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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飞鹰记》


《东邪西毒》

《东邪西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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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东邪西毒

英名:ashesoftime

类别:剧情片

制片:刘镇伟

导演:王家卫

主演:张国荣,梁家辉,梁朝伟,张学友,林青霞,张曼玉,刘嘉玲

出品:泽东(香港)一九九四年摄制出品

片长:10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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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典有云:

那时,旗未动,风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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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独孤求败

(欧阳锋与丐帮大战)

欧阳锋:很多年之后,我有个绰号叫做西毒。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做嫉妒。我不会介意其他人怎么看我,我只不过不想别人比我更开心。

(大沙漠。黄药师迎战马贼。黄药师一剑尽歼众马贼,单骑东去)

欧阳锋:我还以为这世上有一种人是不会有嫉妒心的,因为他太骄傲。在我出道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人,因为他喜欢在东边出没,所以很多年之后,他有个绰号叫东邪。

(大沙漠)

欧阳锋:今年五黄临太岁,到处都是旱灾,有旱灾的地方一定有麻烦,有麻烦那我就有生意。我是西域白驼山人氏,我叫欧阳锋,我的职业就是帮助别人解除烦恼。

(沙漠客店。欧阳锋正向客人招揽生意)

欧阳锋道:看来你的年纪也有四十出头了,喏,这四十多年,总有些事情你是不愿意再提,有些人你不想再见。有个人曾经对不起你,也许你想过要杀了他。但是你不敢,又或者你觉得不值。其实杀一个人,很容易。我有个朋友,他的武功非常好,不过最近生活有点困难,只要你随便给他一点银两的话,他一定可以帮你杀了那个人你尽管考虑一下。

欧阳锋:其实杀一个人不是很容易,不过为了生活,很多人都会冒这个险。离开白驼山后,我去了沙漠,开始另一种生活。

(沙漠客店。傍晚,黄药师一人一马从东方出现)

欧阳锋:初六日,惊蛰。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人来找我喝酒,他的名字叫黄药师。这个人很奇怪,每次都从东面来,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好多年。今年,他给我带来一份手信。

黄药师道:不久前我遇上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可以叫你忘了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她说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什么都可以忘了,以后的每一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那你说多开心?哎,这坛酒,本来打算送给你,看起来,我们要分着喝了。

(黄药师喝的大醉)

欧阳锋:对于太古怪的东西,我向来很难接受,所以这坛"醉生梦死"我一直没有喝。可能这酒真的有效,从那天晚上开始,黄药师忘记了很多事。

欧阳锋道: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黄药师道:我想不起来了。

欧阳锋道:那你还记得是怎么来这儿的么?

黄药师道:我也不记得了。

欧阳锋道:你为什么老看这鸟笼?

黄药师道:因为很眼熟。

(睡梦中,黄药师隐约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猛然抬头,依稀一个背影正从门口离去)

(第二天,尚未日出,黄药师纵马离去。欧阳锋奇怪的追出察看)

欧阳锋:那天晚上他喝的大醉,第二天大清早就走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拿那坛"醉生梦死"给我,但我看得出,他有心事,可能和一个女人有关。每次见了我之后,他都去见一个人

(剑客的故乡。黄药师见到了朋友剑客的妻子,但他已经不记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欧阳锋:一个月之后,黄药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时他好朋友的故乡。在他朋友成亲的那年,黄药师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有一天,他朋友离开了家,这次之后,黄药师就再也没有来过。

(剑客的妻子默默地看着黄药师,黄药师局外人一样回应着,终于,剑客的妻子怨极而泣,失望的离去。)

(边陲小镇的酒店里。黄药师遇见了朋友剑客,但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黄药师道:我能不能请你喝酒?

剑客道:我今天只想喝水。

黄药师道: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剑客道:何止见过,你以前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你来这儿干什么?

黄药师道:前不久我遇到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她说叫"醉生梦死",喝了之后,不管以前干过什么都会全忘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酒,不过我喝了以后发觉这酒真的很有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

剑客道:你知道喝酒跟喝水的分别么?酒越喝越暖,水会越喝越寒。

(剑客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提剑站起)

黄药师道:我们还会再见么?

剑客道:不会。

(剑客向酒店阴暗的门走去。忽然停了一下,伸手扶住墙壁,摸索着走了出去)

剑客:我曾经发过誓,如果再让我见到这个人,我一定会杀了他。但是我没那么做,因为我遇见他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酒店中,一刀客缠住慕容嫣挑衅,黄药师不禁注目观望)

刀客道: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慕容嫣道:(一剑将桌上酒杯劈落)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你竟敢如此冒犯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慕容嫣拔剑,被黄药师伸手阻住。两人对视,黄药师以劝架者的目光看着慕容嫣。)

黄药师道:你喝醉了。

(黄药师缓缓将手收回,慕容嫣猝然拔剑,重创黄药师。黄药师倚在墙角,看着满手鲜血,莫名的笑了起来。慕容嫣也仰天长笑,出门而去)

欧阳锋:年轻时候的黄药师是个放荡不羁的人,他很容易让其他人喜欢他,也好容易伤害到其他人。一个人的记性不好,就别去太多是非之地,因为你很容易忘记你的仇人。那天,黄药师就差点死在一个人手上。

(大沙漠)

欧阳锋:每年总有几个月,人们好像都不愿去死。一年前立春后,我一直没有买卖。整个月只有一个人来找我。

(慕容燕约欧阳锋在沙漠见面,要欧阳锋杀掉黄药师)

慕容燕道:我想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黄药师。

欧阳锋道:他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剑客,我看想杀他并不容易。

慕容燕道:只要能够杀了他,我不惜任何代价。不过我有个条件,他一定要死在我手上,并且是最痛苦的死法。

欧阳锋道: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慕容燕道:(用力甩甩头,似乎被风沙迷住了眼)因为一个女人,他抛弃了我妹妹。

(姑苏。桃花林。慕容燕与黄药师对酌)

欧阳锋:他的名字叫慕容燕,自称慕容公子的后人。他和黄药师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林一见如故,那年黄历上写着:初四,立春,东风解冻。就是说,是一个新的开始。有一天晚上,黄药师跟他开了个玩笑

黄药师道:如果你有个妹妹,我一定娶她为妻。

慕容燕道:(俯身拾起地上的筷子)好,那我们一言为定。你可千万别后悔,如果你后悔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欧阳锋:之后,他俩定了个日子,约好在一个地方见面。结果,黄药师没有赴约。

(沙漠客店,慕容嫣来找欧阳锋)

慕容嫣道:我哥哥是不是来找过你?

欧阳锋道:你哥哥是谁?

慕容嫣道:他的名字叫慕容燕。

欧阳锋道:他好像来过。

慕容嫣道:他是不是要你帮他杀一个人?

欧阳锋道:我忘了。

慕容嫣道:如果你真敢杀了他,我一定会要你死!

欧阳锋道:你哥哥出手阔绰,不答应他,岂不损失太大?这年头舍得出大钱杀人的人,不多了。

慕容嫣道:只要你不答应他,我可以付你双倍来补偿你的损失。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他就是我哥哥慕容燕!

欧阳锋道: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真怪。你这么恨你哥哥吗?

慕容燕道:对,因为他不让我跟黄药师在一起。他觉得我是属于他的。所以他一定要死!!

(大沙漠,慕容燕二次来找欧阳锋)

慕容燕道:我妹妹是不是来找过你?

欧阳锋道:不错。

慕容燕道:不要对她有非分之想,否则我连你都杀了!

欧阳锋道:你挺关心你妹妹的嘛。

慕容燕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不过想保护她。她来找你做什么?

欧阳锋道:她来找我杀一个人名叫慕容燕!

慕容燕道:一定是黄药师叫她这么做的!

欧阳锋道:没有黄药师她也会这么做,她要离开你。

慕容燕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我的,除非我死了。

(欧阳锋冷笑了几声,结束了谈话。)

(沙漠客店。慕容嫣催促欧阳锋去杀她哥哥慕容燕)

慕容嫣道:你今天见过我哥哥?

欧阳锋道:他告诉你了?

慕容嫣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欧阳锋道:我怕收不到钱。杀你哥哥并不难,因为他有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你。我告诉他要杀他的人是你,就是想看他的反应。既然他反对你跟黄药师,可能是他喜欢你。如果是的话,喜欢你到什么程度?

慕容嫣道:他要我一生一世跟他在一起。

欧阳锋道:那他真的喜欢你。

慕容嫣道:我知道他很喜欢我,可惜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黄药师。

欧阳锋道:那他岂不是很伤心?

慕容嫣道:就让他伤心去吧!既然我不开心,为什么不找一个人陪我呢?我就是要他尝尝得不到一个人的滋味。

欧阳锋道:你很残忍。你不怕他死?

慕容嫣道:我就是要他死!嗯?为什么你会跟我说这些话?

欧阳锋道:你哥哥问我的问题,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要一个人死,最痛苦的方法,就是先杀了他最喜欢的人。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如果我杀了你,我找谁要钱呢?对不对?

(慕容嫣无言,默默离去)

(沙漠客店。慕容嫣忽然很惊惶的来找欧阳锋,说有人要追杀她)

慕容嫣道:有人要追杀我。

欧阳锋道: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人要杀你?

慕容嫣道:因为他们说我是黄药师最喜欢的女人。不要让他们杀了我

欧阳锋:那天晚上,那个女人一直不肯走。我看见她那么惊慌,就给她喝了点酒。后来她睡着了

(几天后,慕容燕到客店来找妹妹)

慕容燕道: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欧阳锋道: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收留了她?

慕容燕道:我知道她曾经来找过你,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她了。

欧阳锋道:有天晚上她来找我,她说她被追杀,求我收留她。后来她走了。她不是回家了么?

慕容燕道:我妹妹跟人无冤无仇,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人追杀她呢?

欧阳锋道:好像说因为她是黄药师最爱的女人。

慕容燕道:笑话#蝴要是喜欢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呢?

欧阳锋道:有些人离开了之后才发现,离开的人是自己的最爱。也许黄药师就是那种人。

慕容燕道:他不是!

欧阳锋道: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慕容燕道:因为他已经喜欢上另一个女人了。

(慕容燕喝醉以后,渐渐陷入了迷茫的回忆之中)

欧阳锋:一个人受了挫折,或多或少会找借口掩饰自己。其实慕容嫣,慕容燕,只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种身份。在这两种身份的后面,躲藏着一个受了伤的人。

欧阳锋道:你喝醉了,慕容兄。

慕容道:慕容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慕容兄,我乃是堂堂大燕国的公主,慕容家的小姐。我的名字叫慕容嫣。你究竟是什么人?

欧阳锋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慕容道:你曾经说过要娶我为妻,我又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欧阳锋道:我有说过这样的话么?

慕容道:当日你作客姑苏,我和你在桃花树下饮酒,你借醉摸着我的脸,你说如果我有一个妹妹,你一定娶她为妻。你明知道我是女儿之身,为什么要这样做?

欧阳锋道:酒醉之后说的话,你怎么可以认真呢?

慕容道:因为你的一句话,我一直等到现在我曾经要你带我走,但是你没有这样做。你说你不能同时喜欢两个人。你喜欢的那个女人是慕容嫣,那你为什么又喜欢另外一个女人?你知道吗?我曾经去找过那个女人,因为有人说你最喜欢的女人是她。我本来想杀了她,后来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想证明她就是!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知道了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的心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欧阳锋:那一夜过的特别长,因为我好像同时在跟两个人说话。后来我再也分不清到底她是慕容嫣还是慕容燕。

(慕容仍陷在回忆中)

欧阳锋道:慕容嫣?慕容燕?

慕容道:告诉我,你最喜欢的女人是哪一个?

欧阳锋道:就是你呀。

欧阳锋:以前也有人这么问过我,但是我没有回答。换了是黄药师的身份,我觉得那几个字原来并不是很难说出口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摸我。我知道她想摸的人不是我,她只不过当我是另外一个人。我又何尝不是呢?她的手很暖,就跟我大嫂的手一样。

(第二天)

欧阳锋:那天起,没有人再见过慕容燕或者慕容嫣。数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剑客,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喜欢跟自己的倒影练剑。她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痴心于剑,终达太上忘情,号称一代剑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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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天涯剑客

(一天,一个少女来找欧阳锋)

欧阳锋道:你找我?

少女道:我想找个人替我弟弟报仇。

欧阳锋道:他出了什么事?

少女道:几天前有一群刀客经过我家门口,我弟弟他年少无知,得罪了其中一个人,他们就把他杀了。

欧阳锋道:官府不管了么?

少女道:因为他们是太尉府的刀客,官府也不敢追究。

欧阳锋道:嗯,你出的起多少钱?

少女道:我家里很穷,根本就没有什么钱。只有一篮鸡蛋和一只驴。那只驴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嫁妆。

(欧阳锋哭笑不得的看了看少女)

欧阳锋道:如果你有心替你弟弟报仇,你要筹一笔钱。没有人会为一只驴去得罪太尉府的刀客。报仇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是你长得难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别以为我对你有什么企图,我只想告诉你,如果要卖你会比驴更值钱。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女道:我不会这么做的。要是你嫌钱少,我会一直等下去。我想一定有人肯帮我。

(欧阳锋不知不觉从少女等待的身影里看到了大嫂的样子)

欧阳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为弟弟报仇,还是没事干。每个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别人来看,是浪费时间。她却觉得很重要。从这里看下去,她好像一个人往后的几个晚上,我做的是同一个梦。我梦见家乡的桃花开了,我突然想起来,原来我已经很多年没回白驼山了。

(沙漠客店。剑客来找欧阳锋)

欧阳锋道:你的眼睛有问题吗?

剑客道:从小我的眼睛就不好,大夫说我三十岁就会失明。

欧阳锋道:你今年贵庚?

剑客道:刚好三十岁。

欧阳锋道:那还来干什么?

剑客道:每年的春天,家乡的桃花都会开得很灿烂。我想在我失明之前在去看一次,可惜盘缠已经用完了。听说你专替别人解决麻烦,可以帮我吗?

欧阳锋道:几个月之前我有个朋友在这里杀了一批马贼,听说那批马贼的兄弟最近会回来找他报仇。可惜我那朋友已经走了。附近的人担心会殃及池鱼,愿意出一笔钱找个高手去杀了他们。

剑客道:听说这一带有个人的刀很快,不知道他在不在?

欧阳锋道:你找他干什么?

剑客道:想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悬崖,剑客挑战快刀手。)

剑客道:我就不应该来这儿。

快刀手道:现在后悔,太晚了!

剑客道:留只手行吗?

快刀手道: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两人决战,快刀手毙命)

剑客道:你误会了。我说我不该来,是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说我只要留只手,你却要把命送给我。

(回客店的路上,剑客遇到少女,剑客未予理睬)

少女道:你可不可以帮我?

(沙漠客店)

欧阳锋:他虽然是个落魄的剑客,但是生活很有规律。他每天都会来这里喝一杯酒,吃两碗饭。等太阳下山了,他就会走。

欧阳锋道:你为什么老看着那个女人?

剑客道:因为她使我想起另外一个人。

欧阳锋道:你老婆?既然这么想她,又何必四处漂泊呢?

剑客道:她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马贼什么时候到?

欧阳锋道:大概一两天吧。

剑客道:希望他们快点到,太晚回去桃花就谢了。

(剑客每天坐在城外的悬崖上等马贼到来)

欧阳锋:花什么时候开,是有季节的;马贼什么时候到,就没有人知道了。他每天在城外等候,我发现他越等越晚。虽然他每天晚上点一盏油灯,但是我知道,他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

(晚上,剑客与少女在客店相遇)

少女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很想回家乡去吗?

剑客道:是。

少女道:你成亲了么?

剑客道:为什么这么问?

少女道:我猜你一定很喜欢你老婆。

剑客道:可以这么说。

少女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留在她身边呢?

(沙漠客店)

剑客道:可以再请我喝碗酒吗?

(欧阳锋给剑客倒了碗酒)

欧阳锋道:你今晚这么有雅兴?

(剑客一饮而尽)

剑客道:我怕明天没机会再喝了。

欧阳锋道:我想他们破晓时分才会到。我帮你准备好灯笼。

剑客道:有没有灯笼对我并不重要。(提剑转身离去)

欧阳锋道:你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剑客道:太阳猛烈还可以看的见。希望明天天气会好点如果日落还不见我回来,麻烦你替我找一个人,他叫做黄药师。告诉他我家乡还有个人在等他。

(剑客牵马离开,走过少女身边,忽然强暴的亲吻少女)

剑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走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眼泪在我脸上慢慢的干了。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为我流眼泪呢?

(剑客终于等到了马贼,双方展开一场血战。马贼人多势众,剑客不敌身亡)

剑客:以前我听人说,如果刀快的话,血从刀口喷出来的时候像风声一样,很好听。想不到第一次听到的,是自己流的血

(边陲小镇的酒店里,黄药师独自饮酒)

黄药师:那天晚上之后,我的那位朋友再也没来过。我是因为他而来,但是他到死也没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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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指洪七

(洪七潜伏河中击杀马贼)

欧阳锋:这个人的名字叫洪七。他的刀很快,但是他不喜欢穿鞋。我知道他可以帮我赚很多钱,但是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人。因为我命书里有一句话:"犹忌七数,是以命终。"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刚从乡下出来。

(沙漠客店)

欧阳锋道: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吃饭么?

洪七道:不知道。

欧阳锋道:因为我知道你肚子饿。其实我留意你很久了。我看见你蹲在那堵破墙下半天也没有动,看你又不象是病了你这种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懂一点武功就以为可以横行天下。其实走江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会武功就有很多事你不能做,你不想种地,又不屑去打劫,更不想抛头露面在大街上卖艺,那你怎么生活?武功高强也得吃饭。有种职业很适合你,既可以帮你赚些银两,又可以行侠仗义,你有兴趣吗?你呀,考虑一下不过要快你知道,肚子很快又饿了

(欧阳锋带洪七去见众村民)

欧阳锋:洪七来了没多久,上次那帮马贼又回来了。在我带他去见那群村民之前,我替他买了一双鞋。因为穿鞋的和不穿鞋的刀客,价钱是相差很远的。

欧阳锋道:你们觉得十两银子这个价钱很贵吗?那你们可以找几个便宜一点的。喏,那边有几个,不穿鞋的,你给几两银子他们已经很开心了。那些连鞋都没有的刀客,你对他们有信心吗?万一他们失手,让那些马贼知道是由你们指使的,你们想那些马贼会怎么样?我不敢说我这位朋友的武功比他们都好,但是我现在跟你们说的是你们一家大小二十几口人命的安全,至少在这方面,你们应该相信一个穿鞋的人吧?

(欧阳锋带洪七去看剑客的尸体)

欧阳锋:为了不想重蹈覆辙,我带洪七去了一个地方。

洪七道:你带我来看死尸干什么?

欧阳锋道:因为这死尸会说话。前两天他在这里伏击马贼,以为可以消灭他们,谁知道死的是他自己。龋蝴性命的,是这一刀。很明显跟其它的伤口不同,是从右至左。他全身只有一个刀伤,也就是说,其中有一个人只出了一刀,就了结了他的性命。所以你对付这帮马贼,要注意一个人,一个左手拿刀的人。

洪七道:如果我死了,你不用带人来看我,我不想作会说话的死尸。

(洪七在大沙漠迎战马贼,一番苦战,终于慑退马贼)

欧阳锋:十五日,晴,有风,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解灾。

(沙漠客店。夜)

欧阳锋:通常拿了钱看也不看就收起来的人,他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但是洪七他数得很仔细,我知道这种人不会留在我身边太久。

(一天,洪七的妻子来找洪七)

欧阳锋:初十日,立秋,晴。凉风至,宜出行会友,忌新船下水。

欧阳锋道:洪七?他走了。我想他不会回来了,你到别的地方找他吧。

(女人无动于衷)

欧阳锋道:你明白我说什么吗?

(女人一语不发,只是站在客店外等候)

欧阳锋:别以为骗一个女人是很容易的事,越是单纯的女人就越直接。她知道她丈夫根本就没有离开,因为洪七是不会扔下骆驼不管的。

洪七道:我叫你在乡下等我,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回去,回去!

女人道:我不回去!洪七道:你回去吧!回去!走!

(女人走远了一些,在一堵避风的破墙后不肯离去)

(沙漠客店里)

欧阳锋道:那个女人在外面等了你好几天了。

洪七道:赶她也不走,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带着老婆闯荡江湖?

欧阳锋道:谁说不行?事在人为而已。我曾经像你一样,一心打天下,以为能抛下自己的女人。谁知道等我回到家我才发现她做了我嫂子。

(少女由来求欧阳锋帮她报仇,被洪七看在眼里)

欧阳锋道:你每天来找我也没用,没钱我也帮不了你。你回去想别的办法吧。

少女道:我求求你

欧阳锋道:你求我也没用,我只不过是个中间人。要求的人是你自己。

(太尉府。雨夜。)

欧阳锋:十五,有雨。土黄用时,曲星。宜沐浴,忌出行。冲龙,煞北。

(洪七闯到太尉府,找到众刀客,一言不发,拔刀相向。激战中,洪七被砍去右手食指。)

(洪七带伤回到客店)

(洪七房)

欧阳锋:如果我是太尉府的那群刀客,我一定死不瞑目。原来这么多条命加起来,只不过值一个鸡蛋。

欧阳锋道:为了一个鸡蛋而失去一根手指,值得么?

洪七道:不值得!但是我觉得痛快!这才是我自己本来我应该没事的,但是我的刀没有以前快。我以前快,是因为我直接,认为对,就去做,从来不会想什么代价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变。直到那个女孩子来求我,我才发觉原来我完全变了。我竟然没有答应她,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那天,我很失望。我觉得我已经跟你混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没有了自己我不想跟你一样。因为我知道欧阳锋绝对不会为了一个鸡蛋去冒险。这是我跟你的分别。呵呵

(欧阳锋回头冷冷看着洪七,表情复杂。)

(客店大厅)

少女道:你能不能救救洪七?

欧阳锋道:听说他病的很厉害。

少女道:你能不能请个大夫给他看看?

欧阳锋道:(报复的)请大夫?要钱的!可惜我家里没鸡蛋,如果有我可以给你几个。你知道你最擅长就是用鸡蛋请人做事。

(欧阳锋狠狠的把酒勺扔进酒桶)

欧阳锋道:我不会去救他,因为他不听我的话。他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不如你去救他?我知道你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来求我,我在这里等着你求我。你曾经说过,你不肯为别人牺牲自己,我看你这次会不会说得出做的到。

(洪七房)

洪七道:你在想什么呢?

少女道:没什么。

洪七道:不要为我做任何事,如果这次我真的死了,我也死的很开心。我帮你,是为了一个鸡蛋。鸡蛋我已经吃了,你没欠我什么。别干傻事。记住,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你。

(洪七在妻子的照料下,伤势奇迹般的好转)

欧阳锋: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洪七劈柴,发觉自己的右手已不能拿刀)

洪七道:以后,我再也不能用刀了。

欧阳锋道:不一定要用刀,赤手空拳也能杀人。你不过是少了根手指,这没什么,好歹还有份差事。怎么,想回家乡了?要是为了这个就想回家乡,为什么当初你又要出来?

(洪七看着远处的大沙漠,答非所问)

洪七道:这个沙漠的后面,是什么地方?

欧阳锋道:是另外一个沙漠喽。

欧阳锋:每个人都要经过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我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山的后面,你会发觉没什么特别。回头看,会觉得这边更好。但是他不会相信。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试是不会甘心的。

(洪七整理行欧阳锋道:你打算去哪儿?

洪七道: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希望可以闯出个名堂。如果以后在江湖上听说一个九指英雄,那一定是我。

欧阳锋道:她呢?

洪七道:带她一起去,像你说的:事在人为。谁说过不准带老婆闯荡江湖啊,对不对?

欧阳锋:我终于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喜欢洪七,可能是因为他够简单。看着他们走的时候,我很嫉妒。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却放弃了。

(沙漠上狂风骤起)

欧阳锋:他走的那天,风是向南吹的,他故意逆风而行。我记得那天是十五,黄历上是这么写的:失星当值,大利北方。

(三年后,洪七加入丐帮,后称丐帮之主,号称北丐。晚年与欧阳锋决斗于大雪山,结果相拥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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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桃花三娘

欧阳锋:洪七走了之后,天一直在下雨。每次下雨,我就会想起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每次我要离开她远行的时候,天都会下雨。她说是因为她不高兴。后来,她嫁给了我哥哥。她结婚那天,我离开了白驼山。

(白驼山。三娘子成亲之夜。三娘子在欧阳锋门外徘徊,欧阳锋要带三娘子离开白驼山)

三娘子道:就算你明天再问我,答案还是一样:我不跟!

欧阳锋道:有句话,过了今天晚上我再也不会说。你跟不跟我走?

三娘子道:你也不会好过不跟!你要记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嫂子,以后可以拉我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你哥哥。其他人没资格!

(剑客故乡)

欧阳锋道:为什么老看着我的汗巾?

剑客的妻子道:这条汗巾是我丈夫的,为什么会在你这儿?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欧阳锋:也许是太久没有看桃花了,第二年的春天,我到了那个人的家乡。我觉得很奇怪,那里根本没有桃花。

(欧阳锋把汗巾递给剑客的妻子)

剑客的妻子道:这东西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欧阳锋:在我离开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地方本来就没有桃花。桃花,只不过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听到那个女人的哭声,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黄药师每年都要来探望我一次。

(白驼山)

三娘子道:你觉得他奇不奇怪?也不理人,老是一声不吭,笑也不笑。但是你如果不理他,他又会呆呆的望着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分明心里想要,嘴上却不肯说出来,一定要你送到他面前才肯要。最初想不管他,渐渐也就不想迁就他了。

黄药师: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因为我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每次她看那个小孩,我知道她的心在想另外一个人。我嫉妒欧阳锋,我想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是怎么样的,结果我伤害了很多人。

黄药师道:我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为什么不嫁给他?

三娘子道:他没说过他喜欢我。

黄药师道: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

三娘子道:我只希望他说一句话,他却不肯说。他太自信了,以为我一定会嫁给他。谁知道我嫁给了他哥哥在我们结婚那天,他叫我跟他走,我没答应。为什么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去争取?既然是这样,我不会让他得到。

黄药师:如果感情可以分胜负的话,我不知道她是否会赢。但是我很清楚,从一开始,我就输了。我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喜欢桃花,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都能看见她。我去看欧阳锋,因为她想知道欧阳锋的消息。有了欧阳锋,我每年都可以找借口去探望她一次。

三娘子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对我来说什么最重要?

黄药师道:要是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的儿子。

三娘子道:我以前也是这么想,但是看着他一天一天的长大,我知道他早晚要离开我。所以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以前我认为那句话很重要,因为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现在想想,说不说也没什么分别。有些事,是会变的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不在我身边如果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其实你跟他这么好,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在这里?

黄药师道:我答应过你,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三娘子道:你太老实了

(三娘子寂寂寡欢,抑郁而亡)

黄药师:没多久她就玻豪了。临死之前,她把一坛酒给我,让我交给那个人。她希望欧阳锋忘了他人家说一个人有烦恼是因为记性太好,从那年开始,很多事我都忘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我喜欢桃花。

(六年后,黄药师隐居东海桃花岛,自称桃花岛主,号东邪)

(第二年。大沙漠。欧阳锋在客店外等候黄药师)

欧阳锋:立春之后,很快又到了惊蛰。每年这个时候,会有一位朋友来看我。但是他今年没有来没多久,我收到一封白驼山来的信,我大嫂在两年前的秋天,因为一场大病,去世了。我知道黄药师不会再来了,可是我还继续等。我在门外坐了两天两夜,看着天空在不断的变化,我才发现,虽然我到这里很久,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这片沙漠以前看见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我是孤星入命的人,从小父母早死,只好跟着哥哥相依为命。可能因为我是孤儿,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绝别人。因为这个原因,我再也没有回去其实那边也不错,可惜已经不能回头我的命书里说过,夫妻宫太阳化忌,婚姻有实无名。想不到是真的那天晚上,我突然很想喝酒,结果我喝了那半坛"醉生梦死",跟平常一样,继续做我的生意

(沙漠客店)

欧阳锋道:老兄,看来你已经四十出头了吧?这四十几年来,总有些事情你是不愿再提,或者有些人你不愿再见到。因为有些人对不起你,你就想杀了他们。但是你不敢。其实杀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一点也不麻烦。我有位朋友,他的武功非常好,不过最近生活上有点困难,如果你能给他一点钱的话,他一定能帮你杀了那个人。你考虑一下不过要快

欧阳锋:没事干的时候,我会望向白驼山。我清楚的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在那边等着我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欧阳锋放火烧掉客店,离开大沙漠)

欧阳锋:不知道为什么,我常常做着同一个梦。没多久,我就离开了这个地方。那天黄历上写着:驿马动,火逼金行,大利西方。

(翌年,欧阳锋重返白驼山,成一方霸主,号称西毒。)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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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大年了!

今朝过年,既是春节又是情人节,那是百年难得、名副其实的虎狼之年!!

老蒙在这里,预祝大家在崭新的一年中龙精虎猛,如虎似狼,日日大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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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01 书法

殷扬是一个收藏狂人。

这点,自他书房的独特布置,便能看出一二!

殷扬的书房极为宽敞,采光通透明亮,装潢得也很是幽雅别致。其中,大量藏品典籍的摆设安放更是工心特异,别具一格。与许多人不同的是,在他的书房内却很少见到那些常人用来填塞书架,装饰门面,诸如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史子集,相反,倒是有许多在外人看来希奇古怪的另类物事,充斥其中。

比方说:

一张拓印着契丹文字的血染般帛布,和一块颜色黝黑,其上坑坑点点,凹痕遍布,约有一人多高的沉重石岩……

一把金光闪闪的锯刀,一柄又细又长的黑剑,一捆利刃密布的渔网……

一对栩栩如生,黝黑小巧,兼且暗藏机关的铁铸罗汉……

还有,百多年前,丐帮第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之父,曾经当过蒙古宰相的那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九世孙耶律楚才,其亲笔编撰的《西征庚午元历》,及《湛然居士文集》真迹,等等等等……

这些书卷宝物,类型繁多,种别各一,若为不知底细的人看了,怕是会茫然失神,眼花缭乱,大肆惊叹……

但,在这些林林总总当中,最为醒目,最为夺人眼球的,却是一座书架。

一座,状似纯银打造,闪耀夺目,华丽非常,按门别类,分置着《广陵散》、《呕血谱》、《率意帖》、《溪山行旅图》等各支杂册经典的巨型书架!

该书架的每一排起首处,都自刻有用作标识的红木签牌,让人观之一目了然。行里,又属最上边的几层最是有趣,看木牌的名号,什么《龙城剑法》、《羽衣刀经》、《参合指诀》、《铁掌密要》、《阴阳倒乱刃法》……似都是些武功秘籍的字样。

而在这书架的右侧不远处,则是一面巨大无比的墙壁,乃是殷扬众多收集中最为重要的藏品之一。此壁凹凸不平,粗纩糙极,就好似是被人整片挖掘下来的原始山壁一般。隐约然望去,却能够看到其上银钩铁划,纵横写意的二十四个大字——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呢喃飘忽,仿佛穿越时空般的自言自语声中,少年摸样的殷扬,正立于一张极长极宽,外观典雅,色作黑沉的古朴书桌之后,双目紧紧地盯着隔对面的高大石壁,皱眉凝思良久……

殷扬的前世,也叫“殷扬”,刚好这俩字,一字不错,一字不差!

不同的是,在这一世上,他却神奇般地有了一个外号很是拉风的便宜爷爷,跟一个名字同样嚣张的便宜老爹。

其实,这还不足以让他感到如何的惊讶离奇,毕竟,在他原来那个号称信息资讯爆炸的年代里边,某些人的承受能力是非常强大的,对很多貌似另类诡谲的事情,都已经能够做到足够的包容与接受。

包括……

某种被称之为“穿越”的奇妙事件!

真正把他给狠狠地震撼了一把的,是其母亲的出名家世与自己尚未出生前的家庭伦理剧!

他娘的小名叫作婉儿,复姓慕容……

没错!就是那个,很出名很出名,老出现老出现的慕容世家!

当知道这码事儿后,虽也很是惊讶于自己母亲的深厚背景,但殷扬还是觉得这也没啥,穿越都尝试过了,对于这种带有巧合性质的戏剧乱入,自是能做到相当程度的坦然。

然而,他娘与他爹的那出琼瑶戏码,才是他真正被雷的原因所在。

想当年!恩……也就十四年前的事儿吧,那会儿他娘刚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有个在江南地面上,混妇产科混得很不错的家伙,曾对他的便宜老爹殷野王,信誓旦旦地道了句:“母子只可择其一!”

那意思,往详细了是说,看架势孕妇要早产来着,有险情,偶没啥把握,是要保老婆,还是要儿子,哥们儿你给个准信吧!

殷野王那时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毛躁小青年,脾气那是暴得不得里个了,刚听完那大夫说话,就怒骂了一声“放屁!”,接着一巴掌就猛扇过去,将那家伙给抽得飞出了一丈开外,差点就要因工殉职。

后来,还是在殷扬他娘的殷殷劝解下,已然怒了的殷野王,才没有继续发挥自己家族一脉相承的魔头本色,把那大夫给抽筋扒皮,再来个错骨扬灰,以泄心头之火。

慕容婉儿美丽端庄,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气质高雅,本就是世间难得的知己良妻,就连殷野王这等年青气盛,风流轻佻的家伙,也是极为敬重的。更别说,两人又都视对方为初恋对象,此生唯一,感情更是深得不得了,正美美等待着彼此爱情结晶的出生呢,谁受得了“二择其一”这种屁话呀!?

要说,还是这慕容婉儿处事大度,明白事理,听了那大夫的意思,明白自己跟尚未出生的小宝宝的确很是危险。当即,让早前那位,被殷野王一巴掌给扇得鼻青脸肿的倒霉大夫先行退下,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便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跟选择,都说于自己的丈夫听,意思说,这孩子她是生定了,至于是否会有生命危险,就看她慕容婉儿自己的运数了,还叫殷野王不要胡思乱想。

可那殷野王初为人夫人父,自己的贤妻又决意要甘冒大险,又怎能不去胡思乱想?待听到妻子为了以防万一,竟还欲抓紧时间,帮他再纳个平妻,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也好有人替自己一尽妻责,更是感动地热泪盈眶,一时哽咽,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慕容婉儿外柔内刚,别看外表温文婉约,一派江南如水女子的柔弱风调,骨子里实是个极有主见,个性坚强的果断女子!当下也不多言,爱妻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月不到,便与那位慕容婉儿亲自张罗,细心挑选的苏州富家小姐订下了婚约……

所幸的是,因为某人的破碎虚空,原本母子皆丧的不幸事件,却并未发生。

慕容婉儿,这位伟大的贤妻良母终是完好地活了下来,其子殷扬也得以顺利诞生,至于殷野王,则还是按照原来的“历史”所演,在与那位姑苏女子履行婚约之前,先行遇到了当时初出江湖的殷离她娘,接着发生了一段爱恨交缠的感情纠葛,最后把两人同时娶进了殷家大门。

不过与殷扬原本所知剧情不同的是,一年之后二娘只生下了一个名叫殷俊的儿子,而殷离她娘也顺阶降级成了三娘。在殷扬六岁时,殷离与她一胎同胞的孪生弟弟殷立出生。

当时,殷扬还很是感慨了一番,不愧是原著里分量吃重的殷氏父女啊!殷离命中就得有两个哥哥,而殷野王也注定要有三子一女……

微摇了下头,惘然失神的殷扬从追忆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再次抬头看了看那二十四字,长叹一声,手中的极品紫狼毫信手一抛,将视线重新集中回桌上,自己先前所书的那卷白纸上,注目了会儿纸上酣畅淋漓的墨痕字迹,又是轻叹一声:“倚天屠龙功果然不凡!都已临摹了四年,对其精髓的钻研领悟,也不过才十之七八而已……”

原来,那石壁上所写的二十四字,竟是十年前,于王盘岛崖壁之上,武当张五侠张翠山所亲笔撰刻的书法真迹!

No.002 爪法

这三行二十四个大字,笔力刚健,气势雄浑,龙飞凤舞处,有如快剑长戟,苍劲森然。自上而下,从右到左,或如灵蛇盘腾,或如猛兽屹立,当真如李白诗云:

飘风骤雨惊飒飒,落花飞雪何茫茫。

起来向壁不停手,一行数字大如斗。

恍恍如闻鬼神惊,时时只见龙蛇走。

左盘右蹙如惊雷,状同楚汉相攻战。

笔意境界之高,实已至相当高远的程度!

而其中,最为难得的却是,此书法内里潜藏蕴含着的无上武学招式……

殷扬心中感叹,难怪当年不可一世,仅凭一人一棒,便视一教三帮众好手如无物,横行王盘岛上的金毛狮王,也会望书兴叹,自愧不如,从而慨然认输。

想那谢逊当时尚不知晓,他固然是输了,但赢的那个,却决非是张翠山本人!

想到这《倚天屠龙功》的创者,即便是殷扬,也不禁地起了一阵由衷的敬仰之情。

神游片刻,殷扬放松精神,伸了个懒腰,将平铺在书桌上,墨迹已干的纸张收好,移步往书房外行去。

写了这么久,也该是活络下筋骨的时候了!

推开书房大门,晨曦照射进来。殷扬立被外边的清爽山风一激,不由地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凉风凛冽,却又沁人心脾,大感畅快之下,心胸更是开阔了不少。

原来,殷扬的这间书房,竟是鬼斧神工般地,建在了天鹰山后山的一处悬崖峭壁之外。头顶上是一磊飞崖,为其遮风挡雨,书房主体则嵌于山峰险壁之中,另却也有小半体积裸露在外,倒很有些殷扬前世摩天旋转餐厅的感觉。

延着外围,看似陡峭,实则结实的走廊往上,不一会儿,殷扬便碰到了正守在这危崖边上,观霞亭里的四个青春年少的美貌俏婢。

“奴婢见过少爷。”端着食盒的四婢,一见自家主人上了崖,连忙福了一福,脆声施礼道。

怎么诗诗不在?

心中暗道奇怪,殷扬摆了摆手,示意四婢不必多礼,便走进了亭中坐下,让四婢将吃的自食盒里一一取出,待见得早点香美,配菜精致,想到那今早未曾出现的伊人好处,心情大好,便招呼了在旁侍立着的四女坐下,陪他共进早餐。

须臾,吃罢了早饭,正领着四婢穿梭于花园阁楼之间的殷扬,才问道:“今天诗诗又去看他哥了,怎么不曾见她?”

“唷,少主这么些天没见到诗诗姐了,怕是想得紧吧!”四婢中最是活泼的琴儿,抿着小嘴儿,轻笑着答道。

听着少女清脆的笑声,殷扬也是面露笑容,侧着脸,向琴儿调笑道:“少主我这么久没回天鹰山,就不知道小琴儿你是否想得紧了?”

其他三婢一听也都笑出了声来,只把琴儿的小脸燥得一片通红,终是招架不住,于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求饶般地看着殷扬,娇声嗔了句:“少主你老爱欺负琴儿!”接着,小脸一转,气鼓鼓地说道:“今早得信,殷统领跟公孙厂长已经回来啦,还把少爷你要的人给抓了回来。诗诗姐姐闻了,一早就到武厂那边施针去啦。”

“哦?那老家伙武功不弱,公孙胜这么快便抓回来了?”殷扬一怔,接着便兴致勃勃起来。

与四女说说笑笑间,不一会儿的功夫,殷扬就出了他的宅院,来到西面,背靠着一片高长山壁的武厂。

跨过大门,径直穿过宽敞的演武广场,长驱直入,走进大厅,殷扬往正中一张虎皮大椅上面一坐,四婢虽是未跟着他出来,但也自有人前来端茶送水,替他叫人。

不多时,便有两人匆匆赶至,向着殷扬恭然施礼。

当先一人,作儒生打扮,虽四十许的年纪,却是丰神如玉,气质潇洒,正是武厂督主公孙胜。

第二人,年纪不大,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精光闪闪,行动间,身形更是捷如猎豹,一股矫健精悍的彪然气势,却是殷扬亲属的飞鹰卫统领殷零。

“你们两人辛苦了……”

待其施过礼后,殷扬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才对公孙胜言道:

“一清,虽说襄阳鹰爪门的人,多有夸夸其谈之辈,但这只老乌鸦的武功,我却是有所知晓的。怎么我昨夜刚一回来,你们就把他给抓住了?”

殷零沉默不语,侍立在侧。公孙胜见殷扬相询,微微一笑,刚欲开口,便听到正厅外廊一阵怒骂声起。

“公孙胜!屁个入云鸥!我靠你娘的十八代祖宗!尽只会用些卑鄙计量,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解了你爷爷的毒,咱们真刀真枪干上一场……”

公孙胜笑容依然,貌似无奈地耸了耸肩,向上司示意,别人都已经替自己回答过了。

殷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对这个外表一派清正儒雅,内里却奸诈狡猾,专爱使些邪门歪道手段的能干手下,他也没什么办法。公孙胜论起武功,也就三流水准,自己让他打理武厂的内勤外务诸般琐事,也不正是看重了他的智计义气跟办事能力吗?

不过,刚才的骂声,也间接地解释了,公孙胜一个带艺拜师的青城派剑宗不成器弟子,是如何生擒回这湖北武林当中大大有名的硬手乌鸦莫玄的。

估计,是用了唐记最近刚研制出来的“红花香雾”吧!殷扬的心里如是猜想道。

这时,那莫玄,已经在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押解下,被带到了大厅中央。旁边,还跟着一名身着漂亮使女服饰的宫装美女。

那女子,眉如月,眸似星,寒雪霜梅般的精致脸庞上,如敷白雪,气质清冷之极。未语嗪笑间,又似烟霞轻笼,冶艳朦胧,整个人儿美若诗句。年纪虽是不大,但一路袅娜行来,却别有一番嫣然之美。

殷扬对那清丽可人的女子一笑,也不理那进了厅后,见到殷扬便骤然闭嘴,开始一言不发的莫玄,问道:“这么早起来干嘛,不过是只黑鸭罢了,也用得着诗诗你这么费心帮他施针刺穴。”

唐诗笑而不语,倒是那先前痛骂刚止的莫玄,似是受不得激般,重新梗直了脖子,挺着腰站在原处,对着前头金刀大马坐着的殷扬,冷笑不止:“姓殷的,有什么厉害的招数,趁早便使出来吧!老子现下就站在这里,也别她娘的玩啥指桑骂槐的了!”

似乎才注意到堂前还站着个活人,殷扬饶有兴趣地把脸转向莫玄,一幅似笑非笑的样子:“哦?看来莫大当家的是等不急了呀。呵,这鹰爪雁行门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的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总以为自家的爪法最是厉害,倒是勇气可嘉……”

“呸!黄口小儿,也敢言勇!你不过是侥幸赢得汪鹗师弟一招半式,便当我雁行门真的无人了吗!?”

殷扬还未言罢,便被抢声打断。只见莫玄此时面目狰狞异常,一双小眼血丝密布,瞪得通红,直瞅着坐在上端的殷扬,怪声怪气道:“若是要论斗爪,嘿嘿……你这小魔头还不够资格!”

说着,莫玄双臂一扬,一下子挣断了原本捆缚在他身上的圈圈绳索,诡异的“咕哒!咕哒!”声接连响起,手臂竟是平白地一长,在公孙胜等人的呼喝声中,一纵而起,径向着正于上首稳坐的殷扬扑去。

只见他双手犹如鸡爪,上下飞舞,变招极快,幅度极大,却是笼罩了殷扬胸腹间的诸多要穴。双手所过处,尽是风声,听来猛恶之极,当真是招招凌厉,处处凶狠!

而此刻,上首处,殷扬却仍自面带微笑,不闻不动,轻拨茶盏,悠然依旧。

No.003 掌法

“勇气可嘉……”

殷扬指间微震,手中的茶杯就向前疾速飞出,往来势汹汹的莫玄撞去。

莫玄怪叫一声,左爪向前一探,便将那茶杯整个抓碎。不过,因为杯中尚余不少茶叶茶水,散落喷洒的关系,冲势不禁微微一滞,待他再欲加劲攻击时,却发觉自己前伸双手的腕部脉门处,已被人轻轻一弹,背后倏时冒出一袭冷汗。

还没等莫玄有所反应,又觉自己双肘位置,两块软骨中间的尺神经沟内,再是被人一拂而过,那双快手延势而上,直趋肩头的同时,双臂立即生出一阵难受的麻痹,再也不得反击,直把他骇得心惊肉跳……

“……却自不量力!”

轻语声中,殷扬双手一紧,拇、食、中六指,弹指间扣成鹰爪,劲力刚出,便将对方的双臂自其肩膀上卸了下来。跟着,一双鹰爪宛如鞭尾抖蛇般,沿着对方双臂沾衣滑下,所过之处,肘腕关节纷纷脱落!达至双手处,又是一转一翻,大拇指抵住那莫玄的掌心,立即内旋,反其关节。莫玄的双手,掌心向上,顿时传出一连声磨牙般的“喀喇”脆响。

直到此时,莫玄才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正以极为猛烈的态势席卷双臂。一时忍耐不住,双膝“砰”得一声,重重跪倒在地,因过分疼痛而骤然扭曲的脸孔,直直往上扬起,目眦欲裂,嘴巴张得老大,却只能干涸无力地哑嘶几声,直过半晌,才得以出声痛叫起来。

可还未等他鬼嚎几声,仍然坐在椅上,未曾动过的殷扬,一脚踹出,狠狠蹬在了那正自惨叫的下巴上边,一声闷哼,差点把自己舌头咬断的莫玄,嘴巴被迫闭上,原先尚未来得及冲喉而出的嘶叫,也瞬间嗝然而止。

与此同时,借着踢势,殷扬双爪一松一送,莫玄立刻倒飞出去,背擦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湖北武林之中,大名鼎鼎的鹰爪雁行门长老,江湖人称铁臂乌鸦的莫玄莫大当家,此刻,也只得眼泪横流地仆街在地。一对纵横两湖数十年,被人赞之为铁臂膀的双手,如今,也只能像两块破布一般,无力地搭拉在地,再不复往日威风。

没再去看地上那滩烂泥,殷扬接过唐诗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弱?连汪鹗那废才都要比他强点!”

公孙胜在一旁听得无语。那汪老三哪里强“点”了?不都是被少爷您给一招秒杀的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妙的差别不成?

“大概是这人刚才情绪过于激动,将我那尚未完成的“银针刺穴”之功,给提早引发出来了罢。”唐诗凝着漂亮的秀眉,也很是奇怪道。

想到刚才,莫玄震开绳索时的狞恶神情,殷扬心里觉着大概便是如此,不由地有些惋惜:“若是如此,那真是太过可惜了,难得抓到个也用鹰爪的硬手,却被他自己给弄废了。”

那“银针刺穴”之法,乃是唐诗的家传绝技,能开发人的潜力,并增强战力,乃是唐诗帮助殷扬,专门提升武厂捕来的江湖好手实力用的。只是未尽全功之前,不可轻易引动罢了。

却不想,这莫玄的功夫,比之现下也被关在武厂地牢中的同门汪鹗,强上不止一分,竟是远超过了唐诗预先的估计,这次被他主动引发出来,导致后遗症一次性爆发,再无回复可能,莫玄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废了。

想到原本颇强,可堪一战的对手,就这么活活浪费掉了,殷扬也不禁一阵郁闷。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才正式出道。之前,锤炼武技,打磨经验的所在,便一直是在这武厂当中。这招,说起来学得还是十年后的那位蒙古郡主。只是,随着年龄越长,内力俞深,现在的殷扬,已经很难找到强有力的陪练,促使自己再进一步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莫玄,还自己把自己给搞挂了,也难怪他会不爽。

瘾头尚未过足的殷扬,叫人把已经疼得晕厥过去的莫玄抬走,思考间,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殷零,看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殷零是殷家收养的孤儿,虽比自己现在的年龄要大上五六岁,但武功却都大半是他教的,打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

“殷零,你再去审下姓汪的和姓莫的,看他们现在肯不肯说了。”

吩咐完殷零,待他施礼出去,殷扬脸又一转,看向了正在那儿作闭目养神状的公孙胜,双眼豁然一亮。要知道,将公孙胜算作三流水准,也就殷扬眼界太高,才会如此归类。如放在江湖上,入云鸥公孙一清,也算是个声名赫赫的大高手了!

也不作声提示,殷扬一拍椅上扶手,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纵身飞起,居高临下,朝着公孙胜扑去。白衣飘扬间,才清喝一声:“一清,很久没见你出手了,陪公子我玩儿圈掌法吧!”

说罢,右掌朝下方缓缓拍出,周身气流鼓动,显是力沉势雄。左掌则不直不斜地侧侧削出,招式也是精奇巧妙,锋锐狠辣。

向来笑称自己是青城不肖弟子的公孙胜,见得顶上恶风压头,无奈地苦笑一声,也不去拔那身后的古定宝剑,身随意走,向左侧横滑而出,身形飘逸至极,用得却不是什么青城功夫,而是他家传的一门,名字虽显老套,效用却是极佳的轻功身法,名曰——“水上飘!”

以轻功稍避锋芒之后,他也不慌不忙,一手在前,平平拍出,一手蓄后,侧侧掌削,与空中的殷扬,用得竟是同般招数。自然,也非是青城掌法。

其时,公孙胜也是有苦难言,要接自家公子这招“天方地圆”,除了也用相同的掌法于之对拆以外,像玉房诀,道玄指,天闲掌,及其他青城剑宗绝学,皆不能解。恐怕,这也正是自己上司,适才言中所指的比掌了……

殷扬在上,公孙胜在下,双方身形变动间,各有各的优势,但两者此刻的动作,却是一般无二,宛如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原先伸之在前的右掌,外旋着收回腰迹。缓缓侧削的左掌,反而后发先至,画了道半圆弧线,掌缘斜斜斩出,破风声起,凶厉非常,若要强行搁挡,当是危险至极,只怕一个不小心,就是手断臂残之局。

只是两人对此招均是十分熟悉,又是在互相切磋,不愿两败俱伤之下,便同时收了真力,将这凌厉的一斩,几乎化为虚招,这个抬高点,那个打偏些,俱是划向了空处。紧接着,两人隐伏在后的右掌静静地拼在了一起。

“啵!”的一声轻响,殷扬面色不变,借着对方掌力,重新反纵空中,双臂当空一震,按着原路轻松飞回。公孙胜长须拂动间,脚下也是向后一滑,退了一丈,吁了口气,才对已然坐回位子的殷扬,苦笑道:“公子的铁掌日趋精深,属下怕是已远远不及的了。”

对于上司的武学造诣,公孙胜确是极为佩服的。两人的内力虽也相当,但想想自己已过不惑,对方才只弱冠,心中便也只能剩下些赞叹了。更别说,这家传的铁掌,本就与自己的性子不合,钻研不深的情况下,又如何是自小内外兼修的殷扬对手。

殷扬跟公孙胜对了一掌,心下郁闷倒是舒解了不少,刚想跟公孙胜说话,便听外边有人报道:“公子!殷统领着人传话,汪鹗和莫玄两人终是肯招了,不过那个东西,却已被曾鸥带回襄阳了!”

殷扬蓦然起身,眼中寒光四溢,片刻,才缓缓冷声道:

“果然是去了襄阳!”

No.004 身法

亲自审问过莫玄汪鹗这两位,已经被折磨得出气多入气少的鹰爪雁行门人之后,殷扬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那件东西,虽然于他而言,颇为重要,珍视之极。但却非是什么武林至宝,稀世秘籍……对他人来说,实无什么太大的价值。

这襄阳鹰爪门的人,三番两次地跟他作对,最初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殷扬一招败擒了曾经出言不逊,屡次挑衅天鹰教的老三汪鹗罢了。夺了他要的东西,又让曾鸥急速带回襄阳,却是想要落落他殷大公子的面子。

殷扬分析明白,想那件物事也不会有甚大损,便息了叫人立即备马,今日直趋襄阳的念头。

只不过,对这鹰爪雁型门,他确是不爽到了极点!

心中已有定计,殷扬与公孙胜商量了一会儿,又叫下人先去准备妥当,出行之日便定在了明天。

跟公孙胜聊了会儿武厂近来的琐事,殷扬忽然想起前事,笑问道:“这次抓那莫玄,你是用了唐记的‘红花香雾’吧?”

“公子明见。”

公孙胜懒洋洋地答了句,轻撸着颚下长须,倒似一点都不觉着惭愧,一幅正气凛然的样子,又朝着殷扬身旁,正掩嘴轻笑的唐诗,遥遥拱了拱手,酸里酸气,一本正经地问道:

“三少的‘红花香雾’自是不同凡香!不过,在下对于改进版本的‘悲酥清风’,兴趣更为大些!不知,唐姑娘能否催催令弟,早些让在下得尝所愿?”

唐诗微笑着望了望旁边,正为自己手下的无耻而深感痛心的殷扬,也正色回道:“上回小记跟我说是,好象缺少了什么关键所在,一时半会儿还配不出来。怕是要让先生失望了。”

公孙胜一听,果然大大“失望”了一把,一幅比殷扬还要痛心疾首的样子,好象没了“悲酥清风”阴人,他就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只差大喊“天道不公!”了。

殷扬懒得再看这无耻之人锤炼演技,翻了个白眼,便招呼了唐诗,过了大厅,往武厂内部的“研究院”走去。

这“研究院”,是武厂内部面积最大的几个院子之一。当初,殷扬应唐记要求建造它的时候,想想天鹰山一整座山都是他殷家门的,便也没有在意,大笔一挥,就给了他靠近这片山壁内侧的好几亩地皮。谁想,后来被唐记一折腾,还真弄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东西西。

“公子,二姐,你们来啦。”

唐记听得下人禀报,放下手中的活儿,跑来院子口,刚好迎到了刚刚进门的老板和二姐。

殷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蓬松,衣服灰灰的黑人,正朝自己说话。还没开口发问,天鹰山什么时候有昆仑奴了,身旁也就十六七岁的唐诗,已然气势十足地娇声喝道:“唐记!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唐记被吼得脑袋一缩,看了看自己现下的模样,撇了撇嘴,边走边向两人解释起来。原来,两人来时,唐记正在做些瓶瓶罐罐的配比实验,现在的模样,全是被那浓烟给熏出来的。

这小子,不会是早知道我要过来,所以特地装勤扮劳,让自己看得吧?

殷扬心中腹诽,牵着唐诗温暖柔滑的小手,听着黑猴子似的唐记,在那儿比手划脚,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

什么“暴雨梨花针”终于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改进成功,射速提升一倍不止……天微堂的军用强弩,又研制出了一种新式型号,保证比原来的还要方便耐用……断筋附骨丸,一笑逍遥散,都有了重大突破,攻略了不少难题……只是他做研究做得太过认真,材料都已花费得差不多了云云……

整个一殷扬前世,科学工作者找大款,拉经费的套路!

这可怜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因一场家庭变故,而失声哑巴了一段时间。后来,碰到了殷扬,才被送到青龙坛坛主程嘲风,其学识渊博高深莫测的父亲那儿,得以治愈。好了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被憋得太久了的缘故,现在说起话来,噼里啪啦,就像开机关枪似的,根本不带喘气,直把殷扬说得云里雾里,跟不上他的节奏。

最后,还是看在他制器炼毒的天分,跟他姐姐的面子上,终是答应了他要求上峰拨款,追加研究资金的合理请求。

殷扬随意地看了看研究院最新出来的技术成果,便与唐诗兜出了武厂。顺着修葺一新的青石山路,往峰顶上去,那里是天鹰教的总堂后殿所在。殷氏一家老小,除了自幼特立独行的殷扬以外,全是住在那里。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殷扬纤手在握,观那西风吹叶,溪水潺湲,只觉得心旷神怡,行走在青山绿水中,与唐诗轻声道话间,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又各有武艺在身,这点山路自是不远,一会儿便到达了目的地。

跟守在前厅中,正自悠闲饮茶的邓伯打了声招呼,两人直往内府后院行去。

刚进入后花园,就听到一把稚嫩的娇呼声响起,一个小小人影儿,扑地撞到了殷扬腿上。那人影“哎哟”一声,反弹回去,坐倒在青石板上,也不哭也不闹,只传来一声黄鹂鸣柳也似地小抱怨:

“哥!你的腿怎么这么硬呀!”

说完,那小人还撅着粉嘟嘟的小嘴,气鼓鼓地仰望着殷扬。

“姐姐,你没西吧?哇!西大哥跟西西姐来啦!”一个年约七八岁,白白胖胖的漂亮小男孩儿,身形灵巧,蹦跳快捷地随后来到,却是姗姗来迟。

望着地上,粉雕玉琢,可爱无比的小女孩儿,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不停地用自己那只白嫩的小手揉着额头。殷扬哈哈一笑,抱起了小女孩儿,用手帮她揉了揉小脑袋,笑道:

“谁让阿离你用轻功在自家院子里面瞎跑的,还拉着弟弟一起胡闹。”

说着,还捏了捏她柔软娇俏的小鼻子。

殷离扭着小脑袋,努力躲避着殷大少爷的调戏,小嘴还有空余的时间,回嘴道:“那你也不能在自家院子里撞你妹妹呀!”

语声清脆,又是逗得殷扬一乐。待问起二小,为何使用轻功追逐的原因时,老实的殷立,抽着鼻子,举起右手,奶声奶气地报告道:“姐姐说西爸爸说哒,男孩子追女孩子,酱紫才能练出天下一盹一的轻功身法!”

殷扬笑脸一僵,清咳了声,心道老爹对幼儿教育想来颇是看重,倒是把自己年轻时候的亲身体验都教给离儿了。

哄了小丫头一会儿,把殷离童鞋放下,让她跟殷立小朋友,接着练习他们那“天下一盹一”的轻功身法。殷扬哥哥,带着同样忍俊不禁的唐诗姐姐,绕过花园,晋见那位,天下一等一的母亲大人,伟大的慕容婉儿去也。

No.005 剑法

“见过母亲,二娘,三娘。”

入得屋内,发现除了出差在外的殷野王,慕容婉儿跟其他两位姨娘竟然都在,殷扬赶紧施礼道。

“扬儿,诗儿,早上可吃过了么?”

气质高雅,风采依旧的慕容婉儿,虽然一幅贵族少妇的年轻装扮,说起话来,却是一派慈母风范。

殷扬带唐诗请过安后,也找了把椅子坐下,陪着母亲大人和两位姨娘随意地闲聊起来。其间,也告知了明早要出远门的事情。

慕容婉儿对自己这个心智早熟的大儿子一向放心得很,稍稍吩咐几句,出门在外,要记得照顾自己什么的,就不在唠叨。倒是近年来,在大姐慕容婉儿调停下,跟失了武功的三娘相处得也算不错的二娘,对殷扬特别关照道:

“扬儿这次出去,若是碰上了俊儿,就跟他一起回来罢,都好久不见他了……哎~你们这父子三个啊,一个出去,这个才回来,一个回来,那个又不在了!一家人,这般总碰不到一块儿可不行啊。”

殷扬听得嘴角一咧,心中暗道:我殷氏子弟,反元复汉,一腔热血,干得可都是些掉脑袋的造反勾当,如不到处奔波,出外繁忙,倒是奇也怪哉,出妖怪了!

对各位长辈的嘱咐一一的领了,又聊了会儿,时至日上三竿,才出得府来。照例地,跟不再喝茶改吃瓜子的邓伯打个招呼,想到明日之行,还需有一人陪同方可,就与唐诗两人,向着前殿天微堂部踱去。

延着走廊,穿过校武场时,却看到一帮天微堂,天市堂的人马,正在广场边的一棵大树下驻足围观,好奇心起,也带着唐诗走了过去。

人群之中,一个三十左右,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强健肌肉的彪猛男子,正左手搭鞘,右手握柄,以身形侧左,重心在前的古怪姿势,向前跨出一步,对着一柱五尺多高,近尺余宽的木桩,就这么不声不响,安静从容地扶刀而立。

一阵轻风吹过,旁边那棵大树上,忽然飘下一片红叶。

殷扬目光一凝,马上感觉到那男子原先的沉静气势,徒然一转,由风平浪静,水波不兴,变得如同海波翻涌,激浪拍岸般狂放猛烈起来。

叶子左飘右晃,缓慢飞落,眼看就要坠到男子跟那木桩之间。周围旁观的众人,都不禁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只盯着那汉子坚实有力,纹丝不动的右手望去。

“啊!那是我哥!”

走得近些,才看清此人面目的唐诗,一声轻呼,白皙的玉手遮着小嘴,低声言道。

殷扬点头不语,眼神却集中在了那片树叶之上。

叶坠,刀出!

一抹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冲天而起,一道圆润的大弧,已然完美划过,快刀出鞘的“呛!”声,跟划破空气的凄厉连音,才传达至众人耳际。

那刀,简直快得让人看不清刀锋所在!

旁人只觉得寒芒一闪,刀便抽出,其速恍若抽刀断水,雷击电走……但要让其形容是如何抽法,如何快法,却是根本说不出来的。

叶子继续飘着,只是分成了两片。

木桩仍旧站着,但以殷扬的眼力,却是知晓,该断了的,都已断了……

一刀两断——

唐斩!

不愧为唐代夜出渤海的虬髯客传人!扶桑门的刀法,果是名不虚传!殷扬心中赞叹不已,向那残心未收,稳静缓慢,正在玩居合纳刀的唐斩走去。

唐斩这时也看到了殷扬跟唐诗两人,当下,跟周围一众同事客气地告了声罪,套上了垂于其腰迹两边的左右衣襟,龙行虎步,朝着殷扬走来。

“公子!”

唐斩行至殷扬身前,拳掌一并,抱拳施礼。

殷扬熟知这人的性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很是兴奋地,朝他腰间所系的狭长刀具望去,口中叹道:“当初那位异人,传这扶桑门绝艺的时候,可曾料到不足十年时间,你便能将此刀法练得近乎大成?”

抬起头来,看那唐斩被自己赞过之后,神情仍是恭谨无比,全无丝毫动容,感慨其磐石般的心境,殷扬不由失笑暗道,怕还真只有这种毅力顽强,坚忍不拔的猛士,才能如此快地一再突破,以未满十年之数,达至刀术极境!

当然,唐斩的机缘也算是不弱的了。

带着稚龄的弟妹,逃避追杀的途中,还能碰到个从东瀛飘扬过海来的聋哑浪人,又万幸因其幺弟声哑的关系,唐斩粗通手语能够与之交流,而那浪人又与他看得对眼……

种种条件,都脱不开“运道”两字。

殷扬对于唐斩,一向很是欣赏,对之推心置腹不说,更是将自己收罗的不少刀术招法都赠于其学。

而唐斩也一直感激于殷扬,在一场几乎生机已断的围堵截杀中,将他们兄妹三人救出……救命之恩,以他的性格,自是忠字当头,为殷扬办事以来,一直勤勤恳恳,不敢有稍点差错与懈怠。

相比之下,跟他那位同出蜀中,复姓公孙的朋友,自是有着天与地,玄与黄般的巨大差别!

与唐斩说了,明日要他相随出发的事宜以后,殷扬又至祖宅去见祖母。

至于,为什么不去看其祖殷天正,却是另有原因的。

殷天正这些年来,习那《参合气诀》,逐见成效,已至突破边缘。前段时间,思及天鹰教的大小事物,近些年来,也都已移交给了武功进步极快的殷野王打理,想想反也无事,不如专心武学,于是决定闭关,现下正是关键时刻,殷扬倒是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殷老爷子了。

说起来,殷天正原是不屑去学那《参合气诀》的。

其中的原因,倒不是老爷子嫌慕容世家的家传心法太烂,不值得去练,而是白眉鹰王孤傲的脾气犯了,撇不下脸去习那儿媳娘家的武学秘籍。后来,多亏了殷扬插科打诨,好说歹说,殷天正才勉强地练了一练。

谁想,这《参合气诀》,竟似与殷家一脉相传的《六辩御气诀》,奇迹般地相辅相成,大有补益。让内功已经十来年没有明显进步过的殷天正,脱出栉槁,一下子冲出了原有水平,达到神而明之的境界,也算是一种意外之喜了。

见过祖母,请过安后,殷扬便与唐诗回了他的紫市居。

第二天一清早,殷扬也不磨蹭,直接就带着一彪人马下了天鹰山。

随行的,是殷扬手下的两队飞鹰卫,加上殷扬与唐斩,总共二十二人。公孙胜因为督理武厂的关系,向来留守天鹰山上,而殷零,则是被殷扬特意留在总部,这样在他不在期间,如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好有足够的人手加以处理。

殷扬一行人,日行夜宿,快马加鞭,速度极快,出了江南,便直往襄阳赶去。

这日,众人已到了一个离襄阳不远的小镇,见时辰不早,便寻了家在当地颇为不错的客栈,要了二楼几间上房,就此住了下来。半个时辰过去,天色逐渐转暗,殷扬洗过热水澡后,邀了住在隔壁的唐斩,往一楼饮酒吃饭的所在下去,打算饱餐一顿。

下楼梯时,忽听得下边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向上传来。

那吵声,开始还很轻,后来却是越来越加激烈起来,好像是两帮人正在争执着什么。当殷扬两人,行至楼梯拐角,已经可以看见下面情景处,一阵兵器交击之声突地响起,其间,还伴随着一声,仿佛轰雷震耳般的大嗓门:

“好剑法!”

No.006 剑诀

“好剑法!”

听着那大嗓门喊得响亮,殷扬俯视望去,却见是一黑二白三条大汉,正在围攻一个清瘦文士。

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怪叫之人。只见这人身穿一件锦衣黑袍,却生得一幅满脸横肉的狰狞外相,手中提着一把跟他主人一样难看的鬼头大刀,挥舞间,沉厚刀背上的九金银环叮当乱响,大半声音都是它发出来的,却是跟这人的嗓子一般吵闹。

而被围攻的那名清瘦文士,则是一袭青色长衫,四十多岁年纪,脸上面沉如水,无半点多余表情,手中使着一把青光闪闪的长剑,虽是以一敌三,却也丝毫不弱下风。

四人仅过了十余招,两个赤手空拳,与那大嗓门一路的白衣人,便对视一眼,分别退下。只是站在外围,跟还在抡刀猛砍的黑衣丑汉,形成一个三角阵形,将内里的清瘦文士困于中心位置。

这时,殷扬与唐斩已经下得楼来。

“古怪!”

看那清瘦文士与黑衣丑汉又单独过了十余招,殷扬与唐斩几乎同时出声奇道。

原来,在两个白衣人退出战斗以后,原本还一派高手风度,跟三人打得有声有色,不弱分毫的清瘦文士,竟然一下子战斗力徒减,被那丑汉凶猛剽悍的刀法,完全压制,突然间就处于了下风。

但看清瘦文士依旧无动于衷的神情,一手捏着剑诀,一手自如用剑,沉稳得很,却不像是被对手下毒阴到的样子。

这也正是,殷扬两人奇怪出声的原因所在。

一个身手高超的剑客,原本还能以一挑三,大占优势。可是突然之间,却连一对一的单挑,都似挑不过人家了……

其中,当然大有古怪!

此时,客栈的一楼当中,除了殷扬和唐斩两人,再无他人。掌柜小二,酒鬼食客,早在四人刚打起架来的时候,就都撒腿跑了。因此,两人的声音,在这一楼大堂里边,显得很是突兀。

果然,听到说话声,那两个白衣人,其中的一个,便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殷扬和唐斩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找了个视野颇佳的好位子,就这么坐下看戏了。

那白衣汉子看到两人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双手握拳握得连响,便欲走过来教训他们。这时候,站在其对角那个年纪较大的白衣人,突地出声喝道:

“刚猛!不得妄动!若让这厮再跑了,算你的么?”

肛门?

那边殷扬,自给自足,从柜台拿一壶酒,拍开封口,倒上两杯,刚喝了一口,就听得那白衣猛男忽出猛言,立时被激得喉头一呛,口中酒水噗地吐到一边。亏他的内功还算不错,也不禁岔了口气,连连咳嗽了两声,才缓过气来。一双眼,不禁古怪至极,笑容泛黄地,望向那位令人崇拜,可敬可畏的菊花残。

而那名被称呼为刚猛的汉子,自然不知道此刻殷扬对其的肮脏联想。听到同伴喝声,浑身一震,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处,继续紧盯着场中激战正酣的二人,不再乱动。也不知,是对那年纪较大的白衣人比较顾及,还是忌惮其所言内容。

“哈哈,好剑法!”

大嗓门一声叫嚣,刀舞更急,环响更忙,把场中那清瘦文士,直杀得剑疾匆忙。看情形,已将对手完全压在了自身的气势之下。只是这次出声,不比刚才真心赞叹,却是嘲弄讽刺了。

此刻,那个清瘦的文士,已是愈加不堪。气息虽然保持不乱,但他握剑的右手,却是持续不断地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刚才和对手刀剑硬拼的时候,吃了大亏。

只不过,殷扬注意到,面对力已不济的对手,三人众里的另外两人,都是未露轻松神色,注意力倒是更加集中起来。

不待他细想,空气中已是传出“叮!”的一声。原来,两人又是一次兵刃相交。此回,清瘦文士手中长剑,更加软弱无力,被黑衣丑汉掌中的大刀,远远荡开,这一下空门大开,危险至极。

黑衣丑汉心中大喜,暗道大功即将到手。生怕外围两个白衣汉子抢夺自己功劳,当下鼓动全身气力,大刀猛地抬起,料得对手右手乏力,已经无力反击之下,竟也是一招大开门户的“力劈华山”,意欲一招了断。

正与殷扬对酌的唐斩,却是看得眉头一皱,心中一声蠢材还没骂出,场中已然生变。原先暗淡无光,力道绵软的长剑,倏地青光爆闪,气势雄起!一刹那间,招式连密,难以逼视,竟是剑速绝伦,奇快无比。

那大嗓门刀还未落,一片凉薄的剑锋,已从他喉间飘过,热血飚出,发出风般轻声。

黑衣丑汉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无法思考,眼中神采已然慢慢暗淡。手中大刀拄着,软软倒地之前,嘴中却仍自嘶哑地,喃喃笑道:“呵—呵——果…果然……是好剑法……”

清瘦文士,去掉一个对手,得势更不饶人,高跃而起,空中旋身,一剑又往那个年纪较长,眼神凝重的白衣人攻去。

这剑虽然依旧飘忽快捷,但也足够殷扬看清楚了。这文士现在握剑的手,赫然是换成了左手!

左撇子……左手剑法么?那刚才怎地不用?

看到那文士捏着剑诀的右手,仍自不停的微颤,不像是假装的样子。殷扬心下奇怪,双眼看去,变得用心了不少。而旁边的唐斩,自文士刚才那惊艳一剑,瞬间夺敌性命之后,就早已认真起来。

奇怪的是,那两个白衣汉子,先前在文士落于下风的时候,还满脸凝重,不敢有稍微懈怠,现在看到文士忽然发威,左手剑出,一招便把他们同伴杀死,却是反而如释重负,满脸兴奋起来,口中一边呼喝,一边夹击而攻。

此中道理,殷扬两人看得几招,便已明了。

这清瘦文士,数招一过,力量劲道尤存,但招式间的转折变化,竟是俞见笨拙。速度越来越慢,变招越来越长,疏漏越来越多,破绽越来越大……

显然,此人并非是天生惯用左手之人!

殷扬猜测,刚才快捷绝伦的几剑,定是那青衫文士凭着以前的剑术修为,练了很久,才能勉强使用的保命招式。而此人的右手,恐怕也不会是刚才所伤的,大概早前就已经废了。

这种右手受伤,左手又不习惯用剑的状况……

武功再高的人,也得废掉大半!

此人若想要恢复从前的剑法武功,天底之下,除了殷扬众多收藏品中的那部剑诀以外,也只有离这不远处的襄阳城西,那个极为有名的无名山谷之中……

兴许,才或有可能。

No.007 剑魔

又看得一会儿,殷扬发现这三人的武功都是奇高。

若比之刚才被杀的那个黑衣丑汉,这三人,起码强上一筹不止。其中,最厉害的便是那个身形清瘦,被他疑为残疾的使剑文士。殷扬心中判断,此人内力之强,大概要比身边的唐斩还要高出不少,应该是属于其父殷野王,天市堂香主李天垣同一级数的少见高手。

“方先生右手有伤,左手也不管用,这剑法当真希荷平常得很呐……哈!这一剑就歪了不少,可不像您一向的作风啊?莫不是,方先生觉得我师兄弟功夫太弱,特地让我们来着?”

见己方大占上风,擒下仍在苦苦支撑的对手,只是数十招间的事情。那原本尚算稳重的年长白衣人,竟是放肆大笑起来。听其言辞之中嘲讽连连,半点不留情面,却是个极为刻薄的人。只见他左掌右拳,上下分飞,出招间,气完神足不说,更是刚硬威猛得很,看起来极为凶厉,与他言行绝然不同。

“他快不行了。师弟,你用金刚掌攻他左侧!呵哈哈,今天就让咱们的方二先生,尝尝我刚相的厉害!”

殷扬原本只是看戏,并无什么正派人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打算。但一听此话,想到这两个白衣人刚才的几招攻式,心中一动,手上抄起一张板凳,就朝那正想移动位置的刚猛砸去。脚下不停,又踢出一凳,却是看到刚相攻势凌厉,向其飞击而去。

跟着,略提真气,向前一窜,就欲强行冲进战团。

唐斩见到殷扬动手,嘴中一声呼哨,乃是招呼原本吩咐待在自己房里的飞鹰卫的出动暗号。左手提着长刀,也不急拔刀出鞘,紧跟在殷扬身后,纵身过去。

刚猛人如其名,先是十分刚猛地怒吼一声,接着依旧刚猛地击出一掌,崩飞了当先袭来的板凳,舍了那已如强弩之末的方先生,再出一掌,径向之后冲来的殷扬拍去。想是刚才就瞧殷扬不爽,忍得很久了。

殷扬一声轻笑,却是不肯硬接,脚下一错,本来快速非常的前冲之势,便悠然而止,变了个向,闪到右侧,身形动作间,也不待站稳,右手就伸出一指,斜斜点向了刚猛的侧臂。

刚猛一身硬功了得,防御极强,又看殷扬年纪不大只是个少年罢了,轻功好些又能如何,欺其年少之下,浑不把他放在心上,原本击空的右掌,接着前势下拍,对于左臂的攻击,根本不当回事儿。

他哪里能想象得到,殷扬的内功便即不弱,更是兼修着几门极为厉害的外门硬功,比他师门的那些自傲手段,都丝毫不差,绝非是他所想象的一般少年。

一指即中,轻掌一印,感觉指间触及一物,心念电转间,散去掌力,将那物轻轻带出。殷扬也不再作追击,衣袖微震,远远退开一段距离,向那又是一掌拍空,正满脸愕然的刚猛,笑道:“菊花兄,小爷的指法可还过得去罢?”

刚猛听得一楞,欲想举起左臂,却发觉已然酸麻无力,自己一身硬功,竟是连怎么被破得都不知道。而他心中更为心惊的是,刚才中指之后,右胸还被那少年轻轻一拍,却是没有丝毫的疼痛感觉传来,好像对手的这掌,但只为了戏耍他一般。

而那边厢,唐斩跟刚相两人早已对过一掌,却是平分秋色,差不了多少。但当唐斩拔刀后,刚相立被完全压制,再不复刚才打那方先生时穷追猛击的凶狠,只剩下勉勉招架之力。

这时,刚相看到师弟,对上那个少年竟也不利,又望了望一边,正坐在原处收剑调息的方先生一眼,不由暗骂了声倒霉,提气叫道:“你等究竟是何人?有能耐的给在下报个名号出来。”

唐斩却是不理不答,一刀随意地轻轻斩出,便在对手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骇得那刚相赶忙闭嘴,凝神接招。又躲过几刀,才偷着一空,朝仍自呆呆站着的刚猛,高声喊道:“师弟,我们走!”

说着,十指乱抓,如枪似戟,拼命攻了几招,暂时逼退唐斩,就立即转身,拼着背后再挨上一刀,才跟回转过神的刚猛,汇合一处,并肩子朝客栈外冲出。

两人功夫不弱,出手又极狠毒,现下要走,大略知道两人底细的殷扬,却也无意拦截,便让先前听得唐斩暗号,早已下楼,正堵在周围的鹰卫放行而过。

只是,把玩着手中质感冰凉的一物,殷扬望向两刚急切突围的匆忙背影的眼里,玩味之意却是久久未散……

“殷三,殷四,你们俩去后面看下店掌柜的,让他唤人出来收拾收拾,还有叫那厨子出来做饭,顺便把钱给他付了。”

看到现在的客栈大堂里,破碗碎杯,裂桌烂椅,一片狼籍,弄得满地都是。殷扬将刚才拍中刚猛以后,顺手牵羊的某物放入怀中,唤过两名鹰卫队长,吩咐道。

完了,才向那不发一言,双眼仍自微闭的方先生望去:“方先生是么?在下殷扬,敢问阁下大名?”

“方西墨。”

那方先生止了行功,站起身来,将手中长剑归入鞘中,神情木然地看着殷扬,淡淡地答道。

不是他?

听得其名,殷扬的眉头,隐蔽的微微一皱,随即又挂起微笑,关心地询问道:“方先生可是运功完毕了,那是正好,我和唐大哥尚未用餐,大家便一起吃吧。”

想到刚才被这两人救得性命,方西墨也不矫情,道了句“殷公子破费了。”,也便随着殷扬两人,找了个尚属完好的桌位坐了下来。

不多时,客栈的掌柜已被叫出,让两个小二开始收拾,厨子在得了殷三一两银子以后,立刻马力全开,热汤热菜也是上得极快。

三人坐在一桌,吃菜喝酒间,也谈起话来。方西墨虽然冷淡,但也每问有答。席间虽算不上热闹,倒也没有沉默相对。

渐渐的,三个人的话题,由着殷扬的引导,被有意识地带到了百多年前,以一条独臂纵横江湖,少有敌手,一人一雕,闯下了喏大名声的神雕大侠杨过的身上。

当殷扬说到,当年杨过右臂被斩,后因一桩奇遇武功尽复不说,功力更是大进一步,练成后来横行天下的玄铁重剑时,一直表情淡淡,少言寡语的方西墨,终是面色一变,精芒四射的双眼,一下子紧盯在了殷扬脸上。

殷扬这时也正朝他望来,一时为他逼视所摄,暗道声好厉害的内功,却不主动再说,夹了口香辣牛柳,悠悠然然地自斟自饮,专心到酒菜上来。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怪异起来。殷扬逗出个饵,却止了话题,遐意自在,毫不着忙。唐斩却不敢如此放松,虽仍是在那据案大嚼,注意力却已经集中在了桌旁的方西墨身上,只要他一有动作,唐斩便可立即出刀!

方西墨冷眼旁观,见那唐斩的右手已是轻轻搭在了刀柄,脸色数变之下,终是没有翻脸。想到这两人,无论怎么说,刚才都算救得自己一命,当下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朝桌对面的殷扬,开门见山道:

“在下的右手确是毁了。此生的剑法武功,如今只能用出三成!”方西墨说着,眼眸深处涌现出一种刻骨仇恨,“殷公子,若是你知道什么…什么办法……能让在下……恢复武功!在下,定当厚报!”

方西墨说到后来,原先的冷漠形象荡然无存,已是激动得声音微颤,显见对殷扬所言未言之事,期望甚深。

定有厚报?那是自然,难道我能白救你不成?

殷扬放下手中酒杯,如同置饵收钩,钓到大鱼似的渔夫一般,笑着道:

“方先生如此说话却是太过客气了。我与唐大哥一行人,本欲往附近一处山谷,看望一名叫作‘剑魔’的武林前辈,就不知方先生是否有兴趣与我等同去?”

No.008 剑冢

剑魔独孤!

金庸笔下,不足百字临摹,其人孤傲凛然的形象,便活脱如画,跃然纸上的天外高客……

难得有机会来到襄阳,殷扬又怎会忘了这位,虽然从未出现,但却有着两三名主角级传人的前辈高人呢?此趟出行,机会难得,自是要趁机造访,顺路瞻仰一番。

在殷扬的记忆中,那位神雕大侠的练功之地,乃是位于襄阳城西附近,距离并不太远的群山深处。

按照原著里的描写,是要穿过一片茂密森林,乱草湿地,愈行愈低,终至一座崎岖山谷当中。再想到,先跟独孤后随杨过的那只大雕,百年已过,大概早已老死在了古墓。此时山中无此天敌,想那金光闪闪,行走如风的菩斯曲蛇等毒物,必定也有不少繁衍了起来,亦可算是一个目标……

如此,心下思考,又想到了一些相关线索,也算是有了些粗略的头绪。便叫过手下两队飞鹰卫,告诉了一些已知的搜索条件,命其先行一步,前往襄阳城外,向些民间老者,山中猎户,分头打听去了。

殷扬自己则跟唐斩,方西墨两人,依旧留在这个离襄阳极近的小镇子里等候消息。

但这襄阳城外,山峦叠嶂,群山连绵百里,欲找一处全无人迹,踪形隐蔽的避世山谷,又哪是这么好找的。不过,殷扬却是十分幸运的!三天以后,殷三带人回来,说是其大撒银钱攻势,在山中猎户的帮助之下,找着了大略地点。

翌日,等到得信而归的殷四十卫,众人便于清晨时分,早早地出行了。

骑马跑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已至深山老林当中。山途崎岖,马匹再难通行,殷扬便留下一队人在原地看守马匹,其余人等下马步行。再是半个时辰,殷扬等人才在殷三的探路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山谷。

一路走来,观得周围景致,殷扬已然确信此路正确。但令他奇怪的是,原先认为应该大肆繁衍的金蛇异种却都未曾出现,连殷三之前的禀报里也是只字未提。难道,这菩斯里蛇也已绝种了不成?

