兵【飞凰神兵】一朝出动,将南阳周匝百里一并化为焦土,死伤无以计数。

有着观天宝镜映照,只要心存恶念者无所遁形。荀太常一路剿围南阳周边,削平了不知不少强人,其中不乏有着本事过硬的棘手人物。

只是,由着一位武圣人亲率道兵,兵势人心两相合一,所能爆发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任他是宗师、大宗师中人,在兵势人心汇聚之下,也只得如羸弱的虫豸一般,在如狱如炉的兵势中卷为齑粉。

这一场血腥杀戮,当真应了文侯十日不封刀的敕令。

只此区区十日之间,南阳周边鸟兽无鸣,血水浇灌于茫茫山间,便连清新的空气中都,遗留了一些腐朽的血腥气。

伏牛山北,荀太常着甲衣,手抚着腰间配刀,身后军容气势鼎盛,一面面旌旗摇拽间,【飞凰神兵】赤色甲胄在山野间,如同一团旺盛山火般极为惹眼。

“白费了许多时日,还没找到他们,这些地沟里的田鼠,可真是会钻洞。”

荀太常冷冷一笑,龟息无劫神通大成圆满之境的他,堪称俗世中最顶尖的序列。

除非有着大神通者传承的人物出世,亦或绝顶武圣人现身当世。否则执掌不死梧桐木的荀太常,历数天下九州的武道圣人,都是一等一难缠的狠角色。

不死梧桐木沐浴不死神火,可谓是天下生机最为浓郁的宝物。执掌此不死神木的荀太常,配合上龟息无劫经这一门神魔武学,生机绵长悠悠长久。

如此一尊强人,率着道兵级数的【飞凰神兵】,除非天人老祖不顾面皮以大欺小。在这当今苦境地域内,能让荀太常束手之事,是越发的少见了。

“哼,老夫让你躲……就是挖地三尺,老夫也要将这个威胁南阳烨庭的孽畜找出来。”

荀太常眸光明亮,气血精元汇聚于双目,双目开阖似若明镜般,俯瞰着伏牛山的巍峨雄状。

如此状态下的荀太常,虽没有闻太师第三神目勘察天地一般,来得神通广大,却也看得千里内外诸事。

荀太常是下了大心力,不将致使烨庭地动的元凶,挖地三尺的挖出来,整个荀氏一族都不会轻易干休。

“你跑不了的,只要你还在吕国的土地上,你就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荀太常的看着苍茫伏牛山,嘴角冷笑轻扬。

与此同时,某一处山脊洞穴中,一柄玉色钩剑孕发剑光,一个昂藏大汉手持玉色钩剑,一阵心悸突然传来,让大汉眉头紧紧缩着。

…………

上蔡,詔邑!

公邸中甲兵林立,北苑一处亭台上,荀少彧素衣简朴,面上带着清淡的笑意。

他端坐在亭台旁,手上持着一杆黑玉色竹竿,长长的鱼线垂落水面,一丝丝波纹自水面浮动,一方鱼篓金丝楠竹编织,整个犹如纯金铸就,丝丝缕缕的金光流动于鱼篓上。

一尾尾金色鲤鱼,在池中肆意嬉戏,水面浮动着淡淡金光,与日光混合的一刹那,异常的璀璨夺目。

一名卫士躬身一拜,轻声道:“主君,诸瑜先生回来了,”

或许是卫士的声音,微微重了一些,惊得池中金鲤拂动水波,一丝丝金色龙涎顺着水波上下浮动。

“诸瑜行出行南阳,已有月余的光景,可算是回来了,也不知这一趟收获如何。”荀少彧放下手中的钓竿,伸手攥了一把鱼饵,恍若随意的洒落在池中,引得金鲤四处游弋,追逐着沉没池水中的饵食。

看着生气少有的金鲤,荀少彧笑着拍了拍手掌。

这些池中的金鲤都非凡品,是荀少彧击溃蛮人,威吓周边大夫的战利品。

不仅具备着观赏价值。而且本身都是龙裔。若是有缘开启灵窍,再经过千锤百炼之苦,未必不能提纯一丝真龙血脉,一跃化为龙身龙骨。

他满意的看着灵性十足的金鲤,淡淡道:“嗯,还不速请诸瑜先生进来,”

“诺,”

这一卫士应了一声,躬着身一步步后退,退出了这一栋楼阁水榭。

少时,一身风尘仆仆的诸瑜行,缓步步入水榭中,一眼就看到了尤自观望池中鲤鱼的荀少彧,拱手伏身道:“诸瑜行,参见主君,”

“哈哈哈,诸瑜此行数万里,着实是辛苦了,快快看座,”

说话间,一名卫士搬来一个座椅,放在诸瑜行的身后,徐徐的退出水榭。

荀少彧轻声一笑,道:“诸瑜一行,吾看你神采飞扬,就知道你所获匪浅啊!”

毕竟,只是看着诸瑜行的举止神态,荀少彧就不认为这一趟南阳,会是毫无收获,没有一丝进展。

诸瑜行稳稳坐下,恭声道:“主君明见,南阳一行与诸瑜而言,确实所得良多。”

“嗯,能有所得就好……”

荀少彧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道:“不过,南阳那个地方啊,吾在那里呆了十二年,对那里的人情世故,吾还是有些了解的。”

“那个地方,啧啧啧……人情是非复杂啊!”

荀少彧摇了摇头,对于十载的烨庭求存唏嘘不已。

回想着烨庭中的勾心斗角,至今想来仍如黄粱一梦,连荀少彧自身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踏过来的。

这不但需要隐忍的心性,还要有着些许气运,才能让他从烨庭那个大熔炉中脱身而出。

回想着这一行的遭遇,诸瑜行也心有余悸道:“主君这话,可是让诸瑜深有感触,烨庭动乱难靖,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确实是看得诸瑜眼花缭乱了。”

荀少彧奇道:“不知南阳生了何事,让诸瑜这般的男儿,都失了心中意气。”

诸瑜行道:“主君,这一次确实是大事要事,若非事情紧急,诸瑜也不会如此匆忙的赶回上蔡。”

荀少彧道:“何事,说来听听!”

看着面上淡然的荀少彧,诸瑜行缓缓说道:“十数日前,南阳烨庭地壳震动,致得邑中百姓惶恐不安,流言蜚语四起,朝中局势颇为反复。”

“臣下担心此事,会与主君有所妨碍,因此急与归缓,。”

这事与敕令荀少彧上大夫的诏书,都是一起发出来的,难免会有人牵强附会。

荀少彧心思一动,思咐着:“地壳震动,这是撼动烨庭根基的大事,若是烨庭突然坍塌,吕国的基业也就毁了一半。想必这几日的烨庭,形势一定非常有意思。”

要知道,南阳大邑作为吕国的脸面,其坚实程度是毋庸置疑的。

他问道:“既然南阳地动,你可知烨庭是如何应对的?”

诸瑜行稍稍起身道:“臣下经过多方探听,只知道文侯震怒,敕令荀太常率飞凰神兵南入伏牛山,也不知倒底有何动向了。”

荀少彧一语中的,道:“哼,看来那位族老是收了吾的好意,否则你岂会知道南阳的事端?”

诸瑜行道:“主君睿智英明,”

这一趟南阳之行,诸瑜行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荀不讳,更多的还是要打开一个缺口,争取上蔡的耳目。

上蔡以往势力弱小,能够生存下来都是莫大的侥幸,自然没资格安插耳目眼线。如今上蔡势力如滚雪般壮大起来,也是该考虑布局南阳的时候了。

作为吕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南阳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荀少彧若是想在吕国有一番作为,南阳这个点就必须保留。

诸瑜行低声说着:“主君出手如此大方,荀不讳也非荀氏主脉中的顶梁柱石,两相比较之下,自是拒绝不得您的善意。”

“这一份善意虽然比较昂贵,却也是值得这一份投入。”荀少彧道:“嗯,荀氏吕国毕竟传承了八百载,有一些寿数濒临耗竭的前代先人,作为应对生死存亡的底蕴。甚至有可能存在天人老祖镇压国运,等闲轻视不得。”

“况且,吾心向储君大位,手段倘若过于激烈,只会适得其反,难以得到应有的效果。”

诸瑜行道:“主君所言甚是,您只满足一地,自然不用理会南阳的风雨,但是你若是想要争取储位,就不只能局限与上蔡了。”

这一趟南阳行,可谓是让诸瑜行见识大涨,荀少彧掏出来的六万玉贝,除了用去不少结交荀不讳的,其他大批量的玉贝都分别结交了几位族老。

在荀少彧眼中,这些所谓宝物都是身外之物,这一次用去了内库的八成积蓄,也只是必要的投入付出而已。

或许这些族老在荀氏中的地位很低,但也是荀氏中的一方派系,具备着一定的影响力。

荀少彧外在的势力初成,也是有资格招揽这些人物的。

荀氏子弟间的内斗,也只是个人与个人间的矛盾,与整个荀氏毫无关联。只是荀氏中的意见分为几股,每一股都有着为数不少的支持者,彼此攻歼不休。

除非荀少彧甘心坐困上蔡,否则在南阳发出自己的声音,就是其他公子们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吾这一步棋先落子了,或许能抢个先机。”

…………

南阳,伏牛山,

吼!

似如野兽的嘶吼声一般,一头恐怖惊人的恶兽,徐徐的睁开一双兽眸。

一柄玉色的玉钩剑,落在一尊昂藏汉子的手上,玉刃上流动的色泽,阴森森似水泽一般,只是轻微微泛着的丝丝凉意,就足以镇压胸中喜怒。

“这一座山是不能再呆了!”

感受着伏牛山内外,不知多少或明或暗关注着的目光,共渊幽幽的一叹。

荀太常手持不死梧桐神木,能内中具备的磅礴沛然生机,让共渊忌惮不已。

玉钩剑固有断山斩水之力,但绵绵无有穷尽的生机,却是它无论如何也斩之不断的。

南疆卧孽龙,一万八千岁!

这是古老南疆大地,留传下来的一条谚语。

南疆之土,濒临南蔡之地,是一座常年笼罩瘴气毒雾的绝地。

其中地形,似乎一头蛟龙,龙爪为山峦,龙鳞是坑凹,龙角作高峰,龙须化黑雾。

经久不散的黑雾,毒性酝积之极。遍地可见,一块块黑色泛血岩石,堆砌成了如此一座,可怖、森然的恶土。

入目之间,一片片腐烂的沼泽,冒着一个个乌黑水泡,似乎沸腾着一般。

咕——

咕——

咕——

黑色水泡纷纷炸裂,带着浓浓恶意,带着点点污秽,笼罩着这一片生机荒芜之地。

南疆卧孽龙,一万八千岁!

这是古老南疆大地,留传下来的一条谚语。

南疆之土,濒临南蔡之地,是一座常年笼罩瘴气毒雾的绝地。

其中地形,似乎一头蛟龙,龙爪为山峦,龙鳞是坑凹,龙角作高峰,龙须化黑雾。

经久不散的黑雾,毒性酝积之极。遍地可见,一块块黑色泛血岩石,堆砌成了如此一座,可怖、森然的恶土。

入目之间,一片片腐烂的沼泽,冒着一个个乌黑水泡,似乎沸腾着一般。

咕——

咕——

咕——

黑色水泡纷纷炸裂,带着浓浓恶意,带着点点污秽,笼罩着这一片生机荒芜之地。

南疆卧孽龙,一万八千岁!

这是古老南疆大地,留传下来的一条谚语。

南疆之土,濒临南蔡之地,是一座常年笼罩瘴气毒雾的绝地。

其中地形,似乎一头蛟龙,龙爪为山峦,龙鳞是坑凹,龙角作高峰,龙须化黑雾。

经久不散的黑雾,毒性酝积之极。遍地可见,一块块黑色泛血岩石,堆砌成了如此一座,可怖、森然的恶土。

入目之间,一片片腐烂的沼泽,冒着一个个乌黑水泡,似乎沸腾着一般。

咕——

咕——

咕——

黑色水泡纷纷炸裂,带着浓浓恶意,带着点点污秽,笼罩着这一片生机荒芜之地。

南疆卧孽龙,一万八千岁!

这是古老南疆大地,留传下来的一条谚语。

南疆之土,濒临南蔡之地,是一座常年笼罩瘴气毒雾的绝地。

其中地形,似乎一头蛟龙,龙爪为山峦,龙鳞是坑凹,龙角作高峰,龙须化黑雾。

经久不散的黑雾,毒性酝积之极。遍地可见,一块块黑色泛血岩石,堆砌成了如此一座,可怖、森然的恶土。

入目之间,一片片腐烂的沼泽,冒着一个个乌黑水泡,似乎沸腾着一般。

咕——

咕——

咕——

黑色水泡纷纷炸裂,带着浓浓恶意,带着点点污秽,笼罩着这一片生机荒芜之地。

第三零四章会盟众筹

吕都南阳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着豫州诸侯们的关注。

尤其蛮人之灾初平,吕国国力损耗颇重,国人人心思安。

在这等情况下,但凡生出一丁点儿的动静,国人亦能将其扩大成无数。

何况是作为吕国政治、军事、经济中心的南阳,本就备受豫州众诸侯的瞩目,一丝风吹草动的动静,都会让不少人为之揣摩。

而且,南阳形势的糟糕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冲散了吕国大胜的喜悦。荀太常率兵屠戮伏牛山,将百里山野化为焦土之举,个中带来的负面影响,亦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逝的。

因为吕国事出频繁,郑、宋二国乃至豫州诸侯们,都将目光放在了吕国的身上,更是让吕国负重前行,需要分出部分心力。

公邸正堂中,荀少彧坐在公案前,缓然看着一份自南阳传来的邸报,神色间颇为凝重。

一名名臣僚属吏在正堂间,以左右文武而立,数十、上百位僚属齐聚一堂,静静等待着荀少彧的开口。

“共氏余孽作乱,南阳也不平静啊!”荀少彧轻轻一叹,手指敲击在公案上,神情晦涩莫名。

公案上的这一份邸报文书,可是三千里加急下,跑死了几匹飞龙宝驹,方才呈在了他的案前。

毕竟,只要是国都南阳之事,哪怕只是一件搓尔小事,也不该将其等闲视之。

何况共氏上承霸王,更与某尊上古战神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可谓是真正历经古老的显赫门庭。若非一着事败,霸王为秉承天地气运的殷天子,以五龙分尸镇于五方,也不会沦落到今时的地步。

只是共氏再如何沦落,也是传承了几万载的庞然大物,以荀氏八百载的积累,怕是不足以让共氏忌惮。

只要共氏愿意消耗上古底蕴,平掉一个底蕴不过千载的诸侯,还是可以办到的。纵然吕国也不是软骨头,想要一口吞掉吕国的基业,共氏的家底最少要消耗一半以上,但这股子威慑力却是实打实的。

而只是荀氏一份子的荀少彧,面对南阳都要谨慎再三,又有何资格不重视共氏的威胁。

上阳朝沉吟半晌,道:“主君,共氏虽不知为何频频窥伺南阳,但荀太常率道兵镇压了共渊,无疑是彻底撕破了最后一块遮羞布,那些共氏余孽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他们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就是因为南阳邑底下的那位,也不会轻易舍弃的。”荀少彧心头默然想着,只是他并未说出来而已,手掌徐徐研磨着公案,心头思绪百转千回。

他昔年在烨庭时,曾经吞噬了一头白虎元神,以白虎元神的底蕴,为他铸就了一副【脱胎换骨】的先天根骨,也得到了许多残破不全的上古密辛。

只是因为当时他武道初入门径,上古密辛根本不是当时的他可以染指的,故此当时暗自按耐了下去。

然而,如今的荀少彧今非昔比,肉身臻达【金刚不坏】之境,可谓这一方俗世红尘中的顶尖人物,已然有着资格深入的接触上古密辛了。

他心中思量着:“白虎就是为了霸王的残躯,才只身陷入了烨庭的,可见妖族与霸王……亦或共氏的关系不一般。”

“只可惜,纵然所谓的霸王、战神如何了得,亦都是争夺帝位的失败者。只是那种层次的争斗,距离吾还是太过遥远,非是吾现在所能理解,或许有朝一日证就天人道果,方能窥见天地一角真容。”

见着荀少彧凝重的神色,正堂中的僚属们也都沉默不语,这些僚属至多不过宗师级数,还不够资格接触上古密辛。

上阳朝语气低沉,道:“主君,共氏余孽再如何气焰嚣张,也撼不动吕国千载基业,不要说豫州诸侯不允,就是高居天子之尊的……那一位,也不会允许吕国受创。只要殷天子当国当朝,任他共氏如何强势,也是休想复辟。主君倘些担忧南阳安危,不妨上表文侯请奏一二,也可彰显主君心意。”

“上阳先生这话,却是老成持重之言。”

“不过,南阳近来事变频频,让吾如何不担忧。吕国若是一株参天大树,吾上蔡就是寄生其上的藤蔓,虽然藤蔓离开了大树的庇佑,也能独自生存下来。”荀少彧幽幽说道:“但是,失去了养分的藤蔓,就算能真正独立出去,不受到以往根系牵连的,又能有几个?”

“南阳虽约束着上蔡的发展,但与此同时何尝不是一个遮天大伞,让吾上蔡毋需担忧其他诸侯的威胁啊!”

看着堂中僚属们犹自不知南阳境况的凶险,荀少彧缓缓闭上双目,缓缓说着:“不过,这也是个机会,南阳一时半刻难以掣肘吾上蔡,正是吾上蔡鼎定南方的机遇。”

“共氏觊觎南阳,将南阳荀氏的手脚给束缚了,君父的注意力也会大多分散在共氏上。如此一来,合该吾大展宏图,压服南吕诸大夫,彻底成就自身的大势。”

荀少彧抚摸着邸报,眸光冰寒森冷,略显单薄的嘴唇,勾勒出一点轻微弧度。

在这一份邸报之前,还有一份加急邸报,让荀少彧知道文侯已经敕封三位兄长为上大夫,并给三个兄长分别划出了一片封邑,作为那三个兄长的根基。

对比他以往的艰难处境,还是让荀少彧心头本能的升起几许不满。

世界就是如此的现实,他费尽心机的争取,才有了上蔡此时的基业。而他那三个兄长却不需要任何危险,就能轻易得到荀少彧一心向往的一切。

这个中的差别,若非荀少彧心性磨练过人,怕是也会忍不住升起怨愤。

荀少彧慢悠悠的念叨着:“留给吾的时间,看来是真的不多了。”

这三个兄长的分量,可是与公子贺全然不同,公子贺哪怕是嫡子,但他年纪与荀少彧相仿,固然有着一身的绝顶天赋,却到底没有完全开拓出来,没有打到自身的极限,还不放在荀少彧的眼里。

而那三个兄长就截然不同了,先不提他们早就收揽了一批班底,还有他们各自的深厚背景。单凭着这些年他们暗地里积蓄下来的势力,就远不是公子贺所能比的了。

如今他们又有了一块自己的封邑,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一般,威胁增加了何止数十倍,让荀少彧也不能再轻视这三个兄长的威胁。

常云光惊愕道:“主君的意思是?”

堂中的众僚属,还以为荀少彧是因为南阳动荡,而心忧吕国未来的局势。只是荀少彧突兀开口,其攻击性十足的话语,着实让所有僚属心头不由一动,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荀少彧眸子闪烁,道:“怎么,此时的南阳无暇他顾,周边一众大夫又群龙无首,吾作为国君之子,就不能相助一二?”

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壮大上蔡力量的好机会!

趁着此刻南阳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精力阻止上蔡的动作,只要他们干得干净利索,让南阳方面无话可说。他们未尝不能一口吞下南方数十家武功大夫,将渊水以下的万里疆域一并纳入掌中,一举成为吕国南方的实际主人。

就算是日后,南阳烨庭平息了共氏动乱,但面对已经吃下了‘大肥肉’,已然壮大起来的上蔡,最多只能训斥一番,而无法让上蔡吐出到手的好处。

一位僚属开口道:“主君,周边几家大夫,除了寥寥可数的硬骨头,其他的人都是可以轻易拿捏之辈。只要寻一能言善辩之高士,说服那些畏惧主君的大夫不过轻而易举,到时万里南方吕国舍君其谁。”

毕竟,有着硬骨头的武功大夫,除了寥寥可数的那几位,基本死在了蛮人入侵的大战上。而就是因为难啃的骨头少了,所以动兵压人就成了下策中的下策,还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故此,以势压人才是上策,不着一丝烟火气息,却又是近乎于无懈可击。

…………

五原邑,地处上蔡西南,是吕国南方大夫中,较为有势力的一位。

虽然五原封邑并不大,只有三四百里方圆的封土,但其中的黔首百姓都比较富裕,因此在吕国南方称得上小有名望的。

只是,经过了一场惨烈战火的洗礼,城高墙坚的五原城邑早已破败不堪。往日蛮人肆虐留下的交战痕迹,犹自留在五原这一片土地上。

五原大夫觥垣畴站在高大的邑墙上,俊朗的面庞上带着痛苦之色,看着下方神色麻木的百姓黔首,身旁几名精悍的兵卒左右侍候着。

“何至如此,百姓困顿,民生艰难啊!”

觥垣畴呆呆的看着眼前民生凋敝的城关,年过半百之年,身为第八代五原大夫的他。对于五原这一片土地的感情,是其他人所不能理解的。亲眼看着本来兴盛的邑城,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被战乱的因素凋零至此,其中的感受滋味当真是一言难尽。

这是南方封邑的常态,在南方一众武功大夫中,除了荀少彧一个胜利者外,其他的武功大夫都是输家中的一员。

他们这些武功大夫的唯一区别,就只有输多输少而已。

蛮人劫掠了他们大部分的积累,而荀少彧又半路截胡,将蛮人的收获大半收入了囊中。

而失去了家族多年的积累,几个武功大夫就连生存都成了问题,一具兵器铠甲的保养就是不轻的负担,何况数百、上千具铠甲的负担着实不轻。

对于现在处境困顿的封邑大夫们而言,只要能挺过现在这个时候,以后的处境就能强上不少。

“主君,上蔡使者求见!”一名侍从上前,躬身对着觥垣畴说道。

觥垣畴微微一愣,念叨了一句:“上蔡使者,哪里来的上蔡……使者?”

一提到上蔡,觥垣畴本能的就有股怒气,但荀少彧势力强横之极,若非顾及南阳烨庭,以他这样的封邑大夫,恐怕要终日战战兢兢了。

“……”

觥垣畴闭目思量了一番,直觉告诉他,所谓的上蔡使者绝对是来者不善。

只是他也没有资格拒绝一位上大夫,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这份实力去拒绝。

“请……”

觥垣畴一挥衣袖,道:“请那个使者上来,不要怠慢了他。”

侍从低声应诺后,转身离去了片刻。

不一会儿,身旁跟着一位俊秀男子,亦步亦趋的踏上城邑。

这一位俊秀汉子身形挺拔,每一步的踏出都如尺子丈量了一般,带着分毫不差的规矩感。

俊秀男子道:“上蔡人氏伯臾,见过五原大夫。”

五原大夫上下打量了一下伯臾,道:“都说上蔡与蛮地相邻,看来果是沾染了蛮地的性情,少有出类拔猝的英雄人物出世,只有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吗?”

“五原大夫明鉴,正是因为伯臾的乳臭未干,方能衬托出大夫五原的弱小。”

伯臾柔生道:“而且,吕国南方众诸侯之中,似大夫一般实力的,还真是少见。伯臾不才,在上蔡群僚中吾不如者多矣。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伯臾出使五原。”

听着这话,五原大夫老脸一黑,怒哼道:“来啊……送客……”

两个虎背熊腰的甲兵,一左一右的按着伯臾的肩胛骨,但是伯臾面上反而冷笑不止,任由两个甲兵拖着。

看着伯臾自持甚高的模样,五原大夫思虑了一下,伸手喊住甲兵,道:“慢着……”

他先是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伯臾的音容相貌,沉声问道:“不知上蔡大夫遣使者来此,有何事要与我说?”

他固然厌烦伯臾的张狂意气,但上蔡这个庞然大物就在眼前,若非自持有着支持,伯臾也不会如此的平静。

“吾家主君广邀封邑大夫,在上蔡吴回关前设宴款待,五原大夫切勿了时辰。”

这一句话对于觥垣畴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就连这位五原大夫都难以保持平静。

“这怎么可能……”

“设宴款待……他要在吴回关前,大宴所有的封邑大夫。”

第三零五章势迫压人

“荀氏小儿,真是欺人太甚乎”

看着面上笑意犹存的伯臾,五原大夫藏在袖口的右手猛然一攥,心头怒意骤然而起,但兀自狠狠的按下。htts:

只是,他狠狠的握紧拳头,似是强自按耐着心火,手背上一道道青筋凸起,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动荡。

伯臾平静的说道“吾家主君就在吴回关前,设宴与众位大夫,还望大夫切勿忘却了。”

上蔡来使平静的语气,令五原大夫心头一沉,面皮轻微抽动了一下,心神絮乱难平“那位上蔡大夫,竟要吾等会盟吴回关,看来吾是免不得这一遭了,真是其心可怖,其行可惧。”

自古即有诸侯伯长会盟诸侯的先例,所谓封邑大夫虽无诸侯名分,只是有了诸侯之实,已然等若于一方小型的藩镇诸侯。固然在名器上受制于国都,不能似真正诸侯般大权独揽,却也能执掌着兵政诸事。强大的封邑大夫甚至能与一方小国诸侯争锋相对而不落下风。

然而,此时此刻的荀少,俨然是将自己摆在了吕国南方之长的位置上,以麾下上蔡强兵威吓周边。若非还抱着收服这些封邑大夫,作为鹰犬爪牙的一点心思,以及顾念南阳方面的呵斥,这些封邑大夫早就颤颤巍巍的跪在他的脚下了,

五原大夫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片刚刚饱经悲怆的土地,很快就会再一次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荀少几乎明晃晃的露出刀锋,就是告诉周边的封邑大夫们,这一次的会盟就是敌我位置正式明确的一个开始。

“使者多有辛苦,垣畴不日定会赴会。”

固然满心的不满,面对着毫不掩饰的咄咄逼人之势,五原大夫面露苦涩,却也不得不如此说道。

五原大夫的心中纵有百般不愿,只是明晃晃的刀口就在眼前,不说五原邑实力大损的现在,就是以往五原邑处于巅峰之时,都绝然不敢忤逆一尊肉身成圣的绝世强人。

一尊肉身成圣的武道强人,一支即将踏入顶尖之列的精锐之师,这分量可不是一加一这般简单。

有着肉身成圣之人的率领,一支百战精锐所能爆发出的战力是极为惊人的,何况吴回劲卒还是一支近乎顶尖精锐,只差着些许磨砺就能真正踏入顶尖之列的强兵。

在南方吕国这般偏僻之地,宗师都是稀罕少有的人物,大宗师更是几乎已经绝迹。如此的境况下,一尊肉身成圣者横空出世,其威慑力度之强已经不用一一细述了。

五原大夫没有选择,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选择了。要么臣服于荀少,要么就是上蔡强兵之下黯然落幕。

关乎这一点的微妙,二人虽然都没有明说,但心中俱然有了一丝默契。

伯臾畅然一笑,道“吾家主君已在吴回关前,静待诸位驾临,大夫勿要吾家主君久待啊”

南方吕国三十余家大夫,倾覆与蛮人之乱中,彻底绝嗣的有着七八家。这尚存二十余家封邑大夫,就是荀少会盟上的一员。

觥垣畴深深的看了一眼,城邑下嗷嗷待哺的五原黔首们,沉声说道“使者且放宽心,垣畴自不会让上大夫久候。”

吴回关前,雄关血迹犹存,血战的痕迹尚且没有消逝。

一面面血色战旗猎猎飘扬,一名名吴回劲卒持戈而立,组成一个个方阵队列。甲兵们身着厚重的玄铁甲胄,一片片甲叶微微卷起,微风拂过将甲叶拂动。

吴回关隘之前,一座白色大帐悄然矗立着,在空旷的平原上极为显眼。

所谓兵戈林立,甲胄成峰,整个吴回关关隘前,兵器散发的森森寒光映照着数十尺。

荀少盘膝坐在大帐中央的藤椅上,两侧文武僚属神情庄重,一面面大旗插立着,旗帜飞扬铮铮作响。

经过多日以来的修整,荀少麾下的吴回劲卒更添了几分锋芒,得到吴回氏的馈赠,这一支精锐之师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成长壮大。若非这些兵卒们从军时日尚短,自身的武道大多有所欠缺,这已经可以称之为一支顶尖的精锐之师了。

只是踏入武道门径非同一般的困难,除非荀少能够不惜代价的供养,否则三万易筋煅骨的强兵,对于如今的上蔡而言,都着实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如今,已经到了第十日了,他们还没有来吗”荀少上半身微微向前倾了一点弧度,看着空旷平原上的风沙飞扬,眉头不由得一挑。

虽然当时,荀少并没有定下明确的时日,但当他在吴回关前陈列着精锐大军,文武僚属俱在的时候,以封邑大夫们老辣的心思城府,就不可能不明白荀少的用意了。

只是这时还没有一个封邑大夫来,着实让荀少感到了一丝诧异,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释然了。

荀少眨了一下眼睛,道“看来,他们或许还想做一下无谓的挣扎”

毕竟,上蔡开始派遣使者时,已是十五日前的事了。而这些使者只用了五日的时间,就已然一一拜访了众多封邑大夫。而这十日的时间,足够让许多封邑大夫,可以精心的筹谋设计,彼此相互合纵连横了。

一名文臣僚属伏身,道“主君,众封邑大夫未至,吾等不妨回关静待”

“毋需如此,”荀少回道“吾披荆斩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撰得今日成就。区区一点风吹日晒,又算得了什么”

一位老臣兀自感叹着“主君创业不易,知得创业艰难,难得,难得”

“主君,”

正在这时,一快骑突兀的疾驰而来,骑兵这一身轻甲,径直来到荀少大帐前,连忙跳下马来。

“北原、山犀、云山等十数大夫陈兵于南百里之外,五原、青远、貉泽等十数大夫汇兵于北五十里。”

乍然听到军情的奏报,几乎让大帐哗然沸腾,文物僚属都对于自身处境视若不见,反而面上流露出一丝喜意。

“可恨,主君臣下愿率大军迎战,”

“末将愿率吴回劲卒出战,迎头痛击敌兵,”

“主君,末将请战”

一个个先天大将纷纷请战,拍着胸脯喊着,脸色狂热之极,甚至有些争抢的火药味。

仿佛此刻他们眼中二十余数的封邑大夫,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反成一头头待宰的羔羊,只等着他们挽袖抽刀,成为一个个实实在在的战功落在自个身上。

荀少治军严苛,赏必有赏之可依,罚必有罚之因由。

能在荀少麾下担任大将的,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经历了一次次出生入死的苦战,才有着如今地位身份。

而普通的兵甲们几乎能在战场上得到一切,无论财帛、美人、地位,只要战功足够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品,因此荀少的麾下简直就是闻战而喜,战力之强冠决一时。

荀少抬眼看了一眼闻战则喜的众将,淡淡问道“他们有多少兵甲,可有二十万之众,就敢列阵陈兵于此”

快骑微微垂着头,轻声道“主君,二十余家联军,确实大约有着二三十万之众。”

荀少摇头叹息,道“啧啧乌合之众,何来担当大任”

以他三万百战精锐在握,除非那些大夫们利令智昏到,用着寻常战卒与百战精锐争锋。否则大军如此势壮,任凭他有多少鬼蜮伎俩,都能给他一并碾为齑粉。

“主君,末将请战”常云光起身叩首,言辞铿锵有力,一字一字都犹如重锤落地。

作为荀少麾下第一大将,常云光既然开口了,其他将领们面面相觑下,只得不甘的退回队列中。

迎着众多嗜战的目光,尤其常云光的目光,荀少浅浅的一笑,道“给了他们十日的功夫,只有二十余万乌合之众,吕国南方再无一敌手耶”

“尔等不用争抢,二十余万的乌合之众,吾一支偏师足以应付。”

荀少开口说道“来啊,上鼓,吾要擂鼓助兴,以壮吾军威士气。”

“这”

文物群僚不知荀少的心思,只有少数几个心思灵敏的,若有所思的看着荀少挺拔的身影。

少时,有侍卫搬来两架战鼓停放大军正中,荀少步伐稳健,气度斐然超卓,手上持着两根鼓槌,直入大军中央。

轰――

一支千人精锐之师,千人兵甲步伐几如一致,重重踩踏地面发出地壳震动的声音。

轰――

就在千人甲兵刚一动作,荀少手中鼓槌敲击在大鼓上。

“杀”

“杀”

“杀”

这一千人方阵出列的刹那,当真是风云变色,也不能形容其威势之万一。兵戈高举银光明亮,挥动间天光昏一色。

一支半顶尖精锐的强大,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只待着猎物送上门来。

吴回关隘,北侧五十里,

五原、青远、貉泽十几个大夫驻足不前,应该说是连他们也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了。

前方军兵煞气沛然之重,几有凝结白虎杀伐之象,杀机沉重冲破云霄,令在场诸人无不震撼。

三万吴回劲卒的威势,带给他们的压力无可言喻,一度有着百万大军才有的滔天之势。

“这就是横击蛮人的吴回劲卒”

五原大夫喃喃自语,犹自陷入震撼中,一时间难以平复心绪。

大凡练气有成的修行人,都有着一二望气的法门,作为延福避祸的本事。

五原几个大夫,既然能稳坐封邑大夫之位,固然有祖上遗泽不浅,还有着他们自身的本事。

他们至少都是伐毛洗髓,亦或是炼精化圆满的人物,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开了武道天门,练就道门元神法力的宗师。

只是他们远远的睁开元神法眼之下,就见得一头血色凶兽踏天怒吼,一抹阴霾沉沉的压在心头。

这一股经过千锤百炼而成的恐怖血煞,哪怕隔着万水千山,也让他们的元神一阵战栗。

“这兵峰锐利如此,吾等所作所为又算得什么”

觥垣畴嘴里泛着苦涩,有一些失魂落魄的说着,似乎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去了不少,失去了以往的精气神。

没有直面了解百战精锐之师的强大,是不会理解生死不由自己这一感觉的。

多日以来的奔走,十数日的夜不能寐,在此刻看来就是个笑谈一般,难以撼动大局分毫,只是徒劳惹人发晒。

一支列阵布兵的百战精锐,与一支并未列阵布兵的精锐之师,就是精钢与豆腐渣的区别。而他们麾下的二十余万兵卒,还真是一群所谓的乌合之众。

几位大夫毫不怀疑,若是他们率军冲上吴回关,能囫囵着回来几人。

青远大夫面色沉肃,稍稍调整了一下心绪,道“诸位,该是吾等赴宴了。”

哪怕并没有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但只是遥遥眺望,士气就折了半数,若是真交上了手,又会是何等深沉的绝望。

两方的实力差距摆在那,不得不低头

前方战鼓声喧嚣不断,再看着自家麾下面露惧色的甲士,五原大夫沉吟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上蔡大夫盛情相邀在前,吾确实是不得不去,也不能不去了啊”

话虽如此说,但五原大夫看着吴回强横的兵势,第一时间有着如鲠在喉的感觉,再看着周匝十数位封邑大夫战战兢兢的模样,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跟在青远大夫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向吴回关。

“这天下大局,果然都是兵强马壮者,方为大义”

这是大军强势之下,觥垣畴留下了最后一句感慨。

在吴回劲卒显露出来的强悍兵势下,如今的局势都已经是一目了然。他们再多的怨愤,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收敛起来,否则就等着秋后算账,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趁着现在一切都没有完全无法挽回,吾等只能赴宴,也必须去赴宴。”觥垣畴神色复杂的看着青远的背影,狠狠的一咬牙关。

元始诸天

第三零六章自强之机

中央军帐,三十座方阵兵甲陈列,一一纵横交错,演绎杀伐兵势。

三万【吴回劲卒】阵势惊人,荀少彧缓缓自藤椅起身,清秀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桀骜之色。

“主君,南北皆有异动,二十万兵卒驻足不前,五原大夫、貉泽大夫等人自率数十亲卫而来。”一快骑飞驰,翻身下马后,连忙向着上首禀报军情。

荀少彧面色平淡,手中鼓槌稍稍停顿了少许,眸光轻轻一动,随即落下愈发的疾快,徐徐道:“只是带着亲卫来的?看来他们几个确实明智,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进而妄动刀兵了。”

对于封邑大夫们的识时务,荀少彧早就有所预料。

毕竟,那些骨头硬不识时务的人物,也不是没有,只是经过蛮人的几番搓磨,再硬的骨头都碎成粉了。

当然,哪怕荀少彧此刻势大,可以顺势扫平南方,但他也从未有过这般激进的念头。固然以他现如今的势力,灭掉周边的封邑大夫容易,可再想收场就真是不容易了。

在两方都有顾忌的情况下,各自也都按耐不少,未有真正一战的外在条件,他们不可能肆无忌惮的抛开南阳的感受。

毕竟,他们都是吕国大夫,受着吕国的节制,若是真的刀兵相见,无论两方谁成谁败,都不会有好的结果。不但他们要考虑自身非议,还要顾忌吕国南阳又会作何反应。

“让他们好好见一见,吾上蔡儿郎的雄姿。”

荀少彧的手上鼓槌重重的落下,鼓声轰然沸腾起来。

身为堂堂上蔡大夫之尊,于万军之中亲自擂鼓助涨威势,三十座军阵指如臂使不停的变换方位,深得兵法风火山林的神髓。

“风!”

一座方阵蓦然高呼,明晃晃的刀兵战戈在日光下,显得异常的刺眼,气势凛然不凡。

“风!”

与此同时,其余的方阵亦齐声大喝,一时间爆发的声势,几如实质一般生生的砸向周匝,仅凭着一层层声浪震得沙砾微微颤动。

“大风!”

“大风!”

三十座方中阵的【吴回劲卒】大声怒吼着,大有风火燎原之势,简直就如同火上浇油了一般,何止强盛了一二筹。

觥垣畴紧紧拉着马栓,面色凝重的停在军阵前,其他十数位武功大夫,每人都有着数十卫士,汇在一起也有着八九百数,但在这一股声浪之下,兀自犹如雨打芭蕉般,身不由己的随着声浪战栗。

“这就是荀少彧的下马威么?”

看着肃然的军阵,觥垣畴苦涩的一笑,心中最后的一点坚持,也在刹那间被撞的支离破碎。

十日以来的日夜奔走,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笑话,硬实力、软实力都远逊于荀少彧的他们,可谓近乎小丑般上演了一场宏大的闹剧。

而且荀少彧近乎戏虐的,给了他们充足的准备时间,甚至连着时间都是他们自己挑选的。

可是二十万兵马虽然人多,但势重的那一方可是荀少彧,三万【吴回劲卒】不顾及影响的话,不消半日功夫,就能屠了对方的二十万兵马。

这种差距是‘质’的,不是几倍的数量就可以抹去的,

“诸位大夫,少彧久居上蔡,可惜一直事务繁多,无暇拜访诸位。今日有暇设宴款待,亦是见识一下诸位的风采。”荀少彧衣袖飘然,端起寒玉酒樽,向着众人敬酒。

二十余位封邑大夫坐在荀少彧的两旁,各自的僚属跪坐在一侧。静静听着荀少彧的言语。

看着案几上华美的酒樽,一位性情爽直的大夫,直接开口道:“上蔡大夫召吾等至此,想必不只是喝一杯水酒这么简单吧!”

“吾等汇兵至此,每日的人吃马嚼就要耗费无数,上蔡纵然势大,但若是存心戏弄吾等,吾等亦必不尔干休。”

这话一出口,在坐的封邑大夫们脸色微微变化,背脊上的冷汗瞬间搭透了的衣衫。

现在他们都是案板上的肉,任由着荀少彧宰割,在这般危险的处境下,一旦惹怒了荀少彧,他们能否活着回到封邑,就要看荀少彧的心胸气量了。

就是这一位公子一朝大怒,将他们全部血洗了,也不会让人有丝毫的意外。

荀少彧冷冷看着出言大夫,眸子闪烁着冷唳的意味,一时间竟然有些冷场的感觉。

“咕噜……”

几个心性较差的封邑大夫,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吐沫,喉咙微微一动。

一名名卫士的手掌,已然攥紧腰间的刀柄,刀身赫然出鞘了一点,寒光在刀身缓缓上流动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荀少彧,等待着荀少彧的大令。

只要荀少彧稍稍点头示意,周匝甲兵一拥而上,顷刻间就能将这一座大帐化为血腥杀场。

荀少彧看着犹自梗着脖子,怒目而视的三石大夫,神色中微微诧异,手掌抚摸着腰间玉带。

这般硬石头,竟能在蛮人肆虐时活到现在,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只是,荀少彧并不想血染大帐,何况对这个耿直的大夫,或多或少有了一丝欣赏。

荀少彧冷硬的面庞上,倏然露出笑意:“好一个三石大夫,久闻大夫脑壳够硬,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大夫则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以往少彧还真不信,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忠正耿直无人出其右者,唯三石大夫莫属。”

这话一落下,在场的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湿透了的背脊,有了一股子凉意。

这是给了三石大夫一个台阶,而有着这态度在前,几位胆小怕事的封邑大夫,也就可以放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连三石大夫这种茅坑里的石头,可谓又臭又硬的人物,荀少彧都能宽宥一二,何况是他们几个势力弱小,毫无威胁性的封邑大夫。

只是,这一位三石大夫恍若不知自家刚刚死里逃生了一回,干瘦的身躯仿佛有着莫大力量,目光一度逼视着荀少彧,喝问道:“公子彧,老夫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应还是不应?”

二十余封邑大夫面色陡然凝重,冷汗顺着两鬓不住的流下,连着衣衫湿透了大半,也不敢喘半口气,气氛一时间冷肃下来,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

荀少彧沉稳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什么问题,三石大夫不妨道来,。”

三石大夫起身出得席间,上前数步道:“公子彧者,无国乎,无家乎,无道乎,欲自绝乎?”

石破天惊,可谓石破天惊的一问!

在场众人无不脸色煞白,就连一向有果敢之称的几位大夫,也都心神震动难安。

“大胆!”

“放肆!”

席间传出的数声呵斥,并未让这位耿直大夫有所畏惧,他面上带着绝死之意,瞪着上首的荀少彧。

三石大夫稳稳踏出一步,沉声道:“老夫只有这一问,不知公子彧能否为老夫解惑。”

荀少彧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仍不免暗自感慨:“果然,这世上永远都不会缺怕死的,亦永远不会缺少不怕死的。”

此时的他当然能趁机发作,不要说一个小小的三石大夫,实力在众封邑大夫中都不能挤进前五,就是此刻二十数的封邑大夫全部生乱,他也能只手压下他们。

只是贸然动用武力,并非解决问题的正确途径,只会让隐患深埋起来,要不然荀少彧绝不吝惜用武力镇压。

“吾荀少彧生于吕国,长于吕国,镇守南疆蛮土数载,其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纰漏。吾如何无国,如何无家……又如何无道?”

荀少彧对着三石大夫,不疾不徐道:“吾身经大战、小战何止百数,血洒吕国山河大地。麾下儿郎们喋血沙场,尸骸遗落于野,残躯化作沙砾尘埃。”

“倘若吾无国、无家、无道,岂非战场上那千万的英灵,也是一般的无国、无家、无道。”荀少彧铿锵有力的说着,右手按着腰间玉带,神情中带着奋然之色。

三石大夫嘿然冷笑,道:“可是老夫观公子所作所为,着实让老夫难以相信公子无私。”

“公子擅设会盟,广邀南方诸大夫来此,观看公子军威兵势,其心何人不知,其行何人无忿?”

三石大夫慷慨陈词,道:“公子势大,老夫难阻公子成事,但老夫愿用这一腔的热血,做公子盟会上祭刀的第一人。”

“好一个硬脑壳,吾还真是小瞧了你。”荀少彧抿了抿嘴唇,手掌猛然攥紧,看着周边噤若寒蝉的众大夫,眸中的杀机缓缓散去。

本该是慑于荀少彧军威的众大夫,看似一个个都很是驯服。但经过三石大夫如此一闹,荀少彧可以保证这些大夫都起了逆反的心思。哪怕他们现在依旧温顺,然而他日后若是露出一丝疲软之态,这些封邑大夫就会化成最残忍的鬃狗,一口口撕咬下他的血肉饱餐一顿。

“看来,一口吞掉他们终究是吾的妄想,这些人的势力纵然无足轻重,但根基底蕴在那里,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撬动的。”

荀少彧心思转变的很快,既然不能将他们化为鹰犬爪牙,那就不妨换个思路,一样可以达到固定的目的。

如果强行用武力,不是没可能直接压下这些人,只是心怀不轨时刻准备弑主的爪牙,除了徒耗心力之外,对他并无多大的益处。

荀少彧缓然的说着:“三石公误会少彧了,少彧只是心忧国事艰难,不知吾南吕诸大夫何去何从,才在这吴回关关隘下,邀诸位同会一场。”

三石大夫刚要再度开口,一旁的五原大夫觥垣畴倏然起身,道:“吾等,也很想听一听公子的高见。”

荀少彧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觥垣畴,所谓过刚易折,觥垣畴若不是打断三石大夫的话,就连荀少彧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否在容忍三石大夫这个硌手的石头。

“吕国四方,东吕武道昌盛,北吕最为富足,西吕虽次于东南,却也是一安定之所。”荀少彧目光凌厉,迫得众大夫纷纷垂头,就连一直秉性刚强的三石大夫,也对此无言以对。

“吾南吕国可谓四方中最弱的一方,吕国百余大夫中,吾等南吕大夫地位最卑,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荀少彧声音洪亮,在大帐中不断的回响着。

众大夫面色凝重,就连先前浑然不在意的,都沉下了心思。

南吕贫弱已久,自吕国建国之时,就一直是整个吕国的负担,严重拖累了吕国的国力发展。

因此,南吕大夫们纵然威福自享,但实力是吕国四方最弱的一方,在整个吕国的大局地位着实不高。

五原大夫开口问道:“以公子之意,莫非是要改变吾等现状,壮大南吕对于吕国的影响?”

“难道不可吗?”荀少彧迎着封邑大夫们诧异的目光,高声道:“吾南吕之地固然久积贫弱,但这不是吾等想让南吕贫弱,想让封邑里的黔首们衣视无着,吾等也想要百姓安康封邑富足。可是外有蛮人虎视眈眈,内有所谓的自家人横加干涉,致使咱们每每功败垂成。”

“诸位都是经历过的,应该明白吾所言不虚。”

荀少彧环顾四周,一些封邑大夫已然在不自觉中缓缓点头,一些人眉头紧蹙摇头不语。

“诸位,如今蛮人之乱已平,蛮人损失惨重至少百年内,是没有机会骚扰南吕大地的。”

“而且南阳烨庭动乱,已经自顾不暇,吕国大夫的目光大多注视于此,没有人有机会干扰吾吕国发展,此岂不是天赐良机耶!”

“吾南吕自强之机就在眼前,只要吾等同心戮力,何愁大事不成。”

这一番话说的固然是令人动容,只是一众封邑大夫们都是老奸巨猾之辈,空手套白狼在他们面前是行不通的,面上虽有意动之色,却也小心谨慎的思量着。

想要让他们真心依附,就不能用‘假、大、空’套住他们,而是以切切实实的利益,真真正正的拴住他们。

“诸位,吾南吕困苦久矣,久受国人鄙夷轻视,吾等大夫在其他大夫面前都要矮上一等。大丈夫生于世间,不求轰轰烈烈,也要雁过留声于当世。”

第三零七章南吕小霸

众大夫听着荀少彧陈词慷慨,目光交错神容各异。

三石大夫嘲讽道:“这么说,公子还是一心为公了?”

放眼周匝兵甲方阵,三十座方阵演化四方四象神力,一举一动间,具有风云变色,雷霆轰然之象。

荀少彧身合兵阵大势,以兵家阵法演绎一方小天地,而自身就是这一方小天地的主宰者。

他垂露眼睑,道:“难道不是吗?”

吴回关隘前,风沙层层卷动,荀少彧一双冷漠无情的眸子,环顾着周匝众大夫。三万【吴回劲卒】的兵血煞气太盛,就连三石大夫这般的硬骨头,都只得涨红着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南吕积弱难返,哪怕吾等摒弃前嫌,一起经营南吕。但经过这么多年的蛮人肆虐,到底是伤到了根子。”

荀少彧不紧不慢的说着,身后朱雀大旗猎猎作响,神似一头展翅高飞的朱雀神鸟,三两朵朱雀神火灼灼其华。

众大夫在骤然高涨的气势下,被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恍若见到一尊无穷高大的神人,俯瞰着苍茫天地无穷众生。其身如苍穹大地,口喝雷霆霹雳,呵气成风云席卷,呼气化狂风巨浪,简直就是一尊辟地开天的巨神。

两方的差距之大,让他们不敢多言一句,生怕这一位呼吸稍稍重一些,掀起的狂风巨浪就会淹没了他们。

荀少彧眸光流转,道:“既然如此,吾等何不能破釜沉舟,以众家为一家,以众心为一心,壮吾南吕!”

他每说一句话,都让众大夫浑身颤栗,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以【超凡入圣】的绝世武道之势力。就连最刚直的三石大夫、心思复杂的五原大夫,都说出不一句话来。

“众家归一家,果然狼子野心,可恨,可恨!”

众大夫心绪复杂,只是在荀少彧大势镇压之下,除非武道圣人才能生生挣脱出来。然而这些宗师人物,就连大宗师级数都没有,如何能抗衡荀少彧心念相合裹挟着的滔天大势。

“公子彧……”

一尊修行极强的封邑大夫,脖颈儿上青筋暴起,硬顶着席卷而来的压力,道:“你所谓众家归一家,莫非这一家是否就是你上蔡一家?”

这话说的极为艰难,在荀少彧磅礴的武道气势之下,这一位封邑大夫整个人犹如身处于狂风暴雨中,五脏六腑隐约都生出撕裂一般的痛感。

荀少彧眸光闪动,断然道:“当然,尔等为蛮人所败丧家而逃,民望军心大失。而吾三战蛮地,连战连捷捍卫国土。”

“如今南阳自顾不暇,吾荀少彧当仁不让有何不可。”

荀少彧目光侵略意味十足,所有人包括刚硬的三石大夫,都为其震慑不语。

“公子彧啊,公子彧,你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觊觎吾等的封邑,吾等治下的黔首。”

“今日你力强势壮,老夫暂且说不过你,也反不得你,但你以为这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老夫却是不信。”

几名封邑大夫拍案而起,瞪着上首的荀少彧,恨不得上前搏命。

突如其来的冲突,让所有人的精神紧绷着,一名名卫兵刀口出鞘,冷然看着周匝。

荀少彧平缓道:“诸位且慢动怒,吾荀少彧何时要说夺诸位的基业了?”

“吾是吕国公子,诸位是吕国大夫,吾若夺了诸位基业,天下诸侯又回如何看吾,殷朝天子亦会如何看吾。”

“吾只是一心振兴南吕,无有谋夺诸位基业之心。天意昭昭,吾荀少彧从不妄语欺人。”

看着左右剑拔弩张的氛围,荀少彧直接立誓道:“若违此心,天人共伐,鬼神弃之!”

登时,众大夫面露动容,须知主世界有着神魔驻世,誓言最为灵感之极,并非是可以轻易出口的。

可谓修行越高体会越深,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若是违反了誓言,自会有应验之时。

一尊武道圣人发下的誓言,虽然不比天人一般与天心同在,有着十层十的可信,但也至少有着八九层的可信度了。

中年大夫脸色沉重,犹自问道:“那不知公子的归于一家,又是指的什么?”

荀少彧淡淡道:“南吕国人五十万户,吾上蔡八万户,诸位占四十余万户,兵甲全部整合亦有三十万众。”

“不要说三十万众甲兵,哪怕就是三十万头猪狗,也不该让蛮人长驱直入,一路打到渊水。”

他这话说的不留情面,将众大夫说得面皮

“吾等军心不齐、战意不坚的另一原因,更多的还是没有握成拳头,心往一起用,劲往一处使。”

荀少彧目光冷肃,众大夫心头一寒,虽然明知自家心气已为荀少彧所夺,再不掌握主动,处境只会愈发的艰难,却也兴不起丝毫反复的念头。

携着武圣人的威势,再有力破数十万蛮兵的震慑,任他们有千般道理,也只得沉默下来。

“吾欲组建南吕劲卒,以诸家骨干为根本,练一支百战精锐之师镇守南方疆域。尽收诸家兵戈,煅一家之兵,诸位以为如何?”

“尔等依旧是尊荣的封邑大夫,只是不再直接掌握兵权,而是掌握治民之权,将诸家兵权汇聚为一,彻底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这一刻荀少彧神彩飞扬,众大夫都被荀少彧的勃勃野心所震撼,就连三石大夫这般刚硬秉直,五原大夫这般绵里藏针的人物,都被荀少彧的野心吓住了。

尽收南吕之兵,将兵权归于一家。这是要将他们作为傀儡,虽然明面上还是封邑主人,但实际上的掌握者早已换成了荀少彧。

“诸位,少彧一片赤子之心,一心只为南吕着想,吾想诸位不会不愿南吕强盛吧?”

荀少彧缓缓看着周匝,高高举起玉樽,向众大夫承诺道:“吾荀少彧在此立誓,只要吾荀少彧存世一日,南吕诸家家运不绝,与吾干戚与共。”

大势已去!

三石大夫身子陡然摇晃了一下,几乎就要立即跌倒了一般,面色苍白而又无力。

所谓天下权柄,唯兵权可称最重,这些封邑大夫自然不舍。但荀少彧大势当前,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庆元大夫豁然开口,道:“庆元赵余柯,愿为南吕大地尽一份心力。”

二十余位大夫压力陡然倍增,一位封邑大夫低头屈从,同时亦让其余封邑大夫身上的压力愈发沉重。

失去了兵权的封邑大夫,与国都中那些寻常大夫又有何区别。

只是众大夫不得你起身,这时稍有迟疑就是大祸,俯身下拜道:“吾等,愿为南吕百姓尽一份心力!”

荀少彧稳稳的拖着酒樽,道:“如此,南吕百姓皆为一家,五十万黔首幸甚,诸位封邑大夫幸甚,吾荀少彧幸甚!”

“风!”

“风!”

“大风!”

“大风!”

战旗猎猎当空,数万【吴回劲卒】的见证下,荀少彧尽揽南吕兵权,迈出了鲸吞南吕之地的第一步。

…………

曲终人散,吴回关内!

荀少彧端坐主位,诸逾行、上阳朝、常云光三人安坐左右,面上都带着喜色。

固然荀少彧只是节制南吕兵权,尚未吞并周边封邑。但兵权在握的他,只要完全掌握手上的兵甲,何人敢言他不是南吕之主。

常云光笑道:“主君这一趟会盟,可是彻底打断了诸大夫的脊梁,称霸南吕威震四吕。诸大夫的二十万散兵,经过精心摘选,能留存六万精华编入劲卒,就是十万【吴回劲卒】矣!”

“如果主君将五十万黔首百姓化为己用,也就不用忧心于南阳烨庭的反应了。”

所谓君臣一体,荀少彧的势力越发庞大,他们这些麾下重臣的地位,也会愈发抬高。

故而荀少彧称霸南吕,成为吕国南方众大夫之首,还是让三人尤为振奋的。以他们三人在荀少彧身前的地位,就连会盟的众大夫待三人都要好生言语,不敢怠慢分毫。

上阳朝顾虑道:“主君以势压迫,让众大夫将兵权拱手相让,虽是逞了一时之快,但众大夫未必心服口服。”

“共氏祸乱南阳,然而南阳底蕴深不可测,共氏至多逞一时凶威,牵绊住郡侯的手脚,却未必能真正撼动南阳根基。”

“主君独断四蔡、专行南吕,怕是早已让有心人注意,一旦让君侯腾出手来,恐有不忍言之事。”

荀少彧神色自若,轻声道:“吾又何尝不知,君侯的那点耐心早就消磨殆尽了。若非老太师亲自开口,又有几位族老为吾说情,那时来的就不只是一个宣诏内侍,而是兵锋正锐的【黑水锐士】了。”

“只是天运在我,共氏余孽不安分,牵绊住了南阳的精力,让吾可以再进一步,一举夺取南吕二十万兵甲化为己有,彻底夯实了根基。”

就如常云光所言,一旦荀少彧编练出十万【吴回劲卒】,放眼吕国四方疆域,除了【飞凰神卫】、【黑水锐士】能稳稳压着【吴回劲卒】一头,吕国还有何人可制。

“主君,近日来臣下关注南阳,却见一片风平浪静,颇感有些不详啊!”

诸逾行凝重道:“共氏少主被打入烨庭神牢,以神牢抽筋噬髓的本事,任他超凡入圣级数的修行,在神牢中也要死的悄无声息。”

“共氏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少主人陨落在烨庭的神牢中。”

以共氏舒万载积累的强悍势力,未必会在意一个新兴的诸侯方国,更不可能容忍自家的少主人死在吕国这个偏僻之地。

南阳此刻的沉寂,一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为了掀起更大的风浪!

荀少彧问道:“共渊是个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再有霸王传承下来的神通法门,能否打破神牢?”

诸逾行禀告道:“这时不可能的,神牢中自有禁止,而且都是由初代荀祖一手设立,非是神魔天人无法脱身而出,共渊只是个武圣人,了不得是个顶尖的武圣人,但是想逃出神牢还差着火候。”

说到此处时,诸逾行声音沉重,道:“如此一来,共氏动作还要更快啊!”

“否则时间一拖长了,就算将共渊救了出来,也成了一个废人,无有多少价值可寻。”

荀少彧幽幽长叹:“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不过,若不是这个多事之秋,吾也不能有这机会实现盟会,早就有训斥自南阳传来。无谓福兮祸所依,还是祸兮福所倚了。”

荀少彧默默看着墙壁上的舆图,眸子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这是荀少彧胸中的野望,上蔡只是他的一个踏板,整个吕国才是他应该发挥的舞台。

“不过要在这之前,还是需要广积粮,让【吴回劲卒】达到顶尖精锐之师。如此才能在未来的时局变化下,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荀少彧轻声说着:“上阳先生,劝课农桑之事,吾就全权交托给你了,尽最大可能的收揽粮食,周边诸侯国也不要放过,不要吝惜财帛,吾要将上蔡一十三座粮仓都填满。”

“诺!”上阳朝沉声应到,神色中一片沉凝。

十三座粮仓每一座堪称大粮仓,足够十万人吃用一载。而十三座就是足够十万人用上十三载,如此庞大的吞吐量,就算手上握着大量的财帛,若是没有一定的门路亦是无法入手的,这当中就需要考验执行人的手腕了。

诸逾行低声道:“主君,需要通知其他大夫早做准备吗?”

作为嗅觉最为灵敏的诸逾行,已经提前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压迫。只是南阳的动乱就算平息了,荀少彧入口了的‘肥肉’,也不能轻而易举的吐出来。

“想要完全消化这一块入了口的‘肥肉’,没有让南阳伤筋动骨的实力可不行。”

荀少彧嘴角含着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微微一动:“吴回氏最后的馈赠,足以让【吴回劲卒】再进一畴,真正迈入顶尖精锐的行列。”

一旦掌握了一支顶尖精锐,除了没有大国一般有道兵镇压气数,也是可以横扫中小诸侯了。

第三零八章吴刀刀谱

关隘,内库!

一名名甲兵矗立在库门前,都披着一件铁甲,腰间配着横刀,手掌按在刀柄上,巡视着周匝的动静。

荀少彧缓步走入府库,掌上拖着一盏油灯,黄豆大小的昏黄烛光,照着周边的幽暗,也照着四方珍宝的宝气。

数十箱玉贝玉色浮现,映衬着玄铁宝箱中碧玉之色。每一箱至少三千玉贝,丝丝缕缕的精气溢散开来。荀少彧周身百窍不觉贯通,在一吞一吐间,精气涓涓流入肉身宝筏中。

这是玉贝堆积太多,其中蕴含的精气流失,生生将这一间府库造就成了类似洞天福地般的宝地。

玉为天地之精,是修行人梦寐以求的资粮!

“这些老家伙,果然都是人老成精,确实是识趣,深知进退啊!”荀少彧指尖抚过一枚枚玉贝,面上带着一丝笑意。

这些玄铁宝箱都是由着南方会盟的众大夫进献的,只以库房中玄铁宝箱计数,至少有着十万玉贝,几乎等若他在上蔡内库的积蓄了。

只是这一笔财富,在主世界就已非同小可,能办许多事了。

固然二十余位封邑大夫中没有绝强人物,但是到底底蕴非同一般,数百载的岁月积累下,还是不缺一二玉贝的。

荀少彧强压南方诸大夫,这些大夫为了表示顺从,自然不会吝惜身外之物。

“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献出的宝物,比起宝箱中的玉贝,才是最有价值的。”

荀少彧捧着灯火,照着一旁木架上的几宗奇艺物什,一宗宗堪称天下罕见的宝物,静静的摆放在架子上。

这些宝物天下珍惜,都有着各自的大来头,有着自生七香七味七品的七萫車,有着四季如春长久不变的百花毯,有着化清水为老酒的三宝壶等,大多是极尽奢华享受之能事的宝物。

自然,除了这些实用性低的宝物,还是有些珍惜宝材混杂其间,只是与这些宝物比较起来,着实显得不甚起眼而已。

“他们的小心思啊,竟然想着以这些腐化吾到心智,只是还是差了一些火候。”荀少彧看着架子上的一块鹅卵石大小的铜石,呢喃自语道:“不过,他们手上还是有些东西的,尤其是这一块首山铜心,没想到竟然能见着如此宝物!”

首山者,主世界八大名山之一!

能在广袤无边的主世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首山神妙已然可想而知,其上最为著名的就是首山之铜了。

所谓首山之铜,为太古天皇珍宝,天皇曾依之铸鼎炼丹,是天下顶顶有名的神金之一。只要炼兵时渗入少许,就能炼就一口通灵神兵,乃是天下所有铸兵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当然,摆在荀少彧面前的这一块首山铜心,自然不会是天皇铸鼎炼丹时用的首山母铜。

而且那等神物就是天人也没资格染指,就是勉强握在手上,也未必能在无数的觊觎中保下来。

“只是一块首山铜心,虽无母铜一般夺天地之玄妙,侵日月之玄机,却也是铸兵的上好材料。只是这块铜心在品质上存在瑕疵,但细细精炼一番未必不能炼出一口通灵神兵。”

手上抚摸着首山铜心,荀少彧眸子中闪过一抹异样之色:“或许,吾也该炼一口神刀了。既然幽精已毁,再无重铸之日,吾不妨就用首山铜心铸就一口神刀,为吾炼一口护道神兵。肉身成圣者的肉身宝筏一如神兵,但到底不如手上有着神兵,更能发挥金刚不坏的战力。”

“只是,吴回氏留下的那一份遗泽,是否是就看到了吾的今日际遇,因而故意留给吾的?”

“不可知,不可知啊!”

荀少彧眉心蹙动,心中疑惑不减,对于大神通者的境界更为向往。

所谓大神通者之境,乃是超乎天人道果之上,一证永证古今唯一,过去、现在、未来不朽不磨的伟岸境地。

可谓一眼可望岁月终末,一念可观命运长河,印证不可思议的大成就,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自在,跳出世界之外,天难葬地难毁。

以大神通者的修行道境,若非石镜从未让他失望过,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在一尊大神通者的注视下,自家的那点秘密能瞒得几时。

“嘿……终究是机缘一场,或许能炼一口绝世神刀,让吾的战力再上一筹,也不算白来吴回关走一趟。”

…………

上蔡,詔邑!

幽幽夜色,月光皎洁,公邸间烛火通明。

“吴刀鸣手中,利剑严秋霜。”

荀少彧执着玉笔,身子抚在公案上,徐徐描画着,不时间低声吟诵一两句。

公案上一卷布帛铺开,一副刀形图案跃然于纸上,上有几行细细的小篆,字迹干净利落,笔画中恍若刀锋,仿佛一具钢筋铁骨般,一股子刚硬流于形神之间。

“吴刀者,长三尺六寸,以首山铜、寒铁精英二者为精粹锤炼。刀成之日,以心头精血温养刀性,刀锋吹毛断发,切金断玉。”

他看着详尽的图录,眉宇间有着一息的失神,也有着一抹向往。

这一篇图录,就是上古大神通者吴回氏最后的一份馈赠,一份锻造吴刀的刀谱!

这一份刀谱看似并无什么传承,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煅造冶炼的法门。然而到底大神通者馈赠,着实不甚普通。

须知,古老相传中那一尊上古大神通者吴回氏的证道之兵,就是一口绝世吴刀,亦为主世界第一口吴刀。

当然,按着刀谱上记载的法门,所煅造出来的吴刀,甚至都不可能达到吴回氏手上,那一口配兵十之一二的厉害。

只是就算如此,哪怕没有古老吴刀一般,有着屠神戮魔之功,也至少是一口利器级数的刀器了。

荀少彧眉头蹙动,暗自想着:“倘若召集高明匠师按图索骥,煅造十万口吴刀,就是吾【吴回劲卒】成就道兵级数之时。”

一口真正的古吴刀至少是第四品,甚至位列第三品奇珍的存在,古老神话中一度有着吴回氏执刀斩断岁月长河的彪炳纪事,可谓一件强横无比的神物。

如今,固然受限于材料,不可能铸就出如第一口吴刀般神妙莫测的神刀,但是能与那般存在沾染上一丝半点的联系,已然是了不得的机会。

而且,吴回氏的这一份馈赠,对于寻常修行人而言只是鸡肋,可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毕竟,将一口寻常吴刀锤炼成宝兵、神兵级数,都要耗费不知多少心力,何况达到第一口吴刀断绝光阴一般的强绝,已然不仅仅是消耗心力就能有所成就的。但是落在如荀少彧一般的人物手中,却是远比一件神兵的作用还要大。【吴回劲卒】沾染上古吴回氏烙印,再有一口吴刀利器相合,以精血元气养刀,做到人刀相合之境,就是在道兵级数中也不是弱者。

“可惜,吴刀难铸!”

“首山铜更是非同小可,哪怕吾不求首山铜母这等天地瑰宝,只用首山铜的边角料为材,也难真的铸出十万数。便是以吕国全国之力,能锻造出五万吴刀,都是吕国国力雄厚了。”荀少彧手掌抚摸着刀谱,眸子幽幽沉淀一片。

首山铜也是分品质高低的,高品质的首山铜可是天人都要为之染血的宝物,低品质的首山铜虽然没有高品质首山铜珍贵,也是需要耗费大代价的。

若非荀少彧获得了一块首山铜心,用其煅造的吴刀,别有一番玄妙,对于【吴回劲卒】成为道兵大有裨益,他也不会费这个心思琢磨给兵甲换上一口吴刀。

“或许,应该选拔编练精锐,以伐毛洗髓的甲士为骨干,四万【吴回劲卒】中总会有精干卒士。将这些人编练起来,作为南吕十万精兵的神髓,以达到如指臂使的地步。”

荀少彧心思变化,一瞬间飘忽到二十万兵甲上,嘴角轻微上扬。

对于南吕庞大臃肿的二十万兵甲,他可不打算全盘接受下来。至少要削减一半以上,才符合他的全局利益,乃至于强兵强将的目的。

这吕国各方大夫若是汇兵一处,至少也有百万战卒千员战将,但对于南阳烨庭只能战战兢兢,一旦有着忤逆,只需动用【黑水锐士】就能扫平一切。

正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倘若荀少彧能有十万道兵,就是踏平整个吕国又有何妨。

“主君,”

这时,一内侍小心翼翼的走入北苑,微微垂着头,也不敢抬头,低声道:“您要找的人,已经给您唤来了。”

荀少彧神情一动,难得称赞了一声,道:“嗯,你们这事办的不错,这么快就找到了吾要找的人,可见是用了心思,让他们都进来。”

内侍躬身应了一声,道:“诺!”

不多时,几个身着粗布麻衣,面容老实憨厚的汉子,一个个鱼贯而入。

待到十几个汉子全部走入房中,领路的内侍才半躬着身子,不紧不慢的退了出去。

这些汉子看着端坐公案的清秀少年,只觉心头重压落下少许,尽数跪下叩首,道:“庶民,见过大夫!”

荀少彧缓缓开口:“你们,就是上蔡最有名的大匠师了?”

一个黑粗汉子恭恭敬敬道:“庶民等艺未精熟,不敢辱及大匠之名,最多只是一介匠工而已。”

荀少彧淡淡道:“无论是大匠还是匠工,尔等都曾经冶炼铸就过利器,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十几个汉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看向荀少彧。

一口利器级数的兵刃落在寻常武人手上,或许尚能堪当大用。但以荀少彧上大夫的尊荣,区区利器级数的兵器,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岂会放在荀少彧这等尊贵人物的眼里。

真正对荀少彧有用的,或许只有神兵级数以上的兵器了。

而那个级数的兵器,这些匠人门别说是见着了,就连听都未必听说过。

黑粗汉子道:“大夫明见,庶民以前确实铸造过几件粗劣的利器,就是不知这与大夫深夜传唤吾等,又有何干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

荀少彧嘴角含着笑意,看着十几个粗糙汉子,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看过就都明白了?”

他展开公案上的布帛,示意这些匠工们上前观看。

看着的动作,黑粗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

贵裔庶民的身份差距让黑粗汉子有些胆怯,若非荀少彧亲自开口,黑粗汉子又实在不敢拒绝。以粗黑汉子粗中有细的性情,只会更加谨慎处事。

毕竟二者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了,哪怕黑粗汉子煅成不住一件利器,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物,也不敢在一位贵裔面前失仪。

粗黑汉子双手接着布帛,刚看了一眼,心中猛然一震,不由惊讶的出声:“咦?”

“大夫,这是……”

粗黑汉子刚要说话,荀少彧挥手稍稍一摆,止住了粗黑汉子的话头,道:“这就是吾将你唤来的原因,吾需要你们来煅造兵器,而且是秘密的煅造兵器,吾的意思你明白了?”

毫无烟火的话语,让粗黑汉子心头一冷,若是不明白荀少彧的意思,他们这些人还会有下场吗?

聪明人一点就通透,能煅造利器级数的匠人,以往一门心思的专研煅造,却未必真的是个呆愚之人。

粗黑汉子拍着胸脯,道:“庶民明白,大夫请放心,这张刀图除了庶民见着,其他人绝不会再见到。”

荀少彧看着屋舍内的十几个匠人,道:“这张刀图,吾不希望再有人知道。吾会迁移尔等家族亲眷,让你们专心煅造刀器,以后你们就是吾上蔡督造司的匠人,可得一千五百甲兵分三班巡护。”

他要谋求一支道兵级数的强兵,至少也要有着足够的利器级数兵器。而这十几个人匠工,就是他为了以后煅造吴刀,而准备的的一部分人手。

凡事从小见大,可谓见微知著不外如是,上蔡贫弱久矣,各方人才还是稀缺无比,只能先一步存储人才。

“若非上蔡的人才还是太少,还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发展,吾又何苦于案牍劳形!”

第三零九章天人五衰

宋国,邙山!

一方幽暗玄秘之境,沉沉昏昏,深邃莫名。

一道道波涛卷落,黑色海水汹涌澎湃,寂寥的死亡气机,流连于这一方妙境中。

一尊黑衣道人盘坐在黑海上方,一朵黑色莲花拖着他的身躯,面貌于黑暗中若隐若现。

其不甚壮硕的身躯,与着幽幽黑暗相合,恍若幽暗世界恒古存在的天意,近乎天地大道化身一般,有着全知全能般的莫测高深。

这是道人以大法力大神通,自虚空中生生开辟出来的一方境地,与主世界广袤天地相合,内中景象全由道人修行神通的显化,可谓这一方秘境中的至高存在,

“鬼师先生神通无量,自开一方福地,天地灾劫无扰,真是逍遥自在让人钦羡了。”青璃一身宫装流裙,玉足踏着一道紫色光晕,娇俏的玉容上满是冷淡。

这一位随侍吕国夫人左右的亲近侍女,在元神之道上的造诣着实不浅。她玉足下的紫色光晕,就是她在元神之道的成就,紫色光晕横跨奔腾汹涌的黑海,任是如何翻腾涌动,却犹自毫不在意。

“老道的鬼域再好,又岂有夫人一般人间富贵来得让人羡慕?”鬼师冷峻的面庞,似乎一丝温度也无,看着青璃近在眼前的丰腴娇躯,如见白骨骷髅般的冷漠深沉。

佛门白骨观的神通,鬼师简直是达到了非同寻常的地步,一念斩断绵绵情丝。

鬼师抿了抿单薄的嘴唇,道:“说吧,夫人让你来,是想让老道出手杀哪一位?”

“咯咯咯……”青璃清脆的笑声一如少女一般,玉容犹自带着一抹红晕,道:“鬼师就是鬼师,一见小女子就知道吾家夫人的心思。”

鬼师惨淡的眸子,深深的望了一眼青璃,道:“嚯嚯嚯……老道一身的本事,也就剩下这么点用处了。”

青璃娇声笑道:“鬼师忒自谦了,以您老的真本事,放眼豫州诸国,哪一个不任您纵横?”

“您可是大地游仙绝顶的人物,与天人都只差了一筹,在这天人不出的当下,您老可是虎踞一方了。”

“老道只想知道,这一次老道出手的对象是谁?”鬼师态度不置可否,眸子中幽幽碧绿,在幽暗境地下犹如一匹苍狼,少见的露出一抹狼性。

青璃玉手纤纤,一枚绿色香囊自掌心浮现,化作绿色神光飞落鬼师的身前,道:“这是那人的一缕头发,还有那人的生辰八字,想必以鬼师的手段,应该能让那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青璃是吕国夫人的亲信之人,可以说她的意思,就是代表着吕国夫人的意思。

由此可观吕国夫人杀心已坚,若不然也不会不惜名声,请出鬼师这等邪道人物出手。

鬼师握着香囊,嗤笑道:“夫人准备的真齐全,让老道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看来,老道这次要杀的人,还是个棘手的角色啊!”

青璃淡淡道:“对方是一尊肉身成圣,八十一炼【金刚不坏】的大高手,不知鬼师可有把握一击即中?”

“金刚不坏?”

笼罩着鬼师的黑气蓦然翻腾,凄厉的笑着:“八十一炼,肉身成圣,嚯嚯嚯……果然是个狠角色呢。”

“可惜,是个不通法术的武夫,任他肩扛山岳,力贯四海又有何妨?他是能打到老夫身前,还是能能找到鬼域?

“任他有多少的手段,又有几分力道能落在老夫的身上?”

青璃娇笑道:“既然鬼师如此自信,小女子就在烨庭静待鬼师的佳音了。”

“嚯嚯嚯……”

无边的黑气近似沸腾,鬼师幽幽碧绿的眸光,在黑雾中显得尤为诡异。

“好,好,好!”

…………

邑,官邸!

静室中的荀少,面色沉静之极,心神存乎祖窍,陷入冥冥中的冥想境地,以期磨砺道心,证就入圣超凡之道。

他肉身成圣武道绝顶,已然臻入了武人毕生难求的绝巅之境,再进一步就是道心证圣,内外相合窥得大神通者之境。

只是可惜,肉身成圣难得,道心成圣更是难得!

毕竟,自荀少肉身证道以后,生命层次与以往几乎划分开来,因着生命层次的不同,所能见到的风景也迥然不同。

常人超凡入圣需耗费十分心力,而荀少与常人相比何止强大了百倍千倍,心灵知见障的那一道瓶颈,也比常人坚固了百倍千倍,难以踏破藩篱道心入圣。

纵然荀少亦时时打磨道心,但是自身的强大反而束缚了道心的磨砺,让他一直徘徊在这一道门槛前,难以真正登堂入室。

固然他每日勤修不堕,但那一层壁垒就如磐石般,难以真正堪破。

不知何时,一丝丝黑气凭空衍生,缠绕在荀少的身上。沾染了黑气的衣衫,顷刻间腐朽败坏,生出一层层污秽,披肩的黑发散落开来,缓缓泛着枯黄之色,下腋泛起一层腥臭,一滴滴黄红色的汗液浸透了衣衫。

心神陷入冥冥之中的荀少,登时感到一股莫大恐怖袭来,窒息一般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荀少豁然惊醒,看着周身异样,悚然一惊,道:“天人五衰!”

他如今身上发生的种种不详,乃是天人都为之恐惧的天人五衰,是天地刑罚不死天人的劫数。除非是天人道果级数的人物,否则皆要湮灭在五大劫数之下,形神俱失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这五衰之劫,是由诅咒之术引发,较比真正的天人五衰弱上不知多少。

其看似可怖可惧,然而伤不得天人道体,但对于天人之下的修行人,却是凶险莫测的杀招。

“大胆,谁敢害吾!”

荀少勃然大怒,恐怖的气血一朝爆发,蛮横的力量震得静室簌簌作响,砖墙在蛮横的气浪撞击下,一丝丝裂缝如蛛网般密集。

不说金刚不坏三百寿数,就是他现在的年数才有多少,又哪里能引来天人五衰之劫,消磨他的不坏道体。

“诅咒之术,哪里来的营营苟且之辈,安敢害吾。”枯黄的头发散乱着,荀少眸光璀璨,念头刹那定住,混元一神通运炼之下,气血沸腾如真龙长吟,似真凰腾飞九天,恍若麒麟真形演化。

一身气血灼灼而起,炙烤的周匝热浪翻滚,在这股热浪当中,荀少一身旧皮逐渐褪去,漏出雪白的肌肤,枯黄的头发散乱飘飞,一根根乌黑发丝再度洒落。

“天问断魂!”

荀少手掌一抚,案几四分五裂,无数的木屑四散飞扬,一口木质短刀落入手中。

一刀朝着虚无之中劈下,心神锁定着冥冥中的一丝感觉,化作自他肉身成圣以来最强的一刀。

刀光璀璨之极,一刀斩断一重虚空,落入撕裂的虚空中,顺着心神锁定的一点心意,须臾千万里之遥,轰然斩落下来。

…………

时光流逝,转瞬三载有余!

昔时,南方会盟的影响,可谓震动了整个吕国。

南吕大地,犹如一头醒来的凶兽,已然露出了属于它的獠牙。

一座座关隘拔地而起,在广袤南吕大地上掀起的滔天兵势,一度引得南阳诸大夫侧目。

哪怕吕国南方积贫积弱已久,但南方的诺大国土,足以让所有人都慎重以待。

荀少治国老辣,断然施行耕战体制以战养战,对内徐徐图谋二十余封邑大夫的,以温水煮青蛙的心态,一步步消磨封邑大夫影响,逐步的化公器为私器。

对外则以十万【吴回劲卒】四处镇压流窜的蛮人,以蛮人的血与肉,铸就了一支百战精锐的气魄。

如此不过几载,荀少的势力就如滚雪球般,就翻了不知多少倍。

荀少坐镇邑,鞭挞南方吕国,几乎已是南方无冕之君,成为了事实上的南吕仲裁者。南吕的五十万户黔首百姓,更是近乎于到了只知南吕邑,而不知吕国南阳君侯的地步。

就在这一年,南阳烨庭为安抚荀少,赫然敕封荀少为长信君,让南吕大地正式成为左右吕国局势的一股大势力。

南吕偏北的一座城关上,荀少身着甲胄,腰间配着一口宝刀,身旁左右甲士皆着赤甲,面露沉凝之色。

三载的风霜经历,并未让荀少多出几许变化,清秀的面庞上,一如当日会盟南方时,举止风采依旧。

几位臣僚亦步亦趋,跟在荀少的身侧,气度豁然且沉肃,身上配着随身剑器,顾盼间就有着一股风度。

一名名精悍甲士矗立于关墙之上,甲士们一身彪悍的气息,如狼似虎摄入心魄。

荀少看着这座城关,手掌拍了拍坚实的城墙,侧耳倾听着青石敦厚的回音,满意道:“不错,一座磬石关,关如其名稳如磐石,任千军万马也要让他困顿于磐石关前。”

督造磐石关的主事主官赵建文,耿直道:“君上过誉了,这座磐石关固然坚实,或百年不毁,却只能挡得一般的精锐之师,绝难挡下一支顶尖精锐。”

荀少闻言笑道:“那也不错了,一般的精锐之师已是难得,何况顶尖的精锐之师,整个吕国都没有几支,一座磐石关有此坚实,已是大大出乎吾的预料了。”

众多臣僚拜首,道:“君上宏图大志,连建南方吕地三十六关隘,拱卫上蔡邑,今时南吕有此景象,尽是君上之功。”

以耕战制度的优越性,全然是为了战争而准备的,荀少力排众议启用耕战制度,以数十万蛮人流寇为磨刀石,生生将南吕兵甲整合成了一支强兵。

除了寥寥可数的几方大邑,着眼吕国南方大地,唯有荀少一人雄峙一方。

“君父既然舍得将长信君的封爵赐予了吾,看来南阳的局势亦不乐观。”荀少抚摸着腰间的吴刀,心思不觉飘向远方。

历数整个吕国上下,有资格封君的人物都是少有,都是国君也要给予绝对的尊重。

而荀少野心勃勃,会盟南方小霸,可谓触动了吕国根基。倘若南阳局势真的平稳,文侯早就一道敕令下来,斥责荀少所作所为,更有甚者一道文书落下,荀少就得束手就缚,自甘作阶下之囚。

只是共氏、宋国、郑国几方混杂其中,牵绊住了南阳的注意力,才让南吕有了三载的黄金时间,如同一头野蛮生长的怪兽,有了今时今日的体量。

荀少心思一动:“都是为了争夺那一位的残躯,却不知南阳忍到几时,才会以雷霆手段彻底镇压几方乱象。”

南阳的局势诡谲复杂,荀少三载以来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勉强安插了几枚棋子观望局势,却也是最终收效甚微,一些真正的机密大事还是难以接触。

只是知道南阳局势愈发的凶险,若非【飞凰神兵】镇压着大局,又有荀太常、闻渊明两大绝世强人坐镇烨庭内外,这一场乱局还不知如何收场。

在这般激烈的争锋中,比拼的就是几方的底蕴,若非证就天人之道的大能力者难以干涉苦境,以共氏几万载的深厚积累,绝对有将南阳烨庭生生推平的力量。

但是吕国占据主场优势,在一国国运加身的情况下,却能压得几方势力进退不能,常规情况下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

咻!

正想着心事,蓦然一道清光自天际划落,尖锐的箜鸣声,惊得荀少猛然抬头观望。

只见着一道清光飞腾似蛟龙,划过天穹一角,荀少神容一肃,手掌一张间,掌心自有一道宝篆浮现,溢散丝丝金色神光。

就在清光在宝篆浮现时,游弋的光华顿然一滞,嗖的一声落入了荀少的掌心。

“玉符传信?”

看着清光化作的玉符,众僚属心头一震。

玉符珍贵非常,价值几乎等若一口半宝兵,一来一回就是一口完整的宝兵了。

若非事态着实紧急,一刻一分也耽误不得,也不会有人奢侈到用玉符传信。便是作为第一霸主的郑国,也不会如此的奢侈。

“南阳出事了!”

荀少眸头紧紧皱者,看着玉符上的信息,面皮渐有青色。

第三一零章天塌一角

“出事了!”

荀少彧握着玉符,玉符闪动着神光,呢喃低语。

左右臣僚看着失态的长信君,一时就连呼吸声都平缓了少许,生怕稍重一些惊扰了荀少彧的思绪。

这些臣僚与荀少彧君臣相知多年,深知这位长信君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深沉之极,从未见长信君有着今日的失态。

而能让长信君如此的仪,想必是真的有了不得的大事了。

一旁兵司马李云是近些年,新崛起的军中大将,看着荀少彧变换的面色,不由问道:“君上,可是南阳出了何事,让您如此失态?”

“南阳出大事了,要变天了!”荀少彧低声呢喃着,看着南阳烨庭的方向,面上神情复杂莫名。

听着荀少彧微弱不可闻的低语,兵司马李云迟疑道:“变……变天?”

这话中的深意,着实让李云心头一冷,虽然李云不愿多想,仍难得的让这一员悍将心中涌出一丝惶恐。

与此同时,众多僚属恍然明悟,万里之外的那一座南阳烨庭,定然生了某种恐怖的大变,以致于让荀少彧这般人物都难以控制情绪变化。

然而,究竟是何等大变,能让荀少彧这般冷漠深沉的人物都如此失态,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荀少彧捏了捏玉符,亦不理会众臣僚的猜疑,转身断然道:“速归詔邑,急召三府六司臣属议事。”

他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犹如金石一般,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一抹敬畏。

周匝臣属强自压下心头疑惑,向着这一位君上,躬身一拜,道:“诺!”

随即,一名名臣属纷纷走下关墙,整理着返回詔邑的事宜,须臾间围绕着荀少彧的臣属散了半数。

“看来要变天了,不但是吕国,豫州……亦或许天下,都要乱上一阵子了。”荀少彧扶着磐石关墙,漠然的眺望着远方,呢喃低语着:“南阳没了,吾吕国的国都……没了!”

他紧紧的攥着玉符,玉符上玉光流动,几枚复杂多变的血色鸟篆凤文,在他的手掌上显得异常显眼,似乎丝丝血色在玉符上流动。

…………

詔邑,公邸大堂!

三府六司臣僚神容沉肃,上阳朝、诸逾行、常云光三人列于臣僚首位,各自神态沉入静寂,如三座枯木雕像一般,静静等待着荀少彧的到来。

踏!踏!踏!

荀少彧大步踏入堂中,左右甲士小步踏着,分别矗立在一侧。

三府六司一众臣僚,豁然躬身一拜,道:“君上,”

“诸位,速速召集【吴回劲卒】回归詔邑,整肃备战。”荀少彧甲胄犹自在身,一手扶着吴刀刀柄,神情肃穆庄重,端坐在公案上。

这一次荀少彧召集臣僚,许多臣僚都是快马加鞭,生生跑死了几匹宝马驹的,也着实是大有人在。

见着荀少彧一身戎装,三府六司众臣僚豁然伏身,道:“诺,”

几员大将一齐躬身,道:“臣等宿卫大军,已然集结詔邑城外,只待君上大令。”

此刻荀少彧一身甲胄,众多臣僚自是知道事关重大,或是又一场战事将起。

“嗯,尔等有心了!”

荀少彧道:“诸逾行,中府粮仓几何,可供大军几何,可用百姓几何,与臣僚一一道来。”

“诺!”

诸逾行上前一步,面上肃然冷峻,不急不缓的将三年间积累的粮仓一一道来。

这一位中府上官干练明达,对每一地的粮仓都如数家珍,让大堂内的臣僚们暗自颔首点头。

“常云光!”

“上阳朝!”

左府上阳朝、右府常云光二人,一掌兵事一掌政事,也一一上前回着下辖诸事,听得所有臣僚振奋不已。

这些臣僚只是知道上蔡今非昔比,却不知道上蔡的势力到底有何发展。

如今霍然回首,只是区区三载光阴,荀少彧以高筑墙广积粮战略,开拓良田数十万顷,铸城数十之数,南吕整体上的实力,都较比以往强了不止一倍。

只是堂中气氛沉闷,所有臣僚不敢妄动,沉肃的氛围让人不觉生出冷汗。

“诸位,”

荀少彧沉默良久之后,缓缓起身道:“想必尔等都很好奇,吾为何会如此急切召唤尔等,甚至在吾进入大堂中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究尔等兵、政、粮事。”

他慢条斯理的讲玉符放在公案上,道:“诸位,南阳最近的急报,共氏余孽袭击南阳,国都南阳城破,文侯失陷烨庭,镇国道兵【飞凰神兵】不知所踪。”

荀少彧在说到文侯时,话音稍稍一沉,但语气中仍然没有一丝感情。

这份急报对于所有人而言,都不吝于一晴天霹雳,让所有臣僚脑海中都一片空白。

哗——

一片哗然声,似如浪潮般淹没了宽阔的大堂。

“君……君上,南阳失陷了,这怎么可能?”

所有臣僚都不敢置信,也都不会相信南阳的毁灭。

作为一个吕国国人,南阳就是所有吕国国人的骄傲,是所有国人们的心灵寄托,其中强兵悍将数不胜数,

堂堂吕国国都竟然陷落的如此突然的坠落,就连一直以南阳为假想敌的臣僚,都不敢相信这座大邑会陷落。

“共氏宗主悍然出手,不惜请动一口第四品神兵,甚至自毁了一口第六品神兵,一举打破了南阳的禁止防御。”

“只用了一日的光景,就破开了烨庭的重重禁止。又在彼此气机交感之下,引得封印在南阳地壳下的霸王本能,彻底打碎了南阳地壳。”

“若非关键时刻,君父以超凡入圣的惊世武道,裹挟着霸王残躯打破虚空而去,不知遁入了何方,解了否则南阳的事还不知如何收场。”

荀少彧不急不缓的说着:“这一战让吾吕国元气大伤,就连国都三十万黔首,都尽数化作了无数枯骨。”

上阳朝面色苍白,道:“共氏的力量,怎么会有如此恐怖,还……如斯的酷烈。”

荀少彧低声自语:“失去了吕国的这一座大山,吾上蔡周边群狼窥伺,哪怕占据南吕之地,也要加紧防备恶邻了。”

以吕国当今混乱的局势,简直就是天塌下来一般,混乱在迅速的漫延着。

在这般情况下,荀少彧自身觉得还是以静制动为妙,否则他人一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就成了笑话般的人物。

“南阳……共氏……”

…………

南阳,烨庭!

这一座当之无愧的吕国命脉,如今只剩下了一片荒芜废墟。

一座座高台楼阁坍塌殆尽,精美绝伦的浮雕浮刻化为乌有,不可计数的奇花异草成了一捧灰烬。

这一座巅峰时期达到十万户,三十万人口的大邑,俨然已经破落不堪,整个化作了一方死地,埋着无数的枯骨,凄厉的亡魂四方游弋着。

在这一死寂的城邑中,只余下一阵阵儿风沙卷落时,残存下的凋零枯寂之意。

堂堂一座诸侯国都,不过一日有余,就化作了无尽的废墟,死气沉沉一如森罗地狱一般,让人身处其间不觉惊怖非常。

恍若置身于古老战场,处处皆有刀劈斧凿的痕迹,每一道痕迹都有数十上百丈,其中溢出的精神气魄震动地壳颤动。

烨庭凤梧阁的原址,一尊身形高大的黑袍老人,矗立在这一片废墟之中,苍老的面庞上浮着一抹怒意,冷峻的眸子中散发着厚重的寒意。

老人眸光闪动着莫名的情绪,那是将心中恨意压抑到了极致,竭斯底里后的癫狂。

“荀尚观……你很好,你真的很好啊!”

共英矗立在这废墟中,面孔近乎于扭曲了一般,面皮狠狠的抽搐着:“死到临头了,还阴了老夫一手,算你小子狠。”

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就在最后一步上出了差错,让荀尚观裹挟着霸王残躯遁逃。

没了最为重要的残躯,共英无数心血付诸东流。振兴共氏的大业半道而崩,这让共英如何能念头通达。

为此,共英恨不得坑杀整个吕国,一吐心头的这一口恶气。

“老夫用了三百年来谋划,却没想到因为一个小辈,让老夫完全功亏一篑,是老夫小看了你这个小辈。”共英的颤抖着手掌,情绪波动极为剧烈,恨意深深沉沉:“老夫的心血让你毁坏殆尽,荀尚观你很好!”

共英咬牙狠声道:“老夫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此时,一位身披虎皮的男子,自远处徐徐走来,躬身道:“宗主,雨师有消息了。”

“嗯……雨师么,”

共英低沉的嗓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废墟上空:“雨师,可是将荀氏的那群老家伙都杀绝了?”

雨师者,可谓共氏四方柱石之一!

所谓共氏四方柱石,乃是共氏嫡脉中人,取自古老神话中的风伯、雨师、雷公、电母之名,以古老神话人物为名讳的四位极端强横的大修行人。

每一位共氏柱石,皆有着毁国破城级的破坏性,虽非炼就天人不死之身,却亦有着类似天人一般的莫测神力,是介乎天人之道的绝顶人物。

南阳烨庭崩塌的最后一刻,除了霸王残躯脱困后施展道果级数的一击,还有共氏柱石们也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纵然南阳烨庭高手如云,更有太师闻渊明,大宗傅荀太常那等人物,也难以抵挡一尊近乎天人的共氏柱石。

何况当时,共氏不惜出动了几件镇压族运的神兵,更是让荀氏难以抵抗,哪怕荀氏老祖以天人不死真身出世,也改变不了荀氏的败局。

虎皮汉子叹息道:“宗主,雨师虽然斩落了几个荀氏的几个老家伙,只是有闻渊明从中作梗。那个老家伙师承非同小可,不但是道门的真传弟子,背景深厚不容小觑,自身更是棘手的很。还有一个荀太常战力惊人,不惜催伐性命,二人牵制了雨师几回,以致于让荀氏不少高手逃出了围杀。”

共英诧异道:“这么说,是雨师失手了?还让他们逃了不少人?”

“难道,吾共氏的【吴钩神兵】也困不住?”

虎皮汉子道:“是啊,吾也感到不可思议……只是,荀氏毕竟是吕国公室,【飞凰神兵】犹存于世,再有为数不少的老家伙不惜死战……”

“嗯?”

共英眉心一动,嗤笑道:“你也不用为他们辩解了,【飞凰神兵】不过只是一支刚入道兵门槛的‘人元’级道兵,而吾共氏的【吴钩神兵】可是一支‘地元’级道兵,竟然还让这些漏网之鱼逃了?”

“这般差距下,都拿不下荀氏残存的力量,看来吾共氏久不动兵,让他们都生疏如何杀人了?”

不怪乎共英对此嗤之以鼻,道兵与道兵的差距是极为巨大的,远远比百战精锐与顶尖精锐相比,其间还要更大无数。

须知,豫州大地之上所谓的百战精锐,以及顶尖精锐之师,只是各方诸侯国没有道兵镇压,自行划分的品阶而已。

在上古纪元之时,只有道兵方是真正的战兵,一切不入道兵品阶,只能是辅兵、偏兵之流,平常只有作为后方的后勤兵种。

而真正的道兵之数,则有着人元、地元、天元三大品阶。

一支‘人元’级数道兵就能轻易镇杀大宗师,‘地元’级数道兵即能轰杀超凡入圣者,‘天元’级数道兵更能镇压炼就天人不死真身的人物,这当中的差距已然不言而喻了。

‘地元’级数的道兵与‘人元’级数道兵,就如超凡入圣者与一位大宗师的恐怖差距。

听着共英似有不满,虎皮汉子道:“宗主,没想到荀氏这块骨头还真是硬啊……那可是一尊天人神魔、七尊武道圣人,若非族人们浴血奋战,也不可能撼动南阳禁止,打破南阳烨庭。”

“而且吕国初祖荀首已然受了重创,天人不死真身承受了如此可怕的一击,想必不死也是剥一层皮。”

虎皮汉子笑道:“如今南阳烨庭毁得如此彻底,荀尚观与霸王残躯又不知所终,想必吕国会乱上一阵。”

“郑国、宋国也不是个安分的,吕国又是元气大伤,豫州看来要乱上一阵了。”

共英嘶哑道:“他荀尚观既然敢坏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就要让他荀氏血裔断根绝苗。吾家渊儿死的有多惨烈,老夫就要百倍千倍数的奉还。”

第三一一章乱象人心

吕都沉坠,豫州惊怖,天下诸国震荡!

不出月旬光景,这一噩耗就已传遍天下九州,甚至殷朝帝丘中的帝湯也知悉了一二。

天下诸侯沸腾,他们如何能忍受如此致命的威胁。

一方大国国都的崩塌,往日辉煌的南阳烨庭,今时彻底化为一方废墟。

这一场惊世的血腥杀戮,向天下人宣告着共氏一脉尚未彻底绝嗣,还有着掀起动乱的实力。

固然,豫州在九州中地处偏远,地方贫瘠且不受重视。吕国亦只是一豫州强国,着眼天下强盛于吕国者,至少有着三十国之数。

然而,一方大国国都毫无征兆的化为乌有,三十万黔首百姓化作枯骨,还是让天下所有诸侯们为之震怖胆寒。

尤其是共氏一支【吴钩神兵】的出世,更是让天下诸侯为之惊悸。

要知道,当今殷天子的天子之剑,众多诸侯的诸侯之剑,可都是用共氏无数族人的鲜血铸就的。

当时,那一位初代殷天子分封功勋重臣,乃得诸侯百二十数。虽历经万载岁月消磨,当初的百二十数封国,或许已有不少淹没在岁月长河中,但更多的还是屹立于九州大地上,雄峙着一方古老大州。

而这些为殷天子倾覆共氏,着实出了一份大力的功勋封国,自然不会愿意见到共氏的再现。

况且,共氏以如此大的手笔,将一方国都化为废墟,致使吕国数十载元气一朝尽丧。

如此酷厉的行事作为,除了少数几个封公大国,谁又能真的视若无睹。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共氏如此的肆无忌惮,着实触碰到了天下诸侯的痛处。

将南阳百里化为死地,死伤无数,人烟绝迹。如斯酷厉的手段,带来的影响自是极为深远。

九疑山之南,吕国一十三大邑之一,营邑!

官邸之内,亭台楼阁,繁华似锦,四方遍布着奇花异草,珍奇鸟兽,无不彰显着官邸主人,尊贵之极的地位。

世子荀少则一身华服,头戴紫玉宝冠,面容略微沉重,矗立在石亭间。

他背着手徘徊于亭中,神色变化不定,心中似乎对一棘手之事,兀自犹豫不决。

石亭一侧,一位中年谋士面露急色,数度伸手欲言,却又默然叹了一口气,只得看着这位吕国世子,静待着世子的定论。

然而,世子荀少则性情着实缺乏果断,处事一直犹豫不决,眼看着大好机会转瞬即逝,就要葬送在自家手山。

这让中年谋士心头焦躁,几乎想要拽着世子的衣襟,再陈述一遍利害得失。

荀少则失神的看着池中微波荡漾,喃喃自语道:“李先生,这事非要如此决绝,可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这……”

李安看着世子优柔寡断的模样,暗自摇了摇头,强自压下心头失落,道:“世子,如今吕国大局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该有决断了。”

荀少则神情颇为苦闷,叹息道:“君父生死不知,吾若自立为侯,其他几个兄弟定然不服,又是一场争端,若是处理不当,吾岂不是成了吕国罪人。”

中年谋士咬着牙,狠狠跺了一下脚,恨铁不成钢的道:“哎呦,世子啊……若非君侯无踪,您岂能有这般千载难逢的大机会。”

“君侯无踪,您身为世子坐上大位,成为吕国新君,又有何不可?”

“公子央、公子然,对于国君大位虎视眈眈,南方吕地亦有公子彧悖逆不逊。如今正当其时,您在内有着世子名器,在外有着宋国声势,正该立即坐上大位。”

李安字字铿锵有力,道:“何况,您是以嫡长子之尊即位,即使其他公子不服。但您是维护了嫡长制,天下诸侯亦当会是您的外援。”

“您现在天时、人和俱在,只要再掌握几座吕国大邑,就撰取了地利,如何不能成事?”

毕竟,自大殷立朝以来,推行嫡长制度,以此为诸侯邦国之本。

哪怕经过万载沧桑,嫡长制已然不如殷朝初时一般稳固,却仍然有着不少坚实的拥趸。

以李安的谋划,再有荀少则坐拥正朔名分。

荀少则继位新君固然会有着反对声,也未必会有多大。

荀少则沉吟了一会儿,迟疑着:“倘若……倘若,吾那几个兄弟兴兵而起,这吕国岂不是就四分五裂了?”

由于荀少彧割据上蔡,受封上蔡大夫位,成了南方的实力派。

荀尚观为了平衡诸子,这几年里也将不少公子,封在富庶重要之地。因此几位公子手里,亦都握着相当一部分实力。

如今南阳陷落,一国国君无踪,几位公子难免会有心思觊觎大位。

李安阴冷道:“所以,您不能让他们有机会!”

“您是嫡长血脉,只要世子得到闻太师的臂助,再说服大宗傅支持您,这大位舍您其谁。”

“毕竟,您先占据大义名分,有着荀氏宗老襄助,他们掀不起风浪。”

“这……”

荀少则抿了抿嘴唇,手掌不觉握拳,一道道青筋凸起。

这时,一内侍匆匆走入亭中,躬身一拜,低声道:“世子,夫人召见。”

“嗯……”

荀少则如蒙大赦一般,紧绷的身子不由松弛了少许,连忙道:“吾这就去,”

说着,看了一眼面露失望的李安,荀少则神色中闪过一抹惭愧,道:“李先生暂且稍待,母亲相召或有要事,少则去去就还。”

李安躬身一拜:“世子且去,且去吧!”

看着荀少则远去的背影,李安面色一苦,幽幽一叹。

“任是谋略高妙,谋主难以致用,吾这谋士又当何如?”

…………

官邸花圃,西厢!

姒宣云轻轻坐在妆台前,玉容泛着冰冷之色。

青璃静静的立在一旁,犹如一尊美人玉雕,只是冷淡看着走来的紫檀。

只见,紫檀碎步缓缓,柳腰丝带间,上配着一口珠玉饰剑,恍若带着剑仙锋芒,徐徐道:“夫人,婢子回来了。”

姒宣云凤眉一动,道:“你这一趟回来,君父有何交待?”

南阳崩塌之时,在一众高手的保护下,姒宣云毫发无伤的逃出了共氏的围杀。

而在姒宣云入营邑安顿后,就将紫檀这个亲信之人,秘密派遣到宋国,以求取宋国的支持。

毕竟,作为宋国贵女,姒宣云如何不知自家老父的野心。

宋宣侯一心夺得豫州霸主之位,恢复上古姒姓辉煌,在吕国国势大损的今日,未必不会趁着机会,入场分润一二。

在姒宣云心中,只要能让荀少则登上国君之位,一些利益上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紫檀轻声道:“紫檀这一次回宋国,君侯自是有交待。”

闻言,姒宣云美眸中闪过一道厉芒,淡淡道:“说来听听,君父有何交待?”

紫檀糯糯道:“君侯有言,如今吕国失主,众公子争夺大位,正是宋国插入吕国国事的机会。而且世子难得的性情敦厚纯孝,不但是宋国的机会,也是夫人您的机会。”

“您为吕国夫人,朝上有着根底,未尝不能效仿上古先民,暂为一任女君。到时吕国可与宋国一致对外,吾宋国霸业可期,也不会少了吕国的好处。”

姒宣云踌躇不定,低声自语:“女君?”

上古之世人神混杂,不少声名赫赫女仙、女神都是氏族首领出身。只是在上古之后,礼仪定伦完善,鲜有女君执掌权柄者。

紫檀柔声道:“君侯的意思,是让您暂代君位,也可以用一用摄政君的名目,来平缓荀氏宗老、吕国老臣的不满,借此执掌吕国的大权。”

“哼……君父的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啊!”姒宣云蹙眉,冷声道:“难道,君父还想借着机会,一并将吕国的基业吞了?”

紫檀沉默不语,吕国如今就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不知多少人惦记从吕国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这也是人之常情而已。

国与国之间,只有永恒不变的利益,而无永恒不变的敌友。

“君父想得不错,”姒宣云幽幽的说着:“但,那需要有个前提!”

“没有荀尚观的准确死讯,荀氏宗老们根本不可能支持则儿登位,闻太师也不会认可则儿的国君之位,本宫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摄政?”

“况且,女君摄政者,难免与则儿离心,非是本宫所愿。本宫只要则儿即位,难道以宋国的力量,还压不下那些老家伙的不满?”

姒宣云怒哼着:“本宫看他就是不想平稳大局,反而想要吞了局势不稳的吕国。”

紫檀轻声道:“夫人,如今的吕国就算伤了元气,也不是宋国可以一口一口吞下的。况且君侯就是想要吞下来,也要看看郑国的动态,才能做出决定。否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一旁的郑国得了便宜,君侯是绝对不会做的。”

姒宣云苦笑道:“现今最主要的,就是让则儿即位,但是则儿瞻前顾后,太让本宫失望了。”

若是荀少则放手一搏,以国君嫡长子的身份,未尝不能得到闻太师、荀太常的拥护。只是荀少则脾性太软,让荀氏宗老们不由担忧荀少则不能胜任国君重责。

今时的吕国可谓到了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只有一个手腕强硬的新君,才能延续吕国气数,也是荀氏宗老们所期待的新君,

事到如今,有时姒宣云都不禁扪心自问,以荀少则如此绵软的性子,到底能不能坐稳国君之位。

毕竟,以荀少则所谓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可不是一个真正国君应该有的品性。

真正的英明国君,都是杀伐果断、秉性刚强坚毅的人物,与荀少则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姒宣云冰冷的说着,刺骨的杀意让人一凛,道:“你说,如果那三个小崽子都死绝了,应该就没人可以威胁到则儿的君位了吧!”

这一刻的姒宣云,心头的杀机无比炽烈。

荀少彧、荀少央、荀少然三人,是文侯诸子中最璀璨的人物,也是对于荀少则角逐国君之位威胁最大的。

只要将这三人都杀了,等若荀少则的国君之位,已然入手了一半了。

“只是在三人中,荀少央有郑国作为靠山,不宜轻动了。荀少然有荀氏一部分宗老支持,也不能不小心对付。”

“只有一个荀少彧根基浅薄,但以他肉身成圣的修行,等闲人物根本杀不了他。”

一想到荀少彧,姒宣云的瞳孔间闪烁一丝异色。

就连她也没想到,那个从小看大的庶子会这么能隐忍,以致于让他彻底跳出了掌控。

青璃神色沉重,道:“夫人,连鬼师这等顶尖的大地游仙都失手了,让荀少彧一刀斩落魂体,至今尚未恢复完全。想要袭杀荀少彧,着实难上加难。”

“……”

姒宣云闻言,缓缓颔首道:“那个庶子,今非昔比了,”

鬼师道人可是炼神还虚圆满的大高手,只差一筹就能证就天人之道的人物。却让荀少彧一刀斩落,三魂七魄近乎于泯灭。

只留下一丝元神真灵,逃过了荀少彧的刀势,勉强藏身在一处密境中苟延残喘着。

而毫无疑问的,荀少彧的修为已然超乎姒宣云的想象。

据着鬼师道人回想当时,只记得一道通天彻地的刀光,横扫天地日月,栖身的鬼域入水泡一般,破碎成无数碎片。

鬼师道人珍若性命的黑莲,也在那一刀之下,化为了飞灰。

青璃低语,道:“荀少彧具有金刚不坏道体,极为的难杀。而荀少然只是依靠荀氏宗老的援手,未必就没有破绽。”

姒宣云如此想着:“嗯……只要荀少然敢露出一丝破绽,就是他身死之时。”

“母亲,”

蓦然间,姒少则的呼唤声响起,惊喜了兀自陷入沉思的姒宣云。

姒少则躬身,道:“儿子见过母亲,”

看着长子的恭谨之态,姒宣云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

到了这时,姒宣云亦不由有些后悔,自家将公子则不顾一切推上君位的行为。

毕竟,荀少彧雄据南吕,与荀烧央、荀少然一般都是虎狼人物,是难得的英雄人物。

否则,以荀少则绵软的性子,与三头虎狼相争,倘若不用盘外招,真是随意一人都能一口吞了荀少则。

第三一二章火中取栗

“母亲,”

荀少则躬身一拜间,一举一动间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这是传自吕国与宋国两家公室,两大诸侯血脉中的天生尊贵。这是累世诸侯之家,沉淀在骨子里的气度。

“嗯,”

姒宣云望着这个纯孝的长子,玉容终于展露出一丝笑颜,缓然颔首点头。

荀少则恭声道“不知母亲唤儿子来,可是有事吩咐”

对于姒宣云这个生母,荀少则是且敬且惧。固然一直以来姒宣云都是慈母的形象,但荀少则心中最为敬畏的,恰恰就是这一位慈母。

姒宣云凤目威严自生,轻声道“李先生,已经来找过本宫了。”

闻言,荀少则豁然一惊,垂头道“母亲,”

姒宣云眼睑低垂,淡淡道“你不用心生怨忿,李先生亦是一心为了你好,他是个有谋略的,更是个有眼光的”

“他说的话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了你的大位他难道不知道,若是让你生了芥蒂,以后就是你得了大位,也不可能有他的好”

姒宣云淡淡道“如李先生这般人物,千金不易,万金不换,是你的有力臂膀。”

荀少则嘴角泛苦,道“母亲,君父如今只是生死不明,未必不能归来再掌大局,儿子若是急于大位,吕国上下何人能服”

要知道,他的那些兄弟们个个手握重权,也都非是安分守己的角色,有着这些兄弟在旁窥伺,近乎让他夙夜难眠。

姒宣云不为所动,冷声道“你是长子,更是嫡长子,名分大义在你,谁人敢不服,谁人能不服”

“瞻前顾后,遇事不决,难道要将咱们母子性命,寄托在他人一念之间”

说到此处,姒宣云已经声色俱厉,让荀少则心头一颤。

毕竟,宋宣侯图谋吕国之心,已然不加遮掩,这让姒宣云愈发的忧心忡忡。

在姒宣云的心中,这一片基业必然是属于荀少则的,也只能是属于荀少则一人。

作为母亲的姒宣云,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儿子的基业,哪怕宋宣侯是她的生身父亲。但在父亲与儿子间作出选择,任何一个女人都只会选择自家的儿子。

荀少则苦涩一笑,重重的一拜,悲怆道“母亲,难道您也要逼迫儿子吗”

“放肆”

姒宣云重重一拍妆台,胸前丰满起伏不定,沉声道“看来则儿果然是长大了,翅膀已经硬实,敢顶撞本宫了。”

此刻的姒宣云心绪何其复杂,与荀尚观二十载的夫妻,就算彼此没有一丝感情,但二十载岁月七千多日日夜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却对方的。

只是自家那一位君父的虎视眈眈,让她只得强自撑着大局稳定,否则大局崩坏之下,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们母子二人。

“李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说的很有道理,则儿你天性温懦良善,今日若是不逼一下你,日后追悔莫及之时,岂不是本宫的过错”

“这个位置必须是你的,贺儿他一副少年心性,就是将大任交托在他手上,最终也不过害人害己而已。”

“你那几个兄弟,倒是个个窥伺着大位,

荀少则苦笑一声,道“母亲我”

姒宣云幽然道“你太让本宫失望了,生在诸侯之家的你,性子如何能这般软弱。”

“只要你以长子的身份争取大位,大宗傅必不会有异议,荀氏宗老为了整体大局,也定然鼎力支持。而有着荀氏的支持,闻渊明四朝元勋更不会多言。以后,你就是吕国第一十六代国君,天下公认的大国诸侯之一,你将继承你君父的遗志,更会承接历代吕国君侯的遗志。”

荀少则神容晦涩,失魂落魄道“儿子明白了,”

正当荀少则心生郁郁时,一名内侍疾步走入厢房,单膝跪地道“禀夫人、世子,南方邸报。”

“嗯”

姒宣云面露疑惑,道”南方的邸报文书”

青璃挪动数步,接过内侍呈上的邸报,转身呈给姒宣云。

姒宣云看着呈上的邸报,心头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芊芊玉指徐徐翻动着邸报文书。



然而,只是看了寥寥数行内容,姒宣云心中一股怒意骤然涌起,情绪近乎失控般,又重重的合上了翻开的邸报。

“孽子,孽子好一个孽子,果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姒宣云紧咬贝齿,绝美的玉容犹如罗刹恶鬼一般。

罗刹固然美艳绝伦,心思恶毒却难用一言半语来形容。

对于姒宣云的遽然变化,荀少则神色一愕,不知所措道“母亲,发生了何事,让您大动肝火,您可要小心伤了身子。”

“哼你这逆子啊,毫无担当胸襟,大好机会摆在你眼前,你却不知道珍惜,如今悔之晚矣”

姒宣云露出颓败之色,道“晚了,晚了,大好的局势就这么让那个孽子给毁了。”

说罢,她兀自恨意难平,挥了挥华美的宫装流袖,忿忿的将邸报扔在地上,冷笑几声,道“吾儿啊你若能有小十四,一分的果断决绝,本宫也就能放心你了。”

“唉可惜,你这性子”

说到此处,姒宣云按了按额头,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本宫累了”

“母亲,”

荀少则抿了抿嘴,默然俯身拾起邸报文书,垂头静然翻阅了一番。

片刻,邸报文书自手掌滑落,落在了荀少则的脚下。他面色铁青着,手上青筋暴起,还尤为有所觉。

呆立了半晌,荀少则身子一个踉跄,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呢喃自语着“荀少荀少”

散落开来的邸报文书中,尤其几个鲜红大字是如此的刺眼。

重安

湘乡

毫邑

这是吕国一十三大邑中的三邑,是整个吕国的精华部分。对于吕国朝局而言,只要掌握了一十三大邑,就是掌握了半个吕国。

而能让姒宣云母子如此失态的,自然是这三座大邑的得失。

以三大城邑的重要性,不但关乎吕国南方门户,更是吕国四分之一的精华。

况且,荀少这一头猛虎,已然毫不掩饰自身的凶性,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荀少则失神道“他怎么敢,他怎么会敢如此大逆不道,竟然兴兵攻击大邑,他这是要谋反叛逆吗”

毕竟,吕国一十三大邑中,除了毁于共氏神兵的南阳,这三个大邑就是当前南方的三大支柱了。

然而荀少一举悍然出兵,大军强攻三大城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连拿下了这三座大邑,使得南方彻底脱离了荀氏的掌控。

这在以往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如今赫然成了既定事的实。

而最让荀少则绝望的,还有即将脱离了他们母子掌控的吕国大局。

试问荀少已然做出了榜样,将吕国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荀少则的其他兄弟们又当作何感想。

不说立即如荀少一般,起兵攻伐吕国大邑,也会阳奉阴违,在吕国这一盘大棋局中,努力争取自己的利益。

荀少作为始作俑者,已然让后方蠢蠢欲动之人,真切的看到了个中的虚实。

吕国,终于要彻底变天了

吕国南方,十三大邑之一毫邑

作为一方大邑,毫邑在整个吕国中,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毫者,竹箭也

毫邑盛产毫竹,以其精细、韧性为天下称道。

所谓毫邑之箭,在豫州诸国中都是鼎鼎有名的,甚至一度上供至殷朝帝丘,可谓是天下顶尖箭矢之一,是吕国的产箭重地。

静静矗立于毫邑,这一座高达一百五十丈的城墙上。

荀少神情淡漠,俯瞰着毫邑之下的山川大地,右手抚着腰间吴刀,一如一尊高高在上的神人,山河大地尽入掌纹之间。

此刻,一旁矗立良久的上阳朝,着实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轻声问道“君上,您在看什么”

自从荀少大军长驱直入,占据这一座大邑之后,荀少就静静站在城墙上,一言不发已达三日之久。

“你猜,吾在看什么”

荀少轻声一笑,静站三日不吃不喝,但他的笑声仍旧带着雄浑意味。

一尊肉身成圣的武道强人,周身大窍吞吐天地精气,哪怕一年以上不吃不喝,依旧是神采奕奕,精血元气不衰。

武道达到他这般地步,早就踏入非人之境,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迈入不老不死天人之道。

上阳朝蹙眉,摇头道“臣愚钝,却不知君上所观为何”

“哈哈哈”

荀少畅然大笑,道“上阳公忍耐了三日,吾还以为你不会开口呢”

上阳朝低语道“上阳惭愧,心性打磨的不足。”

“上阳先生问吾,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荀少伸张手臂,怀抱着山河景象,呢喃自语道“吾在看这方山河,在看这方苍穹大地啊”

“吾沉寂了十余载,终于要在这方山河,留下属于吾自身的烙印,如何不让吾欣之喜之,如何会不让吾心心向之。”

荀少这一世无论如何,南阳烨庭中的十载春秋,无疑是最让他难以忘怀的。

也就是在这十载中,彻底的将荀少的心染成了黑色,无时无刻不在刀尖上行走,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悄无声息的消失。

身陷如此危局当中,让一个本来算是正常的小人物,迅速的蜕变成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有了这一通往成功的重要品质。

亦正是有着这般的品性,有着这般的磨砺,才让荀少一路越行越远。

否则,还似前世一般的驽钝心性,荀少连第一方世界都无法存活下去。

只是,几方世界的打磨,非但没有将他的心性改变,反而让他愈发的深沉莫测了。

若非他占据三大城邑,第一次正式的向着吕国满朝,发出属于自身的声音,心绪一时高涨难言,他也不会有着如此的失态。

上阳朝在一旁,轻缓的问道“君上,可是满足于此刻的成就”

“”

荀少诧异看了一眼上阳朝,道“满足”

“吾如何会满足不说着眼天下九州大地,只是吕国就有九大城邑,正等着吾率军一一去取。而吕国之外,尚且还有曹国、杞国、东虢、许国四大诸侯,乃至于郑国、宋国两大强国霸主,都待着与吾一分高下,吾又怎么会满足”

“更不要说豫州只是九州偏远之地,那九州中心的冀州,才是吾辈男儿向往之所。”

这一刻的荀少,野心勃勃难以抑制,其麾下强兵大将数不胜数,占据着吕国南方万里疆域,甚至可比一些中小诸侯。

虽然与整个豫州相比,他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局中人,但谁能说一尊肉身成圣的大高手,日后不能证就天人真身,成就属于吕国的辉煌霸业。

上阳朝抚须道“君上有此大志,老夫也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他迟疑了一下,道“只是,老夫尚有一事不明。”

荀少豁达道“上阳公直言无妨,何必语焉不详”

经过多年的相处,上阳朝逐渐取得了荀少的信任,虽然以荀少多疑的性情,不可能真正的信任任何一个人。但在荀少心里地位,能达到上阳朝这般地步者,还是少之又少的。

上阳朝沉声道“既然君上壮志依旧,君上为何要放弃直取西南五邑,只是取了南方三邑,而不再进兵攻掠北方”

“对于吕国十三邑,既然君上决定率先动兵,进一步的占据先机,如何不直接抢占五邑,占据更加有利的地位”

要知道,荀少的果断决然超乎常人的想象,在得到南阳崩塌的密报后,荀少立即整合兵甲,紧急调集大将强兵,趁着吕国局势混乱之机,一举拿下了对于吕国南方异常重要的三大城邑。

若是在平时,荀少这般作为就是叛逆,以十恶不赦都难言其罪责。

只是此时,荀少果断以击,却堪称火中取栗的经典,几乎将快、稳、准、狠这几个字眼,发挥的淋漓尽致。

元始诸天

第三一三章乱象纷纷

“吕国十三邑,可谓国之命脉”

荀少抚摸着清冷的关墙,沿着关墙徐徐走着,道“吾率先起兵,占据其中三邑,尚且能压下那几人的不满。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上阳朝心头略微恍然,在荀少的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神容肃穆之极。

“但是,若吾贪心不足,再试图染指其他几座城邑,让吾的几个兄弟,感到了来自于吾的威胁。锋芒毕露不是好事,再让他们联合起来,吾就难以收场了。”

上阳朝低声道“君上,吾南方十万精锐整装待发,南方诸方封邑三十万预备兵甲,已然随时可以动用。一旦吕国有着大战,您就等若有四十万甲兵在握,便是挥军直取营邑,也是未尝不可之事,何必如此示人以弱”

只是,上阳朝的心头还是带着些许忧虑,吕国现存的十二邑,荀少止取得其中之三,也就是吕国的四分之一精华。剩余的四分之三皆不在他的掌握当中,万一局势生了变数,大半吕国的力量可不是一尊武圣人就能撼动的。

荀少平缓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缓缓响起“吾的那几个兄弟,个个都是心狠手黑的角色。吾率先起兵之举,固然让他们有了理由动兵,但他们可不会感激我,只会愈发的想吾死而已。”

“在这局势多变的关键时刻,三邑已经足够多了,吾不能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可能无法助人成事,但坏人之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阳朝回味着荀少的话,沉吟道“莫非,君上不愿立即出兵讨伐周边,而是意图稳固南方局势,稳扎稳打的夺得吕国君权”

上阳朝本以为,以荀少疾如烈火的脾性,应该不吝于一场大战,彻底奠定自家在吕国的威权。

荀少幽幽问道“难道,稳扎稳打不可吗”

“东方营邑的荀少则,占据着嫡长子的名分,麾下有着南阳文武群臣辅佐,背后又有着宋国作为依靠,可谓吕国势力最为强大者。”

“而北方的荀少央,可谓允文允武,是个尤其不可小觑之人。当初吾在烨庭时,最让吾看不透就是他。”

“其深沉内敛气度斐然,不是一个易予之人。再加上他的正妻是郑国公女,能借着几分郑国之势。荀少则虽然实力最强,但也未必就能彻底的击溃荀少央。”

荀少定定看着苍茫大地,叹道“这一场夺位之争,已经不仅仅是吕国一国一家之事,还包含着郑、宋两大霸主,曹、杞、许、东虢四大诸侯的明争暗斗。”

“吾五兄荀少然,身后也不知是四大诸侯中的哪一家,但也绝非等闲之辈,能在吕国西方稳定根基,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只是四大诸侯势弱,不敢于两大霸主针锋相对罢了但也不是没有苗头。”

荀少冷淡的说道“与那几个兄长相比,吾不过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根底与他们相争”

上阳朝闻言,不以为杵道“君上,您忒妄自菲薄了,您的那几个兄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何能与您相提并论”

“他们都是有着自家依靠,才能稳坐一方封邑。而您则是一路披荆斩棘,不知经过了几多搓磨,才有着今时今日。”

“臣下以往常闻,家花芬芳满园,然则经受不得霜寒地冻之苦。野草扎根荒野大地,却是四季难败其根茎。”

“君上如荒野之草,看似卑微渺小,实则烧之不尽。其他几位公子就如娇花,外表娇艳动人,又能经得起几次风吹雨打”

“哈哈哈难得上阳公赞许,倒是让吾受宠若惊了。”

荀少眸子开阖间,一丝丝精芒自眼睑透出,带着摄人心魄的邪异色彩。

“如今的吕国太乱了,太乱了,各方上下其手,争相从吕国身上吞食着血肉壮大自身,这让吾很是厌恶。只是这些人的实力,非吾一人所能抗衡。”

“此时,看似吾占据了先手,但只有吾一尊武圣人级数坐镇,确实是四方中最弱的一方,两大霸主必有天人坐镇,四大诸侯也定有武圣人作为定海神针。既然他们要争相撕咬,作为最弱一方的吾,又何必插手其中,徒劳惹得几方忌惮。”

“虽然吾已经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但终究只是旁枝末节,他们主要的力量暂且不会投注过来。”

“毕竟,除了吾以外,还有共氏这个心腹大患没有完全覆灭。他们怎么敢轻易调动大部分力量,不怕鸡飞蛋打,后方起火吗”

荀少目光幽幽沉沉,看向吕国东方大地,面容似笑非笑的呢喃着“不知道,吾的这一着乱棋,是不是让朝中诸公措手不及了呢”

“真是想看一看,衮衮诸公又是何等脸色,想必一定会非常有趣的”

自荀少这个始作俑者出现之后,整个吕国如脱缰野马,彻底的失去了控制。

各方封邑大夫自有拥护的公子,再由各自拥护者汇聚,形成了十数股大小势力。

荀少央举兵连破北方大邑,占据了吕国北方的大半,兵锋直指吕国东部。荀少则不甘示弱,更是调动强兵与荀少央阵前相对,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一时之间,诺大的吕国疆域,除了已经稳定了的南方,东、西、北三方动乱不停。

吕国西部,始安大邑

擂鼓轰然大作,无数的甲兵冲击着高大的城墙,箭矢四处乱飞,滚木纷纷砸落,哀嚎绝望遍野。

“杀”

“杀啊啊啊”

无数的刀兵碰撞声,无数的喊杀焦灼声,让始安邑这座吕国西部大邑,染上了一层血红的色彩。

始安上大夫望着下方的血色,身子不住的摇晃,脸色惨白之极,只是喃喃自语着“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以往的始安邑,怎么可能会有大军攻城。毕竟始安邑又非是南部边境,不时的会有蛮人侵犯。

始安大邑作为吕国西部的经济中心,是真正的少有战事。

然而,昔日的平和局面,只在一夜之间都变了。整个吕国都恍若陷入了疯狂之中,各方封邑大夫彼此吞并,几位封君的公子大打出手,诺大的吕国尸横遍野,尸腐气息经久不散。

在这混乱的世道,只有强权才是唯一的真理

始安大邑之下,一名面容刚硬的青年,身披赤红色甲胄,手持一杆血红大枪,身后数千血甲漠然看着眼前,那让人血脉喷张的厮杀景象。

春明君荀少然枪指大邑,道“诸军,杀入始安,毋论何功,皆升三等。”

“吼”

“杀、杀、杀”

这赏格已是不低,以军中二十等赏罚来分,就是最低的一等赏,也能提为四等赏,可谓是下了重本。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荀少然如此重赏之下,麾下军心大振,仿佛唤醒了躯壳中那一股传自上古洪荒的杀戮血性,让凡是步入战场的战卒兵甲,无不狂性昭然,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击着城墙。

只是,就这一座百五十丈的高墙,便是一道坚实的壁垒,任凭多少血肉浇灌,也冲不开一道缝隙。

“吾来,”

看着久攻不下的城关,荀少然双目猩红,紧紧握着血红大枪,三千血甲整装待发,咆哮声轰动一方。

轰――

先天宗师的强悍武力蓦然爆发,荀少然全身神力汇聚,灌注于位列第九品宝兵的血魂枪中,全力轰击着城门,轰的这一座十数丈高的城门嗡嗡作响。

“再来,”

大枪如龙落入手中,荀少然枪法之强骇然,一杆血魂宝枪在他手中,一刺一挑间尽是枪中神髓。

“破,破,破,”

一如疯魔一般,荀少然枪化大龙盘横,一杆宝枪震的城门呼呼作响。

城邑之上的守军们,见得荀少然的宗师之威,一个个心肝颤动,吓得面如土色。一支支箭矢自城邑上飞射而下,尚未靠近荀少然周身三尺,就让浑厚的真劲儿生生卷成齑粉。

这些西部将兵们,常年驻守于吕国的稳定区域,少有战事经历。虽然也能称得上一支精锐之兵,却不能与真正从刀山火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强兵健儿相比。

镇守始安大邑的上大夫,多年以前亦是一位先天宗师,也曾是一位武道精湛的强横人物。只是意志沉淀于富贵中,因此消磨了不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了许多。

甚至在荀少然大军攻城时,始安上大夫只能自家手忙脚乱的调遣军卒,抵挡着几如烈火烹油般的剧烈攻势。

轰――

宝枪隐约有着龙吟声响起,城门在频繁的狂攻之下,轰然炸裂一道裂缝。

荀少然面色涨红,脖颈青筋暴起,狂吼着“诸军随吾,杀入城中,皆得功酬三等。”

无数兵卒闻着重赏,鼻子间呼吸陡然一重,目光透出一抹红光。

营邑,高阳君府邸

“一群乱臣贼子,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荀少则少间的大动肝火,左右内侍跪俯在地面上,身子瑟瑟发抖。

公案上一卷邸报文书,静静的摆放在其上,鲜红的朱批笔横放在邸报上。

“都是乱臣贼子,该杀,”

以往的荀少则,少有如此暴戾之时,自从四方噩耗不断传来,倒是让荀少则心性愈发扭曲了。一直以来的和善懦弱,反而成了凶残暴戾,一言不合就取人性命。

“唉此子,非明主耶”

一旁躬立着的李安,只是垂投不语,眼睑低垂着,手插在袖口中,悄然撇了眼荀少则,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

李安清楚的明白,以荀少则如此性情,任他何等智谋都是无用。哪怕有闻渊明、荀太常二人的支持,荀少则都未必能成事。

如此情况下,若李安自身不能明哲保身,怕是荀少则事败之时,就是他陪葬之日。

此时,荀少则面露悔恨之色,道“先生,吾悔不听先生之言,以致于酿成大错,如今悔之晚矣。”

四方皆有反复,荀少则固然有着嫡长子的名分,在彻底撕破面皮的当下,也是全然无一点用处。

若非闻老太师威望太高,压得东部众大夫不敢生乱,只怕吕国的局势还要再崩坏几分。

荀少则态度极为谦逊,道“不知先生可有回天之术,可助少则再定社稷山河。少则若能窥得大位,定不会辜负先生厚恩。”

李安苦涩一笑,道“唉世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吾为世子谋士,岂是求您的厚遇”

说罢,李安闭目沉思了片刻,道“既然事已无法挽回,就只能强行补救一二了。”

“世子可亲身入闻太师府邸,争取闻太师的襄助,再以血脉亲缘来说服荀太常,有了这二位的倾力支持,您的大位也就稳下了一半。”

“那二人一个大地游仙级数的人物,一个是武道超凡入圣的大高手,有了他们的支持襄助,您距着那个位置就已是近在咫尺了。”

李安的注重点,还是在荀太常与闻渊明身上。

毕竟,以这二人的实力、势力,对于荀少则而言,就是毋庸置疑的大义名分。

荀少则迟疑道“可是这些时日,大宗傅一直闭关修行,老太师也以有伤为由,对吾避而不见,那二位怕是都对吾极为不满吧”

毕竟,当初的荀少则若能果断一些,这一场动乱本是可以避免的。

至少在他们二位眼中,荀少则毫无担当,胸襟气度全无,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侯。

李安轻声道“世子,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太师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只是有太师子婿司子期在,还是能借此窥见七八分颜色。”

“闻太师一直将司子期视若亲子,您若能将其争取过来,老太师也就不得不过来了。”

“而且,您贵为世子,妻妾有着一正二平之制,您要是拿出一遵平妻之位,求取司子期上大夫的支持,上大夫未必不会应下。”

“一旦您娶了太师的孙女,有着老太师的威慑在外,就是吕国局面再如何的乱,也要给老太师留下颜面的。”

如此一来,这局势顷刻就不一样了。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三一四章重安旧人

长信官邸,宣正殿!

“联姻?”

荀少彧端坐上位,面露哑然之色,只是心头隐约有所触动。

“请君上延续后裔,以安君臣之心。”

堂中众臣僚面露沉凝,以诸逾行为首,上阳朝、常云光赫然在列,向着上位叩首。

“君上,内邸无主,上下难安啊!”

常云光进言道:“君上既壮,正该寻一姻亲,以填君上声势。日后若得一位少君,不但君上大业后继有人,吾等臣下也能安心辅佐。”

“否则,大业安危俱在君上一人身上,若有不忍言之事,吾等臣子该当如何,南方万里疆域又当如何?”

毕竟,荀少彧年少且壮,虽然肉身成圣的武道,注定了他不会中途早夭。但一直无有子嗣血后继,还是让麾下的臣僚们日益忧心。

固然武道圣人虽是强绝一时,也非天上地下全无敌手。从古至今,就连天人道果都有劫数临头之时,何况荀少彧只是一个初入肉身成圣之境的今古人物。

肉身成圣也有陨落之时,除非荀少彧能踏入大神通者之境,肉身千百劫数不坏,才有着任意驰骋天地间的资格。

只是,荀少彧这些年来,着实宠幸了几房美妾。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房的美妾,都没能孕育出血脉子嗣,以致于荀少彧至今还没有嫡亲血脉。

而荀少彧的几位兄长,此时虽非子女众多,却也是不缺子嗣传承血脉的。而荀少彧在这一点就是劣势,膝下一个血脉也无,如何不让麾下臣僚们心中急切。

须知,为君为王者,有着血脉子嗣承继,就是对于自身基业的一份牢固,更是一份对于臣僚心腹们所立功勋的有力保障。

毕竟,没个子嗣承袭,倘若荀少彧中道而陨,这一份诺大的基业,岂不是要白白便宜了他人。而一旦荀少彧有了子嗣,哪怕并非是嫡子嫡脉,众臣僚们也总归有个依附之人,不至于顷刻间四分五裂。

荀少彧蹙眉,轻声道:“此事,可是急否?”

“君上,此事大急,不得缓之。这事非但关乎您之大业承继,更关乎着君侯大位角逐成败,不得轻忽懈怠。”

诸逾行朗然开口,道:“公子则、公子央、公子然三人,皆有诸侯姻亲,背靠几方诸侯势力,潜在势力远非表现出来的一般。”

“郑、宋、许、曹、杞几国,看似稳坐钓鱼台,实则已然插手其中,公子央连破三座大邑,公子然据守两座大邑,公子则坐拥四座大邑。吕国除南阳以外的一十二座大邑,已然被四方各自划分。”

“在这四方之中,君上可谓孤立无援,自身无有姻亲支持,难免独木难支。您本身就不及其他几位公子,与各方诸侯交往甚密,可借得诸侯们的势,一旦交锋不免束手束脚,却是君上的劣势所在。”

铮——

荀少彧指尖一弹吴刀刀鞘,低语道:“姻亲……以吾庶出子的身份,难道有人愿意联姻?”

这一点正是荀少彧所顾忌的,荀少彧势力发展到现在,自身当然要考虑一下联姻对象了。

须知,一人只身压服天下的事迹,只存在于上古强人众多的时代。在今世天人驻世,道果级数的人物遁入虚空的情况下,最为稳妥的还是集众之道。虽然靠着一份姻亲关系,不一定能让对方出多少力,以后到底还是需要利益捆绑,但多一份关系总要比少一份关系来得牢靠。

只是以荀少彧庶出的出身,在一些注重门第观念的诸侯眼里,或许就是一大问题。

在一些性情顽固的诸侯看来,荀少彧只是一介庶子,就妄想着争夺吕国的正朔君位,着实是大逆不道。因此荀少彧想要联姻,只此一项就是一个大门槛。

上阳朝道:“君上勿要妄自菲薄,您为吕国公室,也是文侯血脉,身份尊贵之极。如今又占据南方三大邑,奠定了一世的基业,谁人又敢小觑于君上?”

“以君上如此英雄,倘若有心联姻,天下诸侯谁不欣然向之。”

吕国南方万里疆域,至今犹未有一位真正的女主,确实让上下人心难安。

无论是为了哪一方的利益,荀少彧都必须有一个子嗣承继基业,也必须有一个出身显贵,势力庞大的姻亲,作为制衡内外局势之用。

荀少彧沉吟不语,缓缓道:“既然,尔等如此一说,看来吾南吕真的该有一女主了。”

众多臣僚心头稍稍放下担忧,齐声道:“君上明断,此事宜急不宜缓,望君上速择之。”

臣僚们对于自家君上的担忧,不足以为外人道哉,其他人的主君都是骄奢淫逸、奢华无度。只是荀少彧自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恶劣品性,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勤俭之极,每日来的耗费,还不及其他贵裔百之一二的用度。

只是荀少彧是一个武痴,对于武道的浸淫之深,完全超出了对于美色的需求。而且他本身还无有子嗣,一旦发生意外,出现不忍言之事,整个吕南大地须臾间就会分崩离析。

荀少彧缓缓敲着公案,徐徐说道:“那你们认为,吾该选择谁,作为吾的姻亲呢?”

一位臣僚进言,道:“君上,诸侯之家注重利益,此时吕国形势并未明朗,几大诸侯频频插手,都有着各自的利益。吾等就是上前,他们想必只会推诿搪塞,而不会真心实意的联姻。”

一臣僚径直开口道:“臣下听闻上大夫司子期膝下有一女,通晓玄女经诰,臣尝闻其才名,可谓嘉言懿行之典范。上大夫视其为掌上明珠,老太师更为宠爱极甚,君上若将其迎为正妻,大业何愁不成。”

“届时,外有太师为擎天白玉柱,内有贤淑贵女执掌内邸,君上无忧矣!”

所谓的玄女经诰,是上古人皇元妃编纂的一卷正经,其中讲述着这一位元妃领悟的微言大义,堪称是所有贵女必阅之物。

上古以降,自那一位元妃之后,不知又多少鼎鼎有名的贤妃国夫人,都是这一部玄女经诰的拥囤。

“司氏贵女?”

荀少彧沉吟了一会儿,道:“司子期嫡女,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尤其在这关键之时,老太师的一个倾向,就会引发许多变数啊!”

毕竟,荀少彧可没忘记,老太师手上可有一支濒临道兵级数的【黑水锐士】,而老太师本人更是一尊顶尖大地游仙,随时都能踏入天人之道的恐怖存在。

若能得到老太师的青睐,其中所得的利益,可不是联姻几方诸侯能比。

诸侯之家最无情,几个贵女的生死,他们不会有丝毫在意,尤其事有不协时,更会断得干脆。

而老太师生平就一位嫡女,此生亦就一个女孙,所能得到的待遇、关注,寻常诸侯之家岂能与之相提并论。

一想到个中的利益,荀少彧眸光闪动,道:“尔等所言都有道理,吾确实需要一位贤淑的元配了。”

“而这一位司氏贵女,确实对吾大业影响甚大,是一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只是不知诸位,谁人愿来往营邑一回,面见上大夫司子期,陈明吾之心意?”

殿中臣僚闻言一震,此时的营邑简直就是龙潭虎穴,以荀少彧此时的作为,倘若南方臣僚的身份泄露,怕是在营邑当真是寻死亦不可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位身宽体胖的僚属,自众臣僚最末缓缓走出。

“臣下,肥遗元……愿往营邑一行。”肥遗元粗重浑厚的声音,在宣正殿中回响。

就在这一刹那间,许多臣僚目光纷纷投注在这一位不起眼的小吏身上,荀少彧神色中也带着一丝诧然。

肥遗元朗声道:“臣下此行,定不负君上所托,不负君上大恩。”

…………

营邑,司氏官邸!

南苑香榭中,司子期面露愁容,在这典雅清简的香榭中,来回的徘徊着。

“唉……真是麻烦啊!”

司子期神容举棋不定,悠悠的长叹了一口气。

日前,荀少则遣大司空欧治伊为媒,求娶司子期的嫡女司琅嬛为平妻。

其提出的聘礼极为的厚重,甚至一般诸侯嫁妆都未必有这般丰厚。

然而,司子期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了司空,让欧治伊讨了个没趣。

司子期有着自己的考虑,荀少则毕竟已有了正妻,而且还是宋国世子嫡女,身份尊贵不容小觑。

司琅嬛虽说有着平妻的名分,但倒底是比元配差了不止一筹。想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嫡女,岂能如此伏低做小,哪怕那人是一国储君也不行。

这事,不但是司子期不允许,就连他那位一直敬畏有加的老泰山,也断然不会应许。

只是,荀少则毕竟是吕国世子,未来的吕国君侯,一言既出掷地有声,而且整个营邑内外,全都是荀少则的亲信从属。这个中的压力,也只有司子期一人承受。

尤其时局动荡如斯,就是有着老太师为依靠,司子期也不敢小觑了荀少则。

哪怕朝中久闻荀少则优柔寡断,但公子则身后的那位吕国夫人,还是让人不得不忌惮。

香榭中一娇俏少妇,眉目中尚有轻柔,娉婷身姿,道:“夫君,何必如此忧心忡忡,吾司家不缺这一场富贵,难道还非让咱嫁女不成?”

“他荀氏就如此霸道,不可一世?”

听着妻子在耳旁的抱怨,司子期慨叹一叹,道:“鸯儿啊……公子则哪里是想娶琅嬛啊,他是不放心老泰山的立场,不放心老泰山手上的十万雄兵。”

“想要彻底捆住老泰山,赢得老泰山的支持,才会迎娶咱家琅嬛。”

“而且,此时他的态度也很低,许诺的也倒是不错。只是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之数,他荀氏的内乱,咱家能不参与还是不参与的好。”

前不久,南阳的化为死地的一幕,可是让司子期这个武道宗师,真切的感受到了生死无常。

“那你还烦心什么?”

闻鸯秀气的眉毛一翻,道:“既然都下了决心,难道还怕他荀少则动武不成?”

司子期苦涩一笑,道:“唉……你不懂,你不懂……”

在这当中,闻渊明的心思尤为重要,只要老太师倾向哪一方,哪一方无疑就大占优势。

在这关键时刻,司子期拒绝联姻,就是一个再明确也不过的信号了。

司子期苦笑道:“为夫本来就欠了荀少彧一份人情,虽然也还上了不少,但是还留下一些情分。”

“如今,为夫又拒绝了公子则的联姻,如此一来,岂能不让他们猜疑为夫心向南方?”

“唉……这时候,咱家可是不知几方关注,一举一动都让人多出不少猜疑。”司子期摇了摇头,道:“只是为了琅嬛的终身大事,为夫只得硬顶着,期望公子则暂且忘记咱们吧!”

吕国四方战事频繁,荀少则作为世子公务繁忙,一时片刻也不无暇抽身。

“夫君,咱们一家不如去父亲的黑水大营,暂且避开公子则的纠缠,等着事态平息之后,想必公子则也不会拿着这事不放。”闻鸯明眸一动,轻声道:“黑水大营有着父亲坐镇,大司空也不得不敬上三分,让公子则知难而退,岂不正好。”

司子期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想的还是简单了,咱家现在是不能走,也着实是走不得了啊!”

闻渊明麾下的十万【黑水锐士】,距离营邑只不过百八十里,来回不过一日时间。倘若荀少则手中,没有握着司子期一家,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夜不能寐。

而荀少则对于司琅嬛的志在必得,也是司子期左右为难的重要原因。

这时,一仆役走入香榭中,躬身道:“家主,夫人,门外有一贵人,自称家主旧识,奉上拜帖求见。”

司子期闻言,面容一肃,道:“可知道是哪个旧识,哪里来的旧识?”

仆役回道:“那位贵人没有直说,只是让小的,将这一份拜帖拿给家主看,说是家主看过自会知道是谁。”

“哦?”

司子期轻轻一笑,道:“吾倒要看看是哪个故友,如此……”

正说着,司子期面色陡然一变。

“重安旧人!”

第三一五章山河气运

“重安旧人乎?”

内府西苑之中,司子期面露冷色,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的富态男子。

所谓的重安旧人,还不是提醒司子期当年的活命之恩。

肥遗元面上平静,缓然一礼间,淡然开口:“正是……在下重安旧人肥遗元,见过上大夫。”

司子期神情漠然,话语中杀机森然,道:“好一个重安旧人肥遗元,你就不怕进得吾府,却再亦出不得了吗?”

毕竟,此时的营邑大城,几乎就是龙潭虎穴一般,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之下,就连先天宗师级数的人物,都不敢说是自保无虞。

而肥遗元只是一个【炼精化炁】的小人物,在诺大的营邑城中,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竟敢只身入司子期府上,在司子期当面自称为重安旧人,就冲着这份胆气,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司子期心中欣赏归欣赏,该下狠手决断时,也绝不会软上半分。

此刻的司府内外,不知有多少暗探窥伺,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害人害己,容不得司子期有半点犹豫。

固然有着闻渊明作为靠山,司子期不认为自家会遭遇威胁。但是个中的分寸尚需要拿捏得当,这也是要耗费不少心力的。

“上大夫刚正秉直,朝中何人不知,肥遗元只是重安一小吏,低贱如粪土一般,还当不得上大夫自毁名望。”肥遗元神态自若,甚至对于司子期话语中的杀机,依旧恍若不知一般。

司子期冷淡道:“好一个重安肥遗元,公子彧遣你来吾府中,不知有何要事。”

肥遗元轻声道:“吾家君上,久闻司大夫嫡女二八芳华,贤淑明德,欲求为姻亲,以全两家之好。”

“嗯?”司子期愕然一愣,道:“荀少彧也要来求娶琅環?”

“是的,吾家君上少年英姿,肉身成圣武道超然,来日必然跻身天人之道,可谓前程远大之极。上大夫与吾家君上结亲,正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上好姻缘耶!”

肥遗元滔滔不绝的说着:“在下尝闻,贵女司琅環生有凤凰命格,五色凤凰之命何其尊贵,吾家君上也有诸侯问鼎之格局,岂不相得益彰,甚为珠联璧合。”

“哈哈哈……”司子期豁然大笑,道:“肥遗元,你莫非不知几日之前,荀少则已经遣大司空上门求亲了?”

“荀少则以一十二万玉贝、八十一口宝兵、五口通灵神兵为聘,吾都未曾应下。吾连大司空的面子,都未给他留下,何况你只是一个小吏而已,难道指望吾会对你另眼相看?”

肥遗元轻声道:“这一份聘礼确实是重,然而上大夫焉知吾家君上的心意,不比这一份聘礼?”

“不必再说了,这事是不可能的,吾也知道荀少彧的心思,他不过是想要在争位时,再多加上一个砝码罢了。小女是吾家的掌上明珠,岂能以她的终生大事为筹码?”

“请务必告知长信君,重安之役的活命之恩,吾大可以权衡回报,若是以琅環为代价,就免开尊口吧!”司子期的话音逐渐严厉,显然他膝下唯一的爱女,是他不容任何人触碰的软肋。

肥遗元毫不在意,轻轻笑着,道:“上大夫爱女之心,肥遗元甚为钦佩。”

“只是吾家君上至今未婚,詔邑长信府中尚缺一位贤良淑德的女主。久闻司家门风严谨,群臣一致认定令女,有母仪一方之德,故而让在下前来求亲。”

“既然上大夫有所忧虑,认为吾家君上动机不纯,吾等不妨静待些许时日,待吾家君上十万大军东来,稳坐吕国君侯大位之时,再来一谈联姻之事。”

肥遗元表现的自信满满,道:“如此一来,上大夫就无后顾之忧矣!”