想到那怪蛇内胆对于内力提升的特殊效果,跟强壮气力的种种好处,殷扬倒是有些可惜。

一行人进入山谷,众鹰卫穷搜遍寻,又是殷三好运,最先发现了一处山洞,赶忙过来向仍站在谷口等候的殷扬三人禀报。待三人急至其所言处时,发现这处山洞外浅内深,里边颇为宽敞,长过三丈,竟似人住的房间一般。

洞内虽不见光,黑黝黝的一片,但三人都是身怀内功之人,目力之强,洞中也只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凳,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殷扬发现洞角有一堆乱石错落高起,极似一个坟墓,连忙当先过去,行走间,凝目往上方洞壁一看,果见上面写得有字,只是尘封苔蔽,看不大清楚。

殷扬心中兴奋,既不停步,也不言语,右手呈现鹰爪形,带着衣袖在胸前横拂而过,气劲狂旋而出,将洞壁上的青苔一挂而去后,直往那现出形来的三行纵字望去,只见其字迹笔划,甚为细微,入石却又极深,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

看那字道:

“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败尽英雄,天下更无抗手,无可柰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下面落款处,正是:“剑魔独孤求败。”

感到其字迹壮烈悲哀处,却仍旧有一股傲意肆行的不衰之气纵横其间,殷扬当即狂笑出声:

“呵呵哈哈……果然是独孤求败!看看人家这字多么劲爆,比那什么武当张翠山写的,可要猖狂爽快多了!”

殷扬在这边兴奋不已,他身后的两人,却早已被那些字里行间,纵横嚣张的森然剑意,给完全地惊呆掉了,只是瞠目结舌,嘴巴微张,滞得说不出话来,殷扬的声音,一字都未得入耳。

一生醉于剑道的方西墨,更是将这剑气横秋的三行字迹,反来覆去的念了好几来遍,心中既惊且佩。本来,他还觉得自身的剑术修为,虽未登至颠峰,但天下间也只有廖廖几个或能相比。此刻,望着那“天下更无可抗手”,“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心湖震动,波澜顿起,竟也恍惚间地,体会到了这些字中的寂寞难堪之意。

心想,这位前辈奇士只因世上无敌,便无奈隐居深谷,其武功之深湛精妙,实不知到了何等地步。此人号称“剑魔”,自是运剑若神,名字叫作“求败”,想是走遍天下欲寻一胜己之人,却始终未能如愿,终于在此处郁郁以没,一时缅怀前辈风烈,不禁被震撼得呆立当场,只觉得心驰神往,不能不已。

相形之下,擅长刀法的唐斩,却没有方西墨那么沉迷其中。楞了半晌,便已回神,朝着前方殷扬问道:“这位前辈,便是公子所说的那位神雕大侠的祖师么?”

这几天,在客栈里等待消息,殷扬闲着无聊,便拣了些无关紧要的前朝故事,说于两人听。只不过,稍稍改了几处,把独孤求败说成了杨过的师祖。”

这时,中原五绝,郭靖黄蓉,狂侠杨过的名头仍是十分响亮,唐斩与方西墨都也是听过其人其事的。至于,殷扬如此说法,却并非完全胡说,也是有点原因根据的。想那杨过的重剑,本就是由神雕督促教练,才能习成。而神雕本身,也是学自其主人。这样算来,师祖之说,倒也存着几分道理。

听得唐斩问话,殷扬点了点却是不答,直往壁下那堆石块望去。下一刻,竟是蹲下翻找起来。

这时,对前辈剑魔仰慕不已的方西墨也已回过神来。

谁知一转眼,就看到殷扬竟然不顾身份,翻起了那堆疑似独孤求败坟墓的石堆,心间呼得涌起一阵大怒,也不顾自己恢复武功的事情尚落在此人身上,厉呼一声“敢尔!”,便抽剑前趋,扬手间,直往自己几天前的救命恩人刺去。破风声起,速度竟是奇快,原来那方西墨仓促之中,却是起了全力,用出了左手剑招。

这下变起仓促,速度快得连其身旁的唐斩,都没来得及反应。

正在扒拉石堆的殷扬,指间一硬,本来已经摸到一物,刚欲将其取出,突听得背后呼声响起。紧跟着,便感到自己的脑后,正有一阵冰冷的阴风袭来,凉飕飕的,后颈上立刻被激得寒毛竖起,哪还不知道这方西墨竟在短短的时间里边,便对剑道上的绝代大宗师独孤求败起了崇拜之心,此番心焦之下,竟是向他出声背袭。

虽然知道这姓方的内力高强,剑速绝伦,殷扬却毫不惊慌,铁掌挥出,击在地面,身体瞬间启动,径向前边的石壁纵前冲去。待到得壁前,已然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腰腹扭转间,单臂微震,整个人腾空而起,竟似无视地心引力一般,贴着石壁朝上滑去。

这手轻功,别说是前所未见,更就连听都没有听说其过!

此时的方西墨,看得目瞪口呆,手中凌厉的剑势顿止。下一刻,才想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握着长剑的左手又是一紧,双眼直盯着高高滑起以后,又在石壁上轻拍一掌,空中连转,缓缓落地,正与他拉开距离的殷扬望去。

洞口处,唐斩早已拔刀在手,昂然而立。高大雄壮的身形,沉稳如山岳,气势肃然间,几乎要将洞外的太阳光线给完全遮挡在了身后。

三人对峙之势一成,却是无人说话。黑暗的洞中,只余一片杀气溢出,气氛紧张诡异,寂静得可怕。

过了半晌,一句笑言,才终是朗声响起:

“呵呵,多谢关心了方先生!只不过……”

正是殷扬打破了沉默,只听他微微叹道:

“……我祖慕容燕的遗骨,几十年前,便被遗往姑苏剑冢。却,并非埋在此处啊……”

No.009 雁冢

“剑冢?”

方西墨语气疑惑,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殷公子,在下先为之前的鲁莽,向您赔礼了!望您大人大量,饶恕则个。只是,您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那个慕容燕又是何人?”

说着,手中原本紧握的长剑,也已稍稍垂下。

看到方西墨先行示软,殷扬暗中也不禁出了口气。自己与唐斩两人连手,杀个右手已废,发挥不出真实实力的方西墨,自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这位内功颇高的身残剑客,还有什么怪招未使……

当初在客栈里,最先他用左手使出的几招出剑速度,殷扬也是见识过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他困兽之斗,刺伤了哪个,总归都是不太划算。再说,他本就有着收服此人的心意,倒是不好过于逼迫。反正,殷扬心中早前就有些计较,当下便道:

“慕容燕是我母亲一系的已故祖辈!”殷扬不匆不忙,向着空中右上方向,虚作了一辑,转过首来,朝着略微放松的方西墨,温和地笑道:“也是,先生刚才拔剑相护的独孤求败!”

“啊!什么?独孤前辈怎么又叫慕容燕了?还是你的祖辈?”

方西墨被殷扬的这一句话雷得不轻,一时失措下,正待详细询问,那边的殷扬已经先一步地,笑着问道:

“敢问方先生,您觉得……真会有人一生下来便是叫独孤求败的么?”

方西墨听得又是一怔,心中念转,暗道:恐怕还真未有人刚一出生便取这么霸道的名字。

殷扬也不避忌,直接朝那堆引发争斗的乱石走去。脚下一拨,露出其中一个仅尺许长短的石盒,看着已然回剑入鞘的方西墨道:“这里,只余下我祖上所留的一件宝物慰藉先人罢了。”

刚才殷扬搜索的时候,早发现乱石堆中并无尸骨,便与先前自己所猜测的一般。这时例举出来,正是为前边的言语增加可信度。

“如此,倒是在下关心则乱了,万望殷公子海涵,原谅愚下一二。”

看到这么明显的“证据”,再想到殷扬先前对这山谷,对这独孤求败的熟悉了解……理智上,虽仍觉得殷扬的话破绽百出,不经推敲,但此刻清醒过来的方西墨,却不愿为了那已经死去的武林前辈,与这神秘莫测的殷公子再起争执,下意识里,倒对殷扬的这番说辞信了大半。

“先生古道热肠,乃真侠士也,先前之事,不必自责,殷扬也有卤莽唐突之过呀。”看到对方识相的很,忽悠完毕的殷扬,自也互给台阶,当下表示前事不究,愿意一笑而过。

这时,殷扬才有兴致,将那尺许石盒打开,将其中一本线装皮书给小心拿出。但见那书极沉极厚,不知道有多少页数,就跟字典辞海一般。凝目望去,但见那牛皮纸的书面上边,正有四字:《独孤九剑》!殷扬当下大喜过望,打开书典,往首页望去,看到标题“总诀式”后,便往下边的楷书一路观去——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都是易经数语,总诀体演,数百种繁复变化,当是那本至尊剑理无疑!

但当殷扬又往后翻,看到“破剑势”时,却眉头一皱,大感不妥。书中的剑经要领虽是精深难懂,奥妙异常,但却都是些剑法运用,化招技击的经略要点,跟殷扬原本印象中,“窥敌破绽”,“以无招胜有招”的那套《独孤九剑》,渭径分明,截然不同。

若说那套《独孤九剑》是暗符弈棋之道,后发先至,破尽天下剑势招式的话,这本《独孤九剑》,则只是所有被破剑势,穷极变化的收集总汇而已!

果然,殷扬越往下翻,越看到更多的“不同”之处。这本《独孤九剑》,除了“总诀势”的内容,“破剑势”的名字,与殷扬前世里所知的那套《独孤九剑》相同以外,之后的回剑势,荡剑势,挫剑势,撩剑势,飞剑势,冲剑势,离剑势,说得都些是用剑之法,而非破剑之道。

九种剑势讲完以后,后边仍尚有厚厚的一叠,都是独孤求败早年叱诧江湖时候的挑战记录,比武战绩,与其收纳的各类精绝招数。

如:

“二十一岁,战黄山万翁于莲花峰顶,三十七招后,击落其长剑败之,彼功力深湛,剑招却无甚妙,实不足道哉……”

又如:

“二十九岁,自河朔南下江南,约斗西湖快剑于钱塘江上,十招,断其配剑,观其招数敏捷奇巧,别具一格,特录与此……”

欲要破招,就得先对各类招式做到充分的收集了解和实践研究。从这点上来看,这位独孤前辈倒与前朝慕容氏的做法,颇为相似……难不成,还真被徐克跟王家卫给蒙对了!?

殷扬沉吟半晌,直接将手中书典翻至最后,发现行书笔记,竟与前边的大不相同起来,细看数条,稍一转念,就想到了杨过其人。

“此九剑,却非彼九剑也……”

合上书典,交给身边的唐斩让其小心收好。殷扬只觉自己此刻的情绪古怪之极,也不多言,领着二人走出洞外,被阳光一照,心情又开朗起来,见得树木苍翠,山气清佳,便信步往洞后行去,一边观赏风景,一边寻目四顾。

行了里许,才终至一座峭壁之前。那山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挺拔陡峭,冲天而起。只见峭壁中部,离地大约有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

殷扬心中有数,极目上望,但觉那字张狂绝伦,飞扬跋扈,直欲破壁而出,正是“剑冢”两个大字!

跟在殷扬身后的方西墨,暗暗心道:“独孤前辈,剑法盖世,剑亦有冢,自是不差。只是不知先前殷公子提及的‘姑苏剑冢’,却与此处有何关联?”

边想着,边走近峭壁,但见石壁上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一时间,亦搞不明白当年那位独孤恰辈,又是如何攀援上去的?想着想着,心中不自禁地,却突地回忆起殷扬刚才的古怪轻功来。

殷扬仔细望去,见那峭壁上面,每隔数尺便生着一丛青苔,数十丛笔直排列而上。心念一动,纵身跃起,探手到最底一丛青苔中摸去,触感柔软,瞬间抓出一把黑泥,果然是个小小洞穴。料来,是独孤求败当年以利器所挖凿,年深日久,杨过又早不来此,洞中自起积泥,因此再生了青苔。

招呼了方西墨与唐斩,疾提口气,殷扬猛地窜高一丈开外,左足直接略过前几个小洞,仗着轻功连连窜起,双足左右交替,将那些软泥一一迸出。二十来丈的长度,一恍而过,竟是被他一口气窜上了那方平台。

只见大石上“剑冢”两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小的石刻:

“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於天下,乃埋剑於斯。

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殷扬轻声念过,想到“群雄束手”四字,胸间自有一股豪情,汹涌澎湃,直卷而起。此次他来到襄阳,不也正是为了鹰爪雁行门的那帮子英雄狗熊么?

人有人冢,剑有剑冢。那些秃雁,自也有其殇归的雁冢!

此次出发之前,心中便早已有所决意的殷扬,此刻,更是定下了灭人满门的戮杀决心。

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毁门灭派了!

No.010 姑姑

殷扬微微思罢,也顾不得自己后边的两位,至今尚未上得台来。心感前辈傲视当世,非凡气度的同时,目光直往冢上盖着的石块望去。步上几步,再扒了次坟,终见其下,一块大青石上,整齐并列着的两柄长剑,跟一块长条石片。

而唐斩两人的轻功并不属弱,此时也已成功登到台上。

殷扬眼神掠过,示意两人过来,手上便提起了右首第一柄剑,只见剑下的石上刻有两行小字:

“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再看那剑时,见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确是一把难得的利器。沉吟片刻,道了声:“方先生原来那把剑已然缺损,这把宝剑便赠于先生了。”

说着,殷扬信手一抛,将手中利剑倒转着扔向一脸错愕的方西墨,一幅匪首坐地分赃的嚣张样子。

方西墨右手伸出,抄过长剑,只觉轻重长短称手非常。心动之下,又拔出自己那口,早在三天之前,就因跟黑衣丑汉那鬼头九环刀的连环对拼,而有些损坏的宝剑,与之相互对砍。只听一声轻响,原先的宝剑便一分为二,就此了帐。

方西墨当下自是大喜,他本乃爱剑之人,这番得此独孤利剑,心里高兴至极,也不顾得在这剑冢分脏的举动实在有些不妥,开口连连向着殷扬道谢。以他平时冷漠的性子,此时竟也热情非常。

殷扬随便地恭维了几句“士当配名剑……”,“先生剑术精湛,当得独孤前辈生前兵刃……”云云,手下也不停歇,有意地略过那根长条石片,以及其边上早已空无一物,只余下一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的重剑一格,就又往最左首处的第二把剑抓去。

拿起这柄轻飘飘的浑似无物的超轻木剑,殷扬在它年深日久,早已腐朽的剑身剑柄上来回察看,终是一无所获,暗自叹了声,那风清扬版的九剑却是得于何处?便抬眼看着木剑下的石刻,念道:

“四十岁後,不滞於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於无剑胜有剑之境。”

殷扬早知此话,也无多少动容,将那毫无实际价值的木剑轻轻放回原处。心中又想,青石板下不知是否留有剑谱之类的遗物,于是伸手抓住石板,向上掀起,见石板下已是山壁的坚石,别无他物,不由得微感失望,只能朝中间那条,刚才被自己给特意跳过的石片看去。

翻开一看,心“砰!”得一跳,竟似呆住。下一刻,殷扬才在心底直夸自己的人品之好,天下少有。

原来,那石片下面,“本来”应只刻有“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这两行小字的空格子里,赫然放着一把光蕴朦胧,造型别致的紫色长剑!

殷扬刚将这剑给缓缓拿起,双目就为其日光反射之下,若水一般明晃晃的锋利剑刃所惊。

有些痴迷地,打量着此剑淡茫流溢,酷到极点的华丽剑身。心喜之间,也未及细想,本该并不在此的软剑,怎会回置此处?是否又是那神雕大侠杨过干得好事?只是提着剑柄,微微一抖,整个剑身登时上下颤动,发出嗡嗡之声,尽显其神器质地的柔软坚韧。

此剑宽不过寸余,但寒气逼人,剑刃柔软,微微颤动间,即可散出一片剑花。殷扬将其拿近眼前一看,剑柄上用金丝盘着两个篆文,乃是「紫薇」两字。正是独孤赖以成就剑中魔名的那把,世上最快最险最多变化的绝代魔剑!

此剑断金如泥,锐不可当,先前那个山洞石壁上的刻文,多半就是它所为的了。只是这剑的名字,倒是与自己母亲所主持的紫薇内堂,颇有几分相得益彰之处。

心中如此想着,殷扬大觉幸运之下,瞬间以绝快的速度,向着前方空处陡出六剑。孰料,那剑一经挥出,便紫气大盛,透骨生寒起来。四五丈方的石台之上,顿起一片紫紫艳艳,蒸蒸蔚蔚的剑光。骤然形成的剑气,竟把唐斩二人都给逼得朝后一退,

两人稳下神来,但见那殷扬身前,紫光闪闪,若星点点,被刺到的空气处,仅留下淡淡的六道残影,直如一晃而过的白日长虹,速度快得极是煞人。一时间,不由为之乍舌。

方西墨这是第一见到殷扬使剑,未曾料到此人年纪尚少,竟有这等剑速之下,凝目望去,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左手剑!”

剑气纵横,扑面而至。方西墨却是双眼大睁,迎风惊道。

听到方西墨的叫声,殷扬停下剑来,笑眯眯地朝他说道:“先生说得正是。”

原来,在殷扬诸多收藏品中,有一门奇功,另类奥妙,颇为了得。乃也是这襄阳附近,绝情谷一系传下来的《阴阳倒乱刃法》。

当年,以杨过与他姑姑小龙女联手那套,可以轻松胜过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的《玉女素心剑法》,在初碰上公孙止这门左刀右剑的《阴阳倒乱刃法》时,也是应付得手忙脚乱,难以破解。若不是,公孙止的这门功夫未练到家,被杨过窥破“刀仍是刀,剑还是剑。”的重要破绽,而杨过两人,又都手持着当时绝情谷排名第一的一对利器,只怕定是会败于当场。

殷扬与公孙止不同,不说什么智慧资质这些有的没的,单是殷扬自一岁开始,便有意识地锻炼左手,两者就不能相提并论。十几年练了下来,殷扬早已经达到《阴阳倒乱刃法》中,左右兼主,阴阳随生的最高境界。

现在的殷扬,左右双手,无论哪个使刀,哪个用剑,都是小菜一碟。刚柔换转时,更是圆转如意,形神兼备,与公孙止当年那种纯用来装摸做样,欺骗哄人的金刀黑剑,全然不同!

虽然,还没有达到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术》,那种左右并用,互搏相击,可以分使双套武功,攻敌对决时,形同两人四手一般这么厉害,但也比江湖之中,那些主以配合为主的双刀双剑之流,厉害了不知多少!

当下,有意为之的殷扬,打铁趁热,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招揽之意。

方西墨听了,沉思片刻,知道殷扬乃是志在必得,要不然也不会大方到将那独孤利剑送予自己。自想若要报得大仇,只怕也需要依靠到这位殷扬公子的雄厚势力,于是顺势躬身,施礼参拜,口中宣誓,认了那殷扬为主。

这一日,殷扬确是收获颇丰。瞻仰了前辈高人,认了门糊涂亲戚以外,得了一大本独孤九剑典不提,更是寻到了两把削铁如泥的神剑,还收了一个堪为剑术高手的绝强手下。

下午,回到客栈。殷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不细问方西墨怎么结得那么些厉害仇家,当天傍晚,就把《阴阳倒乱刃法》当中,关于如何锻炼左手,如何在假手角度攻击对方的心法口诀,以及技击技巧,都传授给了这个今天新收的手下。

方西墨得传秘要,真是大喜过望,连晚饭也只是尽着下属的本分,急急地陪殷扬吃完,早早地赶回自己的房间,刻苦修炼起来。这份专心与勤奋,倒是让悠悠对饮的殷扬与唐斩两人,相视而笑……

………………………………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

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翌日。

清晨时分,殷扬起得很早。兴致忽起,对窗而立,吟着一首名作《无俗念》的宋词。

这首词,乃是南宋末年一位武学名家,有道之士所作。此人姓丘,名处机,道号长春子,名列全真七子之一,是全真教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词品》评论此词道:“长春,世之所谓仙人也,而词之清拔如此”。这首词诵的似是梨花,其实词中真意,却是赞誉一位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女,说她“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又说她“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不与群芳同列”。

词中,所颂的这个美女,正是那位身为古墓派传人的小龙女。她一生爱穿白衣,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兼之生性清冷,实当得起“冷浸溶溶月”的形容,以“无俗念”三字赠之,可说是十分贴切。长春子丘处机和她在终南山上比邻而居,当年一见,便写下这首词来。

这时丘处机逝世已久,殷扬念起这首词来,却是想起了两位“姑姑”。

No.011 神拳

这两位“姑姑”,一个是百多年前神雕大侠杨过的,一个则是现时天鹰教下紫市堂主殷扬他自己的,却是相当的不同。

其中,那卷书有丘处机《无俗念》真迹的绢书,却是为殷扬所有。只是,现在的这绢词书,已经落在了襄阳鹰爪雁行门一行粗陋武夫的手里,杨过怎么想得是不可能知道的了,但其主殷扬自是大大的不爽。

无论,是站在瞻仰百多年前武林第一美女的立场之上,还是正处于自己心爱藏品落入敌手的难堪之境,殷扬都没有任何理由将它置之不理。更何况,天鹰一教自上而下的规矩里边,也根本没有妥协一条。对待敢于冒犯自己声名,侵犯自己利益的一方,向来都是果绝处理,不留情面。

记得,有一个极有意思的师徒问答是说:

师傅问徒弟,练武是用来干嘛的?那徒弟回答,是用来行侠仗义的。结果,那徒弟立刻便被他的师傅给狠狠地扇了一大巴掌。后来,师傅才对他的徒弟,解释道:“其实练武,是用来杀人的!”

他师傅知道,杀戮,才是江湖中永远不歇的一大主题。

殷扬则知道,鹰爪雁行门……他是灭定了的!

阳光猛烈。

殷扬站在襄阳城里的一条大道边上,举首看着前方那块被人高高挂起的巨大牌匾,望着那五个不断反射着烈阳光芒的金色大字,面沉如水,一字未发。

在他身后左右,各站着一名四十岁许,神情冷漠的中年剑士,和另外一位三十左右,身形挺拔的壮年刀客。三人之后,又错落地立着二十个面目年轻,黑衣箭袖的剽悍武士。

这一群人,在这条热闹的街道上,显得极为的格格不入。周边的行人,没有任何一个敢走近过去。因为,在这群人的身上,有股令他们感到惶恐不安的异样气势,与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莫名冷意。

“这个收藏,倒也不错。”

望着那块“鹰爪雁行门”的牌匾,直看了半晌的殷扬,忽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兴起了一个收集被灭门派牌匾,作为新系列战利品的有趣念头。

回首看了看身后,早已等待不及,只因自己尚未发令,而强自压抑不敢轻举妄动的一众飞鹰卫士,微微一笑,轻出声道:

“各位……杀吧。”

语气平淡,就仿佛是邻居碰面,客气地问声:“吃过了么?”

下一刻,鹰爪雁行门的大门,就被人踹得远远飞出,在撞倒鹰爪门新收的两名,正在磨练基本功的富家子弟后,砰乓作响,直直地落在了广场的青石地上。

“什么人?”一名似乎是个师兄级的人物,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朝着门口怒声喝问。

“要你命的人!”

嚣张的话语传入耳中,这人的身体竟被吓得一抖。突然间,一张狰狞无比,充满杀意的年轻脸庞,出现在了他的眼里。紧跟着,一道刀光划过,头断,分尸,殷三再也没看那人一眼,倒拖着染上新血的狭长唐刀,又往下一个目标冲去。

一彪鹰卫,紧随其后。

冲在第二个的殷四,与冲动热血的殷三不同,他不喜欢说话,是个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坚持足够冷静的人。他杀起人来,不像殷三那般粗鲁暴力,反而有些慢条斯理。

如果说,殷三属于豪放派,那么殷四就是比较婉约的那种。每刀挥出,既不快,也不慢,都只做到“刚好”就好。这样的杀法,对节省体力,有着极大的好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比起杀人的速度,确实要比殷三慢了一些。

不过,鹰爪雁行门里的门徒众多,还没那么快杀完,所以殷四不急……

豪放派也好,婉约派也罢,他们两人的刀法,都是同一个教习教的。

唐斩跟着殷扬,走在最后,望着前头自己二十个弟子的刀法施展,眼里有些挑剔,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极为平静的跃跃欲试。他的刀法就是这样矛盾非常,重视寂意残心的同时,又对酣畅的战斗极为渴望。

行在唐斩身边的方西墨,抱着手中新得的利剑,淡漠的眼中,不时有诧异闪过。他先前未曾料到,飞鹰卫的战力竟也这般强悍!内心之中,对于身边的这位厉害同事,顿时又高看了一眼。

冲过前厅,杀向后院。

殷三殷四,这两个箭头的冲击速度,突然一缓一止,众鹰卫们终于碰到了阻力。

拦在前边的,是鹰爪雁行门的现任门主周鹪,跟一条三十余岁,面相威猛的魁梧大汉。只见那周鹪的身法速度极快,不断地在一众被杀得连连倒退的门徒身后,左右腾挪,施以援手。而站立当中的那条大汉,则是暴吼连连,气冲斗牛,以一双铁拳,硬是架住了殷三的猛攻与殷四的偷袭。两人联手之下,竟也一时被他拦截了下来。

右爪扣住一名鹰卫,正想施以辣手,却听前方一阵暴啸炸响,周鹪右手一松,仗着高明的轻功向旁急闪,却是堪堪避开了那枚暗器。落地之后,回头一看,见着一枚小小的石子,正深嵌在一处门柱上面。当下倒抽一口冷气,再转过首来,视线越过众弟子,直往前方最后的三人望去。

当看到那个面如温玉,正朝他浅浅而笑的少年之时,脚下惊得退了一步,口中喝道:“殷扬是你!”

听到周鹪叫他,殷扬隔着人群,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慢慢地虚划而过。带着浓浓笑意的眼神,凝望着这位鹰爪雁行门的门主,笑得温润无比。

周鹪却看得背脊一寒,心里大起后悔之意。

一个月前,三师弟汪鹗前往江南办事,一次醉酒,竟然妄言说他襄阳鹰爪门的鹰爪功夫,才是真的天下第一,什么少林寺空性大师,天鹰教白眉鹰王,不过是仗着内力高深罢了,单论爪法,还比不过他师兄……

这话,被紫薇堂的谍报系统获知以后,交到了殷扬手里。接着,才有了殷扬一招败敌,将那口出狂言的汪鹗,擒往武厂看押的事件发生。

当时的鹰爪雁行门,在襄阳人手众多,又收得许多富家子弟为门徒,纵横两湖数十年之久,从未碰见什么像样的敌手,气焰自是嚣张得很。

虽曾听闻,那势力盘布江南中原的天鹰一教,近年来好生兴旺,隐隐有连武林六大门派都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但因为其门人少出两湖,自以为自家门中人才汲汲,又道江湖传闻多为虚妄,哪还怕什么天鹰魔教。

再打听到那位开启战端的紫市堂堂主,正是天鹰教现在主事的殷野王之子,太子党一个,今年才只十四岁。周鹪脑袋一热,更是肆无忌惮地派出了大长老莫玄,二门主曾鸥,带着十几个弟子,就自认为志在必得,气势汹汹前往那江南报仇。

谁知道,那殷扬不但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二世祖,还是个辣手魔星。得到消息以后,殷扬仅仅出动了手下飞鹰卫的三支小队,就差点把这伙人给全灭了。

一役之后,原本的十来人里,也只有年高功强,只吃了些小亏的莫玄跟重伤的曾鸥逃了出来。这时候,两人虽也已经知道天鹰教的殷扬确不好惹,欲往归去。但又想想十几个人来,总不能就这么自个儿俩狼狈逃回襄阳吧。

于是,两个家伙略一合计,狠了狠心,竟然把殷扬以大价钱,从一富商手中购得,正着人运往天鹰山的丘处机真迹,给抢劫了去……

当重伤快死的曾鸥,把这东西带回襄阳,并禀报了殷扬真实实力的时候,作为掌门人的周鹪便大感不妥。但是,也没曾想到殷扬竟会这么快地杀上门来,他却是连后悔的机会都来不及有了。

周鹪站在原地懊恼不提,那边正敌住殷三两人的大汉,倒是高声吼道:“点子好生厉害!周大哥,老弟我应你约来,帮你对敌,你这个正主怎却站着发呆?”

言下愤愤,那大汉手上加力,连环两拳,差点重伤了正看他说话,于是趁机急攻的殷三。

听到吼声,殷扬也留意起这魁梧大汉来。仔细打量了下他的拳法路数,口中试探着问道:“那位可是神拳门的拳掌门么?”

No.012 巨鲸

拳震山虽是跟这鹰爪雁行门的周鹪有点交情,但此次前来只为单纯助拳,可是万万不到那种两肋插刀的地步。

这时,听到战圈后边那个,似乎是这群厉害黑衣人首领的少年问道,倒也不敢怠慢,手上的拳劲蓄而不发,攻势缓上一缓,亦高声回道:“正是拳某人。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原来,周鹪之前只告诉拳震山,近日或会有一厉害对头寻衅上门。而敌人究竟是谁,却因心中忌惮,没有跟他明说。弄得拳震山刚才直郁闷地心想,究竟是哪家的敌手实力这般雄厚?

“不才天鹰教下紫市堂主殷扬,见过拳掌门。”

殷扬见这拳震山脸色变化,又听到他的问话,心下便也猜出两分。想到神拳门的上任门主,十年之前,被金毛狮王谢逊击杀于王盘岛上的那位,奸杀亲嫂,禽兽不如的过三拳。倒是出了会儿神,才自报名号道。

“什么!天鹰教的人,不是都在东海嘛?”

殷扬话落,拳震山在仍不停手的殷三攻击中,护躯一震,不小心挨到半掌,嘴中喃喃了一句,却是被耳力极佳的殷扬听见。只是殷扬念头一动,心中已有所得,倒也并未当场追问。

拳震山自从过三拳参加王盘岛山试刀大会死后,便接过了门内掌门一职。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神拳门在他的带领下,倒也算是安分守己。门中弟子,开武馆,行保镖,做生意,倒是很有几分重新兴旺的趋势,靠得就是他小心谨慎的处事方式。

这时,听得对手竟是天鹰教的人马。拳震山心中一凛,利马就倒跃避开,不敢再拦阻殷三两人。

道了声“得罪!”,便想就此走人,早离这是非之地,哪知殷扬说了句“拳掌门留步。”,拳震山犹豫片刻,竟也听话的停下脚步,不声不响地走到一侧静立。殷扬见了,倒觉得其人是个见机极快,见识极明的人物。比印象中的那位过掌门,倒要强上了不少。

原本中流砥柱一般,挡住殷三殷四的拳震山一退,雁行门徒的溃势再止不住。周鹪连连抢出攻击,都被空出手来的殷三两人抵回。只一盏茶的功夫,众鹰卫就把小喽罗们全部杀光,将身上已是刀痕累累,血迹遍布的周鹪,围在了当中。

此时的周鹪赤红着眼,气喘吁吁,一幅困兽犹斗之相。见众鹰卫只是合围,不再攻击,终是有空闲看了看周围,躺满遍地的弟子尸体,抬头朝外围的殷扬嘶声叫道:“魔头!你好狠!竟然灭我一门子弟!”

现在知道说对手狠了,早干嘛去了?

殷扬听得不屑,看这周鹪先前战中,左右腾挪,不断救急的轻功不错,比其两个师弟都要强出不少,倒也勉强配得上“雁行”之名,只是这“鹰爪”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殷扬微微摇头,从鹰卫的包围阵中,走了过去。原本待死的周鹪眼中,瞬间散发出一种彗星般的神彩。

近点,近点…再近一点……

想到自己逃生的希望,说不定就得落在这少年人身上,周鹪激动的身形颤抖,无法自制。

众人中,唐斩冷笑而立,方西墨依旧木着张脸,没人看守但却听命不动的拳震山,则站于一旁,只是紧张地看着场中,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愈加接近的两人……

“唐兄弟,我敢打赌,少主十招以内,就能将此人格杀。”先说话的,竟是一直表情淡淡的方西墨。

不想唐斩却是摇了摇头,嘴中道:“公子的话,一招就足够了……”

一招。

又是一招!

只是一招,鹰爪雁行门的门主周鹪,便干脆地,亡于真正的天下第一爪下。并未因他的掌门身份,而与他的三师弟,他的大师伯,存在任何的区别。

旁边的拳震山,大眼瞪出,震惊不已。刚才亲眼看到殷扬爪杀周鹪全过程的他,至今仍未相信,那个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周鹪,竟然真的被人给一招灭了。就算他的体力已被消耗了不少,就算他身上的刀伤繁多……

但,这个少年的出手速度,也快得太离谱了吧?

快得离谱么?

殷扬倒不这么觉得,他认为,自己还是太慢了。

自从四岁开始,内修真气,外练筋骨以来,持续十年,不断打熬着筋骨,锻炼着各种杀人技巧的殷扬,从未觉得自己真正的“快”过。殷扬的眼界一向很高,目标也同样很远,在他的认知里面,自己目前的实力,也只能算是个三流顶峰,连二流都还未摸到!

当然,在殷扬心中的排行榜里,便连身为昆仑掌门的铁琴先生何太冲,少林般若堂首座空智,也只不过被列在次等二流而已。

只不过,殷扬的实际战力,要比他的功力修为高出许多,因此,他才常能以弱胜强,甚至快速击杀成名高手……而在众人看来,以其区区弱冠之龄就练得很是不错了的精纯内功,其实,对殷扬来说,只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而拖他后脚的东西罢了……

主犯已诛,后面的琐事,自然不用殷扬处理。吩咐完殷三,将那块挂在门口的金字大匾摘下,待会儿送回天鹰山后,殷扬才向拳震山问起了刚才之事。

原来,神拳门前些时候,接到过一封由武当派宋远桥派人传来的书信。说是,十年前武当张五侠失踪一事,日前又有眉目,现下正在联络其他参加过钱塘江口王盘山岛一役的武林门派,共往江东筹商细节。

拳震山一向的作风就是谨慎,看得信后,当然不想去凑这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热闹,于是一番客气,却是表明自己一门不去与会了。只是,前些日子听到天鹰教也派了大量的人手,赶往江东沿海,所以才有适才一说。

殷扬颇为欣赏拳震山,倒也没有为难他,自己欲知的消息都已知晓,就让他离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殷扬让殷三等人,去联络了些天鹰教驻在附近城市的成员教徒。得到确切消息,去东边的那伙人马,乃是天市堂辖下的青龙坛后,马上发出秘信,让自己手下的神蛇坛也迅速前往东海。自己则与唐斩,方西墨,还有殷三一队鹰卫,从襄阳路急赶过去。

至于,另外的殷四十人,当然是被他给特地留下来的。已灭的鹰爪雁行门金匾,还有独孤雕谷那边的剑冢壁刻,殷扬这样贪婪的收藏狂人,自是一概不会放过!

疾行十日,殷扬等人已至江苏境内,已有早前得讯的朱雀坛大船前来接应。这日,众人乘船逐江而下,正于船首观赏两岸风景,突听前边的江面上有人喝道:

“是天鹰教的船吗?哪一位在船上?”

当下,自是有常年于长江水面上讨生活的朱雀坛陪同舵主,向着殷扬禀报:“殷堂主,刚才那声音,是巨鲸帮的帮主麦鲲。其帮一直在远陆海外做着生意,却不知他到这里来干嘛?”

说完,那舵主也按着规矩,朝前边喊道:“天鹰教紫市堂主在此,贵船退在后面罢!”近来天鹰教的威势日盛,以至于这个朱雀坛舵主也敢跟那同样混在水面的一帮之主,如此说话。

殷扬极目往前边望去,只见一船船身雕成一头巨鲸之状,船头上白光闪闪,竟是数十柄尖刀镶成的巨鲸牙齿,而其船尾弯弯,便似鲸鱼的尾巴。这艘巨船,帆大船轻,行驶时,比之自己现在所乘的这艘大船也要快上许多。

待这舵主喊完之后,那位麦鲲麦帮主立即止声,显然为堂主级别的天鹰教人所摄。

大江之上,风急浪高,两船的距离却是越隔越远。那麦鲲倒也胆大,没乖乖地听人吩咐,按照那朱雀坛舵主所说,主动退后,反而升帆加速,逃逸般地提驶而去。

望着那急速远去的鲸鱼屁股,殷扬笑了两声,也没让手下那个朱雀坛舵主追击上去,教训下对方的意思。只是心中却暗暗想道:

辛苦啊,辛苦啊。难道,我殷扬专是干这毁派灭门之事的人么?不过也好,自己堂下仅有一个神蛇坛,虽然质量不弱,数量上却也是太少些了……

暗自里,已把这巨鲸麦鲲的命运私定。殷扬一脸的开朗微笑,又继续欣赏起了延岸风景来。身后的唐斩与方西墨,看着前边迎风而立的殷扬,彼此对望一眼,意含深意的淡淡一笑,目中皆是精光闪烁。

No.013 魔手

船行了三天三夜,终于到达了情报中的那个小镇。

这个延海小镇,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名字倒是起得挺有意思,竟然叫作上海。

殷扬初听到时,也觉颇为有趣。

这上海既然靠着东海,此地的居民当然都是靠海吃饭。殷扬尚未到过这类海边小镇,倒也有些期待。别过回去复命,兼再另派出海大船来此的朱雀坛舵主,殷扬一行十三人进入小镇子里,却发现有许多身形魁梧,步伐稳健,貌似身怀武功的武林人士在镇子中乱逛。

想来,大概是那几个名门正派的门下弟子,亦或是,听闻消息,闲着无事,前来观看热闹的江湖中人。

因为镇子不大,人口稀少的关系,殷扬等人才进小镇里没多久,一名青龙坛舵主便已找到了他们。众人随着他来到青龙坛的临时据点,一所较大的民居当中,听着这位舵主禀报现在的情况形式。

此时的上海,各方势力汇聚,光所谓的六大门派,就已经来了一半。昆仑,峨嵋,崆峒,各自派出了不少人手,也算是一个威胁。不过,殷扬却不把它放在心上,在他眼中,亦只对尚未出现的武当派颇有些兴趣。

这回武当前来主事的,还是俞莲舟么?殷扬有点期待……

待殷扬问到,青龙坛主程嘲风怎么不在,那位舵主的神情瞬间尴尬起来。原来,程嘲风来的最早,这些天里,等着也闲,又看对方首先到达的崆峒派不怎么顺眼,因此,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去撩拨他们。当然,他也知道非常时期,不可轻启战端,所以也没有动武的意思,只是占了些口上便宜罢了。

听到崆峒派先至,殷扬起了点兴趣,即刻就喊那名舵主带他们前往争执之所。

那是一间不大不小,名叫金茂的邻家酒店。在上海来说,也算是当地人闲来无事时的娱乐常葫了。但是,现在这个好去处,却是一个本地人也无,早早已被两帮外来人士给塞得满满的。

“常四爷,怎么还在这儿啊?这里可靠着海呢,可没什么山岳让您老断,还是早早回崆峒山去罢。”

殷扬带着唐斩,方西墨,殷三等人,以及那个带路的舵主,刚走进酒家,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由地微微一笑,心道这位程大坛主,却与其先人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都已三十多岁了也还是这个性子。

“姓程的,你别欺人太甚!”一个灰胡子老头,重重地放下酒杯,一幅被气到的样子。殷扬想着,这位应当就是那个程嘲风口中的“常四爷”了。

崆峒五老中派行老四的常敬之,江湖人称——“一拳断岳”。

但看这常敬之,虽然一股气怒交加的模样,却也没有什么任何实际的反击措施,只是嘴巴上唧唧歪歪。殷扬心下不屑,再想到前边程嘲风话里的意思,猜想这姓常的老头,之前必定吃过亏了,如今才显得这般老实。

想想也是,这崆峒派的常老四又算是个什么成色?就算程嘲风天生资质差点,学不到其父三成本领,但人家怎么说也是姓“程”的,正宗的名门子弟,桃花传人!

身为天鹰教下,外五坛之首,东方青龙坛的总坛主,哪里又是单个常敬之能敌得过的!

用眼神朝正看过来的程嘲风打个招呼,殷扬自顾自地往旁边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看起热闹来。

目前,小酒店里的情势,确实十分有趣。

程嘲风与常敬之这两人,将整个堂间分成两半,都是面对面地坐在靠前的位置,各自独占一桌。而双方的背后,则或坐或站着一票手下,两方人马互相瞪眼,在殷扬的角度上看起来场面宏大,视觉效果极佳。

这时,程嘲风据案而坐的霸气架势,目光挑衅的嚣张神情,更是让殷扬觉得,自家教里的这位程大坛主,实在是很有前世古惑仔的经典风范。

“常师弟稍安勿噪,昆仑与峨嵋的人就快来了,且让他们天鹰教再多张狂一会儿!”

殷扬正自兴致勃勃地看着古装现场版的拉场子片段,外面一个精干枯瘦的葛衣老人,忽然一边出声,一边走进了酒店。

“来的这个老者,乃是崆峒派的唐文亮。”看到来人,站旁作陪的舵主,立马对殷扬介绍道。

他未刻意压低声音,那刚进店的唐文亮便即听到,双眼一翻,瞪着眼往殷扬四人看来。看到正不动声色,举杯而饮的唐斩时,眼神一怔,脱口而出:“唐诉!你还未死?”

唐斩冷笑一声,也不去看唐文亮,淡声道:“劳唐长老费心了。”

那唐文亮的神情古怪,欲言又止,过得半晌,终是深深地看了唐斩一眼,神色不定地往常敬之方走去。

殷扬虽是喝着未曾尝试过的酒家劣酒,却感其要比醇酒另有所长,也属有滋有味,也不去看面沉如水的唐斩。倒是作为新晋同僚的方西墨,静静地看了唐斩一眼,心里怕是想着,大家都是有故事滴人呐。殷扬目不斜视,但都看在眼里,暗自笑笑,不以为意。心下只是想着,昆仑峨嵋两派都已到了,武当却怎还迟迟未至?

崆峒一方,看到本派强援已至,原本有些弱的气势,顿时疯长起来。站在常敬之身后的一个年纪不小的矮个子,更是叫嚣道:“程嘲风!这回怕是你天鹰教要走了吧?再不走,可就没有机会啦。”

“哪来的狗,尽放些臭屁。”程嘲风未露半分怯色,鼻子作势嗅了嗅,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无名小辈,也敢在本香主面前放肆!唐老三,常老四,你们崆峒派可教得好徒弟啊。”

其实,那矮子外表上看起来,年龄还要比程嘲风大上些,被人说成无名小辈,自是气极。此人却也是个伶牙俐齿之辈,打架自问比不过这姓程的,耍嘴皮子骂人他却半点不怕,当即反唇相讥道:“我简捷自是无名小辈,但程大堂主你,不也是闻人狗屁,拍人马屁之辈么……”

简捷骂街骂得正欢,突然一句话插了进来,打断了他嘴上的超水平发挥。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简捷愕然,咽了口唾沫,往出声之人方向看去。却见是一个面带微笑的白衣少年,心下被人打断的怒意一起,恨声道:“可是你这小子说话么?你爷爷我叫简捷,看你小小年纪耳朵便不灵光,难道刚才未曾听见?”

殷扬的微笑,极为标准,丝毫不为对方的出言不逊所影响,仍是十分温和地,接着问道:“崆峒派的简捷……可是被称为‘圣手迦蓝’的那位?”

常敬之,听得强援将来,此时心下大定,暗中估算着与那可恶姓程的实力比对,只是喝酒不提。唐文亮的表情在见着唐斩以后却是凝肃之极,似在考虑着某种难题。两位崆峒派的高手,这时都有点失神,对场中的变化反应皆是慢上了半拍。

而简捷听了那白衣少年问话,心下得意之至,暗想老子的威名都已经这么大了,连个少年都也知晓。当下怒火稍歇,故作出一种成名高手不与你等小辈计较的神情,正声道:

“那只是江湖朋友的谬赞罢了,鄙人……啊!——”

简捷装范还未装完,便惨嚎着叫出声来。这下,倒把精神不集中的唐文亮两人,给一并地惊醒过来。

两人朝那简捷望去,只见他此刻汗流满面,一脸的张惶恐惧,已然变形得有些夸张的一双手臂,正被一个白衣少年轻松地抓在手中。那名白衣少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直盯着惨叫连连的简捷,轻声说道:

“果然是‘谬赞’。你说你那外号叫甚不好,偏偏要叫什么‘圣手’,什么‘迦蓝’的,降妖伏魔的那套,弄得我现在不太高兴,又是何苦来哉呢?”

口中轻慢,下手却是极硬。白衣少年每说几字,便将简捷的双手,像扭麻花般地擒拿旋转一下。

“分筋错骨手?你是谁?”唐文亮当先反应过来,朝着白衣少年怒声喝问。

白衣少年听到问话,双手松开,任由那早已昏厥的简捷,慢慢地软倒在地。回过头来,面向唐文亮,对之十指箕张的紧然手势,视若未见,只是屈起手指,不紧不慢地弹了弹白如冬雪的长衣,才依然如暮春风地笑道:

“在下殷扬。”

唐文亮听得大惊失色,失声道:“魔手殷扬!”

No.014 铁爪

魔手殷扬,铁爪殷俊。

殷氏兄弟如今的名气,在北方虽也不大,但于江南武林之中,却是声名日盛,常人提及色变,乃是江湖中公认的新晋高手!

江南道上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俩,今年初刚出道的时候就干了件大事儿,在一个月内,便歼灭了帮众众多,实力不弱的海沙一派。

这样的战绩,若是放在现今人才济济的天鹰教里,四堂中的任何一堂,都有把握做到。但是,仅仅只凭着堂下一坛之力,就灭人帮派,强抢下原先掌握在海沙手里的私盐财路,顺利达成自己目的的那种嚣张作为,却并非任何人物,任何势力,都能够做到的……

此刻的金茂酒家内,唐文亮惊问以后,听闻过殷扬凶悍名头的崆峒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各自紧张起来,看着那白衣身影的目光当中,也尽是些惶恐惊惧的不安色彩。

这个时候,“殷扬手下,速败者众,与之交战,鲜有敌手”的光辉战绩,已经传开。就连身为崆峒派名宿的唐文亮二人,也是对其生出大大的忌惮,生怕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这上半辈子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前辈威名,给败个精光。

殷扬唇角一扬,笑容很不错:“你们怕我?”

说着,一双带有笑意地眼睛,缓缓地从崆峒派众人身上扫过,被观者无不心中一凛,背后生寒。此刻,在他们的眼里,殷扬哪里是个才只十四岁的少年,根本就像是只择人欲噬的饿豹猛虎。

“好大胆的小辈!对着我崆峒派,也敢信口开河!”

唐文亮的心中虽也极为顾及,但是人在江湖,生不由己,眼下崆峒派的人马就属自己的辈分最高,资格最老,面对殷扬的嚣张挑衅,自然不能沉默不语,任之由之,于是干咳一声,出言喝道。只是话虽然说得大声,底气却是明显不足。

“哦?照唐三爷的话看来,当是不怕我这区区小辈的了?”殷扬笑望着身形精瘦,个子比自己还矮上一截的唐老前辈,言语间仍旧笑意盈盈,“那就让晚辈再大胆一次,与您老的崆峒神拳切磋一番可好?”

唐文亮闻言一怒,又看了眼已站到殷扬身后,正抱刀而立,默然看着自己的唐斩,朝殷扬喝道:“好!今天就让你这个后辈小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天外有天!”

不待殷扬作答,唐文亮徒向殷扬攻去,别看他身形瘦小,但身法竟是灵活无比,速度奇快,这下主动出击,却是唐文亮对于自己可否胜过殷扬,也是殊无把握,只能试着争取攻击的先手优势了。

殷扬一晒,根本不把唐文亮凶猛的攻势放在眼里,袖子一扬,往唐文亮的拳头上拂去,化成一片屏障。

唐文亮阴沉着脸也不说话,拳头上更加运起十分力道,势欲打穿眼前那碍眼的白袖。接触到时,先是觉得拳上浑不受力,胸口就是一闷,大惊失色间,转念一想,心头随即大怒,暗道这小子竟敢耍我!

原来,他忌于殷扬的名头,对敌时小心谨慎得过了头,倒被殷扬看似大气,实则虚招的一式“广寒飞袖”阴到。唐文亮这全力的一拳仿佛击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只感到浑身的难过。正想收拳再攻,殷扬舞成一团扇形的长袖已经先一步收回,其后一掌拍出。

拳掌相交,前者已是强弩之末,后者蓄力已久,高下立判。只听砰的一声,殷扬一掌将拳势已尽,难再施为的对手推出。

唐文亮倒退三步,待要站定,岂知对方的这一掌刚劲厉猛,雄浑无比,却是立足不住,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到上身一直后仰,双足急忙在地下前后一点,仗着轻功纵身后跃,也不顾自己撞开的桌桌椅椅,借势纵开丈余,才敢落下来脚踏实地。怎料得,这股掌力似乎无穷无尽,仍未消解,额头冒汗地又是踉踉跄跄的连退三四步,这才站稳。

抬起头来,面色铁青的唐文亮面带惊惧地盯住殷扬,看他脸上的神情,似是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崆峒派众人一阵大哗,似都未曾料到这殷扬竟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几分,只一招,就逼得崆峒派第二高手如此狼狈不堪。一旁掠阵的常敬之看到情形不对,知道这时候自己再不能装忪,也顾不得要不要脸,大喝一声“三师兄,咱并肩子上!”,就跟缓过气来的唐文亮,再次冲向仍旧一步未动的殷扬。

唐文亮刚才被阴,其实受伤不重,只是一时震撼于殷扬的掌法内力之强,远超出他的外表年龄而已。这时,与老四常敬直合击殷扬,料想他再强,也怕顶受不住吧。

这回,还真的被他给猜中了!

刚才,跟唐文亮硬拼过一招的殷扬,虽然没退半步,甚至连身子都没晃上一晃,但也着实吃了些小亏。先伤人后伤己的七伤拳,就算唐文亮的内力或有不足,尚不能发挥这套奥义拳劲的全部威力,但拳击中数重刚柔并济,或阴或阳的古怪内劲,却是对殷扬造成了些麻烦。

殷扬内外兼修,原是最不怕这种拳掌钝劲的。但是这七伤拳乃是内家拳法的颠峰之作,最讲究的就是杀伤力,实不可与一般拳掌的进攻手段相提并论。因此,唐文亮二人联手击来的时候,殷扬还正在运功努力化解对方刚才的气劲。

这时候,旁边的唐斩出手了,未曾拔刀,只是带着刀鞘,劈出一记半月形的猛斩。势沉力重,速度飞快,划过空气的弧度漂亮之极。仅仅这一招,就将常敬之连人带拳的劈得向旁飞出。

旁边正一拳攻向殷扬的唐文亮看得一楞,心道,他的武功时候这么厉害了,刚才那下若再重点,怕是得把老四的拳头给挫断……

“唐三爷小心了。”

耳中刚闻此言,就觉得自己的拳头已经被人抓住,对方刚劲有力的手指抓在手背上,但觉生疼无比。却是殷扬调息完毕,趁唐文亮三心二意间,单爪电出,扣住了攻来的拳头。

唐文亮尚未来得及重施故计,再次加劲,就被殷扬给拽着拳头远远扔出,直往酒家一边的木制墙面飞去。

殷扬的这下投掷,用的膂力极大,唐文亮瞬间被人丢出,空中又无法着力,眼见着就要撞上那面粗糙的墙壁。他人在空中,只觉得木墙在自己的眼里越来越近,几乎一头即可撞上。当唐文亮略蜷起身,已然做好被撞的准备,一捧亮光忽然照射在正自飞行的他的脸上。

他看到,六根锋利无双,寒光逼人的利刃,穿过酒家的木墙,将室外的阳光引入。在一片木屑纷飞中,带着太阳的反光,凌厉地朝他抓来。

冷芒闪烁的凶器,伴随着血腥地气息,激在他的头上。唐文亮只骇得魂飞魄散,自想这回怕是要死了,下意识的双眼紧闭,心中只余下最后的一个疑惑念头,就是这隐伏在酒家墙外的铁爪之主,究竟是何人?

No.015 狼军

“留他一命。”

在那对铁爪,就要抓到唐文亮的脑袋时,殷扬发话了。

噼啪声中,六根利刃改抓为绞,将那面木制墙壁抓得破败飞散。紧跟在这对凶器后边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箭袖长袍的冷面少年。苍白的皮肤略显病态,挺直的鼻梁微微有些鹰勾,削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长相与殷扬倒有几分相似。

酒家的墙壁已被他开了个洞,他进来酒家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一腿将朝他撞来的可怜唐文亮再次抽飞。寒芒四射的双眼,如冰冷刀锋般从酒家众人的身上微微扫过,最终停留在殷扬身上,紧闭的薄唇才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开口道:“大哥!”

“噌!”、“噌!”两声,寒光一闪,双手前端一尺余长的六根爪刃,瞬间收回袖中。

望着以室外阳光为背景,正摆着一幅金刚狼架势站在碎木片中的冷峻少年,殷扬一直持续的温和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殷俊,你也来了?”

此人正是殷扬的二弟殷俊。

“是朱雀坛常坛主带我们来的。”殷俊点了下头,寒星般地眸子带着些许冷意,又朝已被程嘲风带人堵在酒家角落的崆峒派众人掠去,“我来的时候看到峨嵋昆仑那帮人了,哥,要不要把崆峒派的先干掉?”

朱雀坛的船这么快就来了?

殷扬一愕,念动间已猜到,想来是常金鹄自己派遣的海船,跟朱雀坛的那位舵主却是错过了。

常金鹄,朱雀坛前任坛主常金鹏的二弟。因为他们的叔父,是殷天正已故师兄常天鸿的关系,向来待他们极为亲厚。自从十年前,常金鹏死在王盘山岛上,坛主之位就开始由常金鹄接任。殷扬知道此人武功不高,做事却很干练。

殷扬摇了摇头,现在他还不想动崆峒派的小杂鱼。再说,那个唐文亮和唐斩之间,还有一些复杂的关系。看到难兄难弟般地唐文亮跟常敬之师兄弟,此时也已被程嘲风与唐斩两人,给硬逼进了崆峒派喽罗们所在的角落,殷扬张口欲言,却神色一动,转身向酒家外喝道:

“昆仑派,峨嵋派的朋友请出来罢,躲躲藏藏可不像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手段!”

“对付尔等邪魔歪道,什么手段使不得!”

粗鲁的叫嚷声中,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道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旁,还有一位中年妇人,两人身后则跟着一批身背长剑的黄衣剑客,想是昆仑派众人。这帮人的后边,又是峨嵋的弟子,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女性,领头的是个年长的尼姑。

这群人一进入酒家,便对天鹰教等人隐隐起了包围之势。殷扬丝毫不急,只看着两派为首的三人,心想,若再加上武当俞莲舟,此次的人就齐整了。

“静虚师太,魔头的手段颇为了得,可要小心了。”

被青龙坛众围在酒家边角的唐文亮,也不顾自己此刻额角流血的狼狈样子,突然朝娥嵋派那个年长的尼姑提醒道。

静虚闻言向崆峒派众人望去,发现崆峒二老尽皆受伤,不由地一愕。她是峨嵋派第四代大弟子,为人精细,当下点了点头,又作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峨嵋弟子小心,先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的人动作倒也不慢。”看着与自己几乎前后脚到达酒家的静虚等人,殷俊站在原地,正对着大门口,双手环抱,语气甚是不屑。

那矮胖的黄冠道人似乎对殷俊极是不爽,听了就怒道:“小魔头休得猖狂,待道爷与你比划比划。”说着,就准备拔剑相向,在他身边的中年妇人立刻拉祝蝴的手。

矮胖子对她怒道:“你干嘛?”

妇人反瞪他一眼:“师哥!可还记得师傅说过什么吗?”

那矮胖子听了,讪讪地将长剑收归鞘中。

“西华子,卫四娘,你们两就别演戏了,老子我看得就烦。”一旁正命手下人看好又有点蠢蠢欲动的崆峒派众人,程嘲风满脸不耐烦地插声说道。

“程坛主,他们演戏也是为了好拖延时间包围咱们,你就体谅一下人家吧。”殷扬打量着江湖人称“闪电手”、“闪电娘娘”的卫四娘,微微笑着,说了句话。至于那个草包一般的矮胖道人西华子,则不放在心上。

西华子在昆仑派中辈分甚高,乃是昆仑派掌门夫人的徒弟,武功又还不错,一向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哪受得了殷扬的奚落,看到程嘲风哈哈大笑着应是,哪还管什么计划不计划,怒叫一声,挣开卫四娘的手,一个人就朝殷扬冲来。

正站在殷扬左边的方西墨冷哼一声,手中一动,青光爆起,剑影化成一团清影,朝来势汹汹的西华子卷去。

就在这时,殷俊忽然冷哼一声“动手!”

但听“哆!”、“哆”好几声闷响,金茂酒家除了卫四娘等人所在的大门一方,与殷浚葫站的破洞一侧,左右的两面墙壁皆被钉入了数根黑黝黝的三棱倒钩。再是几声哟喝,木制的墙壁受力不住,被黑钩拉扯得往外飞出,木壁破裂,木板飞散,这个倒霉的酒家顿时一阵摇晃,瞬间又多了两个新洞。

十二条彪形大汉,便从那新开的洞中陆续走了进来。

这些大汉,威猛豪壮,虎狼般的上身只着一件描有虎纹的紧身皮背心,手臂上的肌肉,一块块宛如金钢般鼓突出来,粗野莽烈,凶神恶煞之极。因为身形高大,魁梧如山的关系,他们每一步迈出,都有常人三步之宽,足下行过的地面更是隐约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参加公子!”十二条汉子站在最外围,向中心遥遥抱了抱拳。眼若铜铃,声若雷霆,单单十二人的气势,便如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

殷扬含笑相应,刚才他就猜到,殷俊定是把这支金刚狼军也一起带过来了。

这十二人,皆都以“殷”为其姓氏,名字按照年龄分别是“仁、义、信、智、礼、忠、孝、节、烈、忍、勇、毅!”。他们自小苦练一种极难练的外门硬功,与其队长殷俊,合称为“十三太保”,乃是殷扬手上最强的精锐战力。

酒家中的形势徒变,原本准备包围的一方被反包围。

殷俊是第一个动手的人。与他前臂同样长短的六根凶器,重新自他的袖中窜出,冲击挥动间,一个照面就已割下四只持剑的手,他光挑昆仑派弟子下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六人伤于他的爪下。

十二个金刚般的硬汉紧随其后,逮着个人便一拳砸去,将对手敲飞捏碎,易如反掌。偶有昆仑派低辈弟子长剑刺击,也是如击顽石,发出金铁交击般响声,昔日无往不利的剑刃,如今只能在对手露出的古铜色肌肤上,留下条条白印。

不知何时,西华子,卫四娘这两个昆仑高手,都已经被人拦下。

方西墨左手使剑,以一敌二,应付得轻松自如,根本不需使用全力。显然,殷扬的那部左手剑诀,对他帮助极大,虽仍未达到右手未伤之前的颠峰状态,但他左手的灵活程度与剑法威力,已经能用出六、七成了。

直到峨嵋派诸人出手支援,殷俊才带着杀得性起的十二太保,回归到天鹰教阵中。

No.016 郎君

元时,朝政暴虐,百姓反叛者众多。

在这种状况下,蒙古人为了更好地统治汉人,当朝太师巴延便颁了一条虐令,杀尽天下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

因为,在汉人之中,以张、王、刘、李四姓最多,而赵姓则是前朝宋代皇族,这五姓中人一除,汉人自必元气大伤。后来,因这五姓人氏降元做官的为数亦是不少,蒙古大臣中有人向皇帝劝告,才除去了这条暴虐至极的屠杀令,但五姓黎民因之而丧生的,已是不计其数了。

故而,此时的中原大地,元兵于路口设站,肆意屠戮汉族百姓的情形,随处可见。身首异处,尸横就地,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如此凄惨的情形下,这片大陆上最多的便是孤儿!

殷扬自六岁起,便有意识地培养自己的嫡系武力。近十年里,天鹰教为了他个人搜寻的孤儿数量,就有过千之多。也是他从小就展现出自己与同龄人绝然不同的成熟与天才,殷野王才会任他胡闹。

这千多孩子里,绝大多数人的岁数都要比他大上一些,殷扬却浑不在意,只是精益求精,十里挑一,为自己选出了百多名头脑灵活,资质最佳的孤儿,引为自己未来的亲信势力。

飞鹰卫,自殷零往下的一百人,便是如此。

而十二太保,更是其中身形最为高大,体质最为强壮的佼佼者。身为亲卫的存在,他们从幼时起,就开始习练一种慕容世家传下的外门经典秘籍——《十三太保如意金刚罩》。

这门武功,比之江湖上流传甚广的《金刚罩》、《铁布衫》等横练硬功,不知强上多少。虽说是外道功夫,但练成以后,随着火候日盛,便可打通人体的诸多关窍,外气内修,成为真正的金刚不坏。熬练到最高境界,丝毫不下于作为少林寺最强几门神功之一的《金刚不坏神功》。

殷俊十三人能够在先前的突袭之中,横扫苦无高手坐镇的昆仑派弟子,大放威风,自身则丝毫无损……所依托的基础,就是这门刀枪不入,气劲难伤,更兼刺激施术者爆发潜力的绝世硬功。

但是,这十三太保,却不是在场的众人里面,将这门奇功练得最好的。

就当昆仑派弟子在峨嵋派的支援下,略微缓过气来,重新组织,准备反击的时候,一道白影横地窜出。

看到这道白影的目标竟然就是自己,身为峨嵋大弟子的静虚立刻挺剑直刺,欲阻白影来势。谁想,那白影油滑至极,身形变动间宛若水中游鱼,也不知怎么地一滑,就绕开了静虚的长剑,两只手掌对角翻飞,左右上下,前后虚实,变换个不停,掌势直往静虚罩来。

不远处,正边战边观战的方西墨,看得不禁一叹。心赞道,公子的轻功修为的确硬是要得。

殷扬所化的白影,速度不减,躲过对方剑锋后,便欲欺身而进,与静虚近战。

但静虚师太毕竟也是峨嵋四代弟子之首,刚才一剑未中,却也未必无功而返。只见她身形微侧,手腕轻抖,姿势飘逸无比,剑锋随着她的姿势带动,旋转反削,又是半招,削向殷扬肩头。

似是脑后也生了双眼睛似的,殷扬不闪不避,身子仍呈前纵之势,整个人的前倾幅度好似乎便欲栽倒,与地面的夹角迅速缩小,左肩略微一沉,右手五指并指如刀,朝正前方闪电般伸出,臂长更是瞬间暴长,一下子刺到静虚面门之前。

静虚一惊,头往后仰,也顾不得欲刺殷扬左肩的那一剑,右手借着后仰之势,翻腕回收。一时间,剑尖朝下,持剑的腕部不由地被带高了一些。

殷扬当机立断,右手一翻,手心朝上,五指拈成兰花状,大拇指瞬间扣住了无名指。

随即,将丹田中的真气运到肩头巨骨穴,再送手肘天井穴,继而传至手腕阳池穴,然后在阳豁、阳谷、阳池三穴中,连转三转,猛地就往无名指关冲穴……

殷扬的右手,姿势曼妙无比,好似佛祖弹指。可狠辣程度,却半点未减。无名指运起劲力弹出,势道威猛无俦,正正弹在了对方的右腕上!

静虚但觉腕部巨痛,仿若断裂,手中的长剑早已把持不住,被殷扬轻松的夹手夺过。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殷扬并未趁胜追击,反而提着自己的长剑,身形一折,又朝昆仑派众人掠去。

殷扬右手抄着峨嵋长剑,全无征兆地猛地掷出,钉在了一名昆仑派弟子的肩膀上。接着,在这名倒霉人士的痛叫伴奏声中,冲进了对方阵中,立即引起了一阵人仰剑翻。

叮!叮!叮!叮!

四声连绵同音,几乎联成一片的金铁交鸣声响起。紧紧捂住自己右腕伤处的静虚,惊讶地见到,殷扬竟然只用自己的一对肉掌,便敢与对手的长剑相击,面上不由生起了一幅骇然神色。

殷扬的双手,是他身体上最坚硬的部分。他所习的爪功,指力,手刀,铁掌……无一不是在炒得滚烫的毒砂锅里,辛苦熬炼出来的!

在他出生的时候,除了记忆灵魂这些比较抽象的东西以外,并没发觉自己与其他婴儿有什么大的不同,都是一般的贪睡,舌头也不能清晰说话。

先天真气?他感应不到。

六识超人?他察觉不了。

勉强算能的地方,也就是,利用婴儿成长阶段的种种神秘之处,先于常人一步,提早培养一些人体的深层次潜能罢了。

所以说,殷扬能达到现在的实力,完全是他自小苦练得来,没有一丝的讨巧。他所受到的磨练,别说是同龄人里,就算是成年人,也是无法想象的。

日夜坚持,不分寒暑的锻练与锤炼,若不是殷扬每天都以一种神奇的草药浴,用来调理极为疲惫的身体,与之伤痕累累的双手,以其特训的刻苦程度,恐怕早就把他的一双手给自我毁灭了。

因此,在众人里,把横练功夫练到最为夸张地步的,不是别人,正是殷扬他本人!

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殷扬运起硬功,简直视昆仑派众人的攻击如无物,一双铁手,坚如金铁,与剑刃交击都毫无损伤,全若无事。殷扬的双手,扣拿旋绞,只是须臾时间,便各自锁住了数把长剑。

身往后纵,脱离战团,双掌一并,震劲迸出,手上抓住的几把长剑,兵乓碎裂。锋利的刃片,朝着前方四处飞弹,搞得昆仑派众再是急忙躲闪,一阵狼狈不已。

殷扬嘴角含笑,望着正派众人,一双保养得晶莹如玉的手,轻轻地互击相拍了几下,将手心处的些许晶亮残片,全然地清落于地。

这回合后,正派的气焰全无,恐惧心起,再不敢轻启战端……

此役,殷扬等人的强悍战斗力,将正道三派的气势完全打压。如果,不是殷扬有意地放过他们,恐怕这几十号人全灭在天鹰教手中,也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离开已被拆迁得破败不堪的金茂酒家,放过被打残的崆峒派等人的天鹰教众,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青龙坛原来的那个临时据点,就此修养一天,听说了正派人士早已撤离上海镇的消息后,便往镇外朱雀坛停泊海船的港口出发。

到了之后,听闻手下的直系神蛇坛,效率不错,已经传信过来,说是也快要赶到了。殷扬便是一笑,心中暗道:自己手下那位组装拼盗版的金蛇郎君,这次怕也来了吧。

No.017 上海海上

神蛇坛坛主封弓影的座下,尚有四位武功不逊于他的长老存在。总体的实力加起来,却是天鹰教外部五坛当中,高手最多的一坛。

这五人,原本就是关系亲近的结拜兄弟,联手称霸西南边陲多年。未被殷天正收服并纳入天鹰教前,因为五人皆是擅用药石毒液之辈,即被云广的江湖草莽尊称为“天南五仙”。

老大封弓影,擅使飞刀暗器,一套壁虎游身轻功,殊为不凡。

老二洪通,一十二路化骨绵掌,阴险诡异,又使一柄奇兵吴钩剑。

老三何首,左手虹蛛索,右手蝎尾鞭,软兵器上的造诣颇为高深,殷扬也是跟他讨教过的。

老四蓝山,因为家传的一门天蚕功,内力极强,会一套蛛丝擒拿手。据殷扬大胆估测,猜想其人极有可能就是《神雕》末尾,在丐帮选主大会上,与耶律齐打得有声有色的那位蓝天和后人。

老五区克,练得一种在殷扬看来类似蛤蟆神功山寨版的内家功夫。威力虽然不错,但其运功的动作……反正不怎么好看就对了。不过,他所习有的另外两套外门绝技,灵蛇拳与朱蛤掌,招式却很漂亮。这个矛盾的搭配,总让殷扬觉得很是别扭。

而之前,殷扬所想的那位“金蛇郎君”,则是指封弓影的独子封雪。

封雪的天资自幼便很高,所拜的师傅,又是五兄弟中的最强者洪通。身具父亲与师傅两家之长的他,倒是极具组合创新精神地练出了一手蛇形剑法,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蛇形游身步法。

因其精于暗器,但又不喜飞刀的关系,殷扬听闻了以后,便建议他改刀为锥。并且,还顺便帮他打造了一把金光闪闪,造型拉风的奇门曲剑,与几十来根同样款式质地的蛇形金锥。

其后,更是索性送了他“金蛇郎君”的绰号。抛开殷扬的嘀咕不提,封雪自己倒是对这个名号极为喜欢。平时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喜欢抱着他那把,极具爆发户气质,更兼骚包属性的蛇形长剑,在人前晃悠个不停……

便如,现在这样。

“小封,我说你能不能别再晃了!”殷浚浩乎有些晕船,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庞,自从离开上海,于海上飘扬了十几日后,更加白了几分。

“谁晃了,我这不实在无聊么。”

封雪十八岁,因为父亲是殷扬直属手下的关系,平时在堂里跟殷俊的关系很是不错,听到殷俊的话,翻了个白眼,辩解了一句,便依然我行我素地,抱着自己怀里价值不菲的金蛇剑,晃啊晃啊地,又朝往船舷那边转悠去了。

殷扬穿着一身衣角绣有黑鹰纹式加火焰标示的雪白宽袍,悠然自得地坐在摆于船头甲板,由凉竹编成的宽大躺椅上,笑嘻嘻地看着两个少年斗嘴。时不时地,饮上一口齿颊留香的温茶,享受着午后的暖和阳光。

他们现在所乘的便是朱雀坛调来的海船,体积庞大,速度亦快,船上的设备一应俱全,舒适度也算不错。但就在这么一块颇为有限的地方,待了半个多月,是人都会觉得无聊,也难怪殷俊两人有些不耐。

红日西下,斜阳夕照。

殷扬打了个哈兮,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仿佛懒散了不少。刚出海时,观赏海洋广阔无边,波涛起伏,晚霞时间与天际交汇,海天一线的壮丽美景的兴质,这些天下来早就已然淡却不少。静极思动间,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个人来给他揍揍,舒络下筋骨,那就爽了。

回到自己豪华的大间船舱,例行瞻仰了一遍挂在床头的那幅《无俗念》。殷扬匝了匝嘴,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本辞海般厚度的夸张书典,竖起枕头,靠坐床上看了起来。手中,则把玩着一个从枕下捞出,温凉如玉,手感极为不错的小小物事。

那盒状的物事,不时地在殷扬的指间,弹跳转移。偶尔,还会被高高抛起,空出的手掐作剑指,对着空气迅速地比划几招,然后才将落下的黑色盒子稳稳接住,继续旋动摩挲。

过了一会儿,殷扬才收好小黑盒,放回那本厚书,到厅舱与众人用餐。

虽说这次用的是朱雀坛的大船,但朱雀坛的人马却未跟殷扬前来。如今,船上掌舵的水手,都是青龙坛的人。因为程嘲风的青龙坛,本就是在中原东路活动的关系,论起对东海的熟悉程度,主职在长江中下游做事,并不常出海外的朱雀坛,确是远远比不了程嘲风这条地头蛇的。

更何况,殷扬之前就已经动了对付那行动诡异的巨鲸帮的主意,留下常金鹄的朱雀坛,也能够早做准备。以后等殷扬回到大陆,欲动手时,也好有些先行布置。

晚餐食毕。

程嘲风要主持船上的诸多事物,自然很忙。唐斩方西墨这对同僚,最近相处的不错,吃完就去了外边切磋,算是饭后的消化运动,顺便打发无聊的时间。而殷俊与封雪两人,则都是耐不住性子的练武狂人,早就回到各自的房间修炼内功去了。

看着神蛇坛的五大高手,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餐厅里,摆开了场面,开起了赌场,引诱了不少意志不怎么坚定的青龙坛弟子参与。知道众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确是无聊透了顶,身为领导的殷扬也不斥责,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凝神练气,静心地作完晚课之后,殷扬发觉自己的真气充溢,气息的流转轻便灵快,却显得有些浮躁,猜测大概是到了突破边缘,便生出一丝安慰。心想,自己修炼了整整十年的《六辩御气诀》,终是快至小成了!

《六辩御气诀》,是殷扬的祖父殷天正一脉的内功心法。已故的常天鸿,现在的天市堂主李天垣,父亲殷野王,二弟殷俊,练得都是这门气诀。

这门心法,习练者初始时的修炼进度,精进飞快,诸魔不侵,实为极上乘的内功法诀!但它却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基浅奥深,既不承上,也不启下,就好似吊在半空当中一样。很显然,这个功法并不完整,是有些残缺的。

若不是,殷天正意外地练成了《参合气诀》,发现能与自家的内功相辅相成,从而达到突破。一般单练这门《六辩御气诀》的人,内功只要到了一定的境界以后,便会出现停止不前,无法再进一步的尴尬状况,便与先前的殷天正相似。现如今,有资格兼练《参合气诀》的,也仅有殷天正父子两人而已。

而殷扬,则是因为自身的内力尚未小成,因此还不能像自己那便宜老爹一般,触类旁通。

不过,殷扬倒是由这个情况推断出来,原著中的殷野王,为何在最先出场的时候,弱到被俞岱岩的十成镇天铁掌击飞喷血,而只才十年的时间以后,就有了殷素素归来时,李天垣口中“你爹爹都夸他青出于蓝,你说厉不厉害。”等自愧不如的厉害赞语。

想是慕容婉儿娘家的那本《参合气诀》,确实对殷野王的补益甚大,让他年纪轻轻,只过而立之年,功力就达到了相当正品的高手境界。

至于殷家的《六辩御气诀》,为何会与慕容氏的《参合气诀》,起到如此互补的化学反应,则要从常天鸿,殷天正,李天垣,这三个师兄弟的师从说起。

他们的师门,名叫天山派。

No.018 天山山天

天山派。

一个挺常见,挺通俗的名字。听起来,似乎实力并不怎么强的样子,但事实却是不然。

据殷扬的考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其实乃是北宋时期,那支门人卓越,却又神秘莫侧,武功高绝,仿佛武林神话一般的逍遥派之余脉!

得出这个结果的根据,是天山派传下来的六门绝学。

这六门绝学,其中有三门是剑法,分别是《行云剑法》,《无涯剑法》,和《白虹剑法》。前面两路剑法,因为年代实在久远,百多年前就已经完全失传。倒是后者,却因为掌门配剑“白虹剑”的关系,而一代代地完整传承了下来。

自从殷扬十岁那年,殷天正将白虹剑送给他作生日礼物起,殷扬便将这套三十六路的白虹剑法,精研明白,练得滚瓜乱熟,闭上眼睛都能耍上半天。当时,他打得念头,是欲要将它练出个名堂来。不想,最后却是大失所望。

本以为,逍遥派传下的武功,再次也是厉害至极的!像《北冥神功》这种超级金手指类型的就不用说了,即便门内的二流功夫,无论放在任何时代,也应该都是逆天级数的存在!

但这一套《白虹剑法》,却彻底颠覆了他的想象。

并不是说,这套剑法垃圾。相反,由百虹软剑相配合的白虹剑法,快捷轻灵,曲折如意,很是符合当年李秋水白虹掌力的精髓要旨。可问题是,它的剑招,多变是够多变,华丽是够华丽,但其实际意义的攻击性,或者说杀伤力,却只有寻常剑法的一般水准。

这不是殷扬挑剔,而是逍遥派的名头实在太大了!

逍遥派有个规矩,那就是培养门下弟子的创新精神,皆以创作新式的武功体系为荣。几乎,就像是布置作业的感觉。而这套白虹剑法,则正是秋水姐姐年轻的时候所做的作业。就仿佛是一个毕业时期的论文答辩,能达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是殷扬却不知道这码事,发觉实在练不出更深层次东西的他,只能极富质疑权威精神地,将原因归类到这门剑法的原创性上来了。

不过,这个事件也间接地让他知道,为什么鹰爪功,才是他家的镇派之宝。

鹰爪功,也就寻常江湖人士,经常误解为“鹰爪擒拿手”的这门绝技,其实最先的称呼,并非是如此老土。它原本的名字,叫作——《天山灵鹫爪》!

乃是天山派,除剑法外另外三门绝技当中,保存最完整的武学。因此,它在天山派的地位正数第一。这也造成了,天山派门下中人,皆以猛禽的名称,作为自己行走江湖时的外号的潮流发生。

像殷天正以前,还没当上明教护教法王的时候,他的绰号便称“白眉鹰”,李天垣则叫“座山雕”。而那位早早去世的大师兄常天鸿出道最早,更是厉害,人称“混天大圣金翅鹏”!

据老爷子所讲,这位殷扬不曾见过,也不曾知晓的师伯祖,武功很是了得,身为当年三个师兄弟中的第一人不说,还是个对武学很有研究与想法的天纵奇才!

若不是,为了破解派中一门,多年来无人习成的绝学《天山折梅手》残谱,从而呕心沥血,惮精力竭,以至于太过痴迷其中,最后英年早势……其修为之高,名声之响,怕是能跟当年如日中天的阳顶天拼拼看的。

虽然,常天鸿最终也未能练成这门耗费心志的深奥武学,但他在研究过程中所余留的遗产,却对作为后来者的殷扬,帮助极大。

知道这个时代人所不知道的一些秘密,正是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之一。

便好像,被殷天正称之为天纵奇才的常天鸿,就并不知道,那门号称永远都学不完的天山折梅手,虽然明面上分为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一共六路武功。掌法和擒拿手之中,又含蕴有剑法、刀法、鞭法、枪法、抓法、斧法等等诸般兵刃的绝招,变法复杂无比……好似招式是它最必要的重点。但事实上,真正的精要,却不是这些残漏不全的损缺招式。

每一路十二句八十四个字,接连七个平声字后,跟着是七个仄声字的拗口歌诀,才是这门奇功的真正精要所在!这首歌诀的字句与声韵呼吸之理全然相反,实则是调匀真气的法门,如不在运功之时,像背诵一般的大声念出,光靠理解口诀中的武学要理,那是远远不够的!

殷扬尚未有将一本需要很深内力,又繁复之极的残缺秘籍,轻易练成的能力。但是,却能从中将有益于他的部分,化为自己的东西……

双手翻飞,毫不停歇的作着变换,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

殷扬一袭白袍,长袖飞扬,以“逍遥游”轻功,展转旋折,轻松自如。身形飘行间冷若御风,又似花间蝴蝶,蹁跹不定,于这“逍遥”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的手势快极,往往同时攻出数招,却又一沾即走,虽是招招凶险,攻向敌人要害,偏生姿式优雅美观,直如舞蹈,动作之间,自有种说不出的曼妙潇洒。

不过,殷扬此刻的内心,却是半点也潇洒不起来的!

望着眼前这个,四十余岁的消瘦汉子。殷扬攻势如潮,毫无停歇。在旁人看来,似是大占上风,其实,只有殷扬自己才知道,恐怕他看似凌厉的攻势,已然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对手,太强了!

对手的功力胜于他也就罢了,殷扬早就做过心理准备,知道对方的内功修为不在殷野王之下。但在招式上他也未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还被隐隐克制,却让他真正明白了一句话: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自从殷扬出道以来,比他弱的,比他强的,各式各样的对头,都曾遇见过。以其内外兼修,博采众家之长的数种奇招妙式,与人争斗,从来都是他占上风,压着敌人猛打,直到慢慢地将优势换作胜利。

这一套,今天却不好使了。

因为顾及对方那门,狠毒无比,坏人子嗣的虎爪绝户手,殷扬没敢用最为熟悉的天山灵鹫爪与之对敌,生怕引起对手别苗头的念想。

于热锅之中,苦熬了近十年的铁掌绝技,碰到对方淳厚无比,起码较自己高出两筹不止的深厚功力,又根本攻不破对方坚固的肉掌防御。

一身硬功,遇见本就已后发先制,以柔制刚为长的长拳短掌,堪堪仅能自保。

最后,竟被逼得连自己的压箱底功夫,都给用了出来了!

由常天鸿命名,并且研究校正的招式口诀,再经殷扬重新整合出来的天山折梅手,残谱精简改良版——《圣鹏混天摩云金翅手》。

可惜没用。

依然没用!

施展浑身解数的殷扬,心中不禁叹息,果然如此,武当派的功夫,恐怕正是自己武学体系的克星!

看到对手在自己暴风骤雨般的疯狂攻击下,仍旧以一套最简单不过的武当绵掌,从容应对。殷扬心头火起,手势一收,瞬时化繁为简,原本如同香港漫画一般,因为极速变化而幻出的漫天掌影,刹那之间回归空无。

殷扬面沉如水,再没有玩虚试探的意思,一掌实实击出。口中喝道:

“俞二侠,请接在下一掌!”

No.019 大鹏展翅

“好。”

低沉的嗓音,轻应了一声。

面对殷扬的挑战,俞莲舟脸上无半点多余表情。双掌相当干脆的阴阳一错,右手也是直直拍出。

殷扬并不知道,一直稳淡如山的武当俞二,其实并非如其表现出来的那般沉静肃然,不为外物所动。在俞莲舟看似沉稳的木纳外表下,对自己对手的惊诧与震撼,完全不在殷扬之下。

半个月前,当他赶到那个小镇时,仍逗留在上海附近的昆仑三派联系上了他。诉说前事的言语中,自然把天鹰教众人,描绘得嚣张无比,极为跋扈……当然,事实确实也是如此。

因为同属武林大派的关系,俞莲舟虽是姑且听之,但看到崆峒二老,峨嵋的静虚师太,尽皆负伤。昆仑派的弟子,更是有好几名被斩手断腕的,心下难免地便有了些偏斜。暗想,殷扬等人的手段好生狠辣的同时,却是犯了所谓名门正派的通病,自以为是的认为,魔道猖狂,此次必定要还以颜色才成。却也不公平地想想,如果此次争执的结果,断手断脚的是天鹰教众人,他又是否会说昆仑三派狠辣?