这时的肥遗元,毫不避讳荀少彧对于国君之位的势在必得,一副舍我其谁的气魄,让司子期惕然心惊。

“公子彧当真如此说的?”司子期沉吟了一会儿,蓦然醒悟道:“哼……好一个荀少彧,难怪能在南方建立诺大的基业,荀少则不如他啊!”

荀少彧虽然说得好听,会在他登位后再谈联姻之事。只是这事确是瞒不住的。此时的司氏府邸,内外不知有多少暗探,观察着府邸中的动向,倘若让荀少则知道南方遣使求亲,荀少则本人又回作何感想。

这是一个离间之计,除非司子期立即斩杀了肥遗元,并将自家爱女送入世子府邸,才能让荀少则真正放下心来。否则荀少则心中有着猜疑,无疑是自削了三分胜算,

肥遗元轻声道:“吾家君上有言,平生无二色,只要司氏贵女入主长信内邸,不但是当之无愧的元配,更是此生此世唯有一妻,以宽上大夫爱女之心。”

司子期犹豫了一下,眸中杀机逐渐收敛,道:“好,吾就看他荀少彧,如何削平吕国,稳坐君侯大位。”

此时再杀肥遗元,就是欲盖弥彰了,不但坏了荀少彧的情谊,同时也已恶了荀少则,可谓是两边都不讨好。

肥遗元缓然道:“在下,只能叨扰上大夫一些时日了,请上大夫且看山河板荡,吾家君上如何一手定之。”

“待吕国平定,自是贵女母仪吕国之时。”

…………

詔邑东南,观星台!

荀少彧身着朴素青衫,站在铜台高楼上,遥遥观看着四方天地。

“天地兵戈起,当是吾的机缘!”他张开手掌,似要攥住茫茫山河壮阔,低声喃喃自语。

“这一场大乱,就是是吾踏入天人之道,堪破不死真身之妙的最后机会。”

吕国君侯无踪,诸方大乱的局面,对于如今的荀少彧而言,毋庸置疑是一场饕餮盛宴。

失去了荀尚观的掣肘,失去了父子君臣大义上的羁绊,荀少彧在其中如鱼得水。

须知,荀少彧能有今日的成就,一半是他的心性,一半是有石镜助力之功。

只是世间运转之妙,万事万物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石镜固然玄妙无方,但是其使用之时,也是需要损耗无数气运的。

荀少彧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道撰取了多少世界的气运,或为乱世明主,或为神道帝君,或为天外邪魔,几种身份变换之下,方才搏得大气运大气数。

奈何到了他今日这般境地,寻常的世界气运再多也是无用。他所需要的世界气运,至少也是青敕位格之上的高等世界,蕴含天地宇宙之妙,才能支持一尊武圣人再度精进,乃至于迈向不可测之天人道果。

这一方主世界位格极高,甚至隐约高出紫敕世界一筹,在茫茫虚空宇宙中,化为一轮无量白日景象,占据着虚空宇宙中的一角。荀少彧每每横渡虚空,都能看得那一轮白日煊赫无边,让人心生敬畏。

而他一路崛起至今,肉身成圣八十一炼功成,皆以诸天万界海量的气运作为资粮,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大成就。只是如今荀少彧自身武道超凡入圣,想要踏入天人不死道最后一着,需要的气运太过庞大,如山似海也不能称量。

一如仙道世界中的太极化身投身轮回,企图尽夺仙道世界气运,但也要耗费不知多少光阴。而以主世界的强大底蕴,荀少彧只是染指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或许就能比得上仙道世界的全部收获了。

荀少彧眸光氤氲神光,轻声自语:“这一次的机会,吾不能错过了,否则一步慢步步慢,何时才能道心入圣,一举证得天人之道业。”

如今荀少彧肉身证圣,神通不证自证不得自得,法眼通透如炬,观天地四方气数变迁,已有不逊色于寻常大地游仙中人的望气之术。

遥遥观望天地气数流转,只见无穷无尽的白色气运沸沸扬扬,如汪洋大海一般无止无尽,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这就是主世界冰山一角,无边的气运何其磅礴,让荀少彧远远观望,都感到一股沛然压力。

豫州大地两大气运天柱贯通天地,四道气运也是煊赫一方,除此以外尚有数十、上百道气数升腾天地间。

此时的荀少彧,就是豫州上百道气数升腾中的一道罢了。

所谓的人间争霸,荀少彧一为一舒胸意,念头通达;二为撰取气运,以作资粮。

一旦他横扫吕国诸雄,夺得君侯大位,吕国一国气运加身,再有心中念头通达无碍,或许能让他道心精微入圣,真正奠定证得天人之道基。

“这是吾的证道之机,敢阻吾者,吾必杀之!”

荀少彧眸光阴阴沉沉,内中的冰冷漠然何其可怖。

在这千载难逢的大机会前,不要说荀氏几个老古董,就是荀尚观再登君位,也要看荀少彧认不认了。

证道天人之机就在眼前,不要说荀少彧对于整个荀氏,并无多少感情,就是他生身父母就在眼前,荀少彧该做决断时也不会犹豫。

“嗯?”

正观望着天地气数,荀少彧倏然心头一动,眸光看向吕国西部,面上露出惊讶,道:“这是气数断绝,中道崩亡,荀少然身死兵败了?”

此刻荀少彧眼中,屹立吕国上空最为粗壮的四道气数,赫然断裂了一道。

…………

西部,始安邑!

此刻,夜色幽幽,邑城上空火光熏染一片。

春明君府邸,刚刚平静几日的邑城中,喊杀喧嚣声沸腾。

荀少然面皮涨红,喝道:“杀出始案,暂退封邑,”

无数的兵甲冲击着春明君府邸,荀少然拽着血魂宝枪,面色冷峻,周匝数百血甲战卒护卫。

当日意气风发的荀少然,如何也想像不到,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自家会败的如此之惨烈,会败的如此憋屈。

毕竟谁又能想象到,前几日尤在荀少然面前,摇尾乞怜的西部封邑大夫,会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西部十数位封邑大夫勾连,一朝爆发之下,竟然打入了淬不及防的始安大邑,十数万大军将荀少然麾下亲兵,给生生的冲散了一半。以至于荀少然自身,连向许国求取援兵的时间都来不及。

要知道,以许国豫州四柱之一的实力,荀少然有着如此依靠,岂会轻易一败涂地。

然而今日,荀少然明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危机已经絮绕而来。

“荀少然,哪里走!”

“哪里走!!”

轰——

气血如猛虎咆哮,一尊黑甲大将大步向着荀少然而来,两柄铜锤在黑甲大将手中犹若无物,强烈的压迫压得地面嘎吱作响。

锤入陨石天降,黑甲大将一出手,带着的霸烈刚猛中势,让荀少然面色一变。

周匝几个功夫稍弱的血甲兵卒,受不得如此霸烈的气势,胸口如同受到重击,豁然塌陷一块,身子倒飞出十数丈远。

“你不是……”

骤然面临如此强敌,荀少然心头警意迸发,血魂宝枪刚一抬起,两柄铜锤就已经落在了枪身上。

嗡——

枪身剧烈的一抖,蛮横的力量压得荀少人单膝跪地,膝盖压得地面一片碎裂。飞溅而起的沙砾,打在周边的兵卒身上,迸溅出一条条血线。

荀少然嘶哑嗓音,道:“大宗师!”

这黑甲大将赫然是一尊大宗师级数的人物,一身蛮横绝伦的神力,径直压着荀少然,让荀少然一身的精妙枪法,只能与黑甲大将硬拼力道,一招打得荀少然筋骨麻软,心肺中渗出血丝。

“小子,你这身骨头,真是很耐敲打啊,”

黑甲大将哈哈大笑,高大的身躯豁然撞向荀少然。

“可惜,老子今日奉命取你性命,不能好好与你耍上几回,可惜了一身的筋骨了。”

势如猛虎跳涧,黑甲大将一双铜锤舞动的密不透风,砸在荀少人的血魂枪上。

荀少然直感到整个人,都身处于狂风暴雨之中,在暴乱的锤势之下,荀少然只能勉强做到左支右撑。只是纵然强自支撑着,但一身的骨头一块块都不住的微颤,让他有着下一刻就会倾覆其中的错觉。

“哈哈哈……”

黑甲大将狂笑声经久不息,哪怕整座始安城邑,遍布着无数喊杀声,这一道狂笑依旧清晰可辨。其中的杀意血腥,令人不寒而栗。

第三一六章伐逆讨贼

春明君荀少然兵败身死的噩耗,迅速的传遍了吕国各方。

毕竟,堂堂一位封君,一位大国君侯公子,身后有着不止一方诸侯国的支持。

任谁也没想到,荀少然会如此轻易的陨落,甚至在荀少然身死的讯息,通传吕国南北大地之时,为数不少的封邑大夫犹自不敢置信。

哪怕吕国国势看似摇摇欲坠,对于封邑大夫们的威慑力度,较比以往文侯在位时,已是大大的不如。但一位诸侯公子的身陨,还是西部一位封邑大夫亲自下的手,仍是让许多人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

要知道,一位吕国公室子弟的身死,其中蕴含的意义可不是寻常那般简单。若非没有幕后黑手操控,一位封邑大夫如何有机会,又如何敢动手弑杀一位公室嫡系公子。

这其中代表的意义,让许多公室子辗转反侧,噤若寒蝉一般。亦有许多有心人,磨刀霍霍等着最终机会的到来。

这一场大乱,不知几多封邑大夫人地皆失,也不知几多庶民黔首一跃而起,成就十世显贵之业。

观星铜台上,荀少彧静静看着手上,这一卷三千里加急呈送上来的邸报,面容愈发沉静。

“果然呐……西部大夫以下克上,弑杀了公子然!”

荀少彧狠狠的将奏章扔在了地上,冷笑道:“真是欲盖弥彰,吾不信幕后没有人给那个封邑大夫撑腰,区区一个西部大夫,会有胆弑杀一位封君公子?”

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然,胸中孕养杀意,心神相通之间,吴刀铮然出鞘,冷冽的刀光照在观星台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金石交鸣之音。

一位封君公子的身陨,无疑是触动了所有争位者的心中底线。

今日能让公子然身死,来日是否就能让他荀少彧荀少彧步入公子然的后尘?

周匝三大心腹臣僚默然不语,稍稍退了几步间距,不时瞥了一眼荀少彧的神色,犹自等着荀少彧的出言,眉宇间一片凝重。

毕竟,无论公子然身上负着何种罪责,都不该由臣子来弑杀。公子然是公室子嗣,身份地位尊贵非常,臣僚弑杀就是以下犯上,必然是很犯忌讳的事情。任何一位君主都不会容忍,自家僚属中有着沾染自己血亲鲜血之人。

当然,这事若是君主亲自下的敕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只是吕国荀氏既然见了血,以后怕是不杀到血流成河,是停不下来的了。

君臣四人对此忧心忡忡,一旦真开了苗头,就不是他们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了。

这时,诸逾行自朝服中取出一卷奏本,低声道:“君上,肥遗元有奏章呈上,是从营邑呈来的两千里加急文书。”

“恩?”荀少彧眉头蹙动,伸手接过奏本,道:“肥遗元?可是那个自荐营邑一行,要为吾联姻司氏的肥遗元?”

诸逾行回道:“是的,就是那一个肥遗元。”

荀少彧轻声一笑,难得的赞许道:“此人很有胆魄,群臣之中无人敢应声,只此一人胆气非常,有上古晏子之风。”

所谓上古晏子者,曾留晏子自荐的佳话美谈,是人王青挚氏时代的一位能臣。

荀少彧如此评价肥遗元,其看好之意已是极为明显了。

“君上,高阳君已经向司氏求娶姻亲,司氏断然拒绝了。”诸逾行呈上奏本,轻声说道:“肥遗元到营邑时,此事已是沸沸扬扬,营邑庶民黔首少有不知者。”

荀少彧幽幽叹道:“如此一来,司子期如何敢应下与吾的联姻啊!”

这事一出来,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若是应下了联姻之事,对于高阳君荀少则而言,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便是有老太师撑着,一时动不得司氏,但这根刺埋了进去,一旦老太师到了护不住的时候,就是整个司氏阖家大难临头的时候了。

诸逾行沉声道:“君上明见,肥遗元深知事有不谐,与是退而求其次,以期在高阳君心里埋入根刺,让司氏再也得不到高阳君的信任。”

荀少彧接下奏本,稍稍翻阅了两页,道:“公子则急了,竟想要以一个平妻的名分,就要司氏的明珠联姻,看来他确实是急了。”

“既然他都如此急了,吾不妨给他拱一拱火,让他急上加急。”

荀少彧深知以肥遗元的这点谋略,营邑中不乏才智过人之辈。就是荀少则不能识破,他麾下的众谋臣岂会识不破。

因此,这事最多在荀少则心上留根刺,却不能真正左右大局。但他若是在几方尚未反应过来时,狠狠打上几场硬仗,将荀少则打痛打怕。

如此一来,这一根刺入心底的倒刺,就会发挥他应有的作用了。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两封奏本,荀少彧眸光幽幽,道:“这天下之广大,说到底还是要靠硬实力的,一时的阴谋诡计虽能占据一定上风,但不能伤及人的根本,对吾来说又有何用?”

他不疾不徐,道:“常云光,”

常云光衣甲铮铮,坚毅的面容露出一抹喜色,躬身道:“臣在,”

荀少彧徐徐转身,漠然说着,道:“调遣兵甲战卒,吾要兵出南方,伐贼讨逆。”

“臣下领命!”

常云光身子不由得一颤,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荡,身上甲叶簌簌作响。

一旦兵出南方,就是荀少彧真正放下顾忌,不杀个血流成河,如何能踏上君侯大位。

而常云光也能借着时机,一报胸中仇怨之气。

幼弟惨死之恨,可是时刻如针扎一般,刺痛着常云光的心。

…………

毫邑,长信官邸!

正堂之内,荀少彧衣着甲胄,下方众臣僚多为甲衣在身,君臣皆挎佩剑。

堂中内外甲兵云集,一名名精悍的甲兵战卒,身上散发着彪悍之气,如狼似虎亦不足形容其十之一二。

“诸位,共逆乱国,坏吾南阳国都,数十万臣民遭受屠戮。此恨无穷尽矣,是为吾吕国八百载开国,四大国恨之首耶!”

荀少彧神色冷然,手掌按在吴刀刀柄上,甲衣铮铮作响。于众多先天大将簇拥下,自身俨然众星拱月。

众将面皮涨红,气血如熔炉一般,声音洪亮似雷音咆哮,道:“此恨不雪,吾等妄为国人!”

“此恨不雪,吾等妄为国人!!”正堂内外甲兵,纷纷高举铜戈长矛,高声呐喊着。

吕国建国至今三大恨事,一为郑国势强,屡遭欺凌;二为蛮人犯边,国人遭厄;三为出身卑微,诸侯嘲之。

这三大国之恨事,一直让吕国历代君主为之耿耿于怀。而吕国能从一边远小国,到如今豫州第三强国,靠的就是历代国君胸中的一口郁气支撑,励精图治誓要让天下人为之侧目的心气。

而如今吕国国都遭陷,数十万国人化为枯骨,如斯血海深仇之下,简直是吕国从未有过的大恨。荀少彧将其冠名为第四大恨,更以其为四大恨之首,亦是恰如其分。

“是耶,此恨不雪,吾等妄为国人!”荀少彧语音铿锵有力,手上稳稳扶着吴刀刀柄,环顾左右,道:“诸位,以为然否?”

“此仇不复,吾等妄为国人,无颜见百万国中黔首。”众多大将抚剑而道,甲叶簌簌作响连成一片。

荀少彧冷声道:“吾欲出兵南阳,征讨共氏贼孽,复吾吕国大恨。”

此言一出,在场大将无不变色,众臣僚中唯有三大心腹臣僚,尚且神情沉凝。

常云光率先道:“臣,愿为君上先驱,征伐共氏贼孽。”

“臣,愿为君上先驱,征伐共氏贼孽!”诸逾行、上阳朝二人,一一出列而言。

众多先天大将顿然俯首,道:“臣等,愿为君上先驱,征伐共氏余孽!”

“征伐共孽!”

“征伐共孽!”

“征伐共孽!”

长信君邸内外,一名名甲士兵卒悍然开口,刹那间似乎引爆了某种情绪一般。

整座毫邑城关,数以十万计的百姓黔首,上到田产不缺的贵人,下到勉强果腹的贫农,心头蓦然迸发出一股热血。

“杀!”

“杀!”

“杀!”

一时间,毫邑周匝百里,四方兵营中喧嚣大作,十万【吴回劲卒】高举兵戈,杀伐煊赫之音浩浩汤汤。

这一支百战精锐,在这一股情绪的推动下,杀伐煞气凝聚实质一般,骇然之极的兵峰锐气,凝成一股无物不破的锋芒。

轰——

顷刻之间,这一股压抑的气息,似乎经过常久的沉淀,因而一朝爆发了出来。其恐怖的铁血煞气,足以让宗师级数的人物为之动容。

这就是……顶尖精锐之师,【吴回劲卒】的赫赫威势!

…………

一辆辆战车疾行,一面面旌旗猎猎当空,长戈斜立,锋芒初露。

所谓,大军过万,无边无沿!

十万【吴回劲卒】一展开声势,绵延数十、上百里不消,其兵锋强盛之极,号角吹动,战鼓轰鸣。

荀少彧骑着一匹黑龙宝驹上,手中握着一柄马鞭,周围一名名【黑翼飞龙】重骑簇拥着,大军军势如山似岳一般,沉重的气机沛然难当。

这些【飞龙】重骑,是荀少彧手中的三大顶尖精锐之一,是与【巨神战兵】、【吴回劲卒】并列的顶尖精锐。

乃是荀少彧以昔年的【黑翼】重骑骨干为框架,组建的这一支重骑兵。

只是因为【飞龙】在人数上,仅仅有着五千之众,固然有着顶尖精锐之实,却只能作为一支亲卫存在。

毕竟,一支顶尖精锐不满万数,一场高烈度的大战,就足以废去这一支顶尖精锐之师,生生打断精锐之师的脊梁。

而【巨神兵】与【吴回劲卒】则不然,【巨神兵】足足收编了一万二千蛮兵,【吴回劲卒】更是有着十万坚甲强卒。

三大顶尖精锐之师,每人至少都是踏入【易筋煅骨】之境,具备一头莽牛大力的健儿,堪堪可称为十二万大军。

当然,在这十二万大军之后,还有着不少于十万之数的后勤大军,为前方十二万顶尖精锐,提供着后勤保障。

只是,这十二万大军已然是荀少彧最后的一份筹码,他若是失去了这三支顶尖精锐,就真是多年心血一朝尽丧了。

“后方有着上阳朝坐镇,诸逾行调度居中,常云光为大将先锋,至此吾无忧矣!”

荀少彧眸光开阖,自身气度凛然,暗暗道:“十二万大军齐出南方,吾要一战奠定吕国大局。”

他高抬手臂,大手一挥,道:“传令三军将士,大军直击南阳,吾誓与【吴钩神兵】一决生死,一雪陷落国都的数十万国人之恨。”

“吼!”

“吼!”

“吼!”

一匹匹战马嘶吼间,发出似龙似蛟的争鸣,数千、上万匹战马肆虐大地,一辆辆青铜战发着巨大的嗡鸣声。

数十万兵马之势,简直让方圆千里亦为之崩塌,声浪喧嚣一如实质,猛然砸在心头,修行稍稍差上一些的,都要脑浆崩裂、七窍流血而亡。

荀少彧望着恢弘磅礴的军势,面容愈发冰冷,呢喃自语着:“吾以大军讨伐乱孽,距着何止万里的行程。数十万大军行进途中,难免会有些不识时务,依附叛逆的贼子。吾正好顺手这些附逆之贼,一一的扫荡平靖。”

至于所谓的附逆之贼,到底是否真的附逆,又到底与共氏孽贼有多少干系,都由着荀少彧一言而决。

荀少彧只要能将这一大片土地,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其实际掌控的疆域土地,甚至能有半个吕国一般大。

到时,在身受如此磅礴气运之下,石镜积累【未来道身】的出手次数,也能让他日后在面对【吴钩神兵】时,多上不少的底气。

虽然荀少彧喊出伐逆讨贼的口号,着实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荀少彧亦不介意假戏真做一回,试一试道兵级数到底有多么强横。

固然,【吴钩神兵】作为一支‘地元’级数的道兵,在某些时候已经可以当作一尊天人看待。除非一尊天人老祖纡尊降贵亲自出手,否则一支‘地元‘道兵镇压武圣人都只若等闲之事。

“但,吾若不率先出兵,何以为吕国群雄之先!”

第三一七章苦境佛徒

荀少十二万顶尖精锐之师,在连道兵级数的门槛都没摸到的情况下,与这一支无疑是实力相差悬殊。

但,亦正是因为这一份实力的相差悬殊,在荀少在率先喊出’四大恨‘口号时,才会让如此多的吕国国人,都为之振奋不已。

吕国虽为豫州大国,但南阳烨庭的倾覆,固然不致于打断吕国国人的脊梁,也让吕国千百万国人为之心气大折,不复以往大国心态。

因此,在荀少喊出’讨贼伐逆‘的口号时,可谓是率先一步,撰取到了吕国多数以的人心民意。

荀少十二万顶尖精锐之师,其军威浩浩汤汤,弥漫着百数里的血煞之气,几乎凝聚成实质了一般,致使沿途妖魔鬼怪之流,纷纷望风而逃。

他一路挟着如斯军势,十数万南方大军势如破竹,赫然连下二十一座小邑,所见百数万国人无不箪食壶浆相迎。

而南方大军征伐而出,亦让所有吕国有识之士为之心惊胆颤,生怕外辱未去之际,几位封君公子就先自相残杀了。

毕竟,荀少一路行军不急不缓,所占国土皆是据为己有,化为自身实力的一部分,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中。

在十数万大军威逼之下,少有硬骨头敢据城死守的,至多大军在城光下一摆,就去了守城之人的三分胆气,大军稍稍做出冲锋之势,便连剩下的七分也兀自丢了。

只是,作为率先发出国人第一声的南方大军,也确实是得到了吕国国人信任。不少国人都认为南方大军,才是吕国人最后的脊梁,以致于不少人才纷至沓来,投身在南方大军之中,为南方军的壮大平添了几分助力。

就在南方大军如火如荼进军时,高阳君公子则、定文君公子央二人,乃至于其他有志君侯大位的公子们,也都做好了他们自己的应对。

…………

南阳之墟!

由于数十万国人惨死之际,而弥留下的衰亡之气,盘踞在这一方国都中。其间无处不在的衰败迹象中,尚有鬼风号号,阴气忽忽作响,宛如一方生命绝地一般。

不知何时,一尊面貌平和的僧人踏步而来,一身磅礴莫测的佛家气息,如大海**一般。

只见,这位僧人脖颈儿挂着一串白玉佛珠,身披着七宝锦绣袈裟,浑身佛光禅唱徐徐,每一步踏出时,皆有着一朵朵金色莲花摇拽。

氤氲虚空之,一朵朵金色宝莲金光流动,徐徐绽放出一卷卷佛门经文,其中禅音久远深沉,将周匝百丈一并化为琉璃佛国之境。

七宝显化虚空,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演化一方净土佛国,无量量光明自佛国净土中孕育。

“阿弥陀佛!!”

刹那间,三千禅唱佛音,在这一刻齐响,僧人七宝袈裟点缀神光,一股安静祥和之气息,弥漫在天地中。

这一尊僧人显化的异象极为惊人,其中蕴含着磅礴的大光明气机,似如一尊恒古长存的佛陀,度化天地芸芸苍生。

要知道,主世界苦集道灭四境,苦境之地少有佛道高人降临,其中佛门高人更是少之又少,堪称是佛道绝迹。

而这一尊佛门僧人降临南阳之墟,显露的恢宏法相,自身神通法力必然不可小觑,身亦必然担着不小的干系。

毕竟,浩瀚虚空宇宙,无垠诸天万界之中,佛门都是最为强横的大势力之一。而佛祖、道祖、魔祖皆为无大神通者,更是超拔古往今来一切命数的至高存在,不可知,不可论。

因此,在主世界豫州大地之,固然少有佛门大菩萨大阿罗汉降世,却丝毫不损其煊赫声名。而能在苦境大地立足的佛门高人,亦至少有着阿罗汉果的佛法修行,是堪称大地游仙一级的大人物。其中甚至不乏有大阿罗汉金身级数,堪比炼就不死天人真身的顶尖大人物。

“南无阿弥陀佛,世人皆苦,众生何辜!”这僧人周身佛光朦胧,佛门‘神足通’高明之极,一步跨越千丈之地,不过寥寥十数步间,何止千万朵金色莲花盛开,犹如佛子降世普渡。

“共氏一脉妄为诸侯,既作恶因,恶果不远。”他看着脚下生机俱失的焦土,双掌缓然合十,面佛光若隐若现,一枚‘*’子符号在胸膛闪烁着华光。

“数十万生灵怨气积淤不散,一方堂堂诸侯国都俱然化为阿修罗之域,可悲,可叹,可怜,可悯!”

僧人垂首时,低语吟诵:“可怜数十万阴灵无处安身,不得投身天地轮回,滞留滚滚红尘,时日一久必生祸患。”

“可叹,贫僧大阿罗汉金身未成,佛法未经纯熟,便是舍了一生修行的阿罗汉果,也普渡不得数十万阴灵魂魄。只得看着无数阴灵堕入无间地狱,再也不复生灵本性真如。”僧人观望着沉沦苦海的无数魂灵,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之色。

佛门阿罗汉果与道门大地游仙相若,而阿罗汉果只要再进一步,一举证就大阿罗汉金身,就是堪与道门天人相提并论的大成就者。

这一位僧人目露慈悲,目睹无数冤魂厉魄互相吞噬,周匝景象恍若阿鼻地狱,幽幽鬼焰四处奔腾,轻声缓缓道:“我佛慈悲,弟子鸠摩罗身处苦境,遍观苦境众生疾苦,普渡芸芸众生无量,身入无间地狱亦无悔初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此谓《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佛门八大正等正觉菩萨之一,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之本愿宝经。

僧人跌迦盘坐,大地蓦然开裂,座下升起一莲花宝台,嘴唇轻轻开合间,细密的佛音自虚空中游弋,苍穹洒落香雨,大地盛开出一朵朵白兰花。

《地藏菩萨本愿经》阖经共有两万一千零四十六字,可谓是字字珠玑。

每一字浮现之时,凌空大放光华,其中蕴含着一位正等正觉者的全部心念,度化着南阳之墟中的数十万幽魂。

数十万幽魂在佛光洗礼之下,纷纷向着跌迦盘坐的鸠摩罗顶礼膜拜,一点点香火愿力汇聚而来,一尊三头八臂金身法相在虚空中凝聚。

无数的幽魂阴灵望着鸠摩罗周匝佛国净土的虚像,空洞惨白的瞳孔中露出了一抹憧憬渴望之色,一股皈依佛门净土之念顿然而生。

届时,鸠摩罗以数十万幽魂愿力铸就一尊金身,而这些幽魂也能被接引入地藏王菩萨的佛国净土中,一一经八功德水洗礼,化为佛门恒河沙数天人众之一。

“呔!!!”

蓦然间,一声暴喝自天地间回响,一股磅礴的气血刚阳如春雷一般,散发着无边的阳和之气。

就在一刹那间,赫然横扫了南阳百里之地,惊的鬼哭神嚎,数十万幽魂四散奔逃,几乎有着地动山摇之势。

一尊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自南阳之墟深处中走出,一身磅礴难以置信的气血,每时每刻都似是火山喷涌爆发一般,将空气气浪一并烘烤的极为焦热。

“大胆,一介阿罗汉……亦敢染指吾九州人族魂魄,视吾九州诸王何在?”中年男子眉目中冷唳十足,恐怖的气势压得地壳颤动。

“视吾九州诸王何在!!”

这一尊中年男子霸道的气魄,压得周匝废墟隆隆轰鸣,恐怖至极的威压重重的落下,携着一股无法无天般的狷狂。

“阿弥陀佛!!”

鸠摩罗看着周匝佛国景象,在中年男子一喝之下崩裂,数十万幽魂冥灵失去掣肘再度沸腾,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一抹怒意。

只是,鸠摩罗看着中年男子的相貌,面犹豫了片刻,显然认得中年男子,也知道中年男子的身份。

僧人双掌合十,还是压下心头火气,向着中年男子施礼,道:“贫僧,宝光天子座下鸠摩罗,见过人王!”

以鸠摩罗一身阿罗汉的苦行,已是苦境佛门的高层人物,焉能不识得中年男子是何人。而以中年男子的赫赫霸道,绝对有资格让鸠摩罗压下心头那一簇火气。

毕竟,这一位中年男子,可是古七十二人王之一,道果级数大人物……帝刚歌!

一尊人王级数的恐怖人物,在天人道果中都是拔尖的一列,鸠摩罗固然神通广大,在这位人王面前也只是小字辈的人物。

帝刚歌漠然的看着鸠摩罗,不屑一顾的冷笑道:“宝光天子?你是要拿来压吾吗?”

“不过,堂堂佛门二十四天主之一,道果级数的大人物,竟然跻身于殷朝帝丘,纡尊降贵作一任帝师,你们佛门真是好本事啊!”

天地间一声惊雷爆响,震的地面沙砾一颤,帝刚歌冷漠的面庞,略过一抹讥诮。

这话语中的恶意不加掩饰,着实让鸠摩罗心头一跳,亦不得不深深担忧着佛门在苦境的处境。

毕竟,以主世界广袤四境,苦境作为人族大兴之地,一直是许多顶尖大势力无法忽视的存在。

只是自三皇五帝证道以来,有着八尊人族大神通者的镇压气运,却是让许多大势力都无法插入其中。其后这八尊大神通者以无甚深**力,将苦境最为膏腴之地,给设下一重天人封禁,立下绝天地通,化为如今的九州大地。

而在大神通者封禁之下,依旧能在苦境中屹立下来的,也就只有佛、道、魔三家而已。只是三家中除了道门以外,佛、魔二家的地位却是一直在边缘徘徊。

在以往之时,佛、魔二家一直倍受历代人王天子打压,只是最近几朝的殷天子,不知为何开始崇信佛门。这一代殷天子更以佛门二十四天之一的宝光天子为国师,让苦境佛门势力逐渐壮大起来。

鸠摩罗沉声道:“人王法眼如炬,只是吕都数十万幽魂游弋,时日一常难免会生出祸患,一旦生出鬼王鬼帝,又是一场生灵涂炭。贫僧发慈悲心,渡化数十万幽魂出得苦海,一时忘却了九州禁忌,还望人王法外开恩。”

僧人固然语气偏软,但其说话之间,眉心浮现一道帝敕之令,人道天子龙气自帝敕中演化,一股人道九九之尊的威严,让帝刚歌不由蹙了蹙眉头。

“殷朝天敕啊!”

帝刚歌深深的看了一眼鸠摩罗眉心的帝敕,道:“难怪,你一个佛门小和尚,就敢度化九州人族魂魄。原来是有了殷天子的帝令,自以为百无禁忌,所以才敢触犯九州禁忌。”

人族天子称为九九之尊,可谓是人族共主,帝敕一出八荒臣服。且由着三皇五帝设下的天人之禁加持,哪怕帝刚歌曾为人王,也不得不退让一二。

只是,在苦境之外佛门度化佛国生灵,人族大神通者自是管不着。但佛门要是在九州度化人族魂魄,却着实让帝刚歌感到警惕。

如今人道大昌,人族气运恢宏无边,在人族魂魄之,也是有着人道大运的。

每一个人几乎生来都会有一份天郓,而一旦人族魂魄皈依于佛门净土,这一份天运也会投入佛门之中,极为损伤人道大运。

帝刚歌幽幽一叹:“罢了,罢了,既然小和尚有天子帝令在身,吾又何必妄作无用。只是这一代天子,对于佛门倚重过甚,是祸非福啊!”

哪怕帝刚歌怀中有着天皇金诰,能废去这一道天子帝敕。但殷天子既然赐予这一道帝敕,自然有着他的道理,若是有着要事托付,帝刚歌岂能贸然为之落人话柄。

鸠摩罗双掌合十,沉稳道:“人王如何能知,天子在我佛教化下,不会越来越贤明?”

不经意间,鸠摩罗的野心已经悄然展露了少许。

帝刚歌转身冷冷道:“好,那就让吾拭目以待,看看这殷朝天下,还能经得起几代天子的荒废。”

第三一八章势猛如虎

南阳之墟,西南一千二百里!

兵营连佰而设,一面面黑红战旗当空猎猎。

兵营中营帐陈设,数十万兵马喧嚣一片,兵戈锐气一如实质般,刺得肌肤血肉生痛。

这一座座大营之间,内中兵甲横纵列队有序,如似一道道长蛇自兵营之中来回窜梭,铮铮有力的刀兵鸣响之音,自无数军帐中回响。

这就是顶尖精锐之师,其军容之盛已是当世巅峰之态,只要再臻达【法有元灵】之境,就能入得道兵之列。

荀少彧身着玄色宝甲,矗立于兵营前的一处断崖旁,几员先天大将作为亲兵,静候在断崖周匝。

他面色沉寂的望着远方,低声自语:“南阳……有大恐怖啊!”

荀少彧乃是肉身成圣的大高手,心灵修行通透之极,道心常常拂拭,一如明镜高悬,身具不见不闻遇险而避之能。

因而,他越是靠近南阳烨庭,心神就愈发的动荡不宁。

那一方南阳之墟,恍若无边乌云横压落下,一道道闷雷轰鸣,让荀少彧一颗无暇道心,亦不由蒙上了一层阴霾晦暗。

荀少彧神色凝重,轻声叹了一声,道:“所谓大恐怖……大机缘,在这二者之间,谁又能分的清楚,看得通透明白?”

前方的危机,让荀少彧的汗毛几乎根根炸开了一般,哪怕是相隔着千里之遥,也难以按耐下这一丝悸动。

只是,作为发出吕国国人第一声的荀少彧,对于南阳墟之行却是势在必行。

哪怕共孽的【吴钩神兵】,再如何的强凶霸道十倍百倍之数,荀少彧也必须来一着以卵击石。

毕竟,他既然取得了讨贼伐逆的声名,博得吕国国人之望。若再因着共孽强横,而自顾贪图小利,岂不失信于国人。

荀少彧眉头蹙动,道:“只是,一支至少‘地元’级数的道兵,吾又何必非要与其角力?”

“一方是孤军深入,一方是步步为营,就看看谁人更高一筹了。”

他冷声一笑:“一支‘地元’级数道兵,足以镇压武道圣人,却不知能否镇得住吾这个肉身成圣者。”

荀少彧一朝吞并数万里疆域,麾下大军正是气势如虹,锋芒锐气不可一世,可当一大用之时。

况且,此时的他占据着吕国国运的四层以上,一举一动都有着大运呼应,隐隐约约间一颗道心堪入圣境。

荀少彧低声道:“可惜,还缺少必要的关隘,只差着毫厘之距,吾就能真正入圣,具备证就大神通者的底蕴根基。”

“这一战……可谓吾奠定根基之战,哪怕十二万顶尖精锐之师尽数倾覆,只要能为吾博得一线天机,就不妄吾的一番心力了。”

…………

与此同时,此距南阳之墟,东北沃水三百里!

有着一座道兵大营矗立其上,一尊尊青铜甲士出入其中。皆乘着青铜战车飞驰,车驾驷马而行,自兵营周匝巡游。

这一方兵营大帐之中,一尊兵家神将手中握着一柄蛟龙鞭,眉目中冷峻森然,目光开阖杀机冰冷,冷冷看着帐中的几位青铜甲兵。

这一尊兵家神将端坐,寒声问道:“尔等,可是探查清楚,日前南阳数十万幽魂动荡的因由?”

就在几日之前,南阳墟当空有佛光宝轮照耀八方,金色佛性将百里之地染为金黄一片,犹如清净琉璃佛国世界一般,千里之外犹自依稀可见。

这一佛门异象的显化,自是惊动了驻扎于南阳墟边缘地带的【吴钩神兵】,更惊动了这一尊兵家神将。

当日南阳烨庭化为废墟,共氏的这一支【吴钩神兵】本该功成身退,退回共氏老祖们开辟的洞天世界。

只是,由于荀尚观最后搏命一击,致使共氏数百载心血成空,让共氏损失惨重。

因此共氏老祖在震怒之下,赫然令风水术道高深之辈,以山河四方流转之势,定住吕国国都的地脉之气流动。

并且,让一部分【吴钩神兵】驻守在南阳地脉节点之上,以这一支兵员不过八千的‘地元’道兵,镇压着吕国国运的命脉,削减着吕国天命气数。

而能让共氏老祖托付大任,作为这一支道兵的领兵大将,共鲜于自是极为的警觉。

眼见佛光异象出现,自是生怕会有差错。不过二三日的功夫,他就一连派遣了数十次斥候,甚至让斥候不惜性命,闯入南阳墟深处一探究竟,以致于斥候折损不少,

几位斥候面面相觑,拱手道:“将主,南阳墟中幽魂汇聚,吾等将士不惜伤亡,只能深入五十里,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以吾等看来,除非【脱胎换骨】的先天高人,否则就是再多的兵卒甲兵,也不能进入最深处。”

这些斥候甲兵,都是【吴钩神兵】中的顶尖甲士,皆是【伐毛洗髓】圆满之境,自身具备九象狰狞神力,距离宗师之境只有半筹之差而已。

共鲜于沉吟道:“你们也不行,看来南阳墟中的诡谲,已经是愈发恐怖了!”

数十万幽魂厉鬼汇聚,让整个南阳墟徒留一片恐怖诡谲,怕是只差了一点契机,就能诞生出一尊鬼王鬼帝级数的存在。

“将主,或许……是某一位佛门大能,途经南阳墟地时,不忍幽魂诡谲化为鬼王鬼帝,方才显化佛国净土之象度化幽魂?”一位斥候兵卒迟疑了一下,语气不确定的说着。

共鲜于沉默的片刻,缓缓道:“也许吧……”

“也不知吕国国运何时断绝,吾的心中总有一些余悸,似乎……似乎有危机正在临近?”共鲜于呢喃低语,尤其说到最后时,语气中不觉有些疑惑。

他有着八千【吴钩神兵】在握,除非是有不死天人降世,否则一般的武道圣人都能杀之如刍狗。

然而,共鲜于心头真实不虚的危机感,却让他不得不去重视。

这是一尊武道大宗师的心血感应,是共鲜于数度踏过生死灾厄的依仗所在。

武道修行到了如共鲜于的境地,对于自身的感觉最是敏感。

共鲜于捏了捏手中的蛟龙鞭,若有所思的看向脚下地脉,道:“是因为它吗?”

“难道,吕国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竟敢挑衅一支‘地元’道兵?”

共鲜于的疑问,注定没有人会回答。

…………

三日光景,忽悠而过!

十数万大军抢进行军,疾行一千二百里,直达南阳墟地。

荀少彧驻足于南阳墟前,身后十数万大军兵威煞气沸然,三千六百面旌旗迎空招摇。大军气势浩浩汤汤,如一股洪流一般,扫荡着这一方天地间的魑魅魍魉。

此刻,他定定的看着眼前,南阳废墟中的衰败之象。

在他眼中的南阳,无边无尽的孽气几如漫天火焰灼烧,灰褐色的气息沾染着天地八方,浓浓的恶意让人心头不觉凛然。

其内生机寥无,仿佛一方黑洞一般,无情的吞没着世间的一切。

良久之后,荀少彧轻声叹道:“好一个大凶之地,十万亡魂埋骨,吾南阳黔首何辜,吾吕国国人何辜?”

“共逆可恶啊!”

荀少彧渡了数步,缓然长叹道:“十万幽魂埋骨于前,吾荀少彧不戮尽共逆,岂能再为吕国之人哉?”

这时,一相貌鲁钝的中年将领,徐徐走来,禀告道:“君上,快骑来报,东北方疑有共逆踪迹,似有一支兵营驻扎。”

一副伤风悲秋之态的荀少彧,心中豁然一惊,道:“兵营驻扎?莫非共逆的【吴钩神兵】,真的驻扎在这里?”

中年将领低声,道:“臣下率军中健儿,几度勘查之下,方才确定下来,应由六七分的把握。”

听到这话,荀少彧眸子中露出一丝杀机,道:“六七分把握……已经很多了,看来【吴钩神兵】应该就驻扎在那一带。”

所谓的六七分把握,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概率了。

只是这一位军中大将性情沉稳,便是成竹在胸时,也会给自己留下余地,不会太过自满。

中年将领道:“君上,【吴钩神兵】的实力尚在吾吕国的【飞凰神兵】之上,着实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威胁。以吾军十二万顶尖精锐,硬碰【吴钩神兵】的兵锋,未必能占据优势。”

“占据优势?”

闻言,荀少彧露出森白的牙齿,冷森森道:“吾十二万大军北上,难道就是为了占据优势?”

“【吴钩神兵】确实是一支了不得的道兵,但是自古以来的兵家成败,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多寡、优劣比较。”

荀少彧最后看了一眼,此世居住了十载的南阳大邑,悍然下令道:“全军集结,除了甲胄兵器以外,舍弃一切粮草物资。吾要全军轻装简行,以堂堂正正之师,试一试【吴钩神兵】的锋芒,是否真如传闻中的一般锐不可当。”

数十位先天大将躬身,齐声道:“末将,定不负君上之望,一雪吕国国耻。”

“如此,吾等着看尔等的表现。”荀少彧抿了抿嘴,手上按着吴刀刀柄,眼睑低垂着。

毕竟,那是一支’地元’级数的道兵,足以镇压武道圣人的强军。如今直面如此棘手的对手,哪怕是以荀少彧的沉稳,也不得不生出一丝大战将临时的紧迫感。

顶尖精锐之师令行禁止,十二万大军立刻舍弃了多余物资,留下一地狼籍之后,迅速向着东北方向急行军而去。

虽然此刻以那一支’地元’级数道兵的兵家素质,面对十数万大军的急行军,不可能不会有所察觉。

况且,荀少彧本身也没有任何遮掩,以【吴钩神兵】的精悍强健,绝对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荀少彧翻身上马,心中默然想着:“达到道兵这一级数,所谓的偷袭已经是无用功了。”

所谓道兵级数,有着【法有元灵】、【法有真形】、【法有神明】三重境地,分别是’人元’、’地元’、’天元’级数道兵的异象。

“而【吴钩神兵】已是【法有真形】级数,可谓一念之间即有真形。只要不是全军覆没,尚存一兵一甲,都还有着再战之力。”

“吾要一战打垮他们都脊梁,让他们以后看着吾吕国健儿,就要瑟瑟发抖。”

荀少彧心念一定,呼喝一声,道:“【飞龙骑】出列,”

踏!踏!踏!

五千匹黑龙驹踏蹄轰鸣,荀少彧一拽缰绳,身下宝驹踏蹄飞奔,数千骑兵乌压压一片跟着,有着山河崩裂之势。

而一万二千【巨神兵】、十万【吴回劲卒】们,则在各自大将的率领下,轰然跟在数千骑兵之后。

荀少彧策马扬鞭,十数万大军追随其后,如同饿虎群狼奔涌,声势大的惊人。

…………

吴钩大营!

共鲜于豁然睁开双目,看向南阳方向久久不语。

良久之后,他神色凝重道:“好一股杀伐之气,来者不善啊!”

在南阳墟这一带,千里人烟稀少,能有如此杀伐之气的,自然不会是共氏的亲近之人。

这时,一军中斥候,道:“报,将主,西南有大军疾行而来,其中战马至少三千骑,观其来意不善。”

十数万大军的大体量,已经不知说掩藏就能掩藏下来得了。

“哼……来意不善又如何,他能有八千道兵陷阵?”

共鲜于一抖手中蛟龙软鞭,凌空打在空气上,真似蛟龙出水一般,生生打出一道鞭花。

这一柄由北海蛟龙龙筋揉炼而成的宝鞭,内中似乎有一丝丝龙吟,在不住的盘恒着。

共鲜于大令一下:“【吴钩神兵】,列阵!”

这八千道兵级数,最少都是【伐毛洗髓】的高手,更是因为有着军规号令,身形步伐快如疾风一般。

不到一刻的功夫,八千道兵排列出阵势,磅礴浩瀚的气血刚阳一瞬间喷涌而出,形成一尊神人真形之象,自当空显化而出。

这一支’地元’级数道兵,已然法有真形演化神人一丝行迹,具备神人莫可言测的浩瀚神力。

【吴钩神兵】兵势一摆出来,共鲜于坐镇军中,心意与道兵相合,猛然感到自身修为法力暴增了不知多少。

吼——

遽然间,共鲜于就看到西南一角,一尊白虎衔尸之象渲染一片苍穹,数以万计的兵甲喧嚣而起,个个都如猛虎出柙般的势不可挡。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三一九章宝体镇世

沃水河畔,杀机刺骨,战意昂然。

“众军,列阵!”

共鲜于冷冷看着白虎衔尸之象,血煞气机沸然盈天,豁然大喝。

“风!”

“风!”

八千道兵整列成阵,高声呼喊着军号,声若轰雷炸响天穹,雄壮的气息几有沸腾而起之意。

“大风!”

“大风!”

尤其最后一刻,八千道兵兵戈高举,溢散着丝丝缕缕的血煞,一尊披头散发,脚踏恶龙怒吼,一身筋肉盘结的神人真形,于虚空中凝聚而出。

荀少彧一拽缰绳,呼喝着:“【飞龙】骑预备!”

“哈!!”

五千【飞龙】骑兵目光沉沉,厚重的铠甲罩着全身,在黑龙驹低吼声中,一一抽出腰间佩刀时,犹如一座座战斗堡垒般,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

“杀!!”

荀少彧吴刀出鞘,第七品宝兵级数的吴刀,刀身似如一汪清水,流动着的水波泛起涟漪丝丝。

两方根本无需对峙,无论吕国镇压霸王残躯之因,还是南阳烨庭数十万黔首葬身之果,都注定了两方只得不死不休。

“杀!杀!杀!”

五千【飞龙】重骑咬牙呐喊,胯下黑龙宝驹嘶吼,铮铮有力的马蹄声,由低渐高愈发的密集,似如阵阵惊雷响彻云霄。

“冲阵!冲阵!有我无敌!!”

荀少彧刀光内敛,一骑当先向着【吴钩神兵】的阵列冲杀而去。

他深知所谓道兵级数,与道兵之下的差距之大,看似只有一层,实际上就是天与地的鸿沟。

毕竟,一支道兵中的寻常兵甲,都必须是【伐毛洗髓】的人物。而一位【伐毛洗髓】的人物,在其他百战精锐中都能担任一方百将,统率百余甲兵之士。

哪怕荀少彧十二万大军看似占据优势,却未必是八千【伐毛洗髓】‘地元’道兵的敌手。

因此荀少彧才决定以身冲阵,以他肉身成圣之姿,【金刚不坏】之躯的强横霸道,硬撼‘地元’道兵的上古神人真形,为十二万大军分担一部分压力。

轰——

隆——

隆——

由着一尊肉身成圣级数大高手全力施为,其声势之强横简直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一层层气浪怒吼翻滚,数十、上百丈风云呼啸不住。

荀少彧执刀在手,刀锋几乎斩破苍穹,嘿然冷笑:“就让吾见识一下,一支‘地元’道兵到底有何本事镇压武道圣人,竟能堪于天人之威相若。”

对于共氏【吴钩神兵】的大名,荀少彧可谓是闻之久矣。作为霸王依之横行九州的三大天兵之一,一度打得初代殷天子远遁千万里。若非当时的殷天子,堪称一世天命所归,天运、地运、人运在身,有着诸多大神通者襄助。霸王亦不会败得如此惨烈,三大天兵更不会跌落品阶,从‘天元’级数跌落‘地元’之数。

然而,此时此刻的【吴钩神兵】,固然没有昔时那一支杀戮神魔天人无算的【吴钩天兵】十之一二的凶威。但也是极为难缠之流,镇杀一般的武道圣人简直轻而易举。

嗡——

所谓见猎心喜,就是荀少彧如今的心态。以他肉身【金刚不坏】的修行境地,就是站着不动,除非有绝顶的武圣人级数大高手,手上再持着一口传世的顶尖神兵,或许能破了他的【金刚不坏】之身。

着眼于豫州大地之上,除了几大诸侯方国的天人老祖之外,自是任由他纵横无忌。就是再有一尊武圣人绝顶的人物,也只能让他感到棘手一些,而不会威胁到他自身分毫。

只见刀出如矫龙,匹炼刀光何其璀璨,绵延数百、上千丈不止的锋芒。在刀光起伏之时,尤其落下的一刹那间,遍布于天地间的风雷之音,尽数在这一道刀光之下为之失声。

“杀!!”

看着几如飞龙踏天之势的刀光,共鲜于捏着七星蛟龙鞭,蓦然怒吼一声。

“杀!!”

与此同时,【吴钩神兵】阵列上的上古神人真形,也发出了一声撼动天地的怒吼。

轰——

在两道强横神力的冲撞肿,千丈地壳遽然开裂,荀少彧执刀在手,胯下黑龙宝驹顷刻间,被反震力道震成了无数的血雾。

就在血雾爆发的前一刻,荀少彧飞身一跃数十丈,吴刀似水波一般流动寒光,身上的吕国国运愈发沉重,为他自身何止增添了一分力道。

清水般的刀光掠过之时,掀起一片血雾,荀少彧置身八千道兵中,不知多少利器宝兵劈砍在身上。但是他【金刚不坏】之躯百劫不坏,一声声金石交鸣之音中,吴刀悍然反向横扫,沾染了十数滴血雨。不过数十招间,荀少彧就击杀了百余名道兵,一身血煞气息汇聚滔滔。

荀少彧一人一刀杀戮无忌,尤其运炼混元一炁功,【金刚不坏】之躯坚韧更胜一筹。在无数强兵健儿中,犹自能以肉身蛮横霸道,一具肉身躯壳更胜神兵无数,擦着就是伤,碰着就是死。

“杀啊啊!!”

在荀少彧杀入【吴钩神兵】阵列时,五千【飞龙】重骑亦轰然撞入道兵阵列中。

对于荀少彧而言,显得如同草芥一般的【吴钩神兵】,对于【飞龙】重骑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五千重骑的钢铁洪流,在撞在道兵阵列的一刹那,道兵们倏然高举起厚重盾牌,以一身【伐毛洗髓】的强悍力量,生生顶着【飞龙】重骑,连人带甲撞击来的上万斤力道。

然而,只是顶住了一个【飞龙】重骑,还有无数的【飞龙】重骑无视眼前的铁壁。一个个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撞入其间,顷刻之间无数血肉横飞。

可是,固然景象惨烈无比,但数千【飞龙】重骑兀自无一人退后半步,反而在血腥残酷的刺激下,争先恐后的撞向道兵们汇聚而成的铁壁,一点点的撼动着【吴钩神兵】的锐气。

屹立于虚空之上,上古神人真形咆哮如雷,脚下恶龙盘绕,露出嗜血的狰狞。

共鲜于看着战场上血肉翻飞,荀少彧执着吴刀,刀锋之利所向披靡,肆意屠戮着共氏道兵,心头赫然一狠,一甩手中七星蛟龙鞭。

这一根七星蛟龙鞭中的蛟龙之性犹存,与神人真形脚下的恶龙相得益彰。共鲜于心神豁然与上古神人真形相合,数千道兵心意显化,一身气机高涨无数,

“吴钩!”

“吴钩!”

“吴钩!”

共鲜于心有所感,仰天三声咆哮。牵引数千道兵心神,不由自主亦放声高呼着,与天地之间冥冥存在呼应着。

轰——

须臾之间,就见风云突变,雷声轰鸣阵阵,一道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兵刃,倏然自苍穹中坠落。

“吴钩!!”

这一口神兵本身爆发的煊赫威势,与这一支【吴钩神兵】相辅相合,一股滔天水元之气自神兵上溢散。

这是绝世神兵吴钩剑,游弋于苍茫天地间的一点烙印,一出世就与天地气机呼应。

共鲜于以神意驾驭这一道神兵烙印,悍然向荀少彧狠狠的斩去,其剑光略过间,虚空豁然炸裂。

这是一道由着第四品神兵显化的烙印,汇聚而成的一击之力,本身已然不弱于真正的第六品神兵。

铛!!

荀少彧见着吴钩神兵烙印一击,身子却不退反进,迎着这一斩撞去。吴钩神剑烙印斩在荀少彧胸膛上,在这一刹那间,二者碰撞时发出的铮铮交鸣,不亚于真正神兵的碰撞之音。

他畅然大笑,道:“霸王神兵,不过如此尔!”

说着,荀少彧五爪曲伸,以宝体之躯强行抓向神兵烙印。

嗡——

这一道神兵烙印归于有形无形之间,是真正霸王吴钩的一点本源显化,几若神兵吴钩的一部分。荀少彧径直以肉身宝体硬撼,神兵有灵自是竭力抵抗,一道道火星飞溅四落。

只是,荀少彧五根手指恍若五岳天柱,看似缓慢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

轰!

轰!

轰!

一万二千【巨神兵】、十万【吴回劲卒】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沃水河畔的战场之上。

大军兵锋无边无沿,每一步的迈出,每一步的落下,都如若山崩地裂般,震荡得地壳丝丝颤抖。

常云光长矛横空,看着血水浸染的通红的沃水,五千【飞龙】重骑已经伤亡过半,刺眼的惨烈景象,让常云光面色铁青一片。

他遽然高举左臂,高声怒吼着:“全军预备!!”

轰——

隆——

无数盾牌微微抬起,汇聚成一道铁墙,一根根长矛似林斜立,发出哧哧声,回声极为沉重。

“杀啊!!”

看着战场中的血腥厮杀,常云光手臂重重的落下,十数万大军轰然而动,爆发出最为原始的呐喊。

十数万大军铸就的洪流,悍然涌入焦灼的战场中,血雾几若沸腾,丝丝血雨沾染衣甲,以血肉生生凿穿着数千道兵组成的军阵。

国仇家恨之下,两者之间的战斗意志极为高昂,就是道兵占据着一时的优势,但在吕国国人疯狂的血性下,同样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吴钩神兵】军阵之中,荀少彧黑发披肩,掌纹恍如天地神纹般,牢牢镇着这一道神兵烙印,任由着神兵灵性如何碰撞,兀自破不开掌纹的禁锢。

共鲜于见着神兵烙印落入荀少彧手中,立即驱使七星蛟龙鞭,以这一根龙筋熬炼的宝鞭,向着荀少彧的顶门打去。

荀少彧面露冷笑,对于共鲜于的一鞭也不闪避,任凭这一鞭落在身上。

铛!!

头骨顶门近乎于一尊铜钟敲响,荀少彧面色不变,只是看向共鲜于的目光,若有若无中生出一丝冰冷之意。

“打够了?”他轻声徐徐,话语中的冰冷,让共鲜于为之丧胆。

共鲜于绝望的看着面无表情的荀少彧,苦涩一笑:“金……金刚不坏!”

所谓【易筋煅骨】八十一炼,证就金刚不坏之体,天下所有武人梦寐以求的绝巅成就之一。

毕竟,共氏那一尊霸王,就是一具金刚不坏之躯。而共鲜于出身共氏一脉,如何能不知道金刚不坏意味着什么。

这也难怪荀少彧置身道兵军阵中,依旧横行无忌,无惧任何宝兵利器。

“现在,知道的太晚了!”荀少彧摇了摇头,手掌重重一捏,内中蕴含的力道猛然爆发,神兵灵性在这一股力量下,生生崩碎成无数残片。

就在这一道烙印崩碎的同时,尤自厮杀不住的数千道兵,一身精气神轰然坍塌,士气顿然陷入崩塌,整个人的心气十不存一。

“杀!”

【巨神兵】、【吴回劲卒】几乎沸腾起来,一个个战意昂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荀少彧漠然看着道兵的溃势,一步步向着共鲜于走去。

由于吴钩神兵烙印一毁,精气神折损严重,这一支【吴钩神兵】也失去了【法有真形】的能为。

而一支道兵之所以能威胁武圣人、天人之流,靠的就是法有元灵、法有真形的莫大威能。

此刻,对于荀少彧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只是几千【伐毛洗髓】的兵卒,再有几个【脱胎换骨】的宗师、大宗师,绝然挡不住荀少彧一人一刀的屠戮。

“太晚了!”

荀少彧不疾不徐间,走到共鲜于的身前,看着共鲜于恐惧的近乎扭曲的面孔。一掌将共鲜于的头颅,拍入胸腔之内,一道血雾迸发而出。

他袖口一卷,揽入无数血雾,随即一抖将血丝甩出。

咻!咻!咻!

聚敛血丝为针锋,荀少彧这一揽一拂间,尽得举重若轻之意。

就在这漫天血针之下,无数的血色雾气似乎翻腾,荀少彧的身影也愈发的模糊不清。

沃水之战,荀少彧以己方伤亡七万之众的代价,斩尽八千【吴钩神兵】。

斯时,血水染红沃水五百里,血腥气息三月不散,飞鸟绝迹于此。

而荀少彧凭着这一战之功,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他以八千’地元’级数的道兵,一度可以当做十万大军看待,甚至十万大军也难与八千道兵相提并论。

而荀少彧一战功成,斩尽八千道兵首级。哪怕自身损伤惨重,麾下精锐伤亡过半,却是得到了吕国国人真正的信任。

元始诸天

元始诸天

第三二零章天心不测

营邑,闻府!

闻渊明蹙眉沉思,宽大的锦袍松散的披在身上,矗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景致。窗旁案几上,一封邸报静静放置其上。

这是沃水一战的详细军情,老太师看了不止一次,每看一次都让老太师惕然心惊。

老太师悠悠一叹:“慈不掌兵,八千‘地元’道兵一战而没,这一战怕是把共氏打痛了。”

一支‘地元’级数道兵,满编至多亦不过两万五千之数。而沃水一战【吴钩神兵】生生折损八千道兵,着实是实打实的伤筋动骨了。

而与此同时,七万顶尖精锐甲兵的惨烈伤亡,就显得不甚起眼了。

十二万顶尖精锐与八千’地元‘级数道兵战力相差悬殊,若无荀少彧这一位肉身成圣的大高手,就是十二万全军覆没,也伤不得【吴钩神兵】的元气。

“不过,共英那个老家伙,此时应该要跳脚了吧!”闻渊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低声自语着。

对于共氏【吴钩神兵】的厉害,闻渊明此刻犹自心有余悸。不久前的那一场南阳崩塌之灾,其惨烈程度如今都还是历历在目。

三十万国人埋骨南阳之地,虽有着霸王残躯揭开封禁时,爆发的余威太过骇人之故,也有着【吴钩神兵】的一部分重要‘功绩‘。

那是一支兵锋彪悍强硬的凶兵,曾经一度压着【飞凰神兵】与【黑水锐士】两支大军,让吕国两大强兵损失惨重。

若非当时,有着闻渊明与荀太常两尊顶尖大高手倾尽全力,保住了两大强兵的建制,只怕吕国现今已是名存实亡了。

对于【吴钩神兵】的厉害,经历过南阳崩塌之灾的朝中诸僚,是最有发言权的,也是最难忘却的。

因此,在沃水之战中,荀少彧一举斩尽八千道兵,自己麾下大军也伤亡过半,看似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但其实从长远来看,还是共氏最为肉痛一些。

毕竟,一支道兵的兵员极其难以补充,不单单要具备相应的武力,还要具备与这一支道兵,法有元灵时相辅相成的神意心意,否则只是一盘散沙,着实难以堪当大用。

道兵一旦出现了折损,或许要三五载才能得到一个补充。而精锐之师的兵员素质,则没有道兵级数一般严苛,只要身怀一头莽牛力道,再精简训练一番,稍加打磨一下,就能成为顶尖精锐之师的一员。

如此一来,就是十来个精锐甲兵兑杀一个道兵,对于吕国都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这个事实虽然看似很残酷,却也是不得不为之!

“可是……”

老太师度步徘徊,眉宇间悄然浮起一抹忧虑,暗自想到:“外患尚在,内忧犹存,三个封君公子都对大位虎视眈眈,如今又各自占据一方,奈何君侯之位只有一个,兄弟逾墙怕是就在眼前了。”

共氏的目标太大了,殷天子是不会对其放任自流的。南阳国都的陷落,只是打了一个吕国出其不意,其他诸侯是不会再给共氏第二次机会了。

而现今共氏在吕国的力量有近乎无,几位封君公子的矛盾顿时凸显出来,让他嗅到了一丝内战将近的紧迫气息。尤其当下高阳君荀少则、信陵君荀少央二人,都毫不遮掩的拉拢着各方的封邑大夫,疯狂的扩充着己身的实力,其意图不问自明,

一旦他们的实力扩充到了极致,这场内战他们就是不想打,也不得不打上一场了。

可是,当今吕国局势已经千疮百孔混乱不堪,再有一场内战雪上加霜,吕国大局说不得就要崩盘了。

闻渊明轻声叹息,道:“难,难,难,大战若是爆发,受苦遭灾的还是吕国国人!”

“以吕国的国力,经过这一场动乱,不知还剩下多少,着实不能再生波折了。或许……老夫也考虑一下,整个吕国未来的走向了。”

…………

沃水之畔!

涓涓沃水,西入南阳,荀少彧负手而立,神色沉凝自若,周身自生一股奇异的气度。

仿佛此刻,荀少彧处于无穷高远之境,与沃水之畔近在咫尺,却又置身无弗远届之间,身形捉摸不定。

经过了沃水一战的打磨,荀少彧一身武道再度升华,在【金刚不坏】之境上稍稍向前迈出了一步,但他真正的收获显然不仅如此。

“吾道成矣!”

荀少彧轻轻呼出一口气,周身气血涓涓流动,一一洗炼着筋骨、皮膜、内腑、骨髓、精血。肉身中一滴滴金色的骨髓、精血浑圆饱满,彼此构筑了一个内循环。

生命本源一举臻达浑圆如一之境,性命灵神亦在这一契机的推动下,抵达了此身圆满之境。

在这一刻,荀少彧以一身修行化作资粮,终于缔结出最为璀璨的果实!

而且,吕国祖脉自有灵性,荀少彧在斩尽【吴钩神兵】之后,一丝丝残余国运汇聚在他的身上,让他的灵神感应遽然放大无数倍,径直踏入心灵入圣之道。

“超凡入圣,精微奥妙,心灵超拔凡俗之上,以无有穷尽之心灵,驾驭浩瀚天地之伟岸!”荀少彧沉浸在超凡入圣之境中,双臂微微伸展,灵神在一刹那间,遍游豫州千万里山河之巍峨,踏遍千山万水之广袤。

“呼!!”

荀少彧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狂风骤然而起,飞溅而起的水滴,一路激荡着沃水千里沿岸风光。

“所谓超凡入圣之道,超凡的只是躯壳,入圣的则是心灵!”

他看着晶莹如玉的手掌,丝丝气血涓涓流淌,血脉通达发梢,精气鼓荡诸窍,一身降龙伏虎武道神通,并未因为灵神抵达圆满之境,而获得多少精进的余地。但荀少彧灵觉天成,尤自感觉自身战力在此之上,至少凭添两成之多。

并非是神通修行上的精进,而是心灵圆满之后,招法功诀进无可进,一分力能当十二分用,内外圆满再无缺陷。

届时,荀少彧不但肉身至境【金刚不坏】,而且灵神圆满【超凡入圣】。就是历数主世界所有武道圣人、大地游仙,他都无疑是最为可怕的一列。

除非是佛、道、魔三家,万载不遇的绝代天骄,几乎就不可能有生灵,能抵达荀少彧这一层次。

嗡——

蓦然间,荀少彧手掌轻然一抬,一记浩瀚掌印当空落下,无数气流嘶嘶作响,发出可怕的气爆声,滚动的气浪拂动着荀少彧的衣甲。

轰——

涓涓沃水在这一掌印下,几乎让千丈河床为之崩裂,一道道水流怒涌翻腾,无数的水花滚动而起。

这一道贯通百里的河道,豁然打出了一记百丈掌印,而且掌印深入淤泥十数丈之底,指印犹自清晰非常。

荀少彧缓缓收手,漠然的看着周匝水气飞舞,缓缓说道:“是该结束这一场闹剧的时候了,以吾现在的修为,闻渊明必然不是吾的对手。放眼吕国大地,除了那一位不知生死的天人老祖,吾已再无顾忌。”

荀少彧可不信郑、宋二国,会为了吕国君侯之位的归属,会不惜糜费大军伐吕一战。就是真的生了什么难以预料之事,他亦自信强者横强于世。

“不肯臣服的,通通打死了事!”

他冷然的望向南阳,身形在一错间,愈发的渺茫虚无。

…………

南阳墟地,边界!

数万兵甲矗立,甲胄上的血渍犹存,带着一丝悲壮惨烈之势。

“南阳耶!幽都耶!不该存于世间!”

荀少彧漠然看着破败荒芜的墟地,内中浓郁的近乎实体的怨气,犹如一头头妖魔鬼物,张牙舞爪的呼啸着,毅然决然的踏入杀机四伏的墟地中。

作为沃水一战的最终胜利者,他不可能放任一方绝地的诞生,有着如斯恐怖的怨气沉淀,怕是再经过些时日,说不得就能孕育出一头盖世魔头,遗祸于当代之世。到时再要想除去,就不知要耗费何等心力了。

荀少彧灵神圆满之后,心思与先前迥然不同,武力的提升尚在其次,冥冥中就有着清晰的感应。

若是让那一头鬼王鬼帝出世,这方圆数千、上万里疆域,都将化作一片死地,再无一丝一毫的生机。

而将吕国山河社稷,都视若自己掌中之物的荀少彧,如何会允许一头鬼王鬼帝孕育出世,成为不可忽视的大祸大害。

“既然今日,吾神通武道大成,不妨用尔等称量一下,吾今时……到底有多强!”

嗷!

嗷!

嗷!

数十万生灵埋骨,无数怨忿之气犹如实质,荀少彧一身精血元气近乎于通天彻地之神柱,自顶门而起破入云霄,磨灭着迎面而来的怨忿气息,激荡起无数的鬼哭狼嚎之音。

轰——

无尽的炽烈气息,横扫天地苍茫,荀少彧灵神圆满、肉身至境,一身的刚阳何其霸道,汇聚如一时,几如通天神火之柱,只是寥寥数步踏出,就活活磨灭了数百、上千的幽魂厉魄,余下一点点真灵投入天地轮回。

荀少彧的手段其实不需要如此酷烈,只是术业有专攻,武道修行纵然战力彪悍,但涉及魂魄精神方面,就力有不逮了。

他麾下修行人中最高明的,就是坐镇詔邑的上阳朝。只是上阳朝不过元神大成中人,未能跻身大地游仙之列。哪怕佛道中人对付幽魂厉鬼占据优势,但数十万的庞大体量下,除非是专门的神通法门克制,否则就是天人降世也会倍感棘手。

此刻,荀少彧自身使不得巧,却不妨碍他一力破万法,用最原始最蛮横的力量,将这些鬼灵幽冥从源头上掐灭。

“哼……”

荀少彧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重逾惊雷,掀起滔天阳气,在数以千百计的惨厉哀嚎声中,泯灭了周匝几多幽魂。

只是,数十万魂魄淤积的阴气,何止如潮似海,荀少彧武道神通屹立绝巅,但在无边无际的黑潮之下,仍然显得有些单薄。

嘎——

嘣——

荀少彧左手攥拳时,周身骨节一一响起,一只手恍若能举起苍穹,风云骤然变化,一声声沉重的闷雷响彻于云间。

轰——

他一拳落下,拳风呼啸天地,瞬息波及数千丈之地,无数的土层炸裂开来。

荀少彧身形豁然而动,在沛然掌风的推动之下,弹指之间既穿过了南阳十数里之地。

力!力!力!

恍若天际传下的呢喃之音,荀少彧五指捏拳印,仿佛世间一切之力,尽数在他的手中扭曲。

“牛魔运皮!”

他的身形在一动间,所产生的恐怖力量,一朝爆炸开来,一如千万太古莽牛冲击着周边的残余废墟。

此谓灵神圆满之境,心灵力量臻达无穷广大境地,与肉身金刚不坏相合,一瞬间产生的力量简直骇人。

这一门武道奠基的《大力牛魔拳》,在荀少彧的手上俨然达到了新的高度。一二莽牛之力或许微不足道,一旦达到千头万头之时,乃至于百万千万亿万兆亿之时,其气象足矣毁天灭地,成就一门以力证道的神功。

“牛魔顶角!”

方圆百里空气震荡,无数的残破砖石,生生震成无数的沙砾,荀少彧一拳轰出,打得厚重无边的怨气,生生破开了一角。

武道神通屹立绝巅,荀少彧拳法武道之强悍,任是数十万鬼灵如何逃窜,也都在他一拳之下,魂魄之体溃散大半,余下一点真灵仓皇遁入轮回。

“牛魔踏蹄!”

荀少彧一路之上,拳力贯杀何止十万幽魂,一身凶威盖世绝伦,几乎以他自身的气魄杀机,就能让诸多魂灵争相遁逃。

哞——

太古莽牛迸发无穷神力,荀少彧一拳贯通南阳墟地,炽烈之极致的血魄刚阳,宛如一轮高升的骄阳大日,在轰然落下的那一刻,整座南阳之邑都生生震为齑粉。

南阳墟地之外,数万甲兵默然的看着南阳墟的彻底毁灭,这一座绵延了八百载的吕国国都,在此刻彻底成为了历史,甚至就连一处遗迹都没有存于世上。

这一刻,所有的将士都悄然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自己的呼吸稍稍重了少许,就会将眼前的景象全部打破。

第三二一章危局几何

在南阳墟地崩塌的同一刻,几尊大人物心有所感,目光注视着南阳,不由得驻足许久。

南阳怨气腾空,几尊大修行人哪里不知个中的危害,只是他们或是抱着别样心思,或是身不由己,只能坐视着这一股怨气的积蓄。

因此,对于南阳墟地的毁灭,几人在态度上着实反应不一。

“阿弥陀佛!!”

一座高山绝壁之上,一尊赤脚僧人目露慈悲,遥遥注视着千万里之外,眸中金色佛光闪动不休,轻声一叹,道:“三十万怨灵付诸一炬,当真阿修罗之道也。我佛固然慈悲度世,世人却不允我佛,执大慈悲行道耶!”

鸠摩罗两掌合十,徐徐低吟佛号,似有天龙禅唱虚空回响,一朵朵金莲在虚空中摇拽。一尊三首八臂金身再虚空中若隐若现,一朵朵赤金业火自金身中升腾。

这僧人梵行的极高,心中对于三十万怨灵的遭遇,既有着悲叹悯染。又何尝没有对于那一尊古人王,依着天皇金诰行为处事,忒过霸道狷狂的不满。

只是僧人禅心修行高绝,已能照见嗔怒根苗,并一一斩断这一点根苗,无碍修行圆满。

“南无阿弥陀佛!!”

倘若当日之时,鸠摩罗能度化了三十万怨灵,不但三十万怨灵能洗涤怨气,得入十方地藏佛国净土。就连鸠摩罗本身也能借着这一股大愿力、大功德,一举证得大阿罗汉金身,位列西方三千大阿罗汉之一。

只是天皇金诰如天规地矩,携带人族天皇这一尊大神通者的意志,再有帝刚歌这一尊道果级数在侧。任是鸠摩罗再多的不甘,也不得不舍弃到手的证道机缘。

况且,当时若不是鸠摩罗身上有着一道天子神敕,能让帝刚歌有所顾忌,鸠摩罗的处境就真的是危险了。

不过,如今目睹着三十万怨灵彻底的化为飞灰,鸠摩罗心中思绪又是何等的复杂。

鸠摩罗默然想着:“师尊虽为帝师,然吾佛门声势终归不及道门,那时若是一位道门真人亲临,帝刚歌又会如何作为?”

如此一想,鸠摩罗不由一股怒火自心头而起,正所谓佛也有火,何况鸠摩罗距离佛门正等正觉之境,可是差着千万里之遥。若非鸠摩罗禅心功夫高妙,梵行抵达极深的层次,只怕早已是按耐不住这一股心火了。

默默看着南阳方向,鸠摩罗呢喃道:“或许,贫僧该会一会这位,看看他对吾佛门的态度。吕国的局势变幻莫测,贫僧若能扶持一位国君诸侯,对于吾佛门又回是一次机会?”

他缓然伸开手掌,一道帝敕神令在他的掌纹上浮现,一丝丝帝威自其中溢出。执掌帝敕神令的鸠摩罗,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可是代表着殷天子的帝颜,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张诺大的虎皮。

如今,在吕国封君公子们争位的关键时刻,鸠摩罗亦或是殷天子的态度,也是不容忽视的一份力量。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将佛法传入豫州的机会!”

鸠摩罗深深明白,殷天子赐予帝敕神令,只是让他能更好的对付共氏余孽,更是为了勘查豫州有没有被共氏余孽所掌控。

堂堂诸侯国都顷刻毁于一旦,事情的经过让人惕然心惊,共氏上万载的积累,暗中的力量让殷天子也不能小觑。谁也不知道此时的豫州,还有多少诸侯会尊奉天子之命,又有多少诸侯成为共氏的拥趸。

此时,他的身份相当于殷天子的耳目,秉承着天子意志而来,谁人敢不给他三分薄面。

…………

岐邑,濒临南阳烨庭的一方小邑。

荀少彧率军暂退南阳,大军驻扎在南阳边界的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邑小城中。

此刻,数万大军军心动荡,固然有着荀少彧强横武力支撑,但单若是不加以安抚,这一支大军以后也是不得大用的。

当时,沃水一战的惨烈战事,让十数万大军只余下几万残兵之众,超过半数的伤亡。哪怕沃水一战取得了大胜,但是最终死伤了足足七万之众,还是让这一支大军上下,蒙上了一层阴霾。

若非大战过后,荀少彧以三拳将南阳墟地打成齑粉,其武道神威之煊赫,让三军将士无不震服,这一支线大军的心气早就散了。

现今之所以留着一二心气,还是有着荀少彧这一位武道绝巅的强人坐镇,让大军将士们强行振奋了几分士气。

岐邑东门驻军,帅帐之中!

“公子则、公子央二人,果然都不是安分之人啊!”荀少彧端坐在帅位上,一双清冷的目光,静静看着公案上放着的邸报,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沃水一战的大胜,让荀少彧博得了一时的名望,也给他带来了苦果。

此刻,东部高阳君公子则率十五万大军兵锋直指毫邑,威胁詔邑大后方。北部信陵君公子央的十万大军直扑重安,截断荀少彧大军退路。

这两位封君的动作深得快、狠、准,可谓是默契十足,无论是截断后路,还是威胁后方,都让荀少彧没有余力去阻止。

常云光等几员大将站在帐中,道:“君上,吾军新近大胜,然折损太过严重,是否当即编炼新军,再度扩充大军兵员,以备高阳君、信陵君的发难?”

高阳君、信陵君的动作,到底是触动了荀少彧的痛处。一旦他大军孤悬于外,失去了补给能力,就是‘天元’级数的道兵,也免不得最后败亡的局面。

荀少彧淡淡说道:“高阳、信陵二者,冢中枯骨,有何惧哉!”

“吾以沃水一战,鼎定了吕国的人心天运,吕国最后的国运在吾身上,吕国最后的人心……亦在吾的身上。”

“他们想趁人之危,借着吾大军孤立无援之际,一举动摇吾的根基,简直是愚不可及。”

虽然眼前局势对荀少彧而言,已是极为的不利,但荀少彧面色沉稳,仍能从容沉着应对,可谓是成竹在胸,将两路大军视为昨日黄花,旦夕即可灭之。

然而,荀少彧能淡定自若,他帐下的众多大将,却没有他这般的心性修养。

一员大将沉声道:“君上,高阳君、信陵君无视大局,固然可恨可恼,此行愚不可及,但以他们二人的战略,也确实是打在了吾军的痛处上。”

另外一员大将进言道:“上蔡虽是驻扎了二十万新军,然而新军尚未见过血腥,无论军容军势,都可谓是赢弱不堪,绝难挡住一支百战之兵的冲击。而高阳君十五万大军在握,就算上阳左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怕是也难抵真刀真枪的杀戮,唯恐上蔡危矣!”

“君上,吾等不若立时回军上蔡,再来以图日后。”

大将们纷纷进言,每人都提出了自家的兵略。

无论如何,荀少彧麾下的大将,都是有着真本事的。他们每人都身经百战,是从底层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的人物。

而他们之所以在沃水一战,表现的并不十分的出彩,也是共氏【吴钩神兵】的战力超出了常规,是足以镇压武道圣人的强兵劲旅。任凭大将们智计百出,在绝对实力的差距下,也都要实打实的打上一场,拼上一拼硬实力,根本没有这些大将兵略的用武之地。

荀少彧缓缓说道:“尔等安心,公子则优柔寡断不成大器,公子央阴毒有余心胸不足,他们两个能成什么大事?”

以荀少彧今时今日的见识、气魄,根本没有将公子则、公子央二人,真正的放在眼里。

众将为荀少彧的气魄所折,常云光问道:“君上,二位封君公子难成大器,但郑、宋二国却是他们的靠山,倘若郑、宋二国干涉吕国内政,岂不是大事皆休矣?”

“大事皆休?”

荀少彧冷冷一笑,道:“吾苦等此刻久矣,郑、宋二国真要干涉吾吕国,先不说吕国国人作何感想,只是荀氏族老们却落入吾之瓮中了!”

毕竟,先一步打出吕国气魄的荀少彧,无疑是得到了吕国国人之心,但自身的实力也是损失惨重。而公子则、公子央在这一时刻,悍然打起来内战,固然是挑了一个绝妙的时机,自身也失去了吕国国人的心。

所谓的民心所向,在主世界说重要也是重要,说不重要也真不重要,但被民心裹挟着的,还有大多荀氏公室,以及封君、上大夫一类的地方实力派。

如此情况下,除了利益勾连稳定的几人,其他的荀氏宗老是不可能站在公子则、公子央一方,去承受吕国国人的唾骂。而对于荀少彧最重要的,还是以老太师闻渊明的秉性,在此时绝对不可能站在公子则、公子央的一方,着实是消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荀少彧暗暗想着:“吾现今是最虚弱之时,同时也是最强之时啊!”

这是一着险棋,他却是甘之如饴,甘愿行险走这一招。

他的目光中一片深邃,徐徐道:“当务之急,是要整顿军心,重铸兵锋兵魂,不然只凭吾一人,可当不得百万大军。”

“然后,一战定成败!”

…………

重安大邑!

刚刚经历战火的重安,显得愈发摇摇欲坠,高大邑墙布满着刀斧痕迹。

公子央负手而立,扶着腰间的配件,剑柄悬挂一十二枚珍珠,在破败邑墙上显得极为显眼。

南方大军驻守重安邑的将士,简直堪称为顽固,虽不敌公子央的甲坚兵利,却仍是奋力拼杀到到最后一人。

经过这一战,对于重安邑的驻军,荀少央也是有着诸多的感触,亦愈发的感到了棘手。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问着身旁的谋臣徐阶,道:“郑国的援兵,到底何时能来?长信君的武道神通之强,非天人神魔不得抗衡啊!”

荀少彧三拳之威,生生将整个南阳墟地打为飞灰,这般霸道煊赫之势,已是天人之下最顶尖的人物。身后没有一尊天人神魔作为依靠,荀少央单独面对荀少彧,还是有些心惊胆战的。

徐阶轻声道:“君上安心静待,郑公已命一支精锐之师驻扎边境,只要事有不谐,立时就能出兵干涉。”

这徐阶名为谋臣,实际上却是郑国世家子,奉着郑国君命而来,是郑国试图掌控吕国的棋子之一。吕国内部的大乱,对诸侯小国是一次崛起的机会。而对两大诸侯霸主而言,就更是一次彻底奠定豫州格局的大机会了。

毕竟,无论郑国还是宋国,任何一方大诸侯吞并吕国,集合两大强国之力,都能一举压下豫州所有诸侯,成为豫州当之无愧的第一诸侯。

而且,郑、宋二国的野心毫不遮掩,公子则、公子央也不是呆愚之人,对于郑、宋二国的野心贪婪,都是心里有数。

只是老太师闻渊明态度不明,荀氏宗老态度各异互不统一,让公子则、公子央不惜饮鸠止渴。

他们二人,一个是宋侯的外孙,一个是郑公的子婿,宋、郑二国还不至于对他们吃干抹净。

荀少央蹙眉,道:“郑国只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而已,但是没有一支镇国神兵坐镇,又能顶什么用?”

郑国镇国道兵堪称豫州第一道兵,就连吕国【飞凰神兵】都要逊色一筹,一度触及了‘地元’级数的门槛,是一支绝对的强兵。

但郑国的精锐之师吕国的精锐之师相差不多,荀少彧都能斩尽八千【吴钩神兵】。若无一支够分量的道兵助阵,荀少央自感胜算着实的渺茫。

“君上,您截断了长信君的归途,高阳君直袭上蔡詔邑,动摇长信君的军心。您与高阳君的作为,可谓是将长信君占据的国土,直接截成了三段,让他首尾不能相顾,前后不得相连,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您何必如此着急,只要慢慢耗着,就是长信君神通堪比霸王,也只余下败亡一途了。”徐阶轻声慢语,三言两语间平缓了荀少央的焦躁情绪。

此时此刻,吕国几方实力派们,各自怀着心思,俱是认为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等待着最后的收获。

第三二二章佛门索求

————

战火似乎在一瞬间爆发,吕国大地之上烽烟四起,战争如火如荼。

沃水一战的惨烈,并没有让吕国再度归于平静,高阳君、信陵君的悍然出兵,可谓敲碎了吕国国人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

三位封君公子的争位之战,也在这一刻彻底展开,无数的吕国国人流离失所,亦有无数的吕国国人重新拿起了武器。

战火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彻底点燃了吕国全境。吕国的苍穹之上,时时刻刻回响着惨烈的兵戈杀伐之音,

恍惚月余之间,高阳君、信陵君依仗着郑、宋二国有力的支持,两路大军并行之下,几乎鲸吞了荀少彧所有的胜利成果。

然而,上阳朝坐镇詔邑,诸逾行巡守吴回关,将整个上蔡构筑成了铜墙铁壁。哪怕两路大军频频出动,死伤不可计数,一度将吴回关下染成一片血地,也奈何不得上蔡分毫。

最后,由着郑国顶尖精锐之师【飞燕强卒】出动,依旧落得铩羽而归,真正奠定了吴回关这一座天下名关的地位。

岐邑大营,帅帐之内!

荀少彧一身锦衣,黑发披肩,金冠玉带,眉目中一片沉寂,不疾不徐的审阅公案上的一份份邸报。

越往下看去,他的面色就愈发的沉重,呢喃低语:“上蔡的形势,已经严峻至此了?”

这一份份邸报,分别是由着一千里加急、两千里特急、三千里紧急传来的邸报。其中的每一份邸报,都是恨不得跑死了几匹龙驹宝马,才转呈到他的手上,其上的血红‘急’字异常的惹眼。

铛!

荀少彧指尖轻轻扣击着公案,徐徐叹息道:“哎……山中方一日,这时局局势变换之快,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啊!”

在这月余时日中,荀少彧一心整顿大军军心士气,把五万大军的军心再度凝聚,终于恢复了顶尖精锐之师的军威。

而且经历了沃水一战的磨砺,这五万大军可谓是极端强横。在惨烈大战的磨砺之下,几乎就是顶尖精锐中少有的强兵,甚至已能跻身于最强之列。

只是,荀少彧固然有着收获,但他同时也失去了除了上蔡之外的控制力,只能大军孤悬于外。当中的得失利弊,绝难以一言而尽。

在帐中一侧,一僧人席地跌迦而坐,轻声叹息道:“可是,以小僧看来,君上依旧是成竹在胸。”

这一尊僧人气机归于虚空,浑身空空寂寂,只是孤身一人矗立着,就让人生不出小觑之心。

荀少彧轻声一笑,合上手中的邸报,道:“大师言重了,吾如今可是在风头浪尖上,一不小心就是舟毁人亡的结局,又何敢谈得上什么成竹在胸?”

“大师,太过高看吾荀少彧了,倒是让少彧汗颜了。”

鸠摩罗手掌合十,低声道:“君上道法自然,已得武道神髓之三味,功行屹立绝巅,贫僧岂敢诓言君上!”

“哈哈哈……大师到是风趣得很!”荀少彧抚掌而笑,对于鸠摩罗之言不置可否。

毕竟,荀少彧以往也曾入过佛门,自然知道这些大和尚吃人不吐骨头的本性。固然佛门中人也有一二大德高士,但对比中下层的僧人的性子,可就真的是堪忧之极了。

故而,只要是佛门不动他手中的利益,他对于佛门的态度,只会是敬而远之。

只是眼前这个僧人,其身份地位特殊,让荀少彧不得不另眼相看,甚至能容忍这一僧人,在军营大帐中自由往来。

鸠摩罗肃然道:“出家人戒妄语,小僧绝无恭维之言,贫僧君上成竹在胸,想必扫灭群敌,承继君侯大位就在旦夕。”

僧人已来到大营中,足足有了十五日。在这十五日间,鸠摩罗凭着身份的特殊,虽然不能窥见军中机密,但不甚机密之事,却是看了个七七八八。

荀少彧轻声一笑,道:“大师乃是宝光帝师座下高足,深得天子帝湯的信重,赐予一道天子神敕。能得大师的一句赞语,吾又是何其幸哉。”

“可惜……”

鸠摩罗摇头叹息,道:“君上庶出之子,在母族势力有等若无。君上反掌之间,既能平灭高阳、信陵二君,却挡不住郑、宋二国的干涉。”

郑、宋二国确实是荀少彧的心腹之患,就算荀少彧击溃了高阳君、信陵君,但郑、宋二国随意一点支持,就能让高阳君、信陵君再度东山再起。

他们二人能经得起反复的失败,而荀少彧只要失败一次,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荀少彧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道:“不知大师,有何教吾?”

这些时日以来,荀少彧也看得出鸠摩罗有所求,而且其所求必然不小,让荀少彧亦不能不仔细权衡一番。

以鸠摩罗阿罗汉果的梵行,佛门大阿罗汉不出,遍数九州大地都是顶尖人物,就算不入绝顶之列,也是顶尖中拔尖的一批人。

能让如此人物相求之事,荀少彧不觉得自己就有十足的把握,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广大,佛法无边!”鸠摩罗低诵佛号,目光清澈如水,看着端坐帅位之上的长信君,一枚金色的佛家‘*’字,在僧人的瞳孔中闪烁不定,禅法蕴意弥漫。

荀少彧颔首间,反复品着话中深意,幽幽道:“佛门广大,佛法无边,好一个佛门广大,好一个佛法无边!”

鸠摩罗已经说得如此明显了,对于鸠摩罗的意思,荀少彧又如何能不懂。

只是,广袤主世界九州大地之上,一直都是崇道贬佛,道门在九州大地之上,高人大能何其之多,鸠摩罗妄图奇货可居,将吕国拉入佛道之争中,却是让荀少彧不得不慎重一二。

此刻,只要荀少彧一点头,立刻就能得到鸠摩罗的支持,而以佛门的庞大底蕴,郑、宋二国都要战战兢兢,不敢再度放肆。

但是,他借用佛门的势力容易,想要还上这一份因果,却必然要付出千百倍偿还。

一如佛门二十四诸天之一的宝光天子,虽为帝湯的帝师,但佛门的影响力至今也不及道门十之一二。

“佛门!!”

荀少彧干涩的开口,这可是一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分支,也有着让所有人为之绝望的庞大体量。

…………

清冷的月光下,篝火噼啪作响!

火光灼灼爆裂,点点火花四溅迸飞,荀少彧独自矗立帐前,望着夜幕上悬挂的一轮圆月,神色间淡漠之极。

此时,鸠摩罗已然离开了大营,对于佛门给出的‘蜜糖’,荀少彧敬谢不敏。有着佛门这般庞然大物襄助,对荀少彧自是难得的诱惑,但其中的风险也同时让他望而却步。

荀少彧自身很清醒,他固然肉身成圣,灵神圆满,有望证得天人之道。但佛道中的天人之流何其之多,他最多能在世俗中打滚,再往上就是一层‘天花板’,不是谁都能打破的。

拒绝了鸠摩罗的‘好意’,固然让荀少彧心里有些不舍,只是利益得失之间,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的。

”佛门……还不是现在的吾,所能染指的,一不小心作了他人的棋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左手抚着佩刀,眉宇间沉凝默然,一名名强悍甲兵拱卫左右,顾盼间带着一股凶悍霸道,腰间皆挂着一口百煅吴刀。

麾下数十员先天大将面色沉重,周匝亲兵宿卫屹立,甲叶晃动间,一面面虎头盾牌矗立着,默然等待着荀少彧的大令。

“诸位,这一月有余,可是修养够了?”荀少彧看着麾下大将,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平静如水,不掺杂着一丝异样的涟漪。

大将楚北粗声道:“君上明鉴,吾等兄弟多日未曾动武,骨头都有些生锈了,正等着君上一声令下,让咱们兄弟疏通一下筋骨。”

“嗯……看来,沃水之战没有把咱们的脊梁打垮呀!”荀少彧面上带着一丝丝赞许,道:“你们都知道,共氏三大天兵威扬一时,咱们打得只是他们一支天兵的一部分,就打得如此的艰难,倘若三大天兵齐至,当今之世除了天子,少有诸侯能与之抗衡。”

他环顾着众将,轻声道:“这,并非是涨他人志气,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但是,咱们需要畏惧了吗?咱们麾下儿郎畏惧他共氏的不可一世了吗?”

荀少彧朗声说道:“没有,咱们没有畏惧!吾率十二万大军,横击八千道兵,尽斩八千道兵首级于沃水之畔,虽然十二万大军死伤七万之多,但诸位之名却注定铭刻于万古青史之上。”

“八千道兵,以共氏之不可一世,可有几个八千道兵?七万袍泽虽身损,但他们的英灵与吾等军魂同在。”荀少彧言辞铿锵有力,众多大将们的胸膛,都似有一团火在灼烧着。

众多大将叩首一拜,道:“末将愿随君上,身受刀斧,万死不辞!”

荀少彧沉声道:“三十五日的整顿,看来诸位锐气已足,可堪一用矣。”

“吾要让这豫州,这一方天下,都知吾荀少彧,知吾吕国……不可辱!”

“风!”

“风!”

众多先天大将运足内息呼喝,一瞬间传遍整座大营,大营中喧嚣纷起,如潮如浪一般涌动冲天。

“大风!”

“大风!”

五万顶尖精锐之师,而且都是最为强悍的兵甲,气血猛然爆发之下,又是何其的恐怖璀璨,近乎烽火狼烟滚动之势。

咻!

在喧嚣沸腾的兵啸中,一道流光蓦然落在了荀少彧的手上。

荀少彧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符,灵神只是呼吸之间,就将玉符看得通透,面上哑然失笑,良久说道:“如此,大事可期矣!”

众多先天大将自是注意到了荀少彧的神情,心中惊诧荀少彧的失态。

要知道,一直以来的荀少彧,在一众大将的心中,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如同众神之王运转苍生之轮。

在寻常之时,着实少见荀少彧会有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

不及众将开口问询,荀少彧已然右手高举玉符,缓缓说道:“老太师发来玉符,召吾与高阳君、信陵君齐聚营口,共商吕国大局,寄期望于平息战火,定下新君之选。”

“吾决定不日赴会,看看他如何共商吕国大局。”

“君上,不可,”大将们闻言豁然变色,更有性情暴烈者,直言道:“君上不可,营口乃是营邑门户,是那高阳君之地。您若亲自赴会,岂不是直入虎口,此事万万不可啊!”

一个个大将义愤说道:“君上,他们要战就战便是,何必施此小计,徒惹人发晒。”

营口的地理位置,与营邑只有百八十里,着实是对于高阳君、信陵君太过有利,让众将们不得不怀疑老太师的心思。哪怕老太师四朝元老,德望高重,也经不得众将的猜疑。

眼见军中大将愤愤不平,荀少彧轻声笑道:“诸位何必恼怒,这不正是吾等的机会?”

“老太师……还是值得信重的,吾相信他不会对吾动杀机的,也相信他是真想平息战火,定下新君人选。”

看着众将们还要再劝说,荀少彧一笑置之,道:“你们不要忘了,老太师手中可握着【黑水劲卒】,那可是堪称吕国第一精锐之师的存在。吾若不去赴会,岂不就是将十万【黑水劲卒】推向高阳君、信陵君。”

一员大将苦苦劝道:“君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您万金之躯,何必行险?”

荀少彧哼了一声,道:“想必此时,营口之会已让吕国千万国人瞩目,吾若胆怯不来,岂非称了旁人的心意?”

“这营口之会,吾是去定了,吾倒要看看他们二人有何面目见吾。吾与【吴钩神兵】拼死相搏,他们两个就在后面拖我的后腿,简直是毫无大局意识,辱没了吾吕国荀氏八百载的英明。”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极为明亮,手上按着吴刀,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所谓营口之会,在诸将看来可能会是诱杀荀少彧的陷阱。但在荀少彧来看,却很有可能是他掰会强弱之势的的关键一局。

第三二三章风波最恶

营邑,太师府邸!

府邸内中置数十房舍,格局陈设五明四暗,屋舍布置简单空旷,除了兵器武械,并未有雕廊画栋来点缀奢华。院落中一队队甲兵漠然守卫,甲叶晃动时簌簌作响,刀鞘碰撞甲胄发出铮铮鸣响。

作为四朝元老,这一座太师府邸内外,简朴沉肃有余,门庭显贵不足。多数人对于这一座府邸的印象,都是一板一眼,内中规矩沉重不得逾越,犹如一座军营一般。

府邸正堂之内,闻渊明身着粗布麻衣,端坐太师椅上,老而弥坚的身躯,携带着一股宏大刚正之气。

大宗傅荀太常坐在靠椅上,眉头紧锁,悠悠道:“渊明兄,这一次营口之会,三方封君齐聚,可有机会平息他们三人的争端?”

“机会?”老太师温吞吞道:“太常老弟想得太简单了,既然三头幼虎都已经成年了,成了能吃人肉喝人血的猛虎,你现在让他们收敛獠牙,与直接要他们的性命有何区别?”

“营口之会,只是老夫最后的一次努力,能平息战火最好,就是平息不得战火,老夫也是尽力了。反正咱们吕国的黑水劲卒、飞凰神兵,两大强兵根基未损,荀氏天人老祖也并未陨落,太常老弟何必担心吕国基业?”

虽然荀氏那一位天人老祖重创之后,到如今也未曾出现。但闻渊明以第三只神目观望荀氏气运时,仍能见得天人大运镇压荀氏气运。

所谓人死运消,气运最无虚假。

这便是那一尊天人尚存世间的明证,同时也是郑、宋二国之所以不出兵吕国,而是以高阳君、信陵君的名义干涉吕国内政的原因所在。

倘若一尊天人神魔不顾一切,所能爆发力量的灾难性的。

因此,只要荀氏天人老祖存世一日,吕国荀氏的社稷江山就能稳如泰山一日。

当然,这是在吕国自身没有问题的情况下,若是吕国本身生乱,再有天人神魔牵制住荀氏天人老祖,吕国该要亡国还是要亡国的。

荀太常幽幽道:“不瞒渊明兄,吾如何能不担心,现今吕国大地烽火四起,几位封君公子彼此攻伐,战火连绵之下,文侯十数载呕心沥血奠定的吕国基业,正在一点点化为乌有。”

“老夫身为吕国荀氏子孙,深感痛心啊!”

大宗傅荀太常的一席话,让老太师不觉眉头一蹙,老太师定定看着荀太常,神情凝重道:“那么,不知太常老弟以为哪位封君,可为吾吕国新君?”

对于这位荀氏三老,闻渊明心头突如其来升起一丝警惕,说话间也带着一抹郑重。

“渊明兄言重了,老夫可不是他们三个小辈中的说客,就凭他们几个小子,还不值得老夫舍了这张老脸不要,来老兄的府上充当说客。”

荀太常轻声一笑,神态自若道:“只是看着郑、宋两国上蹿下跳,作为一个吕国人,而且还是个公室子,心有一股子怨忿气罢了。”

“那,以太常老弟的意思?”

闻渊明挼了挼胡须,沉声道:“太常老弟有何话,不妨直言就是,你我二人同为吕国柱石,在此国运起伏之际,也就你我二人能商量一二了。”

老太师从始至终都看的很清楚,所谓的荀氏三老,除了一个荀太常值得真正信重,其他的荀太庸、荀太微二人都要有所保留。

虽然以荀太庸、荀太微二人的品行,值得任何人敬重,但他们的子嗣血裔,却是他们斩不断的羁绊。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荀太庸、荀太微的儿孙中间,有多少人栖身高阳君麾下,又有多少人成为信陵君的座上宾。

因此,在羁绊重重之下,老太师不认为二人还值得信任。

在这般情况下,荀太常执掌着飞凰神兵兵符,自身品行也值得老太师相信,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能决定着国君之位的归属。

荀太常直言道:“如今的荀氏宗老们,大多分为三派,大多倾向于公子则,少数人倾向于公子央,只有寥寥几人倾向公子彧。”

“由于没有老祖在上面镇压,几大宗老各行其是,个个都有着自己的一套盘算。岂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群鼠目寸光的老家伙。”

听着荀太常的抱怨,闻渊明面上不动声色,笑道:“那么,太常老弟就没有任何自己的倾向?”

“哼”

荀太常话音一顿,若有深意道:“老夫的倾向,就是整个吕国未来的倾向,只要对吾吕国有利,对吾吕国有益的,就是老夫的倾向。”

“到是渊明兄,如今整个营邑都在盛传,上大夫司子期将要行联姻之事,而那位姻亲正是风头正盛的公子彧,这话可是不假吧?”

现在的太师府,内外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注视着,明察暗间不知雌伏了多少,可谓是半明半暗都有。这当中固然有老太师nbn过重,而且迟迟不表态,也让公子则极为的放心不下。

当然,营邑时下流传甚广的,这一则所谓的流言,亦至少是占据了三四分的功劳。

闻渊明神色自若道:“哼小小的一点离间计而已,太常老弟可是相信了?”

荀太常冷笑道:“老兄的脾性,吾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很重要吗?”

“你我二人信与不信,都是无关当前大局得失的,只要公子则、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老兄且试想一下会生出何事?”

毕竟,荀太常信不信都无关大局,但只要公子则、公子央有一人信了,营口之会就会是另一番局面。

固然,三位封君之会必然不会平静,可这也是吕国最后平息战火的时机。闻渊明、荀太常都知道三位封君不会轻易放手,也不会甘于束手待毙,只是他们留着一丝念想罢了。

“太常老弟啊你我二人把持兵权,一心为吕国社稷存续,而殚精竭虑,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懈怠,唯恐愧对诸位先君先侯。只要吾等秉持公心,无愧于己心,无愧于国人,余生足矣!”

荀太常苦笑道:“太师心意之纯,老夫确实是不如也!就期待着营口之会,不会将吕国乱局,推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虽然,以闻渊明与荀太常手中的兵权,大可以一槌定音,举荐一位国君公子,承继吕国君侯大位。

但是,二人心中也有顾虑,朝中的文武诸卿心意不明,公室宗老各有心属,几位封君公子势力雄厚。外有郑、宋二过虎视眈眈,其上至少两尊天人神魔磨刀霍霍。

外忧内患之下,让他们也不得不暂且置身局外,一旦他们按耐不住赤膊上阵,立时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人生于世间,谁也不能无所顾忌,哪怕天下至强,神力足以横推宇内,但该有的顾忌一样也少不得。闻渊明与荀太常是吕国硕果仅存的几位重臣之一,身上并非只有一家一姓的生死,还牵系着诺大吕国的国运。

“如果,营口之会真的没有达到预期,三方全面开战之下,吾等又该何去何从。”

青山渡口!

清江之水绵延三千里,其水湍急迅猛,水势涨落汹汹,只有十数轻健木筏,在江畔两岸游弋。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荀少彧步伐间从容有度,一步步行到青山渡口旁,负手望着两岸青山碧水,耳畔回响江流激荡之声。

他指尖轻轻弹动着腰间吴刀刀鞘,一丝丝铮铮之音起伏不定:“如此景致当真不错,遍数吕国山川大地,都可谓是少有的美景了。”

荀少彧看着水流激荡两岸,水花飞溅丝丝水气散入空气中,呼吸间都带着清凉。

这一趟营口之会,荀少彧可谓是孤身一人单刀赴会,并未带着任何的大军兵马,麾下众将更是一个没带,只是一袭青衫磊落而来。

他虽然知道白龙鱼服的道理,然而大军一有动向,千军万马簇拥,沿途大邑、小邑都由着高阳君占据,未必能让他平稳通行。

而且他自持武道神通,天人神魔不出,几无可与争锋之人。他一人赴会可进可退,一身金刚不坏的武道神通,就是十万顶尖精锐之师围杀,尚且来去自如。

以他一身金刚不坏的武道根基,最适合大军冲锋陷战,介时刀n剑戟都是无用,在万军之中横冲直撞,具备无可比拟的优势。

“青山渡口距离营口极近,过了这个青山渡,想必就能看见营口一角了。”荀少彧看着江面上的阵阵风波,心中倏然一动。

这几日以来,他孤身独行,以混元一炁神通疾行数万里之遥,从南阳岐邑一路行来,只是以脚力而言,就已经超过了天下十大宝驹。

“却不知道,吾那两位不争气的兄长,到底有没有魄力,参加营口之会。”

荀少彧眺望江岸一畔,身形蓦然化作一道虚影,脚下云光掠过无数涟漪,自江面疾驰而行,任凭江水沸然汹汹,尤自如履平地一般。只在须臾之间,身形就已化作一点模糊虚影,远远消逝在清江尽头。

营口大营!

深沉杀机肃穆冷彻,荀少则落座主位,左右亲信臣僚恭立,人人佩戴刀兵。

一列列方阵兵甲整装而待,明晃晃的甲胄,森森冰冷的兵器,都带着沉沉肃杀。

“你们都准备好了?”

他幽幽的说着,手掌按着佩剑,面上虽然平静,暗中的心绪波动剧烈。

优柔寡断如荀少则,能下的如此决定,也是臣僚们群策群力,还有姒宣云一旁督促之功。

左右亲信臣僚齐声道:“君上宽心,臣等准备妥当,定当不会误了大事。”

荀少则面无表情,缓缓说道:“你们说,这事能成吗?”

要知道,老太师营口之会的本意,是想平息吕国的内乱,而荀少则却要兵行险招,宁可恶了老太师这位四朝元老,也要一举将两大劲敌除去,这无疑是与老太师本意反其道而行。对于掌握着极重nbn的老太师,荀少则还是极为顾忌的。

至于围杀两个兄弟,荀少则自身到是不会在意。以诸侯贵胄之家的亲情,本就淡薄之极,而这一场吕国的内乱,更是将这一份本就不多的情分,削减的几乎没有了。因此荀少则杀心一朝起来,一切也就理所应当了。

谋臣李安低声道:“君上放心,吾等都已准备齐全,只要公子彧、公子央一现身,三万飞鱼精兵立即围杀。还有三尊姒姓武道圣人在侧,足以镇压大局,任他肉身不坏武道称圣,也要死在营口之地。”

“介时,三大封君只剩您一人,闻老太师、荀氏公室心里就算再有不满,又能将您如何?在国君诸子中,能威胁您的都死了,这君侯大位简直就是非您莫属,舍您其谁啊!”

这三万飞鱼精兵的调动,已是荀少则秘密调集的极限,再多就难脱黑水锐士、飞凰神兵的耳目。这事是瞒着太师进行的,一旦事泄祸福难以预料。

荀少则沉沉的呼了一口气,呢喃自语道:“一举杀掉两大劲敌,吾就能登上君侯大位,吕国也能不受战火侵扰,吾这是为了诸位先君先侯们的心血。”

“君上,您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机会就必须要把握住。而且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您都有莫大的好处。”

李安语出昂扬,道:“倘若公子则、公子彧不来营口,您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人心n上压制他们。以他们一己之私无心谈和为由,咱们自然而然的占据道义,到了再度开战时,自有事半功倍之效。”

“而且,就算是他们来了营口,以他们所能带着兵甲之数,又如何能与咱们经营许久相比?只要咱们布置下重兵,再有几尊武道圣人级数坐镇,此事必然万无一失。”

迎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荀少则紧紧攥着剑柄,道:“诸位,吾之一身祸福,尽数托付于诸位了。”6

第三二四章各人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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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营口之会时日临近,吕国各方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一盟会。

这是吕国局势转折的开端,倘若新一任君侯上位,吕国大地战火平息下来。一个稳定下来的吕国,无疑会对各方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此时的营口,一座座营帐设立其间,闻渊明、荀太常亲率一万二千【飞凰神兵】驻守营口,主持着营口之会的事宜。

老太师座于辅位,与荀太常相邻而坐,数十位上大夫一同在席,十数位荀氏宗老也在席间当坐。一张张案几上都摆放着一尊铜炉,炉内羹食沸沸,肉糜清香溢散,以食制为例,身前置五鼎四簋。

九州礼仪之制,天子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卿大夫五鼎四簋,士三鼎两簋之用!

荀少则锦袍金冠,正坐于案几旁,左右数十臣僚簇拥着,顾盼之间精光流转。前后各有精锐甲兵护卫,这些披甲之士踏步间沉稳有力,动作间整齐划一,皆是百中挑一的劲卒,身具一头莽牛真力。

此刻,这一座小小的营口,可谓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驻守的兵卒甲士至少都是【易筋煅骨】的修为,其中不乏【伐毛洗髓】这一层次的人物,甚至【脱胎换骨】的宗师、大宗师都不下数十上百,简直就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一般。

清风徐徐,拂动发丝,荀少则面上笑意渐渐舒展,方下手中羹匙,向着闻渊明行了一礼,道:“太师,如今巳时将至,吾的那两位兄弟此时还未赴会,想必是不会再来了。”

听着荀少则的诘问,在坐的上大夫们面色凝重,作为众臣之首闻渊明面色冷淡,看着整个营口内外布置的【飞凰神兵】,轻声道:“巳时未至,此时言弃爽约,还是言之尚早,高阳君不妨暂待一二。”

荀少则态度自无不可,轻声笑了笑道:“既有老太师出言,少则自是甘之若饴。”

有着姒氏三大武圣人襄助,荀少则自感稳坐钓鱼台,营口之地就是他登上吕国君位的起点,多等片刻于少等片刻,他都将会是那个最大的赢家。

便是数十位上大夫抗拒又如何,三大武圣人一齐镇压之下,荀少则不认为会有人敢强行扎刺。

似乎感到了荀少则的成竹在胸,闻渊明深深的看了荀少则一眼,慢条斯理道:“如此就好!”

现在的吕国三方势力相争,然而在这三方势力之外,闻渊明、荀太常二人所掌握的势力,可谓是第四方势力。

只是他们二人从来不掺合争位之事,作为足以左右吕国局势的第四方势力,老太师固然不介意吕国君侯的人选,但却是以兴盛吕国为第一前提。

若是公子则、公子彧连一营口之会,都不敢亲身涉险,又有何资格承担吕国君位之重担。

虽然盟会之时,荀少则看似是占据着主场地利,但营口内外都有着老太师、荀太常二人的牵制。除非老太师、荀太常二人彻底倒向荀少则,否则荀少央、荀少彧所承担的风险,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此大。

嗡——

天地间蓦然响彻一声刀鸣之音,刀音清冷彻骨直透骨髓,闻渊明感受着刀意中携带的锋芒,豁然起身看向一处角落。

一道青衫人影迈步而来,置身于天地苍茫之间,恍若一柄至高至上的天命之刀,劈开天地混沌清浊,任由芸芸众生在他天刀之下俯首顺逆。

“好一口不世神刀,叩问天门,截取天意,可谓太上之刀!”看着宏大的气象,大宗傅荀太常啧啧称奇,双目精芒跳动。

作为荀氏宗老中的武道第一人,荀太常的武道造诣几乎能跻身顶尖武圣行列,他自然能在凌厉的刀意中,感受到一丝刀道的至理神髓。

荀太常由衷的感慨着:“如此资质,如此良才,莫非吾荀氏能得一道果乎?”

【天人道果】与【天人之道】固然都是天人,法力神通广大,但二者间的差距,就恍如天与地一般,何止是相差悬殊可以形容的。

荀氏有一尊天人老祖镇压气数,有了如今的豫州大国的地位。若是再能有一尊【天人道果】诞生,怕是能将吕国封爵再进一步,成为改朝换代而不损自身的古老诸侯。

荀少则身子一晃,起身看向来人,失神念叨着:“荀少彧……真的是他?他怎么敢来?”

“他……怎么敢来?”

铮——

铮——

一名名甲兵纷纷拔刀,战戈盾牌高举,顶尖精锐级数的兵甲,一身的血煞刚阳之极,厚重杀机近乎于实质般,让人咽喉要害处一冷。

这些亲卫一个个都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强健勇卒,一阵冲杀之下,未必不能斩杀宗师。

青衫身影对于眼前的剑拔弩张视若无睹,身形恍惚间略过数百、上千兵甲组成的阵列,尤自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轻轻落座席间,举动间不沾一丝烟火气息。

“老太师,如果这就是您所言的营口之会,小子会感到很失望啊!”

荀少彧神情漠然,稳稳坐在席位上,对周遭如临大敌般的兵卒们嗤之以鼻,手指缓然敲击着刀柄,刀身微微颤动,铮铮刀音在一起一落间回响。

一尊武道臻达肉身成圣者,气血刚阳惊天地泣鬼神,一己之力击破十万大军,眼前的阵仗看着不小,却绝留不住一尊武道踏入绝巅的绝代强人。

而且,经过了这一回东行三万里,让荀少彧整个人精气神畅通浑一,一丝丝细微的变化,从内而外悄然发生。

闻渊明徐徐品着肉羹,神态悠然淡定,道:“那以长信君的意思,如何才不会让你失望?”

“老太师自知,少彧何必非要戳破?”荀少彧淡淡一笑,环顾四周臣僚们,目光所至纷纷垂头不语,人人噤若寒蝉。

“看来,大兄已然迫不及待,要来迎接吾这个不成器的庶弟了。”荀少彧看着荀少则周匝蠢蠢欲动的兵甲,不屑一顾的说着。

荀少则闻言面色颇为不自然,手中把玩着酒樽。只是他麾下的属僚们一个个面色不善,所谓主辱臣死,若非荀少彧先声夺人,武道气魄压得人抬不起头,这些平日里自诩忠贞的臣属,早就一个个出来血溅三尺了。

老太师第三神目开阖,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淡淡道:“长信君武道入圣,堪称当世之人杰,但处世事事锋芒太露,却非是幸事。”

这时的荀少彧,一颗通透道心与刀心相合,其锋芒之强天下少有,就是老太师玄功高妙绝伦,也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一位的手中神锋。

“老太师所言极是,少彧年少轻狂性子粗燥,自罚一杯。”荀少彧举杯敬酒,面上带着一抹淡淡笑意。

咕!

荀少彧仰头饮下杯中陈酿,动作一气呵成,带着洒然之态。看得荀少则紧锁眉头,妒火悄然而起,狠狠的攥着案几一角,生生捏出几个指印。

要知道,就因为荀少彧的率先出兵,打破了吕国的时局,让荀少则到手的大位,平添了这许多波折。要说荀少则近来心头最恨的人,绝对非荀少彧莫属。

“看来,少央是不会来了!”荀少则看着缺一席的卢蓬,强自笑着看向诸人。

如此看着席间,荀少则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心头滋味百转千回,道:“如今信陵君未至,营口之会只有吾与长信君,莫非是由吾二人来议商君侯之选?”

说罢,荀少则寒声道:“吾为嫡长子,荀少彧只是庶出子,从古至今哪里有罢黜嫡长,让卑贱庶出子承继的先例?”

这一趟营口之会,平息四方战祸只是事情的由头,最为重要的还是君侯大位。少了荀少央这个同为嫡子的对手,荀少则心中自头大为畅然。

“哈哈哈……”

突兀的,一道爽朗的笑声,徐徐传入营口大帐中。其势如山崩地裂,其气如海啸狂袭,显露了其人精湛高绝的武道修行。

踏!踏!踏!

一阵阵细密的脚步声中,一尊贵华服青年在众多臣属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之势踏入营地。在其气势压迫下,沿途兵甲们不由让出一条道路,以供数百臣属拱卫的青年通过。

“难得大兄还记挂着小弟,小弟真是铭感五内了。”荀少央龙行虎步,每迈出一步,都带着强烈的气势,让荀太常等荀氏宗老们,大有眼前一亮之感。

荀少央虽有内忌外宽之名,但自身的气度着实斐然,让人不由心折。

“终于到齐了啊!这一趟盟会,可是没白来一趟。”

荀少彧嘴角含着笑,只是撇了一眼荀少央左右臣僚。见得这些一个个宗师、大宗师级数的高手,甚至有几个气机晦涩的人物。

这些难得一见的高手,在气机交感之下,引得第六品神兵级数的吴刀一阵颤动。荀少彧手掌不自觉的按着刀柄上,圆满灵神与神刀灵性相合,精气神似如涓涓流水般,轻轻洗炼着刀身灵性。

看着荀少则落座,闻渊明道:“既然三位公子已至,吾等也该开宴了。”

在坐封君、上大夫、荀氏宗老们,纷纷颔首点头,齐声道:“理该如此!”

闻渊明沉声道:“如今君侯无踪,江山倒悬,然社稷不能一日无主。老夫身历四朝,蒙历代先君知遇,值此国运跌宕之际,理当召集诸位公子,商论新君人选,以安千万国人之心。”

文侯若在朝中,三大封君公子根本不敢乘势而起,只是文侯陷落的突然,且没有明确的传位诏书,让封君公子们得机趁势兴兵。

闻渊明面容肃穆,道:“今日吕国,能当社稷重责之人,唯有高阳君、信陵君、长信君三者。高阳君为嫡长定制,信陵君仁德昭彰与世,长信君有大功与社稷,三位封君都占吕国一角,不知在坐诸位以为谁最能承继文侯之志?”

三大封君公子落座,众多上大夫在位,老太师直言君侯大位归属,让所有与会之人豁然动容。先是由高阳君门客高呼而起,随后信陵君臣僚也不甘示弱。

“高阳君嫡长诸子,当为君侯。”

“信陵君宽仁悯恤,可为君侯。”

“长信君功勋当代,可为君侯。”

在坐上大夫们意见各异,高阳君呼声最高,信陵君次之,长信君荀少彧最次。

看着当前的局势,荀少彧轻声一笑,道:“哼……有意思,吾等都有资格继位,又何必让位与他人?”

闻渊明轻声道:“长信君言之有理,三位封君都有资格承继君侯大位,任何一人若要舍弃,都不是轻易之事,必会有新一番的争端。”

“既然如此,诸位不妨各退一步,三位封君皆不承继大位,由尔等选择一位德才兼备的文侯子嗣,三位封君皆为亚君,与新君地位相等,共治吕国社稷。”

“什么?”

“亚君,怎么可能?”

“荒谬,谬论啊!”

这话简直如晴空霹雳一般,让大多数的人为之惊愕,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张惊诧的面庞。

席间的荀太常神情漠然,显然是早与闻渊明商量明确了,只是下方的荀氏宗老们,一个个的目瞪口呆的不能自己。

“亚君……”

荀少彧收敛了心神,看着一脸沉寂之色的老太师,不由得摇摇头。

老太师的用意虽好,在坐的却少有人会领情分。在三强争位的当下,以‘亚君’安抚他们三人,再以新君登位,未尝不是一个平息吕国战火的好机会。

只是,吕国局势若是无人干涉,或许能有五分机会成功,但荀少则、荀少央二人身后可是站着两大强国。郑国、宋国的利益基础,是公子则或是公子央登上吕国大位,而不是成为一个名义上的‘亚君’,受到新君与另外二个‘亚君’的掣肘制衡。

荀少央沉沉的吐了一口气,道:“不知老太师以为,国中哪一位公子,可以担当大任?”

就在说话间,信陵君一名名僚属已然起身,矗立在荀少央身旁,冷峻的眸子如苍狼般可怖,环伺着周匝。

而荀少则恍如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樽,目光注视着这一位四朝元老。三名衣着寻常的甲兵立其身后,犹如三座高山般为其遮挡风雨。

第三二五章且舍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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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也很好奇,在老太师的眼里,谁人有资格承继历代先君之志。”

荀少则面上森冷,丝丝寒芒自眸光中跳动,指尖徐徐研磨着青铜酒樽。

此刻,君侯大位就在眼前触手可及,高阳君荀少则不可能退让,这一退也许海阔天空,亦或许是粉身碎骨。

宋宣侯已经在他身上下了重注,一个区区‘亚君’的名位,自然不可能让宋宣侯满意,更不可能满足宋国日渐壮大的胃口。

无论于公于私,荀少则都不会同意闻渊明的意思,一步之差即是生不由死。

闻渊明漠然道:“文侯第十子荀少炎,谦恭明德,周全礼行,恪尽内外,可继君侯大位。”

“公子炎?”

荀少则冰冷的笑着:“老太师谬论矣,他区区公子炎,有何资格与吾嫡长血脉争位?”

虽不知为何,荀少炎得到了老太师的支持,让老太师一力支持其登位。但就凭着老太师三言两语,便让荀少则放弃唾手可得的君侯之位。

不要说老太师四朝威望压下,就是吕文侯再度出世,以父子君臣大义压下,荀少则也不会甘心就范。

这时,荀太常蓦然开口,语气温吞道:“老夫,亦举荐公子炎……公子炎恪尽内外之行,可承君侯之位。”

荀太微、荀太庸二人眉头一动,定定的看了一眼荀太常的神色,张口欲言又止。

既然朝中两大柱石,都已认定了公子炎可继大任。除非此时公子则、公子央下定决心,彻底撕破最后一点面皮,否则公子炎承继大位再无争议。

而公子则、公子央能否撕破最后一点遮羞布,将吕国彻底推向内战中?

营口之会上的气氛,刹那间在这一刻凝固,在坐上大夫、荀氏宗老们面色凝滞,沉凝的看着三位封君公子。

“公子炎何在?公子炎何在?”荀少央冷冷说着,指尖缓缓抚着案几上的青鼎,鼎身上虎兽铜纹狰狞,丝丝滚烫之意自指尖传来。

鼎内肉糜沸沸腾腾,烧的通红的鼎炉,对荀少央而言只若寻常器皿罢了。

闻渊明听得荀少央语气中的不善,须发微微拂动,道:“不知高阳君、信陵君、长信君,又以为如何?”

老太师身为【炼神还虚】级数的绝顶高手,纵横吕国百二十载,战败了多少英雄豪杰,扫平了几多草莽英杰,堪称吕国朝野第一高手。就是荀少彧未成灵神【超凡入圣】之境,只有肉身【金刚不坏】之境时,面对老太师也要退避三舍。

吕文侯堪为一代英雄,在老太师闻渊明当面,尚且要以半父之礼相待,何况文侯几个不成器的子嗣,根本不能干涉老太师的决定。

荀少则幽幽一叹,道:“老太师真是老糊涂了,公子炎虽为嫡子出身,但他德行不堪,又无寸功在身,怎能成为吕国君侯?”

“君侯之为,德昭与世;君侯之行,国人谨从;君侯之言,天下瞩目。区区公子炎何德何能,胆敢窥伺大位,吾荀少则不服!!”

轰——

这一声‘不服’,简直犹若惊雷炸响耳畔,让大多数人都为之愕然。

在坐众人谁都想过三位封君公子不会相让,却没想到荀少则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

荀少央看着左右,豁然开口道:“吾荀少央……也不服啊!”

信陵君身旁的臣僚,一一簇拥在荀少央左右,冷峻的眸子环伺周遭。

两大封君的态度如此明确,堪称是剑拔弩张。让在场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单刀赴会的荀少彧,想要看看荀少彧又会是何等态度。

倘若在这营口之会上,三大封君与老太师决裂,让战火平息成了一大口谈,那吕国大地之上纷争,又会是何等局面。

荀少彧在众多善意、恶意的目光中,稍稍沉思了片刻,淡然自若道:“老太师四朝元老,一心为公谁人不知,老太师既然选定公子炎为新君,自是有老太师的道理。吾荀少彧既为吕国公室,岂能为一己之私,就将吕国拖入战火连绵中。”

“吾荀少彧……愿意尊奉公子炎,为吾吕国新君!”

荀少彧的一番话,可谓是大大出乎了在场众人的预料,就连老太师这般老而弥坚的人物,闻言都面露诧异。由此可想而知,荀少彧尊奉公子炎的举动,给他们带来的震撼。

毕竟,长信君荀少彧的野心勃勃,吕国高层人物谁人不知,谁人又不怀着几分惕然。

若非他几度搏险,他现在至多只是个有点儿个人势力,却泯然众人矣的公子。而不是如今国君大位,三大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吾荀少彧愿尊奉公子炎,为吾吕国新君。”

荀少彧起身席间,声音雄浑厚重,回荡在营地大帐之间。

“好!!”

长信君出人预料的举动,让闻渊明拍案而起,须发张扬道:“长信君深明大义,老夫代千万国人,谢过长信君高义。”

荀少彧面上淡淡一笑,道:“老太师言重了,少彧东来三万里,见得吾吕国大地战火不息,百里无声息,千里无人烟,少彧也深感心痛啊!”

“如果今日吾荀少彧退让一步,能让吾吕国自此安定,吾也甘之如饴!”他动情的说着,一字一句都让人深深动容。

荀少彧当然不是不想染指君威,以荀少彧的野望,区区一个‘亚军’的名位如何能拴得住他。只是他固然垂涎君侯之位,但同时也深知老太师等人的分量,贸然力拒绝非明智之举。以老太师、荀太常等人的势力,就是荀少则、荀少央二人联合起来,都尤自有所不足。在此情形之下,就是再加上荀少彧,都未必能有胜算。

当然,若是郑国、宋国大举干涉吕国,胜败又会是另一种结果了。

“公子炎势力弱小,哪怕让他坐上了君侯之位,一时半刻也不能掌握权柄,只能依靠吾与闻渊明、荀太常等人的支持,才有能力掌握朝局,一一平定高阳君、信陵君两股势力,彻底结束吕国的动乱。”

荀少彧脑海中的念头千回百转,暗暗想道:“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吾何尝不能挟诸侯以令一国!”

‘亚君’之位虽非国君,然而地位与国君比肩而立,这当中可操作的余地,可要比想象中大的多。

“哼……虚伪!!”

荀少则冷眼旁观,看着荀少彧谦恭的神情,讥诮的说道:“莫非几位宗老,也认为公子炎可堪大任吗?”

荀太微沉吟了一会,看了一眼荀太常,道:“高阳君,为了吕国大局,公子炎继位亦不失为一个选择。”

三大封君互不相让,无论选择谁继位,都免不得一场腥风血雨。如此一来,不如就在三大封君之外,选择一位公子作为新君的人选,同时以三大封君为‘亚君’辅佐,确实是一消弭杀戮的办法。而且还能趁着机会,一举斩断郑国、宋国两头饿狼的窥伺。

几位宗老默默颔首点头,哪怕对此略有微词的宗老,在细细想来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办法。

砰!!

荀少则看着一众上大夫的神色,乃至于感到其它宗老们的态度变化,心中再无侥幸可言,心头遽然一狠,将手上的青铜酒樽一摔。

哗!

摔杯为号之下,一名名甲兵抬起重盾,几如一面厚重铜壁一般,围着荀少则高高的举起,一根根铜矛架在盾角上。

荀少则在众多甲兵的簇拥下,注视着依旧淡然处之的荀少彧、闻渊明、荀太常,冷笑不止道:“尔等是在愚弄吾吗?”

“吾为嫡长子,君侯之位舍我其谁,尔等竟然要吾,将本就属于吾的君侯大位,拱手让与他人,尔等真是不知死活。”

荀少则戾气十足,道:“既然以平和手段,无法得到吾应得的,就不要再怪吾心狠了。”

呜——

呜——

号角声在荀少则身畔响起,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一支三万之数的顶尖精锐之师,一朝开动之势,震的营口十数里地面微微颤动。

铮——

铮——

这时,荀少央身旁的臣僚们,也纷纷拔出配剑,百多之数的臣僚,一个个至少都是【伐毛洗髓】的高手,将荀少央的周遭护得水泼不进。

在如此的氛围之下,让所有人都颇感不安。

荀少央冷眸如寒星,紧紧盯着闻渊明,道:“老太师,这就是你期待看到的?”

闻渊明虎目圆睁,虎老威严犹在,环顾着周匝,轻轻笑道:“你们一个个的,不愧君侯的好儿子,才干都是有的,可惜都没用到正确的地方。”

“不过,能有一个长信君愿意退让一步,这营口之会就没白费心力。”

一旁的荀少央轻声叹息,道:“本来吾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只是……生而为人走一遭,总会有许多无奈之事。”

“杀!!”

在荀少则、荀少央同时呼出一声之后,诸方交织在一起的杀机,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沸腾了。

“尔敢?”

“尔敢?”

在一声声惊呼中,一直在荀少则身旁的三名甲兵,身形骤然变化,突兀的冲出了盾墙,强烈的杀机直扑荀少彧而来。

而荀少彧似乎早有所觉,迎着杀来的三名‘甲兵’不退反进,凶猛的气机倏然爆发,一拳轰出拳劲滔天,强横霸道的力量,宣泄着自身的无法无天。

看着混乱的局势,荀少则桀然一笑,冰冷刺骨道:“吾当然不敢,不过吾不敢的前提,是你们能活着……煌煌青史,终归是要交予胜利者来撰写。”

喊杀声轰然爆发,埋伏已久的三万精锐之师,迅速的急行军杀入了营口。一部分驻守营口的【飞凰神兵】悍然反戈,赫然随着三万精锐之师杀入营口。

看着反戈的【飞凰神兵】,荀太常面色略微难看,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控制一部分【飞凰神兵】,看来世人真是小觑了你。”

荀少则不紧不慢的说道:“【飞凰神兵】是吾荀氏镇国神兵,吾身为嫡长子,掌握一部分神兵,岂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随即,荀少则向着一位上大夫躬身一拜,道:“公愚司马,还请您来主持大局。”

一尊上大夫面容刚毅,笔直的脊梁,恍若一节节天柱,其迈步出列间,道:“老夫公愚昭,请奉高阳君继位。”

“刀圣!公愚昭!”

这一位上大夫的出言,让闻渊明面色一变,尤其是看到公愚昭周身气象,掌心一层冷汗悄然溢出。

公愚昭为吕国大司马,曾经掌握着吕国半数的兵权,而且公愚家的八九宝体堪称盖世无双,与道门神功八九元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可谓是一尊极为难缠的人物。历数吕国朝野上下,能让老太师忌惮的,也就只有一个公愚昭了。

公愚昭执刀而立,道:“老夫以为,高阳君方是吾吕国新君的最佳人选,还请老太师为吾吕国前程,再思量一番。”

轰——

一道拳劲轰然爆发,荀少彧摆出拳架,周身一根根肌肉伸张,内中蕴含着恐怖的劲道,以存粹简单的力量,打得虚空颤颤。

扑上来的三名‘甲士’,衣甲经不得气机的碰撞,豁然粉碎成无数的铁砂,在武道圣人的超卓气魄压下,被生生的震开。

“三尊武道圣人?真是好大的手笔!”荀少彧身姿如龙,一举冲入三大武道圣人中,拳锋角逐之下,自身的【金刚不坏】道体在拳锋中,发出金石粉碎之音。

四尊武道圣人级数高手的征伐,气魄之强烈让闻渊明都不得不暂且退避。

超凡入圣者的争斗,只有超凡入圣者可以干预!

任何宗师、大宗师级数的高手,落在四大武圣人百丈之内,只怕当中无意间溢出的一丝气机,都能轻易的洞穿一尊宗师的钢筋铁骨。

大司马公愚昭看着散发恐怖威势的四人,雷刀鸣蝉不绝,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想到公子彧的武道已入神髓,在天人之下已是踏入顶尖之列,真是难得,真是难得!”

雷刀刀身犹如紫雷跳动,公愚昭漠然道:“可惜,可惜,终究难逃老夫的扼杀!”

第三二六章诡邪三刀

“哈哈哈……”

荀少彧黑发飞扬,青袍鼓动间,拳势恍若实质,激荡的虚空哗哗作响。

“早就听闻宋国有五口镇国神刀,每一尊掌刀之人,至少都是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莫非三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宋国掌刀人?”

轰——

拳锋肆虐周匝,压得地壳四分五裂,地面沙砾不断震颤,一位中年人兀自冷笑:“小子,既然知道吾等,还药再妄作无用功吗?”

“不若束手就擒,让吾等省些气力!”

三位中年人武道绝强,吐气开声之间,空气哧哧悲鸣,几有金石颤鸣之音。

只是寥寥几句话间,几尊武圣人级数的高手已然交手千百次,强烈刚猛的拳锋,四散攒射的气机,气浪凶恶之极。

公愚昭执紫霄雷刀,刀光雷霆闪烁,望着荀少彧气机如龙,面上浮现冷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公子彧武道入圣,岂不知众矢之的的道理?”

荀少彧武道绝巅与世,一力打穿南阳墟地,给豫州诸侯们带来的震慑,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好一个大司马,吾项上首级在此,你又何必拖沓?”身陷围攻中,荀少彧长啸一声,酝酿风雷之势,以此作为回应。

【金刚不坏】之体刚猛无铸,任由三大武圣人拳脚交加,仍让荀少彧生生打破了攻势,一身蛮横无比的力量,压得空气暴烈炸响。

荀少彧以一敌三,尚且不显颓势,拳锋所向三大掌刀人怒吼咆哮。

“高阳君,你做的太过了!”眼见着三大宋国掌刀人强势出手,闻渊明的面色愈发铁青,看着神态自若的公子则,手中雌雄宝鞭嗡嗡作响。

所谓宋国五口神刀,就是五尊武圣人级数的战力,是宋国镇压国运的高端力量。如今竟然出现三尊,可见宋国对吕国的势在必得。

以往的荀少则,背靠宋国图谋君侯大位,本就踩在了老太师的底线上。尤其是今日见到宋国,竟然让掌刀人这一级数的大高手出现在荀少则的身旁,当中的意味更让老太师心头警铃大作。

闻渊明为何在三大封君之外,另择一任新君人选,还不是因为三大封君,一位与宋国交往甚密,一位以郑国作为依靠,一位则是虎狼心性不择手段,且是庶子出身,都非他心中最佳的即位之选。

看着三大宋国掌刀人亲自现身,无疑代表着闻渊明的担心,并非全部都是多余。只是令闻渊明没想到的,还是高阳君、信陵君的反应会如此剧烈,一言不合刀剑相向,全然不顾荀氏天人老祖的威慑。

荀少则剑锋出鞘,轻声一笑:“老太师,胜者王侯败者寇,这是君父教给吾的,吾只是学习君父作为罢了。”

“无所为,无所不为!”

说道此处,荀少则笑声骤然低沉,营口上空喊杀声渲染滔天。

有着掌握吕国兵马的公愚昭,致使【飞凰神兵】几乎半数反噬。营口大营内外喊杀尤为激烈,简直就是势如破竹一般。

众多上大夫、荀氏宗老们面色凝重,一尊尊踏入宗师级数的高手们,凝神屏气的观望着局势的发展。

这时的营口危险无比,一尊宗师级数的高手稍有不慎就是血染衣衫,只有大宗师、武圣人一级数的人物,有着一份自保的余力。

老太师强自按耐心头火气,虎目瞪着公愚昭,怒其不争道:“公愚昭,吕国两代君侯待你不薄,你怎敢有此悖逆欺天之行。公子则借助宋国登位,难道日后要让吾吕国为宋国附庸、傀儡?”

荀少则准备之充分,超乎了老太师的预料,无论刀圣真正踏入武道入圣之境,还是三大宋国掌刀人的现身,都将时局进一步推向了危险境地,老太师敏锐察觉到了这一丝危机。

尤其是荀少央蠢蠢欲动,几尊气机莫测的高手护卫在荀少央身前,更让闻渊明心中警意大作。

对于闻渊明的质问,公愚昭冰冷回道:“高阳君为嫡长子,就该是吕国大业的承继者,嫡长之制传承万载,乃是由殷天子亲自背书,吾的选择才是对吕国最有利的。”

高阳君固然下了重本,来笼络公愚昭这一尊刀中圣者。但达到武道入圣境地的人物,哪一个心中没有自己的一份坚持。

若非公愚昭不认同高阳君,就不会一力支持高阳君登位了。

“公愚昭!!”

一声暴吼蓦然响起,荀太常冲向公愚昭,身形腾挪变化之间,强烈的拳意精神,让人恍若见到一尊玄武神相,龟蛇盘结演化阴阳二气。

武圣人信念如神铁仙金,想要压服一尊武圣人,只能以摧枯拉朽之力,强行镇压下那尊武圣人的信念。

“雷狱!”

“雷狱!”

“雷狱!”

公愚昭不甘示弱,雷刀刀身紫色雷光似水一般,宝刀当空劈下,两大武圣人级数的气机,压得虚空哧哧作响。

一身八九宝体的盖世神力,刀中入圣的恐怖杀招,两相结合下爆发出璀璨的刀光,足以袭杀一尊武圣人。刀光落在龟蛇玄武之相上,荀太常爆发一声怒吼,沉重的似如巨龟闷吼,生生震碎了袭来的刀光。反震力道顿然让荀太常七窍受损,溢出一丝丝血丝。

老太师看着周匝乱象,【飞凰神兵】在三万顶尖精锐之师,以及部分同僚反戈一击下一路溃败。

闻渊明见状,重重冷哼一声,雌雄宝鞭一横,喝道:“【飞凰神兵】,列阵!”

这一声震耳欲聋,传遍营口周匝数百里,数千【飞凰神兵】精气神豁然一变,一股炽烈的兵势横空而出,一头飞凰之形跃然天地间。

“唳!!!”

飞凰之形长鸣天地,灼热气息滚滚汹汹,一支有大将坐镇的道兵,与一支没有大将坐镇的道兵,所能发挥的战力,简直有着十倍百倍之差,令人膛目结舌不能自己。

闻渊明坐镇数千【飞凰神兵】,其兵势之强横,其兵锋之锐利,一度压得三万顶尖精锐不得寸进。

一时间,两方大战惨烈,混杂着无数的哀嚎悲鸣,血腥煞气沉浮不定。

此时的荀少央,恍如置身事外一般,由着数十尊宗师级数高手护持下,冷眼旁观着武圣人间的血战。

在看到荀少彧以一敌三,三大掌刀人都不能占据上风时,荀少央缓缓闭上了眸子,再度睁开时一缕寒芒一闪即逝。

“玄老、冥老……一会儿看准机会,先杀闻渊明,再杀荀少彧!”荀少央嘴唇微微一动,用以心印心之法,传入身旁两尊老者的心神之中。

玄老、冥老背脊微驮,神态平静的看着两方混战,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二老皆是郑国镇国一级的人物,宋国有着五尊掌刀人,郑国也有着同样的底蕴。要不然郑国焉能压下野心勃勃的宋国,成为豫州当之无愧的第一诸侯。

荀少贺眸中杀机凛然,无论闻渊明的四朝威望,亦或荀少彧的绝巅武道,都让荀少央如芒在背,心头杀机悄然而起。

在荀少央心里,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必须要果断斩除,否则留下余患以小见大,未必不是他日后败亡之因。

这时,最重要的就是闻渊明的性命,只要举荐公子炎的闻渊明一死,几大宗老必定审时度势暂歇旗鼓,留下荀太常徒劳一人独立难支。在这般险恶的情况下,唯利是图的长信君,自然不会再支持公子炎。

当然,若是在两败俱伤时,能趁势杀了荀少彧,并且击溃荀少则一行。

荀少央以此为基,未尝不能一举吞掉大半吕国,成为平定吕国动乱的一代枭雄。

这些念头在荀少央的心头闪过,当他再度看向战况时,其目光中夹杂的情绪,俨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

千军万马之间,几尊武道圣人之战打得山崩地裂,地壳生生崩裂。

所谓【超凡入圣】摧城灭国,几尊武道绝顶之极的强人,其气魄当真横压千里,精气神浑圆如一陷入前所未有的专注中。

营口固然不小,周回有着二三百余里,却也抵不住武圣人之威。

因此,几尊武圣人抛开一切束缚,全力攻伐之下,一路上且战且走。如此不过十数呼吸,贯穿了不知几座高山大岳,生生打到了营邑。

就在营邑之前,荀少彧与三大掌刀人站定,他黑发迎风散乱,一身青衫磊落清明,一派从容之色,彼此间气机碰撞重若山岳。

“宋国掌刀人!”

荀少彧幽幽道:“早有耳闻,宋国五口神刀神妙非常,可惜一直不能一见,当引为憾事。”

“犹其早些年,公子贺用一口饿虎刀,着实给吾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如今虽败在吾的刀下,吾却仍对饿虎刀记忆犹新,只是不知三位中可有掌饿虎者?”

“吾为毒虎刀!”

“吾为懒虎刀!”

“吾为饿虎刀!”

三大掌刀人面无表情,以三角阵势围住荀少彧,一身诡异邪恶的刀意,在瞬息间遍布周遭。

而且,三人刀意相生相克,形成了诡异莫测的合流,其威胁骤然提升了何止一筹。宋国五口神刀,一为王刀,一为霸刀,一为邪刀,一为诡刀,一为恶刀,每一口神刀上都铭刻着一招刀道神髓。

这三大掌刀人掌握的,便是毒夫邪道、兵者诡道、凶人恶道三大刀道神髓。

“五把刀来了三把,真是好大的阵仗,就不知吾将尔等一并留下,让他五把刀折了三把,宋宣侯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荀少彧青袍拂动,自从【金刚不坏】、【超凡入圣】的内外圆满,战力上几乎用无止尽一般,至今未尝全力以赴的出过一次手。虽然与天人之道还有不小的距离,但荀少彧自诩已然是天人之下的绝顶存在。

面对着宋国最恐怖的三把刀,荀少彧不知能否逼迫出自身的全部能为。甚至他一度有着一股自信,能凭着一己之力就将三把神刀折断。

“小子,找死!”

恶刀掌刀人大怒,凶人恶道的神髓已然与他精气神相合,一口饿虎刀落入掌间,猛然发出饿虎咆哮之音。

一道磅礴无边的刀势,在恶刀掌刀人的手中劈下,一道绵延不绝且无比残酷的凶恶气机,笼罩着方圆十里之地。

尤其是以荀少彧为中心,凶恶的刀气碰撞着空气,激荡起无数的涟漪,其神意演化出一尊蛮荒走出的恶神,虎头人身咆哮日月星河,宽阔的肩膀几如山岳宽厚。

其中蕴含的的玄妙精微,恶刀掌刀人只此一刀,就比公子贺高明了不知多少,就如皓月与烛光般,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恶刀掌刀人的出刀,诡刀、邪刀也纷纷出刀,三大掌刀人心意相通,刀法毫无破绽可言,杀机覆盖着营邑一角,杀伐之盛难以言喻十之一二,致得方圆百里生机俱无。

荀少彧面容含笑,青衫鼓荡间,灵神圆满之态的玄妙,肉身百劫不坏的完满,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让他置身于三大刀道神髓中,尤自如闲庭漫步。

“这五把神刀相合,就能化为一口第四品神刀,就是不知三把神刀熔炼一把,或能踏入第五品之列?”

看着三大掌刀人不断挥刀,爆发的刀势波及甚广,就连一角营邑城墙都被打成了粉碎。荀少彧的心绪,转瞬就平息了下来,手掌捏成拳印。

“翻天!”

荀少彧一拳打出,几乎就如一尊辟地开天的巨神,伟力无有穷尽,狂暴的力量宣泄出来,手掌一翻就能撼动日月。

当然,荀少彧并没有力量撼动日月,只是他心灵境界超然物外,与拳法气魄相呼应下,硬生生打出了巨神开天的磅礴大气。

嗡——

嗡——

这一刻,刀音前所未有的炽烈,荀少彧手掌蓦然一压,恍若羊脂白玉的掌纹,打落下沉重骇人的刀势,三大刀势刹那间泾渭分明。

无数刀势气机散乱开来,汇集成无数的刀芒,荀少彧对散开的刀气视若无睹,【金刚不坏】道体屹立不动,缓然伸开手掌。

三大掌刀人只见得一只手掌,只手遮天地,覆手盖日月,紫色雷霆自然孕育,气机无边广大,简直如同一方混元世界,缓缓压下一方天地虚空。

第三二七章取舍决然

邪刀!

诡刀!

恶刀!

位列第六品神刀宝刃,在荀少彧一掌磅礴大势之下,三把神刀刀身剧烈明颤。掌中诸般气机,演化一方混元世界,可谓反手翻天覆地,覆手颠倒阴阳玄机。

三大掌刀人陷入这一股恐怖大势中,以武道圣人千锤百炼的道心,面临荀少彧这一翻天之招,几乎都有天塌地陷之感。

恍惚中,恶刀掌刀人似乎看到一尊天人神魔降世,真身无穷高大,双目若日月其辉,反掌镇压一方虚空,其无边的威势压得他一颗道心,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叱!!”

这时,邪刀掌刀人强自屏住心神一丝清明,猛然气沉于丹田之间,舌绽雷霆之音,一声惊醒了兀自陷入无边惊惧的恶刀、诡刀。

铮——

铮——

荀少彧掌印落下时,三大掌刀人浑身几乎寸寸断裂,与掌刀人心神相连的神兵,豁然爆发惊世神能,斩断了天地间沉重的威压。

“走!”

诡刀掌刀人见着青袍身影,每一步的踏出,都有如苍穹坍塌之势。看着荀少彧的身影,简直恍若太古凶兽一般。口中的血腥气尚存,他面色惊恐到近乎扭曲,直接转身遁向了不远的营邑。

此刻的诡刀掌刀人惶恐难以言表,虽然区区一座营邑,绝对抵挡不住武圣人的步伐,但营邑中的十万黔首百姓,未必不能掣肘荀少彧一二。

只要荀少彧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能为诡刀掌刀人增添一分生机。

要知道,以武道圣人的一颗金刚琉璃道心,在面对荀少彧这一位肉身成圣者时,那一股强烈的危机干。虽然还没有直面天人神魔时的那般,到了强烈难以抑制的地步,也至少有了五六分的程度。

就这五六分的危机感,对于掌刀人而言已是极为恐怖的事了。虽然荀少彧未必具备天人神魔五六层的战力,却绝对威胁到他的性命。

此刻,这一位掌刀人心中炽烈如火的战意,赫然被荀少彧一掌生生的打灭,以致于在心中不觉埋下了一粒恐惧的种子。

而三大掌刀人心意相通,这一位诡刀掌刀人的惊恐不安,亦同时传递进入了邪刀、恶刀二位掌刀人的心神,让二位掌刀人心神受到了不小的动荡。

“走!!”

诡刀的突然遁逃,让邪刀、恶刀二人心头寒意大作,心头那一点战意顿然土崩瓦解。

所谓宋国掌刀人绝非弱者,一口第六品通灵神兵在手,在武道圣人中都是属于第一二流的人物。他们虽不入武圣人顶尖之列,但历数天下九州诸侯方国,都是声名赫赫之辈,有着自己的矜持高傲。

如今一位掌刀人让一个不满二十之龄的小辈,给生生打得战意溃散不说。竟然不惜一切的不战而逃,自毁宋国掌刀人的名望。

如此可想而知,荀少彧又会是何等厉害。

这一场武圣人之战,势必会轰动一时,让天下人重新审视这一位吕国长信君的分量。

“宋国掌刀,不过如此!”

荀少彧青袍猎猎,吴刀尚在鞘中,犹如羊脂白玉一般手掌,骤然五指捏拳。

轰——

这一式拳印弥天盖地,在邪刀、恶刀两大掌刀人惊怒交加的怒吼中,重重的压下。

…………

营口大营,血色浓浓,杀伐滔天,数万大军混战,这一方营盘几乎化为人间炼狱。

老太师亲率五千【飞凰神兵】,横击公子则的三万顶尖精锐之师。

固然公子则麾下有着三万大军,更有着三千的【飞凰神兵】依附,在绝对兵力上强于老太师。

只是,大司马公愚昭被荀太常牵制,致使公子则军中缺少了一尊真正的兵家大将镇压兵势,让老太师以五千【飞凰神兵】,一度打得三万顶尖精锐溃不成军。眼看【飞凰神兵】凝聚的飞凰之形,压得数万大军溃败不止,老太师胜势逐渐在望。

就在这一决定胜负的最后时刻,郑国宿老级人物玄老、冥老终于出手了。

两大宿老级数人物动若雷霆之势,以强横的神通武道,演化水火杀伐,骤然扑向闻渊明。

这两位宿老自幼一起长大,彼此扶持二百余载,一直都是焦不离孟。更以二百多载的打磨,让二老配合之巧妙,简直如同一个人般,在一朝爆发之下,除非天人神魔少有杀不掉的。

“尔敢!”