想来,在正派人士的眼里,魔教中人,本来就是应该要被斩妖除魔了的。

受这一种,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以一己之力除魔卫道,为先前受损的正派同道,反击正名的潜意识作祟。当俞莲舟为首的正派人士,于茫茫大海之上,跟踪到天鹰教大船的时候,个性本就少言寡语的俞莲舟,立刻毫不客气地,将自己船上的一根铁锚掷出,将天鹰教的巨舟,跟己方的座船联系在了一起。其后,更是声势夺人的领着重整旗鼓的三派人马,上船邀战。

这些年来,少林、昆仑、峨嵋、崆峒、武当五派,海沙、巨鲸等七帮,五凤刀等八门,一共二十个门派帮会,为了找寻金毛狮王谢逊、张翠山,以及殷素素三人的下落,和天鹰教大战小斗不断。

俞莲舟,就曾跟天市坛主李天垣交过两趟手,战绩确是打了个平手,未分胜负。

因此,虽然也曾听闻过“魔手殷扬”的名号,但在俞莲舟的考量里,作为小辈的殷扬,也许天资智计确实不错,足担教务重任,但跟李天垣与自己这等级数的高手比起来,定是小巫见大巫的了。

毕竟,“十四岁的武林高手”,即使是在这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复杂江湖之中,也委实显得太过夸张了!

可当双方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原本便属于敌对关系的殷扬与俞莲舟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时,俞莲舟方才知晓,有着知己知彼优势的殷扬,猛攻起来是有多么的恐怖。

要不是武当派的内功心法,越到后边越是纯厚柔和,绵绵不绝,持久力极长,被殷扬奇招妙式层出不穷,接连不断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压制得凝重防御的俞莲舟,甚至怀疑,自己才是最先支撑不住的那个人。

看到对手一掌逼来,不再小觑对手的俞莲舟,自是不敢怠慢。只见他出招的过程中,深纳一口长气,只吸得附近空气都呼呼作响,胸膛高高鼓起,击出的这一记掌,却是用了三十二式武当绵掌中最为凌厉的一招“藏针式”。讲究的是厚积薄发,颇为厉害。

两掌相交,无声无息。

只是,两人的身形,都各自顿了一顿。

俞莲舟一言不发,缓肘松肩,左脚往后撤了一步,将对方劲沉势雄的掌力卸去大半,正是武当功夫的借力要旨。

对面的殷扬,只觉得一股阴柔连绵的真气,从自己的掌心处,一波波如浪涛般朝自己澎湃涌来,胸口即觉有些沉闷。虽然早就知道,若然比拼内力,武当派内功的气长优势,简直可说是武林第一,而论起内力的深厚程度,自己又实在不如对方……但若说,叫其主动让步,以他这辈子所养成的,有些目空一切的傲慢性格,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感觉到自己,已然再难驾驭住对手仿佛无穷无尽的内力逼进,殷扬的左手掐成剑指,点向俞莲舟的面门。同时,胶着的右掌,气劲一含一吐,硬生生地全力推出,意欲就此过了这掌再战。哪知道,对方沛然莫可抵御的掌劲,隐隐生出了一股奇异的吸力,牢牢地粘住自己的手掌,却是想撤掌力都推之不开了。

不过,对方的粘劲虽属巧妙,殷扬其人也自非弱者。

提气丹田,待觉真气上升,便即放松肌骨,存想玉枕穴间……

殷扬双腿微曲,倏忽爆发,飞跃而起。收回的左手,顺着纵势,搭在自己的右手背上。十二成的六辩真气,喷涌而出,身形整个腾在空中,竟是以临空压顶之势,将全部的功力与自身重量,都朝下压在了俞莲舟的单掌上边。

未曾料到,对手被自己掌力粘住,磨拼内气的时候,还能一纵而起。俞莲舟闷哼一声,本位在前的右步,也是朝后一退。只坚持了刹那,就觉得对方掌力充沛已极,再也支撑不住。于是,也学着殷扬先前的动作,左掌按上右掌掌背,吐气开声,沉声一喝,武当派最为刚猛的震天掌力,以“托塔式”向上方强势放出。

殷扬叠在一处的左右双掌一阵剧痛,尚在半空中朝下施压的身体,随着下方刚猛掌劲的全力释放,整个人被震得直直飞起。

在旁观战的众人,无论是己方敌方,皆是不禁一惊,心里都想:殷扬身处空中,又无处着力移动,这下可变成活靶子了。

而面色苍白的殷俊,却是船上唯一不这么想的人。只有从小到大,都一直跟随着大哥背影前进的他,才真正地明白,殷扬的轻功,究竟是以一种怎样恐怖的练习方法,才得以修习成功的!那种经年累月的自我折磨,别说是尝试,殷俊甚至连想象都不曾敢!

终于,在两方人马,或担心,或庆幸的各类想法中,曾经在独孤山谷,让方西墨看得一呆的绝世轻功,再次被殷扬秀了出来。

殷扬的表演,是十分夸张,十分难以置信的。只见他人在空中,双臂一振,一对雪白的袍袖,便如鸟儿的羽翼一般从容展开,也不见他作势滑翔,原本已经有将近三丈高度的身形,就是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地朝上凭空一纵。好似扶摇直上,横贯青云的大鹏,整个身体又浑不受力地飘起一丈不止!

这可不是虚空提气,上升个一两尺的江湖小把戏,那是整整一丈!

大哗声中,观战旁人的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不提。正处在殷扬正下方的俞莲舟,原来淡定的脸上,也是一脸的震惊莫名。

武当有一门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上乘轻功身法,名为《云梯纵》。功如其名,走的就是逐云上纵,空中转折的夸张路线。身为武当二代二徒的万年老二俞莲舟,自然也是将这门身法练得极为纯熟的。

但当今天,见到比之更为神乎其技的轻身绝技,实确是不由得他不震撼!

No.020 鹰击长空

殷扬人在空中。

居高临下,将场中众人不信、惊叹、丧气、恼怒,等各种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不喜不怒,波澜不惊。

仔细条理着体内的真气运行,猛地用力身转,强大的腰腹力量在此刻全面爆发,将卓越的驾空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欲加之词汇形容,“身轻如燕”亦不为过。

殷扬的身体,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急速旋转,人却是越飞越高。长袍下摆转动间,仿佛一朵白莲,飘逸得令观者瞠目结舌。

须臾,上升的势头待尽,终于到达了所能达到的最高点。

殷扬的力道再也难以为继,感觉内息将浊时,他已经身处在五丈高空之上。感受至达顶点,即将坠落时的那一份独特快感,殷扬转势渐止,两臂再是疾速一震,身形便于高空之中,起了无所凭依的自如变化。接着,靠着下坠的重力惯性,只是一个半空转折,终于盘旋到了附近一根巨大船桅的光秃顶端。

右手三指,深深地抓进桅杆顶端的木头之中,同时依靠斜斜屈起,紧紧钉在一边杆部表面的双足,固定身形。

单臂直起,掌心向天,屈指逆翻,作鹰爪状。

如此,以一幅右爪吊住杆头,脚部踩踏,贴倚在桅杆一侧的倾斜姿势,稳驻于木杆之颠。双臂后伸,势摹展翅,此刻的殷扬,虎锯龙盘在船上最高处,目光如电,扫过底下众人,宛然秃鹫俯视,又似雕鹏飞崖,当真是会临绝顶,傲然无二。

就这么微侧着脸,紧盯着斜下方,正抬首举目朝自己定睛望来的俞莲舟,那双微微睁开,神光闪烁的冰冷眸子。

殷扬的胸中,战意大盛!

“喀叻”一声脆响,殷扬右爪发力,将杆头抓得西巴烂。木片碎屑,四飞爆射中,以雄鹰捕兔的姿势,一头倒栽下来。

见得对方来势汹汹,坠落扑击的动作彪狠凶悍,俞莲舟亦是不慌不忙,沉腰坐马,双掌击出,举过头顶,仍旧是一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震天神掌“托天式”!

此次,一上一下,四掌对击,却是一阵闷响传出。

下一刻,猛烈的气浪,自二人相交的四掌处喷发扩散,将两人身上的衣襟袍袖,吹得好似风鼓,如同旗帜般狂乱抖动个不停,两者身周的气场一时恶极。

刹那,双方瞬间加力,四掌同时撤开。

殷扬借助对方的掌力,再一次地高高弹起……自从,刚才被俞莲舟的掌劲托飞开始,直到此时为止,他仍未曾落地过!而俞莲舟则是紧咬牙关,一步不退,只踩得脚下甲板咯吱作声,响个不停。这回合,却是从天而降,拥有加速压顶优势的殷扬占了上风!

殷扬一声狂笑,似乎对刚才的那记对拼,丝毫不放在眼里。人在半空,未曾提纵,一待势尽,便即降落,右手并起食中二指,直直地举起,定住,气运半晌,才宛如惊雷炸响,迅如闪电地竖竖画下。

这招,不是寻常江湖草莽惯用的力劈华山。而是,张三丰所创的倚天屠龙功中,攻势最为犀利的二十四字最后一字,“锋”字诀的最后一笔!其中,更融合了唐斩的独家刀意,以及殷扬近些天来参悟独孤九剑典里的一些心得体会,倒是很有些慕容一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味道在里边,可谓是厉害至极!

果然,此招突兀地一经使出,俞莲舟便是面色大变。饶是他心志过人,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方招数无双无对,自身无可匹敌的颓丧念头。不过,俞莲舟就是俞莲舟,眼见对手的剑指,破风声起,一路划着空气畅快而下,就快斩到自己的脑门上面,立即也并指为剑,朝对方手腕疾刺而去,

这下若中,双方倒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

见到对方沉静的脸上全是坚毅,便知其人必是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明白,对手只是用围魏救赵之计,逼迫自己主动变招,但殷扬面对俞莲舟全力刺往自己右碗神门穴的剑指,却做不到不管不顾地视而不见,任由他去。

于是,殷扬与俞莲舟心照不宣,几乎同时化指为掌,极为默契地对了一记,算是过了这第三次较量。不过,殷扬这次非但没有重施故计,反纵半空,甚至还主动的后撤飘移,凌空一旋一转,飞退了四丈距离,才带着旋势,潇洒地落在甲板上。

右足随着未歇之势,后落一步,将身下长袍微微旋起。殷扬双手负后,双目带着层冷光,牢牢盯住了前方,连撤三步,所过之处,将脚下甲板都给踏得凹裂翻起的狼狈身影。

自开战以来,就一步未曾移动过的俞莲舟,这次终于还是向后退却了!

一片窒息的寂静过后,天鹰教一方瞬间欢呼起来。就连正道三派众人,也是一阵嘈杂哗然,显然大多数人都未曾想到,近年来威名赫赫,已然逼近少林三大神僧的武当七侠中的俞二侠,竟然也会栽大跟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殷扬这个不及弱冠的新晋魔头所击败。

可是,俞莲舟真的失败了么?

站在殷扬身后的殷俊,有些讶然地看着大哥右足之下,已被重踏崩裂的破碎甲板。当目光朝上方移动,盯在殷扬背于身后,血血通红,正捏得咯咯直响的双手时,心中更是一片惊异,暗道,武当派的俞莲舟,实是好生厉害!

深吸口气,强制压抑下伤势与咳血的欲望。殷扬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双手依然负于身后,难以自制地不停颤抖。心下一阵走神……

这一双手,从来都是断人兵器,取人性命的凶器所在。有多少年了,都未曾伤过。但是今天,仅仅跟人对了三掌,就变成了这幅德行?看来,自己这些年来,却是顺风顺水有些习惯了。

殷扬自我调节的速度非常快,双手猛一握紧,随即便轻松地举在胸前抱拳,朝对面朗声说道:“今日,俞二侠等虽是不请自来,但我天鹰教远航海外,条件有限,也属招待不周。各位朋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敬请提出即可,保证不会怠慢了贵客!但若用我教船只撒气……却是大可不必的了。”

言下之意,自是讽刺俞莲舟,意指其刚才后退之时,脚下踩得稀烂的那片甲板。

听完殷扬说话,俞莲舟的脸上,看不清是喜是怒,倒似也很客气地略一抱拳,对殷扬缓声回道:“本就是叨唠贵教,我等岂敢造次。”当敌我双方,皆以为他是被殷扬的嚣张气焰,逼得服软妥协时,他话风一转,“不请自来倒也未必。在下此来,所为之事与各位同道一般。冒昧登上贵船,也只想问贵教一句话而已!不知殷少堂主能否作得了主?”

“本座洗耳恭听!”殷扬鹰眉一扬,已知俞老二言下所指。

“如此,在下倒是请问殷堂主,十年之前,王盘山岛,试刀大会,贵教殷姑娘与我五弟,究竟是生是死?”俞莲舟脸色凝肃,厉声质问,“如果是生,他们现下又在何处?若然……是死!但请相告,却是何—人—所—为!?”说到后来,已然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竟是有了几分狞意。

话音刚落,甲板上刚才稍解的凝重气氛,突然,又一次紧张起来。

No.021 亡者归来

“贵派的张五侠,吉人自有天象……”

你那五弟不知道有多快活,屁份彩礼也不用出,就把我那漂漂亮亮的姑姑给娶去了不说,还帮他生了个拥有主角光环的牛b儿子……买一送一,打折优惠的万利买卖,这笔帐又这么算?

殷扬面色古怪,心里面还在念叨着,想当年张翠山那厮小登科的时候,殷素素好象还未成年来着呢!我殷家大亏呀……

不提他在那儿胡思乱想,听到对方这么敷衍的回答,心下曾经思忖,五弟怕是凶多吉少的俞莲舟,却是火大了。正想开口发彪,却被旁人抢先一步:“殷扬,你什么意思?当初王盘山岛一役后,只有你天鹰教的白龟寿未受损伤,完好地活着。难道你们还不知道谢逊那个老贼的下落?”

殷扬寻声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了得,都现在这种情况了口气还敢这么冲。一瞧之下,发现插话之人竟是昆仑派的西华子,不由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想到,我跟俞家老二讲话,你又算是老几了?

原来,上次在上海镇里,天鹰教与正道三派混战,崆峒二老被打得脾气全无,峨嵋静虚的腕伤前几日才刚痊愈,今天又见到殷扬风头无两,场面上看来即便是武当俞二都敌他不过,自是都不敢轻易出头大声说话的。

只是,这昆仑派的低辈弟子被打残的虽非少数,但作为领军人物的西华子与卫四娘二人,却是未受损伤,难得的精神十足。西华子这个脾气本就不怎么好的著名草包,既然没吃过大亏,自然又犯了浑人的毛病。

当然,这要跟上回敌住昆仑派两人的方西墨,出工不出力,只顾着借人磨练自己乍学新练的左手剑法,亦有一定的关系。

看到殷扬扫了自己一眼,确是理都不理自己的话语。西华子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包,肥脸胀得通过,恼羞成怒道:“好个邪教魔头!道爷问话你没听见么!”

殷扬尚未搭理他,站在他身后的一票天鹰教众,却是逮到机会,大大的不爽了。

清脆的“噌!”、“噌!”两声,寒光一闪,箭袖中瞬间弹出六根锋利的凶器。

殷俊捏着拳头,又一次进入到“金刚狼”模式。

在他旁边的封家父子,也是有飞刀的抄飞刀,用飞锥的拿飞锥,双手各自夹了十来把暗器,一时间倒也晃眼热闹。

当殷扬看到,自己左手边的青龙坛主也跟着瞎起哄,偷偷摸摸,像模像样地摸出了个小小圆珠,扣在其右手拇中两指之间。看架势,好似正在瞄准对过西华子那矮胖的身形,就不禁觉得好笑,心想就程嘲风那套半生不熟的“弹指神通”,也敢在神蛇坛封老大的“小封飞刀”面前卖弄显摆?

在殷扬古怪的眼神中,也知道自己的这手功夫尚不到家,别要攻敌不成,反而误伤了自家教众,那脸可就丢大发了。程嘲风衡量得失,决定不再乱出风头,讪讪地一笑,将那不知道从哪儿摸来的铁珠子收回怀中,抱着双臂,乖乖观看人家封家父子表演。

在殷扬按住,气势汹汹,正欲冲前的殷俊同时,空气中,突然有一连窜细微的声音破空响起,却是封弓影抢先出手了。

只见,在阳光的反射下,十几柄既长且细的亮堂飞刀,明晃晃地划过长空,朝出言不逊后,引起众怒却仍自不觉的西华子飞去。这些柳叶形的飞刀刀锋凌利不说,狭长削薄的刃身更是使其飞行速度极快,刹那间,就射到了矮胖敌人的面前。

西华子根本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在他身旁的师妹卫四娘心思敏捷,足下微点,一跃而上,手中持着两把短刀,电闪般地连连击出,将封弓影七上八下,几乎涵盖了西华子整个身体,以及封锁其可能躲避路线的总共一十五把飞刀,给悉数拦下。出手的速度快极,可知其闪电娘娘的称号,绝非是浪得虚名。

西华子被自己师妹护了一次,反应过来便欲破口大骂,谁知在那十五柄柳叶刀后,忽有一道耀目的金光华丽闪过。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右手便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肩。那里,竟有一根金光灿灿的蛇形长锥插在上面!自是掩人耳目,藏在封弓影攻击之后的封雪,一击得手。

西华子试着用手去拔那金锥,却不想,此锥打造时根据蛇行而为,九曲十八弯的诸多螺旋,此时用力去拔,只试得他闷哼连连,也不过才起出一寸不到长短。可即使如此,西华子仍旧被疼得脸皮抽搐,满头冒汗,有点虚脱的被几名弟子抬扶到了后边去。

俞莲舟看得眉头一皱。刚才,他欲出手帮助西华子抵挡暗器的时候,发现殷扬一双鹰目正紧紧盯视自己,先前便吃过对方亏的他,此刻对于殷扬的忌惮,甚至早超过了老对手李天垣,不知道殷扬真实底细的情况下,当然是不敢妄动。

打掉了昆仑派的气焰,封氏父子见好就收,各隐了柳叶刀金蛇锥,一派大家风范。倒是被大哥挡住,没有过到手瘾的殷俊,有些悻然,两对冷森森的爪子也不回收。就这么亮在外边,双眼直瞅着对面阵营的正派人士,期盼着对方能再有几个跳梁小丑跳出来,让他耍耍。

谁知,未等殷俊的小小愿望实现,就跳出一个他收拾不了的家伙。

俞莲舟脸色铁青,看来是在强压怒气:“殷堂主!贵教的实力虽然雄厚,但行事终究太妄!自古邪不胜正,可不要逼得我等正道联于一处,共相除魔才是!”

近些年来,天鹰一教,在殷扬潜移默化的种种影响之下,本身的势力大增自不用多说,其发展的方向方法,更是了做了许多的改变。如今,天鹰教在江湖中的口碑虽不怎么良好,但也早非是原著里被人视为邪教,更因王盘山岛事件,引得多派群起合力围剿的困顿局面。

现下,俞莲舟这般言语,实是已然气极,话重得很了。

“邪不胜正…邪不胜正?呵呵呵……”

殷扬对俞老二的威胁毫不在意,踱前两步,笑得很冷,“孰为正,孰为邪?你俞二侠说得就算是么!我便为‘正’如何?天鹰教亦是‘正’又如何?你们就这么肯定,尔等就不是那所谓的‘邪’?”

殷扬本人,从来就没有认为过,自己是什么邪魔歪道。他只坚信,在江湖上,拳头的大小,才是衡量事情尺度的唯一标准!

俞莲舟正欲反驳,天鹰教众后方,坚持站岗的望哨台上,忽地吼起一声响亮的呼喝:“有正经生意,不相干的客人避开了罢。”

俞莲舟一滞之后,凝然伫听。

而殷扬,早就猛地转身,功聚双耳,直往那发声处看去。在他的视野里,哨台之后,那面绘有一头形状威猛的黑色大鹰的巨型船帆,渐渐生动起来。嘴唇微颤,喃喃自语:“不会吧,这么巧?真……真的,碰上啦?!”

仔细听去,果然便闻一个清脆悦耳,婉转动听的年轻女声,言道:

“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No.022 主角无忌

“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放哨的那名教徒听了,立即恭恭敬敬的道:“紫市堂殷堂主,率领青龙坛程坛主、神蛇坛封坛主在此。是天微堂殷堂主驾临吗?”

那牵引船上多人心思,并成功阻止了又一起pk事件的超级女声,这时又道:

“紫微堂堂主。”

船上听得“紫微堂堂主”五个字,登时乱了起来。稍过片刻,船后留守的十余名教众,便杂乱地叫道:“是殷姑娘!是殷姑娘回来啦,殷姑娘回来啦……”

俞莲舟愕然。

殷姑娘?与五弟同时失踪的那位殷姑娘?

在所有人的疑惑声中,心下再无怀疑的殷扬,只留下一句“暂且罢斗,我去看看。”后,也不理俞莲舟等人的反映,身形瞬间化作利箭,丢下仍在对峙的两方人马,只带起一条白影,朝船后高速奔去。

接连飞纵,达至船舷。殷扬左足一挑,撩起一根又粗又长的硕大铁锚。右手接住,运起神力,身子仿如掷铅球般旋转了一圈,将手中铁锚远远投出。那枚大锚便化作一团乌光,带起声声恶风,直往船后,那片海面上的一艘破烂小舟方向砸去。

殷扬片刻也不停顿,重重地一踏船舷,随后往船外扑出。紧跟在被他抛飞的长锚锁链后边,高高跃起,双足有若行云流水,临波虚踩,不时地在脚下,因锚头的强劲去势,而被绷得笔直的铁质链条上边凌空触点,宛如险走钢丝。

直至锚到中途,已有堕势,殷扬才迅捷灵敏地轻松前趋几步,在那黑沉沉的飞锚表面,单足一点,借力前冲,整个人高高飘起。接着,便如同猎鹰扑羊一般,从离开水面十多丈高的地方,划过一道完美弧线,以极为飘逸的优美姿势,俯冲滑翔而下。

最终,轻若无物地稳立在那艘舟形木筏之上,引得筏上三人,俱是一声惊呼。

殷扬闻声望去,看到一男,一女,一小,三个“野人”,正震惊地望着自己。那个胡子拉杂,身着兽皮,很有点后现代主义环保卫士风格,眉宇间却又神清目秀的年轻男性,更是将妻儿牢牢地护在身后,戒备地问道:“在下张翠山,小兄弟你是?”

看了眼,虎头虎脑,满脸好奇,小手抓在父亲的背后,正偷偷打量着自己的可爱小鬼头。殷扬嘴角的幅度逐渐放大,咧得有些略开,连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标准笑容,都有了些变形。

直到,这小小木筏上,响起娇柔的女声,颤声道:“啊!你,你……你是扬儿?”殷扬才将自己的目光,从这个“曾经”的“主角”身上撤离收回,向他身后一直抱着他的母亲看去。

“姑姑!正是扬儿。你这些年……”当看到俊俏靓丽,妩媚动人,虽是穿着件衣衫褴褛的野人毛衣,仍不能掩饰其丽质秀姿的殷素素时,即便是稳练如殷扬,也觉得喉头一哽,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也是殷扬从小特立独行,身上又存在着一种,这个时代人所不曾拥有的特异气质的关系,殷素素才能从他如今英挺俊秀的眉目之间,依稀看到当年那个老爱装成小大人的四岁稚童。

大海阻隔了十年的时间,此番回归中原,第一个重见到的,便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定定望着对方熟悉却又陌生的年少脸庞,殷素素倏然起了一股,之前种种,尽皆虚幻,恍然如梦般的重生感受。

情感的释放中,殷素素猛地便扑进了只比他高出一小截的殷扬怀里,痛泣失声,哭得天昏地暗,只用着无人能够听懂的含糊喃语,自我倾诉着些什么。

而张翠山,则仍为殷扬刚才所表现出来的轻功所撼,连自己老婆扑人家怀里,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倒是因殷素素的动作带地朝前一冲,也被殃及半夹到殷扬两人之间的毛头小子,伸出头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母亲,有些疑惑地问道:

“妈妈,你干嘛哭啊?这个会飞的哥哥又谁?”

听见儿子充满稚气的童言无忌,殷素素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直起身来,不好意思地后退两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朝着面露尴尬的大侄子,羞涩地腼腆一笑。哭过以后,倒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少女时代,摸摸儿子的脑袋,她又朝丈夫调皮地一抿嘴,才介绍道:

“五哥,这就是我常提到的,我大哥的儿子殷扬。无忌,快叫哥哥。”

等无忌稚嫩地叫了声“哥哥!”,张翠山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心想素素鲜有提及天鹰教的事情,却没少说过这个自小便极“天才”的宝贝侄子。回忆起,刚才那个遮阳蔽日,横行无忌,从高空急速飞下的傲绝身影,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妻家内侄打招呼。

难道,抱一抱拳,道声“久仰!”?

还好,张翠山的这个困扰,倒是并没有持续多久。

与殷素素说了两句,了解了一些自己本就了解了的故事情节。殷扬便主动地微一躬身,双手作辑,笑眯眯地喊了声“姑父”。姿势优雅,声音爽朗,倒令张五侠好感倍增,暗赞名门子弟,果然风度非凡。他倒是暂时失忆,忘记自家娇妻的码头本是拜得邪教来着。

殷扬客气几声,捏了下因为头回碰上除了爹娘,义父以外的生人,而显得有些乖乖怯怯的无忌小表弟,他那张很是招人喜欢的清秀瓜子小脸。心下奇怪地想到,金大师究竟是怎么写哒……这张小白脸,以后咋就长成了四方国字的憨厚形状呢?不会是水土不浮吧?

而后,才向殷素素两人询问道:“姑姑,姑父,那谢逊是否尚还活着?”

木筏上有些沉默,殷素素看了眼沉吟不语的丈夫,也是三缄其口。

殷扬见状,却是相当干脆,索性将目光转往张翠山的脸上,朝他微笑道:“若是真有其事,还请姑父早些告知详情。不然,等会儿上了大船,怕是又要引起许多纷争。”

说着,伸手指点了一个方向。

张翠山听了,顺着殷扬所指一看,却是不远处的天鹰教大船下方,已经派出快舟前来接洽。回首正欲作言,旁边近乡情切,正紧紧搂祝蝴手弯的殷素素,已先一步道:“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贼谢逊,早在九年之前就已经死了。”

殷扬对殷素素的说法,毫不介怀,只是淡然的问了声:“哦?他死了?”

殷素素虽然诧异于他的平淡,但还是抱着儿子,仍是说道:“便在我生育无忌的那天,恶贼谢逊狂性发作,正要杀害五哥与我,突然间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心病一起,那胡作妄为的恶贼谢逊便此死了。

这时,起先听得一楞的张翠山,已然明白过来,爱妻一再的讲“恶贼谢逊”已经死了,也可说并未撒谎。

因自谢逊听到无忌的第一下哭声起,便即触发天良,自此收敛狂性,去恶向善,至于逼他三人离岛,更是舍己为人、大仁大义的行径。而“好人谢逊”则可说是在九年前的那个晚上诞生。

所以,此刻也是微点了下头,坦然地出声附和道:“不错,那胡作非为的恶贼谢逊在九年之前便已死了。”

“恩,那‘恶贼谢逊’做了那么多坏事……恶有恶报,死了也就死了吧。”

殷扬泰然自若,微笑着言道。

No.023 二五马仔

“恩,那‘恶贼谢逊’做了那么多坏事……恶有恶报,死了也就死了吧。”

殷扬泰然自若,微笑着言道。

但是,他却将“恶贼谢逊”四个字,咬得微重,让张翠山夫妇,皆感到有什么地方甚是不妥。

未及细想,旁边的无忌突然哭叫出声。

原来,无忌在一旁,听得爹爹妈妈,以及那位会飞的陌生哥哥,不住地痛骂恶贼谢逊,甚至还说他早已死了。他虽然聪明过人,但毕竟年岁幼小,又怎能明白江湖上的诸般过节?

谢逊待他恩义深厚,对他的爱护照顾,更是丝毫不在其父母之下。心中立起一阵难过,忍受不住,忽地从殷素素的怀里挣出,大声哭了起来,叫道:

“义父不是恶贼,义父没有死,他没有死!”

这几声哭叫,使得其父母尽皆愕然。殷素素一转念间,想到这番话若是在人前让别人听见,那后果……越想越是害怕,惶怒交急之下,反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住口!”

无忌小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确是第一次被殷素素这样责打,心中伤心,但却仍旧不管不顾地,朝着自己娘亲哭道:

“妈,你们为什么说义父死了?他不是好端端的活着么?”

他一生当中,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过,人间的险诈机心,从来未碰到过半点。若是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有他一半聪明,也知晓说谎乃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种无端祸事来。

殷素素望了身旁面色一变的丈夫,与站在对过仍旧从容不改缓缓而笑的殷扬一眼,再看到无忌的面颊上,被自己打了一掌后留下的肿起红印,不禁怜惜起来。将他搂回怀里,有些心疼地低声斥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多什么口?咱们说的是恶贼谢逊,又不是你义父。”

无忌心中一片迷惘,但又兀自不肯放心,将小嘴凑到母亲耳边,也低着声道:“妈,义父没有死啊,是不是?”

殷素素亦只能凑嘴到他耳边,轻轻道:“没有死,你义父没有死。哎,乖孩子……”

暗自里却想,无忌从来不说谎话,对谢逊又情义深重,忽然间听到义父死了,自是要大哭大叫,原也怪他不得。扬儿毕竟是自家人,听见了“真相”倒并不打紧,但若让外人听到,只怕自己一家祸事将起!

心思转动间,对于自己先前的一番话语,却是要重新的思量一番了……

殷扬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转过头,对从先前开始就变得面色骤紧,此刻也正死死盯视住自己面部表情变化的张翠山,不慌不忙地笑道:“姑父,你们武当派的俞二侠,现下也在我教船上呢。”

张翠山听得微怔,表情却是松了下来。紧接着,虎目一红,隐然含泪,一手抓过殷扬的手臂,语气激动,表情殷切至极地颤声问道:“俞二哥也在?他……他可还好?”

一时间,倒也忘了想,俞莲舟为何会出现在天鹰教的大海船上……这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殷扬温和一笑,似是能宽慰人心。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怎么听都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姑父放心,俞二侠他可好着呢。刚才在船上,都差点将小侄的半条小命给收了去。”

此话一出,不仅是张翠山听得一呆,下意识地放开了原本紧抓在殷扬手臂上的右手,不知道该怎么接殷扬的话茬。就连一旁,正自暗暗计较的殷素素,也停下了她的算计,楞楞地看着自家大侄子那张,笑得很温暖很柔和的矜持神情,心中直犯嘀咕:

扬儿他怎么连这话都对五哥说?这也太……太,恩……太老实了!

从殷素素的心理活动可见,魔头妖女,这两种奇妙的职业,果然不愧是一家门里的默契人物。

张翠山因为很久没有接触过外人的关系,脑筋转得有点儿慢。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殷扬所说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虽然,对于武当派与天鹰教的争执原因,他也能猜着一二,但自己面前这个看起来很是谦逊的内侄,突然甩了这么一句话出来,确是很让他不知所措的。

是不屑,看不起名门正派欺负幼小?

是不忿,被俞二师哥击败挫了风头?

是恼怒,对手几乎夺取自己的性命?

是撒娇,想要他这个长辈讨个公道?

还是,在向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姑父请示,下回若再碰到俞师哥,定要将失败奉还对手,找回场子?

不管张翠山是怎么理解殷扬话义的,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对于殷扬的话语竟然是采取着毫不怀疑的听信态度。甚至,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肯定,殷扬与俞莲舟两人是属于可以对话的平等地位,而没有因为殷扬的年龄有所看轻。至于,认为他是在说大话自抬身价之类的念头,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过。

张翠山思考未果,清醒过来,却是沉默是金,不再说话。一片平静的外表下,只有之前那个鹰击长空,从天而降的震撼影象,还在脑海里回放个不停。

天鹰教的快舟已然抵达,接过殷扬和张翠山一家后,抡浆推波,将四人送到了大船下方。海船上方,八只大海螺呜呜欢起,极具排场。大船与小舟之间,早已有教众搭上了宽大平稳的长长跳板,七八名青龙坛的水手,更是用长篙钩住快舟,将之靠往船延扎稳。

殷素素一手携着张翠山,一手掺着张无忌,风姿绰约地从跳板上走了上去。

船上,程嘲风与封弓影带头,天鹰教一众教徒在后整齐列队,看到殷素素上来,立刻恭声迎道:“参加殷教主千金。”

如此称呼,倒是封弓影起的心眼。

他的神蛇坛,在天鹰教里属于外扩编制。本身,并不属于原来的二内堂四外坛之中。直到当年殷天正渐退,殷野王逐渐执掌教中大权,主持天市堂总揽一应教务,天市堂李天垣平调改管外坛事宜的时候,才真正被封为天鹰第五坛的正式马仔。因此,他对于殷素素却是不怎么熟悉的。

曾经听闻殷扬说过一些事情的他,感觉一堆人大喊人家“殷姑娘”已是不妥,而不称其“紫薇堂主”,则因为如今紫薇堂的话事人,正是自己顶头上司的亲身母亲,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顾而与程嘲风一合计,就向下面人宣布了这个称呼,心想总归是没错的了。

殷素素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想得那么多,近百人的恭喝声中,心有所感,情绪不禁有些激动,抓住丈夫儿子的双手也是一紧。却是她骄傲的同时,又有点担心丈夫的想法。

张翠山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侧过脸,向着也正朝他望来的殷素素微笑了一下。同时,也用力捏了捏妻子的小手,施以安慰。再抬头时,却听天鹰教众对面的一群黑压压人马里,突兀地传出一个激动的喊声:“啊……你…你……”

张翠山定睛望去,虎躯一震!接着,便是二震,三震……

震完了之后,大叫出一声: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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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猛握紧拳头,热泪盈眶,终于咱也写到“虎躯一震”了!这四个字敲出来,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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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24 二五把臂

“二哥?”

“五弟?”

“二哥!”

“五弟!”

“二……”

“五……”

……

殷扬挠了挠发痒的额头,望向这两位人兄的目光,就显得有些诡异。心下思量,难道武当门下的哥们儿们,都是这么感情丰富,热爱言情伦理戏码的吗?

张翠山与俞莲舟,两个大男人抱成一团,四手相握,紧紧把住对方的手臂。这对师兄弟分别十年,不知死活存亡,这番相见,何等欢喜?情到浓处,眼眶中皆是充满泪水,刷刷地往下流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丈夫泪流满面,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的狼狈模样,殷素素的身子如同拂风弱柳,微微轻颤。想走过去,却又有些不敢,只呆呆地站在原处,紧抓着无忌的小手,半搂住儿子缓解心中的担忧。

上船之后,突然见到这么多人而显得有些怕生,此时正倚靠在母亲温暖怀里的无忌,小手被殷素素攥得生疼,却只是仰头看了一眼,敏感地感觉到母亲的紧张,没有说话,只是朝旁边那位会飞的表哥看去。

在他此刻的小小心灵里,殷扬怕是已经属于神仙妖怪一流的特殊存在了。

张翠山兄弟情深,人够义气的热血禀性,自是不用多言。可说到底,他其实是个感情丰富,多愁善感,极复浪漫主意理想情怀的多情男子。虽说不至于有异性没人性,但在一般的情况下,对于娇妻的重视程度,只怕还在一向少言寡语的俞师哥之上。

人之常情的驱使下,张翠山一手拉着俞莲舟,朝殷素素母子走来:“素素,无忌,过来见过我师哥。”

他本是精细之人,无奈十年未曾与人接触,此次一回中原便见到至亲师兄,倒和先前殷素素见到殷扬时的情况相同,一时欣喜若狂之下,对船上的情形便没有多看多想,而对殷扬刚才所提及的事情更是完全没有一个明确概念。

俞莲舟性格沉稳,一向不骄不躁,定如止水。达不到殷扬这个等级的人物,寻常人想要引他发怒,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情。此时,见得失踪十年,自己本以为八成已死的五弟完好无损地安然回归,还是同那个天鹰教主之女一起……脸上本来洋溢着的热情神态顿时一收,一边寻思一边倒也由着张翠山把他带了过来。

张翠山上前几步,牵起爱妻冰冷的小手,兴奋地介绍道:“素素,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俞二师哥。二哥,这是你弟妇和你侄儿无忌。”

俞莲舟即便早有准备,但听到张翠山亲口说出,心下仍然忍不住大吃一惊。仔细地打量起殷素素母子,在望着殷素素时目光复杂无比,但当他看见小无忌时,想到是自己侄子不由地脸色微缓,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倒让一直在旁观察他的殷素素松了口气。

“见过二哥。”殷素素有自家人在场,紧怯的情绪已然稍微,对俞莲舟脆声见礼道。

俞莲舟面无表情地朝她点了点头,也不知什么意思。

天鹰教和武当派,双方各有一个重要人物成为夫妇,而且,还生了个十岁大的孩子。

前次,被殷扬打得气焰全无的崆峒,峨嵋,昆仑三派的低辈弟子,轰地一声炸响起来,议论纷纷。不过还好记得这是天鹰教的座船,声音都压得极低,怕被那个魔头听见,又得挨上一顿敲打。

此时,在殷扬的暗示默许下,原来的那个冲头西华子已被封雪暗算,此时正在疗伤,自是没有时间跑出来叫什么妖女之类的。

而崆峒二老这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吃过殷扬大亏后,又怎敢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刻跳出来挑刺。至于峨嵋的头头静虚,如今伤势刚好,心里对殷扬尚存着几分畏惧,本就是很稳的一个尼姑,亦是不会带头起哄……

只余下一个卫四娘,脸色已经变青,几次三番的想要开腔,却都在殷扬的目光轻瞥中,丧失勇气,欲言又止。

所以,此时船上的局面,可以说是天鹰教一家独大。远航海外的情况下,殷扬说什么便是什么!

俞莲舟回首扫过正道三派中人,发现对上他目光的崆峒二老,静虚师太,都是移开视线,不于他对视,心中的情绪复杂至极,长长地一叹,暗道:这次,却是上错船了。

这时候,精明如张翠山,已经反应过来发现不妥。瞧了瞧二师哥与妻子的脸色,再看了看上船以后便一言未发,此刻正在逗着无忌追喊俊脸通红的殷俊“二哥”的殷扬,正想说些什么,殷扬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第一次开口问道:

“失踪十年,亦算是很长的时间了……姑父,俞二侠,我看咱们也别站在这外面晒太阳了。就请到鄙船舱内从长计议,如何?”

张翠山看到俞莲舟缓缓地点了下头,就道:“那好,便按贤侄所说。”

殷扬向着面部崩得紧紧的俞莲舟笑了笑,又接着邀请了崆峒派的唐文亮,峨嵋派的静虚师太,昆仑派的卫四娘,一并进舱。至于其他等人,自有神蛇坛的四位长老带人看着。

青龙坛程嘲风,神蛇坛封弓影,殷俊封雪,唐斩方西墨,也都跟在殷扬身后,进入了舱内。

俞莲舟心知这中间的曲折原委,定非片刻间能够说得清楚,所以一进入舱内便头一个出声,先给张翠山引见了舱内众人。

宽敞的舱中,摆了张神蛇五大赌徒平时用来开赌的木质长桌,各人即在此桌两旁,分成宾主坐了下来。

俞莲舟是宾方首席,之后,唐文亮,静虚,卫四娘,分别列座。三人身后,还都各自带上了三四名弟子。

主方,自是以殷扬为首。左右两边,各坐着殷俊和殷素素,无忌侍立在侧。身后只站着唐斩等五人,但若论起势气实力,却是要比对面的正派十几人,强上太多。

俞莲舟也不客气,指着右手处的一张椅子,道“五弟,你坐这里。”

张翠山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殷素素,朝其安慰一笑,应道:“是。”

说着便依言就座。

这么一来,张殷夫妇分成宾主双方,也便是相互敌对的两边。舱中情势开始怪异起来。

这十年间,俞岱岩伤后不出,张翠山失踪,存亡未卜,其余武当五侠,威名却又盛了许多。

宋远桥、俞莲舟等,虽是武当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但在武林之中,已隐然可与少林派众高僧分庭抗礼。江湖中人对武当五侠甚是敬重,因此唐文亮,静虚等人皆是尊他坐了首席。而卫四娘也未曾反对,想是打着先把身份尴尬,却又武功高强的俞莲舟抬在前面,打探下底细的念头。

俞莲舟却是心下盘算,五弟失踪十年,回来后竟然是和天鹰教教主的女儿结成了夫妇,这时当着众人之面询问,他必有难言之隐。整理下思绪,正欲说话,舱外突然起了一阵呵斥,更有一个粗俗不堪的声音,嚷嚷着传来:“暗中伤人的鼠辈,不敢让道爷进去么!“

正是昆仑牌草包西华子的声音。

看了正襟危坐的俞莲舟,与面色不愉的卫四娘一眼。殷扬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了!

No.025 二五心理

殷扬有心放那条疯狗进来,便出声示意守在舱口的洪通等人放行。

西华子左肩缠着厚厚的纱布,肥胖的脸上苍白得很,精神头倒是依然十足。一进来,就狠狠瞪了站在殷扬身后的封家父子一眼,在被殷扬同样地瞪了一眼后,才在卫四娘的拉扯下,细声嘀咕地坐在她旁边。显然,这个愣头青虽然彪乎乎的,但对于殷扬却还是存有几分惧怕。

殷扬伸手敲了敲木桌,修长的食指在木质的桌面上,留下三个小洞:“各位,不用等了。有什么想问的,这就问吧?”

殷素素在跟殷俊联络感情,张无忌在旁边眨巴眼睛边好奇地听着。张翠山与俞莲舟对视一眼,都未言语。静虚打定主意不多话,欲先看看风头再说。唐文亮本来倒是想张口直问,但看了看殷扬手下的那三个小洞,以及抱刀而立的唐斩后,一双小眼睛又飘向卫四娘和西华子的方向。

众人商议至舱中议事,所议的是何事,各人的心里都自明白,但此刻竟是无人愿意提及那个敏感的话题。

是对殷扬太过顾及,还是不想让如今势大的天鹰教,先一步得到那个人,或者说,那把刀的消息?

留了个心眼,观察神态各异的正派众人的殷素素,有些疑惑了。

这个时候,疯狗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张五侠,谢逊那恶贼在哪里?你总知道罢?”脾气暴躁的西华子,终究挨不住寂寞,突地打破沉默,朝张翠山大声问道。

见此人出生名门,却无半点涵养,张翠山疑惑之间,问俞莲舟道:“二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武当怎么跟天鹰教结的怨?”

西华子见张翠山不答他话,更是口无遮拦地怒道:“结怨?我看是结亲吧!张五侠,你到底说是不说?”

俞莲舟也不理这浑人,自与张翠山简略说明他失踪后的这十年间,发生的各种事情。

西华子更怒,刚欲展现他愣头青的本色,拍案发彪,一个阴损的声音,适时传来:“西华子道长,我劝你客气一些。张五侠乃是我教主的爱婿,你若再然如此,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封弓影双手一弹,指缝间各自拳夹出一把冷光森森的柳叶飞刀。

站在他旁边的一人见状,不由地大喜,马上也上前一步,颇有些惹是生非地喝道:“你这个胖子忒不知好歹,我们殷堂主看得起你,才让道长入室相商,却不是让阁下这般质问殷教主爱婿的!”

开始时,口气像个流氓,越是说到后面,却变得俞加客气有礼,却是青龙坛主程嘲风的风格。

卫四娘见状,知道是天鹰教两位坛主,想将情水弄浑,打乱局面。于是,也站了起来,拉住眼喷怒焰,正气得脑门冒火的荤头师哥,也道:“师哥,我等来者是客,自是要看人家眼色。只要大家把话说明白就是了,俞二侠,你说是吗?”

这番连消带打,既有抓住话头不让人再胡搅蛮的含义,又有让俞莲舟提前表态的意思。倒让坐在首位,双眼微阖的殷扬,睁了睁眼,往俞莲舟看去。想瞧一瞧,这位在座各位所推选出来的正派发言人,会是怎么个说法。

刚才,青龙神蛇两位坛主,称张翠山为“教主爱婿”的时候,张翠山倒没什么想法,不恼不喜地泰然受之,可却看到对面的俞莲舟连皱了几下眉头,心下已经认定,二师哥定与天鹰教间隙颇深。

再细想,刚才俞莲舟向他介绍的言语当中,虽然语气淡淡没有明说,但显然有所偏袒。在紧要处,总是重点突出正派人士的负伤受挫,以及殷扬一方的嚣张跋扈,狡猾狠毒……更是知道,自己这位肃然严谨的二师哥,对殷扬的成见甚深。

身为“化外野人”的张翠山,好多年前便远离中原,所以未曾切身经历过这些年来,阴阳倒转,魔教昌盛的正邪斗争。在他印象中的天鹰教,还是十年前那个名声低调,行事略偏,但教众能人也有许多好汉的黑道教派。

而且,自己的老婆又是天鹰教主之女,他与殷扬初次见面时的感观又是极佳。顶多,也就认为殷扬是个很有本事,但却直话直说的轻狂少年罢了。

在他心想,嚣张,跋扈,或许有之,但狡猾,狠毒,却不见得。再说了,两相争斗,有些损伤本是再所难免的事情,把责任全数怪于天鹰一教身上,却是俞二哥偏见太过,有些极端了。

张翠山十年之后,初回中原,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不免有些超然物外的客观。再加上,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很重要,他又是个极疼老婆的江湖新新男人,武林好好丈夫,因此在内心深处,他的情感反而要倒向殷扬多些。

这时候,看到昆仑派的两个主事人,一个是暴躁的草包,一个是世故的妇人,又见卫四娘施用心计,紧紧逼迫着俞师哥表态,对二人自是无多少好感。心理不禁觉得,所谓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是良莠不齐,感性上便更加倾斜于天鹰教的一方。

俞莲舟不晓得自家师弟的心理变化,听到卫四娘的话语,心里明白今天的事情,终究要有个了断。暗道一声五弟行得正坐得直,事无不可对人言,便沉吟一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等聚于一堂,有些话自是要说明白的。”

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殷扬,接着道:

“殷堂主,我派与贵教之争,本就在于我五弟失踪之事。此番,五弟安然回归,而你我两方之人又未再损,倒也算不上什么仇怨了。再则,贵教殷姑娘……咳。恩,也是与我五弟共患于难,相互扶持过的……两人既然早已结为夫妇,武当派与贵教的关系……今天可由我做主。往日种种,一笔勾销,却也不用再提了!”

他刚才向张翠山介绍近十年来,双方交恶情势的时候,张翠山也在交流的过程中,向他诉说了些自己与殷素素的交往大概。是以此时的俞莲舟,于两人共过患难的故事已然略为了解,语气中对这个弟媳也多了几分客气,对于天鹰教的态度也有前仇尽忘,冰释前嫌之意。

殷扬一笑,欣然应诺。

心想,这俞莲舟倒也聪明,一看清情势,该放下的便即放下,一点都不脱泥带水。

看到殷扬表示赞同,俞莲舟吁一口气,转头朝向偷鸡不成失把米的卫四娘等,说道:“唐三爷,卫女侠,静虚师太,若有什么想问的现下即可请问了。若然不违侠义之事,在下也定当相助即是。”

说完,便不再说话。

殷扬看了闭目养神,貌似不再过问的俞莲舟一眼,知道他所说的最后那一句话,实是向自己表明,武当与天鹰教仇怨两清,没有了争斗的必要。但这并不表示,他对自己就没了芥蒂,可以握手相合。

显然,俞莲舟头脑极为清晰。知道该缓和的关系就要缓和,该为三派做主的时候就要做主!不能让其他正派人士,因为武当派与天鹰教的新关系,起了借口,生出是非,从而堕了武当七侠的名头。

由此可见,其人不止沉稳,思维亦是甚密。

No.026 二五动口

俞莲舟的表态,虽然不软不硬,但在这时对于其他三派来说,无疑都是一计值得相信,并有一定分量的重要强心剂。

最先开口的,依然是直肠西华子:“好!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张五侠和张夫人。”

西华子心惧殷扬的威势,是以不敢妖女妖女的随便乱喊,但念到“张夫人”三字时,仍是一幅咬牙切齿的凶狠模样。

“张五侠,这位天鹰教的殷姑娘,真是你的夫人吗?”西华子将胖头面向张翠山,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皱了下眉头。不明白这个西华子,刚才既然已经称过殷素素为“张夫人”,现在为何又自相矛盾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翠山是正常人,所以他也不明白,只得朗声回道:“不错,正是拙荆!”

西华子一听,便好象抓住了什么千年难得的机会似地,厉声道:“我问你!我昆仑门下的两名弟子,毁在尊夫人手下,变成死不死、活不活的残障废人!这笔帐……张五侠,张夫人,你们却要如何算法?”

张翠山和殷素素都是一惊。

殷素素首先反应过来,娇声斥道:“简直胡说八道!”

张翠山亦道:“这中间必有误会,我夫妇不履中土已有十年,如何能毁伤贵派弟子?”

西华子翻了翻怪眼,道:“那十年之前呢?高则成和蒋涛两人被害,算来原已有十年了。”

这类路人甲乙的角色,殷素素早已不大记得,转过臻首,朝丈夫看了一眼,疑惑道:“高则成和蒋涛?”

众人皆是看向西华子。

而这西华子,似乎很为自己能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而洋洋得意道:“张夫人可还记得这两人么?嘿嘿,只怕你害人太多,已记不清楚了。”

这次,倒是被西华子一猜而中。

“他二人怎么了?何以你咬定是我害了他们?”殷素素回忆了一会儿,已经有了些印象,但还是奇怪地问道。

西华子自以为帅气地挺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仰天打了个哈哈,气势很有点凛然地说道:“我咬定你,我咬定你?哈哈,高蒋二人虽然成了白痴,却还能记得一件事,说得出一个人的名字。知道毁得他们如此的,乃是‘殷…素…素’!”

他对“殷素素”这三个字,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语气中充满了怨毒,圆睁一对大眼,牢牢瞪视着殷素素,似乎恨不得立时拔剑上前,在她身上刺上几剑。

就在这时,殷扬的食指,猛地在桌上敲了一记。其手下的桌面,顿时又被洞穿:“大胆!”

身后站着的封弓影,也跟着怒斥道:“本教千金的闺名,岂是你这出了家的老道随口叫得?连清规戒律也不守,还充甚么武林前辈?程贤弟,你说世上可耻之事,还有更甚于此的么?”

语言厉极,却是他早看这个胖子不爽了。

程嘲风听了也接口道:“他娘的再没有了!名门正派之中,居然出了这样的狂徒,真她奶奶地可笑啊可笑。”

西华子本来听了殷扬的呵斥,心胆一寒,气势便馁。但又见封程两人对他冷嘲热讽,不由气得大怒欲狂,嘶声喝道:“你们两个说谁可耻?我有甚么可笑?”

封弓影眼角也不扫他一下,自顾自说道:“程贤弟,一个人便算学得几手三脚猫的剑法,行事说话总得也像个人样子,你说是吗?”

程嘲风冷笑着应道:“昆仑派自从灵宝道长逝世之后,那是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不成话了。”以他的家学渊源,说出这等话来,倒也勉强够格。

灵宝道长是西华子的师祖,武功德望,武林中人人钦服。西华子这次倒是聪明了一下,只紫胀着自己那张肥脸皮,对于这句话却不作驳斥。心想,若这句话讲错了,岂不是说自己还胜过当年名震天下的师祖?

气怒交加,却又无处发泄下,他离开位子,闪身站到了舱口。刷的一声,长剑出手,叫道:“你…你!你们两个恶徒!有种的便出来见个真章!”

封弓影和程嘲风之所以激怒西华子,本意是要替殷素素解围。

而且他俩心想,张翠山和殷姑娘既为夫妇,武当派和天鹰教的关系与以前已是大大的不同了。便算那俞老小子帮忙出手,己方也有足够的高手与之应战。至于张翠山,怕是会两不相帮。这样算来,对付区区的一个昆仑派,实可属稳操胜算。

这么想着,两人就朝殷扬看去。眼神中的意思,竟是请示,今天是否就这么灭了昆仑诸人。

谁想,殷扬单眉一轩,竟是大出众人所料的客气道:“封坛主,程坛主,人家来者是客,便不要太过怠慢了!心性修养,又岂可勉强人家。如此咄咄逼人,倒似平白失了我教的风度。”

一句话,不咸不淡,倒是让本来都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的卫四娘,心下一松,长出了口气。

而张翠山的心中竟然还想,自己这个内侄处事还是颇为谦和的,那个昆仑西华子确实太欠风范。这个想法,若是让俞莲舟知道,真不晓得会是怎样的哭笑不得。

殷扬的客气,自然并非示软,而是他胸有成竹,极有把握:“既然西华子道长欲要讨个说话……姑父,你便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心中对殷扬大加赞赏的张翠山,点了点头,以“野男人”的形象,很有风度地朝众人作了一缉,开口诉说那十年之前,王盘山岛发生的事件详情……

待他说到谢逊狮子吼出,将参与扬刀立威大会的众人,尽皆震痴震死时,或许是想起了独自一人待在冰火岛上的义兄,不禁轻轻叹道:“昆仑派的内功自有独道之处……哎,只可惜,高兄,蒋兄两人……”

听他说着,舱内众人的脸色,不禁都起了些微变化。特别是昆仑派的弟子,俱是涨红了脸,面上皆带惭色,表情极为难看。

这时候,众人也都听明白了。原来那高则成、蒋涛两人,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非是殷素素害了他们,而是他们心中念念不忘殷素素。这样一来,方才西华子屡次出言不逊,倒是显得他昆仑弟子皆是行止不谨之辈了。

卫四娘狠狠地盯了师哥一眼,心想这事却似他们昆仑派站不住理了。西华子更是尴尬,手上更还拿着把明晃晃的长剑,一时间挺也不是,收也不是,更显得其滑稽至极。

看到舱中诸人,无论正邪,皆是神情古怪,知道这次昆仑派的脸子丢大发了。卫四娘有些心计,这时欲挽回颜面,转移话题道:“刚才张五侠言道,谢逊凶性大发,大施屠戮,夺得屠龙宝刀后,更逼迫贤伉俪同舟出海……还请张五侠告知,那恶贼如今下落何在?

果然,此话一出,峨嵋派,崆峒派皆是一阵惊觉警醒,俱都神色一紧,目光炽热地盯在张翠山脸上,等他说话。

毕竟,他们这次前来,并非是为了看昆仑派的笑话。谢逊的下落,才是此间的真正主题!

No.027 穷发十载

张翠山微一沉吟,便开始继续诉说三人同舟后的事发种种。

一直讲到,他们遭遇风暴,船只损坏,被迫溺水,只能栖身在巨大浮冰之上,随波逐流。一天夜晚,谢逊又因强练七伤拳而再次狂性大发,动手之间,被殷素素射瞎了双眼,因此连人带刀,失足落于海中……

众人皆是听得身如其境,心惊连连,思绪也随着他们两人的故事的逐渐深入,而变得心潮起伏,难以自抑。这时,听得入神的唐文亮,惊道:“难道这恶贼,便那样死了么!那,那,那把……”

张翠山眉头一皱,刚欲作答,坐在殷扬左手边一直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殷素素,忽道:“那北海冰洋奇寒无比,只要入水,一时半刻即能将人冻毙。而那屠龙刀……”

见她主动提及这个名字,在场诸人都是听得心头一抖。就连俞莲舟,也是眼皮一翻,神光炯炯,有若电闪,将众人吓了一跳。卫四娘更是心惊的想到,这人眼神的厉害,怕是要比师傅还都来得强些!

俞莲舟为人深沉,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也难怪他的反应会这般大法。要知道,原本《倚天屠龙记》最先出场的伪主角,武当三侠俞岱岩,便是因为屠龙刀栽了跟头……

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毁在了这把刀上!

顿了一会儿,但听殷素素重新出声,继续道:“那屠龙刀重达百斤。想必谢逊舍不得宝刀,又是在暴雨夜里,眼瞎不能视物,所以无奈葬身于茫茫深海之中,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张翠山虽然为人仁厚不假,但论起精明程度实不在乃妻之下。这时候,听到爱妻这样说法,已知其心中深意。心念一动,便也配合地展示了他身上谢逊留下来的几处伤疤,并且根据谢逊曾经在岛上讲演过的《七伤拳》拳理,瞎编了一通与谢逊生死相搏时,两人内力相拼的感觉。

倒是让听得极为认真的唐文亮,大点其头:“张五侠所言不差。这七伤拳法,除了我崆峒五老以外,也就只有那穷凶极恶的谢逊会用,天下间绝对再无第二个人可以使得!看来,这个谢逊的确是死啦……”

说着哼了一声,想必是为那屠龙宝刀的丢失,而感到可惜。但他又不能明白说,嘴上只得道:“可惜我派祖师亲笔传下的《七伤拳谱》,也跟着那恶贼葬落大海!”

而在他身旁的静虚师太,就要看开许多,已是轻松施了一礼,朝着张翠山夫妇道:“如此说来,张五侠与尊夫人,当真是为我武林除了一大祸害!贫尼在此,便代那些被谢逊杀害的无辜生命,谢谢贤伉俪了。”

语气祥和,与她那位名声昭著的师傅,全然不同。

而在殷扬想来,此尼怕是不怎么简单的。其人若非是个惯作门面工夫的宗教老手,便是个心计深沉的奸诈之辈。

张翠山见到静虚施礼,忙站起身来,连身辞道“不敢!”。而殷素素,也是难得地对外人略一回礼。

不过,殷扬当然知道,她如果事出无因的话,未必便会这般谦逊。

因为角度关系,在他的眼里,自然能够发现,殷素素借着起身回礼的动作,又在站于她身后的儿子身上,隐蔽地补了两指。让他不禁赞叹了下自己这位姑姑的心思谨慎,点了哑穴还不够,竟然仍怕无忌乱动,把他身上的几处大穴都给点上了……

众人再是说了几句话,就都起了散会的意向。

今日,失策连连,口无遮拦的卫四娘与西华子两人,带着尴尬的昆仑弟子们,有些狼狈地先行告辞。唐文亮看了唐斩好几眼,也随着昆仑派众人撤退,回到他们原来的船上去。最后的静虚,依然很会作门面功夫,对着舱中众人一次次地挨个儿施礼过后,才领着峨嵋的人马从容离去。

这次行动,说来还是她们峨嵋的损失最小。只是静虚师太出师不利,在上海小镇的金茂酒家里,被殷扬伤了个手腕……相较起来,倒是比其他两派好上太多。

等到正派人士都已撤走,站在船头相送的张翠山与正自搂紧儿子的殷素素夫妇,不禁地对视一眼,都是深情一笑,皆感觉到对方心中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殷素素更是伸出手来,往上指了指天,又朝下指了指甲板,意指两人“天上地下,永不分离”的誓言,在丈夫温柔的目光里笑得柔情万种……

天鹰教的海船,南行十数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别了另有要务的青龙坛主程嘲风,改乘江船,溯江而上。

张翠山夫妇,这时候也早已经换下了他们那套远超这个时代风尚的褴褛皮毛衣衫。张翠山剃了胡须,殷素素做了发势后,两人便宛似瑶台双璧,风采不减当年。张无忌穿上了新衫新裤,白白嫩嫩,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有些像殷扬家里的鼻涕虫殷合,甚是活泼可爱。

而在这条喜气洋洋的大船上,唯一阴沉着脸,不怎么开心的人类,也就只有那位郁闷不得稍解的武当俞莲舟了。海舟归陆的这半个月内,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与殷扬进行“切磋”这项很有竞技精神的有趣运动。因此,他很为自己不能找回场子的结果,而感到不爽。

俞莲舟潜心武学,无妻无子,因此对无忌十分喜爱。只是他生性严峻,沉默寡言,神色间却是经常冷冷的。无忌在冰火岛这种世外桃园长大,心思要比寻常小孩儿通透敏感,也知道这位冷口冷面的师伯其实待己极好,是以一有空闲,便缠着师伯问东问西。

他生于荒岛,陆地上的事物什么也没见过,因之看来事事都透着新鲜。俞莲舟竟是不感厌烦,常常抱着他坐在船头,观看江上风景。无忌问上十句八句,他便短短的回答一句,听着无忌天真童稚的孩子话语,也觉得颇为得趣。

而在三天之前,殷扬却是笑眯眯地把这份乐趣,从他的手里给强势地夺了去。

事情的起因,是俞莲舟想教张无忌武当绵掌,却不想正被巧合路过的殷扬听见。于是,殷扬在第二天的一清早,就吩咐手下拿了些木头石块,刀剑枪戟出来。接着,当着无忌的面前,用自己的鹰爪铜指,铁掌硬拳,一个接着一个地将之碾碎拍烂。如此震撼的特别演出,自然使得无忌大为惊叹,俞莲舟大为恼火,心想这个殷扬总是与自己作对。

可他欲想要转移无忌的注意力时,却是忽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做到像殷扬那样的夸张演示。于是,作为殷扬克星的武当派绝技,第一回在被克的对象面前吃了回憋。

这种局面,自是让后来兴致勃勃地教了张无忌几招铁掌的殷扬,心情大为舒畅……

No.028 血溅十步

这一日,江船行驶至安徽铜陵的铜官山脚下。

夕阳斜下,天色近晚,大船便停泊在了一个小市镇旁。神蛇坛的教众上岸买肉沽酒,而俞莲舟与张翠山夫妇,则在船舱内煮茶闲谈,加深交流。外酷里嫩的殷俊也被殷素素拉着旁听。

无忌独自在船头玩耍,观看码头旁边,一个年老的乞丐坐在地上玩蛇。

这个老乞丐,颈中盘了一条青蛇不说,手中更是舞弄着一条黑身白点的蜿蜒大蛇。那条黑蛇,忽儿盘到他头上,忽儿横背而过,甚是夭矫灵动。

无忌在冰火岛上从来没见过“蛇”这种动物,此时看得甚为有趣,不由地又靠前几步。那老丐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黑蛇突然纵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又在他的胸口上盘了几圈,灵活异常。

无忌大奇,目不转睛的瞧着。

只见那老丐又从自己的背上,取下了一个布囊,张开了袋口,笑道:“里面还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

无忌好奇道:“什么东西?”脚下往老丐走去。

那老丐笑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

无忌正欲探头过去,肩膀已然被人轻轻搂住。回头一看,一身白衣的大表哥,正一脸微笑地站在他的身后。

老丐揉了揉眼,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紧地盯在这个白影一闪后,便突然出现的少年人身上。

白衣少年微微笑道:“老人家,你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我也想看看……咦!”

少年惊咦一声,看着那大黑蛇的目光突然一亮:“漆黑星!毒蛇中的精品啊……呵呵,这可是难得的珍藏!”

笑声中,少年一手伸出,快若电闪,在对方呆滞的目光中,将那条黑蛇抓在手上,仔细观看,眼神愈加地亮了起来:“此蛇身子越黑,毒性愈烈。看这条漆星皮身黑得发亮,身上白点也是闪闪发光,想必老人家也是寻了不少时间吧?”

那个老丐早就已经看呆掉了。

这条漆黑星,危险阴毒,凶性极强,他也是训了数年才能有现在这般乖巧。常人若是碰到这等凶险毒物,那是铁定要被突袭嗜咬的。而且,这种毒蛇经过调制后毒性奇烈,若是被咬到,蛇牙中的毒液随着人体内的血液流动,但行十步,顷刻间便能使人七窍溅血,瞬间毙命!就算,临时服食解药都不一定能够顶用!

可这黑蛇在那少年人的手中,却极为乖顺,连牙都不呲一下,却是让这个老丐大惊之下,连自己的宝贝蛇被人夺去,都未曾反应过来。

那白衣少年正是殷扬,他最近真气澎湃,内力不稳,乃是突破征兆,因此早晚课做的甚勤。今日晚课作完,出舱透气,正见着无忌和老丐对话,便跃下江船,赶了过来。孰料,却被他发现“黑漆星”这般罕见兼有趣的玩物,亦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蛇多少钱,少爷我买了。”殷扬扫了眼老丐,大咧咧地说道。

老丐却知道此人轻功极高,武功怕是也低不到哪儿去,总归是比自己这江湖末流人士强的,此刻只得道:“那蛇乃是老乞丐化了三年时间寻获,又用多年养成,实在……实在已有了感情。这位公子,能否网开一面,将之还于老朽?老朽定当厚……”

他说的低声下气,原以为已经做足诚意,却想不到在殷扬的眼里,他连末流都未够班。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殷扬自是没有多少耐心,哼了一声,直接打断道:“哼!老乞丐?”

看了一眼,这老者身上的五个破烂麻袋,殷扬冷声道:“我瞧丐帮中却没阁下这一份字号!再说了,东川的巫山帮又是什么时候投靠了丐帮?本座怎么不知道?”

那老丐被人当场揭穿,不禁大惊失色。他武功低微,倒是当机立断,左手提着小青蛇,右手抓过大麻袋,扫了张无忌一眼,便欲滑脚走人。

殷扬突地喝道:“贺老三!你若敢溜,我便跑去东川,将梅石坚那个老家伙给打杀了!”

被称为贺老三的老丐,果然蛇躯一震,脚下一停,老老实实地回过头来,躲躲闪闪望了殷扬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道:“阁,阁…阁阁下,是……是天鹰教的殷堂主?”

能将本帮梅大当家说得像鸡鸭猫狗般不值钱,随随便便就能打杀的少年郎,轻功又这般高强,在这江南地面上,可不是只有那位天鹰教的杀星么!?

听到贺老三话说得这般结巴格楞,殷扬也没功夫跟这等跑腿的小人物计较,只是奇怪地问道:“是梅帮主为了他儿子的事情派你来的吧?你们巫山帮难到就没得到消息,谢逊已经死了吗?”

在他想来,按道理说,现在的情况下应该没人再敢来找麻烦才是啊。除非,是不知道这个最新消息。

贺老三听到这话,果然就是一呆,醒过神来,急急问道:“谢逊真的死啦?他怎么死的?怎么会……”

一抬头,见到殷扬冷光闪烁的双眸,贺老三打个寒颤,又恢复了他一惯的结巴:“殷,殷堂主,我们……我们帮主真的不知晓呀,否则也不会来打扰贵教。小人我也是前几天才来的这儿……”

听到其人解释,殷扬胸中的疑问稍解。想是,那正道三派的船只比天鹰教的要行得慢上不少,消息的传出也就跟着迟了,倒是不太打紧。

放下疑惑,殷扬便放了贺老三离去。当然,那条斤量甚足的大黑漆星,以他某方面土匪一般的贪婪性格,自是不可能归还的了。

这个小插曲后,殷扬每日仍旧去教无忌铁掌,气气武当俞二。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快到安庆时便想舍舟乘马。俞莲舟的意思却是仍还坐船的好,虽然迟到数日,但坐在船舱之中,却可少生事端。

殷扬本就欲证实原来的剧情,现今是否已经全然改变,当然对这个提议欣然接受。倒让一直认为殷扬会跟自己唱反调的俞莲舟,暗暗地大惊小怪了一番。接着几天,更是小心谨慎,就怕这位狡猾的,新认的“亲戚”,又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由此可见,殷扬给俞莲舟带来的心理阴影,只怕不小。

No.029 十步一杀

到了安庆,殷俊亲率神蛇坛的五老一子,下船离开。按照殷扬的计划,赶去与留守江南的十二太保,以及朱雀坛常金鹄等汇合,意做最后的准备。

殷扬,唐斩,方西墨,则仍是和俞莲舟,张翠山夫妇同行。这是当时在海上便已经说好了的。

“晚归天鹰,先回武当。”

这也是俞莲舟,当初肯应殷扬要求,乘坐天鹰教海船回归中原的原因所在。

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

这晚,船至富池口。当夜,月白风清,空气爽朗,殷扬,俞莲舟,与张翠山一家饭后聊天,说到张三丰百岁寿宴这一武林盛事,张翠山大叹“老天待他不薄!”,俞莲舟当下笑言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六兄弟称觞祝寿之际,张三丰对张翠山的大加赞赏,说是能承其衣钵,张翠山赶忙连连谦辞。

殷扬的心里,却是听得一动。

武当七侠中,宋远桥谦淡冲和,儒家养气功夫恐怕颇为了得,当是武当二代弟子中的内功修为最强。而俞莲舟,无亲无故,则是将本门武功练得最为刻苦勤恳,内外功兼备不说,更是常年行走于江湖,与人争斗的经验极其丰富。却和因要主持派中事务,从而经常留在山门的大师兄有所不同,实可算七人中战斗力最高的一个。

但若要数七侠当中,潜力最大悟性最高者,却非自己的这个姑父莫属!

就拿《倚天屠龙功》来说,虽然没有张三丰亲自指导,但也苦练经年的殷扬心里,便即有数,这门功夫哪怕自己再怎么苦练,成就怕也是远远不及张翠山本人的。

这一夜里,还谈到了张三丰当年出少林的往事,张翠山早听师父说过自不用提,殷素素本是闲不住的个性,却是对此极感兴趣地说道:“原来峨嵋派上代与武当派还有这样的渊源。这一位郭襄郭女侠,怎地又不嫁给张真人?”

此句饱涵八卦精神的话一出,当场让张翠山笑斥,张无忌挠头,俞莲舟脸色尴尬,殷扬暗自狂笑。最后,殷素素也觉得自己的发言太过强大,面上一红,吐了吐舌头,就不再说话。倒是让在她对面,清楚望见娇妻少女般可爱表情的张翠山,看得一呆,心头一热。

接着,俞莲舟又谈及恩师武功大成之后对于《九阳神功》的看法,以及因为武当武功体系的尚不完善,此时正在闭关静修,又是引得自从回归中原以后,心态便更显得年轻的殷素素,奇道:“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修持之深,当世无有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练长生不老之术么?”

俞莲舟因为性格关系,平日里沉默寡言,有时候接连数日亦可以一句话不说,但自和张翠山久别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谈锋也健了起来。他和殷素素相处十余日,觉得她的本性其实并不坏。以他一惯的正派想法,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自幼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者尽是邪恶之事,这才有善恶不分,任性杀戮之行。

如今,弟妹与五弟成婚已达十年,被张翠山的正义“感化”下,气质自然已有大变。因之,他初见魔教之女时的不满之情,已然逐日消除。天平倾衡下,反倒觉殷素素坦诚率真,比之名门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性情更具率直清爽。这时见她打趣,也是微笑着答道:“不是,恩师是在精思武功。”

殷扬听得微微一笑,殷素素却是微微一惊,讶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还钻研什么?难道当世还能有人是他敌手?”

殷扬知道《太极功》,便道:“家祖曾经与我说道,他一生当中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三位。一是家祖师兄,二是昔年的明教阳教主,此外,便只有武当张真人!即便连少林派的‘见闻智性’四大高僧,在家祖的眼里也不过寥寥。张真人百岁高龄,仍然孜孜不倦,闭门静思,欲创新功,实属江湖之幸,武林之福也!”

俞莲舟对殷扬仍是不怎么对付,听到他口气甚大,本是不认同的。但仔细想想,此人小小年纪便这般强法,对殷扬口中的家祖,也就是天鹰教的那位创始人,不禁亦是不敢小觑。待听到他大赞自己恩师,更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一夜闲聊,却未曾出现什么巢湖的粮船帮,和那冒充昆仑派的蒙面峨嵋弟子。殷扬知道,崆峒三派必是已将谢逊的死讯传出来了,心下不由地一松,也算是暂时放下了这个担子。

又过数天,众人终于弃船,开始陆行。

殷扬三人带着十来位神蛇坛教众,与俞莲舟各自骑马而行。张翠山夫妇感情极好因此亲密地共乘一骑,就连小无忌,也有一匹殷扬特地吩咐手下购买的漂亮小马驹可坐,得以一试控缰驰聘之乐。

一路无话,不一日便过了汉口。

这天午后将到安陆,忽见大路上有十余名客商急奔下来,见了俞莲舟等人,急忙摇手,叫道:“快回头,快回头,前面有鞑子兵杀人掳掠。”

俞莲舟问:“有多少鞑子。”

一人道:“几十来个,凶恶得紧哩。”

说着,便向东逃窜而去。

武当七侠,生平最恨的便是元兵残害良民。概因张三丰平素督训甚严,门人不许轻易和人动手,但若遇到元兵肆虐作恶,对之下手却不必容情。因此,武当七侠若是遇上大队元兵,只有走避,若见少数元兵行凶,往往就要下手除去。

俞张二人,听说只有几十名元兵,心想正好为民除害,便纵马迎了上去,配合倒也默契。

殷扬暗想,自己已经特意更改了前行路线,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蒙古人。那便不须再避了!对着正朝他看来的唐斩,点了点头,道了声:“看好无忌!”,就与殷素素两人,带头打马跟上。

行出三里,果听得前面有惨呼阵阵。

张翠山一马当先,但见数十余名元兵手执钢刀长矛,正拦住数十个百姓大肆残暴。地下鲜血淋漓,已有十来个百姓身首异处。

只见一元兵,提起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子,用力一脚,将他高高踢起,那孩子在半空中大声惨呼,落下来时另一个元兵又挥足踢上,将他如同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只踢得几脚,那孩子早没了声息,已然毙命。

张翠山看得怒极,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人未落地,砰的一拳,已击在一名伸脚欲踢孩子的元兵胸口。那元兵哼也没哼一声,软瘫在地。另一名元兵挺起长矛,往张翠山背心刺到。

就在这时,正被唐斩从小马上夹过,正护在自己座驾上的无忌,着急地惊叫:“爹爹小心!”

张翠山回过身来,笑着道了句:“你瞧爹爹打鞑子兵。”,但见那长矛离胸口已不到半尺,左手倏地翻转,抓住矛杆,跟着向前一送,矛柄撞在那元兵胸口。那元兵大叫一声,翻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众元兵见张翠山如此勇猛,发一声喊,四下里围了上来,却被张翠山随随便便,指点捉拿,打得乱飞。看那势道,简直便如天神下凡,大杀四方,蒙人根本靠近不了他身周十步范围。

殷素素这时也是夫唱妇随,娇喝一声,纵身下马,抢过一个元兵的手中长刀,随手砍翻了三个,很有点当年辣手魔女的味道。

元兵望见势头不对,匆忙落荒逃窜,但这些元兵凶恶成性,便在逃走之时,还是挥刀乱杀百姓,让正在外围快速击杀元兵的俞莲舟,大怒叫道:“莫让鞑子走了。”

说着,他边身形化风,急奔向西,拦住十几名跑得最快的元兵去路。殷素素此刻亦是与丈夫合于一处,准备和俞莲舟分头拦截这些人渣。

三人均知元兵虽然凶恶,武功却是希荷平常,就连无忌恐怕也要比他们强上很多,不用分心照顾。但在场的众人中,也只有一个人真正知晓,他们这一行人接下来所遇到的,将会是何种级数的超级高手!

No.030 十面埋伏

就在俞莲舟与张氏夫妇,正自豪情四溢,大杀八方的时候,那名最先被张翠山用矛杆撞晕的脆弱元兵,全无征兆地霍然跃起,自高而下,直直地朝着唐斩和张无忌两人扑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唐斩和方西墨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跟在后面的那十来个神蛇坛普通下属好手了。

眼看那名元兵,带着一股好似不可抵御的磅礴气势,快要扑至马前,横里突地冲出一条细长的黑影,直直地撞向那名元兵背心。该元兵反应极是灵敏,感应到背后正有物体急速打来,尚在空中的身形便是一侧一让。动作之间,虽说不上潇洒,但速度却也算快,眼见得已然躲过此袭,不想变生肘腋,那笔直的黑影忽然一弯一曲,头部一转,仍是朝他后心击去。

元兵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诡异,原本只是略侧身形,还想继续往前扑去的念头一止,急使一个千斤坠,身子就从空中猛然落下来,双脚踩在实地,扬起一片尘土。

此时,他离唐斩张无忌二人,尚有丈余距离!

那名元兵虽然无奈坠地,可那条黑影却是想要死死咬祝蝴,仍旧不肯放松。只见,它在半空中又一转折,就再一次地往那已经转过身来的元兵冲去。

元兵这时候定下心来,凝目望去,才发现这道黑影,原来竟是一条既长且粗,皮色黝黑的狰狞大蛇!也就难怪刚才,它会在空中自主变向了。

知道自己前一刻所忌讳的诡异物事,不过是条蛇虫活物罢了,元兵心中的猜疑恐惧已然全无,怒哼一声,一拳击上,在绕开蛇头毒牙的同时,重重轰在了蛇躯之上,将这条黑蛇打得骨线寸裂,远远地横飞出去。

“好胆!敢伤我宝蛇!”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乍然响起。

那下手狠绝的元兵一个侧头,但见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正朝他扑来。姿势,与他刚才扑向目标的动作别无二致,竟是极为相似。不过,速度却又快过他许多。

这元兵眼中狞色一显,亦朝少年冲去。

虽然,他也知道情报中这个叫作“殷扬”的小子,战力甚高,属于那种极不好对付的难缠角色。但他本性阴损桀骜,乃是极为刚愎之人,哪里会真正地把这么个稚龄少年放在心上!

此刻冲击,朝着对手便是一声怒吼,也不多话,刚才收回的拳头,又一次向前轰出。此拳一经轰出,威势极为猛烈,直把地上本就飘扬而起的尘土也震得飞开四散。

要说这一拳头,却无一丝一毫的花花架子,乃是实打实的硬功夫。所胜之处,便是马步扎实,力道沉雄。

殷扬虽是身在空中,拥有居高临下的强大优势,但因忌惮对方身份,却不欲就此硬拼。只见他眼中讶色一闪,似为对手的攻击手段生疑,转念间,右手已如条件反射般向前急伸,跟着一圈一抖,长袖中便倏忽冒出了一撇寒光。

那撇寒光,才刚钻出袖管,便被殷扬握在手中,随着他手腕轻抖,顿时化作华丽无比的点点星芒,直如暴雨梨花一般向那元兵的拳头罩去。

元兵双目为那寒光所眩,正自眯起,却不想自己的右拳上突起一股凉意,跟着就是一阵发涩,发麻……最后竟有滞痹之感,心中大骇下已顾不得攻敌,急急往后收手,但还是晚了一步,拳面一凉,已被殷扬手中的寒光划出了个伤口。

亏得他基本功硬实,心下虽惊,但仍是下盘用力,重重地蹬踏脚下的地面,整个人向后疾退,这才使得自己的拳头得以保存。

殷扬手执仿佛西洋击剑形状的白虹软剑,刃尖颤动,雪白的剑花抖个不停,直像一条条潜伏的银蛇般,蜿蜒向前,接连不断地高速刺击,可见其逼退对方以后仍是不肯就此罢休!

白虹剑法,乃为逍遥三老之一的李秋水所创!

虽说,当年的李秋水正处青春年少,功力有限,与敌争斗交手的经验略少,创出的剑法也过多的追求招式好看,实际杀伤力并不算高。但是,此套剑法却是以她自身所修持的逍遥派绝技——“白虹掌力”,为依据而创!因此,这套剑法中自是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内力运用的高深法门。

其中,如同白虹贯日般或曲或直的奇异剑技,更是其极为了得的一部分!

张三丰创有一套“如今”尚未完成的《绕指柔剑》,走得也是这个路线。作为武当七侠之末的莫声谷,就“曾经”凭借过这路剑法,在招式上险胜殷天正……其实,这中间的原因却是,“当时”白虹剑未断的殷天正,从来没有想到过,世间竟然有和天山派武功如此相近的奇异剑法,心中错愕,这才吃得一亏……

现在,这路专走诡异路线的剑法,由自一向锋芒必露的殷扬手中使出,更是威力倍增,极具危险气息。只见柔韧的软剑,或刺或削,或颤或弹,曲直转折间真正无不如意,简直活像是一条夭矫灵蛇般阴狡险诈,令人难以防犯。

那个倒霉元兵,第一次接触到如此神奇的剑术,只应付的破绽处处,狼狈连连,再加上他右拳刚才已受剑创新伤,更是招架忙乱,败相已成。

其人心惊胆颤不提,突袭得手,穷追不舍,仍自猛攻的殷扬,却是忍不住地心下直犯嘀咕:

原著里边,在这儿闪亮登场的不是那位鹤笔翁么?

眼前这个粗纩的家伙,武功虽也不差,自己如果不是先予偷袭,其后更抓住优势不断抢击的话,若真被他缠斗起来,怕也会有些麻烦,短时间内还不一定谁胜谁负……但瞧这人的武功风格,完全都是硬桥硬马的外家路数,却不似自己想象里,玄冥二老中的任何一人!

心思走神间,不由地便起了些郁闷。毕竟,他为了这或有可能发生的一战,却是特地准备了相当不少的奇殊手段。现下,可都还没有用出多少呢……

等等!外家路数?

走神的殷扬,徒然一楞!

难道是……

殷扬心念电转,眼前的景象突然让他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只见他剑势一收,身子反纵,提气纵声,开口喝道:“大家小心#蝴们恐怕还有人手!唐斩,你来战他!”

喝声中,殷扬边退,边把自己的敌手让给了提刀赶来交接的唐斩。银蛇化环,收剑回袖,身形化作白线,轻烟般飘上唐斩的马匹,与靠过来的方西墨,将张无忌牢牢护在了中间。

刚才,他与那元兵激战,只是刹那时间而已。

俞莲舟与张翠山夫妇各自分管一头,正自痛快大杀,离后来跟上的天鹰教众人距离很远。骤变发生后,只是看到这边情势尚好,敌人已被截下,便仍是继续追杀残余的元兵。

但当听到殷扬的喝声,才齐齐的一楞,同时小心起来。而并肩杀敌的张氏夫妇,则更是靠在了一处,仔细警戒着。

下一刻,在殷扬的这番打草惊蛇下,果见好几来个,本来早就应该已经“死去”的元兵尸体,从地下突然暴起。紧接着,更是有数声怒吼,此起彼伏的轰然炸响。

其中,有一个粗野的叫声,最是狰狞:

“白衣小子!果然是你!”

正为古装版生化危机,而感到头皮发炸的殷扬,转头望去,也是失声诧道:

“是你!?菊花兄?”

No.031 铁掌绵掌

“是你!?菊花兄?”

伪装成普通蒙古士兵,前一刻才被张翠山等人爽快“杀死”,此时却又诈尸复活,并且成功扮演起生化丧尸角色的资深群众演员——刚猛,直听得大怒!

那张黑脸涨得赤红不说,一双铜铃般硕大的牛眼,更是瞬间血丝密布,目眦欲裂。观其愤怒程度,就差学京剧里边的猛将兄一样,摇头晃脑的“哇—呀呀呀呀呀……”个不停了!

上次,在襄阳城外的小镇客栈,刚猛便吃过殷扬的大亏,一两招内,就被吓得疑神疑鬼,不敢还手。与师兄刚相突出重围逃出来后,回思前事,却是一直懊悔恼怒,愤恨难平,总想着下次若再碰上,该怎么收拾这个白衣小子……

更别说,在那次交锋当中,对方还玩了出顺手牵羊,将他随身携带的黑玉断续膏给窃了去!

此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新丑旧恨不断地在刚猛的大脑袋里盘旋。红了眼的刚猛,死死盯了眼殷扬之后,徒地仰起头部,发出一声嘶哑宛如野兽的雄浑怒吼,粗壮而巨大的身体,便像是头已被激怒的公牛一般,无视面前的一切阻挡,笔直地朝着殷扬冲来。

殷扬目光一扫,已将场中情势尽收眼底。发现目前玩诈尸的蒙古元兵,加上刚才那个粗纩败将和眼前这个老熟人刚猛,一共是有四人。而且,这四个人的身形体魄,不是高大雄健便是精悍敦壮,都有着一个形似的共同点,那就是全是肌肉猛男!

望着这四头魔鬼筋肉人,殷扬已然确认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汝阳王府此次派出的作战主力,果然便是一直依附于其的金牌打手,有着“一门八金刚”之称的金刚门徒!

他猜的并不错!金刚门这代辈分最高的弟子共有八人,分别是英烈性相,勇猛果决,八大门徒。原著中,身为赵敏手下的阿二,阿三,便是此代的金刚门掌门刚烈,以及门下外功修为最为硬朗的老三刚性!

至于大师兄,武功不及前面两位,也就与四师弟刚相相若,自是坐不得掌门宝座,但出任务时也算是一时领袖……正是刚才,被殷扬刺伤的那位打头阵者。其实,这个刚英的实力并不弱小,这点从他此刻负伤,却仍能在唐斩的刀下苦苦支撑,坚持不倒便可看出。刚才,若非是殷扬亲自出手袭击,换个旁人来怕也不能这般快地就占到优势。

这时,此次埋伏的另外两人,也已找到了各自的目标。

刚勇翻身而起,见着刚才“杀”掉他的俞莲舟离他最近,心想既然群体已经暴露,那也就没什么东西可值得隐藏的了,当下就是一声狞笑,主动地迎了上去。

而张翠山与殷素素那边,则是被矮壮敦实,一脸横肉的刚决给拦了下来。

“方先生,那个莽汉就交给你了。”殷扬右手拉着无忌所骑的马匹缰绳,左手指了指气势汹汹的刚猛,说道。

方西墨答应一声,飞身离马,于半空中倏然拔剑,一旋一划,就将刚猛的汹涌冲势一阻,圈进了自己的剑光之内。

看到刚猛徒一接触,手臂上就被斩了一剑,鲜血飚射。殷扬的心中,便是一声冷哼,觉得这金刚门的肌肉男们太过自负,血肉之躯又怎能敌得过真正的神兵利器,而且还是赤手空拳,这也难怪会瞬间见红了……

却说俞莲舟那边,见到刚勇蹬蹬蹬地朝他袭来,脚下极快,步伐极大,每跨过一步都抵得上常人三步之距。

一见此人身形气势,就晓得是个专练外门功夫的硬汉,俞莲舟不敢怠慢,单手劈飞最后一个元兵后,立即凝神纳气,与那袭来的刚勇对过一掌,身子一晃,虽无大碍,但掌心却有了些麻痹之感,知道是对手硬功了得,便迅速改掌为爪,抢险攻出,逼得刚勇一双粗臂回转遮拦,迫为守势。

此着,正是殷扬亦曾深深忌惮过的虎爪绝户手了!

这套虎爪绝户手,原型乃是武当一门极为厉害的擒拿手法“虎爪手”。

当年,俞莲舟学会之后,总嫌其一拿之下,对方若是武功高强,仍能强运内劲挣脱,不免成为比拼内力的局面,于是自加变化,从“虎爪手”中脱胎,创出了十二式新招出来。

武林之中,无论在哪个派别,像这样加强门内武功,极具奉献精神的无肆作为,本应属极为难得,值得嘉奖的好事了,但张三丰在见其试演过后,却只是点了点头,不加可否。

俞莲舟见师父不置一词,知道招数中必定还存有极大毛病,潜心苦思,更求精进。数月之后,再演给师父看时,不想张三丰更似不悦,叹道:

“莲舟,这一十二招虎爪手,比我教给你的是厉害多了。不过你招招拿人腰眼,不论是谁受了一招,都有损阴绝嗣之虞。难道我教你的正大光明武功还不够,定要一出手便令人绝子绝孙?”

俞莲舟听了师父的这番教训,虽在严冬,也不禁汗流浃背,心中栗然,当即认错谢罪。

过了几日,张三丰又将七名弟子都叫到跟前,将此事说给各人听了,最后道:

“莲舟创的这一十二下招数,苦心孤诣,算得上是一门绝学,若凭我一言就此废了,也是可惜,大家便跟莲舟学一学罢,只是若非遇上生死关头,决计不可轻用。我在‘虎爪’两字之下,再加上‘绝户’两字,要大家记得,这路武功是令人断子绝孙、毁灭门户的杀手。”

当下七弟子拜领教诲。俞莲舟便将这路武功传了六位同门。七人学会以来,果然恪遵师训,一次也没用过。

而这时候,俞莲舟却破戒用出了此着“杀手”,显然是对元人走狗,不存有丝毫的同情怜悯之心!

刚勇的武功,比起刚性刚相之流,是要差上许多,被俞莲舟这番毫无顾及的连施煞手下,双臂顿时伤口处处,鲜血淋淋。只过得十余招,便已明显抵挡不住,口中虽仍呼喝连连,好似勇悍无匹,其实已经色厉内荏,心下早已被对方的狠辣手段所摄。

如此胆怯心起,更是战力大减。而俞莲舟其人,却是在三掌之间,便将殷扬震得几欲咳血,铁掌血红的恐怖人士。

见到敌势渐弱,他就趁胜追击,猛攻出连环三招,将对手双臂引得大开,右爪五指激张,呈虎形转而探出,终是把刚勇的腰眼要穴牢牢抓住。绵里藏针的劲力一出,刚勇只觉得一股阴柔之极,却又绵薄淳厚的内家真气,从自己的肋侧灵活钻入。只一瞬间,便闭了自己的气穴运行,当下全身酸软无力,再无反击可能。

俞莲舟拿住对手,却未准备生擒。只见他左手一扬,一记震山铁掌便打在了刚勇的心口上,顷刻间,将他的胸骨内脏全数震断,原本肌肉结实的胸口此刻更是整个的塌陷凹下,形状可怖。刚勇口鼻喷血,难以自制,眼中神光慢慢涣散,显是活不了了。

一击得手,毙敌性命!

俞莲舟的目光,却忽然一凝,双手一松,左阴右阳,摆出绵掌起手势,任由那刚勇的尸体朝天重重倒下。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自俞莲舟的身后轻纵而起,倏地击出一掌,悄无声息的按向俞莲舟后心。

No.032 玄冥神掌

“哼!”

俞莲舟虽说早有感应,但他转身回头,毕竟要慢上一分。于是,冷哼声中,两掌随势而动,仓促间反击推出。

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双掌相交,俞莲舟只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极阴寒、极诡异的内力突兀冲将过来。霎时间,全身寒冷透骨,身子接连摇晃了好几下,最终忍受不住地倒退五六七步,方才勉强站定。

而那个身影,反借着俞莲舟的掌力,却是倒飞出去。落地之后,更是扭足旋腰,顺势转身,迅速地向前急跃,展开轻身功夫,片刻间便已奔出十丈开外。观其飞奔的速度与方向,只需数息时间,再有三个起落,即可达至殷扬与无忌处!

“好厉害的掌力!”

哑声道了一句,俞莲舟的脸色愈加惨白,嘴唇铁青,身形更是连连微颤,抖个不停。

看那幅惨样,根本不像是个武林健者,倒似一已然病如膏肓的重症老人!忍耐片刻,俞莲舟终于抵受不住来自自身体内,那股阴寒气劲的肆虐荼毒,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勉强盘坐起来,闭目调息,开始梳理经脉……

刚决的两只手掌叉得大开,十指横张,带起呼呼风声抓向对手。

张翠山反应不慢,立即挺刀横封,应付得虽属从容,但见他额角汗迹,显然却有些吃力。

殷素素知道对头强悍,而自己功力又为较弱,帮不上什么大忙。因此,待两人开战以后,只是游离在战团外围偏帮游斗,瞅准机会,时不时地刺出一剑,为丈夫干扰对手。

这时,见得刚决来势凶猛,张翠山情势危急,心忧之下攻势便也一疾。剑光闪闪,竟也是使出了白虹剑法来,虽与殷扬差距巨大,但也成功地为张翠山稍减了些压力,暂添了份助势。

这夫妻两人,已经有十年不履中原,与人恶斗的经验可说全无。此刻,虽说双剑合壁,将胶着的战局重新拉成均势,但终究处于下风,无法反击。

其实,若要仔细说来,张翠山本人原来也算是个武艺高强之辈,只是这一十年来,由于不在恩师身边,缺乏指点,进步确是不显。

但他在北极冰火岛上,空闲十足,心无旁骛,甚是符合武当派内功心法之要旨,每日辛勤苦修下,功力更见精纯,长进极快。若不是因其久未动手,外技生疏,以至于此番回归中原,初涉比斗,还有些不大习惯,单以这个刚决的实力而言,却也尚未能威胁到他。

“素素,你先退开!”

见到爱妻一路剑法使完,立时被敌猛攻,拙于应付,张翠山清喝一声,便把手中夺自元兵的长刀掷出,逼得那刚决闪避,好让殷素素退出。接着,双手一翻,就将自己身后,别在腰带上的两把判官笔拔了出来。

他本身是用判官笔,虎头钩的大行家,十年前便有“铁划银钩”之称,自是此中好手无疑。奈何,原先的称手兵器,早在当年,与谢逊搏斗的时候就已落入海中。这对镔铁判官笔,还是这次回到中原后,殷扬赠送的礼物。

张翠山双笔在手,天下我有,战斗力终得全开,右手持笔往外追刺,直指对方掌心而去,笔尖微晃,内气到处竟发出嗤嗤响声,显见功力卓绝。这下若被点实,刚决的一只手便也废了。

刚决听声辨气,知道此招了得,当即大掌一翻,手指伸缩辗转,如弹琵琶,似拨琴瑟,竟是以灵巧快捷的方式,避过这厉害一笔。身体更靠前一步,作势欲拿,就想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强夺他人兵器。

不过,这刚决既不是什么善类,那张翠山却也亦非庸手,见对手并不畏惧他的铁笔倒也罢了,竟还想用一双肉掌与自己兵器较劲,心头一动,另一支判官笔突地疾点而出,快如闪电,险若毒蛇,法度森严中,竟还带着点绝决狠辣!

可见,这孤悬海外的近十年里,并不是只有张翠山影响到了殷素素,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的一些意识形态,也深受着自己伴侣的影响。

原著之中,他兀一得知俞岱岩被害的真相,便于郁悲伤惶之迹,极其果断的自刎谢罪,除了武当七侠感情至深的原因之外,他本身隐藏在仁厚个性与浪漫情怀下的那份果决性情,亦是可见一斑。

在张翠山左右开弓,勇往直前的急急强攻中,刚决终于胆战心惊地首次退却。面对对手的双笔,那种层出不穷,连绵不断的戳点挑拨,刚决已经意识到,对方的真实实力完全不在自身之下。

现在看来,他这种空手对敌的做战方法,反倒是吃了大亏。若再比较双方的持久作战能力,身具武当一派优势心法的张翠山,更是比其占有许多便宜。如此劣势,刚决一时之间,不禁犯起愁来。

就在刚决被动防御,心中愁闷之际,忽感左边大腿上倏地一痛,就像是被蚊虫叮了一口。但此时正当春初,怎会有蚊蚋出没,刚决当下大惊,朝后退跃,大手摸在腿上,只觉刚才被咬之处一阵异样麻痒,跟着更有丝丝酸软的无力感觉升起,知道自己已然中毒。

猛一抬头,就听到对面殷素素言道:“五哥,此人中了我教密宝‘蚊须针’,一时三刻,便会酸软乏力,再难呈凶。”

张翠山听了,点了点头,双手虚捻钢笔,一纵而上。使出倚天屠龙功,十数招后,便擒下了力气逐渐软弱,但却仍自负隅顽抗的刚决。

在封点完刚决穴道后,张翠山逐一转头,正巧看到一个速度奇快的人影,纵身而起,劈出一掌,直朝自己的儿子和大侄子拍去……

正牌货终于到了。

殷扬暗念一句,右手一扯马缰,将驮着无忌的那匹马赶到后面去,示意那十来个神蛇坛的教中下属,代为看护。一掌拍在马上,在马匹受痛嘶叫声中,整个人离鞍而起,猛然高飞,毫不怯色地,直迎上对方掌势。

当然,了解对方底细的殷扬,自是不会选择硬扛的。

只见他人在空中,右手一抖,一道白虹,瞬间便从其雪白的衣袖中再次掠出。而他的左手,这次也没有闲着,在自己腰间的玉带上一扣一抹,更有一瞥冶艳的紫芒喷薄而出!

寒锋凛冽,剑凉如水。

此时此刻,能把深爱空手肉搏的殷扬,逼得连出双剑,并且同时运用起阴阳倒乱刃法的……

只有一种武功!

No.033 中毒

此次行动的真正首领,其实并不是最先出头的刚英,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弱了……

至少,在鹤笔翁这种级数的超级高手看来,是这样的。

由于修炼《玄冥神掌》的关系,鹤笔翁的功力,不止是深厚那么简单。对于他的敌手而言,连绵不止的阴寒掌力,更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痛苦折磨。

而此刻的殷扬,也正在承受着这种折磨。

虽然,殷扬早就知道,达到“神而明之”境界的超流高手绝不好惹,动手至今,小心翼翼,从不硬拼的情形下,始终都与对手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但是,即便是谨慎如此,在鹤笔翁那双冥掌的吹刮之下,他仍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钻骨般深刻的恐怖寒意。

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殷扬持剑抢攻,倒不如,恰当地形容成挨冷受冻,更为形象贴切一些。他觉得很不好受,双方只才斗了十余招,周围的空气便好似冻结了一般,这不仅让殷扬的动作略微滞硬,连其一向引以为傲的速度,更是被迫锐减了不少。

而速度的减慢,则往往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鹤笔翁后退前趋,趁着白虹剑招式用老之际,左掌斜伸,倏忽探向殷扬持剑的右手。紧接着,右掌一转一绕,从容地闪过紫薇软剑的锋芒,再进一步便可印在殷扬胸膛。

面对如此危势,殷扬的眼中,不禁神光一凝。

他可以越级挑战,甚至速胜那些内力比自己高出半筹的成名高手。那是因为他的内劲扎实,真气精纯,所习外功,又大多皆是武林中早已失传了的奇门绝技。此般种种积累下,面对寻常武者,自是有着诸多优势!

若非是俞莲舟这种,内外兼修,功力深厚,战斗经验丰富,又练有一身柔劲,恰巧克制其武功体系的二流顶尖强者……一般的情况下,殷扬常常都是大占对手上风的那个人!

但眼前的这个鹤笔翁,比之曾给殷扬造成很大麻烦的俞莲舟,确是更为强大!

虽然,他的外技招数,不见得就比俞莲舟厉害,应对着法也不及方西墨犀利,轻功身法亦未必有殷扬迅速,攻击气势更是不如刚猛凶厉……却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个优势,就可以将正处于内功突破期,从而内力有些不稳的殷扬给完全压制!

那个优势,便是比殷扬高出整整两筹以上的内功修为!

就像现在,以殷扬的眼力,以及对于各类招法的熟悉程度,目前鹤笔翁看似精妙奇巧的招式,对他而言,实际上并无任何秘密可言。殷扬苦炼最久,精研最透彻的掌法——《铁掌秘要》之中,就有着相类似的进攻手段。说穿了,无非就是左实右虚,围魏袭赵罢了。

鹤笔翁印向自己胸口的右掌,只是鼓动寒性真力,使敌气闭回援的附助着数,他那速度渐快,直往自己右手而去的上探左掌,才是真正的危险所在。

不过,看出对手的真实意向,并不代表亦能瓦解对手的潜在目标。

被那气势汹汹的右掌一逼,就算殷扬已然明确地知道,这只是为对方左掌牵引注意,创造机会的虚式罢了,可他胸口处的剧烈沉闷感,使其仍是不会冒着窒息的危险,而偏移丝毫的注意力。

否则,原本的虚招,很快即会变成实招。自己的胸膛,也将会十二分享受地遭遇一次冰冻危机。

既然你要我的右手剑,那便给你就是了!

看见鹤笔翁的左掌,已然快触到自己的右腕上,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手强悍程度的殷扬,心头一狠,右手一松,招数已老的白虹软剑,瞬间随着先前的剑势,脱手而出,直往鹤笔翁的面门飞去。

鹤笔翁是超一流高手不错,但他功夫再强,也是练不到脸皮上去。见对方施放冷剑,暗自吓了一跳,原先虚踩的左足一点,右脚更是猛蹬地面,人立刻变向,往自身的斜后方向疾退。

如此一来,双掌尽撤。殷扬但觉胸口压力一减,念如电闪,左手紫薇,快捷绝伦,以不比右手稍差的极限剑速,旋风般前刺而出。剑到半途,刃锋微转,运用黏劲,以剑尖位置的剑脊,异常巧妙地搭在了被己送出的白虹剑的圆形剑锷上边。

白虹紫薇,一气呵成。双剑,瞬时连为一体!

正是殷扬心血来潮之下,用出了学自《独孤九剑典》中的半招“飞剑势”后,又衔接了半招“离剑势”!

这下状态激发,殷扬可谓超水平发挥。只见,他左腕不断轻抖,一紫一白两柄软剑,随势闪烁舞动,以顺时针方向快速旋转。一刹那间,“撩剑势”、“荡剑势”、“冲剑势”,皆自殷扬的手中,剑心通明一般连环使出,将那鹤笔翁迫得一退再退,避无可避……

直到,紫薇锋刃忽而倒旋,白虹软剑又被挑回,重新握在了殷扬刚被威胁的右手心里,鹤笔翁仍自心悸未平,尤似惯性般地狂退了一丈有余,才终站定。接着,双手一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两把晶光闪亮的铁笔来。

这双笔,笔端尖锐,犹如鹤嘴,至顶端处,隐见寒锋。论起卖相,却是比殷扬送予其姑父张翠山的那对判官,要强上许多。

“先生德高望重,动刀动枪的自是不雅,选的倒是好兵刃。不过,您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是否…先行自疗下伤势呢……鹤先生?”

殷扬笑意盈盈,心中爽快至极。

原来,刚才他最后那招冲剑势后,紫薇剑化厉芒,于舞成一团白光的白虹剑幕之后,旋出一剑,正正刺进了鹤笔翁的右肩,使之成为了此战两人中的第一个挂彩者。

鹤笔翁手持双笔,不丁不八的原地站着,在经历过刚才的那阵狂攻猛击,乃至负伤之后,面对殷扬,他是再不敢生出以大欺小的轻视小觑之心。这时,闻见殷扬的话语,尚未来得及发怒,听到最后那“鹤先生”三字,面上先是一变,情不自禁地跨前一步,惊声问道:

“兀那小辈,你怎么知道老夫的姓氏?!”

他成名多年不假,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更别说,他师兄弟后来远离江湖,一并投身王府。近几十年来,曾经知道鹤笔翁这号人物的武林宿耆,恐怕已经越来越少,大多都已年高身死……

可若要说,这少年是从自己久不亮出的兵器上,作出的判断,那也太过荒诞了些。

“那不重要……”

殷扬没有看他,只把目光注视在自己的紫薇剑上。倒持白虹软剑的右手,轻轻地举起,伸出食中两指,并于一处,缓缓地虚抚在宝剑泛出紫艳光华的平滑剑脊表面。自下向上,风度潇洒。

而其言语,却如同他的剑法一般——快捷,狠辣,准确:

“重要的是,你已经中毒了。”

No.034 解毒

“是什么时候……”

不可置信声中,似是想起了什么,鹤笔翁猛侧过头,往自己右肩的伤处看去,那里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但是,他却察受不到任何疼痛的感觉。这个异样的状况,让鹤笔翁的心跳一阵加快,一双老眼,也立即朝殷扬手中的紫薇剑望去。

“你唬我!那把白剑上边就未涂毒!”鹤笔翁心神不定,脱口而出。为了给予自己信心,甚至,还猛地向殷扬的方向踏前一步。眼角,更是不可控制地往二十丈外,那个虽在唐斩刀下苦苦支持,但却仍旧龙精虎猛,嘶吼连连的刚英瞟去。

神态悠闲,轻拭长剑的殷扬,双眼之中,瞬间地闪过一丝隐蔽的精光,转过头,对鹤笔翁笑道:“想不到,先生对我等晚辈,也是这般看重!刚才,可是欣赏了不少好戏吧。”

看到鹤笔翁对自己的问话沉静不语,状似默认。殷扬心中更加堕定,左手将紫薇软剑舞出个剑花,引得对方目光一紧,又问道:“这么说来,鹤先生刚才也应看到,我最先用来偷袭那个冲头的宝贝蛇了?”

鹤笔翁当然知道,殷扬口中的“冲头”指得便是刚英。他与金刚门徒各怀鬼胎,本不是一路人,此刻却也闷声不响,无意作答。仍是站在原处,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前辈不用浪费时间了!”

殷扬看出对方拖延时间的意图,仿佛毫不介意道:

“先前那条黑蛇乃是著名毒物,唤作漆星,自古就有‘陆行十步,七窍溅血。’之凶名。由其毒牙中间提炼而出的毒液,毒性奇烈不说,最难得是让人难以察觉,见血即化!”

鹤笔翁听得面色一变,嘴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便闻殷扬沉着的声音,续道:“鹤先生年高德著,功力精深,自是不必说的。但现下运功排毒,确是有害无益,只会加速毒素作用罢了。在下对先生极为景仰,还劝您不要做那自残之事。”

殷扬边说话,边向鹤笔翁走近。

他的步伐不快不大,但是却很沉稳。脸上,也始终挂着平和的笑容,令人心为之安。不过,其手中两把明晃晃的宝剑,却仍然冒着缕缕寒意,无法心领神会地体现出自己主人外表的善意。

“后生小子!你若是真知道老夫的厉害,便把解药交给老夫。去了蛇毒,老夫自走就是,绝不干涉尔等的恩怨,如何?”

鹤笔翁虽然未曾听说过“漆星”大名,但此刻回忆起先前那条黑蛇的峥嵘形貌,分明就是剧毒凶物无疑。又听见殷扬所言的“陆行十步,七窍溅血。”之词,更是吓得脸色绷紧,铁青一片。只好脚下定稳,再不敢迈动一步,就连那连运数遍亦未能找到毒液踪迹的内息,也一并停止了下来。

像鹤笔翁这种,武功高强,却又成名很早的高手,明显就是将自我位置摆得很高的那种自命不凡的人物。如此不明不白,毫无价值的死去,正是他们最为害怕的了结方式。

再加上,他年纪已经不小,又做了这么多年的高人,平时无人敢逆其意,以至于此番失利之下,却仍是敢以弱势者的身份,向殷扬空许诺言。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主动作出承诺,已经是很给小辈面子的行为了。

但他的对手,却明显要得更多:“不得行步,不得运功……更不得动武,否则毒液尽染,气血逆行,即便是神仙再世,亦不能救!”

解析此毒的同时,殷扬摇着头,似为鹤笔翁所说的话而感到不妥,脚下仍自不停,片刻间,两人相距只在近丈!

鹤笔翁直到这时,才真正清楚地明白到,自己正处于怎样的一个艰难处境。以他不畏寒暑的内功修为,额头也不禁冒出密集的冷汗,眼看殷扬不断逼近,终是色厉内荏道:“止步!你,你若再敢朝前,靠近老夫一步,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老夫也一定取你性命陪葬!”

殷扬恍似不闻,又朝前稳定地跨出三步,才在已然怒得青筋贲起的鹤笔翁眼里,停止前进。此时此刻,两人之间也仅仅只有十步不到的距离了。

见殷扬终于停下了脚步,鹤笔翁暗自长出了一口大气,不过表面还是维持着一代高手的风范,喝道:“你也不想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吧#旱吧,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这回连“老夫”都不自称,确是他有些等不及了。因为,不远处刚英的吼声,已然断断续续,俞久俞轻,再不如最先时候的生龙活虎。鹤笔翁心里念道,等那个使刀猛士将其击败之后,怕是会很快前来支援,到时候自己便再无求生把握可言。

“解药么……简单。”

殷扬右手一卷一甩,将白虹剑飞旋着回鞘入袖。空出的右手朝怀中摸去,不久就掏出了一个金属色泽,做工考究的圆形小筒。似乎往筒壁内侧轻轻一捻,右掌一翻,大拇指与无名指间,已经夹出一粒圆润的小小乌丹,微笑道:

“只要先生答应在下一件小事即可。”

鹤笔翁面色微和,看着那黑色丹药的眼中满是炽热。不过,还是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如何证明这就是解药?”

殷扬暗暗一叹,心想此人倒还没有笨蛋到家,自己这颗正牌的“黑漆星毒丸”,恐怕是用不上了……

就在鹤笔翁逐渐缓和的期待脸色中,殷扬忽然开口,没头没脑地说道:“紫薇剑锋利无匹,中剑者不觉痛楚,常有伤而不自知者。”

鹤笔翁有点跟不上眼前年轻人的跳跃性思路,闻言一呆,正想仔细思考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殷扬早已阴狠一笑,将前一刻与“黑漆星毒丸”同时拿出的精致圆统,兀然对准鹤笔翁。紧接着,食指用力,瞬间扣下了扳击!

“噗哧!——”

一蓬肉眼难见的细长软针,以同样肉眼难见的速度,仿似疾风般连绵射出!

当鹤笔翁察觉到不对,欲想不顾一切,施展报复的时候,早已悔之晚矣。更何况,两人此刻相距不过十步,任他内力如何深湛奇异,在此时这般境地下也是为时已晚,全然无用。

只见,鹤笔翁才刚倒退后跃,总共一十八根,由天鹰教“蚊须针”为原型,经过唐记亲自复原,并且巧手配制的“暴雨梨花针”,已然射到他的面前!

反观鹤笔翁,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双手举起,保护头脸的动作,就在后退闪避的过程中,将这十八根梨针,整整消受了一十三枚……

No.035 重毒

其实,如“漆黑星毒丸”这般毒品,于常人而言,自是一中毙命,绝无生还可能的致命药物。但对内力修为,已然达至鹤笔翁这种级别的高手来说,却并无太大的用处。不过,就是中招以后,运功逼毒的时间,比之寻常毒药来得更长上一些罢了。

刚才那些,所谓的血溅十步,毒药解药云云,完全是在殷扬捕捉到鹤笔翁的心理活动以后,临场发挥,欺骗对手的巧妙谎言而已。其目的,无非就是想导演出一场真作假戏,将那原本并未中毒之人,诈得真正中毒的机变手段!

而这些暴雨梨花针,才真正是清泡于“红花香雾”调制出的香水中,经受过长期浸润的超级大杀器……

说起来,殷扬一直是个颇为高傲的人。他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不择手断,但有一些原则,却是其始终坚定不移地遵而守之的。

比方说,从来不干,像“往自己的配剑上抹毒”之类,颇为没品的事……

而暗器,当然不属于这个范畴!

把玩着手中的小巧手统,殷扬忽然觉得,它的那位作者所宣扬的“唐记出品,必属精品!”之言,未必没有道理。就像现在,这位唐家三少的手工能力,甚至可以在一定的有利情况下面,相当愉快地将一名已经达到“神而明之”境界的超级高手给轻松撂倒……

不得不承认,无论在哪个时代,科学技术都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超强存在!

感叹完毕,殷扬望向鹤笔翁的目光,便多了些玩味:“鹤先生,您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又中了次毒呢?如此一毒未解,又毒再中……双毒重合,别说晚辈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当真是仙人下凡,也是救无可救啊!”

咎由自取的鹤笔翁,就算是再怎么愚蠢,到了这个时候,也早已经猜测到先前殷扬的狡诈心计了。眼见对手此时语态轻佻地讥讽于他,一代高手的自尊心瞬间爆发,只是一根一根地逐一挑出十三枚细针,然后紧紧捂住身前几个伤处,对殷扬的奚落之言,完全不做任何理睬。

等到毒针全部拔出,鹤笔翁不声不响,立刻摆出起手式来。两掌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运气吐劲,开阖生风。一双老眼,更是死死地盯在了殷扬的面上。观其目光,竟是萌生死志,如受伤狷兽般忍狠无比。

而被他紧紧盯住的殷扬,却无半分畏惧之意,反而是轻松地嘘出一口长气。

望见鹤笔翁的眸里已显出疯狂之色,他终于能够确定,那位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鹿仗客,如原著相同,并未有参与此次埋伏。否则,凭鹤笔翁略显糊涂的个性,如果并未真正被逼得身陷绝境,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等决绝的眼神出现。

心头的重担一去,殷扬自不用故意以刻薄的话语再去刺激对手。只见他神色一冷,整个人气势骤变,脸上再无半点笑意,身形一动,化作白影,开始绕着鹤笔翁疾行缠斗,意欲助长毒效的加速运作。

鹤笔翁身中数针,有苦难言,只觉所中针处,皆是一阵酸软麻痹。并且,还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的扩散全身。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急催内劲的缘故,但面对殷扬无处不在,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连续打击,自己的守势却根本不能闲下半刻。

殷扬身形快绝,围着鹤笔翁急旋狂转,持续不断的连连出手之下,更是直往鹤笔翁受伤不便的身侧,背后,下盘等位置抢险进攻,让对手暗自叫苦,却又全无办法。此时此刻,在殷扬过人轻功的周旋下,自感身体越来越重的鹤笔翁,就连与敌同归于尽的机会,亦不可得。

半盏茶的功夫,鹤笔翁就被殷扬的磨刀战法给彻底拖垮。红花香雾的效用蔓延全身,这下,他连运息提气的简单意愿,也仿佛变成了一种奢求。

当殷扬的鹰爪,终于扣住老鹤咽喉的时候,二十丈外的战团也是一声绝望的凄吼传来。殷扬转身望去,原来唐斩一刀劈下,齐肩而断地斩掉了刚英的整支右臂。紧跟着,倒柄一击,将敌手撞晕过去。又随手点了三处穴道,替其暂时止血,就提着刚英,向殷扬走来。

“哈哈,这个贼人的外功极是了得!一双肉掌,可谓刚劲雄浑至极。若不是公子您先行刺伤了他,属下与他单打独斗,怕是会有大麻烦了。”

轻轻一扔,将重残昏迷的刚英丢在地上,唐斩爽朗地大笑道,显然刚才一场让他战得极为痛快。

听了唐斩自顾谦虚的马屁,殷扬也是极为受用。毕竟,今天是个幸运的好日子,自己亲自动手,不但擒住了一个超级高手,自己的武厂也即将多出一位超一流的称职陪练。

“公子,刚才出击的时候,老方的意思是放长线,您看……”唐斩看殷扬心情不错,忽然笑着问道。

殷扬一愕,眺目往更远处,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的方西墨方望去。直到这时,身为方西墨老对手的那位刚猛兄,仍然是有守有攻,凶猛依旧,不由沉思起来。

要说这方西墨,习练那绝情谷中公孙家传——阴阳倒乱刃法里的左手剑诀,也已经有段时间了。身法剑术,攻敌角度的先期变化,也早已较为熟悉。可以说,他在长剑上的功夫,已然恢复到他右手受伤前的全盛时期,近乎七八成的火候。

照理而言,区区一个刚猛早就应该拿下。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联想到唐斩话中的“放长线”一词,殷扬已然猜到他是想放这菊花兄走人。如今,看似胶着的战局,不过是放水逗着对手玩而已。

是想让刚猛回去,并向那个人发出挑衅的信号么?

殷扬微一沉吟,便点了点头,算作应允。反正,今日的收获不少,放走刚猛一人,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唐斩见到殷扬表示同意,抱了下拳,干净利落地一个转身,向着方西墨处飞赶过去。口中,更是响起阵阵啸声,却是与方西墨事先沟通好的同意暗号。

这让站在原处的殷扬,大为羡慕。

因为,从小到大,至今为止,他都未能概念清楚地理解,武侠校旱中的“长啸”,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也许,是因其年纪太小,内力较弱的关系,现在的他,所作出的尝试,依然还只是停留在“海豚咽音”的初级阶段……

就在殷扬立于原处,感慨羡慕,探究思索的时间里,方西墨略略作戏,在唐斩尚未赶到之前,装做被对方的最后疯狂所抑,手下一缓,又于敌手身上特意地留下数处标记后,便仿佛不堪其扰,名正言顺地放了那刚猛一马,任其狼狈逃窜而去……

No.036 计毒

“怎么处置他们?”

看了眼刚英,刚决,这两个躺在地下,靠于一处的难兄难弟。刚才,演了出“夫妻同心,齐力断金。”恩爱打斗戏的张翠山,携着爱妻之手,开口问道。

“不过是蒙人走狗,便直接斩杀了吧!”

俞莲舟经过一番运功调息,原本苍白着的脸如今已见血色。听到张翠山动问,硬梆梆的说道。

随后,俞张两人的目光,尽皆投向殷扬,看他是什么意思。

对此被擒二人,殷扬其实是看不上眼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真正看重的鹤笔翁绑于神蛇坛下属找来的马车厢里,却对刚英刚决这两位金刚门徒不理不睬,任其倒在原处卧于地上。此时,见张翠山师兄弟看将过来,便道:“杀,是一定要杀的。不过,小侄尚有几处疑惑,还需要问过他们才可放心。”

张翠山与俞莲舟听了,对视一眼,点了下头,就各自走开。

先是让手下人,找了桶凉水来泼醒刚英二人。接着,殷扬又示意,让唐斩将那最先被张氏夫妇擒住的师弟刚决带往别处。过了许久,才对清醒过来后,却始终沉默不语的刚英问道:“你叫什么?”

“哼!”刚英因为右臂被斩,失血过多,从而显得有些惨白的脸上,尽是不屑。

“你哼什么?”殷扬心情甚好,并未动气,仍是问道。

因被点穴,至今还狼狈倒在地上的刚英,这回连冷哼都懒得哼,直接转过头去,一幅无声表达“我是硬汉!”、“非诚毋扰!”的宁死本色。

“你叫什么?”殷扬很有耐心,又一次问。

终于,刚英猛地回过头来,嘶声低吼道:“本大爷的名讳又岂是你这小子问得!天鹰教,哼哼,天鹰教,叫那个李天垣来还差不多!”

看到自己竟然碰上了一个老资格的俘虏,殷扬不禁笑了:“哦?这倒是想不到了。听你的口气……刚大爷好似竟还认识我教的李堂主?”

似为殷扬质疑的语气所怒,刚英又是连连哼道:“你这个小辈知道什么?十年前,抢夺海沙派屠龙刀时,本大爷就与姓李的照过一面!”

殷扬一楞,望着眼前这个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思绪就有些失神。合着,这人竟是倚天原著里边,开始出场的那个神秘白衣人?

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无名大龙套啊!

殷扬自然知道,十年之前,长白三禽与那尚未灭门的海沙派,争夺宝刀的龌龊事件。如今,这三条废材不止都没有死,反还舒舒服服地待在天鹰里呢。却是他出生后,历史改变,因为三禽外号的关系,被李天垣收做了手下。

“你在那金刚门里是什么身份地位?”收回神来,殷扬笑了笑,再次发问。

刚英一惊,反问道:“你知道金刚门?”

殷扬笑意不减,眼神中却带着一些神秘:“我这人比较奇怪,天生就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排行老大!”听了殷扬的答案,也不知怎么想的,刚英突然又变得爽快起来,大咧咧地答道。

“大弟子?”殷扬眉头微皱,确认道。

“大师兄!!”刚英腮帮的肌肉一阵抽搐,原本就显得十分阴鸷的脸,此刻貌似变得更为阴沉。

功夫这么差,还大师兄?

眼界极高的殷勤,眉头一挑,索性直接问道:“你们门中武功最强的是谁?”

这句话一经问出,似乎正好戳到了这位大师兄的痛处,刚英眼中妒忌之色一闪而过,脸孔一板,紧闭着嘴,明显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这才对么。

阿二,阿三,这两个牛逼轰轰的高薪仆人就不用说了。哪怕,是那个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刚相,貌似都比他来得强些。这个所谓的“大师兄”,在那个以实力称雄的金刚门里,怕是当得不爽至极吧!

已经将实际情况,猜测得八九不离十的殷扬,也没有再勉强他,而是换了个话题,继续询问道:“你们这次伏击究竟所为何事?我们这群人里,应该没有贵门的死敌吧?”

“所为何事?”刚英的脸色,重新充斥起不屑之意,“嘿嘿,当然是为了屠龙刀了,还能为了什么!?”

殷扬呆住。

虽然地处江南,但那个汝阳王府的情报系统,不会这么落后吧?

这也太离谱了,谢逊死拉着屠龙宝刀随之葬身冰海的消息,早就从正道三派的口中纷传出来。远的不说,就江南武林而言,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了。作为类似国家机器存在的古代军统组织,按照常理,汝阳王府的耳目不可能全体失明失聪,自摆乌龙啊!

感觉到这件事情,似乎透着股难喻的诡异气息。殷扬便当着俘虏的面,把殷素素那个经过后期制作,并加特效处理的惊险爱情故事娓娓道来。见到刚英的脸上,随着故事的剧情发展,神色不断地惊愕变化……这才肯定,刚才的那些,绝非这个刚英的欺瞒之词。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些行动之人,必定是因为某种他不知道原因,并未收到过此类通知。

难道,无论谢逊死了没有,屠龙刀失了与否,这次行动都有必要执行?那刚才,鹤笔翁欲抢张无忌这个初回中原,什么都不懂得的小孩子,又是干嘛呢?

要说这汝阳王府,看破了张翠山夫妇的善意谎言,那更是大谬之事。至少,在殷扬想来,那番说辞并无重大纰漏,绝不会有什么随便置疑的可能。再说了,身为王府,难道还真的这么着紧一把刀不成?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那只是对于江湖人士而言,元人的朝廷要之何用?

等等……

殷扬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闪电般地划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原著里边,汝阳王府也是如同普通的武林中人一般,设局抓住了张无忌,并且盘问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其目的,难道也是为了那所谓的“号令天下”,或者说,号令武林?

不对!汝阳王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虚妄的东西。

屠龙刀在他的手里,便如以前的倚天剑一样,不过是柄值得欣赏的玩物,最多,也就是个可以炫耀自身强大武力的的光荣战利品而已。一个事务繁忙的元朝王爷,绝对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流言,便整天抱着把刀,费尽心思地琢磨其中的秘密!

反道是……

“可有可无”地,套出屠龙刀的“下落”,然后扔到江湖上,引得本就不怎么齐心协力的江湖中人,骤起争斗,自相残杀,更来的有效果点……

如此毒计,倒也符合当今朝廷,一直以来针对中原武人的惯用方针。

No.037 寒毒

这般说来,是否真的存在一把屠龙宝刀,倒是不太重要的其次之事。

若想达成这个计划,首先要做的,必是抢在某些事情变成定论以前,迅速抛出一个足以误导大多数人的香艳诱饵……只要,“合理”地让别人以为“存在”,那便可以了!

知道势大力强,财大气粗的汝王府,就算真的做出把相像的赝品假刀来,亦是极有可能的殷扬,心中顿时一惊,当下不再多问,只是让手下数人看好刚英,便回身直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一边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审问鹤笔翁,一边寻思,张翠山那对凡品级别的镔铁判官笔太过普通,不合他天鹰教姑爷的身份。而鹤笔翁的那一双鹤笔就很是不错,要不要扣下来,以“良笔择人而用!”的客道话,转赠给自己的姑丈呢?

因为自己的猜测,而显得有些杂乱的思绪,一刻不停地胡思乱想着。

待走到车后,殷扬却忽然驻足不前,整个人安静地站在那儿,恍似发呆。

因为,他的心里,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安。就像是毫无来由地起了一个念头,总觉得在自己刚才的想法中,仿佛有某个地方极为不妥。又好似,是一个非常有用处的重要信息被其忽略。但他此时此刻,再作仔细回想,却又根本发掘不出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正在他呆立当场,凝神思索之际,身前的马车厢,轰的一声,全无征兆地喷然炸裂。旁人听到动静,尚未得及有甚反应,一只手心隐含黑气的阴冷毒掌,早已在漫天木片之中,破空袭来。

猛然回神的殷扬,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挺起一掌,仓促回击,就被对方宛如排山倒海一般的阴狠掌力,给轰得震飞出去!

身处空中,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呼呼风声,双眉纠结,额冒冷汗的殷扬,只意识到一股汹涌澎湃,难以言述的硕大寒流,正在自己的经脉中欢叫,肆虐。而在那种撕扯般的疼痛之中,竟还有丝丝的凉意快感浮起……

“公子!”

“贼人敢尔!”

“老匹夫休得逞凶……”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听不清楚。

此刻的殷扬,只觉得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好似变得缓慢了一些,缓慢得……跟不上他心跳的节奏。这种体验,并不好受。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僵直的身体,在滑翔过一条长长的平实弧线以后,如同折翅之鹰,重重地飞砸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飘扬。

然后,在一片源源不断的痛苦侵袭中,殷扬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无力地昏迷了过去……

而当殷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运功调息了一下,发现那阵阴寒特异的掌力早已稍解,只是于奇经八脉中,寒气纠缠,仍旧有些剩余。

玄冥……

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终究还是避它不过。又仿佛是上天注定,必要自己对上这么一掌。

殷扬苦笑一声,认真地气运数遍,虽然并没有完全清理完残余的寒毒,但是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恢复。掀开马车的帘子,钻了出去,正正迎上刚刚走近到马车边上的唐斩,便将他叫了进来,替自己讲述之前发生的种种。

先前,殷扬狠狠地摔了一觉,倒是把自己的脑袋给弄清醒了。此时,已然清晰地把握住自己遗漏的那个关键所在:

红花香雾。

其实,只是当年的西夏一品堂中,作为秘毒存在的“悲酥清风”的原型罢了。

虽然,它也有让中毒者浑身乏力,更且无法提运气劲的逆天药效。但其使用的方法,却与寻常毒药类似,同样是需要经过长期的涂抹浸泡才可,远不如进化版的悲酥清风,那般方便易用。

可在如今说来,这种由自殷天正的师门——天山派所传下来的宝贝毒物,一旦被某位唐姓奇人复原之后,却足以成为殷扬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药。

用此种奇药,对付本身难以力敌的超级高手,效用最是不错……

但错就错在,殷扬忘记了一个他本不该忘记的重要事宜。那就是,汝阳王府那种同样可以使人酸软无力,提不起劲的“十香软筋散”,亦是蒙古人收集到当年夏金遗物之后,所做出的延伸产品。

而这种延伸产品,唯一的解药,则正巧由玄冥二老,这两位王府中的最强高手保管!

手持着唐斩交给他的唯一纪念品——一支色泽晶亮,尖端收缩,呈现出鹤嘴形状的精致点穴笔。殷扬手指一拈,便已旋开了笔端末尾处的机关,打开一看,果见里面暗藏着不少毒品一般的白色粉末。

将之全部倾倒在一个青玉瓷瓶里,殷扬心里暗思,想不到这十香软筋散的解药,不但正好在鹤笔翁这里保存,竟还能缓解愈疗,药性同出一门的红花香雾之毒……此次,自己虽说大意了些,但这种凑巧的疏忽,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无忌他不要紧吧?”

在刚才的述说中,殷扬已自唐斩处得知,鹤笔翁突出奇兵,一掌将自己打飞以后,又在混乱中宿命般地给了无忌一掌。而张无忌那小子,竟然毫无惧色,不但用出了殷扬早前教过他的一式铁掌回招应敌,甚至还煞有架势地主动回击而上……

当然,两人一掌对过,结局自是绝无奇迹可言的一走一飞。

“和公子您一样,无忌小少爷并未将对头的掌力全数承受,脏器并无大碍,只是经脉中有些损伤,养将个月余即可恢复。就是,那种盘旋在他经脉里的难缠寒毒,倒是有些麻烦。”

唐斩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又笑着道:“看来那只老鹤,是真怕了少爷您呢,对付无忌的那掌,恐怕连他的三成劲力都未使足。”

仿佛,又回忆起刚才,鹤笔翁暗算完殷扬以后,被众人围堵追跑的过程中,恰巧碰上稚龄的小无忌挡道,惊慌失措下匆忙轻拍一掌,夺路而逃的滑稽情景。唐斩说着说着,面上的笑意就变得更多起来。

怕我?

呵呵,大概是他功力才刚新复,而见己方人马又多为高手,鹤笔翁连番受挫之下,急欲跑路的迫切心态在作祟吧!总不见得,是他因为老上自己的当,老吃自己的亏,从而变得有些疑神疑鬼,患了“少年高手恐惧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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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金庸旧版《天龙八部》中,西夏一品堂在杏子林里,迷倒丐帮大众的就是“红花香雾”。

因此,在本书内,作者设定其为“悲酥清风”的原始淘汰版。特此说明一下。

No.038 冰毒

玄冥神掌,果然名不虚传!

此次,殷扬虽然是在心神失守的状态中,被鹤笔翁突施暗算全力偷袭,这才伤得这般严重,以至于很不潇洒的被敌打飞,外加晕厥。但是,亲身体验过超级高手真实实力的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前的战力若与真正的超一流水准比较起来,仍确有着难以企及的巨大差距。

因为,就算是在他拥有提前防备的完好情形下,殷扬认为,自己与鹤笔翁的对掌结果也同样好不到哪儿去,左右都是一个“输”字。顶多,也就只有苦苦支撑,反复被虐的份……

其实,这也难怪。

以前的殷扬,之所以能够在内力比他高强的对手面前,占尽上风,甚至越级挑战击败他们,无非是依靠其博采众家之长的外门绝艺和各类武技。在弥补自身内力不足这一受其年龄限制,从而显得颇为无奈的重要缺陷的同时,这些奇招绝技就成了他增幅自己能力的有利武器。

可当殷扬遇见等级高出自身太多的鹤笔翁时,便如同踢到了块铁板,招法虽不逊于敌手,轻功更是亦胜一筹,但自身功力上的不济却被无限放大,造成他一旦接掌,便即速败的夸张结果发生。

之前,殷扬也并非没有预料到这种可能出现的难堪状况。只是,他以前所遭遇过的那些敌人,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像鹤笔翁这样强悍,竟然可以用一力降十会般的暴力方式,单凭着那股高深内力,就将他迅速压制,乃至挫败。

而他在开战伊始,就选择使用双剑这种灵活多变,攻击手段丰富,骚扰性也同样极强的锋锐兵器进行对敌。究其原因,实际上正是殷扬在忌讳对方神掌威胁的巨大压力下,下意识回避近战的一个手段罢了。

事实证明,殷扬的选择并没有错。倚仗着两把宝剑的犀利,在单独增加自己攻击距离的优势下,确实让他在一开始的拼斗中不落下风。

后来,更是于鹤笔翁一着进逼,抢其手腕的危机时刻,福至心灵,灵光突然地那么一闪,便以超过平时水准的剑术发挥,奇招突出,将新悟自《独孤九剑典》上的几招剑势给一气呵成的连贯用出,把自以为将要得手而显得有些轻心大意的鹤笔翁迫得疾退不算,还借着兵刃优势,一剑跟进,刺伤了他的肩膀……

以至最后,能够将计就计,重合连环地将鹤笔翁这位超一流的大高手,相对轻松地一举擒获。

这其中,有武力,也有智谋。但真正不可缺少的,却是运气。若让殷扬重新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再来这么爆发一次,怕就要难了。而且,鹤笔翁这回逃走,下次如果再与殷扬碰面,此番接连吃亏的他亦不会再因为殷扬的年少,而有所掉以轻心地存有什么小看的心理。

也就是说,殷扬若想再作此类暗算之事,计划的可行性,成功的可能性,总之都将会大大降低。

毕竟,玄冥二老那门,专心致志,修练了好几十年的玄冥掌,不仅能将其内力优势提升到极至,使功力不及他深厚的对手皆要吃亏。其阴冷冰寒的奇异掌劲,更是让与其作对之人防不胜防,哪怕一个不留神,都有寒毒临体,内外夹攻之噩!

这种加成自我最大值的邪恶武功,依殷扬现在的实力,是肯定对付不了的。但如让他利用,却还是勉强能够。

原本打算修行一夜,忙着清除鹤笔翁留在他体内剩余寒毒的殷扬,自从在乏味的运功过程中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以后,后半夜开始就没有主动清理过那些寒毒。反倒是,异想天开地,研究起了一个有助于自己内力增长的有趣办法。

玄冥神掌的掌力,不止是单单霸道而已。那阴狠毒辣的掌力,才是它真正的杀手锏。比起江湖上,另外一门与之相像的奇异掌法——《寒冰绵掌》,除去招式风格上的相异不提,那种纠缠难散的寒毒,更是为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所在。

这种寒毒,冰寒之极,有着冻结人身气血运行的特殊功效。如果,受掌者本身的内力弱小,压制不住,一旦发作起来,足以让人产生如坠冰窖,不寒而栗般的梦魇般错觉。并且,还兼带有一种极为剧烈的阴毒痛苦……实是一种极厉害、极阴毒的危险东西。

不过,任何事物,往往都有其两面性。

当真实情况与上述相反,也就是指,一个人的自身内力足以完全压制住寒毒,更且,还能稳定它们的活动范围时,寒毒非但不再如原先那般可怕,亦不会随时发作,甚至,还能帮助受掌者磨练内息,增强功力,简直就是一款常法难及的超级。

胆量极大,研究逐渐深入的殷扬,不禁猜测,那个招数掌法皆属平平无奇的鹤笔翁,是否就是用玄冥神掌的这个法子,才在几十年间练成了天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的强大内力!?

不管怎么说,一夜过后,为自己的大发现而感到兴奋异常的殷扬,暂时是不准备像原先打算的那样,立时清除自己奇经八脉中的残余寒毒了。因为,那种功力提升的快感,让他觉得极为振奋,也极为期待。

而同样身受其伤的另一个人,因为内功火候实在差得太远的关系,就算想将自身经脉里的掌毒给清理干净,在无法假手他人的情况下,也没有任何方法办到。

可怜的张无忌,昨天晚上整整的一夜时间,都没有哪怕睡上一个好觉。只是,轮流地在俞莲舟和张翠山的怀里靠坐,以解寒毒之伤。

不过,武当九阳功的功用,还是颇为不错的。这从第二天,就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兴高采烈地骑着高头大马的无忌小表弟,那张精神焕发的小脸上,即可看出。

殷扬估计,按照这种效果与进度,等他们到了武当山时,并未如原著中那般全无抵抗地直受一掌,以至脏腑受创,寒毒入侵的张无忌,大概就得好了六七成罢。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安陆。

经殷扬吩咐,神蛇坛的属下又重新再次购买了一辆体积庞大的四轮马车,用以装载刚英、刚决这两个久被点穴的萎靡俘虏。

而在这驾大马车上,除了一有名神蛇坛的好手掌鞭之外,内部更是由唐斩亲自看守。

No.039 武当

亡国之惨,莽莽神州,人人均在劫难之中。

殷扬一行人,于延途击杀了那数十余名元兵后,料知大队蒙人骑兵,过得几日必会大举劫掠,泄愤而来。于是,战斗方休,不愿再惹事端的众人,未曾留在安陆过夜,便直接马行车赶着急驶离开了。

途中,殷扬与远离中土十年,此番回归,心态显得极为年轻的张翠山夫妇,相谈甚欢。其中,与自家姑父武当张五侠的感情,亦是更近一步。

而在上次那场大战过后,因为曾经并肩作战的关系,就连俞莲舟对他的态度也已好上许多。两人之间,虽还不至于全无隔阂的有说有笑,但也不像先前的那般互看不爽,相互敌视,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不几日,又至襄阳地面,却未曾从殷扬上回带着殷三殷四等人留宿,并且遇见方西墨的那个无名小镇经过。而是远远地饶开襄阳城周,途经太平店镇后,直往仙人渡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走得颇为平静。并不见什么五凤刀、岭南三江帮的小门小派前来捣乱。那个所谓青龙派掌门人的高丽棒子泉建男,更是不见踪影。

时值傍晚,众人眼见就快要到达仙人渡,官道上烟尘忽起,一匹快马,四蹄如飞,直朝着殷扬等人的座驾迎面奔来。

马上那人,见到殷扬等人的车驾,赶忙稍降马速,微一打量便飞驰到行在最前边,由张翠山一家所乘的马车前,隔着好几丈外,就干净利落地跳下马来,嘴上兴奋地张口喊道:“五哥,二哥,你们在么?”

似是听到呼喊,张翠山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瞧着来人即是一楞,随后立时喜出望外,狂喜般地叫道:“六,六弟……你好!”

那被张翠山唤为“六弟”之人,亦是大喜:“五哥!你也好啊,可想煞小弟了!”

六弟……殷梨亭?

本家啊……

同样闻声钻出马车的殷扬,轻挥了下手,示意围在马车周边的骑马护从不必紧张,眼角一瞥,恰好看到张翠山与殷梨亭两人,早已四臂相交地握在一起,当下就是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一句:

怎么武当派的人都这么感情丰富捏?

殷扬这边才刚嘀咕完毕,张五殷六那块儿,果然就又开始演上了:

“五哥,我想得你好苦!”

“六弟,你长高了!”

“五哥!”

“六弟!”

“五……”

“六……”

哎——

殷扬无奈地叹一口气,这回却是连翻白眼的精神都没有了。同情地看了眼正牵着无忌,款款行来的自家姑姑一下,便也带着身后的方西墨走了过去。

这时候,俞莲舟也已出来,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五弟六弟“亲热”,看到殷扬跟方西墨靠近,上前打断了两位弟弟仿佛没完没了的哽咽对呼,拉着殷梨亭的手,转身介绍道:“六弟,这一位,便是天鹰教的殷堂主。后面那位,则是殷堂主的剑术老师方师傅,你平时酷爱剑法,这次有此良机,可要多与方先生讨教一二。”

俞莲舟早就知道,唐斩、方西墨这两人的武功颇为不俗。其中,又尤以这位方大先生,更是剑法高超,远在自己之上。因此,对其一向是极为客气。这时候,为殷梨亭介绍,也是有刻意拉近双方关系的意思在。

而殷梨亭这男人,貌似感情的确挺丰富的,现在的眼角处似乎都还有些湿润。听见二哥如此郑重介绍,他虽奇怪天鹰教的殷堂主不是五嫂的大哥么,怎地又变成了这个少年,但知道此时不便多问,于是仍然客套地抱拳招呼道:“久仰殷堂主与方先生大名。”

方西墨瞧了眼殷梨亭悬在腰侧的长剑,道了句“殷六侠客气了。”便重新恢复了沉默。

殷扬却是听得好笑,久仰个屁,这位殷六侠恐怕连我是谁都尚不知晓吧?口中,当然还是相当客气地应道:“殷六侠侠名远播,在下一直是极佩服的。如今我姑姑嫁于了张五侠,天鹰武当已成一家,殷六侠毋须这般客气,叫我声殷扬便是。”

殷梨亭望了俞莲舟一眼,见二哥微微点头,就笑道:“呵呵,殷公子人才一表,年纪轻轻便为一堂之主,武功必也很是高强!以后若有机会,在下一定是要请教的了。”

江湖上面,说到“请教”二字,总有挑衅之义。但在此刻,同样的话被殷梨亭说来,却只有殷勤诚恳之意,令殷扬都听得极为舒服。心下暗自想道,这个武当殷六,倒是个武林中难得的好人。

殷扬这里正在默发好人卡,殷素素那边也已带着儿子,汇合张翠山走了过来,对着殷大好人,低声叫了声:“六弟!”

殷梨亭忙欠了欠身,开朗地笑道:“五嫂你也姓殷,那可好极!不但是我的嫂子,还让我多了个姐姐。”

殷梨亭与张翠山夫妇说笑几句,还弯下腰逗了逗小无忌,看得旁边的殷扬一头冷汗,觉得这人也太活泼了。若换成前世里的说法,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邻家大哥哥的说。

一旁的张翠山,如今可以说是志得意满。本来,他还曾担心过,自己与素素的关系,会对师兄弟们带来一些麻烦或者困扰。可如今看到几位师兄弟,不但没有丝毫反感的意思,更是与妻子娘家的人相处得极为融洽,不由心喜非常。

就这么站在一边,笑意吟吟地望着殷扬与殷梨亭闲聊。忆起当初,与众师兄弟分别之时,殷梨亭还只十八岁……十年不见,当初瘦瘦小小的柔弱少年,现在也已变成了长身玉立的英挺青年,又不禁地感慨起这十岁一恍,日月如梭。

又想到,自己那十年未归的家,武当山……

心里面,澎湃起伏,顿起一阵近乡情怯的矛盾感觉。

回想当年,他见到俞三哥发生惨事以后,一怒之下,单骑下山,去追那龙门镖局的都大锦,然后赶往江南调查,机缘巧合下与殷素素相遇,再又参加了那王盘山岛上的天鹰教扬刀立威大会,接着被谢逊挟持,飘扬过海,浮槎北溟,遭遇风暴,直至那冰舸仙乡之地……

又怎能未卜先知地预料到,这泛航一别,就是一去十年?

想着想着,张翠山忽觉手上一暖,回头一看,正见爱妻微笑着望来,心里立起一股难言的深情。心情随之回复的同时,张翠山亦朝殷素素温柔一笑,手上跟着一紧,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担心,根本全无必要。

只要,能与素素,能与无忌,待在一起……

不管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他张翠山的家!

夕阳的照映下,张翠山与殷素素两人,互望着对方,一句未言,相凝不语……

No.040 武侠

傍晚,众人赶到仙人渡的一家客店中歇宿。

晚饭时间,除了看守刚英二人的唐斩重任在身以外,殷扬、方西墨、张翠山一家、俞莲舟、殷梨亭,总共七人围坐在一张长桌边聚餐。

殷梨亭虽要比武当七侠中年纪最小的莫声谷大了两岁,但跟自幼便少年老成的莫声谷比起来,他却反倒显得更为稚弱一些。再加上,张翠山年纪跟他相差不远,一向对他又是特别照顾,此番重聚自然欣喜非常。

席间,殷梨亭连连地向张翠山讲话敬酒,忙得不亦乐乎。后来,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还是那什么,竟还说今夜欲与五哥同榻而卧,共述别情。听得心有“芥蒂”的殷扬寒毛一竖不提,却是引得话不怎么多的俞莲舟,开口打趣道:“你五哥有了你五嫂,你还道是十年之前么?”

说着,又转头朝张翠山道:“五弟,你这次回来得正好。咱们喝了师父的寿酒之后,跟着便要喝六弟的喜酒了。”

张翠山大喜,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新娘子是哪一位名门之女?”

殷梨亭俊脸一红,忸怩着不说,让殷扬看得又是一寒。俞莲舟那边已道:“便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家的掌上明珠。”

张翠山看了眼六弟的窘样,呵呵笑道:“以后,六弟若是再要顽皮,这金鞭当头砸将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俞莲舟微微一笑,说道:“这回五弟你可说错了,纪姑娘同六弟一般,都是使剑的。”

张翠山听了奇道:“哦?不知道这位纪姑娘,却是何派高足?”

俞莲舟尚未作答,羞涩男殷梨亭,已然弱弱地小声道:“纪姑娘,她是峨嵋门下。”

俞莲舟点了点头道:“这位纪姑娘人品既好,武功又佳,家世不凡,又是名门弟子,和六弟当真是天生一对……”

人品好?武功佳?还天生一对?呵,倒也不见得了。

殷扬唇角上翘,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却被坐在他正对面的俞莲舟碰巧看到。他不知殷扬所想,还以为自己的话语,犯了殷扬的忌讳。

想及殷素素便是天鹰教教主之女,而现下这么赞扬纪姑娘名门弟子什么的,倒是显得自己这个二伯偏心,称赞了六弟妹,却得罪了五弟妹。又怕张翠山心有感触,就立即周转话题,笑着说起了金鞭纪老英雄的豪爽,以及峨嵋派独具一格的剑法来。

众人皆为武者,对于此类事情都是大有兴趣。听俞莲舟娓娓道来,倒也谈兴不减。又聊了很长时间,直到晚间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小无忌,接连打了好几个哈兮之后,这才散了。

当然,殷梨亭在其二哥的严辞干涉下,并未如他所愿,破坏人家夫妻的正常恩爱生活……

次日,一行人起得很早,清晨便即出发。如此缓缓而行,途中又休宿一晚,这才上了武当。

张翠山十年之后,重新回到自幼生长之地,想起即刻便可拜见师父,和大师哥、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弟相会,不禁欢喜多过紧张。

到得山上,只见观外系着八头健马,鞍辔鲜明,并非山上之物,早就得讯,前来迎接的知客道人,向俞莲舟解释道:“是三个总镖头前来做客。”

张翠山心头一动,出声问道:“哪三位镖头?所来为何?”

那道人道:“金陵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太原晋阳镖局的总镖头云鹤,还有一个是京师燕云镖局的总镖头宫九佳。”

殷梨亭在一旁,见五师哥亲自动问,便也笑道:“想是有什么大镖丢了,劫镖的人来头又大,这三位总镖头惹不起,只好来求大师兄。五哥,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上遇到什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

听他说得这般轻巧,张翠上却不敢如此乐观,与殷素素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感觉里边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口中仍是对殷梨亭笑道:“大哥佛面慈心,别人求到他,总肯帮人的忙。十年不见,不知大哥老了些没有?”

唐斩因要押解刚英刚决,早在众人上山时,就带着十几名神蛇坛下属,跟在俞莲舟指派的侍役后边,从观旁边门的通道,直接去了西厢。

这时殷扬带着方西墨,跟在张翠山一家后边,听到南、西、北三路,三家著名镖局的总镖头,汇集一处,前来武当做客,心下早已猜出这武侠校旱之中常见的镖局联盟,此来所为何事。暗自冷笑一声,又示意身旁的方西墨见机行事,便随着俞二殷六,同张氏夫妇踏进了观中。

张翠山虽然念着要去拜见师父,但早听那知客道人说起张三丰仍在闭关,尚未出来,此时又新闻三大镖头齐上武当,内心有所猜测的他,便让殷梨亭带着殷素素和张无忌母子,先去安排地方住下,就欲与二哥前往主厅见客。

殷扬突而笑道:“久闻武当宋大侠威名,如今正好一偿所愿。”

张翠山与俞莲舟互看一眼,想到殷扬一教堂主的特殊身份,却与自己的家眷亲属不同,他这么一说,定是要必要前去的了。于是点了点头,师兄弟便带着殷扬二人,直往正厅。

一入大厅,便见一胖一瘦,神采各异的两人,正坐在下首主位陪客。

那中年发福,心宽体胖的一位,穿着宽袖大袍的古朴道装,脸上神情冲淡恬和,别有一番学究儒者的气度,自是武当二代弟子之首的宋远桥无疑。

其实,宋远桥并未出家,乃是正经八百,传宗接代,老婆讨好,儿子生下的一家之主。只是,因师父是位道士,自己又由于要处理派内诸多事务,故而常住观中,因此才在武当山上时作道家打扮,若要下山才会改换俗装。

殷扬再往次位望去,发现瘦的那位,也只是对比他的大师兄而言,才能算瘦。

此人不但长得魁梧奇伟,虎背熊腰,那满颚的浓髯和一脸的彪悍,更显其特别勇武。使得他整体给人的感观上,竟是要比专走白面帅哥路线的张翠山,年纪还要大出许多。

以他的目测,这位大块头的体型,若然能再肥壮一些,活脱脱就是个张飞李逵程咬金之类的猛将兄贵流了!

看着体外特征,极其明显的武当七侠莫声谷,殷扬不禁感叹,这人究竟是怎么生的呢,这才只不过二十出头的清涩小青年吧,怎就长成如此威猛咧?

殷扬看着想着,心里面,忽然就冒出一个词来,那就传说中的“天赋异禀”!

一般人,可不带这么发育的……

No.041 武痴

“我大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凭着宋远桥三字,道上朋友都是知道的,难道三位还信不过么?”

殷扬随着俞张二人,站在一处屏风后面,听见武当好汉莫声谷,开口闭口地“大哥”、“道上”,不禁觉得好笑。心说,光听这话,认识的知道这是武当山武当派,不认识的还当是梁山聚义堂呢……

不过,这个身上带有点黑社会气质的古代粗豪汉子,却也让他看得十分顺眼。

殷扬又转过头,向宋莫两人对面的宾位上看去。

只见那对坐三人,都是五十来岁的年纪。当先一人气度威猛,第二个则高高瘦瘦、貌相清癯,而坐在末座的第三人却像是个病夫,形容甚是干枯。在三人身后,还另有五人垂手站立,想是这三个人的弟子。

此时,但听那高瘦身材的瘦子应道:“宋大侠既这般说,我们怎敢不信?只不知张五侠何时归来,莫七侠可能赐一个确期么?”

莫声谷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虽然本领微薄,才具有限,但那行侠仗义之事,向来不敢落于人后。多年来,承蒙江湖上众多朋友的推奖,才被赐了‘武当七侠’的外号。这‘武当七侠’四个字,说来惭愧,我们原不敢当……可是,我们既然负了这个名头,又自上奉恩师严训,行事便也勤稳沉实,不敢有半步差错。张五哥,乃是武当七兄弟之一,他性子斯文和顺,在我们兄弟当中就数他脾气最好。你们定要诬赖他,怒杀了龙门镖局满门,确是压根儿的胡说八道。”

侧瞥了眼,张翠山微变的神色。殷扬暗道,武当派果然人材济济,就连年纪最小的莫声谷,说起这番话来,也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自己先前,以貌取人,只把其当成一个直爽的粗人,倒是小瞧他了。

谈到“龙门镖局”这一正题,另外那两名镖头皆是闭口不言,而三人之中,气度最是威猛的为首大汉,却开口道:“武当七侠名头响亮,武林中谁不尊仰?莫七侠不用自己吹嘘,我们早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莫声谷听他出言讥嘲,脸色大变,沉声道:“祁总镖头到底意欲如何,不妨直接言明,也让我这‘武林中谁不尊仰’的人听听。”

听了莫声谷的暗怒之语,殷扬已知那气度威猛,语出刺讽的大汉,便是虎踞镖局的总镖头祁天彪。

天鹰教一向最是活跃于大江以南,他亦素闻江南地面上的各大镖局,皆以金陵的虎踞镖局,马首是瞻。这时特地抬眼望去,发现此人的外貌勇猛过人,气势亦算不错,但若要说,真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却也未必见得。想是,这祁天彪的武功虽属一般,为人处事却自有一套。

此刻,只听那祁天彪又是朗声说道:“武当七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难道少林派的高僧们便惯打诳语么?少林僧人亲眼目睹,临安龙门镖局上下大小人等,尽数伤在张翠山张五侠——的手下。莫七侠你又有何解?”

他说道“张五侠”这个“侠”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语气中充满着讥嘲之意。这位祁总镖头,面上得色忽显,可见其内心得意。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同处江南的天鹰教紫市堂主,在心里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莫声谷见这姓祁的老家伙,言辞之间,一再嘲讽武当七侠,发怒道:“别说我五师哥此刻尚未归山,便是已经回到武当,也只是这句话。莫某跟张翠山生死与共,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三位不分青红皂白,定要诬赖我五哥害了龙门镖局满门。好!这一切便全算是我莫某人干的!”

说着,站起身来,直盯着对过的三个镖头,喝言道:“三位要替龙门镖局报仇,尽管往莫某身上招呼。我五哥不在此间,莫声谷便是张翠山。老实跟你说了,莫某的武功智谋,远远不及我五哥,你们找上我,也算你们的运气不坏。”

三位镖头首当其冲,面上都现出不快之色。祁天彪更是勃然大怒,霍然站起,大声回道:“祁某今日到武当山来撒野,天下武学之士,人人要笑我班门弄斧,太过不自量力。可是都大锦都兄弟满门被害十年,沉冤始终未雪,祁某这口气终是咽不下去,反正武当派将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也杀了,再饶上祁某一人又何妨?便是再饶上金陵虎踞镖局的九十余口,又有何妨?祁某今日血溅于武当山上,算是死得其所。我们上山之时,尊重张真人德高望重,不敢携带兵刃,祁某便在莫七侠拳脚之下领死。”

说着,就真的大踏步,走到了厅心,与莫声谷斗牛般对视起来。

宋远桥先前一直未曾开口,这时候,见两人越说越僵,看架势,竟还要立马动手,连忙伸手止住莫声谷,微微一笑,缓声言道:“三位来到敝处,翻来覆去,一口咬定是敝五师弟害了临安龙门镖局满门。好在敝师弟不久之后,便可回山,三位暂忍一时,待见了敝师弟当面,再行分辨此中的是非曲直如何?”

那身形干枯,犹似病夫的燕云镖局总镖头宫九佳,亦出声劝道:“祁总镖头,且请坐下。张五侠既然尚未回山,此事终究不易了断,咱们不如先行拜见张真人,请他老人家金口明示,交代一句话下来。张真人是当今武林中的泰斗,天下英雄好汉,莫不敬仰,难到他老人家还会不分是非、包庇弟子么?”

他这几句话,表面上虽然说得客气,但实则含意甚深。莫声谷虽说盛怒,但也能听得出来,当即说道:“家师闭关静修,至今尚未开关。再说了,近年以来我武当一派门中诸事,均由我大哥处理。除了武林中真正大有名望的高人前辈,家师早已极少见客。”

言下之意,自是说你们想见我师父,身分可还够不上。

那最先发话,高高瘦瘦的晋阳镖局总镖头云鹤,冷笑一声,问道:“天下事也真有这般凑巧?刚好我们上山,尊师张真人便即闭关。可是龙门镖局七十余口的人命,却不是一闭关便能躲得过呢。”

宫九佳老成持重,听他这几句话说得太重,忙使眼色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说,我师父是因为怕事,这才闭关的吗?”

莫声谷乃一武痴,他肯耐住心思,帮自己的五哥解释,已然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刚才,听了那祁天彪接连的言语讥刺,后来更是被其挑衅,一幅欲寻自己单挑的意思。如不是为大师兄宋远桥所拦,只怕早就跳下场去,狠狠教训这个祁总镖头了!

对方此话一出,就像是点着导火线的那根火柴,引得这个炮仗再也忍耐不住,与之前的暗暗生怒不同,这回却是出真火了。一双虎眼,竟起炎炎之意,直让被他怒目而视的云鹤,心下惊怯,气势顿馁,表面上又次冷笑一声,却是再不敢乱说话来撩拨他了。

No.042 武功

宋远桥虽然涵养极好,但听他辱及恩师,却也是忍不住有气。当着武当七侠之面,竟然还有人敢于言辞之中对张三丰不敬,那是十余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他缓缓的道:“三位远来是客,我们不敢得罪,送客!”

说着袍袖一拂,一股疾风随着这一拂之势卷出。祁天彪、云鹤、宫九佳三人身前茶几上的三只茶碗,突然被风卷起,落在宋远桥身前的茶几之上。三只茶碗缓缓卷起,轻轻落下,落到茶几上时只托托几响,竟不溅出半点茶水。

而祁天彪等三人,却在宋远桥衣袖挥出之时,被这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力道强劲至极的袖风压在胸口,登时呼吸闭塞,喘不过气来。三人急运内功相抗,但不想那股袖风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三人胸口重压陡消,都是大声喷出一口长气出来。

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心知,宋远桥只须左手袖子跟着一挥,第二股袖风乘虚而入,自己所运的内息被逼得逆行倒冲,就算不立毙当场,也须身受重伤,内功损折大半。

这一来,三个总镖头方知眼前这位冲淡谦和、恂恂儒雅的武当宋大侠,实是身负深不可测的惊人绝艺。

武当派的独门内功确实厉害,练得越到后面精进便越快。或许,当年的宋远桥甚至还挡不住谢逊十拳,可而今现下看来,就算谢逊他双目未盲,也不定就能够稳胜过宋远桥!

上回与俞莲舟酣战,已经证明了武当派的内外功夫,很是克制自己的武学体系。殷扬观察着宋远桥,不禁有些出神,心中念道,此次以殷素素娘家亲属的身份前来武当,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绝不可空手而回。

场中,三位镖头吃了一亏,知道宋远桥动了真怒,祁天彪就抱拳说道:“多谢宋大侠手下留情。告辞!”

说完,与同样面带惊惭之色的另外二人,就欲下山。

宋远桥听了,不温不火地客气几句。招呼着因被大师哥强先动手,从而未寻着机会发彪的莫声谷,将三人送到了滴水檐前。

祁天彪又转身言道:“两位请留步,不劳远送。”

他领教了宋远桥的武功之后,发觉这位宋大侠虽然身负绝世武功,但言谈举止竟无半分骄气,心中对他已是甚为钦佩。初上山时,那兴师问罪、复仇拚命的锐气早已折了大半,故而此刻说话,却一改先前的讽刺讥嘲,反倒是恭敬非常。

这让殷扬又一次感叹,江湖上的事情,果然还是靠谁的拳头大来说话。所谓的先礼后兵是不管用的,只有先兵后礼,人家才会在买你帐的同时,锦上添花地衷心道句佩服。

宋远桥与三大镖头正在说着客气话,祁天彪突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短小精悍、满脸英气的中年汉子。正想作问,已听宋远桥唤道:“四弟,快来见过三位总镖头。”

当下,自是给祁天彪等三人互相引见。

而此人,则正是之前下山,采办师父百岁大寿应用物事的武当四侠张松溪。

张松溪笑道:“三位来得正好,在下正有几件物事要交给各位。”

说着,递过三个小小的包裹,像分礼物一般,每人送了一个。

祁天彪问道:“这是什么?”

张松溪道:“此处拆开不便,各位下山以后,自己再看罢。”

师兄弟礼数做足,将三人直送到观门以外,方与三个总镖头作别。

莫声谷一待三人走远,便急急追问道:“四哥,五哥呢?他回山了没有?”

张松溪好笑道:“我可没碰着你五哥。不过六弟早早就去远镇迎了,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要不,你先去山下等着。我和大哥在厅上等那三个镖客回来。”

莫声谷叫道:“这三个镖客还要回来,他们想干什么?”

他以为三人还要回来找麻烦,才刚歇下去的怒火,喷地一声又冒了出来。

见自己这个七弟还是这般急躁,张松溪刚想对宋莫二人解释,就见门外,祁天彪等三人已然匆匆赶回,进入堂中,直接对着张松溪纳头便拜,张松溪只得再缓说明,急忙朝对方还礼。

刚才无礼之极的云鹤先道:“武当诸侠大恩大德,云某此刻方知。适才云某言语中冒犯张真人,当真是猪狗不如。”

说着提起手来,左右开弓,在自己的脸上辟辟啪啪地打了十来下。落手极重,只打得双颊红肿,兀自不停。宋远桥愕然不解,急忙上前拦阻。

张松溪也道:“云总镖头乃是有志气的好男儿,那驱除鞑虏、还我河山的大愿,凡我中华好汉,无不同心。些些微劳,正是我辈分所当为,云总镖头何必如此?”

云鹤苦笑着道:“云某老母幼子,满门性命,皆出诸侠之赐。云某浑浑噩噩,五年来一直睡在梦里。适才言辞不逊,两位若肯狠狠打我一顿,云某心中方得稍减不安。”

张松溪微微而笑:“过去之事谁也休提。云总镖头刚才的言语,家师便是亲耳听到了,心敬云总镖头的所作所为,也决不会放在心上。”

见那云鹤始终惶愧不安,深自痛责,宋远桥不明其中道理,只得顺口谦逊安慰了几句。见得祁天彪和宫九佳两人,也是在旁不住口的连声道谢,可瞧张松溪的神色语气之间,对祁宫二人却并不怎地,但于云鹤却甚是敬重亲热,心中不由地更起疑惑。

三个总镖头,又因刚才之事,与莫声谷赔了声罪,连称唐突冒犯。直至张松溪一一辞谢,这才再次作别。

三人走后,张松溪叹了口气,说道:“这三人虽对咱们心中感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人命,他三人竟是一句不提。看来感恩只管感恩,那一场祸事,仍是消弭不了。”

宋莫两人见三个外人已走,便连忙问起他来,毕竟他们此刻亦是一头雾水。

殷扬虽说对于这三位龙套的了解印象不深,但他心里也依稀记得,好像是张松溪为了张翠山的那起“命案”,尽心竭力,花了好几年的工夫早作准备,然后明查暗访,等候机会,不知道用了多少的时日,才伏下的三桩恩惠。

想到这位张四哥,间接地为了自己的姑姑,消解龙门镖局全家被杀的大仇,而耗费心血做出的诸般努力。在殷扬的立常旱来,虽不将所谓的江南,冀鲁,西北各省的镖局联盟放在眼里,亦不禁有些小小的感动。

能为一个不知下落的失踪兄弟的可能性回归,耗费心智地安排下看似机缘巧合的种种事件,以张松溪的品格与其对情谊的诠释,确实是条值得令人钦佩的好汉子!

身旁的张翠山,不知是否也正如殷扬所想,只见他听着厅中,张松溪正跟宋莫两人解释其与离去三人之间的那些旧事,修长的身躯连连颤动,就连眼眶也因激动而变得血血通红。

接着,张翠山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屏风后的内堂奔将出来,颤抖地拜倒在地,嘶哑着声音,略有些哽咽地动情叫道:“大哥#耗哥!七弟!”

当殷扬与俞莲舟走出来的时候,宋张莫四位兄弟,已然情绪激荡地拜在一处,八臂互交,相看泪眼,此起彼伏般地“大哥!”、“五弟!、“四哥!”、“七弟!”起来……

殷扬看得嘴角一抽,心道,武当派的武功不具一格,独成一派,那是武林中人早已公认了的。可谁又能想道,这七兄弟在哭功上的造诣,却是更为不凡?

别人不说,就他而言,这一路看下来的这类场面,也已经有过整整三出了。面对此种,只有在某位阿姨其所写校旱改编的电视剧里,才会普遍出现的感情戏码,有幸作为现场特别观众的殷扬同学,再次地哭笑不得了。

No.043 武斗

“小心了!”

莫声谷一声大喝,左右双掌,带着一股摧枯拉朽般的磅礴气势,齐齐推出。

殷扬被其外露的气劲,逼得胸口一窒,只得苦笑着迎头而上。

这位武当七侠,当真不愧为武痴之名!自从昨天,殷扬经由张翠山介绍给他的同门师兄弟时,在派中一向是以铁面无私著称的俞莲舟,也在一旁称了句武功高强之后,他就被莫声谷给缠上了。

昨日至今,两人切磋武艺的趟数,若再加上这次,已然是第三回了。

第一回时,殷扬给武当七侠的面子,刻意维持了一个双方尽显身手的平局之战。谁知莫声谷却好似看出他有所承让,大喊着不过瘾不说,用过饭后又来寻他比过一场。

这第二回,殷扬加了三分力,虽然依旧未能胜之,但局面上已是大占上风,整场拼斗都是压着莫声谷在打。但不料,这样一来,反倒激起了莫声谷的痴性。

就跟拥有某种奇异特质的猛将一般,连连受挫的莫声谷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战意狂涌,勇力大增,战到后来关键处更是连连发威,竟于一番狂风骤雨的打击下硬挺了过来,丝毫未呈溃势。让殷扬也是极为激赏。

可这种激赏,自今天清晨起便已逐渐化为了深深的无奈。因为,今朝早餐完毕,笃信拳不离手的殷扬正准备练爪,就被这位一脸胡子的大嗓门猛将男,给再次兴冲冲地相邀了过去,与之比武。说是殷扬名门之后,应当多多交流。

武当七侠中,撇开精明强干,却已身残荒废的俞岱岩不提,战力最为强悍的,无疑便是昨天白日才露了手深厚内功造诣的宋远桥,和勤恳苦练修为高超,经验更是丰富无比的俞莲舟两人。

机智沉稳的张松溪与文武双全的张翠山这两张,单论武功,亦可算是七侠里的中间阶层。

而天资不错,专精剑术的殷梨亭,以及刚猛果敢、内外兼修的莫声谷,则因年龄上的弱势,添为七人之中的垫底存在。

虽然,将此垫底二人的名头,放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上看来,仍是属于常人难及的有数高手。但是,若把拥有着无穷优势,并且身经百战,接触过各种各样对手的殷扬,作为这两个人的对手,胜利的天平即会不可阻挡地倒向殷扬这边。

殷扬和俞莲舟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内力差距。因此,他们上次,于天鹰教海船上的那一战,是以心怀忌惮的殷扬,在占了表面的上风之后,实被俞莲舟鼓动全身内息的三掌所伤。

那时候,俞莲舟面对强势的殷扬,选用的掌法乃是武当派中唯一一门讲究刚性掌力的震山铁掌。与莫声谷,如今所用的着法完全相同。

但是,同样的招式,就算是在相同的一个人手里使来,也会有些微不同。更毋论,莫声谷的内力就算比之殷扬,也还来得更为差些!