突兀起来的危机,并没有让闻渊明乱了阵脚,历经多年南征北战,老太师还不至于面对这点场面方寸大乱。只是看着荀少央身旁扑来的两尊武圣人,胸口一股子火气愈发旺盛。

“尔等果然都是荀氏子孙?”

这一尊老太师勃然大怒,两柄雌雄宝鞭在掌中一翻,蛟龙长吟之音倏然回响。

“大赤九天剑!”

“冥古岁寒刀!”

玄老执剑演化刚阳,冥老掌刀化为阴柔,两大武道神通相生相克,却又完美演绎阴阳之道,可谓是上乘的刀剑合击之道。

而这一式杀招,直指位居大军中枢的闻渊明,其中裹挟的决绝杀机,让闻渊明不得不为之动容。

这是两尊顶尖武圣人,是堪为一国柱石的存在,就是老太师法力神通广大,可一日不证天人之道,就一日不能无视了两大宿老的杀招。

雌雄宝鞭脱手而出,化作两条黑色蛟龙腾空而起,闻渊明第三神目顿然睁开,内中一缕紫色雷光一晃而过,绽放出一道璀璨雷光。

雷光之中雷气液化,一滴滴雷吞吐雷霆,炸裂一片片虚空。看着雷光化作的雷水,毁灭气机刺骨入髓,两大宿老豁然变色。

玄老惊惧道:“上清雷法!”

这一道化雷为水的攻伐神通,可谓是道门三清密传之一。雷法本就是杀伐之术,在化为雷水之后,威力凭空暴涨了数倍有余。

“杀!”

老太师的上清雷法,固然让二老惊惧,但二老杀心不减分毫,一刀一剑演化神通。一者烈焰滚滚恍若升入高天的烈阳,一者阴气翻腾似入坠入无间的冥月,一并杀向闻渊明。

几尊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彻底放下顾忌,强烈的气势激荡之下,将周匝的荀氏宗老们一并卷入了余波中。而失去了老太师坐镇的五千【飞凰神兵】,在数万大军的围攻下,也渐渐的露出了颓势。

这一刻,三方混战,彻底拉开了序幕!

…………

此时的营邑之中,一片片废墟绵延数里,血腥气息弥漫在废墟上空。

荀少彧青衫磊然,漠然的看着脚下,这一座已然化为废墟的大邑,看着眼前亡魂凄凄之景。

堂堂吕国一十三大邑之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成了如今的这一模样,十万黔首不存一二,惨烈的让人惕然心惊。

虽然这一座营邑并未完全的毁去,还留下了大致的框架结构。但接近一半的城邑,都成为了眼前的废墟,其中死伤的营邑百姓,更是无可计数,着实可谓是元气大伤,再也不复一方大邑之实。

荀少彧踏着脚下的废墟,神色自若不见一丝一毫的忿怒情绪,似乎对于营邑百姓黔首伤亡漠不关心。

他清冷的注视着对面的掌刀人,轻声说道:“宋国掌刀人……尔等手上的神刀不错,只可惜用刀的人差了一些。倘若有顶尖刀道高手,或许能绽放三把神刀的锋芒。”

三大掌刀人面色惨淡,气息虚弱不堪,看着置身废墟中的荀少彧,一股由衷的恐惧,深深埋在了他们三人的心底,并不断的扎根下来。

这一场大战,荀少彧可谓以一敌三,让三大掌刀人败得毫无余地。

甚至三大掌刀人不顾面皮,施展手段计谋,有意的将战场引入营邑,借此让荀少彧束缚手脚,获得一丝转机的期望。

然而,荀少彧心性太上忘情,任是前方有何羁绊,他都是毫无顾忌的作为。

直接在营邑之上大战一场,将一座繁华的大邑打成了废墟,三尊掌刀人也被荀少彧硬生生的重创,彻底失去了逃亡的机会。

恶刀掌刀人心知必死,冷笑道:“好一个无情无义的长信君,这可是吕国的国土,吕国的黔首百姓。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放弃了这座大邑,以及大邑中的十万百姓。”

“论起狠辣无情,你要远远胜过公子则,至少公子则就没你的魄力。而吾恶刀枉费修行了一辈子凶人恶道,在你小子面前自愧不如啊!”说到最后时,恶刀掌刀人几乎就是咬牙切齿,一时气急之下,喷出一口了夹杂着脏器碎片的血水。

就连三大掌刀人都没想到,荀少彧手段会如此的狠辣酷烈,不惜将一座大邑付诸一炬,也要留下他们三人。而在经过一时的惊骇,不待三人反应过来,荀少彧突下重手,将三人一一重创。

此时的三位掌刀人,诡刀掌刀人被打得胸骨粉碎,邪刀掌刀人腰身以下的数十块骨骼,全部崩碎成一片片骨片。其中以恶刀掌刀人伤势最重,五脏六腑都被震成了血沫。

若非武道超凡入圣再非凡人,虽不说血肉重生,但一般的致命伤已不再是要害,只怕以三人的伤势,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此时他们三人,强行支撑着一口元气不散,也只是求生本能强烈罢了。

荀少彧漠然的看着三大掌刀人,轻声道:“吾吕国用一座大邑,来换取宋国三位掌刀的性命,以及三把第六品神刀。且问三位……吾难道不该换吗?”

毕竟,吕国足足有十三座大邑,只用一座大邑换得三尊武圣人的性命,换取宋国的半边天塌,荀少彧如何会有犹豫。

若非三尊掌刀人心存侥幸,三尊武圣人联手之下,固然不能全身而退,但也不至于一个都逃不走。只是这一丝侥幸之念,让他们三大武圣人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最后看了一眼破败的营邑,荀少彧一拳推出,拳势浩浩汤汤,至刚至强的力量打碎虚空,把失去余力的三大武圣,直接打成无数的血雾。

“可笑!”

他看着漫天的血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全然漠视了废墟边缘地带,营邑国人们仇视的目光。

毕竟,千万国人的利益与十万营邑人的仇视,孰轻孰重不问可知。

况且,这一座大邑可是公子则的基本盘之一,让公子则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这座大邑的百姓,大多都倾向于公子则,支持着荀少彧将来的对手,这让荀少彧在取舍之间,心中悄然加上了一块重重的砝码。

铮——

铮——

刀鸣之音响起,惊动了荀少彧的注意,只见漫天的血雾之中,这三把失去刀主的神刀,在灵性复苏过来后,登时就要化作刀光遁走。

“先天一气大擒拿!”荀少彧手掌翻覆,这一门道门大神通由他施展出来,几乎将千丈方圆尽数笼罩。

铮——

三把镇国神兵灵性强大,察觉到危险之后,分别向着三个方向遁走。荀少彧大手一攥,一层层气浪陡然翻滚开来,将三把神兵卷入掌心中容纳。

“想走,走得了吗?”荀少彧感受着掌心上的刺痛感,默默攥了攥拳头。

一口第六品神兵的劈砍,到底让荀少彧感到了一丝痛楚,但他【金刚不坏】的肉身,早已经达到了第六品神兵的程度。

因此只能让他生出略微的刺痛,甚至连他的皮肤都无法扎破,一丝血都不能流出来。

“吕国的大局,终于到了该定的时候了。”荀少彧眸子中幽幽一片,内中唯有一片深邃莫名,身影渐渐向着营口方向走去。

他用一座城邑作为代价,强行击杀了宋国三尊掌刀人,可谓将自身置于绝对有利的地位。

须知整个宋国才多少武圣人,他一口气杀了三尊,对于宋国而言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哪怕,日后再度支持公子则争夺君侯之位,也难以再派出武圣人一级数的人物了。而缺少高端武力的镇压,无论宋国多少兵甲踏入吕国国土,都只是一头头待宰的羔羊。

“公子则,你出局了!”

三把神兵灵性在他的掌心挣扎,只是随着荀少彧徐徐的用力,存粹的力量在掌心爆发,三把神刀发出不堪重负的鸣响。

第三二八章渔翁之利

————

营口大营之内,三方大战不休,杀机几若实质。一门门武道神通,一道道法术恢宏与世,刀剑兵器碰撞间,铮铮鸣响震耳欲聋。

几尊武圣人气魄雄浑,一拳一脚都让山河动荡,撼动山川地势,数百里营口地域,在这几位大高手交战的余波下,几乎被打成了一片绝地。

雌雄宝鞭化作蛟龙横空,刀剑水火交融轮转,这一尊老太师神通法力沛然难当,与郑国两大宿老打得翻天覆地难分难解。

老太师衣衫染血怒吼连连,强横的法力神通,一拳打破虚空。而玄老、冥老两大武道圣人配合无间,其攻伐之凌厉,招法之精妙,都已是【超凡入圣】之极致。以致于两大宿老围攻之势,竟与老太师这一尊绝顶大地游仙相持不下。

武圣人大战固然重要,但武圣人之下的争锋也不可忽视,一尊尊宗师染血战场,大宗师级数的高手都有喋血之危。

在众多甲兵卫护之下,公子则与公子央二人隔空相望。二者的目光在半空一触即分,其中的杀机冰冷刺骨,让二人看来不似血脉相连的兄弟至亲,反倒是仇深似海的冤家仇人。

毕竟,自古以来诸侯无亲,诸侯为了权势地位,子弑父、弟杀兄都只若平常。

“这一局,吾一定会赢!”公子央嘴唇微微一动,面上带着一抹昂然之意,目光咄咄逼人。

作为长兄的公子则面色深沉,看着公子央的跋扈,当即回之颜色,冷笑不止:“谁输谁赢,还早得很!”

二人固然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但营口大营的局势,却非二人表现中的对立。

此时虽是三方混战,然而公子则麾下部曲与公子央的臣僚,都在有意无意杀戮着荀氏宗老们,着重削减老太师的支持者。

老太师支持公子炎继位之举,着实让公子则、公子央都动了杀心。只是老太师经历四朝拥趸众多,就是二人都动了杀机,也必须要翦除了老太师的羽翼,才能真正动一动老太师。

此时,作为擎天支柱的老太师,被郑国两大宿老羁绊住了手脚,何尝不是翦除老太师羽翼的大好时机。

铮——

蓦然间,一声刀音彻响与天地,一道无比璀璨的刀光划破长空。公愚昭执紫霄雷刀,一招天打雷劈在他手中至刚至强,千丈刀光霸略之极,径直斩向荀太常演化的玄武法相。

千丈刀光落下的一刹那,龟蛇玄武之相闷吼一声,阴阳二气在荀太常面容上一闪即逝,面色倏然变得晦暗苍白。

这一刀之酷烈决绝,生生斩段了荀太常一生性命修行的武道根基,肉身躯壳中的精气神当即溢散,战力顷刻间跌失了八成。

公愚昭得势不饶人,雷刀嗡鸣不断,就要趁势斩杀荀太常之际。荀太微、荀太庸两位大宗师级数的高手豁然上前,不惜拼着一身元气大损,携手抢攻了数十、上百招,为荀太常截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荀氏三老!”

看着强弩之末的荀氏三老,公愚昭冷然一笑,硬拼一尊武圣人,岂能不付出代价。

此时公愚昭只要再用几分力道,就能毫不费力的杀了荀氏三老。只是他提着紫霄雷刀,犹豫了片刻后,转身向着闻渊明杀去。

这荀氏三老在荀氏地位绝高,都是吕文侯的叔父一辈,公愚昭虽是一介武人,却非性情驽钝不知变通之辈。自然知道不到不得已时,还是不要动手杀荀氏三老为好。就是他们三人到了非死不可之时,也不必非让他这一口刀来杀。

公愚昭能踏上吕国大司马之位,掌握吕国半数的兵甲,也并非全是勇猛善战之功。

嗡——

就在公愚昭转而出刀的一刹那,老太师压力骤增,三大武圣人的围攻,而且三人都是武圣人中的强者。哪怕老太师出身名门,所修行的神通法门都是上乘,也是自身难保。

轰——

只见流光激荡,水火之气腾空,老太师一手鞭法纵横睥睨,两条黑蛟撞击虚空,发出恐怖的威势。三大武圣人频频杀招骇人。公愚昭的紫霄雷刀是存粹之极的杀法,玄老、冥老二人的水火之势也是一门上乘的杀法。

如此激烈的搏杀中,老太师棋差一招,中了玄老一记杀招,周身炽烈的火焰化为骄阳,一滴滴火浆四溅迸飞,几乎要焚尽老太师的法身。

“杀!”

“杀了这老匹夫!”

眼见这一千载难逢时机的出现,公子则、公子央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只要杀了闻渊明,再降伏一众荀氏宗老,君侯之位对于他二人而言,将会是触手可及。

仿佛听见了公子则、公子央的话,三大武圣人一并施展杀伐神通,向着沐浴于火光中的老太师杀去。

“太师!”一旁强弩之末的荀氏三老大惊失色,不由得惊呼出声。

轰——

致命的危机下,火光猛然炸开,老太师扑身而上,浓烈的火光四溅开来,几乎如同千万箭矢点缀而来。

“想要老夫的命,你们这些宵小配吗?”

老太师突然暴起,元神化作火光煅烧,天地精气贯入躯壳,一身法力暴涨了何止数倍。第三道神目开阖间,一道雷光直接落在了冥老的身上,手中宝鞭呼啸龙吟,猛然打在了公愚昭的身上。

雷光一入身,冥老惨叫一声,身子被震飞了数十丈远。

这一道雷光打在身上,若非冥老武道强横血肉生机旺盛,就一道雷光就能把他劈成焦炭。

只是冥老一生修持太阴之道,可谓是至阴至柔,雷法刚阳最是克制他,对他的伤害也是最大的。被这一道雷光重创,冥老能侥幸不死已是万分难得了。

而公愚昭则远比冥老要强,生受了老太师的一记钢鞭,受了不小的伤势,却仍旧强行与玄老围攻老太师。只是公愚昭肉身硬抗一口神兵后,终究伤到了肉身的根本,固然他的八九宝体虽然了得,是一门炼体的武道神功,也难以于真正的【金刚不坏】相比。

嗡——

就在战况愈发惨烈之时,一道刀吟之音倏然回响于营口的上空。而似乎回应着这一道刀吟,片刻即有数千、上万道刀吟彻底喧嚣而起。

“看来,吾来的真是时候啊!”荀少彧青衫磊然,遥遥的看着营口大营的混战,面上带着洒然自如。

武道高手们耳聪目明,宗师人物更是尤甚其上。因此荀少彧只是站在战场的边缘,但几尊武圣人乃至于大宗师级数的高人们,却都清晰的看到了荀少彧的身影。

“怎么可能?”

公子则面色豁然一变,心绪剧变之猛烈,简直就是从九重高天之上,突兀的跌落到了十八层地狱一般。

几大掌刀人与荀少彧一路大战远去,打出了不知多远,公子则一直对掌刀人极为自信,如今看着荀少彧孤身而归,而三位掌刀人却不见了踪迹,这当中的深意当真让公子则心头彻底发寒。

“不愧是长信君,回来的真是时候啊!”公子央脸色阴沉,按着佩剑的手掌,掌心渗出一层细汗,周匝护卫纷纷上前,警惕的看着青袍人影。

公子则能想到的,公子央都能想得到,而且公子央要比公子则想的深的多。

谁也不知道,荀少彧到底是‘恰巧’归来,还是早就在一旁置身事外,看着闻太师与几尊武圣人的搏杀,只为了等待两败俱伤,撰取渔翁之利的机会,才会‘珊珊来迟’。

公子央目光掠过战场,此时的三万顶尖精锐之师与【飞凰神兵】早已经折损过半,宗师、大宗师级数的人物更是伤亡惨重。就连起到一锤定音之效的几尊武道圣人,也都是个个带伤,战力能剩下几分都是未知之数。

而在这个微妙的时候,荀少彧的出现无疑打乱了所有人的预计。

虽然荀少彧这个渔翁,只有他一个人,若是他们拼着鱼死网破还是能做到的。但不到最后关头,他们也不会执意寻死。

这时,见着事不可为,公子则稍稍沉吟了一下,断然令麾下兵甲停手。几万大军的混战,也就在这一微妙的时刻,相互警惕着暂且罢手。

自荀少彧现身的这一刻,这一场大战就只能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几大掌刀人的无踪,让公子则、公子央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闻太师也因此获得了喘息之机,几位倾向于老太师的上大夫、荀氏宗老们,纷纷将重伤的老太师护起来,散落的【飞凰神兵】拥簇着几人,兵锋渐渐升腾着。

一时间,三方彻底罢手,整个营口大营看起来着实泾渭分明。

荀少彧一步步走入营口,轻声一笑,道:“诸位,似乎感到很惊讶?”

“荀少彧,你把那几人……都如何了?”公子则看着神态自若的荀少彧,咬咬牙道:“你要知道,他们三位都是何等身份,你不要给吕国惹祸。”

倘若三位掌刀人真的陨落在了吕国,宋国如何肯善罢干休。那是三位国之柱石的陨落,任是哪一位国君都不会视若无睹。

“大兄何必多虑,吾只是送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吕国这一方国土不适合他们。”荀少彧掷地有声的说着。

“你……”公子则面色一变,指着荀少彧良久不语。

荀少彧话中所指,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公子则脸色青白交加。

“哼……你够狠!!”说罢,公子则甩袖而走,周匝甲兵警惕的注视着荀少彧。公愚昭执着紫霄雷刀,跟在公子则身旁,目光一直注视着荀少彧,心神绷的紧紧的,注意前所未有的集中,防备着荀少彧的突袭。

三尊宋国掌刀人生死不知,哪怕荀少彧只是击溃了三人,并未真正将三人击杀,也是一大了不得的战绩。况且经过了数场大战,公愚昭身上的伤势不轻,再面对一尊如此可怕的敌手,就连公愚昭这等人物,都不得不有些发怵。

因此,公子则选择退让一步,不管三位掌刀人的生死如何,失去了掌刀人的支撑,公子则已经无法成事,再多的伤亡都是无谓的,只会为他人做嫁衣。

公子央见着公子则的退却,顿时一股紧迫感迎面袭来,心思一动道:“走,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此时的公子央,也有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荀少彧的战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而失去了三尊掌刀人的掣肘,郑国两大宿老又皆有伤在身,再与荀少彧争斗就颇为不利了。

虽然公子则、公子央可以暂时联合起来,数万大军再加三尊武圣人,未必不能让他们扭转局势,只是二人都极有默契的缄口不言,放弃了这一联手的最佳机会。

他们二人还没到破釜沉舟的时候,而荀少彧也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倘若不顾一切的联手,最后得利之人又会是谁,都是两可之间的事。

“果然都走了,吾还以为他们要试一试吾的成色,没想到退的这么干脆利落。”荀少彧一旁漠然的看着公子则、公子央的一一离去,眸光中跃跃欲试,强行按耐下劫杀的心思。

虽然他也想一举镇压了公子则、公子央,彻底结束这一场内乱。只是公子则、公子央并非全无还手之力,有着数万大军的兵锋,还有着几分翻盘的能力。而且荀少彧刚刚镇压了三把第六品神兵,那三把通灵神兵灵性自生,无时无刻不在抗拒着荀少彧掌控,牵扯了荀少彧少许的精力。

这时荀少彧再动起手来,灵神、肉身不得圆满之下,难免会有几分力有不殆。

毕竟,宋国的三把神兵,个中价值难以估量。整个吕国荀氏才有两口神兵,而宋国、郑国可谓豪奢,都有着三把以上的神兵镇压国运。与得到三口镇国神兵相比较,一时的得失反而不重要了。

并非任何神兵都能镇压气运,何谓镇国神兵,有着超乎寻常神兵之能,就能镇压一国气数命脉。

“宋国的镇国神兵落入吾的手上,宋国上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吾还差霸刀、王刀就能汇集五把神刀,一窥五刀合一之密。”

第三二九章几人沉浮

漫天的血与火中,成千上万的甲士伏尸于此。千百战戈尤自染血,兵血浸染了大地一方。

踏!踏!踏!

荀少彧步伐沉稳,发出的每一道脚步声,都不断回响在众人耳畔中,沉甸甸的压力正在汇聚。

他的手掌按在吴刀刀柄上,不疾不徐中带着一股沛然难当的压迫感,一并压在了闻渊明、荀氏宗老们等人的身上。

感受着压在身上的强大压力,固然有数千【飞凰神兵】傍身,也让荀太常、荀太微、荀太庸三老面色微微一变,刚刚平稳的心绪紧紧的绷着。

作为众人支柱的老太师神色肃然,手中攥着雌雄宝鞭,强自撑着最后一口元气不泄,紧紧的注视着荀少彧的身形。

在公子则、公子央摄于荀少彧的威胁,不得不退出了营口之后。此刻的老太师与荀氏宗老们,才是真正感受到荀少彧的锋芒锐气,又是何其之盛。

携着溃败宋国掌刀人的威势,谁也不能无视荀少彧的好恶,若是他们知道三大掌刀人已然授首,只怕这一份重视会再加上几分。

荀少彧轻声叹息道:“老太师,公子则、公子央二獠图谋不轨,竟然勾结郑国、宋国,犯此十恶不赦之行,当真天不佑吾吕国耶!”

老太师幽幽长叹:“可惜,公子则、公子央私念甚重,不及长信君公心之万一啊!”

望着营口的疮痍满目,老太师的神情愈发苦涩,明确的事实摆在眼前,推举公子炎的一招棋,只会让吕国的局势更加复杂。

若是没有郑、宋二国的支持,老太师的决议或许还有成功的机会,但郑、宋二国不惜派遣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赤膊上阵为公子则、公子央二人张目,让老太师平息战火的心思,彻彻底底的成了一场空谈。

荀少彧陈词慨然,道:“老太师谬赞了,有国方有家,吕国就是吾荀少彧的家。因为几大封君争位,让吾吕国战火不断,国人流离失所,百姓苦不堪言。吾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要能平息吕国战火,让国人安定下来,便是舍弃君侯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几位荀氏宗老闻言,争相的交口称赞,道:“文侯有子如此,当真吾吕国之幸。”

几位上大夫心思通透们,会意道:“文侯得子如此,吕国之幸哉,荀氏之幸哉!”

看着众人的恭维,一旁的闻渊明面色悄然一变,似是嗅到了某种不妙的气息,苦涩道:“长信君之坦诚,让老夫自愧不如。”

对于荀少彧的真实性情,早在昔年渊水一战时,闻渊明就看透了七八分了。以荀少彧的野心勃勃,根本不会允许其他人站在自家头上发号施令。

以荀少彧内心深埋的桀骜,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虚名’,荀少彧也根本不会允许!

只是,老太师当初提议的‘亚君’之位,就是想让三人形成制衡之势,借着其它二人的力量,压一压荀少彧。如今公子则、公子央遽然抽身而退,剩下荀少彧一人作为‘亚君’,日后便是一家独大之局,远远不符合老太师暗中的预期。

只是此刻,老太师、荀太常两大武圣人俱是身受重创,战力可谓十不存一,缺少再度制衡荀少彧的武力。再让荀少彧成为‘亚君’,与吕国君侯比肩,又将那一位即将继位的新君置于何地。

在场的荀氏宗老、上大夫们,哪一个不是老奸巨猾之辈。在失去了公子则、公子央的掣肘,荀少彧又是一副为国为民的高姿态。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将目光直指君侯大位了。

这时,荀氏宗老中有人率先捅破了这一层窗纸,进言道:“长信君有大功于社稷,有大行于吕国,可继文侯之志,可继诸代先君之志。”

“公子炎德浅行薄,岂能担当大任,长信君战功赫赫,南拒诸蛮,北击共孽,不若由长信君继位,方是众望所归啊!”

有着这位宗老作出表率,一位位上大夫豁然开朗,争先恐后的上前劝进,也不再顾着闻渊明愈发难看的脸色。这一位四朝勋臣,在宗老、上大夫们的眼里,已经被有意无意的无视了。

荀太常沉默了片刻,自袖中奉上一物,道:“长信君武道绝巅,战功彪炳,可为新君。”

一句’武道绝巅‘放在最前,荀太常神色平静的看着锋芒毕露的长信君,目光中少有的露出一丝复杂。

…………

营邑,高阳旧邸!

这一座诺大的府邸,内中空空荡荡,透着一抹颓败腐朽的气息。

公子则以然舍弃了这一座经营许久的大邑,不但带走了麾下忠心耿耿的部众,更将带不走的物什付诸一炬,致使城邑中一片破败景象。

若非公子则顾念营邑是他的基本盘之一,做事没有做绝,没有令属下火焚营邑。只怕此时的营邑,就不会只是衰败这般简单了。

踏!踏!踏!

荀少彧在众位宗老、上大夫的拥趸下,大步迈入府邸,直入正堂之中。一名名甲兵当即涌入府邸,甲叶簌簌作响,步伐整齐划一。

“臣等,请君上承继君侯之志!”

在荀氏三老的带领下,众多宗老勋贵率先劝进。

“臣等,请君上承继君侯之志!”

数十位上大夫、上百位臣僚伏身叩首,齐声向着坐在上首之位的荀少彧劝进。

荀少彧端坐在主位上,下方劝进之音如潮而来。他面色平静且淡漠,看着下方一张张似陌生,亦似熟悉的面庞。

这一张张面容,在往日南阳烨庭时,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如今却战战栗栗,匍匐在他的脚下。

在荀少彧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宗老大夫垂着的头,再度的低了又低。到了此时此刻,这些以往桀骜不驯的宗老大夫们,谁也不敢再小看荀少彧这个庶子一分。荀少彧看似谦和的面容下,掩盖着谁也想象不到的冷酷无情。

毕竟,营邑这一座大邑可是有十万黔首,如今被生生打塌了一半,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之地,其中的无辜死伤不可计数。

这些惨事,虽然并非荀少彧一手造成,但是在亲眼目睹了眼前的惨剧后,谁人心中能没一点寒意?

“臣,请君上承继文侯之志!”

荀太常肃容劝进,手掌捧着一枚宝令,宝令之上铭刻飞凰宝篆,内中蕴藏着煌煌法意。

这一枚宝令,就是【飞凰神兵】的兵令,持此兵令之人,即是这一支道兵的兵主,掌握着吕国最为强悍的力量。

在南阳烨庭崩塌之时,荀尚观将这一枚宝令托付给了荀太常,让荀太常这位荀氏第一高手托管。而局势到了今时今日,荀太常除了将这一枚宝令奉上,自身并无多余的选择余地。

荀太常、闻渊明二人身受重创,已经失去了面对荀少彧的最后底气,就算他手中最后握着【飞凰神兵】,也逆转不得时局。

恍如置身事外的闻太师,看着神情淡漠的荀少彧,嘴角苦涩的一笑,深切的体会到了时事多变。固然荀少彧只有一人,左右并无心腹之人,老太师若是态度坚决一些,一定能让许多人有所顾忌。

但是闻太师真的和荀少彧撕破脸,除了枉自惹人腹诽之外,绝难得到这些人的用心支持。

而闻太师这一位绝顶大地游仙,在三大武圣人的围攻下,终究是跌落了神坛。彼时荀少彧锐气锋芒正盛,在镇杀了三大掌刀人之后,其威势确实是压过了老太师一筹。

“诸位,你们这是要陷吾于不义乎!”

荀少彧神色恼怒,道:“吾等营口盟会,已然公推公子炎为新君,公子炎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如今岂能视若无睹,将盟会决议当作无用。”

一位身着麻衣的宗老,直言不讳道:“公子炎德行浅薄,何以承担国之大任,唯有长信君力压群雄,当为吾吕国开百代之兴。”

麻衣跪伏于地,额头触碰地面,道:“公子炎德不服众,吾等再请长信君承继大位!”

何为大势所趋,大堂中跪伏着的宗老大夫们,就是实打实的大势。无论荀少彧如何的野心勃勃,无论荀少彧只是卑微庶出,都无法成为荀少彧踏上君侯之位障碍。

闻渊明漠然看着眼前荒谬的一幕,终究不得不向荀少彧低头,道:“老臣,请长信君承继大位,扬吾吕国历代先君之志。”

“老臣,请君上承继大位,扬历代先君之志。”这时的闻渊明,绝口不提公子炎之事,面容刚正秉直,铿锵有力的说着。

大势已然如此,闻渊明根本无法控制臣僚们的汹汹劝进之心。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老太师只能让这一步。否则以荀少彧的狠辣心性,老太师固然自保无虞,只是一旦事有不谐,绝对会成为日后祸及子孙的一点根苗。

荀少彧看着闻渊明第一次服软低头,面容略过一抹诧然。

这位老太师的低头,也是应当之事,在如今的处境下,闻渊明不低头也得低头了。三大武圣人给闻渊明造成的伤势,已经撬动了他的根基。一身元气大为折损的他,再难以威胁到荀少彧。

便是有【黑水锐士】、【飞凰神兵】两大底牌握在手里,闻渊明也没自信能够掣肘荀少彧了。

…………

“好手段……真是好手段……”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亲眼目睹了‘劝进’,闻渊明迈着沉重的步伐,迈入闻府大门时,神色萎靡不振,挺拔的脊梁微微弯曲。

这一场明里暗里的交锋,简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闻渊明心力交瘁。尤其是看着周遭的废墟,以及畏畏缩缩的黔首百姓们,闻渊明自嘲的一笑。

司子期迎面走来,恭声道:“阿父!”

“嗯……”

闻渊明颔首点头,望着自家的嫡女、子婿,神色微微一震,沉声道:“你们都听着,自今日开始,老夫闭门谢客,谁来登门都不见。”

司子期面色一凝,也不敢详问,躬身道:“诺,”

闻鸯看着闻太师铁青的脸色,道:“阿父,您这是怎么了?”

闻渊明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下胸口的烦闷,道:“怎么了……没事,记着最近不要轻易出府,吾闻家已经够显眼的了。在这段时间里,不需要吾闻家太显眼,要不然大祸不远矣!”

说罢,闻渊明抬脚,缓缓向着府邸内走去,只是身形不知为何,带着一些佝偻老态。

这一场营口之会,让闻渊明大败亏输,也让老太师清楚的意识到,再想要压制荀少彧已是不可能的了。荀少彧羽翼已经丰满,武道踏入绝巅之列,再经过营口一战的立威,闻渊明就是想压一压,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司子期看着老太师寂寥的背影,猛然想起一事,张口欲言又止。

“阿父!”

闻渊明身形一顿,撇了一眼犹犹豫豫的司子期,道:“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这话中已经带了几分不满,让司子期强自挺了挺身子,面上仍然犹豫不决。

闻渊明面露不愉道:“怎么,难道有什么话不能对吾说的?”

司子期垂了垂头,低声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公子炎……公子炎在营邑混战时,不幸罹难了。”

闻渊明着重举荐的公子炎,赫然在荀少彧与几大掌刀人的混战中,被打斗的余波所波及,现如今可谓是尸骨无存。

老太师问言身子一僵,脑海中莫名浮现荀少彧谦恭的神容,呢喃自语道:“公子炎……这就不幸罹难?真是一刻都不能等了?果然是好黑的心肝啊!”

一想到荀少彧在众臣’苦苦‘劝进时,不断的提及此刻尸骨无存的公子炎,老太师心头的冷意愈甚。

“公子炎……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是在警告老夫,老夫若再不急流勇退,怕是要比公子炎还惨十倍百倍?”

老太师心思一动,自袖中取出一枚黑铜兵令,直接递给了司子期,道:“你将这一枚黑水令箭给长信君,什么也不用多说,长信君只要看到这枚令箭,自然就会知道老夫的意思了。”

一边说着,闻渊明一边摇了摇头,道:“现在老夫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剩下喽!”

第三三零章摄政一方

————

高阳旧邸,西苑!

夜色沉沉,烛火飘摇,盈盈月光洒落。

人影憧憧自月光下徘徊,甲叶悉悉簌簌颤鸣,一队队甲兵勘察府邸内外。

几株枯黄的松柏,枝叶稀稀疏疏,兵甲步伐沙沙作响,徐徐回荡在院落周匝。

厢房之中,荀少彧漠然看着案几上,呈上的一枚黑铜令符,神色间颇为耐人寻味。

一位形容略显痴肥的男子,着一身宽大的素袍,静静站于厢房正重,背脊微微弯了弯,神容恭谨的等待着荀少彧的开口。

“肥遗元啊,”荀少彧浅浅一笑,指着黑铜令符,语气幽幽道:“这就是闻老太师,让你给吾带来的那份‘大礼’?”

肥遗元肃容,低语道:“臣下,承蒙君上不弃,委以重任在身,联姻司氏公卿,这一枚令符便是老太师的回复。”

荀少彧看着肥遗元,面上淡淡一笑,微微的摇了摇头。

这一位痴肥男子看似驽钝持愚,实际本质却是一难得的精明人。

能只身在公子则精心经营的营邑中,足足呆了半载时日。自身不仅毫发无伤,而且还成了司氏的座上宾客。便是这一份处世的大智慧,就值得荀少彧高看几分。

肥遗元以往只是上蔡一小吏,只是经过了营邑半载的打磨,举止神态俨然脱胎换骨。

虽然肥遗元一副痴胖的外貌,遮掩了他满腹的才华,却不代表着此人就不能大用。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说,吾现在还需要接受这一份‘大礼’吗?”

“老太师的这一份‘大礼’,若是能早上一年半载,吾一定会欣然接下。可惜时事多变,老太师不是一年前的老太师,吾也非一年之前的吾啊!”

毕竟,荀少彧此时可谓大势在握,在公子则、公子央彻底与宗老大夫们决裂后。他这位斩杀了宋国掌刀人的长信君,就是宗老大夫们唯一的选择。

尤其营邑损毁一半,公子炎不幸罹难当前。所有人都真切的认识到,荀少彧谦和面孔下的真实本性。

在受其威慑下,众多宗老大夫只得俯首帖耳。就连那些倚老卖老之流,也都安分守己了许多。

当初荀少彧选择联姻,不但是因为闻太师四朝元老的显赫威望,更有其麾下的十万大军,都值得荀少彧用心拉拢一番。而现在闻渊明重伤在身,除非有着仙珍一级的宝药,否则老太师短期内难以恢复柱石一级的战力。

相较而言,如今的荀少彧威严自用,让宗老大夫们无不敬畏三分。既然不需借用老太师的威望,就能收服众多宗老大夫,他又何必自讨无趣。

所谓时事日移,荀少彧已然不需要借用老太师的羽翼了。这一份联姻对他而言,就犹如’鸡肋‘一块,简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况且,荀少彧对于闻渊明的所作所为,还是心有芥蒂的。

以荀少彧的心思,若非顾忌老太师背后站着的道门势力。在闻太师初受重伤时,就会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意外’因素,强行让其被病逝。

可能感到到了荀少彧的态度,闻渊明才会如此痛快的交出兵符。并且暗中寄期望于此,为自家儿孙撰得一份保险。

要不然以荀少彧的心性,老太师着实没有把握会不会祸及家人。自从公子炎死的不明不白之后,闻渊明就将荀少彧看得更透彻了。

“君上,正因为时事日移,您才不能不接这一枚令符。”

“老太师为四朝元老,百二十载的干系经营,朝野旧识相交不知多少。如今固然看不出这些干系,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存在了!”

“您如此的决绝,现在只是一时痛快,却是不免物伤其类。哪怕他们现在敢怒不敢言,以后也未尝敢有忿忿多言,但到底是留了一份患根。以君上的睿智,想必不会因为余患的不确定,就放任自流吧?”

肥遗元向上揖礼,道:“君上,既然这一枚十万【黑水锐士】的令符,是老太师的一份心意。十万精锐之师虽不及【飞凰神兵】为国之重器,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力量,足以成为君上大业之下的坚实基石。”

荀少彧沉默了半响,看着烛光缓缓跳动,案几上的烛台噼啪响起,几朵灯花倏然炸裂。

“你下去吧,”

荀少彧见着肥遗元身躯一颤,眸光开阖间,一丝丝精芒流溢而出。

“这一份情分,吾荀少彧承下了。”

“锦上添花之事,固然不比雪中送炭,却终究也是一份情谊。你回去与司大夫明言,他自然会明白吾的意思。”

肥遗元默然叩首,道:“诺!”

“闻渊明……闻渊明……”

看着肥遗元的缓缓退出门外,荀少彧眸中的包含的意味,愈发的深不可测了。

对于这一位老太师,荀少彧心中还是有所忌惮的,所以才会承下这一份情分。他忌惮的不是闻渊明经营百二十载的关系链,而是这一位老太师的师门底蕴。

老太师固然故旧虽多,有着几分掣肘余地,却并非荀少彧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

只是,老太师的干系纠葛再多,难道就挡得住荀少彧的刀利?

闻渊明学道于上清宫,道门中都是一方庞然大物,在九州大地之上的影响力,师长辈分中未尝没有天人驻世。其间的厉害,纵然不能颠覆天子权柄,也是一方极端可怕的力量。

荀少彧自袖中抽出一枚宝令,其上飞凰之形跃然,煌煌神意烙印心神,低声自语道:“黑水令符、飞凰宝令,他们两个老家伙倒是机警。”

“不过,没有自家的亲信部属,行事还是多有不便,就暂且压一压吧!”

荀少彧捏了捏手中宝令,幽幽道:“群臣三劝三进之后,也是时候确定名分了。”

“有着宗老大夫们的联名支持,吾的请封奏疏,必会得到帝丘殷天子册封。一旦落下了御笔朱批,就有了殷天子背书。吾就是吕国的正朔一脉,到时平定公子则、公子央二獠,也就容易了许多。”

天下八百诸侯,无论大诸侯,亦或是小诸侯,但凡是继位之人,皆要上呈殷天子御案前,静候着殷天子一道帝批。

没有天子帝批,得不到殷朝体系的承认,对于九州诸侯而言,人人皆可攻伐。简直就是一块落在嘴边的肥肉,随时都能一口吞下。

失去了大义名分,又群狼环伺之下,哪怕他是武道圣人,也着实吃不消。

他心思转动,起身看着幽暗的夜色,默默想着:“吾在得到殷天子御笔朱批之前,或可称摄政君,代君侯权柄事!”

终于要踏出这一步,而这一步的一朝踏出,代表着荀少彧的格局器量,必然会擢升一个台阶。亦为他证就天人之道,奠定一分坚实的基础。

————

竖日,大堂正殿之中,众臣跪拜行礼,再度行劝进之事。

老太师闻渊明率众臣劝进,大宗傅荀太常领宗老进言,两位当朝柱石一般的人物,亲自做出如此姿态。

“臣等,请君上继位,上承历代先君之志。”

众臣向着高坐主位的荀少彧,再度叩首劝进,呼道:“臣等,请君上继位,上承历代先君之志。”

这是众臣的第三次劝进,面对着宗老大夫们拳拳之心,荀少彧根本不可能再度拒绝。

尤其是本该闭门谢客的老太师,在荀少彧满满的诚意下,作为群臣之首劝进,这一份分量着实不清了。

荀少彧徐徐起身,神色平静无悲无喜无怒,缓缓道:“承蒙宗老大夫,朝野群臣不弃,吾荀少彧愧受君位。定当不负诸位信任,以身承担吕国之责,重吾吕国之威。”

说罢,他缓缓拔剑指向天穹,道:“吾荀少彧在此立誓,誓要振兴吕国国体,若违此心,天下共讨之!”

“臣等,参拜新君!”

“臣等,参拜新君!”

“臣等,参拜新君!”

至此,殿中众臣跪拜叩首,可谓是众望所归,诸多宗老大夫无人敢言不服。

这时的荀少彧,已经是荀氏公室最后的选择,其它公子尽数不成大器。只有公子则、公子央、荀少彧三人相争,而郑、宋二国屡屡从中作梗,让只是庶出子的荀少彧,成了当下仅有的一个选择。

文侯不是没有其它子嗣,只是公子炎的死,确实是在所有有心大位的公子心上,活生生的泼了一盆凉水。

荀少彧伸手虚虚一按,众臣喧嚣之声尽没,全然等着这一位新君的开口。

他道:“既然诸位公推吾来继位新君,然则事无大小不预则废,何况关乎吕国社稷江山,就更该慎重。”

诸侯承继都有规格,就是因为以公、侯、伯三等规格为基础,形成了天下八百诸侯,礼制经年朝拜。

众臣俯首帖耳,道:“臣等,谨尊教诲!”

荀少彧淡淡道:“吾即为新君,然而无有殷天子帝批,尚未正位吕侯贵爵,祖制不可逾越,吾当代君侯权柄,为吕国摄政君。”

说到此处,荀少彧轻声道:“大宗伯荀太微!”

荀太微出列俯首,道:“老臣在,”

荀少彧道:“宗伯掌公室之嗣,有撰写请封奏本之责,上奏殷天子的那一封奏本,还请大宗伯劳心。”

“此事,本就老臣分内之事。”

荀太微沉声说道:“只是,君上若为摄政君,当礼祭天地,举大典,行大祭,以此昭告吕国国人,宣告正统正朔。”

“理当如此,”荀少彧颔首点头,道:“大祭之后,吾当迎娶司氏贵女,为吾吕国四夫人。”

众臣僚大夫等人,齐声道:“臣等,恭贺君上,万福!”

诸侯之妻,一正妻四夫人,都为嫡出血脉。

荀少彧以四夫人之一的名位,只是迎娶闻渊明的外姓孙女,却是恰到好处。

当然,倘若是闻渊明的嫡女出嫁,一个四夫人的名位就有些低了,最起码也该有着正妻的名器。

————

营邑,射鹿台,大祭!

一面面大旗矗立鹿台四方,台有十亩方圆,皆以青石为基,上下白玉点缀,地面由着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灰褐石板铺就。

呼——

呼——

呼——

一名名臣僚衣着庄重朝服,双手秉持着白玉勿板,端正的列于祭台石阶之上,大风呼啸时,鼓动着朝服猎猎作响。

一万五千【飞凰神兵】、五万【吴回重甲】、十万【黑水锐士】,列阵于祭台周匝,五千兵甲为一方阵,二十三个方阵泾渭分明,呼啸喧嚣更胜雷霆响彻。

在接到荀少彧的讯息后,这一支大军一路急行军,在昼夜兼程之下赶到了营邑,更为荀少彧平添了几分底气。

昔日的【吴回劲卒】,经过了【吴钩神兵】的煅磨。虽然在人员上少了大半,却着实是去腐存精。让蛮兵与甲兵精气神上不分彼此,成就了这一支濒临道兵级数的精锐之师。

“臣等,恭迎摄政君!”

闻渊明、荀太常、司子期等众臣僚卷起华贵的朝服,向着祭台上矗立的身影,行俯身跪拜之礼。

荀少彧佩玉珠玉带,戴赤金冠冕,配剑上挂一十三颗无暇珠玉,在常云光、诸逾行等心腹的簇拥下,一步步迈上祭台。

这一方祭台只用了寥寥十数日,就在营邑废墟的西侧拔地而起,是用了不少修行人出手,才能在短短时间内,竣工的如此之快。

“臣等,恭迎摄政君!”

“摄政君万胜!万胜!万万胜!”

呼声如海啸一般,数百大将站于方阵前,十万兵甲持戈而立,百战精锐的铁血煞气,混杂在山呼海啸之中。

《续汉书;》云:“摄政者,代行天子之政也,如王莽者,是为皇帝自隐也。”

荀少彧心头恍然浮现这一段话,只见大军云气汇聚,如龙如虎般咆哮,承接着吕国天运人心,滚滚气运涌入眉心祖窍。

这一份气运是何其的磅礴,几乎是他占据上蔡时,所得的十数倍有余。

荀少彧心有所感,道:“这,就是吕国最后的天命!”

虽然,他经历沃水一战,已经得到了吕国天命的承认,只是这一份承认,最多让他凝聚国人之心,而不会有实质性的辅助。

但在荀少彧经历了大祭之后,朝野众臣无不承认这一份天命。可谓摄一国之政要,得天命之垂青,真正获取了吕国一部分的本源气运。

第三二一章不死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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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宛都!

宣德殿中,一位枯瘦老者端坐君位,殿内有着数名重臣,静然于左右矗立。

这一位枯瘦老者,身着一身冕服,头戴诸侯冠冕,冷峻的面庞,一双犹如鹰钩般的瞳孔中,闪烁着冷幽幽的色彩。

老者目光冰冷的看着殿中众人,道:“吕国传回的消息,尔等该知道的,也应该都知道了吧!”

几位重臣面容一肃,齐声道:“臣等,已然知悉!”

殿中的几人,都是宋国政权的顶层脊梁,其势力超乎想象的庞大,消息渠道甚至较比宋宣侯,还要灵通一些。他们自然知道,宋宣侯为何会震怒,更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宋宣侯眉头一挑,面露怒色,忿忿的拍了一下桌案,道:“吾宋国三大掌刀人,尽数陨落在吕国,三把镇国神兵遗失在外,好一个吕国小儿,莫非欺吾宋国刀锋不利乎?”

宋国五把镇国神兵,经此一遭遗失了三把之多,赫然动摇了宋国之根本。在气数动荡牵连下,对其影响最大的还是宋宣侯与几大老族。

只是宋国公室一家的力量,或许并非太过可怕,然而几大老族的分量着实不轻。一旦让宋国这一豫州第二大诸侯的国力,全部的发动起来。就连第一诸侯的郑国,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小觑。

宋国绵延上万载之数,国中几大老族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一度君弱臣强之时,甚至能决定一国君权之废立。

虽然经过宋宣侯的几番打压,几大老族势力已经削弱了许多,但仍旧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大司马南公错,上前一步道:“君侯,臣愿率十万铁骑南下吕国,一举踏平吕国,迎回镇国神兵。”

毕竟,镇国神兵非同小可,或许单一在威力上,无法与专注杀伐的神兵相比较,但却能镇压一国之运,绵延国祚气数。任何一口镇国神兵的遗失,都可能导致一场区域性质的大战,何况三把神兵一起遗失,绝对已经触及到了宋国的痛处。

大司农姜穆夙厉声道:“必须让吕国,归还吾宋国的镇国神兵,否则吾宋国不吝一战,用他吕国人的血,来拿回吾宋国的镇国神兵。”

“臣请一战!!”

几大重臣的态度极为坚决,宋国三大神兵的遗失,让这些重臣凭空生出不少紧迫感。

重臣们皆出身老族,固然寻常会有牵制君权之举,却与宋国干系极重。宋国镇国神兵被夺,所有的宋国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关乎着所有人的利益,不仅是宋宣侯一家一姓的利害关系。

“营口一役,吾宋国的三位掌刀人一起携手,天人之下难遇敌手,本该是万无一失啊!”

“谁能想到,那个毛头小子竟然能杀得几大掌刀人,让寡人这些时日的心血,全部毁于一旦。”看着殿中的几位重臣,宋宣侯慢悠悠道:“如今,公子彧更在营邑,建立射鹿台祭祀天地,登上摄政君之位,麾下数十万大军在握,此时与他开战,不吝与半个吕国一战。”

说到此处,宋宣侯哼了一身,道:“半个吕国啊……那又如何?寡人不但折了三位柱石,还被夺了镇国神兵,欺吾辱吾何其之甚,寡人一战又如何!”

宋宣侯眸光流转,公室五大柱石折了三位,身为宋国君侯,当真有着切肤之痛。

大司马南公错伏身,高呼道:“君侯,臣南公错请战!”

几位重臣齐声道:“君侯,臣等誓死请战!!!”

见着众臣如斯一心,宋宣侯豁然起身,诸侯冠冕玉色摇动,大有狼顾鹰视之象,道:“南公错,”

大司马南公错俯身揖礼,字字铿锵有力,道:“臣在!”

宋宣侯开口道:“尽发二十万【玄铁飞骑】,直入吕国东南,宣令三军将士,三十日不封刀,寡人要让吕国付出血的代价。”

三十日不封刀,这是要大开杀戒,以二十万【玄铁飞骑】的戾气,绝对能让吕国十万里疆土,都染上一层血色。

由此可见三大掌刀人陨落,让宋宣侯对于荀少彧杀心之坚,以及夺回三把神刀的决心。

“寡人要速战速决,要抢在天子帝批之前,看到荀少彧的人头摆在寡人的案前。”

有着天子帝批的诸侯,与尚未名正言顺继承国君之位的诸侯,二者所代表意义不可同日而语。宋宣侯固然是豫州大诸侯,却也不敢硬顶着天子帝批行事。

只有在荀少彧初为摄政君,虽有其实却无其名,立足未稳之际,宋国才能毫无后患的撰取最大利益。

…………

吕国三浦之一,泉浦!

所谓东南三浦者,是泉浦、零浦、营浦三大邑地之共称,为十三大邑之三。

荀少彧自射鹿台祭天以来,当即整顿朝野内外,弃营邑而定泉浦,迁移朝政中枢,借此掌控军政大权。其与宗老大夫、勋臣大将等人,率数十万兵甲劲卒,连败公子则大军,不到月余光景,接连收复几大城邑,与南方上蔡封邑连成一片,形成与公子则、公子央三分吕国之势。

而这一股三分之势,荀少彧占据吕国的一半以上的地域。荀少彧以摄政君之名,整合东南大势,而高阳君、信陵君统合西北,二者分而治之。

掖庭,凌烟阁!

这一座掖庭,如今为荀少彧的行宫官邸。其凌烟阁是荀少彧亲自题名,其中或许带着一二恶趣,却亦是掖庭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宫邸之一。

荀少彧正坐在君位上,一身华服锦衣,眸光开动间,阁内群臣俯首以待,一一上前奏对。

一位臣僚大夫进言道:“摄政君,宋国二十万玄甲骑兵进犯,郑国十五万先锋大军屡屡骚扰边境。西北有公子则、公子央二人从中作梗,不如先与郑、宋二国媾和,获得足够的时间,以此平定西北之患。”

另一位臣僚大夫声色俱厉代:“此言过矣,他宋国二十万玄甲虽众,何能度过吾吕国青杀口?十五万郑国大军兵锋之锐,何能入吾天南关半步?”

“而且吾吕国自立国以来,从来都无示弱于人之时,况且郑、宋狼子野心,窥伺吕国国土久矣。难道摄政君要割让吾国城邑,委曲求全得来一个虚假的安稳?”

听着下方言辞激烈的争论,荀少彧蹙眉不语,心头虽有着不耐之意,却是将这一口郁气强自压了下去。

自从他登上摄政君位之后,郑国作为第一诸侯,只是以十五万大军作为牵制,让他无法分心他顾,彻底的荡平西北乱象。而宋国由于损失惨重,自是不可能善罢甘休,以二十万玄铁骑兵进犯吕国,给吕国内外造成了重大的压力。

两大诸侯不约而同的掣肘,再有公子则、公子央二人造成的内乱未平,让荀少彧这位摄政君的外在处境,愈发的艰难了几分。

故而,在荀少彧将中枢定在泉浦之后,朝中就有了一些媾和两国的论调在酝酿。并且还在不断的壮大,俨然形成了如今吕国朝野中,一股不容忽视的声音。

“媾和?”

荀少彧皱着眉头,微微摇了摇头,道:“郑、宋二国已经摆明车马,要支持吾的那两个好兄长。吾若是求取媾和,只会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非但不会平息战火,反倒是能勾起了他们更大的野心。”

荀少彧漠然的看了一眼,这位进言媾和的臣僚大夫,不会是第一位进言媾和的,也永远不会是最后一位。

他断然说道:“媾和之议,尔等不用多言,断无可能。”

宋国虎视眈眈,二十万玄铁骑兵受阻青杀口,郑国蠢蠢欲动,十五万大军困顿于天南关险恶。二者虽然看着威胁程度都很高,但荀少彧却是将目光放在了公子则、公子央二人的身上。

荀少彧沉吟道:“攘外必先安内,区区内局不靖,如何能抵挡外局的干涉?尔等调集重兵,以作镇压西北之用,吾要在天子帝批之前,一举扫平两大顽疾,再造吕国社稷山河。”

自殷朝开国以来,八百诸侯往继更替,还从未有过在国家分裂时,得到天子帝批的。只怕此事一经传扬,顷刻间就是一场轩然大波,引得天下诸侯的嘲讽奚落。

荀太常沉声道:“摄政君,郑公宋侯何其的跋扈,吾吕国不惧战。他们想用大军压境的方式,让国人惊恐畏惧,以期达到他的目的,殊不知却是痴人说梦,吾吕国男儿从不畏战!”

这一位公室柱石级人物的话,简直就是一锤定音,让众多臣僚大夫沉默不语。

荀少彧与荀太常到底不同,荀少彧纵然武力惊天动地,但他的威望不足荀太常的十之一二。臣僚大夫们可能畏惧荀少彧的武力,但时日一长难免不会松懈下来。而荀太常不同于荀少彧,他是以威望生生压服。让人心甘情愿的行事。

正因为如此,哪怕荀少彧对荀太常这个名义上的长辈,有着几分个人的情绪,却也不得不按耐下来,仍然厚待礼遇不断。

一位位臣僚大夫纷纷进言,大到军国大事,小到民生利弊,这些臣僚无所不谈,无所不言。

对于这般朝会上的事物,荀少彧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诸天万界中以百年计的帝王生涯,让他在这一方面浸淫的极为透彻。

…………

凌烟阁中的朝会,逐渐散去!

荀太常孤身一人站在阁中,随着一位位臣僚大夫退下。一时间诺大的凌烟阁,只剩下荀少彧与荀太常二人。

荀少彧面上露出诧异,看着神态凝重的荀太常,道:“大宗傅到底有何事,不能在朝会时说,反而要等到朝会结束,再来与吾说?”

“摄政君,”

空空荡荡的阁中,荀太常行了一礼,道:“老臣确实是有要事,只是事关吾吕国国本,老臣不敢妄言。”

看着荀太常凝重的神情,荀少彧皱眉道:“事关国本?到底是何事,让老宗傅如此的慎重其事?”

荀太常徐徐道:“摄政君以绝强的武道神通,镇压了宋国的三把镇国神兵,宋国大为恼怒,不惜二十万大军兴兵来犯。”

看着荀少彧紧锁的眉头,荀太常幽幽道:“郑国、宋国皆有镇国神兵,凭此奠定了大诸侯的格局。吾荀氏虽然较比两大诸侯国,国祚气数要短上不少,却能位列三大诸侯,也是有着镇国神兵,镇压着一份气运。”

荀少彧目光渐渐明亮,吕国拥有镇国神兵,这事他自早就知道,位列三大诸侯之一的吕国,没有一口镇国神兵坐镇,其大诸侯的位格至少跌落一半。

可惜,镇国神兵唯有君侯才能调用,自从文侯失踪以来,吕国局势混乱不堪,镇国神兵也一直无有踪迹,一度让人以为已经遗失。

“老宗傅此言何意?”荀少彧诧异的看着荀太常,道:“莫非,真是找到了吾吕国的镇国神兵?”

荀太常道:“摄政君明鉴,当知吾吕国先天根底不足,不及郑国、宋国的万载底蕴,只有两大镇国神兵,而且都是不善攻伐的宝物,作为镇压吕国国运的宝物。”

“一为凤来琴,一为梧桐木,以此两大神物,为吾吕国的镇国神物,镇压吕国大运八百载。”

“凤来琴……”荀少彧摇了摇头,道:“凤来琴,有百鸟朝凰之音,一直是君父的喜爱之物,从无不离身之时。君父破碎虚空,与霸王残躯一起卷入虚空乱流中,一时半刻难以归来,凤来琴这一神物,吾是难以得见了。”

荀太常道:“当时老臣闭关入圣,参演入圣玄机,承蒙君侯赐予梧桐木,以不死神木之玄妙,尽数洗练周身百窍。”

不死神木虽没有不死神药一般,只要食用就能得不死之身,但内中蕴含着不死玄机,对于有资格踏入天人之道的大高手而言,不亚于一道通天捷径之路。

“这就是吾吕国的镇国神物,梧桐不死神木!”说罢,荀太常自袖口中,取出一封玉盒,何中滚滚热浪翻腾不休,似有一头不死天凰自当中遨游无尽,五色羽翼挥洒无数火雨。

第三三二章五品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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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一静室中,荀少彧安然端坐,静静望着身前置放着的宝匣。宝匣匣身铭龙章凤文,一缕缕凤息自匣中溢散,温热气机浸润着宝匣内外。

这一宗镇国神物,本是由着荀太常暂且保管。只是荀少彧作为吕国摄政君,手中不能没有一件镇国神兵。因此在荀少彧坐稳摄政君位后,荀太常便自觉的将不死梧桐木奉上,由着荀少彧这位摄政君执掌。

荀少彧眸光闪烁着一抹奇异,低声呢喃道:“这就是不死梧桐木!”

宝匣中澎湃似潮似汐的火气,哪怕有着这一方宝匣遮挡,仍然让人唇干舌燥,其心头生出一股燥热气息。这一股燥热奔腾涌动间,疾如怒潮汹汹。

荀少彧伸手轻轻抚摸着宝匣,指尖沿着一枚枚龙章凤文,感受着一缕缕热浪自指尖流淌时,精血元气中衍生诸般变化。

他叹息道:“镇国神物,果然神妙无方,天地生成的神物!”

以荀少彧如今的绝强武道,对于种种变化自是洞若观火一般。火气生灭不定,自他的肉窍中奔腾,洗刷着肉身中沉淀的污垢杂质。这一缕缕燥热气机,就是不死梧桐木本身散发出的神异气机,内中蕴含着不死玄妙之机,可是无数攀登武道之人,梦寐以求洗炼肉身的瑰宝之一。

只是看着宝物在前,荀少彧神色颇为遗憾,道:“可惜,吾得到不死梧桐木的时候,已经打下了一身的根基,否则倒不失为一大机缘!”

有着不死梧桐木时时洗炼筋骨皮膜,肉身躯壳孕生不死真性,对于依仗气血精元修行的武人们,简直就是铺平了一条通往天人之道的终南捷径。

虽然这一条终南捷径,较比真正的羊肠小道,要容易通行了许多,但吕国建国八百载至今,也就只有一尊证道天人驻世。

“吕国两大镇国神兵,都不善于攻伐之用。而郑、宋二国则是截然不同,宋国的五口神刀杀性之重,在同品阶的神兵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凶悍。郑国的镇国神兵攻守兼备,远非吕国两大神兵可比!”荀少彧幽幽的叹息一声,不死梧桐木本身固然珍贵,但对他而言已是无用。

以他如今肉身成圣,灵神臻达圆满大成之境的武道造诣,再进一步便是天人妙法之境。这一步之难,甚至还在武道入圣者上。

奈何天人之道,难!难!难!

吕国历代不乏武圣人,但真正证就天人之道者,除了一位初代荀祖,其它子孙血裔都只得苦苦挣扎于天人之下。

故而,这一宗不死神物,只是对不曾超凡入圣之人有用。对于踏入武道成圣之路的人而言,简直就如鸡肋一般,虽不能说全然无用,但那助益只有毫微的几丝。

以他如今铸就的肉身宝筏,便是再经不死梧桐木洗炼,血肉孕生一丝半缕的不死真性,也不能让他在通往天人之道时,再度削弱几分瓶颈。

“若非没有石镜辅助,迈入天人之道又回何其艰难!”荀少彧由衷的感叹着,愈发的临近天人之道,他就愈发的有着一股无力感,这是对前路漫漫的茫然。

天人之道可谓超越世间一切凡俗,如果超凡入圣只是非凡的第一步,那么迈入天人之道者,就是完全非人之道开端,

生而为人,既是莫大的幸事,又是莫大的不幸!

既然生身为人,又何谈超迈一步,达成非人不死之境,这已然是古往今来大多修行人的知见障了。

“这一株梧桐神木目前对吾而言,所能带来的助益近乎于无。不过毕竟是南山凤凰栖息的神木,价值无可估量。况且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能为吾的石镜,再添几分神韵根底。”荀少彧骤然下定心思,眉心先天祖窍之中,一面石镜沉浮不定,其上碎裂痕迹十万计数。

自从荀少彧祭祀天地,一举登上摄政君之位后,吕国大气运落于身上,让石镜得以吞吐气运精华,再度弥合了九百道裂痕。

当然,纵然恢复了九百道裂痕,也大为出乎荀少彧的预料。

如今这一方石镜,已然修复了八千一百道碎痕,距离修复一万零八百道碎痕,踏入第五品神兵之列,还差着两千七百道碎痕。

荀少彧心头默然想着:“只是两千七百道碎痕,每一道的修复都需要花费天大的气运,吾若是按部就班,只怕唯有登上君侯大位,才有着一线机会。”

石镜镜身上一十二万九千六百数的裂痕,每修复一道的代价,都是截然不同的,其中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这两千七百道裂缝的修复,可能要比以往的七千二百道裂痕加起来,还要再艰难一些。

“不过,现在倒是有了一个机会,宋国不是一直想要夺回三把神刀吗?”荀少彧嘴角上扬,豁然一甩袖袍,袖口有着三把神刀化为神光掠出。

铮——

铮——

三把神刀蓦然出现,刹那间刀音大作,金铁交鸣之音轰然,荀少彧指尖并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在了一口口神刀刀身上,点点火星迸发四起,震得三把神刀悲鸣不已。

荀少彧手指每一起落,都让神刀灵性大损,不过三个弹指之间,就见三把神刀中的神光愈发暗淡。

“所谓镇国神兵,既然能镇压一国气运,可见其本身就有着大气运。吾若是粉碎神兵,以石镜攥取神兵气运,想必能让石镜真正踏入第五品之列。”

以荀少彧的心思,宋国三大镇国神兵中,必然有着磅礴的气运。宋国毕竟是豫州一方大诸侯,其国运之强大远非陷入内乱的吕国能比。三口神刀中的气运,未必不能让石镜踏入第五品。

一旦石镜达到第五品,届时显化【未来道身】,绝对能达到天人之道的范畴,在天人中都是不弱的存在。

而以荀少彧此时的处境,一尊天人战力的帮助,简直是难以言喻的。

“只是,这三口神刀,经过宋国万载岁月的洗炼,早已经烙印上了宋国的印记。就是将神刀崩碎,其中寄托的气运,也不会真正为吾所用。只有真正消磨了宋国的烙印,才能得到这一股气运。”

荀少彧的目光闪烁着,本来神刀中的烙印几乎根深蒂固。任凭荀少彧有多少手段,一时间也难以彻底磨灭。而用石镜强行磨灭,又会伤及其中的气运。

如今这一株不死神木的出现,恰好成为了荀少彧破局的途径。

荀少彧大可以堂堂正正之势,用国运克制国运,一举神刀中的宋国烙印,全部消磨殆尽,进而保留最精华的一部分国运。

如此想着,荀少彧一拍宝匣,宝匣豁然大开,不死梧桐神木演化神凰腾飞之象,一声凤啼初鸣天地。

————

宛都,宣德殿!

宋宣侯坐在君位上,手掌抚着佩剑,神情愈发严肃。一股冥冥的危机感刺透,让他的面色愈发的苍白难看。

这位君侯目光浑浊的,看着空旷的殿宇,心绪纷乱如麻,呢喃自语:”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寡人的心绪,竟然会如此的忐忑不安?”

这几日以来,宋宣侯心绪莫名的烦躁不安,往日冷戾的性情更是严酷,只要生出一点错处,就是千百倍的放大。

为此,已有五六名内侍被活生生的杖毙,就在这一气氛的衬托下,殿中来往侍候的内侍们,神色也愈发的恭顺惊惧了。

当日,这也不怪乎宋宣侯小题大做,他作为一尊武道入圣之境的大高手,心神打磨的通透无碍,隐约窥得不见不闻,心血来潮之妙。以他这等的修为,早已斩杀了心猿意马,心头所想必有对应之处。而能让如今的他,有着如此剧烈反应的,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宋宣侯心头默默想着:“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寡人心神动荡不宁,看来绝对是对寡人,对宋国大为不利之事。”

“难道,真是吕国出事了?”他神色阴晴不定,手指敲击着身前的长案。

他一直认为,吕国虽是第三大诸侯,但却少了荀尚观的吕国,根本不值得他重视。只是宋国二十万大军迟迟不能踏破青杀口,还是让宋宣侯一颗狂躁的心,渐渐的沉了下来。

在出兵之时,宋宣侯三十日不封刀的命令,在此时来看,更像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只是这个笑话让宋宣侯颜面无存。

“莫非,寡人的二十万大军又溃败之祸?”宋宣侯的心底,莫名的浮现这一念头,让他的心猛然一沉。

纵然大司马南公错是一员老将,大宗师级数的武道修为,足以胜任这一次的征讨。奈何青杀口极为险要,让二十万大军困顿于此,生生攻打了十几个日夜,都未能攻克青杀口。

只要吕国坐拥青杀口在手,在宋国不出动镇国道兵的情况下,就只会形成两国拉锯之势。

毕竟,一国道兵不可轻出,一旦道兵折损严重,就是损伤了国本根基。两国的交锋,除非是打一场灭国之战,否则都不会掉动道兵。

宋国只是第二大诸侯,与作为第一诸侯的郑国,还要差一些底蕴。宋国的二十万大军征伐吕国,可不代表着宋国不会同时警惕郑国。

而在不调动道兵的情况下,以宋国的富庶,倒是不惧怕拉锯,宋国消耗得起。只是宋宣侯担心南公错没有耐心,一时的贪功冒进,会让麾下二十万大军埋骨他乡。

与此同时,为了尽早知道青杀口军情,宋宣侯也是下了大气力,甚至一日连派遣了数十侦骑,每日频繁往来,递送着军情讯息,伺机寻常攻取青杀口的时机。

“哎……”宋宣侯兀自忧心忡忡之际,心头不知为何猛的一沉,脑壳恍若崩裂了一般,身子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一般。

此时,若有道行高深的望气之士,遥遥观望宛都大运,就能看到屹立宋国宛都的气运天柱,赫然折断了一部分本质,其中大约有着两成以上的气运,消融于天地之间。

而宋国国运豁然削减了两成,受到国运的牵连,宋宣侯几乎心神被撕裂开来,痛得他近乎于晕厥。

作为一国之君,受得万万生灵香火,有着大气运庇佑,却也不是没有丝毫代价的。一身与国之大运同休,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国若是天灾人祸,首当其冲的就该是宋宣侯。

眼前似乎昏沉一片,宋宣侯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不好!真的出事了!”

…………

掖庭,静室!

神凰初啼之音,不死玄妙流转,无视碎裂的刀片洒落一地。这些由着珍惜神材煅造的神刀,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性浩大。

荀少彧舍去了一株不死神木,生生折断了三大神刀,并以不死神木的神性,挫去了神刀中的杀性,彻底将寄托神刀之上的气运,给撰取了出来。

此刻,荀少彧面色红润,眉心祖窍大开,石镜吞吐着涌入的气运本源,犹如长江大河一般的力量,鼓动着周匝簌簌作响。

三大神刀与梧桐不死神木都是镇国神兵,以四大镇国神兵为引,成为石镜再进一步的资粮,奠定了石镜第五品的根基。

荀少彧的眉心祖窍之中,一如怒海翻腾滚滚,磅礴的白气滔滔不绝,恍若淹没了盘踞祖窍中央的石镜。镜身上的【未来道身】黑发飞扬,一如一尊无穷高大的神祇,冰冷的目光俯瞰着芸芸众生,简直就是生而为神为圣一般。

无数道白气吞吐不定,每一道都是主世界最本源的力量,孕育着无穷的奥秘,将【未来道身】的本质不断的超拔而出。

磅礴的力量在肉身中轰鸣,气血如熔炉般沸腾灼灼,荀少彧细细感悟着石镜晋升第五品时的一应变化,以自身的肉窍为演练之基,逐渐契合着石镜的内外奥秘。

一口第五品神兵,在位格上不逊于一尊天人,甚至远远比天人还要稀少无数,就是真正的【天人之道】一级的人物,都未必拥有一口完整的五品神兵。

至于五品神兵之上的第四品神兵,就是证就道果的大人物,都是少有人能持有。

“舍弃梧桐神木与三把神刀,换取一方第五品石镜,着实是物有所值!”

第三三三章举荐一人

————

五品神兵!

石镜踏入第五品之列的刹那,一股磅礴的气息突然涌动,荀少彧衣衫在气息鼓荡间猎猎作响。

“天人道心!”

他清秀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冷峻刚毅,周身气机压得四周墙壁轰轰作响,作为肉身成圣之境的大高手,自身一道气机就可压塌虚空。

尤其是如今,在石镜晋升第五品之时,溢散开来的天地道韵,让荀少彧一颗道心沉浸其中。臻达圆满大成之境的灵神,汲取着石境中的天地道韵,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真正踏入了天人之域的关键半步。

就这一半步,不知让多少修行人困顿至死,多少天资绝世道豪杰英雄,化为一具具枯骨腐朽。

所谓天人之道,微妙精深,物之始终也!

如同一点种子生根发芽,一股生机勃勃自肉身中孕育,直到最后的瓜熟蒂落,得到最后的收获。在荀少彧的眼中,看着整个天地都恍若灵动了起来,只见万物生长消亡,无一不是生机演变之象。

荀少彧低声吟诵,道:“无天人之体,无天人之气,无天人之神,却得天人之心焉!”

此时的荀少彧,一身气血精元肉身修行,并未有多少精进,但整个人却有焕然一新之感。

以天人之心观摩天地之道,得到的也是天人之理、天人之妙,具有种种不可思议之妙,是为天人自然妙法之道。

一朝勘破天人道心,荀少彧自身修为或许并无明显变化,但蝼蚁之身已然具备苍龙之性矣!

铛——

荀少彧一指倏然弹出,指尖迸发一缕力道,打在了静室的铁门上。千斤玄铁门轰然炸响,在刚强指力汇聚如针芒,撞在了玄铁大门上的一刹那。几乎整座静室都在这一指落下时,震成了无数的铁粉,卷着散落的铁屑呼啸汹涌。

“修为肉身并无变化,但吾自身的战力……或许已然超脱了武圣人之道的范畴!”

…………

青杀口,可谓三浦门户,内外汇聚数十万大军,喊杀沸腾震天。

大司马南公错亲自率着二十万玄铁精骑,与青杀口驻守大军鏖战,血气刚阳照耀着这一三浦雄关。

二十万玄铁骑兵组成钢铁洪流,一名名身披黑甲的骑兵,胯下战马踏蹄铮铮,大军杀伐锐气滔天,震的四方乱颤悲鸣。

战场上血肉四溅横飞,恍若血肉磨盘一般吞噬着生命,致使哭叫哀嚎声此起彼伏。一名名兵甲战卒伏尸血泊。披着护甲的战马悲凉长嘶,一缕缕刀光浮现重重森冷,无数的战靴踏着昔日袍泽的血水,迎着青杀口关隘奋勇冲杀在前。

常云光身着甲胄,腰间配着一柄青钢剑,矗立于青杀口上,目睹着下方惨烈的战况。尤其望着一如钢铁洪流一般的骑兵,他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司马大人,司马大人!”

一员先天大将大声疾呼而来,其战甲衣袍上满是渗透着的血水。在左右两名甲兵搀扶下,艰难的来到常云光身前。

这一位先天大将一身衣甲,几乎都让血水浸泡了一遍。任他先天武道的修行,仍是免不得受伤,一大片殷红血迹,在胸前极为的显眼。

看着这位大将,常云光蓦然大怒,厉色道:“大胆,本将让尔等驻守西门,无有军中大令,尔便敢擅离职守?”

如今的常云光今非昔比,自从荀少彧成为摄政君以来,麾下部属皆是委以重职。常云光作为荀少彧心腹重臣,更是直接接替了公愚昭的司马之位,位列吕国六上卿之一,成为吕国权利核心中的一员。

现今又被委以重任驻守青杀口,掌握一地生杀大权,可谓是一方重臣,一举一动莫不威严凛然,双目炯炯犹如一尊雷神睁目,煌煌威势摄人心魄。

然而,这一员先天大将毫不畏惧,直视着常云光,神容悲戚之极,哀声道:“大人,西门告急,西门告急啊!!”

“吾西门五千守军,血战五日五夜不眠不休,如今只剩八百老卒驻守,随时都可能被攻破啊!末将请大人三思,再行调拨一千兵甲驻守,只用吾西门八百老卒,着实难挡宋国大军。”

“一千兵甲?”几乎是声声啼血,看着神容悲戚颓废的大将,常云光眉头倏然一挑,神色自若的念叨着。

这些时日以来,不乏有大将负伤前来讨要兵甲辎重,便是比眼前大将更凄惨的,常云光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常云光从未松过一次口。

但是常云光自身并非是全无心肝,他也曾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只是青杀口外的二十万宋军,带给常云光的压力,甚至是带给吕国的压力。都让常云光不能为了所谓的恻隐之念,将吕国大局置之不顾。

现今的时势,已让常云光竭力支撑,若非青杀口险要之极,是一方易守难攻之地,具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任凭宋国大军昼夜攻坚之下,在短期内难以真正破关而入。

正所谓慈不掌兵,吕国战略方向是以’攘外必先安内‘为主,常云光当前驻守青杀口的目的,就是为了掣肘二十万宋军,让宋国大军无法南下。

值此关键时刻,为了维持整个吕国的战略部署,区区千八百甲兵的生死,已然是微不足为道。

常云光沉声道:“摄政君一共就给了吾两万兵甲,让吾驻守青杀口,严备宋国大军侵入。足足两万兵甲,尔等三门就分去了一万五千甲,还有五千甲兵留作后备。”

“这后备的五千甲兵,非危及时刻不得轻用,西门此时尚有八百老卒,还不到危急存亡的时候,用不上后备兵甲。”

常云光不留丝毫情面,让这一员先天大将面色愈发惨淡。

这一位先天大将字字啼血,哭道:“大人,不能啊,您不能啊……八百老卒已是油尽灯枯,西门将士几近折损殆尽,再无兵甲支援,西门难守啊!!”

常云光面露怒色,道:“难守?难守也要守。东、西、北三门,就你西门难?其它二门是怎么撑的,你就给吾怎么撑下来。”

青杀口有着三门,分别是东、西、北三座门户,每一座门户都有着五千兵甲驻守,足足一万五千大军。

二十万宋军攻伐青杀口,青杀口区区一万五千兵甲,只能勉强强守各自门户。便是再加上五千后备之士,在二十万大军的冲杀攻势下,仍是螳臂当车一般。

因此,如何用好两万甲兵,守住摇摇欲坠的青杀口,就是常云光当前最大的难题。

常云光面色冰冷,道:“擅离职守,本该取尔项上首级,以此警示三军。只是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吾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给吾把他拉回去。”

两名甲兵默不作声,立即上前数步,拉着这位大将就要退去。

这一员大将挣扎着,悲呼道:“司马大人,司马大人,兄弟们确实扛不住了,确实扛不住了啊!!”

“就是扛不住,吾常云光宁可殉国于此,也不会后退一步。”

常云光面色冰冷,重重的一挥衣甲,看着关隘下涌动的宋甲,手掌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眸光流动着丝丝冷意。

…………

掖庭,凌烟阁!

荀少彧一身锦袍,稳稳端坐在君位上,似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上,隐约透露着玉质光泽。

自他道心一举踏入天人之后,虽然真正的修为依然只是肉身成圣,但举止气度简直就似脱胎换骨了一般,神态当中透露着一丝丝超然之态。

天人之道中的体、气、身、心四关,荀少彧只完满了心关,距离天人四关完满之境,实现生命本质的最终一跃,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摄政君,如今西北乱局未定,公子则、公子央二人联手,致使吾十万大军,在此牵制之下动弹不得。而郑国、宋国趁此间隙,以大军叩吾青杀口、天南两大关隘。”

身为六卿重臣之一,司寇孟子非沉声谏言,道:“青杀口、天南两大关隘,固然易守难攻,占据地势地利,但两国近乎四十万大军,吾吕国又要如何能挡?”

要知道,这时候的两大关隘,一共只有不到五万兵卒,吕国的大部分兵甲都囤积在西北,用来剿灭公子则、公子央的势力。

几位上卿一级的重臣,面色俱然凝重,心头不住转动着,沉思着破局之法。

随着荀少彧的登位,公子则、公子央看似大势已去,但二人背后站着的郑国、宋国,反而愈发的咄咄逼人,一度让吕国大军兵锋受挫。

如今吕国大部分的军队,都集中在了西北战场上,荀少彧铲除公子则、公子央之心甚为坚定。奈何当今局势下,十几万大军中没有一位真正值得信重的统帅之才。

荀少彧虽不缺一两个冲锋大将之才,却着实缺少一位能起到一锤定音之效的帅才。

“这青杀口、天南的邸报是一份接着一份,战况之紧急、激烈,也是一份更胜一份。”

只是看着其间的军情邸报,荀少彧就知道这一战会是如何的激烈残酷,内中简直混杂着无数血泪。

以五万不到的兵甲,生生扛住四十万大军的攻击力度,足以说明战场珊瑚的惨烈程度,又会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摄政君,青杀口、天南两地军情吃紧,倒是不妨调用新兵补充。只是西北羁绊了吾吕国太多的力量,否则郑国、宋国焉敢如此咄咄相逼?”司徒荀太庸沉声说道。

“西北乱局必须尽快平定,不然吕国国力受损严重,日后豫州还有吕国立足之地乎?”

在荀少彧强力统合众臣之心后,麾下臣僚大夫们已经放弃了求和的念头。然而郑、宋二国趁着吕国内乱之际,可是在吕国身上割了不少的肉。

吕国如今没有实力反攻郑、宋国土,但对于攻打青杀口、天南的四十万大军。吕国未必没有胃口一并吃下去,狠狠的出上一口恶气。

只可惜豫州与冀州相距甚远,就是有臣僚奉命帝丘请封,来回一趟也要半年有余。而在这段时日内,没有天子帝批的威慑,宋国、郑国的野心空前亦膨胀起来。

“青杀口、天南两地必须尽力维持,不让郑国、宋国大军侵入三浦之地。而西北乱局必须有一得力之人,有能力平定西北乱象,再回师三浦与郑、宋的几十万大军计较。”

闻言,荀少彧淡淡道:“以司寇之见,历数举朝上下,可有如此得力之人?”

满朝文武大臣中能担当大任的,可谓是屈指可数,能有二三人就是多的了。只是这二三人中,荀少彧又都有忌惮之处,只能说是能用其才,却不能尽用。

孟子非毫不犹豫道:“摄政君,满朝文武大臣中,能有此能力者只有一人尔!”

“只要有此人出山,公子则、公子央必败无疑,西北局势稳定在望,凭此人的威望,

看着孟子非说的斩钉截铁,荀少彧目光中露出奇异之色,缓缓道:“司寇就如此看重此人,这可不像司寇的性情。”

“臣只是照实而言,胸怀坦坦荡荡,问心无愧自可。”孟子非肃声说道,目光澄净明亮。

荀少彧道:“好一个坦坦荡荡,这话……吾信!”

司寇孟子非其人,自身并无多么高深的法力修行,武道只是稀松平常而已,能跻身一国司寇之职,靠的就是自己的刚正耿直。

这一份耿直,在大臣之中极为的难得,面对其它朝臣,荀少彧或许会计较一番利弊。然而孟子非亲自出口的话,荀少彧就不能不重视几分了。

所以说第一印象的重要性,至少决定了一个人说话时的五分可信度。

孟子非垂头道:“老臣,谢摄政君赞誉,老臣愧不敢当。”

几位重臣的目光同时投注在孟子非的身上,孟子非沉声:“摄政君,想必您不会忘记,那一位名重四朝的耆老……太师闻渊明!”

仿佛这个名字带着一股威慑,在孟子非说出这个名字后,荀少彧的脸色骤然一变,几位重臣也纷纷低头,看着脚下沉默不语。

第三三四章闻师老矣

————

“闻渊明!!”

凌烟阁中众人瞩目下,孟子非徐徐说出这一禁忌般的名字之后,周匝的气氛近乎于凝固了一般。

几名重臣面面相觑,随即看向荀少彧莫测的神情,纷纷垂头不敢出言,以免不慎惹祸上身。

须知,闻渊明的身份在此时可是敏感之极,摄政君荀少彧对于老太师的不满,一直以来从未遮掩,满朝文武又几人不知。

孟子非在此时举荐其人,无论考量上如何,仅仅从其胆量方面,就足以让重臣们自感佩服了。

“闻渊明啊!”荀少彧面上果然露出一抹不满,指尖倏然敲了一下长案,心头一股怒气刚要发作。

但看着殿中笔直处理器的孟子非,见着其一脸沉肃神情,心头这一股怒气不知为何竟消散去了大半。

随即,荀少彧若有若无的摇了摇头,对于孟子非的举荐不置可否,向几位重臣询问道:“不知诸位,还有何人选未提,咱们不妨庭前奏对,大家一起参详一二?”

“这……”

摄政君态度模棱两可,让几位重臣着实难以揣度,这几人面露难色,彼此目光交汇,全然是一筹莫展。

看着群臣竟因为畏惧,而无一敢直言诤谏的,荀少彧内心深处且喜且忧。

‘喜’的是他权威初立,已然具备了众臣俯首的权威,吕国上下无有不服之声。

‘忧’则有威权太甚,竟致使重臣顾及他的态度,而不敢直言吐露。所谓逆耳忠言,正因为是逆耳,才能从中看到大臣们的忠心。

一味随声附和只会坏事,这对于有志天下的荀少彧,不吝于最为沉重的打击。

当然,对于一国君侯而言,一人威望让群臣仰起鼻息,没有什么不好。但凡事过犹不及,若是因为臣子畏惧君王,而将一国军国大事视若枉闻,只会上误诸侯社稷,下误百姓黎民。

荀少彧沉默了片刻,缓然开口,道:“尔等畅所欲言就是,不用有何顾及!”

只是,就算荀少彧如此,但重臣们俱都神色沉稳,一个个都一言不发,持着勿版站在殿中。

须知,这其中的干系甚大,闻渊明历经四朝,在吕国国人中威望极高,摄政君一直都很忌惮闻渊明的势力。

若非闻渊明背后的道门上清宫,着实是一不容忽视的庞然大物,让人不得不忌惮几分。怕是此刻闻渊明早就死的,连骨头渣都剩不得多少了。

如今闻渊明能脱身而出,也是由于荀少彧困顿于吕国事务繁扰,以及尚未平定公子则、公子央二人内乱,一时间抽不出身处置,让闻渊明得了一时的清闲。

但,这不代表荀少彧就毫无芥蒂,不会有秋后算账之念。

固然,以司寇孟子非的心性,其举荐或许无有私念。只是让闻渊明再度掌握兵权,对荀少彧这位摄政君而言,无疑是一场赌博。

毕竟,这位老太师与荀少彧的关系,可是一直都紧张之极,二人相处的极不愉快,曾经一度的剑拔弩张。若非最后还是荀少彧技高一筹,将闻渊明生生的压制下去,二人并非没有兵戎相见的可能。

然而,朝野众臣们一直清醒的知道,闻渊明这一位老太师底蕴之深,着实不是一易予之辈。对于这般人物,一时的成败而已,只要不将他真正的除掉,就永远是一根埋入肉中的倒刺,不拔出去就永远埋入肉中。便是强行拔了出去,也必然会带上一点血丝,留下难以抹除的伤疤。

对于这等人物的任用处置,永远都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荀少彧自摄政以来,就刻意削减闻渊明的影响力。而闻渊明也十分知情识趣,将兵权拱手交托出去,但闻渊明在朝野上下的潜在势力,依旧是极为的庞大。

要是让闻渊明凭空得了助力,谁知道能否让其趁机乘风九万里?

“摄政君,满朝之中除闻太师以外,没有真正的适合者!”孟子非突兀的开口,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顶着荀少彧目光中迸发的压力,孟子非沉声道:“公子则有公愚昭坐镇军中,公子央有郑国两大耆老护持左右,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如此一来,吾吕国如今除了闻太师、大宗傅二人以外,何人还能担当重任,平定这一场内乱?”

这一番话可谓是戳中要害,让荀少彧神容骤然一动。

经过了共氏一族的祸乱,武圣人一级的荀氏耆老,只剩下荀太常一人。其余的几尊武道圣人级数的耆老,都随着南阳烨庭而折损殆尽。

现如今的吕国,只有荀少彧、闻渊明、荀太常、公愚昭四大武圣人。

然而公愚昭一力支持公子则继位,可谓公子则的铁杆支持者。与此同时,闻渊明、荀太常二人本身不在巅峰状态,武圣人之战所受的伤势,让二人的战力几乎跌落到大宗师级数,当中需要耗费不少的精力修养。

此刻的吕国,只有荀少彧一人保持巅峰战力。但今时不同往日,荀少彧关系一国安危,亦不能似以往一般,亲自率领大军出征。

在这时候,闻渊明、荀太常两尊武圣人于吕国,具有非同一般的重要意义,甚至能起到牵制三大武圣人的作用。

在场的重臣们都是智慧通达之人,只是孟子非稍稍一点拨,心里就明了七八分。

荀少彧淡淡一笑,道:“太师……为吕国如斯操劳,吾不忍之!”

待看着殿中群臣神色骤然一变,荀少彧徐徐起身,道:“但,司寇谏言有理,吾有所得。”

他俯瞰着殿中众臣,默默看着重臣们脸上浮现的惊讶神色,嘴角悄然浮现一抹得意。

…………

闻府,内院水榭!

自闻府失势以来,府中上下眷属奴仆,可谓是深切体会到了,何为门前冷落车马稀。往日繁盛的闻府,自老太师闭关不问世事之后,内外迅速的萧条了许多。

有着老太师严令在前,以至于闻氏眷属们在这些时日里,都不自觉的低调了许多,与以往行事大相径庭。

“家主……”就见一皂衣男子行色匆忙,径直走入内院后,看见司子期端坐在水榭中,连忙伏身跪下。

因为闻渊明一生无子,只有一嫡女存世,司子期作为老太师的子婿,自然就是闻府当家人一般。在老太师闭关不理琐事的当下,司子期就是闻府当之无愧的家主。

司子期一身素衣,撇了一眼形色急促的皂衣男子,不耐道:“何事如此慌乱,这天还塌不下来!”

皂衣男子低声道:“家主,得到一封紧急消息,朝中有人传信,言及今日摄政君与上卿们议事,司寇大人一意举荐老家主掌兵。摄政君闻谏大喜,当众上卿之面,予其敢言之名,厚赐了孟司寇。”

“什么?厚赐?”乍然听着这个消息,司子期心头一惊,诧异道:“那……摄政君,真的如此说?”

要知道,荀少彧竟破天荒般的,重重赏赐了孟子非,这其中的倾向性,可是丝毫不加掩饰了。这态度简直就是摆明了给闻渊明看的,让闻渊明知道荀少彧此刻的真心实意。

这消息来的突兀,让司子期都有些不知所措。

皂衣男子沉声道:“家主,这是朝中老关系传来的,准确性八九不离十的。”

“八九不离十的机会,那就差不多是定下了!”司子期面露喜色,心中猛然一动,转身问道:“可是因为什么事,让司寇举荐的老家主?”

皂衣男子道:“禀家主,听闻是西北战局不利,公子则、公子央两方各有武圣人坐镇,让摄政君的大军损兵折将,迟迟不得动弹。因此就需要请老家主出山,坐镇十万大军的中枢,扫平西北的乱局。”

闻渊明的潜实力之庞大可怖,由此可见一斑,荀少彧与几位上卿间凌烟阁议事何其重要,竟然就这样在皂衣男子的口中娓娓道出,其中代表着的意义着实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闻言,司子期冷笑连连,道:“吾道为何态度大变,原来是西北乱局需要阿父支撑,让阿父为他的社稷流血拼命。看来若不是西北掣肘,吾闻家就要自此败落了!”

对于荀少彧的性情,司子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可谓是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

只要对荀少彧有用的人,就是为人处事再飞扬跋扈,荀少彧都能视若不见,对其嘘寒问暖,在‘手心’里百般的呵护。

然而,一旦这人对荀少彧没用了,倘若真的明事理的,最好还是知情识趣的躲远点,别让荀少彧想起有这个人。若是自以为有一些功绩,就敢在荀少彧的面前邀功请赏,迟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如此想着,司子期不觉叹息了一声:“摄政君就是如此一个人,需要时姿态摆的很底,不需要的时候,就会弃之如敝屣一般啊!”

一声老迈雄浑的声音,徐徐从内院正室中传出,伴随着屋门的缓缓打开,闻渊明不疾不徐的踏出屋舍:“咱们这位摄政君的性子,你才看出来啊!”

老太师推开屋门,轻声道:“刻薄寡恩的心思,能放下脸面,也能拣得起脸面,这才是枭雄的心性。”

“阿父!”司子期惊讶的看着闻渊明,尤其是闻渊明一身磅礴似大海汪洋一般的气息,较比闭关之时显得平和了许多。

“您……您这是……”司子期不解的看着老太师,有种瞠目结舌的感觉。

闻渊明淡淡一笑,对此并无过多的解释,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时老太师所受的伤势确实很重,一身战力确实滑落到了谷底。只是以老太师这些年的积累,府库也有一两株稀世神药,足以用来恢复自身的伤势。

虽然当中也需要恢复时间,但是以老太师的道门密传神通玄功,这中间的恢复至多一二月足矣。

而闻渊明之所以甘愿交权,也是以当时的局势所迫。若是荀少彧不需要他这个人存在的时候,他表现的有多强势,就会引发荀少彧多么强烈的杀机,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正是因为看透了荀少彧的性子,觉得荀少彧简直是个诸侯一方的材料,老太师才会选择稳妥的全身而退,不与荀少彧争个你死我活,彻底撕破最后一层脸皮。

可谓是全了一份君臣之谊,也留下了一分情分,留出一分余地。

虽然荀尚观与荀少彧几乎就是两种处世方式,两位君侯的治国理念也是个不相同。但是诸侯本性都是自私自利的,少有人能脱去这个框架。

况且在老太师看来,荀少彧的自利本性可是超乎想象,就连荀尚观也不及一定有荀少彧的险恶城府。

毕竟,臣子城府险恶,是取祸招灾之因,君主心性莫测,则是一国崛起兴盛之先兆。

“既然摄政君决定要用老夫,老夫此时不出关,又要等到几时?”闻渊明挼须,轻声道:“此刻吕国需要老夫,老夫自当责无旁贷。”

老太师的一番话,让司子期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干涩道:“难道就因为他是摄政君,国之新君,就能将咱们家生杀予夺,贬迁由心吗?”

荀少彧前一刻弃如敝履,后一刻视若掌上明珠珍惜宝贵的行事,确实让司子期生出了逆反的心思。

只有老太师倒是显得极为平静,心态上颇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意味。这是只有到了闻渊明这个层次,才会深切的体会到道理,一个人不怕被其他人利用,怕只怕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不要怪人将他弃如敝履一般舍弃!

闻渊明面上带着笑意,低声自语:“这并非是单纯的生杀予夺,而是摄政君的君王权术。”

他看了一眼皂衣男子,道:“收拾一下,老夫要入掖庭,面见摄政君,请缨出征西北。”

皂衣男子默默退去,只留下司子期惊讶的看着闻渊明,对其决定不知所措。固然洞悉了荀少彧心性之险,但闻渊明却生出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闻渊明历经四朝,若是算上荀少彧这一朝,就是经历了第五朝了。在老太师经历的君侯里,论起本性凉薄无情,荀少彧可谓是第一人了。

“渊明老矣,尚能饭否?”

第三三五章君臣心迹

————

踏!踏!踏!

宽大的门扉徐徐打开,闻渊明不疾不徐的踏入殿中,脚步一如以往的稳健。

进入凌烟阁后,闻渊明神色如常,一身麒麟黑袍,径直俯首叩拜,道:“老臣闻渊明,见过摄政君!”

这时已是入夜,此时的司子期,正襟危坐于君位上,长案上摆放着几摞厚厚的奏本,空旷的殿中唯有几盏宫灯,几粒黄豆大小的烛光幽幽跳动。

闻渊明微微抬头,撇了一眼高坐的荀少彧,尤其看着荀少彧举止神态,眸光蓦然一缩。

此时的荀少彧神态像极了文侯,甚至让老太师一度恍如见着文侯一般,其不自觉的气魄神采,令让人心头凛然甚重。

荀少彧伏案翻阅着一卷卷奏本,逐字逐句仔细看着,眉头紧紧的锁住,不时点头亦或摇头,沉闷翻阅着一卷又一卷奏本。身旁笔架上挂着一支朱批玉笔,笔尖一点朱红圆润,在笔架上微微晃动着。

看着闻渊明俯首称臣,荀少彧嘴角上扬一角,正身舒展了一下身子骨,道:“嗯……原来是老太师来了,赐座,”

“诺!”一名内侍步伐轻盈,自殿外一晃而入,手中端着一张太师紫檀椅,简直就如端着一根稻草,每一步都如扎根了一般,将太师椅稳稳放置在左侧。

这名内侍赫然是一位武道入骨的高手,行走坐卧皆是武道神髓。

闻渊明再度叩首,对内侍的武道身法视若无睹,垂头沉声道:“老臣,谢过摄政君,”

说罢,闻渊明直接起身,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腰间珠玉佩环轻声颤响,每一步的踏下,都压得石板微微悲鸣。

此时的荀少彧,固然没有君侯之名,却是摄政吕国朝野,有着一方君侯之实,只等着殷天子帝敕一至,就能真正名正言顺。

而且荀少彧武道修为通天彻地,仅凭自身实力就能生生打杀三尊武圣人,在武力上超越了历代君侯,仅在荀氏初祖之下。

故此对于荀少彧,闻渊明在礼仪言行上,都与对待昔时的文侯一般无二,在礼数上俨然将荀少彧当作真正的君侯。

“来啊!”荀少彧思量了一下,开口呼唤了一声。

顿时就有几名内侍涌入殿中,一个个形若猛虎,动如狡兔,落入殿中等着荀少彧的命令。

“在,”

只见,这些内侍神容不失刚阳,一个个筋骨粗壮,都是踏入武道极深的人物,每一步都犹若风雷之势,动作间极为的骇人。

荀少彧缓缓道:“百丈之内,禁声!”

“诺,”

内侍们轰然应声,一个个转身踏出门扉,只是三两息时间,就四散了开来。

这些内侍出了凌烟阁,一个个站在门前凌烟阁百丈之外,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巡视着周匝。

荀少彧合上手中奏本,将奏本放在一旁,道:“老太师深夜来此,想必是知道了白日时,吾与几位上卿的庭议了?”

本来荀少彧还想试探一下闻渊明,但细细想来又有些索然无味。毕竟身处在他现今的位置上,除非有着天人神魔当面,荀少彧说话大可直来直去,用不着藏着掖着。

闻渊明面色平静,也不惊讶荀少彧的坦诚,轻声道:“摄政君起用老臣,是对老臣的信任,老臣经历五朝君侯,为吕国沥干百余载心血。如今吕国再度需要老臣,老臣就是披荆斩棘,粉身碎骨又如何!”

这时的闻渊明,已然深谙荀少彧的心思,纵然西北局势必须要用到他,也只有他才能率领十余万大军,在天子帝批之前,彻底平定西北大局,维持吕国的基本秩序。

然而,这时候的吕国需要闻渊明,却不代表非他不可。荀太常虽然没有宝药傍身,伤势至今未愈。但荀少彧不惜代价之下,未必不会得手几株宝药。

闻渊明更应该谨言慎行,若是闻渊明在此时居功自傲,哪怕荀少彧看似不在意,但若想要领兵一方,却是再也不可能了。

而西北的动乱时局,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与荀少彧消除以往心中芥蒂,再度进入吕国中枢的机会。

“粉身碎骨?”荀少彧似笑非笑的看着闻渊明,道:“以老太师的本事,公子则、公子央二人何以为患?”

闻渊明肃声道:“摄政君太过高看老臣了,公愚昭八九宝体不坏不磨,紫霄雷刀霸道刚强,可谓武圣人中的第一流人物,若是只有公愚昭一人,老臣自有把握降伏。只是公子央身后的郑国两大耆老,都是惊天动地的大高手,一旦两人联手之下,老臣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毕竟,那是三大武圣人啊……而且都是武圣人级数中的棘手人物,想要将其彻底的平定,绝非一时之功可成。”

荀少彧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老太师此言……不失枢臣风范,难得!难得啊!”

对于西北的乱局,荀少彧从未看在眼里,看似此时的吕国西北,烽烟四起战乱不休,致使他投鼠忌器不得施为。

其实,他若是能亲自上阵,以他心关圆满的修行,具备一丝天人异象之妙,再有闻渊明从旁压阵,轻而易举就能击破公子则、公子央的大军,稳定吕国四方的时局。

只是谁也不是蠢人,郑国、宋国不会坐视公子则、公子央被杀,如此一个削弱吕国的机会,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要是再不能把握住,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煊赫威势了。

宋国几十万大军兵临青杀口,如下山猛虎强攻青杀口。又有郑国十数万大军火上浇油,驻扎在天南关一带,窥伺着吕国大地,随时都有可能南下,饮马三浦大地。

在这般情况下,荀少彧既不能轻动,更不能不动。尤其西北的局势,两国的兵锋锐气,都让荀少彧不得不束手束脚,不能完全的放手一搏,在最短时间内平定西北的动乱。

故此,闻渊明直接开口,问道:“摄政君,让老臣坐镇西北,不知摄政君是想让老臣,几时平定公子则、公子央?”

“几时?”荀少彧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他们二人为祸甚巨,本来吾吕国经过蛮人之祸,就已是元气大损,如今又经过这一场闹剧,吾吕国在豫州诸侯,乃至于在天下诸侯之中,还有什么大国威严?”

在荀少彧的心中,西北的局势固然重要,却算不得是头等大事。青杀口一带徘徊的二十万宋军,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但吕国真正能战的十几万大军,都陷在了西北的战争泥潭中,想要摆脱这个泥潭,就必须将公子则、公子央彻底击溃。如此才能让荀少彧放心的挥师北上,进而兵援青杀口。

闻渊明挼了挼白须,道:“摄政君,西北可不好打,老臣现在可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想要顺利的拿下西北,北上与宋、郑会战,可并不容易。”

荀少彧轻声一笑,道:“这当然不容易,可是以老太师之能,难道就真的一点余地都没有?”

“毕竟,老太师出身道门上清宫,是道门一等一的大势力,其源头甚至是道祖一炁化三清之一的上清灵宝大天尊,背景可是通了天的。”

闻渊明在听到荀少彧提及‘上清宫’时,一点就通透,神容第一次变化,面色阴晴不定,道:“以摄政君的意思?”

“莫非,摄政君是想让老臣,请几位师兄出山辅助,进而打破西北僵局?”老太师惊诧的看着荀少彧,上清宫的势力有多么强大,老太师可是一清二楚。

历代吕国君侯中,不是没有垂涎这一股力量者,但全都让个中复杂的牵扯,给生生的吓退了。

须知,上清宫可不是只付出,不求回报的。内中的干系厉害重大,一旦用了上清宫的力量,成为了佛道争斗的延伸,只怕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在苦境九州还看不出来什么,有着人王天子镇压人道,佛道再大的势力,也能一言定其兴衰。但在九州之外的广袤天地,是天人神魔、大阿罗汉们称尊作祖。

苦境之外的瑰丽神奇,佛道魔三大源流的彼此争斗,才是主世界真正的一面。

以上清宫的强大势力,若是牵扯上了,根本没有侥幸可言,或许奈何不得人道垂青的殷天子,但对付一个诸侯,还是轻而易举的。

正因为如此,哪怕闻渊明是一个直通上清宫门户的捷径,吕国几代的君侯,都没有动过借用上清宫势力的念头。

“没错,老太师出身上清宫,是上清宫在苦境中的寥寥几位行走之一。”荀少彧直言不讳,许诺道:“若是老太师真能请来大地游仙,吾绝不吝惜宝药、神兵赏赐!”

固然其中有利有弊,但作为道门三大先天教主之一的道统传承,哪怕只是沾着一丝半点的干系,也足以让寻常的天人神魔且敬且畏。

只是荀少彧没有其他的选择,郑、宋二国步步紧逼,吕国自身又内乱难平,除非荀少彧立地成就天人,否则这般情况下只能动用盘外招。

荀少彧也不寄期望上清宫,能出几尊天人神魔坐镇,他也出不起天人神魔这一级数的筹码。只要能引得几位大地游仙帮扶,吕国就能真真正正的喘上一口气。

而只要缓上了一口气,荀少彧就有了证入天人之机,肉身不死不坏,具备了全局战略上的意义。

闻渊明面露难色,道:“摄政君既知上清宫,想必也知道借助上清宫势力后的干系,老臣不敢妄言,只是……”

说到此处,闻渊明又摇了摇头,似有难言之隐一般,道:“摄政君应该知道,上清宫的力可不好借,老臣虽是上清宫门人,也有好友至交二三人,却不能干涉宗门行事。”

“哈哈哈……”

荀少彧畅然一笑,道:“吾自然不会让上清宗白忙一场,只要能助吾平定吕国,吾愿奉上清宗为国教,可享吾吕国三成气运。”

“摄政君此言当真?”闻渊明再难保持平静,豁然起身道:“此非儿戏事,摄政君切切要考虑清楚了,这可不是小事。”

三成的吕国气运,已然可比一个小诸侯国的全部气运,对于吕国已经不是伤筋动骨那般简单了。

一国诸侯纵然能掌国之重器,却不见得能掌握一国的所有气运,除了开国君王能掌握八成,其它的后继诸侯至多只能掌握五成,余下的气运由着勋贵大臣们把持,形成一种制衡。

倘若后继诸侯强势,则在五成的基础上,不断的占据份额,打压勋贵大臣们的势力。反之主弱臣强,只要维持住君臣名分,作为国君就能有五成的气运在手。

“三成的气运,摄政君……这可不是儿戏,不能轻易许诺,一旦承诺无法兑现,上清宗天人震怒之下,绝对要比共氏之乱造成的损失,还要恐怖百倍千倍。”

看着闻渊明犹自不敢置信的神情,荀少彧不紧不慢,笑道:“为何老太师认为,这就是儿戏之言呢?”

“三层气运虽多,但不如此何以证明吾之心迹?吾不如此何以让上清宗侧目?所谓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何况吾要买的还不是马骨,而是货真价实的’千里马‘。”

荀少彧抚掌长叹,道:“用三成的国运,扭转吕国的颓势,吾不亏啊!”

先前的佛门罗汉鸠摩罗,就想趁着吕国局势不稳的机会,进入吕国推广佛门的大乘教法,只是被荀少彧一口回绝。

然而此刻,荀少彧却主动将三成国运拱手相让,并心甘情愿的卷入佛道之争的漩涡中。

这除了是时局所迫,不得不引入外援,也是因为上清宗与鸠摩罗二者,完全就不是一个量级,二者的影响力相差悬殊

所谓的大树底下好乘凉,上清宗可是灵宝大天尊的道统,哪怕灵宝大天尊不重视道统传承,也能让大多数大神通者为之侧目。

而佛门鸠摩罗又是个什么人物,只是佛门二十四诸天之一宝光天子座下一弟子沙弥罢了。若非有着殷天子的帝敕,抬高了鸠摩罗的身价,荀少彧对其看都不会看一眼。

二者摆在一起,荀少彧会作何选择,简直不问可知了!

第三三六章提兵而上

————

呜!呜!呜!

号角轰响铮铮,盘恒于青杀口上空,成千上万的骑兵方阵,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乌压压一片恍若遮天蔽日一般。

二十万宋军叩关,两方血战月余,一度将关隘下的土壤,都染成了一片血红。两方战况之惨烈,甚至远远望去,就连天边都恍如沾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常云光头发凌乱,身上衣甲满是干涸血迹,腰间佩戴着的华贵配剑上,也满是风干着的血污,一双虎目布满血丝,紧紧盯着关隘下宋军的调动方向。

宋军固然经过血腥大战,但几十万大军摆开阵势,当真是无边无沿,如同一股不可抵挡的山洪,正在缓慢且坚定的,积蓄着爆发时的力量。

杀!杀!杀!

数十万宋军势如猛虎,百战精锐之师的铁血煞气,汇聚成一头数以千万丈的血色天虎,虎威轰然爆发压在青杀口上。

虎啸天地一方,血色弥漫天地,常云光看着眼前异象,手掌按在佩剑上,身子微微一晃,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低声自语,道:“莫非,这青杀口真的守不住了?”

作为统兵大将的常云光,应该竭尽全力的振作全军士气,带动麾下大军锐气。

只是连番大战下来,根本没有青杀口守军整顿的时间,三四十日的疯狂攻势,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得让几十万宋军给砸成铁泥。

固然青杀口驻扎的吕军,依靠着关隘之坚,硬生生挡住了十数倍于己的宋军。但是驻守的吕军,自身亦是损失惨重。初时驻守的两万兵甲,在连场血战中已然十不存一,永远的留在了青杀口。

若非这是国与国的战争,吕国养民八百余载,纵然没有宋国万载经营根深蒂固,但这八百载与民休戚,还是让国人们将‘吕国’深切的融入到骨髓中。只怕驻守青杀口的两万大军,根本无从在宋军的强攻下坚持下来。

“司马大人!”

“司马大人!”

看着常云光晦暗的神色,众将纷纷面露关心急切之色,上前扶住常云光。

几十个日夜都未曾合眼,哪怕常云光本身是一尊武道大宗师,精血元气如龙似虎,但是多日以来的操劳过度,让他耗干了最后一点精血。

所谓武道大宗师之境,固然有着力敌千军之能,但终究只是一具凡俗躯壳。一朝没有入圣超凡,踏入成仙成圣之门,就只是一具血肉凡躯罢了。

想要似炼气修行之人一般,达到吞服天地间日精月华的境地,没有彻底迈入武道天人之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常云光不眠不休,一连坐镇青杀口数十日,若非他本身武道强悍,只怕不到七八日就已经生生耗死了。

耳畔的喊杀声似雷啸天地,一员大将承受不住心头的重压,率先伏身劝道:“司马大人,青杀口就要守不住了,您还是先撤离吧!您为六卿之一,是摄政君麾下的重臣,不能陷在青杀口。”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司马大人杀出重围,咱们就还有机会。”众将一一伏身叩首,道:“请司马大人,暂留有用之身,吾等愿为司马大人断后,与青杀口共存亡。”

常云光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了身旁大将的搀扶,道:“混帐话,摄政君将青杀口交予吾,是对吾常云光的莫大信重。吾怎能辜负摄政君的信任,独自舍弃青杀口众将士,就为了苟活于世?”

“大人!”众将俯首道:“大人与国之重,吾等不及万一,还请大人保留有用之身,让吾等吕国大兴出一份力。”

常云光拔剑出鞘,剑锋指向几十万宋军,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吾常云光既为吕国上卿,就甘为吕国大业流血牺牲。”

“只有战死的常云光,没有不战而逃的懦夫常云光!”

看着面容刚毅的常云光,所有将士不得不动容,道:“城在人在,城亡人我那个!”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吕国兵卒们齐声乎喝,一时间军心士气大振,数千残兵汇聚兵煞,刺得血色天虎怒啸长空。

所谓气势如虹,这些吕国兵卒虽然没有达到‘如红’般的地步,但爆发起来的声势,还是极为的骇人。

…………

宋军大帐,擂鼓轰天,号角铮铮!

几十万大军长啸连天,无数的骑兵挥鞭,在四方军帐前徘徊。一面面旌旗布置在营帐周匝,宋国玄鸟旗自风中猎猎作响,

南公错眉头紧蹙,端正的坐在帅帐中,看着案几上的邸报,面容沉肃之极。

“哎……看来,君侯的耐心不多了!”看着这一份宛都传来的,催促他南下的邸报,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青杀口当真是一方雄关,任凭他麾下数十万大军,就是覆灭一国也是绰绰有余,却最终在青杀口下止步不前,只能望关兴叹。

一连月余时间,都无法攻克青杀口,数十万大军的辎重负担,已让宋宣侯颇有微词。

这已经是他收到的第十一份邸报,每一份邸报的到来,都代表着宋宣侯的耐性在一点点的减少。最为知名的,还是宋宣侯对他的信任,也在一步步的降低。

南公错作为一国人臣,自然清楚的明白,一旦失去了君侯的信任,自身会有什么下场。宋宣侯或许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但满朝的公卿大夫们,却绝然不会给他机会。

因为知道其中的厉害,南公错也曾为此寝食难安,甚至不再顾及伤亡,几十万大军强攻险关。只是在吕国一次又次的严防死守下,宋军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回去。

而南公错几度无功而返,且损兵折将的消息,也让宋国朝野暗潮涌动,质疑声此起彼伏。哪怕南公错身处青杀口,都能闻得几分大祸临头的苗头。

南公错脸色沉重,心中沉甸甸的,暗道:“就是吾现在攻克了青杀口,也要失分不少,至少在君侯的心里,一个无能的评价是少不得了。”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倘若真的拿不下青杀口,一旦让宋宣侯彻底失去耐性,导师他南公错的死期就到了!

“必须拿下青杀口,就是二十万兵甲折损一半,吾也一定要拿下青杀口,否则不但对君侯无法交代,满朝文武诸卿,也不会轻易的放过吾。”

南公错冷笑一声,道:“老子就不信你们都是铁打的,几十万大军不间断的攻城,老子不信你们会不累。就算你们一个个都是生铁,老子几十万锤也要把你们打成铁水。”

他呼唤了一声:“来啊!”

“在!”

几名甲兵进入大帐,一个个虎背熊腰,手上按着腰间刀柄,着实是煞气凌人。

南公错道:“传令前方诸将,老子今天就要进入青杀口,在城上喝酒吃肉,谁要是第一个进入青杀口,老子官赏五级,玉贝八千!”

“诺!”几名兵甲应了一声,一个个转身走出大帐。

这月余以来,南公错给予的赏格不断拔高,从官赏三级、玉贝八百,最后一步步抬高赏格,最后到了玉贝八千的地步。

这赏格已经能让先天宗师之流,都为之眼红心热了。其中的官赏倒还在其次,但五千玉贝就是一笔大数目。

南公错轻声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得几时……老子要看看你这把强弩,到底能杀几人?”

…………

青杀口两方士气高涨,一场大战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青杀口向南一百里之外,一支大军正缓缓行进。

荀少彧甲衣在身,胯下骑着一匹飞龙驹,周匝兵甲迈步,一队队骑兵跟在左右。

这是十万上蔡新兵,这些新兵自上蔡招募集训以来,只有短短的四、五十日的时间,距离真正的甲兵还差些火候,更不要提百战精锐一级的战兵了。

这些上蔡新兵们能有多少战力,都还是未知之数,但是荀少彧却带着十万新兵,亲自驾临青杀口战场。

这时,一员中年骁将骑马而来,道:“摄政君,前方的斥候传来的军情!”

“军情?”荀少彧神容一肃,看着中年骁将,道:“如今的青杀口,到底是什么情况?常云光可是安然无恙?”

荀少彧这一次领兵,可是承担了不少压力,亲率十万新兵支援青杀口的举动,惹得非议颇。无论是朝中大夫,还是宗老勋贵,都再三进言荀少彧,期望荀少彧不要以身涉险。

只是荀少彧乾纲独断,甚至可以说是独断专行,将众多宗老大夫的进言丢在一旁,亲自率着十万大军,进兵青杀口,以此缓解常云光的压力。

中年骁将沉声,道:“摄政君,青杀口战况激烈,常司马率军奋战多日,吾军斥候远在十里之外,就被青杀口酝酿的杀伐气机所摄,依照斥候所言,看来常司马坚持不了多久了。”

荀少彧平淡道:“常云光以几万之兵,抵挡十数倍的宋军,可谓有功于社稷。”

倘若青杀口一役大获全胜,当以常云光位居首功!

以常云光的兵力,就算青杀口易守难攻,但若没有常云光个人的拼死坚守,也未必能守住一座青杀口,进而给荀少彧争取不少的时间。

今时的十万新兵,便是在这些时日里征集的,是荀少彧援防青杀口的重要筹码。

中年晓将劝道:“摄政君,您身份贵重,是咱们吕国的新君,何必以身涉险?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当即率兵支援青杀口,不需摄政君亲自上阵?”

荀少彧摇头笑道:“青杀口的几十万宋军,可是吾的心腹之患,常云光凭着几万兵甲,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闻太师领兵镇压西北乱局,就算一路顺利,也要再过一个多月才能建功,以此时常云光的兵力,真能再坚持一个多月?”

闻渊明平定西北,几乎是无可置疑之事,荀少彧付出的三成气运,绝对能让上清宫门人动心。有着上清宫门人的相助,西北的局势在他眼里已经稳了。

只是平定西北需要时日,青杀口盘恒的几十万宋军,可不会给荀少彧需要的时间。

以青杀口的重要性,一度连天南都要排在其后,吕国倘若失去了青杀口,让几十万宋军长驱直入,兵锋涌入三浦之地。

届时闻渊明便是扫平了西北,更有着众多的上清宫门人作为臂助,荀少彧也只是一个输家,无法阻挡吕国的败势。

荀少彧摇头笑道:“吾不放心啊!”

历数满朝文武,不是没有能让荀少彧放心交托大事之人,只是青杀口的成败,关乎着吕国的前途,荀少彧不愿意将这一线最后的期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荀少彧捏着马鞭,道:“况且,郑、宋两家趁火打劫的行为,也让吾恨之久矣,若是有机会让他们两家,都跌上一个大跟头,方能出一出这口气。”

…………

青杀口血肉成泥,上下喊杀声连成一片!

常云光负创数十处,犹自大喊杀敌。常云光的几大先天大将,已经倒在了在血泊中,只有常云光武道高强,以大宗师的武道修为,强行镇压着宋军中的强手。

哪怕身受重创,常云光依旧斩杀了几十位宋军高手,武力煊赫引得吕军不断高呼。城墙上的吕军受此激励,一个个恍如野兽一般,都是杀红了眼。

“大司马有令,率先入城着,八千玉贝,赏官五级!”

这时,宋军一名快骑打马冲入兵阵中,手中晃动着马鞭,咆哮道:“大司马有令,率先入城着,八千玉贝,赏官五级!”

“大司马有令,率先入城着,八千玉贝,赏官五级!!”

几十万喧嚣声几如潮汐一般,一浪盖过一浪,宋军闻听如此重赏,全都咆哮着冲向青杀口,无所不用其及的冲击着关隘。

在宋军的疯狂冲击下,久战已疲的吕军,终于要彻底的崩塌。

轰——

轰——

一架架攻城锤,疯狂的轰击着城墙城门,数以百计的沉闷回声,回响于长空之上,最后汇集成一个重重的回音。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疯狂中,两方的战况之焦灼,让所有的兵卒都陷入了这一股炽烈的情绪中,胆小的成为胆大,胆大的胆子更大,他们疯狂杀戮着眼前的一切,让整个青杀口都是血与火在燃烧。

第三三七章北极折柱

————

轰——

轰——

“破关!”

“破关!”

“破关!”

经过数十日的强攻,青杀口关隘一角轰然崩塌,无数宋军疯狂呼喊着,眼前恍若摆着名禄官爵,等着他们去争去抢。

这一座青杀口关隘,虽非天下雄关,但经此一战,必将在青史之上留一席之地。至少五六万人埋尸于此,血液几乎浸染了这一片土地。

常云光怒吼道:“众军,随吾堵住城墙,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青杀口上下众军,衣甲铮铮,轰然应声:“诺!!!”

“杀!杀!杀!”

坐镇大营中枢的南公错,看着青杀口城墙崩塌一角,眸光乍然一亮,狂喜道:“天助我也,全军上下都给老子冲,老子要在杀光青杀口内的吕人!”

“杀!杀!杀!”

喊杀声滔天彻地,几十万宋军整合队列,需要耗费不短的时间。但是南公错一马当先,数千上万的骑兵拱卫,马蹄践踏大地轰鸣,兵锋直指青杀口而去。

常云光大怒,道:“杀退宋人,杀退宋人!”

“杀退宋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兵卒们神情振奋,挥舞着刀兵冲向了坍塌的城墙一角,以身躯挡在了万军之前,无数血肉刹那间飞溅而起,惨嚎哭叫声炼成一片。

此时此刻的青杀口,简直犹如人间炼狱一般,无数的凄惨悲号,无尽的杀戮血腥,在青杀口内一一上演。

“杀——”

常云光刀过如云龙,在无数宋甲中厮杀,一路不知砍杀了多少宋甲,一身衣甲血迹斑斑,精力气魄早已枯竭殆尽。

以武道大宗师的强悍修为,虽无力抵抗几十万宋军的南下。但他武道造诣高深,有万夫不当之勇,就算让大军团团围住,只要他不是一心求死,就能死中求活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常云光不退反进,一身武道大宗师级数的武力,在宋兵中杀进杀出,惹得几尊凶悍大将暴怒而起。

“好胆!”几尊宋军大将悍然出手,长矛战戈四起,脱胎换骨级数的神力宣泄天地。

“哈哈哈……”

南公错长刀指向青杀口,刀刃上血迹未干,道:“今日破城,就在此时!”

数十万大军齐声呼啸,几有撼天动地之势:“就在此时!!”

毕竟,南公错率军几十日强攻,都未能拿下青杀口,青杀口已经成了他一块心病。如今这一块硬骨头,终于被他亲自嚼碎,可谓是去掉了一块心病。

近来宋宣侯越来越少的耐心,让南公错不得不如履薄冰一般。而现在青杀口即将入手,无疑缓解了身上的压力,可以让他松了一口气。

“武道大宗师?合该让吾松松筋骨!”

这时,南公错瞥见常云光武力纵横,几员宋国大将竟然拿之不下时,一时见猎心喜之下,双臂展开放声长啸,豁然冲向陷入宋将围攻的常云光。

常云光身受重创,精力早已枯竭,只是在几位宋国大将的围攻下,不惜刀刀搏命,一度占据上风。

然而刚不可久,常云光武道天赋只在中流,能达到大宗师一级的成就,多是南征北战养就的一口心气,支持着常云光踏入大宗师之境。

只是常云光本身潜力已然耗尽,兵势强盛时自是无往而不利,但兵势一旦微弱,就是他身死兵败之期。

忽——

南公错如恶虎扑食,恶风滚滚狂啸,一口金丝大环刀在他手中,几有天崩地裂之势。有着南公错这一尊大宗师出手,再有几尊宋国大将一旁辅佐,几人联手之下,爆发出可怖的杀机。

常云光纵然在重重杀机中,硬生生靠着以命搏命,与几大高手周旋,却只是生机炽烈燃烧下,爆发出最后一点烟花余烬。

南公错一刀劈出,畅然道:“你就是青杀口守将?上卿司马常云光?看你也是个将才,能阻吾大军如此之久,你若是肯归顺武宋国,吾南公错在此做主,保你一世的富贵荣华。”

“杀!这世上只有战死的常云光,没有卖国求生的常云光!!”常云光持刀而立,在几大高手的围攻下,不一会就再难坚持了,身上一道道伤痕,衣甲破碎不堪,尤自提气狂啸着,等待着最后一口生机耗尽,一举来一招玉石俱焚。

南公错大怒,刀刀生虎啸之音,道:“哼……冥顽不灵,你就和青杀口一起陪葬吧!”

“吼!”几尊宗师级数以上的人物大战,举手投足都有莫大神力,打得风云变色,余波震得关隘不住颤抖。

常云光悍不畏死,在与南公错力拼几招后,口鼻不断喷出血沫,吐出几块内脏碎片,豪迈道:“哈哈哈……吾只恨功业未成,不能亲眼看着君上成就万世伟业,不能亲眼看着君上扫平尔等!”

看着常云光的豪情,几尊宋国大将面面相觑,对于这个败军之将倒是有了几分敬佩。常云光孤军奋战至此,不能说他未能尽力而为,只是两方硬实力相差太大,再多的腾挪变通,也无法改变常云光憾然退场的结局。

彼之英雄,吾之仇寇!

南公错心中升起一丝欣赏,只是眉宇间阴郁森冷更重,抬起金丝大环刀,道:“既然如此,老子就送你一程。”

嗡——

这时,天地间突兀的响起阵阵刀音,响彻在这一方霄汉。一道刀气纵横八百里,其间凝聚实质的刀意,赫然斩断前方云光。一股深沉莫大的恐怖,骤然压在几大高手的心神上,一丝丝沉重莫名的气机,缕缕犹如实质。

一尊执刀少年屹立于天地之间,浑然如一口无上神刀,劈开一方浑浊世界,整个人似天地世界的中心一般。

“这是,吕国摄政君……荀少彧!”强横之极的气机,简直化为实质一般,迫得宋国几大高手心神震颤,南公错轻声呓语。

常云光单膝跪地,若非拄刀而立,只怕身子下一刻就会崩溃,感受着强烈的刀意,呢喃道:“君上!!”

慑于荀少彧武道之威,南公错也无暇顾及只剩一口气的常云光,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这一尊武道入圣的绝世强人。

所谓武道圣人万军辟易,再是如何重视,都丝毫不为过。是武道之上当之无愧的先行者之一,窥见天人神魔之道的恐怖人物。

一尊武道入圣者,在国为国之柱石,在武为绝巅之上!

荀少彧衣衫猎猎,吴刀刀口流动锋芒,遥遥的看着青杀口上的混战,眸光深处一片淡漠。

他轻轻开口:“看来,吾来的正是时候。”

看着青杀口并无完全陷落,荀少彧的眸光在掠过崩塌的墙角时,目光微微一凝,心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幸亏他心血来潮,果断的舍弃了身后的十万大军,先一步来到了青杀口。

否则,真让几十万宋军跨过了青杀口,对于吕国简直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日后,哪怕是有武道圣人亲自上阵,也不可能镇压几十万百战精锐。

一旦踏入【超凡入圣】之境,固然可以单骑冲阵,力破千军万马。却并代表着一尊武圣人,就能无视一国强军兵锋,在九州大地上纵横无忌。

“吕国摄政君!”只这五个字的分量,就让南公错嘴里泛起丝丝苦涩,就是身后的几十万大军,也不能让他有着丝毫的安全感。

荀少彧可是有着镇杀三大掌刀人的战绩,让豫州诸侯哗然一片,郑、宋二国同时将其作为大敌,都寄期望扼杀这一位天人种子。

以荀少彧此时的彪炳战绩,便是放眼豫州大地,都是一尊惊艳一世的绝顶人物,绝对有资格踏入天人之道,便是再进一步凝聚大道道果也不无可能。

而如今直面这等人物,以南公错一介大宗师的修为,如何不心惊胆颤。

但见荀少彧步伐缓慢,一步迈出千二百丈,只是寥寥几步间,就走到了青杀口关隘下。刀锋凌厉非常,刺骨的刀气甚至影响了天象变化。

铮——

在吴刀出鞘的一刹那,荀少彧握住刀柄,一身沛然气机涌入青杀口中。

“杀!!”

他刀若狂风骤雨一般,刮起了一场血色风暴,但凡卷入气机之内的宋兵,恍惚间一一身首异处。

南公错看着荀少彧杀伐之象,嘿然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反手砍下常云光的项上首级。

常云光脖腔喷涌出一道血雾,染红了南公错的衣甲。其神容至死之时,犹自目眦欲裂,一双虎目瞪视前方。

南公错金丝大环刀高举,寒声道:“诸位,这时吾等拿下青杀口的最佳时机,吾等身家性命寄托于此。尔等随吾南下吕国,正是为吾宋国千秋大业。如今他吕国自顾不暇,正是吾宋国争一世霸业的时机。”

“杀,只要杀了吕国摄政君,打断了他们的脊梁,他们还有什么能耐反抗!”

“杀!”

几尊宋国大将一甩衣甲,冲向执刀而立的荀少彧,其中南公错咆哮如雷,更是将常云光的首级直接掷向荀少彧,手上提着的金丝大环刀刀刀致命。

“常云光!”

看着熟悉的面容,荀少彧心头怒意更甚,一把接过首级,看着常云光首级犹自不屈的神情,低沉的叹息着:“北极折柱,吾少一大将啊!”

北极者,帝星也!

要知道,常云光是他的三大心腹之一,陪着他南征北战,奠定了他今时基业。如今少了常云光的辅佐,则不吝于斩断荀少彧的左右手,一直被视为最信任的重臣之一。

失去了常云光,不但是荀少彧的损失,更是吕国上下的损失。

电光火石之间,种种念头一闪而过,荀少彧身形骤然一动,强烈凶猛的刀风,呼啸在青杀口上空,刀光几若长龙腾空。

南公错想凭着自身大宗师的能为,再有几十尊军中大将辅佐,擒杀荀少彧这位摄政君。

但是顷刻之间,荀少彧就用绝对力量撞开了连绵的攻势,肉身金刚不坏,任凭一式式杀招临身,荀少彧只若清风拂面而过,身上发出金石交鸣之音。

恐怖的力量几如山塌地陷,荀少彧吴刀在手,一刀劈断了一尊宋国大将手中的长矛,刀锋直接顺着砍下,将这一尊宋国大将自额头往下分尸。

这是如今荀少彧,自感悟天人道心之后的第一次出手,力量精微之极,一分力可当十分、十二分用。

荀少彧一出手,就压着众多宋国大将打,南公错武道强悍凶猛。但在荀少彧眼里就只是小孩子的把戏,几大高手围攻荀少彧,荀少彧只是随意出了几招,就打杀了几尊宋国大将。

此刻,数十万宋军乱成一团,到处都有喊杀声喧嚣入耳,区区一座青杀口当真势若危卵。

幸亏几十万大军并未组成阵势,要不然真的发挥出军阵的厉害,连荀少彧这等参悟天人之妙的大高手,都不见得能抗拒几十万大军的兵锋。

荀少彧一人压着宋国众将打,混元一炁神功肉身无敌,手持吴刀一刀斩断生死,短短在十数息内,就打死了七八尊【脱胎换骨】级数的宗师人物。

眼见荀少彧凶威如此之强,吓得大将们几乎肝胆俱裂,几十万大军失去约束一片混乱,缺乏有力的调度,只能向无头苍蝇般涌入青杀口。

呜!

呜!

呜!

就在宋军处于混乱之际,号角声骤然向彻,十万整装待发的上蔡新兵,已经行到了战场。大军在各路大将的统率下,豁然杀入青杀口。

一方有着十万养精蓄锐的新兵,一方则是几十万鏖战已久的精锐,两方以青杀口的战场,开始再度争夺这一座关隘。

荀少彧麾下的十万上蔡新兵,只是招募时间不长的兵丁,有的人甚至都没有见过血,也有的没有上过战场。这些新兵们在涌入战场的一刹那,就被许多宋国老卒砍翻在地。

一个个老卒甲衣上血迹斑斑,狞笑着与上蔡新兵们搏杀着。这些新兵在战场上的搏杀意识差,但经过几番生死游走之后,迅速的蜕变为一堆敢战、能战之士,成为以后的百战精锐种子。

战场就是一座炼炉,只有经历过百经煅磨的人,才能有资格磨练融入其中。

第三三八章第二神刀

————

哑!

哑!

哑!

一场大战过后,青杀口上下留下尸骸遍地,秃鹫、乌鸦数以千百计,扑在一具具尸骸上咀嚼着腐肉,洒落满天灰羽。

这一场大战极为惨烈,可谓是吕、宋两国五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鏖战。仅仅折损在青杀口上的两国将士,就不下于八万之众,几乎成为名副其实的战场绞肉机。

荀少彧一身衣甲,周匝亲兵护卫,矗立于破败城墙上,眸子注视着战火余烬,一名名兵卒入驻青杀口关隘,‘荀’字大旗招摇在长空之间。

这些上蔡新兵们面色凝重,搬运着关隘上的尸骸,看着周匝的昔日袍泽,永远的留在青杀口,每一名甲兵的心中,都带着一抹仿徨。

这一场战争的残酷,当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前一刻音容犹在脑海中,下一刻就成为一具尸骸。能在战场上囫囵着活过来的人,几乎每人都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磨砺,精气神焕然一新。

一眼望去时,这些上蔡新兵们身上,每人都带着一丝丝肃杀之气,其目光顾盼间,赫然有着野狼一般的凶狠,令人似如堕入狼群一般,心惊肉跳中带着不安。这是他们褪下了最后一丝青涩,成为一名见惯生死,百战强兵的第一步。

经过几十日连绵大战,青杀口早已被破坏的衰败不堪,将士们徐徐接管着青杀口防务,默默舔舐着自身的伤口。

荀尚赫衣甲铮铮,来到荀少彧身前,道:“君上,常司马的尸身,已经让匠人用金线给缝合了。”

这一位昔日的公室宗傅,如今成了荀少彧麾下一员猛将,一身先天顶尖的武道,是大宗师之下都是横扫一切的强横人物。

荀少彧登位摄政君以来,不仅仅提拔许多寒门子弟,就连勋贵子弟,乃至于公室子弟都得到了大力的提拔。

“嗯……”

荀少彧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头,眸光中流露一丝悲戚,道:“先将常云入殓,千载楠木是上好的养尸木,配得上常云光戎马一生的功勋。”

自打退了宋军攻城之后,荀少彧当即召集军中高手匠人,让匠人们以金丝为线,将常云光尸首缝合,并以千载楠木为棺,收敛自家大将常云光的尸身。

要知道,作为荀少彧三大心腹之一,常云光的战死,对于荀少彧打击颇重,甚至一度让寡恩刻薄的荀少彧,都暗自神伤了许久。二人相识于微末,情分自然格外不同,荀少彧起于南蔡时,常云光就是他麾下大将,是当之无愧的重要心腹。

在荀少彧三大重臣中,上阳朝老奸巨猾不得真正的信任,诸逾行谨小慎微太过功于心计,只有常云光最为坦荡赤诚,可谓荀少彧心中最信任的人。

若非是最信任常云光,荀少彧也不会让常云光镇守青杀口,驻守着这一座宋国进入吕国的门户。如今常云光的突然身陨,不但让荀少彧颇感肉痛,也彻底打乱了荀少彧心中的安排。

荀尚赫道:“您看,用不用去见常司马最后一面?”

荀少彧眸光冷漠,眺望着宋国大营,手掌按着刀柄,道:“不用了,斯者已逝,兵家中人杀伐过盛,最后都免不得一马革裹尸的结局。所谓将军阵上死,常云能战死沙场,也是求仁得仁,善始善终耶!”

荀尚赫闻言之后,随即默然不语的站在一旁,只是他再看荀少彧背影时,眸光中的情绪异常复杂。

荀少彧不管荀尚赫的复杂心思,伸手按在城墙上,眉宇间一股戾气甚重,道:“常云所需要的,不是吾等无用的悼念哀思,而是他宋军大将的人头首级,尤其是那个宋国大司马南公错的首级!”

荀尚赫迟疑,道:“君上,宋军高手太多,南公错此人不入武圣之列,算不得什么大敌。只是几十万宋军势大,且青杀口关隘坍塌一角,若是南公错整兵列阵而来,青杀口定然难保。”

一支大军的强悍与否,还要看它列阵之后的威力,‘天元’级数的道兵甚至能屠戮天人,道果级数天人都要退避三舍。

因倘若几十万人只是一盘散沙,荀少彧一人一刀就能杀穿,但几十万兵甲齐心协力,就是荀少彧成就天人之道,也不敢轻言胜负。

何况,宋国几十万精锐之师的战力,可不是上蔡十万新兵能比,无论战力还是硬实力,都要强于上蔡十万新兵太多太多了。

蓦然,荀少彧眉头一挑,问道:“吾军伤亡如何?”

荀尚赫开口,道:“上蔡十万新兵经此一役,阵亡三万有余下,轻重伤四五万众。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可谓是极为的悬殊。”

“如此的悬殊吗?”荀少彧缓缓闭上眸子,神情似乎毫不意外。念叨了一句。

十万上蔡新兵能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宋军给打崩,荀少彧个人武力起到了绝对的掣肘。

当时,荀少彧一人一刀,杀的宋军溃不成军,几十员先天大将死伤近半,被荀少彧生生劈杀十数,更是重伤了宋国司马南公错。

若非在最后关头,引来一尊宋国武圣人出手干预,以气机威慑荀少彧,让荀少彧暂且罢手。否则真让荀少彧冲入大军,以当时宋国几十万大军,并没有大将居中调和的情况下,只荀少彧一人就能击破万军,就能让几十万大军死伤狼藉。

可惜,那一位宋国武圣人的威慑,让荀少彧如芒在背,不得不放弃到手的机会。

若是只有一尊武圣人,荀少彧自是不惧,但他一旦被那尊武圣人拖住,几十万大军的冲锋,足以摧毁青杀口,以及上蔡十万新兵。

“宋国的武圣人,吾已经杀了三个了,就是不知刚才那人,是五把刀中的王刀……亦或霸刀!”

…………

宋军大营中,一间营帐内!

南公错面上恭谨,看着对面盘坐的中年人,神色间带着敬畏。

这一位中年人,可是宋国最为神秘的两把刀之一,是宋国仅次于国君的强悍人物。南公错虽是宋国司马上卿之一,但在这位的面前,也只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造次。

宋国五把刀镇压国运,其中诡、邪、恶三刀为下乘,王、霸二刀才是上乘之道。

看着元气大损的南公错,中年人眼睑低垂,淡漠道:“看来,吾这一遭是来对了!若非吾来的及时,你早就成了荀少彧的刀下鬼了,吾宋国的几十万大军,也难说能剩下多少。”

南公错道:“多谢大先生相助之恩,吾南公错身死是小,几十万儿郎的性命是大。只是谁也没想到,荀少彧会如此的可怕!”

说到荀少彧时,南公错的眸子中闪烁着惊恐,那一刀斩杀一尊先天大将,不过十数息时间,就几乎重创了数十尊先天大将的恐怖人物,让南公错的一颗道心,都由衷的感到了恐惧。

若非南公错置身大军中枢,几十万大军军气任由调用,非天人神魔不能杀他,他都未必有胆量还在青杀口停留。

中年人轻轻一笑,道:“能以一敌三,接连杀了诡刀、邪刀、恶刀,若非可怕到了极致,又会是什么?”

虽然中年人面带笑意,但笑意中蕴含的冰冷,着实让人手足战栗。尤其在说到诡、邪、恶三把刀的时候,眸子中的冷漠,让人以为他说的只是旁人。

一想到荀少彧的恐怖,尤其是万军莫敌的身影,南公错低声问道:“那个人的武力,是否已经触碰到了超凡入圣之上?”

南公错的话语中夹杂着太多的不安,一尊超凡入圣的武道中人,本就是极端强横的人物,而在此基础上更近几步,才是不死长生的天人之道。

以宋国传国万载,历史不能说不悠久,但驻世的天人老祖,很可能都不会超过五指之数。从中也可看出,天人之道的难得,几千年都未必能出一尊成就者。

倘若荀少彧真能跨入天人之道,对于宋国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

“天人?他距离天人之道还差些火候,天门四关只打破了心关,与天门圆满的天人之道,确实是不可以道里计。”

中年人低声一笑,道:“你也不用拿他来搪塞吾,你可是知道,君侯的耐心是有限的?不管荀少彧武力有多强,你迟迟不能拿下青杀口,以君侯的脾性,你会有什么下场?”

“在君侯没有彻底放弃你的时候,青杀口必须拿下,无论荀少彧的战力如何,你都必须攻克青杀口。”

南公错闻言面色凝滞,宋国坐拥几十万大军,的确是占据着极大的优势,但是有着荀少彧这一尊武道强人坐镇,想要攻克青杀口需要付出的代价,又着实是过于沉重了。

南公错苦笑道:“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让先生领兵,或许青杀口早就被荡平,也不至于让吾左右为难了!”

在被荀少彧惊人武力震慑后,南公错已经吓破了胆,只要一想到青杀口上的荀少彧,恍惚间看能看荀少彧,一手持刀劈杀宋国大将的血腥一幕。

霸刀幽幽道:“哼……吾身负镇守霸刀之职,没有特殊情况不得离开半步。就是君侯亲命吾带兵,吾也只有首先保护霸刀,其它只能爱莫能助。若不是先前情形危及,关乎几十万大军,吾可不会随意出手。”

毕竟,如今的宋国只有两把神刀,实在经受不得损失。宋国在遗失了邪、诡、恶三把刀之后,唯有王、霸二刀镇压国运,致使国运都有些不稳。

故此,哪怕王、霸任意一口神刀的实力,都远远高过邪、恶、诡三刀,都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接连引起恶性反应。要是这一位霸刀掌刀人再出什么差错,宋国国运可就彻底低落谷底,再也不要想着取代郑国的霸主地位了。

至于诡、邪、恶三大神刀寄托的宋国国运,虽然让宋宣侯为之肉痛,却还不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若再折损一口镇国神兵,才是真真正正的切肤之痛。

听着霸刀的说辞,南公错神情一动,躬身一礼,道:“请大先生教吾!”

“哈哈哈……孺子可教也!”霸刀冷笑道:“看在你不蠢的份上,吾就明的告诉你。吾已经收到消息,吕国闻渊明已经担任西北大帅,执掌西北十几万大军,欲图在最短时间内削平西北。”

“而荀少彧在此时,不惜亲自率军驰援青杀口,您难道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旦闻渊明真的削平西北,怕是立刻携着大胜之势,北上直入青杀口。到时两路大军汇合之后,岂不就是攻守易位了?”

南公错沉默不语,青杀口只是强弩之末,就是荀少彧的十万上蔡新兵,也抵不住二十万玄铁精骑的几轮冲锋。只是荀少彧一人一刀威慑太大,着实震得宋国大军不敢入雷池一步。

“速战速决!”

似是极为艰难一般,南公错轻声叹息道。

…………

军营之中,烛火摇拽!

霸刀端坐在军帐中,轻轻擦拭着手中的神刀,面上神情极为虔诚专注。

这一口神锋之上,流动着金色的锋芒,不时有着嗡嗡鸣响之音,回响于军帐中。

所谓霸刀之道,就是霸道!

而霸刀无愧参悟霸道神髓的入圣之人,一举一动都是赤裸裸的霸道之意,恍若一座通天神山威压众生。

霸刀冷峻的面庞上,浮出一抹诡异,道:“邪、恶、诡三把刀,都折在了吕国,也不知道吾这把霸刀,能不能试试他的深浅。”

宋国姒氏的五把神刀,硬生生被折断了三把,物伤其类之下,王刀、霸刀两大掌刀人对于荀少彧,自然满满都是敌意。

同时,身为五把刀之一的霸刀,心中何尝没有一丝跃跃欲试之感,要与斩断三把神兵的强人,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只是,宋国武圣人级数的大高手一下折损三尊,已然让宋国举国哗然。这时候的霸刀,作为宋国两大最强掌刀人之一,不但感受到了来自吕国的压力,也感受到了宋国内部的压力。

而且,那一位最为神秘莫测的王刀,因为身份原因不能轻易出手,身为宋国至强之一的霸刀,自然是感受到了尤其沉重的压力。

“踏破心、体、神、气四大天关,好久没遇到如此棘手的对手了!”

第三三九章十绝仙人

————

青杀口,关隘!

“哈哈哈……”

一道金光遁入虚空,一枚枚金色宝篆浮现,荀少彧看了看玉符,遽然将玉符塞入袖口,面上一丝喜意流露,笑道:“闻太师老而弥坚,西北大军摧枯拉朽,连战连捷,西北大局平靖有望啊!”

这一枚传讯玉符,是自西北大军军中发出的,内中有着西北战事的详尽军情。

自从闻渊明坐镇西北以来,在上清宫的有力扶持下,公子则、公子央的大军且战且溃,闻渊明大军一路追剿而上,打得公子则、公子央二人溃不成军,吕国终于迎来了四方统一的契机。

荀少彧缓缓开口,道:“吾吕国西北平定,天佑吾吕国江山。”

十数位军中大将,簇拥在荀少彧左右,听着西北的有利局势,面上且惊且喜,纷纷上前道:“恭喜摄政君,贺喜摄政君,西北局势平定,社稷山河混一有望!”

这些军中大将追随荀少彧,自然有着自己的诉求。尤其是如今吕国混一在望,这些大将都分量更是不轻,尽是新君臂膀,得力的干臣之选,

荀少彧扶着城墙,目光炯炯有神,道:“西北平定可期,但在此之前,吾等同样身负重担,闻太师剿灭西北,尚需一些时日。在这些时日之内,边境宋、郑二国虎视眈眈,就需吾等将士竭力争取了。”

“只要闻太师大军北上,郑、宋二国何足道哉!”

“诺!!”将士们一脸振奋之色,齐声高呼着。

宋国几十万精锐之师在望,青杀口驻军谁人心中没几分震怖之感。两方彼此战力相差悬殊,又有大将常云光战死关隘,军中的锐气受挫极重。

固然有荀少彧这一尊武道强人,亲自坐镇青杀口,一刀镇压千军万马。但青杀口军心不稳已成事实,十万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血火的新兵,突然面临宋国精锐之师,这一股压力之庞大,足以将上蔡新兵们的军心压垮。

然而,这一遭西北战局的大胜,尤其是荀少彧给众军留下了一丝期待,暂且安抚了经历惨重伤亡的上蔡新兵们。

荀少彧扶着刀鞘,眸光中透着一缕精芒,呢喃自语道:“宋国……西北……咱们不妨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一想到西北,他面色中带着些许阴沉,常云光的战死,不仅让他痛失了一员大将,更是让吕国缺少了未来的一位国之柱石。

能似常云光一般赤诚与君,让人放心的的大将,着实是太少太少了。

荀少彧低声自语,道:“常云……你不会白死的,吾不但会为你报这一刀之仇,还会完成你的遗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烹杀公子贺。”

常云光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胞弟被公子贺烹杀。那可是一母同胞,血脉相连感情深厚,胞弟之死是常云光凭生第一大大恨事。

本来荀少彧还在考虑,日后应该如何对待公子贺,是让他无声无息的死亡,还是真的应诺将其烹杀。

毕竟,常云光是他麾下重臣,其感受他不能不顾及一二。但是荀少彧与公子贺的血脉关系,一旦赤裸裸的将其烹杀,无疑会给荀少彧带来许多非议。甚至还会引来殷天子的问责。

然而,此番常云光为荀少彧奋战至死,内中的情分到底非同寻常,值得荀少彧不惜非议。

…………

西北大军,十数万顶尖精锐之师呼啸天地,上空血煞气机一如滔天巨浪,席卷着天地八方。

帅帐之中,闻渊明一脸威严,稳稳端坐于帅位,雌雄宝鞭置于兵器架上,身前长案上摆放着一张兽皮,兽皮上用木炭,详尽画着万里山河地势。

在闻渊明左右两侧,各有着五尊座位,其上坐着一位位道人,皆有着自己的一番斐然神采。

这十位道人,都是闻渊明自上清宫中请来的帮手,不但是上清宫中一等一的大高手,更是闻渊明的知交好友。

如今这些知交老友,难得的聚上一聚,自然是免不得叙旧一番。

一尊中年道人开怀大笑,开口道:“闻道兄,想你我当初上清宫学艺,转瞬就有二三百载,今时再见俱然垂垂老矣喽!”

“老喽!老喽!”闻渊明挼须感慨,道:“想当年吾等几个师兄弟,一起在上清宫时学道,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在门中闹起了不小的风波,那时候……真让人怀念啊!”

一尊清瘦道人拱手,道:“当年,贫道初入师门,多有闻道兄提携,否则也难有贫道今时今日的成就,怕是早已入了轮回,再见似如陌路人矣!”

在坐的道人们摇头叹息,回忆往昔少年懵懂之时,几人能没有些许岁月蹉跎之叹。哪怕他们都是大地游仙,寿达几千之数,但少年时代的峥嵘,仍然值得他们回味。

闻渊明笑着摇头,叹息道:“几位道兄,都是闻某人的知交,何必如此的客气。闻某人一道玉符发下,几位能不远万万里之遥,赶过来帮助闻某人,就这一份心意,就值得闻某人感激不尽了。”

一位道人面露惊诧,抚掌言道:“道兄哪里的话,你我兄弟间自是不必见外。”

几尊道人纷纷道:“吾等上清门人本是同根,只需道兄一声呼唤即可,吾等师兄弟皆为知交,就是天涯海角,只要道兄一道玉符,吾等兄弟岂会不来。”

一尊黄袍道人道:“闻道兄天生将相命格,生来享受人间富贵。吾等道友却没有道兄的命格尊贵,只能渴时饮山泉,饥用四时素果。虽不得道兄起居八座,却也有着一份自在逍遥。”

闻渊明摇头道:“闻某人惭愧,惭愧!”

这十位大地游仙,都是闻渊明信得过的人,更是闻渊明的老友。以他们间的交情,哪怕没有荀少彧三成国运,只要闻渊明传信一声,这些道人自然不吝出手相助。

只是到时十尊大地游仙的出手,就与上清宫没什么纠葛,等若吕国少了一座大靠山。

如今吕国的三成国运在前,再有十位大地游仙出力。便是将上清宫绑在了吕国的战车上,而且当中还能分润一些好处,给十位出手的大地游仙。

在闻渊明的心里,有着上清宫的兜底,吕国这艘船才算是是稳了。

一位威严道人蓦然开口,道:“这吕国的新君,着实魄力不小,敢用三成的国运用作赌注。一介小儿有此魄力,当真是少见的很!”