于是,四掌相对,无声无息。

一息过后,莫七退,殷扬进。

其实,在殷扬看来,俞莲舟的震山铁掌才是真正的铁掌。那种对手时一步不让,有我无敌的霸道态势,乃是能与他所学的裘氏铁掌相提并论的奇艺绝学。

他敢说,武当上下,能把这门要求刚劲的朴实掌法,练到能将自己三掌逼退境界的,除了张三丰,也就只有俞莲舟了。至于宋远桥,如果真正实战起来,恐怕也未必是与莫声谷同属武痴的俞莲舟对手!

可眼前的莫声谷,虽也有着内外兼修之名,但除了在掌势上同般刚猛以外,无论是哪个方面,他都未有俞莲舟的一半风范。毕竟,武当的震山铁掌说是劲力刚性,其实不过亦是一种极具刚烈爆发特性的运劲技巧而已,若然究根到底,仍不能似其所取的名字一般,算作外门硬功。

张三丰一脉的武学,本就向以内力精湛,运用巧妙为最。在内功水准大大不如俞莲舟的莫声谷手里,那套看似威猛依旧的震山掌,当碰上殷扬自幼熬炼,早晚不缀的真正铁掌时,自然便如风卷野草,于一片战栗的颤抖中伏伏帖帖,再不能顶风而立。

殷扬一掌奏效,趁胜追击。欺近身去,运起八成功力的铁掌,如波涛般卷起,连连击出,直打的莫声谷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认输。

殷扬见状,便歇止了攻势。心想,这回可总让这位难缠的莫武痴心满意足了罢。他虽也好斗,但那是对比其更为强悍的对手而言。今昨两日,与莫声谷这么紧凑的三战下来,自是不想再接着玩了。

“哎!殷兄弟,你别跑哇。拳脚上的功夫,老莫我自愧不如,承认不是你这小子的对手,但咱们可还没比过兵刃呢!”莫声谷在这方面,倒很是有些机灵。一看停下手来的殷扬眼神,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他为人洒脱,对于先前之败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现在看到这么好的对手,竟然欲作罢手,情急之下连忙叫道。

要不……再用兵刃玩玩?

看着莫声谷诚恳得像是在说“我兵器上的功夫很了得啊!”的实诚表情,刚过完手痒的殷扬,不禁地有些心动了。对于他来说,此次前来武当做客,可是个相当难得的绝好机会,能有幸见识一下武当派的剑术刀法,也是件极好的事情。

“好#烘你择取兵刃,我用剑!”

殷扬在莫声谷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言道。

莫声谷从旁拿过自己的配剑,乐得呵呵大笑:“我也不占你便宜。你用剑我也用剑。”

于他而言,跟出手快绝、功力强劲,各类奇招妙式更是缤纷横出的殷扬比武,实是件相当快意之事。特别是两人以硬碰硬之时,虽然有些不敌,但仍是极为尽性。

这位五嫂娘家的年少亲戚,虽然在实力上变态了一些,但对自己招式上的磨练,却也有着很大的益助。这点,亦正是这两日以来,他不断纠缠着殷扬的原因之一。

莫声谷拔剑出鞘,将剑鞘插在一边,见正对面,距离自己十几步远的殷扬,仍旧不闻不动,空手相对,不由提醒道:“你不说用剑么?你的剑在哪儿?”

殷扬双手下垂,笼在宽大的白袖中,微微一笑,答道:“我的剑有些特别,到了该出鞘时,它自会出现。”

No.044 武器

莫声谷虽然摸不透殷扬的用意,但是他相信,眼前这个正站在自己对面的强悍少年,绝对不会无的放失。

干脆地道了声好,莫声谷人往前纵,身随剑走,一削即出,带起阵阵风声,直往殷扬卷去。

而殷扬,则好似束手就擒般任他接近,仍旧维持着一幅不慌不忙的从容模样。只是,见到对方的出手剑式很是怪异,不禁就有些新奇,有意看他会使出什么样的奇招来。

莫声谷倒也未让殷扬失望,先前那直削的一招,剑至中途便改削为点,随着他攻击角度的变动,骤然反刺向了殷扬的右腕。

神门十三剑!

见对手招式娴熟,出剑迅敏,心中已有所料的殷扬,已知莫声谷在这门专点敌人腕内神门穴的神奇剑法上颇有建树。内心暗自测度,其虽不如殷六那般长年习剑造诣高深,但光凭着这套张三丰费时亲创的仁气剑法,就足以与自己一战。

莫声谷对着空手应敌的殷扬,毫不客气地长剑递出,剑尖微颤,不断地正刺反点,皆不离腕部要穴诸处。每一剑剌出,无不精妙绝论,只使了五六记招式,将此《神门十三剑》堪堪用到一半,终是将原地不动,试图以空手入百刃的功夫维持守势的殷扬,给逼得第一次退却。

不过,殷扬的退法却是极有性格。常人之退,无外乎后撤,反纵,旁闪,侧避……

可殷扬,却是一反常理的双脚离地,腾空跃起。其双手,更是在对方如潮攻势的间隙处,大胆穿出,毫不在意紧盯着自己手腕内侧的长剑追击,左手呈剑指反攻向莫声谷持剑之手,右手则用拇指与无名指扣起,接着崩紧弹出,直撞在正要施展神门十三剑中着数的三尺青锋之上。

莫声谷长剑被殷扬弹指一击,正正地撞在剑脊上面,持剑之手便是瞬间一麻。情势变幻间,眼见得殷扬掐成剑指状的左手,再进两指之距,亦要点到自己麻痹的手上,当机立断,左掌一掠,用绵掌之势隐蔽并且巧妙的饶过剑柄,自下而上,接迎对方的食中二指。

他这招临场发挥,实是妙到颠毫。在极狭隘的角度里快速变招,看似仓促,然则极符武当一脉的精神要旨。如此后发先制,以弱击强,可谓尽得防守反击之真意,令此刻左右开弓,招式幅度开阖极大的殷扬,亦是暗暗生惊,不敢有小觑之心。

如今,左手反攻一式无功而返,重新落于地上的殷扬,索性忽纵忽闪,双手扣起,参差无序地接连指弹,将本来属于天山派暗器手法的关冲指技,当成了近身肉搏白刃战的伪版《弹指神通》来。

虽然,前者所用的乃是无名一指,与正版弹指神通的独竖中指,大不相同。但是,在目前的比斗中,倒也让殷扬用得如鱼得水,欲罢不能。

对于左右双手,本就尽皆通熟的殷扬来说,就算分别使用一刚一柔,这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武功对敌,亦算不了什么难事。此时,只不过一刻不停的连指交弹,击打对方剑脊,自是小菜一碟,声势奇快。

只听叮叮叮叮的清脆声音,接凑连续地响个不断。内功修为本就不如殷扬高明的莫声谷,握剑的右手直被对方震得酸痛阵阵,有苦难言。

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必然即败无疑,当下就爆喝一声,猛如春雷炸响,遍布两腮的大胡子随着气流喷张的同时,手中剑式徒然一变,再不复刚才角度刁钻,盯住神门紧追不舍的逼人气势。

呛啷一声,剑光闪闪。

彬彬有礼的一招“百鸟朝凰”使出,但见其剑尖乱颤,霎时间,便如同化为数十个剑尖,完全笼罩住依然赤手空拳的殷扬中盘。

刚才,殷扬纵起身来,驻留半空的时间极长,那以上击下的一连窜打击,更是使得莫声谷忌惮难忍。这时他突而变势,第一招,就为了封住殷扬的轻功优势!

如果说,先前莫声谷的剑招是以刁钻凌厉著称,那么,现在的他却是尽显灵动飘逸之风度。虽说,一个胡子拉渣的猛男,使起灵巧闲逸的剑法来,有些不那么搭调,但殷扬见莫声谷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一时竟让人难以判断其剑路走向,亦不得不承认,他在这路未知剑法上面确是下过艰深苦功的。

殷扬倚仗自己的轻功高超,在对手的长剑底下,进退周旋,想观出门道来再作反击。然而莫声谷却也知道他打的算盘,哪会尽如其意地让殷扬慢慢观赏。

只听莫声谷自刚才那次爆喝之后,又是一阵声令殷扬极是羡慕的帅气清啸,剑势骤急,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就连殷扬这等实力,也是暗暗心惊,差点失算。

这回,莫声谷突然用出的奇异剑术,正是武当派新创不久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

这套剑法,穷极变化,神妙难测。对手初碰到时,大多要吃亏的。莫声谷自从修练以来,此番还是他第一次全力使出。

殷扬嘴角含笑,状似满意至极。显见,这路高绝的剑法已然完全激发出了他的斗志。

白袍一卷,便如天边云卷云舒。而在云层掩罩之下,却有森冷寒光,电射风出。

开战以来,殷扬首次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面对着这柄,以一种异常奇特的方式,忽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白色细剑。莫声谷心下虽惊,但面上却全无惧色。挥剑迎上,手中的长剑真如绕指柔似蛇形窜出,剑尖到处,曲折飘忽已极。

殷扬见猎兴起,竟然乍一出招,就使出了与绕指柔剑,颇有几分相似之处的白虹软剑。

两剑于空中,交击互刺,争锋相对,都是用得虚实难测的变化手段。时而挺直,时而弯曲的剑身,转折试探间,更是如若两条穷凶极恶的毒蛇,正在相互窥视,挑衅,继而纠结缠绕着对噬攀咬,极尽各种毒辣多变之态势。

恍惚之间,十招已过。

莫声谷见得殷扬所用之剑法,竟与家师亲传的绕指柔剑相像非常,连忙止下剑势,急往后退,撤出战圈后,这才惊疑不定地朝殷扬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家传之剑……”

瘾头过足的殷扬长袖一甩,像变魔术一样藏起了自己的配剑,笑吟吟地说道:

“名作白虹。”

No.045 金银

接下来两天,殷扬终于摆脱了莫声谷的纠缠,重新干起了正事来。

在这武当山上,有许多要事都需他一一解决。而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有关于金刚门那两位门徒的处置事宜。

武当的一间客房内,殷扬看着独臂肌肉男刚英,问道:“你仍是不肯说么?”

刚英扭了扭脖子,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盯住殷扬的目光甚是狠毒。

这个金刚门大师兄,交代起金刚门内诸多人事倒也相当痛快。对于刚烈、刚性、刚相这三位常年累月骑在他头上的厉害师弟,更是每次说着说着就会显现咬牙切齿的神色……其肯这么直率,明显是有些报复的意味在。

而他的这种用意,殷扬倒觉得无所谓,只是对他刻意隐瞒汝阳王府有关高手实力的行为,颇为介意。难不成,他都混到了阶下囚的份上,还指望着他家王爷能替他报仇雪恨?再让自己一方,与金刚门众人弄得个两败俱伤?那也想得太美了。

“那你呢?想清楚了没有?”殷扬又问刚英身旁的刚决。

只见刚决靠着墙壁,赤着上身,十来根明晃晃的银针,定在了他的体表,随着他身体的不断挣扎,时而微颤,看起来煞是惊悚!

相比于刚英的老辣,刚决却是个个性执拗的粗莽硬汉。自从被殷扬转赠于殷素素使用的蚊须针刺到,从而让张翠山一举生擒之后,他都始终未有真正的服气过。为了让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能够老实一些,殷扬特地让唐斩用他那半吊子的家传秘术,给这头犟牛吃点苦头。

但看到刚决听见自己话后,身躯颤抖中猛然瞪视过来的凶狠目光,殷扬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折磨俘虏计划,看起来并不怎么成功。

“你们实在是有些不识抬举了!哎~早早干脆地把知道的情报,全都说于我手下听听不就完了,非得熬什么苦刑,使我武厂缺少两个外门陪练不说,你们就算真的想死只怕也死得不定痛快,却又何必呢?”

殷扬唉声叹气着,似乎尤为不舍。但看到两位自认为硬汉的肌肉男,依旧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终是将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垂于到身体两侧,缓步朝向两人走去。

“两位如此冥顽不灵,这不是逼着殷某亲自动手么……”

刚决苦于穴道被制不能说话,只能呆瞪着缓缓靠近自己的殷扬。而在他身旁的刚英,则是脸色一变,突然咒骂道:“你若是有种,就直接弄死老子#糊妈的!像这样折磨我师兄弟,姓殷的你又算什么好汉!?”

“好汉?”殷扬冷峻的脸上,慢慢地泛起一丝冷笑,“尔等愿充好汉,便试试看罢!”

平时,殷扬的脸色一向温和,就算是说“我要杀你!”这类话,也是一幅笑眯眯的和蔼样子。此刻忽然变脸,却是真吓了刚英一跳。望着殷扬突然冰冷起来的面孔,再配合上他那带有几分寒意的话语,这位来自西域的好汉,自不由主地打了个寒颤。

“本座从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汉。江湖人士称呼本座最多的……”

殷扬走到无法动弹的刚决面前,略侧过脸,朝着面色紧绷的刚英,唇角微翘,露出一个讥诮至极的微笑:

“……可是魔头啊。”

就在刚英仿似见到鬼般的扭曲神情中,殷扬双掌骤起,化为残影,以绝快的手速将刚决身上的十几根银针尽数拍进了他的肌肉之中,引得刚决气穴逆冲,青筋毕露的脖子直直挺起,仰天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哀嚎!

空气中,肆虐的掌风一刮,刚英的脸上如被刀割,生疼无比。但在他的眼中,面无表情的殷扬,却并未就此罢休,而是屈掌成爪,抓在了刚决两条强壮完好的臂膀上边。

眼睁睁地看着殷扬,用着一种几乎堪比艺术的优雅姿势,将刚决的双臂自肩轴处拉得脱节滑落,手臂增长。靠得极近,正好听见那“喀嚓!”脆响的刚英,眼皮就是一跳。

“听说,你们西域金刚门,有一门袭自少林外功的大力金刚指,颇为了得。现就请刚师傅品评一下,我这套天山灵鹫爪的分筋错骨式,练得如何……”

轻声慢语中,殷扬左右鹰爪,如清风般轻柔,亟雷般激烈,于刚决的两条臂膀上,好似弹琴一般顺势滑行而下。然后,刚决本来肌肉贲实,像精铁般坚硬的双臂,瞬间变成了松松垮垮的两条烂泥。

“接着是……让我想想,是用凝血截脉式好呢,还是干脆使幽冥鬼爪式,比较痛快……”

刚决早在双臂被卸时,就被讨厌其惨呼声的殷扬,给故意施力弄得痛晕过去,是以听不见殷扬此刻略显犹豫的血腥低喃。但是,亲眼目睹了“精铁变烂泥”这一整个过程的刚英,却是怔怔地吓得一抖。

恍惚间,撞见殷扬仿佛询问般的视线扫来,原本断了一臂,武功废了一半,从而已生出轻生念头的他,猛地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要比死亡来得更加可怕!

刚英靠在墙上的身躯一震,结结巴巴地惊栗道:“我,我说,殷公子……你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将手里抽搐连连的烂泥肌肉男扔在地上,殷扬的脸上,又重新换回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们这些喜欢捏断对手骨头的杂碎,是怎么治愈患者的?”

“需要我门中的一种灵药,名为黑玉断续膏……”

在对方悠然的微笑中,重新认清情势后,自愿从硬汉这个角色上光荣退役下来的刚英,战战兢兢地回答着殷扬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数日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这一天,武当的知客道人,前来传信,说是天鹰教派人前来送礼。于是,殷扬邀同张翠山一家,一起前往了大厅。

大厅上,正站着两个老者,穿着服色,皆是罗帽直身,作家仆打扮。这时候,见到殷扬和张翠山一家出来,便一齐走上几步,跪拜下去,说道:“小姐、姑爷、孙少爷、孙小少爷,安好。小人殷无福、殷无禄叩见。”

但见那殷无福的脸上有一条极长的刀疤,自右边额角一直斜下,掠过鼻尖,直至左边嘴角方止。而殷无禄却是满脸麻皮,皆是凶恶丑陋的面貌。虽说均已五十来岁年纪,但眉目间,依稀犹存着些暴戾之气。与寻常形容老人家的“慈眉善目”之语,全然没有半分关系。

殷扬熟识这三位从前在西南道上穷凶极恶过的强悍家人,知道他们此次奉令前至,估计是来送老张金银珠宝的,于是含笑着道了声“福伯!”、“禄伯!”,就主动让到一边。

在他身旁,殷素素正拽着因看到殷无福两兄弟的凶相,而显得有些害怕的张无忌,以小辈的身份还礼。

而张翠山,则在心里想道,这两个家人的名字好生奇怪。一般仆役家人,取的名字总是“平安、吉庆、福禄寿喜”之类,怎地他二人却叫作“无福、无禄”?

当下,好奇地施了一揖,说道:“管家请起。”

No.046 生辰

张翠山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安好?我待得稍作屏挡,便要和你家小姐同去拜见尊亲。不料岳父母反先存问,却如何敢当?两位远来辛苦,请坐喝杯茶。”

殷无福和殷无禄重任在身,却不敢坐,恭恭敬敬的呈上礼单,说道:“我家老爷太太说些些薄礼,请姑爷笑纳。”

张翠山只好道声“多谢!”,打开礼单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得那十余张泥金笺之上,一共竟写了二百余款礼品。

第一款是“碧玉狮子成双”,第二款是“翡翠凤凰成双”……在这无数珠宝之后,又是“特品紫狼毫百枝”、“贡品唐墨二十锭”、“宣和桑纸百刀”、“极品端砚八方”。

原来,殷天正打听到这位娇客善于书法,竟送了大批极名贵的笔墨纸砚。而其余衣履冠带、服饰器用,亦是无不具备。

见着殷无福转身出去,领了十名脚夫进来,每人都挑了一副担子,摆在厅侧。张翠山心下倒是颇有些踌躇,暗想自己一向清贫,山居简朴,这些贵重珍物要来何用?可是岳父远道厚赐,若是不受,未免不恭。

当下,只得称谢受下,并客气道:“两位管家旅途劳顿,这次即请在山上多住几日。”

殷无福却道:“老爷太太甚是记挂小姐,叮嘱即日回报。小人叩见小姐一面,便要即行回去的。”

张翠山听了,便让妻子带着无忌,领了殷无福和殷无禄,到偏厅中叙话。

暗中心道,岳父母送来这等厚礼,本该当要重重赏赐这两人才是。可是就把山上所有的银子集在一起,也未必能赏得出手。

他生性豁达,也不以为意,对一旁的殷扬笑道:“你姑姑嫁了个穷姑爷,给不起赏钱,倒是要让两位管家见笑了。”

一路共行而来,又曾并肩作战,殷扬对于心态年轻风趣洒脱的张翠山好感大增,因而两人关系最是不错。此刻听着他开起玩笑,便亦笑道:“那怎么说的。我天鹰教中人,能够得见武当张五侠一面,便已是甚于千金之赐了,何须钱财那等俗物加深情谊?”

这下张翠山也乐了,两人说说笑笑聊些话题,时间也过得极快。感觉不一会儿的功夫,殷无福两人便跟着眼圈微红的殷素素回到了正厅里来。

殷无福两人赶着回去复命,就欲下山。张翠上出言挽留了一句,见其意已决,便同殷扬将两人送到观前。

殷无福道:“姑爷请留步,但盼和小姐早日驾临,以免老爷太太思念。敝教上下,尽皆仰望姑爷风采。”

说完,转头看向殷扬。张翠山闻歌知意,含笑着道了声别过,就转身回入观中。

殷扬远观着他潇洒的背影一笑,转头颌首,自送殷无福等家人下山。

途中,之前沉默寡言,行止以大哥为首的殷无禄,突而开口道:“有一件事须禀告公子知晓。小人兄弟送礼上山之前,曾在襄阳客店中遇见三个镖客。他三人言谈之间,提到了姑爷。”

殷扬心中有数,笑问道:“哦,他们说了些什么?”

殷无禄道:“一人说道:‘武当七侠于我等虽有大恩,可是龙门镖局的七十余口人命,终不能便此罢手。’他三人说自己是决计不能再理会此事了,要去请开封府神枪震八方谭老英雄出来,跟姑爷理论此事。”

殷扬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殷无禄知道这位孙少爷年纪虽少,但武功心计皆属了得,也不敢再卖关子,于是探手怀中,取出三面小旗,双手呈给殷扬,续道:“小人兄弟听那三个镖客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已将这事揽到了天鹰教身上。”

殷扬一见三面小旗,便知是三家镖局的镖旗。只见第一面旗上绣着一头猛虎,仰天吼叫,作蹲踞之状,自是代表着“虎踞镖局”。第二面小旗,绣着一头白鹤在云中飞翔,当为“晋阳镖局”的镖旗,云中白鹤指得定是局中总镖头云鹤。而第三面小旗上用金线绣着九只燕子,则是包含了“燕云镖局”的“燕”字,和总镖头宫九佳的“九”字。

心想,这确是自己未曾有过的另类藏品了……

久未出声的殷无福,察言观色,见殷扬只是把玩着旗帜并不说话,便在旁道:“姑爷是天鹰教的娇客,祁天彪、宫九佳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明知道武当七侠对他们有恩,居然还想去请什么开封府“神枪震八方”谭瑞来这老家伙跟姑爷理论,那不是太岂有此理了?我们听到了这三个镖客的无礼之言……”

殷扬不待他把话说完,就笑着打断道:“还算好你未在姑丈面前提起,否则他定不觉得此为无礼之言,反倒要怪你行事无礼了。”

“那是姑爷的宽宏大量,人所不及。我们三人可按捺不住,就直接料理了这三个镖客,取来了三家镖局的镖旗。”殷无福嘴上说得好听,疤脸上却尽是狠人本色,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

殷扬知道,这三位当年被殷天正所救的忠义家人,武功不逊倒也罢了,更难得的是下手酷辣,行事老练。要做翻祁天彪这三个一方镖局的成名豪杰,亦不算什么难事儿,于是只道:“取这三杆镖旗来,做得是否干净?”

殷无福忙道:“小人办事,孙少爷尽管放心。当时无禄出面叫阵,约他们到襄阳南门较量,我们三人对他们三个。言明在先,若是他们输了,便留下镖旗,自断一臂,终身不许踏入湖北省一步。”

殷扬似对结果了然,又问道:“那位家住开封府,号称神枪震八方的谭老头,似乎是寿伯从前的手下败将?”

殷无禄于一边嘿嘿笑道:“公子好记性!谭老头儿二十年前,便是无寿的手下败将,并有重大的把柄落在我们兄弟手中。料想那姓谭的老家伙,是不敢跟三弟动手的。”

他们兄弟三人,二十多年前本是横行西南一带的悍匪大盗。讲到武功和从前的名望,现今武林当中,有许多大名鼎鼎的前辈人物,也未必及得上他们三个。当初,因为三兄弟得罪的人太多,有一次受到许多高手围攻,眼看无幸,适逢殷天正途经办事正巧路过,见他们死战不屈,很有骨气,才伸手救了他们,使以幸存。

此三人先前并不同姓,自然也不是什么兄弟关系。只是他们感激救命之恩,又被殷老爷子的人格魅力,弥坚霸气所感染,从而心生仰慕,这才立下重誓,甘愿终身为奴,任凭殷天正驱使。后来,更是干脆地便抛弃了从前的姓氏,改名为殷无福、殷无禄、殷无寿。是以殷家众人对他们很是客气,从不敢真以奴仆相待。

听了殷无禄之语,殷扬心领神会的一笑,见众人已至半山腰上,周围再无旁人,终于压低声音,问起正事:“前番书信于朱雀坛主常金鹄,让他将信件传转至总堂。我要的东西……这次可都带来了?”

殷无福听他问起正事,狞目一扫,示意那十几个充当挑担脚夫的下等奴仆闪得远些,这才恭谨答道:“经武厂的公孙先生交代,孙少爷所需的三样礼物,都随我等这次前来带出了。”

一旁的殷无禄,也有些好奇地插口道:“公子,这三样物事,是否便为此次武当张真人的生辰礼物?”

殷扬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No.047 俞三

这一夜,月朗星稀,空气清新。

当一阵微凉地轻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进客房时,盘坐于床上的殷扬刚好作完晚课。现在的他,每天都要抽出一些时间来运功压制体内的寒气。虽然麻烦了点,但和进步明显的所得相比,却是颇为值得。

或许,是由于内力的增长,又或者是被那洒进房内的月色所感染,总之殷扬的心里,忽然的有了种极度舒爽的清凉错觉。下了床,走到位于屋子中央的圆桌旁。那桌上,摆放着三个大小各异的黑色盒子。

这三个盒子的形状都很古怪。一个呈扁平的长方状,像块牌子。而另一个,则是细狭的长条。再旁边,最后的那个就要正常些,方方正正,宽高亦是差不多长度。

殷扬打开中间那个狭长的条盒,只见其中正并列安躺着两件仿佛艺术品般的黑色兵器。那是一对鹰嘴笔和虎头钩的奇妙组合。

这是殷扬前几年前,初习倚天屠龙功时,命人打造的助学兵刃。这次让公孙胜找出,并假托殷无福兄弟随礼带来,送至武当山上他的手中,却是准备送给张翠山的。

想当初,张翠上一袭青衫,长袖飘扬,左手烂银虎头钩,右手镔铁判官笔,号称“铁划银钩”,专走精于书法的辣手书生形象,可谓拉风至极。此次好不容易返回中土,可其当年的称手兵器却早已失去,殷扬这个做晚辈的,自然是要孝敬一二。更何况,除开姻亲关系不提,两人之间实际还处得相当不错。

用一对自己已然用不大着的兵刃,来作为加深彼此情谊的长伴礼物,如此并非亏本的两利买卖,殷扬当然非常之乐意。

耍了几招,将虎爪钩与鹰喙笔放回长盒内。殷扬一笑,便想趁着今天晚上的好天气,出外做点事情。

放好三个盒子,吹熄了灯,再作了番简单布置。殷扬便穿着一身在夜间显得极为醒目的潇洒白衣,从窗口窜出了房间,在半空中转折攀升,轻松地踏到了自己的屋顶之上。

借着明亮的月光,辨别了一下方向,猛然前纵,御风而行,在武当派紫霄观后,连成一片的屋脊房顶上,不断的腾挪跳跃,简直似视武当众高手如无物。

对于自己的轻功造诣,殷扬一向是最有信心的。而事实,也确实值得他自信。须臾的功夫,殷扬到达了目的地,从对方同样敞开的窗口掠了进去,落地时更是故意发出了细微响声。

“谁!”

殷扬刚落地没超过两秒,一个粗糙枯哑的声音便已从内室里响起。那嗓音,犹如乌鸦聒噪,又似破锣敲动,总之是难听锐利至极,就像是有个东西,正在你的耳朵边上用爪子刮过一般,在夜晚更显得极为恐怖。

张三丰数十年修为的精湛内力……还真是非同小可。

殷扬虽说刻意发出些许动静,却也不是寻常人士可以听见。此刻闻那废人,身残十年之后,竟确有如此耳力,不禁心中一奇。暗自揣测嘀咕间,走入内间卧室,直撞着一双犀利的目光扫来。

殷扬迎着望去,只见这内室之中,并没有多余的摆设,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以外,只有靠墙处放着的一张大炕。炕上躺着一人,刚才的那个目光正是属于此人。

这个人约摸四五十岁的年纪,脸色因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惨白,双眼凸出,整个人裹在一张灰黑色的被子内。以殷扬的视力,虽是在光线不明的昏暗夜里,仍能借着月光,看见其被子底下露出的瘦骨棱棱。

此人自从一身白衣的殷扬步入房内,便犹如被点了穴道一般定在了那儿,只是静默地看着殷扬,没有半分动静。

殷扬感受到他的注视,将视线从他竹竿儿一样干瘦细弱的身体上移开,对上了对方的双眼。那双眼睛中略微有些神采,偶尔的精光闪过,仿佛还能依稀看出从前那个曾经龙精虎猛过的彪悍大汉。只是在其瞳孔内,更多的却是布满的血丝以及黄色污浊之色。

观其眼皮浮肿,额头上冒着虚汗,将前面的几根发丝打湿,脑后髻已揭开,披头散发地搭拉开去。实不能想到,眼前这个状似落魄的中年汉子,便是当年声名赫赫的武当七侠中的老三俞岱岩。

其时,距离他刚刚瘫痪的日子,不过十年左右。而其当年也不过才只三十余岁,正处精力旺盛的尔立壮年,加之一身高深博大的武功,又常在江湖上行走,为人豪爽交友广阔,武林中人谁不称声“武当俞三,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可就这样一个人物,十年时间躺了下来,便成了这幅孤苦伶仃的鬼模样,现在的体重,恐怕尚不及他壮年时候的一半。

不由让殷扬叹道,张三丰虽属武学大家,可道士的本职工作却不怎么尽业。武当山,最近这二十年来的风水,真算是差得不行了!

原书中,张三丰座下七弟子,虽被武林同道尊称为武当七侠,声名不凡,但其结局却是一个比一个的不幸。

宋老大的爱子,为了个女人同室操戈,混帐事一件接着一件,最终被张三丰亲手击毙。之后,更是连累老宋被撤了武当代掌门之要职。

俞老三,残疾了大半辈子,十年后虽被张无忌成功治愈,却仍是落得个武功尽散的凄惨下场。

张老五得悉真相,心怀愧疚,自刎而死,妻子随之殉情。而他的儿子,则被留在世间任人欺负,一个智商极高的天才神童,长大后笨得跟头牛似的。

殷梨亭初恋破灭,老婆被抢,帽子上一直涂着层春意盎然的鲜亮绿色。所幸一十六年以后,又娶了原来法定未婚妻与强悍情敌结合所生的萝莉女儿。却不知,这算得到补偿,还是赚了?

莫声谷排行老七,气概豪迈,可还没娶上媳妇儿,为老莫家传宗接代呢,就死于自己好色师侄的凶手偷袭……

心里暗想着武当五侠“历史”上的不幸事迹,殷扬望向已将人生中的大好年华,都浪费在了椅子和床上的俞岱岩,好奇地问道:

“你,不想叫其他人来么?”

“你轻功极高,我刚才能够听见,是因为未曾睡着,又离得极近。”俞岱岩并没有见过殷扬,此时正努力地想要看清来客隐隐藏于黑暗中的神秘脸庞,一边嘶哑地出声说道。

言下之意,却是生怕他一喊之下,殷扬便会暴起伤人,再仗着轻功逃跑。

其实,他本来伤得极其严重,就连普通的说话都是不能。全靠张三丰以一身精纯无边的内力输入到他体内,才能够慢慢地开口人言。其嗓音尖锐难听,想来是因为他喉部软骨处,曾经受过创伤的缘故,乃至于发音尚不能像以往那样标准。

“俞三侠六识敏锐,好本事便是好本事,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殷扬微微一笑,对于他来说,俞岱岩是真的睡不着觉,还是故意托辞,予以示弱痹敌,都跟他此来所为之事无关,只是轻声念道:

“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送!”

听见眼前这位夜半来客,突地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俞岱岩微微楞神过后,身子便是猛地一震,努力抬起头来,挺向前方伸去,但听那神秘来人,已然自顾自道:

“第二……”

No.048 三侠

“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送。”

“第二,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阳府,必须日夜不停赶路,十天之内送到。若有半分差池,嘿嘿,别说你都总镖头性命不保,你龙门镖局满门,没一人能够活命。”

俞岱岩听着这段埋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话语,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起来。一双凸目,更是几乎圆瞪而出,眼色中,不断透射着各种异样的光芒,又似痛苦,又似怨恨,显是想起了那件毕生的恨事。

十年之前,俞岱岩奉师命,在年初的时候前赴福建,诛杀一个戕害良民、无恶不作的凶恶剧盗。那剧盗听到风声,立时潜藏隐匿,费了他将近两个多月时光,才找到剧盗的秘密巢穴,将之十招刀杀。

当时,恩师九十寿辰在即,自己急忙赶回武当的途中,却发现了行踪诡秘的海沙派。接着,又先后遭遇金刚门的刚英、长白三禽、李天垣等人的夺刀之争。

后来,更被天鹰教用毒放倒,昏迷不醒,经由受到雇佣的临安府龙门镖局都总镖头,亲自送上武当。直至那恶人,装作武当七侠中人,蒙骗了都大锦,将自己带到密林之中,施以酷行逼问,终将自己的全身骨骼,一根一根的残忍捏断……

“夜来此间,藏头露尾。阁下究竟是谁!?”

俞岱岩残废已达十年,从一个武林健者,变成现在这样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无用废人,本以为自己对这一切也都惯了。可直到今夜,又再次听到那段熟悉至极的委托之语,他才真正的明白,自身的心中并未如同想象的那般平静。

“我是谁,并不重要。”

听着俞岱岩心潮冲动中,刻意压抑自我情绪的冰冷问话,殷扬不答反问道:“对你而言,真正重要的,却是刚才那番话的主人是谁。”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俞岱岩的声音,愈加冰冷枯哑,其中的滔天恨意,即便是距离他甚远的殷扬,都仿佛错觉般的能够清晰感受得到。

想想也是,本来一个前途无量的武林高手,却像如今这般一动不动,浑身瘫痪的软在床上。就算是再怎么开朗的人,恐怕也会抑郁生殇,暴躁欲狂。

原书里,张翠山夫妇与他这个三师哥初次见面时,俞岱岩只凭着“谢谢三哥”这短短的四个字节,就能立刻判断口音,认出殷素素来。可想而知,这十年以来,俞岱岩究竟是在怎样的一种懊怒激愤当中痛苦度过的。

而书中描写,他对殷素素恨之入骨,其实亦不难理解。

俞岱岩苦于十年之后,在己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乍见心目之中,与自己残废之事大有关联的罪魁祸首。能够顾念到自己和张翠山间的兄弟亲情,仅是悲愤而无责骂,最后只单单地道句:

“你便不用说了。反正我已成废人,往事不可追,何必有碍你夫妇之情?你们都去罢!武当六侠会斗少林高僧,胜算在握,不必让我徒担虚名了。”

便且就此罢休,确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大丈夫行径了。若换作别人,面对着几乎造成自己一生不幸的仇敌,必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肯简单揭过。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她便是天鹰教前任的紫微堂主殷素素。”殷扬朝着正在等待他的答案,并且面色阴沉,沉默得可怕的俞岱岩,平稳地说道。

“天鹰教?”

张翠山回山之后,看望过俞岱岩好几次。俞岱岩对于这位为了自己身残之事,愤愤下山,前往江南调查真相,从而负上了一身脏水指罪不说,更为自己之事,牵累得孤悬海外已近十年的年轻师弟,也是极为亲热。

只是,殷素素因为心中有鬼,又在一行人回到武当山的路途上,被殷扬屡次暗示,所以每次都会推托身体不舒服之辞,欺骗丈夫,至今从未来过。再加上,其他几个师兄弟也不会重点提醒,五弟的妻子乃是天鹰教主之女。

是以,俞岱岩并不知晓,这位素为谋面的五弟妹,就是间接害得自己残疾卧榻的重大仇人。而其对天鹰教的印象,则仍是停留在当年抢夺屠龙刀时,杀伐果断,阴险狡诈的邪教一流。

“她也是我的姑姑。”殷扬并没有理会俞岱岩的猜测与疑惑,接着说道。

俞岱岩听得一愕,第一认真地分析起,这个神秘客人此行之用意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耳中这个年轻的嗓音,恐怕还将有惊人之语,等候着他。

“她还是你五弟的妻子,你无忌侄子的母亲。”

“什么!”俞岱岩果然又是一愕,被这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首次失声惊道。

殷扬似乎还嫌他不够受刺激,继续道:“因那龙门镖局途中出了差池,误信歹人,反而连累得俞三侠如此……是以,姑姑早在十年之前,便将他镖局中的老老少少一起杀光。”

俞岱岩也听说过此件惨案,更加知道,少林僧人曾把这起血案,算在了自己的五弟身上。至于小侄无忌,亦曾跟着他爸爸前来见礼过。而俞岱岩对于聪敏可爱的张无忌,也很是为张翠山感到欢喜。此时徒闻真相,不由怔怔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冷冷的道:

“她如此待我,又是为了何故?”

透过夜色,看清楚俞岱岩脸上犹豫表情的殷扬,知道他此问,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借口,不去记恨那已然成为自己弟妹的殷素素。

第一次,对这位遭遇凄惨的可怜人,生出强烈好感的他,叹了口长气,说道:“俞三侠,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那日在钱塘江中,躲在船舱里面,以蚊须针先行施毒,后来再以掌心七星钉伤你、并骗了你手中屠龙宝刀的人,正是家父殷野王。”

“为了屠龙宝刀?”俞岱岩脸上的肌肉,又是一阵抽搐,旧事重提,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低沉着声音问道。

殷扬也不顾他能否看见,点了点头,便道:“我们天鹰教跟武当派素无仇冤,屠龙宝刀既得,又敬重你是位好汉子,是以事后,即叫龙门镖局将你送回武当山。至于,途中另起风波,却是我父亲与我姑姑,始料所不及的了。”

顿了顿,又道:“而此事……我姑姑却也一直将张五侠瞒在鼓里。她是怕……姑丈知道之后……”

“你不必再说了!!”

No.049 四月寿宴

“你不必再说了!!”

俞岱岩低声喝断道。

他听见殷扬,先用“张五侠”、后变“姑丈”的明显区别称谓,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正处于黑暗之中的来者,正是要提醒自己,这个已然无法忽视与转圜的即定事实。

挣扎的神情,使俞岱岩的面色忽暗忽明,变换不定。那张由于虚弱而显得憔悴的脸上,早已因其起伏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源源不断地冒出细密的汗水来。

俞岱岩骨气极硬,自从受伤以来,从不肯呻吟抱怨半句。

在师傅的治疗下,可以渐渐开口说话以后,更是对当日之事,始终绝口不提。但在他此刻的心里,却是经受着自己矛盾心绪的接连冲击。若非他的自我克制力极强,恐怕早已心躁情狂地仰天高呼起来。

定定压抑了半晌时间,俞岱岩这才重新地冷静下来,哑着嗓音,嘶声言道:

“你来此地的用意,我已尽知。你且放心,我也不愿五弟和……弟妹,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废人,生出什么间隙。再说,当初你姑姑交拖龙门镖局,护送我回到武当,本也是一番好意,并非为那残害我的真正凶手。以往种种……嘿嘿,往事不可追!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便罢。你亦不用担心,一个连床都爬不起来的废人……”

既像是为殷素素解释,又似是替自己宽慰,俞岱岩话说到后来,声音逐渐低沉,神色愈加落寞,就连他双眼中的神光,也又一次地暗淡下去。

“俞三侠,您不会一直是个废人的。”望着状似一切皆已看开的俞岱岩,殷扬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出声打断道。语气之中,自有一股斩钉截铁的威势。

苦笑连连的俞岱岩,被他说得一愣。微然滞涩的大脑,努力并且小心地思索着对方话中的真意。自他心底,猛然浮现出一股极为激烈的剧大渴望。不过只是须臾,他就将自己刚刚升起的,做回正常人的念想,给牢牢压制住,反而寒声道:

“我武当俞三,如今虽然手足废残,但却也知道人无信不立,向来说一是一。答应了你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旱过不认得弟妹便从未认得。你又来施饵引诱,欺我作甚!恩师能让我俞岱岩得以重新说话,已是上天之幸,俞某倒也不敢再多奢望其他。”

殷扬听出,俞岱岩的言下之意是说,就连旷古硕今的张三丰,也只能恢复他说话的功能而已,自己又凭什么可以肯定,能使他不再当这残障废人,恢复其行动能力?

“在下与俞三侠一般,同样亦是言出必行之人!”

这句话,殷扬虽是缓缓说来,但其口气却是霸道至极,令人丝毫不敢怀疑其中的坚定意味。

俞岱岩终于动容,干枯的嗓音,止不住地有些抖颤:“难道……你真的有办法,能够治好我?”

对于失去正常人的行动能力,已达十年的俞岱岩,忽然听见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自己不用再当废人了。心中的渴望与奢求,根本不是原本想以此缓和双方关系的殷扬,所能够预料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一直都一个身体健康,酷爱运动的人。

看见残疾人时,或许会生出些同情怜悯的心绪,但是无论他怎样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都不可能真正地了解到,俞岱岩此时此刻,那种既有渴求,却又生怕失望的忧患心境。

原书中,并没有描写到张翠山夫妇死去以后,间接促成了此件惨剧的俞岱岩,是如何的一个心情。不过,他的后半辈子里,想必是非常自责悲痛的。他的伤势,虽然是因殷素素而起,其实说到底,却还是被那朝廷鹰犬所为。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张翠山夫妇的死亡,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实际价值的。完全,是为了满足剧情发展的需要与故事合理性的增强。

觉得对不起俞岱岩而自杀身亡的张翠山,其实是很遗憾的。因为直到他横剑自刎的那一刻,依旧并不知晓,真正害得他三哥如此的罪魁祸首,其实确是那个汝阳王府属下,化名为“阿三”的金刚门老三——刚性。

这般大仇未报的替罪而死,却要怪张翠山貌似仁厚的外表下,真实的个性实在太过刚烈!

后来,俞岱岩在武当山上,见到了张无忌和赵敏手下的刚性比武,看出对方所使用的手法,正是当年捏断自己全身筋骨的大力金刚指时,那一句“我那可怜的五弟!”,充分地表明了他当时那种极为深刻的懊悔与悲伤。

往完美方面的可能性说,若是当年的俞岱岩,能够再大度一点,干脆装作不认识五弟妹。亦或者,干脆认了,心胸开阔一点主动劝解,也不会造成如此惨祸。

可实际上,真想让一个瘫痪十年,手足俱不能动,平时所做之事,只是在脑子里回忆过去,幻想复仇的极端抑郁者,如此豁达的不去钻牛角尖,却也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殷扬想来,既然已经铸成大错,现在所能做的事,也就是尽己所能,努力挽回了。让俞岱岩重新恢复行动能力,甚至,恢复其当年的一身武艺……兴许,正是最确实的手段了。

“待张真人此次寿宴过后,俞三侠即可得以医治。想来不久之后,便可重新站立起来。”殷扬放缓口气,轻声说道。

“为什么定要在寿宴以后?”

听见对方的语气里似乎极有把握,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今夜面对殷扬的不请自来,都一直表现得极为沉着冷静的俞岱岩,在心中所欲,被对方牢牢把握住后,突然表现得非常的患得患失和急切失措起来。

殷扬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了解他想问的事情很多。但是现在,确并不是一个适合的时机。于是,只是简略地跟他说明了下大概的情况,便干脆地最后总结道:

“今日已是四月初七,大后天,就是令师寿诞。俞三侠只须安心静候即可,晚辈言出必践,绝对不会自食其言。话尽于此,在下暂且别过了。”

不等俞岱岩追问,殷扬一个倒纵,跃出内室。借着惯性向后倾倒之势,几乎平行着扭腰转身,单足在地下轻轻一点,身形宛如一缕轻烟,自一打开的窗柩处,无声无息地飞出了屋子。

身披着柔和的月色,以极快的速度,于武当派内,高低错落,格局紧凑的房舍屋瓦上横行而过,殷扬心道:

明天,就是偶像出关的日子了。

No.050 武当三丰

四月初八。

因为殷扬先前提出,要以天鹰教来客,以及殷素素亲属的双重身份,独自一人,跟随武当七侠,前往武当后山的张三丰闭关处敬礼拜见的合理请求,早已被七侠一致通过。所以,一大清早,就有人来叫。

会合相见之时,被人抬着的俞岱岩,经由张翠山重点介绍,发现昨夜的神秘人,竟是一个年纪只不过才十几来岁的半大少年,面色不由地变得古怪至极。

意识到自己的这张小脸,貌似信用度不高,自觉给人安全感不强的殷扬,只好抽了个空,隐秘地对这位俞三侠微微一笑,使得俞岱岩终于相信,这个今日正式见面以后,只是见了句礼,而后并无多余表情的少年郎,果真便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年轻高手。

一行人,加上抬着俞岱岩软椅的两个道童在内,总共十人穿越过武当后山的一片青密竹林,到达了竹林深处的清修小院前。

这里修篁森森,绿荫遍地,除了偶闻鸟语之外,竟是半点声息也无。殷扬心道,这确是个闭关修行的好去处。看来张三丰的道法还是有那么一两下子的,此处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正是武当山上的绝好之地,令人很有些仙气空灵的神往感觉。

进入院中,来到檐前,宋远桥正要出声求见,忽听竹屋内,隔门传出一声苍老而又闲逸的嗓音,说道:“是哪一位贵客光临寒居,老道未克远迎,还请恕罪?”

七侠听得师父的问话声,修为最高的宋远桥、俞莲舟两人,已知恩师的武功越来越是精深,竟从众人的脚步声中,判断测知出“新人”殷扬的到来。

呀的一声,竹门推开。

一个红光满面,但却须眉俱白的道装老人缓步行出。望着此位老者比起常人来,还要高大上不少的健伟身形,竟似跟自己的祖父殷天正差不多“强壮”,殷扬暗想,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张三丰了!

刚才,又听见这位实力派偶像,称呼自己为“贵客”,他的心不禁跳得飞快。

殷扬的内功,虽未达至由实反虚,自真归朴的入化境界,但也有别与如今武林中的各派寻常心法。不论是举止、眼光、脚步、语声,处处锋芒流转,瞬而毕露。这倒让张三丰反而听不出来,其真正的武学出处和修为深浅。

张三丰衣袖略振,举目望去,似乎是想寻找那个自己“听”不出来的贵客在哪儿。可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别人,竟是十年来思念不已的张翠山。饶是他的武功修为已然深不可测,亦是情不自禁地一搓眼睛,还道是看错了。

这时,张翠山已经扑在他怀里,声音呜咽,连叫:“师父!”。心情激荡之下,竟也忘了跪拜。宋远桥等人站在后边,皆是欣喜不已,六人齐声欢叫:“师父大喜,五弟回来了!”

张三丰刚才的心里还在想着,明日便是自己的百岁大寿,徒儿们必有一番热闹。虽然岱岩残废,翠山失踪,未免美中不足,但一生能享百岁遐龄,也算难得。

他活了一百岁,修炼了整整八十几年,早就已经是胸怀空明,不萦万物的有道真士。但和这七个弟子的关系却是情若父子,陡然间,见到自己最为疼爱的五弟子归来,忍不住紧紧搂着张翠山,同样欢喜得流下泪来。

众兄弟一阵殷勤,服侍着师父梳洗漱沐,换过衣巾。

骨骼清奇,身形伟岸的张三丰,显然心情大好,注意到因被团团围祝蝴张老爷子的武当七保镖,挤得只能站在外围,正苦无机会插嘴询示的俊秀少年时,便和蔼地开口问道:“小朋友是?”

见张三丰关注自己,并且还主动询问,作为其忠实粉丝的殷扬,赶忙上前几步,用自身眼神逼退了热情非常连拍马屁的几人,恭恭敬敬地朝着正正安坐于首位座椅上的张三丰,见礼道:“晚辈殷扬,乃是天鹰教的后学末进。此次是随姑丈张翠山,前来武当晋见张老神仙的。”

张翠山听殷扬上来见礼,态度恭谨,嘴也很甜,忙在旁道:“殷扬为天鹰教主之孙,乃是素素的侄子。”

先前的叙话中,张三丰已知张翠山早已娶妻生子,也很为自己的五弟子感到高兴。

对张翠山“弟子大胆,娶妻之时,没能禀明你老人家。”的请罪之语,直接就以“你在冰火岛上十年不能回来,难道便等上十年,待禀明了我再娶么?笑话!快起来,不用告罪了,张三丰哪有这等迂腐不通的弟子?”,给一句揭过。

至于,听见殷素素乃是天鹰教主之女,张三丰更是捋须一笑,说道:

“那有什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张三丰生性豁达,于这正邪两途,原无多大偏见。

后来,之所以责令张无忌不准加入明教,确是因为张翠山自刎而亡,他心伤爱徒之死,对天鹰教不由得起了痛恨之心。

又想到,三弟子俞岱岩终身残废,五弟子张翠山身死名裂,皆是由那天鹰教而起,虽然勉强抑下了向殷天正问罪复仇的念头,但不论他胸襟如何博大,于这“邪魔”二字,却也开始恨恶殊深。

此时,悲剧尚未发生,对天鹰一教也还毫无成见的张三丰,见得这殷氏少年小小年纪,却是气度过人。一句话里,就透露了些许信息,心下不由暗赞了声“果然不愧为名门之后”,又听闻此番回归的张翠山在旁介绍,便微笑着道:

“老道不过多活了几岁,却是算不得什么活神仙。倒是令祖父,我却跟他神交已久,很是佩服他武功了得,是个慷慨磊落的奇男子。”

此话一出,殷扬听得舒服,张翠山听得安心,想到自己担了十年的心事,师父只轻轻两句话便又揭了过去,当下自是满脸笑容。一边的宋远桥等人,也是暗自感叹,师傅果然是爱屋及乌。

张三丰平时生性诙谐,师徒之间也常说笑话。这时候,最小的七弟子莫声谷,哈哈笑道:“师父您老人家就算不是神仙,也至少活到二百岁。到时候,就怕我们七个弟子,没有这么多岁数好活呢。”

众人听了,皆是欢笑。小小的竹屋内,其乐融融。

No.051 四方来客

当日下午,六个师兄弟分别督率火工道人、杂役道童,在紫霄宫四处打扫布置。

厅堂廊柱上,都自贴满了由“铁划银钩”张翠山,所亲笔书写的红色寿联。内外院落,观中厅里,皆是一片喜气。

次日清晨,宋远桥等弟子,换上了新缝的绸袍,正要去携扶俞岱岩,七人同向师父拜寿。一名道童进来,呈上一张名帖。

宋远桥接了过来。张松溪眼快,见帖子上写道:“昆仑后学,何太冲率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寿比南山。”,微微惊道:“昆仑掌门人亲自给师父拜寿来啦。他几时到中原来的?”

莫声谷问道:“何夫人有没有来?”

何太冲的夫人班淑娴是他师姊,据说武功不在昆仑掌门之下。张松溪答道:“名帖上没写何夫人。”

宋远桥便道:“这位客人非同小可,该当请师父亲自迎接。”

说着,忙去禀明张三丰。

张三丰道:“听说铁琴先生罕来中土,亏他知道老道的生日。”

当下,率领几名弟子,迎了出去。

无所事事的殷扬,见有热闹可瞧,就也带着同样闲得发慌的方西墨,一起出来看热闹。

只见这位人称“铁琴先生”的何太冲,虽是为一大派的掌门人,但观其年纪却也并不甚老,身上穿着件宽袍黄衫,大袖飘飘,神情举止间很是飘逸,一幅气象冲和内功有成的样子,俨然是个标准的一代宗主。

于他身后,两边各自分站着八名男女弟子。而殷扬的老熟人,草包剑客西华子和闪电娘娘卫四娘,亦在其内。

似乎,是对殷扬毫无遮掩的注视有所察觉,行在何太冲身后的西华子,突然一歪脑袋,一双牛眼即刻扫向了武当众人旁边,正自笑意吟吟的殷扬脸上。这矮墩墩的胖子,肥脸立时一青,目光中,也似有怒色喷薄而出,显然回忆起了上回的不堪遭遇。

可只一瞬之间,他好象更想到了对方的厉害手段。于是,又将自己的眼光,躲躲闪闪地斜避开去。这番欺善怕恶,转瞬即逝的有趣表现,落在殷扬的眼里,倒让他看得极为有趣,眼中的笑意,也不禁渐渐地浓了一些。

正站在殷扬身旁的莫声谷,由于靠得极近,正好把这一幕看在眼中。觉得这昆仑派的胖子,面部表情的怪异变化,显得非常滑稽之余,亦是偷笑不已。

那边的何太冲,背后没有生眼,自然便不知晓,身后弟子的拙劣表现。见到张三丰亲自迎接,脸色一喜,急忙前趋几步,向张三丰行礼致贺。

张三丰笑呵呵的连声道谢,拱手还礼。

而在他身后的宋远桥等六人,因为师训极严的关系,连忙按照最正式场合的规矩,欲要跪下磕头,大礼参见。

何太冲吓了一跳,也忙着跪拜还礼,急声说道:“武当六侠名震寰宇,这般大礼如何敢当?”

如今在江湖之上,无论名望还是武功,宋远桥与俞莲舟这两人,都丝毫不输于他这位罕至中原的昆仑掌门。

可现在武当七侠中,除了行动不变的俞岱岩以外,包括刚回中土的张翠山在内,竟都规规矩矩地对他施行如此大的礼仪,深知武林中人最重面子的何太冲,在心中暗叹一声,武当名门正派,果然不愧为中原泰斗的同时,确是有些受宠若惊。

张三丰刚将因被气氛感染,而显得愈加客气恭谨的何太冲师徒迎进大厅,宾主坐定,上杯献茶。一名小道童,竟又持了一张名帖进来,交给了宋远桥。

宋远桥打开一看才知,此次,却是崆峒派五老齐至。

在当世武林当中,少林、武当名头最响,是为中原的泰山北斗。而昆仑、峨嵋则要次之。至于这崆峒一派,则又再再次之。崆峒五老,若论到辈分地位来,其中的首老关能,也顶多只是能和宋远桥平起平坐而已。

但张三丰为人甚是谦冲,听了便站起身来,对何太冲说道:“崆峒五老到来,何掌门请稍坐,老道出去迎接宾客。”

何太冲嘴上连道不敢,心里却想:“崆峒五老这等人物,派个弟子出去迎接一下也就是了。张真人确是太过客气。”

少时,崆峒五老带了弟子进来。唐文亮和常敬之见到殷扬也在,先是一惊,后来想到这是武当地面,才又安下心来,随着老大关能落坐。只是那唐文亮一双眼睛乱转,似乎是在寻找唐斩的踪影。

殷扬坐在莫声谷旁边,对其露齿一笑,也不管唐文亮被他吓得寒毛一竖,便自不声不响,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莫声谷的外貌虽然粗豪,但绝非毫无心计的蛮莽之辈。心思细腻的他,将对面唐文亮的表现看在眼里,再联系到刚才西华子的情形,暗自里已是明白这几人之间,曾经定是发生过不少故事。而正坐在自己身旁,悠然饮茶的少年,无疑便是尽占上风的那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神拳门、巨鲸帮、巫山派等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倒是让殷扬见到了许多熟人,像神拳门的掌门拳震山,一进大厅就看到了殷扬所在,于是他拜过寿后,便来到了殷扬跟前见礼。之后,更是索性坐在了殷扬位子的下首处。

而梅石坚,这位曾经由于消息闭塞,从而毫无意义地得罪过殷扬的巫山派掌门,更是在身旁贺老三的凑耳低语中,径往殷扬所坐之处行来。陪着笑脸,连连告罪,直至殷扬轻轻点头以后,着才肯安心地坐到一旁,拳震山的后边。

这么一来,场面上倒似是拳梅二人,皆为殷扬护驾的下属一般。

看见两位中型门派的成名人物,竟如此恭顺地朝一个少年人行礼致谦,敬伴而坐。不禁使得,在场的一些并不认识殷扬的武林中人大感诧异。就连武当七侠中的几人,见到这种情况,亦是暗暗生奇。

特别是,武当七侠中最为足智多谋,并且早就知道,这个少年恐怕并不简单的张松溪,心中更为一凛。暗地里,已将殷扬在己心中的分量,不由地又加了不少斤两。

而关能和何太冲,则早在门下知情人士的轻声汇报里,知道了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俊秀少年的真实身份,正是此次海外之行中,让自己两派人马大吃一亏的天鹰教堂主。

只是,眼下大家皆是为了寿宴而来,倒也不必即刻翻脸。想到这里,何太冲微微一笑,不再看那殷扬,又转过头,和相陪自己的张松溪,随意地闲聊起来。

No.052 少林三空

随着时间推移,来客越来越多。

宋远桥等,事先只想本门师徒,共尽一日之欢,却没有料到竟来了这许多宾客。六名弟子分别接待,却又哪里忙得过来?

张三丰一生,其实最厌烦的便是这些繁文缛节。每逢七十岁、八十岁、九十岁的整寿,总是叮嘱弟子不可惊动外人。岂知,在这百岁寿辰,竟然是贵宾云集。

虽然他交游遍及天下,座下七弟子更是行侠仗义,广结善缘。但武当派真正的至交好友皆知张真人不喜铺张,此次只是送了些贺仪前来聊表心意罢了。现下的武当山上,许多三山五岳,两湖四海的江湖中人,倒是有不少借着武当张五归来的由头,前来凑凑热闹,混吃混喝混看的。

张三丰身为当今武林的天下第一人,因为常年闭关参研武学的关系,已有多年未在人前露面。更何况,这百岁寿宴确属稀少,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如此罕见盛况又怎能轻易错过?

客人流水般陆续达至,到得后来,这紫霄宫中,就连给客人坐的椅子,也已不够了。

无奈之下,宋远桥只得派人去捧些光滑的圆石,密密的放在厅上,权当座位。各个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当然尚有座位。而其门下众多的低辈弟子,门人徒众,就只好委屈着坐在石头上了。至于,斟茶的茶碗分派完了,也只得用些饭碗、菜碗来代替奉茶。

再过了一会儿,那个今天一早开始,便显得有些人来疯的小道童,又一次,兴冲冲地跑进来报道:“峨嵋门下弟子静玄师太,率同五位师弟妹,来向师祖拜寿。”

正站在厅前的宋远桥与俞莲舟听了,俱是微微一笑,望向了身旁正自满脸通红的殷梨亭。

这时,莫声谷正巧从外边陪着八九位客人进厅。而张松溪、张翠山两人,也刚刚忙完从内堂转出。几位师兄弟,听到峨嵋弟子到来,也都朝着殷梨亭一齐微笑。最后,还是张翠山见得殷梨亭神态忸怩,好笑不过,便拉过他手,笑道:“来来来,咱两个去迎接贵宾。”

两人一前一后,迎出门去。

只见那静玄师太已有四十来岁年纪,身材高大,神态威猛,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还要高半个头。在她身后,五个师弟妹中只一个是三十来岁的瘦男子,两个是尼姑。其中,静虚师太,张翠山已在天鹰教出海巨舟上会过。

而另外两个,却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

当先一个抿嘴微笑,憨态可人,见张翠山两人迎出,便即红着小脸,可爱地偷偷瞥了殷梨亭几眼。另一个,则是位肤色雪白、长挑身材的美貌女郎。她似乎与殷梨亭一般害羞,不停低头弄着衣角。

张翠山心思灵敏,只是一看,就知那身形修长的高挑女郎,便是殷梨亭的未过门妻子、金鞭纪家的纪晓芙姑娘。

张翠山拉着殷梨亭,上前见礼道劳后,陪着六人入内。

路上,腼腆男殷梨亭,一眼都不敢向纪晓芙瞧去。行到廊下,见众人均在前面,才忍不住向纪晓芙望去。而这时候,正巧纪晓芙低着头,也刚好斜了他一眼,两人终得目光相触。

当先的那个可爱小姑娘,纪晓芙的师妹贝锦仪,一眼瞟到,故意咳嗽了一声,直把正在相视的两人,羞得满面通红,一齐转头。贝锦仪见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凑到纪晓芙的耳边,低声道:“师姐,这位殷师哥比你还会害臊呢。”

本是姐妹间的嬉笑之语,谁想突然之间,纪晓芙的身子竟是一阵颤抖,脸色忽尔变得惨白,眼眶中亦有泪珠莹然。贝锦仪看得吓了一跳,还以为师姐脸皮薄,受不起自己的玩笑,当下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再说。

进入大厅,贝锦仪忽觉一道凌厉的眼光,猛朝自己师姐妹的方向扫来。一惊之下,侧首接上,才发现却是一个姿态俊雅的少年,正坐在那里,向着这儿微微而笑。

贝锦仪当是自己师姐妹哪里失态了,便看了身旁的纪晓芙一眼,果见她仍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忙拉了拉这位失神落魄的师姐袖子,才又让她清醒过来。

看到这个情形,殷扬的心里却是想道:这位心忧生愁的白肤美女,便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光明左使的钟情人啦。而不悔小妹妹,现在也应有五、六岁大了吧。如此看来,这个纪姑娘恐怕还是未婚未姻未成年的低龄妈妈。

想到着里,殷扬不禁暗骂了句,杨大叔还真是个禽兽!

各路宾客,络绎而至,转眼之间,已是正午。

与原著中所不同的是,因为金毛狮王谢逊已“死”的缘故,此次前来武当拜寿的众人,并不是为了那屠龙刀而来。反而,前来长见识,凑热闹为主的江湖人士居多。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群谋共计,暗携兵器。

就殷扬卓越的耳力来说,便听见许多功夫不怎么样的末流人物,似乎正以见到犹如活化石般珍稀无比的张真人为荣。毕竟,于常人,于常时而言,他们这等小人物,又怎能有幸亲眼见着这位,早呈半退隐低调状态,久已足不出户的宅型宗师呢?

大厅之上,众宾客用罢便饭,火工道人收拾了碗筷。

宋远桥站起身来,特真挚地谦声说道:“诸位前辈,各位朋友,今日家师百岁寿诞,承众位光降,敝派上下尽感荣宠,只是招待简慢之极,还请原谅。”

吃得半饱的众人,连道不敢。

嘴早养刁的殷扬,心道那是……

正自热闹之间,忽听观前门外,突地传来一声: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压下嘈杂之声,清清楚楚的传进众人耳鼓。又清又亮,似是从远处传至,但听来又像发自身旁。

殷扬心头一凛,知道今日唯一的大敌到了。

张三丰笑道:“原来是少林派空闻禅师到了,快快迎接。”

门外那声音,接口道:“少林寺住持空闻,率同师弟空智、空性,暨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千秋长乐。”

话音刚落,厅中一片哗然。

空闻、空智、空性三人,乃是少林四大神僧中的人物。今天,除了空见大师早已身死,这三位神僧竟尽数到来,却让众武林人士为之惊愕。

No.053 四大神僧

少林寺源远流长,一向是为中原武林之魁首。

现如今的少林派,寺中空字辈的高僧虽然众多。可是,却也只有“见、闻、智、性”四师兄弟,能被桀骜不驯的武林中人,尊称为四大神僧。实是因为他们这四人,乃是当年无色禅师所传一脉,比起派内同辈僧人,多懂了一样神功。

而四位神僧之间,若论武功最高、佛法最深者,自是早已归天的大师兄空见无疑。

想当初,谢逊在冰火岛上讲起,他使狡计用一十三记七伤拳,错手打死身具“金刚不坏体”的空见大师,语气中除了懊悔惋惜,更多的却是对空见一身高深修为的尊崇仰慕。唬得张翠山,都不禁要认为,这世界上除了恩师以外,便是这空见最强……

不过,在殷扬想来,既然空见即可当成昆那厮的避难师傅,又能被三渡公认为少林派近代少有的良秀之材,想必这已故的僧人定有不凡之处。

就在殷扬,猜测三空的实力究竟如何的时候,坐在他对过的昆仑派掌门何太冲说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见,也算不虚此行了。”

门外,另一个较为低沉的声音,说道:“这一位想是昆仑掌门何先生了。幸会,幸会!张真人,老衲等拜寿来迟,实是不恭。”

张三丰虽对少林三僧的到来,心存疑虑,但也依旧以其一贯的谦和口气道:“今日武当山上嘉宾云集,老道只不过虚活了一百岁,敢劳三位神僧玉趾?”

他们四人,隔着数道门户观舍,各运内力互相对答,便如当面晤谈一般。

峨嵋派静玄师太、静虚师太,崆峒派的关能、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等功力不逮,便插不下口去。其余各帮各派的帮主首脑,如坐于殷扬之下的拳震山、梅石坚等人物,更是心下骇然,自愧不如。

殷扬一边饮着香茶,一边听这些个前来制造麻烦的少林秃驴,隔着老大远就急不可待地开始哟喝。心道:

这不是示威是什么?

嘿,更可恶的是,那个姓何的还敢插口附和,助敌营造声势。难道,当我偶像是假的么!

他们也不想想,这是武当,而非少室。连真正的天下第一都在这儿呢,又何时轮到他们发难。心下最讨厌别人耍帅的殷扬潜运内力,轻轻冷笑一声,竟是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众人耳中。

对面的何太冲,听得这声短促的冷笑,心中顿时一凛,双眼一眯,对眼前这个少年再不敢轻视。刚才,西华子与卫四娘两人所诉说的那些,本来并未被自己放在心上的话,即又浮现出来。

殷扬研究“纵声长啸”和“海豚音”那么久了,在这方面或多或少,总归有点造诣。只听他丹田运力,缓缓吐气,将刚才何太冲的话,照搬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见过,也算不虚此行了!”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皆感殷扬的声音,便有如实质一般,丝丝缕缕地透进至自己耳中。

而殷扬故意在双方实际距离很远的情况下,将何太冲的“得见”两字改为“见过”,则是要讽刺空闻等少林僧人,本为拜寿,却又何必摆出什么臭大架子,弄个隔门相叙的噱头。

隔着几道门,空闻一闻此言,白眉立刻一挑,心头凛然:“此子是谁?内力竟有这般深厚!辨其声音,应属年纪轻轻,难道是武当新收的青年弟子?”

少林寺纵然号称方外僧众,清心寡欲,可好歹已经传承千年。自盛唐以后,每朝每代,俱是执掌武林牛耳。

而方今武当崛起,声势之强,竟是隐隐有盖过少林之意。皆因张三丰百年积威,平生未曾败过,有这等大宗师坐镇,武当七侠又天下闻名,武当一派如何不兴?

但少林千年魁首,又岂会甘心,将领袖群伦的权利让与他人?何况,还是被他们所认为的少林叛徒一手创建的武当派!?

空闻佛法高深不假,可他毕竟还不是佛陀,未修成四大皆空。心中,免不了有了争强斗胜之念,是以所思所想,皆不离争斗二字。一时间,因搞不清传声者的身份,刚才还把自家内力耍得很欢的空闻、空智,互相对视一眼,便即集体哑火。

而这边厅堂中,殷扬却不顾众人偷看向他的眼光,又次悠然自得喝起茶来。那样子,看起来彬彬有礼,不急不噪,可像何太冲等,对他心理上就有些微妙敌意的人,却都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狂了。

只是他们不知,殷扬刚才那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说起来却耗费心力,极有难度。本来殷扬的内力,就没有达到俞莲舟那个层次,能够如此心平气和,貌似轻松地压过何太冲等的威风,不外是因其最近以来,攻略玄冥真气颇有成果,而对音功又早有些独到的理解罢了。

不过,这也只能唬唬铁琴先生,确是瞒不掉偶像滴。

张三丰笑看了眼,表面装模作样,实则调匀内息的殷扬一眼,便率领众弟子,迎出厅外。

这时,以空闻为首的三位神僧,也已率领着九名僧人,缓步走到紫霄宫前。

那空闻大师,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长眉罗汉一般;空性大师身躯雄伟,貌相威武;空智大师却是一脸的苦相,嘴角下垂。

这让站在师尊身后的宋远桥,不禁暗暗感到奇怪。他颇精于风鉴相人之学,此刻不由地心道:

“常人生了空智大师这副容貌,若非短命,便是早遭横祸。何以,他非但得享高寿,还成为了武林中人所共景仰的宗师?看来我这相人之学,所知实在有限。”

这想法,如被殷扬获知,必会跟他说句,这就叫“逆天”。

却说那边,张三丰和空闻等,虽然均属武林之中的大师级人物,但却从未见过真面。

论起年纪,张三丰比他们大上三四十岁。

若论辈分,从他师父觉远大师算起,行辈叙班,那么他比空闻师兄弟,也要高上两辈。

但他既非在少林受戒为僧,又没正式跟少林僧人学过武艺,当下只好各以平辈之礼相见。至于,宋远桥等几侠,则又十分倒霉地平白矮了一辈。

张三丰迎着少林众人进入大殿。

何太冲、静玄师太、关能等赶忙上前相见,互道仰慕,又是一番客套。偏生这空闻大师极是谦抑,对每一派每一帮的后辈弟子,都要合十为礼,招呼几句。直乱了好一阵,数百人才一一引见完毕。

殷扬不愿凑这热闹,只是躲在人后,看着空闻大师,门面工夫做得出色。而于先前,见过他露了一手之后,就显得更加仰慕的拳梅二人,看他不动,也不好自行离开,便也乖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边,未同众人前去热闹。

好在在场的武林中人极多,空闻应付的也极为繁忙。倒也未曾注意到,神拳门和巫山帮的两位掌门帮主,竟然亦不给他这个少林现任方丈的面子,自始至终,都藏在后边,没有甩他……

No.054 三侠冤案

空闻忙了一通,终于同空智、空性两僧坐定。

喝了一杯清茶,似是忘了前刻殷扬的出言挑衅,说道:

“张真人,贫僧依年纪班辈说,都是你的后辈。今日除了拜寿,原是不该另提别事。但贫僧忝为少林派掌门,有几句话要向前辈坦率相陈,还请张真人勿予见怪。”

张三丰向来豪爽,开门见山的便道:“三位高僧,可是为了我这第五弟子张翠山而来么?”

张翠山听得师父提到自己名字,便主动站了起来。

空闻望了张翠山一眼,低眉道:“正是,我们有一件事情,要请教张五侠。”

张翠山一抱拳,道“大师请讲,张五洗耳恭听。”

空闻合什还礼,长眉似乎垂得更低了些,缓声说道:“张五侠杀了我少林派的龙门镖局,满局七十一口,又击毙了少林僧人六人。这七十七人的性命,该当如何了结?还请张五侠赐示。”

未等张翠山作答,宋远桥却先一步说道:“家师原要邀请各位,同赴武昌黄鹤楼共谋一醉,今日不恭之处,那时再行补谢。敝师弟张翠山,远离中原近十载,近日方归,他这十年来的遭遇经历,还未及详行禀明师长。再说,今日是家师大喜的日子,倘若谈论武林中的恩怨仇杀,未免不详,有违诸位大师,远道而来,上山祝寿的一番好意啊。”

空闻的场面工夫,也不比老宋稍差,回道:“老衲一众,皆是出家之人。宋大侠所言的共谋一醉,倒是不必。而今日盛会之期,也正好将事谈开,就不用去那黄鹤楼上了。”

张翠山闻言,知其心意已决,朝着欲替自己解围的大师哥安慰一笑,便对着少林众僧,朗声道:“空闻大师,龙门镖局和少林僧人这七十七口人命,绝非晚辈所伤。张翠山一生受恩师训诲,虽然愚庸,却不敢打诳。”

他这番话侃侃而言,满脸正气。

空闻念了句:“阿弥陀佛!”,心想:听他言来,倒似不假……

看见师兄一时沉吟不语,坐在他身旁的空智,突然说道:“善哉,善哉!张五侠正人君子,不敢打诳,难道我少林弟子便会胡说八道?!”

他身子瘦瘦小小的,出言却声如洪钟,只震得满厅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殷扬亦是眉头一皱,暗觉敌手厉害,单凭自己,可不好对付。

空闻方丈这时也向张三丰道:“张真人,今日之事如何了断,还请张真人示下。”

张三丰道:“我这小徒虽无他长,却还不敢欺师,谅他也不敢欺诳三位少林高僧。龙门镖局的人命和贵派弟子,不是他伤的。”

空智一听,苦脸一抽,忽冷笑道:“但有人亲眼瞧见,张五侠杀害我门下弟子。难道,当真是武当弟子不敢打诳,少林门人便会打诳么?”

说着,左手一挥,自他身后,走出三名中年僧人来。

三名武僧,各眇右目,正是在临安府西湖边,被殷素素用银针打瞎的少林僧人,圆心、圆音、圆业。

此三僧,随着空闻大师等上山,张翠山早已瞧见,心知定要对质西湖边上的斗杀之事。果然,这位空智大师没说几句话,便将这三个人证叫了出来。

张翠山心中为难之极,西湖之畔行凶杀人,确实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真正下手之人,这时已成了他的妻子。他夫妻同甘共苦,情义深重,如何能不加庇护?然而当此情势,却又如何庇护?

“圆”字辈三僧之中,要数圆业的脾气最为暴躁。本来,依他的心性,一见张翠山,便要动手拼命,此刻碍于师伯、师叔在前,这才强自压抑。

这时,见师父将他叫了出来,当即大声说道:“张翠山,你在临安西湖之旁,用毒针自慧风口中射入,伤他性命,是我亲眼目睹,难道冤枉你了?我们三人的右眼,也是被你用毒针射瞎,难道你还想混赖不成?”

张翠山心想,此时只好过辩一分,便是一分,于是说道:“我武当门下,所学暗器虽也不少,但均是钢镖袖箭的大件暗器。我同门七人,在江湖上行走已久,可有人见到武当弟子使过金针、银针之类么?至于什么针上喂毒,更加不必提起。”

武当七侠出手,向来光明正大,武林中众所周知。若说,张翠山用毒针伤人,上山来的那些武林人物,确实难以相信。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圆业更是恼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那日针毙慧风,我和圆音师兄瞧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你,那么是谁?”

张翠山道:“贵派有人受伤被害,便要着落武当派,告知贵派伤人者是谁,天下可有这等规矩?”

殷扬的这位姑丈,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圆业在狂怒之下,说话越来越不成章法,将少林派一件本来大为有理之事,竟说成了强辞夺理一般。

眼看两人说僵,一边的张松溪,适时接口道:“圆业师兄,到底那几位少林僧人伤在何人手下,一时也辩不明白。可是敝师兄俞岱岩,却明明是为少林派的金刚指力所伤。各位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请问,用金刚指力伤我三师哥的是谁?”

圆业张口结舌,说道:“不是我。”

殷扬听得一笑,觉得此人实在够浑,这话一出,岂不是让张老四抓你把柄?

果听张松溪,接着就冷笑道:“我也知道不是你,谅你也未必已练到这等功夫。”

他顿了一顿,又道:“若是我三师哥身子健好,跟贵派高手动起手来,伤在金刚指力之下,那也只怨他学艺不精。既然动手过招,总有死伤,又有甚么话说?难道动手之前,还能立下保单,保证毛发不伤?可是我三哥是在大病之中,身子动弹不得,那位少林弟子却用金刚指力,硬生生折断他四肢,逼问他屠龙刀的下落!”

张松溪的声音,逐渐提高:“想少林派武功冠于天下,早已是武林至尊。又何必非得到这把屠龙宝刀不可?”

他说到这里,已是义正严词:“更何况!那屠龙刀我三哥也只见过一眼,贵派弟子如此下手逼问,手段也未免太过毒辣了吧。当年,我俞三哥在江湖上面,也算薄有微名,生平行侠仗义,替武林作过不少好事。如今,却被少林弟子害得终身残废,十年以来卧床不起!我们几兄弟,正要请三位神僧作个交代!!”

为了俞岱岩受伤、龙门镖局满门被杀之事,少林武当两派,十年来早已不知费过不少唇舌。只因张翠山失踪,始终难作了断。此间,张松溪见得空智、圆业两人,来势汹汹,便又主动提起了这桩公案出来。

面对张松溪的当场喝问,空闻大师双目低垂,缓缓言道:“此事老衲早已说过,老衲曾详查本派弟子,并无一人加害俞三侠。”

殷扬一笑,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双拳一握,咯叻作响。完成了剧烈运动前的准备动作。

那边,张松溪嘿声一笑,伸手怀中,摸出了一只金元宝来。

No.055 四爪相斗

张松溪嘿声一笑,伸手怀中,摸出了一只金元宝来。

只见那金锭之上,指痕明晰,宛如大力捏成。确是张松溪心思敏捷,知道今日寿宴恐怕会有波折,早就把物证给带在了身上。此刻,听空闻推脱,说他少林弟子未曾做过,便立刻取出,大声说道:

“天下英雄共见,害我俞三哥之人,便是在这元宝之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除了少林派的金刚指力,敢问这世上,还有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么?”

圆音、圆业指证张翠山,不过凭着口中言语,张松溪却取了实例证物出来。比之徒托空言,显然更加具有说服力。

一旁,本是气势汹汹的圆业,看得目瞪口呆,一时语塞。心想,自己几个师兄弟,所挨得那些细如蚊须的银针,可是早在十年以前就给扔啦……

空闻看了那金元宝一眼,说话的速度,更加地慢了:“善哉,善哉。本派练成金刚指力的,除了我师兄弟三人,另外只有三位前辈长老。可是,这三位前辈长老,不离少林寺门均已有三四十年之久,又怎能伤得了俞三侠?”

莫声谷站在旁边,早就听得气愤不已。这时,见己方掌握确实证据的情况下,空闻还想抵赖,忍不住插口言道:“大师不信我五师哥之言,说他只是一面之辞。难道大师所说的,便不是一面之辞么?”

空闻甚有涵养,虽听他出言顶撞,也不生气,只是将自己本就已经慢得不了的语速,再度降低道:“莫七侠……若是不信老衲之言……那也无法。”

莫声谷外粗里细,等得就是他这句话:“晚辈怎敢不信大师之言?只是这世事变幻,是非真伪,往往出人意表。各位只道那几位少林高僧,伤于我五师哥之手,我们又认定敝三师兄伤于少林高手的指下,说不定其间另有隐秘。”

见空闻正在认真听他说话,莫声谷信心一定,接着道:“以晚辈之见,此事应当从长计议。不要伤了少林、武当两派的和气。倘若鲁莽从事,将来真相大白,难免徒贻后悔。”

空闻点了点头,貌似非常同意地应道:“莫七侠所言不错。”

看着扮演白脸的空闻,似乎真有些认同其辞,一旁的红脸空智,却是厉声急道:“你们武当只有这么一个死物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而我少林,却有三个活生生的僧人,亲眼所见张翠山的行凶经过!龙门镖局的血仇,确是定要他给出个交代的!”

空智说着,转脸朝张翠山喝道:“今天不说也要你说!”

娘xp!老秃驴竟敢玩狠的!

虽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此刻听这空智,一代高僧的身份,竟也如此没有风度,不要脸面的将话咬死。殷扬心头光火,冷哼出声:“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般蛮不讲理!”

冷冷的话语,似乎能冻结空气。

原本,靠近殷扬身旁的一众龙套,尽皆闪开。只余下,在方西墨、拳震山、梅石坚三人的簇拥下,仍自横刀大马,安然而坐的冷面少年。

空智似乎很久未被人这样责斥过了,直楞得半晌,才反应过来。

见这少年的眼光,正正冷冷地扫在自己身上,大怒之下,啪的拍出一掌,击在身前的木桌之上。只听喀喇一声响,那桌子四腿齐断,木片碎裂纷飞,桌面登时粉碎。

殷扬见状,唇角之上,缓缓带起了五分不屑,三分讥诮,两分不可一世,不慌不忙地嘲讽道:“哦唷,好大的火气呀……只是,这般把气撒在人家厅堂的桌椅上面,可不符大师你的身份。”

“有本事的……”

不待空智喷火,殷扬稳如泰山,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言道:“回少室山,砸你家的佛祖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当即石化。

空智乃是三大神僧之一,如今少林寺中的二号人物,武功高强,威名远播,在武林中可谓德高望重。虽说,他多年来未曾下山,但敢如此讥刺于他的,江湖上可说绝无紧有。

可是今天,当场石化的众人,却是亲眼看见了一个。

一向都是他呵斥别人,哪有被别人反过来教训的!?

空智怒了,脸色青了,眼睛红了,什么佛法的熏陶修习,神僧的高人风范,全部脱掉。在这空气为之冻结,只闻寥寥呼吸之声的瞬间,剩下的只是一个正处于极端暴怒状态的剧傲老者!

空智不再言语,身形一晃,少林派诸多绝技之中,招式最为凶狠的“龙爪手”倾囊而出!攻势恍若怒海狂滔,一浪接着一浪地压向殷扬。

望着眼前逼进过来的枯瘦老僧,殷扬知道,他先前的一番寻衅隐忍,出言挑拨,终是将三僧之中,这个城府最深,也最不好对付的空智大师,给彻底激怒了。

又是一声嘲笑过后,原本稳如泰山的殷扬,从自己的座位上飞身跃起。人在空中,先行一步,把脚下椅背踩得支离破碎,同时衣袖剧震,腰腹用劲,借力往后轻松飘去。成功躲过了对方的第一轮猛攻不说,开头那声嘲笑,更是使得空智的气势为之一消。

空智一招“捕风式”未果,愈来愈怒,纵声喝道:“小子,过来纳命罢!”

这几个字轰轰入耳,声若雷震。

一旁,匆忙躲避的拳梅二人,本与殷扬离得极近,这时只觉一股劲风刮过,空智便已像头暴龙一般冲了过去。而自身的胸口,皆是被那股气流给刺压得气血翻腾,难已自制。只有本来站在殷扬身后的方西墨,见机最早,在殷扬的笑声刚起时,就身形一侧,轻飘飘的让了开去,而未受到任何波及。

空智越过三人,冲势不减,一抓不中,次爪随至。一招“捉影式”,来势比之刚才更加迅捷刚猛。

殷扬保持退势,双足在地下轮流虚点,斜身向左侧闪避,又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一招。空智阴沉着脸,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发出,连环而至,欲想秒杀滑不溜秋的对手。

只见瞬息之间,这个灰袍僧人,便似化成了一条灰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将身法飘逸的殷扬,压制得无处躲闪。众人猛听“嗤!”的一声脆响,殷扬横身飞出,右手衣袖已被空智抓在手中,在靠近右肘处的位置上皮肤裸露,现出长长的五条白印。

空智一招得手,纵身而起,又扑将下来,威势非凡。

殷扬吃亏一招,狂笑一声,却是不再退闪,不再避让。只见他面上一狞,双爪一狰,扣成鹰钩之状,径向空智的龙爪抓去!

No.056 三方混战

空智以大欺小,忽施突袭,这番举动委实有些惊世骇俗!

前来武当祝寿的一干武林豪杰,先是被殷扬的嚣张所震,后来虽见空智神僧狂怒出手,也未及有所反应。这时,听闻殷扬的一声狂笑,却是将恍惚的众人给勾回神来。当下嘘声大作,嗤之以鼻。

空智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响不差,可像今天这般,丝毫不顾彼此之间,年纪、班辈、身份上的巨大差别,就如此恃强凌弱地亲手对付一个晚辈,确是令人所不齿的。

以空智的心计,如在平时,自然不会如此暴躁易嗔,而干出这等愚蠢之事。但他今日实是被殷扬气的发炸,这才大失常态,怒从心起。

其实,这也难怪。

就刚才来说,要是出言挑衅的是武当七侠中人,以空智的心性修为,当然自有计较。不过,若换成了先后滋事,出言不逊的少年殷扬,那便是另外的一个情形了。

耳听着阵阵嘘声,空智简直怒上加怒。心想,如今既已动开了手,若不能快速解决,擒下这个小辈,他的脸面必定全无。当下,心头发狠,一双龙爪手上,再又加上了二分凶戾!

而与他对手的殷扬,却是丝毫不惧,双手电闪,速度绝伦,直欲与其硬拼。

刹那间,两人攻势交接,四爪相斗,皆朝对方的弱处要害抓去。旁人只看得四道爪影横空乱飞,气劲纵横,简直目眩神迷。眼力若是差点的,根本就看不清这一连窜的招式,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只听噗呲数声,几片碎布便从两人之间激散裂起,双方同时分开。

空智站定,众人望去。只见他身上的那件灰色僧袍已然是破烂不堪,一双宽袖,更是自其手肘处被人硬扯下来。裸露的手臂上,抓痕密布,鲜血淋漓,显得煞是恐怖。

反观殷扬,虽然看来也很有些狼狈,可受伤之处皆是些长条白印而已。就算偶有破皮之处,也尽是一些明显的皮外之伤,伤口远未如空智那般鲜艳可怖。

场面上看,似乎又被殷扬胜了半筹。

可实际上,此刻的他却在暗自痛骂。

他一身外家横练,铜皮铁骨,比之血色鲜艳的空智,仿佛好看了不少。可是功力上的差距,终究无法轻易弥补。

刚才的那轮对攻下来,殷扬虽无外创,但所受的暗伤却也不少。空智名头响亮,自非浪得虚名,内家修为分毫不弱于曾与殷扬交过手的俞莲舟半分,甚至因其寿龄较长,还尤有过之。

殷扬的内力,早在数月前,泛舟出海时,就已临至突破边缘。近日来,又新得臂助,能够巧借玄冥真气之力,加速自身的运功效率,可谓进步极快。但与眼前的空智一比,却又明显要差上一个等级。

内功就好似一辆跑车,外功则犹如出色的驾驶技巧,虽可在公平赛车时,轻松超越货运卡车诸类,但两者一经相撞,自是车毁人亡之局,即如现在的殷扬与空智。

因此,殷扬的指力、爪法、招式,皆不逊于通熟“少林龙爪手”的空智半分,可若再加上内力一项,就要被其远远地拉开距离。

果然,但见空智一甩手上的残破布条,浑若无事,便又迎头攻上。殷扬吃过其亏,不敢再硬碰硬了,于是改换策略,抽身猛退。

空智一路龙爪手,源源而出,快极狠极。殷扬避其锋芒,只得纵身后退。一时间,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一个扑击,一个后跃,纠缠开来。

空智连抓几下,尽皆落空。两人之间,始终相距两尺有余。虽然,他连续急攻,让殷扬鲜有还手余地,但两人轻功上的造诣,却已极明显的分出了个高下。

空智飞步上前,殷扬倒退后跃,其间难易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空智使尽全力,都始终赶他不上,脚下功夫自是早已输得一败涂地。甚至,有不少旁观者暗暗怀疑,殷扬此刻只须转过身来,奔出数步,即可将空智给遥遥抛落在后。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以殷扬的轻功造诣,纵使毋须转身,而选择直接纵然倒退,也能轻松摆脱对方的凶猛攻势。如今状似凶险的纠缠,不过是殷扬为了等候机会,而有意拖延罢了。

换者言,就算空智的功力再高,爪势再猛,于殷扬来说,比起对自身武功有所克制的武当俞二,也未必有多强悍。

更何况,殷扬上次与俞莲舟相斗,曾因忌惮他的那套“绝人子孙爪”,从而并未用出己方的最强爪法呢。

又过十招,终是被殷扬窥得一个机会。

空智双手快抓,“抚琴式”,“鼓瑟式”,“批亢式”,“捣虚式”,四式连环,疾攻而至。此套“抚琴鼓瑟,批亢捣虚”的连招,绵绵不绝,宛若一式,便如同一招中的四个变化一般,实已快捷无比。

可这殷扬,偏偏就能在对手的快攻之时,毫无征兆地凭空飞纵,拔地而起。让空智面对这陡然间的变化,也不禁停下杀手,目瞪口呆起来。

殷扬身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三个圈子,只见他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竟已达到与紫宵宫长梁同高的地步。

下边的一旁观战者,只瞧得神眩目驰,若非今日亲眼目睹,决不信世间竟能有这等轻功。众人之中,有自负轻功了得的,这时也不禁骇然叹服。

“咄!”的一声,殷扬估计重演,双臂背后,两只鹰爪反手插进宫梁木中,将他整个人都钉在宫顶之上,俯视下方。

空智见这到手的鸭子飞了,不禁大怒,在下面瞠目仰瞪,高声喝问:“小子!你可敢下来!”

殷扬面沉如水,也不道什么“老贼,你可敢上来?”的套话,甚至连“小爷这就下来取尔狗命!”之类都没有多说。既已执掌空袭优势,也就懒得废话,只见他身体颠倒,双足倒踩在木梁上边用力一蹬,双爪一紧,扣碎梁木,人便如同炮弹一般笔直冲下!

此刻,殷扬在上,空智在下,却又有另外一人,横生变故,忽兴于左,斜刺里插入到两人的战局当中……

就这样,本来“殷扬飞爪斗神僧”的单挑之争,竟因这人的突然出现,而变成了更加复杂的三方混战!

No.057 七侠五义

殷扬自空而至,侧眼一瞥,发现来人竟然正是已与自己化敌为友的五当二侠俞莲舟!

张翠山一家未曾回归之前,俞莲舟与殷扬确实有些过节。东海一战,更是被殷扬以自身的内伤作为代价,当着众人之面空袭三掌将他逼退。所以,当初的俞莲舟,于公于私,都对殷扬这位新起的邪教魔头,存有很大的成见。

但是后来,五师弟安然无恙,飘洋过海回至中土,并与天鹰教主之女结为夫妻,更是有个十岁大的可爱儿子。俞莲舟的想法,就开始有所转变。毕竟,武当派与天鹰教结怨的根本,便是为了张翠山与殷素素的神秘失踪。

俞莲舟面冷心热,对这位五弟向来亲厚。既然即成事实,他也只能选择接受。于是,俞莲舟摘掉有色眼镜,与诸位出身魔教的新晋亲戚逐渐相处,不禁好感大增,发现这位五弟妹温婉率真,也不算什么妖邪魔女。

而随着一路走来,众人愈加了解,更是慢慢觉得,曾经落过自家面子的“魔手”殷扬,对于“自己人”来,确不像对外时的那般嚣张跋扈,咄咄逼人。

他因为专心武功,至今无妻无子,对于无忌这个小侄子一直相当喜爱。但当面对只比张无忌大了四岁的殷扬时,却又平辈论交,颇为尊重。概因,放下心防和偏见以后,像殷扬这般武艺高强的少年人,确是与俞莲舟这等武痴,极易相得。

再经历途中,遭遇鹤笔翁、金刚门徒的那次来袭过后,诸人间,又建立起了并肩作战的信任友情。俞莲舟原先对殷扬“凶狠毒辣!”、“阴险狡诈”等印象,如今早变成了“英姿勃勃!”、“意气风发!”的评价。

刚才,见空智忽施突袭,以大欺小,他也与旁人一般,未曾反应过来。其后,欲想上前分解,却发现两人激战正酣,无有停手,一逐一闪间,移动速度均皆甚为快捷,一会儿打到这儿,一会儿又斗到那儿的……自己虽说有心出手,但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机会。

所幸,他见殷扬身处下风,可也能依仗着本身的迅捷轻功和灵敏身法,暂避敌锋,躲其盛势。也就并不为殷扬担忧着急,只是耐下心来,等待机会。此刻,一见殷扬又使出了当初对付自己的那招,欲要扳回劣势,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俞莲舟,化静为动,顿时窜出,硬是插进到两人的战团之中。

坐在空闻旁边的空性,在少林派中的武功辈分虽高,但却不通俗务。见状,立刻挺身站起,正想着,也学那俞莲舟一般进到场中,强行入局,却被武当五侠阻下。

张松溪谨慎地看着面前,这个相貌威猛,身形魁梧的强壮“老僧”,说道:“空性神僧,请勿冲动。我二哥只是前去解围而已!”

空性面现迟疑,望向空闻,示意由他裁决。

空闻白眉微垂,瞧了眼如临大敌的张松溪与张翠山,又见殷莫二人,也在宋远桥的带领下,隐有包围之势的站成个圈。知道五侠重义,事不可违,便道:“师弟你且回来,你三师兄足以应付。”

叫了空性回来,空闻又转过来,朝着张松溪道:“武当七侠,义气深重,老衲也甚是佩服。还望不要伤了我那空智师弟为好。”

一听此话,宋远桥、殷梨亭、莫声谷还好,皆是以为空闻示弱。本就不想在恩师寿宴上演全武行的他们,当下松出一口气来。而如张松溪、张翠山这两个心思灵敏者,则皆是脸色一变。

张翠山暗道:刚才,四师哥明明已经说清,二师哥此举是去解围……可这空闻大师,却又点明不要“伤了”空智,又哪里是什么服软,明显即有威胁之意!

当下,他心下计较,却也并不多言,径自转首,往场内望去……

殷扬与俞莲舟两人,可说是不打不相识。见其插手进来,本就毫无惧色的殷扬,更是心下大定。而此刻作为反面人物的空智神僧却是大急!如今,多了个功力不俗的武当二侠亲自动手,再加上,自己头顶上边的那个,轻功超人并且随意侵犯领空权的难缠小子,他原想擒住殷扬挽回颜面的打算,可更不好打了。

殷扬临空冲击,俞莲舟横空出手,独立下方的空智,心知局面大变,当即战力全开,出手更疾。

三人形成丁字,走马灯般嘶杀,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殷扬借着两人的劲力,上上下下愉快遐意,根本就不曾落地。俞莲舟貌似是个和事老般的劝架者,这边挡两招,那边围魏救赵下。让旁人看不清什么情况,还只道武当二侠处事公正,两不相帮。可身在局中的空智却晓,俞莲舟攻出的这几掌,终是自己这边要吃亏多些。

空智气愤之下,先前因俞莲舟的突然动手,而暂时稍歇的龙爪手,再次强势卷出,意图反攻。天上的殷扬和地上的俞莲舟,顿觉压力徒增,也不敢再玩那心照不宣,对掌借力的悠闲把戏,招法同时一变,皆成猛厉爪势!

曾经让殷扬忌惮不已的“虎爪绝户手”,终被心生暗怒的俞莲舟给毫无犹豫地使了出来。对方是个老者,亦是个僧人!俞莲舟的心态一经调整,曾因受到张三丰斥责,而对此功产生的“不得轻动”的心理暗示,此刻再无顾及。

这套从未在对敌时刻,真正用过的绝技,直到今日,终得释放出它那含有“绝人子孙”属性的危险光彩!

不过,虎爪既出,却也并非就能压制住龙爪的猖獗。空智的这路龙爪手,虽只有一三十六招,但其要旨端在迅敏刚猛,凶厉狠辣,而不求变化繁多。实为少林派数百年来,精雕细啄,千锤百炼的不败招式!本是三位空字辈的少林神僧之中,心无旁骛的四师弟空性的看家本领。

这个空性,说到这龙爪手上的造诣,便是其师兄空闻,空智,甚至当年的空见师兄,也均不及他。每次遭逢大敌,只要使得这手龙爪出来,无不立占上风,总是在十二招以前便即取胜。自第十三招起,只是自己平常练习,跟师兄空智切磋的时候方才使出,从未在真正临敌时用过!

因此,单以这门武功来说,空智若比之空性或许略次,但配合上少林寺世代研改,号称不败的三十六式抓法,于其本身练得极为精熟的招式而言,亦可说毫无破绽可寻。

此番,三人尽皆用爪,各自使出真本事对敌,一时间,只可以刚猛对刚猛#葫区别处,只在鹰爪的凌厉,虎爪的凶狠,龙爪的猖狂!

No.058 杀手三式

殷扬三人,一番龙争虎斗,彼此攻守趋避,手上未有半刻停歇。

一旁众人,只瞧得心惊肉跳,喝彩连连,紧盯场中爪影狂飚,招式繁复,抓风撕云间一片纷乱。

殷扬心知,眼下这个空智已是动了真格,俞莲舟那边必然压力倍增,再难与自己作戏相帮,便主动放弃了空袭的优势,落到地上,以自身堪称神速的手法,硬捍双方。

与他对手的空智、俞莲舟两人,至此始知殷扬爪法的强悍,竟然不输于自己,其凌厉处,更且犹胜半分。当下,皆自战意大起,凝神对敌,好在这三人混战的乱局当中,为己方占得上风。

空智出手最疾,攻势最猛,一直试图掌握主动。可另外二人亦非庸手,一旦这老僧意图明显的猛攻几招,两人即会心照不宣地联手合击,一并施压,制其气焰。

其中,与前来劝架为先的主方俞莲舟不同,绝非善类的殷扬,往往就乘两人同心对敌之时,施以重击,总要给空智身上留下点标记。

这般做法,空智自是愈加愤怒,嘴中喝道:“小子,你可恶!”

明知身处劣势,却仍旧不肯停手的空智,不好怪罪原本前来“分解”,实际越分越乱,反帮倒忙的俞莲舟,只好拿阴险的殷扬出气。

殷扬笑道:“老和尚……”

空智乘他开口说话,真气不纯之际,呼呼两招攻出。

殷扬潇洒的纵身飘开,天马行空般斜爪反击,口中说话,继续接了下去:“……你才可恶!”

这几句话,中间语气并无半点停顿。若是闭眼听来,便跟心平气和的坐着说话一般无异。未曾亲见者,决不信他在这三句话间,已连续闪避了空智的三招快速进攻。

空智见殷扬小小年纪,内功却也了得,便尝试激他道:“你轻功固然极佳,但这拳掌指爪上的功夫,想要胜过老衲,却也休想!”

知这老僧有意让自己与他再度硬拼,现因俞莲舟的突然插入,从而左右逢缘,形势大好的殷扬,自然不会如其所怨,只是回道:“过招比武,谁又能料定胜败?晚辈可比大师您年轻得多,纵是武艺不如,气力上亦可占些便宜。”

空智闻他并不轻易受激,反而挑衅自己,心知此子狡诈,不好易予,当下厉声言道:“小子休要猖狂!如若单挑放对,你这晚辈又岂能挺到此时?”

殷扬虽明他话中真义,乃是暗指俞莲舟的从旁照拂,却也听得好笑不已,暗想这老秃驴,大庭广众的倒也不觉羞耻,即刻坚挺地讽道:“老和尚龙爪手确实厉害,在下自然不能独自挡之!但你此话,却是说来好笑。难道,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竟是少林派的风俗习惯?呵呵,如此说来,这‘单对单’倒也公平!”

空智被殷扬一再讥刺,才刚稍微平复下来的怒火,腾得冒起,恶狠狠道:“我就不信这龙爪手,拾掇不了你这小子!”

殷扬为他所恶,却依旧笑道:“少林派的龙爪手,三十六招没半点破绽,乃天下擒拿法中的无上绝艺。只不过,在大师的手里使来,威力却有些弱了。不过,在下若能侥幸赢得一招半式,也好让您老从中反思,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不是……”

空智重哼一声,怒道:“有胆便来试试!你要是真能破解得了我的龙爪手,老衲立即回寺,终身不出寺门一步!”

殷扬道:“那也不必!”

两人如此对答之际,四周众人彩声如雷,越来越是响亮。

原来,两人口中说话,指爪身法却丝毫不停,只有愈斗愈快,但说话的语调和平时一模一样,绝无半点停顿气促。

当空智说“你轻功固然极佳”这句话时,左手五指急抓而下,说到“却也休想!”时,语音威猛,双手颤动,疾拿三招。两人边说边斗,边斗边说,旁观众人的喝采声,始终掩盖不了二人的语音。一直奉信“少说话,多动手。”的无语沉默男俞莲舟,风头尽被两人抢劫一空。

最后,当殷扬说到“那也不必”时,双爪齐施,左挡俞莲舟只具五成力道的一记虎爪,右钩反抓与俞莲舟拆招正忙的空智手臂。

只听空智大喝一声:“小辈狂妄!”。一言甫毕,旋又喝道:“接招!”,时已躲过殷扬的右抓撩钩。左手虚探,右手挟着一股劲风,直拿殷扬左肩的“缺盆穴”,正是先前用过的一招“拿云式”。

方才酣战之时,殷扬拆过这招多次,先时一见空智左手微动,便已知他又要使用此招。当下,也是学他左爪虚探,右手直拿对方“缺盆穴”。

两人所使的招式,虽未完全一模一样,但殷扬这下后发先至,却是在一刹那的相差之间,以手速占了先着。空智的手指,离他肩头尚有两寸,殷扬的鹰爪就快抓到了空智的“缺盆穴”上。

空智身形精瘦,但也比身量未长的殷扬高些。见这嚣张少年,那“侥幸赢得一招半式”的狂言才刚刚出口,便就真的拆了自己一招。虽说其乃倚仗速度而破,可也着实了得。无奈之下,只得仗着自己身高臂长上的略微优势,用两败俱伤之势,逼其撤爪。

殷扬一招占势,无功而返后,空智双手齐出,使一招“抢珠式”,拿向殷扬左右太阳穴。

这太阳穴何等重要,在内家高手比武之际,触手立毙,无可挽救的余地。空智这番全力施为,殷扬亦是毫无办法。好在,一旁的俞莲舟见到殷扬势危,双手虎爪,早已抓向空智腰部两侧。

但空智既敢勇出双爪,又怎会对他没有防备。本来攻出的左手便即圈转,变为龙爪手中的第十七招“捞月式”,以逸待劳地虚拿俞莲舟的后脑“风府穴”。

俞莲舟乃是典型的行动派,本身武功又不比空智稍弱,此击虽属精妙,却也奈何他不得。只见俞莲舟身形微微一折,就已绕过空智的捞拿,双手张呈虎形,仍抓空智腰间不变。

空智一击未功,突然间大喝一声,速度一提,纵身而上。暂时躲过背后的虎爪侵犯,双手犹如狂风骤雨,正对着殷扬,将“抱残式”和“守缺式”两招,稳凝如山般使将出来。

这两式,确是少林龙爪手中,最后第三十五,三十六式的压底招数。一瞥之下,似乎其中破绽百出,施招者手忙脚乱,竭力招架。其实,这两招似守实攻,大巧若拙,每一处破绽都隐伏着极其隐蔽的厉害陷阱,实是龙爪中的绝招。

龙爪手本来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但到了这最后两式时,刚猛中暗藏阴柔,已到了返璞归真,炉火纯青的境界。

殷扬观招知式,晓得厉害。一声清喝,踏步而上,“大鹏展翅,分筋错骨。”两招虚式一带,突然化作一招《天山灵鹫爪》中的杀手——“幽冥鬼爪式”,诡异地直攻入空智中宫。

空智不料对方突施奇招,眼见他的一条右臂,已然陷入重围,再也不能全身而退。当下干脆搬运内力,双掌竖成刀状,陡然圈转回击,呼的一响,分别往殷扬的左肩、臂弯上击了下去。

空智此刻深陷敌境,穷极思变,居然将“抱残守缺”的两式破敌杀手用了出来,势欲将眼前这个,自己深恨的殷扬的右臂震断!

岂知,他的先手掌缘,刚和对手的右臂相触,突觉殷扬身形倾斜,手随身动,竟与他双掌一擦而过,更进一步,突而袭胸。三根暗催气劲,锐利无比的鹰爪指锋,直往空智的胸口气海“膻中穴”插近!

No.059 七截真武

空智咬紧牙关,双掌略降高度,进而疯狂猛斩!

两人性命相拼,眼看就要同归与尽,幸亏空智身后的俞莲舟及时赶到,一对虎爪,分成左右,速度快得仿佛能撕破空气,发出一连窜风啸之声,急抓向空智后腰。

三人出手,都是快若雷闪,电光火石之间,即已攻达各自的目标。顿时,化动为静,几乎同时停住!

一旁观众望去,只见场中三人,皆是乍然静止,纹丝不动。

俞莲舟后来居上,右爪稳拿住空智腰眼。左手前伸,将殷扬的袭胸一插,截在了空智“膻中穴”前。空智不动如山,左手反按在俞莲舟肩部关节,右手仍呈斩势,正停于殷扬的左侧太阳穴旁。而殷扬的右招虽被俞莲舟所挡,但左边鹰爪却是一建功成,直扣在老僧的喉结之上。

此时此刻,殷扬的鹰爪,只须在加上一分劲力,便可锁喉断颈,把空智给彻底了结。但同样的,空智在临死之前,必定也会毫不留情地掌劈太阳穴,使自己跟着报销……

这般千钧一发,三人间彼此牵扯,互相挟持,俱知牵一发而动全身。当下,皆不敢轻易妄为,就连呼气吸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谨慎得很,生怕刺激到对方,反害自己陪葬。

三人中,俞莲舟位置最佳,本无性命之忧。顶多,也就是空智猝然发力,落个肩头被卸罢了。可他却丝毫不敢放松,如此险恶的情况下面,殷扬与空智可说是动缀生死,自己一个处理不小心,就是两命之殇。

场外的气氛,亦如场内般沉闷。刚才,还喝彩连连的众人,现在也随着场中三人一般寂静无声。在这乱战方酣,嘎然蓦止的怪异气息下,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紫宵宫中竟然落针可闻,静谧得可怕。

张三丰雪眉深皱,虽然有心相救,却是无从救起。眼下殷扬三人,既不是较量气力,也不是拼斗内劲,而是外招相连,互相震慑,各持着对方的死穴。其中胜负生死,只在当事人心,绝非外人可解。任他武功再高,这时也只得束手无策,全无用武之地。

场中,空智巍然不动,枯瘦的身形状站得笔直,此番他骑虎难下,却仍旧不肯开口示弱。虽已被殷扬扣住生死要处,可右掌,依然相当稳定地停留在其脑侧,横然不晃。

而作为另外一位当事人的殷扬,亦是凝然而立,目静身止。感受着自己左耳边上,太阳穴侧的炽热温度,他神经有些大条地思考着,这招斩势,莫非就是少林派大名鼎鼎的《燃木刀法》?

还好这位空智神僧,尚未修成佛家“他心通”的本事,要不然,知道殷扬此刻,还有心思瞎想他的招式来历,恐怕得被对手的粗大神经给吓出毛病来。

“两位,我数三声,大家同时撤力如何?”沉默男俞莲舟,大概是因为自己的造型拗得太久,有些不耐,终于主动出口了。

空智沉吟半晌,心道这样僵持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便出声道:“善哉!便如俞二侠所言。”

感受着手上,空智声带的震动,见到他又朝自己望来,殷扬暗想见好就收,当即点头应允。

俞莲舟见两人点头同意,嘴上数道:

“一。”

“二……”

“三!”

俞莲舟轻推双爪,松劲放开。殷扬与空智,同时收手,一并撤了鹰爪掌刀,脚下急纵,抽身后退,一下子就拉开了三丈距离。

殷扬待站定后,不待空智说话,即道:“多谢大师赐教了。”

空智本还想说些什么场面话,交代一下。此刻听他抢白,索性冷哼一声,径往少林众僧方向走去。

殷扬似乎对先时的胜负一战,生死一线,浑不在意。只是朝今天很够哥们儿义气的俞莲舟笑了一下,就又找了把椅子坐下。

空智与殷扬一战,先前的气焰已然全无,也没有再找张翠山的麻烦。而空闻则是深深地看了这个,貌似对少林存有诸多不满的神秘少年一眼。转首,朝着张三丰,继续“正事”道:

“久闻张真人,武功源出少林。武林中言道,张真人功夫青出于蓝,我们仰慕已久,却不知此说是否言过其实。今日,我们便在天下英雄面前,斗胆请张真人不吝赐教。”

他此言一出,大厅中群相耸动,比之刚才,殷扬三人大战还要热烈。

张三丰成名七十余年,当年跟他动过手的人,如今早已死得干干净净,世上再无一人。他的武功到底如何了得,江湖中,也只是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神奇传说而已,除了他嫡传的七名弟子之外,谁也没有亲眼见识过。

但看宋远桥等武当七侠威震天下,可想徒弟已是如此,师父的本领自然不言而喻。少林、武当两派之外的众人,听这位少林主持的意思,竟是想公然向张三丰挑战,无不大为振奋,心想今日己可亲眼目睹当世第一高手显示武功,实是不虚此行。

而在殷扬看来,他虽早就知道,少林派自视甚高,对于新近崛起,并且威胁到其至尊地位的武当派向来敌视。但在心里,却不认为这班老秃驴们便真能胜得过武当七侠。这时,也如众人一般,将目光一齐集中到了张三丰的脸上,瞧他是否允诺。

却见这张老神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空闻暗自揣摩着他的神色,又道:“张真人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我少林三僧自非张真人对手。但实逼处此,贵我两派的纠葛,若不各凭武功一判强弱,总是难解。而张真人高着我们两辈,倘若以一对一,那是对张真人太过不敬了。我师兄弟三人不自量力,想联手请张真人赐教。”

众人心想:你话倒说得好听,却原来是要以三敌一。张真人武功虽高,但毕竟已达百龄,精力已衰,未必挡得住少林三大神僧的联手合力。

这时,一旁的俞莲舟说道:“今日是家师百岁寿诞,岂能和嘉宾动手过招……”

空闻刚才已见他露过一手,知道其人武功,不在自己两位师弟之下,当下客气地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听俞莲舟接下去说道:“何况,正如空闻大师言道,家师和三位神僧班辈不合,倘若真正动手,岂不落个以大欺小之名?但少林高手既然叫阵,我武当七弟子,便欲以一阵势,讨教少林派诸位高僧的精妙武学。”

空闻掩在垂眉后的眼光一闪,问道:“哦?敢问俞二侠所言的是何阵势?”

“该阵乃我恩师所创。势成七截,名为真武!”

No.060 寿仪三件

真武七截阵!

空闻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微微沉思。他虽不知晓武当的这一阵法,但听俞莲舟的言下之意,似乎对这门“真武七截阵”极有信心,一时不由沉吟起来。

其时,空闻、空智、空性三人,各带了三名弟子上山,共是一十二名少林僧人。众人均知,俞岱岩全身残废,武当七侠如今只剩下六侠。据俞莲舟所言之义,是欲以武当派的六人对阵少林寺的十二人,那是正正的以一敌二之局。俞莲舟会如此叫阵,可说是自高武当的身份了。

而俞莲舟这一下看似险着,实则也是逼不得已。经过刚才动手,他深知少林三大神僧的功力甚高,年纪又远比自己师兄弟为大,修行亦自较久。若是单打独斗,大师哥宋远桥当可和其中一人打成平手,自己也能挡得住一位神僧。可至于余下的一位,不论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或莫声谷,都非输不可。

因此,他这般叫阵,明面上是师兄弟六人斗他十二名少林僧,其实,那九名少林弟子料想并不足畏。说起来,是武当派以少敌多,实际上却是武当六弟子合斗少林三神僧。

一边的空智,是三僧中最知心计的一个,如何不明白这中间的关节,虽然还为刚才之事有点抹不开面子,这时也只好哼了一声,说道:“既是张真人不肯赐教,那么我们师兄弟三人,便逐一向武当六侠中的三人请教。三阵分胜败,三战两胜者为赢。”

在旁的张松溪,也非好相与之人,听了便道:“空智大师不愿领教我武当阵法,定要单打独斗,那也无不可。只是我们兄弟七人,除了三哥俞岱岩因遭少林弟子毒手,以致无法起床之外,余下六人却是谁也不敢退后。我们六阵分胜败,武当六弟子分别迎战少林六位高僧,六阵中胜得四阵方为赢者。”

莫声谷也是大声道:“便是这样。倘若我武当派胜了,那龙门镖局的血杀惨案,当不得再胡乱加罪于我五师哥身上!”

张松溪提出这个六人对战之法,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他料知大师哥、二师哥的武功和三大神僧大致相若,至于其余的少林僧,却势必连输三阵。

空智摇着头道:“不妥,不妥。”

他只说不妥,但何以不妥,却又难以明言。刚才陪他打完热身赛的殷扬,直听得好笑不已,插口道:

“三位神僧先向张真人叫阵,说是要以三对一。待得武当七侠提出阵斗,却自沉默他语。武当一方,提出要以六人,对阵少林派的十二位高僧,可说是让出了天大的便宜,但空智大师您又反要单打独斗。现在,人家张四侠答允了单打独斗,大师却又说不妥?呵呵,我这外人都听不明白,究竟怎样才算是‘妥当’了?难道,是让武当七侠中的一人,单挑你少林派的十二位神僧?”

空智勃然变色,瞪住殷扬,眼看又是场冲突爆发。旁边的空闻,已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三僧中的空性,自上武当山后未说过话,这时忽然说道:“两位师哥,这位小侠言之有理啊,这般比法,我少林必然胜定无疑!”

他武功虽高,但自幼出家为僧,不通世务,听不懂殷扬的讥刺之言。此番大言炎炎,在场众人虽慑于他的辈份武功,都不敢太过放肆,暗自里却皆是偷笑不止。

空闻有些头疼地斥了句:“师弟不可多言。”,当即转头,朝向武当七侠之首宋远桥道:“这样罢,便如贵方所言。我们少林六僧,领教武当六侠的高招,独斗、战阵皆可,一次定输赢!”

宋远桥见这位少林主持,总算是有些一派掌门的魄力,也是定声道:“不是武当六侠,是武当七侠!”

空智闻言,吃了一惊。顾不得再跟殷扬怄气,忙问道:“尊师张真人也下场么?”

宋远桥大气道:“大师此言差矣。与家师动手过招之人,俱已仙逝。家师又怎能再行出手?我俞三弟虽然重伤,难以动弹,他又未传下弟子,但想我师兄弟七人自来一体,今日是大家荣辱之战,他又如何能袖手不顾?我叫他临时找个人来,点拨几下,算作他的替身。武当七弟子会斗少林众高僧,你们七位出手也好,十二位出手也好,均无不可。”

空闻微一沉吟,心想:武当派除了张三丰和七弟子以外,并没听说有何高手,他临时找个人来,济得甚事?若说请了别派的好手助阵,那便不是武当派对少林派的会战了。谅他不过是要保全“武当七侠”的威名,致有此言。

他不知武当七侠成名以来,无往不利,不论多么厉害的劲敌,最多两三人联手,便足以克敌取胜,前面提到的那“真武七截阵”从未用过一次。此时,宋远桥、俞莲舟眼见大敌当前,那少林三大神僧功力深厚,不好对付。因此,才想到那套作为武当镇山之宝的“真武七截阵”上去。

空闻算计了一会儿,正欲点头相应,眼光却正好掠过殷扬处,心下一惊,一个念头徒然升起,张口问道:“请问这位少侠,尊姓大名,是武当哪位的高徒?”

这少年先前与师弟空智一战,他都看在眼里。知道此人并不好惹,而其言行举止,招式家数,虽不似武当一脉,但从己方来时便对少林存有的敌对之意看,必跟武当派有关。于是出言探问,也是想绝了他相助武当,参合进七截阵中的可能。

殷扬见他动问,不由微微一楞。念头急转,已猜知这老僧心中所想。如今时候未到,当下也不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只笑着说,自己乃是武当七侠中人的亲戚晚辈,当不会参与其后少林武当的两派之争。

空闻虽仍对他模糊不清的答案不满,但也知道此刻确是不便多问,只好对宋远桥允道:“好,宋大侠。我少林派即出七名僧人,会斗武当七侠。”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无不轰然叫好。这群人里,有大多数是为了上山看热闹来的江湖草莽,俱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鸹噪之辈。此刻,见少林派来者不善,兴起争端,还欲硬捍武当,自是巴不得好戏连场,登时大声鼓彩起来。

而那宋远桥,见这空闻大师终于明确答允,便道:“请各位稍待,在下须去请三师弟临时寻到传人,以补足武当七人之数。”

说完,向俞莲舟等使个眼色,六人向张三丰躬身告退,走进内堂。

张三丰对于声名之说,早已看淡。此时见得座下众弟子,独当一面,众志诚诚,意欲阵战少林的头面人物,自是心中欣然,拂须而笑。却不想,刚才才刚完成大“闹”紫宵宫之壮举的殷扬,突然行至前来,朗声言道:

“张真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晚辈不才,现有寿仪三件,欲敬献之。”

No.061 七步之章

前面,众人拜寿之时,顶多也就用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套词。

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饶是张三丰修为精湛,已达至境,也不禁被后世神龙教这极具阿谀奉承之能事的强悍切口给雷了一下。很有些纳闷地想道,这殷扬近日来便是住在武当山上,现今已过午时,怎又会想到在这个时候,进送什么“贺仪”呢?

一旁的少林、峨嵋、昆仑、崆峒几派,皆是奇怪于殷扬的“出人意表”,都把目光投注过来,看他意欲何为。

殷扬此着乃是奇兵突出,是为自己后边的言辞作下铺垫。当下,不慌不忙地使人拿来了三个之前早就准备好的黑色礼盒。

他也不多作解释,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打开了第一个扁盒,取出一本看似书册的东西来。

众人一见此物,皆是满脸狐疑,不知这少年打得什么主意。

刚才,多数人所送的寿礼,大都是从山下镇上临时买的一些寿桃寿面之类,仓卒间随便置办的贺仪。虽跟张三丰这位武学大宗师的身分不合,可也是这些江湖草莽手头拮据的原因。

至于各派宗主、各帮首脑,都是献得重礼。如昆仑崆峒两派,出手最为大方,送的皆是些真金白银。其中,又以峨嵋派与武当的关系最佳,也最用心思,除开十六色珍贵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红锦缎道袍,用金线绣着一百个各不相同的“寿”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

当时,静玄师太曾向张三丰言道:“这是峨嵋门下,十个女弟子合力绣成。”

张三丰心下甚喜,亦有笑道:“峨嵋女侠拳剑功夫天下知名,今日却来给老道绣了这件寿袍,那真是贵重之极了。”

而现如今,殷扬信誓旦旦地说有三件寿礼相献。竟又只拿一本书出来,却让众人皆有些跟不上思路,摸不着头脑。

但听殷扬说道:“第一件,乃是《僵尸拳法》一册。”

此话一出,众人随即哗然。没有人想到,殷扬会送张真人武功秘籍。而且,还是如此另类的一种……

看到张三丰面露疑惑之色,殷扬也不管旁人的惊诧,若无其事地接着道:“此拳法出于辰州言家。百余年前,曾与湘西潇家的《哭丧棒法》,共名于西南武林。招式极有特色,使时宛如僵尸,专走那诡秘古怪之形,适合肢体残障,行动不便者习。”

话音刚落,场中的大哗之声嘎然而止。众人望向殷扬的眼光,皆带不信之色。就连之前,被殷扬屡次得罪的空智,亦是如此。

江湖中人,众所周知,武当派中当得了“肢体残障”四字的只有一人。而那人,又怎是一句“行动不便”这么简单,根本就是完全瘫痪,别说是再练武功,就是如常人般自由行动,亦是全无可能!

殷扬口中,这个极具针对性质的礼物,又哪里是什么助益!一时间,旁人皆以为殷扬此举,乃是挑衅武当,挑衅七侠,甚至挑衅张三丰!

一旁的少林三神僧,也听得彻底傻眼。空闻心道,难道这少年不单针对我少林,还和武当派有甚过节不成?竟敢当着张真人的面这般说话?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殷扬的这番话,实是太过吓人。紫宵宫内,因为这番话,竟又变得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张三丰皱起眉头,看了犹然自若的殷扬一眼。他对这少年的感观极好,印象极佳,若说这少年胆大妄为,冲动行事,他是不怎么相信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在张三丰的角度听来,与众人的理解亦是一般无异,皆把那番话当成了寻衅之语。

但张三丰境界绝高,一边深思着殷扬所为何意,一边不动声地看他将会如何。

殷扬依旧是一幅不急不缓的样子,将那第二个体积较小的盒子打开,言道:“第二件,黑玉断续膏。此膏乃西域金刚门秘制灵药,可生肌接骨,效用非凡。能使骨骼断损、行动不便者,尽复旧观!”

同样是一句“行动不便”,同样是全场哗然,却再也没有人把它当成是衅然之言了。张三丰一脸动容,站起身来,激动问道:“尽复旧观!?你是说,这黑玉断续膏能够治疗岱岩,让他痊愈?!”

殷扬口中称是,当众讲起了这西域金刚门的来历,以及,现下全派依附于元朝汝阳王府的关系。更指出,金刚门的祖师爷,那位生猛无比的火工头陀,当年在少林寺里的种种因果来。

听他侃侃说起,当年的火工头陀、西域少林等旧往轶事,空闻三僧对望一眼,均想:我派这等隐秘之事,这少年怎生全都了解?甚至,比自己三人还要详知此中内情!

殷扬似是嫌爆料还不够猛,又道:“十年之前,以大力金刚指手法,伤害俞三侠、并使其久痪卧床的,正是这少林叛徒所传的金刚门人!”

空闻听了一惊,顾不得细想这少年怎又对少林亲善起来,忙出声将此事坐实道:“不错,像那西域少林,近年来只研佛法而不习武功。俞三侠之怨案,必是这金刚门所为。这位少侠知事渊博,之前故往,俱与我门中秘闻类同。现下所言,当是无差!”

这些年来,在俞岱岩一事上,少林武当两派扯皮已久,一向是少林方底气不足。如今,有机会撇清关系,空闻自是大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这口气松完,却见殷扬朝他微微一笑,竟是诡异无比。

正自疑问间,却见殷扬又打开了最后一个礼盒,从中拿了一个物事出来。

众人见他这三礼中的前边两礼招招连环,自有章法,互相关联处,便如古人七步作诗一般。前后之间,看似参差系错,毫无瓜葛,实则自有深义,玄机暗藏。一步步布置下来,无不吊人胃口,扣人心弦,很有些妙意横生,悬念迭起的感觉。当即,无不凝目望去,想瞧这最后一物,究竟又有何等特异。

只见,这最后一物,精致小巧,栩栩如生,却是一对黝黑透亮的铁铸罗汉!

张三丰见着此物,眼神略顿,微一迷惘过后,竟是目光凝住,仙躯一震,刚欲作问,就听那殷扬已然说道:

“这第三件,名曰‘机关罗汉’。”

No.062 三礼之贺

看着殷扬手中的“机关罗汉”,张三丰情不自禁的追忆起来。

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位淡黄衣杉,腰悬短剑,牵驴而行的郭三姑娘……

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老实腼腆,总会脸红的倔强少年……

不错,殷扬所献的这对罗汉,正是当年无色禅师送给郭襄的生日礼物!后来,郭襄将之转增于张君宝,间接造成了张君宝凭此大发神威,解了少林之围,使昆仑三圣何足道败北西回。更因这“偷学武功”一事,犯了天鸣方丈、达摩堂首座无相,以及心禅七老等僧的忌讳,从而反受牵连,被其师觉远救出少林。

“这一对罗汉,乃由精铁铸成。铁罗汉的肚腹之中,装有机括,扭紧弹簧之后,能对拆一套少林罗汉拳。是两百年前,少林寺中的一位异僧,花了无数心血方始制成,端的是灵巧精妙无比。”

殷扬边说边启动机关,众人果见这对罗汉对打起来,不由大奇。

一边的空闻望去,只见这铁铸罗汉一招一式,活灵活现,行拳招法标准至极,正是少林派的基础拳法《罗汉伏虎拳》无疑,心下顿时诧然。概因,他这位少林主持,都未知派中曾有如此奇巧之物。

殷扬见众人注目,接着说起,当初火工头陀与苦智禅师的比武往事。以及,一百七十年前,少林苦慧禅师因苦智身死之事,一怒远走西域,开创了西域少林一脉的真相。

众人在前面也曾听他略微提起,这时见殷扬说得更为详细,皆是深入其中。而殷扬说完这段隐秘以后,竟又话锋急转,聊聊谈起了近百年前,昆仑三圣何足道,以及西域少林的潘天耕三人挑战少林,险些功成。最后,却被一张姓少年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离奇故事。

众人听得身如其境,何太冲听得面有得色,少林神僧听得眉头大皱。

有心人方到此时,才知道殷扬的阵营,自始至终都在武当。同时,也从侧面了解到,他此刻话中的些微真意。刚才,殷扬于俞岱岩一事上主动为少林“平反”,看似示好,实际的原因便是为了顺利地讲出这个故事。

空闻之前曾亲口说道,殷扬“知事渊博,之前故往,俱与我门中秘闻类同。现下所言,当是无差!”。此时,若是反驳这个“故事”,岂非是自打嘴巴?就是旁人听了,也会觉得少林派出耳反尔,全无风度。

而且,殷扬口中的张姓少年,明显便是如今的张三丰张真人!

一时间,这些有心人,无不对殷扬的心机凛然。均是暗想:这少年步步为营,一路行来,条理明晰,分毫无差,最可怕处竟让人因为顾及而无法声辩,实是心计深沉已极。

首座上,早已从遥远的回忆中,渐渐回过神来的张三丰,目光重复清明,望着殷扬侃侃而谈,叙述当年故事,虽也疑其小小年纪,却怎知这诸多秘辛。但这少年袒护偏帮武当之心,他已看得清清楚楚。

自己开创武当以来,作为老牌泰斗的少林派,总以“张真人武功源出少林。”之说自我安慰。更有甚者,还暗自里认为其是偷学了少林功夫,又再叛出的少林弃徒……他近年来一直闭关苦修,参究一门精奥深明的《太极功》,为得就是替武当一派正名,以此前所未有的神功,堂堂正正地胜过天竺达摩东传下来的少林派武学。

而此时,殷扬以这百余年前的故旧往事,宣扬于前来祝寿的众人之间。将来,这番话语必定广传天下,实有造势之意。想来,少林派以后,却不敢在人前多说什么“张三丰乃少林弃徒”之类的鬼话了。

反倒是,少林派在这一百年前,是非不分,恩将仇报,自断臂膀,逼人逃亡的不堪行事,确是坐定了以大欺小,聚众临寡的恶名。

空闻虽然暗怒,却苦于辩解不得。在殷扬的故事中,觉远师徒,郭靖黄蓉之女,与神雕大侠交好的无色禅师,甚至是远来挑战的何足道,皆被塑造成了相对意义上的“正义”形象。惟独少林一派,嘴脸对比得甚为丑陋,皆是些实至名归的经典“反角”。

这种情况,使得空闻空智就算真的要辩,也必同时得罪如今与武当大有渊源的峨嵋昆仑两派,可谓真正的得不偿失。这点,从前来拜寿的昆仑派掌门何太冲,峨嵋师姐静玄静虚,目下的得色神情,便能看出一二。

要怪,就怪殷扬此招,形式方法太过阴损。为武当正了名不说,还让少林僧众在面对旁人的指指点点时无处发火,只得在心里面默念上个几遍阿弥陀佛,以释嗔念。

至此,殷扬的三道贺礼尽数献完。表面上,是送了一本秘籍,一盒膏药,一对罗汉。实则,他送出的这三件礼物,却是一个“复活”的徒弟,一个老人的初恋纪念物,以及,武当一心想要脱离“源出少林”这一桎梏的长久心愿。

故事讲完的殷扬,与面色大为缓和的何太冲,及老熟人静虚师太对答了几句。一时间场中的气氛大好。可是,有人却偏偏不愿这气氛持续下去。

“阿弥陀佛!”

口宣佛号,压住众人的声音。空智瞪住殷扬,嘴上说道:“果如我二师兄所言,少侠知事当真渊博。一百年前、两百年前之事,亦是熟知无比,宛如亲见。老衲请问,十年之前,武当张翠山血杀临安龙门镖局七十余口人命……这其中,所谓的“真相”又是什么?”

空智不愧为三僧之中心智最深者,放下火气以后,也是颇为厉害。

此问,状似探询,实则厉害无比。先是点明,殷扬所言种种,皆是“一百年前”、“二百年前”的旧事,又说“熟知”、“亲见”之语,有暗指殷扬黄口白牙,信口胡说之意。最后,再一次拿张翠山说事,想把前事揭过。

你不是帮我们少林平反了么?哼,若是真有这么本事,便把这张翠山的血案也揽了过去。百多年前的事情,都说得绘声绘色,这才十年前的事,也找不着推脱的理由吧?

空智心中冷笑,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大敌”,看他又有什么作为。

谁知,殷扬听了,反而诡异一笑,说道:

“在下孤陋寡闻,哪敢当得起两位神僧的夸赞!”

空闻空智两人,只当他已技穷,预想巧言诡辩,推脱此事。暗中皆道:任尔口才了得,巧言如蛇,这种血仇也揽不过去罢。

心里如此想着,二僧的脸上才刚露出一丝笑意,哪想那殷扬却是续道:

“不过!若说这龙门镖局的血案凶手……晚辈不才,正是恰好知晓。”

No.063 七人之阵

“不过!若说这龙门镖局的血案凶手……晚辈不才,正是恰好知晓。”

说着,殷扬的眼中,电闪般掠过一丝异彩。

闻听此言,空闻空智皆是一楞。两僧均未想到,他竟会如此说法。

难道,这神秘少年当真是武林百晓生不成?要不然,又怎能知道这般多的江湖秘闻?

空智见方丈师兄,颇有些疑神疑鬼的踯躅样子,思量片刻,对殷扬道:“照你的话意,似乎此事并非张翠山所为了?”

殷扬看了他一眼,笑道:“武当七侠皆是光明磊落之辈,若真做了,又怎会剧不认罪?刚才,张四侠曾多次言道此中尚余不少疑点,而莫七侠也有世事难料一说……于俞三侠一事,少林派不就身受其冤么?”

空智听得一震,他没想到先前的那次“平反”,竟还有这层意思。

少林武当两派,为了这事你来我往,争执多年。与掌有“证物”的武当派,所主张的先调查清楚再做定论的谦庸态度对比,少林派可是咄咄逼人,一向咬得极紧。而且,因为有目击证人的关系,在龙门镖局一事上,少林上下几乎都已认定了,武当张翠山必是造成惨案的罪魁祸首!

如今,若真像这少年所云,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那么,少林恐怕又要担上死咬不放,蛮不讲理的恶名。

想到这里,空智追问道:“那你说,那个真正的凶手,究竟是为何人?”

殷扬正想说话,却刚好瞥见进入内堂已久的武当六侠,此时恰巧行出。念头一转,便道:“在下若于现在道出真相,必会令少林高僧有所分心。还是,等诸位大师闯过阵后,再作续谈罢。”

这时,空智空闻也都看到武当六侠,跟一位陌生女子走出。听殷扬这般说,倒也不便追问。否则,倒会让人看轻,以为他们少林没有取胜的信心……

其实,龙门镖局的总镖头都大锦,不过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罢了。少林派会这样劳师动众,三僧尽出,无非是因为这七十余条性命的惨案,有武当派的嫡传弟子牵涉其中而已。更况且,当年这桩惨案,还与屠龙刀相关联……

所以说,少林派的动机,其实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与之前,镖局联盟的那三位总镖头相比,打压近年以来声势愈强的新贵武当,才是少林此行的真正重点所在!

殷扬望见走在张翠山身旁的殷素素神色如常,已是知晓,那位俞三侠果然是位信人。当下,放松心情,与方西墨等,找了个视角绝佳的位子,坐下观战,

他知道,“真武七截阵”确是张三丰最为得意的一套武功。乃是其一日兴起,以武当山所供奉的真武神像座前,代表着至灵至重的左右龟蛇二将为原型,亲自前往长江和汉水之会的蛇山、龟山,观那汉阳龟蛇二山大气磅礴的自然山势,从而触机创制的七套绝学。

这七套绝学,武当七侠各传一门。分别行使时,固是各有精妙之处,但若二人合力,则师兄弟相辅相成,攻守兼备,威力便即大增。若是三人同使,则比两人同使的威力又强一倍。四人相当于八位高手,五人相当于十六位高手,六人相当于三十二位,到得七人齐施,犹如六十四位当世一流高手同时出手。

但自殷扬想来,这当世之间,能算得上第一流高手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寥寥二十许。又哪有这等机缘,将这许多高手聚合在一处?便真的强行集在一起,这些高手有正有邪,或善或恶,性情不一之下,又怎能齐心协力?

再说了,武当七侠本身的修为,就已参差错落,未曾统一。最强的俞莲舟,若出几手绝招,便可快速干掉最弱的老七莫声谷。这般差别大法,其阵势真能如理论上的那般强悍?甚至,夸张到以七敌六十四?

殷扬是不太相信的。他认为,别说是第一流的高手了,按他自己的算法,就算同时对付六十四个三流高手,都已算够呛。毕竟,按照殷扬的苛刻算法,自己的内功水平,也不过才三流顶峰而已。

不过,这真武七截之阵,精妙无方确然不假。本是从蛇山蜿蜒之势、龟山庄稳之形中间演化而来。是故森然万有,包罗极广,决非一人之力所能同时施为。当年,张三丰悄立大江之滨,不饮不食凡三昼夜之久,潜心苦思,终是想不通这个难题。

总觉顾得东边,西边便有漏洞,同时南边北边,均予敌人可乘之机。直到第四天早晨,旭日东升,照得江面上金蛇万道,闪烁不定。张三丰这才想通,分由七个弟子齐施,才当破解。

今回与少林七僧比武,无论是此阵的原创者张三丰,还是作为初次实施者的武当六侠,都对这套从未使用过的阵法,具有相当程度的自信。而之所以需要殷素素加入,并非为了制敌,而是为了俞岱岩。六侠心意相通,自是要重振“武当七侠”的威名。

空闻亲挑了三个徒弟,以及空性的一个弟子,与两位师弟下到场来,准备破阵。

而武当这边,除了张翠山手中,持有一黑一白两把判官笔外,其余五侠以及殷素素,皆是持剑下场,各自站定。

七人对视一眼,宋老大彬彬有礼道:“七位大师,请多指教!”

此番,双方动手过招,乃是比武论英雄,自是再无闲暇客套之空。

外貌威武的空性,脑袋不灵,动口不行,出手却是三僧之中最快最猛的一个。只见其双爪曲起,宛如擒龙,同样的三十六招龙爪手,自他手中使来,竟却大别于空智那种浮于表面的刚猛,而是真像头凶兽般暴力无比。

被他选中的张翠山,顿觉一股狂风贯耳喷来。忙走阵位,双笔封点,意图化解对方猛恶的声势。他手里这一黑一白两笔,皆为殷扬所赠,前者鹰喙笔锐利无比,后者鹤嘴笔寒光四溢,都是判官笔中的精品兵器。

先前,张翠山因要配合其他六人的长剑,故而未曾选用虎爪钩迎敌。可这对黑白双笔一经使开,却也甚为了得。张翠山的身前,但见黑芒嘶嘶,白光闪闪,空性的抢先一击竟然无功而返。

未待他安然退回,殷梨亭的长剑,已如一条灵动的长蛇,无声无息地刺到了他的身后。这位空性神僧身形虽属魁梧,但其步伐确也矫健,只见他微一腾挪,便已避开剑势,继续朝后退去。

谁料一股有若玄龟般凝重沉稳的深厚掌力,已在他的退路上等候已久。惊醒的空性,百忙中勉强匆匆转身,硬接了这一掌,只觉胸口气血沸腾,不能自制。虽侥幸退回到少林众僧之间,仍是感觉喉头微甜,险些咳出一口血来。

空闻与空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些须惊异。他们都没想到,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厉害阵法的武当派,“随便”摆出一个七截阵来,便也如此厉害。竟然只在数招之间,就把为少林探阵的急先锋空性给伤了。

两僧俱是隐隐感到,自己一方,怕是真要碰回钉子了……

No.064 三分之败

宋远桥衣袂飘飘,长剑刺出,又蓦地收回,一圈一转,反向空闻挑去。

空智见宋远桥此招挺剑直击,背后空门大露,登时大喜,便要趋步上前,在他背心点上一指。可他才踏出一步,一声剑啸响起,却是殷梨亭侧剑削来。空智临危不乱,右掌沉稳拍出,拍到中途已改掌为抓,使出空手入白刃的高深功夫,欲要夺下殷梨亭的兵刃。

剑掌尚未相触,却又听得两声呵斥。张松溪与莫声谷二人各自持剑攻来,为殷老六解围。空智但觉剑气袭体,锋锐之极,哪里还敢硬接。无奈之下,只得停下自己正对殷梨亭的攻势,闪身避开,心中已是大为震撼。暗道:

武当诸侠名满江湖,诚然不假。可就算宋俞两人,功力也不过与我在伯仲之间。剩下的几侠,比之自己则远远不如。此时,配合上这一阵法,怎生竟厉害至此?

他这一避开,张松溪和莫声谷却未罢手,反而趁虚直入,一时把空智攻得疲于抵挡,一退再退。这下,场中的局势,登时又乱了不少。

在最开始的时候,少林众僧见得空性吃亏,皆知道此阵并不好闯。于是,空智两人商定,集中精力攻击七人中的薄弱环节,先拿下殷梨亭、莫声谷,或者殷素素三人,以破其七之整数。

两人的算盘打得很响不错,但这个世界上,却并非只有他们才懂得为自家打算。武当那边的算计与少林相类,也是有先除掉弱者以后,再集中战力群殴三僧的想法。

空闻空智两人,先由宋远桥、俞莲舟分别拖住。殷梨亭与莫声谷攻略受伤的空性。而剩下的四个低辈僧侣,则由张松溪与张翠山解决。至于殷素素,当然是只要仗着阵势,并依照俞岱岩所传的步法走位,保全住自己即可。

刚才,张松溪放倒一个少林僧后,见殷梨亭势危,便与莫声谷同时连手,反击空智。空智原本的对手俞莲舟,却又与空性交互相斗。空出手来的殷梨亭随着阵势轮转,对上了一个圆字辈僧人。另一边,张翠山在殷素素的配合下,以一敌二,亦是大占上风。

一时间,阵中这七人各逞其能,六剑双笔,交织出阵阵剑网,劲气纷飞。步法变动间,剑若迅雷,笔点狂风,层出不穷的奇妙招式,迅捷无比的攻向少林寺六僧。每有随意出剑,却能迫得少林僧人连连后退,无法进招。

再看少林这方,虽也用满目琳琅的少林绝学,把在场的武林人士看得个眼花缭乱。但明眼人都已知晓,少林派先天不足,战力便降三分,现下武当派举力反攻,已然是有独木难支,大势已去之象。

一旁观战的殷扬,心中大呼过瘾不已。

这套“真武七截阵”,既可分使,亦可合攻。时而如灵蛇般巧妙,时而如玄龟般厚重,刚柔并济,能攻能守,可谓是全面至极。

其中更厉害者,确是阵势一成,便可围敌于劣。无论攻守,均体现出一个“截”字,精妙无比,先机占尽,处处压制对方,增强己方。实战效果之强,水平之高,与当年全真派的那套,承袭前人遗产的“天罡北斗阵”,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而除殷扬之外,场边的其他观众,此时也均看得心下大震。皆是暗道,这少林派固然名不虚传,名震天下。可看现在的场面,作为主方的武当,却要胜过少林一筹不止!

就在这众人感叹,武当派阵法实属强悍,效用非常的同时,场中的局面又生出新的变化。

只见那空闻险之又险的闪过几剑,已是无法顾及他人。右手一抖僧袍长袖,正要使出“铁袖功”来,扳回劣势,以此招架宋远桥布满真气的三尺长剑时,却见眼角灰影一闪,“嗤拉”一声,僧袍宽袖已被俞莲舟一剑划开。

空闻衣袖已破,自是无法再施展那铁袖功了。大惊之下,忙不迭的移挪闪开,趁空放眼望去,看向那原来和俞莲舟交手的四师弟空性,此时已为殷梨亭莫声谷这二侠联手截下。一旁压力大减的空智,正在朝独立难支,只靠着武当心法特性,以及七截阵法的奥妙,堪堪支撑的张松溪进逼。

可惜,好景不长。那边的张翠山突然发力,双笔疾点,一下子就干掉了剩余的圆字三僧中最弱的一个。然后招舞连环,硬又戳伤了一个僧人,留给殷素素慢慢处理。自己则一改先前的温文态势,展开急速猛攻,把另外一僧放翻在地后,猛然转身,和张老四共同围打空智。

事到如今,少林诸僧仅只余下四人。其中,一人受伤,被略靠外围的殷素素拖住。空性又和殷莫两人纠缠不休,脱不开身。空智空闻这两个首脑人物,一个被二张牵制,围得狼狈不堪。一个则被武当二代最强的宋老大和俞老二,联手重创,危在旦夕……

此仗,少林一方可说是完败!

望着场中三僧,在彼增我减下,仍在兀自强撑。对于高下之别,并不像空智等人那般看重的张三丰,皱了皱眉,说道:“远桥、松溪,住手罢。”

场中衣袍翻飞,长袖掠拂,利器破空,剑啸阵阵。可张三丰的声音,却犹如钟罄敲响,震动而至。宋远桥等弟子听到师傅吩咐,立刻便令行禁止,马上收剑停下手来。都是面色轻松,一点都不为再加把劲,就能把少林三大神僧斩于马下的名声所扰。

这让旁人看来,又显得武当诸侠气度非凡,果然不是常人可比。对较今天,少林的不堪种种,心里面,自然已存了一份崭新的计较与判断。

被宋俞二人逼得极惨,一对袍袖已不见影踪的空闻,此时见这两人,在快要得手时停下剑来,顿感压力骤去,立时大出口气,连念阿弥陀佛的心气都没有了。

空性一脸庆幸,望向武当六侠的眼光,已是多了几分钦佩。空智则脸色铁青,憋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回想今日此来,原是本着少林打压武当的意思。可以现今的情况来看,却是在己方主动挑战的形式下,被武当二代诸侠给联手挫败,可说是功败垂成得一塌糊涂。

与他不同,身为少林方丈的空闻大师,虽也有与武当相争之念,但毕竟年高德著,佛法精深。以其还算宽厚的性格,输便是输了,倒也未有什么不认帐的狡辩之行。休息了一会儿,终是合起什来,朝着张三丰遥遥行礼,口中言道:“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势法奥妙,天下无双。今日,却是老衲师兄弟输啦。”

他这样讲,乃是承认他们师兄弟认输,而绝非少林派的失败。与刚才正式比武之前,他们口中连道,我少林怎么怎么,你武当怎么怎么的笃定口吻,可说是大相径庭。

对于此节,诸侠虽有忿忿,但也未从表露。而张三丰更是毫不在意,甚至,还连连推说,此战并未分出胜负,双方只是交了个平手而已。

这般大度,倒让空闻有些不好意思。知道张真人乃是维护少林寺的脸面,当下心生惭愧,嘴上客气几句,暗自里已是大为感激。

No.065 凶手

分出胜负之后,张三丰和空闻间的一番对答,使得少林武当两派的关系大为缓和。

脸色阴沉,晦暗不定的空智,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向武当获胜以后便显得笑容满面的殷扬,问道:“少侠先前曾有言道,待两派切磋完毕,便可告知龙门镖局一案的事实真相。现下,我等已然比完,你总可以说了罢?”

张翠山一听,顿时大惊,忙转头朝殷素素看去。却见爱妻也是一幅十分震惊的模样,看着自己。再望向微微而笑的殷扬时,面色颇显不定。

一旁,已于途中,知晓了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俞莲舟,亦是心中凛然,左思右想下,也不明白这少年又再玩什么把戏。而武当诸侠中的另外几人,此刻也已略知真相。现在,听见殷扬似乎在前些时候,与这空智达成过什么协议,心下不禁都有些疑惑。

看见众人的目光,又再一次地集中到了自己脸上。殷扬的笑意更甚起来,带着悠悠然的语气,戏谑道:“怎么,听空智大师的口气,似乎不再认定此事,乃是张五侠所为的喽?”

空智面色一变,想到己方在比武前曾有言道,龙门镖局一事可由此次比武的结果决定。如若少林派输了,便不得再追究加罪于武当张翠山。此时,听殷扬这般说法,也只好骑虎难下地吭声道:“你刚才有言,说是深知此案真相,并还知晓那凶手是谁。难道,都是在撒谎不成?”

殷扬一笑不答,又次确认:“大师真想知道?”

空智面沉似水,恍若未闻。

殷扬见状,渐渐地拂平嘴角,收起笑脸,缓缓地开口说道:

“大师所谓的‘凶手’二字……倒也未必。那人,与都大锦早就有言在先。事前也曾经特地说明,此镖需他亲自押送,且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阳府的途中,须要马不停蹄,日夜赶路,必于十天之内送到。”

说着,殷扬的神色逐渐转冷,就连眼神,也愈加冷淡起来。整个人,给予空智的感觉,似乎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

“当时所定议的条件,便有若出半分差池,都大锦性命难保不说,更会祸及其龙门镖局满门……”

空智听到这里,忍不住哼道:“这人倒是好生蛮横!”

殷扬瞥了他一眼,语气颇有些不屑:“他又如何蛮横了?生意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那人既然敢提出这许多要求,自然也会相对应地重金相酬。大师乃是世外高人,不懂这些俗事儿倒也罢了。可那都大锦却是收了佣金,开口许允过的。这世上,又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当年的都总镖头,既然答应了那人,若是办不到、或办差了差事,自然要被屡行承诺!”

空智听这殷扬,隐隐有为“那人”辩护的意思,也不欲在此节再跟他纠缠,只是问道:“好!为了证明你不是信口雌黄,便道出那恶徒的名字来!”

“凶手……恶徒!?”

一声让旁人听不明白的凝然询语过后,殷扬双眼眯起,两手负后,声音凛冽中,带起丝丝彻骨的寒意。

“那人,便是……”

众人见他欲要说出“那人”的真实姓名,皆是心情紧张地盯视祝蝴。一时间,场内默然无声,气氛骤紧。其中,张翠山双拳紧握,殷素素娇躯微颤,武当诸侠则都面带诧异。

下一刻,终听那殷扬冷然续道:

“……天鹰教下,天微堂堂主——殷野王!!”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

众人的表情瞬间各异。张翠山双拳松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殷素素的身形终于不再颤抖,而是有些摇摇欲坠地靠在了丈夫怀里。此时此刻,这对夫妻均是额头冒汗,一幅如释重负的样子。

殷扬抛出的消息,实如一颗重磅炸弹在这紫宵宫里轰然爆起,引得大厅里的那些,来自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们嘈杂声起,议论纷纷。

有知道殷扬真实身份的那些人,亦都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张三丰和武当诸侠还好,脸上略一变色,已然猜出殷扬的用意。他们虽然行事刚正,又一向秉承光明磊落之举,但也并非像那腐儒一般,固执己见,不知变数,不懂变通。既有轻松解决的办法,那又何必再加多嘴,把事情给重新搞浑呢?

在场的其余五侠,见着张三丰微微一笑后,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继续保持沉默。

峨嵋派的静虚听得一楞,亦没有想到殷扬此番爆料,竟会爆出了他的老爸来。

而未亲身参与过东海一战的何太冲,却是有些苦思不解。完全就想不明白,这殷扬故意说出此话,究竟又是个什么路数,只是在那儿疑神疑鬼。

至于,开始便有心向殷扬靠拢的神拳门拳震山、巫山帮梅石坚,则都面面相觑,同样摸不着头脑……

空智沉吟半晌,问道:“你确认,那人真是天鹰教的殷野王?”

少林派兴师动众为那龙门镖局出头,一是因为死得人太多,如果无动于衷的话于江湖上不好交代,更且,案中还牵涉到几位圆字辈的僧人遇害。其二,则是由于少林和武当之间的不对付关系,难得抓到对方的小辫,自然要多做点文章。

不过,若将这个“对头”,换作是近些年来,几乎有称霸江南之势的天鹰教……原则上,不愿沾染这种庞然大物的少林派,当然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地打上门去。就算真的要打,却必要好好的计较一下才可。

“不用在下确认。大僧只需书信一封,传至天鹰教总堂,便即自有答复。”

殷扬的面上森冷一片,扮演着冷酷少年的形象。暗地里,确是差点笑破肚皮。能阴到自己那位品行无良的便宜老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今意愿得偿,倒是心情愉快。而且,有姑姑这张虎皮大旗撑着,这番“栽赃嫁祸”、“公报私仇”,却也不怕那野王堂主咋呼翻脸。

他一向就喜欢谋定后动,从来武当以前,就已有将当年龙门镖局一事,尽数揽到天鹰教身上的打算。当然,“结交武当,加深双方关系。”,更是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打架打输了,话也问完了。少林众人面子被削之下,也不想再赖在这武当山上,徒然惹人不痛快。因此,当即向张三丰告辞。可张三丰呢却是个大好人,有心为少林僧人解开心结的意愿下,以自己寿宴的名义终于留下了众僧。

为了准备晚宴,武当低辈弟子尽数行动了起来。在宋远桥的大弟子,一个叫作祁沙的年轻人的指挥下,纷批次地下山,为晚宴采办各种食材酒水。

当这个二十多岁,相貌儒雅的青年,经过殷扬身畔的时候,殷扬的双眼瞬间亮了一下。

No.066 暗子

没想到,这小子装起好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望着祁沙匆忙离去的背影,殷扬的嘴角掠出一丝笑意。仔细看来,竟有些疑似欣慰的意味。作为一个光荣的穿越者来说,对于某些事情的优势,几乎便是无所不能的。

就像,这个武当大弟子祁沙。

殷扬手下,最强悍的武装机构,一直都是那个满编一百成员的飞鹰铁卫。而这些铁卫的来历,本就是从中原各地,挑选汲取出来的超级孤儿。不论是身体根骨,还是资质上的聪敏灵颖,就算比起收徒严格的六大派来,都不曾差上半分。

在这种封建年代,人命本不值钱的乱世,有身份有地位的个人、或者家族,私蓄训养一些死士,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像殷扬这般劳师动众,要求又定得极高的大规模搜刮拥有潜质的孤儿,却也比较少见。

更别说,这些经过层层考核、次次筛选以后,已然真正当起起“百里挑一”这个名头的一百人,从小到大所经受的培训与洗脑,亦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

身为百名鹰卫中的一员,祁沙为了能在任务中得到宋远桥的认可与赏识,不但通过有关途径,将宋老大的行事风格、业余爱好都摸了个透。甚至,还特意上过口才、举止、风仪,以及学问等方面的相关特训。

要不然,光凭着武当山下,地主独子的身份,也未必能成为宋远桥极为欣赏的座下首徒。

至于让宋远桥收他为徒,其实倒是这一连窜的准备当中,最为简单的步骤之一。

毕竟,武林高手也是要吃饭的。想象中的那种,吼一嗓子“小二,来两斤牛肉,四个小菜,再上一壶好酒……”,然后再特豪爽地,丢下一锭银灿灿大元宝的戏剧场面,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面,近乎是看不大到。

世居于武当山下,也已算根正苗红。再加上,家族经营,在湖广两省拥有不少产业的富庶家世。顶着二代公子哥之名的祁沙,根骨资质绝佳,自小又曾习文练武,基础扎实……这样的徒弟,深知当家难处的宋老大,却是没有理由不收的。

像这样的暗子,在殷扬比较在乎的几个门派中,也都有相同的配置。当然,如祁大公子这般混到武当三代之首的,可说是绝无仅有的壮举了。

一百飞鹰卫中,除了负责暴力行动的九部八十一人,以及九部各自的队长以外,剩余的十人里,唐斩的入门弟子殷零年纪最大,武功最高,是为大统领。而眼前这个相貌儒雅,风度不凡的武当大弟子,则是殷扬最为器重的一个。

右手藏在袖中,撰紧成拳。拳心里,则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殷扬手里的蜡丸。这里人多嘴杂,殷扬也没有热情到帮武当诸侠招待客人,遥遥地跟姑姑姑丈笑了一下以后,他便穿过内堂,往殿后去了。

回到自己的厢房,吩咐方西墨守在门口。殷扬捏碎手中的蜡丸,抽出一张布满蝇头小楷的细纸来。速速看完,就点着一灯,将之烧尽。

望着这张细薄的小纸,在灯火的燃烧下化为灰烬。殷扬的眼光有些失神。他发现,当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将要到手以后,原本的那种着紧和期盼反而淡却了不少。

有些自嘲的微微一笑,殷扬很快从这种情绪中摆脱出来。在心里面,对自己道:

不管怎么样,那个东西……自己是一定要得到的!

整个下午,殷扬都待在房内,连续接待了几批客人。分别是张翠山夫妇,以及武当诸侠中与他关系颇好的俞莲舟与莫声谷等。

为自己的一些说辞,作过当面交流以后。这些人里,实际上最紧张的还是俞岱岩的事情。武当诸侠听他说很有把握,自然心存感激。其中,就连一直不露声色的宋老大,以及心智过人的张老四,都对他明显亲近了不少。更别说,多愁善感的殷老六和那年纪最轻的莫老七了。

张氏夫妇更是有些千恩万谢的架势。张翠山并非蠢人,自己担心的那几件事,几乎都被殷扬或直接或间接的周旋解决。两人的性格又很相合,一直相处融洽,此刻在他的心里,倒真把殷扬当成是一个亲人。

而殷素素对于俞岱岩残废一事,可谓纠结已久。虽然,俞岱岩并未认出她来,可她仍旧不敢对丈夫坦白此事。现在,听得殷扬竟有解救之法,当然大喜过望。

看到这位姑姑有口难言,不好明说的为难表情,殷扬自是知道她这十余年来的最大心结,莫过于此事。当下,拍着胸脯做保证,一定治好俞三侠。终让殷素素安了不少心。

当晚,武当山的夜宴,要比中午的那顿稀饭白菜,强上了不少。来宾虽然众多,但也有酒有肉,准备充足。鸡鸭鱼肉、烧烤野味,俱属周全,再没像今天午时那样,只把客人管了个半饱。

来到这武当山上,道士观里,一帮江湖汉子,发现晚上终于能吃些荤的了。当即呼朋唤友,大鱼大肉地吃喝起来。有喝得多的,早就再外边拼起酒、划起拳来。不过,在正厅中的那些自诩比较有身份的门派人士,确要斯文很多。

百岁大宴,算是难得沾光的盛会了。坐在厅堂一角的殷扬,把本来看守独臂刚英的唐斩也叫来饮酒。加上方西墨,三个人聊起今日的两派比武来。

方西墨难得主动发言,今晚重点评价了武当七侠的剑招阵法。殷扬笑眯眯的听着,倒也显得津津有味。实是这位方先生眼力超群,用剑的技术又极为高明,听他娓娓道来,无不切中要害重点,满打满算也只练过三套完整剑法的殷扬,以之佐酒,亦有尽兴之意。

在张三丰一声乐呵呵的感谢过后,这场长达两个多时辰的寿宴终于结束。武当弟子带着众宾客,按着各自的身份带到后边的宿舍休息。殷扬熟门熟路,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关上门,遮住风,却感觉自己仍有些头晕步浮。于是,坐上暖床,运功调息,想把身上的酒意酒气,全部驱除干净。

谁想,他才刚一运气,就感到大大的不妙。只觉自己体内那股蓬勃的真气,兀地从丹田里澎湃而出,便宛似那滔天骇浪一般难以驾御!

No.067 二流

殷扬大惊之下,连忙平心静气,试图控制住这股汹涌的内劲。

可这股内劲,自一冲出丹田,便如无缰之马般狂野的冲刺起来,根本就不听他的操纵指挥。试着调解了几次,都未能把它温顺地抑止下来。在遥控失效,并且无法继续调理的情况下,殷扬也是个狠人,索性以毒攻毒,主动地催鼓内息,任它在奇经八脉中间,尽量有序的左冲右突,纵进横击。

在这个过程中,原先被殷扬当作奇货可居,因此特意留下来的那缕玄冥寒毒,此时也已被这窜凶猛无匹的劲气,给冲得点滴不剩。

如此助纣为虐的自主配合下,约莫过了大半个更次,早已满头大汗的殷扬,突然间,眼前似见一片光明。那瞬短暂,但却离奇的识感之后,只觉得气冲斗穴,势如破竹,简直是通畅无比。全身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片畅快已极的高亢啸声。

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自这小小的厢房之内,远远地传送出去。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武当派的后厢,皆自听见了此阵啸音。住于殷扬隔壁的方西墨,是最先有所反应的。他这个过来人自然知道,这种奇声确是内功进境的象征,不由得惊喜交集,又有些难以置信。

当一个人的内功练到一定的境界,往往便会不知不觉的大发异声。明朝之时,大儒王阳明夜半在兵营练气,突然纵声长啸,一军皆惊,引发全军动乱,发狂炸营,乃是史有明文之事。

而方西墨也深知达到这种程度的武者,必然是内力有成的武林高手。可是,现在的殷扬,仅仅才只十四岁啊……

厢房之内,殷扬感觉自己的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充沛,就像决堤之水般难以抑制。心中,正心满意足地想着,老子终于也学会“纵声长啸”这一帅气的技能了。却不想,他的这声啸,此时已风闻里许。

当晚留宿在武当后厢中的江湖人士,几乎都被这阵啸声吵醒。一些浑人甚至已骂骂咧咧地叫开了,却有知道厉害的,也只敢在自己的房里不平地嘟囔几声。其中,几个武功高强的,如那少林三神僧、昆仑何太冲等,均是讶异非常,皆在猜疑这啸声的主人是谁?

他们却想像不到,此人正是白天的那个微笑少年。

其实,殷扬早在东海之时,便隐隐感到自己的内息充盈,真气不稳,隐有精进之象。但从未有过此般经历的他,却总还以为尚需一年左右才得真正突破。而来武当的途中,被那鹤笔翁对了一掌,以至身余寒毒,再到利用玄冥真气熬炼自身,倒是间接促成了他进步速度的加快。

因此,其于内功“量”的积蓄上面,早已够深够厚,达到了晋级的标准。日前,又与诸多高手一一相争,受这一连窜对战的影响,长久以来一直浮躁的内力,终被完全地激发起来。

今夜,殷扬的气息喷薄而出,敌我分明地消灭寒气,可谓一举破开枷锁。这番吞吐罡气,实是常人苦盼不得的天赐良机。不知道有多少练武之士,经年苦练,都未能踏出这一大步,只能停留在庸末之流。

这片啸声,连连持续了一顿饭的时间,方才渐渐沉寂。

与唐斩几乎同时赶到,此刻正守在殷扬门前的方西墨心想,自己也曾被人称之为武学奇才,却也要到三十岁后方能达到这步田地。而这位殷公子,竟然比我要整整早了十年以上,实不知他曾有何等异遇?

如果,殷扬知道方西墨此刻想法的话,恐怕会更加打击地告诉他,本公子的武功都是自己练出来的,除了穿越重生以外,没吞过什么赤蛤,没吃过什么补蛇,有个屁的奇遇!

房中的殷扬,待体内的真气渐渐地平稳下去,立刻收势站起,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尚未知晓,自己刚才的那阵“长啸”技能,已经惊动了不少人的殷扬,完全没有把别人从美梦中硬是吵醒的愧疚自觉,而是扭了扭脖子,全身发出一连声噼啪锐响,整个人就像是洗过了三温暖,舒爽的不得了。

“终于……升到二流了呀……”

殷扬舒服地呻吟一句,脸上的笑容徒然间真诚了许多。

“外边,是老唐跟方先生么?我已经完事儿了,你们自己回去睡吧。”

门外没有应声,但殷扬却知道两人都已离去。

“哎,今天半夜里,还得出去再溜一圈呢,现在早早地睡会儿吧。”

在仿佛自言自语的嘀咕声里,殷扬原本精光四射,充溢到令人不敢直视的眼光,终于暗淡了不少……

三更时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刚造成了武当后厢集体梦醒兼失眠,这一不良事件的殷扬,仍就是一身嚣张的白衣,根本不把那些个所谓的“高手”放在眼里。

凌空越顶,踏月而来的殷扬,轻松地落到一个寂静无人的黑暗院落里。

他刚一站定,便对着院落中的一处黑暗,微笑道:“出来罢,老七。难道你还想让本座多等么?”

“拜见主上!”

随着一声“拜见!”,殷扬的身前,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黑影。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身影,身上穿着一套极其标准的夜行紧身服。比起很不专业的某人来,这个黑影的身上,分明透露出几分夜间行者本该拥有的阴暗味道。

黑影单膝跪地,状貌甚恭。

殷扬看了面前这个自己期望颇深的爱将一眼,温和道:“老七,你白天的信里,说那东西已经拿到手了,是吗?”

黑影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和儒雅的脸,正是武当第三代的领头羊,宋远桥宋老大的亲传大弟子祁沙。只是,在这白天看似平和的容貌上,此刻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温和的成分。紧肃的眉宇之间,反而渗透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阴鸷和冷漠。只有那双正在仰望着殷扬的崇敬目光中,才有那么一丁点正面的气息存在。

听到殷扬问起,祁沙忙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恭恭敬敬地双手呈起,慎然献上。

再黑暗的角落,都湮灭不了某人眼中的神光。殷扬一手接过,拉开系线,直接展开轻若无物的卷轴。

借着柔和的月光,殷扬的一双利眼,迅速扫过卷首之上,那赫然显现的五个大字——

“武当九阳功!”

No.068 神功

“武当九阳功!”

看到这五个大字,殷扬的心里瞬间一定。

作为去年初,才刚出道的天鹰教新任紫市堂主,他一向认为跳崖是件很庸俗、很狗血、很失身份、很不体面、很没品位的事情。而且,对于自己坚挺的人品,殷扬也颇有些自我怀疑。

如今,武当派的九阳功终于到手,可说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你干得不错!”

殷扬只略扫一眼,便重新收紧卷轴,用线系上。顺口赞了祁沙一句,又道:“之前,宋远桥不是说过,要再等几年,才传你这《武当九阳功》的么?怎么现在就……”

听出话中的疑问,早被殷扬叫起来的祁沙,恭谨地禀道:“此事,应该是跟无忌小师弟的内伤有些关联。”

殷扬微微一楞,随即脸色一变,问道:“怎么?无忌的寒毒,不是被俞老二压制住了么?”

据殷扬所知,张三丰出关的第二天,就已亲自出手,帮小无忌一劳永逸地清除寒毒。而在之前,未回武当山的路途上,也有俞莲舟等人的接力护持……照理说,不可能像原著那样,搞得毒气侵入五脏六腑,以至无法医治那么矬啊?

只听祁沙回道:“无忌小少爷的自身内力,远不及公子深厚。因此,无法自己调息排毒。在回来的路上,虽有众位师叔替他抑制,而使寒气未有肆虐。但对其正经诸脉,确是有所损害……”

听祁沙说到这里,殷扬已经有些明白了。自己利用寒毒磨练体内内力,也只敢把这些寒毒,从正经转移至奇经八脉之中。而张无忌虽得俞莲舟几人的帮助,算是暂时无恙,可他自己的内力修为,确实太过浅薄,从而无法自行疗伤,把寒气彻底驱除。

这样一来,留在他体内十二正经里的寒气,虽然并不致命,但也对他的经脉造成了一定的损伤。这对张无忌今后的练武生涯来说,可是一个极为不佳的恶劣影响。

祁沙看了眼正自沉吟的殷扬,开口劝解道:“公子,其实您无须太过担心。现下,无忌小少爷已正式习练九阳功,这区区小恙,应该无甚大碍。”

听他说得轻巧,殷扬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无忌的天资极高,自小便属于神童级别。更难得,幼年身处海外的桃源奇地,心性比之成人都要强上不少。原著中,后来变得“牛”化的那个优柔寡断智障男,分明是受他前半生的不幸遭遇和经历所造成。

有时候,殷扬甚至怀疑,那个“曾阿牛”,其实就是张无忌处于自我保护状态下的第二人格!

如今,张无忌成了他的小表弟,所谓的“主角”肯定是当不成了。可殷扬却有信心,还他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以及一个愉快成长的环境!如果,张无忌的武道旅途,仅因这“区区”的经脉受创,而遭受到正常武人以外的打击……以殷扬的性格来说,是铁定会很不爽的。

“对此,张真人有什么话说?”殷扬叹了口气,问道。

祁沙答道“听师傅转述的意思说,本派的武当九阳功就能治疗此伤。不过……”

殷扬听到这个“不过”,眉头一挑,看着祁沙没有说话。

祁沙略一犹豫,终道:“不过,若想痊愈,达到未受伤前的样子,却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那股寒气太过歹毒,就算被外力压制,仍是能造成相当程度的严重破坏。”

殷扬沉默了一下,又问:“如果把三功合一,再给他练呢?”

这次,祁沙立刻道:“此伤虽重,但也不至于……”

殷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摆了摆手,打断道:“无忌是我弟弟,做兄长的给他点好处又如何了?再说,等到明天,少林三僧回去少林,老破那里也必有建树。到那时候,我们的计划便可完成三分之二!”