吕国三成国运的事,这些道人都是清楚其中厉害的。虽然三成国运是整个上清宫的,但只要上清宫这个庞然大物,从指头缝里漏出一丝半点,就够他们几个大地游仙用的。

闻渊明闻言,若有所思道:“能在诸子争位中,一路坐上那个位置的,岂会是简单之辈。”

自荀少彧登位以来,就一直没间断过打压闻渊明,一度将闻渊明手中的权柄,削减到了极致。荀少彧让闻渊明全身而退,但必须卸下他一身的权柄,这是君臣二人心照不宣之事。

只是宋国、郑国的步步紧逼,西北乱局的亟待平靖,都愈发凸显闻渊明的重要。

在这般情况下,荀少彧赫然唾面自干,让闻渊明老帅上阵。这当中不仅是荀少彧的魄力,还有着一方诸侯独有的决断。

唾面自干的本事,在市井之徒手中,最多只能成为一无赖,但在君主诸侯手上,就是大业成就之基。

“也是!”几位道人淡淡一笑,颔首点头。

“报!”

一名甲士直入帅帐,单膝跪地,道:“禀太师,敌军大将叫阵。”

闻渊明看着几位道人,嘿然冷笑道:“哼……真是自寻死路,本想让诸位道友小憩几日,没想到乱军大将如此迫不及待,赶着送死来了。”

黄袍道人不疾不徐的起身,道:“看来是他们命数到了,合该陨落在贫道等人的手中。”

闻渊明稳座帅位,看向左右道友,缓缓道:“几位道友多年不见,想必都有一身通天的本事,不妨让闻某人看看道友们这些年,都练就了什么惊人的业艺。”

…………

“杀!”

“杀!”

“杀!”

无数的喊杀声连绵一片,冲散了天穹上的云霄,兵戈杀伐气机沛然难当。

这是闻渊明麾下西北大军,与公子则部署大军的一次普通会战,两方至少都是百战精锐之师,杀机碰撞几若实质一般。

战场之上死气浓郁,每时每刻都会有生灵逝去,公愚昭亲自领兵,紫霄雷刀上雷光跳动,化作一道雷光,怒吼道:“老匹夫,休走!”

嗡——

公愚昭正值年富力强,一身的杀生刀术,不求温养精气神,只求极致的杀伐破坏。虽然公愚昭踏入武圣人时日尚短,但本身的战力绝不可小觑。

而闻渊明以大地游仙绝顶的修为,与公愚昭交手数十回合,一双雌雄双鞭显化蛟龙异象,两条蛟龙变化莫测。只是公愚昭不管不顾,仗着八九宝体的厉害,与闻渊明争斗间杀机沛然。

闻渊明淡然一笑,腾空的蛟龙化为宝鞭,落入手中嗡嗡作响,道:“这里施展不开手脚,公愚昭……你可敢随吾一战!”

公愚昭虎目一瞪,不假思索的持刀而上,道:“有何不敢!”

这二人一位是武道圣人,一位是大地游仙,都是天人之下最顶尖的人物。两大高手的交战余波,简直犹如天灾倾覆一般。

二人且战且走,一路走到千八百里以外,一处空旷的平原地带。周匝人烟全无,只有闻渊明与公愚昭两大高手,气机恍如泰山砸下一般,压得地壳往下数十丈寸寸龟裂。

闻渊明道:“公子则虽是嫡长,却非继位君侯的合适人选。无论手腕还是城府,都差的太远了。你为何非要执迷不悟,如今闹得同室操戈,你才是满意?”

公愚昭沉声道:“公子则适不适合君侯之位?吾确认为他在合适不过了。”

“冥顽不灵,既然你非要一心求死,老夫成全你。”

闻渊明眸光中露出杀意,道:“几位道友,还请出来吧!”

“不好,”

在闻渊明开口吐出第一个字时,公愚昭就有着一抹危机感落在心头,在闻渊明全部说完后,这一股危机感已然再也无法按耐。

刹那间天翻地覆,公愚昭看着周匝变化,寒声道:“老匹夫,你真卑鄙!”

一位黄袍道人在遁光中显露身形,轻声笑道:“修行人不染红尘,果然是修行至理!”

“吾等只是在云端上走一个来回,这些煞气血光就能污了吾等的元神灵光。若是落入兵阵中,除非是闻师兄一般的战仙之体,尚且能依然不惧。吾等这些大地游仙,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人间兵阵确实对吾等炼气,有害无益啊!”

随着黄袍道人的话语,一位位道人自遁光中走出,这十位大地游仙级数的人物,法力鼓荡元气翻腾,将公愚昭的后路一并封死。

没有多余的话语,几位道人一出手就是杀招!

“玄机妙算、奥妙无穷。天地人才颠倒推,玄中妙算多是非。神仙踏上不归路,凡人入阵化成灰。”一声渺渺之音,自一尊青衫道人口中诵出,一座‘天绝阵图’自青衫道人顶门上祭出。

一道人豁然揽袖,高声念诵,道:“变化多端、疑雾重重。地烈阵中妙中隐,上雷下火绝无情。纵有五行神仙术,难逃骨化变愁云。”

一座‘地烈阵‘阵图自道人顶门祭出,与’天绝阵‘交相呼应,更添了三分凶神恶煞之气。

一道人念诵阵决,道:“变化多端、疑雾重重。地烈阵中妙中隐,上雷下火绝无情。纵有五行神仙术,难逃骨化变愁云。”

‘风吼阵’阵图一朝铺开,猎猎狂风几乎弥漫天地,化作百万兵刃刺骨冰冷。只这三位道人出手,就有着天崩地裂之威,其余七位道人一脸浅笑,却是对阵法演绎的威能视作寻常。

三座阵法铺天盖地,助长彼此的威势,任凭公愚昭不断劈出雷刀,也只能逐渐淹没在阵势之中,甚至撼动不得分毫。

闻渊明心头一跳,看着道人们祭出的一卷卷阵图,脱口而出,道:“上清十绝阵!你们竟然得了金鳌十仙的道统?”

第三四零章重箭似雨

————

哗!

哗!

哗!

一名名甲兵引弓而立,甲衣哗哗作响,腰间配刀刀柄微微倾斜,注视着青杀口关下。

荀少彧站在青杀口上,漠然的看着宋国大军轰然而来,在一座座万人军阵中,无数弓弩拉开如满月。这些粗通武道的弩兵们,每人都至少有着数千斤力道在身,弓弦震颤绷绷。

“禀摄政君,南公错引兵三十万,欲要与攻破青杀口!”一名大将伏身叩首,向着荀少彧陈述军情。

战阵恢弘大气,一座座万人军阵踏步跺脚之时,震的地面不住的微颤,呼啸声如潮如浪,不断的敲击着周匝。

荀少彧若有所思,道:“三十万大军,宋国的胃口不小,是想把咱吕国一口都吞了?可惜,他还没那么好的牙口,想要进入吕国三浦,就是他铁齿铜牙,也要被青杀口硌下几颗大牙。”

宋国这一回是真的下了血本,南公错的二十万玄铁骑兵在前,再度汇聚的十数万精锐宋甲在后,两路大军一旦汇合,就是将近四十万大军。

不要说此时吕国经过内乱,本身实力就大打折扣。就是吕国实力犹在顶峰时,宋国将近四十万的百战精锐,也能让吕国如临大敌。

三十几万大军的声势何其霸烈,煌煌刚阳之气化为血虎,压得青杀口上下轰轰悲鸣。

南公错不惜将所有本钱,一把压在了青杀口上,无尽的杀伐气机滔天席卷,莫说宗师、大宗师级数的高手,在这一股滔天大势下感到渺小。就连吕国荀少彧这等踏入天门四关,有着天人部分特征的的绝强人物,都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如果几十万大军只是一盘散沙,身为武道圣人的荀少彧当然能进退自如。可是当几十万甲兵的心气拧成一股,其威胁性也在不断抬高,就是武道圣人落入如海似江的血煞中,也只能勉强留有一分自保余地。

这是用以堂堂正正之师,用以煌煌不可摧的霸道,强行撕碎青杀口。

见着左右将士神色皆变,公室大将荀尚赫肃然,道:“摄政君,南公错如此急于一战,莫非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了?”

荀少彧默然不语,着实品味了一番,前几日当众宣读西北军情的恶果。

两军交战之际,内外谍报的作用不可忽视,荀少彧当众宣读西北军况,就是安抚动荡的人心,但人心被荀少彧给平稳了,宋国司马南公错也同时接到了这一份军情。

西北战局稳定如期,十绝仙人的上清十绝阵,更是威慑性十足。一旦闻渊明十几万大军援兵青杀口,南公错只是一介大宗师,当然没有信心能在上清十绝阵中囫囵着出来。

如此一来,就不难理解南公错为何孤注一掷,引几十万大军强攻青杀口了。

“住口,”

这些念头在荀少彧心头一转,话里怒喝道:“吾吕国大军上下一心,十万袍泽俱是几代国人,生与斯长与斯,岂能有暗间谍报之流伺机而动?”

“……”

荀尚赫无言以对,却也知道荀少彧此言用意,多数是在安抚人心。

这一层窗户纸,还不到挑明的时候,现在大肆搜捕内间岸谍,只会徒老动摇军心士气,对守住青杀口百害而无一利。

这时宋国兵甲的刀,都快架到荀少彧的脑袋上了,倘若荀少彧守不住青杀口,又能拿这些暗间如何?

只要守住了青杀口,荀少彧有的是时间慢慢筛查,就是采取宁杀无纵的酷烈手段。只要在暗中进行,不摊开在明面上,对于荀少彧都是小事一桩。

荀尚赫心领神会,低声应诺道:“诺!”

荀少彧问道:“杀过人见过血的兵甲,咱们还有多少?”

一员大将当即出列,沉声道:“禀摄政君,末将做过粗略的统计,见过血、敢杀人的兵甲,大约有一万四五千人。”

“嗯……”

虽然十万人中只有一万余众,是敢战能战之士,但荀少彧面上毫无惊讶,似乎理所应当一般。

他也曾经人道争龙,与诸方豪杰斗智斗勇,才能开辟一方鼎盛新朝。哪怕龙御归天,也要与阴世鬼雄争锋,开辟了东岳界的雏形。

荀少彧经历过数不胜数的兵事,自是知道兵事,通晓兵法道理的。

所谓十万上蔡新兵,荀少彧从始至终都将其定义为一群’炮灰‘看待,可谓是一次性用品。虽然战后不会兔死狗烹,但荀少彧也没多看重他们,只是按着一般兵甲看待。

一群只是掌握粗浅功夫的新兵,在入伍前只会行杀鸡宰羊之事,突然要进入烈度高,伤亡重的战场,所需要面对的压力,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但是,只要能承受过一次这种压力,过后没疯没傻的,就是个顶个的精兵种子。

荀少彧吩咐道:道:“将经过战火洗礼的兵卒,放在塌陷的城角上,一万五千人一个不留,全放在这个缺口上。这个缺口太显眼了,南公错是不会放过这个缺漏的。所以那一处的战况,也会是最为凶险,关乎着全局的成败。”

“诺!”

这一员大将闻言,将刚才的不忍强自压下,神容坚毅道:“末将愿率兵甲,驻守那一处缺口,定当抗拒宋军与青杀口外。”

“你么……”

荀少彧看了一眼大将,这位大将有着宗师级数的修为,若是驻守城墙的缺口还是有些勉强。

他缓缓说道:“你的为国之心着实可嘉,虽然武道修为略微逊色,但国难临头,缺的就是你的一片忠心。”

这一员大将低声道:“末将,谢过摄政君嘉许!”

荀少彧淡淡道:“这一场大战,关乎着吾吕国的国运,是一场国运之战。你能争先驻守城墙缺口,已经是很难得了。”

他眸光看着青杀口前,数十座万人军阵演绎阵法,眉心祖窍中一面石镜沉浮不定,缓然吞吐着丝丝缕缕的白色气机。

荀少彧沉吟道:“期望局势,不要崩坏到这个地步。”

石镜是他最后的底牌,既然是作为底牌而存在,当然是能不掀开就不掀开的好。只是到了紧要的关头,哪怕荀少彧自己不想掀开底牌,也不得不掀开了。

…………

忽!忽!忽!

“风!”

“风!”

“宋风!”

“宋风!”

南公错稳座中军,霸刀漠然站在一旁,看着几十个万人军阵,爆发出澎湃而又惊人的力量。

“攻城!!”南公错撇了一眼霸刀,大手猛然一挥,大声呼唤道。

“攻城!!”无数声呐喊汇聚成一道声音,在几十万宋军的上空游弋徘徊着。

“箭——”

“弩——”

十万宋甲平躺在地面上,两脚伸直蹬在弩身上,铮铮拉动弓弦,一根根如同长矛的箭器攒射而出,如同黑雨一般密集的朝着青杀口而来。

”起——”

“盾——”

青杀口上的吕军,看着密密麻麻一大片的箭器,每三人撑着一方重盾,一面面门板一般的铜盾,挡在了彼此的身前。

重弩的破坏力极为惊人,一柄矛箭打在厚盾上,激荡起无数的火星,沉重的冲击力让持盾的甲兵们,半边身子都随着麻木了。

“箭——”

“弩——”

宋国的十个箭弩阵列徐徐变换,一根根箭矛上弦预备,漆黑的矛尖透着一抹森然杀机,对准着青杀口方向,一一的攒射出去。

极强的冲击力,凶悍的破坏力,只要青杀口上驻守的兵甲,手中持着的重盾被打落,几道矛箭卷入一重重血雾中,一块块碎肉横飞出去极远。

这一支宋国强而有力的弓弩部队,其破坏性之惊人恐怖,在此时一览无余!

看着眼前一幕,那堪称惊世骇俗的破坏力,荀少彧暗自惕然,低声道:“没想到,宋国还有着如此一支劲旅!”

“风!风!风!”青杀口下的宋国大军,吼声连天彻地,强烈的军威杀伐之气,横扫千百里山河。

“哼……吾要将吾宋国的箭矛,插满青杀口每一寸土地,吾要用一百万、一千万支箭,结束这一场无谓的战争。”

南公错手掌高抬,无数的箭矛指着青杀口,他为了这座青杀口,可是从宋国调用,准备了一千万支箭,就这一千万支箭足以淹没青杀口。

所谓万箭齐发,南公错却是十万箭齐出,由着十万箭矛落下,生生钉在了青杀口上。

“这才是身为豫州第二诸侯的宋国,应该有的水准吗?”荀少彧完全无视了周匝的惨叫哀嚎,眸光只是注视着下方军阵,手掌不觉握住吴刀刀柄,冰冷的瞳孔散发着惊人的战意。

堂堂的第二大诸侯,若没有庞大的军事力量,若没有镇压不服的顶端武力,如何能坐稳大诸侯国的地位。

宋国的一千万支矛箭,十大弩兵方阵需要连射一百次,才能将一千万支矛箭全部用完。这个过程虽然简单枯燥,但青杀口上驻守的兵卒们,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箭矛连续一次重击,还在吕军将士的承受范围之内,但连续十次百次的猛烈冲击,就超出了他们的承受。在十次以上的重击后,就已经有吕国兵甲口吐血沫,胸骨被震的几乎粉碎。

一根根矛箭震的关隘墙体颤动,荀少彧眸子一冷,稳稳的扶着吴刀刀柄。随即一道清冷莫测的刀光,斩破千丈虚空。

他徐徐道:“看来,是吾想的太简单了!”

如今的南公错,摆明是要毁掉青杀口,青杀口守军再如何坚韧,也只是一具血肉之躯。随着宋国不断的攒射箭矛,就是一支顶尖精锐之师在此,都未必能抵挡得住宋军的利箭强弩。

虽然荀少彧不知道箭雨何时会结束,但看着密密麻麻的箭影,想必短时间内不会结束。如此一副景象,任谁见到心里都会感到一份压力。

以往的南公错,抱着强攻的念头,自然不会行此酷烈之举。但是吕国西北的紧迫,却让南公错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

青杀口是吕国门户,一直阻挡着南公错的进军,但若是这个门户不复存在,宋国几十万大军岂不是就能畅通无阻了。

虚空层层坍塌,千丈刀芒璀璨之极,一刀挥洒之下,数千根箭矛化为齑粉。荀少彧持刀一跃,心神祭炼刀心,在身与刀赫的刹那间,绽放出最为璀璨的一点光芒。

在这一刀之下,千里万里只若等闲,须臾就可跨越。径直向着稳座中军的南公错而来,刀中杀机近乎无有止尽,哪怕几十万大军当面,荀少彧犹敢悍然拔刀斩下。

荀少彧的速度极为惊人,只见刀光一闪即过,接连撞破几座万人军阵。所谓万军中斩上将首级,就是荀少彧要做的事。

南公错坐镇中军,其气机如星辰一般散发出来,落在荀少彧的眼里极其明显。荀少彧心头杀机炽烈凶猛,神兵吴刀刀身鸣响,可谓是染血无痕。

“终于出刀了!”见着磅礴的刀意涌动而来,霸刀眸光一亮,周匝恍若短暂的明亮了一息,在看到荀少彧势若雷霆的至强一刀,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看着这一刀的锋芒毕露,霸刀面上的竟然浮现笑意,心中的胜算又多了数筹。

荀少彧毕竟是斩断三把神刀的存在,霸刀虽是上乘刀道,完全凌驾于诡、邪、恶三口神刀之上,但也没有自信斩断三把神刀。

荀少彧与霸刀二人,就似两位高明莫测的棋手,两位棋手谁都不了解对方的路数,对彼此的套路完全陌生。在这时候先出手的那个人,固然会得到先手的优势,但也会承担被对手看破棋路的风险。

因此,在荀少彧不得不出手的瞬间,暴露了自身的刀道真意,霸刀心中的胜算悄然超过了六成。

“小子,吾宋国三把神刀都折在了你的手上,不是吾宋国神刀不强,只是用刀的人太废,吾今日就为那三口神兵正名。”霸刀出刀的一刹那,凛冽的霸道气息,压得风云骤变。

轰——

在千丈刀光即将到来之际,霸刀浑身气机猛然外放,一瞬间恍如成了战场的中心,极致的存在感在这一刻突然绽放。

第三四一章气机惊世

————

荀少彧刀意之酷烈,刀芒之霸道,直接打穿了几座万人军阵,神锋之利直指南宫错。

这一刀超乎武圣人极致,触摸到天人妙法之境的些许奥妙。

面对荀少彧的骇然杀手,南公错仰头长啸一声,一口金丝大环刀悍然出鞘,向着冲来的荀少彧豁然斩去。

嗡——

刀光横空千百丈,金丝大环刀绽放金色刀光,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重重的刀痕。

在武道圣人与大宗师之间,本就有着一道鸿沟,更何况是荀少彧这般迈入天门的强横人物,战力凌驾于寻常武圣人之上。

若只是二人争斗,在荀少彧的刀下,南公错就如待宰羔羊一般,荀少彧伸手就能将其捏死。

但南公错执掌数十万大军,自身置于中军之中,在几十万大军军气加持之下,南公错的真实战力不逊色于武道圣人,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宋国数十万甲兵,每人一部分的神意加持,落在南公错的身上,就能汇聚滔天神力,撼动一方天地。

“吼……”

霸刀黑发飞扬,手中神刀煌煌不可一世。以纯粹的霸极之力,威势更在南公错之。与掌军的南公错,赫然形成夹击之势。

两尊大高手久蓄气机,一朝爆发出来,几有震慑千里天地之沛然威势。

“杀!”

两大高手夹击之力,将荀少彧整个人周匝封锁,似如惊涛骇浪一般的力量撕扯着荀少彧的不化宝体。

荀少彧固然炼就八十一炼金刚不坏之体,肉身躯壳堪比神兵利器,但两大高手出手间的磅礴神力,还是让荀少彧身躯感到一丝丝的疼痛感。

“不差,不差,果然不差!”感受着金刚不坏体的痛意,荀少彧几声长啸,内中蕴含的力量澎湃难当。

“天刀九问——”荀少彧手持吴刀,刀音鸣颤不止。

“山河惊!”

这一门伴随着他,一并踏入武道巅峰的绝世刀法。经过荀少彧的几度推演,已经由着上古天问之曲,化为荀少彧自身刀道的一部分。

所谓《天刀九问》者,虽有九问之语,实则内中有着百问、千问不止。

自从荀少彧【金刚不坏】以来,境界、眼界愈发高远莫测,百问、千问归纳一体,化作了真正的九问。

此为一问山河惊,二问鬼神泣,三问日月坠,四问阴阳悸,五问玄黄术,六问天地法,七问洪荒劫,八问宇宙数,九问道无名。

这是荀少彧将一身所学,熔炼为一之用,自辟的一门惊天动地的刀法。其天刀九问,每一问都是一重大境界,自第一问始就需宗师之流才能修行,第二问则是武道圣人之境方能驾驭。

其中除了第一、第二问,其他七问都是荀少彧此时的臆想,他欲以此向上攀登,直达不可思议之第九问。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有穷尽。所谓的’九’之意,便是无穷尽矣!

山河社稷豁然破碎,荀少彧一刀在手,一股舍我其谁的可怕刀意,顷刻间冲散了二人的围攻。

一招山河惊,有着惊山河、动四方的神力,压得两大高手神容剧变。这一刀虽是宗师之招,其威力着实超越了武道圣人的范畴。

这一刀极为精道,几乎是妙到毫巅一般,斩断了南公错、霸刀二人的围攻之势。

“鬼神泣——”荀少彧一刀斩出,恍若万千鬼神悲鸣,天地间阴沉沉一片,有着天地俱废,赢长损亏之感。

“十二都元养兵法!”南公错面露凶光,顶门一道血色涌现,赫然是一座兵家点将台,其内一尊铜人矗立兵台,铜人神貌与南公错一般无二,只是面容刚毅肃杀。

这是兵家密传,堪称为兵家十大兵术之一,汇聚麾下军心士气,温养一尊都元神将。这一道密术似神通非神通,其威力之大小,全由着温养时日之长短来看。

只要温养的时日足够,在兵甲历史上,甚至有先天大将斩杀武圣人的实例。

三大高手交战之时,其余威溢散开来,但凡是置身几千丈内的兵卒,都在三人的碰撞时,被生生震成了一堆肉糜。

————

“攻城!”

“攻城!”

“攻城!”

就在三大高手犹自争斗之际,几员宋军大将悍然发令。

一匹匹骑兵勒紧马栓,除了围绕三人争斗的一十二座军阵不动,其余的二十余座万人军阵轰然而动。

看着二十余座军阵缓缓而动,荀尚赫面色凝重,呼喝道:“众军,守城!”

在宋国十万重箭齐发后,犹自惊慌失措的吕军们,看着整齐犹如钢铁堡垒的宋军,不少新卒都有些畏畏缩缩。新兵怯战只是长情,许多没有见过血的兵卒,自然不敢冲杀在前。

“守城!”

“守城!”

但在城墙缺角之处,一座座铁锥车堵着,至少百五十辆的铁锥车,上面犹带着铜锈,铁车后面的一万余兵甲以长啸回应。

“杀!!”

“先入青杀口者,赐贝五千,赏爵三级!”

这二十余座万人军阵,在须臾的骚动之后,大军咆哮如雷霆翻滚,冲击着青杀口守军的心防。

撞——

撞——

撞——

一座座攻城锤徐徐的推动,五千辆攻城锤不断的撞击着城墙,发出一声声沉闷的颤动。

“杀——”青杀口上下战况轰然,无数的兵甲厮杀焦灼,一具具尸身掉落下来,滚滚尘土飞扬而起。

…………

铮——

荀少彧眸光闪动,神刀劈碎虚空,耳畔间回响着大军呼啸,面色沉凝了片刻,随即洒然一笑。

他眸光明亮,幽幽的道:“想要先破青杀口,再用大军围杀我,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山河惊!鬼神泣!”这两式刀法在手,荀少彧硬生生使出了千招万招一般的感觉,刀势绵长不止,与霸刀、南公错两大高手的交手中,凛然不落于下风。

一十二座万人军阵包围,军气浓烈似如火光灼灼,极大的压制了荀少彧的实力,助涨了南公错、霸刀二人的刀心神意。

但荀少彧偏偏逆流而上,刀势展开如长江大河席卷咆哮,以霸道煊赫与霸刀相抗,以磅礴神力与南公错相较。

“荀氏小儿,你还要负隅顽抗?老子这十几万【都元】大军,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小子骨头够硬,就不知道你后面的青杀口,有没有你小子的骨头硬。”

一十二座军阵军威煊赫无比,一十二万股气机浑然为一,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下,其磅礴的气机压得荀少彧胸口一痛。

此刻的荀少彧,并非只是与南公错与霸刀交手,其本身灵神智慧,更是无时无刻不与周匝一十二座万人军阵交锋。

这一股压力之大,落在一尊顶尖武圣人身上,都足以将其生生压垮,但落在荀少彧的身上,却只是让荀少彧气机絮乱了一席,随即就让荀少彧强自镇压了下去。

“哈哈哈……”

感受着身上的压力,愈发的庞大,荀少彧放声大笑,道:“就凭你们二人,再算上这些兵甲小卒,也想留住吾!”

“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所谓啊!!”

笑声直冲霄汉,荀少彧持刀的手微微一紧,道:“看来,吾今日是不想开杀戒都不行了。”

这两大武圣人战力,而且还都不是寻常武圣人,已经有能力威胁到荀少彧的自身,让荀少彧不得不动用全力了。

荀少彧眸中金芒一闪即逝,眉心祖窍之中,一方石镜古朴沧桑,自先天祖窍之内,溢散丝丝缕缕的玄妙气机。

石镜镜身之上,一尊恐怖之极的身影,缓缓睁开纯金色的眼眸,冰冷无情的眸子,透着一股太上至高,唯吾元始至尊的至强霸道。

【未来道身】一步跨出石镜镜身,与荀少彧圆满灵神相合,一瞬间爆发的气机强烈,简直化为实质,似如一道黄河决堤一般,任是千军万马一冲即散。

这一瞬间的力量,震的一十二座万人军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天人气机震的七窍冒血,心神几乎崩裂开来,军心士气在顷刻间尽没。

“天人!!”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是……天人!!”

南公错、霸刀且惊且怒,面容几乎扭曲一般,以他们二人的强横武道,在这一股天人气机之下,自然能保留几分反抗余地,

但这几分余地,在面对一尊证得天人之道时,又是多么的无力无言,乃至于可笑可怜。

所谓天人之道,夺天地之玄机,掠日月之神华,可道一声万寿无疆,已入长生神魔之流,是真正迈入大道门径矣!

这一步迈入就是仙与凡的界限,成仙者道骨天成,岂是肉体凡胎可比!

故此,这一股天人气息压在身上,登时让南公错、霸刀二人的心气大失,道心几乎是不战自溃。

————

就在荀少彧【未来道身】降临的那一刻,豫州大地之上风云乍然而动,各方大势力的老怪物们,纷纷自长眠中苏醒,目光凝重看着天人气机泄露的方向。

“成仙者!”

“天人之道!”

这些老怪物道目光,透着几分漠然,灵神通透圆满,远远观摩着这一道天人气机的玄妙。

茫茫豫州大地横跨亿万里,屹立着数十、上百的大小诸侯国,以及不可计数的山民野人,其中隐匿的强人高人之多,着实是难以想象。

宗师、大宗师只是摆放在明面上的高端武力,只有武道圣人、天人神魔才是镇压一国一族,乃至一地的顶梁大柱。

而这些顶梁柱们,每一位都显眼无比,被众多势力注视着。任意一尊如此人物的诞生,都必然代表着豫州大地上的局势,将会有着一番新的局面。

豫州大地最强大的两大诸侯,宋国、郑国的天人老祖,更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了青杀口战场。

“天人之道?”

郑国国境之内,一座巍峨雄伟的仙山之上,三尊天人老祖面无表情,看着吕国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难道,吕国除了生死不知的荀首,还有一尊藏匿着的天人神魔,作为立世的底蕴根基?”

“不可能,不可能!”

“若是真有两尊天人驻世,以吕国的微博底蕴,也不应该藏着掖着。他吕国不是郑国、宋国,传承万载的底蕴,打下的根基浑厚无比。在三大诸侯中,他们吕国势力最弱,若是出了一尊天人神魔,反而更应该大肆宣扬,以起到震慑之用,让吾等同道忌惮才对!”

三尊天人老祖思量着,看着吕国惊现的天人气机,不由得摇了摇头。

”况且,一旦天人之道成就,天地间必有异象生成,不说紫气横空三千里,也该有千二百里之兆,让豫州诸国皆知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天人?”这三尊天人老祖的疑惑,也是所有豫州天人们的不解。

另外一尊天人老祖淡漠道:“嗯……既然吕国再度出现天人战力,再去攻打吕国的疆域,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让堰焕将天南的兵马,丢掉回来吧!”

“在一尊天人神魔面前,除非是‘天元’级数的道兵,否则再多的大军兵马,都只是蝼蚁浮沉而已。”

吕国自南阳崩塌之后,之所以让诸国垂涎,甚至有一些中小型诸侯国,都试图染指吕国的基业壮大自己。除了吕国公子们争位,内乱极其剧烈,让各方势力大损,让豫州诸侯们看到了机会。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荀首这一位天人老祖生死不知,让吕国失去了天人级数的威慑,才让几大诸侯国肆意插手吕国内政,更是调遣大军攻略边境。

若非荀首只是不知生死,尚有存活的可能,致使宋国、郑国只能先期的试探攻略一番,然后在徐徐加大筹码投入。此刻的吕国,早就被证、宋二国瓜分殆尽了。

“新的天人?想必那位看到豫州的景象,一定会很头痛的!”一想到那位手持天皇金诰,压了他们这些驻世苦境的天人,何止几千上万载的人王,突然见到豫州出现一尊天人的惊诧,几尊天人老祖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戏虐之意。

天人之道不能用常理来揣度,每一尊天人的证就,其影响之深远,都足以动摇一方大州的局势了。

第三四二章武威昭彰

————

青杀口,北部战场!

荀少彧持刀而立,天人气机搅动风云雷音,一朝勃发八千里。

所谓天人之道,亦为神魔仙圣之道,一如此等境地,其生命本质之强大,再非凡俗生灵所能想。一根发丝压塌一座山脉,一滴血水化为汪洋,都是这等不可思议的人物所为。

这时的荀少彧气机之磅礴,一如一方圆满世界一般,一十二万大军在他眼里,都只若浮沉蝼蚁筑巢,只需扫扫衣袖,就能让其七零八落。

“你们,该受死了!”

荀少彧漠然看着南公错、霸刀二人,所谓天发杀机,只此一眼而已,就吓得南公错、霸刀二人几乎肝胆俱裂,眸中演化无穷恐怖之象,让一尊武道圣人、一尊兵家大宗师都毫无反抗的余地。

“不……”

“不可能……”

南公错发出一声狂啸,在荀少彧天人之势下,肉身几如瓷器一般,被碾压的布满细密缝隙,一道道缝隙中浮现千百血线。

荀少彧看着南公错在天人气机下,肉身躯壳逐渐崩坏,道:“你的废话太多了,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豁然点在南公错的眉心上,神态轻描淡写之极。

然而,荀少彧随意的一指,落在南公错的眼中,便是无法形容的大恐怖。恍若无穷无尽的恐惧,在这一刻蔓延席卷,一根通天彻地的白玉天柱,捅破九重云霄天宇,径直落在南公错的眉心祖窍上。

“啊啊啊……”恐怖无可估量,南公错不顾自身崩裂的肉身,狂呼着挥动金丝大环刀,面容可怖森然,怀着一颗绝死之心,向着荀少彧冲去。

看着绝死之意甚重的南公错,荀少彧淡淡评价了一句:“勇气可嘉!”

相比于霸刀的胆气尽丧,南公错至少留下了一丝拔刀的勇气,虽然这一点勇气相对来说太过卑微,却仍旧让荀少彧不由得称赞了一声。

碰——

荀少彧一指落下,轻轻点在了南公错的眉心祖窍上,天人神力轰然爆发开来。南公错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在金丝大环刀的指力余波下,生生震成了十数节,一节节的断刃四散飞落。

只是一部分的余波,就将一口顶尖宝兵震成十数段,生受了荀少彧全部指力的南公错,直接就在荀少彧一指下,被碾成了一团肉糜。

“吼!!‘

眼睁睁看着南公错的惨死,霸刀疯狂的咆哮着,手中紧紧攥着第六品神兵级数的霸刀,其怒目张扬间,一身几乎实质的霸气,顿然喷涌而出,似要与荀少彧拼死一决。

“瓮中之鳖,何苦来哉!”荀少彧漠然看着霸刀的垂死挣扎,手掌似疾似缓的伸开。

“吼——”

霸刀一声怒吼之后,霸刀高举似乎要劈开天地,只是随后霸刀整个人虚晃一下,伟岸的身躯骤然暴退,一身气血在一瞬间爆发。

轰——

其浑身气血压缩为一点,在突然爆发起来的力量下,化为一道朦胧遁光,瞬息间遁走几百里。其遁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身气血焚烧愈发的剧烈,紧紧常人的三个呼吸,就将速度暴增了一倍有余。

荀少彧漠然看着霸刀仓皇而逃的背影,嘴角勾勒起一抹冷笑,似乎毫不惊讶,道:“想逃?问过吾了吗?”

对于霸刀的退意,在荀少彧灵神映照下,就恍若明镜高悬一般。荀少彧要想留下霸刀,只需要一掌按下,就能镇杀霸刀。

然而,荀少彧却是有意以天人之势,压得霸刀一颗霸道之心支离破碎,让这一尊修行霸道大成的人物不战而逃,将自己一生修持的霸道心境毁于一旦。

日后,就算霸刀手中握着的依旧是神兵霸刀,但道境心灵的破碎,让霸刀整个人都废了一般,以后至多能保留三成的战力。

须知,所谓霸道之极,天地独尊一心,凡是踏入霸道修行的人物,其所思所想都无比霸烈,只要一有退缩念头,道心就会生出破绽,本身战力就会不断跌落。虽然这一条道路走到极致,不乏纵横一方的绝代强人、道果人物,但因为霸道的特殊性,真正能踏入这一层次的修行人,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位。

荀少彧看着霸刀的狼狈遁逃,低声道:“差不多了!”

他掌心忽然朝下,以天人气机锁定遁逃的霸刀,手掌猛然落下,

轰——

几乎天翻地覆一般,荀少彧一掌蓦然落下,磅礴之极的伟岸力量,笼罩着千里方圆大地。

“不……”

霸刀绝望的悲呼着,彼此差距太大,任是霸刀有多少的不甘,在这一掌覆盖之下,仍然感到难以抗拒的无力。

轰——

宋国宛都上空,一道拳印坍塌空间,跨越数十上百万里,径直出现在了霸刀的头顶。

这一道拳印的出现,散发着极其凝练的力量,与徐徐落下的弥天大手碰撞。笼罩千里大地的压力,仿佛雨过天晴一般,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道友,得饶人处且饶人!”

随后,一声雄浑苍劲的声音,回响于千里大地,尤其是荀少彧的耳畔。

荀少彧定定的看着拳印从出现到消逝,神色中透着一抹了然,这一掌终是将宋国的一尊天人老祖,给生生诈出来了。

宋国五把神刀镇压国运,如今已经遗失了三把,最后的两把神刀不容有失。何况王、霸二刀是五口神刀的精髓,论及重要性远甚于三刀。

因此这一把霸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哪怕宋国的天人老祖耗费巨大代价出手,也是在所不惜的。

“宋国天人,果然是按耐不住了吗?”他缓缓收手,看着茫茫虚空,嘿然冷笑一声。

就连荀少彧也想象不到,天人之道会有如此可怖的能为,弹指日月和光,翻掌改天换地。一身气冲斗牛的惊人气机,甚至惊动了豫州大地上的诸位强人。

尤其荀少彧灵神与【未来道身】相合,境界攀升至天人之后,对于种种气机变化异常敏感。除非是证得道果的人物,否则只要是天人一级,都瞒不过荀少彧的感知。

“没想到,这一方豫州大地,在九州之内远远称不上膏腴之地,但驻世的天人神魔却不少,刚才至少……十五道目光落下,想必就是十五尊天人神魔啊!”

“这一下打草惊蛇,不知有多少人被惊动。”

在荀少彧施展天人武力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伴随着他的出手,吕国政局稳如磐石,除非天人之间爆发大战,否则都不会挼一尊天人的胡须。

哪怕荀少彧如今只是踏入天门,并未真正的证天人之道。但他拥有了天人一级的战力,不管是依靠秘术、神通、神兵,只要具备着天人战力,就足以让豫州天人们不敢轻易拿捏了。

“可惜,这一次不得不出手,没有将底牌留在以后的关键时刻。”荀少彧一脸和煦的笑意,身上散发着天人气机,看着几十万大军溃败而逃。

一部分杀红眼的青杀口守军们,甚至执刀跑出了城墙,一路撵着数十倍于己的宋兵。在强烈的感官刺激下,这些新兵血液恍若沸腾,

此刻的荀少彧只是个样子货,一身的天人气机,只是迷惑注视着此地的老怪们,让这些天人老祖无法揣虚实。

荀少彧看似举重若轻的将十二万大军压垮,并信手一指点杀了南公错,但是其中消耗掉的源力,简直是堪称恐怖。

这每一息的时间,都有着成千上万的本源源力焚尽,若非荀少彧自从登上摄政君位以来,每时每刻都会有气运凝聚,只怕这一尊【未来道身】早就崩毁了。

更何况,这般天人一级的战力只能一次,一旦让天人老祖们有了警惕之心,想要再出其不意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青杀口岌岌可危,在几十万大军的兵锋临近,青杀口的几万新兵,根本撑不到西北大军的支援。在如此情况下,荀少彧唯有动用这一道底牌,没有其他的选择。

…………

青杀口西南,一支大军正在徐徐行进,其军中兵甲顾盼生威,军心士气炽烈之极,恍若有着一层红云升腾。

这是吕国镇压西北的十数万大军,经历了几场大战大胜。这十数万顶尖精锐的心气之高,已然达到了道兵之下的极致。

只要稍加打磨,这一支顶尖精锐之师未必能真正踏入道兵级数,但所能发挥的战力,必然是极为强大的。

“天人!”

然而,作为这一支大军统帅的闻渊明,面色倏然沉重,眉心第三神目睁开,看向青杀口的方向,眸光闪烁着惊疑。

“青杀口,竟然有天人?”

“是哪一国的天人,亦或是哪一方大教的?”

“宋国?”

“郑国?”

“道门?”

“佛门?”

上清宫十绝仙人都是大地游仙的道行,并非没见过天人出世。闻渊明能感受到这一股天人气机,十绝仙人们当然也能感受到这一股气机。

闻渊明突然勒紧缰绳,神色变换了一下,道:“都不是!”

“嗯?”

一位红袍道人蹙了蹙眉头,道:“闻道兄,莫非你知道那一尊天人的出身?”

每一尊天人都非同小可,是上古神话的一部分,是传说中的传说。就是在苦境以外的广袤天地中,都是声威赫赫的老祖级人物,一方地域当之无愧的主宰者。便是上清宫是三清道统、上清灵宝传承,其中的天人神魔都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对于这等人物,哪怕十绝仙人有着上清十绝阵作为底气,可以让天人血染阵中,也不会无故小觑一位天人存在。

闻渊明神目开阖,这一道神目上观三十三重天,下看一十八地狱黄泉,神目之能匪夷所思,但看着这一道似熟悉似陌生的身影,仍然不敢确信。

“真的是他!”直到那一尊身影蓦然回首,与闻渊明隔空对视了一眼,神目倏然刺痛,闻渊明犹自不敢置信的呢喃道。

“闻道兄,可是窥破了那一位天人的根基?”几位道人诧异的看着闻渊明一脸的惊容,以及此时他眉心神目眼眶上,一滴即将滚落的血泪。

闻渊明苦笑了一声,道:“青杀口危机已解,摄政君是用不着吾这路大军了。”

一想到荀少彧竟然有着如此武力,闻渊明在镇压西北乱军时,不知不觉养成的一丝桀骜之气,在迅速的崩塌消逝。

一位黄袍道人脸上迟疑了一瞬,问道:“宋国屯兵于青杀口,莫非是宋国退兵了?”

闻渊明轻声道:“不是退兵,而是……大溃败,几十万大军一朝溃败,宋国是真的伤了元气。”

黄袍道人所有所思道:“那尊天人,或许是吕国的底蕴?”

“哈哈哈……“

闻渊明挼须大笑,只是嘴角仍然带着苦涩,道:“那位岂止是底蕴,他就是吾吕国的新君,摄政君荀少彧!”

“没想到,没想到,他藏的真够深的,竟然有着天人级数的战力,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一想到吕国内乱之初,一直到今时今日的形势,原来从始至终,荀少彧都是稳座钓鱼台的那个人。

虽然看着荀少彧的年龄,不似完满了证就天人之道的积累,但拥有着天人级数的战力,不管这天人战力是如何来的,威慑性都是实打实的。

黄袍道人率先想到:”看来上清宫在对待吕国的态度上,要所有改变了。”

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就是’合作‘也要看看够不够资格,能不能为彼此带来‘利益’。

如果吕国只是一方濒临亡国的诸侯,区区的三成国运根本不入上清宫的眼。那么上清宫的出现,对吕国就是一颗不可或缺的救命稻草。而上清宫十绝仙人在吕国的地位,也绝对是极度超然。

然而,吕国又有一尊顶梁柱出世,就是只有荀少彧天人战力,没有具备天人道境,也是一尊不能轻辱的人物,代表着吕国具备让十绝仙人为之忌惮的力量。

“看来,是时候调整一下心态了,摄政君到底不比以往啊!”

第三四三章宣武诸侯

————

询日,

吕国三浦之一,泉浦掖庭,凌烟阁!

一名名臣僚大夫着朝服,手中持着一白玉勿板,徐徐踏入凌烟阁大殿。

这些得入凌烟阁的臣僚大夫们,皆是气足神完,举手投足都气势惊人,每一步伐迈动,都携着非同一般的精神气魄。

毕竟,有资格担任大夫名爵之人,除非是古老氏族、人王贵裔之流,至少都要有着【脱胎换骨】级数的修行,才有能力镇守一方,作为一方封邑大夫。

“臣等,恭贺君上,再定社稷江山,成不世之功!”

“臣等,恭贺君上,再定社稷江山,成不世之功!”

“臣等,恭贺君上,再定社稷江山,成不世之功!”

这些臣僚大夫们,一一伏身叩首,神色中一片肃穆,其三呼之声,徐徐回荡在凌烟阁内外。

一栋栋宫阁之间,一名名身型壮硕的大戟士矗立宫道,这些大戟士身着黑沉沉的甲胄,血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一张张面容冷硬的如刀削斧凿一般,为这一座森严的宫廷,再添三分的沉肃之色。

踏!踏!踏!

荀少彧一身素袍,腰间玉带鸣环交响,不疾不徐的走到君位前,眸光淡然的接受着臣僚大夫们的叩拜。

“诸卿,免礼!”

他左手扶着腰间吴刀刀柄,环佩交鸣碰撞,看着殿中诸臣,俨然已有一副强国君主之象。

荀少彧以天人之姿,横扫数十万大军,其气魄之强悍,纵论吕国历代国君,绝对能列入前三。

众多臣僚大夫闻言,再度叩首,道:“臣等,蒙谢君恩!”

“臣等,蒙谢君恩!”一声声谢恩,自凌烟阁内传出,掖庭大戟士们面色沉肃,声震掖庭内外。

“臣,蒙谢君恩!”

闻渊明矗立众臣之首,挺拔高大的身躯,在殿中极为引人瞩目,尤其闻渊明作为太师,亲身率众臣僚向荀少彧揖礼,更是引得群臣心头震动。

“诸位,毋需多礼。”荀少彧高坐君位,作为实质意义上的吕国执政,又携带天人威势,其威权之重几乎与当国二十载的吕文侯相若。

吕国可谓经年大战,荀少彧一步步自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用酷烈非常的手段,一次次证明了文侯诸子中,唯有他才适合今时今日的吕国。荀少彧身上有着其他文侯诸子,远远不及的狠辣果断,以及超乎众公子之上的魄力雄才。

不止一次的向吕国国人证明,只有他才能让吕国再度恢复昔日的兴盛之势。

因此,在荀少彧青杀口大胜、闻渊明西北大捷的捷报,通传吕国诸地之后。哪怕最固执的封邑大夫,也不得不放下桀骜,乖乖的俯首帖耳,任由荀少彧驱使往来。

尤其是如今,荀少彧已然奠定了自身的君位,在无可抵挡的威权之下,众多臣僚大夫只得在这位年轻君主面前瑟瑟发抖。除了极个别的几位老臣,满殿众臣在荀少彧君威之下,谁敢有丝毫放肆。

荀少彧的目光扫视着宫阁中的群臣,最后在闻渊明身上稍有停顿。

他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宫殿内,道:“太师闻渊明三战定西北,削平公子则、公子央之逆,扶保社稷存亡绝续不失,此功莫大焉!”

“……此功莫大焉!!”宫阁中的声音,仍在不断回响着,致使众臣目光纷纷注视闻渊明这位五朝老臣,眸光中不乏艳羡。

“且辅佐四朝,屡建功勋,百二十载呕心沥血,吾荀少彧深受大恩,吾荀氏子深受大德,可谓吾之宰父耶!”

听着荀少彧‘宰父’之言,闻渊明蓦然下跪,手持着白玉圭,道:“老臣,不敢当摄政君如此赞誉,’宰父‘之称受之有愧!”

此刻荀少彧如日当中,不但斩杀宋国司马南公错,更是击溃数十万宋军,在吕国威望之高,让人难以置信。如今荀少彧竟然加封闻渊明为’宰父‘,着实让闻渊明坐立不安。

“受之有愧?”

荀少彧言辞铿锵有力,道:“吾以’宰父‘称之,乃是当之无愧。此时吕国之世,除老太师一人,何人能扶天保驾,为社稷干城?”

“唯老太师一人尔!”荀少彧大袖一拂,说的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让人格外信服的气魄。

看着荀少彧一副信之重之的态度,闻渊明心头莫名一堵,对于荀少彧的心计城府,闻渊明是认识的愈发清晰彻底了。

不久前的闻渊明,就是被荀少彧不留情面的剥夺了大半权势。以至于只能赋闲在家避祸,来躲过随后的残酷清算。

若非西北乱局越演越烈,宋、郑两大虎狼跃跃欲试,荀少彧绝对不会让闻渊明再度掌权,更不会让闻渊明领兵出征。

然而,如今再看荀少彧前后反复的态度,闻渊明心头冷意更甚,对于荀少彧愈发不能以等闲对待。

这般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物,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其他羁绊。以这等人物成为吕国的新一代君侯,豫州其他诸侯尚且不说,只怕朝中文武有难了。

一念至此,闻渊明神色愈发恭谨,道:“老臣份内事,竟得摄政君如此封号,老臣惭愧不已。”

此事的荀少彧,并非简简单单的一位摄政君,而是一位具备天人武力的君侯。在主世界伟力归于己身的大势下,荀少彧拥有如此战力,哪一位臣僚不噤若寒蝉。

由此可见,‘宰父’这一封号的分量,不是一般的沉重。

对此,荀少彧哈哈一笑,道:“老太师不愧为群臣楷模、众臣之首,言行谦逊至此,着实难得……难得啊!!”

他看着左右臣僚大夫,淡淡嘱咐,道:“尔等,要多多学习太师的品德,有功而不自骄,此为人臣之本,此为社稷之福。”

殿中臣僚们齐声附和,道:“诺!”

此时的凌烟阁,侧立左右的臣僚大夫,可谓吕国仅存的大夫名爵者。不论封邑大夫这般的显爵,亦或是一般大夫的贵爵,只要是大夫以上的人物,俱然俯首帖耳随声附和。

闻渊明躬身上拜,肃声道:“呈禀摄政君,老臣不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西北之行之所以能尽全功。全凭上清宫十位道友,以大法神通相助吕国,才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接连平定两大乱逆。”

“西北之战,上清十绝仙人当论首功!”

上清宫十绝仙人之能,在西北之战中大放异彩,上清十绝阵不知杀了多少乱军大将,一代刀圣公愚昭陷落风吼阵,生生在百万风刃中,化为无数血雾肉糜。还有郑国两大武圣人在上清十绝阵中,几经挣扎拼杀,徒留下一滩血水,两具森森白骨。

上清十绝阵经过这几战,已有赫赫不世之功,凶名之盛让人不敢小觑分毫,

荀少彧颔首点头,道:“上清宫门人,却是与吾吕国有大恩。吾荀少彧立言于此,只要吕国存世一日,上清宫就是吾吕国正朔国教。”

他看着群臣惊诧的目光,再一次说道:“西北大捷,上清宫门人出力甚多,吾吕国当以国教待之。”

闻渊明俯首,徐徐道:“老臣,代十位道友叩谢摄政君。”

作为回朝的第一场朝会,各方封邑大夫纷纷觐见之时,却是不合时宜再让十绝仙人入殿。道门势力虽然庞大,也不能逾越了人道规矩,闻渊明身为老臣,自然对此中关窍极为了解。

闻渊明缓缓回到队

荀少彧看着满朝群臣,道:“诸卿,吾吕国百废待兴,吾空有一颗求才之心,奈何无有英才归吕。惜之……吾非无国士之礼,乃天下人不受吾国士礼。”

一个百废待兴的吕国,一个诺大的吕国,就摆在荀少彧的面前,等待着他的治理。

经过了战乱的肆虐,经过了蛮人的祸害,吕国的元气折损极为严重。这让刚刚打败宋国,平定争位之乱的荀少彧,不得不立即安抚国人,以期获得国人们的支持。而一位礼贤下士的有为明君姿态,就是此时荀少彧需要的外在形象。

至于吕国内乱平定之初,就一直跟在荀少彧身边建功的大将们。他们这些人固然需要封赏,但殷天子帝敕未到,荀少彧一日没有成为君侯,就一日没有封赏大将的念头。

倘若荀少彧现在就封赏一次,日后登基之时又要大封功臣,整个吕国才多少底蕴,哪里经得起随意败坏。就是荀少彧封号闻渊明为‘宰父’,还是看在闻渊明背靠上清宫,给了上清宫几分薄面。

一名上大夫蓦然开口,道:“摄政君求才若渴至斯,吾吕国振兴有望,臣等与有荣焉。”

朝中群臣心头一动,荀少彧如此作态,看来吕国将要迎来一段难得的稳定。

荀少彧摇了摇头,道:“吾与诸卿,皆是吕国的一部分,吕国强则诸卿强,吕国弱则诸卿弱,都为一体何分彼此。”

唳!

唳!

耳畔回响的鸟鸣声,让荀少彧眉头稍稍蹙动,朝中几位修行高深的人物,面上都露出几分吗晦涩莫名的意味,看向凌烟阁子外的苍穹。

“禀报摄政君,”

一尊大戟士走入宫阁中,道:“天降三足青鸟报信,言殷天子遣天使将至。”

“殷天子的天使,终于还是来了。”

荀少彧心头一动,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眸光看向凌烟阁外上空徘徊的三足青鸟。

“有了殷天子的背书,摄政君继位的大义名分,这不就有了。”群臣心中念头涌动,面上露出喜色。

不待群臣恭贺,闻渊明这位新晋‘宰父’,径直进言道:“君上,天使将临,不若移驾宫门,不可让天使斥责吾等失了南方诸侯礼数。”

“允!”

…………

掖庭正门!

一万二千【飞凰神兵】整装而列,一身赤红铠甲,犹如火焰般的气机,几如一座座火山,等待着一举爆发的刹那。

在殷天子帝敕之下,荀少彧就是当之无愧的吕国正朔,除非有人能耐掀翻八百诸侯,打塌人族大殷帝丘,否则帝敕一下,荀少彧正朔地位顷刻稳固。

“这位帝丘天使,是不是来的太巧了,吾一扫平余患,这个天使就立刻出来宣读帝敕,时间上拿捏的恰到好处,真是不简单啊!”荀少彧面色淡淡,周匝群臣围立,眸光开阖间,闪烁着丝丝骇人精芒。

若是寻常诸侯国君,可能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但荀少彧本身性子刚毅,比这更大胆的念头不知有多少。

不要说殷天子驾前的天使,就是帝丘天子本人在此,荀少彧都要迟疑几分。

“咦!”

荀少彧灵神照尽,遽然心有所动,道:“来了……”

唳!

唳!

须臾间,三尊三足青鸟拉着一辆云车,窜梭于朦胧云端,一尊金袍玉冠的中年男子驾驭云车而来,三头青鸟长嘶不绝。

只是出乎荀少彧等人预料,三尊青鸟并未落地,依旧拉着云车,肆意的腾云驾雾。

中年男子乘坐云车,缓缓起身看着云端之下的荀少彧等人,尤其目光扫过【飞凰神兵】时,眸光中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

“荀氏十四子,荀少彧!”中年男子徐徐开口,淡漠的目光中透着一丝丝金色,透着一抹高高在上的超然姿态。

荀少彧向着云车轻施一礼:“臣,荀少彧在此,”

天使仔细盯着荀少彧,看了一会儿,道:“请,天子金敕,”

一道金光直接冲破霄汉,落在天使的手中,随着天使的动作徐徐的展开。

看着天使的动作,荀少彧躬身,道:“臣,荀少彧接领天子敕,”

“豫州吕国文侯罹难,共氏余孽肆虐嚣然,豫州大地万里烽烟滚滚。今有荀氏十四子,文韬武略尽得天数,深得吕国臣心人望,帝予之吕侯名爵,望之不负先君遗志。”

这一位天使声若轰雷,在手中帝敕诏书的加持下,几乎响彻了吕国十万里疆域,无数的百姓黔首望着长空,伏首叩头以谢。

在这一刻,许多人的目光,都在关注着这一位新晋君侯。

荀少彧躬身行礼,向着帝丘的方向,道:“臣,必不负天子嘱托,不负历代先君之志,接领天子帝敕。若有懈怠之时,则人神共愤,天罚惩之!”

第三四四章吕国名器

————

“天罚惩之!”

荀少彧躬身向吕国臣民宣告,激荡起天雷煊赫,阵阵雷鸣掀翻云层。

一道天子帝敕在身,荀少彧便为吕国正朔,大义名分在握,对于荀少彧的意义重大。

与此同时,左右群臣亦然纷纷躬身,迎接天子金敕。

“善!”

天使一手执掌天子金敕,恍若天人神魔临凡,驾驭云车踏空而行,顾盼间神威凛然不可犯。眸光注视着荀少彧,纯金色的瞳孔冷漠森然,缓缓的开口,道:“天子口谕,荀氏镇守帝禁八百载,有功于九州天下,历代荀氏君侯亦人杰也,望尔不负先代之泽,守一世基业!”

荀少彧一脸肃容,沉声高呼:“臣,敬谢天恩,定不负天恩浩荡!”

这一尊帝丘天使气机磅礴如渊似海,只身矗立于云车之上,手握一杆御赐帝节,目光垂落间恍若雷火崩裂。其目光略微拂过下方一众君臣,就有不少修行浅薄的臣僚大夫,登时感到心头一座神山巨岳豁然压下。

“臣,敬谢天恩,定不负天恩浩荡!”

荀少彧面无表情,对于帝丘天使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机,只若一阵清风拂面般,任其风浪猛烈,兀自淡漠至斯。

帝丘天使矗立于云车,缓缓道:“望尔能谨记今日之言,以家国社稷为重,己身喜恶为轻。”

说罢,天子金敕陡然绽放金光,一声声龙吟自金敕中盘恒,九彩氤氲之气弥漫周匝。

这是殷天子之气,以一丝天子九彩之气演化诸侯七彩之气,赋予新君人主位格,承认其正朔之位。只待荀少彧承受衍生诸侯七彩之气,就是真正的一国君侯。

帝丘天使深深的看了一眼,下方恭谨依旧的荀少彧,蓦然挥了一下袖袍,天子帝敕化作一道神光,恍若一头九爪金龙之形,径直落在荀少彧的手掌之上。

“臣即吕国侯位,定不负历代先君之泽,不负天子信重之恩!”荀少彧接过天子金敕,金光徐徐收敛,金敕化为一方金印,静静地躺在掌心上,丝丝缕缕的诸侯七彩之气,涌入荀少彧本命之气上。

荀少彧本命青气郁郁葱葱,蓬勃昂扬之象跃然。诸侯七彩之气一落,青气几如沸腾一般,吕国气运似排山倒海般汹涌澎湃,甚至让荀少彧感到一丝猝不及防。

“臣,领谢天恩!”

此时的荀少彧,命格已然是极贵,身为一国摄政君,自身气运几乎与真正的君侯相当。但由于缺少最后一点王气,不成自家鼎器,固然有尊贵之时,却名不正言不顺。

这一道天子金敕中孕育的九彩天子气,就是给予荀少彧铸就鼎器之机。让荀少彧以吕国气运铸就一方新的鼎器,完全摒弃前代君侯旧鼎器的影响,真正做到执掌一国国运。

轰——

诸侯七彩之气与沸腾的青气轰然炸开,一方鼎器自本命中孕育而出,这是一尊吞吐诸气、统摄诸运的四足方鼎,象征着这一方吕国的最高权柄。

天使眸光金辉流转,定定的看着神态沉凝的荀少彧,暗道:“真是一个少年君侯,本以为吕国经此一遭,其侯爵名器难存,却没想到国难逢明主,这个吕侯不简单,他日的豫州着实有看头了。”

对于诸侯间征伐之事,帝丘一般是不会插手的,所谓的优胜劣汰,九州天下若没有些许竞争,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岂能绽放最为璀璨的光芒。

只要威胁不到帝丘,殷天子对于诸侯间的互相争伐,并未有过多的关注。以帝丘承载九州的底蕴,除非殷天子天怒人怨,否则便是几大诸侯联手,都不及天子一道诏书有用。

唳!

唳!

如此想着,天使一甩御赐帝节,三足青鸟盘恒当空豁然鸣嘶,三头青鸟踏着云光,拉着云车逐渐远去。

众多臣僚大夫俯身下拜,齐声道:“臣等,恭贺君侯,正位名器!”

荀少彧神容淡然,起身看着周匝臣僚,躬身揖行一礼,道:“诸卿免礼,寡人即位,多有众臣之功,寡人在此谢过众卿。”

“臣等诚惶诚恐,君侯具天纵之姿,当兴吕国社稷,臣等为社稷事,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众臣一一伏身扣首,声震四方。

荀少彧轻声道:“如此,不日开朝,为寡人登基之典,当议朝中诸事,与诸卿厘定规矩矣!”

“诺!”

闻渊明与一众大臣,纷纷向着荀少彧俯身一礼。

对于这一位自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君侯,哪怕是最桀骜不训的诤臣,也不得不顾及其威严杀伐之可怖。

经历过杀伐的国君,到底是比承继先代基业的国君,要来的有威严,群臣大夫唯唯诺诺,全凭荀少彧一言决断。

…………

宋国,宛都!

宣德殿中,宋宣侯面露沉色,坐在侯位上,看着矗立下首的霸刀。而作为掌刀人的霸刀,默然站在一侧,二人一时间相视无言。

霸刀怀中捧着神兵,面上颓废抑郁之色,虽然隐匿的极好,但仔细一看还是会有端倪的。

青杀口一败,可谓让宋国伤筋动骨的惨败。宋国宛都户户戴孝披麻,死伤之惨烈难以言表。这般‘黑锅’压在身上,霸刀强撑着未死,都是莫大的不易了。

要知道,宋国几十万大军崩溃,南公错战死疆场,这是何等的大败亏输,历数宋国数千载,都从未尝到如斯惨烈的败绩。

而霸刀身为宋国公室掌刀人,又是青杀口大战的亲历者,不可能在这场大败中不担责,而且担的还是重责。

毕竟,最应担责的南公错已死,南公氏又是宋国老族之一,为了不让老族逆反,宋宣侯不仅不能降罪,更是想法设法的将其安抚住。

故此,只能将作为仅次于南公错的霸刀推出,承担下一部分属于南公错的败责,牺牲霸刀一人,面临着宋国朝野的诘难,让宋国上下有所交待。

若非霸刀乃是武道圣人,宋国真正的柱石人物,不能让公室失去一根脊梁,只此青杀口一败,就能让霸刀一蹶不振。

几十万精锐大军尽丧青杀口,就是以宋国万载的底蕴,都承受不住这般的损耗。何况大将南公错陨落,掌刀人霸刀道心崩塌,都是让宋国难以承受的损失。

宋宣侯幽幽问道:“你确定,那小儿真的未踏入天人之道?”

荀少彧天人之威势,至今仍让宋宣侯心惊胆战,一十二万【都元】精锐,被荀少彧一掌压服,尽皆俯首。

这等威势之强绝,纵观豫州大地也是多少年未曾出现了。

在这一方广袤苦境,天人终究受到人道制约,不能随意出行。不然以天人之能为,一旦争斗起来,必然天灾人祸不断,徒劳消磨人道气数。

因此,但凡天人踏入道果之境者,则必须脱身苦境大地,前往更加浩瀚广大的道、集、灭三大境,以此求取成道的一线渺茫之机。

天人不得轻出,尤其天地四境中,苦境人道气数最重,法网最是严密,一举一动都让天人损耗颇大,有时甚至会折损寿数。更有上古七十二人王轮班,执掌天皇金诰威慑。

因此苦境天人,可远没苦境之外的三大境天人,来得自在逍遥至多只是一国威慑象征。

“是的!”

霸刀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道:“那小儿确实不入天人,君侯应知自上古之始,但凡证就天人之道者,从未有过少于百二之岁的。他一介不受重视的公子,就是武道天赋再如何骇人听闻,也不可能打破数十万载的常规。”

“如果吾所想无差,更可能是以某种密法、神兵,才能施展如此不可一世的天人之威。”

“哼……”

宋宣侯面容渐冷,手掌狠狠拍在长案上,道:“你之所想与寡人一般,寡人也不信他一介小儿,能不及三十之岁,就能踏破天人之域。”

“荀少彧此子,能在如此岁数,炼就金刚不坏之体,已然让人难以想象,如今更有天人之势,此子身上必有大秘。”

话虽然如此,但【超凡入圣】级数的人物,哪一位身上没有秘密。身上没有奇遇机缘,只凭着本身天生资质的,也难以踏入【超凡入圣】境地。

“君侯,此子已经成了气候,再非可以轻易拿捏的了。而且闻渊明扫平西北,传闻上清宫十绝仙人出力甚多。这荀氏小儿的身后,难免不会搭上道门上清宫这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君侯不可不防啊!”

霸刀的一番话,让宋宣侯的面色愈发阴沉,最终徐徐的点了点头。

一尊真正天人与依靠密法、神兵的伪天人,二者起到的威慑不可同日而语,各方诸侯在态度上也会有所相同。

但,对于一尊天人战力,诸侯们哪怕态度上不尽相同,也会有所忌惮。

蓦然,宋宣侯神色一变,顶门之上一方吞吐云气的四足鼎器,豁然间嗡鸣不断。似与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宋宣侯不由得站起身来。

“这是……”宋宣侯呢喃自语:“天子金敕,诸侯铸鼎!”

霸刀惊诧的看着宋宣侯:“君侯?”

宋宣侯许久回过神来,看了霸刀一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道:“那个小儿,已经得了天子金敕,正位诸侯名器,不是寡人可以轻动的了。”

作为宋国当代君侯,宋宣侯也经历过天子金敕,铸就本命鼎器,对于这一过程自然不会陌生。也真是因此,宋宣侯才会自知不可轻动。

毕竟,一国君侯名器,放眼九州大地上都是一方大人物,声名遍传九州各方,凌驾于小国国君方伯之流,仅在天子诸公之下。

若动一方国侯,所带来的影响太过严重,天子诸公的心思,谁都不得不考虑一二。想要动一方诸侯,必须有一个经得起推敲的出兵名义,能能让天下人信服的理由。

所谓的出师有名,不外如是!

“可恶!”

霸刀冷哼一声,眸光闪烁着寒芒,一字一句道:“君侯,吾宋国经此一役,可是什么脸都丢了,宣云母子俩还在他们手上,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闻渊明西北大胜,将公子则、公子央统统镇压,更是俘获二者亲眷心腹数千之众,其中昔日的吕国夫人姒宣云就在此列。

姒宣云身为宋国贵女,且是宋宣侯嫡女,若是操作一番,宋国立即就有了与吕国兵戎相见的理由。

“宣云母子……”

宋宣侯微微沉吟,权衡了片刻,道:“吕国新君即位,其他几国都会遣使贺之,你不妨走上一趟吕国,再看看荀少彧的成色。”

“寡人不信,区区一个庶出子登上国君之位,荀氏公室会是一片稳定?那个小儿能压得人一时,却断然压不得人一世。”

“君侯,吾能行吗?”

霸刀魁梧的身躯一颤,一想到那一尊只手擎日月的身影,以霸刀武圣人绝顶的修为,都无法按耐下心中沸腾的恐惧。

当时荀少彧给予了霸刀极大的恐惧,其举手投足就能捏死霸刀的绝代武力,一掌覆盖千里大地,倒拽虚空的无法无天,都在霸刀心中留下了一道极深的阴影。

“你这一次去,就借着庆贺为名,勘查一下荀少彧的虚实,寡人不相信他施展天人神通,会没有丝毫的代价。任他何等密法、神兵,吾宋国都不稀罕,但你一定要探明他的极限,乃至于天人神通需要的代价。”

宋宣侯眸中闪烁着清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于吕国的继位大典,豫州大小诸侯们有兴趣的,绝对不在少数。

何况现今的吕国内廷无主,缺少一位女主人,荀少彧身旁亦缺一位贤内助。众多诸侯纷纷摩拳擦掌,若是能借机结成姻亲,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宋宣侯若是与荀少彧关系缓和一些,恐怕也会有联姻的念头。但宋国与吕国青杀口一战,可是结下了血仇,宋国国人不可能接受一位吕国君侯,吕国国人也不会接受一位宋国贵女作为吕国夫人。

…………

雷声乍然,水气蒸腾,风不住的吹打门窗,噼啪作响。

宫阁周匝,一扇扇门窗被风头吹开,一阵强风吹在首位的长案上,刮起几卷布帛文书。

“风雨欲来啊!”荀少彧伏案而座,看着强风鼓动,轻轻的感慨了一声。

初步铸就鼎器,成为国君正朔的喜悦,经过一日的消磨已然逐渐退去,现在的荀少彧,心中满是对于未来的迷茫。

他已经踏上了最关键的一步,坐在了以往想也不敢想的位置上,一言既出千万人俯首,不再是当初只能韬光养晦,才能保住性命的庶公子了。

从南蔡大夫到上蔡大夫,再到长信君、摄政君。荀少彧一步步走来,随着他的强大,放眼苦境大地,再也没有人能不付出代价,就能轻易的捏死他。

况且,荀少彧在内统一了纷乱的吕国,在外震慑郑国,溃败几十万宋军,除非共氏再来大乱,荀少彧的君侯位置已是稳固。只要荀少彧按部就班的修行,在吕国气运的供养下,可谓【天人道果】可期,就连大神通者之境,都不是不能想象的。

“可是,他们会让吾安心求稳吗?”荀少彧想到了郑、宋二国,如今吕国百废待兴之象,两大诸侯可是出了大力。

现在吕国的第三大诸侯之名,确实是名不副实了。固然比其他中型诸侯强,也强的有限的多。

以荀少彧如今的层次,暴露了天人战力的底牌,以后所要面对的敌人,可能就都是天人级数了。

武圣人们都是各国的柱石,在明知荀少彧有着天人战力之后,各国自然不会再让武圣人白白折损。

一想到豫州大地上,最少十五尊天人神魔,荀少彧就背脊直发凉。除非这两个最大的敌人垮掉,荀少彧才能获得一时的松懈。

风打在荀少彧的面庞上,一丝凉意激了一下,他看着在宫阁侍候的几名内侍,正要上前关上吹开的门窗时,眸光轻轻一动,看着窗外的急风骤雨。

荀少彧心思豁然通达,轻声一笑,道:“重杵啊,”

正忙着闭合门窗的重杵,连忙转过身,道:“老奴在,”

这位大内侍是文侯的亲信,在南阳崩塌文侯无踪之后,几经周折成了荀少彧的亲信内侍,随身伺候左右。

荀少彧徐徐道:“这天下没有永远不停的风雨,门窗关的越严实,它敲的就越响,打开……通通都给寡人打开,寡人要看着外面的风雨,它能下到几时!”

“诺!”

重杵低声应下,挪步带着几个内侍,一一将门窗再度打开,强风顷刻卷入宫阁之中。

荀少彧再度放下手中后的奏本,案几上的奏本甚多,窗外的风雨强风劲劲,低声自语:“确定名器的第一日,这些人就想让寡人确定国夫人了。看来这个位置不能空下来,让人心里存着不切实际的念头,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司琅環……是闻渊明的外孙女,如今的闻渊明又是吕国与道门上清宫沟通的桥梁,本来想给司琅環一个四夫人的尊号敷衍一下。只是一个‘宰父’尊号,未必能让闻渊明真正用心,再给司琅環一个吕国夫人的尊贵,或许就差不多了。”

第三四五章斩祸除根

————

敕封司琅環为吕国夫人的诏书一下,吕国朝野上下暗流涌动,可谓几方喜几方愁。

尤其闻渊明经过短暂的颓势,如今不但身怀平定西北之功,又有着上清十绝仙的鼎力支持,再有司琅環正位吕国夫人,一时竟有如日中天之势,其朝中内外势力一度达到了巅峰。

“老臣,叩谢君侯恩典!”

华阳宫中,宰父闻渊明一身黑袍,在躬身行礼时,脸上禁不住露出喜色。

这一位吕国宰父,亲来华阳宫谢恩,面对荀少彧这位新君,礼数周全再也不敢逾越分毫。

在吕国西北尚未平定时,荀少彧就已许诺司琅環为四夫人位。如今吕国初定,更是给予吕国夫人位,这一份殊荣的大,历数吕国诸代都是罕有之极。

闻渊明固然明白,这是荀少彧的拉拢,却亦不得不对此感恩戴德。不然在国人眼中,闻渊明四朝经营的忠正形象,顷刻间就会荡然无存。

这就是荀少彧用人的高明,哪怕自身心知肚明,也要被周围羁绊捆绑,不得不顺着荀少彧的心意而行。

在荀少彧的心中,闻渊明此时的重要性,是不可或缺的,值得荀少彧用大代价拉拢。倘若司琅環能为他生下一位嫡长子,荀少彧便是直接定下国本所属,也未尝不可。

荀少彧淡淡道:“寡人已许宰父见君不拜,宰父何必如此多礼,重杵……去给宰父搬张椅子。”

默默站在一旁的内侍重杵,自殿中一侧搬了一张椅子,轻轻的放在闻渊明的身后,缓缓回到荀少彧身旁,

“君侯礼遇太重,折煞老臣矣!”闻渊明沉声回道:“君侯虽然尊重老臣,然君侯终究是一国之君,老臣岂能置君侯不顾,妄然君前失仪?”

荀少彧温和道:“宰父何来失仪?先君信重宰父,寡人以后更是宰父的嫡孙婿,寡人与宰父已是一家人,何必谈甚细枝末端。”

“您为吾吕国五朝耆老,寡人以后有不明之事,还需您来解惑。”

闻渊明老眼湿润,语出哽咽道:“君侯如斯厚待老臣,老臣粉身碎骨亦无以为报!”

对于闻渊明的态度,荀少彧暗自点了点头,能有着这态度已是不易。在当前的局势下,荀少彧亟需上清宫的力量,而闻渊明作为吕国与上清宫的渠道,是不可或缺的环节之一。

毕竟,现今的吕国并未完全摆脱危机,郑、宋二国皆有武道圣人陨落,岂会轻易的善罢甘休了事。而且共氏一族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更不会虎头蛇尾的结束,随时都会有再度发难的可能。

公子则、公子央被闻渊明镇压,却不代表着吕国国内,就没有不满荀少彧的苗头。只是在吕国疆域之内,有着荀少彧坐镇局势,确实获得了一时的平稳。

荀少彧赞许道:“宰父者,国之干臣,先君不止一次对吾等言,您与他亦师亦友,为吕国忠正明直之臣。”

闻渊明挼了挼长须,谦逊道:“老臣惭愧!”

“宰父,公子则、公子央二人亲眷,您都安排妥当否?”荀少彧悲悯道:“他们毕竟是寡人的兄弟,就算做了天大的错事,只要还有挽回余地,寡人也不忍与他们兵戎相见。可惜……吕国社稷之重,荀氏兴衰之重,都让寡人别无选择。”

荀少彧天子金敕在握,铸就吕国鼎器,也该到了处理公子则、公子央两大竞争对手的时候了。自古争位之人,少有善始善终者,公子则、公子央应该有所觉悟。

闻渊明闻言,心中蓦然一冷,微微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高阳君、信陵君家眷尚在西北,并未随老臣南上。当时老臣一心援兵青杀口,若有着两位公子封君家眷的拖沓,唯恐会延误了青杀口救援。”

“因此,老臣斗胆先行安置了他们,再行统兵南来。”

闻渊明私自安置公子央、公子则家眷,着实是十分犯忌。荀少彧猜忌心思稍重一二,就会怀疑闻渊明心有不轨。公子则、公子央都是嫡子,而且一为长一为贤,倘若闻渊明稍有二心,就能直接将公子则、公子央身上做文章。

“嗯……”

荀少彧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子则、公子央不能久留西北,西北初平,这不合适!他二人在西北羽翼丰满,一时剪除还来不及,岂可再给他们机会?只是宰父为了急援青杀口,一时没能想到这一层,亦是情有可原。”

闻渊明心思一动,道:“如此,全凭君侯做主,老臣一力支持便是。”

“好,宰父有这心就好,寡人遣肥遗元带着八百轻骑,前往西北接回寡人的两位兄长。”

肥遗元其人,闻渊明是知道的,也知其胆魄超人,当今之世少有。让如此人物押解公子则、公子央,可能在半路上,肥遗元就能让二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看着闻渊明欲言又止的神态,荀少彧轻声一笑,道:“宰父请放宽心,寡人虽然深恨此二人,但寡人与公子则、公子央毕竟都是先君子嗣,身体里流着同一份血,是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的。”

一旁侍候的内侍重杵,眼睑轻轻垂下,静静听着荀少彧与闻渊明间的对话,神情沉凝不见一丝变化。

“老臣并非此意,君侯若是有斩草除根之念,也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二人若是久不处理,一旦落入宋、郑二国的手中,就是二国挟制君侯的‘傀儡’,对吾吕国朝局不利。”

闻渊明缓缓开口,道:“以老臣所想,这两位公子对吕国的危害,着实是太大了。君侯若是顾念手足之情,不忍见手足相残事,不妨遣信重之人日夜看守,直至将二人监禁至死。”

这是闻渊明再度向荀少彧表明心迹,也是将这态度表现给荀少彧来看,以安荀少彧之心。

对于荀少彧这位新君,闻渊明一直很是忌惮,以荀少彧的城府果敢、大义名分。若非闻渊明背后有上清宫,有着荀少彧需要利用的余地,闻渊明早已经被榨干最后的价值了。

“老成持重!”

荀少彧一字一顿,道:“宰父之言,真乃老成持重啊!”

言罢,他看向一旁的内侍,轻呼了一声:“重杵,”

矗立一旁的重杵,连忙上前二三步,低声道:“老奴在,”

荀少彧不疾不徐,开口道:“传寡人口谕,命肥遗元自诸逾行处,调拨八百飞龙骑兵,将西北幽禁的高阳君、信陵君押解回泉浦。”

“诺!”

重杵轻微垂头,低声应下后,步伐加快的走出华阳宫。

…………

掖庭,狴犴轩!

狴犴者,亦名宪章,上古传说神兽,为鳞虫之长瑞兽龙之第七子。其形似虎,本性好讼,却又有威力,狱门上部虎头形装饰便是‘狴犴’。

狴犴轩正如其名,是掖庭的刑名机构,是吕国历代君侯掌握的快刀,固然’狴犴‘名声不好,却是一权重之地。

重杵出了华阳宫,直奔着狴犴轩而来。自从当初肥遗元自荐,甘冒九死一生之险进入营邑,得了一份实打实的功劳。

肥遗元就被调入了狴犴轩,成了一名狴犴的高层人物,可谓是被荀少彧赋予了重任,是在荀少彧心里留了名号的人物。

“肥遗元何在?”

重杵手持金箭,直入狴犴轩班房,左右值班的狴犴轩甲兵,纷纷跪地行礼。

沿途兵甲无不跪地相迎,以重杵的内监之职,更是君侯身旁的亲信之人,权柄极重极大,除非内廷中的吕国夫人,才能拿捏一下身为内监的重杵。不然就连四夫人一级的贵人,都得对重杵态度恭敬一些。

肥遗元自班房走出,看似微胖的身躯,步伐却颇为轻盈灵活,见着重杵手持金箭,拱手道:“肥遗元在此,不知内监来此,有何钧命?”

重杵看了看左右狴犴轩值守甲兵,漠然道:“君侯口谕,赐肥遗元金箭一道,调八百飞龙骑兵,前往西北公干。”

肥遗元微微一愣,道:“臣,谨遵钧命!”

说罢,肥遗元双手接过金箭,这就是肥遗元调兵的兵符。调动八百飞龙骑兵可不是小事,没有明确的兵符信物,诸逾行也不会轻易排出八百飞龙骑兵。

重杵淡淡撇了一眼恭谨有加的肥遗元,道:“嗯,此行关系重大,吾要跟你分说一下,免得你自作聪明,坏了自家的性命。”

内监看了一眼周匝的兵甲,下令道:“尔等先行退避,驻守在狴犴轩四周,不得让闲杂人等徘徊。”

“诺!”

一时间,狴犴轩四周的甲兵,甲胄簌簌作响,向着四方散开。在一些隐秘的角落中,一名名甲兵甲胄铮铮轻鸣。

…………

班房之内,重杵端坐在官椅上,身旁案几上摆放着一壶清茶,茶香四溢。

“咱家的吩咐,你记住了多少啊?”

整个班房中,只有重杵、肥遗元二人,稍稍显得空旷了一些。

重杵已经将西北一行的注意事项,一一的告诉了肥遗元。经过重杵耳提面命一番,肥遗元心头隐约明白了一些关键。

肥遗元一脸恭谨的站在一旁,沉稳道:“内监的吩咐,遗元都记住了。”

正是因为重杵的吩咐,肥遗元才知道这西北一行,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其中需要的腾转余地,都要肥遗元自己把握。

若是当中尺度把握得好,就是简在君心,尺度把握的不好,就会顷刻跌落深渊。

“公子则、公子央是君侯亲自点名的人物,你如何对待他们,咱家就不过问了。但是他们一定要毫发无伤的,进入泉浦掖庭。”

“他们上千家眷,朝中若要一并圈禁,需要付出的着实太多了。你可以酌情削减一下朝中的负担,上千人的大迁徙,总有人适应不了,身体不支倒下的。”

重杵眸光闪动,进一步提点了一下肥遗元,道:“公子则、公子央必须活着到泉浦,至于其他家眷酌情处理,你可明白君侯的意思?”

这话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告诉肥遗元,这些家眷就是累赘,是可以被抛弃的,只要保证公子则、公子央到泉浦,其他人就是个添头。

肥遗元沉声道:“内监宽心就是,遗元知道君侯的意思,必不负君侯之命。”

…………

凌烟阁四周,一队队兵甲徘徊不定,这些经历过战场打磨的精锐,其外在极为凌厉。

自从定下了登基大典的时间,这一间凌烟阁内外,就悄然布置了极多兵甲,驻守在凌烟阁的周匝。

“君侯!”

诸逾行、上阳朝二人躬身行礼,看着气度愈发森严的荀少彧,面露敬畏之色。

这二人都是荀少彧身旁的老臣,是现存唯二的心腹之人,虽然不知道荀少彧突然召见,是有何政事商议。但荀少彧鼎器成就,一举一动都有国运演化,其气机可谓尊贵莫名。

荀少彧颔首点头,道:“你们都来了,赐坐,”

诸逾行二人,道:“臣等,谢君侯恩典,”

看着宫阁内落座的二人,荀少彧眉心轻轻触动,似是想起了什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他慨然叹息道:“你二人与寡人自微末相识相交,彼此扶持才有今日。可是如今寡人虽得到了吕国基业,却失去了大将常云光,等若断去了吾一大臂膀!”

回忆往昔,荀少彧时常带着几百上千的兵马就敢横冲直撞,麾下若非诸逾行等人的支撑,也支持不到今时今日。

诸逾行看着荀少彧一脸忧思,安慰道:“君侯,常云战死沙场,死得值得,死得壮烈,也是死得其所。”

上阳朝接着道:“况且,青杀口一战而定,君侯手刃南公错,又为常云抱了大仇,想必常云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而逝。”

听着二人的恭维,荀少彧摇了摇头,眸光略微发散,道:“你们可记得,常云的胞弟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上?”

这是个敏感之极的话题,当年公子贺烹杀常云胞弟,就是为了扰乱荀少彧的方寸。只是荀少彧生性淡漠,不为其所动而已,

上阳朝神情欲言又止,道:“君侯……”

荀少彧率先揭破这一层窗纸,道:“是死在公子贺的手上,是死在先君嫡子的手上!”

上阳朝、诸逾行二人再度沉默了下来,胞弟的罹难,一直是常云心中永中远的痛。

常云光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他若是有机会,常云绝不会让作为始作俑者的公子贺好过,绝对让公子贺也尝尝被烹杀的滋味。

“常云生前,犹自为寡人拼杀在前,寡人……一直铭记在心!如今常云不幸罹难,朝中只有你们二人,真正值得寡人信任了。”

上阳朝蹙眉,道:“君侯,您有事不妨直言,臣等追随您多年,何事需要避讳?”

以上阳朝、诸逾行的城府,本来不该在荀少彧家事上,随意的出言。

到底是荀少彧的兄弟,自古以来杀兄弑弟的人物,就没个好名声的,上阳朝二人自然不敢插入荀少彧家事中。

此刻,他们二人心中一度有着一丝恐怖的猜想,只是自感有些不可能,才强忍住没有开口。

那毕竟是先君的嫡子,荀少彧就算在如何重视常云光,也不会动自家的血脉兄弟。但是荀少彧几乎等若明示的话语,让上阳朝不由得浮想联翩,不得不开口出言问询。

荀少彧回道:“你我君臣,还有何事需要避讳?只是感慨常云死的忒早,一生征战沙场,为寡人开疆拓土。现在寡人登基,却不能在朝中享福。”

“当时吾等君臣同富贵之言,寡人至今未忘,可惜物是人非。当年的湯邑老部,今日不知还剩几人。”

“哎……”

此话一出,相对无言,君臣三人的思绪,却是飘到了极远。

————

西北,棘邑!

一处偏远小邑,一支骑兵在棘邑中横冲直撞,卷起了漫天的黄尘。

一名名精锐的飞龙骑兵,面上毫无表情,跟在一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身后。

在这一座偏远小邑中,内外的人口绝然不超过一万,是西北贫瘠之地中,最为寻常的一处小邑了。

如此贫瘠的城邑,竟有一支如此精锐的骑兵经过,着实让不少邑人黔首如避瘟神一般,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接触。

人命如草芥,多余的好奇心是会要人命的。

“这里,就是高阳君、信陵君二位的关押之所了!”经过了几日夜不眠不休的长途跋涉,肥遗元终于来到了棘邑,这一座闻渊明关押荀氏公子们的邑地。

看着愈发荒芜的邑城,以及荀少彧不吝于赶尽杀绝的心思。

肥遗元暗自叹息:“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

作为一个聪明人,肥遗元深知自己这一趟出来,就是要做脏活累活的。高阳君、信陵君能暂时的苟延残喘,是他们二人还有价值,杀他们二人太惹非议。

而以自家君侯的冷戾性子,这一千亲眷绝然不会有好下场了。只是荀少彧顾及杀戮族人太多,到最后弄脏了自己的手,以后再想洗白就不容易了。

如此一来,肥遗元就是一把完美的刀,一把完美的杀人刀。

第三四六章清洗罪眷

————

棘邑,辠「zui」里!

所谓辠者,通音于罪,是为罪牢!

这一座西北罪牢,由着重逾千万的玄铁、青金熔铸而就,可谓刀剑无伤,铜墙铁壁如斯。

而且其方圆五里之地,皆驻扎着一支五千甲的顶尖精锐之师,随时策应辠里内外。

这就是囚禁公子则、公子央,乃至于其亲眷的辠里,是一方巨大的牢笼。

肥遗元率八百飞龙骑直入辠里,战马踏蹄卷动尘沙漫天,顷刻惊动了驻扎辠里的兵甲。

作为戎卫辠里这等要害的精锐,

“大胆,何人敢擅闯辠里?”

内外喧嚣声骤然升起,兵甲干戈铮铮四起。一道道弩弓崩裂之音,骤然伏起四落。

“大胆,何人敢擅闯辠里?”一声怒吼骤然响起,自一名先天大将带领下,一队队兵甲涌入辠里,将辠里四面围住。

“大胆,何人敢擅闯辠里?”

铮!铮!铮!

兵刃出鞘声四起,一队队甲兵围成阵势,将肥遗元的八百骑兵围在当中。

这座辠里固然只是初建,但内中置精锐兵甲看守罪眷,其兵防之严密,堪称固若金汤。

肥遗元神情木然,看着周匝围上来的顶尖精锐之师,自袖中取出一支金箭,高呼道:“此为君侯亲令,吾奉命提取公子则、公子央一切相关之人,南上泉浦待君侯亲自发落。”

这尊先天大将眸光一闪,注视着金箭,面色似有怪异,周匝甲兵一一张弓拉箭,等着这位将主下令。

大将沉思了片刻,吩咐左右,道:“没吾将令,尔等不得轻动,此确实君侯金箭。”

诸侯气成七彩,这一枚金箭上絮吕侯之气,修行高深者皆能看得。这一位大将乃是吕国掌兵之人,岂会不识其真假。

“末将,高师力见过君侯金令!”大将自兵甲中走出,手按腰间佩剑,单膝跪地高呼。

“……”

周匝兵甲见得将主伏身叩拜,也纷纷单膝跪地。

肥遗元环顾四周,威风凛凛道:“罪囚二人何在,立即提取二人及其家眷,不得有误。”

高师力俯身下拜,肃声道:“末将,谨遵金令!”

“……谨遵金令!!”

五千大军齐声大喝,声震辠里周匝,余音犹自盘恒棘邑上空。

…………

泉浦,司空府!

庭院之中,诸逾行漫步而行,上阳朝面色沉凝,二人缓缓走在假山流水之间。

这二位都是荀少彧驾前心腹,彼此虽有合作,亦不乏勾心斗角,权谋争斗之时。但似如今这般把臂而游,在荀少彧势力逐渐壮大后,已然是极少极少了。

今日却是上阳朝主动拜访诸逾行,二人一时谈兴大发,于后宛庭院间观游。

看着流水潺潺,上阳朝不住摇头,抚掌长叹道:“日前,君侯召见你我二人觐见时,说的一番言论,老夫这几日想来,仍然是摸不着头脑。”

“诸逾老弟深悉君侯之心,远甚吾这个垂垂老朽不知多少,不知能否给老夫解惑一二?”

荀少彧的身份地位,究竟不比以往,身为一方大国之君,一言一行都要受到无数的揣摩。而能成为荀少彧心腹重臣的上阳朝、诸逾行,自是揣摩荀少彧心思极准。

诸逾行轻声一笑,道:“君侯之心,难道上阳司徒真的不知?”

“司徒大人老成谋国,咱们那位的心思,说好猜也好猜,说是不好猜也不好猜,就看上阳司徒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自从荀少彧摄政吕国以来,诸逾行、上阳朝、常云光三大心腹皆为列六卿之列,诸逾行为吕国司空,上阳朝为吕国司徒,常云光为吕国司马,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诸逾行幽幽叹道:“常云光这条命,倒是没白丢,至少哀荣是有了。你我二人日后身死时,却是不一定能有常云一般的风光。”

上阳朝心思一动,想到了公子贺,以及荀少彧提及常云光的憾事。

司徒上阳朝面上神色陡然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诸逾行:“君侯,真的会如此?”

诸逾行不紧不慢道:“国君将自家的血脉兄弟,给一个外姓臣子陪葬,这该是多大的哀荣?求不得,不可得,常云光也是开了先例!”

上阳朝忽然念头一动,开口:“老夫明白了,君侯是要在国贺前,彻底清洗掉那些人,让那些人彻底成为一捧黄土?”

哪怕有着准备,在诸逾行口中得到实信,心头仍免不得一阵寒意上涌。

想要一举清洗干净彻底,必然要大加杀戮,不杀何以斩除祸根。但当中牵扯的人命,就不是一二百人能挡住了。最少也要牵连三五千,甚至逾过万数之人。

“公子则、公子央二人的势力庞大,又都是嫡宗子,潜在的危害太大。闻老太师虽将他们关押在西北,但要是一时不慎,以二人的庞大影响,又会是一场大乱子。”

诸逾行语气幽幽,道:“这利害关系,君侯洞若幽微,岂有不知之理?吾等做臣子者,也该为君侯分忧,不能让君侯独自负重。”

上阳朝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君侯已磨刀霍霍,不知第一个祭刀之人,会是哪个?”

诸逾行轻声道:“君侯,要在大朝之前大开杀戒,将公子则、公子央的势力彻底赶尽杀绝。吾等为人臣子,固然不能犯忌,但给君侯递一把刀柄的本事,还是可以有的。”

在诸逾行的心里,杀戮公室势力,清洗公子则、公子央二人残党的事,能不参与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这属于君侯家事,参与过深过浅,都不是为人臣者的本分,容易让人攻讦嫉恨。但是身为荀少彧的心腹重臣,又不能完全抽身事外。

毕竟,没有诸逾行二人的全力支持,荀少彧未必能顺利施行清洗。其个中的尺度需要二人把握,以二人的老辣倒是周转自如。

“嗯……司空高明,吾等英雄所见相同啊!”二人相视一笑,同时默契的拱手相拜,徐徐深入庭院之中,

…………

掖庭,华阳宫!

荀少彧伏案批改着各方大夫呈上的奏卷,眸光如明珠般璀璨生辉。

主世界的诸侯国君,人人武力超卓,最少都是【脱胎换骨】级数,若是真的勤政起来,简直个个都是所谓的明君之选。

就以荀少彧一人为例,他近乎天人的武道,精力充沛几乎无穷无尽,疾病伤痛更是不可能有。

一日有着十二时辰,他能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用其十一个半处置国事,余下半个时辰用来果腹。

似如一尊机械一般,一如既往的十年八年,荀少彧都不可能感受到疲累。

楞!楞!楞!

宫门徐徐打开,重杵缓步走入宫殿中,慢步走到荀少彧身旁,道:“君侯!”

“上阳朝的府中,可有什么动静?”荀少彧一边翻阅着奏卷,一边询问着重杵,神态带些漫不经心。

重杵道:“君侯,上阳司徒自归家之后,深居简出数日,刚刚又去了一趟司空府邸,二人把臂同游。”

“司空……诸逾行!”

荀少彧仔细思量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看来,是诸逾猜到了吾的心思。”

作为一位大国君侯,自身不能随意相信任何一人,哪怕是以往的心腹,该防着的还是要防一手。

而重杵为内廷内监,乃是先君以往的亲信,值得荀少彧信任几分。尤其他执掌着吕国上下数以千计的暗间,其谍间浸透方方面面,就连老臣重臣身边都有耳目存留,更是让荀少彧愈发的重视。

重杵在一旁,道:“君侯,狴犴轩的人回来了,正在外请见交令。”

荀少彧抿嘴一笑,道:“交令?就让他进来吧!”

肥遗元低头踏入殿中,双手捧着兵符金箭,径直跪伏于地,道:“臣,肥遗元交令君侯!”

经过七八日夜的奔波,肥遗元整个人风尘仆仆,身上衣甲间犹自带着一丝丝汗臭,微微发福的身型,看似有些狼狈之态。

荀少彧坐在靠椅上,目光平静的扫了一眼肥遗元,缓缓放下手上的朱批玉笔,道:“肥卿辛苦了,这一遭西北之行,能在寡人接受各国朝贺前回来,想必是耗干了精力,此行可是顺利?”

肥遗元稍稍垂头,低声道:“禀君侯,确实遇些周折,但有君侯威慑在先,有惊无险尔!”

须知,公子则、公子央二人身上干洗重大,牵扯着郑、宋二国公室。吕国朝野乃至于豫州诸国,就有不少人对二人感官复杂,或是怀揣敌意,或有存心维护。

若非荀少彧派遣肥遗元西北一行的消息,在泉浦掖庭中少有人知,难以泄露出去,肥遗元这一次就不会只是‘有惊无险’这般简单了。

八百飞龙骑兵虽是精锐中的精锐,但二人麾下残党何其之多,不要说只有区区八百,就是八千飞龙骑兵都未必能囫囵着回泉浦掖庭。

“有惊无险!”看着肥遗元面露难色,荀少彧晒然一笑,道:“尔只要身处吕国疆域,哪里来的险?”

不用说,荀少彧也知道这一路上不会平静,说不得就有宗师级数高手在其中出没。郑、宋二国急于找到荀少彧的痛处,公子则、公子央的残党急于营救旧主人。

几股势力交相缠错,肥遗元能在几方关注下,脱身回到泉浦,就已是不容易了。

荀少彧开口问道:“公子则、公子央安然无恙否?”

肥遗元回道!“君侯容禀,西北一行下臣快马加鞭,不敢耽误片刻行程。可惜道路地理险恶,下臣不敢拖延,二位罪魁无事由此死了不少罪眷。”

荀少彧脱口问道:“死了?死了多少?”

肥遗元直言道:“禀君侯,罪眷死者不多,不及百人。只是伤者甚多,近有五六百之数。”

此时,重杵碎步挪到荀少彧耳旁,在荀少彧耳畔低声念叨了几句,让荀少彧的眉头悄然舒展开来。

这一趟西北之行,荀少彧的本意就是要处理这些罪眷,让这些罪眷消失的一干二净。西北万里之遥,动手的机会何其之多,本来活下如此多的罪眷,他还略微有着不满。但一听伤亡之人多属青壮之年,余下完好的才是老弱之人,心头着实满意了许多。

荀少彧颔首点头,道:“你办事很不错,没枉寡人的信任,确实有一些章法。”

倘若这些罪眷中没有公室子弟,以荀少彧的心狠手辣,大可不必演一番双簧。直接在西北的时候,挖个坑全部埋了,再让几千骑兵压压土,几个月后连骨渣都找不着。

既然当中有公室子弟,荀少彧就不能一味的用刀剑砍杀,还是要有所顾及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荀字,太过赤裸裸的杀戮,损伤的只会是人望人心。

看似荀少彧没用刀剑杀人,实际上远比刀剑还要来的狠毒。这可是上万里的路程,只要一想想一群老幼病残,是如何在没有快马的情况下,只用几天就走到了泉浦,就能明白荀少彧的心思。

听着荀少彧的称赞,肥遗元低头道:“下臣,已将其二人亲眷秘密看押,西北一行功成,下臣请缴金令。”

荀少彧平静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肥遗元将金箭双手奉上,在内侍接过后,沉声道:“臣下,告退。”

说着,肥遗元的身形缓步后退,径直走出了宫门。

荀少彧看着肥遗元的背影,似乎思量着什么,道:“这些人……重杵,你去安置一下,看看‘故人’安在否?”

重杵在一旁躬身行礼,道:“诺!”

“这些人里面,有许多是寡人的‘故人’,寡人昔年在南阳时的‘故人‘。”

荀少彧暗自念叨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寡人没有这般的虚荣心,但寡人有着今日光景,也多有她咄咄逼人之功。”

“姒宣云啊,姒宣云……你是吕国夫人,你是宋国贵女,你天生高高在上,捏死寡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让寡人在南阳狼狈不堪的度过了十载光阴。”

“寡人就是要让你看看,你当初视如尘土的庶出子,就是今日执掌吕国乾坤的君侯。”

第三四七章孤家寡人

————

泉浦西北八十里,勾弋小邑!

邑内灯火通明,其中一间间屋舍,出入着形容彪悍的甲士,一队队甲兵顾盼生威,浑身煞气腾腾。

这一间小邑的兵甲,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中健儿,在精锐之师中已是拔尖,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强卒。

泉浦城门忽然大开,一队骑兵轰然席卷,马蹄踏地之时,如若一片雷霆交织,由远及近而来,震的地面簌簌颤抖。其八十里行程,这一支骑兵只用了十数息,恍若风驰电掣一般即止。

数百【伐毛洗髓】级数的骑兵,硬生生踏出一千军万马的气势。

八十里须臾而过,荀少彧一拽马栓,定定看着眼前近乎军营一般的勾弋小邑,神色中平静且淡漠。

重杵一旁策马上前,低声道:“主上,这就是勾弋小邑,暂且关押罪囚之所。”

肥遗元是一顶顶聪明之人,荀少彧的心思就算不能全部猜透,也能看清七七八八。以荀少彧待西北罪眷的态度,可谓是杀心已定,只缺一二借口因由,来堵住国人悠悠之口。

因此,肥遗元自不会让西北罪眷之人,进入臣僚大夫们云集的泉浦,万一生出事端,肥遗元只怕顷刻粉身碎骨。

在仔细看了一遍勾弋小邑,以及周匝巡防之后,荀少彧轻声赞道:“肥遗元,深知寡人之心,是个能臣干吏啊!”

这一方小邑与泉浦相距八十里,位置占据一定优势。便是不慎让其生事,也不会一开始就闹得沸沸扬扬,只需泉浦中驻扎的【飞凰神兵】,出动一部就能镇压动荡。

“君侯!!”

见着荀少彧翻身下马,勾弋小邑门前驻守甲兵纷纷单膝跪地。

荀少彧看着兵甲,缓缓点了点头,道:“都起来,尔等甲胄在身,不方便行礼,吾吕国甲士有此心足矣!”

“诺!”

这些年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当世,荀少彧在吕国国人眼中,可非是陌生之人。

重杵在先前领路,荀少彧与数百甲兵亦步亦趋。这一勾弋小邑俨然作为吕国营盘,街巷间纵横交错,兵甲干戈众多,不时有凄厉惨叫,叫骂阵阵入耳,让荀少彧不觉有些锁眉。

“这些人,”

听着耳中的污言秽语,荀少彧面皮抽动了一下,面上冷冷一笑,道:“一万里路都跑不死他们,他们的命可是够硬的。看来寡人还是太仁慈了,对待这些不知悔改之人,只是废了他们的武道,确实是太轻了。”

“君侯,”重杵驻足回头,正见着荀少彧的冷笑,再一听周匝的污言叫骂,眉头不觉拧了一拧。

荀少彧看着重杵,道:“既然他们喜欢骂,就让他们骂吧……记住了,事后寡人要见着他们的牙和舌头,寡人相信这事你能办好。”

重杵缓缓道:“主上放心,老奴行事,定万无一失。”

“嗯……让他们多活一些时日,竟然敢谩骂寡人,真当寡人还是那个南阳庶子?取死之道耶!”说罢,荀少彧甩袖而去。

…………

一间偏僻泥舍中,姒宣云正坐松木椅上,紫檀、青璃、赵传三人侍奉一侧。

姒宣云荆布钗裙,虽玉容带些沧桑,却不失国母风度,举止神态一国夫人之态,让人不由得敬畏。

作为公子则生母,吕国新君嫡母,哪怕姒宣云也是罪眷之一,但肥遗元犹自不敢怠慢。其吃穿用度,自是不能与宫廷相比,却是整个勾弋小邑罪眷中最好的一部分。

“儿子,拜见母亲!”

泥舍门外,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让姒宣云面色骤然一变。

“儿子,拜见母亲!”

荀少彧端正的站在泥舍前,俯身轻施一礼,其态度上极为缓和。

“儿子,拜见母亲!”

再度躬身一拜,荀少彧话音稍稍加重,目光透着一丝戾气。

嘎!

吱!

不一会儿,泥舍房门打开,内侍总管赵传徐徐踏过物门,略显臃肿的身型,显得有些蠢肥。

赵传躬身揖礼,道:“老奴,参见公子,”

其话中之意,却是不认为荀少彧有资格登临国君之位,看似恭谨却含着最大的讥讽。

一旁的重杵哼了一声,怒斥道:“大胆,新君当面,尔敢无礼?”

荀少彧面如常色,道:“寡人已非昔日的公子,而是吾吕国新君,如今寡人登基在即,前来告知母亲。若非母亲多年培养,儿子定不能稳座君位,进而鞭挞四方诸侯!”

“咯咯咯……”

泥舍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笑声,姒宣云檀口微张,幽幽道:“难得你有如此孝心,进来吧!”

听着姒宣云的话,赵传微微躬身让出一侧,道:“公子请进,”

“嗯……”荀少彧颔首点头,环顾四周兵甲,道:“尔等驻守在此,没寡人之令,不得擅闯。”

重杵俯身拱手,沉声应诺:“诺!”

荀少彧抬步走入泥舍,身后的重杵低头,缓缓后退数步,周匝甲兵‘哗啦’一声散开,一个个似钉子一般执戈而立。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非有十足十的把握,荀少彧自不会白龙鱼服,给这些人不切实际的念头。邑荀少彧武道几乎天人成就,又持第五品神兵级数的石镜傍身,就连真正的天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何况这些罪眷,早就在西北被俘时,就让闻渊明亲自出手震散了元精元神,等若暂时废去了修行。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想威胁到一尊踏入天门的绝强人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之事。

嘎!

吱!

徐徐推开屋门,荀少彧默然看着端坐的姒宣云,他步伐微微抬起,一步步迈入泥屋中。

见着荀少彧的到来,紫檀、青璃二女不由得挡在姒宣云身前,美眸中闪烁着警惕之色。

“母亲,一别经年,你可安否?”看着三人的警惕,荀少彧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向着姒宣云躬身揖礼。

姒宣云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玉容浮出一丝决然,轻声缓缓道:“本宫都落到了如此田地,你说本宫安……还是不安?”

现在的荀少彧,已经不再是多年前任人拿捏的小子,荀少彧定南蛮、靖国难、安国人,又得帝丘天子金敕,养一诸侯鼎器,可谓是稳座君侯之位,气度斐然几与吕文侯比肩。

荀少彧一字一顿,道:“母亲,为吾荀少彧的嫡母,儿子如今登基为君,母亲就是吕国的太夫人,如何会不安,怎么会不安?”

“咯咯咯……你真的很好,真的够能忍,本宫倒是养出了一头恶虎,本宫今日才见你真颜色!”姒宣云咬着贝齿,讥讽的说着。

说实话,此刻的姒宣云当真悔不初。遥想当年烨庭,姒宣云有着无数次的机会杀荀少彧,一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其死活少有人关注,姒宣云使个眼神,都够荀少彧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是因为荀少彧在众公子中泯然众人,再有荀少彧以’纯孝‘示人,才让姒宣云没有立即下狠心,放过了这一心腹大患,落得个今日的惨淡收场。

正因如此,这几年来姒宣云每每午夜梦回,都对此咬牙切齿,心中抑郁难眠。

“不……”

荀少彧遽然开口,道:“母亲,非儿子善忍,儿子本性也非恶虎。只是儿子不得不忍,不得不成为恶虎。”

他指着姒宣云,道:“母亲权掌内廷,积威何其之重,一言出内廷何人敢违,就是让儿子‘不慎‘落水,怕也是一言之事。”

“是母亲苦苦相逼,让寡人不得不保护自己,寡人只是想要自保尔。然而,你连这点念头,都寡人生生的斩断了,你何其狠心耶!”

姒宣云笑声清脆,话音中却有说不出的冰冷,道:“咯咯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荀少彧轻声道:“没错,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寡人今日来看母亲,就是想……再见母亲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荀少彧眸光中闪烁着惊人的杀机,他等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了,多年淤积胸口的郁气,终于要一口气出个干净。

“你敢么?”

姒宣云看着眼前的少年,幽幽道:“本宫乃是你的嫡母,是宋国宣侯嫡女,你杀了本宫,就是不孝不义。杀母者天下共议,凭何以治社稷?置邦交于不顾者,凭何坐万里江山?”

姒宣云字字戳心,荀少彧面色冰冷,一直听着姒宣云的锥心之言,脸上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

毕竟,以嫡母名分、宋国大军掣肘,都能让荀少彧坐不稳国君之位。只要姒宣云一死,内外勾连一举发力,绝对会让荀少彧陷入困局。

荀少彧徐徐说道:“万里江山,宏图社稷,母亲将自己看的忒看重了。寡人的江山,只用区区几条人命而已,何以能撼动?”

“寡人不信!”

姒宣云抿嘴一笑,玉容娇艳绽放,轻声道:“不信……看来,本宫是活不过今日了?”

荀少彧冰冷道:“母亲,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慧,一如既往的聪慧!”

到了此时,姒宣云终于明白了这一少年君侯的杀性,到底是有多么的酷烈。

姒宣云咬了咬唇角,道:“则儿、贺儿都是你的兄弟,你……让他们走的痛快一些,不要折磨他们。”

荀少彧漠然道:“公子则掀动兵乱,为吕国祸魁之首,公子贺……亦有罪在身,皆为十恶不赦之人,该怎么死才合适,不用母亲来说教寡人。”

“母亲,儿子是来给你送行来的,黄泉路上勿孤单。”

姒宣云大怒,玉指指着荀少彧:“你……”

“母亲,你该累了,到了你休息的时候了。”

说着,荀少彧躬身向姒宣云再度一礼,定定的看着姒宣云几欲扭曲的玉容,豁然转身而去。

“咯咯咯……小崽子,你好狠,你好狠啊!”

“悔不当初,本宫没早看出你这孽种的本来面目,悔不当初啊啊啊!!!”

…………

泥屋之外,周匝兵甲似钉子一般站着,腰间配着佩刀,手中持着长戈。

见着荀少彧缓缓走出,重杵立时上前数步,躬身道:“主上,”

听着泥屋内的叫嚷,重杵眉头一簇,看着泥屋道:“你看……该如何处置?”

泥屋中的姒宣云,犹如通疯颠般的嚎叫,异常的刺耳尖锐,让人不禁心烦意乱。

荀少彧面色如常,只撇了赵传一眼,蓦然开口道:“杀!”

噗呲!

噗呲!

面对荀少彧突如其来的杀机,让赵传骤然大惊。只是被废了一身修行的赵传,就是心里反应过来,身体兀自反应不及,几口横刀猛然捅入赵传的身体。

“啊……”

“你好狠……”

几名甲兵面容冷峻的持刀,任由赵传面容扭曲的痛呼着,手脚四肢无意识的挣扎,眸子中闪烁着怨毒疯狂。

荀少彧不紧不慢的走过赵传尸身,徐徐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可惜,可叹,可悯……姒宣云终究是寡人的嫡母,岂能用刀刃加身。给她三尺白绫一壶黄泉酒,送她们一程。”

重杵沉声问道:“主上的意思,老奴明白了,不知主上是否要见一见几位公子?”

荀少彧闻言顿了顿,道:“他们啊……公子则、公子央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至于其他附逆的公子,全部依罪罚之,至于公子贺……车裂刑之!”

只寥寥三言两语,荀少彧就决定了几位血脉兄弟的命运,尤其是对待公子贺,更是以车裂酷刑相对。

“诺!”重杵拱手,沉声应诺,面庞罕见的露出一抹杀机。

“勾弋小邑,办完此事后,寡人要让自此以后,再无’勾弋‘二字。”荀少彧清冷的说着,看着左右空旷的街道,一步步向着城门走去。

在荀少彧的眼中,这座城邑的作用,就是用来圈杀西北罪眷的,只要城中的西北罪眷死的一干二净,这座城邑就完成了自身的使命。

…………

泉浦西北,摘星台!

一队队骑兵盘恒在铜台下,马蹄卷起尘土扬扬,几若遮天蔽日般。

三万大军驻扎摘星台一旁,大队骑兵煊赫之势,带动了三万大军的兵势。

荀少彧端坐在摘星台上,淡漠看着勾弋小邑的方向,身前长案摆放一方火炉,炉中温着一壶陈酿。

“该是时候了,为何勾弋还无动静?”

等了许久,还没见到想看到的动静,荀少彧目光炯炯,顾盼间的神采迫人。

清理这些西北罪眷之事,荀少彧虽然信任重杵这位内监足以胜任,但他还是想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这些敌人们,如何一步步的踏入死路。

不一会儿,就见勾弋烟火蒸腾,荀少彧身处摘星台,看的真真切切,勾弋缠绕火势,且火势愈演愈烈,火蛇吞没了整座勾弋。

“哈哈哈……”

“壮哉,寡人今日送母亲入阴曹,请母亲一路走好。”他的眸子中闪烁着快意之色,手中杯盏高举,冲着勾弋小邑躬身行礼。

“请,诸位公室子,一路好走!!”荀少彧举杯之时,杯中美酒尚有余温,轻轻泼洒于地面上,酒香顷刻溢散四方。

“你们不会白死,你们的死,是为了吾吕国日后的稳定。你们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吕国国人的安康。”

见着吕国国内,最大的一批余患,尽数葬身在火海中,荀少彧的心绪百味陈杂,一时间也分不清苦辣酸甜。荀少彧就这般,遥遥看着焚烧着的勾弋,一杯杯的喝着温灼的陈酿,不知不觉面上已然微醺。

“主上,勾弋小邑已经都处理完了。”

不知何时,重杵来到了荀少彧身旁,回禀着个中的细节。

重杵回禀,道:“城邑中有六百一十二口,除公子则、公子央二人幸免,其他人都葬身在火海中,无一幸免。”

荀少彧重复问了一遍,道:“该死的人,你都确认了?”

重杵在一旁轻声细语道:“主上,老奴确认了不止一次,太国夫人确实不幸罹难。而且公子贺临死前,尚且经过了车裂之刑。”

荀少彧沉思了片刻,断然道:“你办事,寡人还是放宽心的。收拾一下火场,寡人不希望火场里,留下不利于寡人的物什。”

“嗯……关于公子则、公子央二人的安置,你们将他二人送到大宗傅那里去,大宗傅自知该如何处理。”

在荀少彧的心中,失去了朋党的二人,以后的利用价值寥寥无几。虽然二人最后还是不能活着,却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荀少彧最后看了一眼,烧成一片白地的勾弋,毅然转身向着台下走去。

这些罪眷牵连甚广,荀少彧要是强硬处置,也能强行处置这些人,但杀戮过盛必会引来非议。而当荀少彧手段迂回了一些后,这些人该死一样是死,只是让荀少彧多了一张遮羞布。

有没有这张遮羞布,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固然此事天下皆知是荀少彧作的,但只要荀少彧矢口否认,天下人也无可奈何,只能靠着不靠谱的猜测流言,终究不能实锤。

“教吾先威众人尔!”荀少彧翻身上马,心绪不知为何有些复杂。

自从见到了姒宣云,他一腔的怨恨、嗔怒,都仿佛化作了烟云,胸中一片空荡荡的。尤其是目睹姒宣云烧成灰烬后,他内心的感受也甚为杂乱。

“这就是,孤家寡人的真性情!”

第三四八章强国之始

————

呜!呜!呜!

大朝之始,泉浦掖庭之前,一名名彪形大汉高举青铜号角,号角声回响在掖庭上空。

踏!踏!踏!

一队队兵甲徘徊左右,荀少彧一身冕服,腰间佩戴吴刀,头戴玉冠垂落金穗,在众臣的簇拥下,一步步走入华阳宫。

华阳宫门石陛,合有三千三百三十三阶,荀少彧一步步踩着石陛,左右群臣拱卫其上,每一阶石陛两侧,皆有甲兵定立。

荀少彧眸光清澈,看着宫中最上方的君位,臣僚大夫们分别入座左右之列。

“臣等,请君侯上座君位!”

“臣等,请君侯上座君位!”

“臣等,请君侯上座君位!”

在臣僚大夫们的喧赫声中,荀少彧手掌按着佩刀刀柄,一步步的迈上宫内铜陛。

这一七阶铜陛之上,盘立一张铜案,上设一尊三足香炉,三二轻烟渺渺,又有一方宝匣半开半合,一枚金印静静置于匣中。

荀少彧转身落座,坐于铜案之前,眸子中闪烁着骇人神光。

宫中群臣看着气度斐然的荀少彧,面容露出激动之色。虽然荀少彧已是名正言顺的新君,行驶的也是国君权柄。但按照规矩,一位新晋国君在大朝接受诸国使贺后,才是真真正正得到天下承认的一方诸侯。

自从这一场波及整个吕国的动乱爆发,吕国国势元气大伤,正是国难思明君,上至贵裔勋臣,下至庶民黔首,无不盼望着吕国再度恢复盛时。

而荀少彧大战、小战三载有余,凭着自身功业实力,一一削平阻碍,让吕国所有勋臣们看到,只有荀少彧一人才是吕国真正的未来,只有他一人才能兴盛吕国。

“诸位臣工,寡人登基,必不负先君之志,兴吾吕国之业,开吾吕国之基。”荀少彧看向宫中群臣,向臣僚大夫们宣告着胸中意气。

“下臣,拭目以待!!”华阳宫内的数百臣僚,纷纷跪地叩首,齐声回答。

荀少彧伸手按在铜案上,缓缓说道:“诸君且看,寡人如何兴吾吕国,壮哉吕国万代千秋!”

闻渊明等老臣,拱手道:“国君壮志,臣等老朽定当一力辅佐,不负国君今朝大志,壮吾吕国社稷。”

如今的闻渊明,地位几乎与荀少彧相若,身居着‘宰父’之尊,且孙女司琅環为内廷女主、吕国夫人。闻氏一脉的声势,较比吕文侯时更为壮大,权势仅在荀少彧一人在下,一度与荀少彧并驾齐驱。

荀少彧悠悠道:“寡人登基,诸国使者皆至,召诸使觐见华阳宫,寡人要款待诸使。”

宫中群臣一一拱手:“诺!”

…………

华阳宫中,国君铜陛之下,一张张案几设立左右,规格各不相同。

着眼这一方诺大华阳宫中,所设案几有着三百之数,其间百五十数为吕国大夫所坐,余百五数为大小诸国使者、古老氏族长者所立。

“诸国使节,觐见君侯!”

一声呼喝响彻宫庭,一名名内侍交相传唤,传入华阳宫中稳座的荀少彧耳中。

这些内侍底气十足,最少都是武道入骨的人物,带动五脏六腑之气,每一声大喝都犹如雷霆响彻。

荀少彧淡淡应道:“宣!”

”宣,诸国使者,觐见国君!!”

几声传唤同时响起,声音散落在掖庭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郑国使!”

“宋国使!”

“许国使!”

“曹国使!”

“东虢使!”

“杞国使!”

“吾等参见君侯,君侯万年!”以郑国为首,此谓六大诸侯,六国使者一一觐见高坐的荀少彧。

“诸国来朝,此为吕国幸事,吾荀少彧幸事。”

荀少彧看着宫中众国使者纷纷落座,眸光开阖间,略过一抹奇异色彩。

豫州诸国林立,大国强国有七,弱国小国不胜枚举,如今荀少彧登基,众国来使朝贺,堪称一世盛况。

“君侯过誉,君侯以少年之躯,执干戈杀吾宋国大将南公错,杀败吾宋国三十万大军,英姿勃发如是,吕国又一雄主耶!”

宋国使者冷笑不止,环顾宫中四周,率先开口,道:“君侯如此厉害,想必吕国大兴之期,或不远矣。”

这位宋国使者语锋尖锐,堪称咄咄逼人,让不少吕国大夫皱眉不已,更让几国使臣看向荀少彧的目光,愈发的警惕戒备。

诸侯之间盟守攻伐,都非儿戏小事,一时不慎就是无数家破人亡。

“或不远矣?”

荀少彧摇头叹息,当即驳斥道:“使者谬论,吾吕国立国八百载,时人谁不知吕国国穷衰微,上比不得郑、宋万载基业,中不及曹、许、东虢、杞四国同心同德,吾吕国者……一孤国也,何来兴盛之势?”

宋国使者气势汹汹的起身,道:“吕侯谦逊了,若非吕侯认为吾宋国不值一提,岂会与吾宋国处处为难?”

“贵国误会了,岂会故意与尔等为难。”荀少彧淡淡道:“宋宣侯者,吾长者也!荀少彧再如何无法无天,也不敢与长者为难,可惜荀少彧为吕侯,当为吕国国人庇护。”

“宋国屡屡犯吾边境,尤其是南阳之乱,先君遇险吕国失主之际,宋国更是大举攻吕,荀少彧不得不反抗,吾吕国千万国人不得不反抗。”

“哈哈哈……”

宋国使者大笑不止,道:“吕侯好会粉饰,你怎么不说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干了什么。公子则是文侯嫡长公子,理当继位新君。而你这位庶出十四子,却在公子则即将即位的关口,出兵大肆掠入吕地,造成了诸公子之乱。”

“如今吕侯得偿所愿,却不知天下如何看吕国,如何看你这位吕国君侯,介时窃国大盗之名,足以当传后世矣。”

“大胆,”

“无礼,”

吕国群臣怒目而视,不少武大夫甚至跃跃欲试,一手按在腰间佩剑剑柄上,一双虎目流露杀机。

宋国使者这一番话,可是实打实的捅在了荀少彧的痛处,荀少彧南征北战纵横武勇,但他一步步走到今时今日,却少不得阴谋诡计。而这些过往经历,就是一个个现成的攻讦借口。

要是这一宋国使者,只是暗中攻讦也就罢了。但当着诸国大使的面,如此肆无忌惮的攻讦荀少彧,简直就是两国彻底撕破面皮的前奏。

大朝之上,诸国贺之,宋国如斯咄咄逼人,让其他大小诸侯作何感想。

何况荀少彧不是寻常国君,一尊拥有着天人神魔战力的人物,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能搅动一方风云变色。这等人物捏死宋国使者这一初入宗师级数的修行人,简直就是随手之事。

“使者之意,可是宋宣侯之意?”荀少彧漠然看着宋国使者,华阳宫中的气氛一时间趋于紧张,众多使者噤若寒蝉。

郑国使者诧异了看了一眼宋国使者,嘴角微微上扬一角,神态从容淡定,在众多使者中尤为明显。

宋国使者开口,道:“吾家君侯本性谦和,自不会如吾一般,与吕侯当面分说。只是宣侯有一贵女,与吕文侯联姻,如今新吕侯继位,不知可否让贵女母子,回归往昔故国?”

宋国在这一刻,终于图穷匕见,这才是宋国使者的目的,图谋将姒宣云母子带回宋国,借着公子则嫡长公子的名头,未尝不能让荀少彧乱一乱手脚。

荀少彧漠然看了其一眼,徐徐道:“先君国夫人,思念先君成疾,日前已经病逝,公子则重孝在身,恐怕不能远行。”

宋国使者悚然一惊,指着荀少彧,道:“你……”

谁也没想到,荀少彧会如此的狠辣,甚至都没有顾及宋国,就果断的让姒宣云病逝了。

荀少彧面色冷淡,缓缓道:“先君国夫人病逝,寡人痛心疾首之!”

“好一个痛心疾首,吕侯果然‘纯孝’。”宋国使者嘿嘿冷笑,问道:“吕侯,吾家君侯贵女真的是病死的?吾要查看贵女遗体,你可敢让吾勘查一二?”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姒宣云臻达【炼炁化神】之境地,练就一道元神法力,可谓百邪不侵,岂是所谓的病邪能伤的。不说活到三百数大限,再活上一二百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欺人太甚!”

闻渊明拍案而起,瞪着一双虎目,道:“宋国使,注意你的言辞,吾家君侯敬你宋国三分,才在你三番五次挑衅后,犹自不做处置。而你非但不知分寸,再三辱吾家君侯,莫非青杀口之战,吾吕国还没将你宋国打疼打痛?”

听着闻渊明的威胁,宋国使者反唇相讥:“哈哈哈……吾宋国百万大军,你小小的吕国,只是一战中后稍稍占些上风,就吹嘘至此,真是可笑可怜。”

稳座君位的荀少彧,断然道:“那就再打一场,看看吾吕国的成色,值不值得你宋国小心对待。”

“吕侯……”

吕侯毫不犹豫的态度,让宋国使尖锐的叫了一声,道:“两国交战,可不是儿戏之事,你吕国真敢与百万宋军相抗?”

荀少彧一字一顿,道:“此战,非吾吕国非战不可,而是吾吕国不战,你宋国不知吾吕国国人之血气。”

看着荀少彧一言不合,就要与宋国开战的一幕,所有的诸侯使者都面面相觑,心头最后一丝试探的念头悄然散去。

若非没有天人神魔战力,荀少彧岂会如此张扬,直接将矛头指向宋国,更是扬言要与宋国会战。宋国可是第二大诸侯,敢于宋国交战的吕国,拥有的底气,让其他几国细思极恐。

荀少彧一拍铜案,道:“来啊,将宋国使拉出华阳宫,给寡人丢出掖庭。”

“诺!”

几名魁梧大戟士拉着宋国使,生生将这位初入宗师级数的高手,拖出了掖庭华阳宫。

看着面露怒色,但强自控制自身的宋国使,几国使者都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随即默然无言。

此刻宋国使者若是反抗,在华阳宫这等高手如云之地,绝对是十死无生之局。只是宋国使性子坚忍,知道其中的厉害,才任由几个【伐毛洗髓】级数的大戟士,将宋国使拖出掖庭。

看着宋国使面脸的不甘,郑国使者此时出列,道:“下臣,恭贺君侯登基之典,吾家郑公知君侯少年英才,可谓喜不自胜,愿与君侯联姻,结百年之好。”

至于为何只有区区百年,两方强大诸侯国,能在百年内不互相攻伐,就已是极为难得了,还能奢望什么。

“下臣,恭贺君侯登基之典,吾家国君闻知君侯少年英才,特许联姻之盟,结百年之好。”其他几国纷纷出列,争相恐后的向荀少彧,向吕国联姻。

身处荀少彧这般位置,婚姻不容他做主,他的喜好就是吕国的喜好,他的偏爱就是吕国的偏爱。就如司琅環一般,只要对整个吕国有利,荀少彧就只能娶之。

荀少彧坦然受之,道:“如此,寡人不日择一长者,与诸位商谈联姻会盟之事。“

“诺!”

…………

甘泉宫,偏殿!

夜色沉沉,烛光摇曳,荀少彧端坐主位,左右各坐着几位重臣元老。

“哈哈哈……痛快,痛快!”

“宋国欺吾吕国久矣,今日在华阳宫,真是狠狠的出了口气。”荀太常抚须长笑,几位重臣也抚案而笑,笑声回荡在这一座偏殿中许久不散。

荀太微拱手,道:“君侯,以郑国为首的五国,皆想与吕国结为姻亲,不知君侯之意?”

这一间偏殿内的重臣元老,都是荀氏公室的顶梁柱,几位老臣目光注视着端坐主位的荀少彧。

这几国联姻之事,作为新君即位以来的头等大事,只有荀少彧这个当事人才能做主拍板。殿中老臣们的意见,最多只是起到一个辅助。

荀少彧靠在靠椅上,轻声道:“五国联姻,这是好事啊……这是他们看到了吕国不可欺,才会想到与吕国联姻结盟。”

“掖庭只有一位吕国夫人,长此以往也是不行的,吕国夫人之下有四夫人。以寡人的想来,只是联姻许、曹、东虢、杞四国足以,郑国……吾等以上宾待之即可,却不能轻易联姻。”

对于豫州第一大诸侯的郑国,荀少彧有着充足的警惕、忌惮。以往为了能促进与郑国的关系,荀少彧自是求之不得,但荀少彧今时不同往日。

况且,郑国实力更胜宋国一筹,一旦吕国联姻郑国,免不得就要接受郑国的摆布,乃至于成为郑国的附属。

一位麻衣老者沉吟道:“君侯的担忧不无道理,宋国看着咄咄逼人,作为第一诸侯的郑国,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咄咄逼人,可是软刀子杀人也要人命,让人不可不防,也不能不防。”

在坐的吕国耆老们,对郑、宋二国可谓警惕之极,与二国争斗多少年,他们对老对手的忌惮几乎渗入了骨子里。与此同时,对于其他诸侯虽不见得全无警惕,却也不会敌意十足。

荀少彧面上带着笑意,道:“曹许四国,在吾吕国内乱时,是想伸伸手的,但手刚伸出去,就让人给剁了下去,也都是个不安分的。”

“不过,不怕他不安分,就怕他太安分,安分守己的人没有弱点,只有不安分的人才有着明显的缺点。”

宗伯荀太微轻声问道:“以君侯之意,是要迎娶四国贵女,拒绝郑国联姻?”

荀少彧淡漠道:“没错,此时四国弱,而郑国强,寡人要借着四国兵势,与郑、宋两大诸侯三分豫州,奠定一世霸业的根基。”

作为国君的荀少彧,自身情感不得自由,他完全将情感当做了交易的工具、筹码,要为吕国的未来,搏一条通天大道。

无论四国贵女是贤是愚,都免不得入吕国内廷,就是貌若无盐女,只要能对整个吕国有利益,荀少彧都要甘之若饴而行。

他看着顶门上,吞吐吕国气运的鼎器,个人得失对比公器之重,着实太微不足道了!

宗伯荀太微垂头道:“老臣,这就去拜访四国使者,与四国使者商议盟约,争取占据有利的地位。”

“嗯……”

荀少彧看着周围公室重臣们,幽幽道:“诸位公伯、公叔都是少彧的长辈,以往少彧行事急切,请各位长辈宽宥。”

“如今的吕国,内外都不安稳,豫州诸侯只是小疾,共氏在这三余载的藏匿才是大害。吾吕国的危机犹在,并非随着寡人的登基,就会自动的烟消云散。各国觊觎的目光,到现在都没有收回来,着实让人不得不忧心。”

“现在的吕国,不能经受半点差池了,只有吾等荀氏子弟联合起来,才能稳住吕国基本盘,稳住吕国的千载基业。”

“吕国万年!”众位荀氏重臣向着荀少彧叩拜,道:“吾等族人,唯君侯马首是瞻,强国,强军,强民!”

这是荀氏族人心中,最为深沉的呐喊,一旦吕国强势崛起,屹立于这方天地,作为一份子的他们,顷刻就能获得千百倍的回报。

“吕国必须强大,强国……霸主……乃至于让天子侧目的强大!”荀少彧接受着众人的跪拜,眸子中似乎演化一方石镜,无边无尽的气运,恍若要将他完全淹没一般。

第三四九章克祸定乱

————

询日,许国馆驿,厢房!

许国使许由着一身锦袍,腰间配玉带,坐在梨木靠椅上,双眸微微闭着,正在假寐养神,胸口在起伏间,带着一丝微妙韵味。

这位许国使虽年已过半百数,已然经历了不少的风霜雨雪,但面容看似只有三十来岁,着实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倒不似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反倒有些翩翩公子般的儒雅风流感。

砰!砰!砰!

此时,许由正沉浸于每日必定的修行功课中,蓦的一声声重重的敲门声,豁然将许由自冥冥定境中惊醒。

许由微微蹙眉,看着门外道:“谁?”

“我不是说过,无事不要在这个时辰打扰我,没规矩就是没规矩!”

敲门声乍然而止,这人恭声说道:“许大人,吕国公室宗伯荀太微,荀老大人前来拜会。小人不敢怠慢,因此冲撞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吕国公室宗伯!”

许由面色一动,随即浮现喜色,也不顾修行功课尚未完成,道:“快快将老大人请入正厅,吾随后就到。”

“哎呀……看来,这联姻之事,到底是有了眉目了。”许由稍稍整了整衣冠,连忙向着正厅走去,心头暗自欣喜。

这一座馆驿虽然是由吕国所建,但内外布置都是许国而设,其中更有一支一百五十甲顶尖精锐常驻馆驿,往来皆有兵丁巡查。

许由疾步而行,一入的正厅,见着来人后,当即爽然大笑,道:“贵客临门多时,许由怠慢矣,是为许由之过也!”

荀太微轻声一笑,道:“国使言重了,老夫只是一介荀氏老儿,身不兼要职,手不掌大权,国使之言却是让老儿羞愧难当。”

听着荀太微自贬之言,许由正容道:“吕国上下谁人不知哪位不晓,荀氏三老皆为俊杰,乃是国之柱石。荀老大人为宗伯,所谓宗伯者,乃一氏一族长者,地位之高连国君亦不能忽视。”

荀太微颔首点头,道:“难怪,许国遣国使来吾吕国,国使口才了不得,着实让人如沐春风。”

许由谦逊道:“荀老大人赞誉过甚,吾许国人才何其之多,许由在其中简直微不足道,只是一敬陪末流之人。”

见着许由的言谈举止,荀太微不置可否的一笑,道:“老夫此来,是与国使商讨联姻之情,日前几国使者,在华阳宫进言。事后,经过几位耆老与国君研商,欲与许国结为姻亲,为吾吕国四夫人之一,不知此事国使意下如何?”

荀太微直接开门见山,固然显得突兀了些,但以一方强国与他国联姻,除非两国是几代世仇,否则这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

许由抚掌长笑,断然道:“求之不得,吾家国君敬重吕侯少年英雄,许国女能为吕国四夫人,亦是吾家国君所愿矣!”

“大善!”

荀太微颔首点头,道:“吾家君侯,已让老夫求亲于曹、杞、东虢三国。再算上贵国,即为四国联姻,日后传于天下,也是一桩佳话。”

许由听着四国联姻,面上笑意愈发明显,道:“吾等诸国联姻,当为一美谈耶!”

当今豫州大地,郑、宋二国国力最强,吕国国力仅次于二国,却强于许曹等四国。如果吕国与四国联姻结盟,形成五国联盟之势,无疑能让四国面对郑、宋的压迫时,多上不少的主动,甚至成为三分豫州之势。

吕国加入四国同盟,对于郑、宋是一个威胁,对许曹等诸侯国而言,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许由一口应承下来,哪怕是听到吕侯一起迎娶其他三国贵女,仍是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这是互惠互利之事,无论吕国亦或四国,都需要对方的‘势’,来抵挡霸主强国的咄咄逼人。

…………

掖庭,甘泉宫!

一面舆图横放于宫室中,众多重臣围着舆图而座,看着舆图上的各国大势,目光闪烁不定。

这是吕国军议,几位执掌兵权的重臣,与几位公室大臣,一并观看这一副豫州舆图。这一张舆图上,豫州诸国尽在其上,让人一目了然。

“四国国使,都已应下联姻了!”

荀少彧端坐君位,身着玄衣冕服,眸中不住跳动着骇人神采,一身上位者的气度凛然刚正。

“天助吕国也!”荀少彧看着舆图上的四国,缓缓道:“如此,有着四国的声援,无论郑国亦或是宋国,在五国的盟约之下,都必定要收敛锋芒了。此谓三分豫州,近期内怕是难有大战了!”

闻渊明沉凝道:“君侯睿智,吾吕国连年大战,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有着四国声援,郑、宋二国再想开战,就要考虑考虑许曹等国的反应了。”

荀少彧徐徐道:“嗯……吾吕国国力早已损耗殆尽,不适宜再起兵锋,霸主强国虎视眈眈,大国诸侯跃跃欲试,如今维持平衡,对吾吕国最为有利。”

“不过,吾吕国也不能掉以轻心,自以为联姻四国就能度过危机。国与国之间从来都是依靠利益支撑,一旦郑、宋二国拿出了更大的利益,许曹四国或许就不值得信任了。”

一旁的闻渊明,恍然道:“君侯之心,老臣知矣!”

虽然四国联姻之后,四国贵女成为四夫人,五国关系密切,但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

荀少彧问道:“青杀口、天南关,是为防备郑、宋二国所设,不能没有大将镇守。而西北四关,亦是为防备许曹四国之用,更不能没有大将。”

固然吕国与四国有盟约,但荀少彧可不认为他们就不需要防备了,他要是敢有如此念头,被盟友捅了刀子,也怨不得旁人。

众重臣俯首一拜,齐声道:“君侯明断,”

“整顿兵事,休戚干戈,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总有一日,寡人要与郑国争霸,取而代之!”荀少彧看着重臣们期盼的目光,一字一顿道:“终有一日,寡人要行争霸之事!”

吕国受限于郑、宋二国压制,可谓是苦其久矣,国人上下无不憋着一口心气。

“君侯有此雄心壮志,吾吕国何愁不兴。以君侯吞吐宇内之志,定会震动天下九州。”诸逾行高声道:“可君侯即位以来,尚无论定尊号,臣请君侯一抒心气,定尊号以明壮志。”

诸侯尊号多以一字,或对其有重大意义的通假字,每一诸侯尊号中,都包含着非同一般的政治抱负。一如先君荀尚观,以文教治世,其尊号就是文侯。

而且,诸侯有着生前为尊,死后定谥的规矩,其谥号置与尊号之后。以文侯为例,一般是为文渊、文定、文正诸如此类。

荀太常建言道:“君侯怀照临四方之志,当为明侯!”

荀太微接着道:“君侯身俱得安民之功,可为烈侯!”

闻渊明反驳道:“君侯果敢秉正,执心决断,当得肃侯!”

几位重臣典故频出,荀少彧面色沉凝不动,静静听着几大重臣的建言。

直到上阳朝蓦然开口,道:“君侯刚强理直,克定祸乱,承先君壮志,文武并举并重,可为武侯耶!”

“武侯!”

甘泉宫中的几位重臣身子一震,仿佛拨开云雾一般,心头豁然开朗。

闻渊明抚掌叹息,道:“上阳司徒所言极好,刚强理直,克定祸乱,承先君之泽,文武并举,一个‘武’字道尽了一切。”

而且,荀少彧尊号为‘武’,不但是承接先君之‘文’,更有继往开来,壮大吕国基业之意。

荀少彧仔细揣摩了片刻,道:“武侯,武侯,从此寡人为武侯,今年就为吕武侯元年,诸位以为然否?”

甘泉宫中的重臣们,纷纷叩首,道:“武侯万年!武侯万年!”

荀少彧一拽刀柄,拔刀指向天穹,呢喃自语:“吾既以‘武’为侯,定要以‘武’兴豫州!”

自荀少彧登基为侯,其尊号为‘武’之后,豫州大地诸国暗流涌动,合纵连横无所不用其极,一股大势在七大诸侯间酝酿。

…………

仙道世界,此刻悠悠六百载,转瞬即逝!

这六百载风云变幻,几多天骄出世,又有几多人雄堕落。

毕竟,天下修行人从来都不会围着一个人转,神仙、妖魔、鬼怪纷乱不休,简直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然而,哪怕是如此,六百年前的烂柯山清风道人,仍然在世间留下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自昔年清风道人惊鸿一现,一身法力神通惊天地泣鬼神,自辟肉身大道,堪称一脉祖师级人物,甚至有望证就至高天仙之道。

为了荀少彧身上的天仙之机,这一方仙道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劫中。

尤其佛、道、魔三教高人大士纷纷出手截杀,却让清风道人以绝顶战力一一打杀,彻底震动了诺大的仙道世界。以至于最后,清风道人虽在众目睽睽之下,堕入天地轮回之中,但这一股风波仍未平息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无论是仙道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还是佛门五大净土、二十四诸天,亦或魔门五方魔土魔国,都卷入到了这一场席卷天地的神仙劫数中。

劫数愈发惨烈,几方大打出手,谁也不愿低上一头,致使仇怨越积越大。发展到如今,除非几尊天仙祖师出世阻止,否则各方已然压不下这一场大乱了。

中洲,玄都山!

所谓玄都者,据天地玄黄之一,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演绎一方神都仙国。其中仙国生灵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与世。

这一座玄都宝山,虽非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中的任何一个,却是世间罕有的仙山,常修行人盘恒此间,三三两两论道炼气。

一尊少年道人端坐玄都山绝巅,吞吐滚滚紫气,天地精气化作涓涓长流,涌入少年道人的顶门之上,三朵莲花自顶门盛开,一道道清光自莲花中溢散开来。

蓦然间,一面石镜破开虚空,落入三朵莲花中央,清光托着石镜高悬,石镜镜身似有千万白色气机蜉蝣。而在得到白色气机温养之后,三朵莲花似乎绽放的愈发瑰丽,丝丝缕缕的清香浮动着,显得愈发的宝相庄严。

显化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象,这一尊少年道人的修行之高,放眼天下修行人,也能占据一席之地了。

太极化身悠悠道:“主世界的形势稳定下来,短期内不会再有变动,贫道终于可以放下挂碍,全身心投入冲击天仙大道了。”

仙道世界天仙大道,等若与主世界的天人大道,也是一重极端玄妙的境地。

一旦太极化身证就天仙,得百千万亿化身之妙,固然不能让主世界本尊,一举踏破天人大限,成为真正的不死天人。

但获得几分天仙玄妙,也是主世界中人,想也不敢想的机缘造化。

他有大野心、大谋划,尤其天仙大道在望,更让他野心勃勃,就是成为此世古往今来第一大宗师,又有何不可。

要知道,自从这一尊太极化身,轮转第二世开始,每一世为人都极为低调。虽然他在每一世,都是散仙中的翘楚人物,法力神通厉害无比。

他每每修行到顶尖神仙之后,就会完全舍弃一世修行,再度进入天地轮回中,重启修行之道。如此反复更迭,足足修行了九世,到了这一世就是第十世。

有着十世根基在身,荀少彧虽然没有度过一次神仙杀劫,本质上却是最接近天仙之道的修行人。

而且,因为十世的沉淀,太极化身在这一世,几乎就是天仙之下第一人。到了他这等地步,除非天仙祖师降世,亦或执掌天仙至宝,在太极化身眼中都是蝼蚁一般。

“天仙大道,一证永证,一得永得,贫道要在这一方世界,证得第七尊天仙位业,成就天地人不可思量的伟业。”

太极化身盘坐在绝巅之上,看着玄都山下的云霞流动,心中积压多年的野望,几乎就要一朝爆发。

“贫道这一世,不为帝君,不为天帝,只为掌教至尊,一世道祖!”

第三五零章玄都门人

————

铛!铛!铛!

红日初生之际,沉重肃穆的钟声,回荡于玄都金顶之上,一重重朦朦胧胧的大道金光,浮现金顶三千丈。

这一座玄都金顶,可谓是玄都仙山最为精华之地,汇聚天精地华之气,为天地间一等一的洞天福地。

若非玄都山仙家众多,三教高人、旁门高士数不胜数,堪称为藏龙卧虎。这一座金顶玄都,早就让大能力者占据多时,成为一方福地洞天了。

然而,如今这一金顶已然有主,其金顶主人出身来历成谜,以一身神通广大莫测,一举降服三尊神仙中人。震慑玄都山群仙之后,只身入主玄都金顶之地,时人称其为‘玄都祖师’。

这一位玄都祖师固然来历莫测,少有人知其根底。但其道法神通广大无边,无数法门玄妙信手拈来,让不少上仙高人为之叹服。

使得玄都仙山方圆千里,都以这一尊玄都祖师为尊。

金顶三千金光之下,一尊少年道人盘坐蒲团,怀抱一柄玉如意,顶上三花聚顶,胸中五气滚滚,演化八十一道异象。

这八十一道异象,或为帝君神人,或为佛陀菩萨,或为大儒功行,或为天神地衹,皆为少年道人一身修行之精华。

每一道异象都具备一重玄妙,鼓动天地之精气,有吹大法锣,敲大法鼓之象。

只待少年道人证得天仙大道之时,八十一道异象一一【炼假为真】之后。每一道异象衍化一方奇妙境地,介时又是一番恢宏壮阔气象。

三名中年道人席地而坐,静静聆听着少年道人演道炼法,眸光乍然开阖不定,一道性灵之光吞吐不定,俨然沉浸于少年道人,演绎的无边道景之中。

道人们的道业道行与少年道人相比悬殊,就如一滴水与一方汪洋大海,顷刻就被少年道人的大道囊括其中。

以致于让几位道人沉浸其间,愈发难以自拔。

须知,这三名中年道人,每一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各自都演绎着一重异象,虽无少年道人八十一重之多,却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

仙道世界从古至今,但凡是以旁门之身,跻身神仙位业的人物,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这等人物个顶个都是厉害人物,能让此等人物自承不如他人,已是极难极难了。

“玄元上一魂魄炼,一之为物巨卒见,须得至真始顾盼,至忌死气诸秽贱,六神合集虚中宴,结珠固精养神根,玉匙金钥常完坚,闭口屈舌食胎津。”

太极化身舌绽莲花,天光摇拽之间,一朵朵金色宝莲落下。

其天、地、人三魂演化三尊法象,每一尊法象都有着一重玄妙,都让三名中年道人如醉如痴。

要知道,这一尊太极化身所授之道,堪称古往今来未有之道,性命兼顾圆满,求证不生不灭之境,直指天仙至高位业。是太极化身历经十世修行,经历生坏往来,所辟的无上大道道法。

纵然三名听道之人,每一人都是世所罕见的大修行人,皆是悟性、根性超卓之士。却也只能听得太极化身三成经意,将其化为自身资粮,而不能完全融会贯通。

三人气度仪态着实不凡,周身五色毫光大放,顶门灵光涌起九丈之高,搅动天象变化。虽无太极化身一般,有着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圆满的气象,却也非寻常仙家可比。

“有着如此气象,不枉吾多时栽培!”

太极化身眸光流转,看着三名中年道人道境精进,面上浮现一抹欣慰。顶门三朵莲花化作三道紫气涌入祖窍,胸口五道五行元气再度归入泥丸,八十一道异象纷纷化入虚无。

天音渺渺,法象渐逝,玄都道人徐徐唤道:“赤明,清微,通幽,”

丝丝缕缕的道韵渐渐消逝,异象归入虚无之中,三位中年道人道景中豁然惊醒,连忙揖礼,道:“祖师恕罪,弟子失态了。”

三名中年道人对太极化身是且敬且畏,与当世修行之道相比,越是修行太极化身传授之道,就越能感受到其中的差距。

而开辟出如斯修行法的人物,值得世间所有修行人敬畏。哪怕是证得天仙大道的大人物,都未必有此不可思议之能为。

因此,三位道人对于玄都道人极为敬畏,甚至是奉为金科玉律一般,所行所为全无错漏。

玄都道人眼睑低垂,道:“尔等三人,随贫道修行几年几岁了?”

三位道人诧异的目光一触即分,通幽道人恭敬道:“弟子等人,有幸追随师尊左右,至此已有三十载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过三十载了……”玄都道人若有所思,缓缓道:“尔等,本已是神仙中人,非那一千五百载神仙杀劫临世,当为一自在逍遥之身,在玄都山外也是称尊成祖之人。”

“如今,却在吾门下为一道人,可是有感学无所成否?”玄都道人执三宝如意,一重重日月星光汇聚,周身神光蜉蝣,璀璨夺目之极。

大赤道人闻言,躬身下拜道:“师尊明见,弟子懵懂修行千二百载,若非得遇师尊,日后也是身陨神仙劫数中,再难有超脱生死之机。”

“弟子蒙受师尊不弃,得授大道真法无极无量,让吾等弟子有一点超脱生灭之机,弟子感激涕零还来不及,何来的许多自怨自哀?”

大赤道人语出真挚,这话着实不假,但凡能证就神仙位业之人,有谁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又有谁不是有着一段精彩璀璨的过往经历。

然而,旁门神仙中人逍遥几百载,除非出身名门正道,否则一千五百载劫数之下,只能落得一魂飞魄散而已。

玄都道人颔首点头,道:“尔等有此心,为师甚慰!”

这三大门人,是玄都道人经过几多选择,自玄都仙山中的旁门神仙中,选出的三个根基、根器最为优秀者。历经了重重考验,确认秉性可以托付后,才得入玄都道人门下修行大道。

所谓法不可轻传,若不是知根知底之人,玄都道人也不会传下大法。

这三大门人作为玄都道人亲传弟子,都已得了玄都道人几分信任,是可以托付道统传承之人。

看着三位门人,玄都道人幽幽道:“尔等入吾门下之后,当知为师传授的修行之道,与尔等以往修行大相径庭。”

“吾之一脉修行,与世间众多修行法不尽相同,甚至是南辕北辙啊!”

此时的玄都道人历经十世打磨,将肉身神藏之道演化八重,每一重修行极致都能证天仙位业。其神藏八重大圆满之境,甚至能窥探天仙之上的道业。

只可惜,玄都道人如今尚未证得天仙,哪怕他将肉身神藏之道推演的再秒,也如空中楼阁一般,还需要一一实证。

清微道人回道:“师尊开一脉之先河,为当世大宗师,弟子等与有荣焉。”

玄都道人叹息道:“自太古之世,岂止十万百万载,然而证就天仙大道者,至今不过六位,何其可悲可悯?若无肉身宝筏,神魂何以挣脱无边苦海。肉身神藏之道与精魄灵神之道兼修兼重,如此臻达灵肉合一,方是超脱生死之正途。”

这些年岁,玄都道人也不仅仅只是推演神藏之道,他虽有着惊天动地的大野望,但只要六尊天仙驻世一日,他开辟的神藏肉身之道,就只能是一小道小法,无法列入正统修行,他的野望就永无实现的可能。

因此,玄都将此世神魂修行之道,与神藏肉身之法完美的揉合在一起。肉身神藏温养神魂,将神魂修行之道囊括在当中,借着神魂修行之道的运数,有望成就这方天地修行一脉的正宗。

三大门人颔首低眉,道:“弟子,谨记恩师教诲!”

玄都道人面含轻笑,缓然道:“尔等仙山修行三十载,得吾真传道法,论及道行道业远胜从前,与横渡劫数的罗天神仙相差仿佛,如今可以出世下山矣!”