“什么!破军也得手了?”听到殷扬的话,祁沙很有些楞然的失声问道。

殷扬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失态感到很有意思:“呵,就准你老七得手?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老破啊?再怎么说,人家也为了差使,剃了光头当了回和尚呢。付出的辛劳可不比你祁大公子少。”

今夜出现之后,便一直保持着冷酷面色的祁沙,此时只得苦笑连连。心中暗道,包破军那家伙本就是个光头来着,哪里又有什么付出了?这货就算是进了少林,也必是个花和尚的德行。只是没想到,这个破人竟也能办成实事……

心下腹诽不已,祁沙在表面上,却是一幅与同僚相亲相爱的架势,看到殷扬心情转好,也不禁凑趣道:“只要咱们的圆破大师一得手,这三分的神功,便已集齐了两门!只是,那个峨嵋派,却也不好对付……”

殷扬不屑一笑,说道:“本座早已发信,约那灭绝老尼一晤。到时候,只需探囊取物即可。”

祁沙虽不知他为何有这般信心,但猜想主上的行事手段,必然已有布置。当下,便不再多言,只是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殷扬之前嘱咐他监察的宋师弟的相关情报,便就告退。

殷扬单人只影,伫立院中,看似沉静。心里面,却是在想:

没有九阳功的张无忌,倒不像真正的张无忌了……

忙碌的一夜过后,第二天,一众武林豪杰、江湖草莽,一大早便各自下山。少林、峨嵋、昆仑三派,虽是架子大点,多叨扰了一会儿,在近中午时,也被武当七侠客气地送往山下。

本有心向天鹰教靠拢的拳梅二人,各拿了殷扬的一块铜牌,屁颠颠地下山,朝天鹰教总堂去了。

而重任在身的殷扬,则是仍旧住在武当山上。

这天,早锻炼结束以后,殷扬又跟殷梨亭、莫声谷两人,打了两架活络筋骨。中午吃完饭后,便跟着这两个被他以徒手切磋为名,蹂躏了整整一上午的不幸家伙,来到了俞岱岩所住的院子里。

殷扬一进院子,发现老宋、老俞、两张,甚至张老爷子都在,连忙一改神色,上前一一招呼。

一通见礼过后,张老爷子最先发话:“呵呵,前番大礼,尚未正式谢过。今日,又要劳烦殷公子你妙手施为,替老朽的三弟子治疗伤势,可真是失礼啦。”

说着作势一辑,可把这位“殷公子”吓得不轻,赶紧施展轻功,闪到一侧,嘴上连忙说道:“晚辈可当不起您老行礼。再说天鹰武当,如今已是一家。治疗无忌的三叔,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张真人您太客气了。”

张老神仙听了,又是洒然的呵呵一笑。对殷扬口中“天鹰武当是一家”的硬拉关系之语,也未有反驳之意。只是夸赞了几句“年少有为”、“殷兄佳孙”之类的,倒把某嚣张男弄得有些脸红。

No.069 治骨

“阁下真乃信人!”

殷扬和俞岱岩几乎同时出口,说得都是同一句话。

一语即毕,空旷的内室里,两人均是微微一楞,接着齐声笑了起来。世间之事本就是这般离奇,昨个儿还是仇人,今天就能变成朋友。殷扬本非此世之人,看待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而俞岱岩残废了十年,什么痛苦都已受过,相对于“恩仇”二字早已观得透彻。

这种人,若非心死如灰、行尸走肉,便是心存偏激、阴险滋生。不过,若有一线生机,能让他逃脱、摆脱这命运的桎梏,无论他已变成了什么样,其内心里,做出的选择必然会有所改变。

俞岱岩是不幸的,但在同时,他也是幸运的。说他不幸,是因为其悲惨的经历。而道他幸运,则因在这一世里,俞岱岩碰见了一个“本该”并不存在的人。

殷扬与那俞岱岩彼此对视了片刻,又是心照不宣地互相一笑,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深黑如漆的精致小盒来。殷扬把玩过此盒多次,现在已知它乃是由一块大玉雕成,形有特异,胜在触手生温,古意盎然,确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殷扬揭开盒盖,满室顿闻一阵芬芳冰凉的清爽气息。

殷扬笑道:“俞三侠,你的旧伤早先已经愈合。此刻医治,在下须将你的手脚骨骼重新折断,再加接续,望你忍得一时之痛。”

耳中,听着对方沉着的语气,俞岱岩又见到他信心满满,暗中本还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态,登时一定,竟似十分信任殷扬。眼见自己这将近十年的残废,竟然真能重行痊愈,哪还怕什么一时之痛,当下禁不住又有些激动地言道:“阁下动手便是。”

殷扬知道俞三是属于硬汉一流的人物,便也不再多言,直接走上前去,解开俞岱岩全身的衣物,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从刚英口中敲来的金刚门治骨秘法。

一柱香后,殷扬已向俞岱岩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待会儿的施术步骤,又把几处要紧的地方,跟他逐一说明,要求其给予配合。便伸出双手,将俞岱岩断骨处的位置,尽数摸得清楚。

为了效果的完美化,作好准备工作的殷扬,也不去点俞岱岩的昏睡穴,直接双手扣爪,十指运劲,便如行云流水一般地捏压下去。只听得那喀喀喀喀的碜人声响连绵不绝,便将那俞岱岩的断骨已合之处,给重行地一一错开折断。

俞岱岩虽然瘫痪,但此时也被痛得双目圆睁,汗流满面,整个人颇有些死去活来的样子。可尽管疼成这样,他却始终未有开口呻吟、痛呼,甚至,连闷哼都没有过一声。

殷扬见他如此,心下多少也有些佩服。当即出手如风,尽力施展出自己引以为傲的手速,把他大骨小骨一加折断以后,立即以快捷灵敏的手法拼到准确部位。最后,敷上黑玉断续膏,缠了绷带,夹上木板,然后再帮他点上诸穴,稍减痛楚。

这时候,俞岱岩早已晕了过去。殷扬在他“承泣”、“太阳”、“膻中”等要穴上推拿数下,将他救醒过来。

对上俞岱岩隐含着深切期待的眼神,殷扬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俞三侠只需再服些贵派镇痛安神的丹药,便可无碍了。两三月后,即见成效!”

殷扬此句,令俞岱岩惊喜莫名,倒未有半点说谎之处。

这黑玉断续膏的确功效如神,据他估计,只需两三个月左右,俞岱岩的双手便能自由活动。若恢复的不错,那么半年之内,已可下地行走。而且,由于殷扬的手法,乃是承自西域金刚门的正宗手段,比原著里面少瘫了十年时间的俞岱岩,只须安养一年过后,便可慢慢重习武功。

虽然时间、修为上的大损,已成必然。但如俞岱岩肯凭着自己那颗百折不挠的坚毅之心勤奋苦练,终能弥补其残废已久的缺失。到时候,别说要尽复旧观,就算是超越之前,亦非甚难事!

从这点上来说,作为外行人的骨外科现任主治医师殷扬,却是要比原书里边,怎么看都有点“蒙古大夫”形象的张无忌,强上不少。

殷扬这一通忙完,又朝室外专职伺候俞岱岩起居的清风明月二道童,吩咐了些尚需注意的事宜,才终将自己首次的手术生涯告一段落。等他走出房来,却立时遭遇到张老爷子和武当诸侠的群起围堵,一一介绍完此次“手术”的顺利顺利之后,才得以脱身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殷扬在客串导游的姑丈带领下,一一参观了武当的名山古胜。又与俞莲舟、张松溪等几人逐一切磋。除了尚在伤愈恢复状态的俞岱岩,以及忙的不得了,并且不爱打架凑热闹的宋远桥外,就连张三丰这位旷古硕今的超级大宗师,也亲自指点了殷扬几招,使内功才刚突破的他得益非浅。

其间,殷扬还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些后世太极拳的眉目,让张老爷子很感兴趣。有时,问起他是从何处“感知”这许多“理论”,殷扬则又满嘴跑马的说,是从他娘亲慕容家的一套绝学里参悟,使得张老神仙再是一通口头表扬。

一周之后,已是殷扬带着张氏一家三口,返亲回归天鹰教的时候。张老神仙近日来,听得殷扬谨慎胡诌,似乎另有领悟,在三天前就又回到后山的清净居,闭关去也。于是,来送者只有武当诸侠。

双方客套完毕,殷扬一行人便于清晨下山,延着官道,浩浩荡荡地向着江南天鹰山进发。

众人中,张翠山夫妇和小无忌共乘一辆双辕马车,殷扬与方西墨坐一辆,最后的一辆则留给俘虏刚英,以及他的看守者唐斩。至于其他手下,则策马在旁,侍应护卫。

行到半途,殷扬按照预前所定的计划,与方西墨改车换马,离开大队,直往武昌驰去。

殷扬和方西墨各驾一驹,并无旁物拖沓之下,速行甚快。

这一日,两人快马加鞭,已到武昌附近。

其刻正处夕时,看那红日照汉江、祢衡鹦鹉洲。殷扬突然之间,便有些触景生情,心中想起了一首崔颢的名诗来: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No.070 黄鹤

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

黄鹤楼,天下四大名楼之一。楼之所在,冲决巴山群峰,接纳潇湘云水,乃是龟蛇两山相夹,长江汉水互峙的伟妙格局。此楼共有五层,高二十丈,攒尖顶,修塔角,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所谓骑龙在天,乘势而为。观其楼址,正是位于“百湖之郡”的龙脉腰上。这在风水上来说,可谓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不过,殷扬是不懂得风水的,所以也看不懂这种奇异的山势。可他会吟诗啊,还吟得一手好诗呢。若是让殷扬穿越到其他更早的年代去,单凭着他那一肚子的盗版诗词,也足已拥有成为一代文抄公的巨大潜质,必定是位了不起的大湿人!

而这黄鹤楼上的诗,倒确实真多。像崔颢、李白、白居易、贾岛、陆游等骚人,都曾先后来此游乐,吟诗作赋过。其中,留下墨宝的也不在少数。最出名的,就是崔颢那首名流千古的“黄鹤一去不复返”了。

据说,后来李白也登上过黄鹤楼头,放眼楚天,胸襟开阔,诗兴大发下,正要提笔写诗,却见到崔颢的前诗在前,只好自愧不如地说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照殷扬心想,既有这“崔颢题诗,李白搁笔。”的佳话,也就难怪此楼的名气,会有这般大盛了。

方西墨是个大闷葫芦,因此兴致正浓的殷扬,一边上楼,一边屡屡道些“吴王筑城”的故楼古趣说给他听。只是,这位方先生却听不大进。因为,他现在有些紧张。

毕竟,自己这一方只有两个人啊。而对头,却是整整的一个门派。这个差距,未免有些大了。虽然,方西墨的左手剑法初成以后,往日的傲气已是恢复了不少,可也未像殷扬这样嚣张。

以他的剑术,若要对上彼方最为厉害的掌门人,自认虽不定能胜,但想拖住却也轻而易举。但是那一派,却不可能只来一个掌门吧?

跟在殷扬的身边久了,方西墨也对自己的这个新主子,有了些片面上的了解。那可是个嚣张妄为、跋扈非常的主啊,一向都是目中无人的!

这次,说是说双方坐下来相约谈事,但依方西墨来看,恐怕又是一个不小心,就得利马上演全武行的危险局面。因此,他的心态摆得很正,自从上楼以来,就已做好了干架的准备,随时保持着自己卓越的竞技状态。

只不过,这种对于本职工作,尽心尽责的严谨态度和认真表现,倒把游兴大发的殷大诗人给郁闷着了。

殷扬和方西墨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一人行左,一人行右;一人空手,一人持剑,走得都是且快且稳。

终于,两人到达了黄鹤楼的顶层。

那一刻,殷扬的“诗性”爆发了!什么“文思如尿崩”、“迎风尿三丈”的,尽都涌了出来。可还未等他开口,楼上有人却是先一步地喝道:

“好胆!竟敢让我师傅久等!”

“被喝人”殷扬,举首望去,发现打断他诗性的,确是一个身材高挑,且还颇有几份姿色的肃然女子。看她像模像样的在那儿呼喝,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再扫几眼,发现熟人的殷扬也不理她,和后面跟上的方西墨,自顾自地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

能坐不站,能躺不坐,一向是他的作风。

那高挑女子见状大怒,刚想继续喝问,一声呵斥,忽然从后响起:“敏君,够了。”

在殷扬到来以前,于这黄鹤楼顶层,唯一坐着的那位,终于发话了。

与方西墨各自坐下,正望着对面的殷扬,突然朝对方人群中的那个老熟人,微微一笑,问候道:“贝小姐,咱们又见面了。你那位纪师姐呢?”

“贝小姐”似乎有些害怕她的师傅,看了一眼,发现师傅恍若未闻,正阖着眼后,才小心翼翼地回道:“殷公子好,师姐她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这个信息不大可信啊!

嘿……怕不是携女私奔了吧?

殷扬面上笑吟吟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朝另外一位熟人,问道:“这位兄台,前次繁忙,尚未知晓阁下的尊姓大名呐?”

作为本派为数不多的男性弟子,“兄台”站得比较靠后边,听到殷扬询他名讳,竟然有些愣神。反应过来,也是瞟了一眼,好似正在闭目养神的“师傅”以后,再敢答道:“在下峨嵋山人,赵公明。”

这回轮到殷扬发楞了,刚想追问句“兄台是否家住罗浮洞?”,原本仍玩着闭眼装深沉的“师傅”,好象有些耐不住,又开口了:“公子邀老尼至此,所为何故?”

殷扬听她出声,似乎才见着她一般,匆忙行礼:“啊,在下见过师太。罪过罪过,不才与贝小姐、及赵兄弟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适才,只顾着打招呼、叙前事了,倒是没看到师太。哎呀~这失礼之处,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切切见谅啊。”

殷扬的话貌似惶恐,可看他的神色、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种情况,又让那最先发难的高挑女子,愈加愤怒。如不是师傅在旁,不好放肆,以她的脾气早就冲上去抽上两耳光了。

而那被殷扬称作为“师太”的人,却是不恼不怒,仿佛丝毫不起波澜,只是依旧淡淡然道:“公子与贫尼初次见面,不识得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何获罪之处?更别提让贫尼原谅的话了。”

殷扬未料到她这般好说话,心下想着,这个老尼姑难道变了性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同时,第一次认真地朝她观去。

此人年纪并不算老,不过是四十左右的中年样子。容貌算得甚美,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不过,那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使得她看起来有些诡异,还真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殷扬不似宋老大那般,因为从事道观宗教行业的关系,还兼职着一手观人看相的实用秘术,可见着此等矛盾的相貌,也不禁微一簇眉。实因发现,对方并未如原来算计的那样容易对付。

想了一想,索性也就不再作戏。

倒上杯酒,一饮而尽。

殷扬一声哧笑,瞄着对面那老尼,语带戏谑地言道:

“‘约你来此,所为何故?’呵呵,我那封信里,不早就写得清清楚楚了么!今天,你既然如约履赴此地,却又如何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殷扬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食指,举在肩前很有节奏的摇了一摇。望着对方的眼神里尽是桀骜,口中一字字地说道:

“老子不、喜、欢!”

No.071 灭绝

“大胆!”

伴随着“呛!”、“呛!”几声的剑出鞘响,对方众人皆自怒喝。其中,又属那个身材长挑的女人,嗓音最为响亮。

这个先前被唤为“敏君”的女子,姓“丁”。和她的尼姑师傅一样,并不清楚殷扬的身份来历,只见他是一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居然敢对师傅如此无礼,心下不禁大怒。

丁敏君的个性虚荣善妒,素来爱在师傅面前表现争宠,碰到如此好的机会,自不会放它错过。只见她纵身疾上,拦至依然安坐的殷扬跟前,厉声喝道:“好胆大的小子,竟敢出言不逊。快快向我师父赔罪,要不然有你受的!”

说着右手拔剑,离鞘一半,作威吓之状。

年纪其实说不上老的“老尼姑”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她来此地,只是因为前些时日收到的那一封信。对于这个从徒弟口中知道的“殷公子”,并不怎么了解。同时,也有些怀疑,这个年龄尚少的白衣少年,是否真的如信中所言,知晓那个秘密。所以,也就由着丁敏君上前试探一二。

左手持盏的殷扬,笑看了眼把他当成小孩吓唬的丁敏君。突然间,伸出右手的两根手指,在其剑鞘之外轻轻一捏,随即放开,笑着道:“一把破剑,也拿来吓人么?”

丁敏君可没有什么好脾气,本见殷扬笑眼就有些恼火,此时听他这般说话,不由地怒火更炽,便要拔剑出鞘。哪知一拔之下,这剑竟是拔不出来。

一旁的方西墨,似乎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抖擞精神,抱剑站起,缓缓走到了殷扬身后,见状冷笑:“不过是破铜烂铁罢了。”

殷扬听了,笑得更加温和:“没想到,你们峨嵋派还挺穷的。莫不是正如方先生所说,这把破铜烂铁……还真就生锈了不成?”

丁敏君气得不轻,再一使劲,仍是拔不出来。回想方才情景,才记起眼前这位少年,适才似在自己的剑鞘外边漫不经心的轻轻一捏……

难道,他那时就已潜运内力,将剑鞘捏得向内凹入,将剑锋牢牢咬住?

丁敏君拔剑不出,亦有些疑神疑鬼,但让她就此作罢,却又心有不甘。当下,只得胀红着脸,站在原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极是狼狈。

“我峨嵋的弟子佩剑,虽算不得什么利器宝刃,却也还不是破铜烂铁。”

徒弟不行,当然得要师傅亲自出马。

那位尼姑师傅离坐而起,往前踱上几步。待丁敏君在她的示意下退到其身旁之后,立时伸出三根指头挟住剑柄,轻轻一抖,剑鞘登时裂为两片,剑锋脱鞘而出。才又出声说道:“贫尼与公子乃是初次见面,尚未请教公子的姓名?”

殷扬见到她三指电出,抖剑裂鞘的手法,心头暗暗一凛,自道:这尼姑名声极大,果然是有点真实功夫。当即,笑眯眯的言道:“灭绝师太客气了。晚辈姓殷名扬,乃是武当派张五侠的内侄。”

原来,那尼姑头头讳号上灭下绝,正是峨嵋派的当代掌门。

灭绝师太听他说完,一双下垂的眉毛似乎垂得更低了些,侧首望了一眼自家徒弟贝锦仪,见其点头,便转过来对殷扬问道:“江湖上传言,张五侠的内人……似是邪教教主之女……那么,你便是那天鹰教的人咯?”

灭绝的表情依旧是那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语气却明显变了。话里对殷扬的称谓一改,隐隐已有出手之意。

待殷扬微一点头,灭绝师太已将她手中的佩剑斜起,沉声道:“亮兵刃罢!”

这一声后,峨嵋的十来人里,不管是拔剑的,未拔剑的,还是正拔到一半的,都是如临大敌。灭绝近几年来已少有动手,曾经亲眼见识过殷扬武功的贝锦仪,更是有些关切。

殷扬似乎早预如此,此时也不嚣张了,只是淡淡一笑,坐着说道:“当年峨嵋派郭襄郭女侠剑法名动天下,修为自然是极为高超的。但不知,传到了徒子孙手中,尚还剩下几成?”

灭绝师太听他提及本派师祖,心中暗想,难道他果真知道那桩秘闻?但她嫉恶如仇,对待魔教妖人从来都是赶尽杀绝。此刻,虽然仍未摸清此人的底细,不过终究是对邪教的戒恨占了上风,只是森然道:“就算只剩下一成,也足以扫荡邪魔外道!”

邪魔外道?

那就是没得说了!

殷扬看都不看剑拔弩张的灭绝师太,略一颌首,身后的方西墨已抱剑上前,挡在了他与灭绝师太的中间。

灭绝师太双眼一扫,忽而凝视住对方持握长剑的手上,发现此人右手侍剑,气度沉稳,确是很少见的左手剑客。

灭绝师太欲要试他斤两,也不把剑拔出,便直往他肩头刺去。方西墨见对手似有轻慢,当即也不出刃,举剑横扫。灭绝师太身随剑走,如电闪般游到方西墨的身侧,脚步未定,剑招先到。

而方西墨却不回身,左腕灵活的一抖,倒转鞘剑,反手就往她的来势上砸去。两人三招一过,心下均已暗赞对方了得。猛听得当的一声响,两剑皆自荡开。

殷扬抽空望去,只见灭绝师太手中,尚未脱鞘的那一柄古剑,长达四尺。微一凝目,可见剑鞘表面竟然隐隐发出一层青气,上边还用金丝镶嵌着两个金字:

“倚天”。

心中暗定,此剑必是那把堪称凶器的倚天剑了!

场中,灭绝师太一击无效,便知对方长剑亦非俗物,当下喝出一句:“接招!”

同是提着剑柄,仍旧不除外鞘,只是连剑带鞘的便向方西墨胸口点来。方西墨见对方来剑颇快,亦是不敢怠慢,运劲用气,将剑横字一封,正要挡住对手攻式,却见那灭绝师太手腕微颤,瞬间竟又加速。

那柄倚天长剑,如今刃未出匣,就已发出嘶嘶声响,鞘尖正中方西墨鞘脊之上。这下不止是剑速甚快,就连刺击的位置也是选择得分外巧妙,确是方西墨气力最为薄弱的地方。方西墨处于守势,被她点得急退两步,这才站定。场面上,已是小输了半招。

灭绝师太暂时下敌半城,冷冷的道:

“此剑凶戾,出匣后必要饮人鲜血。你还要再斗么?”

No.072 凛然

“此剑凶戾,出匣后必要饮人鲜血。你还要再斗么?”

此话一出,自有威胁之意。可也从侧面证明了,灭绝通过刚才的短暂较技以后,已然认为方西墨实有这个资格逼其出剑!

方西墨听完,却也不焦不躁,只是把眼往殷扬看去。

殷扬此时已知,这尼姑的功力恐怕还要比老方略强上那么一线。而己方虽有独孤利剑在手,并不惧怕她那倚天宝剑的绝世凶芒,可也未必真要斗到两败俱伤。既然,已经试出这位峨嵋掌门,确实有惊人剑技而非同泛泛,那就无需再与此尼多结计较。

殷扬示意方西墨回来,笑了一笑,朝着老方的本家,眼前这位在自己的印象中俗家姓氏也是姓“方”的方老尼姑,说道:“敢问师太,您觉得我这位剑术老师的剑法如何?”

灭绝师太虽然略占上风,可势头毕竟被挫,此时不知他意在何为,只好公允的答道:“这位方先生的剑术内力,皆不在贫尼之下。”

方才,她已听殷扬叫过“方先生”,此刻为表尊重,于是也这般称道。所言之语亦算颇为公正。先次挥剑一击,只是把对方逼退了两步,可出剑之时却还附着她修练三十年的“峨嵋九阳功”呢。

这股内劲,自两剑相交处延绵开去,直撞到方西墨身上,却似落入汪洋大海一般,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仅仅,才带动了一下对手的衣衫……灭绝这时思之,犹是心下凛然,知道对方一时失势,却也未必弱于自己。

灭绝师太一生坎坷,造成了她偏激的性格,向来最是护短。弟子们得罪了人,明明理亏,她也要强辞夺理的维护到底。更别说,在她面前受欺的了。可是,此刻她竟主动停下手来,亦是有忌惮这位方先生的意思在。

殷扬心思活泛,已是隐隐猜到了灭绝对方西墨的顾及。想来,两者的内功剑法就算有所差距,那个距离也并非太大。功力火候上或是灭绝略胜一分,但比起剑术招法上的优势,殷扬认为应该还是老方技高一筹的。

概因在江湖之上,习用左手的高手极为少见,这左手练剑者亦是十分罕有,更别说能练成这般高度了。而眼前的方西墨,却明显具备足够的实力撼动对方。这点,却让灭绝师太大为忌惮。

要知道,左右手使剑分有很大的区别。光说这对敌的招式角度,便已是两相径庭,大不类同。主流门派的绝大多数招术,都是具有针对性的。所设定的假想敌,也是由右手为主的进招、格挡、闪避、防御……

因此,就算灭绝的剑技同样高超,并不比方西墨弱上多少,于此些微之处的劣势,确为不可避免。

正所谓,拳不离手,剑不离走,长久累积下来的习惯总是不易更改。倘若和方西墨这个与之不相上下的剑手放对,此时初步涉斗的灭绝师太,反倒是有些信心缺失。

在殷扬的前世,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认为,惯用左手的假撇子智商都比常人来得高些。其实,这只不过是人们对于稀少事物的误解罢了。

也许,左撇子的思维方式或者学习能力,与一般的人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差异、以及突出之处,可那也是少数比例中的特异另类。这跟其人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殊别经历有关,而不是单方面的左右之分。

不过,眼前的情景,却让殷扬第一次的感觉到,也许方西墨的左手,要比他那只熟练但是残废的右手,来得更具杀伤力!

看到楼中的气氛仍旧有些紧张,殷扬笑道:“灭绝师太先前有礼有据,不失一派掌门的风度,现下为何如此急噪,任意出手?”

灭绝师太又看了一眼,已立回殷扬身后的她的本家,才对殷扬冷道:“你既话语不敬,贫尼又何必敬你!再者魔教邪徒,自是人人得尔诛之!”

灭绝盯住殷扬两人,手上的连鞘长剑依旧这么斜斜举着,并未有就此罢休之意。

殷扬听她说得坦白,心里倒也没有什么只许我嚣张,不准人放肆的跋扈念头,只是未语一笑之后,从容辩道:“在下年纪不大,言语上有些放肆也实属正常。师太若要怪罪当是无妨。只是这么一言不合,便即拔剑的冲动行径,确是大失名门风范,未免有些不雅……”

话到这里,殷扬顿了一顿,只是戏谑地瞟了眼灭绝身后如临大敌的峨嵋派人。灭绝见他眼神,知其尚有话说,当下头也不回的喝了一句“都先把剑收起来!”

这个“先”字,听在殷扬耳中,当然清楚其间含义。他也不忙点破,只是续道:“再说我天鹰一教,一改江南道乱局。又帮助过百姓抵挡蒙人官吏之迫害,更曾接连援助周子旺等抗元义军,又怎成了师太口中的邪教魔徒?”

灭绝听得哼了一声,驳道:“都是同出一气的妖众之徒罢了!天鹰教横行江南数省,夺人生计、灭人门派的恶事,可还干得少么?”

殷扬双眉一轩,凛然问道:“何为妖众之徒?靼子入我中原,占我土地,虐我汉人,恶我百姓!有识之士肯于振臂一呼,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血性之志,抵抗元朝暴政,怎么就不是英雄好汉!?”

灭绝师太神情一变,哑然半晌,竟是无言以对。毕竟峨嵋师承渊源,对于抗蒙义士总是心存钦佩的。只是,灭绝与那明教之间有着深仇大恨未报,平生最憎恨的就是魔教之人,哪有这么容易就转变心态,刚想开口质问,就听那殷扬又抢先声道:

“师太说我天鹰教跋扈江南,毁人生计,晚辈不敢苟同。现今天下大乱,百姓无家可归,无食可寻者甚多。别处常见有成群结队,流离失所之惨景,却唯独江南不然!”

灭绝听了,心里暗想,难道这还是你一邪教的功劳不成?

不待灭绝插口,殷扬语速极快,连着一口气说道:

“那些江湖帮派、绿林山寨,哪个不是真正的打家劫舍、横行霸道?!我教铲其恶,收其善,梳理江南的黑白两道,使众豪杰的日常‘生意’,在统一的规矩下各行其道,以不使道上生乱,不予百姓添扰……师太若有闲时,可去江南天鹰教的地盘上亲自一观,看看那些原先凄苦、屡受压榨的农奴长工,哪个不说我教整治混局,清明商途!”

殷扬一气说来,侃侃而谈,简直大义凛然的有些过份。

简直就把天鹰教描绘成了中土南部的白道统领、黑道魁首。而江南百姓能有如今这样较为安定的日子过活,正是权靠着他一教之力的有效管理和震慑支持。好象,离了他天鹰教,这种遵律守序的江湖局势,便会顷刻瓦解一样,再次回到以前那种群雄争斗,为祸百姓的旧有局面。

灭绝师太直听得猛然怔住,脸上一幅目瞪口呆的惊奇表情,滞在当场。

今天之前,她完全没有想到,在其眼中,只是一众邪教恶徒的家伙们,竟然隐隐起导着这般重要,甚至是重大的关键作用!

难道,他天鹰教还真是一个理清纷乱,稳定江南的爱国教会??

No.073 倚天

灭绝与明教之仇,主要在于两桩。

一是,她那位不知是何关系的师兄孤鸿子,当年与明教左使杨逍的那场比武被辱,郁结而死。倚天剑也是这么掉的。

其二,则是她的俗家兄长方评方老英雄,被当年急于寻找成昆下落的谢逊无辜杀害。

在灭绝师太的眼里看来,这两件事情,自然都与那些明教的恶徒有关!也就难怪,她会对明教中人始终心存敌意。

如今,谢逊已被张氏夫妇说“死”,灭绝的大仇人便只剩下杨逍一人。按理说,她再迁怒于明教的人,确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可灭绝师太本就是忌恶如仇的个性,而那明教教徒真又参差不齐、屡出恶人……

这些年来,“斩妖除魔”的惯性,确非那么容易就被扭转。

可是,殷扬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灭绝虽知,天鹰教的创派教主殷天正,便曾做过魔教的护教法王。但是如今,殷天正早已“脱离”魔教,自立门户。若真像殷扬所说的那样,天鹰教独领黑白群雄于江南道上,维护社会安定、支援义军反元……倒是真要刮目相看了。

至此,殷扬之前的那些话语,终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灭绝继而说话时,也不再提甚“邪教”、“妖女”之辞,只是说道:“殷公子所言,贫尼俱已记在心里。”

说着,灭绝已将手中鞘剑微微垂下,敌意明显消逝了不少。

殷扬微微一笑,拱手一稽。

峨嵋派的一众弟子,刚才听见师傅吩咐,早已回剑入鞘。此时,见到双方原本剑拔弩张的情势一缓,皆是放松下来。

不过殷扬却知道,肉戏才刚刚开始。

果然,但听那灭绝问道:“那封‘信件’,果真是公子寄于贫尼的么?”

话似疑问,可在灭绝的心里,却已然确认此事。不得不说,殷扬前番的那套忽悠,还是很容易得到这个反蒙尼姑的赞赏的。

似乎,是刚才的话说太多了,现下懒得再说。殷扬又是默然一笑,点了点头,表示师太此言正解。

灭绝不出所料的沉吟道:“那么,信中所言……”

她很是疑惑,眼前这个少年,又怎会知晓那个远在一百年前的秘密?

殷扬看了灭绝身后的峨嵋弟子一眼,终出声道:“师太是想在这里谈么?貌似,有些人多嘴杂啊……”

灭绝略一沉吟,心想此事确实不可被过多人旁听,即对身后弟子下令道“敏君,公明,你们两个先带师弟妹们下楼等候。”

“师傅!你一个人……”

丁敏君见那少年仅用几句大话,就把师傅哄得百般信任,马上自作聪敏的跳出来上前劝谏。不过话到中途,就被灭绝师太严厉的眼光止住。只好凄凄哀哀的和一早识相的赵公明,磨磨蹭蹭地走下楼去。

“殷公子,现在可以说了罢?”

等自己的一众弟子全部下到楼去,自信长剑凌厉,并且对殷扬二人观感转好的灭绝师太,很有气势的追问道。

“师太可是想要问我,那信中所言之法是否见效?”殷扬示意方西墨站在原处,自己则很诚恳的走到灭绝师太的面前,笑着问道。

灭绝的眼中精光一闪,心下颇有不信,但仍是忍不住回道:“那个法子果真有效?”

殷扬自信满满道:“自然当真!否则,晚辈又哪敢约您亲下峨嵋,大驾光临,赴这黄鹤楼之会?还不是为了此中交易。”

听到“交易”两字,灭绝师太的斜眉一皱,依然是有些不信的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其中奥秘?”

殷扬早知她必会探究,不慌不忙的答道:“在下有位长辈,姓程,世代居于东海。一百年前,与那郭黄二侠可称故交。传到现时,让晚辈知道些前朝故事,亦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灭绝听他说起“姓程”、“东海”、“郭黄二侠”等等,终于完全确定,此子当真清晰此秘。当下,也不再遮遮掩掩的过多试探,而是直接问道:“可那屠龙宝刀,早已随恶贼谢逊葬于海外深洋……当今世上,又哪里有与之相匹的宝刃利剑?”

说完,略微抬了抬手中的倚天剑。

灭绝从她恩师风陵师太处得知,本派师祖郭襄之父母,便是百余年前的郭靖、黄蓉双侠。更了解到,两人借由当年神雕大侠的玄铁大剑,所铸造的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正是暗藏于其本身的刀剑之中。

所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以及“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字语奥秘,更是深知其密。知道屠龙刀中所存的只是岳飞《武穆遗书》的兵法精要,真正的武林绝学均在自己的掌门配剑“倚天”之中,便即又问:“而且,贫尼也很疑惑,少侠既知倚天屠龙之秘,又为何要做那桩‘交易’?”

据她所知,倚天剑中的密藏武学,便有《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等,均是堪属绝世的经典秘籍。于如今可称“末武”的萧条时代里,这些武集可说是尤其珍贵。

而自己派中传承的那本《峨嵋九阳功》,虽亦奥妙精奇,别于常法。可说到底,却也只是一门高深难学的内功心法而已。先师风陵师太更曾有言,此功法还是并不完整的残缺口诀……

因此,对方的条件,让她很是有些不解。毕竟,真正的比较起来,倚天剑中的武学秘籍,比之殷扬索要的“峨嵋九阳功”来,可要强上不少。如果,殷扬真有办法让自己的剑中武学重现世间,便就真的给他挑学一种武功,灭绝也是肯作考虑的。

只是,殷扬的贪婪算计,确不是灭绝这等具有暴力倾向的女性出家人,所能了解、并预料得到的。只见殷扬微微而笑,跳过灭绝的疑问不谈,直接言道:“这世上的利器虽少,却也未必如师太所说的那般稀有。不才,却正好拥有数件!”

只见这殷扬,左手腰间一抹,右手震袖一扬,两瞥一紫一白的耀眼寒光,便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灭绝的目中……

No.074 亮剑

殷扬变魔术似的亮出两把剑来,将灭绝师太吓了一跳。

灭绝心下虽惊,但仍保持面色不变,略一定神,才往殷扬手中的那两口软剑望去。仔细一看下,心中当即大惊,却是未曾想到,这个殷公子竟然同时拥有这一双宝剑。

殷扬右手上的白虹剑,以前曾作过天山派的掌门配剑。就算现在,亦是殷家门里的传家之宝,可称锋利至极。原著中,由九阳功成的张无忌所使时,虽被灭绝的“倚天”一剑斩断,确实为张无忌用剑不得法的缘故。

那时的张无忌武功初盛,却不懂任何剑法,难免是要吃亏……

只不过,这白虹软剑虽能称得上锐利,可也绝对不是倚天长剑的对手。毕竟,天下第一凶器的锋芒,绝非俗物可挡。若要单论兵器的锋利程度,便连与之同出一源的屠龙宝刀,亦要比倚天剑差上半个档次。

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成就独孤“剑魔”之名的“紫薇”,才有可能与其一较高下。

灭绝师太用剑已近四十年,认剑识剑的本事自然不凡。对于有些形似西洋刺剑的白虹软剑只是一瞥而过,待看到殷扬左手中的紫薇剑时才眼光一亮,抬头朝剑的主人确认:“殷公子信中所言的神兵利器,可就是这柄紫色宝剑?”

殷扬见灭绝对自家的“白虹”兴趣不大,心里也知道这么尖细的软剑,不利于寻常直剑的劈砍,便信手一圈将之收起。左手的“紫薇”抖了个剑花,凭空留下点点紫影,直勾得灭绝目光盯住,却摇了摇头,否认道:“此剑乃我至爱,自不会轻易折损,行那两败俱伤之事。”

灭绝一听急了,以为殷扬突然舍不得了想要反悔。深知天下宝剑虽多,却无一比肩倚天的她,立时忙道:“你可是想要变卦?”

话一出口,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灭绝马上声音转和着劝道:“殷公子,你信中既已写明,你我此会乃是为了这桩互利交易。难道,现在又想悔约不成?”

殷扬的右手并指,缓缓轻抚过平整、光滑,并附有亮色暗纹的紫薇剑脊。又是摇着头道:“此剑锋刃之锐,实不在师太的倚天剑下。可是……”

殷扬说着,微侧过头,望向专注己剑的灭绝,诚恳的续道:“此剑太柔太薄,比不得一般长剑的质地啊……”

灭绝听他话中之意,明显就是爱惜宝剑,不准备两锋俱折,当下加码道:“待两剑相击互毁之后,倚天断剑也归公子所有!”

灭绝如今已见曙光,既有机会打开师门传承百年的秘密宝藏,又哪里肯就此放过。若是殷扬前边种种,皆是戏言相欺也就罢了。可眼前这柄紫剑确实有斩断倚天之能,她自然不会让这难得的机会轻易流走。

只是殷扬有心钓她胃口,确又对其给出的砝码不满。想那断掉的倚天剑身要来何用?此物重铸接续之难,远非目前的天鹰教可为。

殷扬想了一想,干脆挑明说道:“此事……其实并不算难。倘若,师太肯答应在下的一个请求,现在即可达成!”

灭绝听了此话,慢慢的冷静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的急迫。心中疑惑此子所求为何的同时,双眼望着殷扬,微有些寒声地应道:“说。”

殷扬好似对她的语气变化恍若未绝,依然笑道“倚天剑中所留遗物,晚辈也略知一二。其中,最为重要的便属那《九阴真经》……”

灭绝听到这里,不等殷扬说完,立即打断道:“《九阴真经》是我师门之物,公子的请求不觉得太过份了么?”

灭绝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方西墨一眼,声音愈加冷淡。

虽然,早就料到以灭绝的脾性,绝非甚好相与之人。可此刻见她果断拒绝,殷扬仍旧忍不住有些叹息。

还好,他未有那般贪心。所言之意,也并非必要那份《九阴》。只是对灭绝信誓旦旦地声称“九阴”是她“门中之物”而感到好笑。貌似,身为峨嵋祖师的那位郭二小姐,也没有练过这经中的武功吧。

殷扬调理了下思绪,对着灭绝苦笑道:“师太莫急。在下对于那本真经,当然不会妄想。我所欲提的条件也与之无关。”

灭绝闻言,脸色好看了一点,也不再去瞟那方西墨了,再度放缓语气说道:“哦,那倒是贫尼误会公子了。只要不是《九阴真经》,其他都好谈。”

殷扬抓祝糊这句话,直接讨价还价道:“听说,此剑当中尚有当年北侠郭靖的成名绝学——《降龙十八掌》。”

灭绝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小子想要求的,竟是郭大侠的掌法。前一刻,她才刚刚说过“只要不是《九阴真经》,其他都好谈。”的豪言壮语,此时亦不能出耳反尔的绝口再拒。

今日之前,她也曾听前去武当拜寿的众弟子说过,这位殷公子的武功甚为不凡,曾经在和少林三神僧里的空智一战中,丝毫不落下风。而那个方西墨自己更是亲手试探过,知道其实力不俗,不在自己之下……

如果,真让方西墨和殷扬两相联手,她灭绝武功再高,恐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可让她现在答应殷扬的这个要求,却亦非自身所愿。一时间,不由的有些挣扎。

殷扬看出她犹豫,立马又加了一句:“晚辈还有办法,可使师太的倚天剑不受损害!”

灭绝一楞,不知怎么的倒是有些相信他的话。再一转念,想起那套降龙掌法,讲究势道刚猛,与峨嵋派的内功心法、武学要旨不符,便真给他学去了也没什么太过吃亏的地方……

灭绝师太沉吟半晌,终道:“那门《降龙十八掌》的精义,暂借给殷公子参阅也是无妨。不过,贫尼也有个要求,殷公子学习之时,贫尼必需在旁看护监督。限时……就半个时辰罢。公子以为如何?”

见这个性偏激、为人固执的灭绝师太,终于还是松了口。殷扬暗中兴奋,也不管灭绝隐有监视的附加条件,反正又不是什么“不违背侠义……”啥啥的虚伪屁话。当下,连忙大笑着答应道:“半个时辰便半个时辰,全依师太所言。”

他的记忆力极佳,就算没有传说中的“过目不忘”那么厉害,但要在充裕的一个小时里,不求甚解的速记一门武功,却也是小菜一碟。

双方沟通完毕,交易顺利达成。

殷扬回声喝道:“老方,亮剑!”

No.075 秘籍

“老方,亮剑!”

方西墨令行禁止,“呛!”的一声就拔出剑来,正是那把得自神雕山谷的独孤利剑!

灭绝看得眉头一皱,持剑的手瞬间一紧。目视殷扬,犹疑道:“殷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扬笑道:“师太敬请宽心。既然你我双方已然达成协议,在下就绝不会食口反悔!现在,就请师太借这倚天剑一观?”

灭绝看着那方西墨慢慢走近,剑虽出鞘,面上却无甚敌意。她的心里微微一定,但仍旧有些疑虑,对于殷扬借剑的要求沉默以对。

殷扬看出灭绝的犹豫,语气尽量诚恳的说道:“在下刚才便已说了,保证师太的倚天剑不损不伤,安然无恙!难道,师太您还信不过我么?”

灭绝师太听了疑惑更深,毕竟她从其恩师处得知的取宝方法,仅有那暴力互斩的一条而已,这方面的思维方式早被定死。此时,忽听这殷扬信誓旦旦地表示,“秘籍能拿,保剑无损。”,不禁就想看他怎样去做。

这般转念一想,终于还是暂信了他。灭绝左手将剑横举,递到了殷扬手中。而殷扬确对她突然而来的信任有些莫名的诧异,暗想这强悍尼姑竟不怕己方过河拆桥,联手独吞吗?难道,失去了天下第一凶器在手的灭绝,还有什么其他的厉害后手不成?

心里胡思乱想着,殷扬的脸色不变,轻轻的接过长剑,开始观察起来。他对倚天屠龙神交已久,可直到今日才得以亲眼近观,内心不由的有些小兴奋。

百余年前,襄阳城危,铸刀剑时,郭靖和黄蓉两人穷尽一月心力,终于缮写了彼此兵法、武功的精要,分别藏在刀剑之中。

屠龙刀中,藏的是纵横兵法。此刀名曰“屠龙”,乃是意味着日后有人能得到刀中兵书,当可驱除鞑子,杀死鞑子皇帝之意。而倚天剑中,密藏的则是武学秘笈。其中最为宝贵的,便是一部《九阴真经》,及那部《降龙十八掌》的掌法精义,盼望后人习得剑中武功,可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郭氏夫妇铸成这一刀一剑以后,分别将宝刀授给儿子郭破虏,宝剑传给女儿郭襄。这便是后来倚天剑和屠龙刀的渊源由来。

殷扬暗自想着,握了握剑柄,抽剑出鞘,目视剑身,又信手虚斩了几下,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又站到他后边的方西墨过来检验。方西墨接过这把外形古朴优雅的狭长宝剑,亦是相当仔细的察看了一番。动作步骤与之前殷扬类似,最后也是肯定的点了下头。

灭绝看这两人的验货工作,似乎已告一段落,忍不住问道:“先前,殷公子一再强调,可保贫尼宝剑无恙。却不知,究竟是用何种神奇的方法?”

殷扬听了一笑,又见灭绝师太的双眼,依然直直瞅着自己的紫薇软剑,知她脑筋迟钝,思路早已钻进了死胡同,至今仍未转过弯来,便向她解释起来。

其实,殷扬的办法再也简单不过。只是放弃互斩剑刃这一朴素至愚蠢的方案而已。刚才,他和老方均已查过,发现这倚天剑的剑柄确由上等檀木制成,只需快剑一劈,必能一分两断。到时候,再设法从剑刃中空处弄出秘籍即可。

一心只想着,寻找天下名剑来与“倚天”较劲对砍的灭绝师太,听完殷扬的诉说之后,不由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得以回神,嘴中兀自不信的喃喃着:“竟然这么简单?”

殷扬知道她观念乍被冲击,惊诧懊丧的不行。当下,趁着灭绝略微失神的当口,用眼神示意老方来个快剑斩乱麻式的生米煮成熟饭。

但见那方西墨心领神会,迅速出剑,只一斩间就把殷扬二指虚拈着的倚天剑,来了个“断头”处理。将其木质的剑柄,连着护锷都延根削掉。

待灭绝师太被这突现的剑光,惊得清醒过来时,殷扬早已操起自己的“紫薇”施行开挖工作了。这紫薇剑锐利之极,就是比起“倚天”亦是毫不逊色。没有两下,倚天剑身上端,包裹着的那层薄薄木档的阻隔,便已被穿刺了个通透。

殷扬倒过剑身,指弹剑脊,持刃一抖,两扎细薄的纸片已然掉了出来。

灭绝这时候不发楞了,眼明手快,只用了半招就把两扎纸片摘在手里。抬头再看那手持利器的殷方两人,发现他们神情微滞,皆没有半道抢劫的意思,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了一下,以示歉意。

晕了,灭绝老尼也会微笑的说……

殷扬将自己的“紫薇”插回腰鞘,偷偷翻了个白眼,回头示意老方也把那把利剑收起。只是,手中只余刃身的倚天宝剑,却是不急归还。

“秘籍已经得手,师太应该不介意我看看罢?”

殷扬用右手两指,轻捻着倚天裸剑,将之回归鞘内。又一次让方西墨退回之后,再笑眯眯的开口道。

坐地分赃,一向是他的所爱。

灭绝接过无头宝剑,点了点头,打开那两扎纸片。

只见这些纸片,其实并非纸质,而是薄如蝉翼的绢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束上,开头写着《九阴真经》四字,因为之前的预定,内文不便给殷扬参看,即被灭绝收入怀中。

再看第二束时,见开头五字为《降龙十八掌》,内中尽述掌法招式,运用心法。翻到最后,郭靖对其领悟的经验心得、武学精义,赫然在内。

殷扬看着有点眼热,急急的便从灭绝的手上,接过这束绢片,马上看了起来。灭绝此刻的心理矛盾异常,也没有现场记时的意思,自顾着坐到一边沉思去了。

当殷扬将这束薄绢全部看完,并且记忆无误之后,时间也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中,倒有许多时间,是因为他被武学所迷,情不自禁的深入沉浸有关。

灭绝取回此绢,复杂的心理已经理清了不少。可依旧未算明白,自己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

殷扬一方的工作,只是挥出一剑罢了。而自己,则要将《峨嵋九阳功》双手奉上,还兼送了一套《降龙十八掌》!

除此之外,手中“完璧归赵”的倚天利刃,亦是有欠下人情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当灭绝依照预定,将那册早就准备好的《峨嵋九阳功》,交予笑吟吟的某人时,她的心情,确实十二分的怪异……

No.076 芷若

“公子,倚天剑和九阴真经……咱们就真的不要了?”

侍立在后的方西墨,顺着殷扬的眼光,目送着峨嵋派的众人下楼、走远、离去,不禁有些疑惑的出声问道。

转首,正俯视着楼外美景的殷扬,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很有兴致的吟诵起史记《司马相如传——子虚赋》中的一段记载来:

“其东则有蕙圃衡兰,芷若射干,穹穷昌蒲,江离麋芜,诸蔗猼且。”

方西墨听得不明所以,却见殷大公子突然仰天狂笑,放声叫道:“老方!我们要找个人……”

方西墨精神一震,连忙凑上前去,恭然聆听……

一柱香后,从黄鹤楼上下来的方西墨变得更为疑惑了。出了高楼,摇了下头,深感公子的心思常人难测的他,嘀咕着“周芷……”数字,朝向远处走去。

芷若,是一种香草的名字。集解引《汉书音义》中有道:“芷,白芷;若,杜若也。”

而殷扬所要找的这个人,就是一位叫做“芷若”的姑娘。帮殷扬找寻这位“姑娘”的人不少,几乎汉水延岸的闲汉主妇、玩耍孩童,都有幸参与其中。

乌飞兔走,时光匆匆而过。自灭绝离开的那天起算,方西墨的寻人启示已经发出了两天。这日下午,一个极其幸运的汉水摆渡人吴某,来到了殷方二人暂居的悦来客栈,前来领取悬赏。

按照发出的消息,给了这吴某十两银子。殷扬就跟方西墨一起随着他来到了汉水岸边,一艘长约五丈的乌蓬小舟上。

方西墨又打赏了一些碎银子,即叫那欢天喜地的吴某离开。这才跟着殷扬,走入这间只有一人多高的乌黑船舱之中。

舱中住有两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是一三十来岁的朴素汉子,皮肤微黑,眼睛细长,一脸的拘谨。见到殷扬两人进来,神情更是紧张的不得了。看他的样子,就差写上“我很老实”四个大字。

而那个小的,则是一名身材瘦弱的稚气女孩儿,约莫八、九岁的年纪,衣衫敝旧,赤着双足,虽作船家贫女打扮,但其容颜秀丽却非俗女可比,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

小女孩见到陌生人进舱,似乎有些害怕,一双白净的小手,紧紧的拉住老实汉子的裤边,大而有神的黑眼睛,紧张地盯住走在最前边的殷扬脸上。

殷扬很难得的没有微笑,只是淡淡的看了那个女孩儿一会儿,抿起的唇角才貌似满意的轻轻勾起。殷扬转过视线,正想对那汉子问话,却听身旁的方西墨略带惊讶的赞道:“好不错的孩子!”

殷扬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这位剑术老师,难不成还是个对幼.齿有爱的奔放家伙?要不然,反应这么大干嘛?

下一刻,只听这方西墨又来了句:“不错,真不错!好根骨,好禀赋啊……”

说着,竟然面带兴奋的走上前去,一手伸出。看那架势,却是想要去拉那小女孩儿的手。女孩子见状不妙,天生的自卫技巧当场使出。只见她小手一缩,虎牙一亮,差点将方西墨的坏手咬中。

旁观的殷扬看得微微一滞,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平时道貌岸然的方大老师,还真敢当着人家小姑娘家长的面,行此委琐之事。正欲一身正气的呵斥阻止,但听那奸计不成、恶行未逞的方蜀黍连连感叹道:“真是一双天生用剑的手!”

恩?殷扬心冒问号。感情这老方不是见色起意,而是见才忘我啊!

天生用剑的手?

那种,修长、有力、白皙、稳定……外加n多形容词汇的古龙式“剑手”?

想到原著里边,灭绝也曾夸过此女根性绝佳、资质非凡,殷扬不禁的就有些妒忌。心想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可也没听谁谁说过“天生用剑的手”之类的赞美行话啊?

不过,心下又有点高兴,因为他一向认为,与众不同的才会更加好玩……

“这、这位大人……我就是你们找的周杰伦。”老实汉子发现目下的情况比较诡异,忙将幼小的女儿护到身后,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

谁料殷扬闻言,既是娇躯一颤,又是虎躯一震,仿佛活见鬼似的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两位大人就是宪哥所说的贵人吧,小人就是您要找的那个周杰伦。”周爸爸老老实实的回道。

殷扬深吸口气,问方西墨:“刚才带路的那个是姓吴吧?他全名叫什么,吴宗宪?”

“不,宪哥叫吴宪,一直照顾咱们家。”一边的周杰伦听了,马上勤快的报上他们艄头的大名。宪哥在这片水面上,可是众多舟子的领头人物,堪称操船夫中的佼佼者!是以,周杰伦说起宪哥的名头,就好似也沾上了几分成名人物的光彩。却不想,那位宪哥因为他的关系,已经从人家那里拿下了十两银子的佣金。

方西墨点了点头,表示那个吴某确实就叫这个名。

殷扬长出口气,强自压下心里还想问句“你们这儿有没有人叫方文山?”的念头,对这面相老实的周杰伦,确认道:“你姓周,你过世的妻子姓薛,你女儿叫作‘芷若’?”

问着,殷扬又忍不住瞄了那个仍躲在父亲背后的小女孩儿一眼,心想着,她妈的怎么不姓蔡、不姓侯呢?

“对,对,我老婆是姓薛的。”周杰伦一脸陪笑着答道,殷扬和方西墨的气势让他这个普通舟夫感到有些压力。瞧了瞧殷扬的脸色,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们是从襄阳来的吗?听宪哥说,你们找我,是…是想让芷若认祖归宗的么?”

殷扬微愕,随即便明白,这周杰伦似把自己和方西墨二人,当成了他亡妻的家族中人。故而,才那么顺从听那吴宪的话前来相见,想必是为自己女儿谋福利的意思。

这种朴实的父爱,令殷扬对这位周杰伦的观感好上许多。如果,只是想把自己的漂亮女儿卖个好价钱,那么殷扬前脚付钱走人,后手就会使机做掉这个空顶嚣张名字的家伙。

对于周杰伦的话,殷扬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他安慰的一笑,才向着正从她父亲后面悄悄伸出头来的周芷若问道:“小妹妹,我带你、还有你爹离开这儿好吗?”

兴许是殷扬的笑容装得有够和蔼,小芷若犹豫了一下,羞涩的出声道:“芷若听爹爹的。”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少,没有把意思表示清楚。她微微一顿,又大着胆子,娇声加了句:“爹爹不跟大老爷、小老爷走,芷若也不跟!”

殷扬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没问题!以后你爹爹周杰伦,就跟着我混了!”

No.077 萝莉

殷扬答应收周杰伦做小弟后,周氏父女便不用继续宿留船上,过那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的劳苦日子。

当晚,四个人回到悦来客栈。殷扬先要掌柜的收拾出两间上房,叫周杰伦自去休息,又让客店里的使唤婆子带着小芷若前去洗梳,自己则和方西墨各自回房。

最近,把《独孤九剑典》暂借给方西墨参阅。例行完功的殷扬无事可做之下,觉得有些无聊,就又唤人将那周芷若带来问话。不一会儿,一个手脚麻利的仆妇就带着刚沐浴完毕的小姑娘叩门进来。

眼前的小芷若,脸儿红红,发儿湿湿,显然洗了澡,理了发,穿上了新衣服,再不是白日里那个陋衣赤足的模样。殷扬看了这水灵灵的小萝莉一眼,示意那个仆妇出去,才对因父亲不在而显得格外紧张的芷若,说道:“过来,坐那边。”

周芷若偷偷瞧了一眼殷扬的脸色,也许是发现那张笑脸比较可信,倒也干脆的蹭到殷扬所指的椅子上,有些忐忑的坐了下来。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殷扬。

很乖很听话嘛!

心中评价一句,坐在周芷若对面的殷扬,推了推身前茶几上的一碟小点心,亲切慰问道:“饿了么?先吃一块糕点吧。”

周芷若望着那一小碟点心,粉润的小嘴微微抿起,暗暗的咽了下口水,还没有吃过晚饭的她,的确是有些饿了。周芷若又看了看殷扬的笑脸,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迅速地拿了块千层糕。

抬头,眇了眇殷扬,发现其仍是一幅和蔼大哥哥的微笑嘴脸,这才放心的双手拿糕,津津有味的细嚼慢咽起来。吃了两口,又抬起小脸,朝着殷扬谢意一笑,很有礼貌的道了句“谢谢小老爷。”

殷扬心想,这手倒是挺快,不愧为“天生用剑的手”之一说。嘴上言道:“你这‘小老爷’可不好听,换个称呼。”

“那……”小芷若思考了一小会儿,犹豫着道:“小相公?”

殷扬觉着有些趣味了,呵呵笑道:“这个也不好听。你若是想不到,就叫我‘公子’吧。”

小芷若点了点小脑袋,见殷扬不再问话,就又微低下头,接着吃起糕来。

殷扬看着她吃,微微而笑。

小芷若已是饿极,一吃起东西来,也就不大顾得上一旁正在观察她的殷扬了。她以慢条斯理却又奇快无比的神奇速度,消灭了手中糕点之后,再度伸出小手,朝那几上的食碟抓去。

这只“天生用剑”的小手伸到半途,却被另外一只修长、有力、白皙、稳定的手给拦了下来。那只手后发先至,屈指一弹,不轻不重的给小芷若来了一下。

小芷若“啊!”的一声,收起手来,略显委屈地望着殷扬,却也并不呼痛。只是那双清澈的漆黑眸子里,清晰的表达着“我还没吃饱”、“你怎么打人”的灵动信息。

“公子给你的,才是你的……”

殷扬无视小丫头的传神眼光,自顾自的把发哥那句经典对白,说了出来:“公子不给…你不能抢。”

小芷若闻言,真是满腹委屈,暗想不是你让芷若吃的么?她年纪虽小却很聪明,回忆了一下自己与殷扬的对话,终是记起一句“饿了么?先吃一块糕点吧。”。想到话中的“一块”两字,不由的楞了一下,这才发现到,自己意图多拿“一块”糕点的错误行径,确实是“不对”的。

小芷若用着一双饱含歉意的眼神,有些羞涩地望着殷扬,小声道:“芷若想了想,是自己不对……公子,对不起。”

殷扬听她果断道歉,便用刚才“惩罚”过小芷若的那只手,笑呵呵的拍了拍小丫头的小脑袋,说道:“知错能改,芷若还是好女孩儿。放心吃吧,公子都允许啦。”

等周芷若吃饱,回去自己房里,殷扬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周芷若的年纪如今尚小,甚至还不如原书出场的时候,对其改造的空间可谓非常之大,就看具体怎么培养她了。相信这么好的苗子,也不会让他殷扬失望。

什么聪明伶俐、“用剑的手”,殷扬倒是不怎么看重。周丫头这颗棋子,他是准备压在峨嵋派上的,就像对少林、武当那样。

因此,周芷若是否真正具有灭绝、方西墨所称道的武学天赋,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点在于,她对于自己的忠诚之心,能在短暂的时间里达到何种程度。这方面,别人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看来,还是要靠他自己。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殷扬沉思半天,终于忆得了那个妙词,当即笑着念道:“对了,那叫调教……”

在原著里面,与张无忌曾有过瓜葛的红颜知己中,周芷若、殷离、小昭、赵敏这四人,哪个不是足以把牛化后的张无忌,当成傻子耍的厉害角色?智计、心机,那是一个比一个强大,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殷离属蛮横型,小昭是示弱流,赵敏、周芷若则分别走那豪放、婉约两派,个个都是平常男子不足以招惹的难缠对象!与其谈情说爱的难度系数,不可谓不高……

其中,殷离小昭两人还好些,前者性情偏激,后者知道感恩,虽然智商都很高超,也还有弱点可寻,空子可钻。但那心智过人,一明一暗的赵周二女,确是属于绝对的危险级别。所以,殷扬的再教育计划绝对是有其施行必要的。

要不然,一个大意之下,受这棋子反噬,岂非大大的失败?

殷扬决定,这个周芷若起码要训段时间,才能真正的拜入峨嵋,展开行动。只是,就这么带她回去天鹰山,如今已成他亲戚的张氏一家却是不好隐瞒。

想了一想,殷扬终于作出决定,将这周芷若送往江南“那里”最为妥当安全,也不用担心会被他人获知,以至走漏风声。而惯作船夫的周父杰伦,同女儿一起住在苏州生活,也算能对得起他那撑舟摆渡的熟练“技术”。

No.078 降龙

殷扬游完了楼、履完了约、办完了事、找完了人,便不想再继续逗留武昌。

第二天清晨,一行四人从悦来客栈出发,朝起先分道的张氏一家的方向追去。殷扬趁着空闲,抓紧时间略微调教了周芷若两天,终于到了与周家父女分手扬镳的日子。

他不愿让众人知晓周芷若的存在,于是早就面授计议,令方西墨带他们前往苏州暂居。

方西墨本身就是用剑高手,如今又有剑典在手,便如饕餮之徒乍闻美食,不论殷扬叫他去哪里办事,恐怕都不会嫌之寂寞,自然高高兴兴的领下这个命令。

不过,对于殷扬不许其教授小芷若武功一事,方西墨却颇有些微词。询问了殷大公子,却只得到对方神秘一笑的莫名回应,便也不再强求,只是有些可惜周芷若的不凡天资。

待方西墨三人改道南下以后,就只剩殷扬一人独自骑行,轻驰徐骋,倒也并不甚急。午时,途经一个小镇,看见有间客店就早早入宿,试练起此行所得的那本天下有数的威猛掌法来。

前几日,他忙着教育周姓萝莉,尚未来得及习练此功。这时,仅余自己一人,自不愿无聊透顶的埋头赶路,总要找点事做。而这门属性阳刚的绝世掌法,正是首选无疑。

《降龙十八掌》的招式名称,皆取自《周易》卦象,具有儒、道两家的哲理要说,乃是丐帮的镇帮绝学。除帮主外,也只有曾为帮会立下重大功积的多袋长老,才得以偶然传予。

北宋年间,丐帮帮主乔峰以此邀斗天下英雄,极少有人能挡得祝蝴三招两式,可谓气盖当世,群雄束手。当时,此套掌法尚共有“降龙廿八掌”,确为此功之原型。

后来,已自明身份的萧峰觉得,降龙掌前十八招,足可与天下英豪争雄。而其后十掌,变化繁复,威力却远远不如头上的十八掌。平日细思,常觉得这最后十掌似有蛇足一嫌,终经萧峰及他义弟虚竹子的删繁就简,取精用宏,改为了“降龙十八掌”。

之后,洪七公、郭靖等大高手,均以此掌成名。

到了殷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丐帮受到入主中原的蒙人重点打压,势力早已大不如前朝鼎盛。现任的丐帮帮主史火龙,也只会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十二掌真传。更因为一次练功不慎,以至走火入魔,落下了双臂瘫痪的疾症。

看过原著的殷扬知道,就算史火龙病愈恢复,实力也是高得有限。从武功上来说,虽仍属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却也不过只有竭尽全力才把成昆斗伤吐血的资格而已。自己的结局还是一命呜呼,难逃敌人的毒手……

现在的殷扬十八掌俱得,又比那史帮主的起点高上不少。关上房门,就开始尝试练习。

第一掌,亢龙有悔。

此招是为乾卦:象曰:上九: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殷扬读经知易,也算有些基础。当下,按照之前所记的运劲法门,开始凝神提气。运息片刻,忽然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观其掌势,至刚至坚,很有些施展外门武学中巅峰绝诣的味道。

只不过,他这一掌声势虽赫,但直打到半途,速度就已渐渐放缓。势到尽头,更是劲道骤减,远不复最初时候的刚猛无俦!

殷扬皱了皱眉头,状似犹疑。刚才那击他已使上五成真力,可效果却不尽如他意,与之平常打出的铁掌可说大同小异,变化不怎么明显,威力也并未有多少提升。

殷扬深知,亢龙有悔这招,确是降龙十八掌的根本。只要懂了此招,余下的一十七招就并不为难。其中的“亢”字,指得是极威猛、极神气、极高极强的意思。就像一条神龙飞得老高,张牙舞爪,厉害至极。

而后边的那个“悔”字,显然就有“强极而衰”的意思在。便如龙的威势达到了顶点,此后也就只有退,而不能进了。

让殷扬“亢”,是很容易的一回事情,正好符合他的性情。可要殷扬“悔”,却是有些难为他了。虽然殷扬知道,做人做事,都须留有余地的道理,但让他将这个简单的道理,融入进自己的招式之中,又确实强人所难。

为人处事是为人处事,修炼武功是修炼武功。两者间,但有共通之处,也未必如那般想当然的轻松如一。

这“亢龙有悔”,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悔”字。无论是当年洪七公的身体力行,还是如今殷扬所记的郭靖心得中说的“有余不尽”四字,皆是指此。

倘若,只求刚猛迅捷,亢奋凌厉,便无那“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的含义。因此,有发必须有收。打出去的力道若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还有二十分。

只有完全领会了“悔”的味道,这一招才算得真正学会。好比一坛陈年美酒,上口不辣,后劲却是醇厚无比,那便在于这个“悔”字。天下任何事情,凡是到了极顶,接下去便是衰退。

殷扬心想,这门降龙十八掌,既然根源于《易经》的道理。那么易经中所讲究的“泰极否来,否极泰来。”,也必与其关联。乃是未到顶峰,预留退步之意。

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就算殷扬他拥有着前世的见识,将这路掌功理解得比较透彻,那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让他一下子将这些虚幻的精髓行之掌上,却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不得不说,郭靖的个性最为契合此功的刚中有柔,大巧若拙。便是其师洪七,也比他不过。

书中也有提到,洪七公三十五岁前的武功甚杂,所知的拳法掌法奇多。曾教于黄蓉的那套“逍遥游”就是此中之一。参透那“老阳生少阴”的道理,已是其年过不惑后的事情。比起那个“笨小子”郭靖来,可说是慢得太多。当然,这里面还跟郭靖的羡人际遇有关。

No.079 伏虎

殷扬与郭靖不同。

他并非一根筋的梗直性格,也没有郭靖那种碰巧到极点的幸运经历。对于降龙十八掌而言,既无法将之快速的形成战力,亦只有慢慢参研一途可走。

殷扬心想,若真让他集齐三派九阳,以此为基,便即不“悔”,也未必就比“正宗”的方式差上多少!

如此想着,殷扬又出一掌,先不忙着运气,而是掌到中途才突加劲力。这么一掌拍出,身前气流激转,宛似微型旋风,明显要比刚才半路萎掉的那招强悍。

殷扬看得一喜,暗道:这亢龙,也未必一定要悔么,孤注一掷的“亢龙毋悔”岂非更加逆天?

心喜之下,殷扬右掌再击,运功不停,至第五掌时已渐感吃力,他却仍旧不断的勉强出掌。又是三记打完,只觉自己的右臂乏软无力,手掌也隐隐有些酸痛,已知此招威力绝大却最耗劲力,使得久了,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有感不支。

想必,这也是精义其中,所说的人力有时而穷、有时而尽的原因吧。

殷扬甩了甩膀子,放松了下手臂,知道自己这降龙第一掌,短时间内恐怕是成不了的,不禁就有些郁闷。

心里暗想着,要不然,就干脆倒着来,先试一试那最后的一掌“神龙摆尾”?

这降龙十八掌的“神龙摆尾”,之前曾有名曰:

“履虎尾!”

意指攻虎后背,却一脚踩在老虎的尾巴之上,反被虎头回咬的猛恶之式。

萧峰精简《降龙二十八掌》时,嫌这文绉绉的卦名说起来太过不顺,便与二弟虚竹子商量,直接改作成“神龙摆尾”。

这最后一式,确是实打实的救命杀招。用于劣势反扑之时效果最佳,往往便可以败中取胜,无往不利。

殷扬心想,“降龙伏虎”倒似有些关联。只是,少林派的《罗汉伏虎拳》他也会打,不过是少林寺的罗汉堂基础拳法罢了,又哪能跟“降龙”相比?要说什么真正的高手,运拳用招信手拈来,俱有莫大威能,便是使罗汉拳也属大家风范,殷扬却又不信。

照他想来,若真让两个功力、境界都差不多的高手彼此相斗,一人用“降龙”,一人用“伏虎”,溃败的那个明显就是后者。

殷扬相信,一路平常的拳法,在高手手里亦可绽放光彩,能常人之所不能!就像当年乔峰在聚贤庄内以一手普普通通、人都会练的太祖长拳鏖战群雄,便是鲜明的明证。

不过,什么“大家风范”之说,殷扬确始终不屑。这些虚词,都在于高手本身的实力,而非武功等级的差异。以强击弱下,又有什么值得宣扬?

殷扬沉思片刻,身形乍动,错步旋身,微微沉肩的同时,右掌从自己的右侧腋下隐蔽的反手发出,突兀地直击背后。整套动作流畅自如,就宛似行运流水一般自然滑顺。

比起刚才,初习“亢龙有悔”时的艰难,完全不可同语论之。

殷扬微微一笑,收式而立。却是没有想到这第一十八掌,反被自己最先掌握……

从这天起,顺练“降龙”遇到障碍的殷扬,便开始倒习“升龙”。

殷扬将这一十八招的降龙十八掌逆向学来,速度竟也飞快。神龙摆尾、羝羊触蕃、履霜冰至、龙战于野、损则有孚、密云不雨、时乘六龙、鱼跃于渊、双龙龋寒、或跃在渊、震惊百里、突如其来、利涉大川、潜龙勿用、鸿渐于陆这十五招逐一使来,已然渐得形似。

这一日,烈日阳阳。

宽敞的官道上,只有殷扬一人一骑,飒沓飞奔。殷扬足扣银镫,打马不停,手上一得空闲,便是横封侧扫,打出记记爆响,声势极为骇人。却是他驾骑之时,仍不忘攻略掌法,演练招式。

如今,他还剩三招不成,若不将之一一琢磨参透,又哪能真正快活起来。因此,殷扬离张氏一家的先行人马已经不远,仍旧不忙着加紧赶路,只是浑若不觉的闷头勤练。

若换旁人来,就算是有这个精神,也未必有这个体质。而殷扬后天异禀,却非常人可及。一路上,边赶路边练功,只有消遣解闷,又哪有半点劳损?

只见殷扬一掌拍出,刮得跨下骏马的鬃毛急劲扬起。再一回转收式,另外的一掌连击而上。如此连环三下,殷扬双掌突然变向,齐齐地按在身下的马鞍之上,身体骤然飞起,身姿矫健如龙。到得半空,即往右方虚劈一掌,只听得气音炸响,竟比先前几招的气势更为猛恶。

殷扬人在空中,一生长笑,刚才发威的右掌,收回、作圈、猛突,定定地打在空气之中,无声无息,速度始终如一。

这掌打完,殷扬狂笑不止,又重新落到马上。心知,这“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三掌,自己已初得其味。心情高兴,纵马更急,直在道上留下一路尘烟翻腾……

殷扬练掌以来,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快意。想到大名鼎鼎的降龙十八掌,竟被自己数日初成,就禁不住兴奋异常。这个速度,无论摆到哪个时代,都得吓坏一票武人。但他能有如此成就,确非侥幸所至。

首先,殷扬基础扎实,不但惯练外功,更兼有一套长年累修的厉害铁掌。再者,殷扬所记的全是大侠郭靖的用掌精义、毕生心得。人虽不同,武学的见解造诣却可借鉴。就好比殷扬是站在郭靖的肩膀上一般,从一开始便占尽优势!

如此既有基础,又得经验,修炼的过程自然要比常人快上许多。再加上,殷扬想人之所不敢想,竟然反其道而行的另辟蹊径,以逆练之法速成此功,亦可算得上别出心裁的成果了。

武功招法,皆有自己的属性偏重。但在各人手里使来,也自会有不同的风格差异。就像同样的一门《降龙十八掌》,在汪剑通手里只是明珠蒙瑕,在萧峰手里则变得气概绝世,到洪七公手里即为弥坚老辣,到郭靖手里却成刚柔并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阅历领悟,气运心法更是大不相类。如今,这“降龙十八掌”落在了殷扬的手里,却不知,又要被他修至成何种境界……

No.080 回山

殷扬的掌法既已初成,便不欲再继续浪费时间。一番快马加鞭之下,只一天,就赶上了先行诸人。

张翠山和殷素素夫妇,虽然好奇他这些天去了哪里,但两人深知殷扬年纪虽少,为人处事及那一身本领却是十分厉害,又身居天鹰教紫市堂主之位,也不便与他多问。

一行人本就走得不快,再加上张无忌初归中土,对任何事都抱有兴趣,于是走走停停,游游走走,现在才只进了江南地域。

其时,元人暴政,中原大地可说是民不聊生。也只有像江南这等自古富庶之地,才略显前朝胜景。

一入江南,浑然不知自己经脉受创,习武之途已有艰难的张无忌,仍旧玩心甚重。似乎什么事物都觉有趣,都能将其迷住。一路上,由殷扬这个大表哥掏钱,很是送了他不少礼物。

总算,张无忌非属寻常孩童,对那些小儿玩乐的木剑竹马皆是不屑一顾,看不上眼。只有一些新奇机巧之物才能引得他动心购买。当然了,这个出资方,自然又是财大气粗,浑不将这些许小钱视为眼中之物的殷大公子。

殷扬向对外人凶狠,往往一言不合就要出手削人。可对于自己的亲人,那却是万般爱护的。他自觉有些对不住无忌,便对这位无忌小表弟的要求百般顺从。只要他看上了什么,二话不说立即买下。这份慷慨,张无忌大乐陶陶,殷素素笑眼相看,倒让张翠山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不会被人拐了罢?

殷扬腐化武当第三代弟子的高瞻行径,直到天鹰教的总部天鹰山下,才算告一段落。

这下,又轮到张翠山紧张了。毕竟他先斩后奏,将人家的闺女一拐就是十个年头,如今跟着自己的妻子回到娘家,拜见岳父岳母,当然极为紧张。而殷素素则也因为近乡情怯的心绪,而显得格外激动。

唯有,一路上吃好穿好,充足享受了一番豪华小少爷待遇的张无忌,依然没心没肺的拿着一把无刃的剑柄比划。这把光秃秃的剑柄乃是大表哥所赠,据说其来历相当不凡,乃是百多年郭靖郭大侠所打造的神兵利器……的剑柄!

因此,自己尚未有什么家当,又听大表哥吹得绘声绘色的小无忌,对之甚为稀罕。

殷扬领头,引一众人弃车下马,由脚下宽阔平整的山道,拾级而上。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王则名。更何况,这山上还有两个“王”呢!

天鹰山坐落南方,山势虽恶,却不甚高,但论起防御力量亦算颇为了得。山下,有精悍教众护持。山上,更是好手如云,乃是天鹰教总部四堂的所在。按照四象之相,四大内堂分部于近山顶处。过了教内总堂,才达至殷氏一家的雅居华府。

除了殷扬早熟,十几岁就搬到后山悬崖边上,建院设厂的独住以外,殷天正夫妇、殷野王一家,皆都住在山顶“鹰王殿”后的连绵大宅之内。

作为地主的殷扬,吩咐唐斩先带俘虏前去后山武厂,与留守的公孙胜交接。自己则带着张氏一家三口,上山过堂,入殿穿宅地直奔殷老爷子的院子游去。

殷素素十年之后重回家园,真是相当感慨。搂着左看右瞧的小无忌,声音微带颤抖地介绍起来。什么妈妈小时候在这里摔交啦,在那里练剑啊,一幅兴致勃勃却又条理不清的样子,显然激动已极。

张翠山却是震撼于天鹰教的强大。在他的印象里,十年前的天鹰教,不过是一个新近崛起,展露头脚的邪道教派。实力虽强,行事虽横,也不过是一个黑道魁首而已。就算此次重回中原,曾听俞二哥言道天鹰教在这十年间实力飞涨,势力大增,但其如何强法,仍然没有个参照标准。

他这一路上山走来,确见防御森严,外松内紧。驻守山下的教众精神抖擞,巡逻阵阵倒也罢了。直到山顶之上,他看到一群身形魁梧,步伐沉稳的灰衣大汉实,才自真正惊异。这些大汉的身上,长刀短弩无不具备。顶着烈日,在头领的呼喝下,令行禁止的往来布阵、捉刀砍劈,简直就跟行军打仗、操兵演练一般。

张翠山观察仔细,为人又极心细,所见所闻皆可见其端倪。再想起,方才上山以前,自己听到山脚两侧,互为犄角的两边凹谷里,依稀传出阵阵喝声,却难见内中情景的奇怪情形,心下不禁震撼非常。

如今对照着想来,其中,竟然不知隐藏着多少如这些灰衣大汉一般的操练之士……

一个念头,自他的脑中一闪而过,尚未来得及清晰成形,就听前面有人叫道:“大哥!你回来啦!”

不知不觉间,已然严重走神的上门女婿张翠山,闻言立刻清醒,抬起头来双眼往前望去,只见一小小身影灵巧的点地跃起,直直扑向行在最前的殷扬怀中。

殷扬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前来偷袭。他也不敢用力,只是双手疾伸,将扑过来的娇小身躯稳稳接住。身形半转着将之放到地上,直起身子,拍了拍对方的小脑袋,笑咪咪道:

“阿离的轻功长劲不小哇,可是让小弟追出来的么?”

殷离一听夸奖,小鼻子立即翘得老高,很神气的回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着,正自洋洋得意的殷离,一眼正好瞟到正好奇地朝她望来的张无忌脸上。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上,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机灵的一转,娇声问道:“你就是二姑姑的儿子,无忌表弟么?”

张无忌一楞,也不怯场,随即便道:“我听大表哥说了,我比你大,才不是什么表弟呢,你得叫我表哥!”

殷离欺负自己老弟正过瘾呢,巴不得小弟多多,这时候见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哥不傻,还知道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黑漆漆的眼珠子又是一转,腆起自己的粉嫩小脸,撒娇着道:“啊呀,一样的啦。只要你肯叫我表姐,我就给你好吃的东西吃,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都可以送你。无忌表弟,好不好嘛?”

“不用!”

张无忌年纪还小,丝毫不为女色所动,听这初次见面的小表妹想要引诱自己,马上力争主权道:

“你是我妹妹,我才不用你送呢!”

一旁的殷素素含笑着看戏。张翠山闻言暗赞自己的儿子争气,不为声色所诱。却不想,刚才还大义凛然,装成“哥哥”模样的小无忌,话峰一转道:

“要送,也有殷扬大表哥送我!”

看见自家儿子,理所应当的临阵变节,张翠山原本正得瑟着的面色立时一滞。旁边的殷素素听得有趣,看得好笑,不禁噗呲一声,轻笑出声来。

唯独殷大公子,仍旧微微一笑,卓然而立。一幅咱有的是钱,拐卖神童、舍我其谁的嚣张架势。

No.081 白眉出关

两小争执未休,先前就接到堂前禀报,正候着小姐姑爷小少爷前来的殷家仆人,闻声立时赶来,将殷扬几人迎进大厅。

殷扬的祖母与殷素素抱成一团,彼此都是痛哭流涕,泪洒不止。待两人情绪慢慢的平复过来,泪眼相对着互叙别情之后,殷素素这才有空为娘亲介绍起自己的如意郎君。

殷老夫人见这武当派的张翠山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举止又谦逊大度,斯文有礼,亦很为自己的女儿喜欢。

而对于殷张两人生米煮成熟饭的“结果”张无忌,更是有些喜出望外,直把这自幼飘零海外的苦命孩儿搂在怀里,心肝儿宝贝的一通乱叫。倒是把从未承受过如此热情的小无忌,给当场闹了个大红脸。

见到一旁的殷离乐得正欢,一手掩着嘴笑,一手还捂着肚子,貌似疼得不行的样子,张无忌也只能无奈的给了她一个小白眼。

一番热闹下来,殷扬问起老爷子为何不在,却听殷老夫人说殷天正还在闭关。殷扬听了,不禁微微发楞。暗以为,殷老爷子也似感染了他亲家张老爷子的习惯,老爱闭长关。

再问之下,才知道这殷老爷子,其实前些日子就已功成出关。

只是,那时候的山上,却偏巧无甚人在。便宜老爹照例出差在外,忙碌个不停。两个大孙儿也各自在外面瞎折腾乱忙。于是,因为无人印证自己的进步成绩,而感到分外无聊的殷天正,没待上几天功夫就又接着回去闭关,想把之前所领悟的东西好好的复习一遍。自己刚突破的境界,也可以再进一步,巩固加深。

不过,如今他失踪近十年的爱女归来,还兼带了一个可爱外孙回家,老爷子自然是坐不住关的。

殷扬等人随着殷老夫人来到后院,看着殷老夫人走近一座全由石头筑成的巨大房子。站在房侧一面状似窗户的小格子边轻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豪迈的大笑声,自那石头房子里传至院中。虽然未闻其面,但那种几乎透石而出的铿锵之力,院中众人却都能感受得到。

砰的一声,石门开启。

一个身材魁梧雄伟的秃顶老者,大步走出石室。这老者年纪甚大,似过花甲,可人却精神万分。走路大步流星不说,身体行动间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庞然威势,整个人充满了阳刚的力量感。

长眉胜雪,微垂眼角,便称“白眉”;鼻子钩曲,有若鹰嘴,是为“鹰王”。

这位身形高大、神态威猛的老者,正是当年的白眉魔王,如今的天鹰教主殷天正!

殷天正出门以后,大步不停。鹰目一扫,果见是自己的女儿素素归来,当即爽朗的高声笑道:“素素,你可回来啦!”

话语间,殷天正的眼角微湿,显是感动所至。他一生啸傲武林,最喜快意恩仇,肆态狂放,心态洒脱硬朗至极。便连那争夺明教教主之位终而不得的败事,也不以甚。

常道,老子何等人物?还用迁就你五行旗?大不了,自立个教派就是!

他这般想,也是这般做的。如今声势赫赫的天鹰教便是如此成立起来。

但对于家庭,雄心壮志的殷天正确非常之重视。十年以前,王盘山岛事件之后,殷素素的莫名失踪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什么“武林至尊,号令天下。”的屠龙宝刀,他是半点都未看在眼里,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只让女儿一个人主持大会……

在殷素素消失了整整十年,仍没有点滴消息的情况下,殷天正长自叹气,常常有黯然之感。自从那后,更是立下了“不愿再动刀剑”的大愿,希望上苍能保佑其女,得以安然无事。

此前时候,曾得殷扬传信写道,素素竟然真已归来。他此刻出关,更是亲眼证实,不禁老怀大慰,抱着见到父亲后又次哭泣的女儿,轻轻抚拍,霸气尽敛,难得的意态慈祥。

一旁的张翠山,见到这么有气势的泰山老丈人,内心也不由的有点发憷。稳了稳情绪才施然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武当张翠山,拜见岳父大人!”

殷天正安慰完女儿,将殷素素微微扶开。一双凌厉的眼神,突然扫在了张翠山身上不停巡视。那眼光如刀似剑,恍惚间有若实质,直把张翠山盯得汗毛竖起,冷汗倏冒,仍旧保持着见礼的姿势,不敢有轻易妄动。

殷素素不愿自己的爱郎受窘,摇了摇殷天正的手臂,依像十年之前,那般撒娇劝道:“爹!你眼睛这么凶干嘛,别吓坏他啊!”