此言一出,三大门人难止惊愕,心中惊慌失措,仿佛突然失去目标一般。

通幽道人神容激动,道:“师尊在上,可是弟子等人犯了何错,让师尊失望至斯,竟然将弟子三人驱逐山门。”

“弟子等视恩师之言为圭泉,自诩无一违背,还请师尊开恩,让弟子三人侍奉左右,常常观瞻天颜。”三位门人弟子诚惶诚恐,虽然他们以往就是厉害的散仙,但自从追随玄都道人之后,才知何谓坐井观天。更知道得以拜入这等人物的门下,又是几世几生修来的大幸。

玄都祖师所言大道字字珠玑,虽然与三大门人同为神仙中人,但二者道业积累犹若鸿沟。任由三大门人三十载苦苦修行,至今都未能揣测其深浅,其中的差距可畏可怖之极。

“尔等有此心,吾就甚为高兴了。”玄都道人眸光闪烁,淡淡道:“然而,尔等三十载所学,包含为师一生心血,全凭尔等发扬光大。如今尔等都不愿出世下山,难道还要让为师亲自出山传道,开山立派宣扬大道?”

大赤等三大门人闻言,方知被玄都祖师视为大道传人,面上且惊且喜,连忙道:“弟子知罪!弟子知罪!”

玄都道人轻声道:“为师开辟性命修行之道,以六百年前兴盛一时的肉身神藏之道,弥补神魂修行不足。吾以此开辟一方道脉,尔等为吾门人弟子,就是这一方道脉的第二代弟子。”

玄都道人既然要以一脉道法,成就这一方天地,古往今来第一大宗师的地位,就不能只是依靠自身的法力神通。一己之力再强,也强不过六尊天仙联手,想要在仙道世界有所作为,还需要极为出类拔萃的弟子门人。

清微道人揖礼道:“师尊宽心,弟子三人定当光大吾门,不负师尊一番教诲。”

一旁的大赤、通幽不甘人后,二人齐声道:“吾等定不负师尊教诲,光大吾门!”

这三大门人,经过玄都道人几经考验,无论品性才智都是上佳之选,一旦定下心来,无论何时何事都能作出一番成就。

玄都道人淡漠道:“尔等能有此心,能得此念,就不枉为师三十载的传道授业了。”

这一方仙道世界,经过玄都道人前身的几番布局,三教六百载混乱动荡,至今没有平息下来。以至于如今不少小道脉、小宗门,俱是朝生夕灭,难有长久自在之时。

虽然其间曾有天仙祖师插手,意图制止当今乱局,将之拨乱反正,但在几方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也只是徒劳无功而还,只得坐在洞天中无奈看着动荡乱局。

天仙大道,自诩天道化身,其神通法力无边广大,是为天地间的棋手之一。

但仙道世界作为一方青敕世界,论及位格只是相同,除了体量上的巨大差距,二者别无不同。

因而,在仙道世界中显化的,只能是天仙大道化身,倘若天仙本尊闯入仙道世界,在仙道世界规则排斥下,顷刻间就是一场大灾难。

故而,除非眼前有着天仙本尊,都无法割舍的巨大利益,否则天仙中人是不会轻易动用天仙本尊的。

仙道世界的六百载动乱,天仙本尊若是出手,必定能将其平定,只是仙道世界的排斥,会让其得不偿失而已。

玄都道人眸光精芒内敛,道:“毕竟,这一方天地,已经乱了六百载,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历经十世轮回,玄都道人每一世虽名声不显,但却都是顶尖的神仙中人,几次三教大战都由他暗自推手,让天地陷入动乱之中。

为了一线虚无缥缈的证道之机,不知多少修行人血染衣衫,几多道脉覆灭其中。

而经过了六百载的动荡,世人愈发的怀念昔时稳定。这就给了玄都道人机会,只要三大门人能在三千道脉中脱颖而出,未尝不能跻身七十二福地,乃至于三十六冬天之列。

最为重要的,还是三大门人‘拨乱反正’后,天地给予的气运褒奖。以及在‘拨乱反正’这一过程中,让天地芸芸众生,都见着性命交修之道的长远发展。

第三五一章太上三宝

————

金顶神光冲破云霄,化作无数金雨洒落,馨香沉淀久久。

玄都道人怀抱三宝如意,眸光溢散金光流转,包含着莫大威严,举止恍若一尊至高仙灵,仙音回响金顶绝巅。

三大门人躬身揖礼,道:“弟子定不负此身所学,将师尊所授发扬光大!”

对此,玄都道人颔首微笑,三大门人经过他三十载用心调教,未来必能震惊这一方天地众仙。

毕竟,这三大门人经得他三十载心血贯注,法力神通几若脱胎换骨一般,堪于罗天神仙中的厉害角色相提并论。

如此一来,三尊如斯厉害人物出世,又会给本就动荡的仙道世界,带来何等莫测变化!

玄都道人心头一叹,面上无悲无喜,缓然道:“尔等有此心,还要有此行,言行合一,方是修行人之真性,放得大道之三味。”

赤明、清微、通幽三人叩首,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通幽道人蓦然抬头,问道:“师尊在上,弟子观天下道脉,无不有所来历渊源。然弟子等人,却不知吾等道脉有何来历,望师尊告知弟子。”

通幽道人这一问,可谓是问出了赤明、清微、通幽三人长久以来的疑惑。

以玄都道人的道行道业,早该在这一方天地称尊成祖,但赤明三人修行千载,却从不知天地间有如此一尊大人物。

由此可见,玄都道人的神秘莫测,以及深藏不露,必定是有天大的图谋,不可轻易泄露行藏。

只是,三人若是出山传道时,被人问及出身来历,自家尚且不知自家的来历根基,岂不是闹出了笑话?

因此三人在临下山时,由通幽道人问出了积压心中久久的疑惑。

玄都道人思索了片刻,不疾不徐道:“吾之一脉,坚固性命,所谓火里种金莲,得超脱之本性,故曰:太上!”

“吾之道统传承,就为太上道!”

玄都道人眸光流转,丝丝缕缕的金光溢出,着实三大门人心头一颤。

“太上!”

“太上!”

赤明、清微、通幽三人压下心头震动,仔细品味着‘太上’二字的玄妙深意。

所谓太上者,包含最古、最高、最上之意。其间霸道深藏,其不经意透露的一丝霸道之意,就让赤明、清微、通幽三人感同身受。

“太上曰: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玄都道人轻声一笑,道:“这是为师,对尔等最后的一点点拨了。”

玄都道人一挥道袍,只见一卷宝图、一枚黑珠、一方青鼎自袖口跌落,道:“如今天下大乱,修行人争斗不休,吾赐尔等镇山宝物,可助尔等脱劫之用。”

“师尊!”

赤明、清微、通幽三大弟子且惊且喜,惊的是玄都道人态度坚决,事无挽回余地,喜的是三宗宝物神韵内敛,其间玄妙莫测无方,为修行路上不可多求的奇妙宝物,少有修行人入手会不无所欢喜的,

“清浊图!”

三大宝物当前,玄都道人一指宝图,宝图徐徐展开,化作清浊二气磨盘,转动间磨灭虚空,旋即化为一道神光落入赤明道人怀中,

“浑圆珠!”

玄都道人指尖一点黑珠,黑珠绽放混蒙气机,压得虚空一沉之后,化为一道黑光坠入清微道人怀中。

“乾坤鼎!”

玄都道人手掌一拍青鼎,青鼎嗡鸣一声,震荡层层余波,落于通幽道人的掌心上。

三大门上捧着宝物,身上荡漾神光,将这一座金顶玄都,天光垂落于千百里之数。

不知多久,玄都金顶金光消散,少年道人盘坐金顶绝巅,俯瞰着金顶下的云雾缭绕,黄鹤仙禽三三两两自云端窜梭,将这一方苍穹点缀丝丝仙意。

“吾这三大弟子出世下山,又都身怀重宝,不知能给这方天地,带来多少的动荡!”看着三大门人远去的背影,玄都道人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见到了无数大修行人为之惊诧时的神容。

仙道世界六百载动荡不安,天下芸芸众生苦之久矣,三大门人以教化为根基,只要扛过了众多道脉的打压,来日未必不会有所作为。

况且,在太上三大门人身后,还有着玄都道人这一尊只手可遮天的大修行人作为依靠。

“太上曰:吾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不敢为天下先。”荀少彧望着常见笼罩云霭的仙山奇峰,悠悠道:“所谓不敢为天下先,却是真正的凌驾于天地大道之先。”

此时的玄都道人,一身道法神通臻达不可思议之境地,举止恍若大道渊明,虽非证得至高天仙大道,却与天仙大道只有一线之差。但修行达到如此境地,玄都道人已然着手于证道之前的准备。

而且,在玄都道人十世积累之下,铸就的根基浑厚莫测,肉身神藏之道与神魂修行揉合。只要他超拔生死之境,就能在天仙大道之上更近数步,有着盖压众多天仙之望。

然而古往今来,不乏有大修行人,达到玄都道人一般境地,但最终成道的只有六尊,足以让玄都道人有所惊醒。

玄都道人看向茫茫虚无,轻声笑道:“也是时候准备证道了,十世积累成就,不知吾那些老朋友们,还记得烂柯山清风道人?”

“想必,在这一方天地,是少有人能记得吾了!”荀少彧轻声呢喃着,脚下一步踏出,身形翩然遁入虚空,肉身聚散无常无本,须臾千万里之外。

…………

湖南,衡山山脚,一处王姓村落!

山村之间,鸡犬交鸣,少年道人迈步此间,观望着周匝的山水田园风光。

看着熟悉的羊肠小径,以及来往不住的农户人,玄都道人幽幽长叹:“一走五十载,这里依旧没变。村落依旧在,却少了那些人!”

这一处王姓村落,是玄都道人第十世转生之地,亦为是玄都道人生身之所。

玄都道人在这一座王家村,可是足足生活了十余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怀着一丝别样的感怀。

在玄都道人修行初成之后,不得不斩断了亲缘联系,孤身一人游历天下。至今已有五十载未归,昔日的故人旧识,不是垂垂老矣,就是化为一堆白骨。

亲眼目睹着沧桑桑田的变迁,玄都道人心头尤自感到仙道之重,还有着岁月光阴的无情流逝。

他呢喃一声:“昔时故人今何往,黄泉奈何碧落远。”

玄都道人兀自感慨,为了躲避转世后的因果牵扯,他不得不大费心思。为了不沾染过多的因果,玄都道人轮转每一世,都会落于山野之家,一生不入繁华红尘,一世不染凡间浑浊之气。

在这十世轮回中,玄都道人往往在出世后,默默潜心修行。一旦修行有成,并还上一份生身之恩后,就毅然斩断亲缘因果。

只身躲入深山老林,古洞仙山之间,参悟无上天仙大道,静静待着下一世的到来。

每一世的玄都道人,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每一世他都是修行臻达神仙极致,窥见天仙大道之妙。

如此一来一往,十世轮回奠基之下,让玄都道人一身道行愈发的恐怖深沉。可谓十世轮回之功果,才造就了玄都道人如斯气象。

玄都道人轻声一笑,悠悠道:“不知,吾这一世生身父母的坟茔,是否荒废了?”

话音未散之际,周匝虚空泛起层层涟漪,玄都道人隐没于虚无中,化为一袭清风,抚过一间间村间山舍。

这一缕清风拂过山间,转瞬落入王家村后山祖地,飘飘忽忽落入其间。王家村后山祖地前,列着一座座坟茔,都是王家村历代先人墓葬之地。

“果然一切如旧!”这一缕清风落入山间林中,看着眼前坟茔,玄都道人神色微肃,看着此间的山势变化。

此刻,若有大修行人站在这一坟茔前,当即就能发现此坟茔的不凡,更会为此等不可思议大手笔,为之惊叹不已。

此坟茔看似寻常,实则内中气机一分为二,赫然演化阴阳二势。

有着高人大士截取五岳衡山的一部分山川地脉之气,化作一头阴龙之灵,供养这一座阴坟。

而且阳坟的选址,本身就是一处龙眼之地,日夜吞吐天精地华之气,温养着上层阳坟。

如此一来,阴阳二坟皆得温养,演化天罡之数气运,足以镇压凡俗显赫三十六代。这是玄都道人费了许多心力,才布下如此格局。

虽然坟茔中魂魄不存,早已转世轮回到了不知何处,但三十六代显赫富贵,却是玄都道人对这一世生身父母的回报。

这一世非同寻常,玄都道人不得不警惕再三,倘若前几世之时,玄都道人还不必在意这一丝因果。在每一次轮回时,天地轮回之伟力,都足以洗去这一丝因果牵连,让他无有后顾之忧。

但是这一世绝然不同,这是他最后一世,是他注定成道的一世,不能沾染一丝因果,否则必有大祸临身。

要知道,天仙成道之劫数当前,身上就是一丝因果牵扯,都会被其放大千百倍数,成为身陨劫灭的诱因,玄都道人自不会去挑衅煌煌天威,最后成为劫数下的劫灰。

“二老在上,玄都今日来看二老了。”玄都道人眉目飞扬,站在这座合葬的坟茔前,笔直的如同剑锋一般,透着丝丝缕缕的锋芒。

“十载养育之恩,十载抚育之情,儿身为修行之人,只能如此偿还报答了。”

千般万般因果,唯有生身最大,哪怕玄都道人兜兜转转,也只能将这一线因果消磨一二,却并不能完全斩断绝尽。

因此,哪怕这一世生身父母的魂魄真灵,早已轮转多时,无法享受大福,但余下的一丝血脉联系,也能承载三十六代遗泽。

“这或是儿最后一次来此,证得至高天仙大道,无论成败如何,儿都再难来此了!”见着坟茔灵机汇聚,玄都道人面上浮现一抹缅怀,浑身道袍徐徐鼓荡,豁然猎猎作响。

此去之后,玄都道人即将证道天人,日后无论成败得失几何,再想似现在一般出入凡尘,都不是如今这般简单了。

“剑来!”玄都道人轻声一喝,手掌遽然伸开。

咻——

坟茔一侧的祷文石碑倏然炸裂,无数的碎石四散开来,一口剑器迸发剑光,飞入玄都道人的手中。

嗡——

剑身轻鸣不断,丝丝缕缕的剑气锋芒,将周匝地面切割出一道道剑痕。玄都道人感受着剑器灵性的喜悦,嘴角稍稍有点弧度。

“玄都剑!”

看着这一口温养十世的剑器,剑器中凌厉的锋芒神髓,让玄都道人的面上,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这一口玄都剑,其本质就是第一世清风道人的本命剑器青峰,尤其是在经过此后几世的打磨,淬炼其神锋灵性之后,终于成就了这一口接近天仙至宝的绝世剑器。

然而,以玄都道人的法力神通,堪称为天仙之下第一人,就是真正的天仙当面,玄都道人也是无所畏惧。达到了如此成就的玄都道人,手上多一口绝世剑器,亦或是少一口绝世剑器,都不会影响他战力的实际发挥。

以往这一口玄都剑之所以藏在此地,只是玄都道人为了防备宵小之人,作出挖坟盗棺的勾当,所留下的一份后手。

只是今时不同以往,玄都道人准备历劫入天仙大道,这一口本命剑器与玄都道人精气神相连,是玄都道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不能再遗落在外了。

“去休,去休,来不知何来,归不知何归,不如去休,不如去休。”玄都道人抚摸着玄都剑时,眸中透露着某种感怀,开口轻吟。

这一口剑器跟随了他十世,每一世轮转的开始,都是这口剑器陪着他从头再来,内中沉淀的感情就不一样。

“不如去休!!”

声音兀自回荡山间,玄都道人一道遁光化入风中,丝丝清风徐徐拂动。这一缕清风就在顷刻,游弋三山五岳之外,周游四海五湖之上,直入一方冥冥不可测之地。

第三五二章五台宝刹

————

恍惚三山五岳,须臾十州三岛!

在玄都道人了断后天一线因果时,其一生辛苦打磨的元神真灵,终于臻达通透无暇境地。顶门祖窍恍若拭去了淤积其上,不知多久的污垢秽物一般。

一道纯之又纯的灵光,自顶门汇聚而成,衍生本性真如,其灵光不灭不生,光耀玄都道人道途前路。

至此,玄都道人一颗道心明达自然,大有直证天仙之念。

此时此刻,玄都道人或许在法力神通上,并未有多少增益。但他在后天因果完满,心境圆满无垢之后,一身所能发挥的战力,将更甚以往数筹不止。

须知,以玄都道人此时道业成就,在天仙大道之下大修行人中,论及实际的战力神通,玄都道人绝对能列入第一。甚至天仙在未证道时,都未必是玄都道人的对手。

以玄都道人此时的身心状态,俨然是最巅峰之时,胸中心气正盛,其可怕程度可见一斑。

“道可道,非常道!”

顺应冥冥之中一点心意,玄都道人瞬息跨越千百里,化作一道清光落于一座巍峨高山之前。这是玄都道人应下冥冥一丝心念而行,几乎就是道人心血来潮时所为。

玄都道人这一级数的人物,心念转动必有所应,皆为有的放矢。

五台山!!

见着五台山脚下的界碑,尤其界碑上绽放道道金色莲花,梵音禅唱悠悠回响的异象,玄都道人面上浮现一抹冷笑。

对五台山这一佛门圣地,玄都道人可是丝毫不陌生。

在他第一世为清风道人时,就是在五台山上与无数高人斗法,被佛道高人联手围攻,打得惨烈无比。最终不得不舍弃肉身元神,一点真灵金蝉脱壳而去,才摆脱了佛道高人们的纠缠。

因此,对五台山这一座佛门圣地,玄都道人这个苦主,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其生出好感来。

“佛门圣土,五台山!”玄都道人法眼如炬,烛照通彻五台山八方,惊道:“好一方佛国圣境,无上圆觉普度禅音经久不息,高人大士往来不胜枚举,佛言经篆遍布大小庙宇,不愧一方佛国圣土,几乎等若佛门第六方净土了。”

作为佛门圣地之一,这一座五台山高人何其之多,一尊尊证得二果、三果的佛门修行人,气机演化佛土庄严,其佛光照耀千余里,让玄都道人不得不驻足观望良久。

“看来,当年围攻吾的五台山僧人中,真正的大修行人并没有出手,只是作壁上观而已。不然以五台山的底蕴,就是有烂柯祖师一斧之功,未必能让吾金蝉脱壳之计成功。”目睹着一尊尊罗汉相显化,玄都道人心头微微一沉,险些泄露一丝气机,随即隐没在虚无之中。

虽然以玄都道人的本事,任凭五台山有着刀山火海一般的阵仗,都无法伤及其分毫。但无故暴露行藏,坏了长久谋划之事,就非玄都道人心中所愿。

五台山高人大士何其之多,哪怕玄都道人足以只身往来其间,也不得不顾及某些隐藏的老怪物。

玄都道人抚掌间,幽幽长叹:“好气象,真是好气象,就是不知这些阿罗汉,是佛门五百大阿罗汉中的哪一位?”

五台山上下看似平静,但在他法眼之下无所遁形,五台山上空万千佛国环绕,一尊尊佛陀菩萨之相,将五台山上空渲染为一方金色佛境。

其中不乏一尊尊大阿罗汉,高坐佛国禅境中,周匝一株株优昙花、菩提树、八宝池,一并闪烁着佛性光辉,将天地渲染成一片金黄。

“五台山高手如此之多,又是佛门圣地,有着无数高人关注,一旦五台山生事,其影响定然遍及仙道世界。如此一来,无论是佛道旁门高人,都不能独善其身,因果牵扯之下,由不得他们不入劫走一遭。”玄都道人心念一动,周匝虚空泛起一层层涟漪,如同一汪水波荡漾,身子隐没在这一方虚空。

仙道世界六百载大乱,为了虚无缥缈的一线证道之机,不知多少道脉覆灭,又不知有多少道脉新立。

在这般时局之下,玄都道人却是要火上浇油,为这一场混乱时局,再添上一把柴薪大火。直到劫数其愈演愈烈,彻底掣肘几尊天仙人物的手脚,让天仙祖师无暇分身他顾,就是玄都道人的成功。

介时,玄都道人就能借着劫气肆虐的时机,扰乱几方大能力者的视线,一举证得至高天仙大道,与六尊并驾齐驱,成为此方天地的下棋人之一。

一时的鬼蜮伎俩也是无奈之举,只要玄都道人成为几位下棋者之一,以后就有的是时间,慢慢早回这时丢下的面皮。

“几尊天仙有着力压天下的底气,所以才要一心求稳,不愿让天下大势平生波折。”玄都道人徐徐叹道:“可惜,吾是势单力孤,在一众天仙的眼皮底下证道,毫无成算的余地,只能稳中求乱,求取这乱世中一线生机。”

“天下大乱,众生罹难,非吾之愿,但为吾来日证道之机,只能如此行事了。”玄都道人缓缓吐息,一身苦修的精血、元气、力极、道心、长生、天机、智慧、大道八大神藏,赫然演化八道莫名精气混元为一,化作一道纯白气流自口中吐出。

轰!!

这一道纯白气流激荡虚空,犹如太古神岳跨越时空而来,当即撕裂了这一一片虚空,深邃的黑洞吞没诸般气机。

八大神藏之力初现天地,就有着撼天动地之莫大神威。

所谓一口真气贯长空,五台山上空一道裂缝豁然而现。

五台山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众多驻留千载古刹的高人大士们,神色不由得一变。

一些常年修行佛法,只为求证大乘菩萨佛果的老怪物们,在这一股莫测气机下,面上神色遽然而变。

八大神藏之力浩瀚莫测,只是一丝一毫就让这些地仙之上的修行人,难以揣度其深浅。亦正是其中的浩瀚莫测,让大修行人越发的关注。

“怎么回事?”

几尊三果之境罗汉,显化一尊金身法相,高坐古刹大寺上空,目光注视着虚空中兀自扭曲的缝隙。

那一道裂缝中溢散的恐怖气机,让几尊三果罗汉极为忌惮。

一尊三果罗汉神情凝重,道:“诸位师兄,此乃吾佛门清净地,这一道异便来得突然,莫不是冲着吾佛门圣地来的?”

“吾等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何不降下佛念,一窥究竟如何。”

就在几大三果罗汉心念一动,看向扭曲的虚空缝隙时,一股无法言喻的莫名恐怖,蓦然压在了几大三果罗汉的心头。

这一道虚空裂缝中,似乎有着难言的恐怖,沿着几尊三果罗汉的心念,蔓延到一具具清净琉璃宝体。

“不……”

这几位三果罗汉面露惊恐,面庞几乎扭曲的嘶吼着。

同一时间,三果罗汉们心头一点佛火,如洪水猛兽一般陡然失去控制,化为无边涅槃佛火。让这些佛法修行高深的高人,一身琉璃清净宝体只能在佛火的灼烧之下,化为一枚枚佛光舍利子。

“这是什么大魔,竟然如此厉害,就连几位师叔、师伯都落的如此?”一些修行浅薄的僧人,看着三果罗汉一一化作飞灰,舍利子悬在虚空,面上瞠目结舌,尤自不敢置信。

“不,这不是大魔,这是……神藏之道的气息?”几尊五台山潜修的地仙中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惊呼出声。

六百载之前,五台山上那一场恐怖大战,这几尊地仙还是初入修行门径的小人物。若非当时他们几人修行低微,也无法在几尊神仙、数十尊地仙都陨落的情况下,勉强挣扎活了下来。也真是因为知道厉害,这些地仙对于神藏之道,全然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是对六百载之前大乱的惊怖。

纵然这六百载以降,神藏之道虽受到压制,但有着清风道人珠玉在前,仍旧有不少大修行人探究神藏之密。

因此,天下修行人对于神藏之道,根本就不陌生。

“神藏之道!”

“是那清风道人的传承?”

“莫非,真是那位六百年前,惊才绝艳的清风道人?”

“神藏之道,清风道人的神藏之道!”

在地仙中人叫破这一道气机的来历后,整个五台山一时间陷入了沉寂,随即恍若爆发了一般,一道道气机冲天而起,五台山方圆千里佛道高人的目光,都在一刹那汇聚过来。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三果罗汉们的陨落,以及神藏之道的出世,似乎触动了几尊隐世的大阿罗汉,一声声洪亮的佛号,刹那间响彻宝刹古寺,惊天动地的气机搅动风云变幻。

“佛光寺!”

“显通寺!”

“塔院寺!”

“菩萨顶!”

“殊像寺!”

“碧山寺!”

“金阁寺!”

“南山寺!”

“龙泉寺!”

“普济寺!”

五台山十大寺庙坐镇的大阿罗汉们,纷纷显露金身法相,十尊大阿罗汉威势通天彻地,将五台山这一座佛门名山,笼罩在无穷无尽的佛光下。

“这是……这是,佛门十大阿罗汉亲临啊!”

见着一道道通天彻地的佛光,凡是修行中人几个不会心悸莫名,仰头看着佛光普照之象。

这是一股足以推平一方洞天的势力,就连一些洞天弟子都对此噤若寒蝉。在道门高人驾临之前,是不敢再在这些佛门阿罗汉面前出头的了。

若不然,真的惹得阿罗汉怒火,就算最后逃回洞天福地,都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结果。

要知道,固然佛门号称五百大阿罗汉,然而这一方仙道世界才有多少神仙罗汉,佛门若真有五百阿罗,早就天上地上独尊佛门,岂会有道门三祖的生存余地。

这一方天地修行之道,以神仙位业一千五百载历劫,每历一重劫数都能斩出一尊化身,作为承担劫数之力的依凭。

如此一来,佛道魔三教高人化身之多,绝然不止一位,甚至有着数位、十数位之多。

这些身份变换莫测,贯穿佛道魔三教历史,甚至有的惊世大魔头,还有着阿罗汉化身这一层关联。

因此,佛门所谓的五百阿罗汉,怕是能有着一百零八尊真正的阿罗汉,都是佛门底蕴深厚,不愧为三教之一了。

而此时五台山显化的十大罗汉,就是根正苗红的佛门嫡系,每一位都是真正的第四果大阿罗汉,而非神仙劫数斩出的化身。

一尊老僧白眉垂落,眉目间有着沧桑变化,道:“阿弥陀佛,诸位师兄弟,修行肉身神藏者,皆已入了魔性,吾佛门大法广大慈悲,当度化魔道入吾净土,交由大乘师尊定夺。”

所谓的大乘师尊,就是那两尊高居天外的大乘菩萨,这一方天地佛法,有着半数来自于两尊大菩萨传授,因此撑其为师。

“善哉!善哉!”

其余几尊阿罗汉蹙眉良久,自感只能如此处置,一一颔首点头。

魔、道二教窥伺神藏之道的传承,企图从中领悟证道机缘。而佛门弟子立场相反,除了一些逆炼佛法的狠角色,正统的佛门弟子固然眼热,却也不敢染指分毫。

一旦让其动摇禅心,轻则金身破裂,重则舍利子崩碎。

毕竟,佛门教义以肉身为臭皮囊,打磨金身舍利元光,在修行达到一定境地后,就要舍弃肉身皮囊,炼就一具琉璃清净宝体。

而这一肉身神藏之道,与佛门教义恰恰相反,专注开启肉身潜能,八重神藏一一打开先天宝藏,具备翻江倒海一般的沛然神力,与佛门金身之道背道而驰。

因此,站在佛门的立场来看,肉身神藏之道虽然蕴含超拔生死之机,却是有违佛门长久之根基。佛门秘传八十一经典,都是讲的将肉身如何弃如敝履。

而神藏之道则是如何壮大肉身,与佛门修行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强行染指不仅无益,却是有着自损根基的大害。

“此等邪门歪道,切不可遗祸世人!”

一尊尊阿罗汉级数道高僧,目光凝重的看着虚空中,蔓延开来的裂缝。

第三五三章乱局开端

“善哉!”

“善哉!”

“大光明胎藏曼荼罗!”

十大阿罗汉心念一动,金身舍利高悬与世,璀璨佛光辉耀遮天蔽日,一手捏**印,一手捏佛珠,发狮子伏魔吼。

“不好……”

五台山上的修行人,见着十大阿罗汉如斯异象,一个个面色大变,如临大敌一般。

只见佛音禅唱间,显化八部天众之象,让无数观望五台山的三教高人,俱然皱眉不止。

八部之众,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

八重佛光遍布五台山,让人不禁生出一丝皈依佛门之感。

“没想到,十大阿罗汉竟然将这门佛门**,都给搬出来了。看来佛门是铁了心,要镇压这门大道。”一尊遥遥观望神仙中人,见着大光明胎藏曼荼罗,面上犹豫不定,脚下如同灌了生铅一般,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这一步要是迈出,就是生与死。

只是,五台山上的神藏气机,又让这尊神仙中人难以割舍。

毕竟,对于天仙大道无望的修行人,神藏之道不吝再开一番新天地,让这些前路已尽之人,又多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希望。

固然这一丝希望再渺小,都能让人舍弃不得,拼了命也要死死地抓住。

“唉……该断不断,反受其乱,吾道途已断,终其一生难有寸进,还不如搏一搏,哪怕重入轮回,也比这般前路无望来的好。”这一位神仙中人下定决心,一扫身上的倾颓之气,大袖一挥飘飘洒洒,化作一点遁光向着五台山而去。

与此同时,许多神仙、地仙中人,也都纷纷做出了各自的抉择。

五台山上十大阿罗汉金身,合力驾驭佛国法界,佛光遍布十方诸界,惊动了无数三教高人。

所谓大光明胎藏曼荼罗,为佛门第一法界之称,乃是两尊大乘菩萨天外传法,是为此世佛门第一大术。

其大光明之意,为大日如来佛之称谓。

而胎藏之意,谓佛性隐藏于众生身中,或理性摄一切诸法,具一切佛功德,犹如子藏母胎。

曼荼罗之意,是为宇宙法界模型!

梵语翻译之后,就为大日如来摄一切诸法具一切佛功德宇宙法界。

以无尽微尘,演绎三千红尘世界,并以三千红尘镇压神藏传承。

一方似真似幻的佛国世界,在十大阿罗汉金身法相身后浮现。

这十尊大阿罗汉金身,犹如一尊尊佛陀菩萨显世,坐镇于佛国天地,可谓身具八方不动之真谛。

以十大阿罗汉金身之力,演化一方大光明胎藏曼荼罗,莫说只是一道神藏传承气机,就是一尊罗天神仙亲临,也要被困在宇宙法界之中,一点点被磨为虚空渣滓。

就在宇宙法界即将落下,镇压这一道虚空裂缝,将这一道神藏传承收入囊中。

“住手!”

“尔敢!”

就在最后一刻,一道道磅礴气机来到五台山,一一爆发出惊世骇俗的力量。

在佛国法界即将镇压神藏传承的关键时刻,一尊尊道门、旁门神仙终于按耐不住,数十、上百道磅礴气机撼天动地。

“阿弥陀佛,”

“诸为师弟,看来吾佛门五台山圣地,终究要为红尘杀劫所坏,却是定数难违。”这一尊佛光寺大阿罗汉,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

十大阿罗汉齐颂佛号,一方曼荼罗徐徐镇压,其佛行光辉遍照十方。

这一尊大阿罗汉垂头低语,道:“地藏王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地藏王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十大阿罗汉眸中带煞,一一念诵佛号。

宇宙法界轰然落下,佛光激荡千二百里,震荡的千万佛性光辉,让不少高人骇然变色。

“好个佛门高僧,好个霸道的阿罗汉!”

几尊道门神仙冷笑不止,毫不犹豫的出手。

一道道元神神光冲向大光明胎藏曼荼罗,一招招凌厉的法术神通,打破一方天地虚空。

对于此世佛门第一法界大光明胎藏曼曼荼罗,这些道门神仙中人都是闻名久已。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这些神仙中人不敢丝毫大意,所以出手时的每一道神通,都是这些神仙中人,压箱底的本事。

这些神仙中人一出手,就有着翻天地覆之感,大光明胎藏曼荼罗在数十道神通轰击下,赫然止住了下落的趋势。

佛国法界受到如此猛烈的冲击,一丝丝裂缝在佛国法界上闪烁。

“竟然将洞天福地潜修的道门神仙,都给引出了不少。看来这邪魔外道之法,真是不能留!”一尊阿罗汉金身咬了咬牙。

佛门倒底小看了神藏传承,对于天下修行人的诱惑。谁也没想到道门、旁门高人,会不顾及佛门圣地的威严,强行在五台山出手。

“孽障!”

“孽障!”

眼见大光明胎藏曼荼罗受阻,尤其看着佛国法界上密布着无数裂缝,几尊性修行不到家的阿罗汉,当即面色阴沉死水,手中佛珠转动愈发疾快。

一声声鬼哭狼嚎之音,自虚空中盘恒,一面面黑色长幡展开,森森阴森鬼厉之气,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魔云。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佛道两家大打出手,这么有意思的事,怎能少了咱们。”桀桀怪笑声响起,一尊尊老魔自虚空中显化魔相,一头头上古神魔法相在这些老魔身上显化。

这些老魔都是久不出世的老怪物,随意一位魔头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身上杀伐何止十万百万。

一门开辟先河的无上修行之道,足以让一尊罗天神仙,得到足够晋升天仙大道的修行资粮,成就最为深厚的底蕴。

“魔头!!”

看着驾驭黑云的一尊尊魔道巨擎,无论佛道高人的面上,都微微浮现一丝冷峻。

无论佛道中人是否明争暗斗,但对于魔教中人只有一个态度。

杀无赦!!

佛道高人看着一尊尊老魔,眸中冷冽的杀意毫不遮掩。

“好热闹啊!”

众多魔头之中,一尊面容阴霾的老者,瞳孔间闪烁着森森碧绿之色,嘶哑的笑声如同生锈的锯齿,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葵阴老魔!”

看着这一尊老魔头的面容,不少佛道高人为之变色。

这是一尊顶尖大魔头,其未修行时肉身不全,一具天阉之体,有着阴盛阳衰之态,不适合修行魔道。

然而这一尊老魔凭着毅力、智慧惊人,硬生生开辟出一门霸烈之极的宝典,以天生阴气克制修行产生的阳气,一举踏入阴阳变化之境,明悟了天人化生之道,横渡几重天地劫数不死,在魔道中都是可怕到极点的人物。

“咯咯咯……”

葵阴老祖桀然怪笑,道:“没想到,没想到,老夫八百年未曾现世,竟然还有小辈识得老夫。”

“咯咯咯……”

浓烈之极的森冷气机,让佛、道、旁门三家高手面色愈发沉重。

一尊长眉垂肩的阿罗汉,徐徐道:“阿弥陀佛,诸位道友不请自来,闯吾五台山清净地,莫非当吾佛门慈悲,真是好欺不成?”

“神藏之道既然落在吾五台山,五台山就有着处置之权。诸位还如此争斗不休,莫非是要掀翻五台山这一座佛门清净地?”

“吾佛门慈悲广大,亦有金刚怒目,明王降世之时。”这一尊长眉罗汉眸光闪动金色,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很重。

在场的道门神仙、魔门巨擎、旁门高人,三方听着长眉罗汉的威胁之言,都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长眉罗汉说话固然不客气,但五台山是佛门圣地,作为仅次于佛门五方净土一般的存在,代表着佛门在外的脸面,其底蕴深不可测,自有几分说话的底气。

摆在五台山明面上的,看似只有十尊大阿罗汉,但这座佛门圣地真正的底蕴,岂是表现出的那么简单。

就是五台山有着大乘菩萨的佛偈,作为五台山的存亡之基,都不会有人感到意外。

可惜,有着神藏之道的证道机缘在前,足以让道、魔、旁门三家修行人,全部无视其中的风险。

至高天仙大道近在咫尺,没有人会放弃唾手可及的机缘。就连平日里极为惜命的几尊老魔,都敢冒着日后被佛门清算的危险,悍然冲击着五台山圣地。

虽然掀翻五台山,彻彻底底惹怒佛门大能力者,其中风险之大足以让许多修行人望而却步。但在足以让人失去理智的利益当前,这些大魔头们岂会顾及以后可能到来的威胁。

况且,这些魔头们的身后也不是没有跟脚的,岂能任由佛门拿捏。

“哈哈哈……你佛门霸道至此,难道五台山自古就是你佛家的?还不是几代罗汉经营,才有着佛家圣地之名。你说这五台山是你佛门的,老子还说五台山是老子祖传的。”

一尊大魔头不甘示弱,在众多魔头中跳出,嘲讽着长眉罗汉。

在众目睽睽之下,佛门的脸面可谓是被踩在了脚下,长眉罗汉面皮一阵抽搐,仔细道盯着这一尊魔头,眸子中掠过一道深沉。

大光明胎藏曼荼罗自十尊阿罗汉背后显化,宇宙法界沉沉浮浮,法界内外的无数裂痕,不知在何时弥合了大半。

长眉罗汉纯金色的眸光中,闪烁着难言的冷色。

…………

五台山下盘踞众多修行人,一位看似不起眼的少年道人混迹当中,遥遥看着剑拔弩张的几方,嘴角浮着一丝笑意。

这少年道人相貌朴实无华,身处一群散仙中,恍若一滴水融入江海,显得极为寻常。

“……三教、旁门中人齐聚,五台山可是有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玄都道人看着几方气机炽烈冲天,只差一点导火索,就能完全引爆的言语交锋,嘴角兀自带着一抹冷笑。

他既然图谋开启劫数,扰乱天地视听,这些各方道脉的大高手,就是最好的祭品。

五台山上的神仙罗汉,在他眼中一个个都是必死之人。

“可惜,现在五台山上的大修行人,虽然都是各方的高层人物,可是真正在天仙之下顶尖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玄都道人神念扫过,在没有惊动各方神仙、罗汉、魔头的情况下,对其中的情形洞若观火。

为了这一步棋,玄都道人也是下了大本钱的,八大神藏精气演化浑源之气,不仅能助人开启神藏。内中可是有着他对八大神藏的些许领悟,更有他对于肉身神藏之道的探索专研。

因此,无论谁得到了这一道浑源之气,都能在神藏之道上突飞猛进,有着一番不小的成就,甚至成祖作尊都只在一念之间。

“那些老家伙,果然一个比一个能忍,不愧是万年老怪。鱼饵就在眼前,竟然只让一些小鱼小虾来咬钩,自己在后面坐收渔利,都是一群老狐狸,不好对付啊!”看到想要钓的大鱼没来,玄都道人心头暗自叹息。

“算了,算了,既然你们一个个藏的严实,贫道就不根你们比耐性了,贫道也比不了耐性。”

如此一想,玄都道人眸光透着一丝漠然。

此时的五台山,算上佛道魔三教高人、旁门大士,足足有着三四十尊各方高层。

倘若这些人陨落在五台山,绝对会是仙道世界万古少有的大事。

而在玄都道人的谋划中,也不是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他只是要掀开这一场万古乱局而已。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玄都道人心念一动,五台山上空的虚空裂缝,陡然爆发出一股玄妙莫测的气机。

这一股气机之磅礴,让一直关注神藏传承的几方大修行人豁然一惊。

“神藏有变!”



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后,彻底让几方大修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一股难言的沉寂中。

看着虚空裂缝重泄露的玄妙气机,所有人都露出了渴望、贪婪之色。

这一份神藏之道的传承,可能就是清风道人最后的遗留,内中的价值无可估量,或许就包含着三大神藏之外的奥妙,让人可以一窥神藏之道的真容,继承清风道人的大气运,成为第七尊至高天仙。

只要是修行人,谁都不可能舍弃这一份唾手可及的诱惑。

第三五四章血染佛土

————

这一道虚空裂缝,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机,让五台山上修行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突如其来的异变中。

一道似是而非的磅礴气机,自裂缝中徐徐蔓延而出,几位浸淫神藏之道颇深的高人,面上的激动神情已然不加遮掩。

“这是?”

“这就是神藏之道!”

几方道行道业最高的大修行人,见着自裂缝中缓缓延伸的气机,有着心血来潮,都预感到这是一份莫大的机缘。

“这是三大神藏之外的神藏传承,那位清风道人果然是万古第一奇人,竟然在三大神藏之外,还开辟了几大神藏。”

一尊力极神藏修行极深的魔道高人,对于神藏传承最是敏感,只凭着气机感应,就能感到其中五六种微妙的变化。

“我的,全是老祖我的!”

“全是我的……谁敢跟老祖抢,老祖就抽了他对筋,扒了他的皮。”

看着神藏传承近在咫尺,这尊魔道高人眼睛一下就红了,嘶吼连连。

这一尊魔道高人不是个例,五台山上的几方高人,除了佛门中人忌讳神藏之道,其他的修行人对于神藏之道都有着些许涉猎,自是能分辨出这一道神藏气机的价值。

轰!!

葵阴老魔率先出手,一尊上古神魔相凝聚显化,至大刚阳之气猛然爆发,犹如一座淤积多年的火山,在一瞬间爆裂开来。

上古神魔相大手伸开,整片虚空似乎凝固一般,随着上古神魔相的手掌缓缓握下,要将这一道神藏气机攥入掌心之中。

“孽障!”

“尔敢!”

一尊大阿罗汉发伏魔狮子吼,金身法相持诸般法器,纯粹的佛性灼烧着千里大地,金身状态下的阿罗汉,一身肌肉交相盘结,带着一股十足的力量感。

“哼……魔头就是魔头,该杀!”

一尊道门剑仙冷哼一声,手中剑光挥洒千百数,一刹那间爆发的剑气杀机,化作一道剑气长河,淹没长空一角。

“大胆老魔,想抢神藏传承,问过本尊手上的杀剑否!”

一尊旁门大士怒目圆睁,赤、黄、青、黑、白五道神光遮天蔽日,化作一口五行杀剑,在这一尊大士的驾驭下,斩破眼前的一方虚空。

轰!!

几方的高人大士,一身神通威力之强,几近骇人听闻,诸般神通碰撞之下,掀起的恐怖余波,简直能将神仙之下的修行人,都给生生的磨灭。

五行道人手握五行杀剑面目狰狞,一改往日的谦谦君子之风,恍若一尊上古魔头降世,一身杀机之强盛可怕,甚至不弱于魔道诸位魔头。

作为从未出过天仙的旁门之人,五行道人是最渴望天仙之机的修行人,一旦抢夺到手神藏传承,旁门大兴有望,证道近在咫尺,就连旁门之祖的地位也不是不能染指。

智胜禅师手持佛珠,有着其余阿罗汉的佛性光辉照耀。一百零八枚法珠颗颗光华绽放,拱卫着大光明胎藏曼茶罗,宇宙法界晦涩莫言的力量,镇压着天地间的一切。

轰!!

气浪翻滚如怒龙咆哮,佛、道、旁门三家高人默契的联手,只用区区一击之功,就将葵阴老魔自持纵横天地的神魔相,给打得粉碎。

作为始作俑者的葵阴老魔,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几大神通生生的镇压。五行杀剑斩灭老魔肉身,阿罗汉佛光泯灭老魔元神,剑气长河镇压葵阴老魔的真灵,一瞬间就将葵阴老魔活活打杀。

“好个佛道,出手真是够辣!”

看着葵阴老魔的陨落,那些仅次于葵阴老魔的魔头们,纷纷怒吼咆哮着。

魔道中人性情凉薄,指望他们感伤葵阴老祖的陨落,那是痴人说梦之谈。只是如葵阴老魔这般存在,死的都如此轻易,这些修行不如葵阴的老魔,又如何不会感到惕然心惊。

就连葵阴老魔都死了,何况他们几个不如葵阴老魔的魔头,死的只会比葵阴老魔更轻易。

这是五台山陨落的第一尊罗天之数,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再想按下众多修行人的心头火气就更难了。

看着葵阴老祖如此一尊巨擎,只是行差踏错一步,就落得形神俱失的下场,谁人没有一丝警惧。

“阿弥陀佛!!”

智胜禅师双手合十,长诵佛号禅音,作为十大阿罗汉之首,五台山佛光寺祖师,这一尊阿罗汉愈发感到了事态的失控。

十大阿罗汉心意相通,智胜禅师自感事态的棘手,其他阿罗汉也都有所警醒。

就在此时,虚空裂缝猛然扩张,一道纯粹之极的浑源气机遁出,磅礴惊人的气息压下。让许多肉身修行略逊的修行人,一个个身躯炸裂,血肉飞溅周匝。

“好个清风道人,真是霸道绝世,天下罕有!”

看着只是一道气机,就将许多修行人镇压,这些争夺神藏传承的大修行人,也不得不对这一道气机郑重以待。

智胜禅师一掌拍下,掌心’卍’字绽放金光,十大阿罗汉法力汇聚一身,一瞬间几乎让智胜禅师的修为,达到了这一层次的顶点。

再往上就是触及天仙这一层次,整个仙道世界都没几位。

掌中包含一方宇宙法界,亦为掌中佛国!

“杀!”

这一遭杀戒一开,几方大修行人抛却顾及,爆发的力量是惊天动地的。

掌中佛国是佛门的绝世神通,但道、魔、旁门三家不甘示弱,施展出来的神通,也都极为强横恐怖。

几门顶尖大神通的碰撞,震的五台山数十里嚯嚯作响,无数的山石滚落,细密的沙砾飞扬卷起,洒落一片血沙。

几方大能力者的争斗,让整座五台山颤颤巍巍,无数的岩石碎裂,所谓地裂山崩不外如是。

然而,在彻底放开手脚之后,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在五台山围观的一众修行人。

这些修行人三教皆有,旁门、散修混迹其中,称得上高手如云也不为过。但在几尊大能力者面前,却只是羸弱的如一只草履虫,争斗的余波在刹那间,就震杀了不知多少旁观的修行人,一道道血色雾气爆开,将这一座佛门圣地染上了一层血红。

“杀的好,杀的好,”

看着自己火上浇油的举动,得到了应有的成果,玄都道人冷笑几声。

余波固然席卷不定,但对其而言就如清风拂面一般,玄都道人身形隐没在虚空中,全然无视周匝一个个血雾爆开,尸骨无存的一众看客,神色唯有漠然。

作为最接近天仙之道的人物,玄都道人道业超乎众人想象,哪怕这些高人都是仙道世界鼎鼎有名的大高手。但到了他们这等境地,高出一筹就是天地鸿沟之差。

因此,在玄都道人悠然自得的抽身而去时,在场的大修行人谁也没有真正发觉。

也就在玄都道人彻底远去的同时,浑源气机完全显化在天地间,神藏之道的无尽玄妙,让所有修行人癫狂了一般。

毕竟,证道之机就在眼前,若是不能争取到手,他们这些老怪以后,也就只能落得一个劫陨的下场了。

神仙劫数一劫胜过一劫永不休止,虽然每一劫都有莫大的好处,但这些被劫数消磨干净锐气的人物,谁都没把握度过下一次劫数。

对于一千五百载神仙劫数的难熬,任何处于这一层次的大修行人,都毫无侥幸可言。

疯狂的杀戮,在须臾间彻底爆发,阿罗汉怒目金刚,魔头狰狞狠笑,仙人剑拔弩张,惨烈的争斗将虚空染成一片猩红色。

几方大能力者们,围绕着蕴含神藏传承的浑源气机,爆发了一场旷世之战。

一场自上古之世后,少有的一场三教之战。

大战一经爆发,无数的修行人激战,浓烈的杀伐之气游荡在茫茫虚空。

三教在这一战中打出了真火,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仙中人、三果罗汉、成名魔头,在这场大战中一个不慎就要化为灰灰,就连神仙中人都自保不得,陷入围攻中只得血染衣衫。

浑源气机处于混战中央,哪怕几方大能斗法时,都有意无意的偏移一些角度,不将这一道浑源气机崩灭。

但人有失手之时,何况有的大修行人眼见自家无望夺取,抱着自家得不到,也不让其他人得到的心思,干脆出手轰击浑源气机所在。

浑源气机受到冲击,猛然炸裂开来,分裂为五道神藏气机.,向着四方遁去。

“该杀!”

一招得手之后,这一大修行人刚刚露出得意之色,一瞬间周匝怒吼声起,一道道神通将这位损人不利己的大修行人打成飞灰。

“抢!”

此刻,上到大修行人,下到普通修行人,都只有这一个念头。

浑源气机分裂为数道神藏气机,这些修行人得手的机会,在一瞬间大了不知多少。

毕竟,入手一道完整的浑源气机,可能是会是众矢之的,但数道神藏气机就不会如此显眼了,至少不会让所有人眼热,给了这些人染指的机会。

既然有了染指的机会,就不能放过!

如此想着的修行人们,看向远遁而去的神藏气机,面上都带了一些急切。

…………

旬月,

青城山,东临一百里,中兴镇!

中兴镇乃是青城山下第一大镇,论及规模人口皆为青城山方圆五百里之最。

而且,由于有着青城山宝仙九室天,这十大洞天之一的庇护,无惧妖魔侵扰之忧,倒是让这一座小小的城镇,成了一方人道乐土。

须知,仙道世界自古妖魔凶戾,若非县一级的官府,由于有着人道气数垂青,让寻常小妖小魔不敢妄动,只怕寻常凡人生存都极为艰难。

毕竟,在县府以下的城镇,不入人道王朝体制,得不到人道垂青,虽有些许气数庇佑,却是朝不保夕,随时都会遭遇妖魔侵扰。

大妖魔们的破坏性惊人,往往出现一头,都能毁坏一座大镇。

“这一座青城山,着实让宝仙九室天经营的不错。”玄都道人麻衣麻鞋,踏步在中兴镇的街道间。

仙道世界中的仙人高高在上,就是斩妖除魔,又能斩杀几头大妖魔。妖魔诡诈之极,一招不中当即远遁千里,除非神仙人物出手,才能一击即中。

如此一来,若没有着人道气数庇佑,此世人族怕是都成了仙道的附庸。

街头突然间一阵喧哗,吸引了玄都道人的注意,他侧目看向喧哗处

只见镇民汇集,一人仙修行的道人,作说书先生一般的打扮,手持一惊堂木,神态中倒颇有几分不凡。

“啪!”

这说书先生一板一眼,惊堂木一敲,眉目活灵活现,一展折扇微微摇动,道:“各位看客,可知天下近来最轰动的,又是何等事?”

老看客们一个个神情踊跃,说了一个又一个自认为是了不得的大事。

或是北海巨妖出世,或是南山迸发地裂,或是东海蛟龙作乱。

说的这位说书先生不住摇头晃脑,依旧一幅沉稳在握的模样。

这说书先生有着人仙道行,显然是一个混迹红尘,恋栈市井的人物,所谓的红尘炼心就是如此。

中兴镇镇民们虽然不是修行人,但久在青城山脚下居住,论及小道消息的灵通,甚至还在刚入修行之道的修行人之上。因此一个个典故信手拈来,着实有些不出青城山,就可知天下事的感觉。

“哈哈哈……”

说书先生哈哈大笑,折扇不断摇晃,不疾不徐道:“非也,非也,各位看客的消息,早就过时了。”

不待拥簇的看客们发问,这说书先生笑道:“什么东海蛟龙,南山地裂,都不及此十之一二尔!”

“要说近年来最为轰动的大事,莫过于佛门圣地五台山。三教一场大战,无数仙家血染其上,万载圣地一朝崩塌。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仙、神仙,陨落了差不多大半。”

“惨!惨!惨!真个惨!”

“魔道魔头,道门神仙,佛门阿罗汉,死伤无可计数啊!”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玄都道人驻足街头,侧耳倾听了片刻,嘴角缓缓浮出一丝笑意,负手缓缓远去。

第三五五章太上感应

————

五台山斗法,可谓让天下人瞩目!

神仙、阿罗汉、大魔头一一陨落,血染五台佛土。

而且,这一斗法规模之大,伤亡之惨重,都是上古之世后罕有。

其间三教高人、旁门大士皆有参与,更有几尊散仙中人悍然出手,陨落修行人不可计数,打得可谓天昏地暗,死伤不可计数,仙血、佛血、魔血洒遍这一方佛土,让五台山成了好大一个的笑话。

堂堂一方五台山佛土,生生被几方大能力者打成齑粉,更有绝世强人剑贯虚空,斩断了五台山地脉,让五台山彻底化为一方死地,着实是将佛门的面皮打得生疼。

天下人的目光,在这一刻聚焦佛门五方净土,一方佛土名山被打成浮尘。这在佛门中人眼中,又何等严重的挑衅,以佛门一贯以来的霸道,若没有反应才是咄咄怪事。

只是佛门五方净土,在佛土五台山崩塌之后,态度显得颇为冷淡,着实让天下修行人在不解之余,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佛门若是以五台山为借口,与道魔几方相斗,那就真是一场浩劫了。

佛门中央净土,大禅寺!

大雄宝殿之内,两尊阿罗汉相对而坐,一尊阿罗汉盘膝而坐,神态悠然祥和,坐下三品金莲浮动佛光,周身溢散丝丝缕缕慈悲之意,一朵朵金色莲花散入虚空,隐隐约约弥漫着天龙禅唱。

一尊阿罗汉面相古拙,神色悲苦交加,身后显化一方佛国虚影,天龙八部之众自佛国而生,口诵八十一部大乘佛经。

这一尊面相古拙的阿罗汉,仔细的看着对方显露的异象,缓缓开口:“迦楼罗什,那一道神藏气机,可让你有所得?”

五台山各方斗法,佛门经营万载的名山佛土崩塌,佛门成了天下修行人眼中的输家。佛门损失了一方佛土不说,就连神藏传承也没有完全镇压,致使几方高人大士争夺,生生将一道完整传承四分五裂,可谓是将面皮丢在了天下人的眼前。

只是,佛门到底是底蕴深厚,位列三方大教之一,上有两尊大乘菩萨坐镇,下有几百上千万佛门僧人。除非是天塌地陷,否则根基不可动摇。看似五台山损失惨重,却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神藏传承一分为五,佛门作为一方庞然大物,理所当然能得到其中之一。

迦楼罗什双手合十,心灵犹如一盏古灯,智慧之光长明不熄,眸光闪烁不定,道:“所获甚大啊!”

“神藏之道,大乘师尊有言,当为九之极数,精血、元气、力极三大神藏为神藏根基。其上衍生五大神藏,为精血、元气、力极三大神藏延伸,五大神藏各有微妙变化,八大神藏圆满极致,则是第九神藏至高无上!”

他面上带着祥和,徐徐伸开一只手,一道混蒙气机自手掌盘恒,气机上下沉浮,包含莫可言测的力量,道:“吾与此中领悟一重神藏,精炼眉心祖窍,贯通一道真如本性之光,与佛法佛性相得益彰,是为智慧神藏!”

“释罗摩师兄,神藏之道博大精深,不下于佛道魔三教神通。吾佛门虽以本性真如横渡苦海,视肉身为一臭皮囊,却也不能小觑这一门肉身成道的无上法门。”

迦楼罗什面带惊叹,道:“那一位开辟神藏之道者,可谓开万代之先河,师弟自愧不如多矣!只可惜,清风道人陨落多时,若不然度入门中,又是一尊完满的大阿罗汉。”

完满大阿罗汉,是为佛门中仅次于大乘菩萨的成就。便是佛门高人频出,能称得上‘完满’成就的,也是屈指可数。

释罗摩闻言,面色蓦然一沉,道:“这神藏之道,难道还有助益佛法修行之用?”

佛法修行最重根行顿悟,悟了就是悟了,没悟就是没悟,极为看重先天智慧灵性。若是智慧灵性极高之辈,顷刻就能连破二果、三果之境,成就仅次于四果阿罗汉的存在。

若是这智慧神藏,真能贯通祖窍灵光,照见一道本性真如,壮大先天神慧灵光,对于佛门的意义就太过重大了。

迦楼罗什自是知其意,颔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智慧神藏之妙,与吾佛门相得益彰,妙哉!妙哉!真是妙哉!”

“释罗摩师兄,且看佛道魔三教,旁门散修之人,皆得一部分神藏传承。神藏一分为五,真是天意乎?或为人意乎?”

“你是说有人算计?”释罗摩淡淡一笑,面上冷意甚重,道:“凭着三教之势,旁人避之不可及,谁敢蓄意不轨?”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不知!”

迦楼罗什不疾不徐道:“树大招风,五台山上的事太蹊跷了,不得不防备几分。吾佛门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却不能作为他人的靶子。”

因为佛门对五台山上的剧变,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疑惑,其影响之恶劣,着实让许多佛门中人为之忌惮。正是因为如此,佛门大能力者才会暂且按耐,不去计较五台山之事。

只可惜,佛门大能力者虽然明智,但树欲动而风不止,就是佛门想要安稳,那些已经不稳的势力,也不会让佛门抽身而退。

道门大道神藏,魔门道心神藏,旁门长生神藏,散修天机神藏,仿佛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般,几方大势力手中的神藏,都是对他们最为有用的,也是最不能割舍的。

如此一来,固然让几方大势力愈发迫切聚集八大神藏之道,但也难免让几方大势力心生疑虑。这疑虑一时半刻不会消散,但是尝到了神藏之道涉及的‘利益’,几方大势力都不会甘愿放下。

一股涌动的暗潮,在看似平静的仙道世界,渐渐的成形!

…………

太行山脉,玉盘山!

玉盘山山如其名,犹若大珠小珠落入一方玉盘般,其坐落于太行山脉东南一角,山势陡峭险峻,是为太行三十三山中,气数最为不凡的一座奇山。

若非这一座奇山,只是太行山脉的一大支脉,少有大修行人往来演法,缺少一份实打实的底蕴,只怕论及声名,都要超过三千道脉中的大半。

“人世间走了一遭,天下还是那个天下,真是无趣之极。”山麓幽幽之间,玄都道人面色沉冷,手持一杆青藤木杖,身形就犹如虚幻迷离一般,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

在红尘嚣嚣中游走了几年,玄都道人或是隐匿行藏,往来三十六洞天之间,或是化为凡夫之人,混迹于市井喧嚣中。

如此三五载匆匆而过,玄都道人看着几方势力兀自克制,并未再度大打出手,心中大感无趣之余,却也是心血来潮,想要人前显圣,见见自家门人这几载有多少长进。

固然,赤明、清微、通幽三大门人足以交托重任,玄都道人对三人很是放心。但俗语言眼见为实,玄都道人也想看看这几年,三大门人道行是否有着荒废。

“贫道布局已经完成,五大神藏之道都传了出去,想必这些人一定会很惊喜的,有着闲暇时间,最后调教一下弟子吧!”

玄都道人胸中沟壑之深沉,岂是常人可以理解,所谓的五大神藏之道,就是这一局棋的四大边角,这一招占据了棋盘四方边角,可谓占据绝对优势地位,以此来撬动天下大势,成就一场神仙杀劫的降临。

而在神仙杀劫将至之际,玄都道人也想好生点拨一下几个门人,免得他们一步行差踏错,坏了他的大事。

此时,玄都道人证道在即,急需神仙劫数遮掩行藏,不让六尊天仙看破端倪,再凭生许多事端来。

因此玄都道人才会驾临玉盘山,亲自吩咐三大门人,约束其行事章程。

这一座玉盘山,就是三大门人结庐修行之所,亦是他们三人道场,远离红尘是非之地,得一时片刻安定。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玄都道人步伐徐徐,耳畔忽然传来声声诵读,让他不由得驻足停留。

“清净经!”

听了片刻山上的诵读经文,玄都道人抚掌一笑,缓缓道:“太上清净经,堪称字字珠玑,所谓得之清净,亦能失之清净,妙……妙……门人弟子长诵清净经,吾亦无忧患矣!”

玄都道人兀自感慨之际,赤明、清微、通幽三大门人已然带着各自弟子半道相迎。

玄都道人毕竟是自辟一道的祖师,行走之间自带异象,功德紫气腾空千丈,化为一头神龙呼啸与天地之间,在赤明等人眼中显眼无比。

以玄都道人的修行,就是道业再高之人,只要不是天仙中人,就看不透玄都道人的真身。只是三大门人久在玄都坐下听道,对这位师尊也是有些了解,再加上玄都道人将自身气机稍稍外泄一丝,惊动了这些弟子门人。

赤明道人须发微白,怀抱一卷清浊宝图,清微道人神容肃穆,托着一枚黑色宝珠,通幽道人从容坦然,怀抱一口青鼎。

“弟子,参见师尊!”

三大门人徐徐见礼,面上带着恭敬。

“弟子,参见师祖!”数十门徒同样见礼,在赤明等人的身后,齐声喝道。

俯瞰着看着门人门徒们,玄都道人道心映彻无尽,将众人所思所想如掌上观纹。

“哈哈哈……”

玄都道人畅然大笑,赞许道:“尔等不错,竟能谨记吾之所言,让弟子门人长诵清静经,却是让为师甚慰。”

清净经是玄都道人撰写的一篇养气之法,蕴藏着元气神藏修行之法,不但是为了给后辈子弟磨练心神之用,其中也不乏玄都道人大道感悟,是太上道的最为根本的典籍之一,是玄都道人一身道理之精汇。

若是有人读懂读通了清净经,元气神藏轻易就可有所成就。

而赤明三人听道数十载,记的最深的就是玄都道人的一篇清静经了。

一旁赤明道人低声道:“师尊数十载教导,弟子不敢忘寸许。”

玄都道人摇了摇头,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吾看你们传道授业,几载辛苦也不过几个人仙而已。清静经该是要多读多诵,内中玄妙尔等一时没有悟透,多诵读几遍也会让尔等受益匪浅。”

“弟子,谨遵教诲!”

玄都道人在赤明三位门人簇拥下,一路来到了玉盘山山顶。

三位门人道场鳞次而立,道场前方建着一座道台,数十蒲团四散着。

玄都道人面露淡淡笑意,当仁不让的,直接坐在了最上首,道:“尔等收徒宁缺毋滥,苦读专研清静经,已经开通了元气之妙,可见都是下了真功夫的。”

“为师这几年周游名山大川,打滚与红尘万丈,终于又在清静经的基础上,领悟了两篇经文,一为太上感应篇,一为玉骸灌液法。今日传给你三人,你三人就不要再经营玉盘山了。如今三教中人、旁门人物各施暗手,一场波及天下的大乱即将到来。”

“你们几个趁着身处乱局,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师尊!”

一听到玄都道人有着新的宝经出世,即使是赤明道人,也是陡然一惊。

要知道,清静经已经是玄都道人大乘之作,近乎于天仙之成就,就连十大洞天中都未必有此名篇。如今玄都道人竟然说又有两篇宝经出世,这让三位门人心中隐隐有些踊跃。

玄都道人缓缓开口道:“此经为太上感应篇,为吾太上一脉不传之密。”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太上感应篇中的’神祗’,是玄都道人以肉身精血,代指神祗之论。内中更有善恶多寡作象形词汇,给沉浸在道音中的弟子门人们,讲述着太上感应篇。

其实际上,太上感应篇就是一篇修行精血神藏的法门,而玉骸灌液法则是一门力极神藏的修行法门。

三大先天神藏之数,玄都道人全部交托给了赤明等门人,同时也代表着,这一局大棋终于要拉开序幕了。

第三五六章仙道劫数

————

“清净经,太上感应篇,玉骸灌液法,为吾太上玄门三经,尔等要早晚诵读,不可轻慢了。”

盘坐蒲团之上,玄都道人再度训诫着门人弟子们,眸光流转间,众弟子门人纷纷颔首点头。

玄都道人功参造化,几近天仙一般,执天之道,观天之行,一言一行莫不是威严深重,让众多门人弟子心头敬畏甚重,不敢怠慢丝毫。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赤明、清微、通幽三位门人,躬身站在法台一侧,聆听着玄都道人诫言,一齐伏身说着。

“弟子谨记师祖教诲!”

三大宝经博大精深,众多三代门人不识其中玄妙,但能让玄都道人如此重视,这些三代门人也不敢小觑三经的分量。

玄都道人缓缓开口,道:“这三部宝经,为为师一生心血之作,尔等当珍之惜之!”

在这三部宝经之中,包含三大神藏最为精深奥妙的道理,只要领悟其中一二经意,修行精血、元气、力极神藏时,必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三大门人顿首道:“弟子等,必不负师尊心血,将吾太上玄门发扬光大。”

“恩……”

玄都道人语气稍沉,道:“尔等门人修行不易,苦经千载才得神仙位业,且不骄不躁,方得始终。”

“如今红尘起喧嚣,修行人不安本座,彼此多争端事,肆起杀伐欲念,将一生苦功道业当作无用,将这方天地搅的不得安宁。”

“本座也不期望尔等,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大成就,只要尔等不要身陷杀劫,平白丢了性命就行。”

通幽道人蹙眉道:“师尊,以弟子等人的道行,在这番大变中,也不得自保?”

玄都道人徐徐道:“尔等,也不要不服气,天下高人何其之多,你们修行千余载,更应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看着座下数十三代弟子,玄都道人轻声道:“尔等不用紧闭山门,这场劫数是生死劫,同样也是机缘,只要尔等闯过这一场劫数,日后神仙位业有望。”

“闯不过劫数的弟子,也不用担心自家性命,吾炼就一宗宝物,虽不擅杀伐之用,却能为尔等留住一线生机。”

三大门人叩首,道:“请师尊不吝赐教,”

玄都道人一拂袖,一卷无名金册自袖中飞出,化作一道金光横空垂下,落入张开的手掌上,淡淡道:“此为太上金册,乃是为师祭炼的一宗宝物,为尔等留一线生机之用。”

这一卷金册朴实无华,似乎一卷普普通通的唱名册一般,只有在翻开金册时,才能见得一篇篇金页上,丝丝金光汇聚道韵,自方寸之间流淌。

“只要尔等在这一卷太上金册上,以元神烙印化做姓名,名入金册之上,既时玄门不绝,元神不毁不灭。”

玄都道人淡漠道:“这是为师给尔等,留下的最后一丝生机了。”

看着弟子门人们面上的振奋,玄都道人淡淡道:“然而,成也金册,败也金册。尔等虽有了不灭不毁之根基,却也从此断绝大道。尔等身死入金册时,是何等修行道业,日后千载万载都是如此,不得寸进之功。”

“其中尺寸,尔等好生把握思量吧!”

玄都道人见着一个个骇然变色的三代弟子,其中几个甚至看向太上金册时,面上露出恐惧之色。

须知修行之人,哪怕初入门径的修行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得成大道。这一卷太上金册固然让人不死不灭,却也是断绝了修行前路,对于大多修行人而言,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一般。

“太上金册,或许还应该有个名字……封仙榜!”

…………

玄都金顶,紫霄宫!

所谓紫霄者,紫色尊贵莫名,有着紫气冲霄汉,至尊至贵之意,至上至高之心。

玄都道人以此为名,自是怀揣大抱负、大胸襟,欲与鸿钧老祖一般,为天地之师,为群仙之师,为众生之师。教化无可计量之众生,成就天地大道之化身,开辟天仙之上的道路,为芸芸众生开千百世之道。

既然有着此心,这一方仙道世界就是玄都道人的成道之基,是玄都道人迈出成道的第一步。

此道固然成就极为艰难,但一旦有所成就,玄都道人或许就是先天五太化身中,最先踏入大神通者这一级数的存在。

按着当初荀少彧的心思,那位尚且不知真假的鸿钧老祖,就是玄都道人日后的模板。

鸿钧老祖只是小说家言,在主世界之时,道门可是只有三清祖师,而没有什么鸿钧老祖。以荀少彧的野心,玄都道人未尝不能取而代之,行鸿钧老祖之道。

此时,金顶玄都紫霄宫,云光缭绕此间,丝丝缕缕金华垂落,一朵朵璎花在金华间蜉蝣,千万朵金色璎花,汇聚在紫霄宫中。

“神仙绝顶,通天彻地!”

玄都道人盘坐法台,顶门显化庆云金璎,怀中抱着一柄三宝如意,法眼神光内敛,烛照着仙道世界,一念观天地芸芸众生。

自从玄都道人于玉盘山,传授三大门人宝经两卷,奠定太上玄门三经根基,再赐予三大门人一卷太上金册,给予太上玄门弟子一线生机之后。

只身返回玄都金顶,日夜打磨精气神三宝,为了最终一跃做积累准备。

然而,在辛苦打磨根基之余,玄都道人高坐紫霄宫,冷眼旁观着天下大势跌宕沉浮,如此不到八载,各方大势力就已按耐不住,彼此冲突碰撞了数十、上百次之多。

每一次冲突都是一场大战,参与在其间的修行人,陨落何其之多,劫气弥漫于天地间,甚至一度化作鬼哭神嚎之象,为这一方仙道世界蒙上了一层阴霾。

观望着天地间的阴霾气象许久,玄都道人徐徐道:“既然这一方仙道世界,杀劫劫气已然升腾,就是那些天仙中人,也无法压制杀劫的到来。”

眼见着杀劫浮动,玄都道人含笑道:“吾证道之期,将近矣!”

此时此刻,玄都道人八大神藏之道修行小成,精血、元气、力极、天机、道心、智慧、长生、大道一一臻达极致。

己身抵达一重玄之又玄境地,与天仙大道只在毫厘之间,如今的玄都道人,一身的根基底蕴已然不弱于天仙大道中人。

所谓神仙绝顶,通天彻地,其中的‘天’就是天仙大道。

玄都道人已然是真正踏入绝顶,只身通天彻地,与天仙大道相差仿佛,甚至可是说是抵达了另类成道之境。

这种状态下的玄都道人,若非忌惮六尊天仙一起出手,化为阻道之劫而来。只怕顷刻就能成就天仙大道,成就与主世界天人之道一般。

“劫数起苍茫,正是吾证道之机,连吾都看不破劫数变化后的天机,那几尊老家伙想必也和吾一般,看的不真不切。”

玄都道人轻轻吁了一口气,眸子中闪烁着惊人的锋芒,心头跃跃欲试,全然放下心头负担。

六百余载的辛苦筹谋,眼看到了开花结果之时,就是以玄都道人的心胸城府,也免不得几分震动。

“一千五百载神仙劫数,再有着后天因果加身,虽未必有天地毁灭时的末劫,来的恐怖惊人。但经过吾的多方推动,也是一场仅次于末劫的劫数,足以束缚住那几位的手脚了。”

看着浓郁几乎实质的劫气,玄都道人握着三宝如意的手掌,不由得微微一紧。

“还不够,还不够,这些劫气还不够,”

他低声呢喃自语:“想要真正牵绊住天仙们的视线,只凭这些劫气还力有不逮。以天仙大道中人超乎天地的视角,俯瞰天地芸芸如掌纹一般。在吾即将证道的关键时刻,他们未必不能找到吾的玄都山。”

“只有等到天地劫数愈演愈烈,天地几近崩溃之时,才是吾证道的最佳时机。”

…………

神藏之道五分,佛道魔三教、旁门高人为了神藏之道,大打出手了不知几次。

尤其这一方仙道世界,天地劫气愈发凝重,就是大修行人也无法保持道心,神仙、阿罗汉血染一方,杀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不止。

天地似乎陷入了沉暮黄昏,但凡修行人只要有一丝斗法求胜之心。其心头杀机骤然迸发之下,都难免身入杀劫之中。

就在劫数愈演愈烈,一如脱缰的野马,再难有所掌控时。三十六洞天之外,一方天外之天,几尊此方天地最强者,豁然被弥漫天地的劫气惊动。

这几尊天地间至强者,目光巡视天地,目睹着天地劫数的变化,一个个神色难看。尤其是看着几方混战,各自徒子徒孙血战不休,喋血红尘嚣嚣之时,看向其他至强时的目光,不由带了些许敌意。

道门三祖,佛门二尊,魔门古魔,这六尊天地至强目光冰冷,几道眸光相互碰撞之时,道与理的冲击,让这座天外天豁然悲鸣。

这六尊至强者证就天仙大道,固然己身超拔这一方天地,却不代表就能摒弃人性,人性中的好恶远近还是有的。见着自家门人弟子喋血,哪怕关系不甚亲近,也不免有些不满。

“阿弥陀佛,天地劫数如此之重,尘世又要多事矣!”须弥尊者着七宝袈裟,手掌托着一缕劫气,面露悲悯之色,长长的叹息一声。

身为佛门二尊之一,目睹着天地劫数变化,亿万生灵陷入劫中,甚至就连佛门僧人都难免其厄,一时慈悲心发作。

“哼!”

大自在天魔冷哼一声,道:“真个慈悲的贼秃,本座的魔子魔孙,可是有大半死在你佛门弟子的手上,你要是真有慈悲,不如少杀两个魔子魔孙。”

天地劫数一起,三教作为仙道世界的秩序执掌者,自然首当其冲受到冲击,三教互相厮杀,旁门在一旁煽风点火,散修中人则趁机‘捡漏’。

这一幕幕都落在六尊祖师级人物眼中,佛道魔三教祖师中,势力庞大的道门三祖尚且能按耐住,相比道门次之的佛门也能坐的住。只有魔门受到佛道针对,魔门三脉七宗损失何其惨重,一些稍弱的魔脉都让人绝了根苗。

将这些都看在眼里的大自在天魔,心里如何会没有想法。

菩提如来讥讽道:“阿弥陀佛,道友之道,放纵欲念恶行,身受因果何其之重,魔门三脉七宗气数压在一身,吾等怕道友承受不住。”

“如此,吾等门人弟子将其度化,也是为了不让道友受其牵连,吾等也是为了道友着想。”

大自在天魔冷笑几声,道:“好个巧舌如簧,舌绽莲花,佛门中人的唇舌就是厉害,佩服,佩服!”

对于大自在天魔的敌意,须弥、菩提二位尊者齐诵佛号:“阿弥陀佛!!”

在六尊教主级人物中,大自在天魔一直倍受佛道两方排斥,道门三祖往往其以冷漠之态,佛门二尊则是暗自排挤大自在天魔,让大自在天魔地位愈发低下,成为六大教主之末。

都是教主级数的人物,却是受到如此对待,要说大自在天魔心中没有怨愤是不可能的。只是大自在天魔作为万载老魔,心性城府不可揣测,能忍人所不能忍。

“奇哉!怪也!”

紫虚君摇了摇头,蹙眉不解道:“王君道兄,真是咄咄怪事,按理说神仙劫数早就该结束了,一千五百载孕育一劫,可是天地大道所订。如今劫数连绵,越发的凶狠莫测,可不像是要结束的样子。”

这话可是问出了几大天仙的疑惑,就连佛门二尊、大自在天魔都暂且不打机锋,将目光投向了道行道业最深不可测的第一天仙王君祖师的身上。

作为此世第一天仙人物,小有清虚天祖师王君,定定的看着纷乱的红尘世间,似要窥破一线天机,一语石破天惊,道:“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不想让吾等稳座天外天啊!”

“五台山神藏之道现世,怕是为了推波助澜,将劫数推向不可控之境地,以此彻底掩盖其人的真实目的,让吾等无法插手,其人所谋甚大。”

第三五七章元祖魔宫

————

“是谁?”

王君祖师的一番话,着实让几尊教主级人物心头一沉,对于那位暗中布局者,悄然升起了一丝忌惮。

如斯的苦心筹谋,布下如此的手笔,几尊教主级人物可不会认为会是小打小闹,一旦生出了事端,必然要惊天动地。

“吾也不知那人是谁,但最近几百年间,各方道脉结怨,彼此争斗愈发偏离正途,似乎……亦是那人的手笔啊!”

王君眸光闪动,若有深意道:“尔等都是大道天仙,与吾一般的道业道行,吾不信尔等没发现这些端倪。”

仙道世界数百载动乱,若说没有几位教主有意放纵,又岂会有机会形成今时今日的局面。哪怕天仙真身不得轻动,几大天仙也有太多的手段掌握局势。

说到底,还是几大天仙祖师,或多或少有着私念,试图打压旁门、散修中人,借此篡取机缘造化。

因此几尊天仙祖师面上都有些难看,却也是无言以对。

青童君讪讪一笑,道:“王君师兄言重了,言重了。”

“哼……”

大自在天魔冷笑一声,讥讽道:“本座早就看出了端倪,但凭什么是本座捅破这层窗户纸?本座的魔道是不讨人喜,却也不会到处树敌,徒惹些无谓的麻烦。”

对于大自在天魔的狷狂,佛门二尊面露疾苦之色,道门青童君、紫虚君两大天仙则是面露怒色。就连道行最为高深的第一天仙王君,心头都不由对大自在天魔升起了一丝不满。

六尊教主级人物高居天外天,也非是铁板一块,亲疏远近关系分明。其中道门三祖是一方,佛门二尊又是一方,魔道大自在天魔自己本身就是一方。

如此一来,就让六大教主形成了一个脆弱且敏感的平衡,

只是,以往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固然打压魔门,但表面上还能与其维持一些情谊。只是在劫数愈演愈烈之下,五大教主态度上,也在悄然的变化,对大自在天魔的恶意愈发不加掩饰。

当然,大自在天魔也有自己的脾性,但凡证就天仙大道的人物,哪一个没有几分桀骜之性。面对五大教主如此不加遮掩的打压,自然让大自在天魔心头暗怒不已。

“你……”

青童君、紫虚君两大天仙怒目而视,须弥、菩提二位尊者也都冷淡的看着大自在天魔,强大的力量压的天外天一沉。

“咯咯咯……”

一道道魔气翻腾滚动,将凭空落下的压力瓦解,大自在天魔怪笑几声,道:“虚伪!你们可真是虚伪!”

“本座羞与尔等为伍,本座是魔,本座是天魔老祖,真如魔性无法无天,岂是尔等能压制的。”

…………

与此同时,仙道世界,魔域!

这一方魔域为大自在天魔证道之时开辟,为了供给魔子魔孙生存之用。

其间魔土广大无边,置于非想非非想境地,常有万魔游弋内外。若有仙佛闯入其中,一朝不慎就是身死道消形神俱灭,可谓步步凶险莫测之极。

而且,这一方魔道界域,似虚似幻非真非假,汇聚天地众生欲念之所,是天地间最为阴晦恐怖之地。

毕竟,魔头本就是阴浊,自然不惧阴晦缠身,反而身处其间如鱼得水。但佛道修行人吞吐清灵之气,魔域中包含的阴浊之气,对其而言就是剧毒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沾染一丝一毫,生怕污了道业修行。

这一方魔域自开辟以来,就是魔道重地。魔教顶尖魔头十之八九,都是在这方魔域中潜修,高人大能众多,简直就是魔教的精华之地。

一点灵光自冥冥之中显化,刚一出现在魔域,当即落入广大魔域阴浊之中,如同一滴掉入汪洋的水珠,只是泛起丝丝涟漪,随即隐没在沸沸腾腾的浑浊气息中。灵光落入浑浊气息,一如魔道生灵般,在其中游弋徘徊,与寻常魔灵一般无二。

魔域中央,元祖魔宫!

这一座黑金色的古拙魔宫,镇压着万万混浊气息,一道道狂暴的气息落在元祖魔宫宫壁上,都被强大的魔宫压得一如温顺’羊’儿般,仿佛金刚钻化为绕指柔,只得徐徐冲刷着元祖魔宫。

古朴、空旷的黑金宫殿中,一尊恐怖之极的身影,端坐在魔宫王座之上,一双猩红色的眸子,俯瞰着陛阶之下,冷峻的面庞一如刀削斧凿般,带着一抹冷然肃杀。

“老匹夫,欺人太甚!!”

这一尊恐怖的身影一字一顿的说着,周身压抑极点的气机,震的这一座宫殿微微颤抖,一根根数十、上百丈高的梁柱嚯嚯悲鸣着。

在这一身影周匝,内敛的惊人气息,只要泄露一丝一毫,顷刻就能镇杀一头大魔。

天魔老祖猩红色的眸子,恍若一团烈火一般,心头怒气炽烈,狂暴的气机让元祖魔宫不住颤栗,万魔为之惊骇欲绝。

这一尊天魔老祖,乃是仙道世界天外天六大教主之一,大自在天魔的化身,堪称大自在天魔最重要的化身之一。其坐镇元祖魔宫王座,在天魔戮仙剑出鞘时,群仙都要为之战栗。

然而,天魔老祖看似威风凛凛,霸道不可一世,一言令千万魔头臣服。

实际这位老祖却被佛道压制久矣,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占据绝对优势,以至于天魔老祖这一位大自在天魔化身,都只能在魔域之界威风一时。天魔老祖若是置身魔域之外的广袤天地,仙佛两道可不会给天魔老祖半点颜面。

“真是欺人太甚!!”

“难道老祖久不开杀戒,就让世人忘记了老祖的手段。”看着魔域之外,一尊尊大魔陨落仙佛之手,魔道三脉七宗显露衰败之势,天魔老祖的目光愈发冷冽。

绝世凶剑天魔戮仙剑悬挂于元祖魔宫正殿,早已与天魔老祖心神相合,化为天魔老祖的一部分。这一柄天魔戮仙剑自剑鞘中微颤,天魔老祖抚摸着魔剑,面庞愈发的狰狞可怖之色。

“天魔祖师何在?”

一声声渺渺茫茫之音,由远及近传入黑金宫殿之中,道音回响此间,化为丝丝缕缕道意。天魔老祖面色豁然一变,天魔戮仙剑倏然嗡鸣一声,连带着剑鞘一起,化作一血光落入掌中。

天魔老祖眸光微微一动,看向殿外浑浊气息,呢喃道:“好厉害的道行,是个狠角色!”

“在这一方天地,能有如此道行的屈指可数,本座倒要看看是何等人物。”

天魔老祖在某种意义上是大自在天魔,有着部分天仙大道之能为,对于仙道世界的厉害人物,不说了如指掌,也是知得七七八八。

但,先前却对刚刚显露的气机,却有着一种异常的陌生感,这让天魔老祖心头蓦然一动,莫名的有了一些警觉。

一尊完全陌生的强者,又是在这一敏感的时期,还是让天魔老祖心头隐约生出一丝忌惮。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宫门徐徐打开,天魔老祖面上浮现笑意,天魔戮仙剑化为一柄血玉色小剑佩戴腰间,一步步自元祖魔宫中走出,道:“道友能来吾魔宫做客,本座蓬荜生辉耶!”

元祖魔宫门前,一尊沐浴金光的身影,缓缓看着天魔老祖,徐徐道:“老祖太过客气了,吾乃世外无名之修,岂能得老祖如此礼遇,岂非受之有愧。”

天魔老祖桀骜一笑,道:“道友既然能入吾元祖魔宫,就有着受吾礼遇的资格。”

老祖的眼力极为老辣,对于不速之客来意固然不可知,但来人法力修为着实不可小觑,让老祖不由得放低了姿态。

玄都道人沐浴金光,捧着三宝如意,身背玄都宝剑,深深揖礼道:“如此,谢过老祖盛情,贫道却之不恭。”

………

元祖魔宫之内,两位大能力者入坐,其清冷的宫殿中,只有着孤寂之意。

玄都道人看着魔宫中的一应物什摆设,面色冷漠的坐在下首,周匝金光朦朦胧胧,身形愈发的让人看不真切。

天魔老祖轻轻开口,问道:“道友看着眼生,不知道友在哪座宝山修行,修的又是哪家道法,炼的哪门的神通?”

玄都道人淡淡道:“贫道玄都,一介旁门左道出身,修行道场又甚为简陋,所学神通更是不为章法。只是侥幸混了个千八百载寿数,枉自在世上走一遭,不敢以此污了老祖耳目。”

天魔老祖盯着玄都道人,若有深意,道:“玄都道友太谦逊了,似玄都道友一般的法力神通,在何方仙山福地,不能成尊作祖,威福自用?若是连玄都道友都枉自走一遭,这世上的万千修行人又算得什么?岂不连蝼蚁蚍蜉,草芥微尘都比不得了?”

这位陌生强人的到来,让天魔老祖心中凭空多了许多顾及,理所应当的,天魔老祖还要对玄都道人再试探一二。

玄都道人道:“不证大道天仙,就是一时成败在老祖眼里,怕也只是游戏一场。以玄都这点微薄法力,在老祖这等天仙面前,真的是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敢稍有怠慢。”

天魔老祖正色道:“道友言重了,本尊是本尊,老祖是老祖,老祖虽为本尊化身,却非一尊真正天仙,切不可将老祖与本尊混为一谈。玄都道友此为何来,不妨直言就是,何必再三作此谦逊之态。”

玄都道人面不改色,道:“老祖是前辈,玄都岂敢无礼,此为玄都之过,还望老祖切勿见怪。”

“玄都来此一遭,是来寻求老祖会盟,玄都知道老祖近来境况不顺意,故而来此相见,就不知老祖能否入眼吾这个旁门左道中人。”

玄都道人成道在即,只是几大教主都非等闲,玄都道人可不敢大意,认为自家的手段,就能全部蒙蔽六尊天仙的目光。

只要泄露分毫,让这些天仙教主捉到,对于即将成道的玄都道人,就是一重重人劫降临,玄都道人对此不能不防备着。

幸哉,六尊天仙并非都是铁板一块,还有着分裂的可能,让玄都道人可以加以利用。

这位天魔老祖,亦或是天魔老祖背后的本尊大自在天魔,与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利益争斗激烈,正适合成为玄都道人分裂六大天仙的关键一步。

“会盟?”

似乎极为可笑一般,天魔老祖嘲讽的嘟囔了一句,道:“不知,玄都道友又有什么资格,要来与吾会盟?”

哪怕天魔老祖一直说本尊是本尊,但身为大自在天魔化身,天魔老祖有着资格瞧不上天下九成九的修行人。就是天仙之下最拔尖的那一批人,天魔老祖也少有看得入眼的。

玄都道人的法力修为固然难得,天魔老祖却不认为其就是天仙之下第一人,有着他们这些天仙化身存在,任凭玄都道人如何了得,该盘着还是要盘着。

玄都道人温和一笑,话语石破天惊:“贫道侥幸修得一身道业,不日就能迈出最后一步,就不知老祖能否助吾迈出这一步了。”

“成道……你?”天魔老祖心头巨震,血色眸光微微一动,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

玄都道人开诚布公,道:“当然是吾,天地劫数演化,正是吾等修行人证道的时机,贫道才疏学浅,却也不会错过良机。”

听罢,天魔老祖毫无动容之色,嘎嘎怪笑,道:“小子,你既然知道老祖出身,还敢出现在老祖面前,如此大言不惭的,说着什么结盟,真是个不知活的小子。”

呜!呜!呜!

气机呼啸着吹响,天魔老祖眸子中厉色一闪即逝,道:“只身闯入魔域,还在吾的魔宫中夸夸其谈,谋求吾的援手,你小子的胆量是独一份。”

强烈的魔气如江河泛滥,一次次冲击的元祖魔宫,轰隆隆的颤抖声,几乎要掀飞这一座宫殿,磅礴的压力全都压下。

浑身金光朦胧的玄都道人,三宝如意微微一抬,将这一股压力立时泄个干净,如意神光浮动,明晃晃的日月星三光汇聚,缓缓压在了天魔老祖的身上。

第三五八章最后一步

————

“如此,老祖可看吾有这资格否?”玄都道人在一旁,不疾不徐的说着。

日月星三光压在天魔老祖身上,恍若三颗大星自三宝如意中显化,重逾十万神山之数,一并垂落在天魔老祖魔躯之上。

这一股沛然神力何其恐怖,让天魔老祖脸色骤然一青,猩红瞳孔中闪烁着惊诧之意。

天魔老祖虽为大自在天魔一部分,亦有一部分天仙大道之能为,有着不可思议之法力。但三宝如意之上,日月星三光神力拧成一股,依然让这一天魔老祖感到,一丝寸步难行的压力。

而且,这一丝丝压力愈发庞大,最后豁然汇集在一起,让虚空发出一道道不堪重负的响声。

咔!

嚓!

日月星三光显化,神力沛然汹汹,元族魔宫宫殿之中,密布着一层层空间裂缝,就如一张锡纸被人握成一团,呈现出来的褶皱感。

“天仙大道!!”天魔老祖眸中闪烁着凶残恶毒之色,似是在感知着什么,身上爆发一股强横魔威,不可置信的念叨着。

与此同时,天魔老祖腰间悬挂的天魔戮仙剑,骤然嗡鸣声起,一股杀天、杀地、杀神、杀人、杀鬼的杀戮气息,冲击着日月星三光显化的神力,震的元祖魔宫宫墙上,生出一丝丝细密的裂痕。

天魔戮仙剑锋芒锐气惊人,径直震碎了日月星三光凝聚的压力,剑光横扫之下,落在了玄都道人身上。

玄都道人沐浴金光,顶门三花聚顶,胸中五气朝元,一朵朵金莲自虚空中蔓延盛开。一道天魔戮仙剑气冲入千万金莲之中,横冲直撞霸道绝伦,在斩落一二朵本命金莲之后,终被千万朵金莲神光淹没。

“真的是……无上天仙大道啊!!”二者短暂的交锋一二之后,仔细感受着玄都道人身上莫可言喻的气息,老祖面上神情颇为怪异,似哭似笑似喜似悲一般。

无上天仙大道,仙道至高成就,仙道世界仅有六位的证道者!

玄都道人抵达另类成道之境,或许在精深奥妙上不如真正的天仙,但真实的法力神通绝不在天仙之下。

作为大自在天魔化身,天魔老祖对于天仙气机极为敏锐。面对近乎天仙的玄妙气息,一时间心绪颇为复杂,甚至连天魔老祖自身都难以分辨心绪的微妙变化。

这是一尊堪比天仙的大能力者,如今在仙道世界出世,除非六大教主不惜世界压制,自天外天境强行降临仙道世界,此刻的玄都道人绝对有着横压当世之能。

面对如此一尊比拟大道天仙的恐怖存在,天魔老祖道心不由微颤,一股大危机、大恐怖似乎悄然而至,

玄都道人怀抱三宝如意,三花再度化为三道清气落入顶门,胸口五道气机盘踞泥丸,默然看着天魔老祖,淡淡道:“老祖,贫道现在可有资格,与尔结盟乎?”

三宝如意光华内敛,玄都道人牛刀小试之举,着实让天魔老祖心头惊骇。一尊堪比大道天仙者悄无声息的出现,到底怀着何等心思筹谋,怕是只有玄都道人本人知道。

毕竟,在这一方仙道世界,就连天仙都不敢揣测一尊同等天仙的心思。

“道友好大的手笔,如今的三教劫数,想必都是道友之功吧?”天魔老祖强自收敛心绪,轻声叹息。

玄都道人温和道:“不如此为之,贫道如何能羁绊尔等手脚,如何有把握证道天仙,彻证无上天仙大道。”

“仙道秩序僵化,六大教主执掌仙道秩序,已然是千载万载不变,现如今是时候变一变了。”玄都道人都眸中犹如一团火焰灼灼,幽幽的说着。

玄都道人既然敢来元祖魔宫,就有着三四分把握,劝得天魔老祖相助,乃至于得到大自在天魔的助力。

对此,天魔老祖默然以对,幽幽道:“尔,当真不惧死乎?”

当着天魔老祖这位既得利益者面前,谈什么作出改变,这位玄都道人的胆气不是一般的大。

固然天魔老祖不是玄都道人这位再世天仙的对手,但天魔老祖是魔教教主大自在天魔化身,这就让人很是忌惮了。

哪怕一尊大自在天魔,还奈何不得玄都道人。

但,若是大自在天魔与五大教主一起出手,就该轮到玄都道人狼狈不得了。

只要玄都道人对天魔老祖动了杀机,天外天境的大自在天魔立时就有感应,待到顺着这一丝感应,就能知道事情的始末。

到时候,大自在天魔一怒之嗲,玄都道人就要面对整个魔教的怒火。

作为三教之一的魔教,其中有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底蕴。虽然无法助玄都道人成就天仙,但要是坏了玄都道人大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玄都道人敢出现在天魔老祖面前,就着实是一大气魄,让天魔老祖都有些惊讶。

“大道之途,只惧其生,何惧其死?”玄都道人淡淡说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老祖为前辈高人,难道还看不透这其中的关窍?”

“哈哈哈……”

天魔老祖哑然失笑,道:“道友真是让吾另眼相看了一次,朝闻道夕死可矣,话虽然是如此说的,但真正能做起来的,又能有几人哉!”

话音未落之际,’天魔‘老祖面容一凝,本源精气神迥然一变,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宫殿中:“本尊为六大教主之一,你这小辈自持凭的什么能打动本尊,让本尊不顾千万载情分,与几位同道撕破面皮,相助你这一介小辈。”

玄都道人眸光一辆,知其是大自在天魔意识,可谓魔教教主亲临。这话不是天魔老祖问的,而是大自在天魔亲口亲口问询。

“老祖何必诓吾,三教门人、旁门散修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常常欺您势单力孤,压迫魔教上下多时,魔教弟子恨其久矣。”

玄都道人轻声道:“只是您为魔教教主,不似道门三祖一般同气连枝,更不似佛门二尊相互扶持。在六大教主中只有您孤立无援,便是教主神通法力无边,也双拳难敌四手。”

“而吾若证道,以第七尊天仙的分量,再有您这位魔教教主,应该能让其他几位教主知难而退。”

玄都道人有着绝对的自信,能说服大自在天魔。这本来是合则两利之事,无论对玄都道人还是对大自在天魔,都需要对方的存在,来缓解彼此的压力。

“你的意思……”大自在天魔冷然道:“是吾支持你证道,在你成就第七尊天仙后,再与吾联手共抗佛道?”

大自在天魔看着玄都道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以玄都道人的法力神通,已是万古难有的另类成道,具备天仙级数的战力,就是真正的天仙要拿下玄都道人,也要大废一番周章。

而这,就是玄都道人的价值所在,拥有了让大自在天魔高看一眼的资本。

但在有的时侯,资本就只是资本而已,一日不成天仙大道,本质上就有着巨大的鸿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就算有大自在天魔全力支持,玄都道人的成道劫数也不会消减,该功败垂成还是会功败垂成的。

因此,让大自在天魔冒着与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彻底撕破脸的风险,出手助力玄都道人,着实有些不太现实。

玄都道人淡淡道:“贫道不敢贪多,只要教主一击之功,不会让教主为难的。到时教主稳坐天外天,谁也不能诘难教主。”

有着这一份筹码的压下,无论大自在天魔无怎么看,都是他自己稳坐钓鱼台。

大自在天魔眸光幽幽深邃,一边想着天外天境佛道几大教主的不可一世,口中若有若无道:“孺子可教也,本尊静候你的佳音了。”

“贫道,定不会让教主失望!”玄都道人轻声缓缓,沐浴周身的金光,在刹那间明灭了一瞬,化作无数的金色萤光散去。

大自在天魔嘴角浮起冷笑,看着点点金光消散宫殿,道:“最好如此!”

…………

玄都金顶之上,紫霄宫!

法台之上,玄都道人缓缓睁开双眸,纯金色的眸子,一如万古高天一般,高高在上莫可言之。

“这最后一步棋,终是成功安置下来了。”

一丝丝金光落入玄都道人眉心祖窍,三宝如意在玄都道人手中,摇拽着日月星三光,玄都宝剑自剑鞘中嗡鸣,铮铮剑音鼓荡于金顶之巅。

倘若大自在天魔目睹着这一幕,就会发现身入魔域的那一位道人,赫然是一点真灵显化世间。对于玄都道人的道行道业,定会有一番别样的感触。

玄都道人道行已然达到极致,若非一举证得天仙大道,不然已是进无可进。但道人一点真灵显化一道分身,无论神态仪表上,竟然让一位真正天仙都看不出端倪,由此可见玄都道人的本事。

“成道之劫,难,难,难!”

这一点真灵回归祖窍,将其在魔域中的见闻悉数消化,玄都道人轻声叹息,道:“可恨,可恨,六大天仙教主化为阻道之劫,不可以力敌之。”

“幸哉,天地劫数起运,遮掩了部分天机,蒙蔽了几大天仙教主算计,不然真是十死无生矣。如今有着大自在天魔的承诺,虽然日后必有首尾处理,但以吾如今的处境,也顾不得许多了。”

玄都道人眸子中闪烁冷意,道:“只是,魔道中人狡诈狠毒,大自在天魔作为魔教教主,吾对其不能不信,也不可全信。”

“赤明等门人在这劫数中,以神藏之道立世,足以用来混淆视听,完成鱼目混珠之用。让所有人的不至于落在吾的身上。而对待大自在天魔的布局,则是出其不意,瓦解六大教主治理天地的权威,让他们自顾不暇,无暇顾及到吾。”

“时不我予啊!”玄都道人深深知道,无论是转移视线,还是大自在天魔的一击之功,都不能让他有着十成把握证道。

“这世上本就没有十足把握之事,想要有所成就,就要有事败的觉悟。”

他看着空旷的紫霄宫,低声道:“况且,吾有着绝对自信,吾不会失败,成道之劫虽强,又能奈何吾几何。”

自荀少彧主世界称侯之后,石镜就一直在玄都道人手中,作为玄都道人历经天仙道劫的底牌。而有着石镜这一宗第五品神兵在握,玄都道人的胆气如何不盛。

“此时,该是吾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了,这事宜早不宜迟。大自在天魔一颗魔心善变,必须要在他没有改变主意前,抢先一步证道天仙,如此大势在握,才能获得最终的自主权。”

…………

天外天境,六大教主所在!

六座天宫泾渭分明,盘踞在天外天境中,三座天宫呈现道门青光,两座天宫显化佛门金光,一座天宫有着魔门血光。

血色天宫之中,大自在天魔厌厌的看着,占据着天外天境大半的几大天宫,面上露出一抹冷笑,心头狠狠的想着:“一直以来,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都在刻意的压制吾。你们这些老匹夫,真当本座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差距分毫?”

大自在天魔对其他几大天仙不满久矣,尤其几大天宫占据天外天境本源的多寡,最为让大自在天魔耿耿于怀。

须知,这一座天外天境关系重大,不仅仅由着六大教主合力开辟,还有着仙道世界本源加持,是大道天仙们的道场,堪为这一方仙道世界气运最厚重之地。

如斯重要之地,就是一厘一毫都不能让,简直寸土必争,让一步都是谬错。只是在几大教主联手之下,大自在天魔毫无话语权,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份额被一次次削减。

仙道世界佛道消长不定,只有魔道一直处于衰退,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本座若是不出手,你们这些老匹夫还以为本座没有脾气,只会更加肆意的挑衅本座。”大自在天魔阴冷道:“你们不仁在先,就休怪本座算计你们了!”

第三五九章九九劫数

“证道之机,至矣!”

白玉法台高坐,玄都道人倏然睁开双眸,眸光闪烁纯金。

这是千载难逢之机,由不得他不证道。

如今天地劫数愈演愈烈,又有大自在天魔作为相助,玄都道人成道的机会,较比以往足足多了三四分。

既然天时地利皆在,玄都道人又有何理由,不犯险一搏。

已然积蓄臻达巅峰之境的磅礴气机,与这一方天地呼应,大道气机勾连天地,与广袤天地之冥冥相合,触动天地本能意识,衍生天地人三劫劫数。

就在玄都道人睁开双目的刹那,仙道世界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五方净土、诸方佛土。轰然悲鸣一声,仿佛一道无穷无尽的恐怖,自莫名高远之上垂落。

天地诸方,地动山摇,天塌地陷,风雷阴郁绵绵,一座座火山喷发岩浆,大地龟裂开来,苍穹雷霆交织,恍若一道末日终结之象,在这一方仙道世界中降临。

如此恐怖景象,一尊尊洞天仙真豁然惊醒,纷纷破开死关而出,罗天上仙之气象浩浩荡荡。

如斯天地异象之下,无边的恐惧压在心头,就连神仙中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看着天地劫数的徐徐扩散。

经年隐匿于天地诸方的一位位大能力者,一位位睁开天目法眼,一双法眼洞彻玄机阴阳,查察天地众生,一念之间观遍数千上万里大地。

“这是……怎么可能?”

“在当今这般世道,怎么还会有如此人物出世?”

一位位经历过上古之世的古仙人们,看着天地间的异变,尤其是天地间弥漫的恐怖威压,神情蓦然似喜似悲,其中夹杂着难以言语的嫉恨,一个个恨不得取而代之。

“这是,天仙之劫啊!!”

这些古仙人无数的话语,最后都汇聚成了一道无声的呐喊。

“天仙之劫!!”

古仙人们不止一次见过劫数降世,更是见过许多古仙,在劫数下黯然身死道消。

如今那六尊至尊至贵的天仙教主,就是经历了天地人三劫,最终超拔天地之外,证就不死不灭之境。

眼前的天仙劫数固然可怕,但世间能引来天地人三劫者,都是经过天地承认的绝顶强人,任意一位都是屈指可数的顶尖神仙。

小有清虚洞天,清虚宫中一尊仙人豁然变色,法力遽然爆发之下,鼓荡的黄色道袍发出风雷之声。这一位黄山道人整肃姿容,法眼普照天下,神色中含杂冷戾。

作为第一天仙王君祖师的弟子,黄山道人的见识远甚寻常神仙,乃至于罗天之数都少有人及,自然知道这一场波及天下的异变,最终的源头是因为什么。

黄山道人幽幽道:“这位,在这个时候证道,看来也不是善类。更加可虑的,还是师尊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这很不正常啊!”

“不过,千载万载以来,都是六尊天仙治世,再出现一尊天仙,不但几大治世教主不能容之,就是天下修行人也不能容之。”

“这是如今最大道不稳定因素,却是不能让其真正证道!”

“天下修行人共击之……”

与此同时,在十大洞天、五方净土中,这些佛道一等一的大势力,都做出了与黄山道人大同小异的决定。

面对第七尊天仙的出世,这些未证道之人或有因嫉生恨,或是为自家利益考量,都是不一而足。但第七尊证道天仙者的出世,对他们而言就是百害而无一利了。

一道道灵光冲破云霄,施展天地追踪之法,追溯着冥冥之中一线灵机。

顷刻间,数十尊神仙中人、十数尊罗天之数,化作一道道流光而去。

…………

玄都方圆三千里,天地肃杀沉重,雷霆划破天际,震碎一片片黑云,沉重的黑云徐徐散去,为这一方天地平添三分肃杀。

轰!隆!隆!

一阵阵狂风呼啸,雷声电疾轰鸣大作,天地间阴沉沉一片,风雷滚动间,大有风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一道道雷霆交织跳动,沉重雷音轰鸣不断,重重的雷鸣砸在玄都山间,震得碎石断裂铮铮作响。

忽!忽!忽!

山间疾风大作,宫门徐徐打开,金顶紫霄宫中,玄都道人一身素袍,怀抱三宝如意,面色平淡无味,衣袍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这一柄三宝如意,是玄都道人以万载玉精,苦心打磨三世而成,与那位第一天仙王君祖师手中的,固然在神妙上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是一方传世镇运之宝。

第一天仙王君采天地人三元,而玄都道人则炼日月星三光,二者路数截然不同,亦都在三宝三才之列。只待玄都道人证道天仙之后,玄都三宝如意方能大成圆满,可与王君的证道之宝一较高下。

“天人感应!”

玄都道人低语:“证天仙大道,此举可谓夺天地之玄机,侵日月之神华。介时必有天戕降世,以罚证道之人,此谓天威不可逆。”

素色法袍鼓动猎猎,玄都道人自白玉法台站起,言着玉阶一步步走下法台,身上三宝如意、玄都宝剑两大宝物摇拽神光。

“然,吾证天仙大道,以十世苦功一朝而就,天威不足凭,天怒不足惧!”玄都道人一步步踏下云台,三宝如意绽放神光,演化日月星三光之象。

天仙大道一旦成就,当有天地人三劫临身,其中天劫斩杀肉身元神,地劫斩杀性命寿数,人劫斩杀因果宿怨。待到天地人三劫尽数经历,历劫之人就能斩断与这一方天地的羁绊,天心寄托于虚空之上,为不死不灭不磨之躯,仙道世界秩序执掌之一。

因此,天地人三劫是每一尊证道之人,都必需经历的磨难,不经历天地人三劫,就无法一窥天地之外的境地。

在玄都道人气机昂扬,在踏出紫霄宫的一刹那,无数的雷霆锁定住玄都道人气机。一道孕育许久的雷霆精气蓦然炸响,金顶紫霄宫之上,乌压压的黑色雷云,沉闷的雷鸣不住跳动,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吾的精血、元气、力极、长生、道心、天机、智慧、大道,八大神藏臻达小成之境。经得这一场雷劫洗礼,神藏与神魂完满合一,灵肉再无缺憾矣!”

玄都道人感受着雷云中澎湃的生命气息,面上露出惊叹之色,一身气血几如熔炉灼灼,将周匝烘烤的热浪卷起。

黑云之中雷蛇窜动,一道道乌金色雷蛇撕碎云端,磅礴的天威自云端中酝酿,厚重的毁灭气机,将这一片苍穹撕裂出一方缝隙。

天雷轰鸣一声,黑云滚滚咆哮,一道雷光横击长空,溅起一滴滴雷水,雷水落在地面上,生生炸开一个个石坑。

这一道雷光直冲着玄都道人顶门打下,呼啸风雷激荡不休。玄都道人执三宝如意信手一挥,一道雷光横击在如意玉壁上,三宝如意铭刻的真龙神凰,腾空直起千二百丈,将雷光卷入清光朦胧中,一口吞没周匝席卷的风雷。

玄都道人举重若轻的姿态,似乎让天地愈发阴沉,一道道雷光如雷龙翻滚,幽幽暗暗的云色,更让人心头平添几分压抑。

玄都道人轻慢道:“天地人三劫演化,只是一道劫雷,分量尚且不够。”

这第一道劫雷,虽在玄都道人面前几若儿戏,但道人可不敢小觑劫雷之威。天仙劫数演化九九之数,足足八十一道雷霆,一道更甚一道,就连天仙教主也不敢言说,在劫数中来去自如毫发无伤。

“一九之数的天劫!”一道道雷光落在玄都道人身上,玄都道人身上神光显化,三道清气摇拽间,将一道道雷光悄然吞没。

九道劫雷一过,第十道劫雷的威力,明显较比第九道强了不止数筹,雷光化为一滴滴雷水,不断的在玄都道人周匝炸开。

横渡二九劫数一十八道劫雷之后,第一十九道劫雷威力猛然递增倍数,雷水恍若化为一座雷池,雷池中青紫色雷水荡漾涟漪,噼里啪啦的雷暴声回响不断。

天仙劫数有着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九、七九、**、九九,其中在三九、六九、九九之数时,劫数威力会骤然暴增倍数,乃至于数倍之多。

玄都道人另类成道,身具天仙广大神通法力,在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劫数中,犹自闲庭漫步一般,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自在。

只有在六九劫数时,衣衫上沾染了些许雷灰,让玄都道人稍显狼狈了一些。三九劫数中的雷霆化为雷晶,其爆发的威力已然让玄都道人猝不及防。而六九劫数更甚无数,一道道雷霆演化一头头雷兽,每一头都具备神仙之上的战力,不断围攻着玄都道人。

…………

玄都山三千里之外,一尊尊仙真驻足不前,睁开法眼观望着玄都金顶绝巅上,雷光滔天之景。

道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神仙中人皆至,道气横空天音垂落。佛门五方净土、诸方佛土阿罗汉降临,佛光禅音遮耀一方天穹。

一尊尊大魔头魔焰滔天,注视着玄都金顶之上,血色的眸光闪烁着惊人的恶意。

佛道魔三教高人齐聚,遥遥望着玄都金顶,雷云连绵一片,内中杀机骇人,让这些具有**力的高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除了三教高人以外,旁门修行人、散修高人也不在少数,显化一道道元神法相,观看着天仙劫数。

一尊红发老魔嘿嘿冷笑:“真是稀奇事,一尊即将证道的大修行人,竟然名声不显至此,看来天下藏龙卧虎之辈忒多,真真令人不敢小觑。”

玄都山亦为天下名山之一,虽不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却也占据一方地脉。其山气数绵长浓厚,散仙修行人往来众多,从未听闻有此等大能力者,将玄都山作为道场。

须知,三教高人不乏游历名山大川者,众多高人大士也曾登临玄都山,对于玄都山上的修行人也知道一二。而真正厉害的修行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令人忌惮的。

一尊仙真轻轻叹息道:“这位……隐藏如此之深,看其所图甚大啊!”

这话说的真切,着实让佛道魔三教高人心思重重,对于玄都金顶上的历劫之人,又多了几分忌惮。

一尊阿罗汉迟疑了一下,道:“莫非,是哪位隐世的古仙人,在玄都金顶潜修,如今成道在即,方才露了行踪?”

“不知几位祖师是如何想的,这位历劫之人横度几重劫数,法力神通极为强横。虽然天仙劫数难过,但难保他不会功成,证就第七尊天仙之位。”

黄山道人眉宇间布满阴霾,轻轻道:“如此人物,大大威胁天地平衡,就不该让其出世!”

三教高人心思复杂,对于玄都道人证道,他们本能的有着排斥情绪。

六尊天仙教主高高在上久矣,这些修行人如同背负六座大山,早已不堪负重多时,岂会想要在背上再多上一座大山,

只是天仙大道高远难测,这些大修行人就像走在永远没有终点的道路上,只得遥遥望着天仙大道,自身却根本无法触及一丝一毫。

如今能再一次目睹证道天仙,也让这些大修行人心中有着些许安慰。让他们明确认识到,并非是天仙大道太高太远,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走到极致。

如此复杂的心绪下,这些修行人看着金顶雷云时,眉心不由得紧紧锁住。

“诸位,咱们不能再犹豫了,天仙九九劫数已让那人度过了大半,咱们要是再犹豫一会儿,让那人度过了九九劫数,就该咱们面对一尊天仙教主的诘难了。”

此时,一尊大魔重重哼了一声,魔焰席卷开来,化做一道血色神光冲向玄都金顶。

面对着一尊真正的天仙,与面对一位劫数未完的历劫者,二者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虽然此时大自在天魔,已然与玄都道人达成共识,为玄都道人证道助力,但却不代表着整个魔教就知道大自在天魔的意思。

因此,在佛道魔三教高人化为人劫阻道之后,魔教高人绝对是下手最狠最毒的,

第三六零章天地人劫

“劫数”

玄都道人轻声自语,三宝如意神光璀璨,摇拽月星河,演化星空无边之景,将劈落的雷光,一一卷入演绎的月星河之中。

轰隆隆

劫雷演化雷兽,一头头雷兽沐浴雷光,皆为上古巨凶之形,有着巨凶三四分天赋秉异,咆哮冲击着玄都道人护神光。

只是玄都道人法力太高神通太强,月星河汇聚席卷,将这些雷兽一一吞没,无尽星光轰杀,生生将其泯灭虚无。

这般神通法力,着实臻达不可思议之境地

受七十二道劫雷,玄都道人依旧如闲庭漫步一般,怀抱三宝如意,背负玄都宝剑,丝丝劫灰在其气机勃发下,纷纷散落周匝。

劫数演化的雷兽,已是有着顶尖神仙之能,任意一头都能摧山毁岳。但这些堪比罗天神仙的雷兽,在玄都道人面前唯有瑟瑟发抖。

毕竟,玄都道人怀三宝如意、玄都宝剑两大证道之宝,就是上古巨凶真降世,也足以将其全部dàng平。

“天劫将尽,地劫、人劫何来”玄都道人顾盼生威,三道清气自顶门涌现,演化一重重天地异象,或为明月皎明,或为大浴海,或为紫薇拱卫。

天仙大道历经天地人三劫,其中天劫已让历劫之人九死一生,其后的地劫、人劫紧随其后,才是最为催命的。

须知,在天地人劫之中,天劫易之,地劫、人劫才是最难,也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三劫之中,地劫是命数劫,人劫则是因果劫。介时地劫、人劫自九九劫数中演化,与九九劫雷可谓同时降世,威力与先前八重雷劫不可同而语。

“人劫至矣”

倏然,玄都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下玄都金顶。其时头顶黑云密布,雷光交织如网,一道道雷光徐徐闪烁,照在玄都道人明晦不定的面庞上。

雷霆灼灼生辉,黑云滚滚咆哮,一道雷光酝酿于苍穹,俨然是蓄势待发,散发着惊人的毁灭气机。

就在雷光咆哮炽烈之时,一道血光猛然冲出,血光本质污秽诡谲,在雷光照耀下,显得愈发森森冰冷,杀机不可抑制。

这是一尊堪比罗天之数的大魔头,其化杀戮血光,无尽的杀伐气机汇聚,如彗星横击长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气魄。

然而,玄都道人看着迎面杀来的血光,只是淡淡一笑,道:“跳梁小丑,哗众取宠,何其可笑耶”

哗啦啦

说罢,玄都道人信手一甩袖口,空气恍若在这一刻凝固了一般。



片刻,无数的气爆在一息间豁然爆发,恐怖的力量似伸手捻灭一点烛火般。气爆顷刻间在血光中炸响,血光蓦的哀嚎了一声,在这一股力量之下,生生被炸裂为数以千万计的血雾。



就在玄都道人出手的一刹那,黑云轰然咆哮,雷光酝酿之极,九九劫数第一道雷光,炸开虚空清浊。

所谓天发杀机斗转星移,这一道雷劫何其可怕,赫然将这一方虚空,搅得混蒙一片。

玄都道人在雷光遮耀之下,神容明灭不定,嘿然冷笑一声,道:“只是一头小魔可不够,魔教中人心修行,在三教中都是垫底的,也难怪会成为他人之刀。”

佛道魔三教中人,佛门四大皆空,道门太上忘,魔门斩断七。而无论佛门四大皆空,还是道门太上忘,其立意都在魔门断七之上。

如此一来,这一头大魔最先按耐不住,成了玄都道人杀鸡儆猴之人。

雷光呼啸演化一尊虎头人生灵,驾驭雷海滔天,其气机法度森森,一万兽之王气度,血脉中天生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九九劫数,其九道雷霆演化生灵,每一尊生灵都是仙道世界古往今来大人物。每一尊都是震撼天地,烙印于天地本源之上的强者大能。

这些大能强者,或是陨落于证道最后一步之前,或是陨于天地人三劫之下,其精神烙印被天地汇聚,成为九九劫数的一部分,是得到天地承认的强者大能。

这一尊虎头人生灵,就是上古之世声名显赫的绝顶人物,是六尊天仙尚未证道时,就横行天地间强人。

“练剑成丝”

玄都道人眸光一闪,玄都剑出鞘化作一道剑光,剑光化为一道丝线,携带着一剑破万法的剑意。

剑锋锐利难当,这一头虎头人生灵披发长啸,一口雷刀自虚空凝聚,血勇非常的冲着玄都道人挥刀。

这一刀霸道绝伦,掀翻天地一方,震动玄都山山体,几有山崩地裂之势。

这是一尊在刀道中,浸极深的强绝人物,一刀之下崩山捣海,是天仙之下道途极致的极道人物。

“可惜,这已经不是你们的时代了,如今这个时代是属于吾玄都,是属于吾太上玄门的时代。”



剑丝一闪即逝,练剑成丝作为剑术至高成就之一,威力之强可想而知。虎头人生灵一雷光崩灭,溅飞无数雷水,雷刀一寸寸断裂,雷霆本源被生生斩为虚无。

玄都道人持剑而立,漠然看着雷光化为雷雨,丝丝缕缕游弋在虚空。

“好厉害的道人”

三千里之外,三教中人面色难看,法眼窥见玄都山,见着虎头人生灵被一剑击杀,谁人心头不惴惴不安。

尤其亲眼目睹一尊魔道高人的,被这位历劫人轻易碾死,更是触动了不少修行人的恐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尊出自大有空明天的仙真,熟读上古今古典故,对于古往今来大人物不说了如指掌,也是通晓十之。

因此,自从见着虎头人生灵被轻易斩杀,这位仙真就真的慌了心神,手足无措一般呆呆看着雷云笼罩着的玄都山。

“那头虎头人生灵,如果老道没看错,应该是上古大妖王之一虎牢。其号称最接近妖皇妖帝者,是上古一代霸主枭雄之妖。其以毕生之力整合妖族大半势力,是最为接近统一妖族各自为政局面的大人物。”这仙真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虎头人生灵,在玄都道人一剑之下化为虚无,难以置信的说着。

“哼”

红发老魔冷哼一声,道:“老牛鼻子,休要涨他人志气,灭了自家的威风。”

“上古大妖王虎牢的威风,本座也是知道一二的。据本座所知,那位大妖王可是专注于磨砺上,一功行全在体魄上,妖吞吐月,神力震天撼地。”

“如今劫数显化虎牢之形,虽有着上古虎牢余威,但究其本质只是一道雷光演化而成,非是有血有的虎牢,与真正的上古大妖王虎牢,其差距更不可以道理计。”红发老魔红发飞舞,腰间一方大红葫芦,孕育着血红气机蒸腾,眸光跳动凶恶。

一位老道沉声喝道:“不要被那人吓破了胆,虎牢之败不是败在法力神通之上,上古虎牢的本事何其之大。这位天地劫数演化的虎牢,能有真正虎牢的三成修为”

“况且,九九劫数每一道都凶险之极,九道雷戕之劫神威莫测。那人只历劫,就是能成功历劫,也必然元气大损。”老道眸子如鹰隼一般,带着令人刺痛的犀利,道:“这是吾等最后的机会,只要将次历劫之人打杀了,一举夺取其道业精华,未必不能化为吾等再进一步的资粮。”

“阿弥陀佛”

一尊阿罗汉低颂佛号,佛道魔三家高人演化三教法相,磅礴的法力压得虚空颤抖。

“咯咯咯正该如此”

红发老魔一拍大红葫芦,葫芦口顿然大开,一道道血色宝沙飞扬席卷。

十数尊三教高人纷纷出手,演绎三教神通精髓,佛道魔高人法力滔天,一一向着玄都山而去。

数十道神通演化异象,一道道夺天地之玄机,杀伐之威何其恐怖森严。

所谓天地人三劫,其中人劫因果之数,不但是吞吐天地灵机之因果,亦有着众生所结因果。

玄都道人十世苦功,每一世都吞吐灵机无数,如今证道之劫降临,也该偿还其中的因果。

如此因果羁绊之下,合该这些修行人化为阻道人劫,或为玄都道人的磨刀石,或为撰取玄都道人一世修行道业。

毕竟,取得一尊即将证道之人的毕生修行,哪怕数十尊阻道之人分润,也能让这些神仙中人道业再进一步。

此时,玄都道人已然走至一方断崖,九九劫数三道天戕无法伤其分毫,三尊上古巨凶之形在玄都道人面前,纷纷被打成齑粉一般,雷光粉碎无数。

“杀”

一道道金光、清光、血光冲杀而来,佛道魔三教高人法力沛然,悍然杀向屹立山崖的玄都道人。一道道仙术、佛法、魔法轰杀,玄都道人漠然的神,不见丝毫变化。

“人劫”

玄都道人轻轻看了一眼,杀来的三教高人、旁门左道,手中三宝如意一翻,玉壁浮动龙凤交缠,反掌镇杀了几尊神仙、阿罗汉,态度上轻慢随意。

三宝如意、玄都宝剑绽放神光,玄都道人一步步迈出,磅礴压力恍若实质一般,震的众多阻道之人心神乱颤,七窍崩裂气绝。

玄都道人气度斐然,有着如此优势在前,着实不枉玄都道人苦心算计一番,以至于如今一切变数,都在玄都道人掌握之中,可谓是有成竹。

须知,在天仙三劫之中,天劫凭着玄都道人神通法力,就能以力强行破之;地劫诡异莫测防不胜防,是心魔之劫、道心之界;人劫则需要精心算计谋划,斩断羁绊因果。

三大劫数之中,人劫最为难度

人劫反复多变,若非六大教主天仙作为最大的变数,被玄都道人以神仙劫数羁绊手脚,无法分他顾。一旦让其化为一道人劫降世,此刻的玄都道人,上的压力至少要加重一半。

只是,在打杀了几尊阻道之人后,玄都道人蓦然驻足,眉头紧紧皱了皱,抬头看向黑云翻滚,雷霆咆哮的头顶。

那里,危机正在酝酿



雷音刹那间响彻云端,一尊沐浴雷光的影逐渐清晰。

“牟”

这一道影三头八臂,头戴法冠,着金色法袍,口中獠牙微微翻起,形容中丑陋与威严含杂,口中吐出一道天音。

“梵魔”

见着这位生灵形貌,以及种种特征,一尊佛门阿罗汉尖锐的叫着,再也无法保持阿罗汉的禅定佛心,面容无比的恐惧狰狞,一颗佛心几乎吓得崩裂。

“此乃佛门佛敌,须弥尊者证道前的大敌,曾披袈裟颂佛号,宣讲魔道魔法,是魔道仅次于大自在天魔的大人物。”数十、上百尊三教高人齐聚,有着见识广博、通晓古今的人物,认出了这位大人物的来历。

然而,就是因为知道这位的厉害,才愈发的让人恐惧,乃至于无奈。

一尊顶尖神仙惊惧交加,道:“好厉害的劫数,大妖王、魔神,魔佛、妖仙劫数演化来的生灵烙印,无不是赫赫有名的强者大能,有着一部分天仙之能。”

如此劫数演化,有谁能真正度过劫波

玄都道人缓缓道:“这,就是第四道劫雷”

九九劫数之妙,便是演化九尊古往今来至强的九尊大能,每一尊大能都是法力无边的大人物。

第四道劫雷演化的这一尊大人物,一道业佛魔兼修,法力强横广大骇人之极,一出手就有无穷威视。

“杀”

小有清虚天黄山道人怒吼咆哮,一十二面黑幡黑气鼓dàng。

十二尊黑甲力士神力撼动天地,演话一尊千丈黑甲巨人,一拳破碎虚空轰击玄都道人。

这尊千丈黑甲巨人威势之强,极为接近天仙大道,恐怖的力量镇压一方。

看着骇然威势,玄都道人看着黄山道人,眼前遽然一亮,道:“终于来了个有本事的,”

千丈黑甲巨人威势惊人,再有梵魔烙印施展大神通,二者的合击之力,炸裂一大片虚空,粉碎的虚空碎片,迸发出一道道可怖杀机,杀机凝成实质,化为一件件法器轰杀。u

第三六一章教主演劫

这一刻,天、人两大劫数攀升巅峰,气浪滚滚翻腾,拍打着玄都山岩壁。

一道道强力神通轰杀袭来,玄都道人眸光凌厉,身形豁然一动,肉身八大神藏一一贯通,日月星河席卷,剑光夹杂在星河之中,其余波将众多阻道之人卷入。

咻咻咻

一口玄都宝剑在他手中,其剑中变化妙到毫巅。一手剑光分化的绝世剑术,在一瞬间演变千万剑光,攻向周匝阻道之人,无数凄厉的剑鸣,在刹那间响彻云霄。

玄都道人一手剑术之强绝,彻底让所有阻道之人陷入了恐怖梦魇中。其臻达极致之境的剑术,包含精妙绝伦杀生神髓,以剑光分化微妙之境,演绎无穷无尽的剑器杀机。

一尊千丈黑甲巨人呵斥雷霆,挥舞铁拳如山落下,宣泄着无边的神力。黄山道人面色冷峻,脚下行踏罡步斗之术,一身道袍呼呼鼓动,手上杀伐神通纷纷打出。

历人劫者,以杀止杀

此时数十阻道之人,与玄都道人已是不死不休,不是这些阻道人身死,就是玄都道人道陨,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

这些阻道之人,一想到玄都道人成道之后,会有怎样的惨烈报复,自家也就愈发的拼命了。

然而,在此时的玄都道人面前,这些阻道之人固然可恨,但九九劫数威胁更大。如今区区第四道劫雷,就演化了一尊佛敌一般的人物,与玄都道人斗法焦灼至此。以至于玄都道人也不知道,一旦他九九劫数尽历之后,最后一道劫雷会演化哪一位上古大人物显化于世。

梵魔法力恢弘,一身佛性佛光普照,其一掌反覆之间,逆字浮现掌心,大有翻天覆地之感。

玄都道人以自身的法与理,与梵魔的道与理激烈碰撞,心念的极致交锋,凶险远甚于寻常斗法十倍白倍。以他们二人道业之高,顺手拈来就是大道妙法。

梵魔无边的佛性佛法演绎极乐胜景,与梵魔斗法激烈的玄都道人,则是一剑斩破世界虚空,斩灭数以千百计佛光。

“杀”

玄都道人一连出剑数十,周匝一尊尊神仙阿罗汉喋血,剑光斩破千丈黑甲巨人一只臂膀。

因为黑甲巨人一朝受损,黄山道人与黑甲巨人心神相连,自身也受创不轻。黄山道人一时发狠之下,搬山捣海之法施展,法力化为一只只巨手,生生抓取两座千丈山峰,向着玄都道人砸去。

此刻,玄都道人与梵魔大战正酣,两座千丈山峰倏然砸下,风雷呼啸不住,足有万万钧之重。

“技穷矣”玄都道人嘿然一笑,手中剑器豁然一变,一道剑光雷音斩尽梵魔烙印后,雷音余波将两座千丈山峰震成齑粉。

“杀”

玄都道人越战越勇,在斩灭了天劫烙印之后,只身冲入阻道人之中,周匝剑光席卷天地,撕碎一尊尊残破的身躯。

“佛敌,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太是恐怖了,真是太恐怖了,那人竟然磨灭了佛敌。”

一尊尊阿罗汉几乎吓得肝胆俱裂,这位玄都道人的法力神通,已然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差距就如同仙凡一般令人绝望,甚至以这些阿罗汉禅定佛心,都无法抑制其生出惊怖之念。

梵魔可是佛门中鼎鼎有名的魔佛,是能与佛门第一人须弥尊者论法的存在。这些阿罗汉自入修行门径之始,几乎就是听着梵魔的名号成长的。但凡修行高深的佛门中人,谁心里不对梵魔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恐惧。

然而,还未待这些阻道之人平复心神,第五道、第六道劫雷顷刻而至。一尊魔意昂然的身影,一尊仙机沸然的身影,自劫数之中显化而出。



此举可谓石破天惊,这两尊贯通仙魔二道的大人物,出手就是无上神通,雷光闪烁化为法宝兵刃,一方方镇运宝物在两尊大人物手中,爆发出惊人的神威。

“杀”

天人劫数愈演愈烈,赫然爆发到了极致,玄都道人神色不复平静,可怖的杀机降临,一道道剑光纵横交错。突然暴涨的压力,让玄都道人身上多少带了一些狼狈,一身衣衫沾染血色,与天劫烙印、阻道之人奋力拼杀。

玄都道人与两大天劫烙印厮杀,强横的余波掀翻一方方山岳,战况激烈非常。

越来越多的阻道之人涌现,疯狂的围攻着玄都道人。这些作为应天地之数,化为人劫的阻道人,其战力在天地气数加持下,递增了何止数筹。如此以寡敌众之下,玄都道人固然斩杀了不少人,但在淋漓的血腥镇压下,反而刺激的阻道人们愈发的癫狂。

玄都道人一路从玄都山杀到玄都山下,其中天劫演化的第五、第六、第七劫数烙印,在他强横无匹的杀法下,一一打成虚空齑粉。

八大神藏一一贯通,觉醒肉身潜能宝藏,神力强横无敌,依仗着神力惊人,玄都道人从玄都山上与山下之间,几乎铺就了一条血路。

其一路横冲直撞无法无天,凡是撞在玄都道人手上的,最少也是个身死魂灭,甚至落得个死无全尸,被生生磨灭在虚空。

八大神藏演化,其斗法时的余威撼动玄都山,让这座天下名山地脉动摇,庞大的山体坍塌了半数以上。

玄都道人气血如海啸山崩,越战越勇的战力,一度压着众多阻道之人打,一声怒吼群山崩裂,杀的无数修行人胆气全消。

天外天境,云光渺渺,化为一道滔滔云海,六座天宫孤立云海之间,千载万载都是如此沉寂。

“嗯”

一座道门天宫中,一尊青袍祖师睁开眸子,面上露出诧异之色,眸光晦暗莫名,右手悄然掐算着天机。

“奇哉怪哉天地间有着神仙劫数演变,天机晦涩也是应当,只是为何吾会心神不宁”青童君惊诧的暗道,手指不断掐算着天机,耗费力将神仙劫数破坏的天机,徐徐理顺了少许。

只是,有着少许清晰的天机脉路,青童君依旧是一无所获,心头压抑感愈发沉重。如此激烈的心血来潮,加上青童君凭生一股紧迫感,迫使青童君不得不消耗力来推算。

在六尊教主天仙中,各自都有所长,王君道行最高为第一天仙祖师。但其在天机演算之上,却不见的能与其他教主天仙相比。无论须弥尊者的漏尽通,还是大自在天魔的魔法,都有着不逊色于王君的演算能为。

因此,单单凭着演算之道,青童君才是六尊教主天仙中,最为精湛高明之人。

奈何,尘世中神仙劫数剧烈演变,早已将天机搅成一团乱麻,就是青童君法力广大,天仙道业全知全能,也要一叶障目不见根底。

“奇怪,到底出了何事,竟然让吾如此不安,到底出了什么事”看着依旧朦胧的天机,青童君心头愈发紧迫,强横的法力震的天宫轰轰颤栗。

六座天宫镇压天外天气数,固然六者互不统属,但内中关联颇为紧密。青童君这一座天宫震动,顺着联系之下,其他五座天宫也都有所异变,引起了众多教主天仙的注意。

一道纯阳太清紫气显化当空,紫虚君不疾不徐踏入天宫,见着天宫震荡不休,神色不满道“道友,何故如此急躁,竟惹得天宫不宁,震动天外天境”

第一天仙王君祖师紧随其后,漫步走入天宫,轻声道“青童君可是发现了什么不然以青童君的道行,可不会随意震动天宫重地,惊扰几位道友潜修的。”

青童君淡淡道“小弟心血来潮,不知生了何事,此时天机晦涩不明,还请两位道兄助小弟一臂之力”

“道友难得开口,吾二人自当相助。”王君、紫虚君两大天仙颔首点头,抬手间一道清气、一道紫气垂落在青童君身上。

得了王君、紫虚君两大天仙助力,青童君携着三大天仙能为演算,不说有着前后五百年先知之能,却也足以看破天地大道一角。

“哎呀”

青童君拨散朦胧迷雾,将天机脉路看得通透,不由得失态惊呼了一声。

而这一声惊呼,彻底惊动了佛门二尊、魔门大自在天魔。这三尊教主天仙稳座自家天宫,目光交汇了一刹那,纷纷投注在青童君所在天宫。

“吾当为何心神不宁,原来是有人蒙蔽天机,暗中封锁天外天与外界联系,好一个太上玄都道人,果然是好本事啊”

青童君勃然大怒,冷笑不止的说着“天仙证道三劫,看来吾是不想化身人劫都不成了。”

就在青童君拨动天机的瞬间,几尊天仙教主趁着青童君以三大天仙之力,定住絮乱天机时的契机,也将天机脉路看了一遍。

“阿弥陀佛”

菩提如来脚踏金光,迈步走入天宫之中,铿锵有力道“此子魔性深重,当以霹雳手段度化,不然有一日成了祸患,吾等难辞其咎,再有个颜面执掌大教。”

这就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以往这些天仙教主灯下黑,所以看不着玄都道人的小动作。但天地人三劫演化时,这些天仙教主不可能视若无睹,终究会有些发现的。

在这些天仙查察之下,玄都道人跟脚来由近乎无所遁形,除了主世界转世之密,这些天仙中人无法窥伺以外。玄都道人从第一世,再到轮转十世的种种,都如若掌上观纹一般,其神藏之道在天仙教主眼中更是无所遁形,将玄都道人看个里外通透。

只是天仙教主们也没想到,六百年前的清风道人会回来的如此之快,让他们如此的猝不及防。以至于给了玄都道人机会,一步步的隔离天外天境的联系,成功蒙蔽几尊天仙大道人物的感知。

“哼好胆,竟敢隔绝天外天的感知,蒙蔽吾等天机,果真是好胆啊”大自在天魔嘿嘿冷笑,黑袍张扬无比,面上升起阴霾。

大自在天魔固然与玄都道人有所接触,但就连这位天魔也没想到,玄都道人会做到如此地步。竟然蒙蔽了天外天境众位教主的感知,玄都道人只是凭着这份手笔,就已然足够惊世骇俗了。

对此,几大天仙教主心头惊怒交加,玄都道人可是将他们几位戏耍了一通,简直就是玩弄股掌间。如今眼看着劫数将过,这些天仙们岂能坐视玄都道人,如此轻易的踏入天外天境。

须弥尊者斩钉截铁,道“阿弥陀佛,此子魔根深重,日后危害甚大,不可任其证道。”

“善”

几大天仙教主纷纷颔首,其中大自在天魔眸光闪烁了一下,也缓缓点了点头。

玄都道人一番算计,让天仙教主们失去了布置人劫的时机,但天仙教主法力广大本事通天,就是一时间不能布置人劫,这些天仙教主也各自有着手段干扰天地人三劫。

雷光化为天河,席卷天地四方,轰轰雷鸣震动地壳塌陷,千里沃土化为白地,灵性生机彻底断绝。

此时的玄都山,已经被斗法的余波夷为平地,玄都道人硬生生杀穿了第八道劫雷烙印,脚下数以百具焦黑的残躯散落。

玄都道人手持玄都剑,头上的道簪不知何时粉碎,黑发披散着,道袍上血污满布,面容微微苍白。经过了天人劫数的磨砺,玄都道人整个人恍若脱胎换骨,眸子教比以往之时,愈发的明亮犀利了许多。

“只剩下最后一道劫雷了,吾到是要看看古往今来,天仙之下最强者的真容”

玄都道人身历九九劫数的前八道,其中烙印演化的每一尊大人物,都是在天地间留下无上声名的绝世人物,是名扬天地无数载的强人大能。

这八尊大能强人的烙印,虽然代表不了他们的全部战力,但是经过了这八位的搏杀磨砺,玄都道人精气神焕然一新。

以至于此刻,玄都道人自身的损耗到是其次,一颗道心反而愈发的通透灵动,暗暗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日。

“最后一位对手,又会是谁呢”

第三六二章心魔玄都

天劫炽烈,人劫沸腾,两大劫数震动广袤仙道世界!

无上天仙成道之劫何其可怖,径直撼动天地大道,本源三千大道显化杀机,混杂神仙劫数的天地杀机,彻底震动了这一方天地根源。

轰!隆!隆!

天地根源有变,这一方天地徐徐倾斜一角,成千上万座高山塌陷,千万里地壳崩裂岩浆,狂风呼啸天地间,雷蛇自苍穹中奔腾不息,仙道世界俨然一副末日终结之象。

“天地异变,神仙劫数与天仙道劫,亦不知这方天地还能存身否?”

见得天地根源变动,但凡修行人无不心惊肉跳,谁也不知道天地劫数愈演愈烈的当下,与天仙成道之劫的混合,会有着如何惊天动地的变化。

无数修行人追根朔源之下,目光纷纷投向这一处历劫之地,注视着这一劫数的演变。

如今的玄都道人,即将度尽天人两大劫数,除了至今尚未显化的地劫,一直隐而未发之外,可谓历尽了天人劫波,距着无上天仙大道前所未有的近。

这一刻的玄都道人,锋芒无比的耀眼,没有人会否认这一位成道的可能。尤其是如今劫数将近,玄都道人的气机依旧坚韧,气魄恢弘竟没有丝毫低落,精气神充沛如初。

倘若这一日,真的有着第七尊天仙出世,可谓是仙道世界万载不遇之盛世,足以让众多仙家铭记千载万载,万仙为之朝拜。

毕竟,自从六尊天仙成道以来,足足万载不见有着天仙证道功成,让不知多少修行人绝望。如今的玄都道人,一步踏入了天下修行人梦寐以求的境地,完成了万载未有之功业,就是称上一声万古第一,也是丝毫不为过。

只是看着凝而不发的最后一道劫雷,修行人心头无不沉甸甸的,最后一劫的凶险莫测,足以让这些修行人望而却步。

黑云滚滚咆哮不休,电光雷霆自云中闪烁跳动,如若一座黑城弥天盖地,缓缓压在人的心里,压力几若实质一般,压得人心惊肉跳。

“第十一道劫雷!”

“此为九九至极之数!”

“就不知那人,能否真正跳出劫数,一举证道超拔。”

“只是不知天劫演化的最后一尊大能,又会是是佛道魔三教中的哪一教的人物?这可是天地认可的天仙之下第一人,含金量不比寻常,任谁也辩驳不得。”

“难!难!难!天仙大道何其难!”

但凡是有资格观望的大修行人、罗天之数,感受着虚空中弥漫的毁灭气机,心中各有着感慨。

一尊尊罗天之数,纷纷将目光在这一处度劫之地,心神沉凝如一,漠然观望着最后的成败。这些罗天神仙自然能感受到劫数,已然达到了,威能已是这一方天地的极致,再多上一分都能将这一方天地给炸得粉碎。

玄都道人屹立于劫数之中,手中执着玄都宝剑,全神贯注的迎接着最后一劫。

周匝血染伏尸数百、上千,其生前至少都是绝顶地仙中人,都是死于玄都道人剑下,这些人身死之后元气溃散,浸染着这一方死地。

对于这些化身人劫的阻道之人,玄都道人一个都没有放过,一口玄都剑下死伤无数,就连小有清虚天二代真传黄山道人,都黯然饮恨在玄都道人的手上。

玄都道人杀戒一开再无顾忌,只要挡了他路的人,都死在了这一场大战之中。

“最后一劫!”

玄都道人似乎呢喃自语,黑云席卷轰鸣,雷光闪烁不定,照耀在一身血腥的道人身上,银色的电光映衬着道人冷肃的面庞。

轰!隆!隆!

一尊身影自雷光中走出,踏着层层雷霆,雷霆霹雳跳动不休,一尊少年道人在劫中演化,冷漠的目光俯瞰着天地,恍若一尊高高在上的天道化身,化为这一方天地主宰之尊,无情无欲深沉入骨。

“是他!”

“怎么可能,最后一劫竟然会是他自己!!”观望天仙劫数的大修行人们,看着演化而出的少年道人,无不骇然变色,大感匪夷所思。虚拟世界管理局的日常

“这最后一劫,就是吾自己吗?”玄都道人神色平淡,看着这一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道人,或者说自己的一部分,目光愈发冰冷。

他清冷的话语,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而又响亮,道:“能得到天地认可,成为古往今来的天仙之下第一人,吾玄都何其幸哉!”

“是吗?”

少年道人漠然而立,怀抱三宝如意,背负玄都宝剑,静静的看着沉静的玄都道人,不疾不徐道:“天道承认的天下第一人,陨落在吾的手上,吾玄都幸甚!”

这一道生灵烙印,赫然有着迥异与其他道烙印的不同,竟然有了真正的自我,已然可以将其当作一尊生灵看待。

玄都道人看着神态一如自身的少年道人,心神有所触动,轻声道:“心魔劫数与天劫劫数相合,竟然造就了另一个自我,天地之玄奇奥妙何其之多。”

直到此时,玄都道人哪里还看不出少年道人的根脚,这是他自身大道烙印与心魔演化,孕育出的一尊强横存在,可以将其作为玄都道人的一部分看待。

玄都道人幽幽道:“吾行太上忘情之道,早已臻达无法无念之境,心中善恶化为混沌,应当没有了心魔之虑。因此地劫迟迟未至,吾还当是心魔不生,何来的劫数困扰。”

“却是没想到,最后一道劫数竟会是天、地两大劫数,同时演化而成。”

少年道人冷笑不止,道:“本我,你的太上忘情固然厉害,能将善恶化为混沌,摆脱善念恶念困扰,行为处事都是最大利益化。你自以为没了恶念,心魔劫数就无从下手了。”

“可惜,只要你身处这方天地一日,你就摆脱不得制约掣肘,你自身斩尽恶念,却不代表你本身就毫无恶念。而吾就是被你摒弃的恶念,如今吾再度回来了。”

“哈哈哈”

说罢,少年道人仰天长啸,玄都剑铮铮作响,清风十三式自他手中施展,几如清风拂过一般自然,一瞬间强自刺出一十三剑。

炼剑成丝、剑气雷音、剑光分化,三大剑术至高成就,在少年道人挥剑间,频频施展而出,强烈的剑音回响天地间。

玄都道人淡淡一笑,道:“心魔?心魔又如何,打死了事!”

铮!!

剑音须臾响彻,一道剑光挥洒自如,穿梭于无止杀机之中。以清风十三式应对清风十三式,玄都道人与少年道人本质上是一人,其斗法时的神通、应变,简直都是一般无二。

剑光锋芒碰撞,这二位的较量前所未有的激烈,对于玄都道人修行的神通法门,少年道人可谓了如指掌,因此出手招式每每有所克制。

二人本质相同,玄都道人大神藏肉身无敌,少年道人也有着大神藏,造诣与玄都道人一般无二。如此一来,二者斗法战况极为激烈,杀机沸腾不休,搅得数千里不得安生。

玄都道人与少年道人的法与理相同,两股极致的力量碰撞,周匝空间缓缓塌陷,剑光飘忽不定,化作两道绝世锋芒斩断一切。

玄都道人自身已是堪比天仙,而少年道人与玄都道人一般无二,法与理交织碰撞,几乎等同与两大天仙斗法,二者战况须臾万变。

“这就是青敕世界的力量,竟然能模拟出一摸一样的我,无论大神藏、大道感悟、斗法机变,都与吾一般无二。”

玄都道人与少年道人越是交锋,心头惊意就愈发的难以抑制。只是在这一抹惊讶之后,玄都道人心头的战意,也前所未有的高昂。

人最大的对手,往往就是他自己!

玄都道人能与一尊自己交手,可谓是一场大机缘,也是一场大劫数。在这场交锋中,彼此心意相通,修行道业更是一般无二。

若想脱劫而出,玄都道人只能不断的打磨着自身根本,超乎自身枷锁,一步步迈入极限之上,打破藩篱束缚。

只是,少年道人是心魔劫数与九九劫数相合,在此时简直就是占据了天命一般,天数在少年道人。玄都道人越战越勇,少年道人也是不差,每一门神通术法都被其发挥到了极致,与玄都道人一时间形成了僵持之势。真神无敌

剑音一时四起,两口玄都宝剑碰撞,强烈的剑器气机震荡虚空,少年道人步步紧逼,天数在身之下,战力不断的攀升,竟然让玄都道人落入下风。

少年道人冷笑一声:“哼你虽是本我,但天数在我,你是斗不过吾的。”

玄都道人淡淡道:“你不过吾心中恶念,假借天地劫数所化,强自一时却不能一世,斗不斗得过你有的区别。”

“嘴硬,可比不得剑硬!”少年道人面色一沉,手中剑势愈发凶险狠戾,杀机森然四伏。

蓦然,虚空间一阵颤抖,六道神光自虚空中遁出,一股沛然无边的气机自神光中涌现,一一落入少年道人身上。

少年道人一身气机豁然暴涨,眸子如星光璀璨,恐怖强烈的气机,让人心头无比的压抑。

“天仙烙印!”

见着六道神光落在少年道人身上,那几尊恐怖绝伦的气机一一浮现,玄都道人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哪怕吾机关算计,还是瞒不过那几位。这六道天仙烙印,就是他们对吾的回复。”玄都道人心思灵动,对于几尊天仙教主的态度洞若观火。

“哈哈哈好!好!太好了吾,从未有如此好过!”少年道人同时想到了其中的含意,面上露出狂喜,紧紧捏着玄都剑,一股难以想象的气机,在少年道人身上缓缓升腾,七道截然不同的气机,完美演绎成了一道气机。

“看到了吗?本我这就是你我,梦寐以求的境地。”

固然六道天仙烙印,不等于六尊天仙亲临,但其中所代表的态度,就值得让人玩味几分了。

而且,有着六尊天仙烙印的加持,少年道人道业几乎迈入了天仙之上,达到了一重前无古人之境。玄都道人本就是万古以来第一人,再有六尊天仙烙印作为底蕴,少年道人修为之强横可想而知。

玄都道人低头,露出一抹桀骜笑意,道:“天地人三劫齐聚,真是让吾受宠若惊了!”

六尊天仙教主的突然入场,何尝不能看作是人劫的显化。

天地人三劫圆满,此时少年道人之强横,已经超乎了寻常大修行人的想象,就连玄都道人也难以想象,自身在汇聚六道天仙烙印后,道行道业会有何等恐怖的精进。

少年道人阴沉沉一笑,道:“既然知道吾的本来面目,尔还不受死?”

威势滔天压下,玄都道人漠然道:““可惜,你虽是吾的心魔所化,终究达不到太上之境,何以驾驭六道天仙烙印。”

三宝如意在手,玄都道人淡淡道:“修行一道,在乎至精至纯,你若是能有几千上万年的水磨功夫,将六道天仙烙印化为己用,吾自当束手就缚。”

见着少年道人的面色愈发阴沉,玄都道人道:“然而,你没有这个机会,你只是吾的劫数,乃是应吾而生,吾灭你自灭,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七道气机彼此相容之后,其中绝然不可能没有破绽,尤其六道天仙烙印间的道与理截然不同,有些还互相克制。在玄都道人这一级数的存在面前,这一丝破绽足以致命。

感受着少年道人深邃的气机,玄都道人心思转动:“况且,就是没有破绽,难道吾就不能制造破绽?”

要知道,大自在天魔一击的承诺还在,只要玄都道人暗示大自在天魔动手,一举破坏了天仙烙印间的制衡。六股天仙力量突兀的爆发开来,就如火上浇油一般,少年道人岂有不灭之理,

“狂妄!”

然而,玄都道人的说辞,只是让少年道人嗤笑了一声,玄都剑归入剑鞘,手持三宝如意猛然砸下。三宝如意演化龙凤气象,颠倒阴阳变化,震得虚空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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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三章身证天仙

“究竟是否狂妄,一试便知!”

玄都道人轻声一笑,顶门三道清气盘恒,胸口五道精气翻滚,玄都宝剑化为匹炼嗡鸣。

日月星河显化世间,少年道人一念生灭无数,三宝如意砸落一片虚空,介乎于天仙之上的气机,横扫这一方天地,强横无以复加的威严,压得天地众生颤栗。

玄都道人眸光淡漠,以三宝如意应对三宝如意,神光浩瀚辉耀一方,其至精至纯至大至上的神通法力,生生定住了这一片虚空。

“至精至纯,至大至高!”

任少年道人法力如何磅礴,任其道与理如何高深莫测,在玄都道人至精至纯的法力神通下,就如泥沙堆砌一般,当真是一触击溃。

虚空震荡的恐怖余波,一并压在少年道人的身上,压得少年道人一个身形一颤,紧随其后的磅礴力量,径直落在了少年道人的身上,在少年道人身上一一炸响。

少年道人怒吼着,爆发惊人的力量,几乎掀翻这一方天地,天摇地动,地龙咆哮。

“天仙烙印加身,固然有不可思议之妙,但自身失之精纯,前路坎坷难行,任法力再高十倍百倍,又何用之有?”

玄都道人低声叹息,怀中三宝如意咔嚓一声,玉身豁然粉碎,一片片玉片掉落,翠绿的神光四散消逝,日月星三光隐没虚无之中。

这一柄证道之宝,赫然在二者的碰撞下,崩裂粉碎为数十、上百的残片,法宝灵性被强行震散,灵光四散奔逃。

少年道人的法力在六尊天仙烙印加持下,已经达到了介乎天仙之上的地步。玄都道人看似应对起来轻描淡写,但彼此力量差距如此巨大,玄都道人不可能不付出丝毫代价。

玄都道人果断出手,以一尊证道之宝的代价,悍然重创了少年道人。

只是,与玄都道人付出的代价比较,少年道人生受了三宝如意的一击,震的六道天仙烙印崩灭大半,自身存在之基已然崩坏,整个人显得愈发虚幻朦胧。

自最巅峰之时跌落,那种极致的落差感,让少年道人整个人都懵了几分!

有着六道天仙烙印在身,少年道人的法力神通何其恐怖,远甚于玄都道人,就是天仙在世都未必比他更强。但玄都道人逆转大势,在劣势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一击建功,彻彻底底将少年道人打落尘埃。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少年道人面色惊恐,面容扭曲的看着玄都道人,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本座天上地下无敌,天仙也要在吾脚下俯首,你怎能伤吾,你怎敢伤吾?”

看着惊慌失措的少年道人,玄都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任凭形貌再如何相似,你终究不是真正的我!你难道不知,不是自己的物什,或许用起来很顺手,亦或许能得意一时,但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若没有六道天仙烙印,让你露出了破绽,吾未必能破劫而出!”说罢,玄都道人步伐微变,一拳打出重重拳势如山似岳压下,几有天翻地覆之威。

在这一拳之下,少年道人一如蝼蚁微尘,一道道拳势气血刚阳,恍若大日初生的刹那。

“哈哈哈”

少年道人蓦然狂笑,带着虽死犹斗的疯狂,道:“好,好,好,吾果然不如你!吾就是你,你就是吾,既然吾就要陨灭,你何妨陪吾一遭?”

“吾此行不孤,此行不孤!”少年道人周身虚空沸腾,气机在一瞬间臻达极致,攀升到了巅峰之态。

与此同时,六股迥然不同的灵机同时爆发,天仙烙印接连冥冥不可测之地,六尊天仙教主自天外天宫殿中豁然出手。

“诸位道友,该是吾等出手的时候了!”青童君长啸一声,搅动风云变色,青色道袍鼓荡嚯嚯,一只清光落入虚空。

“大善!”

紫虚君迈步天宫,抬手整正紫金道冠,紫气升腾三千里,一道紫气云光紧随其后,遁入茫茫虚无。

“阿弥陀佛!!”

须弥、菩提二位尊者念诵佛号,金色佛光普照一方,身后佛国禅唱回响,挥手间两道金光一一消逝。

王君眸光开阖,幽幽道:“这才是真正的劫!”

六尊天仙教主一起出手,以尘世中的天仙烙印为标记,六股天仙级数法力一一打入虚无,向着冥冥感应而去。

这一方度劫之地,数千里生机断绝,雷火缠绕着白地一片。

“哈哈哈此行不孤!”

少年道人狂笑不止,身上六股天仙气机愈发沉重,莫测难言的深沉气机,激荡着一层层虚空。

“玉石俱焚给我死来!”六股天仙气机混合,少年道人五指作势捏拳,无数道气浪翻腾怒吼,豁然向着玄都道人挥拳。

见着少年道人挥拳相向,六股天仙气机沛然涌现,玄都道人冷冷一笑:“劫数将尽,垂死挣扎。”

这六股天仙气机愈发强横,须臾达到极致之境,更甚以往所见。少年道人这一拳挥出,等若六尊天仙中人同时出手一击。

而在此之前,受到六股天仙级数法力的冲击,作为少年道人存在根基的一缕根本恶念,被生生的磨灭成空,自我意识被直接抹掉。

这一刻,少年道人自身无思无觉,被天仙级数法力磨灭了自我意识之后,只是六尊天仙教主遥遥掌握的工具而已。

这一拳轰然而出,拳印烙印于天地之间,六尊天仙级数的道与法,拧成一股无上神力,磨灭着虚空间的一切气机。

拳印包含佛道魔三教教主的道与法,塌陷崩灭虚空诸方,其神威赫然至强,足以重创一尊真正天仙,戮杀一尊半步天仙。

这一拳拳印无边无际,重重的压在玄都道人的心头,镇压着玄都道人无上道心,神威弥天盖地,近乎打崩了千万里山川大地。

在如斯拳势之下,玄都道人一颗道心如孤舟一般,置身狂风巨浪之中,一招不慎就是舟毁人亡之局。

要知道,这六尊天仙教主一起出手,天上地下何事不成,就是玄都道人证得天仙,也要在六大天仙教主面前退让几分。

“尘埃落定矣!”

许多罗天之数面带遗憾,看着历经劫数的玄都道人,纷纷摇头道:“六大天仙阻劫,果然不是那么容易闯过的。”

这些大修行人固然不想玄都道人成道,但亲眼目睹着玄都道人只差分毫,就能完全度过这一劫数。

然而,最终却在六大天仙教主横插一手下,只能落得个黯然陨落的下场。他们都是仙道世界顶尖的人物,距离天仙大道也并未遥不可及,都有着成道的可能,看着一位成道者如此陨落,谁心中没些物伤其类之感。

对于少年道人的变化,诸位大修行人都看在眼里,六股天仙级数法力足以湮灭自我意识。现如今的少年道人,与其说是玄都道人的心魔所化,还不如说是天仙教主们的傀儡。六大天仙教主肆无忌惮的手段,着实让这些大修行人感到心惊胆颤。

所有关注于此的修行人,都不认为玄都道人能挡得下六尊天仙的联手一击,似乎玄都道人败局已定。

此刻,玄都道人缓缓整肃神容,玄都剑横插在地上,向着虚空遥遥一拜,道:“道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道友,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天仙劫数搅动天机,致使天地间阴沉沉一片,尤其在玄都道人话音落下后,天地间似乎愈发的阴沉了,仿佛一尊庞然大物即将出现一般。

见着玄都道人的动作,乃至于听着玄都道人的话,一些大修行人心头蓦然一动,不由得念叨了一句,道:“莫非,这事还能有转机?”

哪怕许多人不认为玄都道人能逆转局势,但看着玄都道人从容的神态,仍然免不得让许多人心头嘀咕几声。

“善!!”渺渺茫茫之间,一尊高坐天外天的伟岸存在,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轻声应了下来,手指微微一拨动。

顷刻之间,六股天仙气机中的一股,似乎是骤然失控了一般,横冲直撞的冲击着周匝几道天仙气机。其他几道天仙气机也不甘示弱,互相纠缠着攻击着,生生破坏了六股天仙气机,勉勉强强维持的微弱平衡。

就在几股天仙气机,失去了脆弱的平衡后,玄都道人豁然一动,身形骤退数千丈。在他身形暴退时,一拳激荡气浪,为六股天仙气机平衡的坍塌,猛地推上了一手。

有着玄都道人故意施为,这六股天仙气机当即大乱,直接将少年道人这位傀儡作为战场,猛然爆发的力量,生生将这尊傀儡撕得粉碎。

席卷的恐怖气浪,一如排山倒海,将少年傀儡存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给抹消的一干二净。

“咦?”

“哎?”

”嗯?”

几道不同的声音回响不休,内中都包含着同一个意思,众多大修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当前反转的一幕。

“好你个天魔,真是好胆!!”

天外外境之中,道门三祖、佛门二尊第一时间惊觉,以他们的心机城府,再一对应回应之人的身份,还有何事是想不清楚的。

一想到被大自在天魔好一番戏耍,脾气最为爆裂的青童君,简直是怒火攻心,天仙神威不可一世,暴吼道:“天魔,吾誓不与你干休!”

广大天外外境,六道气机通天彻地,六位天仙教主气机碰撞,震动着六座天宫。

就此一遭,魔道大自在天魔的突然反水,可谓是让几大天仙教主,在天下修行人面前成了笑柄一般,让几大天仙教主如何不怒。

几大天仙辛苦的算计一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玄都道人与大自在天魔联手翻了盘。这让一直视天地为棋盘,众生为妻子的青童君,以及诸位天仙教主都作何感想。

众多天仙教主一一化作神光而来,气势冲冲兴师问罪而来,大自在天魔缓缓一笑,笑容中说不出的冰冷,冷冷道:“吾好胆?若非你们苦苦相逼,吾能出此下策?”

若非道门三祖、佛门二尊一直以来,有意无意的欺压,让大自在天魔的忍耐达到极限。大自在天魔未必会行为如此激烈,径直与几大天仙教主翻脸。

既然已经翻了脸,大自在天魔这位魔教教主的行为处事,就绝对不会缺乏果断决绝。

天地人三劫圆满,天地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玄都道人背负着玄都宝剑屹立当空。

三千里紫气腾空,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仙音潺潺,第七尊天仙横空出世,对这一方仙道世界既是负担,亦是莫大的底蕴沉淀。

任何一方青敕世界,但凡证得天仙无上大道者,都是亿万中独一无二者!

一方低等世界天仙成就,与高等世界天仙成就,二者间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低等世界天仙起于微末,历经不少磨难,在心智上较为坚韧,除了眼界不及高等世界,无论胸襟气魄都要压高等世界一筹。

而在高等世界天仙成就容易一些,成道劫数不及低等世界般严苛,含金量较于低等世界小一些。

“三劫已过,天仙大道一证永证!”玄都道人度过劫数,心灵恍若经受千万打磨,道心经过仙道世界三劫洗炼,一道元神真灵蠢蠢欲动,似乎正在酝酿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玄都道人一眼望去,天机通透万物皆明,可谓是无所不知,亦无所不至。元神真灵融入仙道世界,执掌着仙道世界的一部分nbn。

“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快哉,快哉!!”

在彻证天仙之后,玄都道人自身修为并未有太过惊人的精进。

他本身的修为就不逊色于一般天仙,已经达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就算是打破了藩篱,一时也不会有太大的进益。

只是一颗天仙道心圆满无间,浑身上下恍若放下千万钧重担,却让玄都道人心中欢喜不已。24

第三六四章天外道境

天仙道心通透无比,仙体不坏不磨,执掌着部分天地nbn,与天仙之下几有天地之别,

这是生命位格的差距,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天仙大道种种精微变化,绝难一言以尽之。

咚!咚!咚!

此时的玄都道人初入天仙成道之境,整个人恍若洗去身上千万负担,周身四万千毛孔一一贯通,心脏迸发恐怖的生机,肉身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生机滔天几若长江大河。

大神藏臻达大成之境,精血、元气、力极、天机、道心、长生、智慧、大道神藏,一一演化无穷神秒,再与肉身诸窍契合,温养其性魂命魄之道,迸发出惊世的璀璨。

玄都道人沉浸与玄妙道境之众,无论是元神真灵,亦或是肉身躯壳,都有着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畅快自在。

一入天仙大道,当得大自在,大逍遥于世!

“既然,成道之劫已过,吾之玄都道场,也该恢复本来面目了!”玄都道人眸光开阖不定,看着周匝荒芜,一片死寂白地的景象,轻声低语。

这一座玄都山是玄都道人道场,如今在天仙劫数中化为一片白地,生机被天仙劫彻底断绝。

玄都道人若是对其置之不理,这一座古仙山怕是千载万载,也难有一丝生机孕育。

如此想着,玄都道人倏然抬手,天地间骤然风云卷动,遽然垂落一道仙光临世,仙光之中隐约含杂,千百道霹雳雷光不定。汇聚着天地间的无数灵机,一并化为无数甘霖仙露,徐徐洒落在千里万里大地之上。

甘霖仙露弥漫无穷生机,天地灵机磅礴如海,滴落在几如焦炭一般的土壤上,一点点翠绿生息,肉眼可见般涌现。

这是世界本源给予成道之人的馈赠,玄都道人证道功成,执掌仙道世界nbn,一跃跳出天地局限,成为天地间的下棋人之一。

这是天地间万载不遇的大事,也是这一方仙道世界的盛事,理当与天同庆!

而这仙光蕴含的磅礴灵机,本是天地大道冥冥感应,以天地自然之妙,演化的仙露甘霖,为历劫之人脱胎换骨之用,乃是夺天地造化玄机之宝。

玄都道人若是以此蜕变仙体,足以省去打磨道体的功夫,直接炼就天仙不灭法身。

只是,玄都道人却宁可耗费些功夫,亲自出手将仙光打散,化为甘霖仙露遍洒玄都山界,以此作为太上玄门的祖庭。

毕竟,玄都道人大神藏大成之后,其体魄之强横不亚于任何天仙大道中人,有无甘霖仙露洗炼肉身,都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玄都道人看着甘霖仙露洒落,暗道:“如此天地瑰宝,只是用来打磨天仙法体,岂非是暴殄天物,着实太过可惜。”

“吾以甘霖仙露,再炼玄都山本来面目,奠定玄都仙山底蕴根基。足以让这座玄都山,成为不逊于第一洞天王屋山的仙山。”

“如此一来,方能作为吾太上玄门,众仙祖庭之地!”玄都道人心思转动,见着周匝恍若时光倒流一般,甘霖仙露洒落徐徐,一座座仙山拔地而起,不可计数的仙木灵根闪烁灵光,一株株奇花异草再度生长,厚重的天地灵机游弋天地之间。

“哈哈哈妙!妙!妙啊!”

见着新生的玄都山,仙音袅袅消逝,玄都道人抚掌长笑。

经过甘霖仙露洗礼一番,如今的玄都仙山,灵机极为的充沛,已然具备十大名山级数的底蕴。只要玄都道人日后再精心一二,这座玄都山未尝不能成就天下第一名山。

玄都道人兀自抚掌,看着茫茫天宇,蓦然长叹一声,道:“吾已成道,尔等还在此处窥伺,莫非还有不轨之心?”

“不好!!”

许多遥遥观望玄都山界的大修行人,心头忽然一寒,尤其见着玄都道人这一位新晋天仙,面上露出的冷笑,无不胆战心惊。

剑音轰然回响,在玄都剑鸣响的一刹那,这些观望的大修行人眼前顿时一黑。一缕元神神念被生生的抹去,其后撕心裂肺的痛楚,让这些大修行人都不由闷哼了一声。

“天仙大道,确实非同凡响!”

玄都道人缓缓收回弹剑的手指,感受着天仙大道奥妙,面色舒缓了一下。

磨灭众多大修行人的神念,算不得如何惊世骇俗,玄都道人在未历劫之前也能做到。只是不如玄都道人现今一般轻描淡写,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给尔等一个教训,好教尔等知道礼数。”玄都道人目光所向,虚空中一片沉寂,唯有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而已。

这些大修行人有一个算一个,在此时窥伺玄都山界,绝对有着几分黄雀在后,坐收渔利的念头。只是玄都道人强势无比,一举镇杀了所有阻道之人,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证道天仙,这才断绝了这些人的念头。

玄都道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在没有真正拿住把柄的情况下,也不能为此大开杀戒,否则众位天仙面上也不好看。

无可奈何之下,玄都道人只得小惩大戒,警告这些修行人一二,却不能自跌身份的狠下杀手。他到底是身份较比以往不同,不能似以往一般肆意而为了,

“玄都道友!”

“玄都道友!!”

耳畔回响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让玄都道人眉头一皱,抬头看向茫茫苍穹之上,目光直接投向冥冥天外天之境。

此时,大自在魔宫之中,几大天仙大打出手,道门三祖、佛门二尊齐至,教主级数的气机碰撞,致使整座天外天为之震荡。

道门王君、青童君、紫虚君三大祖师,佛门须弥、菩提两大尊者,这五位教主气势汹汹而来,强横的气息近乎凝成实质一般。

让大自在天魔平白摆了一道,致使教主们的算计成空,五大天仙教主的心中焉能没气。第七尊天仙的出世,代表着维持千万载的大局出了变动,受损最大的还是五大教主中人。他们是秩序的最大受益者,局面一乱受损的就是他们。

须知,一尊新晋的天仙中人,必然要占据天地间的一部分nbn,尤其在几大教主天仙看来,你多一些我自然要少一些。

这是割裂他们自身的利益,涉及到切身之痛,让几大天仙教主如何不怒,如何不恨的牙根痒痒。

“老魔,受吾一拳!”

不待大自在天魔分说,最为恼怒的青童君已是轰然出手,拳印烙印于虚空,大道轰鸣而动,化为一轮天地磨盘,不断消磨着日月虚空。

紫虚君手持两口宝剑,紧随着青童君之后,两口宝剑一化大日一化太阴,二者阴阳相生,可谓是阳刚阴柔并济并重。

佛门两大尊者下手同样不慢,一者显化舍利子圆光,一者显化金身法相,各自施展大神通向着大自在天魔镇压而去。

四大天仙一出手,就将这一座魔宫里里外外封锁了一遍,恐怖的威势震得魔宫颤抖不住,一丝丝裂缝浮现在宫殿四周的梁柱上。

“坏吾大事,天魔尔当如何?吾看尔是想死!”作为此世第一天仙的王君,周身浮动千万神光,布置一重重禁止将这一座天宫封禁,冷然的看着大自在天魔,明显亦是要讨一说法。

第七尊天仙的出世,大自在天魔就是始作俑者,有着不可推脱的干系。

看着虎视眈眈的王君,以及其他几位气势如虹的天仙,大自在天魔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几位道友,能否听听吾再解释一下。”

见着几大天仙教主一个个来者不善,饶是大自在天魔无法无天惯了,也不得不生出几分惊悸。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五大天仙教主齐至,就是大自在天魔再厉害,也要被五大天仙教主镇压。

“哼”

紫虚君手中双剑似蛟龙腾空,轻声一笑:“你还是留着你的话,等吾等收拾完你,再解释也不迟!”

几大天仙各自施展大神通,其出手之威极强,几乎将这一座魔宫给生生粉碎,打入虚空茫茫之间。

纵然大自在天魔一身魔功惊人,是此世魔教祖师无上之尊,但在四大天仙同时出手,再有王君这般人物在旁威慑的情况下,大自在天魔只是一照面,就被几大天仙打爆了不灭魔躯。

若非天仙大道这一层次,已经炼就不灭法身,元神烙印天地虚空,除非天仙之上的存在出手,自身已是绝难磨灭。

怕是几大天仙联手一击,就能将大自在天魔真正镇杀,磨灭其一切生机可能。

要知道,这一方世界的修行人,自玄都道人之前,从未有人修行肉身之道。此世中人大多一心打磨元神真灵,待到一朝证道天仙之时,立时舍弃凡胎,以天地本源煅造洗炼一尊仙体,实现生命本质的重大越迁。

这时的天仙大道中人,只凭着天仙道体,就能翻天覆地。

这是堪称一步登天之道,其所成就的天仙道体,亦着实是一非常之道。

天仙仙体由着世界本源洗炼而成,虽不见得能比大神藏这般专注肉身之道,肉身不死不磨不灭,无法无天撼天动地,却也是着实不可小觑。

能在一方青敕世界中,占据着主流地位的修行法,并且成就数尊顶尖人物,其奥妙精深非比寻常。

大自在天魔魔躯粉碎,化为无穷魔气滔滔席卷,从中再度凝练一尊不灭魔躯。这一尊天魔黑袍张扬无比,魔焰滔天彻地,恐怖的魔威煊赫非常,震撼着大自在魔宫。

“玄都,你小子再不上来,佛道那些老家伙就要把本座打死了!!”大自在天魔黑发散乱,长啸道:“本座要是被镇压,你一介新晋天仙,又能有多少作为?还不是要步本座的老路?”

五大教主天仙给予大自在天魔的压力太大了,哪怕他大自在魔体难以磨灭,但几大教主天仙的态度,还是让这位大自在天魔心中不安,迫切的需要一位天仙,来分担几大天仙教主的压力。

须弥尊者佛掌之下,金色字辉耀佛光,其间慈悲祥和之意徐徐摇拽。

几尊天仙大道中人极为默契,可不会给大自在天魔丝毫机会,一位位大神通弥天盖地,让大自在天魔在众天仙的围攻下,只得左右周旋一二。

只是,五大教主天仙优势太大,致使大自在天魔魔躯一次次粉碎,魔气丝丝缕缕蔓延开来,神容看起来颇有一些狼狈。

“且慢!!”

天外天虚空之上,一道身影一步跨入大自在魔宫中,周身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三十六道神光自这尊身影周匝浮动,五色神光遮耀着这一方天外天境。

眼见天外天境突兀的异变,青童君怒火中烧,愤然一击将大自在天魔魔躯崩裂一部分,余波震得这一座魔宫隐隐崩塌。

大自在天魔自魔气中再度凝聚魔躯,看着到来的玄都道人,苦笑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要是再晚来一回,你就可以给我收尸了。”

五大教主天仙具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着实让大自在天魔心头颇感压抑无奈。若非有着玄都道人,这一位第七尊天仙作为同盟,以大自在天魔一己之力,面对五大教主的联手,当真是极度的无力。

只是,以大自在天魔心志之坚定,也不会再去后悔成就了玄都道人。

而且经此一遭,大自在天魔只要一想到五大教主同时出手,将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让大自在天魔反而觉得,能多一尊天仙为他分担压力,同时也是一件好事。

“道兄奇怪,吾初入天仙大道,适应了些许天仙大道的感悟,没想到竟让道兄受辱至此。”玄都道人站在大自在天魔一旁,玄都宝剑豁然出鞘,注视着几大教主天仙。

玄都道人与大自在天魔是天然的盟友,见着大自在天魔被教主天仙们欺辱,心头自有一股火气。与此同时,在七尊天仙相峙下,多了玄都道人分担压力,大自在天魔明显的轻松了不少。

“哼一介新晋天仙,能侥幸度过三劫,已是十世修来的造化。你不安分守己,在天外天境低调为人处事,反而为人强出头。”

青童君讥笑道:“难道,你以为证得天仙之后,就真的能与日月同辉?”24

第三六五章玄门祖师

天外天境,大自在天魔宫!

几大教主天仙对峙,如渊似海的力量,震动着这一座天外天境。佛道魔三家气机沛然,气氛一片冷肃,只差着些许火气,立时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得证天仙大道,固然不生不灭,却也并非自此高枕无忧,天劫杀之不得,可是还有外劫摧人性命!”

紫虚君眸光流转,两口报剑化作两头蛟龙,在他的脚下盘恒着,语气中隐隐带着威胁,道:“凭你一介新晋天仙,难道还想翻了天不成?”

紫虚君步步紧逼,几大天仙教主皆是漠然以待,五大教主气机锁定着玄都道人,进一步给予其压力。

无论大自在天魔的突然反水,还是玄都道人出人意料的证道,都让几位天仙教主猝不及防。并将二人同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虽然,天仙不灭真身难以磨灭,但合几大教主天仙之力,毁天灭地只若等闲,一旦让他们得着机会,来日未尝不能将其彻底的磨灭。

况且,以着五大教主之能为,在这一方仙道世界,何事不可为,何事又不能为!

只是其中所需付出的代价,让几大天仙教主权衡不定,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愿意走最后一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倘若打破了天仙不灭的神话,这些天仙教主也要考量后续的影响。

“紫虚君教诲,本尊自当铭记于心。本尊虽证得天仙大道,掌天地全权柄与一身,却也从不会认为,自家以后就能无忧。”

“天仙大道本身无劫无灾,但红尘浑浊生劫,任是道行多高的天仙,一旦法身沾染了也有陨落之厄。”

“只是劫有大有小,便是日后有劫有灾,也要问过本尊掌中的玄都剑,看它是利是不利!”直面紫虚君的威胁,玄都道人面色依旧如常待之,玄都宝剑微微鸣响,胸中战意不减分毫,径直的出言挑衅,毫无畏战之念。

此时的玄都道人,刚刚历经天仙三劫,胸中一腔战意未泯,倒也不惧紫虚君虚言恫吓。

这一位紫虚君的威胁,已是入木三分,有些锥心刺骨的冷戾。让玄都道人有着如芒在背之感,但道人心中却是凛然不惧。

大道之途,不争不抢,岂能铺就一条坦途!

这一方仙道世界的底蕴,早就在万古之前,就让佛道魔三家占的一干二净,剩下一点渣滓,亦都让旁门散修们奉为圭泉。

玄都道人作为新晋天仙,根本没有他太上玄门拓张的余地。他若是想要在仙道世界有所作为,进而掌控一方青敕世界。只靠着捡捡三教的残羹剩饭,至多混个温饱而已,根本不要想着以后有什么发展了。

因此,想要达到既定目的,玄都道人就只能从三教手中生抢硬夺,为玄门争取生存土壤,为自身夺得大道道途上的气运资粮。

故而,此刻的玄都道人根本就不能软弱,不然一时的软弱,绝对换不来佛道的退让,只会让既得利益者愈发的猖獗。

一尊天仙陨落到底不比寻常,并非能轻易就能陨落的。便是五大教主天仙能磨灭一尊天仙,也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以一尊天仙的垂死反击之力,足以重创一尊教主天仙,甚至拽着一尊天仙教主为垫背,一起神形俱灭也不无可能。

面对玄都道人的强硬态度,几大天仙教主都是精明通透之辈,没有哪个天仙中人会无视其中的危险。

尤其是玄都道人、大自在天二人,都是杀伐无算的狠角色。无论玄门具有八大神藏之道之道,而魔道真性杀伐凌厉,在斗法中都大占便宜。

作为玄门祖师、魔道教主,一旦让两大天仙联手,真的下定决心死战不休。五大教主天仙就是真能镇压了二人,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亦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在这一方仙道世界,恒古以来只有七尊天仙出世,每一尊天仙都是天上地上称尊的人物,执掌天地权柄与世同君,凌驾于罗天众仙之上。

这七尊天仙至高至上,有着凌驾罗天众仙之能为,每一尊都非是易于之辈,是从千万修行人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踏入证道之途的绝世人物。

纵然他们在道行道业有着高下之分,但七尊无上天仙中人,每位作为底牌的杀法神通,却也不可作等闲视之,稍有不慎就是两败俱伤。

王君祖师轻声一笑,若有深意的看着二人,道:“吾道天魔为何突然坏事,原来是玄都道友早有定计,让吾等道友做了无用功。”

“幸哉,玄都道友一番苦心,倒是没有白费!”

道门三祖、佛门二尊看着抱团的玄都、大自在天魔二人,眸光闪烁着森然恶意,几乎凝聚为实质一般。

佛道魔三教势力一级压一级,其秩序维持了几千上万载不变。而玄都道人这位第七尊天仙的横空出世,简直就是从根本上,撼动了仙道世界的现存秩序,是在他们身上割肉。

玄都道人轻声道:“吾与天魔道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非天仙劫数太过凶险难测,也不敢在几位前辈面前,行此班门弄斧之事。”

大自在天魔嘿然一笑,道:“本座可是只承诺了玄都道友一击之功,是你们这些老家伙失察,让玄都道人借着吾一击之力,直接证得天仙无上大道。”

“哼……”

王君祖师冷冷的看着玄都道人,道:“两位道友,算计真是深远,佩服,佩服!”

与此同时,几道怀着恶意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注视着玄都道人,其间不乏跃跃欲试的杀机,刺得玄都道人皮肤一痛。

正所谓仙佛本是凡人作,在世人眼中本该高高在上的天仙教主们,面对自家切身利益之时,又有几人维持得住超凡姿态。

迎着众多恶意的目光,玄都道人淡淡道:“诸位道友都是前辈天仙,早证天仙大道不知多少岁数,自当知道吾之难处。”

“吾等门下弟子修行不易,成仙了道更是难上加难,因而求几位给予些许安身之地。莫非,是吾之所求太过苛刻,让诸位因此震怒,迁怒于天魔道友?”

“吾毕竟也为天仙之尊,不求与几位前辈天仙一般,共享天地人大运。吾只是分润几分气数,供于弟子门人们修行之用,这要求不过分吧!”玄都道人环顾周匝,目光平和中不见锐利,却又有着一股锋芒敛藏其间。

王君祖师淡淡一笑,轻声道:“自是不过分,只是道友……还是要知道分寸,不可逾越了本分啊!”

说罢,这一位当世第一天仙转身就走,身影缓缓隐没在虚无之中,化为一道遁光远远消逝,落入清虚天宫之中。

王君祖师对此情形看得明白,几大天仙并非都是无所顾及,倘若天仙们放开手脚大战,若是能有着压倒性优势,便是当场镇压了大自在天魔、玄都道人二人,也都不无不可。

只是大自在天魔、玄都道人联手之下,也不是全无还手余地,一旦爆发天仙大战,这一座天外天境未必能承受得住惨烈大战。

没有着十足把握,若是真的开战,打破天外天都不算完,整座仙道世界都要元气大伤。

青童君、紫虚君见着王君离去,二者互换了一下眼色,哼了一声,道:“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余音袅袅不尽,两大天仙举身化为神光,一前一后的消散在大自在魔宫之内。

既然王君祖师这位道门第一人,都不得不暂息旗鼓,青童君、紫虚君二人以王君祖师为首,自然不会再在此纠缠。

“阿弥陀佛!!”

佛门两大尊者须弥、菩提,见着道门三大祖师一一遁去,自家大势已然不在,只得长诵一声佛号,佛光恍如大日一般凌空。

见得事不可为,几大天仙大道中人一一离散,云光激荡三千里,余威赫然震荡天宇。

玄都道人轻笑一声,朗声道:“诸位道兄宽心,吾与天魔道友自是知道分寸,无需诸位道兄再三提醒。”

“哼……”

几声重重的冷哼,自天外天之境回响,席卷着一层层云气变化,呼啸风雷激荡,显然心中还有怨忿。几大教主看似已经走远,只是玄都道人言语间不加遮掩,故此几大教主哪怕置身千万里之外,也是听得真真切切。

“这一场大战……怕是迟早的事,不会太远了。”玄都道人见着天外天境,一座座天宫中升腾起天仙大道气机,眸光顿然闪烁着一缕智慧灵光。

玄都道人作为新晋天仙,想要所有作为,只能与占据大势的其他几大天仙去争去夺。而打破旧有格局,开辟新格局的作为,不经历一场血战,不打得天翻地覆,无论是其他天仙不同意,就连玄都道人都不会同意。

只是几大天仙教主,都不知玄都道人的深浅,也是事发突然了一些,让人到底没有准备,不然此时绝不会虎头蛇尾一般的收尾。

对此,大自在天魔看得清楚明白,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他们都只是暂时退去,下一次……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如此戏耍五大教主,若非二人都是狠角色,非是寻常的善类,只怕现在早就让几大教主镇压,生生磨灭了天仙法身。

大自在天魔苦笑一声,看着玄都道人这位最大赢家,道:“道友,吾方得你这盟友,却是彻底与他们闹翻,你说吾是值与不值?”

“哈哈哈……道友心中自有答案,何须来问吾?”玄都道人畅然一笑,道:“若不是天魔道友有所决定,又岂会与吾有此约定。”

“玄都道友这话,深得吾心!他们做得初一,凭什么吾就不能做十五?”

大自在天魔淡淡一笑,凭什么都是天仙教主,佛道五大教主就能欺压他,还不是看着他孤家寡人一个,看着就是最好欺负,实际上也是最好欺负的,才三番五次触碰大自在天魔的底线。

先前五大教主兴师问罪的一幕,愈发的让大自在天魔明确心思。五大教主一起出手,简直让大自在天魔毫无还手之力,就连不灭魔躯都被其打崩了几次。

以大自在天魔的桀骜,魔躯被毁的奇耻大辱,自然是要在心头重重的记下了一笔。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七大教主天仙都没有准备放手一战。只是随着玄都道人成道,佛道魔三教终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纸。

玄都道人幽幽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也不能偃旗息鼓。”

佛道魔三教,再加上一个玄门,总要确定个长短高低,不然以后也立不得章程。

这是自上而下的对抗,只是他们几个天仙教主交手,还是改变不了大局。只有天外天与留在仙道世界的道统,一起争个高低长短,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才能真正确立名位。

…………

玄都山界!

天仙证道灵机未散,弥漫着奇妙神机,其徐徐洒落间,浸染着方圆万里大地。

三位道人带着一众门人弟子,乘风驾雾而来,看着云端下的百花灿烂,仙机勃勃酝酿,奇花异草争先的仙景,不由得啧啧称奇。

亲眼目睹了山界如何化为废墟,又是如何再立于世间,作为玄都三大门人之一的通幽道人,只得造物之奇迹,道:“天仙大道,真有着不可测之威!”

这一方玄都道场,自玄都道人成道之后,在天下众多罗天之数的眼中,就成了一座不可轻易进出的禁地。若非赤明、清微、通幽三人,是玄都道人座下亲传弟子,也不敢擅自闯入天仙道场。

天仙证道之地,谁知这当中有无禁止,若是不小心触碰了要命的禁止,顷刻间就得被打成飞灰。也只有他们三人,敢在进入玄都山界,而不用担心禁止。

一旁的清微道人,应道:“三弟此言有理,天仙之能非吾等可想,非吾等可知。吾等此来拜访师尊,也是要听讲师尊的天仙大道。”

“师尊证道天仙,乃是汇聚神藏、神魂二道的大成就者,是为玄门祖师。吾等听师尊讲天仙大道,或许能借此悟通性命并重的关窍,明了天仙大道的精意。”

第三六六章七大道宫

“清微师弟所言甚是,师尊已然证得天仙大道,定然能指点吾等一二!”

赤明道人颔首点头,抚须长叹,道:“想吾等三人,皆为师尊亲传,得授《清净经》、《太上感应篇》、《玉骸灌液法》,可谓是得天独厚,福缘深厚矣!”

“只叹,天仙大道何其难也,不证不知,吾等师兄弟纵然苦修,但不通灵肉合一之妙,不解性命根本真谛,又当的如何?”

赤明、清微、通幽三大门人的目光,都投注向了玄都金顶,眸光中都带着些许的期待。

在玄都道人成道天仙之后,作为玄都真传弟子的三人,已然有资格让天下罗天之数瞩目,值得让众多罗天之数慎重对待。

由此,天仙门人分量之重可见一角,一如洪荒流圣人门人一般,三大门人自玄都道人成道之后,身价顷刻暴增百倍不止。

只是,三大门人在此情况下,却是愈发的清醒,也愈发小心谨慎。生怕不小心行差踏错一步,让人抓到了把柄,懵懵懂懂的落入他人算计而不自知,平白丢了玄都道人的面皮。

毕竟,他们三人都是玄都真传,有着直证天仙的大道传承,足以让许多想要证道想疯了的老家伙们,将目光投在他们身上,不惜来一着火中取栗。

在多方压力之下,尤其是佛道魔三教虎视眈眈下,赤明三人带着自家门人弟子,一路遁入玄都山界,才算彻底绝了他人窥伺的目光。

这一方玄都山界,自玄都道人以甘霖仙露再炼之后,已然有一部分隐没在虚空。内中演化生灭至理,俨然化为一方仙土洞天雏形,非天仙大道中人无法窥探此间隐秘。

清微道人低声自语:“师尊证道之后,已经前往天外天,吾等都不知师尊何时才会归来,贸然在玄都山等待,有些冒昧之感。”

玄都道人一朝证得天仙大道,乃是仙道世界万古第一盛事,就连陷落神仙劫数的三教中人,都不敢在此时妄动干戈。

赤明道人闻言着实有些迟疑,看了一眼安之若素的通幽道人,眸光闪烁不定。

通幽道人直言道:“哪里来得什么冒昧?吾等都是师尊亲传弟子,修行道路上有一二关隘难明,难道就不能寻师尊解惑释疑?”

“何况,师尊虽为天仙大道中人,当世的玄门教主。但是师尊到底成道时日较比其他的天仙稍晚,门下只有吾等兄弟得用,师尊岂会不照拂吾等?”

通幽道人的一番话,可谓是说得理直气壮,也让赤明、清微二人频频点头。

如今的玄门势弱,只有三尊神仙中人的玄门,连一些洞天都难以相较,更别说与十大洞天一级的势力相提并论了。

如此情形之下,玄门就如小儿持金闹市,虽然上面有着玄都道人这位‘靠山’看护,却也有不少旁门左道之人垂涎其大道传承。

只是在短短几日的光景,就有不少旁门中人将主意打到赤明三人的身上。这些人惧怕玄都道人秋后算账,或许不敢图穷匕见,真的下手强夺玄门道承。但拜入赤明三人门下,成为太上玄门的三代弟子,也是能得到大道传承的路数。

正是在众多扰不胜扰之下,赤明三人才一路近乎狼狈的,带着门人弟子‘躲’入玄都山界之中,等待着玄都道人再度降临玄都金顶。

赤明仰望高天,呢喃道:“师弟所言极是,师尊就吾等弟子三人,岂会不照拂吾等?”所谓天仙大道,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不知吾能否有一日,亦有证得无上天仙大道之时?”

对于无上天仙大道,这一方仙道世界至高成就,谁人会没几分奢望?

尤其,在玄门三大真传之中,以赤明道人最是向道,清微道人则是次之,通幽道人最次之。三人都是向道修行之人,对他们三人而言,能有朝一日证得大道,就是莫大的福泽了。

清微道人轻轻一叹,道:“吾等有师尊时常指点,就是不能彻证大道,想必也能少走不少弯路。”

这就是有无一位天仙师尊的差别,有一位天仙师尊指明前路,赤明等人自是有着一份底气。这是其他一切非天仙门人,所能真切体会的感触。

…………

天外天境,无边云海之中!

这一方云海气象多变,时有云浪澎湃,时有云气跌宕,时有怒浪云卷,诸般气象一一显化,俨然一道道恐怖劫数酝酿。

玄都道人只身屹立云海,背负着一口玄都剑,遥遥看着坐镇天外天的六座天宫,神色间一片淡漠,参悟着天仙道宫中,不时浮现的大道演化之妙。

这六座天仙道宫,可谓六大教主天仙大道经意演变而成,经过天仙大道中人千万载的浸染,几乎等若一条条天仙大道完整演化与世。

玄都道人眺望许久,沉吟低语道:“六座天仙道宫,镇压天外天境无穷云气,梳理天地劫运气机,可谓这一方仙道世界的本源显化!”

以玄都道人天仙级数的法眼来看,已经有资格见得这一方天外天的真容。

他只见得天外天外,那近乎无穷无尽的灵机涌入。这些灵机厚重磅礴之极,凝聚成了一方汪洋云海,其间澎湃泛滥的灵机,恍如无间深渊一般深不见底。

这些灵机乃是仙道世界,吞吐虚空宇宙精粹而生,是最为原始狂暴的灵机。

这一缕缕狂暴原始的灵机,就是无边云海的本质,几乎可以轻易撕碎任何生灵的肉身躯壳。只有经过六座天仙道宫一次次的洗炼,洗去了其中的暴戾气息,化为一缕缕温顺的气机,方能让人无碍修行。

这六座天仙道宫的存在,具有着梳理天地灵机,泽被天地苍生之能,有利于天地运转枢机。

由此,得一方天地垂青,是为大功德、大功果!

“难怪天仙们不会轻易现身世间,这除了有天地压制之外,应该还有坐镇天外天,就能源源不断收获功德的大好处。”

玄都道人对此若有所思,功德之说虚无缥缈,但也是确有其存在。尤其对天下修行人而言,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功德之妙,既能增益道行,更能助涨道业,就连证得天仙大道的几大教主,面对着天地大功德,都要为此心动不已。

三千大功为天仙,所谓的三千大功,就是三千教化大功德之数!

当初玄都道人开辟神藏之道,引得三教高人大为震动,就是因为神藏之道作为一条新的修行道路,可以让人有机会摘取三千教化大功,借此一举证得天仙无上大道。

只是玄都道人却没有选择聚集三千教化大功证道,而是凭着空前绝后的法力神通,蛮横的打破天地枷锁,己身横渡天地人三劫,一举以力证得天仙无上大道。

“这一座天外天,是由着其他天仙开辟而成,后来的天仙中人只需一一开辟道宫,就能让这一座天外天不断向外扩张。”

“最开始的天外天,可能并没有如此广袤,或许是六尊天仙经过几万载的开拓,才有了如今的天外天。”玄都道人看着道门三大祖师的道宫,与佛门两大尊者的佛宫,都在某种程度上离得很近,彼此呈现犄角之势。

“开辟!开辟!开辟!!”

他口吐大道神音,手掌缓然一张,玄都剑出鞘落入掌中,广袤天外天云气滚动,恍若撼动一方天地一般,一道道云卷撕碎云海。

玄都道人一剑斩落,天仙剑锋何其之利,震得这一方云海泛滥,一道千万丈剑痕自云海中显露。

“开辟!”

“开辟!”

“开辟!”

这是无上开辟之剑,玄都道人执剑斩断云海反覆,以其身大道真谛打入其中,以天仙大道之玄妙,演化一座太上玄门天宫。

云海波涛汹涌,激荡无穷云气生成,如怒龙咆哮涌动,撼动着镇压天外天的几大天宫,一座座天宫震荡不休。

“哼……”

佛道几尊教主,在天宫震动的一刹那,当即以**力大神通,将震动的天宫一一压下。几大教主法力定住一片虚空,将周匝天宫絮乱的云气一一平息。

云气怒吼咆哮,冲击着天宫之外的无形壁垒,震得天宫颤栗不止,一方佛宫之内,纯金佛光显化千丈,一尊六丈金身法相盘坐佛宫。

这一位须弥尊者,一双金色的眸子开阖不定,看着玄都道人的开辟景象,轻声道:“这开辟天宫的余波,竟然如此强烈,这是在向吾等示威乎?”

这些大道天仙中人,在开辟自身道宫之时,可没有如此恐怖的威势。他们也没有这份法力神通,强行在天外天开辟一方道宫。

这六大天仙教主都是以大道本源演化,耗费无数心力才让天仙道宫成型。而玄都道人一步就位,生生以力证得天仙大道,其法力神通恢弘之极,远甚寻常天仙可比,已经达到了其他天仙苦修千万载的境地。

这就是玄都道人的示威,让其他天仙都知道玄都道人的厉害,免得将玄都道人这位新晋天仙视若无物,因为玄都道人成道年岁较短,而不将其看在眼里。

几尊教主天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一个个面露怒色,都将目光投向玄都道人的身上,冷眼看着玄都道人斩破云海一角,演化玄门天宫的一幕。

云光滚滚奔腾,一座道宫自云光中缓缓升腾,高大的宫门徐徐开启,玄都道人负手走入道宫,留下一道孤傲的背影。

…………

这一座太上玄都天宫,白玉宫门正在缓缓关闭!

与此同时,在宫殿正中央,一座法台徐徐升起,玄都道人缓步落座法台,明灭不定的眸子,闪烁着令人敬畏的光辉。

玄都道人眸光闪烁,自顾自的浅浅一笑,暗自想道:“想必经此一遭,佛道两教教主也该有所忌惮,不会妄动无名火。除非是吾玄门首先开战,否则至少五十年内无忧。”

佛道魔玄四家必然要有一战,这是板上钉钉的,就连几大天仙教主都对此无能为力。这是三教中人,从上至下共同的诉求,谁也能忽视这些人的诉求,就是三教祖师也不行。

三教明争暗斗积怨极深,早就到了不可抑制、不可调解之时。再有着玄都道人成道的诱因,进一步促进了三教的斗争,这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怨,也终于到了爆发的时候。

佛道魔三教摩拳擦掌,都等着这一场决定天下大势走向的大战,以此决定天地主角。

只是玄都道人从头到尾都是很冷静的,他自家知道玄门的底子还是太薄,经不起这场大战的波及,更别提成为交战的主力,正面对抗佛道两家这般庞然大物。

此时的玄门,虽然有着一尊天仙祖师,有了成为大教的根基,但也不能与千万载积累的佛道相比,只能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今的玄门,只有三大门人是神仙位业,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玄门上下连一尊神仙都没有,却是不适合与佛道两教开战!”

佛道两家的神仙阿罗汉,哪一家没有上百之数,可是现在的玄门却只有三位神仙撑门面,由此就能看出玄门与佛道两家的实力差距了。

“吾至少需要二三十载的时间布局,才能整合旁门的势力,将旁门化为玄门,开拓玄门的内在实力,以应对佛道的发难。”玄都道人心思转动,衡量着玄门日后的前路,对此忧心忡忡。

三教大战或早或晚,在神仙劫数纠缠之下,就是滔滔大势,谁也不能逆转,谁也不敢逆转。

只是,固然佛道五大教主间各怀心思,但在针对玄都道人、大自在天魔时,又是一致对外,形成绝对的压制。

“现在的佛道两教,从上到下都占据了绝对优势,只是因为吾的强势,因为佛道内部彼此间的勾心斗角,才暂时收敛了獠牙,没有立即起意针对。”

“可惜,这份威慑坚持不了多久,只要佛道两教下定决心,五大教主天仙不惧法身受损下场,那就是吾玄门之劫啊!”

第三六七章耳提面命

“吾玄门的底蕴,较比佛道还是弱势,甚至连三教中最次的魔门,都远不能与其相比。”

“如此一来,吾也要用心调教几个得力的弟子门人,以作门下差遣。如今吾为天仙教主,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吾,都在等着吾行差踏错呢!”

玄都道人看着清幽宁静的道宫,终是下定了心思,暗道:“证得天仙大道,固然跳出天地之外,可谓一掌棋人,但吾这个掌棋人的‘棋篓’里,能称得上棋子的又有几人?”

“’棋篓‘里没有足够的棋子,就是成了棋手,也只是个跛脚的棋手,不足以担当大任!”

由此,玄都道人由衷的感到了一股急迫感,新生的玄门必须尽快壮大,留给玄门与他的时间真是不多了。

如今神仙劫数未过,众多道脉在劫数影响下,一度剑拔弩张。而玄都道人此时证道,虽是借着劫数扰乱了天机,由此一举脱劫而出,却也让天下修行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道门三祖、佛门二尊都非等闲人物,这些天仙教主修行万载,一个个看得不可谓不通透长远,拔下一根眉毛都是空空的,都是老而不死的典范之选,一言一行都要慎重。

若是一味的施以缓兵之计,一味的示威与众,没有真真切切的威胁,想要为玄门真正赢得时间上的积累,又是谈何容易!

这些天仙教主们,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玄门壮大,也不会等着玄门壮大之后,再掀起四教之战。

但凡能成为天仙教主的,都是精明通透到了极点,岂会有这般愚蠢拖延的念想。

他们这些人下手,只会更决绝果断,手段亦只会更酷厉,不会给玄都道人一丝一毫的机会翻盘。让玄都道人只得坐困天外天,眼睁睁看着自家道承,逐渐走向衰亡。

毕竟,任何一尊天仙,既然都已是‘棋手’之一,俯瞰着整个棋盘走向。他们的争斗就不会是简简单单的胜负,而是纵观全局走势之后的取舍得失。

在玄都道人证道之后,联手大自在天魔与五大教主对峙时,玄都道人就想到了会有今日局面,但他仍然毫不犹豫的放手施为。

对于这一方青敕世界,玄都道人势在必得,他可是图谋与‘鸿钧’老祖一般,窥伺着大道化身,天地众生之师的位业。

只是五大教主天仙眼里不揉沙子,玄都道人想要在七大天仙中成为最后的赢家,当真是谈何容易。

“打铁还需自身硬,玄门底子太薄,经不起佛道几番搓磨,只能蛰伏一段时日了。吾就不信佛道两家,会一直毫无间隙,道门三祖、佛门二尊都用同一个鼻孔出气。”

玄都道人对如今的局势,也没有太多的转圜余地。眼见佛道魔三教势力平衡被打破,作为始作俑者的玄都道人,是众位天仙瞩目的目标。

在这一紧要关头,玄都道人既不能以软弱示人,让这些天仙教主有机会得寸进尺,同时也不能刚硬过甚,将勉强平衡的局势彻底崩塌。

这当中的尺度时机把握,就要看玄都道人的手段了!

“咦?”

蓦然间,玄都道人眉心一跳,陡然间心血来潮,法眼烛照之下,追溯着天地根源,径直观照到玄都山界。

玄都道人证得天仙大道之上,已然具备不见不闻,心血来潮之征兆。除非同为天仙大道中人,否则任其相隔千万里之遥,只要念及玄都道人,玄都道人都能悉数洞察。

…………

玄都山界,紫色云光灿烂,鎏金神光三千浮动,五色天光摇拽其间。

金顶绝巅之上,三座草庐耸立紫霄宫旁,七彩流光如瀑,自苍穹尽头垂落一万八百丈。

赤明、清微、通幽三人盘坐草庐,各自门人弟子簇拥而坐,顶门演化三花聚顶,胸口五气朝元,一道道气浪滚动金顶绝巅之上,呼啸着一阵阵风雷之音。

通幽道人须一二,遥遥见着玄都山界,界域万里风云席卷,皱眉长叹:“师尊,置身天外天境,为无上大道天仙之尊,法身超然天地玄黄之外。”

“其大能为、**力、大神通,非吾等不成器弟子所能想象,亦不知吾等何时才能似师尊一般,得证天仙无上大道之机!”

这一方玄都山界,沾染着玄都道人证道天仙之时,历劫显化的甘霖仙露。内中汇聚着无数天仙大道灵机,奠定了这一方山界根基,其孕育神妙之高远,大道玄机之深邃,几乎能与第一大洞小有清虚天相若。

赤明道人淡淡一笑,道:“只要吾等把持己心,不忘着大道初心,终究一日亦有证道之时!”

清微道人缓缓道:“大师兄所言极是,吾等乃是天仙教主门人,有着名师高人指点,成道之机岂是寻常神仙可比。就连那几位顶尖罗天之数,论及证道的机会,怕是也远不如吾等。”

玄都道人一朝成道,倒是让三大真传心气高了不少,也对自家证道之路不再迷茫。

“哈哈哈……”

紫霄宫中传来一声大笑,让三大真传面色微变,纷纷自草庐中其身,看向金顶紫霄宫。

这一座金顶紫霄宫,经过了天仙劫数的波及,早就被毁了一次。只是在玄都道人成道之后,又再炼了一回,将其坐落于金顶绝巅之上。

“师尊!”三大真传听着紫霄宫中传出的笑声,一时间不做他想,轻呼了一声,神情激动不已。

天仙大道中人少有显化世间者,大多时间都是在天外天修行,轻易不会沾染红尘。能得见天仙真颜,只有天仙门下弟子们,而且还是得意的门人才有机会。



紫霄宫宫门徐徐开启,高达百丈的宫门,震动着金顶绝巅之上,整座玄都仙山都似乎颤抖着,由此就可见得,这两扇宫门之重。

“尔等,都进来吧!”玄都道人的声音,缓缓传入三大真传的耳畔,赤明三人神容之间喜色不止。

“弟子,遵命!”

赤明、清微、通幽三人虽然心喜欲狂,却还强自按耐下心喜,恭谨的向着紫霄宫叩拜行礼。

这一座紫霄宫之中,恍若一方世外天地,无数云光流转不息,七色祥云徐徐升腾,五彩祥光飞流三千丈。

赤明三人带着数十门人踏入紫霄宫,就被紫霄宫内惊人的气象所震动,只见祥云神光弥漫天地,一根根通天彻地的梁柱,盘绕着龙凤异象,仙鹤自宫梁上盘恒。

“这,这是?”

赤明等人以往在紫霄宫听道,对紫霄宫自然是极为熟悉,但今日见着紫霄宫气象万千,着实不能将其与以往所见相比。

赤明道人呢喃自语,道:“真是不可思议,这难道就是天仙无上神通吗?”

只此一座紫霄宫,就恍如一方洞天一般,内中造化玄机自生,让赤明三人看的目不暇接。

紫霄宫尽头,玄都道人盘膝高坐法台,天仙法身尊贵莫名,眸光闪烁丝丝神光,其证道之宝玄都法剑,静立于法台一侧,经受着天地神光的洗炼。

“弟子,参见师尊,恭贺师尊大道成就,得证天仙无上大道!”

“弟子,参见祖师,恭贺祖师大道成就,得证天仙无上大道!”

赤明等门人弟子伏身下拜,数十道声音回响在空空荡荡的紫霄宫,震散了一片片云光霞气。

玄都道人一抚手,缓缓道:“尔等毋需多礼,都起身吧!”

“弟子谢过师尊!”赤明三人连带着数十弟子们,一一起身站定。

玄都道人看着下方弟子门人,不疾不徐道:“经年不见,吾观尔等修行不坠,皆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完满的功行,着实不负为师期望,日后可为吾玄门柱石,为师甚感欣慰!”

赤明等三人的道行道业,已经较比寻常罗天之数强上不止一筹,虽仍旧难与顶尖罗天之数抗衡,却是当今之世难得一见的大高人。

通幽道人朗声直言,道:“弟子等人不敢居功,若非师尊栽培弟子,弟子等焉能有今日成就,师尊赞誉过甚,弟子等人受之有愧耶。”

玄都道人漠然道:“尔等不用谦逊,尔等不比佛道魔三教,高手如云似雨。尔等三人是吾玄门二代弟子,是吾玄门的脊梁,尔等自身能有所成就,为师亦感欣慰!”

三大真传再度叩首下拜,道:“弟子,谢过师尊栽培!”

玄都道人看着三位真传,淡淡开口,道:“尔等都已出师,在这一方天地诸仙中都非弱者,为师也就不甘心尔等安危了。如今为师身证天仙大道,真身存于天外天境,等闲下不得尘世。”

“故而,玄门诸事为师尽数托付与尔等之身,望尔等坐镇玄门中枢,不要堕吾玄门声名。”

看着赤明三人,玄都道人眸关闪过一缕异色,这三大门人道行精进之快,就连玄都道人都有些惊诧。

只是玄都道人细细想来,如今玄门还是初辟,只有三大真传、数十三代弟子,远不及佛道魔三教弟子门人成千上万。

对于玄门而言,弟子门人多有多的好处,少也有少的妙处。这数十弟子门人蒙受玄门气运,得到的玄门气运眷顾,较比其他三教弟子,要多出不知多少。

哪怕玄门不及佛道魔底蕴深厚,但只是每位弟子门人得到的气运,就不是旁人能及。也就不难理解,只是短短十几载,赤明三人的修为愈发突飞猛进了。

赤明三人沉声应道:“弟子等,定不负师尊教诲。”

玄都道人轻轻开口,道:“嗯……尔等神仙中人,法力神通为师都放心,玄门交到尔等的手中,吾也能落下心头挂碍。”

“自此以后,尔等三人就是玄门正宗,为师坐镇天外天,轻易不得涉入红尘,若有大事不决,可击响宫前金钟,介时为师自知。”

赤明三人再度躬身,道:“弟子谨记!”

“尔等的担子不轻,为师初入证道,三教虎视眈眈,都是不可小觑。”玄都道人幽幽道:“尔等执掌玄门,定要广开山门,弘扬吾玄门大道,光大吾道法精髓,不让三教专美于前。”

“师尊……”清微道人看着玄都道人,神色间欲言又止,且言语吞吞吐吐。

清微道人见玄都道人面色微沉,问道:“弟子愚钝,熟读《清净经》、《太上感应篇》、《玉骸灌液法》三大宝经,自感在此三经上浸淫已深,为何……为何,至今犹见不得天仙之门?”

看着三大真传面上的疑惑,玄都道人沉吟了一下,道:“所谓三大宝经,是吾以精血、元气、力极三大神藏演化而来。此三大神藏玄妙无方,吾以三大神藏为先天神藏,方的逐一演变道心、长生、智慧、天机、大道等五大后天神藏。”

“可以说,三大先天神藏是神藏之道的精髓,所谓大道至简,看似最简单明了的三大神藏,实际上却是八大神藏之源。”

“为师证道,是以八大神藏浑圆为一,方才超拔天地之外。尔等不似为师一般,对八大神藏了如指掌,可以浑圆为一,迸发无穷无尽神力。”

看了一眼陷入惊喜的三人,玄都道人淡淡道:“尔等没有为师之能,亦可以专一一道神藏的修行,将一道先天神藏修行大成,也能列入天仙大道。”

赤明三人惊道:“以师尊之意,岂不是三大宝经,就是对应三大先天神藏。只要弟子等人将一门宝经修行圆满,就能直达天仙之门?”

“然也!”

玄都道人缓缓开口,道:“不过,尔等也不用过于惊喜,三大宝经修行圆满,就可直达天仙大道不假,但其中需要耗费的心力,就不是尔等所能想象的了。”

三大宝经修行圆满,可是无比艰难之事,这可能需要一万年,乃至于十万年的苦苦修行,才能得到这一线成道机会。

“可惜,吾玄门神藏之道与神魂修行之道并不相容,除非领悟无法无念之境,灵肉合一无间,不然二者互相制衡,还是难成大气候。想要让玄门大兴,但神藏之道与神魂之道如此的泾渭分明可是不行。”

忽然,玄都道人冒出了一大胆念头,暗自:“吾若是将神藏之道与神魂之道揉合,将天身地人鬼五仙重新定义,能否开辟出一条玄门之道?”

第三六八章玄门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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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宫内,赤明三人相对而坐,三方云台各占紫霄宫一角,中央盘立一尊三足紫金炉,炉中真火缓缓升腾,一缕缕紫烟经久不散。

这三大门人受得玄都道人之命,在玄都山界大开山门,授予玄门神藏大道真谛。

只是大道真法不可轻传,赤明三人纵然有传授神藏大道之心,却也是忧心真法所托非人,致使神藏大道蒙尘。

三人因此在传道之事上,难得的有了一些分歧,各自都有着自己一番传道理念。而且经过了几番讨论,非但没有调和三人间的分歧,反而让三人间裂痕愈发严重。

经过几番唇枪舌剑,尤以清微、通幽二人的火气越来越大,若非紫霄宫祖庭不敢有争斗,怕是二人都要斗过一场,来确定彼此对错与否。

赤明道人眸光明亮,道袍滚滚鼓荡,气机压着清微、通幽二人,一字一句间恍若洪钟嗡响,神元沛然难当,道:“二位师弟,师尊嘱咐吾等广收门人,光大吾玄门道统,尔等如此争吵不休,置师尊之命与何地?”

在经得玄都道人一番点拨后,赤明三人豁然开朗,断然舍弃了其他宝经的修行。各自将心思专注于一门宝经,契合道心道体之后,道行竟然短时间内,再度往上迈出了一步,进一步追赶上了几尊顶尖罗天之数。

尤其是作为玄门大师兄,赤明道人领悟《清净经》后,先天精血神藏融会贯通,一身神元几如江河泛滥,一言一行都有着莫大威严,让两位师弟愈发敬重。

清微道人挼了挼长须,言辞铿锵有力,道:“师兄、师弟,这广收门人虽是老师法旨,但’广收’不是滥收。所谓宁缺毋滥,吾玄门固然初辟,缺少大教底蕴沉淀,也是有着天仙道承,收授弟子亦不能良莠不齐。不说都是美玉仙葩,也要能看过眼的才是。”

“如果什么人都能进入玄门修行,吾玄门的门第,还不知要被败坏成什么模样。”

清微道人收授门人,注重弟子资质禀赋,非良才美玉入不得门下,但凡所收弟子门人,都是有望证得地仙位业之人。

对于朽木庸人,难以造就之人,这位玄门二弟子看都懒得看一眼。

通幽道人沉声道:“两位师兄,师尊他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吾玄门二三代弟子只有数十,与三教弟子成千上万之数,相差着何止百倍,确实显得势单力孤了。”

说到此处,通幽道人语气一沉,道:“师尊他老人家心怀壮志,非吾等弟子所能知得一二。吾等弟子既然蒙受师尊栽培,却是要为师尊分忧才是。”

“有天赋有才情的门人弟子何其之少,只要有向道之心,经过后天的精心调教,如何不能有所成就?”

通幽道人与清微道人针锋相对,一人主张天赋异禀,一人主张因材施教,二人在收授门人上的分歧极大。

赤明道人皱眉良久,轻轻开口道:“为师尊分忧,是吾等弟子该做之事,只是如何分忧,怎么分忧,却是有待商榷的。”

“吾等修行道业各有不同,所持大道法门大相径庭。既然如此,吾等不妨以所学宝经,在紫霄宫下开辟一方门庭,以自己的心意因材施教,想必会别有所得。”

赤明道人见着面红耳赤的清微二人,不由得摇了摇头,叹息道:“吾等自家教授自家的弟子,清微师弟大可寻良才美玉,通幽师弟也可有教无类,玄门由此一分为三,尔等看此事可行?”

“善!!”清微、通幽二人目光交汇,不由得颔首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在三大宝经之中,赤明道人专注《清净经》、清微道人苦修《太上感应篇》、通幽道人彻悟《玉骸灌液法》。他们三人分别在精血、元气、力极三大先天神藏之上,臻达到了极高的境地。

赤明三人分别开辟门庭,传授各自神藏宝经,既是达到了广收门徒之意,也弥补了三人间的裂痕,确实不失为是一良方。

赤明道人微微颔首,道:“吾……当开辟天元道宫,以《清净经》为镇宫之法!”

一旁清微道人沉吟片刻,道:“如此,吾开辟地元道宫,以《太上感应篇》为镇宫之法!”

一侧通幽道人畅然一笑,道:“哈哈哈……吾开辟人元道宫,当以《玉骸灌液法》为镇宫之法!”

玄门三大真传有着三种思路,这三种思路代表着三人不同的思想,所谓天地人三元道宫,就是三种想法的精髓。

…………

天外天境,大罗紫霄宫!

所谓大罗者,一切时空,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永劫不坏,永劫不动!

玄都道人以大罗为名,其心气之高,只是从中就能看出一二,

“行天地人三元之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玄都道人置身云台,周身玄光照耀,冷淡的看着三大门人,由分歧一步步走向妥协,幽幽叹道:“也不枉吾一番心思,都是可造之才耶!”

这一方大罗紫霄宫,与玄都山界中的那一座紫霄宫,二者合在一起,才算是真正的玄门紫霄宫。两者之间本就是一体,可谓一损同损,甚至一度可以震动天外天境大罗紫霄宫根基。

因此,哪怕如今正处神仙劫数之时,天机杀机混乱不堪,玄都道人仍是对玄都山界,内中诸事了若指掌。

玄都道人缓缓看着赤明三人,在玄都仙山开辟道宫,其罗天之数的法力神通,不用几日便将天地人三元一一开辟出来。

“只有三个可用之人,可叹玄门根基太是薄弱,想要等其他门人当得大用,还不知何时才行!”玄都道人摇了摇头,身上玄光一一垂落,映衬着这一位道人俊秀的面庞。

玄门如今过于赢弱,若无玄都道人坐镇门庭,佛道魔三教任意一家都能碾死玄门,只能暂且作为一步闲棋存在,想要真正的撬动佛道大势,一时半刻是指望不上的。

“大徒弟注重根器,二徒弟宁缺毋滥,三徒弟广撒罗网,三大弟子各有所常。”玄都道人缓缓道:“吾玄门八大神藏之道,无不需要天赋异禀之人修行,才能让其大放异彩。”

“无论是神藏之道,亦或是神魂之道,都极为的注重天赋,但凡天赋不足之人,都只能闻其门径,却不得推门而入。”

玄都道人轻声道:“不若重整玄门体系,开辟出一条新的大道,揉合神藏、神魂二道,奠定吾玄门大兴的根基!”

在这一方天地间,似玄都道人一般融汇神藏、神魂二道,贯通性命之道的人物,千载万载只有他一人,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以玄都道人惊才绝艳一世,后辈弟子能得其十之一二,就足以在这方天地间驰骋纵横了。

“石镜!”

玄都道人心神沉入石镜中,这一口第五品神兵的威能,已然超乎了青敕世界的极限,石镜【未来道身】之强横,隐约有着【天人道果】级数的意味,是玄都道人持之纵横天地最大的底牌。

“自吾证道天仙之后,在这一方天地间就有着权柄,每时每刻都在吞吐青色源力,有了推演玄门大道的底蕴。”

玄都道人有着大野心,其所开辟的肉身神藏之道,固然是肉身修行的无上妙法,肉身不死不磨不灭,却也难得一性命之真谛。

玄都道人所要开辟的玄门正统大道,则是神藏、神魂二者并重,开拓出来的通天大道。

嗡——

石镜轰然嗡鸣,一滴滴青色源力在玄都道人心念间灼烧,磅礴的神能推动石镜,【未来道身】自石镜中显化而出。

“所谓天神地人鬼,天仙至高至贵,鬼仙清灵一念。吾所开辟的大道,是与当世修行法截然不同,也有着天神地人鬼五等之仙。”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少阴生少阳,老阳生老阴!吾以肉身为鼎炉,心性为真种子,精气神三元为大药,一点念头点化丹头,炼一炉神丹。”

当然,这只是玄都道人以天仙之能,演化出来的大致框架,真要完善出来,若没有【未来道身】,没个几千几万载,未必能见得真效,

此神丹之意,是神藏、神魂二者揉合所产,丹者浑圆如一,正所谓一粒神丹吞入腹,始知吾命由吾不由天。

轰——

玄都道人心神轰然震动,【未来道身】自石镜中展露锋芒,气血滔天似如江河汪洋,只是一刹那间就能摇拽山河。

【未来道身】黑发披肩,身如大炉灼灼千丈,至刚至阳的金色气血犹如大日,一呼一吸间皆有无数青色源力怒吼奔腾。

以肉身躯壳为一尊神炉,采精气神三宝,日月星三光为大药,历经几番煅炼,得一不死神丹之根。

玄都道人看着石镜中,炉火灼灼不尽,心思通透明彻,道:“道门亦有内丹道之说,吾这内炼神丹之法,应该就是内丹道了!”

以肉身气血为柴薪,以神魂精魄为大药,炼就一炉不死神丹。起点比八大神藏低了不知多少,日后成就却未必逊色多少。

以这般思路来看,其中高妙精深勃发,必定能席卷天下,震撼这一方仙道世界。

“介时,天下修行人……将只有玄门修行人,以及三教修行人之分。”

青色源力在石镜中灼烧着,丝丝缕缕的本源力量,化为【未来道身】煅造神丹的养料,恐怖的威实愈发内敛深沉。

…………

时光悠悠流逝,须臾一十二载光阴荏苒!

这一十二载时光,可谓是仙道世界近几年来,最为平静的一段时间。佛道魔三教中人纷纷沉寂,洞天福地、净土佛国也都默默隐匿。

只有玄门在世间出没频繁,各自收揽着弟子门人,诸方多有摩擦发生,却没有惊天动地的大战。

然而,这一方天地神仙劫数未完,三教高人都未曾做过劫数。只是自第七尊天仙成道,震动了天地人心,强行压下了劫数乱象。

但是劫数终究是劫数,乃至天地自然演变,越是压制劫数的到来,其有朝一日爆发时,所造成的破坏也就愈发的难以收拾。

经过一十二载的压制,就连佛道魔三教高人都难以压下劫数影响,致使三教与玄门间的摩擦日益加剧。不少有识之士都看得明白,一场决定大道正统的大战,即将在这方天地拉开序幕。

天外天七大道宫之一,小有清虚天宫!

三大道门祖师皆至,王君祖师盘坐中央,青童君、紫虚君一左一右坐在王君身侧。三位道门教主面露冷肃,言语议事间都带着沉重。

紫虚君眸光中闪烁厉色,道:“师兄,玄门已为吾心腹之患,吾等不可不除。”

“这十二年来,吾再三查找首尾,终于找到了玄都道人,以神藏之道为饵,意图挑拨三教劫数的迹象。好一个玄都道人,居心不良至此,竟想让吾三教动乱,撼动三教正统跟你,自家坐收渔翁之利。”青童君叹息道:“其居心何其歹毒!”

俗语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玄都道人挑拨三教的首尾,做得自然是极好,只是他当时到底不是天仙大道中人,想要做的天衣无缝,又是谈何容易之事。

青童君下定心思勘查一二,自然能顺藤摸瓜,将玄都道人的首尾抓个正着。

王君漠然道:“他倒是好大的野心,挑拨三教关系,以劫数推动其谋算,若不细查,倒是有三分成功的机会。”

天仙在这方天地全知全能,只要是天仙大道中人想要知道的,哪怕藏的再隐秘再安全,都还不如一场笑话。

青童君严词厉色,道:“他没有这个机会了,既然吾等知道他居心叵测,他就断然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哼……不过,他倒是好大的气魄,一面算计着大自在天魔,一面又借着大自在天魔的手,度过了天仙最后一道劫数,敢将一位天仙教主当作棋子,此子了不得啊!”

王君听着青童君、紫虚君二人的话,沉思了一会儿,道:“大自在天魔一心争夺天地正统,想必不会知道玄都道人的暗手,一旦让其知道了这个消息,想必那个老魔的脸色会很有意思的!”

第三六九章太乙道果

“那老魔性子诡谲,一旦让他知道玄都手笔,你说又会是做何姿态?”

王君祖师轻声一笑,目光注视着大自在天魔宫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

青童君淡淡一笑:“师兄,玄门这些年愈发不安分,又有魔教搅风搅雨,须弥、菩提的态度也有异,吾等也该早做准备。”

在如今的天外天境,可谓有着三分天下大势之态,道门三祖是为一方,佛门二尊又是一方,玄门、魔教亦为一方。

在寻常之时,摄于道门三祖之威,佛门二尊尚且有留着几分恭顺。如今玄门、魔教掣肘道门,倒是让佛门二尊在态度上,都有了一些微妙不可察的变化,青童君自是敏锐感觉到,如今当前的局势变动。

紫虚君沉吟半晌,道:“倘若玄门、魔教两家反目,吾等不若分而化之,趁机拉一把那老魔,瓦解玄门、魔教联合,先一步解决了玄门这个肉中刺,却是……可行否?”

“玄门、魔教的联合,乃是要对抗吾道门,乃至于佛门的重压。如今佛门须弥、菩提二尊有异,吾等为何不能与那老魔联手,让佛门、玄门两家都清醒一二,知得谁才是这一方天地的永恒主角。”

道门三祖恒古以来就是仙道世界的‘主角’,一直压得佛门二尊、魔教教主喘不过气来。玄都道人的横空出世,可谓是在既定的格局中,终于掀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正是因此,道门三祖待玄都道人,一直都是将其当成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拔去这一根倒刺。

王君祖师呢喃自语:“若是,真能拔去这根刺,些许的得失也就顾不得了。”

毕竟,玄都道人开辟神藏之道,这是万古岁月以来从未有过的壮举。作为第一位开辟一道的绝世人物,就连王君这位当世第一天仙,都没把握完全压得下玄都道人。

若非,玄都道人苦心筹谋已久,在其证道之前根本毫无征兆可言,并且借着神仙劫数蒙蔽天机。以道门三祖对其的忌惮程度,玄都道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成道。

“吾等不妨加大一些许诺,将魔教争取过来,以那老魔的性情,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况且,大自在天魔可是魔教教主,乃是众魔之魔,万魔之首。所谓魔者无法无天,魔者诡诈善变,魔者睚眦必报,魔者反复无常,这一位大自在天魔秉承众魔魔意而生,汇聚了万千魔头秉性。



蓦然间,天外天境轰然震动,千万里风云卷动,无数云光散落天地,七色云霞如万马奔腾,五彩神华演化龙凤异象。

道门三祖面色豁然一变,天外天显化重重异象,这是有着大事发生之兆,天地异象由着天外天,遍及天地诸方角落。

王君祖师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震动源头,不自觉的开口,道:“玄都!!”

“玄都!!”

几大天仙教主念头一动,一一将目光投向大罗紫霄宫,其天仙神念交汇,看着天外天近乎无边无际的滔天云光,面上骇然色变。

出大事了!!

几大天仙教主的心头,唯有这一念头在回荡着。

…………

大罗紫霄宫中,玄都道人眸光清明,黑发飞扬而起,道袍鼓荡猎猎。

自证得天仙大道之后,玄都道人神通法力勇猛精进,一身修为之强横,甚至较比荀少这位本尊,还要更强何止三分。

天仙大道与天人大道相若,都是难得的大成就!

此时,玄都道人眉心祖窍中,一方石镜在祖窍中神光内敛,一尊【未来道身】神意锋芒毕露。恍若一尊巨人吞吐天地灵机,呼啸着风雷激荡,八大神藏之道自肉窍一一贯通大成,迸发出无穷神力。

哗!啦!啦!

玄都道人肉身气血涌动冲刷之下,几有山河欲裂之势,精血元气化为汪洋大海,磅礴的神力生生撕碎一片虚空。

肉身如神炉一般,精气神三元汇聚一点,气血元气抱丹归一,玄都道人道袍猎猎呼啸,恐怖的威势压在大罗紫霄宫中。

【未来道身】演绎玄门大道之机,玄都道人精气神三元一举蜕变,以肉身为大道神炉,炼就一炉不死不磨之大丹。

丹成之日,鬼神难容!

玄都道人一身大丹将成,引动这一方天地气机变动,天外天无数云光化为雷云,呼啸着淹没了大罗紫霄宫,雷霆不断轰击紫霄宫宫门。

这就是所谓的鬼哭神嚎,天地难容之象,玄都道人一身大道成就,引动天地风云突变,几乎比六百年前神藏之道,骇然出世时的异象,还要惊人的多。

大罗紫霄宫的异象,彻底引得了几尊天仙教主的目光,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大自在天魔六大教主天仙,在看向大罗紫霄宫时,目光不觉间闪烁着一丝丝阴霾。

那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息,就如滔滔天河泛滥一般,六大教主天仙投入其中的视线,在一瞬间被全部扭曲磨灭。

恍恍惚惚间,只能见得一尊道人高坐云台,身如天地神炉,一枚无上大丹如红日初升,红光普照天地大千。

在看到那一枚无上大丹时,天仙教主们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都有如临大敌之态。

这其中尤以大自在天魔为最,这位为玄都道人成道出了大力的天魔主,在看到异象遮天蔽日时,面上极为的阴晴不定。

大自在天魔呢喃自语,道:“助此子成道,不惜与佛道撕破脸皮,这事做得到底是对是错?眼看此子强势如此,吾与其盟之,怕是有些危险啊!”

玄都道人毕竟只是初入天仙道业,根底还是有些浅薄,六大天仙教主就是口上不说,心里也不认为其能在短时间内,就有着追赶上六大教主天仙的资本。

哪怕玄都道人开辟神藏之道,历经天地人三劫之后,更是一举证得天仙大道。几大天仙教主也不认为,玄都道人一时间,能弥补上万载的积累差距。

只是,今时今日的几大教主,在真切感受着大罗紫霄宫中深邃莫名的气息后,心头那一股惊悸愈发强烈,对于玄都道人的忌惮之意,亦立即成几何倍数上升。

大罗紫霄宫中,玄都道人演化大道异象,与此同时玄都山界金顶绝巅,也有一道道神光辉耀,金顶紫霄宫前金钟轰然嗡鸣,一道道悠扬钟声响彻云霄。

咚!咚!咚!

天地人三元道宫,一卷宝图、一枚黑珠、一方青鼎悬挂于宫门前,道道神光垂落而下,天花洒落徐徐,金雨丝丝缕缕。

赤明道人举目遥看苍穹,面露喜色,道:“师尊,是师尊!”

玄都山界与玄都道人气运相连,是玄都道人成道之地,与其息息相关,乃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其干系何其重大。

这一方玄都山界,有着玄都道人天仙大运镇压。莫说是神仙中人,就是历尽劫波道罗天之数,在玄都山界也掀不起风浪。

清微、通幽二人化作神光落下,看着漫天异象,玄都山界天光摇拽,无不神色动容。

清微道人躬身上拜,轻声道:“赤明师兄、通幽师弟,这是师尊功行精进之兆,吾等弟子当贺之!”

通幽道人坦然一笑,道:“吾等当携弟子门人,齐贺师尊!”

“大善!”

三大真传相视一笑,大袖一挥间,身旁聚集着弟子门人数百,乘着一道遁光直入金顶之上,朝觐那一位太上玄都道人。

…………

天外天境,云海波涛,金光翻滚,五色云霞高悬长空,七色流光飞舞长空。

玄都道人盘坐云台,一身淡紫道袍庄重威严,黑发披肩张扬散乱,怀抱一柄三宝如意,日月星三光化为星河,在大罗紫霄宫上盘恒不定。

这一柄三宝如意,本在天仙劫数中损坏,是玄都道人感日月星三光之妙,重炼了这一方护道之器,成就一尊天仙至宝。

玄都道人神光流转周身,掌中托着三宝如意,悠悠道:“真是没有想到,推演玄门大道真法,竟然足足用去了一十二载,重整仙道体系会如此耗费源力,险些未竟全功。”

以玄都道人的胆量城府,面上也不禁浮现一丝后怕,这一门玄门大道的开辟,其推演神藏、神魂之道交汇时的源力消耗,诸般念头碰撞时的心力、精力的损耗,都是难以想象的恐怖。

便是以【未来道身】几近【天人道果】级数的道行,再有着他储存的大半源力,都险些要功败垂成。只是玄都道人硬生生挺道了最后关头,在源力即将耗竭时,终于完善了玄门大道。

“再度厘定天神地人鬼之道,以八大神藏道法融会贯通,可谓功宣当代,利在万古千秋!”玄都道人眸光闪烁,此举不吝开一道先河,再造天地人秩序,其功业之大难以言述一二。

“若是能取代旧有仙道体系,以这般开天辟地一般的宏伟功业,怕是能直取道祖业位,为天地之师,众仙之始。”

玄都道人对于自家玄门大道,有着一股空前的自信,这是真正贯通性命交修之道,不似以往神藏之道一般,与此世主流的神魂之道,还有着一些难以磨合之处。

而作为玄门大道的开辟者,玄都道人自然是玄门大道第一位修行之人,其大道初成的一刹那,大道气机交感天地,致使天地大道都要为之震动。

“天仙大道!难!难!难!天仙大道之上,更是难上加难耶!”玄都道人呢喃自语,玄门大道终得成就,其一身道业经过一十二载的打磨,道行愈发的强横难测,在天仙大道之上,臻达了极致境地,一度有着窥见天仙之上一角的感觉。

在未成道天仙之前,玄都道人就是一尊不弱于天仙的无敌人物。自身在证的天仙大道之后,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底蕴在厚积薄发之下,已然直追道门三祖之流,这等厉害非常的天仙大道中人。

玄都道人若有所思,回想着沉浸大道之中的种种感悟,道:“如今,吾自辟玄门大道真法,凭此底蕴铸就根基,足以让吾更进一步,跻身天仙极致之境,触摸天仙之上一角真容。”

源力损耗如斯厉害,除了玄门大道高深莫测之外,也有进一步推演天仙之上,寻得真正踏入天仙之上的路径。

“此世大道修行,分化天神地人鬼五等之仙,皆是注重神魂修行之道,分别有着入神、出壳、夜游、日游、驱物、显形种种妙用,炼就阴神阳神之道,直达纯阳元神无垢之境。”

玄都道人轻声自语,道:“吾以八大神藏融会贯通,演化玄门五等之仙。鬼仙炼阴神阳神,人仙炼气血大丹,地仙丹神合一,神仙贯通神藏,天仙神通具足,此谓性命交修并重。”

“天仙之上,则为太乙天仙之道。所谓天仙太乙者,为太一太初也,入得天地大道权柄,执掌天地大衍之数,不死不磨与世同君。”

证就天地大衍之数,彻底斩断因果羁绊,在境界上更加超然于世,较比天仙大道而言,踏入太乙天仙道业,已然能与主世界【天仙道果】相若。

这就是玄都道人青色源力消耗如此严重的主因,涉及天仙大道之上的玄妙境地,已是干涉天地根本,其源力损耗惊人,亦是理所当然。

要知道,一尊【天人道果】级数的力量,在主世界中都是极端强横的人物,上古人王、妖族大圣、蛮族诸王都是这般境地。一尊天仙大道中人已是青敕世界的极限,而太乙天仙则是在紫敕世界之中,都能称尊作祖的强力人物。

【天人道果】与【天人之道】之间的差距,是足以令任何人为之绝望的鸿沟,一尊太乙天仙倘若有着足够的时间,甚至可以以一己之力摧毁一方青敕世界。

“不知天仙大道之上,那玄门太乙天仙之道,又会是何等的风景?”玄都道人怀抱三宝如意,感受着大罗紫霄宫外一道道神念凌空交汇,对于几大天仙教主的蝇营狗苟,凭空多了许多不耐。

第三七零章举世皆敌

一朵朵青色天花,自虚空间摇拽洒落,一株株金色宝莲,与千万里云海间舒展,一阵阵香风绵绵,激荡一重重风云雷动。

一缕缕大道气机垂落,得见一角太乙天仙之道,玄都道人道行精进之极,有着一丝大衍之数的气象,自大罗紫霄宫中显化。

“太乙道果!”

玄都道人眸光开阖不定,这是天仙大道的极致升华,天仙大道一证永证,太乙道果则是与世同君,其身天难葬地难覆。

修行中人得证太乙道果之难,超乎天仙大道百倍千倍,二者几不可同日而语。

“太乙之道,吾虽以明了一二,但真正证得道果,其艰难仍是不可想象啊!”

毕竟,石镜镜身上的【未来道身】,到底不是一尊完整【天人道果】,其大道演绎的太乙道果之道,内中不免有所疏漏。

玄都道人能明悟一二道果之妙,就已是了不得的大造化了。

若是要补完这些疏漏,除了耗费千万载岁月,一点点的查缺补漏之外。石镜若是踏入第四品之数,让【未来道身】踏入【天人道果】之数,也能将太乙道果的缺陷补足。

玄都道人怀抱三宝如意,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证太乙天仙之道虽难,但也要比主世界中,那些苦修千载万载,仍见不得一丝道果之机的古天人们,在境遇上好了太多太多了。

“得太乙之道,证大衍之数!”

“吾若以**力慑服众教主天仙,奠定玄门万世基业,为这一方青敕世界道祖,可谓世界大道化身,半步太乙之果。”

以仙道世界的底蕴,便是玄都道人压下六大天仙教主,为一世众仙道祖位业,也只得一半步太乙之果。除非有朝一日仙道世界升格,世界晋升为紫敕之数,不然玄都道人难得真正太乙之果。

“或许,天仙与太乙天仙的差距,要比天仙之下任何境界都恐怖!”

一尊天仙级数虽能横渡宇宙虚空,但一方宇宙虚空危机何其之多,世界成往坏空末劫循环往复,一方世界在虚空宇宙中,一如刹那间流逝的星光。

任是世界紫敕之数,只要尚未达到本源世界位格,都有可能在上一刻仍然威慑诸多世界,下一刻就在虚空宇宙中消亡。

一尊天仙在世界生灭劫数中,又是何其的渺小,在浩瀚的虚空宇宙中,更是如一微尘般,难以真正入得大能者之列。

相比天仙大道中人的渺小,太乙天仙则是一朝破茧成蝶,在虚空宇宙亿万万世界,都是一尊威名赫赫的大能强者。

这些证得道果的大能者们,可能与那些上古大神通者,还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但也是无比接近这一层次的存在。

“哎,不速之客终至矣!”

蓦然,玄都道人蹙了蹙眉,看了看宫门之外,缓缓整正衣冠,持着三宝如意,徐徐走下云台。

…………

大罗紫霄宫宫门徐徐打开,玄都道人不紧不慢自大罗紫霄宫中走出,周身祥云神光环绕,丝丝缕缕的瑞气化为龙凤翱翔天际。

天外天无边云海之上,玄都道人踏着云海演化的石阶,每一步的迈出与落下,都仿佛有着一丝丝天地之音,透彻着道心深处。

“哈哈哈……”一尊气机无法无天的伟岸身影,静静站于云海间,见着玄都道人周身威严,长笑道:“恭喜玄都道友,此番天地惊泣,鬼哭神嚎,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玄都道人见着大自在天魔,周身魔相鬼蜮翻腾,眸光轻轻流转,道:“天魔道友亲临,吾紫霄宫蓬荜生辉,贫道不胜欢喜。”

他持着三宝如意,状若不在意一般随手一点,日月星三光跳动,落入云海之间,搅动云海生波涛,风雷起于刹那。

五道重重的闷哼声,自云海中起伏不定,日月星三光搅动,淹没于云海间,须臾了无痕迹,

看着玄都道人轻描淡写的姿态,大自在天魔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心头忌惮无以复加,道:“道友果真非同凡响,此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着实令人佩服啊!”

玄都道人轻声道:“哪里,哪里,天魔道友赞誉过甚了,贫道只是初入天仙道业,论及成就难及道友一二,道友如此言喻贫道,倒是让贫道心怀忐忑了。”

“只是贫道一时失态,搅得这一方天地不宁,还望几位道友看在贫道年幼的份上,多多见谅才是。”

玄都道人的一番言语,不仅是对大自在天魔所说,其声落入云海各方,显然亦是对几大教主所言。几声冷哼当即炸响于天际,掀开云海之上无数风波,生生震碎了一方万里云光。

见着两方隔空斗法,大自在天魔面上愈发和煦,轻声道:“道友神通法力如斯之强,怕是能与道门王君比肩,吾等大道天仙中人,却是都不得不给道友几分薄面了?”

这话一出语带双关,几道注视着大罗紫霄宫的莫名目光,蓦然间凌厉了不少,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锋芒,刺得玄都道人肌肤生痛。

一尊新晋的大道天仙中人,本就处于几大天仙教主的敌视中,再加上玄都道人之势愈发恐怖,让几大天仙教主都忌惮不已。

如今再传出与道门王君比肩之言,这是将玄都道人放在火上烤,让玄都道人吸引众多敌视。

大自在天魔话一出口,着实让玄都道人暗暗叹息,这位大自在天魔或许已经起了某种心思,亦或是玄都道人崛起势头太猛,让大自在天魔有些难以承受。

但是,不论其真实原因是什么,这位大自在天魔的态度,都让玄都道人有所警醒。

玄都道人轻声一笑,道:“天魔道友此来,不妨入吾大罗紫霄宫一聚,一观吾大罗紫霄宫可否?”

大罗紫霄宫内中气息深沉如斯,莫名磅礴至极的力量,恍若开辟一切之意,让大自在天魔眼皮一跳,其中蕴含的危机,让大自在天魔心惊肉跳。

大自在天魔目光乍然一厉,深深看了一眼玄都道人身后的大罗紫霄宫,轻笑了一声,道:“玄都道友的道宫,本座可不敢轻入,以玄都道友的厉害,本座怎敢小觑分毫?”

这一方大罗紫霄宫乃是至宝,是玄都道人大道演化生成,调理天外天诸般气机,经受大道玄机演变,其一镇之威,足以将一尊天仙法身磨灭,重创天仙大道元神。

若非道宫需要镇压天外天,不能轻动一丝一毫,动则天地翻覆,堪称是天仙大道中人最强手段。除非有着三尊以上的大道天仙,才能无视这一方道宫镇压之力,不然任是道行再高的天仙中人,也都只得生生受着。

正因如此,在天外天七大道宫之间,非是真正关系深厚值得托付,大道天仙中人也不敢轻入其他天仙的道宫。

玄都道人轻轻抚摸着三宝如意,若有所无的一笑,道:“天魔道友,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啊!”

大自在天魔淡淡道:“这些年来,纵然本座势单力孤,还能在这一方天地间称尊作祖,靠的就是‘谨慎’二字,不谨慎一些,早就让人生吞活剥了。”

云光滚动间,云气淹没了大自在天魔的身形,老魔隐没于云海中的背影,一点点消逝其间。

玄都道人轻声一笑,心头默默念叨着:“这位老魔,不愧是一手开辟魔教的人物,一手两面三刀,朝秦暮楚的把戏,玩得是真娴熟。”

“不过,也不能就说老魔朝秦暮楚,这老魔在吾未成道时,备受道门三祖、佛门二尊的打压,佛道二门弟子所谓斩妖除魔,除的就是他魔教之魔。这老魔看在眼里肯定心有成算,只是五大教主天仙在上,任是老魔魔功通天彻地也是无用。”

“五大教主排挤老魔,若非老魔魔功诡谲当世,只怕早就被几大天仙教主,随便给寻个由头镇压了。”

玄都道人把玩着手中三宝如意,冷笑不止:“这是想让吾给他挡枪,让吾吸引其他天仙教主的注意,好让他左右逢源。”

在这一盘棋里,玄都道人、大自在天魔都不是输家,二者相互利用,都达到了彼此的目的。

大自在天魔借此摆脱了道门三祖、佛门二尊的针对,卸去了五大教主长久压在身上的压力。而玄都道人也不没损失,虽然被多方针对,但一朝证得天仙大道,成为天下棋手之一,谁又敢将其视为输家。

“罢了,罢了,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多沾烦恼?”玄都道人轻轻一笑,身形隐没在大罗紫霄宫中,丝丝缕缕紫气絮绕宫门

…………

大罗紫霄宫八十一根云柱高耸,龙凤自云柱盘恒,紫气云光在云柱徘徊。

“如今佛道魔三教,可谓举世皆敌啊!”大道云台之上,玄都道人静坐其上,紫霄宫中云气絮绕,一呼一吸之间,带动着丝丝缕缕云光。

以玄都道人的智慧心念,如何不知大自在天魔对他已是忌惮甚深,其敌意甚至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玄都道人对此洞若观火。

“三教教主蛇头鼠尾,思之令人发笑,可笑,可笑,真可笑!”三宝如意之上,日月星三光星河显化,三光在其上点点摇拽。玄都道人眸光垂落,面上固然满不在乎,但心头一丝丝危机感,仍旧让玄都道人不得不重视几分。

如果说神藏大道的开辟,奠定了玄都道人的天仙大道。而玄门大道的完满,则是让玄都道人在天仙大道上走到极致,直接触碰到了太乙天仙之道。

就这一步的成就,让玄都道人面对六大教主之时,都有着足够应付的自信。就是六大教主天仙一起围攻,玄都道人自持也能有来有往自保无虞。

与此同时,天外天几大道宫之中,几尊天仙教主也缓然收回目光,彼此饶有深意的看向大自在天魔,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云海掀起了一丝风浪。

天外天一方角落,置身云海重重之间,大自在天魔负手而立,云浪掀动道袍,悠悠道:“几位道友,尔等可是看得玄都道人的深浅否?”

一道道神念落入云海,云气聚散无常,道门三祖自云气间显化,三大教主天仙的注视着大自在天魔。

老魔轻笑一声,尖笑道:“此子,果然了不得,同为天仙大道中人,吾却看不得其道行高下,真是了不得的后起之辈啊!”

这一尊老魔不出玄都道人所料,转头就与道门三祖结盟为好,其魔性阴诡狡诈,两面三刀亦不外如是。

青童君眉宇森冷,淡淡开口道:“玄都道人道业极高,是个棘手的角色,不可妄动。”

玄都道人出手毫无顾忌,在磨灭几大教主天仙的神念烙印,不经意间展露的力量,就足以让道门三祖、佛门二尊慎重对待。

虽然几大天仙教主也不认为,玄都道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达到第一天仙王君的境地。只是玄都道人晦涩莫名的气机,仍然大道天仙中人不由得忌惮。

况且,道门三祖一想着佛门二尊,近些时日来行迹隐秘,争夺仙道世界‘主角’名器之心昭然若揭,让道门三祖愈发不愿自损实力。

佛道魔三教教主各怀心思,想要让三教教主一心,当中难度不吝于一统仙道世界。

大自在天魔阴厌厌的说着:“须弥、菩提二人的欲得渔翁之利,在一旁看着吾等与其逐利,也是不可不防。”

佛魔两家利益关联最重,所谓的佛涨魔消,魔涨佛消。奈何佛门势力庞大,一直都压着魔门,让魔门难以出头,从未有过消涨之时。

如今眼看着佛道生出间隙,这老魔自然不吝拱一拱火,让道门三祖来收拾势大的佛门。

作为当世第一天仙,王君漠然的看了一眼老魔,目光清澈见底,不见着丝毫情绪波动,语气波澜不惊,道:“玄门天仙是为大患,不可留之!”

“吾会与须弥、菩提分说,玄都此人确实不可留,介时三教教主共击此子。”

第三七一章势凌祖庭

————

天外天境,大须弥寺!

一池金色莲花盛开,一株株菩提树,悬挂金、银、琉璃、玛瑙、珊瑚、赤珠、砗磲七宝,光辉璀璨夺目。

须弥尊者盘坐莲花法台,菩提尊者坐在下首蒲团上,静静看着这一位来者不善的当世第一天仙。

作为地主的须弥尊者,面上淡淡一笑,道:“王君道友来此,贫僧的大须弥寺,亦是蓬荜生辉耶!”

王君淡漠道:“大和尚客气了,吾只是本尊一丝神念至此,以二位的大手段,本尊也不敢置身犯险,贸然进入这座大须弥寺。”

“万全起见,本尊只得降下一道神念而来,万望二位尊者勿怪本尊失礼才好。”

大须弥寺经过须弥尊者上万载的祭炼,其威力之强横就是王君这位第一天仙,都不愿轻涉其锋芒。王君身为道门第一天仙,更是此世第一天仙,作为道门横压天下,最为重要的一大支柱,王君自然不能随心涉险。

菩提尊者轻声一笑,道:“王君道友对吾等,还是一如既往的防备啊!”

佛道相争由来已久,只是道门三祖亲密无间,让人无法见缝插针。佛门二尊只得被道门压上一头,一直翻不得身。

如今,好不容易跳出个玄都道人搅局,佛门二尊自然想来一着渔翁得利,借着机会削弱道门势力。最好那位玄都道人,能拖着一尊道门天仙同归于尽,让佛道势力彻底平衡下来,对佛门二尊而言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二位何等人物,本尊若不对二位小心些,只怕也入不得大须弥寺。”王君对二人的心思洞若观火,面上只是冷笑。

看着依旧不置可否的二位尊者,王君直言道:“吾等相较多年,二位都是知道吾王君心性的,玄都道人不可留,玄门的势头,不要说你们看不见。这不仅关乎吾道门的利益,也关乎你佛门二尊的切身利益。”

“更为确切的说,吾道门的利益还在日后,你佛门的利益却是在当下。”

这话中的威胁意味,几乎是不加掩饰,让佛门二尊神色不由一动,愈发仔细的看着神态淡漠的王君。须弥尊者神态微冷,手中佛珠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缓缓盘动。

菩提尊者淡淡道:“道友,你这是何意,是在威胁贫僧?”

道门三祖压了佛门二尊上万载岁月,以致于二位尊者本能的对王君极为忌惮。

况且,以他们对王君性情的了解,王君可不是个性情偏弱之人。明知佛门有渔翁得利的心思,王君绝不会让佛门置身事外,让佛门成为最后的赢家,更大可能还是攘外必先安内,先把整个佛门打服了。

王君冷淡道:“哼……这可不是威胁,本尊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二位可不要误会。”

“他玄门神藏大道,与佛门佛理两不相容,长远来看是折损道门利益,但就近一观,还是你佛门受损最大。佛门束手旁观,本尊了不得等个几十载,看你佛门还能有几日兴盛?”

王君这是直指佛门的痛处,玄门神藏大道只有智慧神藏与佛门契合,其他七大神藏无不与佛门大法背道而驰。一旦让玄门神藏大道兴盛天下,佛门就真是被戳到伤口上了,就算是不大出血一番,整体也要虚弱几分。

这是两败俱伤之策,宁可放着玄门这个心腹大患,也要背水一击,让佛门更难受几分。

因此,在对于玄都道人的态度上,无论佛道都有些敌视。如果道门是现任天地‘主角’,对新崛起挑战者的警惕,那么佛门就是真切的利益之争,若是真的论及急迫,还是佛门更甚一筹。

须弥尊者见着王君冷硬的态度,神色微微一动,态度稍稍低了一些,低语:“阿弥陀佛,道友暂且息怒,吾佛门也非置身事外。只是玄门弟子不贪不杀,一二十载之间,少有杀劫因果缔结,吾等没有理由妄自干涉。”

“没有理由?”王君嘴角挑起一丝弧度,冷冷的一笑,道:“谁说没有理由的?玄门是没有因果,那玄都道人身上就没有?”

“玄都道人成道之时,可是大开杀戒,致使三教弟子死伤无数,你我亲传弟子都有陨在玄都山者,这不是理由谁是理由?”

“你佛门虽讲四大皆空,但也不是断情绝欲,辛苦栽培几千载的弟子门人,就这么丧在了玄都道人的手上,你可别说你心胸开阔,就不记得这份因果了。”

碰!!

须弥尊者手掌猛然一攥,手中念珠一一粉碎,化为无数金沙向着四处飘洒,轻声道:“阿弥陀佛,道友这话在理!!!”

…………

玄都山界之外,三股神光冲破霄汉,其间青金血三色,各占着界外一角。数以百计的修行人面带敌意,遥遥观望着玄都山界景象,面色尽然凝重沉肃。

众多三教高人齐聚玄都山界之外,气机动摇日月,威实摇拽山河,异象蔓延天地一方。佛道魔三家各有滔天异象,恐怖威势贯穿天地。

这些三教高人,至少都是地仙中人,其中几位更是罗天之数,群仙气机之强威凌玄都山界。只是众仙虽势强,也不敢妄自闯入玄都。

在这些大修行人法眼所见,眼前玄都山界不吝于禁地一般,一丝丝天仙气机浩浩汤汤,一股股大道紫气通天彻地,压得所有大修行人心神颤栗。

毕竟,这一方玄都山界,乃是一尊天仙成道之地,内中布置的禁止何止千万计数。就连罗天之数亦要谨慎小心,免得一时不慎落入禁止中,介时一生修行毁于一旦。

“无量天尊!!”

一位位道门高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道纯阳元神吞吐天地灵机,丝丝缕缕纯阳气息,如似一阵阵阳和之风,在众多道门中人周匝盘恒不定。

“阿弥陀佛!!”

一尊尊佛门阿罗汉金身显化,舍利子圆光演化佛国景象,三头八臂金身法相尊贵莫名,‘*’字佛记自金身胸前显露,天龙佛意禅音悠长弥远响彻万里玄都。

“嚯嚯嚯嚯!!”

一声声尖锐的笑声,自几尊老魔口中发出,这些老魔鹤发鸡皮神态诡谲,黑袍滚滚戾气十足,头顶黑云不住咆哮,阴沉沉的诡异神色足以止小儿夜啼。

这些三教中人,以着道门十大洞天仙真、佛门五方净土佛老、魔门自在天魔子为首,个个都是顶尖的大修行人,掀动万千气机犹如万马奔腾,让人直感肝胆俱裂。

“诸位,都是三教元老,各教教主亲传。如今三教教主法谕在上,敕命吾等攻破玄都山门,捣毁玄门道承,吾等不妨立个章程吧!”

一尊道门高人面貌清绝,身着青色道袍,手持一柄七宝拂尘,气机渊深似海一般,不疾不徐与几位大修行人分说。

能让三教中人心甘情愿联手,除了三教教主亲下法谕之外,简直别无他法可想。这些人中不少都是宿敌,若无三教教主之令,这些三教高人照面,往往都要斗上一场。

“教主让吾等覆灭玄门,然则玄门在这些年,龟缩在玄都山界,小有向外扩张之时,只是一心收授弟子门人,与吾等三教少有冲撞。”

一尊老魔阴惨惨的说着:“如此一来,玄门在外无所教门,没有明显的弱点拿捏。咱们若要覆灭其道承,只有联手硬碰硬,打破他玄门祖庭玄都山,捣毁玄门门庭,血洗玄都山界所有生灵,飞禽走兽无一放过。”

“日后,吾等三教再行联合,齐心剿杀三教之外的神藏修行人,自是能让他玄门绝了根苗,完成教主他老人家的谕令。”

这老魔不愧是魔门中人,论及性子歹毒狠戾,除了佛道两家个别之人,其他人难有能与其比肩者。一开口就是灭绝玄都山界万里生机,无辜死伤生灵何止百万,其手段之狠绝着实让人心寒,彰显着魔门毒辣本色。

一尊金身阿罗汉闻言,铁青着脸看着老魔,喃喃自语道:“阿弥陀佛,此等作为杀伐过甚,有违慈悲啊!”

几尊老僧也是面露不虞,手中不断捏着念珠,默默念诵着金刚经,金色佛光在身上沉沉浮浮,禅唱之音回响不绝。

杀生害命为佛门大戒,打杀玄门中人还能说是理念不同,二者是道理之争。但若是连玄都山界飞禽走兽之属,都要上下屠个干净,此等作为就着实有些过了。

黄泉老魔嘿然一笑,道:“不如此,何以覆灭玄都山!”

“哼……”佛道几大高人对此冷哼一声,看向黄泉老魔的目光,愈发的凶险难测。

…………

玄都山界,金顶紫霄宫!

赤明、清微、通幽三人坐于法台,神色间凝重之极,遥遥看着玄都山界外虎啸龙吟,杀机起伏之兆。

清微道人冷声道:“三教中人欺吾玄门太甚,吾玄门中人一心大道,从不与三教高人为难,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让人堵在了山门前。”

要知道,这一位清微道人性情最傲,作为玄都道人二弟子,当世除玄都道人之外,修行元气神藏的第一人,一向是自视甚高。

如今的玄门只是收授弟子门人,不沾染因果是非,而三教中人却直接打到山门前,着实让清微道人胸中一口怒气升腾。

在清微道人的心中,三教太过咄咄逼人,玄门都已退让至斯,三教还得寸进尺,直接堵在山门前,这让清微道人心头如何不怒。

通幽道人战意升腾,掌中青鼎内孕神光不定,略带笑意道:“这些三教高手,想必当中有不少可堪一战的对手。”

“吾等本不愿招惹是非,是他三教中人逼人太甚,看来……吾等也只得应下了!”

赤明道人漠然看着玄都山界之外,青金血三色神光冲天而起,佛道魔三教气象万千,胸中一股心气迸发,清浊二气演化清浊宝图悬挂。

数百玄门弟子静坐周匝,围簇着赤明三人,面上沉凝之极,周身宝光环绕不住。

轰——

一道道金青神光垂落,血海翻腾杀机凛然,无数法宝法器砸落,一方玄都山界当即地动山摇,震得一道道山脉崩裂开来。

“哈哈哈……”黄泉老魔张狂大笑:“诸位,一起打破玄都山,踏平金顶紫霄宫!!”

几尊三教高人气机如虹,冲破玄都山界的禁止,一道道神通法力横行天地,地脉交错奔腾涌动。血海杀机翻涌不止,血浪起起落落间,无穷血腥让人心惊胆颤。

“阿弥陀佛!!”

一尊老僧犹如金人一般,周身佛光照耀,道:“玄都教主昔年斩杀老衲旧故一十一位,今日老衲就要为那枉死的一十一位旧鼓,向玄都教主讨个公道。”

玄都道人历经成道人劫时,打杀了不知多少大高人大修行人,其中神仙、地仙之流何其之多,可谓是三教旁门皆有,留下了无数的血仇。

毕竟,能达到如此层次的人物,谁人能没几个故旧,但在玄都道人辣手之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留下了不少的隐患。

在玄都成道之后,这些人都安安分分,不敢在玄都道人面前扎刺,生怕玄都道人再度大开杀戒。因此争先恐后如‘鸵鸟’般,将头深深埋在沙堆里,半点不敢漏头,怕被天仙教主惦记上,罔顾了自家的性命。

只是,如今形式大不一样,三教教主直接针对玄门,这些人就如闻到腥味的鲨鱼一般,纷纷杀了出来,都要趁着玄门弱势之时,狠狠的咬上一口。

这一口咬下去,绝对是入木三分的一口!

所谓墙倒众人推,在所有人的眼中,玄门就是一面摇摇欲坠的墙。三教教主的威势,在仙道世界的千万载里,早就是深入人心,就如天命一般高悬于上,一如天道一般不可违逆。

此刻,三教教主要让玄门道统断绝,岂是玄都道人一个新晋天仙大道中人所能逆转。明眼人都能看到,六大天仙教主亲自出手对付一个新晋天仙,这玄都道人下场最好也是被镇压千万载,甚至被镇压到世界终焉都不足为奇。

在失去了玄都道人的有力威慑后,这一座玄都祖庭还不放在三教修行人的心里。

元始诸天

第三七二章天仙斗法

————

一时间,三教高人大神通齐出,法器法宝辉耀一方,打得地脉灵根粉碎,地脉之气四方涌动,整座玄都祖庭震荡不休。

三教高人当真无所顾忌,一出手就是恐怖杀招,亦或是灭绝极致的神通。生生将玄都山禁止打破无数。一道道禁止在三教高人的神通下,纷纷的崩碎开来。破碎无数的禁止迸发余波,森森杀机遮天蔽日。

诺大的玄都山界,顷刻间化为一方终焉景象,一方天地虚空破碎,一道道流火自天地缝隙间砸落,无数的火海渲染着一方。

这一方玄都山界万里疆域,在三教高人们全力出手之下,只用了不足十息,就直接打到了玄都仙山之前。

一件件仙壶、仙剑、仙鼎、仙钟、仙镜、仙塔,数以百计的仙道法器法宝,卷动宝光天光无数,撞的万丈玄都仙山不住颤动。

“好胆!!”

金顶绝巅之上,见着三教门人悍然杀到玄都仙山前,通幽道人性情最是暴烈,青鼎绽放道道神光,一方通天大鼎当空砸下,掀起万千气浪涌动。

铮!铮!铮!

青鼎化为百丈鼎身,轰鸣间撞向卷动的宝光,鼎身铮铮作响,一件件仙道法器法宝崩飞。

这一方青鼎,乃是玄都道人辛苦煅炼的三大宝物之一,是玄都道人以无上大法力炼就,其中神材仙质几能与天仙至宝相若,一撞之威足以捣山毁岳。

嗡——

青鼎鼎身重逾泰山,砸落之时山崩地裂,但青鼎毕竟势单力孤。三教仙佛魔全力施为,仙道法器法宝璀璨生辉,致使这一方青鼎一撞之威,只得与上百件仙道法器法宝平分秋色。

三教高人见着青鼎神威,心头不由升起惊惧,法力神通激荡不已,打破一重重虚空褶皱。

要知道,三教高人一直以来都将玄都道人视作威胁,并未将玄都道人的三个弟子放在心上,如今才是见着玄都门人的真颜色。只是一位门人就如此了得,若是三大门人齐出,又该有着何等骇人听闻之威。

见着三教高人石破天惊之势,无数法器法宝如雨落下,清微道人狠咬牙关,一字一顿道:“三教门人,欺人太甚!”

轰!隆!隆!

一枚黑珠犹如黑洞一般高悬而起,恐怖惊人的威势,犹如一轮黑日高举。吞吐着无数天地灵机,其爆发的威势犹如实质一般,压得群山震颤不已。

“玄门有劫,劫过无波,玄都师尊在上,弟子只得大开杀戒耶!”

赤明道人整顿衣冠,一道黑白清浊之气蓦然自顶门跳出,其黑白清浊泾渭分明,化为阴阳鱼儿转动虚空。

玄门三大宝物深沉内敛,先天道性晦涩莫名,呼应着整座玄都仙山,让这座万丈仙山嗡嗡作响,地脉源头如真龙般长吟不止。

“杀!!”

赤明三人心头杀机迸发,宝图、黑珠、青鼎三大宝物镇压祖庭道脉,一方杀伐大阵自玄都仙山浮现。

这是玄都道人亲自布置,蕴含着天仙大道之威,杀机吞吐不计其数,惊世杀气沸腾破霄汉。

在这一方杀伐大阵之上,丝丝缕缕杀机吞吐天地,凶煞恐怖的天地气机,酝酿着一股惊天动地的凛然杀意。其间杀意恍如实质一般,迸发出一道道铮铮之音。

…………

天外天境,大罗紫霄宫!

法台高坐的玄都道人心头一动,若有所思的看向其他几大道宫,身侧法剑铮铮鸣响。

“好个三教教主,真是看得起吾玄都,用如此绝户之策,灭绝吾玄都门庭,也真是难为你们了。”玄都道人法眼烛照,直接见着三教门人攻伐玄门祖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玄都仙山是玄都道人成道根基,玄都道人以其玄都山为名,这玄都仙山分量也就可想而知了。而三教教主为了对付玄都道人,也是着实下了一番苦心,竟然直戳玄都道人的软肋。

须知,玄都道人以身坐镇大罗紫霄宫,可谓是一尊大道天仙最强的状态,根本不会给他们机会下手。六大天仙教主只要顾忌玄都道人背水一击,就不可能群起围攻大罗紫霄宫。

如今三教高人一起出手,却是直捣玄都祖庭之地,逼的玄都道人出得大罗紫霄宫,不得不与几大天仙教主决个胜负高下。

玄都道人眸光倏然一厉,玄都法剑骤然出鞘落入掌中,剑锋直指宫门之外,道:“既然,诸位求战心切,本尊又何惧之有?”

铮!铮!铮!

玄都法剑剑音大作,玄都道人执剑一步步走出宫门,青衫磊落坦然,整个人恍若一柄绝世杀剑,当真是不出鞘则已,一出鞘就要石破天惊。

剑音起落于天地间,剑光冲散千里云海,道门三祖、佛门二尊、大自在天魔等三教教主,自云光中若隐若现,不急不缓的站定周匝几大方位。

显然,三教教主算定了玄都道人会出大罗紫霄宫,玄门祖庭遭受三教门人围攻,玄都道人但凡对祖庭有一点重视,都不会对其置之不理。

况且,对于天仙大道中人而言,道统传承之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超过了自家的性命。

倘若玄都道人不出大罗紫霄宫,几大天仙心怀忌惮之下,或许不会真与玄都道人动手。

只是在玄门祖庭岌岌可危的当下,玄都道人这个玄门祖师又不得不出手,否则玄门祖庭崩塌,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个,除了离开这一方天地之外,只能永镇大罗紫霄宫不出。

六大天仙教主亲临之下,气机碰撞无数,整座天外天都震颤连连。这是仙道世界至强的六人,执掌天命之数于一身,视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但凡六大教主所定之事,这一方仙道世界千万年以来,又有何人能违背丝毫。

“阿弥陀佛!!”

佛门须弥尊者,徐徐转送佛珠,长诵一声佛号,道:“玄都道友惊才绝艳,为千万载不遇之旷世奇才。老衲本不愿来此,干涉红尘因果事,平白坏了道友一身修行。”

“奈何受弟子门下拖累,因果报应难断。老衲不得不来此走上一遭,还望玄都道友见谅。”

菩提尊者盘坐莲花法台,朗声道:“道友应知,吾等是为何而来,吾等不愿强作恶人。只要道友自削神藏道业,老衲与须弥师兄即刻转身就走,不再与道友为难,不知玄都道友看此事可行否?”

佛门两大尊者异象恢弘,一朵朵金色莲花摇拽而生,扎根漫天云海之间,金色神光遮天蔽日,滚滚祥瑞之气,在须弥、菩提二人周匝奔腾不息。

玄都道人放声大笑,道:“佛门两位道友,吾等都是证道之人,你等也该知道吾的选择。”

“神藏之道与吾而言,乃是吾一线成道之机,这是吾在天仙大道之上,再往上跟进一步的根本。尔等若是吾玄都,可会甘愿自削道业,断绝自家窥见天仙大道之上的期望乎?”

“阿弥陀佛!!”

佛门二尊幽幽的念诵了一声佛号,两大尊者以己度人,也不会自断大道前途,哪怕是与天下人为敌,也断然不会自绝其路。

这是根本性的矛盾,唯有一方彻底倒下,另一方真正崛起作为了结。

道门三祖、大自在天魔屹立云海之上,冷眼旁观的看着两大尊者的言行。

佛门二尊轻轻一叹:“看来,吾等是真的不得不做过一场了!”

“吾早就知道,几位道友对吾玄门不满久矣!”玄都道人执掌玄都法剑,俊秀的面庞上尽然冷肃,道:“今日,吾等不妨清算一二,看看谁人更胜一筹。”

王君长长一叹:“执迷不悟啊!!”

青童君淡淡一笑:“吾早就说过,固然得证天仙大道,却不代表你就无人可制。”

“无量天尊!!”

道门三祖一一显化法相,青童君当前一步迈出,青金的眸光闪烁不定,一方磨盘自顶门跳出,毁灭终焉气机磨灭一切。

轰!隆!隆!

青童君执一方大磨,紫虚君执一口剑器,两大天仙一出手就势若奔雷,虚空如一粒粒气泡般,气泡纷纷炸裂开来,一丝丝一缕缕气机狂暴无比。

铮——

玄都道人剑光化为匹炼,剑气纵横千二百里,一口玄都法剑在玄都道人手中极致璀璨。

剑光在青童君、紫虚君两大天仙之间,恍若落入狂风骤雨中的一丝细雨,天仙神通法力撼天动地,玄都道人在道门二仙围攻之下,尤自游刃有余攻伐有度。

王君置身于云海之上,怀抱一柄玉如意,冷冷看着三大天仙争锋。几大天仙斗法,无不是道与法,法与理的碰撞,稍有不慎就是心神俱裂,法身破灭。

玄都道人以一敌二,围观的四大天仙跃跃欲试,给玄都道人施加压力。只是玄都道人越战越勇,一身战力绝强,浑然不似一位新晋天仙,举手投足毫无初入天仙运转神通时的晦涩感。

王君看了一眼须弥、菩提二者,哼了一声道:“二位道友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阿弥陀佛!!”

须弥、菩提二位尊者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念诵了一声佛号,周身浮现佛光灿烂,一重重佛光化为佛国,万千佛子汇聚佛国。

菩提尊者一步步踏出,顶门七宝神光浮现,道:“玄都道友,老衲失礼了。”

七宝神光通天彻地,菩提尊者一道神光镇压天地,显化一尊百丈佛陀金身,四头十二臂各执佛器佛宝。

轰——

须弥尊者一掌张开,手掌轻轻一掌推开,一只金色佛掌凭空凝聚,威势弥天盖地。掌心一枚‘*’字佛号显化,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几有打破地水风火,再演佛家成往坏空之妙。

玄都道人执剑在手,周匝四大天仙联手合击,每一尊天仙都堪称一方世界中的神话,更何况是四大天仙一起出手。

在四大天仙联手之下,就是王君直面也要吃不小的亏。何况玄都道人只是一新晋天仙,在四大天仙攻势之下,一身的压力几何倍增。

咻!咻!咻!

“哈哈哈……“玄都道人执剑吞吐剑芒,三寸剑芒环绕周匝不定,畅然大笑:“几位道友,若是只有如此手段,可拿不下本尊!”

一招炼剑成丝,剑丝锋芒之利,斩断百丈佛陀法身;一式剑气雷音,大音希声无所不破,击碎掌中佛国世界;一道剑光分化,剑光千百掠过云气,滚滚云浪翻腾不休。

玄都道人剑道之高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天崩地裂,三大无上剑术杀招,顷刻间破去四大天仙的联手之势。

“看来,这位玄都道人着实是成了祸患,竟以一己之力独斗四大天仙,在气魄犹自不逊分毫。”

王君祖师面色微沉,这一位玄都道人的厉害,还在他的预料之外。一身交手四大天仙,尚且还不弱下风,这等战力着实让王君忌惮不已。

王君祖师看得清楚明白,知道玄都道人道行精进之快,虽超乎众多天仙想象,但远远没有达到凌驾众仙之上的地步,

只是玄都道人斗法极强,每每都能将一分力当成十分、十二分来使,其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让玄都道人在一众天仙中大占上风。

“天魔,该你了!!”王君看着一旁面色凝重的大自在天魔,眸子光中一缕锐利一闪而过。

在这一场大战之中,玄都道人锋芒之盛,让几大天仙都忌惮不已。这无关乎玄都道人开辟神藏大道,开一脉先河的壮举。

而是玄都道人以一己之力,凭着他惊世骇俗的战力,让几大天仙不得不重视,这位成道不过数十载新晋天仙。

大自在天魔看着几大天仙交战,诺大的天外天都要被其打塌一片,交战双方全力施为,就连世界虚空之外都露出一角,无奈的走入交战双方的战场。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花开花谢,他化自在!!”

一朵朵黑色莲花摇拽虚空,大自在天魔踏步其间,黑莲莲瓣徐徐散开。魔者生性多变,这一尊老魔每一步踏出,他的形貌都会变化,依照男女老少四相一一演变,刚柔阴阳俱备。

元始诸天

第三七三章宇宙元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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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在天魔一念之间,演绎花开花落,无上他化自在之法,一重重云光翻腾滚动,无数张面孔一一演变,其间神韵诡谲莫测之极。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开花落,花叶永不见!”黑色莲花生灭不定,大自在天魔乘着黑云魔气,一朵朵黑红彼岸花争相绽放。

此谓,无有此岸,亦无彼岸,他化自在之身无所不在,天地永劫自在!

这一位大天魔悍然出手,让玄都道人身上的压力,陡然又加重了数分,周匝虚空恍若一层层玻璃一般,突兀的破碎成无数块。

这六尊天仙交手不断,生生击碎虚空一片,惊鸿一瞥之下,只见得世界胎膜之外,虚空茫茫无边际,露出虚空宇宙之外的一角风光。

大自在天魔这一尊魔道老祖,施展他化自在神通大法,一身神通法力沛然无边,演绎漫天彼岸花开,刹那天外天肃杀一片。

虽然,这一尊大自在天魔生性狡诈,为人多变难测,在六大教主中一直不受其他教主们的待见,备受佛道几大教主压制。

只是,这一位魔教教主的神通法力,确实是不得了的,能在道门三祖、佛门二尊五大教主刻意打压下,尚且入得三教教主之列,不让佛道专美于前。

就此一份大手段,在六大教主天仙当中,都是至少能列前三之数的绝世人物。虽不见得比肩王君这位当世第一天仙,但其道行足以与佛门须弥尊者一争高下。

这一座广大天外天,在几大教主斗法的余波下瑟瑟发抖,世界胎膜几乎被几人生生撕裂,弥漫于虚空宇宙的宙极元磁神光,在世界胎膜缝隙间,一丝丝渗入仙道世界,当即卷起无边浩劫。

所谓宙极元磁神光,乃是存乎宇宙虚空间的三十三道元磁神光之一!

一道神光之间,蕴含销骨削肉之能,若非天人之上炼就不死真身的大高手,便是超凡入圣之流不慎落入其中,也要顷刻化为宇宙尘埃。

这一方仙道世界位格固为青敕,其天地胎膜层次极高,隔绝虚空宇宙三十三道神光渗入,庇佑着这一方广袤世界亿万芸芸众生。

只是几大天仙斗法出手全无轻重,摧山毁岳只是等闲,翻天覆地都若寻常,这一道天地胎膜再是坚固,也经不得几大天仙的肆虐。

这一道天地胎膜之上,一丝丝裂缝不时交错,宙极元磁神光涌入,山岳江河皆若流沙一般,神光掠过八方山河大地,弥天盖地一般,无数的生灵凄厉哀嚎着,在宙极元磁神光之下化为虚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几大天仙都是神通广大之辈,哪怕战况激烈之极,也能分出一丝心神观望大地苍茫,见着无数生灵在宙极元磁神光之下化为尘埃。

几大天仙见此,面上神情各异,其中尤以佛道几大教主心神最为动荡。

“阿弥陀佛!!”须弥尊者顿发慈悲心,一声伏魔狮子吼,道:“玄都道友,吾等大道之争,毋要连累芸芸众生,尔可敢与吾等宇宙虚空一会乎?”

此刻的天外天境一片混蒙,七大道宫一一耸立其间,镇压着几近沸腾的天地灵机。这一方天地全然陷入昏昏沉沉之中,恍若大破灭一般的景象,在天地间肆意忌惮的呼啸着。

玄都道人蹙眉,看了看玄都山界中的门人弟子,但见玄都仙山杀阵起伏,赫然让三教高人寸步难行。

“哈哈哈……”他收回目光,抚掌大笑,道:“老和尚好慈悲,本尊若是不应下,岂不是就成了这一场天地劫数的罪魁祸首了?”

玄都道人顾盼生威,斗法六大天仙中人,心气愈发高涨,道:“本尊应下又何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须弥、菩提二位尊者双掌合十,金莲腾空而起,一前一后化作金光遁入宇宙虚空,一尊金身法相威严庄重,一道金光璀璨一如大日凌空高悬。

“嘿……怕你不成?”见着佛门二尊先行,玄都道人身化剑光飞腾,整个犹如矫龙一般,龙蟒一般粗细的剑芒,在大日佛光之后一跃而出,轻轻一跳遁入虚空。

“同去!同去!”

道门三祖、大自在天魔见着佛门二尊、玄都道人,三尊天仙一并遁入虚空,也都轻轻哼了一声,缓步踏入虚空中。

几大天仙教主彼此心知肚明,这一方仙道世界在几大教主争斗下,早已是摇摇欲坠。

世界之外的天地胎膜,固然能不断的自我修复,但几大教主出手力道沛然难当,每一个都是天灾一般,胎膜破坏追赶不上修复的速度。

要是不及时收手,不待他们分出胜负高低,这一方天地就会化为宇宙间尘埃。

虽然,天仙大道中人都有着横渡虚空的本事,一方世界的破灭根本无法危及天仙性命。只是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一方合适的青敕世界难寻,而紫敕世界位格又太高,让天仙大道中人都望而却步。

如此一来,这一方仙道世界的可贵,也就显而易见了。三教教主只有在仙道世界,才是一方大教教主之尊,若是置身其他世界,只是一漂泊无定的寻常修行人罢了。

此中的轻重利害,也不用佛门二尊详说,几大教主俱是了然于心。这才是几大教主甘愿,遁入宇宙虚空斗法的原因所在。

…………

宇宙虚空茫茫无际,无数世界化为星辰高悬,赤、金二色神光绵延至宇宙的尽头,其中青、紫灵星点缀,又有本源世界吞吐一切。

一方方世界光辉无比灿烂,恍如伸手可及,再不济也看似抬脚可至。

然而,其间真正的距离简直令人绝望,没有特殊一些的手段,就是一尊天仙耗费十万年百万年光阴,也只能徒劳望梅止渴,永远的可望而不可及。

这七大天仙人物一朝杀出世界,径直在宇宙虚空大战,强横的神通法力在这一方死寂的虚无真空中,激烈无比的碰撞着。

“孽障!看打!”

在五大教主久攻不下时,作为第一天仙的王君豁然出手,天地人三元之力汇聚在三宝如意之上。沉重的三宝如意匝落真空,掀起一阵虚空风暴,宙极元磁神光、空宇元磁神光、冥始元磁神光一一席卷而起。

这三宝如意一击之威,虽不及仙道世界中的毁天灭地之势,但在浩瀚宇宙虚空中,也是一招极强的恐怖杀招。

这一柄如意砸落之时,再有五大教主全心协力,几乎能撼动这一方宇宙虚空,称得上道果级数之下最强的一击。

要知道,宇宙虚空规则何其稳定,孕育无数赤敕、金敕、青敕、紫敕,乃至于本源世界。几大天仙在仙道世界是当之无愧的主宰者,若是置身于宇宙虚空之间,也就是刚刚窥见大道门槛而已。

似破碎仙道世界的虚空一般,一尊天仙以力破碎宇宙虚空又是何其之难,哪怕是几大天仙联手施为,能撼动这一方宇宙虚空者,都已是天仙中的佼佼者了。

“好!终于等到你这尊天仙最强者出手了,就让吾见识一下,你到底有何本事,能称尊仙道第一人!”玄都道人哈哈大笑,一反太上忘情之态,玄都法剑铮铮剑音起伏,其壮志豪情如初升朝阳一般,朝气蓬勃之极。

“杀!”

“杀!”

“这一方宇宙虚空,就是她玄都埋骨之地!!”

看着玄都道人意气风发,几大天仙面露忌惮之色,以六大天仙之势都压不垮玄都道人之气魄,着实出乎几大天仙教主预料。

毕竟,随着王君纡尊般出手,豁然形成六大天仙围攻之势,其间战况何止’惨烈‘可以形容万一。这六大天仙出身何其恐怖,又皆是一方青敕世界主宰者,养就一口盖世无敌之势。就是道果之下最顶尖的天人,在这六大天仙面前,也休想讨得半分好处,就是能镇杀了六大天仙,也要付出不可逆转的重创。

而玄都道人证得天仙大道的年头,远远少于其他教主。但他只身斗法六大天仙,其心意气魄半分不弱,甚至在斗法之时,也并非被六大天仙一直压制,其风采气魄可以比肩大神通者年幼之时。

几大天仙越战越惊,这等旷世大敌,既然已经没了缓和余地,当然要不择手段,不惜一切的将其镇压。

只是玄都道人其身潜能,恍若无穷无尽一般,与六大天仙教主争锋相对,精力沛然简直近乎虚空巨兽一般的存在。

周匝几方赤敕、金敕世界,在两方交战的余波中,天地胎膜顷刻毁灭,诸般无以计量的元磁神光,落入这些世界中,生生将一方世界蒸发殆尽。

“杀!”

“杀!”

“杀!”

七大天仙化身流光,瞬息之间碰撞千万次,恐怖的法力几近沸腾一般,战意精神恍若凝为实质,无数次的碰撞交织下,遽然绽放出惊人的光芒。

放开束缚的天仙们,展示了他们执掌青敕世界的恐怖伟力,不但手段神通无数,而且六仙之势隐隐凝成一股,形成一股更加庞大的压力。

玄都道人以一敌六,剑光化为一道天河悬挂虚空,天河滚滚往来,剑气肆意洒落。

“痛快,痛快,真个痛快!”玄都道人剑气横行三千里,一剑斩碎一枚死寂星辰,黑发散乱飞扬,气机无比的高昂。

自玄门大道开辟以来,玄都道人自觉见着太乙道果一角,道行道业何止一日千里。

只在短短时日之内,就追赶上了众多天仙千万载的修行成果,不逊其他几大古老天仙。只是因为缺少一尊真正的对手,以至于玄都道人也无法衡量自身有多强。

如今,仙道世界六大天仙一起出手,当中杀机绵绵不绝,对于此刻的玄都道人而言,正是一块绝好的磨刀石。正要以此磨砺出自身的极限,衡量一下自身距着太乙道果,还有多远的距离。

铮!铮!铮!

“这……这,怎么可能?”

剑光分化千百,一道剑气长河奔腾不息,见着玄都道人剑势愈发凶横,几大天仙教主几乎都被玄都道人惊吓了一下。

须知,这六大天仙教主执掌仙道世界天数,何止几千几万载数,天命天数高悬其上,早就养成了一股无匹大势。

然而,如今玄都道人横空出世,以超乎想象的道业精进,彻底粉碎了六大天仙教主的骄傲。尤其在第一天仙王君出手之后,仍是无功而返,着实是在天仙教主们心头泼了一盆冷水。

仙道六大天仙的联手,竟压不下一位玄都道人,这个结果可谓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佛道魔三教教主携手,都压不下玄都道人的锋芒,放眼仙道世界还有何人能斩其锋芒。

“哼……此子断不可留,不可留!!”王君脚踏虚空,眸子绽放缕缕精芒,手中玉如意贯通天地人三元大道,动静之间气势骇人之极。

玄都道人战力之强横,简直超乎了这一方青敕位格的世界,所能达到的极限层次。这是超乎世界极限的天纵之才,这等就是身处紫敕位格的强大世界,都是千载一见的天骄,是证得大道天仙的种子人物。

“看来,吾还是将他看低了,一尊自辟大道的强横人物,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王君祖师心知肚明,天仙级数也有强弱之分,强大天仙与弱小天仙间的差距,就如九天之上的神龙,乃至幽谷深潭中的龙蟒一般,二者不可以道里来计数。

而且,这位玄都道人战力深不见底,在六大天仙的围攻下,一身战力不断提升,一直达到无法无天之境地,恐怖的难以想象。

“此子……绝不能留在仙道世界,不然日后哪有吾等的活路!!”

只是,六大天仙在见着玄都道人如此强势之后,也纷纷爆发不甘的怒吼,一门门压箱底的大神通轰然施展,无论佛道魔三家人物,在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天仙教主们容不得玄都道人留在仙道世界,无论是将其镇压驱赶,还是迫使其远走宇宙虚空,都必须让玄都道人远离这一方世界。

元始诸天

第三七四章三剑戮仙

所谓浅水难养真龙,在仙道世界这一片浅水,已经有了王君等龙蟒的存在,这六位天仙中人在仙道世界就是当之无愧的天命,是至高无上俯瞰芸芸众生的天数。,

已经高高在上了几千几万载,六大天仙又岂能甘心让一个新晋小辈,一跃而居于他们之上。

“这一方天地,唯有吾等才是主宰!”这些天仙教主们法力神通恢弘,一道道神通碰撞宇宙虚空,佛道魔三教大神通一一演绎。

玄都道人的强横战力,让众多天仙教主感到了久违千万载的惊悸,一剑在手的玄都道人,演化剑气长河奔腾不息,大道天仙级数的剑器气机纵横披靡,只凭一股锋芒就能斩断一方赤敕世界。

“一剑破万法!!”玄都道人身化剑光飞腾,如翩翩蝶舞一般,剑音骤然升高,炽烈之极的剑音颤震,须臾间湮灭佛道魔三家大神通。

佛家尊者金身法相破损,一件件佛器佛宝粉碎道家祖师仙体法身喋血,地火风一闪而逝魔门老祖幽暗崩毁,朵朵彼岸花散落虚无。

“该死的,这是什么怪物,以一敌六竟还有如此气魄!”大自在天魔低声嘟囔了一句,一口天魔刃自手中翻转,天魔气翻滚不休。

这一场斗法到了此时,这些天仙大道中人的傲气,可谓是被玄都道人给一一打掉,并在上面生生踏了一千一万脚。

玄都道人斗法强横,让一众天仙都感到无比的棘手,可能众多天仙在硬实力上,是足以镇压玄都道人的。但每当玄都道人身入绝境之际,生死间生大恐怖,其爆发的战力都会让他再度脱困而出。

毕竟,玄都道人置身主世界的本尊不算,还有其他四尊与他一般的先天化身,在虚空宇宙诸天万界中横行,其中不乏杀人无算的杀道人物。

而作为本尊的荀少彧,与先天五太化身之间,彼此经验记忆是互通的。经过几大化身数以千百载,无时无刻不曾间断的杀伐磨砺,这位玄都道人斗法意识之强悍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分力当十分、十二分来使,浑身力量内敛深沉,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气力,与无声处听惊雷,这才是玄都道人,持之横行无忌的根本。

玄都道人能一鼓作气,爆发出十几二十分的战力。而与其相对的,这些天仙大道中人却是常年养尊处优,在仙道世界高高在上久矣,千百载都未必有机会斗法一次,如何能与玄都道人这般,历经万千生死磨砺的强绝人物相比。

铮!!!

就在几大天仙胆气为之所折时,玄都剑音忽然轻鸣阵阵,一道道剑光内敛深邃,剑光四散奔腾,玄都道人执剑在手似如矫龙翻腾,眸光流转之间,幽幽长叹:“尔等,该结束了!!”

话音尤为落下,王君心头突兀的一寒,一股无比恐怖的危机,骤然压在心头,玄都道人的身影恍若与宇宙虚空相合,吞噬一切的恐怖让人肝胆俱裂。

“不好!”王君身形疾退,口中兀自呼喝时,化为一道清光远遁千里。,

“不好!!”

其他五大天仙教主道行较比王君弱上一筹,只比王君慢了一息,但也毫不犹豫的化为一道道神光,向着四方遁走。

一股极端的恐惧,恍若未成道之前,窥见宇宙虚空一角的莫名恐惧。一瞬间就将几大天仙的道心,给碾压的支离破碎,以至于让这些天仙中人仪态大失,再也没有了高高在上的矜持之心,面露惊恐不安,纷纷仓皇的四向奔逃。

玄都道人眸光深邃莫名,一方石镜自瞳孔一闪即逝,滚滚青气自周匝沸腾,缕缕清光朦朦胧胧,身形愈发渺渺,轻声道:“诸位,何必如此失态,平白让吾看轻了几分。”

一一点眉心祖窍之内,青色源力沸腾不休,一滴滴源力如珍珠一般,粒粒通透明亮,落入石镜镜身之上,汇聚出一尊伟岸莫测的倒影。

铮!!

玄都法剑化为一道匹炼落入掌中,剑气炽烈之极,玄都道人看着狼狈遁走的六大天仙,低声道:“如果让尔等这么容易脱身,岂不枉费了诸位一番成就之心。”

由于开辟玄门大道这一壮举,将玄都道人积累的青色源力消耗殆尽。残存的些许青色源力,玄都道人全然投入到石镜之中,只换得未来道身半步道果级数的三击之功。

如若玄都道人在三击之后,仍不能镇压众天仙,便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机会,再也无法彻底镇压群仙,真正执掌一方仙道世界,鸿钧之路更是无从谈起。

而这六大天仙教主,便是玄都道人执掌仙道世界最大的绊脚石,他们的存在让玄都道人根本无法踏入鸿钧之路。

而在三教教主联手针对之下,若非玄都道人自身强绝一世,早就让几大天仙教主排挤的远遁诸天万界了。

一旦涉及纯粹的大道之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玄都道人与六大天仙教主根本没有任何的和解可能。

“清风十三式!”

玄都道人法剑在手,未来道身半步太乙级数的剑术浮现心头,恍若施展千百万次的玄妙剑术,刺出千锤百炼的极致一剑。

这一刻的玄都道人,几若半个道果级数的存在,剑术之高绝精妙,太乙天仙之下无可抵挡。

恍然间,似一缕缕清风拂面,清风轻而无声,淡而无息,柔到极致,缓到极点。只是玄都道人出剑看似且缓且柔,却又快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一连点出六道剑丝。

六道剑丝在宇宙虚空间,激荡起一丝丝涟漪,仿佛跨越时间与空间一般,在同一时间,落在了远遁的六大天仙教主身上。

咻!咻!咻!

刹那间,佛光、仙光、血光一并涌动,似要磨灭这一道剑丝。只是这一道剑丝非同一般,寄托着一尊半步太乙者的法与理,其坚韧程度远远超乎天仙能为,俱备着一丝戮仙之能。

六大教主感受着一股恐怖的危机,正在坚定而缓慢的落下。作为三教教主中修为最弱的菩提尊者,金身法相一并显化,佛光如一团金炎灼烧着剑丝。

砰!!

金焰猛然炸裂,菩提尊者这一位佛门大乘菩萨,面上惊恐到了极致,再也不复大慈悲之态。剑丝神意绵绵不尽,金身法相崩碎为无数金光,一件件佛器佛宝纷纷化为齑粉,一尊大乘菩萨就此陨落。

“师弟!!”

佛门二尊心意相通,菩提尊者的陨落,这一位须弥尊者当即有所感应。在见着菩提尊者苦苦修行千万载的金身崩碎时,这位佛门尊者目赤欲裂,下意识就要转身与玄都道人拼个死活。

下一刻,须弥尊者面色勃然大变,一缕剑丝落在须弥尊者的身上,深沉的恐怖让须弥尊者浑身颤抖。

这位佛门大能者早已悟透了四大皆空之妙,没了凡夫俗子的喜乐爱憎,但这一缕剑丝中包含的恐怖,还是让须弥不得不陷入一股莫名的惶恐之中。

铮!!

一道璀璨之极的剑光,自须弥尊者的法躯爆发出来,无数炽烈的剑气,生生震碎了须弥尊者的舍利元光,一丝不灭不磨的佛性灵光仓皇遁出。

这是须弥尊者最为本质的性灵,只要留得一丝,再度转劫千百世后,未必没有重来之机。

宇宙虚空剑光骤然,一如佛门二尊一般,青童君、紫虚君、大自在天魔三大教主人物,在被剑丝击中之后,一身仙光魔气当即化为青色丝雨,一身纯阳元神损磨极为严重,唯有一丝不灭性灵在纯阳气机之中堪堪逃脱。

六位天仙大道中人,只在顷刻就覆灭了五位之多,其他四位教主徒自留下一丝性灵,逃得一线生机,只有菩提尊者修行不足,佛性灵光彻底湮灭,再无任何回转之机。

“叱!”

五大天仙在一剑下纷纷陨落,作为当世第一天仙,王君手段神通最是超然,在剑丝即将临身之时,证道玉如意骤然一翻,天地人三元神光汇聚,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与一缕剑丝撞在一起。

就这微微一滞,给了王君遁逃之机,玉如意宝光绽放,沛然神力涌动不休,化为一道碧绿神光甩出。

在王君断然舍弃证道玉如意后,也不再回转仙道世界,纵身一跃化作一道流光转瞬即逝,向着茫茫虚空诸天深处逃窜,

这一柄玉如意神光赫赫,剑丝直击玉如意上,撕裂重重宝光神辉。

证道玉如意虽是一口天仙至宝,论及本质不在主世界第六品神兵之下,只是在玄都道人蕴含半步太乙剑意的剑丝一击之下,整个崩碎为数十块碎玉。

“倒是个明白人,可惜了明白的终究是有些晚了!”

看着王君向着虚空深处逃窜,玄都道人幽幽一叹,半步太乙级数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跨入太乙之果,螚一剑击杀五大天仙就是佐证。

而这位王君道人识得厉害,在躲过了绝杀的一剑后,亦不回返仙道世界了。果断的舍弃仙道世界一切积蓄,想要以此换取一线生路。

对于王君的一些心思,玄都道人可谓洞若观火,甚至还很欣赏王君见事不可为的果决。

只是,倘若是没有这一场围杀,没有这一剑的威胁,见得王君等六大天仙能如此自觉,玄都道人自是乐得如此。

可惜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如果,作为赢家通吃的玄都道人,可不会轻易放过六大天仙。六大天仙已折其五,玄都道人可不愿再留下祸患。

玄都道人轻声叹息:“可惜,真是很可惜事到如今,也只有尔等死的干干净净,吾才能放心啊!”

他执剑望着逐渐远去的王君,眸子中闪烁着森寒冰冷,玄都法剑清冷的剑光吞吐杀伐气机。

事已至此,玄都道人必然要下辣手了,不然王君有着如此果决心性,一不留神就会养成大患,斩草就要除根。

铮!!

剑音骤然一响,玄都道人划出一道剑芒,青色剑芒疾驰而去,凛冽杀机紧随王君其后。

他遥遥看着王君所化遁光,只见在这一道青色剑芒之下,几如黑洞吞没一切,直接将王君整个人自虚空间生生抹去。

任凭王君道行之高,法宝之多,在半步太乙级数的全力一击之下。所谓千百法宝都做无用,万载道行只若虚无,只得饮恨当场。

这一切都在须臾之间转换,从未来道身突然爆发全力,再到玄都道人两剑斩杀六大天仙,一举扫平成道路上的大敌,至多用了十数息。

这一方宇宙虚空之间,玄都道人静然屹立,唯有着周匝一片死寂。

他抬眼望去,这一场天仙大战的余波,生生摧毁了几十方世界,这些世界或是蛮荒蒙昧,或是文明鼎盛,或是正处生机萌芽,在天仙伟力之下,都如一个个泡沫般破碎。

虽然仙道世界受到的影响比较但天外天上的一场大战,天地胎膜不断破碎,致使元磁神光渗入仙道世界,还是给仙道世界带来深重的灾难。

“该结束了!”玄都道人眸光开阖,一道半步太乙级数的剑光跨越无穷远距,将五道不灭性灵一一镇压,磅礴的威压让这些不灭性灵瑟瑟发抖。

这些性灵可不能放过,否则让性灵转劫,谁也不知道千百劫后,是否会有一尊大神通者打上门来。

玄都道人一步跨出,袖口一张将裹挟性灵的剑光收入衣袖中,再一步迈出,已然踏破天地胎膜,遁入仙道世界之中。

天外天境,无尽云海翻腾,七大道宫屹立云海之间,大道天音轰鸣不断。

玄都道人漠然看着云海翻腾怒吼之象,七大道宫剧烈震颤不止。

这是仙道世界基石动摇,元磁神光摇拽天地诸气,引发无尽天灾劫数,亿万生灵在天灾中哀嚎沉沦。

“看来,失去了六大天仙镇压,这天外天道宫也不稳了。”玄都道人看着天外天乱象,皱眉思索片刻,手掌猛然向下一压,天仙法力轰然镇压天外天。

毕竟,在失去六大天仙镇压之后,这些天仙们大道显化的道宫,彻底失去了控制,整座天外天犹如脱缰的野马,云海剧烈的翻腾滚动。

也只有先将天外天的动荡平复,才能进一步镇压仙道世界酝酿的天灾。11

第三七五章浩劫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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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极废,九州裂,无尽灾祸绵延,亿万众生自无边苦海沉浮不定。

周神光腾腾,玄都道人神色淡漠,目光漠然俯瞰苍茫大地,见着宇宙虚空中的元磁神光,肆虐崩毁着天地诸方,山岳江河自元磁神光中一一化为齑粉。

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五方净土、诸方佛土、他自在魔域,但凡神仙、地仙、人仙、鬼仙之业,四果阿罗汉、大魔小魔,只要落入元磁神光之中,就无一幸免之辈。骨分离就在顷刻,元神纯阳只是耗竭旦夕之间。

在此时,无论高高在上的仙家,亦或是低n卑微的凡俗。在这等绵延天地的无穷灾祸下,都是一般的脆弱无力,三十三重元磁神光掀动无边劫数,倾覆无数生灵。

“这一方仙道世界,终究是伤了元气,留下难以恢复的暗伤。若是无法弥补几分,让其跌落了位格,就是吾为一世之尊,又能如何?”

玄都道人置于这一方天外天境,七大道宫恍若七道黑洞一般,吞没着无有穷尽的天地灵机,赫然形成七股通彻天地的飓风气柱。

在六大天仙一一败亡之后,玄都道人就是这一方仙道世界当之无愧的至强,无可争议的主宰至尊。

只是现今的仙道世界,几乎有着分崩离析之象,由着几大天仙的争斗,天外元磁神光不断泄露,严重损折了世界根基。

尤其六座道宫失主,与天地同在的教主天仙,都难逃陨落之厄。就是玄都道人成为此世至强,也只是做了一番无用功。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六座道宫缺少天仙教主镇压,这可是泼天的大事。六大道宫眼看就要崩塌,接下来的连锁反应,必回波及整个天外天,乃至于整座仙道世界。

毕竟,这一座天外天本就是由几大道宫,共同支撑稳定的,缺少一二都要大为动n,须臾缺失六座之多,玄都道人若是坐视不管,这一座天外天必然要崩溃的。

天外天就是仙道世界的核心,作为核心存在的天外天,若是一朝一崩毁,这一方仙道世界就能继续存世,也要由青敕位格跌落。以后便是勉强维持着金敕上层之位,都是这一方世界底蕴深厚了。

“幸哉,幸哉,还有一线生机耶!”看着袖中五道灵,玄都道人眸光流转,躯恍若与虚空相合,一举一动无不有天地大势在。

这一方仙道世界再无其他天仙驻世,玄都道人便是唯一一位至高天仙,以执掌天地大道之数,遍观天地再无一抗手。

而仙道世界已然是他囊中之物,若是由着仙道世界毁坏,自价值大打折扣,最终利益受损的还是玄都道人。

因此,无论如何玄都道人也不会坐视事态恶劣,仙道世界这一方青敕世界价值无可估量。是荀少彧第一次入手的青敕世界,无论其中代表意义,还是实际的天大好处,都不能让玄都道人轻易舍弃。

玄都道人目光注视着五道灵,轻声一笑,道:“尔等生前与吾为难,后对吾也并非无用!”

在玄都道人的冰冷目光下,五道灵本能的颤栗着,一只大手通天彻地,将一道灵拽出袖中,掌心不经意间散发的毁灭气机何其强烈,几乎将这一道灵震碎。这一只大手抓着灵,直向大自在魔宫而去。

在七大道宫之中,大自在天魔宫魔气滔天,森然魔意诡谲难测,卷动一道通天风柱,在周匝虚空撕裂一道道裂缝。

玄都道人大手一按,大自在魔宫周匝的通天风柱在其一掌之下,被生生的按成无数气浪,一道道气浪骤然涌动,掀起云海动n波涛。

“炼!!!”

玄都道人轻声一喝,吐出一口天仙元气,天仙元气滚滚而来,激n云海浩瀚,落入大自在天魔宫中。

手上蓦然一翻,将这一灵打入大自在天魔宫中,手中印决千百之数,不间断的打入其间,形成一道道法宝止。

六座道宫失主引得天外天动n,玄都道人自是无法再造六大天仙出来,一入主六大道宫,平复天外天动n,让四极九州再归安定。

固然没有六尊天仙,但玄都道人手中可有着五道天仙灵,这是天仙最为本质的一点灵,虽然没有蕴含多少力量,却亦是难得的宝物。

而玄都道人以道宫为材,以天仙灵为神,将道宫祭炼为一宗宝物,演化天仙灵为法宝元灵,镇压着天外天气数。

待到这一宗法宝功成之,直接就能列入仙道世界至强法宝之一,动辄粉碎天地苍穹,其神威恐怖无比。

而且,这般强大的宝物还不只是一宗,六大道宫尽皆失主。以玄都道人的大手段,足以再炼五大宝物,介时五大道宫拱卫大罗紫霄宫,又会是何等景象。

大自在天魔宫中重重宝生成,大自在天魔的灵在魔宫宝中挣扎着,但一重重宝覆盖,不断磨灭着天魔的自主意识,将其化为无知无识的法宝元灵。

玄都金顶之上,纯阳紫气升腾,金顶紫霄宫云光浮现,一重重天光闪动,覆盖着方圆数十里之地。

“这一场浩劫,也不知从何而来,又当何时能止,天地突然倾覆,罗天神仙在劫数中,都是朝不保夕,着实令人心寒呐!”

赤明、清微、通幽三大道人面色凝重,立紫霄宫之前,见着金顶天光不断消磨,心中沉重无以复加。

二十载之前,三教门人围攻玄都山界,致使赤明三人不得不动用杀阵与其抗衡。两方经过一场大战,死伤仙家何止千百之数,不但三教门人死伤惨重,就连玄门弟子也死伤不少。

随即,天地浩劫毫无征兆的降临,三十三重元磁神光覆盖天地,无论仙、魔、妖、鬼有着何等修行,又是何等强横之辈,都在三十三重元磁神光之下,化为无数的宇宙尘埃。

三十三重元磁神光涌动,无数生灵都在元磁神光中沉沦,任是神通如何强横,只要不是天仙大道中人,倾覆只在一念之间。

赤明三人冷眼旁观的看着,围攻玄都山界的三教中人,在元磁神光之下骨销枯,直到最后死伤殆尽。

若非这一座玄都金顶,乃是玄都道人成道之地,有着天仙大道余泽庇佑,大道紫气弥漫三千里,笼罩玄都仙山界域,致使三十三重元磁神光,进不得玄都金顶分毫。

就算是如此,元磁神光消磨三千里大道紫气,经过了十数载损耗,只余下数十里大勉强庇护着一方玄都金顶,乃至百数玄门弟子而已。

赤明道人轻声一叹,道:“此番浩劫降世,怕是无人可免劫脱,吾等此时又联系不上师尊,却不知外界到底如何了。”

通幽道人沉声道:“师尊法力通天彻地,这一场浩劫与吾等而言,自是万万不能沾染分毫,但对师尊来说却是未必。”

“况且,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五方净土、诸方佛土,都与吾等一般无二,有着几分天仙大道余泽。虽不及吾等有着三千里紫气庇佑,却也能在元磁神光之下自保无虞。”

这一方玄都金顶之上,紫气渐稀薄,元磁神光肆虐世间,诸般恐怖的劫数爆发,动n天地不安。

“是耶!”赤明、清微二位道人轻声叹息,道:“浩劫之数难脱,亦不知玄都金顶紫气数十里耗竭,吾等又该如何自处?”

在这般恐怖的劫数之下,任是顶尖的罗天之数,唯有天仙大道余泽庇佑,才能在元磁神光之下得一方寸存之地。

这十数载经得元磁神光的肆虐,仙道世界中亿万生灵,至少折损了九成之多,其他一成生灵或有洞天福地庇佑,或有佛土净土藏,为这一方仙道世界保存了些许生机。

如今的仙道世界,无论何方何处,除了少数几处宝地,都被三十三重元磁神光环绕,元磁神光都有着三十三种之多,神仙中人都要举步维艰。







蓦然间,紫霄宫宫门徐徐打开,一丝丝紫气升腾而起,化为缕缕五色祥云摇拽宫前,九色神光摇拽一方。

“师尊!!”

见着紫霄宫异象,赤明三人且惊且喜,这一座紫霄宫是玄都道人成道之地,能让紫霄宫有此异象的,只有玄都道人一人而已,绝无第二人之念。

在仙道世界,有着一尊天仙教主坐镇,与没有天仙教主作为靠山,二者间的差距天差地别,几不可同而语。

赤明道人作为大师兄,率先与清微、通幽二人,道:“如今紫霄宫重开,想必师尊定有训诫,吾等弟子切勿怠慢,当立即拜谒师尊法驾。”

“理当如此!!”清微、通幽二人齐声应诺,神色间不乏振奋之色。

赤明道人对一众玄门弟子,道:“尔等在宫外静候,不得喧哗失礼,吾等入宫见过祖师,再与尔等分说。”

“诺!!”

一众玄门弟子躬执礼,齐齐应声,目视着赤明三人徐徐踏入紫霄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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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六章旧日师徒

“大功告成矣!”

这一座天外天境,玄都道人置身云海,六座道宫围绕周匝,犹如六n日高升,恐怖的威势压得云海奔腾浩荡。,

玄都道人以力大神通,强行祭炼了五大道宫,以五大道宫化为镇运之宝,与大罗紫霄宫一般镇压天外天动荡。

轰!!

恐怖至极的神威,压得云海动荡不安,六座道宫合力镇压,一尊尊法宝元灵显化。仙气、魔音、佛光三者滚滚,其神容顾盼之间,俨然就是道门三祖、佛门须弥、魔门魔主,此等五大教主法相。

如今,除此一座菩提佛宫之外,其他六大道宫可谓各有执掌,玄都道人合六宫之力,压制菩提佛宫一宫,压得菩提佛宫与六大道宫运转如一。

天外天七大道宫运转稳定,云海也逐渐的平复下来,不再似如以往一般,生出滔天骇然巨浪,撼动仙道世界根基。

“如此,天外天定,则大局定天外天不堕,仙道世界长存。”玄都道人感受着这一方天地冥冥之间的联系,愈发的根深蒂固。

“救世!救世!救世!”

冥冥之中玄都道人耳畔回响着一声声呢喃,这是天地之音传递入脑海之中,一字一句牢牢烙印在玄都道人的心神。

作为仙道世界唯一一尊至高天仙,玄都道人就是这一方世界仅存的期望,哪怕在某种意义上,玄都道人也是导致仙道世界混乱至此的推手之一。

玄都道人看着拨开云海波澜,看向世间混乱,元磁神光消融性命,数以千万的生灵化为灰烬尘埃。

“这一方仙道世界,就是平息了天地动荡,怕是也要折了千万年气数!”见着世间生灵涂炭,玄都道人呢喃自语。

一方世界的本源精华,除了寥寥大修行人之外,普罗亿万众生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如今天下生灵在元磁神光之下,死伤无可计数,生灵十不存一,对于广袤仙道世界本身,就是一种莫大损害。

如若此刻,仙道世界无数生灵绝迹,这一方青敕世界怕是当即就会跌落位格,亦或是化为一枚死星,永远悬挂宇宙虚空之间。

“合道!合道!合道!”

天地冥冥之中,一声声急促的呢喃着,恍若是溺水挣扎之人,伸手抓住的最后一根蒿草。,就是再如何微不足道,也要紧紧攥在手心里,一刻也不得放松。

玄都道人就是这一方世界,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哪怕玄都道人就是始作俑者,这一方仙道世界的世界意志也管不得许多了。

“这就是世界最后的底线?”玄都道人面带笑意,怀抱三宝如意,感应着冥冥中的天地意志,嘴角微微的一翘。

仙道世界意志在危急时刻,赫然给下了一合道的承诺。只要玄都道人只手挽天倾,救扶亿万天地苍生,玄都道人必得大功德。

介时以大功德、大成就,以身合天地大道,成为这一方青敕世界天道化身,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玄都道人幽幽一叹:“既然,天外外已定,吾也该平定世间nn了!”

大罗紫霄宫宫门徐徐打开,玄都道人缓步走入紫霄宫中,一缕缕纯阳紫气自紫霄宫中游弋,五色祥瑞云霞缓然浮动。

大罗紫霄宫中,落座白玉法台,十二重宝光升腾而起,玄都道人静然端坐,宫中玉砖铺地,云光气成五色,面庞端正冷峻。

不多时,赤明、清微、通幽三人缓步入内,一个个神态庄重从容,周匝一点点云气弥散开来,让出一道宽敞明亮的云路。

玄门三大亲传弟子伏身叩拜,道:“弟子,参见师尊!”

这一座紫霄宫神妙莫测,介乎于天外天与世间两方,其中最是奇妙无方。既是坐落于天外天境的无上道宫,亦是玄都金顶之上的天仙成道之地。

只要经得玄都道人允许,莫说是天仙之下的修行人,甚至是不通修行的凡俗,也能自紫霄宫登临这一方天外天境。

“尔等,都免礼吧!”玄都道人微微一拂袖,轻轻道:“二十载光阴荏苒,尔等境况可好?”

宇宙虚空间时空模糊,只有诸天万界之中时间界限清晰,而且各自界限不尽相同。几大天仙自宇宙虚空一战,仙道世界中竟然度过了十数载,将近二十载光阴眨眼而逝。

赤明道人垂头,朗声道:“弟子,承蒙师尊不弃,玄都金顶紫霄神采依旧,吾等弟子门人在此,静候师尊玉趾法驾。”

清微道人俯身下拜,言辞恳切道:“弟子求请恩师,度世济生,消弭浩劫,为此世众生计。”

在如今浩劫当世,万千生灵倾覆无数,玄都道人这尊天仙教主,就是无数生灵获得一线生机的期望,只待天仙教主救世度人。

以天仙教主近乎天道化身一般,全知全能之能为,未必不能将这一场浩劫镇压下来。

作为在当世七大天仙中,唯一一位露面的玄都道人,赤明三人的心思透亮,知道那一场天仙角逐胜负已分,玄都道人就是无可争议的赢家。

玄都道人颔首点头,道:“尔等能有此心,本座甚慰!”

天仙教主法眼烛照天地,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五方净土、诸方佛土、自在魔域都在玄都道人观照之下,于天上地下、诸界内外都是无所遁形。

仙道世界除了这几处,有着天仙遗泽庇佑,其他名山大川、江河湖海早已是一片死地。死气森森弥漫天地,一切的生机在元磁神光之下,都被磨灭的干干净净。

往日的神仙罗汉、魔头大修,都在元磁神光之下化为枯骨一堆,法器法宝灵性损磨。

“三教教主罪孽深重,此番浩劫由三教教主引起,当致三教道承戒之。”玄都道人轻声说道:“然则,众生何其无辜,三教为祸之根,却不当让亿万生灵代其吞下苦果。”

玄都道人身为最后的赢家,其他教主天仙都被打得法身溃散,在玄都道人红口白牙之下,说他三教弟子罪孽深重,那三教弟子就是罪孽深重,谁还敢在此与玄都道人争上一二。

故而,玄都道人直接将这一口这一口黑锅盖在三教教主的脑袋上,为自家救世度人再赢得几分大义。

赤明三人虽不知玄都道人心思如何,但一己度人也有几分了然,应声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玄都道人缓缓执三宝如意起身,一十二重宝光璀璨夺目,道:“尔等,可与座下门人弟子,在玄都金顶稍待几许,待为师平定天地之乱,再与尔等详尽分说。”

赤明三人再度叩首,道:“弟子,静候师尊佳音,师尊出手救世,天下苍生有救矣!”

仙道世界,烂柯山福地!

三十三重元磁神光无形无质,粉碎山川大地江河湖海,无数神光元磁游弋于天地之间。

玄都道人执掌三宝如意,周身十二宝光护身,任由元磁神光冲击,一重重宝光泯灭元磁,一步步踏上这一座既熟悉,且又陌生的烂柯山。

仙道世界本身就是抗拒天仙教主临世的,一尊天仙教主位格太高,置身于仙道世界之中,其压制之大足以让天仙教主跌落位业,但凡天仙都不会轻涉尘世。

而如今浩劫动荡,天地秩序的崩坏,仙道世界不得不放松限制,对于玄都道人这位天仙一改往昔态度,以至于玄都道人以天仙之业踏入尘世。

看着眼前山河破碎,玄都道人也不多做停留,孤身一人径直踏上了烂柯山福地。

天地救世之功虽急,但此世已经糜烂了二十载,多一刻少一刻也不误大事。玄都道人还有一丝心念未了,等闲难有机会涉足尘世,正好借着机会重游旧地。

在玄都道人的心中,若无烂柯山福地,就不会有如今的玄门祖师,可以说是烂柯山造就了他。

最初的一世,玄都道人是作为清风道人存世的,那一位清风道人天资纵横,开辟肉身神藏大道,光耀着万古长空。

只可惜那一世,清风道人光芒太甚,而烂柯山底蕴又太浅,护不住这等旷世奇才,致使清风道人落得黯然陨落的收场。

一尊天仙大能的脚力何其之快,自烂柯山脚下登上山巅,不用片刻之间。玄都道人回顾往昔,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幽幽道:“匆匆六百载光阴,如今再度回首,却只是尘土一堆罢了。”

置身与昔年烂柯祖师传道之所,玄都道人执三宝如意,神色间若有所思。回忆着往昔的一幕幕,尤其走入道场,看着金光洞中这一尊老祖盘膝端坐的遗蜕,神色间稍稍有些变化。

天仙遗泽虽然庇护着一些洞天福地,但这些洞天福地中的遗泽有多有少。而烂柯山就是天仙遗泽耗尽,整座山门被元磁神光吞没一空的例子。

“师尊,吾在六百载之前,曾经与您说过,今日你来度吾,他日吾来度你。”玄都道人环顾着空旷的金光洞,一字一顿道:“此时,该是吾来度师尊了。”11

第三七七章回天转日

“他日你度吾,今日吾度你!”

玄都道人拂袖,一道清气自袖口涌动,清气大道至简,垂落在祖师遗蜕之上。,

在大道清气垂落刹那,盘坐着的祖师遗蜕当即化为尘埃,寄托在遗蜕上的真灵本性,化为一丝丝金光自清气裹挟下,径直遁入玄都道人衣袖之中。

“没想到,当日轮回之时一语成谶,吾如今回转归来,却是要度师尊了。”

昔时,清风道人大道未成,为了摆脱各方觊觎,不得不舍弃一切,真灵轮转十世,终得这一世的无上根基,大道天仙业位。

而清风道人在行金蝉脱壳之时,这一尊烂柯祖师着实出力良多,无论下场扰乱视听,还是在最后一刻出手搅乱局势,都让清风道人得以有惊无险的遁入轮回,成就了今时今日的玄门祖师之位。

“待本尊开轮回,造天地,必还师尊一天仙正果,不死长生位业!”玄都道人幽幽的话语,回荡在金光洞内,清光朦朦胧胧,身影徐徐消逝在烂柯山山路之间。

玄都道人怀抱三宝如意,身躯逐渐变大,一步游遍三山五岳,第二步走遍五湖四海,第三步纵览天上人间,玄都道人足足踏出了九步,肉身已然高达千丈真身,只在旦夕间就踏遍了这一方天地。

看着众生沉沦苦海,亿万生灵在一朝倾覆,便是玄都道人道心太上忘情,也不由有了一些微微触动。

浩瀚三十六洞天,俨然有几方洞天坠毁,道门七十二福地间,更是少有幸免之属。佛门诸方佛土崩塌,净土佛光暗弱,魔道血海枯涸,他自在魔域似真似幻,几如一层水波一般,其间幻灭不定。

“众生何辜啊!!”亲眼目睹众生沉浮,玄都道人这一位教主天仙,轻轻的感叹一声。

此时,玄都道人千丈真身在仙道世界,犹如一座高大山峦巨岳一般,吐气成劲风千里,呵气鼓荡风云晴空,皱眉雷音呼啸大作,嗔怒雷火炽烈天穹,其天仙气象万里横空。

“然则,大劫数必有大机缘,所谓不破不立如是,这一方天地若是度过劫数,怕是就能有紫敕位格之望,可得太乙道果之上一角矣!”玄都道人轻轻一叹:“如此,万般因果,尽系吾身。”

玄都道人只迈出九步,遨游整个仙道世界,对于这一方仙道世界孕生的劫数,在冥冥中有所感悟,也知道万物生灭必有因由。

其劫数与机缘相生相克,大道自然一生必有一灭,一灭必有一生。

这一遭元磁神光之劫,固然让这一方天地元气大伤,动摇了此世仙道根基。但正所谓不破不立,仙道世界经得此番破而后立,未尝不能在青敕位格之上,再度小小迈出半步,真正踏入青紫之数,得到晋升一丝紫敕的根基。

此谓,福之祸兮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不外如是!

而玄都道人身为救世之人,就是这一方仙道世界当之无愧的天命之子,大道代言人的位置舍他之外,再无一人有此名器。,

玄都道人道袍猎猎,千丈真身十二重宝光显化,三宝玉如意绽放日月星河,一重重宝光恍若满月高悬,千万里元磁神光在玄都道人气机之下,几乎咆哮沸腾了一般。

轰!隆!隆!

“吼!!”

天地间惊雷刹那而起,一如万万骏马奔腾,马蹄铁铸铜就,倏然踏下雷音铮铮咆哮,千丈真身蓦然张口吐息,丈二大口如一处无底风眼一般,周匝席卷数十、上百道飓风。





数十、上百道飓风何其可怕,撕裂大地地壳,恐怖气浪恍如毁天灭地般,将千万里元磁神光一一磨碎,化为如汪洋大海一般的元磁精气,几若液态一般的精气浪潮滚滚鼓荡。

玄都道人开口吞吐,鼓荡风云变色怒吼,天地间的元磁精气奔腾不息,尽数涌入玄都道人的口中。对于寻常生灵而言,不吝于毒药砒霜的元磁精气,在玄都道人面前似如喝水吃饭一般,甚至还要再轻易几许。

肉身精血、元气、力极、天机、道心、智慧、长生、大道大神藏,一朝迸发出无穷神力,其神力磅礴沛然之极,炼化着吞入腹中的元磁精气。

玄都道人以力大神通,强行摄取元磁神光,一举将千万里元磁神光磨碎,化为无以计数的元磁精气,千丈真身大口吞吐着元磁精气。

肉身大神藏得到海量元磁精气温养,大神藏经得千锤百炼,肉壳愈发坚固。以元磁精气锤炼法身,玄都道人法身愈是强横,千丈真身也就愈发伟岸。

这是天仙神通法力广大,无惧元磁神光之祸,万法不沾其身。也是玄都道人大神藏大成,身俱不可思议之能为,才能吞吐元磁精气,将其用以打磨肉身躯壳。

若是天仙之下的修行人,亦或神藏之道只是小成,在元磁神光肆虐的当下,只怕顷刻就会飞灰湮灭。

宇宙虚空元磁神光为祸甚深,玄都道人作为天地间唯一一尊,有大能力救世之人,得这一方天地意志垂青,诸般大道规则加身,法力神通愈发浩瀚。

千丈真身在海量元磁精气温养,逐渐有着数千丈之伟岸,一举一动莫不让佛道魔三家修行人瞩目。

这是汇天地之功,聚玄都道人一身之用,以致于玄都道人法力神通愈发恐怖。尤其在这一方青敕世界加持下,几乎具备了天仙位业之能,有着太乙道果部分玄妙。

这具备救世之功的妙处,此时的仙道世界,纵然是其最虚弱之时。但在一方青敕世界,不惜一切代价之下,玄都道人轻而易举,就能踏入以往可望而不可及之境地。

仙道第一洞天,小有清虚天!

一座座仙宫神阁门庭,个中仙光暗淡无光,紫气祥云若隐若现,一尊尊罗天之数镇守着清虚宫。

众多道门神仙齐聚,仙光遮耀一方,天光涌动,朵朵金莲撑起紫气,消磨着天地间汹涌的元磁神光。

一面九丈九尺宝镜,高悬于清虚宫上,镜中演绎方万象,照入广大仙道世界。除非几处仙山地位特殊,照不得其中详情,这一面宝镜已然可照仙道万象。

一尊青袍仙人面色沉凝,端坐在七阶法台,眸光流转漠然,遥遥眺望着法镜之上,那一尊屹立于大地苍茫之上几千丈伟岸巨人,神色间不由阵阵阴晴不定。

清虚宫周匝几尊罗天之数,也都注视着镜面上,那一尊吞吐元磁精气的伟岸身影,心神间的动荡难以抑制。那一尊伟岸身影不经意间,散发的恐怖气机,就能让这几尊罗天之数,心惊肉跳不能自已。

天仙之下皆为蝼蚁,何况这一尊伟岸身影力压群仙一筹,道行道业之高妙,几度触摸到太乙道果,可谓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仙!

一尊仙家见着伟岸身影恐怖如斯,呢喃道:“各位师兄,那人如今踏出天外天,吾等师长至今不现身,怕是已遭其毒手了!”

对于天仙之下的修行人,这元磁神光都如砒霜毒药一般,除非有着天仙紫气庇佑,否则任是道行再高明,也难逃身陨之祸。

因此,在见着一家家福地洞天,在天仙紫气消磨殆尽,道统门人全部灭绝之后。几大洞天的高人们纷纷引以为戒,不惜以力将洞天福地中的天仙紫气,尽数灌入到小有清虚天这座第一洞天中。

让这一座洞天得到天仙们的遗泽,生生坚持了二十载,成为道门群仙的栖身之所。此刻的清虚宫中,不但有着王君一脉的仙人,还有着青童君、紫虚君二人的传人。

这位仙家的话语虽是无意,但这话一出口,却无疑是捅破了一层,谁也不愿相信的窗户纸,让清虚宫众仙面色愈发难看。

众天仙二十载不显世间,其间也不曾联系洞天福地、净土佛土,恍若一起失踪在天外天境,引得人心惶惶。

当然,这众位天仙无踪,这要是放在天地劫数不显,元磁神光不曾崩坏世间之时。对于广大天下修行人而言,无疑是一成道天仙的大好机会。

头顶上少了几座无可攀登的大山,天下修行人的成道之机,几乎凭添三四分之多。

只是,在失去头顶上几座大山后,再有着什么剧变就只能依靠自身抵抗。虚空三十三重元磁神光的厉害,彻底将这些修行人打痛打醒。

缺少天仙教主庇佑的修行人,在宇宙虚空三十三重元磁神光之下,骨肉顷刻化为宇宙尘埃,只留无数枯骨腐朽。

一尊老仙须发皆白,身子颤颤巍巍,言辞犹豫了一下,呢喃道:“这绝无可能,师尊乃是当世第一天仙,万载道行为众仙之首,岂会失于玄门之手。”

“玄都只是一介新晋天仙,吾等师尊却是修行千载万载之仙,二者差距不可道理计,尔等难道认为师尊们会败于玄都之手?”

说到最后,这一尊老仙道袍鼓荡之间,仙气沛然难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异象一一涌现,乃是道门祖师青童君的得意弟子。

几大古仙人面色一沉,道:“天仙大道高妙无方,差上一丝一毫就是天地之差,吾等师尊乃是古老天仙,玄门祖师再是天纵之资,又当得如何?”

玄都道人身为万古第一成道之人,任是佛道魔三教中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一位的惊才绝艳。但让三教中人信服,这一位玄都道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六大教主不落下风,着实是一桩难事。

清虚宫云台上,明愚皱眉许久,低声道:“只是,各位师长究竟何等境况,吾等一概不知。玄都道人显化天仙大神通,吾等师长也该有着相同的能为。可是各位师长迟迟不现身,贫道心里隐约有些惶恐啊!”

无论几大古仙人心中如何不信,但玄都道人是此世惟一一尊救世的天仙,却是一不争的事实。只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让群仙、诸魔、众罗汉诚惶诚恐了。

一尊古仙人轻声道:“吾等,不如去拜谒这位玄门祖师,想必那位玄门祖师,能为吾等解惑。”

“这”

这无疑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几大罗天仙家面露迟疑,他们都吃不准玄都道人的脾性。天仙教主太过超然物外,若是玄都道人一时震怒,顺手将他们几人碾死都有可能。

以玄都道人展露出来的些许手段,哪怕他们几大天仙门人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玄都道人在众天仙中道行极强。

虽挟山超海之力,望此犹轻,回天转日之威,方斯更甚!

这是几大罗天之数,最为直观的感受,明愚道人轻轻咬了咬牙关,看着面露犹豫的几位罗天之数,冷哼道:“诸位不用犹豫了,等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几位师长的安危重于一切。”

”天仙的敌人只有天仙,吾等在天仙眼中本就是眇只要不惹怒这位玄门教主,他也不会纡尊降贵的,亲自动手捏死吾等。”

几位罗天之数面露颓色,嘟哝着:“只能,期望如此了!”

每一个见着玄都道人大神通的神仙中人,心头战意有几近于无。那是不可攀越的高峰,任凭神仙中人如何努力,都无法攀登到山颠的最高峰。

所谓人力有时穷,而天地无穷尽矣!

“呵”一声散漫的轻笑声,不知何时突兀的响起,并在清虚宫中徐徐回荡。

这一声轻笑着实漫不经心,但让清虚宫所有神仙,犹如被雷霆劈了一下,整个人都是一凛。

明愚道人抬头注视宝镜,九丈九尺高的法镜上,玄都道人几千丈法身矗立天地,三宝如意演化日月星河,与一十二重宝光争辉夺彩,不经意间的威严,让众仙只得俯首帖耳。

“尔等,是在议论本尊?”这一尊玄门教主目光看向虚空,仿佛正对着宝镜,对清虚宫内发生的一切洞若观火。

而且,哪怕相隔万水千山,只是隔着这一面宝镜,都有着莫大的压力落下,致使清虚宫群仙都是噤若寒蝉一般,不敢动弹一下。11

第三七八章治大国者

“尔等,可是在议论本尊”几千丈法身伟岸如斯,玄都道人心念照定,看着小有清虚天内诸仙,声若天地洪钟一般,洗涤心灵杂念。

此刻的玄都道人,一身道行臻达前所未有之境,几千丈法身何其伟岸,恍若这一方天地化身,呼吸吐纳皆是雨露雷霆,震的群仙瑟瑟发抖。

他见着清虚宫内众多古仙人齐聚,眸子中闪过一丝淡漠,仰头看向苍穹,淡淡道“吾玄门大道大成,不日将在玄都紫霄宫讲道,尔等可来玄都金顶听讲玄门大道”

明愚道人苦笑一声,俯首叩拜道“小仙,谨遵教主法旨”

“小仙,谨遵教主法旨”这几尊古仙人在玄都道人气机之下,着实没有多少逆反的心气,只得纷纷俯首叩拜,不敢有着丝毫失仪。

天仙教主之威不可测,这些古仙人都是精明通透之辈,岂会与玄都道人为难。

与此同时,仙道世界佛道魔三教洞天,都响起玄都道人之言。无论是佛门阿罗汉、魔道大魔头,道门罗天之数,在这响彻天地的平淡声音下,都只得恭恭敬敬的俯首帖耳。

这一位玄都道人几若代天执道,一举一动一方青敕世界呼应,磅礴难以想象的力量,任由玄都道人所用,可以称其为仙道世界意志代言人。

堪称天道代言人的玄都道人,只要这一方世界不毁,失去了天地眷顾。只要此身立足于这方天地,便是那几尊天仙大能复生,也不够玄都道人一指镇压的,这已是太乙道果的威能了。

“代天执道,怕是只有青紫之数的世界,才能有这般人物出世。若是在主世界这等强大世界,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当然,玄都道人心中尚余几分警醒,或许他在仙道世界之中,是高高在上的天仙之尊,玄门太上祖师,执掌天地大道的人物,可以干涉一方天地生灭造化。

但在主世界这般位格超然的天地,一尊不死天人级数的人物,而且还是没有证得道果的天人,在主世界虽入了强者之流,却绝然没有着青敕世界一般的至高业位。

三宝如意日月星星河璀璨,玄都道人轻声自语“此方世界,能够给吾的资粮,也就只有如此了。”

这一方天地意志,无时无刻不在为玄都道人救世之功,而欢呼雀跃着。弥漫于天地之间的元磁精气,正在缓缓的散去,为这一方天地存下了一点元气,遗泽千代万代。作为始作俑者的玄都道人,自然得到了这一方天地的眷顾。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如今玄都道人就是这一方仙道世界中,当之无愧的天命、主角。

一身得此方世界倾尽所有,玄都道人才有着窥见太乙道果一角的契机,但也仅仅只是得窥一角。想要纵览太乙道果全貌,只有等着紫敕世界晋升,借着世界升格之机,玄都道人方能证得太乙道果。

“此身境地之高,前所未有啊”玄都道人感受着自身磅礴的法力,一念星辰坠,一念日月转。如若此身能踏入主世界,凭着近乎天人道果的神通法力,苦境大地必有他一席之地。

“可惜,石镜只得以真灵转世,不能借助肉身横渡宇宙虚空。”玄都道人心头兀自有些遗憾“吕国若是有一尊近乎天人道果者坐镇,豫州霸主舍我其谁,就是殷天子不请出天子神兵、镇国大军,也休想压过吕国一头。”

毕竟,荀少彧炼就先天五太化身,这先天五大化身虽不都似玄都一般,成就天人不死真身,却也都是极端强横的存在,有着先天五大化身若能在主世界出手,无疑是多了五尊帮手。

“只期望石镜再修复一些,晋升第四品之列时,能让吾多一些惊喜”

只是,玄都道人对此也不过多期待,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在执掌一方青敕世界之后,玄都道人的收获已然足够惊人的了。

其间好处之大,足以让其窥见太乙道果之上,那超拔命运长河的先天大神通者之道,成为虚空宇宙中的一方巨擎。

“救世之功在身,天地大道至理予取予求,该是吾玄门大兴天下,证得半步太乙之时矣”玄都道人轻轻一笑,蓦然一步迈出,紫气生成华盖,三千里天音回荡,紫霞升腾不休。

一阶一阶天梯,自玄都道人脚下升起,天梯如金似玉一般,云气翻腾滚滚,直指玄都紫霄宫所在。

玄都道人法相庄严,几千丈法身俯瞰这一方天地,五色云霞翻滚间,身影逐渐消逝在云霞之间。

玄都仙山,金顶紫霄宫

一位位神仙中人落座宫内,佛道魔三教高人齐聚,气机交演冲破霄汉。更有一尊尊罗天之数位列此间,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演化一道道异象。

作为这一方天地的救世教主,这一尊玄都道人宣讲修行之妙,阐述玄门大道之机。对众多修行人而言,简直就是千载不遇大机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遏制的诱惑。

不求能得玄门大道真传,只要能得一二分神髓,就足以让许多大修行人受益终生了。

尤其几大天仙教主至今无踪,玄都道人作为此世唯一一尊现世的天仙,能得其真传大道,某种意义上就是一张护身符。

铛铛铛

紫霄宫金钟无风自鸣,一声声悠扬的钟声,回响在空旷的这一座宫殿之内,钟声沉沉敲响,大有着晨钟暮鼓,醍醐灌顶之感。

一尊浩渺身影不知何时,落座于云台之上,丝丝缕缕的天仙气机,恍若置身一方无穷高远之处,为一方治世之尊。

“弟子,参见玄都老师”众多大修行人当即起身,向着云台高坐的那一尊浩渺身影,遥遥一拜。

这一尊浩渺身影怀抱三宝如意,近乎天意高悬一般,淡淡道“尔等,毋需多礼”

“三教教主倒行逆施,扰乱天地秩序,已得天谴之罚。因着众生受此干系,吾以法身救济世人,有大功果与世,不日当与道合真而去。”

“而在与道合真之前,吾将宣讲百二十载玄门大道,阐述大道经意,为众生指明大道修行方向。”

三教门人听得自家教主消息,虽只是一语带过,心头仍是留了些念头。

只是,在这一座紫霄宫中,三教门人只得旁门中人一般,强自压下心思,俯首道“老师慈悲,功德无量,度世济人”

对于这些大修行人朝拜,玄都道人坦然受之,俯瞰着众多大修行人,轻轻的颔首点头。

要知道,在这一方天地,玄都道人功德之大、道业之高、道行之深,都已达前所未有之境地,足以承受三教、旁门众多大修行人朝拜。

何况,玄都道人开辟修行新体系,若是完全代替旧有体系,就是称上一声道祖也是不无不可。

仙光沉浮不定,玄都道人直接讲述性命要害,在一字一语间,莫不是玄门大道之精华。其养精气、攒神气、炼元气之法,将天、神、地、人、鬼五仙道业,阐述的分明透彻。

“如此,玄门大道正朔之位,定矣“玄都道人口吐大道玄音,见着紫霄宫中众多大能们沉浸其间,心头不由得暗喜,

这些大能有的是三教中人,有的是旁门散修,也有的是玄门中人,可谓仙道世界的中坚人物。让这些大能人物修行玄门大道,成为玄门中的一员,这一方世界才是真正落入玄都道人之手。

哪怕这些大修行人中,还有着心怀三教之人,对玄门心有怨愤。但玄都道人大势不可逆,这些修行万载的大修行人,如何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就是不知,所谓与道合真,仙道元神合道,或与神道规则合道,当中又有几分微妙变化。”

这元神合道与规则合道,固然都是合道,但二者不可等同视之。

元神合道是元神与大道相合,成为天地大道的一部分,介时无处不在无所不在,一念遍观古往今来,道行之精进骇人听闻。

而规则合道,则是将法身炼为大道化身,为天地大道本源具现化,执掌着天地间至高至贵之权柄,与一方天地同生灭。

二者各有优劣,其中深层次的玄妙,却是一言难以概括,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已。

主世界,吕武侯三年,泉浦掖庭

甘泉宫中,荀少彧一身诸侯衮袍,佩戴二十四节玉带,着珠玉冠冕,正襟端坐君案之前,一对眉宇似两道剑锋般,带着一丝丝锐利之气,顾盼举止似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

这是荀少彧经年养就的势,无论仙道世界传道众生的玄都道祖,亦或是主世界傲视群雄的吕国君侯,二者处境固然天差地别,但都自有一股凌驾一切的气势,有朝一日必定惊动这一方天下。

左右内侍躬身立着,重杵在一旁静静候着,等着这位君侯的君命。

呼呼呼

荀少彧呼吸凝炼,犹如一粒粒汞珠碰撞一般,每一呼吸都掷地有声一般。气血涓涓流动,丝丝缕缕的气流形成气箭,在甘泉宫中游弋,不经意间展露的武道根底极端强横。

仙道世界玄都道人传道紫霄宫,借着众生大运,救世之功果,一举元神合道。臻达主世界无数炼气士,可望不可及的玄妙境地,一步证得半步太乙之果。

荀少彧虽不修行道法,但一法通万法明,太极化身半步道果的经验,还是让他一连踏破三关,成就天人四关圆满,只差一线契机就能证道天人。

“可惜,寡人不欲挑起战端,有些人却不同意,近来的郑、宋二国,又要开始不安分了”他呼吸一片沉凝,不紧不慢翻阅着君案前的奏章,一份份奏章批改,身旁朱批玉笔上的墨迹,尤未真正的沥干,其上的墨香气息醇正悠远。

这一份奏章,乃是青杀口驻守大将急报,宋兵十万陈兵青杀口,似有窥伺、不轨之意,让荀少彧不得不感慨国事多艰,真是让人一刻不得喘息。

须知,只要青杀口边境一起战事,休养生息了三载的吕国,又要卷入连绵的战事之中。如今举国上下还未准备战事的到来,一旦卷入战事之中,对吕国的劣势还是极大的。

豫州七大诸侯明争暗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都对豫州霸主之位垂涎三尺。荀少彧继位三载以来,与许国等四国修好,勤修兵戈武械,濒临耗竭的国力有所好转,自然不愿与列国再起战端。

当时的吕国经历连年大战,国力损耗极为严重,已然动摇了吕国的根基,至少需要十载生息修养。

只是,豫州那几大诸侯国君,可不会冷眼旁观着吕国一点点恢复实力,而没有丝毫的举措,这当中就需要适当的权衡了。

对于宋国做出的小动作,荀少彧只是思量了片刻,淡淡一笑,道“宋国真是痴心妄想而不自知,区区十万大军就想破吾青杀口,若是五十万大军还能让吾警惕一二,只是十万劲卒而已,还想翻江倒海不成”

看着君案前的奏章,他轻声念叨“可惜,寡人的吕国,还没有做好开战的准备,否则寡人正好趁势出兵,出一口恶气,搏得一名正言顺。”

“治大国者,若烹小鲜啊”荀少彧皱眉沉思,看着呈上的奏章,手指不疾不徐的敲着君案,权衡许久之后,幽幽叹道“寡人今时方得,这其三分真味矣”

彼方仙道世界,已是百载匆匆,而主世界中却是只过了三载光阴。虽然不同世界间的光阴流速不一,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说,便是由此而始。

而且,世界与世界间的时间流逝速度,不是永远也不变的。有时会陡然加快,有时又会慢上几许,这就给荀少彧在观感上,造成了一丝影响。

荀少彧横行几方世界,不说予取予求,也是肆意飞扬,如今却要暂且隐忍,这处境变化之大,还是让荀少彧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第三七九章生于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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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华阳宫,早朝!

一名名灰袍内侍,躬立于中廊柱旁,一位位俏宫婢各托孔雀屏扇、金盆玉钵、宝珠翡翠,矗立于君位一侧侍候。

荀少彧着一冠冕衮袍,正襟危坐于君位之上,俯瞰着铜陛下的众臣,略显清秀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君威难测的意味。

“众臣见礼!!!”

重杵默默站在荀少彧旁,在群臣皆至,时辰已到之后,徐徐开口呼喝,声音中透着一股雄浑刚烈。这是先天大宗师的雄浑气魄,举止刚烈浑然难测,气血刚阳之气沛然难当。

主世界中高手如云似雨,真正的绝强人物不是处诸侯左右,就是立于名山大川之间。只要不入天人之道,先天脱胎换骨方才算是高手之流,只有超凡入圣才能坐镇一方。

荀少彧淡淡看着下方群臣,众臣僚黑压压一片跪伏在地上,声浪震动着整座华阳宫,华阳宫内外一片沸然喧喝。

“臣等,参见君侯,君侯万年,吕国万年!!”

“臣等,参见君侯,君侯万年!吕国万年!!”以闻渊明为首辅,上阳朝、诸逾行二人为左辅、右辅,率群臣一并伏叩首。

荀少彧沉声回道“诸卿,毋需多礼,免礼!”

吕国国制,得入早朝者,具为下大夫之爵,非大夫之贵爵者,不得轻入早朝参议政事,违制之人杀无赦。

因此,此刻中诸臣,至少亦为下大夫名爵,其立于重前列之重臣,更是不乏一国上卿之位,乃至宰辅一方之人。

华阳宫群臣再度叩首,道“臣等,拜谢君侯恩典,君侯万年!”

见着众臣礼毕,持着黄金勿板,一一站定原位,荀少彧不紧不慢道“诸卿,可有事务禀奏?”

清冷的声音,回dàng在沉寂一片的华阳宫中,群臣神容微有整肃,尽然垂头不语。

这时,一站于群臣末位者,豁然出得臣列,进言道“下臣,中府驷車元宪之,禀奏君侯!”

荀少彧深深看了一眼元宪之,轻轻拂了拂袖,神色一片漠然,开口道“准,”

群臣目光不动,依旧注视脚下,只有耳廓不觉微动了少许,方才显出这些臣僚,对于元宪之进言的重视。

所谓吕国中府,可是一权柄极重的衙邸,整个机构庞大之极,不归入六位上卿统属,而是直接听命与荀氏国君,地位极其特殊。

须知,荀少彧昔年起于湯邑时,曾以上阳朝、常云光、诸逾行三人为中府上官,由中府三車执掌南蔡,奠定了一统四蔡,进窥吕国国君之位的契机。

中府宰执虽名为上大夫爵,却几乎等若第七位上卿一般,连闻渊明这位五朝太师也不能轻视其权职。

“诺!”元宪之躬一拜,语气沉重缓然,道“臣,中府驷車元宪之奏报。”

“询月之前,汾水骤生水患,为三百载不遇之灾,汾水沿岸十数万百姓,一朝流离失所,灾祸绵延下苦不堪言。君侯责遣臣僚,为救灾济民之事,调拨二十万石内库钱粮,予汾水沿岸灾民。”

荀少彧思量了片刻,道“汾水水患之事,寡人已与六卿合议。调拨这二十万石内库钱粮,足以十数万灾民之用。”

他眉头一皱,语气稍稍加重了一些,道“怎么?莫非,此事出了纰漏?”

荀少彧亦是当过几十年开国皇帝的人物,虽然开国皇帝生杀予夺,没有守成之君一般守业的举步维艰。二者在权威不可同而语,感受上亦是有所不同。

但是,荀少彧对于救灾济灾的一些潜在勾当,也是知道清清楚楚的,更是明白其中有着蛀虫是任何人都无所避免的。

这当中的私出入,就是荀少彧作为开国皇帝时,不惜以严苛刑法整治,剥皮充草震慑,都难以抵挡蛀虫的贪。

如今荀少彧只是一嗣业之君,全无开国时的威风煞气,bi之过甚反而会适得其反。只得寄期望这些蛀虫的胃口小一些,给灾民留下的汤水多一些,让十几万灾民足以度过水灾。

只是一想到这些蛀虫的肆无忌惮,以及蛀虫们越来越大的胃口,荀少彧面上略微沉,轻声道“可是那二十万石钱粮,又出了什么差错?”

元宪之闻言,再度叩首道“君侯明断万里,以臣下所得察查,这二十万石救济之粮,无一粒米落入灾民之手。尽数让主事治灾之人,以高价而出,散落于吕国各处。”

嗡!!

“该杀!确实该杀!”荀少彧眸光厉芒一闪,一恍若实质的气机,轰然在周掀起一道道气浪,震得脚下铜陛乱颤不已。

要知道,自荀少彧嗣业以来,吕国内修兵戈,外理诸国干系,着重于修复昔时文侯之时的国力。只是这三载以来,吕国内外交困,虽与许国等诸侯缔结联姻,但有郑、宋两大强邻虎视眈眈,让吕国几乎是步履维艰。

如今汾水又生水患,十数万百姓嗷嗷待哺,二十万石内库钱粮已是荀少彧从吕国上下的口中,省下的一点救命粮。

为了这一份救命粮,全国上下勒紧裤腰带积攒。也正是因着内患犹在,荀少彧才对宋国的咄咄bi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着实受了不少的气。

如今荀少彧积压了一肚子火气,谁要是敢打这一份救命粮的心思,荀少彧自己就能生吞活剥了他。

荀少彧神色冷峻,道“此事的始末,可是查清楚了?”

元宪之沉声谏言道“臣下,自得此骇人听闻之事,一刻也不敢耽误,以中府僚属几度勘查,确实就是如此。其主治水灾之人,自高位至低位数十僚属,对治灾钱粮上下其手,致使十数万灾民得不到安置,饿死无数百姓,民怨沸腾啊!”

上阳朝面色铁青,指着元宪之喝问“大胆元宪之,你如此危言耸听,个中居心何在?君侯调拨下的二十万石救济之粮,乃是经老夫之手,再由得老夫批示而下。”

“你在君前言及百姓饿死无数,难道是老夫贪墨了那二十万石钱粮?老夫为上卿,蒙受君恩久矣,岂能做此禽兽不如,毒害吾吕国根基之事?”

作为老臣的上阳朝,极得荀少彧的信重,是赫赫有名的拥立之臣,被荀少彧视为心腹,有着如此地位的上阳朝,岂会做此不智之事。

只是,对于上阳朝的话语,元宪之充耳不闻,高呼道“臣下,有万民书一卷,得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七人血手印,呈君侯阅览真伪。”

“万民书?”华阳宫中群臣一片哗然,就连一直闭目假寐的闻渊明,也诧异的睁开双目,轻轻的撇了元宪之一眼。

主世界的万民书,含金量与非同寻常,其伪造难度极大。个中的每一道血手印,都包含着一个人的生命气息,一万多人的生命气息,其伪造难度可想而知。

何况,更有元神高人采集气息,以力追朔之下,想要核实这一份万民书,鉴别真伪并非难事。

“呈上来!”荀少彧若有深意的看了上阳朝一眼,心头暗自的叹息了一声,抬手道。

上阳朝是多年的老臣,一直尽心竭力辅佐君侯,在朝内外都是有目共睹,是仅有的几位值得他托付大任的心腹重臣,地位自是非同一般。

如今出了此事,荀少彧虽万分不信上阳朝会如此作为,却也不能不明辩详。

元宪之道“臣下,已将此物置于紫元前,由值守内侍看护,需君侯召之御览。”

“恩……小心无错谬,此事关乎重大,理当严查惩办!”说罢,荀少彧一摆手,重杵微微躬,缓步走下铜陛,向着紫元而去。

二十万石赈灾钱粮被国之蛀虫瓜分,让荀少彧动了真怒。虽然国若大必生窥伺,但吕国如今的国力,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一只硕鼠就能毁去荀少彧所有的辛苦。

少时,重杵手捧着一卷布帛,小心翼翼的呈上,放在君案之上,再度退立在一旁。

“胆大包天啊!!”荀少彧面上虽带着笑意,轻轻翻动着布帛,看着布帛上一个个血手印,面上笑意愈发明显,只是笑中那一抹森冷着实是让人心寒,最后更是在气急之下,一把将万民书扔在铜陛之下。

碰!!

荀少彧拍案震怒,幽幽道“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拿,什么都敢碰,不知死活至此,寡人都无言以对。”

铜陛之下的上阳朝,躬拾起万民书,看着布帛上一枚枚血手印,面色苍白的看了许久,铁证在前久久无法开口。

荀少彧强自平复了心绪,道“上阳卿家,你可有何话对寡人交代?你是寡人起于微末之时的老臣,寡人信之重之,难道这就是你对寡人的回报?”

“老臣,死罪!!”上阳朝手帐抚着万民书,一双老眼盯着上面的血手印,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上,重重的叩首谢罪。

荀少彧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这才不疾不徐道“上阳朝不勤国事,疏忽怠慢政务,致使二十万石钱粮被人吞没。此事始末究竟如何,或有待察查,但其处事懈怠却是其过,着其闭门思过百。”

看了一眼面上犹自忿忿的元宪之,荀少彧缓缓加了一句,道“在此百期限内,若发现其罪者,当数罪并罚。”

上阳朝恍若精力全无,整个人苍老了十几岁一般,道“君侯明断!!”

“君侯明断!!”

群臣一一叩首,声音震动华阳宫,以致于宫门前的数千甲兵,也全然伏地叩拜。

…………

凌烟阁!

一张舆图悬挂正中,上有九州大地纵览,一方方诸侯势力犬牙交错,山川险要一一详尽,荀少彧负手看着眼前舆图,只是默然不语。

闻渊明站在荀少彧旁,看着荀少彧沉肃的背影,面上也有几分凝重。

青杀口军紧急,而二十万石救济钱粮无踪,更是如火上浇油。若非上阳朝贪渎二十万石救济钱粮之事,如今尚未有所定论,上阳朝只是自有着嫌疑。

闻渊明深知这位君侯的无,一旦上阳朝之事确凿实证,怕是朝中上下必要经过一场血洗。

以荀少彧的冷硬心肠,或许看在上阳朝鞠躬尽瘁的份上,不会对上阳朝亲眷赶尽杀绝,但其三族之内的血脉,必然是要被株连的。

只是与荀少彧一般无二,闻渊明也不信上阳朝会如此不智,竟然会愚蠢到贪渎救济钱粮,致使落得如今这般处境。

荀少彧定定的看着豫州一角,轻轻道“老太师可知,寡人为何悬挂九州舆图在此凌烟阁中,来此驻足于此,久观不厌?”

闻渊明沉吟了一下,劝谏道“君侯有壮志,强国之心昭然,老臣知君侯大志,可事有急有缓,凡事不可cāo之过急,速则不达。”

闻渊明对于荀少彧看的很透,其中野心勃勃,吕国国君永远不会是他的终点,只是他向上一步的阶梯罢了。

正是因为如此荀少彧的野心太大,怕会祸及吕国基业,闻渊明才宁可支持一位能力相较平庸的公子嗣业,而不愿意选择荀少彧这位有着雄主之姿者。

毕竟,对于诸侯而言,太过庞大的野心是祸非福,成则称霸当世,败则国破家亡,当中蕴含的危机太大。

然而,奈何世事无常,荀少彧以他决绝的毒辣无,彻底斩断了闻渊明的念想,让闻渊明只得支持荀少彧争霸。

“寡人知道速则不达,寡人也明白张弛有度,可惜……”荀少彧轻轻一叹,道“上阳朝乃是寡人微末之臣,值得寡人的信任,寡人不信他会有此贪渎之行。”

“可是,三载的休养生息,消磨掉了太多了的壮志,当初的大将功勋,现在不知还有几人能保持往的斗志。有心偏安一隅者不在少数,上阳朝是否贪图安定,寡人也不从可知。”

闻渊明颔首点头,轻声道“君侯宽心,老臣明白君侯的心思!”

荀少彧固然信任上阳朝,但生多疑的他,也不会全然相信上阳朝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想要查察上阳朝的底子,这位老太师闻渊明就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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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零章无食我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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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上阳与寡人相识微末,分到底是不同,如若此事真的涉及到他,宰父给他留几分薄面就可,无需有太多顾忌。”

荀少彧眸光注视着着舆图,看着九州大地苍茫,一方方诸侯林立其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的吕国朝野趋稳定,荀少彧国君之位已然牢固,三载嗣君初步奠定威权。各方封邑大夫也战战兢兢,不敢再似以往一般桀骜不驯,挑战国君威权。

只是,这国君之位固然稳固,但吕国内外糜烂的局势,全凭着荀少彧天人级数战力震慑,让豫州诸侯不敢妄动。

这一方诺大的吕国,其国力想要恢复过来,非一时之功可成,就是十年、二十年下来,都未必能初步见到成效。

如今正需国朝上下一心,为吕国八百载基业,戮力同心开拓进取之时。荀少彧又岂能容得几头‘硕鼠’,一点点撬动自家根基,来个损公肥私。

固然,荀少彧对昔的旧臣部曲,一如既往的宽容,但涉及到国事大政,哪怕荀少彧不想举起屠刀,也不得不狠下心肠,痛下杀手整肃一番。

对于所谓明君名臣而言,同患难易,同富贵难,这亦并非没有道理。若要全始全终,除了君主自包容大度以外,臣子也要知识趣,谨守着为臣本分。否则就是君主想要全始全终,但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也不得不大开杀戒来。

闻渊明沉声道“老臣知道其中的分寸,君侯毋需忧心!”

上阳朝份太过敏感,作为昔时的南蔡三車之一,故旧遍布吕国各大紧要衙府。

若是不以私人分掣肘,便是荀少彧乾纲独断,也对上阳朝在朝中庞大的政治势力,感到有一些忌惮。

当然,若是这一股庞大势力能为吕国开疆拓土,荀少彧也不会想着自断臂膀。只是贪渎汾水二十万石救济钱粮,置十数万百姓灾民生死于不顾,却是触动了荀少彧的底线,让荀少彧不由大动杀机。

“无论是谁,他都应该付出代价,寡人从朝野牙缝里攒出的救济粮。谁要是敢盘剥了,寡人就剥了他的皮,用来点天灯!”

荀少彧度步徘徊,轻声道“上阳朝是老臣,老臣就该有老臣的表率,想必他会理解寡人的。”

闻渊明面色沉了一沉,低声道“君侯且宽心,老臣自会与上阳分说,想必上阳也是知得轻重之人,必不会让君侯与上阳君臣离心。”

荀少彧颔首点头,道“宰父行事,最是让寡人信服。”

闻渊明中规中矩,躬回道“老臣,不敢担君侯如此盛誉!”

“呵……”荀少彧轻笑了一声,神中若有深意,淡淡道“宰父不必过于谦逊,以宰父的能力,此言还是太轻了。”

闻渊明轻轻一笑,默然不语跟在荀少彧旁,也不再做反驳。

要知道,在这满朝君臣之中,荀少彧虽极为不喜闻渊明,只是闻渊明背景深厚,又是当今吕国夫人的外祖。在吕国经五朝沉浮,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起到了稳定君权的重要作用。

因此,就是荀少彧再多不喜,也不得不重用闻渊明,或许这就是君主的无奈。哪怕荀少彧一直对闻渊明心有芥蒂,也要给予其三分信重。

何况,此时的荀少彧君权在握,为豫州一方大诸侯,掌治下千万黔首生死,生杀予夺由心。麾下臣属固然忠心,但各自也都有各自的小利,不可能完全的齐心,彼此亦有着内斗存在。

只是有着荀少彧在上压制,群臣只能收敛心思,在荀少彧圈定的小范围内,各自凭着心机手段一较高低。

荀少彧若有所思,在九州舆图前度了几步,看着汾水沿岸的部分,呢喃低语“嗯……元宪之将汾水赈灾的内揭开,其心又是私还是公,要不要往深处……再查一查?”

为一国之君,荀少彧疑心何其之重,岂会相信一个中府駟車,就敢揭漏上阳朝。

中府駟車虽是下大夫爵位,真论起来也是分量不轻,但上阳朝可是六卿之一,仅次于五朝老臣、当朝宰父闻渊明之下。以上阳朝的分量,捏死一个下大夫之爵,简直就是顺手为之。

蝼蚁尚且偷生,荀少彧不信区区一介下大夫,敢拼着家命不要,也要拉着上阳朝一起受死。

“党争!朋党?”荀少彧重重的吐出几个字,眸子中闪烁着一抹莫名的神采。

…………

泉浦,上阳府邸!

上阳朝面色铁青,走路虎虎生威,重杵落后一步,慢着步在一旁跟着,几名内侍也缓步跟随左右。

在早朝之上,荀少彧罚上阳朝闭门百,重杵为掖庭内监,受命送上阳朝回府邸,自是要亲眼见着上阳朝入府,重杵等内侍才能安心复命。

上阳朝神色郁,走到府门前时,脚步骤然顿住,转道“重杵内监好不容易来府一趟,不如入老夫府邸坐一坐?”

“听闻内监是茶道宗匠,老夫近来新得了三枚上等火枣,一直不得其法享用,不知内监可否赐教一二?”

这位上阳朝可不是古板之人,他能以百岁之龄辅佐荀少彧成就基业,就不可能是一纯粹的循规蹈矩之辈。哪怕行贿内监,在寻常人看来是不耻之事,但是只要达到了目的,上阳朝对此也是甘之若饴。

所谓的投人所好,上阳朝心里很清楚,重杵为掖庭内监,经历了几代君侯,多少珍宝异宝没见过,寻常物什至多让其惊讶一下,距离想让其惊喜还差得远。

但是茶道则是不同,乃是重杵心头所好,火枣茶在诸多仙茶中,也是能入得品阶的,更何况是上等的火枣,价值更是难以估量,几乎一枚救等若一口宝兵。

上阳朝以三枚火枣贿以重杵,所付出的代价不小,自然也有着他的诉求。

重杵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动容,轻声道“火枣?可是太古天庭福禄寿三星之一,那一尊寿星老人亲手栽培的火枣?”

“哈哈哈……行家,重内监真是个大行家,老夫所得的三枚火枣,虽不是寿星公栽培的主株,却也是主株枝干培育出来的分株。固然没有主株一般的神妙,但也远非寻常宝药可比。”

上阳朝爽朗一笑,道“那三枚火枣,还是老夫费了不少心力,才得以入手的,是真正的仙家珍品。”

这位重杵为掖庭内监,份敏感不用多言,而且由于侍候在国君旁,知道很多国之机密,值得上阳朝花费大代价拉拢。

尤其是今早朝时,中府駟車突如其来的手笔,更是让上阳朝本能的警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为了家命,上阳朝也不顾着颜面,对于重杵这等亲近之人,自是不敢怠慢分毫。

毕竟,重杵常年在荀少彧旁伺候,对荀少彧的心思不说掌握十成十,也有着十之的把握。只要其稍加点拨一二,其价值就无可估量了。

重杵面色一阵变换,幽幽道“哎……老奴这辈子,不贪财不恋权,就这么一个喜好,还让老大人破费至此,看来老奴只能打扰贵府上了。”

“哈哈哈……哪里的话,重内监可是深得君侯信重,又是先君跟前之人,老夫倒是怕府上简陋,让重内监笑话了。”

上阳朝挼须长笑,伸手展开,道“请!!”

重杵面上笑意微敛,悄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右随从,沉声吩咐道“尔等先在门前候着,咱入府坐坐。”

“诺!”几名内侍当即低声应下,神色间波澜不惊,缓然在上阳府门前站定,自有一股慑人气魄。

…………

上阳府,书房!

“好茶,确实是好茶……”重杵捧着砂壶,一脸的不释手,道“能得一品如此仙珍,当真是立刻死了,也瞑目矣!”

上阳朝哈哈大笑,慨然道“重内监何需不舍,只要内监偏,就是将几枚火枣,全部都拿走又有何妨?”

“老大人真是豪气,老奴确实是佩服,佩服!”面对上阳朝的豪爽,重杵嘴上带笑,轻轻抿了一口火枣茶,火枣灵机如涓涓细流,浸入五脏六腑,带动一缕心火自上而下涌动,整个人如若沐浴在温泉之中一般。

这也算天地灵根的一种,由着天地大道灵机温养而成,其中蕴含的神韵不会若于一般的宝药了。而且火枣属阳刚,与重杵阳不调正和,能让重杵养一口纯阳元气,以做不时之需,对于重杵这等人体残躯之人来说,简直是万金不换。

上阳朝轻笑道“重内监言重了,只是几枚火枣罢了,对内监可能是难得,但对老夫来说,还是有些办法可想的。”

话虽然如此,但火枣的珍贵,重杵还是知道的,太古寿星老人的遗泽,不是谁都有资格享用的。

重杵淡淡道“老大人,下了如此重本,不知想要从老奴口中得到什么?”

上阳朝沉吟了片刻,良久道“内监果然爽快,快人快语莫过于此。老夫只想要知道,君侯到底是何想法,汾水之事老夫绝无牵扯,在此老夫可指天立誓。君侯将老夫圈于此,老夫心念不通达。”

上阳朝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重杵的神色,一字一顿道“君侯,可是看老夫老朽碍眼,老夫愿为后来人腾出位置,不用君侯亲自出手赶人。”

“哦?”

重杵看着肃容以待的上阳朝,道“老大人误会君侯了,老大人与君侯相识微末,是真真正正的患难君臣,君侯常将您比如腹心一般,为吾吕国六上卿之一,君侯岂会看您碍眼?”

重杵是荀少彧边之人,对于荀少彧的某些态度,是最有发言权的。以重杵的机敏,若是上阳朝真被荀少彧厌恶,他绝然不会踏入上阳府邸一步,进而招致一二牵连。

几枚火枣固然珍惜,却还不值得重杵这位国君家奴,为此失去国君信任。虽然重杵是先天大宗师,可也要顾忌荀少彧的态度。

而重杵亦正是因为,揣摩清楚了荀少彧的心思,才敢踏入上阳府。

上阳朝道“请内监指点一二,老夫不胜感激。”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是君侯这几常临摹的几个字,咱只能告诉您这么多了,再多就不是咱能说的了。”

重杵玩味一笑,道“况且,老大人真的不明君侯的意思?咱看来不见得,只是老大人不想明白,也不愿明白而已。”

上阳朝面色微沉,强笑道“重内监的话,老夫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了。”

此时,这位国之重臣,已经从荀少彧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一抹杀气,看到了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狠劲。

重杵徐徐道“汾水之患爆发出来的问题,君侯一直都在注视着,老大人您能脱得干系,可是您的亲眷就未必了。”

看着上阳朝的面部表,重杵淡淡道“国事已经如此艰难,为何还有人敢损害社稷,唯恐天下不乱?”

这话几乎就是的明示,若非荀少彧让重杵登门,上阳朝还不知道会想到什么事。

“老夫明白了……老夫,会亲自处理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上阳朝的面色一白,子晃了一晃。

上阳朝对此心知肚明,这事果然牵扯到了自己,只是自己一粒米都没有贪墨,而二十万石救济粮无踪,里外嫌疑最大的就是她。

…………

“将重内监送走了?”

一侧偏房之内,上阳朝正坐靠椅,神色慎重非常,旁茶具余温犹存,丝丝清香自壶中酝酿,茶气经久不散。

一华服青年在一侧,言又止道“叔父,已经将重内监送走了。”

上阳朝神态恍恍惚惚,却也没注意华服青年的异色,呢喃自语“送走了好,送走了就好!重杵是君侯的亲信,他的意思就是君侯的意思,君侯这是在敲打老夫啊!”

华服青年惊讶道“敲打您?叔父您与君侯相交贫寒,是君侯的得力臂膀,君侯为什么会敲打您?”

“为什么?”上阳朝眸光明灭,绪极为的复杂难辨,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意味,道“你真的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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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一章亲人不亲

————

“叔……叔父,侄儿确实不知啊!”

在上阳朝若有深意的注视下,上阳开浑身莫名的一冷,不由得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二十万石救济粮无踪,可谓震动了朝野,对于这等天大的事,上阳开可不敢说涉及分毫。不要说上阳朝只是上阳开的血脉亲属,就是上阳朝是他生父,上阳开也是不敢触及此事。

这事,在现今的吕国就是禁忌,谁碰谁死的禁忌,莫说上阳开还不是上阳朝的亲子,就是上阳朝的亲生子,要是有着口风露出,上阳朝自己就能将其杖毙了。

这是国之大事,莫说一个上阳朝,就是满朝勋略,也不敢沾染分毫。

“是吗?”上阳朝眉头一动,冷然一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

要知道,上阳家崛起时日尚短,其中既有文武俱全之才,也有高不成低不就的膏粱纨绔。

这上阳开乃是上阳朝二兄的老来子,自小就是娇生惯养,性子粗暴顽劣之极。只是上阳朝本身子嗣单薄,上阳开这一亲侄在常人眼中分量,却是不逊于上阳朝亲子多少。

毕竟,上阳朝位高权重,乃是吕国六卿之一,而且还是主持汾水济灾事务之人,上阳开若是趁机在当中上下其手,就是僚属察觉也不敢声张出去。

如此想来,这上阳开身上的嫌疑颇重,上阳朝对此是心知肚明,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罢了。

况且,这事关系何其重大,要是真与上阳开有干系,上阳朝都不知该如何决断。

上阳朝看着这个本家侄儿,眸子带着苍鹰一般的凌厉,淡淡道“这事,最好是与你没关系,君侯震怒之下,谁碰谁死无可避免。想必二十万石救济粮……你也是没有这个本事吞掉的。”

上阳开垂着头,面色露出一丝喜意,转瞬又收敛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叔父,您看这事对咱上阳家有何影响,会不会让咱家失了君心?”

上阳家能有今日气象,上阳朝在其中占了九成之功。而上阳朝之所以有着如今地位,也是当今国君信重,且是微末结识的老臣,在国君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上阳朝沉吟了一下,道“不会,虽说君心深似海,但老夫若是真的失了君心,君侯就不会让老夫闭门百日来。这是对老夫的保护,让老夫脱离这一番是是非非,不让这事将吾牵扯进去。”

“只要老夫不是身陷其中,染指了这事,就不会失去君心,老夫与君侯的情分可没这么单薄。”上阳朝意兴阑珊道“不过,看君侯的意思,不杀一批人见见血,这事是休想结束了的。”

“你下去吧,”

上阳朝看着上阳开若有所思,道“这些时日,你就不要出府了,在这事没有尘埃落定前,你就在府里待着,敢出去老夫就打折你的腿。”

“这……”上阳开脸色一苦,但看着上阳朝面上一抹阴沉,心头不觉一凛,叩首道“诺!”

“唉!!”

上阳朝看着上阳开远去的背影,眸光闪烁不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小心思挺多,可惜无足轻重。”

…………

甘泉宫!

荀少彧端坐在铜案前,面色淡然的看着各方大邑呈上的奏章,不时颔首点头,又不时的摇头叹息,蹙着眉缓缓翻阅着奏章。

为人君者,固然一国大运在身,处世几乎无往而不利,一身武道修行也在国运推动之下,其进境亦堪称突飞猛进。

但是,国事繁琐案牍劳形,亦或内庭享乐惑人,都是一把乱人心智的刮骨刀。如此长此以往,就是国君再有着惊世之才,也要在无休无止的消磨中,心气一点点磨损殆尽。

而这也是国君之中,少有惊才绝艳之辈的原因所在,一国权柄在握生杀予夺,再想有着进取之心,无非常之毅力,无非常之魄力,几乎就是痴人说梦而已。

“君侯!”

这时,重杵缓步踏入甘泉宫,向着高坐君位的荀少彧躬身一礼,静静等着荀少彧的吩咐。

荀少彧淡淡一笑,稍稍抬了抬头,见着重杵身上刚阳之气愈发浑厚,诧然道“嗯,回来了……看样子,这趟收获不小,那上阳朝请你入府了?”

重杵微微垂头,低声道“老奴奉君侯之命,送上阳老大人回府。临到上阳府之时,老大人以火枣重贿老奴,老奴不得不随着老大人,入府走了这一遭。”

荀少彧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火枣?倒也是舍得!”

对于火枣这等珍惜之物,荀少彧也是知道一二的,更是知道其对似重杵一般,身体残缺之人的诱惑力度。若非对重杵极为信任,荀少彧也不会让重杵试探上阳朝这位老臣。

寻常之时,荀少彧虽说信重上阳朝,但为人君者若是不多疑善忌,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就是再信任之人,也要对其保留几分。

荀少彧饶有兴致的笑道“看来,上阳朝是真的心慌了,不然……以他铁公鸡般的吝啬脾性,可不会拿出火枣这般贵重之物!”

“看来,今日早朝时的一顿敲打,还是有些效果的,让他有了警醒,不至于仍是懵懵懂懂的。”

重杵神情木然,只是默然不语,身形挺拔魁梧,静默的站在殿中,垂头等着荀少彧的问询。怕是上阳朝绝然想不到,重杵这位掖庭内监,竟然转身就把他卖的干干净净。

或许从头到尾,重杵这位经历几位君侯的荀氏家奴,都只是与上阳朝虚与委蛇,就想看一看上阳朝背着荀少彧后,又是有着什么面目。

此时,这一位内监,就将上阳朝的一言一行,通通禀告给荀少彧,让荀少彧亲自做下决定。

荀少彧思量了一下,淡淡道“这事,以你来看,确实没有他的手笔?”

嗣位三载有余,对于重杵这位伺候几代君侯的老奴,荀少彧用的极其很顺手。重杵此人虽是先天大宗师,武道极端的强横,但为人没有大宗师的桀骜,性情恭顺谦谨,想国君之所想,急主君之所急,是荀氏最为忠心的门下走狗。

重杵回道“禀君侯,老奴与上阳老大人言谈了一番,以老奴观之,此事确实与上阳老大人无关。”

荀少彧拧眉道“嗯……上阳朝此人,寡人自诩看得通透,其爱惜毛羽过甚,除非有泼天大利,不然不会做此不智之事。”

重杵眸子一动,道“可是,上阳老大人虽不会如此,但难保其亲眷不会借着老大人的权柄,行公器肥私之事。”

重杵是掖庭内监,主管着内庭外庭许多消息流通,对于信息的敏感程度,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

“你的意思是,上阳朝的身边人有问题?”荀少彧若有所思的道“上阳家也是南蔡望族之一,虽然上阳朝子嗣单薄,但上阳家可是人丁兴旺,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上阳朝的身边人。”

重杵进言道“君侯明鉴,对于汾水之事,上阳老大人可能有所察觉,也可能没有察觉,这都在两可之间,老奴不敢一家之言,干扰君侯决断。”

“嗯……寡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荀少彧看了一眼重杵,道“这里先不用你伺候,火枣是天地生成的宝物,你能得食是你的机缘,回去好好将其炼化,不要白费了机会,日后未尝不能超凡入圣。”

重杵伏身叩首,感激涕零道“老奴,谢君侯恩典!”

荀少彧挥了挥手,衮袍微微一动,淡淡道“下去吧!”

“诺!”重杵起身之后,作出揖首之态,躬着身子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出了甘泉宫,这才转身远去。

甘泉宫中烛火摇拽,荀少彧眯了眯眼,烛光照在脸上阴晴不定,冷笑一声道“这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就是不知到头来,寡人的刀能杀几个了。”

在这三载以来,由于荀少彧专注于治国理政,却是有些疏忽了朝臣的管制。以致于如今满朝臣僚,不但朋党、擅权、专私,而且还愈发的贪渎,愈发没有当初微末崛起时的那一股精气神了。

荀少彧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份变化,只是苦于没有立威之机,于是汾水之事就成了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

要不说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只用了三载光阴,朝臣就堕落至此,还是大大出乎荀少彧意料之外。昔年征战杀伐无数,刀山火海都一起闯了过来,但荀少彧坐了这一方社稷之后,反倒是来拖荀少彧的后腿。

所谓的朋党之事,在其他诸侯国只是寻常,也不会多有重视。但荀少彧只是继位三载,群臣朋党之风就愈演愈烈至此,这让一向刚强的荀少彧如何能接受。

“还不到时候,吕国还没到马放南山之时,现在也不是可以享乐之时。趁着老臣还有些骨头,必须整顿一下朝野上下的风气。”

“最重要的是,在这件事里面,那些故旧之臣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荀少彧缓缓想着朝野内外的局势,想着荀氏公室的暗潮汹涌,想着那些暗中对手们的窥伺试探,暗自头痛不已。

汾水贪渎之事,说重要它极为重要,说不重要又极为不重要。二十万石救济之粮连一粒米都没见着,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荀少彧必须要给吕国百姓一个交代。

他暗自呢喃着“这,或许就是当初酿成的苦果了!”

当年的荀少彧根基浅薄,为了得到内外支持,在法理上没有错漏的嗣位,做出了不少的让步,甚至对其中某些威胁不小的人物,也做出了相应妥协退让的姿态,一如闻渊明就是一明显的例子。

荀少彧若不做出退让,在当时根基尚浅之时,想要如当初一般顺利即位,除非屠刀之下大开杀戒,别无他法可想。

尤其如今的朝局动荡,这些人必然是主要的推手,其存在已经不容忽视,容不得荀少彧不下狠手了。

此时的荀少彧稳坐君位,生杀大权操于一手,正统地位深入人心,留不留这些怀有异心的上代老臣,全凭着荀少彧一念之间。

这些老臣外表恭顺,内在桀骜不驯,荀少彧早就想杀一批,用以杀鸡儆猴。

荀少彧心头杀机蛰伏,面容愈发平静“吕国想要发展壮大起来,这些旧患一个都不能留,必须里里外外清洗一遍了。”

…………

夜色沉沉,太师府邸!

正堂之内,闻渊明一身青衫袍服,与司子期相对而坐,二人间隔着一张檀木案几,两杯茶盏上热气蒸蒸。

今日的朝局变化,堪称是瞬息万变,一度让闻渊明都有些糊涂了,看不明朝局的动态。只是荀少彧交托在闻渊明手上的权利,可是实打实的’沉重‘。

名正言顺的监察一位国之重臣,只要一想想当中的利害,就让司子期浑身发冷。

此刻的司子期,犹自感到匪夷所思,道“阿父,君侯真的将此事,全权交托到了您的手上?那可是他的心腹重臣,与您的关系可并不怎么和善,如果您禀报时嘴稍稍歪一歪,上阳朝的下场不难预料。”

查察一位国之重臣的干系,事无巨细的一一勘查,只要一想就头皮发麻,甚至让司子期惊疑不定的想着“那位……就真的如此信任咱家,将一位重臣置身于监察之下?是不是想着篓草打兔子,要将咱家也一起带走?”

司子期可是了解荀少彧的为人,只要利益驱使,没有荀少彧不敢做,乃至不能做的事。因此这想法固然匪夷所思,却也不失为一个思路方向。

“你啊……君侯钦命,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咱们这位君侯,心性果敢决绝,看似是为了汾水贪渎震怒,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闻渊明眉心第三目闪烁金光,自语道“上阳朝是不可能做此不智之事的,那个老狐狸虽然阅历不如老夫,但手腕是真的硬朗,不会有这么明显的错漏。”

“但是他身边人就不一定了,他上阳朝有这个定力,旁人可就未必了,就从他身边人开始查一查。”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第三八二章沉疴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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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从他身边人查起,是否还是有些不妥?”

司子期迟疑了一下,沉声道:“上阳朝毕竟是君侯心腹重臣,咱家琅環虽为吕国夫人,却也不好与上阳朝这个心腹重臣为难。”

“而且,南蔡旧臣的势力盘根错节,在在如今的吕国着实不容小觑,您虽是奉君命而为,但君侯却未必会领您的情。”

闻渊明诧然的注视着司子期,道:“很好,你能有此心,倒是疏为难得!”

说罢,老太师长长叹息了一声:“只可惜,你的火候还是不到,没看出咱们这位君侯的真正用意。咱们的那位君侯,可是比所有人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坚毅果敢,更加匹夫不可夺其志啊!”

显然,这一位身历五朝的老太师,已然从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虽不知荀少彧具体心思,但也有了一个些许心理准备。

而能在波云诡谲的朝局中,历经五朝而不倒,闻渊明除了他身后的上清宫以外,还有着远迈他人的精准眼光。对于闻渊明的眼光,那是经历了无数次实践的,司子期自是不得不相信。

司子期焦躁的捏了捏拳,面容满是不安,蹙眉低语道:“阿父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由君侯在布局,汾水之事亦是由君侯操纵?”

倘若闻渊明的猜测是真,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整个吕国都要掀起一场大地震,这可不是臣子该涉及的事,也不该有臣子涉入。

闻渊明淡淡一笑,道:“你多虑了……倒谈不上是操纵,最多只是关注一二而已。咱们那位君侯,倒是不担心南蔡旧臣尾大不掉,只怕这些人不堪大用,枕于享乐安于现状呢!”

“君侯正值少年,一副的雄心壮志,正需要一群能征善战的虎狼之臣。只是现今国力不振,内外无战事,致使一些臣僚只知享乐,没了向上的心气,竟敢行此危机吕国的蠢事,君侯也是要给这些人一个震慑。”

闻渊明眸子闪烁着幽幽光彩,老臣毕竟是老臣,闻渊明直接看破了荀少彧的心思。

荀少彧嗣位不过三载,其麾下的文武臣僚就堕落至此,竟敢将手伸向赈灾钱粮中。此风断然不可长,如若长此以往,吕国的何时能迈入一州霸主之列。

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荀少彧身为一位合格的君王,可是将其牢牢铭记于心。

司子期颔首低语,道:“原来如此,看来这泉浦又要生出波澜了!”

汾水之事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全凭着荀少彧的脾性发挥,若真是上纲上线,将涉事之人杀个干净,怕是要死不少人了。

“是啊……是要生出波澜了,这风波一旦起来,再要平息下去,就要看君侯的心思了。”

…………

几日须臾即过,在这几日之内,吕国国都泉浦,乃至于三浦之地,都莫名弥漫着一丝丝沉肃的气氛。

在这莫名沉重氛围下,似乎就连百姓黔首也受此影响,往来间行色匆匆,在外更是寡言少语。生怕因着一时口快,而惹祸上身,死都不死道怎么死的,甚至便连市井上的人烟,都在不知不觉间稀薄了许多。

三浦愈发压抑的气氛,让这些饱经战火的黔首百姓,似乎嗅到了什么气息。不安正在酝酿,无论是百姓黔首们的不安,亦或是达官显贵们的不安,都在这几日缓缓弥漫。

泉浦东城的一处酒栈厢房中,上阳开满脸惶恐的坐在酒案旁,目光不时的看向厢房门前,神情中夹杂着不安、恐惧。

“他……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这位上阳家的纨绔子弟,脸上的恐惧不安,几乎达到了极致,甚至就连手脚都不知何处摆放,坐在长条凳上的的他,两腿不住的颤抖着。

得!得!得!

牙齿在不自觉的打颤,这短短的几日光景,上阳开承受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压力,若非心里头还有几分侥幸,怕是整个人早就垮了。

三浦之地的气氛极为压抑,尤其上阳府邸中的暗潮,更是让上阳开极为警觉。也许是心里藏着亏心事,上阳开见着每个人,都似乎带着一双审视的目光,就连奴仆杂役之流,都让上阳开极度的警惕。

尤其叔父上阳朝目光,更是让上阳开倍感煎熬。几乎每时每刻,在上阳开的背后,都恍如成千上万双眼睛,在冷冷的注视着他一般,让上阳开的心极端沉重。

踏!踏!踏!

此时,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在厢房外响起,地板嘎吱嘎吱作响,让上阳开面色一变,眸紧紧的盯着门。

吱——厢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位相貌平庸的白衣中年人,环顾了一下周匝布置,这才缓缓走入这一间厢房之中。

看着来人,上阳开面上似哭似笑一般,道:“你……你可是终于来了!”

白衣中年人神色自若,看了一眼慌乱惶恐的上阳开,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面上依旧如常,冷静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着急与吾见面。吾不是告诉过你,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没事最好就不要见面,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上阳府出什么事?”

“上阳朝那个老家伙察觉了,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老子不跟你们干了。”

上阳开咬牙切齿,鼻涕眼泪混在一起,低吼道:“老子怕了……老子真的是怕了……那些玉贝石贝老子都不要了,全都给你们……都给你们,老子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的牵扯!”

白衣中年人冷漠的看着上阳开突如其来的宣泄,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只是看着上阳开整个人似如疯癫一般的神态,眸子中一丝蔑视一闪即逝。

“因为什么?”白衣中年面带和煦笑意,缓缓在上阳开身旁坐下,道:“我们的合作,不是一直很顺利吗?你为我们提供便利,我们给你分润利益,这个合作咱们一直都是双赢啊!”

白衣中年人不疾不徐道:“我们有我们的门道,你则是能借你叔父的势,咱们联手合则两利,只要随意上下其手,利益之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真舍得放下这份利益,回去继续做你的膏粱纨绔?这份资源在握,就是堆也能将你堆到元神九转的境地。”

听着元神九转就在眼前,上阳开咬了咬牙,神情变得犹豫不决,态度上有些松动。

这笔财帛可不是小数,无论在任何地方,粮食都是实打实的硬通货,二十万石的粮食着实不是个小数了。

“你就放宽心,不用一直疑神疑鬼的,你毕竟是上阳老大人的亲侄子,有着上阳老大人为靠山,国君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朝局的稳定,国君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见着上阳开的情绪渐渐平稳,白衣中年人恶劣的一笑,道:“只就是没了二十万石粮食,饿死了几万贱民而已,他能拿你怎么样,又会拿你怎么样,国君还能不考虑君臣离心,就为了杀你一个纨绔子?”

听着白衣中年人提及上阳朝,上阳开情绪渐渐的缓和下来,失神落魄道:“对,吾还有叔父,他老人家一定不会看着吾死的,国君与叔父的情分不同,吾是不会有事的。”

这几日以来沉肃的气氛,让上阳开颇有了一丝草木皆兵之感,着实是一种折磨。每每想要与上阳朝吐露实情,但一想到上阳朝得知实情,那一副暴怒的模样,上阳开就又沉寂了下去,其得过且过的心态不言而喻。

只是,在几度惶惶不可终日之下,上阳开身上的压力愈发沉重,甚至不得不逃出上阳府,躲在这一间酒栈中苟延残喘。

白衣中年人看着依旧失神落魄的上阳开,眉宇间泛起一丝冷意,口中却道:“你从上阳府里,到底出来多长时间了?”

这个上阳开在白衣中年人眼里,可是一枚极为有用的棋子,若非实在是不得已,白衣中年人是不会舍弃上阳开这枚有用的棋子的。

上阳开苦笑道:“吾是前日夜里逃出来的,吾是不敢再在府里呆了,再在府里呆着,那种气氛下吾绝对会疯了的。”

“该死,你这个混账,你……你竟然是偷跑出来的,谁让你跑出来的?”白衣中年人神色一变,刹那间变得极为可怖阴森,语气森冷的说着。

白衣中年人猛然得知,上阳开竟然是从上阳府中逃出来的,得知了这一噩耗的白衣中年人,几乎就要被其气得吐血。

在白衣中年人的眼中,上阳开虽是一枚上好的棋子,但这枚棋子最大的作用,是在他还未暴露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上阳开的擅自逃遁,岂不是不打自招,明晃晃的告诉上阳朝,这个上阳开身上有问题,如此一来这枚棋子就算是废了一半。

而之所以只是废了一半,还是因为白衣中年人摸不清上阳朝的想法,不知其是否能大义灭亲,所以上阳开身上还有一些利用价值。

“不行,上阳朝势力何其之大,虽说有着百日幽禁之惩,短时间内不可能亲自出面,但他想要在泉浦找个人,却是简单之极,怕是连一个时辰都用不上。”

白衣中年人思之极恐,手掌不由一捏,将桌案一角生生捏得粉碎,心惊肉跳道:“不好,这里是陷阱,上阳开或许就是鱼饵!”

越想越惊恐,白衣中年人深深知道荀少彧的手段酷厉。若是只在暗中行事,白衣中年人未必有多么惧怕荀少彧,但若是将其放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衣中年人的胆气可就有些不足了。

轰!轰!轰!

一阵阵恍若闷雷的咆哮声,自耳畔倏然炸响,一股沛然难当的杀伐之气,轰然冲天而降,白衣中年人恍惚见着一头浴火凤鸟,豁然展翅高飞。

“飞凰神兵!”白衣中年人再也保持不主从容镇定,尖细的声音中,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恐。

吕国镇国道兵【飞凰神兵】的厉害,铭刻在每一个吕国国人的心中,是用无数尸山血海的鏖战,生生打出来的威名。

一支处于巅峰状态的道兵,足以镇压一尊武道圣人,这白衣中年人再自信,也不敢与一尊武道圣人比肩。

“种军何在,封禁十里,架起天罗地网,与老夫杀入酒栈,生擒贼逆!!”

此刻,一声苍迈的声音,恍如自九天遥遥落下,恐怖的气机撼动四方,无数封禁自虚空间若隐若现。

…………

“咦?”

与此同时,甘泉宫之中,荀少彧端坐君位,神情淡漠之极,手掌抚着案几之上,举止之间君威凛然难测,眸光开阖间看向东城。

“是闻渊明的气息,不但架设天罗地网,还出动了一支【飞凰神兵】,看来闻渊明这几日所获不小啊!”荀少彧低声一笑,道:“只是几日光景,朝野上下不安分的人太多了,闻渊明这一次出手,或可将这些人压一压。”

这几日的沉肃气氛,倒是让不少臣僚都有微词,只是荀少彧一力压着,让这些臣僚只得生生受着,不敢将不满表露出来。

以荀少彧此时几乎跻身天人之道一般的高明手段,闻渊明的动作在他眼中洞若观火。而调动着【飞凰神兵】这一支镇国道兵,若无荀少彧的悄然默许,又岂是如此的简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荀少彧的掌握之中,荀少彧就是要借此清理一批庸庸碌碌之辈,才好矫正整顿朝中风气。固然在他乾纲独断之下,大可直接作为,所做之事未必不行,但又显得过于急躁了一些。

“南蔡旧臣……文侯老臣……”荀少彧呢喃自语,这是他的两块心病,也是当前吕国最大的隐患。不将这些隐患翦除一些,荀少彧也不放心冲击天人武道。

而汾水贪渎之事,就是荀少彧解决两大心腹之患的契机。南蔡旧臣日益桀骜不逊,文侯老臣又仗着资历倚老卖老,早就让荀少彧的忍耐到了极致。

“或许,解决了这些人,寡人就能全心全意的迈入天人之道了!”

此时的荀少彧,一身武道神通极端强横,天门四关早就完满,心、体、力、神进无可进,再进一步就是证得天人之道。

那一尊太极化身元神合道,证得半步太乙的感悟,让荀少彧的境界突飞猛进,论及道行境地微妙,荀少彧已然不逊于真正的天人。

虽然比较真正的天人,还是差了一些火候,但荀少彧若是稍加打磨一二,怕是立即就能破入天人之道。

在荀少彧灵神感应之下,闻渊明的动作极快,天罗地网架起,再有【飞凰神兵】从旁辅佐,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之势,犹如一粒烛光被轻易的掐灭。

此刻,闻渊明既然动手,就绝然是雷霆一击,【飞凰神兵】镇压着包括泉浦在内,三浦之地可能出现的一切乱象。一支支身带铁血煞气的强兵,驾驭青铜战车如一栋栋战斗堡垒,肆意穿梭在三浦大地之上。

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只见闻渊明一身朝服,面上露着沉重之色,腰间挎着雌雄宝鞭,一步步走入这甘泉宫之中。

“老臣,参见君侯!”闻渊明直入甘泉宫,神色凝重之极,俯身揖了一礼。

看着风尘仆仆的闻渊明,荀少彧淡淡道:“宰父不愧是国之干城,只用短短几日,就将这些硕鼠抓个正着,寡人让宰父处理此事,看来倒是出了奇效。”

闻渊明直言不讳,道:“君侯,老臣是来交还诏令的,此中涉事之人太过重大,老臣不敢擅专,只得请君侯定夺才可。”

虽然先前东城酒栈的陷阱,让闻渊明得偿所愿,加急审讯之下,更是得到了不少的阴私内幕。但正是因为闻渊明知道了这些内情,反倒是感到了有些为难。

上阳开作为上阳朝亲侄,有着得天独厚的背景,隐约牵扯到上阳朝这位国之重臣,已经让人感到棘手。

何况一个上阳开,在中年白衣人那里还不只是个例,还有许多似上阳开一般的勋贵亲眷,都纠缠在诺大的利益中。

比如上阳朝、诸逾行这些在吕国朝中,都有着深厚根底的臣僚,都一个不漏的的被牵扯在了其中。

有的是亲身参与,有的则是被动参与,上上下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赫然精心编织出来一张大网,覆盖在了吕国的每一处角落,让人脊梁骨发凉,感到一股惕然心惊之意。

怕是谁也想象不到,其涉及层面之广,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猖獗无度的地步,让闻渊明都不得不为之忧心忡忡。

这要是真的大开杀戒,怕是整个吕国都要来一场大地震,这当中牵扯的重臣太多,无论南蔡旧臣,亦或是文侯老臣,都让闻渊明有些投鼠忌器了。

惹火烧身的蠢事,以闻渊明这老狐狸的心思,是万万不会去做的,他只能交给荀少彧,让荀少彧来做这个决断。

“不敢擅专么?”荀少彧漫不经心翻阅着闻渊明呈上的奏章,道:“这倒是稀奇,宰父可是五朝老臣,区区几个纨绔膏粱而已,还能给宰父惹出什么麻烦?”

不过,待荀少彧看着始末之后,眸子中闪烁了一下,却是瞬息间了然了闻渊明的顾忌。

元始诸天

第三八三章虎牢大狱

————

这当中牵扯的人员甚多,不乏上阳、诸逾两姓中人,甚至还有着荀氏公室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就连闻渊明也没想到,会牵连出这些人。

这要是一个处置不好,整个吕国都要陷入动荡,闻渊明本身固然不惧这些人的敌视,却也不得不为后代子孙计。

虽然闻渊明在吕国一日,就能让闻氏屹立不倒,但闻渊明一身法力神通,早已臻达大地游仙顶点,随时都能迈入【炼虚合道】的一步,证得长生不死天人之道。

一旦闻渊明证道天人,必然不会在尘世久留,而闻氏失去了他一座靠山,在群狼窥伺之下,只会被饿狼们撕得粉碎。有着这般顾虑的闻渊明,自然不愿多招惹是非。

荀少彧定定的看着闻渊明,冷声道:“这些人,既然敢沆瀣一气,触犯森严国法,就都是该杀之人,宰父对待这些该杀之人,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闻渊明肃声劝谏道:“君侯无私念,正是吾吕国的幸事,只是这一次牵扯甚众,不若轻拿轻放,以观后效如何?”

荀少彧不耐道:“不用什么以观后效了,这些人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再如何轻拿轻放,都只会助长其气焰。”

“二十万石救济粮,放在吾吕国鼎盛之时自是不算什么,但现今的吕国内外交困,连年的大战耗尽了元气,在如此重要的时期,他们的作为往小里说是罔顾国事,往大里说那就是叛国行逆!”

“而且,这上面还有一个……荀氏子……”他手指轻轻在奏章上划动,一个个名字在他眼里显眼非常,最后豁然落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

荀尚遏!!

荀氏三老之一,大宗傅荀太常的庶出子,曾经惊艳一时的绝代天骄。更是昔时的四蔡大夫之一,让荀少彧视为大敌的人物,荀少彧就是以此为踏脚石,一步步踏上如今的君位。

荀少彧幽幽道:“这个人,竟然也参与了这事,这倒是让寡人有些不信。寡人与其少年时也有意气之争,如今寡人为君,此子为吕国之臣,君臣名分早定,岂会为了少时的意气之争,而将吾吕国基业置于儿戏。”

话虽然如此说,但荀少彧一想着荀尚遏的性情,还有闻渊明若菲没有十二分把握,也不会将这份敏感的奏章呈上,眼睑不由的垂下,良久叹息道:“意气之争最是害人,竟然丧心病狂至此……太庸公可知此事?”

闻渊明沉声道:“老臣可作担保,那荀太常痴于武道,是个不折不扣的武道痴人,这些蝇营狗苟的算计,不可能有他的一份。”

这一封奏章在荀少彧眼中,简直就是对他嗣位的最大挑衅,其中南蔡旧臣有之,文侯老臣亦有之。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拿捏住荀少彧,为了吕国朝局的安定,乃至于将来的长治久安,不会将事态扩大的心思。

“这些老臣啊……一个个看似恭顺,实则都不甘心让吾这庶出子嗣位。”

“毕竟,寡人承继君位,不但坏了嫡长承续,还坏了这些老臣的利益。于是他们就一个个的,都将国事视若儿戏,暗地里想着看寡人的笑话,将诺大的吕国当做了什么?”荀少彧眸光中神采焕然,猛然将案几上的奏章,全部推下案几。

一册册奏章散乱的落在地上,闻渊明神色不变,只是头稍稍低下一些。

“荀尚遏啊……荀尚遏,你们……这是在逼寡人啊!”荀少彧冷冷的念叨着,眸子中的杀机不可抑止,丝丝寒芒涌动间,一股摄人心魄的冰冷已在心中悄然酝酿。

“宰父,这些人都是吾吕国毒瘤腐肉,刮骨疗伤固然疼痛,但长痛不如短痛。寡人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只有将这些腐肉割除,这吕国才能见新气象。”

闻渊明沉默了片刻,言辞铿锵有力,道:“君侯之志,老臣知矣,吾吕国八百载基业,不能让这些人如此糟蹋。”

…………

国都西城,虎牢大狱!

所谓西方白虎者,执掌兵戈杀伐,为先天五行庚金之数,乃是一尊声威赫赫的先天凶神。

而这一座虎牢建在西城,就是要采取天地庚金之精气,以一国刑法光明正大的杀戮气机,借着西方白虎之象,来镇压狱中诸多囚犯一生的怨愤死气。

虎牢大狱是荀少彧这几年来,所敕造的镇压要犯的大狱。内中有着天地玄黄四品,其间黄品大狱羁押先天之下的高手,玄品大狱镇压先天宗师之流,地品大狱则是对应超凡入圣之辈,最上的天品大狱与天人级数相对。

只是,因着荀少彧嗣位时日尚短,这一座虎牢大狱在吕国并不十分出名,其间所属的天地玄黄四品大狱,天品大狱只是臆想而没有落在实处,地品大狱中的超凡入圣之辈更是寥寥无几,羁押最多的只是玄、黄二品。

一名红袍狱吏神情漠然,缓缓步入黄品大狱,耳畔不住回响着咒骂、呼冤、叫嚷声,喧闹嘈杂的声音,让红袍狱吏面上冷意愈发沉重。

一入黄品大狱,几名守在狱门前的蓝袍狱吏,见着这红袍狱吏,连忙疾步上前,恭声道:“大人,”

红袍狱吏漠然的看了一眼几名蓝袍狱吏,道:“这些犯人,都是新来的?”

一蓝袍狱吏拱手一礼,缓缓道:“大人慧眼,这些囚犯都是自吕国各地抓捕的,在咱虎牢是新来乍到,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咱们也没来得及教他们,这才不守规矩,看起来有些喧哗吵闹。”

这一座虎牢大狱,规矩繁重严苛,几乎就是人间地狱一般,但凡在里面走个来回,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能脱一层皮都是轻的,生不如死才是这座大狱的真实写照。

在这虎牢狱吏有着二等,一等是身着蓝袍,一等是着红袍,其中红袍最贵。红袍狱吏主掌一方狱司,蓝袍狱吏只是红袍狱吏下的属吏。

这些蓝袍狱吏与红袍狱吏,在地位上的差距,几乎就是天差地别一般。

红袍狱吏面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笑容,道:“新来的嘛……可以理解的,不懂规矩不要紧,咱们这虎牢本就是教人守规矩的地,他不懂规矩,咱们就教教他规矩。”

几名蓝袍狱吏面面相觑,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红袍狱吏哼了一声,阴厌厌道:“把这些人的舌头都给吾拔了,拔下来的舌头,给吾用炭火小火慢烤,一人一根喂他们吃。”

“诺!”对于红袍狱吏的反应,几名蓝袍狱吏浑身一冷,连忙顿首下拜。

但凡能在虎牢大狱中,成为一方狱司之主的狱吏,都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角色。杀人无算只是他们最普通的操作,甚至常常有人谈及狱司们身着的红袍时,都有谣言那是用一个个犯人的血染红的。

红袍狱吏面色如常,似乎先前残暴到令人发指的命令,仿佛并不是他下的一般,说话依旧不紧不慢,道:“新来的犯人中……可有一个叫上阳开的?”

这时,一个清瘦的蓝袍狱吏迟疑了一下,道:“可…可是大…大人,那个上阳开,可是老太师亲自投入的狱中。”

所谓的天地玄黄四品大狱,原本就是无有高下之分,只是因为关押之人实力的强弱,而定下的天地玄黄四大品阶。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阳开才会关押在黄品大狱中,而不是在地、玄二品的重狱。

红袍狱吏轻声一笑,低声自语道:“哦……是闻太师亲自关押的,这事就有意思了。闻老太师竟然将上阳朝的亲侄,给关押到咱们大狱来了。这也难怪上阳朝那个老家伙,会不惜欠吾个人情,也要看看他那个不争气的侄子。”

“看来……最近朝中很不平静,闻渊明与上阳朝的碰撞,真是有意思啊!”

一旁的蓝袍狱吏们噤若寒蝉,恨不得捂住耳朵,不敢再听红袍狱吏这般大逆不道之言,

红袍狱吏轻声吩咐几名蓝袍狱吏,道:“去,将上阳开给吾提出来,他家人想看看他,这点愿望吾怎能不满足他?这可是一场好戏,上阳朝这个老狐狸可不是好惹的,吾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处理他这个亲侄子了。”

这位红袍狱吏也是荀少彧昔年崛起的功臣之一,只是因为性情暴虐嗜杀,没有真正的主政之才,这才屈居在虎牢大狱里,主掌牢狱刑名之事。

虽然因此远离了朝堂,远离了真正的权力中枢,但却是对荀少彧最为忠心耿耿的几人之一。若非这位红袍狱吏,得了荀少彧的示意,凭着上阳朝的老脸,未必在他面前有用。

…………

一间阴冷森森的囚房中,上阳元静静的端坐在刑椅上,略显肥胖的面庞,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冷峻。

嘎吱!嘎吱!

牢门在一阵希希索索的锁链声后,缓缓的被推开,两名面无表情的蓝袍狱吏拖着上阳开,进入了这一间囚房之中。

此时的上阳开,整个人精气神全无,浑身犹如没有骨头般,瘫软在地上,双目无神而又空洞,被两名蓝袍狱吏一左一右的拖着。

“你们……都下去吧!”上阳元看了一眼蓝袍狱吏,声音浑厚有力,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疲惫。

要知道,这几日的风云变化,上阳家可谓是正处在显眼的位置上,便是针尖大小的错漏,也有人将其无限的放大。

而上阳朝这位家中顶梁柱,则是因为国君让其百日闭门反省,无法在此时撑门面。只能让上阳元这个上阳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在外来回奔波劳碌。

固然上阳元是上阳家的二号人物,但以往有什么事都有上阳朝出面,如今上阳朝不能出面,上阳元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若非在虎牢大狱的狱司中,上阳元识得几个老友,再有上阳朝的面子、人情打底,等闲重臣还真未必找得着虎牢的大门。

“……”

两名蓝袍狱吏空洞的目光,扫过了上阳元一眼,也不开口应声,只是转身走出牢门,窸窸窣窣的关上厚重的铁门。

铛!!

牢门重重的的关上,铁门回声悠扬,在这间寂静的牢房内,不住的回荡着。

“上阳开,”上阳元淡漠的看着上阳开,目光中仿佛是在看陌生人一般,毫无一丝亲情。

这一次上阳开闯的祸,着实是太大太大了,上阳元只是知道其所犯之事的一角,就已经在心里暗自舍弃了这个不成器的侄子。

上阳家崛起不易,不要说舍一个纨绔子,就是舍了上阳元本人,上阳元也只得舍身赴死,比起一个家族的传承,个别亲情的分量太轻了。

上阳开见着上阳元冰冷的面孔,冷意淹没了全身,喃喃道:“十……十叔!”

“你还有脸叫我十叔,你给上阳家惹下多大的麻烦,你心里就没点数?”上阳元冷戾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将上阳开生吞活剥。

“十叔……十叔……救我,救我,救救我!”上阳开挣扎着爬到上阳元的脚下,抱着上阳元的脚,不断的哭求着,其狼狈模样让人唏嘘不已。

只是上阳开本人全无所觉,这一座虎牢大狱的残酷,彻底将上阳开这一纨绔子,给生生吓的神不思属。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些狱吏们如何折磨大狱中的囚犯,那些囚犯又是如何痛不欲生,只是哭求一死的。

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阳开只是看一眼,就有一种还不如立刻自戕的想法。

上阳元冷漠的看着上阳开,淡淡道:“你可是知错了?”

“十叔,侄儿知错了,侄儿真的知错了,侄儿再也不敢了,您就看在我去世父母面上,给侄儿一次机会。”上阳开不止的哀求着,虎牢大狱一日,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一般,着实是一种可怕折磨。

“知错……可惜,已经太晚了!”

上阳元闭着眼睛,徐徐的说着残酷而又冰冷的现实:“你犯的错太大太大了,吾上阳家处理不了你的烂摊子,你自己的错,只能由你自己来面对。”

“不……不……十叔,十叔,”

上阳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死死的抱住上阳元的腿,瑟瑟发抖道:“十叔,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咱们上阳家是国君的臂膀,上阳家要保我难道也报不了吗?”

上阳元看着狼狈不堪的亲侄儿,目光生出一丝冷芒,他狠狠一挣之下,被上阳开扯下一截裤角,狠声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吾与兄长多次嘱咐你,叫你明断是非,不要被一些居心叵测之人利用。”

“可你呢?你有哪一次,能将我们的话记在心里?哪一次你不是当成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现在想要悔改,晚了!!”

上阳家在吕国的分量确实不轻,上阳朝更是朝中亚辅,位在万人之上,若是付出一些代价,未必不能留上阳开一命。

毕竟,上阳开犯的事太敏感,若是留其一条命,国君那边上阳家又该如何解释。

所谓的年少轻狂、少不更事等理由,只能用在没有损害吕国利益上。若是损害了吕国的利益,不将其千刀万剐,都是上阳家在暗中发挥影响了。

“十叔……十叔……”上阳开痛哭流涕,整个人都懵懵懂懂,只是在无意识的念叨着。

上阳元悠悠道:“不要怪你十叔心狠,也不要怨君侯不给你活路,你都没给十几万百姓活路,再给你留活路,就有些太过分了。”

“而且,你要知道一件事,君侯是不会只让你一个人上路,黄泉路上绝对不会让你寂寞,怕是到时还会很热闹。”

上阳元叹了一口气,道:“不用垂死挣扎了,将你知道的有一说一,都说出来不要藏着掖着的。那些人不能指望,一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人物,拿什么来给你活路?”

“不要心怀侥幸,这玩意是最要不得的,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也死不了。”

看着整个人几乎失去了脊柱般,瘫软无力倒在地上的上阳开,上阳元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上阳家舍弃上阳开是必然的,这个依仗上阳家势力作威作福的膏粱纨绔,在平常不损害上阳家整体利益时,无论作为顶梁柱的上阳朝,亦或是上阳元都对其有着充足的耐心。

但是这一次触及的,可是整个吕国的利益,作为依附吕国而存在的上阳家,吕国要是亡国,上阳家又算得了什么。

这就是大族之人的悲哀,生在这般大族之中,既是绝顶的幸事,也有着一份身不由己。既然享受着大族带来的利益,就必然是大族捆绑下的一部分,理所当然的要为其抛掉生死。

而这一座虎牢大狱中,上阳开不只是个例,十数个老族之人同时有着一番相似的经历。

毕竟,只需要舍弃一个无足轻重之人,就能换得自家的安稳,这些勋贵老族的选择,与上阳家不谋而合,也就不奇怪了。

第三八四章变生肘腋

————

轰!隆!隆!

一片片黑云压城,雷雨震天轰鸣,吕国国都一片沉寂,昏暗街巷之中,零星一二灯候老臣的宅邸,甚至在懵懵懂懂中,就被大军上门生生踏平。

连着上阳、诸逾两大显赫之家,都不能在这场清算中得以幸免。何况一些情分、家势都不及二家的众多贵胄,能勉强囫囵着度过这一场清算,都是一莫大的幸事了。

这一场雷雨愈来愈大,雷声一度将喊杀声盖住,雨水冲刷着血色的地面,血水汇聚成一道道水流,不时飞溅起一朵朵血色水花。

…………

掖庭,甘泉宫!

一场雷雨骤然,疾风鼓动窗纱,宫门在风雨中缓缓动荡,一阵阵沙沙声不绝于耳。

一张青铜案几旁,荀少彧一手挽袖练字,案几上一卷布帛静静铺设,其笔走龙蛇,字间锋芒毕露,隐隐约约之间,蕴含着一股磅礴大气,纵览山河壮阔之势。

“这,又是一场好雨啊!”耳畔雷鸣震荡,荀少彧低声一笑,放下手中的笔,缓缓的度着步,呢喃自语:“这一场大雨,应该能将这些蠹贼的污血,都给冲洗干净。而吾吕国兴盛之始,吾荀少彧的霸业,亦缺不得这些人的脑袋。”

国都杀机起伏,雷雨淫淫之下,吕国国都的这一夜,注定是不会平静。

荀少彧亲自下诏,调用十万【黑水锐士】入泉浦,兵分一十三路大军,这一夜注定要杀的人头滚滚,血染这一座泉浦新都。

昔年的荀少彧,为了在继位的道路上少一些阻力,对于跟随荀少则、荀少央二人的旧部臣僚,采取既往不咎的态度,甚至还以高位待之,以此平息吕国分裂之祸。

如今时事变迁,荀少彧稳坐君位,这些人的作用固然没有那么大了。但对于过河拆桥之事,荀少彧也是不愿轻易为之,如此落人口实岂非不智。

只是,奈何其中不免有不识大体之人,依旧是心怀旧主,心中常怀怨愤,以至于损害吕国利益,这些人不得不杀。

若是不处置这些人,谁知道会不会在荀少彧与郑宋争霸之时,在背后捅上他一刀,若是为此功败垂成,岂非让天下人笑。

荀少彧哼道:“这些人必须死,不用这些人的脑袋作为警告,真不知道某些人还要做出什么蠢事来。”

所谓杀鸡儆猴莫过于此,既然‘鸡’都将脑袋放在了荀少彧的屠刀下,荀少彧自然不会吝惜刀口染血。

当然,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举,荀少彧深深知道,吕国经过三载的休养生息,他自身对群臣的多次妥协。不但没让这些人有所收敛,反而日益的狂妄起来。非但是南蔡旧臣们愈发的桀骜难制,就连文侯老臣们都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固然,荀少彧对于这般情况,愈发的警醒忌惮,只是作为新君嗣位,若是表现的太过于强势,引得君臣关系失和。

就是荀少彧有着镇压一国的煊赫武力,面对群臣阳奉阴违,乃至于直接抗拒,也是无可奈何居多。一方诸侯之国,不可能只有君主,而没有臣僚拱卫,一味的杀伐无度,只会慢慢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却不会是诸侯国君之所为。

杀人诛心为上,杀要杀得理直气壮,杀要杀得群臣归心,如此才是一国国君之气度。

“朝上群臣,无用之辈何其多也,寡人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以此来整肃朝中那些阴怀异志,与寡人不是一条心的人。而汾水赈灾之事,则是一个由头,一个置其于死地,堂而皇之举起屠刀的由头。”荀少彧看着宫门外大雨倾盆而下,一股成竹在胸之感,自心头徐徐的酝酿着。

此时的国都,这一场谋划了三载有余的大清洗,终于是在这一日的雷雨夜,缓缓的拉开了序幕。

“报!!”

这时,一年轻内侍疾步走入甘泉宫,浑身雨水浸透,不顾身上的雨水,正在滴答滴答淌落,直接伏身跪地,道:“禀君侯,大宗傅在宫门外求见!”

大宗傅荀太常可是个武痴,平常都不会过问朝事,如今也在荀少彧大动作之下,却是按耐不住自家的性子,直接上甘泉宫面见了。

荀少彧看着浑身被雨淋透的年轻内侍,眸光闪动了一下,道:“快请,”

“诺!”

这名年轻内侍回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匆匆走出宫门,身影淹没在风雨中。

不一会儿,荀太常一身正装踏入甘泉宫中,其外虽有风雨侵扰,但荀太常一身武道超凡入圣,一滴血都如铅似汞,任凭风雨再大,也进不得他周身三尺。

这荀太常一入甘泉宫,见着神态自若的荀少彧,俯身拱手道:“老臣荀太常,参见君侯,君侯万年!”

荀少彧看着荀太常揖礼,面色微变连忙搀扶,口中不住安抚,道:“老宗傅快快请起,你如此作为……这是折煞寡人啊!”

“君侯,”

荀太常面色沉肃,强自撑着不起身,言辞恳切道:“荀尚遏这不肖子,枉为吾荀氏子弟,其行之恶死有余辜,老臣对此也无话可说。”

“可是,君侯借此大加株连,以致于群臣人心惶惶,国将不国之祸就在眼前,老臣跪请君侯收回兵符,给这些臣僚一条生路。”

一尊武道圣人的分量着实不轻,能求得荀太常出面力保,也是那些臣僚面子够大。让荀少彧也不得不仔细考虑,大宗傅荀太常此刻的态度。

只是荀少彧虽重视其态度,却不会因噎废食,若非吕国武道圣人寥寥无几,荀少彧这一尊随时都能证道天人的大高手,也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荀少彧脸色不变,起身度了两步,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后,不疾不徐问道:“老宗傅当真没有私心,不是为了荀尚遏而来?”

毕竟,荀尚遏作为荀氏公室的后起之秀,又是荀太常的庶子,就是要杀也要放在最后,亦或是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杀。

而就在这当中,就有了可以操作的余地,有着荀太常舍下老脸求情,不说是完全免死,其活下来的机会也就很大了。

面对荀少彧的诘问,荀太常斩钉截铁道:“老臣一生无私,唯有公心无二。君侯杀伐太甚,如此非吕国之福,当施以仁德教化,国人自当臣服。若君侯以老臣私信,老臣可杀荀尚遏,自证己身清白。”

“哈哈哈……好一个自当臣服,吾吕国从一小国,历经八百载风雨,到如今百万披坚执锐之士,靠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仁德教化。”荀少彧大笑着,道:“若非吕国兵甲强盛,焉能在豫州之地,有着今日三国争霸的局面。”

荀太常见着如此,满脸的苦涩溢于言表,叩首悲声道:“还望,君侯三思,勿要因小失大,失了朝中人心啊!!”

荀少彧淡淡道:“老宗傅,一朝天子一朝臣,寡人君父之时是如何处置的,您不会不知道,寡人行事只是一如既往。”

先君文侯荀尚观可比荀少彧辣手的多,文侯的兄弟凡是争位的,下场都凄惨之极,难有一个囫囵着逃过清洗的。其拥护者们更是死伤殆尽,都被荀尚观一个个赶尽杀绝。荀少彧这是有先例可循,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荀太常沉声问道:“君侯,难道非要……执迷不悟至此,惹得君臣反目,上下不协?”

“老臣,本不愿干涉国君行事,但此事老臣却不得不干涉。这是老祖之意,老臣难违老祖上命……故此左右为难,望君侯恕老臣之罪。”

面对着荀少彧的咄咄逼人,荀太常不得不吐出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以此来威慑荀少彧。

荀太常这位武道圣人的战力,与荀少彧这等近乎天人级数的大高手,二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若非荀太常有着自持依仗,他也不会进宫面见君颜。

荀少彧心头一震,细细品着个中滋味,低声自语:“老祖……”

这所谓的老祖,能让荀太常亦称其为‘老祖‘,还如此的恭谨有加,这在吕国公室中只有一位有如此地位。

“初祖……荀首!!”

荀少彧眸光明亮,想着那一位镇国八百载的天人老祖,以及荀太常这话中的深意,无不让荀少彧感到惕然心惊。

元始诸天</p&gt

第三八五章离经叛道

————

“君侯明见!”

荀太常躬身一礼,肃声道:“此,正乃初祖之意,吕国百废待兴,正需众志成城君臣一心之时,朝局却是不可再生变乱。”

“君侯若大加株连,众臣人心惶惶,臣民惶恐不安终日,吾吕国如何再现兴盛之世?”

此时,有着充足底气的荀太常,话语间带着咄咄逼人之意,甚至不乏攻击性的意味,让荀少彧不由得再度审视了一番荀太常。

要知道,作为荀氏三老之一,荀太常一直是以武痴形象示人,难得有今日这般锐气迫人之时。

这是初祖荀首带给荀太常的底气,生而为荀氏子弟,初祖荀首一直都是神话中的神话,是荀氏子弟们毕生为之仰望的存在。

在这般心绪之下,就是荀太常这位武道圣人也不能免俗,对初祖荀首有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自信。只有荀少彧两世为人,对此兀自满不在乎,仅仅只是忌惮荀氏初祖,一身天人神魔的强悍修为。

“初祖?”荀少彧冷冷一笑,强自压下动荡的心绪,神情漠然之极,道:“老宗傅应知,昔时南阳动乱,初祖与共氏余孽大战之后,就一直音信全无。”

“吾吕国在战乱平息之后,举吕国全国之力,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也没寻着初祖下落。如今寡人欲行国法,老宗傅却在此时此刻,将初祖给抬了出来,其心又是何其叵测?”

“老宗傅所为,可是以初祖之名,进而恫吓寡人,干涉朝政乎?”荀少彧眸光锐利,其间锋芒毕现,逼视着荀太常。

对于初祖荀首的惊现,随着初时的惊诧缓缓消散,荀少彧心绪已然稳定。以此刻荀少彧的修为,便是那一位初祖荀首,亲自降临吕国掖庭又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如今的荀少彧可谓今非昔比,天门四关尽数圆满无碍,已然具备天人级数的战力,只差一步踏入天人之域,完成后天生命最后的蜕变,成就一尊无缺的天人神魔。

作为已然濒临天人之域的绝代强人,一尊天人神魔固然可怕,却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谁知荀太常是否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虚言恫吓。那一位初祖荀首久无音讯,是否尚且存世都还在两可之间。

若只是为一没有实证的消息,而自乱了手脚,荀少彧这一尊武侯岂不成了天下一大笑谈。

对于荀少彧的诘问,荀太常神色一惊,拱手道:“老臣万死不敢,”

这罪名任谁压在身上都受不了,任是荀太常为三老之一,也不敢如此轻率应下,只得战战兢兢叩首谢罪。

“老宗傅,荀氏初祖若当真在世,寡人自是不甚欢喜。”荀少彧威严深沉,高声道:“然,寡人之行事,皆为国事国政,初祖虽为荀氏之祖,为寡人之先祖,却非是吕国之君侯,天下之诸侯,一国国事重于泰山,非家事宗法可决。”

“君侯……这……”荀太常见着荀少彧态度出乎预料的决绝,不由得惊呼出声。

荀少彧转过身,淡淡道:“老宗傅毋要多言,寡人心意已决,所谓言出必行,就是初祖此时亲临,寡人也是一样的说辞。”

对于荀首这位初祖,荀少彧可能会有一些忌惮,却决然谈不上惧怕,更不要说对其言听计从,成为任其支配的提线木偶。

若是因初祖荀首一言压之,荀少彧就放弃眼下筹谋多时的局面。那初祖荀首要是再度得寸进尺,荀少彧又该如何应对。

荀太常面色一变,沉声道:“君侯三思……初祖若是为之震怒降罪,君侯何以承担啊!”

“哈哈哈……”听着这似威胁的话,荀少彧长笑不止,浑身鼓荡惊人气机,周身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大窍,恍若群星一般璀璨生辉。

这一身气血刚阳沛然如江似河,恐怖力量撕碎周匝虚空,却又不见一丝一毫的虚耗,对于力量的把握简直妙到毫巅。

这一尊当代武侯气机骇人,目光如雷似电,沉声道:“家国天下,先有国后有家,既有先后之序,寡人岂能置之不理。老宗傅不用多言,寡人之意已决,任谁也动摇不得。”

“君侯……老祖为天人神魔,伟力不可揣度,您如斯悖逆老祖,当真再无余地可言?”荀太常直视着荀少彧,语气稍稍低沉,更加露骨的警告着。

荀少彧这时的态度,与荀太常所想截然不同,荀少彧的果断决绝,着实是让荀太常暗自心惊肉跳。

要知道,荀太常在将荀首推上前台之前,都不觉得荀少彧会一意孤行。荀太常根本就不信荀少彧,会无视一尊天人老祖的态度,仍旧是要一意孤行,以致于不惜舍弃一切玉石俱焚。

毕竟,天人神魔是可以镇压一国的恐怖存在,是吕国位列豫州大国的真正底蕴所在。

这一尊荀氏初祖就是大宗傅荀太常,乃至于荀氏遗老们最后的底气所在,一尊天人神魔级数的老祖,就是一国存世的基石。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一尊天人老祖的分量,可要比国君要大得多。而荀少彧竟然直接驳斥天人老祖,这在荀太常眼里不吝于捅破了天,这当中蕴含的意义,让荀太常思之极恐。

老宗傅唉声长叹,伏身劝谏道:“先祖们昔年披荆斩棘,才有着如今吕国名器,历代先君前赴后继开拓基业,君侯当珍之重之,切勿败落了吾荀氏千载基业!”

荀少彧若有深意注视着荀太常,良久才道:“初祖竟在泉浦修养数载,寡人却没听得半点风声。老宗傅行事果然周密,寡人至此方见老宗傅真颜色。”

对初祖为何隐匿行藏,荀少彧不感兴趣,但荀少彧在泉浦嗣位三载,竟然没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风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无论是何原由,都不能掩盖荀少彧,对吕国掌控不严密的事实,这反倒是愈发坚定荀少彧清洗朝局的决心。

“君侯,老祖之意就是如此,老臣亦无法可想!”荀太常直视着荀少彧,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深藏的锋芒,波澜不惊道:“老祖所想,也是如今许多公室子弟之愿,吾吕国如今局势艰难,正是用人之时,君侯如此大加杀戮,人心将荡然无存。”

“人心不在,国之何在?如此一来,吾吕国何时才能大兴,又何时才能称霸豫州,进而逐鹿四方天下!”

轰!隆!隆!

沉重的雷声响彻云霄,湛蓝色的电光闪烁不定,荀少彧看着宫外的雷雨,淡淡道:“你会看到的,这些……你都会看到的,无论吕国大兴、豫州称霸、天下逐鹿,寡人都会做到。”

“人心不齐,不乏阴私鬼蜮,这所谓的人心,寡人要之何用?”荀少彧冷漠的目光,一如苍穹高天一般无情,让荀太常一阵惊悸。

荀太常苦笑道:“君侯……如此独断专行,初祖那里如何交代?”

“初祖那里……寡人现在就起驾,直接去面见初祖,与初祖阐述寡人胸中所想,想必初祖会明白,寡人作为一国之君的苦衷。”

荀少彧捏了捏拳,眸子中闪烁着蓬勃的战意,口中却道:“初祖身为荀氏之祖,定然明事理知是非,寡人好言相劝,他应该会明白寡人的良苦用心。”

若是那一尊初祖,还是不明白荀少彧一番‘良苦用心’,对其而言也是不要紧。荀少彧还有一双拳头,足以让初祖冷静一会儿,使得初祖荀首自己’幡然醒悟‘。

…………

国都东城,大宗傅府!

东圃华亭,三老之一的荀太庸,孤身站在华亭一旁,目光不住的徘徊在门前,耳畔不断回响着喧嚣的喊杀声,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焦虑之色。

灰暗的苍穹,雷云淫淫,雨滴溅落在周匝,一道道霹雳将长空划破。

泉浦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无不昭示着这一场大清洗的险恶,一十三路大军兵锋煞气之强烈,径直撼动了荀太庸的心神。

荀太微见着荀太庸忧心忡忡的模样,不觉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太庸兄,不必如此焦躁不安,且放宽心静待,有着老祖宗发话,君侯是不可能再一意孤行的。”

荀太庸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武侯杀戮血脉兄弟,屠戮臣僚功勋,生杀予夺战战兢兢,丧心病狂至此,已是骇人听闻。”

“以其上位种种所为,无不显示着心志刚强,如此刚强果断之人,会凭着初祖一言,就乖乖悬崖勒马?”

显然,荀太庸没有荀太微这般的把握,甚至对于荀少彧能否就范,都是疑虑甚重。哪怕老祖宗就在府中坐镇,也解不了荀太庸心头莫名的惊慌。

对此,荀太微不以为然,道:“难道,咱们这位君侯,还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须知,那可是一尊天人神魔,在荀太微的眼中,固然荀少彧具有天人级数的战力。但天人战力不等于真正的境界,一尊真正的天人神魔,其手段是荀少彧无法想象的。

荀少彧若是知得进退,绝不敢违逆初祖之意,否则老祖宗雷霆之怒,可不是荀少彧所能承担的,到时众叛亲离,就是荀少彧最切实的写照。

对于荀太微的想法,荀太庸不以为然,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谁又知道咱们这位君侯所思?这位君侯可是将他的血脉兄弟,都几近屠戮一空的狠角色。”

“太常兄空口无凭,只是以老祖宗之名恫吓,就想让君侯信服,就想让他俯首帖耳,难!难!难!”

听得荀太庸如此说,荀太微的脸色也稍稍沉重了一些,揭开了这一层‘窗户纸’,他也想到了最严重的后果,口中干涩道:“如此说来……荀少彧,还敢欺宗灭祖,离经叛道,不要先人祖宗了不成?”

只要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二人心头愈发不安。荀氏三老中人都心知肚明,初祖荀首虽是一尊天人神魔,但南阳一战被共氏神兵吴钩剑重创,如今还能有几分本事,还在两可之间。

若非荀首在天人中也能列入中上游,自身本事相当不弱,以共氏第四品神兵吴钩之利,甚至能屠了荀首这一尊天人。

老祖宗险死还生,又是身受重伤,经过数载修养,其十成神通也就剩下一两成。倘若此时荀少彧翻脸忤逆,以老祖宗的天人余威,能不能震慑住荀少彧这等果决坚韧之人,就真是谁也不知道了。

蓦然间,荀太微的面庞一僵,荀太庸目光投注向府外,二人的心在刹那间沉落谷底。

轰!轰!轰!沉重且密集的脚步声,在大宗傅府邸周匝响起,一道道脚步声整齐如一,踩踏出霹雳雷霆迸射的错觉。

“顶尖精锐!”荀太微、荀太庸二人相视无言,他们都是久历沙场之人,只是凭着听其脚步,就已经听得出这一支大军的来者不善。

“报!!”一名家甲面色恐慌,一路狼狈不堪,跑至荀太庸身前,道:“禀大宗伯,府邸外有一支大军,将府上给围了。”

“真是来者不善啊!”荀太微面色一沉,荀少彧的决断超乎荀太微的预料。至于荀太常入宫劝谏后的处境,此时已是不用多想了。

那府邸外的大军,就是荀太常如今处境的写照。荀少彧连大军都派遣来了,看来对这一位老祖宗是一点顾及都没有,那荀太常有何待遇就更是不用多说。

只是毕竟荀太常论起辈分,也是荀少彧叔爷一辈的,杀是不可能真杀的,但最次也是个身陷囹圄,重刑锁链镣铐加身。

“看来,荀太常所言不假,荀首真的栖身在此!”

大宗傅府邸之外,两万大军犹如一面铁墙,生生将这一座府邸围住,荀少彧骑乘宝马,目不斜视的看着大宗傅府邸上空。

所谓天人之道气机交感冥冥,每一尊天人都身怀天地异相,引动气机演化,不是大道紫气腾空,祥云五色显化,就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而且,这些异象只有修行高深之辈才能得见,在寻常人眼中只若寻常的大宗傅府邸,落在荀少彧的眼中,又是一番新的气象。元始诸天

第三八六章争锋不让

————

所谓天人之道,以道身演绎一方天地道场,炼小天地寄托大天地。其道体法身功成,一身神通广大无边,周匝天机地场骤然变化,天机地场无时无刻不在激烈的碰撞。

当然,这般天机地场的碰撞极为隐秘,不入【脱胎换骨】级数的大高手,是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

便是炼就圣胎灵神,转凡骨为神骨的先天中人,也只能从中隐约感到一丝违和。非是真正的武道大宗师、超凡入圣的武圣人,是绝然看不出这一座府邸当中的玄妙所在。

只是荀少彧天门四关完满,几乎等若一尊天人,荀首虽证道天人数百载,但也休想在荀少彧的眼前,轻易的隐匿行藏。

若非这几载,荀少彧忙于国事国政,无暇抽身遍览国都内外。这一位荀氏老祖宗早就让荀少彧发现,也不会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一位老祖宗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其所作所为也让寡人始料不及。”

荀少彧负手而立,漠然看着周匝百丈,天机地场的激烈碰撞,眸子闪烁一丝幽芒,道:“寡人真是没想到,这位荀氏老祖宗会如此的出人意料,竟然真的就在大宗傅府中,寡人这个君侯做的还真有些不称职了!”

在此之前,荀少彧本是以为,这只是荀氏宗老们的垂死挣扎,企图借此挽回一些局面的粗陋伎俩。

毕竟,那位荀氏老祖宗销声匿迹多时,岂会在此时突然现身,甚至荀少彧猜测这一尊老祖宗,早就在南阳崩塌之时,就被共氏天人老祖所杀。

但荀少彧在此亲眼目睹,大宗傅府上天机地场的变化,却是确定了这一位老祖宗,就在大宗傅的府邸中。甚至其留驻时日已然不短,不然也不会让大宗傅府邸上,沾染了一些天人大道气机。这当中真正的原由,令人不得不品味再三。

却是在不知不觉间,荀氏老祖宗待荀少彧竟如此忌惮,以至于在国都隐匿行藏,竟将荀少彧蒙在谷底。

如此想着,荀少彧自嘲一笑:“难道,寡人就如此不值得老祖信任?”

在这位老祖宗的举动中,那一种深深的警惕意味,着实让荀少彧苦笑不已。

一名大将眉目飞扬,腰间配着环刀,立在荀少彧一旁,粗声道:“启禀君侯,臣下大军已然包围大宗傅府邸,只待君侯一声令下,万军齐发就可踏平府院。”

“踏平府院!”荀少彧轻轻感叹了一声,手掌按在第六品神兵吴刀上,刀身嗡鸣一声。

历经无数大战小战,这一口吴刀在荀少彧日夜打磨之下,终究是成就了一口通灵神刀。而执掌神刀在手的荀少彧,以人刀奉养刀心,在心意贯通之下,足有屠神戮仙之威。

他看着府院缓缓开口,如若轰雷响彻:“大宗伯,尔等可是听到了?尔等藏身之处,已让寡人大军团团围住,寡人念在都是荀氏公室,不愿与你们大动干戈。只要尔等当即束手就擒,寡人承诺不与尔等为难。”

“吼!”

“吼!”

两万甲兵在此列阵,声若雷海奔腾,一柄柄长矛高举,矛尖儿上血色尤为干涸,一座座方阵整列以待,大军军心士气之高昂,让人心惊胆颤不能自己。

荀少彧伸手指着大宗傅府邸,肃声道:“寡人言出必行,行则必果,君无戏言,勿谓言之不预!”

“勿谓言之不预!”

“勿谓言之不预!”

两万甲兵齐声怒吼,刚猛的血魄刚阳,轰然爆发出来,犹如一轮红日初升这一方天地间。

雷雨不知何时,已然逐渐的消散,大军攒动人声鼎沸,通红火光照遍周匝。看着夜色下灯火通明的宅邸,荀少彧携着大军军威所向,自是不信有人敢负隅顽抗至斯。

…………

大宗傅府邸,西圃园!

一尊俊秀青年缓缓睁开,面色惨淡苍白,藏青色的袍服骤然鼓动,璀璨如星辰一般的眸子,一瞬间照亮了这一间华贵的厢房。

证就天人之道者,神通莫测高深,一念前知祸福,这一尊俊秀青年此时明显感受到了,有一股久违的惊悸感,极为突兀的降临。

这劫数不知由来,不知为何而来,但却足够的致命,能让一尊天人身陨倾覆,长生不死真身损坏。

“这……难道就是劫数?”荀首目光平静,沉寂如冰的面庞,不见一丝一毫的情感,手掌轻按在胸膛前。

那里有着一道剑痕,贯穿了荀首的胸膛,与共氏余孽的一战,几乎是荀首成道以来最接近死亡边缘一战。

第四品神兵吴钩剑之威,让荀首这等活了八百载的老怪物,至今回想起来都由衷的感到惊悸。如今的荀氏老祖,就是经过了几载精心修养,一身战力亦是十不存一。

固然荀首伤势极为严重,但天人灵觉犹存,数万大军锐气之盛,直指着荀首而来,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荀首的灵台上,

甚至此刻的荀首,都无需天人神魔心血来潮,只要稍稍看向天穹,那数万大军高举火把,汇聚一片冲天火光,就让荀首知道自家现今处在何等的境地。

“真是一口绝世之刀,吾荀氏能有子弟具备如此气象,幸哉!悲哉!”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就见得一口神刀屹立天地,那睥睨一切的刀意,让荀首灵神感到无数针扎一般的刺痛。

荀首心绪且惊且喜,又有几分怅然若失,既为荀氏一族出现如此一尊人物,兴盛之象已显而心潮激荡。又为如此出色后辈人物,其性情却如斯狂悖,而感到无可奈何。

“老祖,老祖,”就在西圃园之外,一名名荀氏子弟惊慌失措,手脚冰凉之极,跪在地上齐声呼唤着荀氏老祖宗。

“老祖,请老祖出手,庇佑吾等子孙!!”这些荀氏宗老亲眷们,不断的叩首祈求着,期待着老祖宗爆发雷霆之势,将吕国上下拨乱反正。

荀太微、荀太庸二人面带愤慨,尤其看着府邸外人影憧憧,兵戈铮铮交鸣之象,面色愈发的难看。

荀太微梗着脖子,面容目呲欲裂,高呼道:“何其荒谬,何其荒谬,吾吕国堂堂一方大国,其高居君侯大位者,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一个不知尊祖敬宗之人,有何资格窃据君位,何其天理难容,何其天理难容耶!”

“老夫……老夫,就是舍了一身老骨头不要,也要与那个暴君不死不休,誓不与他甘休。”

踏!踏!踏!

两万甲兵踏步冲锋,一面面盾牌高举,其间一根根长矛若隐若现,一座座方阵如钢铁堡垒徐徐前行。

“杀!!”

荀少彧拔刀出鞘,吴刀直指着大宗傅府邸,刀意纵横无匹,调动这一支大军军威浩浩荡荡,两万兵甲在他手中指如臂使,一股子凶恶兵势沛然难当。

强横的军势轰然爆发下,荀少彧执刀在手,刀意封锁这一方虚空,尤其是一尊气机浩渺的存在,更是倍受这一股刀意封镇。

嗡!!

一道天人气机蓦然绽放,在刀意落下的刹那,冲破这一道刀意的封锁。一尊俊秀青年自西圃园中一步步走出,荀首面色苍白之极,手中持着一杆虎头鏖金枪,天人大道气机纵横一方。

“老祖!!”所有荀氏宗老见着荀首,都是惊喜交加,开口齐声道:“请老祖施雷霆手段,镇压这等不贤不肖子孙。”

“老祖?”

荀太微、荀太庸见着老祖苍白的面色,二人欲言又止,只是几经踌躇之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些荀氏宗老将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直以为老祖战力尤在巅峰,反掌就能将荀少彧镇压,将吕国朝局拨乱反正。

可是老祖身受重创,神通法力都大如前,这几年来若非他们三老,大肆收敛各类宝药,为老祖修养出了不少力,其伤势恐怕更难见好。

以老祖如今的状态,去迎战士气锋芒正盛的荀少彧,哪怕最后老祖胜了,但损伤了天人道基,也是于事无补。

此中究其原因,还是谁也没有想到,荀少彧会如此胆大包天,面对荀氏老祖宗都敢悍然出手,且争锋相对不落下风,让这些荀氏宗老与荀少彧逐渐陷入僵局。

“无碍的,是本尊小觑了荀少彧的枭雄心性,但凡枭雄之辈,岂能坐视他人颐指气使,哪怕那人是他的祖辈,也不能容其毫厘。”

荀首幽幽一叹,道:“尔等不用多言,本尊虽然身受重创,但天人毕竟是天人,非天人之下所能抗衡。荀少彧若能以非天人之身,逆伐吾这一位真正的天人,可称惊才绝艳之君,也是吾等身上大势已去,尔等俯首听命就是矣!”

荀太微注视着这一尊意气风发的荀氏老祖,道:“老祖,您身上的伤势?”

吼——

荀首沉吟片刻,一转枪身的刹那,虎头鏖金枪灵性豁然如猛虎般咆哮,徐徐道:“不打紧,不打紧,吾荀氏若是真有如此天骄,本尊也能卸去一身重担了。”

铮!铮!铮!

“久闻老祖,乃是吾荀氏第一人,寡人心心向之久矣,寡人今日清老祖不吝赐教。”

荀少彧悠扬的声音响起,一瞬间周匝一面面墙壁倒塌,两万兵甲坚壁清野之下,钢铁堡垒生生碾碎了整座府邸。一座座方阵犹如钢铁巨兽,在废墟中狰狞可怖,驱赶着府邸中人聚成一团。

荀氏老祖虎头鏖金枪在手,枪锋直指着前方大军,面容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气度,道:“荀少彧,你真是很大胆呐!”

“本尊纵横天下八百载,你是本尊所知的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敢如此大逆不道,不敬尊长。”

说话之间,这一尊天人老祖呼吸悠长,每一道呼吸都似若疾风雷霆,武道天人自成一体,力量入微入化,一滴血一根发丝,都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成就血肉衍生的基础。

哪怕天人老祖受创颇重,但他一吞一吐皆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血气蓬勃之极,肉身不死不坏,那是令超凡入圣之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这就是天人战力与天人之道的最大差距,天人战力者虽具备天人神力,却不具备天人之道的种种微妙之能。天人与非天人之间,绝不只是武力上的分别,还有着诸般细微之处,绝难以一言以尽之。

荀少彧看着眼前气机渺然,契合天地诸象的存在,手中吴刀紧握,道:“老祖过誉了,吾等这一日久矣,正要看看天人到底有何能为。”

“这一方九州天下,终究是由吾等后辈人角逐,老祖虽老当益壮,却也需要好生‘休息’了。”

虽然仙道世界的太极化身,镇杀了不止一尊天仙,但主世界与仙道世界到底不一样,二者修行道路的截然不同,

铮!铮!铮!

刀音前所未有的炽烈,荀少彧执刀看向老祖,荀氏老祖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本尊如你所愿!!”

就在荀氏老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荀少彧天刀九问已然施展而出,刀气冠绝八方,天刀刀意凌驾诸道,誓要与荀氏老祖一争高下。

这是荀少彧极强的一招,虽然二人都十分默契,并未说胜者如何,败者又当如何。但胜败在最后总有定论,荀少彧作为向天人挥刀的第一人,无论成败都能让无数人为之瞩目。

荀氏老祖一抖虎头鏖金枪,隐隐约约间有着饿虎跳涧之形一跃而起,身如飓风一般席卷周匝,气魄爆发之下骇人。

二人只是一交手,荀少彧就连连劈下百二十刀,一刀更胜一刀,一刀强过一刀,一刀比一刀凶恶难测,就在这万军之中,二人激战不休。

这是二者的分歧,根本无从调节跳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二者的争斗无从避免。

只是,二人斗法的一战打得极快,似如迅风电光疾猛不可测。这就是天人级数的争斗,二人力量含而不露,看似不着烟火气息,但若是稍有差池,一座国都就被毁于一旦,

也是二人只是试探一二,二人按耐了许多战意,尤其是荀首本人根本就没有死战的念头,否则就不会是如此场景了。元始诸天

第三八七章唯吾独尊

————

二人交手间气机纵横,只在短短一个刹那之间,彼此神意碰撞何止几千几万次。

两尊堪称当世神魔的人物,每一次的交手都犹如地裂山崩,风火雷霆激荡无穷。

荀少彧执刀主攻,一刀斩下刀音鸣颤,迸发风火流光璀璨,高声道:“此地……地方狭小,发挥不出你我的绝顶战力,你我不若出城一战,以此一较高低可好?”

“好!!”

虎头鏖金枪在手,枪枪皆有赫赫虎威,荀首面色一片沉凝,看着朝气蓬勃的荀少彧,竟有一抹如临大敌之感。

荀少彧身上隐隐约约的威慑,让荀首愈发的慎重起来。

这般心态,让荀首自己都有些诧异,一尊天人神魔与天人之下的差距,几若鸿沟一般巨大,古往今来能逾越这一道鸿沟者,可谓寥寥无几。

哪怕荀首如今身上带伤,但天人之能何其可怕,对一尊天人神魔而言,拼着天人道基不要,一举爆发出巅峰战力绝非难事。

然而,荀首莫名的有着一种感觉,哪怕他不惜道基折损,其爆发出绝顶天人战力,也未必能留下这个后辈天骄。

荀首若有深意的看了荀少彧一眼,道:“本尊,就与你去城外一战!”

虽然,二人只是短暂的一番交手,但荀首已然探知荀少彧一身武力之强横无匹,简直是深不见底,出手间势若雷霆霹雳,山崩地裂只若等闲。

此时的荀少彧,固然未曾踏入真正天人之道,却已不是天人胜似天人,具备了天人之道种种玄妙之能为,堪称是逆伐天人的绝代强人。

两尊如此强人交战,全力出手之下,战斗的余波爆发开来,这一座国都顷刻间成为一座死城,百万百姓化为无数的枯骨。

荀首身为荀氏先祖,披荆斩棘开辟吕国基业。在他的心里,荀氏吕国的国都百姓,自然也是他荀首的国都百姓。若是如此毁在自己的手上,还是让他有着一些不可割舍。

荀首虎头鏖金枪锋芒毕露,沉声道:“此战,不决出胜负,你可不能杀这些同宗血裔。”

两万兵甲一旁虎视眈眈,荀首也生怕这是荀少彧调虎离山之策。要是荀首贸然与荀少彧大战,这两万顶尖精锐之师趁机强攻,这些荀氏宗老难有幸免之理。

就连荀太微、荀太庸也是如此,这二位虽然都是大宗师,足以在两万顶尖精锐之师中自保。但若是引出一直尚未出手的太师闻渊明,也就翻不得什么浪花来了。

荀少彧横刀身前,颔首点了点头,舌绽春雷一般:“可,”

“哈哈哈……”

听得如此回应,荀首最后看了一眼,尤自手足无措的荀氏宗老们,仰天长啸不息,气机涌动澎湃,身形豁然一变,一道流光冲破云霄。

铮!!

荀少彧刀锋一展,也毫无示弱之意,化为一道神光遁入虚空,与荀首这位天人神魔且战且走,只在须臾就打出了国都。

这两方自有默契,彼此气机直接冲破一方斗牛,生生震碎一重重云气,搅动千里灵机暴乱。

荀少彧一口通灵神刀刀意纵横,而荀首这位天人神魔虎头鏖金枪如通天金柱,贯穿着一方天宇,恐怖的威势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宣泄着绝世神力。

二人沿途所经之处,恍若无穷无尽的天灾一般,一道道毁灭性的气机,在周匝逐一爆发,地裂山崩海枯江断。

这一战打得天地一片昏暗,日月星辰暗淡无光,这二人就以国都泉浦之外,东出三百里的一座翠屏山为主战场。

其绝强一世的威势,一度惊动了几尊天人神魔,遥遥将目光投向此地,但二人交锋太过恐怖。这一尊天人目光刚一投来,就在二人大战的余波下,被打入无尽虚空之中,硬生生的磨灭殆尽。

由于二人太过强横,天人神力贯彻虚空有无,让其他天人神魔都无法注视翠屏山,除非天人真身出世窥伺,否则只得无奈的收回各自的目光。

翠屏山山高万丈,虽非天下名山之一,但也是豫州少有的一处宝山。

只是当下这二人,却全无一丝留手的念头。这两尊等若神魔中人的交战,强力的神通信手拈来,凶狠的武道招法更是融入骨子里。

将这一座万丈翠屏山化为战场,不消一二时辰的功夫,这一整座翠屏山,都被大战余波给生生削平。

许久之后,一尊气机强烈的执刀强人,在废墟中徐徐走出,刀意高悬如苍天在上,天意如刀不可欺。

“本尊败了!”荀首握着虎头鏖金枪,定定的看着荀少彧,慢悠悠的说着,神容中波澜不惊。

“小子,这一场较量,是你赢了!”

此时的荀首,胸前有着一道惊心动魄的刀痕,其间的血肉绽开,一滴滴天人金血在这一道刀痕间,滴滴晶莹剔透,氤氲升腾酝酿。荀少彧逆伐天人,赫然在荀首胸前,留下一道刀痕。

荀少彧面色平静,淡淡道:“不……老祖不是败在寡人之手,你是败在了那一口吴钩剑上,败在了那一位共氏天人之手,是他们打碎了老祖铸就的无敌之心。一位失去无敌之心的天人,就算老祖仍是处于全盛之时,寡人也敢执刀一战。”

荀首蹙眉良久,握着虎头鏖金枪,这一口通灵神枪在与吴刀的碰撞中,只是因为荀首遭受重创,因此心气稍弱,神兵受其影响也落入了下风。

这一口温养八百年的第六品神兵,如今神兵灵性大损,再想温养又要花费不知多长时间了。

“胜了就是胜了,败了就是败了,哪来的这许多理由?”荀首淡淡一笑,道:“本尊既然是败了,那些荀氏宗老就由你处置,本尊……至此不在吕国现世便是。想必以你唯吾独尊的性子,也容不得有个老祖,一直压在你的头上。”

翠屏山一战,让荀首真正认识到了荀少彧的手段。在吕国历代君侯中,荀少彧或许不是最出类拔萃的,但武力上却是冠绝诸强。

荀少彧轻声道:“老祖,你我皆为荀氏血脉,此战只是理念之争,无关生死存亡,何须您隐退?”

“况且,吕国是为荀氏根基,只要老祖与寡人携手与进,吾吕国惧得谁来。不日,寡人再证得天人之道,介时吕国底蕴大涨,定能压下郑宋二国,成就历代期许的霸业。”

见着这一尊荀氏老祖竟然要舍吕国而去,荀少彧也不得不加以安抚。

在这一日之前,荀少彧或许还会忌惮这一位老祖,但这一丝丝的忌惮,如今却随着荀少彧的胜利而结束。

荀少彧已经向荀首证明了,在此时的吕国大地,荀少彧的君权已然彻底压过了荀氏老祖手中的宗法。荀少彧是真正意义上的唯吾独尊,再无任何的掣肘。

二者间所处位置不同,荀少彧的想法也有所改变。

毕竟,如今的吕国,就这么一位天人神魔坐镇,若是失去了这一尊天人神魔,无疑就等若丢失了一尊威慑性的强力人物。

虽然荀少彧具有天人战力,经此一战后更是确凿无疑,足以让各国警惕。只是天人战力能威慑住天人之下的人物,却威慑不得天人之上的大能人物。

而有着一尊天人神魔坐镇,与没有天人神魔坐镇,二者间的影响力度相差之大,几乎就是立竿见影的。

此时的吕国,暂时还需要荀首,或者说需要一尊天人神魔的威慑。

荀首似乎看出了荀少彧的目的,小小的惊讶了一会儿,荀少彧的面皮之厚,畅谈大笑道:“好一个枭雄之主,吾吕国荀氏能有你这个枭雄,霸业指日可待矣!”

所谓明君霸主者,脸厚、心黑兼而顾之。

荀少彧前一刻还与荀氏老祖搏杀,在分出胜负之后,下一刻反倒想着彻底收服荀首。就凭着荀少彧面厚心黑的本事,荀首也不认为荀少彧这等性子,会在国与国的争端中吃亏。

随着最后一点心事放下,荀首心神一片通透,竟隐隐看到了【天人道果】之途的一丝门径。

把握住这一丝门径,让荀首整个人欣喜若狂,哪里还会再去趟豫州这一潭浑水。

“去休,去休,儿孙自有儿孙福,”

虎头鏖金枪一震,虎音咆哮不绝,荀首哈哈一笑:“本尊往前一步,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必要在你这一方小池塘中打转?”

荀少彧闻言心中陡然一震,刚要开口再劝,就见荀首武道神通施展,径直化作一道金光眨眼之间,已是横渡千万里云波。

“小子,这一战不但你胜之不武,本尊也败得不透彻,本尊也不与你纠缠,日后苦境之外相遇,你我再来分说今日功过。”

余音袅袅不绝,金光须臾消逝在眼帘,只有声音仍在荀少彧耳畔回响,而这一尊天人神魔却是不见了踪影。

“苦境之外!”荀少彧低声呢喃,带着一丝向往。

…………

一夜风雨,一夜喧嚣,风吹雨打过后,天边旭日东升。初晨第一缕阳光斜落,吕国国都之中唯有一片沉寂。

这一夜的血色杀戮,固然让这一座国都显得清冷了不少。但风雨骤然席卷之下,也也将这些血腥痕迹,给一并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掖庭中央回廊之间,一道道石阶上,一名名身形魁梧的大戟士,着一身玄铁重甲,于左右两侧矗立着,恍若一座座黑铁塔般,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力量的意味。

“君侯!!”

荀少彧着玄色衮袍,佩戴玉带金冠,缓步踏着石阶,沿路之上的大戟士,一一手杵战戟俯身跪拜,口中。

“君侯!!”

沿道左右玄衣内侍,以纷纷的俯身下拜,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一寸一分间隙。

随着国君威严竖立,这些大戟士、内侍也愈发的惧怕荀少彧,惧怕这位生杀予夺的君侯。

踏!踏!踏!

脚步不紧不慢,荀少彧眸光如电,一步步踏着石阶,直达掖庭的最高之处华阳宫。

所谓华阳宫,乃是掖庭君臣议政论政之所,地位仅次于凌烟阁这等重地。若无着国君宣召,就是国大夫也难以迈入其中一步,是六卿等国之重臣朝会之所。

此刻,满朝文武皆在,但凡没被株连的朝臣,都在这一间华阳宫中,都俯着身静静的等待着君驾。

当!啷!啷!

十书名身高丈二的力士,伸手运力推开宫门,这两扇宫门徐徐打开,宫中群臣分列两侧,犹如一尊尊泥塑胎铸一般静然矗立着。

看着躬身静待的诸臣,荀少彧缓缓走过中央宫道,踩着一阶阶铜陛丹犀,轻轻落座在君位之上。

此刻的华阳宫中鸦雀无声,一夜的杀戮洗礼,带来的影响远远没有消散。宫中的许多文武大臣,身上兀自还有戾气未消,两列重臣中也少了许多旧面貌,换了不少新面目。

荀少彧一步步踩着铜陛,一手拖着衮袍,一手握着吴刀,神情中一片漠然之色。

“臣等,问君躬安!”

以闻渊明、上阳朝、诸瑜行三辅为首,面上尤自带着恭谨,率着一众朝臣伏身叩首。

“臣等,问君躬安!!”

在这一刻,这一华阳宫满殿之人,全都向着上座之人伏身叩首,无一人能荀少彧的目光下,尤自保持着一丝平静。

荀少彧端坐君位,目光掠过下方群臣,不紧不慢道:“寡人,安!”

“君上万年,万年,万万年!!”

这些重臣们再度叩首之后,随即一一起身,站在宫中左右两侧。

“嗯……”

荀少彧目光淡淡的掠过群臣,感受着君侯目光的重臣们,除了极受信重的几人,无不是两股沾沾不能自己。

由不得这些大臣不惧,荀少彧继位三载以来,一直奉行’无为而治’,延续着文候之时的旧政,无论利弊都通通延续,无有丝毫改易之处,甚至就连一些重要位置上的人,都是沿用着先君时期的人,可谓是三年无改旧政。

这三载国政国事,都由着老臣处置,以至于时日一长,个别重臣都忘却了荀少彧的惨烈手段。

忘却了这一位君侯,是如何夺得君位,又如何杀戮自家兄弟的,对于荀少彧的惊悸敬畏,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淡去。

然而,这一夜的血腥屠戮,终于让这些重臣们豁然惊醒。元始诸天

第三八八章无人制矣

————

猛虎永远是猛虎,不会因一时的打盹,而舍了茹毛饮血的兽性。

荀少彧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荀少彧,并不会因为三载嗣位,就会变得心慈手软,失了自身的刚强本性。

何况,昨夜的血色恐怖尤未褪去,这些重臣们在上朝之时,还能见着街道两旁徘徊的兵甲阵仗。

尤其那道路上两侧未曾干涸的血迹,当真让这些重臣背脊发凉,当真是思之极恐,浑身冒出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这一场杀戮,至少也有几千人为此丢了性命,更有几万人为此受到株连,这是一场赤裸裸的血腥杀戮。

虎狼之君!

有着这一场杀戮在前,此刻的所有重臣们,在见到荀少彧之时,心头都不由自主浮现,如此可怕的念头。

荀少彧一如虎狼一般,其野心勃勃,为开拓进取不择手段,在内压服群臣,在外威慑诸侯,吕国有如此君侯在位,必是要有穷兵黩武之时。

这是一位不会安分的君侯,其进取心之强烈,让所有重臣们都深深的领教了一回。

而恰逢当今天下之势,有着如此进取之心的君侯,其朝臣们固然处事要战战兢兢。但只要吕国在他手上没有覆灭,吕国荀氏之名一定会随着荀少彧,煊赫这一方九州大地,成为天下九州备受瞩目的存在。

毕竟,此时的荀少彧,已然是初露了狰狞本色,这朝中的血色恐怖,足以让这些重臣收起矜持之心,知道这一位君主的真性情。直面一位城府如斯深沉的君主,其一言一行无不让这些臣僚们再三揣摩。

“诸位臣僚,昨夜的暴风骤雨,雷霆大作不止,就连寡人的甘泉宫,都不慎震落了几片宫瓦。”

荀少彧看着垂头的众臣,手指敲击着案几,徐徐道:“寡人这一宿在榻前,耳畔间风雷声阵阵不休,整个人可谓是头重脚轻,耳中嗡嗡作响,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就不知诸位……可睡得安稳否?”

华阳宫中群臣面面相觑,左右顾盼了一下,俯身齐声道:“臣等亦与君侯一般,睡得都不甚安稳!”

荀少彧似笑非笑,淡淡道:“哈……原来诸位都与寡人一般,睡得也不甚安稳呐?”

上大夫寇明道:“昨夜风雷甚急,臣等忧心社稷,方不敢久睡!”

荀少彧拍案而笑,道:“好一个……忧心社稷,诸位都是吾吕国栋梁,社稷之根本,能有此心此行,寡人之心甚慰。”

哗!

群臣再度俯身叩首,道:“君侯谬赞,臣等愧不敢当。”

荀少彧轻声笑着:“诸卿都为国之干臣,哪来的什么,敢当与不敢当的?”

他淡淡道:“诸位,可是好奇这华阳宫,为何突然多了一些新面孔,又少了一些旧面目?”

上大夫寇明躬身道:“请,君侯为臣等解惑!”

固然昨夜一场血色杀戮,以在场诸臣的耳通目明,都已心知肚明。但荀少彧不主动开口,这些臣僚们也不敢擅自问询。

前车之鉴在前,简直就是触目惊心。这些重臣们都是拖家带口几百上千的,就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家三族、九族再考量一二。

因此,这些朝臣们除了寥寥几位,最得荀少彧信重的臣僚,其他重臣都恨不得,将荀少彧说的每一句话,都掰开、揉碎了理解其中意思,生怕误解上意,以至于惹祸上身。

荀少彧面带盛怒,道:“这些少了的旧面孔,不是阴结党羽,就是有着贪渎恶行。更有甚者,寡人在遣【黑水锐士】拿人时,竟有人敢尽起家甲反抗,这是要造反啊!”

一说到’造反’,所有臣僚俱然一颤,这敏感之极的话题,可不是谁都能说的。

他淡淡开口:“这等无君无父之辈,留之何益,留之何用?”

以荀少彧的狠辣手段,这人竟然敢造他的反,不杀之还留着作甚。

“君侯明断,”

“君侯明断,”

闻渊明、上阳朝、诸瑜行三人俯身,宫中群臣也纷纷跪拜叩首。

一位上大夫进言,道:“此辈逆贼,蒙受君侯隆恩,却不思图报君恩,反而一再有不轨之行,臣请诛其犯三族,以警吕国上下人心。”

几位上大夫纷纷进言,道:“臣,请诛其三族,以儆效尤!”

虽然荀少彧只谈及结党、贪渎二罪,并未言这些人罪在哪一桩哪一件,但一想到入宫前,看到街道两旁的血腥。还是让许多臣僚本能的三缄其口,将遵从荀少彧之意,奉为安身保命之道。

荀少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嗯……诛其三族?倒也用不着如此酷厉,这些人毕竟没有成事的机会,只是有些苗头罢了。而且都已受了应有的惩处,若是再加大株连范围……不好!”

他淡淡一笑,慢悠悠道:“何况,这事由汾水贪渎一案而起,如今已得公论,凡涉案之人俱经查实,都受到了应有的惩处。”

“但,这些涉案之人,所牵连之人甚多甚广,寡人本意是要再杀上一杀,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也很是犹豫了一下,诸位都是怎么看的,不妨都说一说。”

闻渊明躬身上奏,神色肃染,道:“老臣,请奏,”

荀少彧道:“老太师既有话说,寡人就听听太师有何高见?”

闻渊明恭谨道:“老臣老朽矣,岂能有何高见,只有些浅见之言,君侯您姑且听之,老臣我姑且说之。”

荀少彧摇了摇头,道:“太师太谦逊了,”

闻渊明不置可否,道:“君侯一朝出手,几若霹雳弦惊,以雷霆之势一扫国朝之患,此为国朝大幸,自此吕国上下一心,开拓霸业之基指日可待。”

荀少彧背脊倚靠在君位上,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一翘。

正如闻渊明所言,如今的荀少彧今非昔比,可谓真正的执掌大权。在内荀氏公室再无掣肘,先在外代老臣、当代重臣亦都为其所慑,不敢再显露桀骜之性。

整个吕国的力量,被他牢牢攥在掌心里,其掌控力度还在文候之上。虽这个过程少不得许多内耗,但吕国却是史无前例的团结一致,将整个吕国的力量拧成一股,其威胁较比以往还要强上数分。

“然,君侯若是再加株连,人心惶惶之下,大将不安军心动荡,臣僚彼此隔阂甚重,介时吕国之势大损,君侯何以再期图强称霸?”

“君侯是以这些人的性命为重,还是以吕国不世霸业为重?”

这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荀少彧也悚然一惊,道:“太师不愧是太师,此言真真热闹知灼见也!”

他权衡了一下,确实不该再多加株连,这一次清洗可着实杀了不少人,不管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都是杀的人头滚滚。

这已经震慑了满朝群臣,若是再不加收敛,怕是会物极而反。

上阳朝躬身道:“不如,就将这些人贬斥,押送至南蔡边疆,与蛮人披甲为奴?”

“送给蛮人为奴?”荀少彧思量了一下,道:“此法或可一试,就送给蛮人为奴吧!”

虽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说。但如今的南蔡,乃至于整个蔡地的蛮人,已经是荀少彧的重要兵源。那一支顶尖精锐【巨神兵】,就是自蔡地简拔而出,堪称是荀少彧麾下战力最强的战兵,与道兵【飞凰神兵】比较都不弱分毫。

如此重要的力量,荀少彧自然不会视而不见,在这嗣位的三载以来,他固然一直延续旧制,没有触碰朝中固有的利益,却业从未亏待过蔡地,尤其是南蔡蛮人丝毫。

在有些时候,蛮人远比寻常人族要来的可靠,毕竟蛮人中少有诡诈之徒,只要能折服那些蛮人,那些蛮人中轻易不会有背离之人。

一位上大夫出列,道:“君侯,如此处置……是否仍是过重?”

“他们虽是罪臣三族,有着十恶不赦之罪,却也是吾吕国贵人出身,如若将其贬为蛮人之奴,臣恐蛮人会日渐骄横难制。”

荀少彧闻言一定,大为不耐道:“日后是日后的事,寡人只注重当前,这些人活着都大不易,能留下一命,已是寡人的恩释,以及老太师、诸位臣僚大不忍,能留着一命就不错了,难道还想再为吾吕国贵人?”

“这……”

对于这些三族的处置,几位上大夫的心思,就是宁可杀了这些罪臣三族,也不要其受蛮人之辱。

蛮人虽有一半的人族血脉,但在大多人族贵胄眼中,所谓的蛮人根本就如牲畜一般,无论喜恶都可以将其宰杀取乐。而让堂堂的吕国贵胄血脉,使之成为蛮人的奴隶,着实让许多守旧古板的重臣难以接受。

“唯君侯明断!”

见着荀少彧情绪不对,这些大臣连忙躬身一礼,却是默认了荀少彧的处置。

荀少彧一槌定音,道:“既然尔等都同意了,那些罪臣三族就依如此处置吧!”

“诺!!”

华阳宫中群臣应声,随即一一躬身见礼。

荀少彧环顾下方,见着一张张谦恭之极的面庞,徐徐道:“荀太常、荀太微、荀台庸三位公室重臣,由于深感年老体衰,无力应付繁重国事,因此于昨日上表请辞。”

“寡人虽不愿三位长者远离朝局,却更不忍见着三位长者,强自拖着病体,呕心沥血为国分忧。故而寡人已经批下奏请,准了三位长者之请。”

荀少彧目露沉凝之色,道:“然则,如今的国政国事,不可少了得力重臣,尤其是缺了三位长者一般的上卿之臣,更是让吕国如天塌一柱。”

对于荀氏三老的处置,荀少彧也是费了一番心力,以三老在公室中一呼百应的威望,本应该一了百了的杀了干净,这样才能斩断余患。

只是他对荀首那位荀氏老祖宗有所顾忌,那位老祖宗可不是死了,只是孤身远遁苦境之外,只身追寻天人道果之密。

一尊天人神魔毕竟是天人神魔,哪怕是本身身受重创,但一身的手段神通不可小觑。因而荀少彧在与荀首交手之时,固然是一直占着上风,却也忌惮荀首一直未出的底牌。

荀少彧一直有着一种直觉,要是当时他逼迫过甚,荀首可能就会玉石俱焚的一击。而那一击之强横,或许会彻底凌驾天人之上,一举臻达【天人道果】之境,是超乎常规想象之外的可怕,是足以翻转局势的一击。

有着荀首在苦境之外遥遥的威慑,除非有把握将荀首直接打死,否则对这三老就不能过于粗暴的处置。

“奈何,三老身子骨不行,寡人就只能另选贤能了,这也是为了吾吕国基业着想。”荀少彧抚掌一笑,道:“重杵,宣读君命!”

“诺!!”

内监重杵应声,自袖口中掏出一卷黑色布帛卷轴,转转拉开黑色布帛,道:“国君上命,谕,国之六卿,朝之柱石,今有太常、太微、太庸三老,因年衰辞上卿名器。是有,六卿失序,国之不宁,寡人以朝中群臣简拔,再议六卿名器,予六卿三公名爵,为朝中群臣之冠。”

“迁闻渊明为上卿太宰,授三公太师之衔,掌邦国治;迁上阳朝为上卿司徒,授三公太傅之衔,掌邦国教;迁荀不讳为上卿宗伯,授三公太保之衔,掌邦国礼”

这一名内监每喊到一位重臣,这位重臣都出列伏身叩首,拜谢君侯礼遇。

“迁鲁子受为上卿司马者,授大司马之衔,掌邦国政;迁诸逾行为上卿司徒,授大司空衔,掌邦国禁;授司子期为上卿司空,授大司空之衔,掌邦国建。”

“臣等,拜谢君恩!!”

此刻,每一位重臣都备受瞩目,是这华阳宫中当之无愧的中心,在重杵念完这一卷诏书后,六位重臣已然一一顿首叩拜。

荀少彧看着六位志得意满的重臣,眸子中幽光闪烁,这六位重臣都是他一一挑选出来的,每一位上卿重臣都是他在朝中最为信重之人。

而荀少彧只要掌握了这六位上卿重臣,这吕国才真的是落入了他的囊中,再也无人可制约制衡他了。元始诸天

第三八九章嫡长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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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铛!

“退朝!!”

黄吕大轰然钟响起,伴随着内监重杵高呼,华阳宫早朝退散,众臣纷纷走出华阳宫,迎着斜落的阳光,心头一块巨石终是落地。

“唉……真吓人呐!”

这些臣僚心头不约而同,都浮现出这一念头,自感在早朝走一遭,简直就是在鬼门关晃荡了一圈般,衣襟内外全被汗水浸透。

荀少彧虎威之盛,又有绝代武圣之势,当真让这些重臣们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恍若这一头猛虎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猛虎要吃人,可从来都是不问因由的。而且荀少彧这头老虎可不一样,他可不仅要吃人,还是个连人带骨头,都要细细磨碎的狠角色。

“一朝功成名就,脚下白骨皑皑!”

这些重臣们出了掖庭,三三两两的四散。在这些大臣之后,太傅上阳朝驻足掖庭正宫宫门之前,面向掖庭甘泉宫方向,神色间一片沉凝,久久不曾离去,心头暗暗的叹息。

这吕国六卿之位固然尊崇,在吕国十万里疆土之上,堪称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其极尽显贵曾是上阳朝梦寐以求的。

但如今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却又是另一番感受,颇有一索然无味之感。

此时功名利禄俱在手中,这让上阳朝短暂的有着一瞬迷茫,但这一点迷茫,随即就被建立更大功业的野望所取代。

上阳朝心潮澎湃,暗自想着:“君侯执掌大权,吕国上下同心戮力,以后定会生变动,以君侯狼视鹰顾之象,豫州必有一场大战!”

“而这……就是吾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之机。”

上阳朝眺望着掖庭,荀少彧从一介庶出公子,成成就了如今大业。以荀少彧的年纪来说,以后还有着很大可能更进一步。天子至尊太过奢望,但诸侯霸主却有可能。作为荀少彧的辅佐之臣,上阳朝一定能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哼……”

这时,诸瑜行刚一走出掖庭,就见着定定失神的上阳朝,重重的一哼,道:“上阳兄,你站在这华阳宫前不走,莫非是觉得君侯让你做三公太傅,还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上阳朝被诸瑜行一言惊醒,听着这诛心之言,立时吓的浑身一颤,连忙左右看了一看,看到没人注意这里后,方才松了口气。

上阳朝面色猛地一变,厉声道:“君侯隆恩至此,吾等臣子还有什么不满的。”

“诸瑜老弟勿要胡言,若是让宫中内侍听到,还不走知要传成什么模样,到时君侯震怒之下,害人害己不说,还不知又要引来多少风波。”

“慎言!慎言!诸瑜老弟难道不知?”

上阳朝吓得几乎语无伦次,待看着诸瑜行面色忿忿不平,才陡然回过味来。

“嗯?你这是嫌弃你的大司空之职,不及三公的显赫尊贵?”

诸瑜既不承认也不反对,道:“吾等自微末追随君侯,一路奋战至今,大战小战无数,马革裹尸,沥尽心血,吾身上六十三道伤疤,哪一道不是为了君侯的江山社稷所留?”

“如果吾只是上卿之位,不入三公之爵也就罢了。毕竟闻老太师是五朝老臣,君侯还有依仗之时,得个第一太宰,节制六卿也不为过。”

“那宗伯荀不讳乃是最先投向君侯的荀氏之人,用太保之位千金买马骨也说的通。你上阳老兄是君侯第一老臣,资历较比吾高的多,这吾也能心服口服。”

“可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功不如吾大,才能也不如吾的鲁子受,为大司马掌握三军兵权?”

一说到此,诸瑜行就满怀不忿,奈何这决定是荀少彧亲自下的,慑于荀少彧的权威。诸瑜行就是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在荀少彧面前扎刺,只能在上阳朝面前发发牢骚,求得就是一吐为快罢了。

当初诸瑜行为荀少彧心腹重臣时,鲁子受只是一介小吏,就连荀少彧嗣位登基之时,华阳宫朝臣中都无鲁子受的位置。

这一位鲁子受,是荀少彧嗣位之后三载间,逐渐走到如今高位的。论起资历诸瑜行远在鲁子受之上,而现在鲁子受却后来居上,这让诸瑜行如何能信服。

看着眉宇间一抹忿忿,上阳朝面上淡淡一笑,语气陡然一变,斥道:“糊涂!”

“你真以为君侯是无缘无故,就给你的难堪?”

“哼……你自以为你做的事,就只有天知地知,没第二人知道?岂不知君侯耳目通明,可比你想象的厉害的多。你以为那点事,就能瞒得过君侯?”

“自作聪明,何其可笑!”

“这……”

诸瑜行闻言一愕,身子不由得颤抖,强自镇定道:“吾有什么事,需要瞒住君侯,上阳兄真是说笑了。”

上阳朝摇了摇头,道:“是不是说笑,诸瑜老弟心里明白,老夫在这也就不说的通透了。”

看着诸瑜行面上异样,上阳朝冷笑一声,道:“昨夜的事,你我都有牵连,老夫只是牵扯较轻,不及老弟陷得深而已。只是君侯顾念多年情分,才给了咱们一次机会,也是一回体面。可是可一不可再,这已大大失了情分,你还要再闹下去,就是自绝于君前了。”

上阳朝话将说的很透,道:“如此一来,你还觉得鲁子受,不该排在你前面?”

“我……”

诸瑜行张口欲言,语噎良久之后,道:“算……算你说的有理!”

见着诸瑜行终是听进了劝告,上阳朝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相识多年,老夫也不愿见你走上岔道,当年的中府三车,只剩下你我二人,常云光就没这福分,否则鲁子受的位置,就该是常云光的了。”

“你我能从尸山血海了爬出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跌在了血海杀戮中,爬都爬不出来。”

诸瑜行头脑一清,稽首一礼.,道:“上阳兄,愚弟受教了!”

“能听得进去老夫的话,证明还不是无可救药,君侯的情分用一点少一点,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上阳朝不紧不慢的登上了马车,车夫猛然挥鞭,马车徐徐的走远。

…………

甘泉宫中,空旷的大殿只有荀少彧与重杵二人,甘泉宫外百丈之地,皆有着大戟士在此徘徊巡视。

荀少彧矗立于殿间,重杵跪在一旁,不疾不徐的向着荀少彧奏报着。

荀少彧眉间蹙动,略微带着一些玩味,道:“上阳朝这个老家伙,当真是如此说的?”

重杵立即开口道:“此事,有禀笔内监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看的明明白白,无一字一语错漏,请君侯阅览。”

说罢,重杵竟将一卷竹简双手奉上,再度垂下头,静静等着荀少彧问询。

荀少彧接过竹简,直接将竹简摊开来,就见着一枚枚蝇头小字刻在一道道竹条上。竹简上每个字虽是小到了极点,却也一个个清晰无比,堪称是入木三分。

当然,这上面的字迹只是旁枝末节,上阳朝、诸瑜行二人若是见着这上面的内容,才会真正的诚惶诚恐。

上阳朝、诸瑜行二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荀少彧注重耳目,可他二人却不可能知道,荀少彧暗中的耳目,又有多么的可怕。

逐字逐句看完竹简内容后,荀少彧感慨了一声:“上阳朝这个老狐狸,还是一如既往的滑不溜手。”

“看来,让他当太傅是当对了,物尽其用,才亦尽其用!”荀少彧嘀咕了一句:“而且,让他这个老狐狸,来给寡人的世子保驾护航,寡人多少也能放心一些了。”

三公太傅之职,本亦有着帝王之师的含义,上阳朝自然不能当荀少彧的老师,但到了吕国下一代国君时,却未必用不上上阳朝。

这是荀少彧未雨绸缪,给自家未出世的孩儿找一个精明强干的老师,以期能起到一定的帮扶作用。

“寡人的孩儿啊!”荀少彧眸光闪过一丝明亮,掖庭封锁内外消息,朝中自然谁也不知,就在不久的将来,吕国将会迎来一位公子,乃至于一位名正言顺的世子。

作为荀少彧正妻元妇的司琅嬛,在与荀少彧成婚三载之后,终于有了荀少彧的骨肉。而这个得来不易的骨肉,也可能是荀少彧在主世界第一哥,同时也是最后一个血脉子嗣了。

要知道,以荀少彧今时今日的武道修为,超凡入圣、金刚不坏两重证道,生命本源之浑厚骇人听闻,几乎等若上古神话生灵一般。

奈何,成也如斯,败也如斯!

就是因为荀少彧固太过强横,生命本源太过浑厚,这才难以孕育子嗣血脉。除非有着机缘,否则便是千百年没有子嗣,也不是不可能的。

若非胎儿还未成形,贸然将国夫人怀胎的消息宣扬出去,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影响。让荀少彧有所顾忌,只待等着胎儿彻底成形后,怕是会立即宣告满朝,吕国上下同庆。

毕竟,站在荀少彧的角度上,身为一方大国国君,却三载未有子嗣,哪怕是主世界这等伟力归于一身的世界中,亦会引起不小的动荡。多一位子嗣血脉,荀少彧的君位也就愈发的稳固。

“琅嬛如今有了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儿,就是再正朔不过的世子,又有闻渊明、司子期二人保驾,应该能堵上众臣之口,寡人也能放心向天人大道发起冲击了。”

就在荀少彧呢喃自语时,重杵跪伏在地上,额头已然贴着地面,只差堵住一对耳朵,不敢也不可知道其中详情。

“参见,夫人!”

宫门之外,忽然传来几声叩拜行礼声,荀少彧微微一愣,心念一动间,就知来人正是他的元妻司琅嬛。

当!啷!啷!

宫门打开,一名雍容华贵的女子踏入宫门,身上气度超然之极,一如一五彩凤凰般,一颦一笑间有着说不出的高贵。

“夫君!”

司琅嬛柔声细语,纤纤玉手不自觉抚摸着小腹,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母性光辉。

荀少彧温和一笑,顺手将竹简扔在重杵的手上,道:“琅嬛,你怎么不在太掖池休养,自己就跑到寡人的甘泉宫来了。你可要紧着寡人的小公子,不要来回的乱跑,小心动了胎气。”

“你这怀胎连三个月都没有,胎芽和胎心不稳,是最该小心一些的时候,你现在就需要休养。”

对于这位正妻元妇,荀少彧自身并没多少爱慕之情,国君无私情,而有了私情的国君,大多或为昏庸,或为碌碌无为之辈。

成婚三载以来,荀少彧至多只是贪恋这位元妻,那骄傲如凤凰一般的风情而已,至于说什么情情爱爱的,对于荀少彧这般人物,简直就似天方夜谭,说了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若非司琅嬛有了身孕,触动了荀少彧心中不为人知的一点柔软。以往对于这位元妻,荀少彧只有着尊重之念,而无半点多余的情分。

尤其荀少彧濒临天人之道门径,再进一步就是天人神魔,想要子嗣血脉就更是艰难,只有着司琅嬛肚子里一根独苗。

就这麽一根独苗,也是荀少彧费尽了心思,司琅嬛服用了极多的宝药,为小腹中的胎儿汲取养分,强化胎儿的筋骨。

司琅嬛只在短短数十日间间,就吞服了不知多少大药,固本培元给这未出生的世子打下坚实的基础。

司琅嬛恬静一笑,道:“夫君,臣妾也是有要事见您,这才失了分寸。”

荀少彧扶着司琅嬛坐下,道:“有什么事,不是有内侍婢子伺候,你就直接让内侍婢子通传就行,还用得你亲自动身?”

司琅嬛问道:“夫君,臣妾在太液池听闻,今日早朝之时,您将家父酌升为上卿,父祖为太师太宰,可是有着此事?”

“呵……你这太掖池的消息,也不是十分闭塞,没什么大事,只是早朝这么点事!”荀少彧笑了笑,这话只是提点,他也没在意这一点。

司琅嬛毕竟是国公夫人,手上若无一二得力之人,也掌不得掖庭后苑。

只是,荀少彧注视着司琅嬛的玉容,语气不紧不慢道:“这事,寡人自有考量!”元始诸天

第三九零章神祠兵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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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荀少彧的话,坐在黄梨椅上的司琅环,看了一眼跪着的重杵,柔声道:“重内监,暂且先行退下,本宫与君侯有些贴己话要说。”

“这……”重杵双手拖着竹简,小心翼翼的看了荀少彧一眼,神色间不乏问询之意。

司琅环固然发话了,但重杵是荀少彧身边人,岂能就这般让司琅环一言打发了,若是荀少彧不开口说话,重杵也不敢擅自作主。

只是司琅环可是实打实的内庭女主人,也不好违背女主之命,重杵跪着的身子微微一颤,正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时。

荀少彧挥了挥手,道:“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诺!!”重杵如蒙大赦一般,长长松了一口气,缓缓的退出甘泉宫。

见着重杵退下后,司琅环秀眉一皱,玉容蓦然一肃,沉声言道:“夫君,今日早朝之上,您敕封妾身之父为大司空,此举此举大为不妥,家父为一任大夫尚可,为一任上卿则恐力有不及。”

这话一出,荀少彧愕然的看着司琅环,道:“琅环儿,你这话……可是认真的?”

这可是堂堂上卿司空之位,整个吕国只有六位,较比一国之上大夫,着实要尊荣显耀的多。身为嫡亲女的司琅环,见着司子期被任命为一国上卿,第一反应赫然是回拒这一份殊荣。

司琅环美眸认真的注视着荀少彧,道:“臣妾自然是认真的,您若是是因为妾身,而给予家父上卿之位,妾身在此请夫君速速收回成命。”

“夫君披荆斩棘,一路攻伐百战余生,千万甲兵浴血奋战,才得来吕国江山社稷。夫君应珍之重之才是,岂容得徇私儿戏?”

荀少彧闻言哑然,看着司琅环极为凝重的俏脸,面上转而笑道:“琅环儿,司子期可是你的生身父亲,也是寡人的岳丈。寡人给岳丈一个上卿之位,可是寡人的尊重元妻,琅环儿该高兴才是,怎的还要劝谏寡人?”

荀少彧固然如此说,但心头也不乏喜意,一直以来在这掖庭之中,这一位吕国夫人司琅环,就是贤良淑德的代名词,可谓吕国掖庭当之无愧的女主人,得掖庭众人敬重。

只是荀少彧虽也敬之,却只是敬其为元妻,并未有多少真的看重,只是今日司琅环的表现,确实让荀少彧刮目相看。

须知,荀少彧与司琅环成婚三载有余,司琅环已有母仪天下之风,掖庭上下无人不服,就连其几国的贵女,也因为司琅环端庄重礼,无一不是心服口服,对其毕恭毕敬,但是只有今日才让荀少彧为之折服。

“妾身之父,虽亦为上大夫,但若无外祖时时的帮衬,其能力到了下大夫就是顶点。此时的上大夫爵位,对家父已是德不配位,只是一直以来有着外祖压着,才勉强坐稳上大夫。”

司琅环轻声细语,道:“您如今再给其高位,虽是偏爱妾身,却也是将妾身之父置于炉火上烤。妾身请君侯收回成命,家父才具不足,勉强为之也是害人害己,与国与人无所助益也!”

荀少彧握着司琅环芊芊玉手,素手柔若无骨,轻轻一叹道:“寡人的琅环儿,如此的得体,明辩是非,寡人夫复何求哉!”

他轻轻捏着佳人素手,幽幽道:“寡人也知道司子期才具不足,难当上卿重任,可是……这就是寡人最终目的啊!”

“此时世子尚未出世,寡人又急需冲击天人大道,以此镇压吕国大运,如此无暇顾及国事国政,只能由六位上卿代理朝政。”

“六位上卿的人选至关重要,能力尚且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合适。那上阳朝、诸逾行二人,虽是寡人的心腹之臣,平日里也是谦恭有礼,但那都是在寡人面前,谁也不知离了寡人,又会是何等模样。”

“寡人在闭关之后,你一个人有孕在身,寡人也不放心你呐……倘若这些上卿不恭顺,岂不是要闹的不可收拾?”

这话说的似是随意,只是司琅环冰雪聪明,荀少彧稍稍一点就透,知道了此中深意,呢喃道:“夫君!!”

荀少彧将要冲击天人大道,与司琅环已有身孕之事,都是掖庭乃至于吕国的大事,而且二者联系在一起,司琅环自然明白了荀少彧的安排。

自古以来冲击天人大道者,哪怕是天资再如何惊世骇俗,战力再如何超越古今,都没有人敢言能绝对就能功成。

荀少彧如若冲击天人大道成功,吕国声势自然大涨,大可趁势而上,与宋郑二国角逐霸主。若是一着不慎,荀少彧天人大道损折,甚至遭遇不忍言之祸,这些被荀少彧打压的虎豹豺狼,未必就会如现今这般老实。

到时司琅环肚子里的孩儿,就是下一代无可争议的国君。而执掌朝证的六卿,顺理成章的就是托孤重臣。

但是,上阳朝、诸逾行能毫无保留的忠于荀少彧,却不能确保会如此忠于下一代国君,二人介时绝然不可信任,荀少彧也不会把期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而六卿之中的其他几位,荀不讳、鲁子受二人资历尚浅,就是有着忤逆之心,也没有这个实际能力。只有闻渊明、司子期二人的立场,必然会保扶新君平稳过渡,才能让荀少彧信任。

最主要的,还是司子期就只有司琅环一个女儿,又有闻渊明在一旁看着,不可能有机会篡夺君权。

“夫君!!”

司琅环虽然一时间想的这么彻底,却也初步明悟了荀少彧的苦心,看着笑容和煦的荀少彧,司琅环一时眼眶浮起水雾。

“吾儿,必会生来不凡,可惜寡人不是在天人神魔之时,与琅环儿孕育的此子,不然这小子一出世,怕就能与上古神话生灵比肩!”

荀少彧面带笑意,轻轻抚摸着司琅环的小腹,小腹中一团血肉微微跳动,一股蓬勃生机兀自孕育,着实让荀少彧且惊且喜。

何谓上古神话生灵,得天独厚,生有大运,具备神魔血脉,出世既为【脱胎换骨】级数,成年便是【超凡入圣】级数,天人神魔才是生死大关。

这胎儿若是由荀少彧天人神魔时孕育,就是当之无愧的神魔幼子,出世就有寻常宗师难以匹敌的强横力量,其未来更会是不可限量。

当然,一尊神魔幼子也不好孕育,先不说适合的母体难得,至少也要一尊女武圣才行,就说孕育神魔幼子需要的大药,就足以拖垮一国江山。而且孕育的时间,短则十几二十年,长则成百上千年,着实是太过漫长。

“这孩子有着寡人绝巅武圣的血脉,生来得天独厚,需要孕育的时日也长。若是出世怕是至少也要三十六个月,在这段时日之内,寡人或许已经证道天人了。”荀少彧幽幽叹息,道:“这或是一步闲棋,聊胜于无吧!”

天人大道何其高妙,在这一方主世界,一日不证天人之道,一日就只是棋子罢了。只有踏入天人之道,得长生不坏之身,才有着作为棋手的资格。

可是,大道之途其路漫漫,就是以身成就天人之道,也未必就能永享自在。

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人之上还有证就道果的大能力者,天人道果之上亦有超拔过去未来的大神通者,在大神通者之上还有登临彼岸,不可知不可论的无上大神通者。

除非有着道祖、佛祖、魔祖一般的成就,为至高无上大神通者,屹立于大道绝巅之上,在这世间谁又能永恒自在。

…………

西城街道!

耳畔间街道叫卖声不绝,端坐在华贵车蓬中,上阳朝闭目沉思着今日的一言一行。

在掖庭宫门之外,上阳朝对诸逾行的点拨,也不全然出自所谓的同僚情分,更多的还是不愿意见着一位上蔡功臣,就这般犯了忌讳,失去了君侯最后一分情分。

毕竟物伤其类,上阳朝与诸逾行地位类似,也不愿见着诸逾行因为犯忌,而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上阳朝一想着在掖庭宫门前,那若有若无的窥伺目光,轻声道:“况且,老夫的这番话,可没有避着君侯,以君侯的耳目,想必也知道老夫是什么意思,如此就足矣了。”

“只是,三公……三公……”

指尖敲着车辕,上阳朝若有所思,呢喃自语:“君侯是何等人物,所为所行必有深意,这六卿之位……再加三公之名,如此着实是烫手啊!”

这可是太傅司徒之位,可谓是当仁不让的朝中第二人,仅略逊老太师闻渊明半筹。如此就给了上阳朝,上阳朝不但没有惊喜,反而心头疑惑更甚数分。

毕竟,上阳朝是荀少彧初入上蔡时的老臣,可谓是最了解这位主上的,以这位主上深不可测的城府心机,那六卿之位也一定暗藏深意。

因此,上阳朝在不知道荀少彧的深意下,自是不敢得意忘形,以至于妄自招来横祸。

上阳朝一字字咀嚼着,喃喃自语:“三公之位,太师、太傅、太保……太傅!太保!”

“这太傅、太保之职,都是对应世子储君的,莫非……是君侯终是有后了?”陡然间,一道灵光在脑海间划过,让上阳朝面色一变。

“君侯有后,这才安置三公,太师为君侯辅佐,太傅或为储君辅佐,太保亦为储君根底,若真是如此,君侯待老夫倒是甚厚。”上阳朝心念转动之间,心中虽有了一些猜测,虽是没得到确实,却是在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

蓦然间,街市间人来车马喧嚣声大起,打断了上阳朝心头思索,这位上卿眉间不耐的蹙动了一下。

上阳朝手指拨开窗帛,看向一旁的街市,一眼就见着不少相貌英武的汉子,簇拥在一处庙宇门前,人来人往憧憧而过。

“停下……”上阳朝轻声吩咐了一声,车驾上的车夫一勒车马,连忙翻身下了车驾,搀扶着上阳朝下车。

上阳朝下车之后,仔细的打量周匝,就见着周匝人来人往,一栋新立的庙宇耸立在前方,至少数百上千人进出,尤其多是一些军汉面貌,面上不仅露出一抹奇异之色。

看着这一间庙宇木料极新,却是新近建成的,但上空浓郁的香火气息,化作一盏盏明灯高悬,以众生香火为灯火,简直晃的上阳朝睁不开眼,让上阳朝深深知道这一间庙宇的不简单。

上阳朝远远眺望着这座庙宇,沉吟道:“嘿……一群军汉竟竟然也来求神拜佛,这倒真是稀奇事。”

这庙宇间沉浮的香火气息,如江似河一般,而且凭空还有吕国国运加持,无不让上阳朝感到这一间庙宇的不简单。

上阳朝吩咐车夫在一旁待着,自己孤身走入人群中,感受着庙宇中愈发浑厚的香火,面上愈发的惊异。得一国敕令,为一方正神,这是得了一国正朔承认的正祀。

上阳朝沉吟道:“这吕国什么时候,出了一位兵家正神,连吾这个吕国上卿都不知道?”

看着神祠之上灵光九丈九尺之高,一道铮铮战兵浮现当空,冷冽的锋芒刺得人心惊胆颤,这是兵家大将身死之后,魂灵精魄不灭化为英灵。

入得神祠之中,上阳朝定定看着一座座牌位供奉,最上一座牌位上的名字,让上阳朝有着一刹那的失神,道:“这是……常云光啊!”

“常云光!”

上阳朝心中难以置信,转而看向周匝,只见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牌位,在每一道牌位上,都蕴含着惊人的香火气息。

“这些,莫非都是自君侯起兵以来,战死沙场之上的将士,君侯竟然敕造了这一座兵冢。”

有着如此的手笔,亦有着如此的名分,在吕国大地之上,除了荀少彧这位国君之外,不言第二人可想。

“难怪,难怪,君侯一直没有谈及常云光这位近臣的勋赏,原来君侯竟是要将常云光,与这兵冢的将士一起封神。”

看着成千上万的香火牌位,上阳朝惊叹道:“这可真是,大手笔!!”元始诸天

第三九一章铸封神榜

————

翌日,寅时七刻,

掖庭,凌烟阁,辅阁!

荀少彧一脸漠然,定定看着案几上的一卷画帛,上画着一员威武神将,神态威风凛凛,穿着一身金甲,虎目圆圆睁着,怀抱一口虎柄宝刀,不经意间透露着一股英豪之气,画的神乎其神,兵家杀伐内孕其间。

这一副大将抱刀图中的主角,就是昔日的大将常云光。自常云光青杀口身陨后,就将其画像悬于凌烟阁辅阁之上。荀少彧每日都要在这一间辅阁坐上一会儿,嗣位三载以来从无间断,成了荀少彧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

此时天幕刚刚泛白,这一间辅阁中,却也有着一位朝臣,被荀少彧召入掖庭,与荀少彧君前奏对。由于天光泛白,凌烟阁内的宫灯并未全都点上,只有几盏殿中宫灯,跳动着一点点柔弱烛光。

“君侯,兵祠今日已然竣工,只待您敕封令下,臣等就可着手封神事宜。”一位上大夫躬身立于宫阁之中,奏告着神祠之事。

这位上大夫主掌城建敕造之事,虽非执掌国建的司空,却也是一位高权重之人,堪堪掌握着全国近半数以上的敕造。

尤其这位上大夫出身的常云氏,因为出了一个常云光,让其家倍增光彩,颇得荀少彧的信任。而且神祠之事,亦与他利害甚重,才会让其督监神祠的敕造。

荀少彧问询道:“兵祠之事,在国都中引起的反响如何?”

“启禀君侯,兵祠一立,三军将士人心振奋,不少老兵踊跃而来。”

常云遇回道:“只是昨日兵祠建成之时,就有着数千老兵自发祭拜,其规模一时空前,竟致使人流堵塞街道,着实引来不小的风波。不少朝中大臣闻讯,也都一一入祠祭拜过了。”

看着荀少彧无喜无怒的面色,常云遇又道:“而且,据说是有人看着太傅上阳朝,出现在兵祠之内,似只是过路一般,但一见着兵祠,也给先兄上了一柱香。”

荀少彧眸光闪烁,奇道:“上阳朝,竟然也祭拜了常云光?”

虽然祭祀兵祠之事,荀少彧尚且没在华阳宫群臣面前言说,但那些军中大将谁人心里没些数,或早或晚都会去祭拜一番。

只是上阳朝让荀少彧有些出乎预料,当初常云光与上阳朝二人在荀少彧面前,可是一直都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两不想让,从未有过缓和之时。

荀少彧倒没想到上阳朝有如此心胸,会去祭拜常云光这位往日的政敌。

常云遇道:“是的,上阳太傅确实是上了一柱香!”

“很好,你常遇之办事,寡人自是极为放心的。”荀少彧端坐君位,望着绢帛上的威武神将,肃声道:“只是,城中的兵祠建好还不够,城外这些将士的衣冠冢,也要都一起修起来。”

“寡人所修建的八大兵冢,要环绕泉浦八方方位而建,必须严格按着寡人要求修建,不得有一分差错,这是国之大事,切切不可有失。”

国政国事尽在手中,荀少彧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国力的大修兵冢,对外就以安抚众将士在天英灵为说辞,对内荀少彧自有目的。

而且,能借此争取三军军心,让朝中大将知其血不会白流,对荀少彧巩固君权,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上大夫常云遇微微垂头,沉声道:“君侯宽心,臣下定当严加督促,争取城内外兵祠、冠冢,让这二者早日竣工。君侯所定先天八卦方位,自当丝毫不差,如此方不负君侯托付。”

荀少彧颔首点头,道:“此事,是寡人当政以来第一大事,你定要好生督造,不要怕耗费钱粮,日前抄的那几家余财,还是能敕造几座兵冢的。”

“所谓事死尤生,这些将士为寡人捐躯沙场,寡人能有今日,全是众将士奋勇拼杀之故。若无百万将士尸骨累累,寡人何德何能,得这一方江山社稷。”

常云遇言辞恳切,道:“君侯宽以待人,家兄虽战死青杀口,但其心想必也安了!”

荀少彧靠在君位上,幽幽叹道:“青青子衿,悠悠吾心……常云光只此一人。似常他一般的忠直大臣,如今着实不多了!”

吕国要想强盛,只凭着荀少彧一人之力,除非他是天人道果级数的强人,有着直面中央帝庭的底气。不然就需要无数奇人异士,为吕国的强大添砖加瓦,一步步积蓄底蕴,开拓天下霸业根基。

常云遇恭谨道:“君侯求贤若渴之心,必当轰传天下,引得天下精干之士争相来投。只要吕国强国强民之心不息,吾吕国定能惊动天下九州诸侯。”

荀少彧的雄心壮志,只要是明眼之人,都能从中看得出一二来。何况常云遇这一国朝上大夫,站在一国上层,更是对此极为敏锐。

“恩……”

荀少彧轻声一笑,道:“你倒是会能言善道,你先兄常云光虽怀雄辩之才,却没你这般多的机狡。”

“这些时日,你就以兵祠之事为重。”荀少彧思量了一下,慢悠悠道:“寡人准你无需上朝,许你常住兵祠冠冢,你可以下去忙你的事了!”

“诺!”

常云遇躬身再拜之后,一步步退出辅阁,身影远远的离去,

“兵祠初立,军心稳定尚在其次,还有着最重要的……”荀少彧在常云遇退下后,自袖口中取出一卷明黄布帛,神色间一片凝重。

“……这一卷封神榜,终是要成了啊!”荀少彧握着这一卷明黄布帛,明黄布帛上隐隐约约,有着一丝丝神光不住闪烁,三枚明黄宝篆在卷轴之上,游弋着一寸寸金芒。

封神榜!

荀少彧面色沉凝,抚摸着这一卷封神榜,丝丝缕缕的香火气息酝酿,恍若一尊尊神祗暗合周天之数,排列在这一卷封神榜之上。

“以国运祭炼,百万英灵为神灵,功臣大将为神祗,只这一卷封神榜文,已有着第七品宝兵的级数。”荀少彧感受着这一卷宝兵的香火气息,眸中神采深邃莫名。

自从荀少彧嗣位之后,就一直想要炼就一宗真正的镇国之物。让吕国哪怕国力衰微时,仍有着一丝大国之底蕴,而这封神榜正合荀少彧心意,

荀少彧炼就先天五太化身,其中一尊先天太易化身,就是修的神道之法。其神力道行广大无边,神合一方金敕世界,只差一步就能证得神道正一品位业,位比天人神魔大道。

由于苦境中神道不昌,以荀少彧的神道造诣,在苦境之外或许不能横行。但只是在苦境大地之上,以荀少彧的神道修行,却是足以在九州神道中,生生列入前十之数。

便是有着种种便利,这一口封神榜也让荀少彧,暗中辛苦三载有余,更是不惜耗费了吕国三层底蕴,方才真正祭炼功成。

以吕国如今的声势之强,其三层底蕴何其之多,也只祭炼这一口七品神道宝兵。可想而知这封神榜,在苦境大地这等神道不昌之地,又是其稀少珍贵的程度。

主世界中少有神道大能,至少荀少彧在这一方苦境大地之上,就没见过修行神道有成的强人,顶多只是寥寥几许享受淫祀香火的野神毛神。

在苦境大地之上,真正的主流修行之道,还是佛道之流,乃至于人族武道大行其道。神道修行之法在苦境中,只是一旁门左道之法而已。也只有在这等神道不昌之地,才是荀少彧炼就封神榜的最好时机。

“封神!封神!”

荀少彧心中野望难言,这一卷封神榜被他寄予了厚望,自然并非东岳世界一般,只是得一方金敕世界,本源加持的伪劣封神榜可比。

这一道封神榜既然能耗费了三层国运,在某种意义上较比一口神兵还要珍贵不少,自是有着本身无与伦比的价值。

在荀少彧前世洪荒神话传说中,就有着一卷封神榜、一柄打神鞭。神榜可敕周天正神,亿万普天星宿,神鞭可落大罗诸天亿万万神祗。

而这一卷封神榜,就是按着神话传说的封神榜祭炼而成。

当然,以荀少彧半步天人的能耐,自是没本事炼就,可以拘役大罗金仙这一级数大能之士的封神榜。甚至就连在主世界中,一直高高在上的大神通者们,有无此此等可怕的手段,都还在两可之间。

“寡人不求这一卷金榜,能有洪荒封神榜的威能,只要能收敛英灵魂魄,炼煅出一支匹敌道兵的神兵神将,就是寡人莫大之幸事。”荀少彧看着手中封神榜,心头暗自念叨。

这一卷封神榜,尚且需要无尽的香火愿力寄托,才能将冥冥中游散天地间的英魂,再度的聚集在一起。

介时,荀少彧以一国之力供养,只要荀少彧手中的封神榜不损,吕国香火愿力不耗尽,这些由封神榜节制的神兵神将,就会在香火愿力中不断孕育出来,且悍不畏死。

而且,荀少彧在祭炼封神榜时,还有着一些求取长生的念头。虽然身入封神榜中,固然少了自在之身,但神道中人寿元充沛之极,只要是香火愿力足够,就近乎于长生不死。

一尊武道圣人寿不过五百,只有天人神魔才有着超乎万载以上的寿数。历数吕国满朝上下,有着武道圣人之姿者,也不过是寥寥无几。

在这些朝臣中,注定会有一些人跟不上荀少彧的脚步,一二百载之后难免只剩一抔黄土。如今有着这一卷封神榜,也能给这些名臣大将的灵魄,留下一点栖息之地。

荀少彧低声一叹:“这也是一张底牌了,就是不知有没有用到之时。”

这些种种举动,都是荀少彧为了证道天人失败准备的,主世界天人大道的成就,可不似仙道世界天仙一般可以取巧。

仙道世界证道时,那些天仙无法亲自出手阻道,才让太极化身借着漏洞,一举大道天仙功成。

而荀少彧在主世界证道,主世界强人大能何其之多,排除其他不可预测的天灾,只是这一方豫州大地之上,就不知有多少阻道之人出手劫杀。

只是郑、宋两国的天人老祖,就不会坐视荀少彧成功踏入天人大道,与他们真正跻身在同一层次。荀少彧不证道则已,一证道必会有一场大战,这些天人老祖绝不会吝惜出手。

“君侯,”

重杵徐徐的走入辅阁,神色恭谨谦卑,低声道:“已经卯时二刻,早朝将至,您该让老奴伺候,洗漱整理端容,以备上朝理政了!”

荀少彧看着谦恭的重杵,缓缓起身道:“好吧……给寡人准备一下衮袍冠冕,一日之计在于晨,这早操可不能错过了。”

重杵轻声道:“君侯雄才大略,众臣无不信服君侯伟略,想必会理解君侯之行。”

听着老奴的恭维,荀少彧笑骂了一声,道:“你这老奴忒是多嘴,还不快快给寡人穿戴冕服,要是误了朝事,看寡人不扒了尔等的皮。”

“诺!”

重杵低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看向门外,轻轻呼道:“宣,十二内侍入阁!”

“奴婢等,奉诏入阁!!”

在一声尖细的呼喝声后,一名名内侍鱼贯而入,以两名内侍为一排,十二内侍各自捧着冠冕、珠玉、玉带、宝靴、朝服、如意等器物。

“君侯,更衣!”

重杵回身向着荀少彧躬身下拜,十二名内侍自重杵左右两侧一一而过,两名内侍张开玄色朝服,披在荀少彧的身上。

一名名内侍伺候在一旁,更有着几名内侍,趁着荀少彧更换朝服时,将荀少彧的发簪一并拿下,一名内侍上前缓缓的挼顺散乱的头发。

在这一间小小的辅阁之内,这些内侍们颇为忙碌,荀少彧只需要就此一站,自会有着内侍不断上前,将一切的所需,一一送入荀少彧的手上。

这些内侍都是经过专门调校的,每人身上的分工不同,犹如一个个螺丝纽扣,构成了这一整台严密的机械,简直就是熟能生巧。

不用片刻功夫,荀少彧身上冕服,就已经穿戴整齐,一身的诸侯冠冕齐备,腰间束着的玉带流动翠绿玉光。元始诸天

第三九二章八门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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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月,

吕国都,西城郊,白鹿原!

一座明黄高台屹立其间,在古朴高台之上,每一块砖石间,皆有着三尺三寸三厘之数,其上铭刻着战死将士的姓名生辰。

隐隐约约间夹杂一声声牛皮军号回响,一名名阴兵阴将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

只此一整座明黄高台,足足用了一十二万八千黄砖,每一块黄砖都抟着战死将士的骨灰血肉,寄托着一国的香火愿力。

这就是以吕国一国之力,敕造而成的八座封神台之一!

无数阴兵阴将自香火中复苏,如斯异象接天连地,化作一道道雷云天柱,八道雷云天柱交织着雷霆,带着赫赫天威。

明黄高台之上香火气息流转,恍若有着千军万马铮铮,千万兵戈阵阵齐鸣。这些百战兵魂在香火气息洗炼下,魂灵之中的阴气全无,倒是有了一丝丝刚阳正大之气,一朝列成大军军阵,亦有几分生前风采气度。

荀少彧神色淡泊,身穿着锦绣华服,头戴紫金冠,漫步走在青砖古道之上。一旁有着吕国三公,太师闻渊明、太傅上阳朝、太保荀不讳三人,还有着鲁子受、诸逾行、司子期三位上卿,亦步亦趋跟在荀少彧身后,面上神情复杂看着周匝的一切。

与荀少彧一并随行的,还有着三万的【黑水锐士】,一柄柄战戈高举,一面面铁盾如铜墙铁壁,仪仗招展旌旗飘扬。

这三万之众的顶尖精锐之师,气势惨烈而又激昂,恍若刚刚从尸山血海生生的踏出来的一般,是一支真正百战余生的强横战兵,震慑着明黄高台上桀骜不驯的魂灵。

上阳朝沉声问道:“君侯,此台……莫非,就是您为那些战死疆场的将士,所敕造的兵冢?”

以上阳朝以及五位上卿的法力神通,法眼观望阴阳二界无碍,自是对这一座兵冢上空,演化的诸般异象洞若观火。

只见,这一座兵冢显化异象,一道道兵戈之音絮绕不住,在无数的香火气息之下,数以十万计的阴兵啸聚,一面面阎罗旌旗招摇。

这一座祭祀兵冢简直就是万鬼齐聚,若无香火气息不断洗炼,鬼气一朝爆发之下,只怕此地方圆千百里,顷刻间就会成为一片绝地。

这等凶险恐怖的险地,荀少彧竟在国都周匝敕造了八座之多。

每一座兵冢的敕造,都是吕国国力的损耗,在如今吕国国力不振之时,上阳朝不认为荀少彧,会花费如此大的代价,用来修建这一座兵冢。

以众臣对荀少彧的了解,当中若没有重利,不可能糜费如此之巨,来建八座无用的高台。

此刻,上阳朝心中的疑惑,亦是其他五位上卿的疑惑,几大上卿都将目光投向一脸平静的荀少彧。

毕竟,就在这几月以来,荀少彧的动作不断,在吕国上下各大城邑,令工属令吏们敕造大大小小的神祠百余之数。甚至一度动用了修行人,以道法神通日夜不间断的修建,其速度一日千里不止。

这些吕国上卿们耳目众多,或多或少也是知道此事的,固然心疼花费巨大。但是碍于荀少彧怜于战死将士之心,一个个也无法直言上谏。

而荀少彧祭祀战死军士之举,无论是成效如何,着实让吕国军心大为震动。

然而,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些上卿们亲眼目睹了兵冢如斯气象,可不信荀少彧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缅怀故旧之人所立。

荀少彧看着气浪翻腾,一座座方阵阴兵徘徊,轻声笑道:“没错,这就是寡人所立的兵冢,尔等亦可将其称之为封神台!”

眼下八座封神台将成,气象接连天地极为惊人,一味地瞒是瞒不住的,也到了告知几位上卿重臣了。

若不然这些重臣,每日都看着如山似海的玉贝投入进去,怕是心里都有些不安。

诸逾行进言道:“君侯,这……封神台,看着阴气滚滚不息,阴兵阴将列阵咆哮,看着就不似善地。臣在此斗胆,请君侯给臣等解惑,这封神台到底有价值?”

纵然荀少彧一直以来,对外都是以怀思阵亡将士为由,但这些重臣早有怀疑其真实性。只是荀少彧也不明言,这些上卿们哪里敢私下问及,更是怕犯下刺探机密的忌讳。

荀少彧看着气象万千的封神台,胸中一口豪气升起,道:“所谓封神台,顾名思义为寡人封神之台!”

“封神?”

除若有所思的闻渊明以外,其他几位上卿面上都由着困惑。

闻渊明迟疑了一下,道:“君侯此台,可是与神道有关连?”

太师闻渊明倒底是上清宫门人,根底深不可测,不似苦境之人一般不识神道修行门径。

这位老太师一听封神之说,就联想到在苦境大地上,早已濒临销声匿迹的神道。

看着几位上卿询问的目光,闻渊明淡淡道:“老夫曾闻神道,言太初有道,神与道同!”

“上清宫经卷记载,这一方天地宇宙开辟之初,有三千先天神圣自大道孕育而出,彼时三千先天神圣,就为先天神道始祖,神道兴盛一时,为天地宇宙无数世界之主角!”

“只是后来,由于宇宙虚空演变,佛祖、道祖、魔祖三大祖师踏破藩篱,一举证得无上大神通之位,神道才终是衰落了下来,由着佛道魔崛起。”

老太师拱手问道:“敢问君侯,这封神台可是神道传承?”

荀少彧畅然笑道:“老太师慧眼如炬,这确实就是神道传承,寡人前些年有一桩奇遇,得来一些神道修行的皮毛,如今立此八卦封神台,为吾吕国镇压国运之数。”

荀少彧看着兵冢上,浮现金戈铁马蒸腾气象,驻足良久道:“寡人,在国都八方敕造封神台,以此八座封神台拱卫国朝,自此但凡吾吕国名臣大将、百死战卒,其魂灵皆入封神台与国同休,吕国不亡英灵不灭。”

“吼!”

“吼!”

“吼!”

一听着与国休之言,这一座封神台十万八千阴兵轰然咆哮,其声吼破一重重云霄,兵戈铮铮起鸣。

几大上卿豁然一惊,诸瑜行更是诧然道:“这八卦封神台,竟有此玄妙之能?”

荀少彧淡淡回道:“是否有此之能,寡人所知也不详尽,只是得其传承就是如此。”

“这也不无可能,神道修行之人寿元悠长,更在佛道修行人之上。”

闻渊明沉思一会儿,道:“老臣尝闻,上古曾有神道大能之士,开辟神国世界,高举神国于虚空之上,化为天地星辰之一,传信仰香火与世。”

“但凡信仰此等神道大能之士者,其寿尽身死之时,三魂七魄归于神国,都与神道大能之士同享不朽长生之道。君侯敕造封神台,想必与那神道大能之士,却有异曲同功之秒。”

鲁子受拱手一拜,道:“老太师博闻广记,佩服,佩服!”

荀少彧手掌伸开,慢悠悠道;“老太师,且看……这封神榜!!”

嗡——

一道金光裹着一道榜文,直破一重重苍穹云霄,金色神榜流转一枚枚宝篆神文。这一卷封神榜缓缓张开,一枚枚璀璨神文间,迸射着缕缕毫光。

第七品宝兵级数的封神榜一经现世,引得国都周匝八座封神台震动,百万阴兵汇聚喧嚣,一时旌旗万千升腾,滚滚阴气磅礴如江似海,在吕国国都方圆千里,赫然形成八道通天云柱。

“此乃封神榜,封神榜中存性灵,只要吾吕国功勋,皆可在封神榜上留下姓名,只待未来身死之际,就可托身封神榜上。”

荀少彧迎着众位上卿惊诧的目光,徐徐道:“一旦托身封神榜上,只要这八座金台不塌,封神榜不毁,吕国社稷不亡,就可不朽长生与世。”

“性灵托庇吕国国运,为吾吕国神祗!”

几位上卿闻言,目光再看向封神榜时,已然有了一些炽热,道:“托庇国运,不朽长生?只是区区一卷榜文,竟有这般好处?”

这些上卿不似荀少彧一般天资纵横,又不似闻渊明一般背景深厚,对于这些上卿而言,就是臻达大宗师级数,都是他们一世修来的福分了。

大宗师二三百年的寿数,看似超乎常人二三倍,但是比天人神魔的万载不朽简直不值一提。

此时的吕国六卿,看似执掌一国权柄,威福生杀自享,但再过五百载,且看这时的风云人物,又有几人依旧长存。

“当然,这一卷封神榜虽能敕封神祗,但所封神祗必须用香火愿力为资粮,以此维持己身神位不坠。而且除非封神榜本身,能在第七品之上晋升品阶,不然入榜神祗终生修行不得寸进。”

听着终生修行不得寸进,闻渊明闻言一皱眉头,暗道:“果然……”

对于一位修行人而言,一生修行不得寸进,简直是比死还要令人痛苦。

而这一卷封神榜,却能让生灵延续寿数,起到逆天改命之用。

因此,几大上卿哪怕明知封神榜的缺陷,但看着封神榜时的目光,仍尤自显得极为炽热。

荀少彧展开封神榜,问道:“众卿,可愿签下这封神榜,与吕国同休戚?”

只要以本命精血签下这一卷封神榜,就等于在榜上留下一丝精魄。

介时,无论日后是死于刀兵,还是陨于寿终正寝,封神榜都会凭着这一丝精魄牵引,在香火愿力汇聚之下,再度凝聚一道完整的性灵。

几位上卿躬身下拜,道:“臣等,唯与国同休戚!”

说罢,闻渊明率先咬破手指,指尖金血成珠,落在封神榜上后,勾勒出一个个金色的’蝌蚪’,在榜文上不断的跳动着。

…………

掖庭,凌烟阁!

这一间宝阁正中丹墀之上,悬挂一尊四方玉壶,白玉质地的四方玉壶壶身,铭刻着三百六十五数的宝篆真言,丝丝灵光在四方玉壶上流转不定。

受得六位上卿的签押,这一卷封神榜神异自生,得享一国国运冲刷,整卷榜文之上,透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荀少彧面色平静,自袖中取出封神榜,缓缓开口:“请,封神榜归位!”

这一卷封神榜之内灵性自生,当即化作一道神光落入玉壶之中。

封神榜一落入玉壶中,白玉玉壶嗡嗡作响,三百六十五数的灵光,在壶身上不断的游弋着。

见着四方玉壶灵光摇拽,荀少彧幽幽道:“常云光何在!”

“常云光何在!!”

悠长的回音,在空旷的凌烟阁中回荡。玉壶中的封神榜,听着荀少彧的召唤,金榜吞吐香火气息,似乎在悄然酝酿着什么一般。

终于,在荀少彧连续呼唤三声之后,封神榜中的灵性有所动作。

嗡——

似是茧化成蝶一般,一尊金甲神将缓缓自封神榜中走出,纯粹之极的香火气息,恍若岩浆爆发的力量,带着恐怖绝伦的毁灭性,在这一尊金甲神将周匝沉淀。

“臣,常云光叩见君侯,”

这一尊金甲神将经过吕国香火洗炼,已然有了一些纯阳之气,举止间犹如生前一般无二,恍若一尊活生生的存在。

当初常云光身死之时,荀少彧尚未炼就封神榜,自然也就无从在封神榜上留下一丝精魄,作为以后封神的依凭。

常云光能以金甲神人的形象现世,还是荀少彧这几年不遗余力,宣扬常云光的忠正贤名,得到了不少的香火愿力,且还有着吕国国运加身。

也真是因此,常云光一经出世,才有着不弱于宗师级数的气象,成为坐镇封神榜的第一神将。

看着这位心腹大将,荀少彧沉声道:“寡人敕封尔为镇国大将军,永享吕国三牲祭祀,永镇凌烟阁,非寡人诏令,擅入凌烟阁杀无赦。”

“臣下,遵君侯诏令!”

常云光伏身叩首,道:“臣常云光,定以凌烟阁作为臣之性命。”

此刻,随着八座封神台的建立,荀少彧手中封神榜与封神台相互呼应,化为一道无形无质的天网,一时间竟能覆盖整座国都,将整座国都化为荀少彧的地上神国。

而有着封神榜之力,在这一座吕国国都之内,荀少彧俨然有着横击天人神魔的自信。元始诸天

第三九三章大哉乾元

————

掖庭,乾元宫!

荀少彧锦绣华服,宫门徐徐打开,六位上卿步入宫点,各自分列左右,脸上沉凝之色甚重。

毕竟,昨日八座封神台给予这些上卿们的震惊,尤未完全的退去。

那是不死长生之机,没有几个人能熟视无睹!

而荀少彧今日,急召着六卿聚于乾元宫,明显又是有着大事即将发生。

正如君知臣,臣亦知君!

重臣上卿们很清楚,荀少彧为人目的性一直极强,但这位君侯无论有着什么心思,今日都要坦诚相待了。

荀少彧端坐君位,看着下方卿臣,一字一顿道:“诸卿,都是寡人重臣,与寡人披荆斩棘,一路不知遭遇多少生死,才有着今日基业。吾等名为君臣,实则亲若一家,患难与共,富贵同享。”

说到此处一顿,他轻声呢喃道:“为了吕国兴盛,为了寡人霸业,诸卿劳心劳力,寡人铭感五内。”

太傅上阳朝躬身下拜,道:“君侯推心置腹,臣敢不效死力!”

“君侯推心置腹如此,臣等敢不效死!”几位上卿伏身叩首,对着上坐的荀少彧一拜。

这些上卿重臣都是知道荀少彧的厉害,此时明显是有大事临身,想要躲开是躲不得的。尤其看着荀少彧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更让上卿重臣们知道真正的考验就要来了。

君臣之道,本就是正奇相合,强弱之势明显,二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盖过东风。

“尔等这姿态,不用做给寡人看了!”

看着一个个将姿态做足,竭力坦露忠正的上卿们,荀少彧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寡人,不日将要闭死关,求证天人大道,武学天人之道不成,寡人誓不出关。”

上卿重臣们微微色变,这话就有些重了。

这话虽然有着荀少彧冲击天人大道的决心,但有着如此决心下,荀少彧若是没有一次成功,岂不是对以后的道途不利。

“君侯,您这大道不成,誓不出关……”

老太师闻渊明当即开口,劝阻道:“此言,着实有些太重了。修行之道道阻且长,何必急于求一时成就。所谓过刚易折,君侯少年英姿,炼就金刚不坏之体,天人大道已是必然,便是天人道果也并非奢望。”

“您如今正需积蓄底蕴,打磨金刚不坏道体之时,何必如此急于求成,或许缓上三年五载更有把握?”

“老太师此言有理,君侯不若等三年五载再行冲关?”诸瑜行连忙劝谏,道:“君侯要三思啊……吾吕国百废待兴,正是需要君侯坐镇朝野之时,朝中一刻也离不得您。”

“再有,此时您武道成圣才有几年,武道根基难免不稳,强行冲击事倍功半。或许您再沉淀三年五载,待功体圆满之时,未尝不能直接功成完满,一举踏入天人大道。”

听着荀少彧突然要闭死关,几位重臣上卿都持着不赞同的态度。

毕竟,吕国朝政本就繁重,再要失去了荀少彧这一位顶梁柱,朝野人心在躁动之下,免不得会酿出乱子。

毕竟,荀少彧大权独揽在身,以致朝野诸多事务都缺不得荀少彧,若是没有荀少彧亲自坐镇,就是六位上卿重臣也要失了分寸。

见着重臣们的态度,荀少彧轻声一笑,道:“看来,众卿都不赞同寡人闭关了?”

鲁子受直言不讳,道:“臣等不敢擅专,只是君侯身系一国荣辱,当作吕国国人表率,臣等请君侯三思。”

这些上卿重臣深知荀少彧的重要性,那是镇压上蔡群臣、文候旧臣、荀氏公室的定海神针,受到荀少彧血腥打压,已然让其惧怕入骨。

这三股力量在荀少彧面前,不比一只鹌鹑强上多少。哪怕是荀少彧不出手,但只是露一下面,就足以震慑一切不轨之心。

若是没了荀少彧的镇压,不说一定会生事端,也有很大可能人心思变,在吕国再度掀起风波。

荀少彧铿锵有力,道:“何须三思,寡人之意已决,武道之路就是争胜之道,不进则退半点容不得侥幸。况且天下事,哪来的十拿九稳,能有着五成以上的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却容不得反驳,道:“以后,这乾元宫就是寡人闭关之所,寡人遣【飞凰神兵】日夜驻扎,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乾圆宫一百二十丈内,违者不用通传,可以当即斩杀。”

“诺!”

几位上卿听着荀少彧不容置疑的话语,只得稽首一礼,应了下来。

如今的大势就是如此,荀少彧决定已下,这些重臣上卿只得领命。

见着上卿们接令,荀少彧面上微微缓和,眸光中神采内敛,看着恭顺的六人,道:“自此之后,尔等六卿各司执掌,太宰闻渊明以’宰父’名分,辅佐吕国夫人监国,着上阳朝、荀不讳、鲁子受、诸瑜行、司子期从旁协辅。”

“老臣谨遵钧命!”

“臣等谨遵钧命!”

上卿重臣们感受着荀少彧不容拒绝的意志,不得不再度俯身下拜。

乍然听着诏令,一旁静静矗立的闻渊明面容平静,神色肃穆漠然,哪怕在荀少彧这一道诏令之下,这位老太师俨然成了吕国第一人,但在这位老太师的面容上,也无有丝毫的喜色。

“只是……”

几位上卿目光中带着疑惑,荀少彧一直对于闻渊明都是防备居多,如今骤然下放如此重权,着实让几位上卿心中存疑。

“吕国夫人有孕在身,其子当为吕国世子储君!”迎着众多不解的目光,荀少彧淡淡一语,让所有人恍然明悟。

上卿重臣们连忙叩首,道:“恭喜君侯,贺喜君侯,国有国本,可保社稷福泽!”

国君有后,国本已出,难怪荀少彧会有着,行险冲击天人之道的心思。

在这些重臣上卿眼里,荀少彧这一番闭死关,就是实打实的行险。不要只是荀少彧肉身成圣数载的积累,就是有着数百载底蕴的强人,想要证入天人大道,也要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而一旦以荀少彧如此的年岁,真的证得不死天人之道,怕是真的会一举轰动九州,就连殷天子也不得不正视几分这位年轻的诸侯。

荀少彧徐徐道:“夫人怀有国本,尔等要待夫人如寡人一般,不可怠慢轻率!”

这就是赤裸裸的敲打警告了,生怕这几位重臣擅权。

几位上卿重臣对此心领神会,微微躬身道:“臣等,谨遵钧命!”

荀少彧看着重臣们,道:“如此,吕国基业俱都仰仗诸位齐心了。”

闻渊明沉声道:“臣,定不辜负君侯所托。”

众臣齐声道:“定不负君侯所托!!”

荀少彧最后看了一眼众臣,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尔等就退下吧!”

“臣等,在此告退……”几位上卿重臣俯身稽首,一一转身走出乾元宫。

荀少彧漠然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眸光幽幽晦暗,低语道:“有闻渊明、司子期在,再有他们几个从旁辅助,想必朝局不会有大的动荡。”

这一次闭死关,荀少彧可是抱着绝大决心而为,不破天人大道荀少彧绝不出关。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荀少彧也不愿独断专行,可是近来各国的蠢蠢欲动,乃至于郑、宋二国的屡屡窥伺,都逼得荀少彧不得不尽早踏上天人之道。

荀少彧急于证道天人,武道之途上的争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吕国作为大国,不能没有一尊真正的天人镇守气运。

荀氏老祖荀首看似潇洒而去,直接了当的遁走苦境大地之外,可着实是将了荀少彧一军,让荀少彧品尝到了恶果。

当前的吕国,之所以能让郑宋二国忌惮,主要是有着一尊天人老祖,还有着一尊天人级数战力的国君,二者加在一起的威慑,足以让郑宋二国为之忌惮。

但如今荀少彧自断臂膀,致使荀氏老祖远走苦境大地之外的情况下。吕国虽有荀少彧一人镇压国势,以其锋芒锐气更甚,但也却难以再让豫州天人们,似以往一般忌惮吕国了。

“想必此刻,荀首远走苦境之外的消息,那几位国君都该知道了。留给寡人的时间不多了,寡人若是再不尽早证道,等着他们将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必然又会是一场诸国大战的到来。”

荀少彧心里清楚明白,以诸国对吕国的忌惮,想必在这国都乃至于掖庭内,各国密探之类的人物定然不少。

而他不惜大肆杀戮群臣,甚至一战将荀首逼走之事,此刻也应该呈在各国国君的桌案上了。

而现在的吕国可谓是最弱之时,也是威胁最大之时,上下一心的吕国,足以让豫州诸侯们引以威胁。各大诸侯是不会给荀少彧机会,将吕国上下力量拧成一股的。

“天人大道!天仙大道!不知此世天人,与彼方的天仙至尊又有何差别?”荀少彧呢喃自语,神容陷入恍惚之中。

此时,乾元宫宫门之外,一队队着赤红甲胄的【飞凰神兵】演练阵势,恐怖到近乎沸腾的离火气机,在瞬息之间席卷着乾元宫千丈之地。

这就是奉命守护荀少彧的【飞凰神兵】,其人未至其威已到。

受到离火气机一冲,大地地壳当即干涸,地面上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张开,恍若密集的蛛网一般。

“飞凰!”

“飞凰!”

“飞凰!”

三万【飞凰神兵】摆开阵势,虽然没有踏入’地元’道兵级数,没有真正镇压天人神魔的力量,但其威势已然极端的恐怖。

便是武道圣人、大地游仙在一支道兵面前,都得小心谨慎一些。

而有着这一支【飞凰神兵】驻守乾元宫门前,除非一尊天人真身亲临,并且爆发出巅峰战力,否则都不足以击溃这一支道兵陈列的阵势。

…………

乾元宫外军阵演变,只是对于乾元宫门外的动静,荀少彧却似视若无睹一般,只是沉心专注于冲击天人之道。

天人之道,亦有神魔之称,寿逾万载之数,一些古老天人甚至有着十数万载之数的寿元,与武道圣人、大地游仙俨然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是无论在任何世界,都可称得上强者的存在。

这一步只要迈出,荀少彧就等于真正踏入了主世界的强者之列,有资格参与一些天地隐秘之事,而不会被人一脚踢出局外。

“天人之道殊途同归,在练气为长生天人道业,在武道之上则是肉身不死。吾早已炼就金刚不坏,肉身成圣申通广大,再进一步就是肉身不死,达到五龙倒拽不死,肉身万载不朽的境地。”

荀少彧身上的气血沛然,几如长江大河一般,精血元气滚滚不息,在身体内流动时轰轰作响,其声势极为磅礴恐怖。

与寻常人想象的不一样,荀少彧一身积累早已浑厚的无以复加,几方世界的磨砺锋芒,再有石镜这等至少奇珍一级的宝物,荀少彧在武道之路上的进境,自然是极为不可思议的可怕。

此刻,积累底蕴早已足够的荀少彧,已经达到了必须踏入天人之道的地步,否则这些沛然如江河的精血元气,就能生生将荀少彧给撑死。以荀少彧的根基浑厚,甚至已经到了后天生命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谓天人之道,就是打破后天生命极限,踏入先天生命的范畴!”

荀少彧心头暗自揣摩:“也许,正因为先天生命潜能无限无量,只要逆反先天之数,炼就一尊不死之身,如此方能在最终跳出命运长河,有着证就大神通的一线机会。”

此先天生命远非【脱胎换骨】的先天宗师可比,所谓的先天生命,乃是是将自身后天生命极尽升华,在最终的极端璀璨下,求得一线不死精粹,实现生命形态上真正意义的晋升。

一如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一般,天人之下的生命就如尚在胚胎中。而天人之上的生命,却已经开始在这一方广袤天地间肆意驰骋。元始诸天

第三九四章因果成劫

————

由于天人之道与天人之下,生命层次完全就是两种概念。也正是如此,哪怕天人级数战力极端强横,也难以伤的一尊真正天人分毫。

而武道与炼气两条道路,其生命形态晋升截然不同。

武道是以肉身极尽升华,在最后寻求破茧重生,炼就不死不灭之躯。而炼气则是元神合乎天地大道,以天地宇宙为师,以大道伟力晋升生命形态。

二者相较而言,炼气感悟天地,所历的劫数极少,道心顺天而行,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就是如此。

这也是当今之世,专注修行肉身的武道天人,要远少于炼气天人的原因。

只是武道之路更艰更难,但是一旦证得天人大道,肉身强横一如上古神魔一般,神力无法无天之极,手托天地星辰,脚踏玄黄山河,战力极端的强横。

乾元宫中气血澎湃,荀少彧一身惊世骇俗的力量,震的整座乾元宫颤抖不已,余威一度撼动一整座国都掖庭。

“天人大道,肉身不死!”

荀少彧黑发狂舞,一身气血凝炼极致,恐怖的血龙咆哮不止。三百六十五头血龙自周身百窍升腾而起,恍如众星拱月一般,简直恐怖的无以复加,不说是撼天动地,却也身具担山赶月之能。

须知,一尊【脱胎换骨】的先天宗师人物,才有着一头真龙神力,一尊【脱胎换骨】的大宗师之流,也不过九道真龙神力在身。

而荀少彧这一尊绝巅武道圣人,赫然有着三百六十五道真龙神力,全力施为之下足以打破这一方虚空。

所谓破碎虚空之象,为武道天人之能为,一举一动打破一方虚空,见得本性灵神之妙,有着不可测度之神通,不可揣测之神力。

“破碎!破碎!破碎!”

荀少彧衣衫猎猎作响,恐怖的威势在周匝鼓荡,气血神龙咆哮飞腾,三百六十五道真龙神力沛然难当,汹涌澎湃的神力,一如长虹贯日一般势不可当。

力之极致,粉碎真空!

以荀少彧三百六十五道真龙神力,自是远远达不到力之极致,但却已然介乎后天生命的极限,力量鼓荡到极致,就要撬动一道道生命枷锁,一举踏入先天生命的范畴,实现生命层次的飞跃。

“神魔不死不灭之躯,天难葬,地难覆!!”一朝证就天人不死真身,演变一身神魔血脉,一滴滴金血也可重逾千钧,一具不坏金骨万载不磨。

强横不可揣测的气机,直冲九霄云汉之外,荀少彧眸光闪烁,其不死天人证道之势,赫然凌驾于万里方圆之间。

轰!隆!隆!

刹那间风云变色,黑云滚滚翻腾不休,如若天地终焉末劫之象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气机,横空绵延十万里疆土,搅动的风云骇然奔涌。

与此同时,豫州大地之上十数尊天人老祖,豁然将目光投向吕国疆域。

“这小儿,自寻死路!”

郑、宋二国国都之上,几尊天人老祖目光开阖,投向吕国大地之上,嘿嘿冷笑不止。

一口口神兵腾空而起,神兵气机封天锁地。

这天人证道气象虽大,但九州之间自有默契,除非有着莫大因果在身,一般也不会有强人跨越一州之地,化为天人之道劫,但就是一洲之地爆发的劫数,也足以致命了。

任何一尊天人的成道,其所在之地的天机地场都会大变,这般变化对先天宗师、大宗师而言是懵懵懂懂。

便是武道圣人之流也只是知所以然,而不知所以然。唯有真正踏入天人大道,身具上古神魔之能的老祖们,对天机地场的变动最为敏感。

哪怕相距千万里之遥,也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一般,极为的显眼。

“这是……有人妄图证道?”

一声铮铮交鸣的沙哑声音,自一方虚空中响起,一尊面色森然的老者盘坐蒲团,眸光看向吕国方向,森然笑道:“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没想到还是个肉身成道的武蛮子?”

“有人……证道乎!”

几尊隐修的天人老祖豁然惊醒,一道道目光碰撞,自虚空中无数火光迸射。

“天人证道异象!!”

在这些天人老祖中,多是以元神证道长生者,少有以肉身证得不死之躯者,一道道元神念头在碰撞间,掀起一阵阵虚空风暴。

对于一尊肉身成道的天人,这些天人老祖们的态度极为淡漠。

天人道劫不比寻常,乃是天地大道之劫,一如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既是无穷危机,亦是无上机缘,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历劫之人需要在劫数中,感悟一缕先天不朽真谛,实现生命层次的跨越,最终一举瓜熟蒂落。

而就在这瓜熟蒂落之时,也是新晋天人最为虚弱之际。

因为神魔血脉初生,精血元气损耗殆尽,较比武道圣人之时还要弱上一筹,却是以往诸般因果,一朝清算的大好时机。

“肉身成道啊……多久没见这般人物了!”几尊元神成道的天人,见着绵延千万里的天机地场变动,面上凝重之极。

天人道劫可谓了断因果的最佳契机,只要身上有一丝因果在身,就能酝酿出一场身陨之劫。

无论是这一尊新晋天人能否历过劫数,怕是都能掀起一场,波及豫州大地的滔天劫数,一方万里大地一并化为焦土。

…………

宋国,宛都,一方青铜宫殿之中!

一尊恐怖之极的天人神魔,蓦然间睁开双目,眸光神采流转不定,一丝丝一缕缕的天人气息,恍若一尊通天巨神一般,喝气成风雷,呼气孕雷雨,一股骨子里的霸道酝酿其间。

“这小儿,也终是要证道天人了,合该本尊与他清算因果。”天人神魔抬头看向吕国大地,眸中流露着刻骨恨意,低声冷笑了一声。

毕竟,这荀少彧可是踩着宋国,一步步奠定了国君名器的,这恨意不可谓不深。

当初,荀少彧亲手镇压了数尊宋国武道圣人,宋国五口传承神刀之中,更是被荀少彧生生斩碎邪刀、诡刀、恶刀,只余着王刀、霸刀存世,让宋国的绝世刀招几乎成为绝响。

这等近乎断绝传承的大恨,让这一尊姒氏天人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只是奈何有着上古人王坐镇九州,任凭这位姒氏天人再如何桀骜,也不敢在一尊执掌天皇金诰的人王眼皮底下,无视警告擅自出手。

“老家伙,暂且不要妄动,”

就在这一尊姒氏天人怒火高炽之时,一道如春风化雨一般的声音,悄然回响在这一尊天人神魔的周匝。

一尊青年男子缓缓踏入青铜殿,无比精纯浩大的刀意精神,自青年男子脚下一步步渲染周匝。

“玉疆兄,你怎地出关了?”这一尊姒氏天人,见着缓缓走入宫殿的姒玉疆,眉头微微的一皱。

尤其姒玉疆身上高深莫测的气息,一如汪洋大海一般无边无际,让姒氏天人感到一股莫大的危机。

姒氏天人强自按耐心绪动荡,神态惊疑不定,问道:“莫非,玉疆兄已然强行打破了,这一方苦境的天地枷锁,一举证得了天人道果?”

姒玉疆看着神情中隐隐有着喜色的姒怀羽,摇了摇头道:“天人道果,岂是那般好证的?”

“天人道果可称大能力者,道果寄托天地虚空,道果不坏元神不毁,举手投足调动天地大势,是真正意义上的强人。那等人物之强,就是在太古上古那等修行昌盛之时,也能占据一席之地了。”

“世人皆知天人大道难成,殊不知与道果相比,天人大道易之千百倍啊!”

说到此处,姒玉疆神容微微黯淡,道:“况且,这一方苦境大地之上,有着上古三皇五帝们布置的封禁,这等大神通者级数的能为,岂是吾一介天人所能冲破的。在苦境大地凝聚天人道果的机会,要远远小于其他三大浩土。”

姒怀羽眸光一动,道:“难道,玉疆兄也是被那小儿惊动?”

姒玉疆淡淡一笑,道:“五百载难出一天人,豫州上一位出世的天人,就是那吕国荀氏之人。吾倒是没想到八百年后,又有一位荀氏子证道。”

“短短八百载岁月,一门两尊天人神魔证就,这等气运着实让吾心惊啊!”

姒怀羽低声自语:“可惜,此子与吾姒氏因果纠葛已深,必须要有一个了断。”

荀少彧越是天资纵横,姒怀羽心头的杀意,就越是难以遏制。

以荀少彧不到三十之龄,就有着冲击天人大道的气魄胸襟,谁知道再给荀少彧一二百年,能否让其证得道果,一手镇压姒氏宋国。

姒玉疆喃喃道:“确实可惜,此子非吾姒氏血脉,其若是吾姒氏女所生,却是能省去吾等不少功夫,到时吾宋国霸业可期。”

轰!隆!隆!

沉重的轰鸣声响彻云霄,姒玉疆抬头遥遥看着黑云笼罩万里天地,眸子的神光明灭不定。

“可惜了,吾本不愿扼杀如此一个精彩绝艳之辈,但姒氏与荀氏间的恩怨纠葛,这两方心结之重,却是难以解开了。

姒玉疆冰冷的目光,带着无以匹敌的锋芒,让人不敢直视:“如此,也就怨不得吾等出手,坏了你这小辈儿的不死之躯,大道长生之途。”

“玉疆兄,所言极是!”

姒怀羽一字一顿的说着,一拳轰向虚空,拳印凝炼实质一般,压处一层层虚空褶皱,激荡起无穷水火之势。

“是威胁,就应该早日将其打掉。”

这一拳,赫然向着吕国国都而去。

…………

吕国国都,乾元宫!

“混元一炁功!”

荀少彧衣衫鼓荡猎猎,磅礴的气势激荡起一重重气浪,三百六十五道真龙神力咆哮,神力纵横天地,一拳就将一方虚空破碎开来。

这一门极端强横的炼体神通,在荀少彧手上可谓大放异彩,近乎于一门真正的天人道经。

咔——

嚓——

有着如此强大的神通功决,荀少彧踏入天人之道几乎是水到渠成,三百六十五道真龙神力汇聚,一刹那间爆发的力量,几乎毫无阻碍的打破了天地枷锁。

只是,打破天地枷锁虽是机缘,也是无与伦比的杀劫。

打破枷锁的力量有多强,天地的反噬就会有多凶猛。在这股天地大道反噬之下,任是一尊绝顶的武中圣人,也要在顷刻间身死道消。

虚空破碎的乱象只持续了一瞬,一股骇然之极的天地压力,尽数落在荀少彧的身上,压得荀少彧身形一顿。

“吼……”

荀少彧硬顶着天地的反噬,浑身精血元气轰然灼烧着。

要知道,就在枷锁粉碎的一瞬间,一丝丝微妙的感悟,彻底占据着荀少彧的心头,力量打破了后天生命的枷锁,生命本源在每一次呼吸下,都有着恐怖而又惊人的变化。

而肉身在这微妙变化之下,散发着玄妙不可察的气场。

这是彻底脱去凡胎,一滴滴天人金血流淌四肢百骸,精血元气前所未有的燃烧着,化为一滴滴不朽真血,浸透了荀少彧的血髓。

此刻,荀少彧已然有了天人本质,在与天地反噬之力的角逐中,不断锤炼着自身的精气神。这天地反噬力量虽极端可怕,却也在无形中加快了,荀少彧凝炼肉身不朽真血的速度。

在如此恐怖的压力之下,一滴滴不朽真血在肉身中凝聚,浸染着荀少彧周匝。

轰——

惊世骇俗的气势冲霄而起,这是半只脚踏入了天人之境,肉身有着不朽真血孕生,等若半个不死之躯。

只待以后荀少彧完全换血,温养出一身不朽真血,就是不死之躯大成完满之时。

“了结因果之机,至矣!”

不待天地反噬之力完全的退去,荀少彧心头蓦然浮起这一念头,一股无可名状的大恐怖,只在一瞬间降临在掖庭的上空。

伴随着这一股恐怖降临的,还有着一道冰冷无情的目光。这一道目光冷冷注视着吕国掖庭的动静,目光冰冷深沉中毫无感情,尤其落在荀少彧身上时,更似看着一件死物。

一道捅破云霄的拳印,如山似岳一般,在这一道目光落在荀少彧身上的一刹那,也紧随其后而来。元始诸天

第三九五章至强肉身

————

一整座乾元宫宫顶,这在一道拳印之下四分五裂,屋檐砖瓦崩裂为无数碎片,一道道流石迸射而出,再与空气的强烈摩擦,化为无数火石飞溅。

“终于……等到你们出手了!”荀少彧黑发四散飞扬,眸子间璀璨生辉,恍若一双未经打磨黑宝石,一丝丝莫名的气息,在他周匝浮游着。

吴刀在一刹那间出鞘,极致的刀光照亮了这一方虚空,刀光化为一道道森然气机,一刀磨灭了落下的拳印。

哪怕荀少彧没有天人巅峰之力,但毕竟也是炼就不朽真血的人物,其气象与绝顶的武中圣人截然不同。

但见,天人神力在虚空中炸裂,一层层虚空褶皱,在两股神力碰撞之下,前一刻还被掀起,下一刻又被生生的磨平,犹如无数海浪起伏翻腾不休。

看着被天人一拳掀翻了屋顶的乾元宫,荀少彧眸光明亮,一字一顿,桀骜道:“你们会是寡人的劫数,寡人……又何尝不是尔等之劫数。”

此刻,在荀少彧感应之下,有着几股不加遮掩的通天气机,径直向着吕国国都而来,一道道强横的气机,犹如一片片黑云滚滚不休。

轰!隆!隆!

这时,驻扎在乾元宫外的【飞凰神兵】,听着乾元宫内的异动,以及看到乾元宫宫顶被掀翻的一幕。

“诸军,布阵!!”

一尊大将看着乾元宫被打碎的宫顶,一时心头怒气上头,大声咆哮着。

这天人的一拳,简直就是**裸的打脸,让这一位大将面皮不禁涨红。

毕竟,有着一支吕国镇国道兵驻守,这一尊天人仍是直接震碎乾元宫的宫顶,这等视吕国上下如无物的姿态,着实让这一位大将怒不可竭。

天人固然极强,但只是跨越千万里出手,真身不曾降临的天人,这一尊兵家大将不认为麾下儿郎挡不住。

唳!唳!唳!

三万【飞凰神兵】当即排列阵势,一头神凰真形自军势中而生,无数的赤红旌旗犹如火焰一般,无边火海沸腾而起,磅礴的军势炽烈汹涌。

踏!踏!踏!荀少彧执着吴刀,一步步踏出乾元宫宫门,见着【飞凰神兵】镇压掖庭四周,一头神凰真形遨游上空。

这便是【飞凰神兵】的伟力,便是天人也要为之忌惮,武道圣人顷刻间就会被碾压。这一头神凰真形翱翔虚空,恍若不死真凰浴火重生一般。

一尊兵家大将衣甲铮铮,见着宫中走出的一尊恐怖身影,拱手道:“末将司长空,参见君侯!”

“【飞凰】神兵,参见君侯!!”三万【飞凰神兵】单膝跪地,看向这一尊即将证道的绝强人物。

毕竟,数万【飞凰神兵】亲眼目睹着,一尊绝代天人一拳攻伐之势,在这位国君刀下生生崩解,这等威势让【飞凰神兵】们不由为之震动。

伟力归于自身,荀少彧一身武道踏入天人,足以只身镇压一国社稷。

荀少彧气魄雄伟,血气澎湃压塌一方苍穹,声若天雷滚动,道:“司长空,寡人命尔率三万【飞凰神兵】驻守掖庭,镇压国都一切乱象,允尔军机临断。”

这一尊大将神色一肃,沉声道:“末将,谨遵钧命!”

“谨遵钧命!!”三万【飞凰神兵】轰然怒吼,咆哮如一道道雷霆砸下,震荡着千里大地苍穹,神凰真形飞腾不止。

荀少彧缓步走下台阶,迎着声浪如潮滚滚,不疾不徐道:“证道不死天人,沐浴神魔真血,何其快哉……”

他呢喃自语:“……何其快哉耶!”

踏入天人门径的荀少彧,灵觉蜕变敏锐之极,千里方圆恍若掌上观纹。

何况,那几大天人气机张扬非常,遥遥锁定着荀少彧,掀动着几千几万里风云激荡,来势汹汹恶意满满。

这是荀少彧的劫数,不朽真血未曾完满,不死之躯只完成了一半。虽然荀少彧真正踏入天人之道,但也需要一些时日沉淀。

显而易见的,这来势汹汹的几大天人,不会给荀少彧功成完满的机会。

这是荀少彧最虚弱之时,精血元气损耗之极,不朽真血未曾完满,一身天人战力至多只有三四分。

宋国方向两大天人气机如山似岳,郑国三大天人气机恍若山崩地裂,五大天人之势呈左右横击而来,一瞬间跨越千万里之地。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天人气机,荀少彧冷笑一声,道:“寡人,不信几个暮气沉沉的老家伙,能斗得过寡人锐气正盛的神刀!”

铮——

荀少彧吴刀豁然斩落,虚空一方当即破碎,其身形直入破碎的虚空中,须臾踏破千万里之遥。

“休走!”

几尊天人老祖目光遥看千百里,只见着一道身影破碎虚空,一声怒吼爆发,吼破无数风云,雷霆阵阵轰鸣。

“不要走了这小儿……”宋国姒怀羽天人气机勃发,一口神刀径直爆发恢宏之势,刀口斩向破碎的虚空,刀光一朝横扫千百里。

“杀!”

姒玉疆眸光闪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吕国国都,开口吐出一颗火珠,一道道火光迸射冲天,化作一头头火龙张牙舞爪。

九九八十一头火龙渲染一片苍穹红霞,七十二头火龙冲入虚空乱流中,紧紧追着荀少彧的身影而去。其余的九头火龙盘恒当空,似若无意般一般撞向吕国国都。

九头百丈火龙怒吼阵阵,九道强横的元神法力,震的不少国都黔首百姓,心神崩裂神魂破碎。

这是天人神魔的神通手段,只是’余波’也不是凡俗之流,有资格能抵挡的。

唳!唳!唳!

就在此时吕国国都之上,一头神凰真形跃然而现,神火沸腾渲染周匝,神凰真形卷起两翼,一片片火羽将九头百丈火龙拒于国都之外。

姒玉疆看着吕国国都之上的神凰异象,眼中泛起一丝异色,低声道:“这小儿的准备,倒是很充分啊!”

看着九头火龙无功而返,姒玉疆不动声色的将九头火龙,再度投入虚空乱流之中,以捕捉到的荀少彧一丝气机为引,绽放出无边火光。

毕竟,天人不得出手屠戮凡俗,这是九州之上诸位天人们的共识。姒玉疆仗着自身道行高深,打一下擦边球还无伤大雅。若是再有针对性的出手,不用那一位人王干涉,也会有其他看不过眼的天人老祖出手。

…………

以身破碎虚空,荀少彧遁入虚空之中,几大天人在后紧追不舍,须臾千百万里,一道道神通余波爆发,粉碎沿途间一座座山峦。

这是天人之威,天人之势不可测量,一举一动就是无穷天灾。倘若给一尊天人足够的时间,甚至就连一方大洲都能轰塌,是九州大地之上真正的巅峰武力之一。

一尊郑国天人见着荀少彧身形似真似幻,冷声道:“诸位还不动杀手?吾等既然出手,就不能让这小儿逃了,否则小小年纪就已证道,未来若是成就道果,吾等还有活路?”

轰——

这话一出,宋国两大天人、郑国三大天人一起出手,一道道神通轰击虚空,强横的天人神通在虚空爆发,生生将荀少彧自虚空迫了出来。

铮——

荀少彧身形疾转,看了一眼身处之地后,刀光沸腾三千里不止,经虚空之中一出来,执刀毫不犹豫斩向姒怀羽。

“天刀九问,天问!!”荀少彧一刀在手,恍若劈开清浊阴阳的巨神,一刀出手天地分明,其刀锋锐利无比,灌注了荀少彧一身精气神,直向姒怀羽杀来。

“小儿,你这是自寻死路!”姒怀羽看着荀少彧执刀杀来,心中且怒且喜。

喜,自是因着荀少彧放弃逃遁,孤身与五大天人一战,其生机可谓渺茫;怒,则是因为荀少彧回身,竟然率先向姒怀羽出手。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姒怀羽,在荀少彧眼中是五大天人中的最弱。

铮——

这等小觑之举,让姒怀羽不禁大怒,手持刀锋直接与荀少彧相拼,两口天人神刀绽放璀璨刀光,横扫一道百里刀锋。

片刻,三大郑国天人与姒玉疆紧随其后,五大天人形成夹击之势,一道道天人神通迸发而出。

“杀!”

荀少彧以虚弱之躯,迎战五大天人神魔,却毫不显势弱之态。

铮——

一口神刀劈在荀少彧的身上,一点点火星迸射,劈出一道白色印痕,荀少彧面不改色,吴刀转手一招反劈。

此时的荀少彧,金刚不坏之体蜕变为不死之躯,端的的强横无匹,堪称半口第五品神兵,坚固无敌的肉身躯壳,激荡沛然的血气阳刚,让他直面五大天人也无所顾忌。

这一方豫州大地之上,几尊天人大打出手,几道神光攒动八方,重重气浪四散开来,掀起一道道天灾气象。

这一场天人大战,引得豫州众多天人瞩目,荀少彧以初历劫数之身,硬抗五大天人的围攻,虽然五大天人一直处于绝对的上风。但荀少彧肉身之强横,金刚不坏再次蜕化,不灭不死之躯无惧第五品神兵攻伐。

任凭着神火煅烧、神冰冻寒、神兵伐身,荀少彧都毫无惧色,以其肉身躯壳生生承受,尤自毫发无伤。他就如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任由着几大天人神通攻伐,迎着无数神通攻击劈出一刀。

对于荀少彧硬抗着神通功伐劈出的一刀,几大天人却没有人敢如一般硬借下来,就连姒怀羽这等武道天人,也不敢生受着荀少彧的天人一刀。

这就是肉身八十一炼,炼就金刚不坏之体后,再证道天人的恐怖战力。肉身如神兵一般间坚不可摧,这等极致纯粹的力量,足以将一尊天人不死身打爆。

纵然,荀少彧的个人战力,或许还不如五大天人,尤其他在虚弱之时,就更是远远不如。

但命都只有一条,就是天人证就之后,比较难以杀死,却也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寿与天齐,还有着无数斩杀天人的手段。

在荀少彧以命相搏之下,可能无数次攻伐都无损荀少彧的毫毛,但荀少彧手中的吴刀,若是落在几大天人的身上,这些天人可没有堪比第五品神兵的躯壳。

几大天人打得兴起,简直地裂山崩,一道道地火涌出地壳,几乎自南向北贯穿了整座豫州大地。

主世界位格极高,天地虚空坚固,只有天人之上的大高手,才有着资格破碎虚空,穿梭虚空瞬息百万里。

几大天人高手纵横虚空,一招一式皆有破碎虚空之能为,只是短短三刻功夫,几尊天人大能就已经打穿了豫州大地,交手何止十数万此。

荀少彧衣衫破碎,但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强悍的战力与肉身,让他一人面对五大天人的围追堵截,仍显得有几分桀骜不驯。

执刀指着几大天人,荀少彧畅然大笑,气血一如既往的刚烈,道:“就凭你们几个老家伙的本事,也想杀寡人?寡人就是站着不动,你们这些老而不死的家伙,能砍的动寡人?”

看着荀少彧愈发猖狂,几大天人面色阴沉,心头的忌惮如毒蛇一般,吞噬着这些天人。

虽然五大天人从头到尾,一直牢牢地占据着上风,将荀少彧压制的只能逃遁,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但是荀少彧肉身太恐怖了,很多时候荀少彧冒着几大天人的强攻,猛然抽身一刀杀来,让几大天人极为的忌惮。

以荀少彧肉身极端的强大,可以承受一千道一万道天人神通不死,但这些天人却不敢似荀少彧一般无所顾忌。

而且,若非荀少彧自身修为不足,自身处于虚弱状态,以他此时的肉身坚固,绝对可以强杀一尊状态巅峰的天人。

“诸位,不要和这小儿硬拼,他的金刚不坏体已是天人级数,等闲手段伤不得他,虽不及上古战神之流,也非轻易斩杀的了。”

姒玉疆冷冷道:“咱们几个,都不要与他硬打实碰,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即可,吾就不信以吾等修行,他一介小儿辈的能有多少底蕴,能与吾等万载之功相比?”

“好,此言有理!”几大天人心念一动,不约而同的看向荀少彧,一道道看家的神通轰击在荀少彧的身上。

第三九六章太古毒龙

————

“哼……小道尔!”

荀少彧冷哼一声,肉身生生接下了这些神通,强横无匹的元神法力震的他脏腑生痛,几乎是绞碎一般的痛楚。

然而,荀少彧混元一炁功高妙绝伦,肉身宝体强悍令人发指,纵然痛楚再甚,宝体也未伤及根本。

他自持着混元肉身横行无敌,在五大天人老祖连绵攻势之下,尤自与几大天人斗的有来有往,一道道神通碰撞轰鸣。

“你们这些过了几千几万载的老家伙,只知空度时日,不知进取自强,岂不知如今的时代,已经不属于你们这些老而不死的老家伙了!”

轰——

听着荀少彧的狂妄之语,几尊天人老祖怒不可揭,一尊老祖打出一道元神法力,化为一道数十丈拳印压塌一方,携山崩地裂之势而来。

荀少彧身形疾转,吴刀在手中绽放极致刀光,一刀斩断生死无常有常,一刀磨灭拳印中的元神念头。

见着这一道拳印被斩灭,一尊郑国天人冷笑:“诸位,那小子金刚不坏,肉身至坚至固,非第四品神兵不能杀之,吾等不妨效人王故事,待这小子力竭之后,将这厮分尸天地四方,看这小子还如何牙尖嘴利。”

几大天人长喝一声,口若雷霆:“好……”

三大郑国姜氏天人一起出手,三道元神法力化为一道天地长河,波涛滚滚杀机暗涌。

姒玉疆、姒怀羽也施展大法,一颗火珠环绕八十一头火龙,一口神刀斩断地火风水,一并向着荀少彧杀来。

八十一头火龙缠绕着荀少彧的身躯,天地长河浩浩汤汤,须臾淹没了荀少彧的身形,神刀绽放璀璨刀光紧随其后,照着荀少彧的六阳魁首斩下。

铮——

神刀斩在荀少彧的脖颈上,发出一声声金石交鸣之音,只是荀少彧躯壳太过坚固,一口第六品神兵根本无法伤及荀少彧肉身分毫。

吟!吟!吟!

一头头火龙长吟不断,荀少彧虽被八十一头火龙束缚手脚,但一身蛮横之极的力量,还是生生拖着几大天人所化的天地长河,一举打出了豫州大地的疆域。

豫州一侧的**大地之上,经年有着剧毒瘴气存在,毒雾绵延万里不止,其毒最是扼杀生机,就是修行有成的元神高人,若是毒气浸入精气神甚深,也免不得一身死道消。

六大天人一路打出豫州大地,直入这一方**瘴地。

这足以令元神高人万劫不复的瘴气,在几大天人高手面前,却只若一阵清风拂面。

在踏入**大地之后,几大天人高手放下最后一丝顾忌,出手不约而同更是凌厉了三分。一尊天人神魔显化千丈元神法相,一口不灭神炎将几千里化为焦土,一口神刀刀光绵延不止,贯穿一道山峦险地,生生劈出一条几千丈的通幽峡谷,无数天灾碰撞交融。

毕竟,这一方**大地不入九州之列,虽是苦境的一部分,却非是苦境精华,只是一方偏僻蛮荒所在。

几大天人不敢损坏九州大地,损害人道气运根基,但**之地蛮荒之极,就是将**全部打入地壳深处,对于几大天人而言,也不过是耗费了一些时日而已。

与此同时,冥冥之中几尊天人目光注视着**,注视着六大天人之战。

这一战直接关乎着豫州局势,由不得这些天人不关注几分,一尊天人足以改变一国之势,改易一州之局。

何况,荀少彧一介未曾完全成道的后晋小辈,就能与几大天人相争如此之久。倘若其完全证道之后,又该是何等惊人的威势,怕又一尊有望道果之境的盖世天人。

此刻的**大地,俨然成了一方神魔战场,几尊天人打得日月无光,毁灭气机弥漫千万里,恍若毁天灭地一般。

一尊神秘莫测的天人老祖,不知何意道:“此子,若是真的能证道,怕是豫州又要生事端了。”

说者有心,闻者也有意,看着荀少彧强势姿态,几尊天人心里都犯了嘀咕,谁也不想头上多一座大山压着。

若非与荀少彧着实没有因果,这些天人亦畏惧天地大道反噬。怕是早就趁着这一千载难逢之机,出手扼杀这等强势人物了。

豫州大地之上至少有着一十五尊天人神魔,若是一起出手攻伐,就是荀少彧金刚不坏之躯,也经不起这些天人神魔的联手镇压。

只是因果之玄妙,这些天人神魔早已是畏之甚深,岂会在无因无果之下,擅自与这等狠人结下因果。

一尊青袍天人遥遥望着**,脸上沧桑气息甚重,幽幽道:“本座依稀记得,这**之地并不简单,或许有着一头古老龙种存世。如今六大天人混战不休,这一头古龙种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孽龙无余,相传活了一万八百岁,是一头来历不小的龙种!”一尊天人淡淡一笑,道:“如今几位天人以**为战场,还要看孽龙的反应如何,那可是个不好惹的。”

“孽龙无余啊!!”几尊天人或多或少有所感应,面上神情不一。

…………

就在豫州其余天人心思重重之际,**大地又生变动。

吟!吟!吟!

六大天人高手大战正酣之际,一声声龙吟响彻**大地,群山塌陷千丈,毒气犹如实质一般宣泄,一股股毒气风暴屹立于**,恍若一道末日降临之象。

只是六大天人相峙一方,对周匝异变视若无睹。荀少彧气血如一座永恒熔炉一般,炽烈的血气刚阳永无止尽,其他五大天人面色凝重,注视着英姿勃发的荀少彧,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

姜百竹看着尚且气力充沛的荀少彧,目光中满是惊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这不可能啊!”

五大天人打定主意要与荀少彧拼消耗,可是看着荀少彧至今尤有余力的模样,姜百竹简直就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天人们一路大战不止,以五大天人万载底蕴积累,此时都有些气力亏损。而荀少彧被人一路围攻,至今神容间还是神采奕奕,这如何不让几大天人感到骇然惊惧。

“再战!”

荀少彧置身苍茫之间,一手握着神兵吴刀,一股沛然难当的刀气贯通天地,言辞铿锵有力。

吟!吟!吟!

就在此时,毒气翻腾不休,在无边毒气之中,一头千丈黑龙腾跃苍穹,黑墨色的龙鳞闪烁幽幽光泽,龙角峥嵘挺立,冰冷的血色瞳孔间,带着一股极重的残忍意味。

“几位不请自来,在老龙这里大打出手,差点就将老龙的龙穴打崩,几位莫不是以为,这是尔等的人道九州,可以任尔等来去?”

这一头千丈黑龙冷冷注视着六大天人,千丈龙躯舒展开来,恍若一片不详的黑云,浓重的衰亡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几大天人肩膀一沉,如临大敌一般看着老龙,这一头老龙成道万载之前,以其龙种天生的底子,就值得让他们敬畏。

“哈哈哈……”也许感受到天人们的畏惧,孽龙无余畅然大笑,千丈龙躯盘桓苍穹,击碎一重重云霄。

见着肆意张扬于苍穹之上的黑龙,荀少彧微微蹙眉,冥冥之中心有触动,知道这最后的劫数终是来了。

一尊天人证道,本就是为天地所忌,而荀少彧以肉身成圣,更是为天地大道所忌,这劫数自然凶险之极。

五大天人虽厉害非常,种种神通手段压得荀少彧一路败退,但荀少彧仗着金刚不坏之躯,这些天人也伤不得他分毫。若五大天人就是他最后的劫数,那他强行就能闯过劫数。

只是,若再有一头黑龙来搅局,以这一头黑龙给荀少彧的压迫,已经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荀少彧执刀肃立,也不与孽龙无余多做解释,只是最后看了几大天人,以及孽龙无余一眼,转身倏然一劈,虚空当即破碎一片,身形向着虚空遁入。

荀少彧心知与孽龙有着因果纠缠,不然也不会在度天人道劫时,莫名的打入**龙穴。

以这一头孽龙的法力神通,几乎比五大天人还要可怕数分,既然确定与孽龙有着因果,荀少彧自不会束手待毙,等着五大天人与孽龙一起围攻。

对于荀少彧果断的逃遁,显然出乎天人们的意料之外,天人老祖一个个都来不及反应。

轰——

一只龙爪弥天盖地,举爪探入虚空乱流中,龙威轰然爆发之下,强行将这一方虚空镇压。破碎虚空的荀少彧,还未远遁虚空千万里,就被蛮横的龙威震出了虚空。

“哦……原来是你小子,你与本座还有一点因果未了,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孽龙无余舒展龙躯,看着被自己迫出虚空的荀少彧,似乎刚刚认出荀少彧一般,饱含深意的说着。

“道果雏形!”感受着老龙的深不可测,荀少彧微微咬了咬牙,看着这一头老龙,心头生出一丝惊悸。

道果雏形者,乃是天人之道走到极致,参悟一些道果之妙,具备了些许道果之能为,却无真正道果之实的存在。

这等强横的存在,毫无疑问都是天人道果之下的无敌人物,有着一线证就道果之机。

“哈哈哈……好眼力,本座的**,可是好不容易,从九州来几个血食,本座又怎么舍得放你们走!”孽龙漠然的龙目,撇过几尊天人,让这几尊天人如坠冰窟一般。

“你们不请自来,将本座的龙穴扰乱的一塌糊涂,还惊醒了本座的龙眠。”孽龙无余恶意满满的目光,显然不会放过几大天人,道:“正好,本座几千年未打牙祭开荤了,就不妨将就你们几个,解一解本座龙腹中的馋虫。”

“逃!”

乍然听着孽龙恶意满满的话语,郑国三大天人心惊胆颤,姒玉疆、姒怀羽更是掉头就跑,甚至不惜燃烧精血元气,纷纷化作遁光远遁而走。

只有荀少彧静静矗立着,站在原地似乎认命一般,漠然看着孽龙的出手。

荀少彧心里明白,彼此差距太过巨大,一尊道果雏形的可怕存在,几乎等同于半个道果级数看待,这等人物与寻常天人几乎就是两个量级。

“想要走,进了本座的**,你们还想走?”

孽龙千丈龙躯微微摇摆,嘿嘿冷笑:“九州神土之上,除了那个老而不死的人王,还真没有人能从本座的龙爪里逃掉的,你们也是一样,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嗷!嗷!嗷!

一只巨大龙爪通天彻地,径直追向四散逃遁的天人们,一道道黑色火焰自龙爪灼烧,龙爪所过之处,虚空都隐隐有些承受不住,裂开无数黑色裂缝。

或许虚空并非承受不住这一爪,而是对龙爪上的黑色神焰,有着某种莫可言喻的深沉恐怖。

在荀少彧的眼中,几大天人行事不可谓不果决,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果断的抽身而去,甚至不惜燃烧精血元气,也不知要多少年岁才能弥补回来。

只是,这一头孽龙无余,着实是太强太强了,完全不负道果雏形之名。

几乎就在眨眼间,这一只龙爪就抓住了一道遁光,遁光中的天人神魔怒目圆睁,刚要施展天人神魔之威,龙爪中一道道黑焰轰然爆发。

“啊………”

凄厉哀嚎声响起,任凭这一尊天人神魔万载修行,法力神通都非同凡响,但在这一只龙爪下,也只得化为飞灰。

“大日黑焰!!”

几大天人看着惨死龙爪下的神魔,简直是惊骇欲绝,遁光直入豫州大地,生怕慢了一些,就被龙爪给捏成飞灰。

这一道大日黑焰,可是太古毒龙一脉的先天神通,让无数神魔闻之丧胆,不知多少大能力者陨落在大日黑焰之下。

作为与三足金乌并列太阳之子的先天神兽,太古毒龙虽然没有三足金乌一般光耀天地,却也是大名鼎鼎的顶尖神兽,可称为妖族霸主皇族的存在。

如果说三足金乌代表着太阳星光明的一面,自太阳毒火中孕育的太古毒龙,就是太阳毁灭一道的化身。

在那太古混乱无序的时代,太古毒龙都是让无数神魔色变,堪称是凶名赫赫的恐怖存在,凶威更在三足金乌之上。

第三九七章混元不死

————

大日金焰与大日黑焰皆是太阳真火的一种,只是二者孕育的大日神意,却是截然的不同。

一者是生的极致,一者是灭的极致,神焰之下魂飞魄散真灵不存,任凭是什么不死之躯,通通在这龙爪之下化为飞灰。

这一尊天人神魔纵然元神不灭,但大日黑焰着实恐怖,生生将这一道不灭元神炼为虚无。

伴随着一尊天人神魔陨落,自有天地异象生成,其一身神魔灵机四散奔涌,一道道天灾气象愈发庞大,恐怖的神魔灵机几如风暴一般,无数雷霆自**苍穹之上疾走。

正在四方遁逃的几大天人,见着第一尊天人神魔陨落,更是吓得肝胆俱裂,恐惧的不能自己。

毕竟,天人神魔有着万载以上的寿数,长久以来的高高在上,早已让他们失却了面临危机时的果断。

此时此刻危机临头,心头理智退去,只留下一片仿徨,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二弟啊!!”一尊郑国姜氏天人心头一痛,不由得悲吼了一声:“孽龙,吾誓杀汝。”

轰——

风云骤然变色,回答这尊天人的,是一只龙爪当空落下。一把抓住这一尊天人神魔,一道道大日黑焰爆发,飞溅起一朵朵神火落入虚空,炸开虚空间一道道裂缝。

这一遵天人神魔在孽龙龙爪之下,几如蝼蚁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啊啊啊……孽龙,吾与你不死不休!”

生死危机当头,这一尊姜氏天人怒目圆睁,一重重元神神光迸发,震开龙爪的紧握,生生承受着大日黑焰炼煅之苦,一身无数年修行的法力神通不断燃烧。

“走!”

这一尊天人神魔生死大恐怖之下,也不言拼死之事,当即以一生修行为代价,争得了一线生机,化为一缕元神灵光遁出龙爪。

看着逃遁的一线天人元神灵光,孽龙哼了一声后,也不紧追这一线元神灵光不舍。

龙爪不紧不慢再度探出,弥天盖地之势沛然难当,一尊尊天人神魔葬送再龙爪之下,身躯崩裂元神粉碎,只余一缕元神灵光逃脱。

当然,在五大天人中也不是没有强人,似姒玉疆这等在天人之道上,走的极远极远的人物,与道果雏形只差毫厘,战力非同凡响。

生生硬撼了孽龙一爪之后,在逃遁无望的情况下,以一条半截手臂为代价,化为血光遁入豫州大地。

如今,这一头道果雏形级数的孽龙,无疑是所有天人的梦魇,任凭天人手段再高,也被孽龙打得几千载修为尽成虚无。

吟!吟!吟!

“这些天人跑的是真快,可惜了……”孽龙漠然看着远遁而去的几大天人,狭长的龙脸嘿然一笑,不屑一顾的收回龙爪。

这一头孽龙的强横,简直就是耸人听闻,达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只是随意探出龙爪镇压,就将一尊尊天人神魔打得元神四分五裂,几乎濒临魂飞魄散。

这等恐怖景象,让人着实不敢想象,若是这一头孽龙全力出手之下,又会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只在转瞬之间,五大天人中一尊天人形神俱灭,一尊天人元气大伤,三尊天人只余一丝元神灵光苟延残喘。

天人散落的灵机洒落**大地,一声声鬼哭神嚎浮动四周,无数毒气沉沉浮浮间。

所谓天人埋骨本就大凶,再有这一方险恶地势反哺,让**之地愈发的凶险莫测,一阵阵诡谲毒气沸腾不休。

荀少彧漠然执刀而立,冷眼旁观**大地异象变化,见着一尊尊天人败亡,神态依旧从容不迫。

“哈哈哈……”

几千丈龙躯缓缓舒展,这头孽龙在一呼一吸间,就有着无数神魔灵机涌入龙口之中,席卷起一阵阵风暴。

“小子,你还不逃?”看着神态自若的荀少彧,孽龙低沉的声音,徐徐响起:“这些天人见了本龙,都仓惶而逃,怎么就你一人不为所动,莫非你是自觉有所依持,本龙动不得你?”

因着这一方**大地,本就是孽龙的主场,如今孽龙又携着击溃五大天人之势,其势轰然压向荀少彧,几如一座神山挡头压下。

荀少彧气度斐然,承受如山重压,面色依旧如常,一脸的坦然道:“龙神法力神通之高,几若道果天人级数,寡人虽自持神通战力不弱其他天人,却也不敢与道果级数相争。”

“况且,以龙神的滔天本事,寡人就是走于不走,又有何分别?”

荀少彧这一声’龙神’,虽隐隐有着示弱的意味,但他能在几大天人争相遁逃时,只身一动不动,就凭着这一份胆气,就让人不敢小觑分毫。

他直面这一头道果雏形级数的老龙,心态平稳道:“寡人,亦不劳龙神劳心劳力,还不如就待在原地,静待龙神发落。”

吟!吟!吟!

听着荀少彧的话,孽龙吾余舒展龙躯,几千丈龙躯盘桓苍穹之上,一双血色龙目冷冷盯着荀少彧,龙吟动摇风雷。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啊!!”孽龙无余的龙吟声,如金石贯耳一般,着实生硬之极。

“如此会说话的小子啊,本座本该留你一条生路。可惜,可惜,真是可惜……本龙心头杀意已坚,任你小子有多少巧言令色之语,也都只是无用之功。”

“该死之人,他永远都活不了!”

轰——

孽龙话音危楼,一只龙爪当空压下,无边大日黑焰化为火海,一头头火龙当空飞腾,张牙舞爪形态各异。

“是吗?”

见着火光飘摇,荀少彧低声一笑,只身漫步于满天火海之间,吴刀铮铮作响,不疾不徐道:“谁生谁死,尚在两可,寡人今日成道,也不妨屠龙以为贺!”

“屠龙以为贺!!”

轰——

荀少彧一身血气如大日初升,刚烈之极的血魄刚阳,渲染了这一方虚空。

黑发骤然飞扬,荀少彧眸光精芒流露,道:“寡人今日,便是屠了你这头孽龙又何妨……”

一轮纯红大日自头顶显化,荀少彧一身气魄较比以往,何止雄浑霸烈了数筹,一身至刚至阳的血气,将百里毒气生生焚之一净。

此时的荀少彧,赫然换完了一身不朽真血,不死之躯臻达圆满,战力较比先前何止提升了二三成。

这才是荀少彧的底牌,

“巅峰天人?”

孽龙无余见着气魄惊人的荀少彧,龙爪焚烧大日黑焰,毫无犹豫的按下。

固然,荀少彧突然完成换血,一身战力突飞猛进,但在孽龙无余一只龙爪之下,葬身其爪下的天人神魔无数。只要荀少彧未曾证就道果,这一头孽龙就有一爪捏死荀少彧的把握。

这一只龙爪一探,无边大日黑焰席卷,火海间毁灭气息肆虐无度,演化出一片黑红火云,瞬息间淹没了荀少彧。

这一道大日黑焰,乃是太古毒龙先天神通,其中的毁灭气机简直惊人,比天人五衰还要厉害几分。若非道果中人触碰,除非是有着绝世神兵护身,否则顷刻间化为灰烬。

而荀少彧在大日黑焰临身的一刹那,混元一炁功运转到极致,磅礴的火海无边无际,龙爪通天彻地,恍若一方小天地般,直接将荀少彧抓入龙爪。

无数黑焰汹涌澎湃,荀少彧肉身金刚不坏,硬生生承受着黑焰的洗炼,发出金铁交鸣之音。

“咦?”

无数大日黑焰吞没了荀少彧之后,火光冲天而起,熔炼着天地万物。孽龙无余血红的龙眸,盯着翻滚不休的黑红火云良久,惊讶的出了一声。

这大日黑焰沾之即亡,触之即死,荀少彧竟是以一身旷古烁今的肉身造诣,坚持了何止十数息,简直就是超乎了孽龙无余对人族天人们的认知。

这就是金刚不坏的厉害,水火不侵,神兵难伤。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这小子在吾的大日黑焰下,竟然坚持到了现在?”孽龙感受着龙爪中,大日黑焰升腾时的一点点生命迹象,兀自有些不信,龙爪大日黑焰更盛三分。

“吾倒要看看,这小子能在大日黑焰下坚持到几时。”孽龙无余冷冷的看着龙爪中的火光,身为太古毒龙血裔,深深知道大日黑焰的厉害。

而一个能以肉身承受大日黑焰的人族武道高手,无论是在太古蛮荒时代,还是上古洪荒时代,都必然是大放异彩的绝代强人,有着很大机会证就道果,乃至于窥见大神通之妙境。

孽龙无余暗道:“可惜了这小子一具宝体,以及一身宝血精华,奈何差距就是差距,就算这小子能挺过大日黑焰的炼煅,也逃不出本龙的龙爪。”

铮!!

这一头孽龙正感叹之际,一声声刀鸣乍然响彻,龙爪之间一丝刻骨疼痛,让这一头孽龙仰天怒啸。

嗷!嗷!嗷!

就在龙啸怒吼之间,一尊身影手执神刀,自无边火云中杀出,刀音鸣颤不止,刀起杀伐之气,直向孽龙七寸要害而去。

“天问!”

“天问!!”

刀光飞掠无数黑焰,在荀少彧此刻的眼中,只有着孽龙脖颈七寸,一丝丝杀机绽放开来。

这就是杀出大日黑焰后的戾气,谁敢挡路皆杀之无赦。

嗷!嗷!嗷!几千丈龙躯卷动风云,孽龙怒啸之间,刀锋已然逼入,其锋锐之极的刀意,刺的龙鳞飞溅火星点点,显示着执刀之人的心头杀意,是何其的炽烈难耐。

铮!铮!铮!荀少彧执刀劈砍,一连斩下数十刀,但这一头孽龙恍若与荀少彧一般的金刚不坏,黑墨色龙鳞在神兵劈砍下,没留下一丝一毫的刀痕。

孽龙无余的肉身强度,与荀少彧差之仿佛。

“你这小子该不会以为,只是侥幸的在大日黑焰下,捡回一条小命,就有资格叫嚣着屠龙吧?”任由着刀意入骨冰寒,孽龙无余桀桀怪笑,毫无一丝危机感。身为太古毒龙血裔,其鳞甲几若神兵一般,虽无荀少彧一般金刚不坏厉害,却也是一副天生的不坏之体。

吼——

看着荀少彧执刀劈砍,孽龙倏然怒吼一声,几千丈龙躯径直撞向荀少彧,龙口大开龙涎一滴滴滴落,欲将荀少彧吞入腹中,一根根龙牙似若刀剑神兵一般,浮动着一重又一重寒光。

几千丈龙躯卷动一道道气浪,其强横无匹的力量,压在荀少彧的身上,让荀少彧第一次感受到力量上的压制。

“你敢吞,寡人就敢让你吞!”感受着沛然无边的压力,看着孽龙龙口大开,荀少彧横刀长啸,身形不退反进,人与刀合直入龙口。

身证金刚不坏之体,再有不死不灭之躯,荀少彧自持肉身之强横,就是道果级数也少有人及,有着如斯强横的肉身,就是进入孽龙腹中,孽龙也未必能消化掉荀少彧。

当然,这头孽龙亦自有依凭,太古毒龙神通广大,自太古蛮荒时代就横行无忌,也不只是靠的大日黑焰,更有吞天食地的强大神通。就是一方世界吞入腹中也能炼化,何况只是一尊天人神魔。

只是,荀少彧一入孽龙龙口,却不待孽龙紧咬隆牙,孤身执刀闯入孽龙腹腔之中,要杀一个通透。

孽龙咆哮苍穹,几千丈龙躯绵延一方,自天穹之上盘桓,一簇簇大日黑焰灼烧虚空,恐怖的毁灭气象,让不少观望**的天人,心头惊惧不安之极。

这时,身入龙腹之中的荀少彧,沿着孽龙的腹腔,一道道毁灭神火在腹腔重灼烧,近乎于无边无际的黑暗,要将荀少彧整个人淹没。

这一头孽龙的龙胃近乎无穷大,荀少彧落在孽龙的龙胃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浮尘。周匝又有无尽的大日黑焰煅烧,便是一尊道果级数也要陨落在龙腹之中。

“杀!”

荀少彧口吐雷霆天音,刀光疾驰虚无,其眉心祖窍之中,一面石镜镜身上,那一尊青衫身影豁然睁开双目。

铮——

刹那间,这一刀的锋芒骤然大亮,一股无与伦比璀璨,几若万千星辰坠落时绽放的极致光辉,就在这一头孽龙龙腹之中绽放。

在璀璨极致的刀光下,荀少彧冷眸如电。

第三九八章大荒屠龙

————

铮——

铮——

铮——

这一道凄厉决绝的刀音,自天地间颤鸣着,荀少彧执刀在龙腹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一口刀锋所过无物不斩。

【未来道身】终于出手,信手爆发出绝强的刀势,以这一口神刀之凌厉,顷刻间斩断龙腹中的虚无幽暗,灼热的龙血,化为一片片火海在龙腹中沸腾。

嗷!嗷!嗷!

孽龙无余直感到龙腹中,几如刀割斧凿一般,心肝脏腑一寸寸的疼痛,浑身不住的抽搐,腥甜的龙血自龙鳞间渗出,一滴滴龙血遍洒**大地之上。

“该死的小子,这不可能!”孽龙无余感受着腹中,那一口锋芒绝世的神刀,直摧龙躯性命根本,几千丈龙躯盘桓虚空,龙口一开一阖间,不断吞吐着风云之气。

龙口吞吐无量风云倒卷,一重重风暴在**大地之上演变,爆发天灾无穷无尽。

腹部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孽龙恍然醒悟过来,似他这般直接生吞一个金刚不坏的高手,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所谓金刚不坏之体,本就难以磨灭,是武道路上的巅峰成就之一。何况荀少彧又炼就不死之躯。将这二者融会贯通之后,其威力愈发难以测度,可与通灵神兵相提并论。

而孽龙囫囵吞枣一般,不管不顾的将这一个’铜豌豆’吞入腹中,着实就是吃了一个大苦头。便是以太古毒龙吞天噬地的消化能力,一时片刻也难以彻底消化荀少彧这粒’铜豌豆’。

何况,这一粒’铜豌豆’不只是让孽龙消化不得,还硌得孽龙生疼。

“该死的小子,倒是小看了你。”孽龙狠狠的说着,几千丈龙躯在虚空间横冲直撞,一座座高山被孽龙生生碾碎,大地颤动崩裂塌陷,炽热的岩浆缓缓流淌漫溢而出。

这是孽龙以大法力炼煅荀少彧,只是荀少彧武道神通极端强横,【未来道身】与孽龙毫不示弱的碰撞着。

嗷!嗷!嗷!

蓦然,这一头孽龙发出悲吟之音,一刀通天彻底的刀光自腹部绽放,并直接向着龙尾而去,携带着无可匹敌的决然杀机。

这突然而起的刀光,这一抹斩绝一切的刀意,几若凌驾于天人之上,超乎道果雏形之上。

天人道果,这是天人道果之能为!

孽龙疯狂咆哮着;“不……你不是天人……你怎么可能不是天人,你怎么会不是天人?”

一股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占据了孽龙的心神,几乎让孽龙当场崩溃。

作为道果雏形的存在,自然知道一尊天人道果的可怕,虽然天人之道与天人道果都可称为天人,但这二者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生命层次。

如果荀少彧真的是道果级数的大能,根本就不会被几尊天人追逐的如此狼狈。

铮——

然而,荀少彧回应孽龙的,只有他凌厉结论的刀音,龙血飞溅无数,一滴滴转化为一阵阵瓢泼大雨,一道刀光刨开龙腹,自龙腹之中遁出。

孽龙龙血飞扬苍穹,染红了这一方大地,恐惧彻彻底底占据着孽龙的脑海,心头只有逃遁的念头。

在身受重创之下,孽龙拖着几千丈的龙躯,在自身求生本能下,向着**之外远远遁走。

荀少彧执刀立于**大地,衣衫猎猎作响,冷眼看着孽龙兀自挣扎遁逃,手指轻弹了一下刀背,骤然迸发一重又一重刀音。

“想走?问过寡人手中吴刀否?”荀少彧一字一顿,慢悠悠的说着,其身上的杀机震碎一重重云霞。

对于这一头孽龙,荀少彧杀心极为坚定,一头道果雏形级数的龙种,他若是不一举击杀,必然给自己留下隐患。

而荀少彧本身晋升天人之后,有着石镜这一口第五品神兵,虽不会怕了一头孽龙。

可是,荀少彧既不是孤家寡人,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散修。

这一头孽龙报复心极强,一身法力神通强悍之极,放眼吕国上下无人是其敌手。一旦让这头孽龙脱身,必然怀恨在心,起意报复吕国。

有荀少彧坐镇,孽龙必然不敢轻易侵扰吕国,可荀少彧若是一时照看不及,这吕国百姓可就真的危险了。

如今荀少彧重创孽龙,正是屠龙的大好机会,不说孽龙龙身一身是宝,足以让吕国底蕴再增三分。就是荀少彧屠龙功成,这万里**大地就是无主之地,只要肯下苦功治理,也是为吕国开疆拓土。

荀少彧心头暗道:“无论为了眼前实际利益,还是为了清除未来隐患,这一头孽龙都必须死。”

这些念头看似繁杂,但对于荀少彧而言只是须臾。

“杀!”

荀少彧证得天人之道,一身法力神通何其强大,一口吴刀化为天光摇拽天地。

“纵地金光法……”荀少彧手握刀柄,脚下金光自生,一步跨越万里之遥,金光再一转就是千百万里。

所谓纵地金光,为天罡三十六法之一,乃是道门密传道法,寻常人根本染指不得。

荀少彧嗣位数载,一直重用闻渊明、倚重上清门人,也不负荀少彧的对方支持。上清门人不但辅佐荀少彧平定吕国局势,就连荀少彧自身也获益匪浅,这一门纵地金光法就是上清宫大能传授所得。

荀少彧以道门秘传遁法,其速度之快以孽龙重创之躯,根本无从逃遁。

两大天人级数一逃一追,二者须臾打出**大地,直入苦境间隙之地,大荒苍茫所在。

这一方苍茫大荒为太古蛮荒遗留,保存着太古中的一些地形地貌,一座座神山拔地通天,沟壑纵横于山峦间,一道道银河洒落九天,巨兽凶禽横行四方,古老蛮荒的气息,深深烙印在这一方大荒的每一处角落。

嗷!嗷!嗷!

孽龙无余狼狈逃遁,龙腹间的刀口早已不知在何时弥合,以太古毒龙的血脉,这些伤势并不致命。

只是荀少彧那道果级数的一刀,不只是让孽龙重创,还顺势粉碎了孽龙的龙珠,近乎将这头孽龙道果雏形的境界打落。本命龙珠被荀少彧一刀斩碎,孽龙一身法力神通十去七八。

荀少彧一刀建功之后,就以天人神通与追杀孽龙,这一头毒龙与荀少彧且战且逃,几千丈隆躯绵延一方,动辄天崩地裂。

二者如此纠缠了十日十夜,荀少彧几乎与孽龙打出苦境,其斗法声势之浩大,引得不少大修行人为之瞩目。

“你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既然你已证道天人,历尽天人道劫,而老龙也呗你粉碎龙珠,也算是让你出了一口恶气,为何还要如此逼龙太甚?”

在连日大战之下,这一头孽龙精气神俱丧,望着尤自杀机迫人的荀少彧,态度终是无可奈何的软化了几分。

荀少彧淡淡道:“不为什么,只是风闻龙神心胸狭隘,寡人不愿赌龙神既往不咎,便只能将一切泯灭在萌芽之中!”

荀少彧以己度人,也不认为孽龙回善罢甘休,为了免得日后麻烦,还是将这一个麻烦除掉为好。

“你……你敢杀吾?本龙是太古毒龙血嗣,你若杀了本龙,四静中內,天上地下,都没人救得了你。”孽龙惊恐莫名,高声呼喊着:“你一个人族小辈,连那人王也不敢动吾,你就不怕大祸临头?”

铮——

刀光璀璨之极,就在孽龙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荀少彧一刀斩落龙首。

数百丈高的龙首如同山丘一般,无数的龙血喷涌而出,化为金色血雨瓢泼而下。

荀少彧执刀而立,沐浴着金色血雨,面色冷淡平静,不疾不徐道:“可惜,你的这些话,应该在对吾出手之前时说出来,现在再说这些,你不觉得有些晚了?”

荀少彧在这些年历练下来,一颗心早就坚韧果决非常,深知对于威胁到自家生存的人,哪怕他的靠山再大再强,也不能有一丝的手软。

在本身背景就不如人的情况下,荀少彧要是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愈发得寸进尺,最后再一点点被人吞掉。还不如直接摆明车马,将余患斩尽来的简单明了。

嗷!嗷!嗷!

孽龙无余身死,其龙魂存世不灭,冲入云霄卷动风云,致使风云变色,天地间阵阵风雷大作。

“荀氏小儿,荀氏小儿,还吾命来,还吾命来,”

这一头龙魂咆哮着:“你敢杀吾,你敢杀吾,吾以龙魂为誓,必要你吕国大地尸横遍野,让你荀氏断子绝孙,让你付出惨重代价!!”

荀少彧平静的注视着龙魂,缓缓道:“寡人,等着你的报复!”

嗷!嗷!嗷!

刀光璀璨极致,这一头龙魂似乎丧失了理智一般,一双龙目赤红无比,根本听不进荀少彧的话语,在最后一声怒吼之后,龙魂散入风雷之中,彻彻底底的形神俱灭。

荀少彧孤身而立,站在绵延几千丈的龙尸旁,看着血染千里的大荒,神色漠然无语。

…………

大荒龙陨,其怨气沛然,动荡九霄云汉,惊动了苦境各方高人大能。

九州大地,一方神秘所在!一尊面容朴实的中年男子,迈步昂藏而行时,身形骤然一顿,神容似有诧异,目光看向**大地,乃至于**以外的大荒之地。

“豫州,出事了!”

这一尊中年男子神通广大之极,就在孽龙身陨的一刹那,心神若有若无的触动了一瞬间。

证就【天人道果】之后,一枚大道【道果】寄托于天地虚空,一身伟力无有穷尽,虽无法遍观苦境,却也在须臾间遍览九州大地,知得前因后果。

而这中年男子,就是一尊道果级数的大能,是九州大地乃至于苦境至强之列,神通恢宏不可思议。

“这孽龙,就这么被一尊新晋天人杀,这怎么可能?”这位中年男子神色一变,看着苦境边境大荒上冲天而起的怨气,呢喃自语。

身为一尊道果级数大能,亿万里对中年男子只在咫尺之间,只要中年男子抬一抬脚,就能直入大荒。

可是就是入了大荒,如何处理善后又是一大难题。

毕竟,这一头孽龙都出身背景可不简单,不说那太古毒龙的血脉,就是另一半上古孽龙的血脉,也让这尊人王倍感棘手。

那头孽龙以太古毒龙与上古孽龙混血,不得两方大人物的重视,但那一身龙种的血脉不是假的。这孽龙无余的陨落,无疑会引得太古毒龙与上古孽龙,对九州人族的不满情绪。

这一尊人王簇眉,低声道:“也是这条孽龙自作孽不可活,竟敢袭杀吾人族天人,就是被杀也不为过。”

这人王也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可是,这孽龙的陨落可不是小事,这些年来几位圣帝陛下一直想要与太古毒龙大神通者,联手干一件大事。如今太古毒龙的血脉陨落在人族之首,怕是会影响到此事。”

“若是因此影响了人族大事,就真是百死莫赎了。”

九州人族固然自诩天地主角,可也不会擅自招惹太古毒龙、上古孽龙这两大强族。哪怕两大强族伤不得人族根本,也让这一尊人王心生顾忌。

“罢了,罢了,这毕竟是吾人族天骄所为,有此天骄人物,该是吾人族幸事,以此子的表现来看,能在天人之时逆伐道果雏形的孽龙,也说不清是得是失了。”

“此子,当有道果之姿!”

最后看着沐浴龙血的桀骜身影,这一尊人王心有震动,人族虽不乏天人神魔,但真正的道果级数还是少之又少,更遑论道果级数之上的大神通者,只有三皇五帝这八尊大神通者临世。

人族内部固然有着矛盾存在,其间不乏派系林立,但对外的态度,从来都是一致的。

似荀少彧一般的天骄人物,有着这一份战绩在前,就是错在荀少彧身上,是荀少彧屠戮孽龙在前。此事若是拿到三皇五帝这等大神通者的眼前,这些人族大神通者也会断然保下荀少彧。

人族就是这般的矛盾而又复杂,身处越高层次的人,所看的境遇又是不尽相同。

对这样尊人王而言颇为棘手,对三皇五帝大神通者又是另一番心思。

第三九九章强弱逆转

————

泉浦,宣正门前!

闻渊明神色肃然,朝中文武矗立两旁,皆是一副神思不属,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些大臣僚属深知,荀少彧证道天人之劫,可谓凶险万,事关一国国运走向。

身为一国之君,荀少彧若证道,则吕国国势大昌,荀少彧若身死,吕国就是幸免,也难以恢复今日荣光。

这些臣僚们无论才干如何,再是庸碌无能,也都极为清醒的知道。他们是依附于吕国,方才有着现今的作为,方才有着今时今日的显耀。

吕国若是一朝倒塌,作为依附吕国生存的他们,要是被人清算,自家性命定然难以保全。

故此,就在荀少彧与几大天人且战切走,打出吕国疆土之际。

这一整座吕国国都遽然震动,数十位上大夫自觉调集重兵,身先士卒镇守国都要害。更有先天高手飞腾万里,召集众多武功大夫备战。

只在短短数日光景之内,整个吕国让这些臣僚,打造成一座庞大的战争堡垒。

一旦荀少彧历劫失败,周边诸侯有所异动,吕国能在最快时间反应过来,进而调动百万甲士支援各方。

此刻,在这一方国都城邑周匝,十万黑甲精锐整装待发,一面面旌旗猎猎当空,一位位先天大将站在阵列前,一身的精气神蓬勃昂扬。

这十万黑甲强军,赫然就是吕国精锐【黑水锐士】,是吕国的现存底蕴之一。将这一支大军列在国都,这些重臣臣属们在战略上,就处于可进可退的优势地位。

只是荀少彧十日都没有消息,让这些重臣心中不免忐忑,虽然吕国军备依旧坚锐,但没了荀少彧这个主心骨在,还是让群臣失去了底气,都有一些焦躁不安。

上阳朝面上焦躁不安,看着面无表情,立于群臣之上的老太师,低声道:“太师,君侯正与几大天人血战,吾等身为国君忠臣,不能为君侯分忧,已是不该之极。”

“如今,吾等有在此一直按兵不动,却不知何时才是时机?”

对于荀少彧现在的处境,吕国一方也是茫然不知,根本不知豫州几大天人已然重创。

几大天人除了姒玉疆伤势稍轻,其他天人只余一丝元神灵光不灭,勉为其难的苟延残喘。

而孽龙无余与荀少彧大荒一战,荀少彧屠龙于大荒之野,让九州道果大能为之瞩目。

只是,吕国虽是豫州大国,但除了荀少彧之外,整个吕国上上下下,就没有屹立天人之道的人物,自是不可能知道此事的。

老太师闻渊明冷冷看了一眼上阳朝,轻声道:“上阳太傅,君侯的天人劫数,非是吾等可以掺与的。吾等既然奉君命镇守吕国基业,就该以吕国基业为重。”

“吾等应该相信君侯,君侯定然可以冲破劫数,身证天人不死大道。”

看着尤自不甘的上阳朝,闻渊明叹了一口气道:“天人的对手只有天人,吾等臣子只要做好本分之事,也就无愧于心矣!”

上阳朝低声自问:“这……天人,莫非真不能力敌?”

天人神魔镇压一州之地,何止千载万载岁月,除非有着’地元’级数道兵,否则不入天人神魔级数皆为蝼蚁。

吕国如今虽有一支’人元’级数道兵,可一支’人元’道兵强则强矣,也只能镇压武道圣人,对一尊天人神魔就力有不逮了。

或许不计代价之下,一支’人元’道兵也能抵挡天人神魔,却必然会致使损伤惨重,严重一些甚至能导致道兵除名。

这等惨重的代价,莫说荀少彧不愿承受,就是荀氏公族也不愿承受。

咻——

凄厉回响乍然而起,一道金光自远方遽然而来,掀起一道道气浪翻腾,气浪随生随灭,眨眼间冲到闻渊明身前。

闻渊明见着金光不惊反喜,一把接过金光,手掌捏碎金光,看着掌心中的玉符,喜道:“君侯传讯了……”

只此一言,周匝重臣侧目,几位上卿纷纷上前,一位位上大夫落后半步。

诸瑜行连忙问道:“君侯有何讯?”

这些重臣们在宣正门提心吊胆,可是足足等了十日,其间多有些焦躁不安之人。

此时荀少彧的玉符,就如久旱甘霖一般,被这些重臣们视为最后一线期望。

闻渊明也不理会周围重臣,一丝神念浸入玉符中良久,幽幽道:“君侯玉符传信,已然打破了天人劫数,一举证得天人不死大道。”

“君侯,竟证得天人大道矣……”几位重臣骤然听着喜讯,心头之喜溢于言表。

“嗯……”

闻渊明眸光闪动,沉吟了一会儿,道:“当贺,君侯证道之日,此为朝野之喜。”

众多重臣纷纷应和:“当贺,此为朝野之喜!”

看着满脸喜色的重臣们,闻渊明高举玉符,道:“君侯上命,”

这些重臣俯身叩首,道:“臣等接命,”

闻渊明发号施令,道:“命,左司马常云明率三万【飞凰神兵】,直出天南关关隘,取郑国罗邑、醴陵、容陵三处大邑,进而大兵势压郑国以西。”

闻着上命,群臣都有些疑惑为何伐郑,但上命一下不容置疑,以这些老臣对荀少彧的了解,那是个能把石头都能捏出油的人物,若非没有八九成的把握,也不会急着出兵了。

左司马常云明不紧不慢,伸手举过头顶,道:“臣常云明,恭请兵符,”

大殷有制,一军大将用兵,无兵符为信者,众军皆可杀之。

这是通行天下的惯例,没有兵符在手,任是百战老将出马,说得天花乱坠,也动不得大军一兵一卒。

尤其镇国道兵一级数的大军,从来都没有明确的执掌者,典型的只认兵符不认人,

闻渊明自袖口中掏出一枚玉纽扣,玉纽扣间有插翅猛虎纹路,隐约间有猛虎长啸,道:“兵符在此,常云明接兵符!”

作为如今吕国的顶梁柱,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荀少彧在历劫之前,就将全国兵符尽托其手,甚至连镇国道兵都归入闻渊明执掌,可谓是全权委之。

常云明立即上前,接下这一枚兵符,仔仔细细的大量了片刻后,颔首点头道:“常云明这就率【飞凰神兵】,兵出天南关关隘。”

闻渊明看着常云命转身而去,开口道:“大司空司子期,尔即可前往东虢、曹、许、杞四国,与四国国君建言,吾吕国欲联盟诸国共伐桀宋,兵出险关青杀口,还豫州一个朗朗乾坤。”

看着司子期神情愕然,闻渊明坚定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说动四国国君,将四国绑在吾吕国的战车上,举兵兵伐宋国。”

司空司子期肃声道:“臣,谨遵上命!”

闻渊明一连两道上命,让重臣们无不神色一震,无论直取郑国大邑,还是联络四国结盟攻伐宋国,都让这些大臣们感到了吕国的大动作。

荀少彧一证道就将兵锋直指豫州两大强国,这让众臣们心头有些不安。但如今上令已下,这些重臣们也无可奈何,只得倾尽全力支持吕国战略。

“太傅,”闻渊明转身对上阳朝,道:“君侯令太傅,亲率朝中供奉的元神高人们,以及【巨神兵】前往大荒之野待命,君侯有要紧事吩咐。”

上阳朝颔首点头,道:“太师放心就是,老夫这就带着朝中供奉,率【巨神兵】走一遭大荒之野。”

荀少彧一证道天人之业,就有着如此大动作,这让许多大臣感到了这位雄主的心气。只是一连攻伐郑、宋两大强国,还是让许多大臣心头犯怵。

…………

大荒之野!

龙血染遍千里,荀少彧将刀杵在一旁,端坐在一块断崖上,看着几千丈龙尸横卧,龙血顺着断首处,精华几乎流失殆尽。

“可惜,真可惜啊!”

看着一滴滴龙血,仍旧保持玲珑剔透的模样,荀少彧打心里感到痛。

须知,龙种一身是宝,何况这一头龙种还不是简单的龙种,那是经太古毒龙、上古孽龙结合分娩,孕育出来的天地一大奇葩。

有着两大异种的天赋,一滴龙血就可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其血肉骨髓皆为顶尖珍宝,就连鳞甲经过揉炼一番,都能成为一宗防身护体之宝。

只是荀少彧虽然知道孽龙龙尸的价值,但他修行武道神通,哪怕证就天人不死大道,肉身不死不灭,也只是战力上强横一些。

因为不通袖里乾坤,亦或是壶中日月的精妙法术,无法将这一具几千丈的龙尸搬运走,只得坐看龙尸神性一点点消磨,等着司子期带人赶来收拾龙尸。

也正是这一具龙尸价值太重,才让荀少彧愈发的不敢随意走动。

毕竟,有他的天人气机震慑,还能震慑住一些窥伺之人,但他的视野若是离开了龙尸,这具龙尸定然不保,给荀少彧剩下些龙骨,都是动手之人手下留情了。

“有着这些龙肉龙骨,若是将其全部熬炼,或许可让【巨神兵】、【吴回武卒】【黑水锐士】入’人元’之境,再为吕国成就几支镇国道兵。”

荀少彧对于这一具龙尸的处理,自是期望吕国再多上几支道兵。

毕竟,吕国【飞凰神兵】固然极强,只是自从被共氏一战击溃之后,【飞凰神兵】神兵虽还是那一支【飞凰神兵】,但道兵以往的锐气已十去七八,终究难以窥进’地元’级数,成为镇压天人神魔的天下雄师。

“孽龙血肉有限,看似几千丈龙躯很多,但几万甲、十数万甲一分,也分不到多少血肉精气,这就需要吾来衡量,让哪一支大军踏入’人元’,会让吾更放心些。”

荀少彧心头盘算着:“【巨神兵】是由着蛮人组建,忠心或许会有,却不可不压制一二,不能让其成为吾麾下最强劲旅。若不然蛮人桀骜不驯,势必会与【吴回武卒】、【黑水锐士】相争,影响吕国当前局势。”

“看来,应该先让【吴回武卒】晋升道兵,再看看能否让【黑水锐士】晋升,【巨神兵】必须要排在最后。”

【吴回武卒】是荀少彧亲信中的亲信,这一支大军历经无数大战,是荀少彧最信任的一支道兵,其旧有班底大多是从南蔡而来,可谓是一支潜邸功勋之军。

一想着这几支大军,荀少彧又想到发出的上命,心头暗道:“想必此时,吾吕国的【飞凰神兵】,应该占据了郑国西部三大要邑,让郑国上下如鲠在喉了。”

“南出青杀口,北上天南关,同时向两大强国开战,可是吾吕国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手笔大是大了一些,只是不如此,吾如何才能试探一下,这些天人们的处境!”

荀少彧自始自终都没忘记,那五大天人一路袭杀自己,若非孽龙太过狂傲,没有与五大天人联手,而是先让几大天人出局,给了荀少彧一线生机,让荀少彧有机会斩杀孽龙,此刻的他早就败亡了。

如今荀少彧没死,那些天人反而个个遭受重创,只剩下一丝元神灵光苟延残喘,简直是天人们最虚弱之时。秉着趁你命要你命的心思,荀少彧自是想要直接斩草除根。

荀少彧一直自诩以直报怨,有恩他不一定会去报,但有仇却一定要报复回来。

如此一南一北试探郑宋二国,只要郑宋二国一有了反应,荀少彧就会趁势而上,以局势变化见机而为,便是借此成为豫州霸业也不可能。

“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几尊天人身上都有伤势,吾就是不能灭了他们,也要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以他们的处境,亦必然不敢跟吾死磕到底,当中的危险是可控的,这就是吾的机会。”荀少彧坐在大荒之野,却布局豫州大地。

如今的荀少彧,终于证得天人大道,有了成为九州预备役棋手的可能,再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郑、宋二国称霸豫州久矣,现今强弱转逆,没了天人作为底气,就该是吾吕国大展宏图的机会。此时纵然还不是灭了郑、宋二国的时候,但吾吕国大可蚕食二国的大邑国土,以此奠定吕国强盛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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