殷天正闻言,眼光一收,面上渐带喜意,哈哈大笑着道:“爹听你母亲说,你都已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对爹撒娇?为父也是想看看,我乖女所挑选的夫婿,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嘛。”

殷素素听他语中,颇为赞赏爱郎,芳心顿时大喜。而张翠山也仿佛松了口气般,直起身来,忙道声“岳父谬赞。”

这本是常人惯用的谦虚之语,可殷天正一听,却立马脸色一变,冷道:“什么谬赞!老夫识人无数,夸你是条汉子,你便是条汉子。我女儿素素嫁得自然是英雄豪杰,又有什么好虚伪的!”

张翠山才刚轻松一下,这时听此重话,又是忍不住受了一惊。暗道,这位岳父气势好盛,却未免有些偏激。自己只谦说了一句,就挨了顿臭批,还是岳母好……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而作为老丈人,确正好恰恰相反。你无聘无媒地娶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不试试你这人的人品怎行!

殷扬一手牵着阿离,一手拉着无忌,远远的站到边上。嘱咐二小看戏莫语真君子的道理后,笑眯眯地旁观起场中的古怪气氛来。按照的他想法,老爷子刚好境界突破,正是脾气最暴的时候,自己的这位姑丈,这回可是要不好受啦……

果然,便如殷扬所料。院中气氛骤紧,但听那殷天正忽然喝道:“早闻武当七侠俱有惊人业艺,在江湖上均是响当当的成名人物。今日,便让老夫亲手验下,此言虚否!”

说罢,一掌飞出,毫不留情地拍向张翠山的大白脸。

张翠山本来还想再解释两句,因他本心来说并不欲愿与长辈动手。可此刻见到殷天正来势汹汹,飞掌绝快,一下子便到眼前。

心中又想,殷天正的言中之意已是包涵了武当七侠这个整体,倒是不好在岳父面前堕了诸位师兄弟的名头,当即身往后退,双掌迎上!

No.082 泰山发飙

有道是泰山发飙,非同小可。

张翠山这下应变仓促已属不易,更何况,他本身还远远不是殷天正的对手!

方才,殷天正见他谦虚谨慎,说话老不痛快,还道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婿不过是一位斯文君子。这时候,见他应对得当,真正动起手来全无半点拖拉,目中不禁闪过一丝欣赏。只是他此番有心试其武功,便也掌势不停,仍旧直直地朝其击去。

张翠山的脸庞,被那掌风刮得生疼。足下纵退,身形易位,双掌却相叠着平平推出,与殷天正的单掌对个正着。三掌相合时,张翠山的身子禁不住微微一晃,如此不进不退,竟也被他就势稳住了重心。

交掌之后,殷天正纹丝不动,只是用力一震,就将张翠山原本伸得笔直的双臂给压得一弯。张翠山临危不乱,顺着那汹涌来势双肩微塌,即把殷天正泰山压顶般的力道从容卸下。同时,相叠在一起的双掌运起一股粘劲,牢牢吸贴住殷天正的掌心,借对方掌力以固己身。

殷天正这回加力,本想震得他气血翻腾,踉跄倒退。确未料到这张翠山竟还有这等本领。口中一声长笑,索性将计就计,潜运内力,与这女婿继续斗起法来。

父亲与丈夫相斗,殷素素本来看得心急,正想出言劝止,却被身后的殷扬所阻:“姑姑,且安心观战,爷爷自有分寸。”

殷素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到殷扬这边。

院中,殷天正以单掌应付张翠上的双掌,沉稳伫然,犹自轻松自如。而在他对面的张翠山面相虽然严肃,亦未有立刻失手。毕竟,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最讲究移气卸力,后劲绵长至柔。如果,单论持久竞力,武林中亦是少有功法能及。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但见殷天正的眼光一凝,张翠山的头顶更是冒出丝丝热气。两人在这片刻之间,竟已各出生平苦练的内家真力。

殷扬心知,高手以真力决胜,败的一方多半会大耗元气。但若真以功力论,以达“神而明之”境界的殷天正强过张翠山两筹不止。双方的成败胜负,全由其出力多寡而决。

如今,见这翁婿二人犹似两尊石像般静立当场,连头发和衣角也无丝毫飘拂,殷扬猜到殷天正其实已有承让,倒不太为老张担心。

殷老爷子面色沉着,神威凛凛,斗到此刻仍是半分不变。一双鹰目,更是炯炯有神,精光如电闪动。张翠山却是谨守武当心法中“以逸待劳,以静制动。”的要旨,严密守卫。

他想,岳父比自己大了三、四十岁,内力修为上也深了三、四十数。但自己正当壮年,长力充沛,对方年纪衰迈,时刻一久,便会自己衰弱。

岂知,殷天正实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精力丝毫不逊于青壮年时。内力如潮汹涌,有如一个浪头又接着一个浪头般连绵不绝,从张翠山叠加的双掌上向他撞击过去。

饶是张翠山的武当心法,擅于以弱克强,奥妙无方。现时,也抵挡的极为吃力。这还是殷天正有意相让,克制内力情况下的结果!

张三丰曾有言道,张翠山乃其七大弟子中间,悟性最高的一个。虽有感慨其失踪之因,但也话出有据。这个所谓的“悟性”,并非单指学习武功时的领悟速度。更在于,对自身已掌握武学的认知与运用。

武当七侠中,宋俞二人年龄最长,功力最强。挨下来,就要属张松溪与张翠山这二张。张翠山足有十年时间孤悬海外,在这十年里面恩师新创的掌法剑法均未习得,还在靠着十余年前的那套倚天屠龙功打拼,可也不能就此说他弱了。

十年的时间,除了打猎以求生计以外,冰火岛上的生活可说是空闲之极。张翠山在此种恍如世外桃源般的悠然生活中,练得最多的就是内功。整整十年的勤修下来,早非当年可比。便是张松溪,也未必能稳压祝蝴一头。

因此,张翠山能够支撑至现在,并且斗志顽强到令殷天正眼神一变,已属相当不易。

要知道,殷天正因为久战不下,此时已运起七成功力,可仍未能将张翠山逼退半步。殷天正看了看张翠山隐隐发涨的脸色,暗想自己若再加力,这张翠山必定要抵受不住。可再想想,真把他逼伤了却也太过,反倒失了本意。

殷天正乃当世豪杰,见张翠山铁定不退,也未有硬逼臣服之念。当即,沉声大喝,单掌猝发绵力,将那已近强弩之末的张翠山轻轻按开。

张翠山身子连晃,拿桩稳住,便似不倒翁般缓得几下。这才鼓起胸膛,深呼浅吸,长长的出了一大口白气。

一番较劲以后,如今已至全身酸软的张翠山,硬挺着举起自己乏软无力的两条手臂,长施一礼道:“岳丈神功卓绝,小婿佩服!”

刚才,殷天正未出全力,还有意相让,给他留下了面子。聪敏如张翠山又怎会察觉不到?因而,他这时候行礼说话,语气较之先前更加多了几分真诚与钦佩。

殷天正哈哈大笑,声若洪钟:“武当派的功夫确实不凡!贤婿的本事也是颇为了得!佳儿佳妇,老夫大是欣慰啊!哈哈哈哈……”

眼瞧张翠山过了泰山这关,殷素素也是大喜连连。一家人当下回到前厅叙话。殷天正见张无忌虎头虎脑的样子,亦是大为欢喜,祖孙相处愉快。殷扬陪聊了一会儿,才单独告辞,往见母亲去也。

至慕容婉儿处,殷扬的二娘、三娘,全部都在。正准备前去殷老爷子那儿,寻见海外归来的殷素素。殷扬一一拜见完了,又遭到二娘相询,问他殷俊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殷扬支吾两句,送完这三位娘亲开路,这才脱得身来,自往后山归去。待他回到自己的小院,红裙长裾的唐诗,已带着琴棋书画四婢,花枝招展的迎了上来。

一时间莺声燕语,在外好勇斗狠的殷扬,宛如一头扎进了红粉堆里,笑眯眯的与五女悠闲谈笑。

入厅,坐下。

趁着那四位俏婢端茶送水的当口,殷扬冲着唐诗促狭一笑,问道:“诗诗可有想我?”

唐诗霞飞双颊,含羞带涩的嗔道:“想公子的人可多了,却不差唐诗一个。”

殷扬听得英眉一挑,毛手毛脚的伸过手去,捏了捏这位宫装美人儿的玉手,笑得很不正经:“多又怎样。公子就想知道诗诗你想是不想。”

No.083 如楚留香

多日未见,唐美眉丽色又增。

殷扬很是调戏了一会儿这位羞答答的小美女,才问起正事来:“我这次下山以后,厂里可有何大事发生?”

听见殷厂长动问,已被逗得红晕上脸的唐诗,挣了挣手,细声答道:“没有呢……不过,前些日子,神拳门与巫山帮的人曾拿着公子的令牌,前来找过公孙先生。”

“是拳震山和梅石坚这二人吧!呵,他们倒不是来找我们紫市堂的。”殷扬闻言笑道。

唐诗美眸一转,疑惑道:“难道,他们投诚之心不诚?”

“非也……”殷扬一边轻抚着手中柔荑,一边回道:“他们倾慕于我教势大,确实是真有其事。只不过,我有意让他们投到老爹那儿去罢了。”

“殷堂主那里……”唐诗寻思了一番,也随着殷扬柔柔笑道:“也对。这两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真并入到公子的紫市堂,如何安排倒为一个麻烦。若进至殷堂主的麾下,自然在好不过。”

殷扬见原本忙碌的四婢,看到他们谈起正事,都已早早退去。堂中,如今只剩下他和唐诗两个,索性手上用力,将唐诗香软的身子拉进怀里,取笑道:“此事十之八九,便如诗诗所言。只是,那“并入”一词却也未必#蝴们本身就是一门之掌、一帮之主,又哪有那么容易就仰人鼻息?”

“公子……”唐诗矜持的挣扎了一下,没用。只得不好意思的轻唤一声。

殷扬朝着唐诗珠圆玉润的小耳垂上吹一口气,接着又道:“两派此来,恐怕试探的意思居多。我们只好先予以笼络,给他们点甜头,才好徐徐图之。”

神拳门、巫山帮两派,皆是江湖上的有数门派,非是一些人员混杂的小帮小派可比。门下帮众亦算众多,各自都有独家营生。如今,摆出投靠天鹰教的意向,一是因为天鹰教本身势力惊人、财路广泛。二来,则是由于拳、梅两人,或多或少都曾得罪过殷扬。

殷扬在武当山上,力挫少林神僧的风头,这二人都曾亲眼所见,对于殷扬此人,却是敬畏有加。如此,也就有了两派合作,靠拢天鹰教以示友好的事情发生。

在殷扬的立场上来说,他旗下除开自幼训练出来的十二狼卫、一百鹰卫,实际上的下属也只有神蛇一坛。就算去年,与殷俊抢下了南部私盐生意,人手方面仍是显得有些单薄。现今,神拳巫山有意来投,自可补足此间的缺陷……

但是,殷扬却不这么看待。

想他紫市堂中左刀右剑、铁拳利爪,可谓高手众多。便是神蛇坛五老,以及旗下的神蛇坛众,亦是外五坛中的最强者。对于手下人的质量,殷扬一向很是看中,从来都是坚信“兵贵于精”的宗旨。

因此,像神拳门与巫山帮这种能力参差不齐的属下,殷扬确是敬谢不敏的。反倒是,其父殷野王亲领的天微堂下,现在已逐步变向为军事化管理,却可以包容并蓄,多多益善。

这也是当初殷扬,推荐拳震山和梅坚石的原因之一。

又和唐小姐如胶似漆的聊上一会儿,殷扬才往自己的厂子里去。先后会见了公孙胜、唐记二人,听龋蝴们汇报了一些最新的工作进展后,殷扬又回到山顶,与一家人同桌用餐。

晚饭过后,殷扬回院打了一套拳,耍了一路剑。觉得仍有些消化不开的情况下,独自来到了峭壁边上的一汪深潭前,作起了热身运动。

此时夕光已隐,天色渐暗。

幽幽的潭水,上汲下瀑,稳存于两者之间。漫映着夜色,微波肆流,如洗镜面。殷扬脱去衣服,露出一身弧线流畅的肌肉线条。深呼口气,提息一纵,身合如鱼般无声地跃进水面,未惊起一淙水花。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展翅而翔,万里呈鹏。

殷扬身在水中,便如同人在空中一般,整个身体宛似一条游鱼,在水中转折游曳,灵活自如。

这身水下功夫,说起来,还与一个叫作“楚留香”的校旱主角,大有关联。

那位绰号“盗帅”的楚大侠曾经说过,他那一身冠绝天下的轻功身法,本是出于水中。这位月夜香帅水性是极好的,其一次性潜水的时间,更是能远远超过人体极限,乃是少有的非人般存在。

因为,其人鼻子不太好使的缘故,据说他的换气呼吸之法,与普通人大异,皆是依赖于他那全身的毛孔帮助。是以,他跑的比别人快,耐力比别人久,在水下支撑得时间也要比正常人漫长……

发现自己穿越到武侠世界后的殷扬,一开始很傻很天真,竟然真的想象了这种方法。毕竟,皮肤毛孔可以呼吸之事,已被前世的科学证明,的确是正确的。而且,在许多故事里边,主角也都曾有过在水底练功的经典情节发生……

可是,殷扬却忘了,自己并不会先天功、胎息功、龟息功、闭息功等佛道秘术。因此,他的潜水经历是非常不愉快,并且含有致命因素的。

几次实验,都危险到差点翘掉。那时候,还对“楚留香理论”深信不疑,认为只有坚持的越久,突破自己极限之可能才会最大的殷扬,吃了许多“没文化真可怕”型的苦头。

由于细胞膜的半透性,会导致大量的水液,流入表皮层与真皮层之间。而表皮层主要是由角质层构成,吸水后会出现膨胀现象,也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浮肿……

这代表着,殷扬的训练注定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殷扬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主动展开了这场巨赌,可最终的结果却仍是失败。狠下心来,自我逼迫、自我折磨的殷扬,终究还是没有练成楚留香式的呼吸异能。

不过,殷扬并未有任何后悔。

所谓天道酬勤,努力的人总会得到奖励。虽然,他没有像计划的那样,靠着单纯的拼命,来达到突破身体机能极限的目的。但是,却也收获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附带回报!

那便是……

如楚留香一般,从水里学成的轻身功法!

No.084 参合气诀

游戈潭下,殷扬如鱼得水。

轻松的随波逐流中,他越潜越深,姿态闲逸。

这副情景若让外人看到,必定会大呼不信。概因,有些动作在水中做来,却与站在陆地上时大不一样。

受水的阻力影响,入水者要承受陆上所没有的巨大压力,做出来的动作往往都会发生一定程度上的变形。而殷扬得以悠哉游哉、轻松自如的分水而进,皆是因其超绝的水性所至。

不得不说,这游泳与武功结合起来,确实能发生与众不同的卓然效果。殷扬的冒险,虽未能达到他起先的本意,但上天赐予他的仍然十分宝贵。

殷扬意守丹田,保持一口真气不泄,就这么坠于潭底想起心事来。

现在,他初关已破、内功小成,内力水平已升至二流境界,依靠原本的心法《六辩御气诀》再近臻修,效率已愈渐趋缓。也是时候,开始正式习练《参合气诀》了。

据他的猜测,慕容氏世传的这门《参合气诀》,极有可能也跟北宋年间的逍遥一派有关。说不定,还是当年《小无相功》的削弱版本。要不然,原著里边,曾被残废前的俞岱岩一掌打飞兼吐血的殷野王,又怎能在短短的二十年时间里进步飞快到与其父殷天正相提并论的地步?

如今,功力停滞不前,并且多年未有明显进展的殷天正,之所以能够一堪而上、再晋新境,也不正是仗着此诀之功?

所以,天山派的《六辩御气诀》和慕容世家的《参合气诀》,能够如此相辅相成,互有助益,并且完美兼容……并非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在殷扬看来,根本是由于两者同出一源的缘故!

再说了,《天龙八部》里本身也有提到,慕容博与他老婆就曾在一起研究过《凌波微步》的残卷。逍遥、慕容双方,还都碰巧存有穷搜天下武功,以为汇总己用的雄心志愿……若说,这慕容家跟逍遥派完全没有瓜葛,确是说不大通的。

殷扬在水中寻思至此,心想自己下回出山,正好要去姑苏办事,是不是也应该顺便往那慕容旧址一访?

想到自己的母亲慕容婉儿,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秘密,自觉武力大长的殷扬顿时信心大涨。清冷的潭水,亦无法压制祝蝴此刻的沸腾热血。殷扬双臂一震,泳若游鱼,一路分水穿梭。

径向畅游,直到快及水面的时候,随着腰身拧力,全身上下协调如一的疾速上窜,瞬间便似跃鱼一般破开平静的水面,纵身至距离水面近有一丈长短的半空高处。

殷扬放肆的长啸一声,扑通又落水中,搅的潭面水花四溅,波纹四起……

第二天,殷扬引着姑姑一家三口,带队参观了风景秀丽的天鹰后山。恩,还有殷离、殷立这对,并不怎么安生,死打烂缠着硬要跟来的孪生姐弟作陪。

殷扬这次回来,殷立的感冒好了,说话也不再像上回那样磕磕绊绊的奶声奶气,倒也与年纪比他大上两岁的无忌小表哥相处得不错。至于殷离,被三娘说了一顿,倒也老实了不少,再不敢乱叫“无忌表弟”了。此时,再见着张无忌,已是扭扭捏捏、不情不愿的叫起“表哥”来。

游览着山色美景,殷素素和张翠山旁若无人的手牵着手,偶尔耳畔私语。放下各自心中重担的两人,宛如一对恋情正炽的小情侣。全不似已经结婚十年,并生了个大胖小子的严父慈母形象。

其实这也难怪,一个人的成长成熟,总要受到他身边环境的影响。可殷张二人,整整有十年时间是待在荒芜人迹的冰火岛上。夫妻之外,所能接触到的交流者,唯有一位脾气古怪,并还怀有隐性恋物情结的双目失明者……

十年之后,当他们重回中原,在其对人生机遇的离奇,产生恍若隔世感觉的背后,这十年以来,被两人浪费掉的正常社会生活,可说是一片空白。于是,在此般心态之下,张翠山和殷素素这对已为人父人母的文艺小青年,似乎还都存有着十年之前的与认知观,也就不足为奇了。

兜了一圈山后,殷扬又带着张翠山等人,下崖过桥,来到了自己空悬峡壁的博物书房。

殷离二小,常来此处作客,再加上年纪幼小,只感新奇有趣,倒不觉其他什么。而殷素素一路行来,观赏着殷扬各种各样的怪异收藏,却是美目频闪。知道自己这个大侄子的众多藏品中,就算有一些价值上看起来并不珍贵的物件,其实亦有其特别之处。

下一刻,当他们夫妇俩几乎同时看到殷扬书桌对面的那幅巨大墙壁上,当年由张翠山亲手撰下的二十四字书法时,一时间,不禁都是眼神凝住,感慨万千。

就在张翠山、殷素素二人,正自沉浸于当初王盘山岛的回忆中时,一旁的小无忌忽然叫道:“咦?大表哥!这块大岩石好奇怪呀,上面坑坑洼洼的都是些什么啊?”

听到动静,张氏夫妇一起回过神来,彼此相视一笑,携手走到无忌的身后,与他同看着一块硕大的黑色巨石。这巨石有一人多高,背后平实光滑,前面则布满着好似符合某种规则的坑坑点点,迂回繁复,似文似画,令旁人观之不解。

“哎呀!这有什么?我哥最喜欢收集这些垃圾啦……”

闻声蹦跳过来,正准备诋毁某人收藏品的殷离,话才说到一半,就“哎哟!”一声,被从后边凑进的某人施以偷袭,敲了个清脆的板栗。殷离被袭中招,两只小手不停的揉着小脑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更是委委屈屈的盯着罪过祸首。

只是这罪过祸首却视而不见,笑眯眯的问向身旁的小正太,道:“小立,你说这块石头是干什么用的?”

殷立瞅了瞅“受创”的姐姐,又看了看眼前比自己的矮小个子要大上许多倍的黝黑石头,眼珠子一转,确是思考未果。当即,殷立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拍了马屁再说。于是很有信心的答道:“那还用说,大哥的这块石头自然是大有来历!”

张翠山注目了一会儿,突然拿起石头旁边摆放的一块平整的帛布,瞧了一眼说道:“小立说的不错!”

No.085 三小打架

“小立说的不错!”

张翠山沉吟着说道:“在这石上的痕迹,或许……真有些来历。”

殷立见张翠山赞同了他的话,肉乎乎的小脸立时一喜,马上变得洋洋得意起来。那幅得瑟的小模样,让看不顺眼自己弟弟小人得志的殷离,即刻追问道:“那小立你说,这块臭石头又有什么来历了?”

对于这个孪生姐姐,殷立自幼起便是饱受欺凌,属于小受地位。此刻,听她语气不善,原本还挂满着得意神情的肉嘟嘟的脸上,顿时一垮,很有些讪讪的讨好笑道:“姐姐,你问我啊?介个…介个……”

殷离听他“介个”个没完,大眼睛恐吓似的一瞪,又把开动脑筋正在苦苦思索,却仍不知该怎么把这马屁画圆的小殷立,给弄苦了小脸。

这时,一边的张翠山打圆场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张布帛上的血迹,应该就是从这块巨石上面拓印下来的。”

见殷扬微笑着点了下头,张翠山心中有所确定的说道:“我观这帛布上的印迹,颇似一种古代的外族字体……只是,具体是哪国的确是看不明白。”

说着,目视殷扬,等待这位主人为谜题揭晓答案。

殷扬呵呵一笑,恭维道:“姑丈武文弄墨,尤善书法,果然是好眼力!”

他边说边走到石头前边,用手指着那凹坑遍布的石面续道:“这些坑点划痕,的确是由一种外邦文字构成,乃是一则前人留下的经历故事。”

“一个故事?”

站在张翠山身旁的殷素素,若有所思的嘀咕一句,女人特有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的带动起来。

张无忌、殷离、殷立这三个小屁孩,也像听故事一般,把三双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了殷扬的脸上。

“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殷扬起了个头,便讲起了那个遥远的,“说来话长”的故事:

“话说,北宋年间,有一位姓萧的契丹武士带着妻儿家小回家探亲。路过雁门关外……”

一件故往旧事,被口才极佳的殷扬从容演绎,讲述得绘声绘色。令人恍惚之间,竟好似身如其境一般,随着剧情波折而暗自起伏。殷扬口齿伶俐,言辞便给,说起故事来倒也自然流畅,像模像样。

因为,不想被人催更的关系,殷扬只挑了些萧氏父子的单场剧情简而叙之。半个时辰以后,这个被他重新加工过的中短篇幅故事,便即讲完。

众听众,尤自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张翠山听闻这块黝黑大石上的字刻,竟然是那位名叫萧远山的奇人,以其赤手人力所为,不禁对此人一身精湛无比的神功深深叹服。后来,待听到这位前辈蒙受大冤大恨,三十余年始终密潜少林、偷练少林武学,又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此非君子之道。

倒是本来魔教出身的殷素素,很是赞叹于其人的含苦隐忍和杀伐果决。

至于,另外三小,自是完全把这当成是带有暴力成分的惊险故事来听。“哎!”、“呀!”、“啊!”、“哦!”的惊叹声叫唤个不停,把殷扬衬托得简直就像是个说书先生似的,却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参观完他的书房,殷扬又带着一众游客,来到了武厂最前边的宽阔广场。张翠山和殷素素兴致忽起,两相半真半假、似真似假的交起手来。那种亲热的眼神、灵犀的微笑,让殷扬观看得大感肉麻。

殷小离同学最喜热闹,见着有人动手,哪还按捺得祝糊那小性子。立刻也与弟弟和表哥动起手来。

殷离姐弟早已开始学武,基础的拳脚招式及轻功身法,都是由父亲殷野王亲自教授。偶尔,闲下来的殷扬也会客串几次教练的角色。是以,这对姐弟俩看似花拳秀腿的小巧功夫,真放在同龄人里比较,也算相当不差的了。

而可怜的张无忌,虽被他的义父谢逊,灌输了一脑门子拳经要旨、高深法门,可真正打起架来,也只有泛海回归之时,承老爸张翠山忙里偷闲教给他的一路武当入门长拳,勉强拿得出手。

所以,暂时来说,三小之中原本年龄最大的他,反倒成了最为弱小的一个。再加上,殷立又一向畏姐如虎,不敢跟殷离拆招,小拳头自然而然地就全往小表哥的身上招呼。

殷离开始打得起劲,这儿拍一下,那儿甩一招的忙活个不停。待过了一会儿,却忽地发现,殷立和张无忌二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理她。只见这两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就连她向后退出,突然住手的动静都恍若不觉。

殷立身形灵动,左一拳啊右一拳,让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动手,以至比武经验一片空白的张无忌,防御得甚为狼狈。多亏了作为武当基础拳法的武当长拳,以小见大,颇具微妙,才堪堪抵挡得住。

目前的张无忌只会这么一套拳法,当然将这门自己唯一会使的拳招练习得相当纯熟。此刻,未至于迅速的当场落败,一方面是由于殷立人小拳轻,又因现在是切磋较技的关系,手下留情、有所收敛,以至其攻击的力度近乎忽略不计。二,就是张无忌仗着自己的熟练之功了。

旁观片刻,看清两者强弱以后的殷离,对于自家弟弟这般欺软怕硬的行径大为惭愧,当即不爽的娇喝一声,冲上前去帮助无忌表哥解围:“小立,你没大没小,竟敢欺负表哥。看招!”

殷立闻声一慌,手脚一乱,被机灵的张无忌立马抓住破绽,转守为攻。与那插入战团的殷离一起打他,直把这可怜的小胖墩给一顿胖揍,苦得殷立表弟嘴上不甘的叫嚷着:“你们这是欺负弱小哇!”

现在倒知道“欺负弱小”啦?早干什么去了!

小殷立悲嚎一声,殷离姐姐只翻个了俏俏的小白眼,当作没有听到。

而无忌哥哥挨了这么久的打击,如今终得机会发威,更是甩都不甩小胖子一下,继续保持着自己与阿离表妹的亲密合作。

望着三小一阵吵闹,又再嘻嘻哈哈的打成一团,于旁观战的殷扬暗想,别看无忌小表弟现下最弱,等到自己真的集齐了三家九阳,小无忌怕是会后来追上呢……

接下来的两天,听故事听得有些上瘾的三个小家伙,齐心协力、围堵殷扬,要他帮自己一伙再讲故事,扰得殷扬烦不胜烦。只第三日,便告别了家人,又领着两队鹰卫再次下山。

殷素素一家三口,还要在山上留一阵子。而殷扬此行的目标,则是慕容婉儿的娘家所在地——姑苏。

骑在骏马的背上,殷扬一边承受着路途的颠簸,一边心想:

待这次姑苏之行结束,也该是时候和殷浚蝴们汇合了。只是不知,那帮家伙的先行准备都做好了没有……

No.086 天上人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苏州”之名,还要排在“杭州”的前头,可见其风情出色、景致之盛。

殷扬带着上次行动,就跟随他出马襄阳的殷三、殷四等二十人众,快马加鞭,抵达姑苏城前。这儿与天鹰教的总部天鹰山,相距并不太远。他们一行人也只用了寥寥数日,便已安然到店儿。

香山居士白居易曾作过一首《忆江南》,写道: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词句虽短,却将江南水乡的景色描绘得淋漓尽致。

初来此地的殷扬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怀着些观瞻的心态趋马入城。只见这城中,行人熙来攘往,甚是繁华。又听那街边途人的口音,俱是吴侬软语,清雅绵软,正是应了那句“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所言。

时值正午,殷三请示殷扬,是否寻处地方用膳。

殷扬一路赶路,亦是风尘仆仆。此时,听见殷三问话,也觉自己的腹中有些饥饿。正欲作答,忽然间闻到一股香气,自他的左侧方向传来。仔细辨别,乃是焦糖、酱油混着熟肉的香诱气味。

殷扬轻策骏马,带着手下人马,循着这股香气寻去。

行至路口,向左转上一个弯,果见老大的一家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分明写着“天上人间”四个大字。这四个金字闪烁发光,于中午时分更显其华丽非常,那一阵阵的酒香肉气,便是从这酒楼中喷传出来。

恩!天上人间?

记得……自己并未有让母亲开过这家店面啊?

看清这座酒楼的名字,殷扬不由的有些疑惑。

其母慕容婉儿的紫微堂下,负责的方面乃是教中商业、情报、后勤等相关重任。其中,殷扬为她出了不少主意。什么“一间客栈”、“天然居”等搜集、赚钱两不误的“老套创意”,层出不穷。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个“天上人间”的大名……

这家伙只管盗版别人,竟忘了这“天上人间”四字,本来就非是单指夜总会的营生。于是,殷扬怀着某种蹊跷的情绪,拴上马匹,率先进店。

酒家的大堂里异常热闹,厨子刀勺声、食客催促声、跑堂吆喝声,往来穿插声,轰轰然的响成一片。

殷扬皱了下眉,一个短襟打扮的伙计,立马过来招呼。这小二眼见到殷扬诸人衣质上乘,且还携刀带剑,心知这些客人恐怕是那班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心想莫要怠慢,必定要好生伺候。

当下,抱歉了几句,引着殷扬二十一人,前往二楼的僻静常葫上去。

待他们上得楼来,见这二楼中间的座位大多没有人坐,聊聊数人也只在安静用餐。比之刚才,楼下乱七八糟的场景,果然清净了不少。

殷扬跟殷三、殷四二人,占据了临窗一桌。其余鹰卫则在周围自寻位置,让碍眼人士主动让桌。因为殷扬这边,人多势众,又兼气势彪悍的关系,许多客人都被吓得早早结帐,逃下楼去。

只有,离殷扬这桌尚有三丈之距的那桌食客,未有惊惧动弹。这几个食客,先前也只在殷扬等人走上楼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就都埋下头去,据案大嚼。

那桌食客足有五人,均是身形高大的粗莽汉子。见了殷扬一行人的跋扈,心中虽生不满,倒也有些惮意其势大,不愿与之生事。一时间,本来喝酒吃肉、推杯敬盏,高谈阔论着大肆呱噪的热烈气氛,也不禁沉默下来。

这五人原本想随大流下楼,可又觉得,如此一来倒像是怕了人家。在此种担心谨慎,却又放不下颜面的自我折磨下,就算口中喝着烈酒,亦觉如饮凉水,滋味全无。

刚才,殷扬一上楼来,便知这五个大汉尽皆身怀武功,都是江湖人士。不过,他确也没有什么空闲功夫,去理会这种不入流的小角色。因此,对他们只是一扫而过。

殷扬于首位坐下,自有一旁的跑堂殷勤招待。一旁陪坐的殷三开口,要了一盘熟牛肉,两壶美酒,配六色酒菜。天上人间的服务速度不错,只一会儿的工夫,那跑堂的便即上菜端来。

殷扬手持小杯,倚在楼边的栏杆上自斟自饮。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楼下行人匆匆芸芸,往来不觉,真是好不自在。

忽而,他仍望向楼外的双目却猛然一闪,耳里听见那桌大汉中间貌似头目的一个家伙,不小心提高了一下嗓子,骂道:“……想当年,要不是……蒋老爷子…救……这孙子不思报答……打断了腿!要老子说……干脆做掉姓麦的杂碎……”

殷扬潜运内力去听,却不想这似乎是位小头目的粗鲁汉子,已然发完牢骚,又谈起了他的相好,“怡红院”的小桃红来……

蒋老爷子?姓麦的杂碎?

在这苏州城附近,能够有资格称得上“蒋老爷子”的成名人物,也就只有那人一个!至于,姓“麦”的杂碎,应该就是他了……

殷扬撤去内力,心下掠过几位在江南地面上大名鼎鼎的前辈宿老,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侧目暗示了一下,殷三立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手指含有节奏的轻敲在餐桌之上。

旁边的殷四轻声问道:“公子是想全部抓起来?”

殷扬闻言,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轻瞟了远处正在低声淫笑的五位壮汉一眼,不置可否的笑道:“老三说呢?”

殷三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凶恶的狞笑,答道:“套问消息,只需一人足矣。”

“那么……”

殷扬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感受着那线冰凉液体,穿肠入肚。酒味清爽,后劲绵绵。顷刻之间,笑容大畅:

“就留一个罢。”

话音刚落,原本轻声谈笑,悠然吃喝的一众鹰卫,便像匍匐的狮子已近猎物,休憩的鹰隼振翅放飞,毫无半点预兆的由静转动起来。

下一刻,天上人间的二楼雅厅中,鲜艳喷溅,猩红肆现……

No.087 姑苏城外

为人处事,都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殷扬,通过一番饱含血腥的暴力手段以后,最终圆满得到了他想要了解的讯息。

那个小头目所提及的“蒋老爷子”,果然就是这苏州城外的太湖水盗之首,江湖人称“翻江龙”的蒋覆海蒋老英雄。而在他口中姓“麦”的那名杂碎,依然不出他的所料,正是巨鲸帮现任的一帮之主麦鲲。

大约在半年之前,殷扬从襄阳返回,溯江南下,正赶去上海小镇赴会的途中,曾在长江道上与这位麦鲲麦大帮主有过一声之缘。

当时,麦鲲指使下的巨鲸海船,完全没有把天鹰教的巡江座船放在眼里。不但没有对作为江南巨擎的天鹰一教做出任何善意恭敬的表示,竟还胆大妄为地驶在前头,不打句招呼,就一声不响的径自离去。

这直接引发了殷扬的强烈不爽,以及其对巨鲸一帮,灭之而后快的严酷心理。

早在他出海以前,就曾对这个不识相的刺头帮派,有过灭派之心。只是东海之行在即,不想横生枝节,便也暂时忍下。自海上回归以后,殷扬直接派遣手下的精锐人马,提早准备,对这近年以来一直在海外出没的水上大帮,施以监视、紧逼、削弱、围剿等计。务必要把此不驯之帮逐步蚕食,一举铲除。

身为天鹰教紫市堂主的殷扬,他的面子并非单纯只属于自己。而且,在现下天鹰教慢慢凌驾于江南整个武林,并且暗执黑白两道牛耳的大好局面里,本来就容不得有半点沙子!

至于蒋覆海其人,确是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江湖前辈。

叱诧黄河,翻滚长江,指得就是这位大爷。武林中人,凡在水面上讨生活的,没有人敢不买他的帐。这种尊敬,不止是因为他德望高重、辈分奇高,更因这老家伙,东海、黄海、渤海、南海……凡是有水的地方,都曾趟过,算得上是足迹遍及天涯,所结交的朋友堪属海量。

因此,无论是水寨称匪的,还是海盗做恶的,或遵资历、或从大流、都得要卖这仍于太湖养老的蒋大爷几分薄面。

但是,近些年来逐渐做大的麦鲲,这次却公然的不给面子,将蒋覆海的孙子蒋武打折了腿,实是在水贼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一番参差不齐、支吾不情的舆论谴责过后,许多人都打起了看热闹的主意。当然,有人也担心这是巨鲸帮的野心试探……

不管怎样,这起事件对殷扬来说,总算是个好消息。

对于这两人之间,由于利益的矛盾及争夺,从而引发出的一系列龌鹾龃龉,他已经从死去的大汉那里有所了解。在殷扬的眼里,谁对谁错其实并不重要。更何况,如今的他,正想要动这巨鲸帮的主意,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般拉拢敌人之敌的大好机会。

再说,太湖水盗之名,从南宋时期开始,郭黄双侠尚未成名前,便已然声名赫赫。如不善加利用,为己方增援,又怎对得起它源远流长的光荣历史?

只是,此次慕容故庄之行,乃是他目前最为紧要的事情,具体的连横事宜还要放在靠后。

自从,在天上人间的二楼,造成了那起人间惨案以后,殷扬的人马并没有在热闹繁华的姑苏城中逗留的太久。

这一日,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苏州城外。

殷扬一边考量着太湖群盗的势力,一边纵目观看起延途风景。这时节,已近六月天气,道路旁杏花夹径,绿柳垂湖,微带暖意的夏风吹在身上,当真是令人醺醺欲醉。得见这波渺渺,柳依依的温柔景色,殷扬亦是心怀大畅。

慕容氏的燕子坞,位于城西三十里处。

殷扬二十余人在黄昏之时,到达彼处。

早得提示的殷三,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带着几位队友,自那岸边的人高水丛里,拖出几艘样式陈旧的古朴老船来。几人同心协力之下,平静的湖面绿波上,便轻柔地漂浮起数叶扁舟。

有会划桨撑篙的鹰卫,自觉包揽下摆渡的技术活。

殷扬顿足一纵,身子如叶飘起,轻轻的跃上舟头。那小舟只一略沉少许,却绝无半分摇晃。殷三看得佩服,与殷四两人随后跟上。其余人等,也皆各自上船。

临时充当舟子的鹰卫,手执双桨,缓缓划水。木桨一扳,小舟便向西方滑去。舟行湖上,几经转折,便转流入一庄大湖当中。知晓这便是太湖之水的殷扬,极目眺望,直观此时夕阳斜照,烟波浩渺,汪汪的水波澜然着直至远水接天。

便在此时,只见两只飞燕从众人的船头掠过,也向西疾飘而去。

殷扬心想:这慕容氏的所在之处,既然叫做“燕子坞”,那么除开缅怀故国之意,想必也是因为此地水鸟聚行、燕子极多的缘故罢。

须臾的功夫,三、四鹰卫按照殷扬的口头指令,将座下小舟划入一处小港。但见这片水面上,遮天蔽日的生满了荷叶。若不是,有深悉路途或通晓窍门的知情人士指点,光凭眼力决不知这些荷叶之间竟也有此般通路。

殷扬见此水面之上,全是菱叶和红菱。清波之中,红菱绿叶,更显得色彩明晰,艳丽无比,便顺手采摘了几枚红菱,剥开硬皮,将那皮肉光洁的菱肉送入嘴中。

一时间,口舌卷动,只觉得果肉甜美,甘香爽脆,实在清甜非凡。不由地便向身后的殷三、殷四两人,笑着招呼道:“这红菱的滋味不错,清而不腻。老三老四,你们也且尝尝。”

听他称赞,一旁或并行或缀行的小舟,速度略微放缓。原本在船上,安安静静地享受着夕时娴静的一众鹰卫,也都嘻嘻哈哈的摘菱剥食。

湖上暖风阵阵,带着菱叶清香。偶尔,小船转过一排垂叶,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湖上清风,夹着淡淡的花香扑面,令人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众人就这般缓缓荡舟,殷扬哈兮一声,伸了个懒腰,干脆平卧船底,仰望着天上红霞,飘来荡去,聚散无常。耳边,除了桨声,以及菱叶与船身相擦的沙沙轻响外,四下里一片寂静。

No.088 大燕子坞

燕……

大燕……

燕子坞……

历代致力于造反事业的慕容家族,在殷扬的眼里是十分有意思的。

无论,是仅有十三岁就差点戳死黄眉僧的慕容博,还是“北乔峰,南慕容”中的复哥,其实都是相当强悍的存在。

当年横行江湖,闯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名头的慕容博,自然不必多说。什么“奇才”、“隐忍”、“自晦”等专门用来形容天纵枭杰的词汇,尽可以安在这位身上。

而复哥自报家门的那一句“姑苏慕容复!”,亦是非常之帅气。

可就这父子俩,却皆视燕国复辟事业为肩上重任,从而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血霉,不可谓不可惜……

殷扬心想,不知道芷若这个小丫头,在那座充斥着复国气息的巨大古宅里面,住得如何?有没有因为宅子的阴森,或者那厮的凶恶,而感到担惊受怕,睡不好觉?

殷扬想着想着,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手臂有他腰部粗的恐怖巨人形象……

人们只道燕子坞大,却不清楚它究竟如何大法。

此行之前,曾从母亲那里温习了一遍相关知识的殷扬,半倚在船头,便像捉迷藏般,看似随意的指挥手下,于无尽的水草间左游右荡,转弯折向,

菱塘尚未过完,重新坐起身来的殷扬,又指引着舟队,往一丛芦苇和茭白中穿插过去。

他这回出门之前,出于谨慎,又再次询问了慕容婉儿,关于这片水坞的详细情形。对于做过功课的殷扬而言,眼前这许许多多纵横交错、棋盘一般驳杂繁复的直斜水道,就如其手掌中的掌纹一般清晰明白,轻松好辨。

如此,又曲曲折折的划了一个多时辰。酉牌时分,缓行湖上的众人,终于遥遥望见远处的绿柳丛中,隐然露出一角飞檐。

兴奋之下,众人桨快几分,几条船直向柳阴中划去。到得邻近,只见一座全由松树硬枝架起,形成整整齐齐排列状的巨大木梯,便如木阶似的垂下来通向水面。

数舟靠边,众人逐一跨上岸去。看见码头两边,疏疏落落的几间房舍中间,正是一条康庄大道,直通岛上。这回,殷扬也是第一次亲自上岛,见得左右两侧,那些小巧玲珑,颇为精雅的木制房舍,也感到十分的有趣。

再想起自己的印象中,“琴韵小筑”、“听香水榭”这两方妙处。心里面,对于此地燕坞主岛上的参合之庄,已然有了些隐隐的期待。

延着大道深入岛屿,殷扬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参合庄前。

抬头看了一眼,那挂在头顶上边,正中匾额里笔致潇洒的“参合庄”斗大三字。

殷扬禁不住唇角微翘。

参合!

这两个字,在慕容世家的心中,恐怕是永远的沉痛吧。因为这是他们的国耻。慕容世家估计就是要告戒后世子孙,时时刻刻勿忘国耻,所以才把这遗族之庄,命名为“参合”二字。

像殷扬已够资格开练的《参合气诀》,乃至《参合指》,不也正是如此?

当年的大燕国,国势何等强劲?简直人材辈出!凡是复姓“慕容”的宗室子弟,无不是朝堂善辩,跨马能战的文武全才。短暂的几十年间,一家门里尽出些能臣勇将,英雄豪杰,可谓其国力、族力最为鼎盛之时。

只可惜,北魏建国以后,势力逐渐强大,欲摆脱燕国对其的控制影响。在后燕缺乏战马,屡求魏国而不得,甚至为求良马扣留了魏使的时候,魏燕终于正式绝交。

那时的后燕还很嚣张,欲以武力征服北魏。后燕建兴九年,后燕之主慕容垂亲自出兵,击灭与北魏窜联的西燕。次年五月,命太子慕容宝、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等,合共八万大军,自五原伐魏。

又遣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率领步骑十八万以为后援。七月,燕军进至五原,掠取了大量粮食,但却找不到魏军主力,遂进军河水边,赶造船只,准备南渡。

燕军自五月出兵,直至十月,都未能与魏军正面决战。师劳兵疲,士气低落的情况下,慕容宝于十月二十五夜焚船撤退。他以为魏兵不能渡河,故未派兵留后侦察。

十一月初三,天气骤冷,河水结冰。魏王即率兵渡河,留下辎重,挑选精骑二万余,尾追燕军。终在相当于殷扬前世内蒙古凉城东北的参合陂处,击溃后燕疲军。使大燕从此一蹶不振,乃至慢慢衰落、灭亡……

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参合”惨剧,殷扬带着二十名鹰卫,昂然踏入参合庄内。

通报身份,进之厅上。

几名老奴恭请各人就座,便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

四色点心,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皆是水乡小品。每件糕点的色泽形状,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的一般,卖相无比可爱。

殷扬见这些点心精致,料想味道定然绝美。此时天色渐晚,却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情绪,净过手后,伸抓便拿,张口便吃。

略略填了填肚子,殷扬又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瞧见淡绿的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色的清流茶叶,便似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才喝了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

这珠茶叶,形状古怪,确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产,后世称为洞庭“碧螺春”,可谓大大的有名。现今元朝,尚未有这等雅致名称。本地人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其香,乃是本地最佳的茶系饮品。

殷扬多饮几口,放下茶盏,正欲向那站在旁边,正垂手伺立着的老奴作问,自己早前安排到这里来的周氏父女,现下的情况如何。一声嚣张的笑声,突如其来:

“小子!我还没有到呐,你竟敢在这里大模大样的饮茶吃点心?哈哈哈!!看来,你的胆子又肥了不少啊!?”

殷扬乍闻此声,已知来人是谁,冷哼道:

“老子有何不敢!”

No.089 公冶之长

“就你这小鸟,还敢自称‘老子’?嘿嘿,就算你老子真来了,某家也不放在眼里!”

一个身高绝对超过两米以上的强壮巨汉,从大厅后阔步行出。

此人虎背熊腰,生得豹头环眼,穷凶极恶,面相异常吓人。上身,只单穿着一件漆黑色的紧身背心。身体上如同狂龙乱舞一般的粗野肌肉,一条条、一块块的狰狞虬结。

极度雄伟的高硕身材,直将那件可怜的小黑背心,给撑得紧张贲起,几欲破裂。

殷三见这突然冒出来的巨人,大步不停的朝这边走进,忙打了个手势示意众卫戒备。自己则与殷四二人,一左一右,护在了殷扬两侧。

个性冷静的殷四暗想:这巨汉出言不逊,以公子的脾气,怕是要马上动手了吧?

谁想,殷扬动也不动,竟是连正眼都不曾扫过那巨汉一下,只是不急不躁的言道:“公冶长你这莽夫,不懂得说说人话,便只会讲这些许鸟语么?”

被殷扬称呼为“公冶长”的巨大壮汉,在殷扬身前近丈处稳稳站定。对于一众鹰卫,隐隐包围自己的阵势,不以为意的狂笑道:

“莽夫?莽你妈个头啊!三年之前,老子就曾说过,你若是敢踏进参合庄一步,我便要亲自拧断你的小胳膊小腿……想不到,今天你终于被我给等来啦!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她妈的高兴了!!”

“放肆!”

殷三的脾气最为火爆,听这巨人般的大汉,目中无人,又自屡屡的出言不敬,扮狂耍妄,正想上前出手教训,却被细心的殷四从旁拉住。奇怪于殷扬态度的殷四,在先前听到“公冶长”的名字时,便已忆起了眼前这位巨汉的来历。

想到从十二狼卫口中,听知的那些关于这个疯子的种种谣传。他知道若放殷三上去,恐怕会大大吃亏。甚至,连性命不保也有可能。所以,及时拉住了莽撞的同僚。

殷扬的眉头微微皱起,确认道:“你这句‘莽你妈个头’,可是连我的母亲都给骂了进去啊……”

原本气势猖狂的公冶长,闻言脸色一滞,但只转瞬间就又狞笑一声,喝道:“你小子最是能言善辩。某家却不敢辱骂小姐……”

“是夫人。殷夫人……”殷扬眉头再皱,出言纠正道。不想,又被公冶长打断:“……但骂骂你这小子自然无甚要紧!三年前我便讲得明明白白,除非你打得过我公冶长,否则休想以一外人身份,踏入参合庄半步……”

殷扬和公冶长一般的不讲道理,也学着他断话道:“三年前是三前前,三年后是三年后。你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莫非还真认为,你这蠢材有能力再胜我一回?”

公冶长再一次被他打断,却是半分不恼,这时听了殷扬的话,反而兴奋非常:“哈!某家早就应该想到,以你这小子的精明,绝没可能笨到送上门来受虐的地步。嘿!原来是有了跟某家别苗头的自信!如真这样,某家倒要见识下了。不过,你就这么有信心一雪前耻?”

“前耻?”殷扬笑声不屑,“算不上!十一岁的小孩败给一个成年大汉……公冶长,你觉得很光荣?”

殷扬在他十一岁时,曾跟着母亲慕容婉儿,同回姑苏探亲。因为输掉与公冶长赌约的关系,此后履行承诺,从未再进过这参合古庄。

“废话,当然光荣。这还用说!”公冶长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答道。直把殷三、殷四这俩哥们儿,给唬得齐齐一楞。殷四不禁心道:这公冶长,果然便如狼卫老大殷仁所说的那般,脑筋极有问题啊。

殷扬见状,微微一笑,道:“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信心?”

“啪!”的一声巨响,一张紫檀木茶几和一张湘妃竹椅子,便被打成了碎片。

殷扬收掌,站起,冷笑,出声:“那是……很、有、啊。”

公冶长面泛狂喜,踏出两步,接近殷扬。途中双臂随意的一挥,就将左右鹰卫像推小孩儿般拍得远远飞开,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殷扬喝止了正欲阻敌的殷三殷四,自己则直向公冶长冲去。

公冶长哈哈大笑,气势飞涨,两米多高的身体,便像一头洪荒巨兽般横冲直撞到殷扬面前,一拳收到腰间,随后重重攻出。

殷扬不用轻功,不用身法,亦是以简简单单,全无花哨的直直一拳迎击。

双拳对轰,任是殷扬内力狂涌,拳面上仍旧感受到难言的巨痛。就连他的双足,也无法控制的朝后滑出四尺,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留下两道不直的凹痕。

反观公冶长,确是纹丝不动,身子晃都不晃,一缓劲又再逼近前来。

“哈哈!小子你的马步太弱啦。还想跟某家比硬桥硬马?开玩笑!”

公冶长得势不饶人,这回合双拳尽出。

殷扬冷笑不语,猛拧腰腹,强制性的顿住退势,手作掌势,反身再冲!

公冶长本身就是慕容世家《十三太保如意金钟罩》的嫡系传人,连殷扬手下的十二狼卫也曾在他这儿进行过魔鬼集训。是以其人之长,便似殷扬这等狠人,论起硬拼的手段来,也绝非是这头牲口的对手。

而他的弱点也是相当的明显。虽然其硬功大成,天下少有人敌。但是,公冶长却从来没有系统的修练过内力。

殷扬的一番作为,乃是为了吸引公冶长的注意力。对于这头看似头脑简单,智力有碍的暴躁巨兽,他可不敢有半分小觑。想当年,殷扬十招之内,被公冶长轻松生擒,吃得就是大意的亏。

如今,公冶长擅自追击,已给了他很多机会。殷扬身形提纵,那不可一世的轻功速度,再次出现在慕容世家的参合庄内。一招“时乘六龙”,连发六掌,纷纷击打在了公冶长的巨大身体上,完全的尽数拍中!

公冶长这个怪胎,却似丝毫不觉,只是突睁环眼,怒吼着疯拳还殴。殷扬退的虽快,但被那呼拉而过的拳风余劲刮到,仍是惊得鼻间冒汗。

这头洪荒级别的超级野兽,简直不是人类!

刚才,集合他八成功力的降龙六掌,就算打在其祖父殷天正的身上,相信也必是吐血之局!哪能像这非人类的公冶长一般,只痛不伤,完全就当是被挠了下痒痒?

No.090 慕容正德

公冶长的肌肉虽然硬实,却到底还不是完全等同于金刚铠甲的死物。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身受殷扬六掌,又有哪个人会真正的置若未闻?此时的公冶长赤着牛眼,血丝密布,一边追赶殷扬一边嗷嗷嚎叫,实是被打得痛极发狂!

殷扬的身形滑若游鱼,总是在公冶长快要得手的千钧一发之间,状似惊险的闪身避开,引得这个已被怒火冲煞脑门的魔鬼筋肉人,一刻不停的连连追击。

公冶长不止是身材、力量惊人,就连爆发力与耐力也是十二分的恐怖。

殷三等人,早被厅中两者交战处,所卷起的狂野劲风,给迫得远远退开,只留殷扬一人与这怪物周旋。

差之毫厘的躲过公冶长猛烈一拳,殷扬头上的漆黑长发被刮得一阵肆虐乱舞。不自禁地,就拿自己的十二狼卫,跟眼前的这个巨人比较起来。得出的答案是:如果,殷仁是头大象的话,那么公冶长……就是头猛犸了!

殷扬在正式出道以前,便已算得上身经百战。可他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气势有比公冶长更为狂猛的!就以曾与他交过手的几个金刚门徒来说,离这公冶长的差距,简直不是一丁半点可以形容。

当他十一岁时,公冶长天生异种,早已将那卷《十三太保如意金刚罩》的横练心法修至大成。突破玄关以后,更是逐渐引气内修,战斗力极其强悍!金刚不坏是指他的肌肉,铜皮铁骨说得是他的皮骨,根本是一个连“缩阳入腹”这种高难度法诀,都能随便运用的超级大变态。

因此,公冶长如今身处被动,急追殷扬,但却仍能保持住自身体能不衰,精神旺盛。出拳劈掌间的力道,足以开碑裂石,虎虎生风,动作愈加疯狂。

殷扬深知,就算长久如此下去,恐怕也拼不掉这厮的无穷体力。索性将心一横,选择骤然反攻,围绕着公冶长这个巨型猛男高速飞转的同时,一双手化作片片指影、爪影、掌影、拳影,就像港漫中的动作场景一般,有若千手如来似的朝着正站在中央位置上的公冶长网去。

这门手法,确是殷天正的已故师兄常天鸿,费尽心血苦苦钻研,才得以复原一二的《圣鹏混天摩云金翅手》!

这套虚多实少,效果华丽的繁复招法,乃由当年天山派的《天山折梅手》残卷改编而成。如今殷家的祖孙三代当中,也只有知道其口诀窍门的殷扬会使。半年之前,在天鹰教的大海船上,殷扬与俞莲舟一战中,也是靠着此功才得以强撑过那么多招。

虽然,这“摩云金翅手”的功夫,比起正宗版的“天山折梅手”来,实有大大的不如。别说那种化天下招数为己用的逆天功效了,单是招式的本身,两者之间便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较之出手若仙,效用狠辣的天山折梅手,摩云金翅手的杀伤力要大幅度减低,反倒是多了几分幻化迷惑的特殊效果来。

不过,也幸亏这样。要不然,以殷扬这点小功夫,恐怕还不定能练得成此功。逍遥派的正版天山折梅手,如果没有一定的内力修为程度,若是强练的话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殷扬突发奇想,频施奇招,漫天的掌影将公冶长晃到晕头转向,几次不死心的匆忙还手失败以后,公冶长的攻势渐渐趋向颓废。无论是攻击,还是间或的防守,常常因此失彼,挨上殷扬的两拳三脚。

只不过,在殷扬施展摩云手的时候,因为此功太过追求手速,以至攻击力有所降低。公冶长就算中招,也未像刚才身受降龙掌时的那般疼痛难忍。

公冶长被磨了一会儿,心理暴躁至极,猛一抬头,便开始精神十足的咆哮起来。那声音真如舌战春雷般夸张厉害,直把殷扬震得耳膜欲裂,双耳中嗡嗡做响,对其平衡的掌控大为影响,原本快速绝伦的转圈速度,不自不觉中已是缓慢了许多。

好似远古暴龙的公冶长,大喝一声,全身的筋骨劈啪作响个不停。本来就两米有余的身高,硬是平白无故的涨了三寸。两只状如石柱的铁臂忽然一揽,那双蒲扇似的大手,由外夹袭,直掐殷扬颈间。

开玩笑!

殷扬眼瞅着那双单手就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巨手夹击而来,急忙纵身跃起。左右手一前一后,转腕攀搭在了公冶长的粗糙手背上。整个人弓身狞腰,就像是做体操中的“托马斯”大回旋一样,借着公冶长粗壮的双臂,一个鞭腿,直朝公冶长的大脸踢去。

由于反应时间的关系,殷扬心血来潮、顷尽全力的这腿,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正感到匪夷所思的公冶长脸上。砰的一声巨响,公冶长如遭锤击,头部狠狠的朝后狂仰,带动着那巨大的身体止不住的倒退数步。

殷扬一腿踹完,不敢在这并不甚高的大厅里玩转空袭游戏,一个后空翻,稳然的落到地面上,说道:“鸟人,你输了。”

公冶长蹬蹬蹬蹬的直退出七步,才可以凝然稳住。听到殷扬这句话,原先捂住大脸的巨手慢慢垂下,露出一张鼻骨断裂,鲜血肆流的凶残大脸,高兴的大声笑道:“快活啊快活!竟然还真的有人,能把某家给揍出血来?哈哈哈哈,真她妈的太爽了!!三年前我就知道,你小子绝对是个好小子!”

殷扬也不管这智力时高时低的疯子词语不清,只是淡淡的问道:“公冶长你可服了?”

公冶长闻言立刻住口,难听的狂笑声嘎然而止。瞪了殷扬半晌,才面色阴沉的点了下大头。

殷扬一笑,正欲说话。一个阴柔的中年男声,忽而插了进来:“阿扬,你既然能够通过公冶的考验,那么按照我家的规矩,你这个外系的亲人倒可入那阁中一观……”

殷扬猛转过身,盯住这霍然出现,正在走近的中年男子,冷冷道:“慕容正德,你刚才叫我什么?”

No.091 还施水阁

慕容正德闻言停住脚步,相当歉意的说道:

“阿扬啊…哦!我忘了,阿扬你最不喜欢别人叫你阿扬的……啊!我一不小心又叫你阿扬啦!这真是……咳咳!”

看到殷扬的脸色越来越差,这个相貌出众,但却面带病色的慕容正德先生,咳嗽两声,忙补救道:“看我这当长辈的,病得都快犯糊涂了。阿…殷扬,你好不容易来舅舅这里一趟,真是很难得呢!”

对于这位舅舅的笑脸相迎,殷扬的面色依旧冰冷。而与之面色同样冰冷的眼神,却如同正看着一条毒蛇,不敢有丝毫懈怠。

“呃……”

慕容正德见这外甥的表现,并无任何亲人之间,久别重逢时的亲切激动,反应也并不怎么热情,因为长期宅居而显得过份苍白的俊逸脸庞,非但不以为怪,反倒洋溢起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真是令人伤心啊!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是不待见舅舅我呢……不过,没有关系。既然被你看不顺眼,二舅我自动消失便是。”

慕容正德笑着说完,竟然真的转身就走。还好像很苦恼似的摇了下脑袋,穿过后堂离去。

“哼!装模作样!”

自从慕容正德进厅以来,就一直双臂抱起,冷眼旁观的巨人公冶长,这时候瞄着逐然走远的慕容正德背影,带着浓重的鼻音哼哼道。

回过首,又意味不明的瞟了殷扬一眼,冷冷一笑,随后一言不发的自个儿走人。

殷扬见状,亦是冷笑一声。又重新唤回那个,方才在自己两人大打出手之前,便已早早躲开老远的聪敏老仆,让他带己方众人前往后庄入宿。

在一个单独的小院落里,殷扬终于又见到了此时正在练习举止礼仪的周芷若。

殷扬作主,让她翘了一节课。牵着小芷若的小小手,警告她住在这里的时候要格外小心某些金鱼老,特别是那种面色惨白的云云。

小芷若见到公子特地前来看她,真是高兴坏了,人也比平时活泼了许多。欢欣雀跃的跟殷扬诉说着离别后情,黄鹂似的稚嫩童音,清脆无比,令那表面老神在在,望着小丫头微微而笑以示鼓励的殷扬,听得很是舒服。

这个独立的小院,除了庄内的一个仆妇,就只有周氏父女、方西墨三人居住,是以十分安静。殷扬怀着难得偷闲的心情,身心愉悦的听着周芷若,小鸟儿似的在身旁唧唧喳喳。偶尔,也会放松的调笑小丫头两句……

殷扬拜庄之时,时辰已然很晚。到得夜里,感觉肚子饥饿,便叫下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滑小舟,送至可以夜观水景的“听雨居”里享用。

这听雨居,浮于湖上,四面皆水。从窗中望出去,湖面上的烟波流溯,依稀收入眼底。殷扬回过头来,见席上杯碟都是精美的细磁,心中暗道了声慕容正德的表面功夫倒是做得仔细,便出声唤人上菜。

一个男仆端上些蔬果点心。跟着,便是一道道现做的热菜。

菱白虾仁,荷叶冬笋汤,樱桃火腿,龙井茶叶鸡丁等等,每一道菜都显得十分别致。鱼虾肉食之中,混以花瓣鲜果,颜色既美且香。

殷扬筷子舞动,每样菜肴都先试几筷,无不鲜美爽口,不禁暗暗赞道:有这般的山川,方有这般的人物。有了这般的人物,方有这般的聪明才智,做出这般清雅的菜肴来。若非在此水乡,自己又哪能享受到如此新鲜至极的绝佳美味?

梅花糟鸭,娇红芳香;翡翠鱼圆,碧绿清新。

夜时的殷扬,就着灯光,食指大动。将桌上造型精致,口感鲜爽的宵夜一扫而空,全部入肚。同时,满意十足的将一壶水酒,酣然畅饮。

夜风拂面,吹得殷扬的脸上凉兮兮的。只听吃饱喝足的殷扬,忽然开口令道:“你!带我去‘还施阁’!”

本在听雨居前,殷勤伺候的男仆,见自己被不幸点中,不由的暗暗叫苦。但是,他确不敢怠慢殷扬。对于殷少爷都这么晚了还要乱逛的无理要求,全无半点的劝解阻扰。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应了一声,就乖乖的行在前边,当先带路。

已经见过一面的方西墨,充分按照殷扬的最新指示,足不出院的守护着周氏父女的安全。因此,殷扬此刻只是一个人跟在那名男仆后边,缓缓夜行,到达一处庄后的隐秘所在。

这是一处环境幽静的小型别院。

殷扬瞧了瞧院门口上挂着的“还施”小匾,独自一人进入到这座极具传奇意味的幽静院子之内。

“呀——”的一声长音,穿过前院的殷扬,轻轻推开了两扇陈旧却依然干净的宽大木门,从容的走进一间巨大木屋当中。

一踏进门,殷扬登时吁了口长气。接着,点燃墙壁上绕屋一圈的巨烛以后,心情有些复杂的举目四望起来。

还施水阁!

这就是慕容世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秘密图书馆!天下间,各门各派的武学典籍,尽集于斯……

只不过,那确是数百年前的已矣往事了。

大屋子里,殷扬从一排排的高大书架中,穿插直过,徐徐前行。

这些本该陈列着经典藏书的木制书架,现在的架子上却是空洞洞的,竟连一本书册也无。

殷扬持烛而行,偶然瞥见书架上面贴满的签条,尽是“昆仑派”、“少林派”、“四川青城派”、“山东蓬莱派”等等的宗门名称。其中,赫然也有早已从江湖上除名的老门老派签条。

殷扬走到巨型书架群的深处,往那靠后的“少林派”签条上看去,果然发现了“缺易筋经”四字。而在“丐帮”的签条下面,则注“缺降龙十八掌”。直到最后一座书架的正中央处,更有如今已然消逝的“大理段氏”签条。上注一条长句,乃是“缺一阳指法、六脉神剑剑法,憾甚!”的字样。

想像着当年,这些巨大书架的架上所列,皆是各门各派武功的图谱经籍。

然而现在,书架上的书册却早已被人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想到这里,殷扬忍不住憋出一句:

“复哥算你狠!”

No.092 琅擐福地

想当年,慕容复情场得意,事业失利。最后,终是落得个疯癫发狂的下场。

他的老婆一个没看住,就造成了那桩影响甚大,波及慕容世家后代子孙的天大灾难。

站在一排排巨型的书架中间,殷扬四顾眺望。在他的心里,实是很难想象,一个“疯”了的慕容复,又怎能有这样的耐心,亲手将这些秘籍,一本接着一本的依次焚烧?

是有感于自己人生的坎坷?

还是,已然醒悟过来,发现慕容氏世代相传的所谓复国之志,不过是一个曾经光辉过的没落家族,由于对现实的强烈不甘而传承下来的畸形产物?

那些痴妄的野望和惘然的寄托,便像空中楼阁那般虚无缥缈,不可触摸。而自己的前半生,为之付出的所有志向、热情、心血、努力,甚至是爱情……皆是那么的愚蠢可笑?

空荡荡的大屋里,殷扬独自一人,猜测遥想着复哥当初的真意。

他知道,慕容世家原本浩瀚如海的武学秘籍,如今只剩下了十余种。其中,《参合气诀》、《参合指》、《龙城剑法》三样,只限慕容家的嫡系才有资格练习。至于其他的,基本上也就是四大家臣的家传武功了。

而当年威震江湖的慕容世家,现在也已变成了半商业性质的江南名门。如慕容婉儿、慕容正德姐弟俩的已故父亲,便是个不喜武功,但因家族门风所限,身手勉强只够得上三流水准的苏州富豪。

殷扬穿过屋子中央的庞大书架群落,一直走到粉白色的墙壁之前。辨别了一下位置,按照慕容婉儿的描述,启动了一处隐密的机关。只听“吭!”的一声撞击,原先纹丝不现的古旧墙壁,咯吱咯吱的朝两边慢慢分开。

一个楼梯出现在了眼前,殷扬手持烛台,点亮了通道两边的照明油道,毫不犹豫的走了下去。他这一进入,身后那从中间开启,并且分移到左右两旁的硕大墙壁,随着机括声响,又重新慢慢的合拢起来。

通往地下的梯道走完,殷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室之中。这间石室里面,有石桌、石椅、石台、石床、石桥、石洞,错落相对。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第一次亲临此地的殷扬,看着石室间的情景,不禁回想起了前世里一部名叫《大话西游》的来。因为,那部中的某个场景,却跟这里十分之相似。

殷扬观察了一会儿,信步走过石桥,穿越桥下一条正自款款流动着的狭长小溪。到达桥对面后,发现这个石室内的光线还算不错,便随意的把手中那台蜡烛,搁在了石台上边。

而他自己,则径往石室尽头的一个月洞小门,走了过去。只见,这个洞门的旁壁上,凿着四字,正是:

“琅擐福地”。

于是,心下甚喜的殷扬,也未来得及再次秉烛,便直接走进至月洞门内。

这“琅擐福地”原来是也个极大的石洞,比之外面的石室只小了半倍。虽然,采光有些不好,洞中的油灯并不明亮,但对目力过人的殷扬来说,已然足够。

此次参合庄一行,可不仅仅是为了瞻仰已经名存实亡的还施水阁而来。这处琅擐玉洞,才是殷扬真正的目标所在。

在这参合庄中,作为第一武力存在的公冶长,早以他的方式对殷扬的行为做出了许可。那么,慕容正德这个经脉序乱的阴险家,也就不必太过理喻。他此行来,为得乃是琅擐玉洞中的两卷慕容遗宝。

洞中,有一座外形粗纩的石制书架。书架上,则放着一个马鞍大小的粗糙石盒。殷扬走过去,搬起石盒,将之拿回到石室,放在了石台上的蜡烛旁边。

掀开盖子,但见盒中整齐地摆放着两筒卷轴,分为帛卷绸卷两种。

殷扬先是打开那筒绸卷,展将开来,确是《斗转星移》四字,不由的大为满意。

自从上次突破以后,他便开始习练《参合气诀》上的心诀法门。因其与天山派的《六辩御气诀》相辅相成的关系,进展可算极快。若再配合上这卷慕容世传的《斗转星移》,自然事半功倍,更有助益。

殷扬放下《斗转星移》卷,又将那帛卷取了出来。同样展开一看,心中顿时一惊。只见那第一行上写着的,赫然是——

“吸星大法”!

殷扬一醒过神,连忙往下看去。

他发现,除了一大堆庄子“逍遥游”中的“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也……”的“无关”辞文以外,便是各种诸如“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大渊”、“鱼际”等人身穴道字样,直至大拇指端的“少商”为止!

将帛卷又展开一些,见下面的字是:

引世人之内力,为我所有。北冥大水,非由自生。语云: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此“手太阴肺经”,是为神功第一课。接下面,写的是这门功夫的详细练法,以及某种利用毒物,化敌气功的阴毒心法。

最后写道:

世人练功,皆自云门而至少商。却不知反其道而行之,自少商而至云门,拇指与人相接,彼之内力即入我身,散贮于奇经八脉,正筋诸穴。

然,敌之内力若胜于我,则海水倒灌而入江河,凶险莫甚,须谨慎之。

此功旁支,未窥要道。惟能消敌内力,引为我用,便如玄宇吸星。虽犹日取千金,而复弃之于地,但暴殄殊哂,仍属绝流。

殷扬张大嘴巴,再展帛卷。长卷上出现的,却非是他本来想象中的那些裸女画像。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形,或立或卧,或现前胸,或见后背,人像的面容空白一片。

一共有三十六幅图像,每幅像上均有颜色细线,注明穴道部位及练功法诀。

到得帛卷尽处,竟然还题有令殷扬差点崩溃的《神形百变》四字。

其后,绘的是无数足印。注明“妇妹”、“无妄”等等字样,尽是易经中的说法方位。足印密密麻麻,不知有几千几百个,式样杂乱,自前一个足印达至另一个足印,隐有绿线贯串,线上绘有箭头,明显是一套繁复至极、确又有所残缺的深奥步法。

“这,这……”

粗略翻看完这轴帛卷的殷扬,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这是盗版,是侵权啊……”

No.093 武学大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殷扬醒过神来,发现慕容世家所谓的“还施”之道,竟然是这般还法,一时间,不禁有些诧异莫名。

不过,待他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却又发觉这才是真正符合常理的武学之功。

想当年,复哥的老子慕容博,之所以能够威震武林,重振家声,靠得就是一种借以对方武功,还击于对方身上的恐怖技法。试问,天底间哪里有单单的一项武学,足以强到这个地步?

若是不了解对方的武功底细,不清楚其武功内中的弱点及破绽,又怎能这般简单的一击必中,乃至轻取敌命?

慕容博的天资虽高不假,但依殷扬心想,其人能做出如此成就,也必仰仗着当年还施水阁中的海量秘籍,以及慕容家传的《斗转星移》之功。

前者,是由慕容氏世代搜索、整理、收集、归类出来的藏馆式武集仓库,是为其族之根本。

至于后者……

殷扬想到这里,思路立时一顿,脑中念转,竟然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来。他左手急伸,抓起刚刚放下的第一筒绸卷,快速旋转展开,扫视起来。

看到一半,殷扬立马目瞪口呆。

才刚震惊过慕容世家无耻的殷扬,再一次地被震惊了!

既然,《北冥神功》和《化功大法》的不全心法,能被互补一下,添合成一门全新的《吸星大法》。而《凌波微步》的残缺步法,也能被加加减减的凑合在一起,拼成改头换面的《神行百变》……

那么,明教的镇教神通《乾坤大挪移》,又怎无不被盗版的可能?

对于强大的,光荣的,兼以偷盗武学为家训,并有慕容博这位少林无间高僧的慕容一族,殷扬现在总算是彻底的无语了。原来,除了一套大开大阖,适用于战常夯杀的《龙城剑法》以外,感情慕容世家的其他高深武学,全都是东拼西凑盗版来的?

像那一般的武功修炼,境界都是从一重直到九重。惟独这《斗转星移》只有七层。殷扬原想,星斗移转么,总归能跟北斗七星搭上些关系。谁想,此刻一看,确是发现了诸多疑点。

首先,在卷轴的最前边,就明确写明了作为修炼者练成各层境界的所需时间。

比如,斗转星移的第一层心法,俱是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诀窍法门。悟性高者七年可成,差一点的十四年才能练成。均与某功的描述,大为相似。

再者,若把秘籍中的一些字眼,挑出来变换一下,便会发觉诸如“流柔刚劲”、“乾坤阴阳”之类,根本就与所谓的星移斗转,全无关系的字眼频繁出现。

而且,其心法主旨,乃在颠倒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练习的同时,更有脸现异色之相。忽而变青,忽而变红,均因人体内的血液沉降、真气变换之象……

看到这里,殷扬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手中的这卷《斗转星移》,其实正是明教历代相传的教主级功法——《乾坤大挪移》!

此功的根本道理,实际上并不如何奥妙。只不过,先要激发自身潜力,然后牵引挪移而已。但是,其中的一些神奇变化,却是与中原的武学大相径庭。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之余,倒是能一眼看出。

慕容家的祖宗,虽是五胡乱华时的鲜卑裔人,但跟远在万里之外的波斯古国,却无半点联系吧?

说不清是郁闷,还是兴奋。总之,重宝当前的殷扬,怀着某种古怪的情绪,开始试练此功。

斗转星移……或者说乾坤大挪移的心法要旨,主要是运劲用力的一套极为巧妙的异域法门。基础的道理,在于发挥每个人本身所蓄有的隐藏潜力。每个人的身体之内,所潜藏起来的力量本来就非常庞大,只是平时使不出来罢了。

就像,每逢紧急关头,往往平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都能负起千斤重物那样。

以殷扬的内功修为,本至小成境界,与那些全无根底便开始习练此功的普通人士大为不同。如今,兴冲冲的坐在石床上面,乍练斗转星移,虽不如原著中的怪胎阿牛那般夸张变态,只在短短的片刻之间便即练成,却也没花上太多的时间。

概因,这乾坤心法的特殊之处,全赖于习练者本身的内功造诣。

像原书中就有写道,张无忌所以能在半日之内练成此功,而许多聪明才智、武学修为皆远胜于他者,却要竭尽数十年的苦修而不可得。其间的分别,便在于一则内力有余,一则内力不足而已。

因此,修炼者本体的内力水平,便成了极为关键的要素之一。如果,真已达到了该一层次的配合标准,那么一蹴即就的练成此功,也并非什么大难事了。

第一层大功告成,殷扬双目一睁,现出熠熠神光。

因对某牛的超然鄙视,而显得自信心过度膨胀的某人,抄过卷轴,细心观摩了一会儿,立刻毫不犹豫的练起第二层来。

殷扬按照绸卷上所记载的第二层心法,搬运体内的周天真气。不一会儿,只觉自己的十根手指当中,似有丝丝冷气射出。

这第二层心法的前面曾有注明,凡悟性高者七年可成,次者十四年可成,如练至二十一年尚无进展者,则不可再练第三层,以防走火入魔。

却不想,又被殷扬这小子一练即成。

迅速到达了明教光明左使达到的境界以后,他有心看看,现在的自己与那头变态级数的阿牛,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迫不及待的看过第三层心法,又再开始试练。

在殷扬前世的那个故事当中,张无忌练习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也是这样边读边练。练习第三、四层的时候,经历了半边脸涨得血红,半边脸隐隐发青的过程之后,便将这两层以极快的速度达成。

而此时换成殷扬,却是身子微颤,如堕冰窖。脸上、额头上的冷汗肆流不止,宛如雨下。周身百骸,皆是难受至极。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有那么一丁点的进展。

殷扬无奈的吐出一口冷气,慢慢的呐息收功。心中想道:

看来,自个儿目前的程度,也就能上到这第三层为止……

No.094 太湖水盗

夕霞之时,暮霭苍苍,湖面上烟雾正浓。

彤彤的日光,自西方斜射而来,映得水波晃动,犹如万道金蛇在船边急飞乱舞。

殷扬带着殷三、殷四二人伫立船头,悠悠观看着远处那支庞大的船队,逐渐集合着接近己方。

双方还隔着老远的距离,对面就有人跨波喊道:“可是天鹰教的殷公子么?鄙人蒋文,奉祖父之命前来接洽!我祖父曾有言道,舍下就在湖滨,不揣冒昧,想请尊驾去盘桓数日。”

殷扬略一提气,朗声回道:“此言委实客气了。蒋少庄主来得如此迅捷,在下亦是深感彼方挚诚之意。”

话虽这么说,可慕容世家的三楼座船,却始终保持着不慌不忙,仍旧慢腾腾的悠然速度。

看着彼此的距离愈发加近,蒋文立刻也命自家的船队缓下速来。皱着眉头,望了眼对方船只的龟速,冷冷一哼,又高声道:

“寒舍附近,颇有峰峦之胜,游山玩水最好不高,必能满足殷公子的闲情逸志。只是出行之前,家祖曾有过交代,必要蒋文速请公子前去相见。故而蒋文不敢懈怠,便提船只尽力赶来,还请殷公子务请勿却。”

话音刚落,沐浴在夕阳抚慰下的五湖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呜呜之声。乃是由蒋文麾下众船此起彼和,齐声作势而成。在双方相距甚近的情况下,殷三两人不知他是在招呼应答,还是有什么另外的蹊跷机算,不禁都有些紧张起来。

殷扬却依然故我的维持着那幅没心没肺的慵懒样子。眼神中,更泛起丝丝的困意,似乎正为对方的排场,而感到极度的无聊。一天之内,最后的阳光于水面上泼洒出点点湖光。眯起眼睛的殷扬,双目中偶尔闪射过对面船上的兵刃反光,漆黑的眸影深邃至极。

只见对面湖滨之上,缓缓停泊下来的一排渔船前边,一艘最大的巨篷高船傲然当前。众船摇出里许,湖中的海螺之声呜呜作响个不停,可谓气势十足。

而殷扬这方的慕容家船,其外表虽显华丽,确只是形单影只的凋零湖中。两者相形之下,很有些独木难支的摧人感觉。

双方行得又近了些,殷四已经看清数里以内,湖面上一排排的竟然全是小船。放眼望去,舟似蚁聚,不计其数,犹如一张大绿纸上溅满墨点一般。他刚倒吸一口冷气,对面的大篷船首,有人举着海螺长吹三声,大船便抛下重锚泊在湖心。

下一刻,十余艘小船飞也似的从四方划浆过来。

过不多时,各船靠近。殷扬示意众卫戒备,自己则与殷三二人,仍然站在船头位置,俯视对方。

速度最快的轻舟靠近,舟首一人恭敬说道:“蒋少庄主,有请殷大公子登临大船!”

殷三、殷四这两位鹰卫队长,闻言皆是一楞,随即怒火涌起,刚想开口喝骂眼前这不知礼数的水贼头目,就见殷扬微笑着举起一手,制止了他们的激烈反应。

淡淡却很玩味的微笑,从殷扬的唇角、眼角、眉角,逐一扬起。他笑得非常亲和的对那名小头目,说道:“殷某拜庄在前,本就该客随主便。更何况,蒋少庄主现下亲自迎接,自然要答谢盛情。”

那小头目听了,自觉得很有面子。得意洋洋之余,脸上原本装出来的恭敬表情顿时一收,打了个哈哈,又邀请殷扬上到他的小舟,以便接客过去。

已然练至《斗转星移》第三层境界的殷扬,事后第二天就已离开了参合水庄。

船行一日,便在此处碰上了听领奉祖父之命,前来“恭迎”自己的蒋文人马。不过,他却是未曾想到,在这不大不小的太湖里边,尽也有这种“横行”之辈的存在。而且,还敢请他殷扬亲自过船。

殷扬极具阳光气质的爽朗一笑,仅只带着殷三两人,当即干脆地从慕容世家的楼船上高高跃下,飞至舟上。将那名原已有点心生不敬的水盗头目,给暗吃了一惊。暗中忌惮于对方三人这一手驾轻就熟,远超自己的厉害轻功,倒也不敢再作放肆。

摇舟摆渡,到得对方的巨篷船上。殷扬被另外一人,引入大船船舱。舱中诸人均是些皮肤黝黑,言行粗鲁的肆莽汉子。看到殷扬三人进舱以后,俱是大模大样的遥施一礼,并不说话。

殷扬扫了眼正中位置上的那个空座,心中刚想道这位蒋少庄主的架子,可还真是不小。那个蒋文即从舱后,大步的行了出来,口中更是对殷扬连声带歉道:“怠慢贵客,望请恕罪!”云云。

舱中的那些粗莽汉子,见到少主出来,都忙不迭地朝向蒋文行礼,直到对方颔首后才自肃然坐下。与殷扬刚才进舱时的反映,形成了极为强烈的鲜明对比。

蒋文见众人对他执礼甚恭,心中亦是暗喜。待按己方早已抵定的先后次序,论资排辈,按部就班的坐好以后,舱中就只剩下殷扬三人还站立在那儿。

在坐的几人,都是抢掠五湖的水寨盗首。虽也略知天鹰教与殷扬的名头,但毕竟河水不犯井水,未曾亲身领略过。这时候,只是暗暗冷笑,欲看这上船之后,仍然“坚持”着爽朗微笑和从容风度的少年,会如何出这个大丑。

殷扬见众人坐定,眼光漫不经心的横扫而过。见这些人的神情粗豪,举止剽悍,表面上作渔人打扮,但看来个个身负武功,决非寻常以打鱼为生的渔夫之徒。暗中自道,这些太湖水盗的成色,倒也不算太差……

又轻轻地瞟了一眼,端坐首位,正想观看他尴尬表情的蒋文一眼,对这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小青年”,遥遥地叹道:“蒋少庄主啊…不才,有一句话却是不吐不快……”

先前,蒋文见这殷扬果然“听从”了他的“命令”,态度“恭顺”地上到了自方大船上。心思里,早就把其贵客的身份,给忘掉了大半。虽然,在他出发之前,爷爷曾经有过叮嘱,但是此刻见到这位天鹰教大公子的个性实在是有够“软弱”,所以也并不将之放在眼里。

这时候,见这“迫于形势”、“被逼上船”的“可怜”少年,想要说话,便很有霸气地将双手向自己的胸前一抱,并且,还很是豪爽的大方言道:

“殷公子乃是我庄贵客,有什么尽管畅开胆子说来。蒋某和这些寨主,都洗耳恭听着呢!”

殷扬见了他“领袖群豪”的非凡气概,英俊的脸庞上,不由的浮现出几分少年人所特有的涩然神色。而他的口中,则以恭谨、佩服、景仰、柔和的语气,缓缓的笑道:

“操、你、妈、逼。”

No.095 归云庄子

趾高气昂的蒋文呆住了。

就像,原本自信满满的猎人,突然间发现,自己所追赶着的这只绵羊,原来却是一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对于殷扬的四字笑言,就连那群粗鲁的水盗头子,这时也都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眼神,楞楞的望着殷扬的笑脸。似乎,他们的接受能力尚未达到这般表里相异的妖怪程度。

“你…你,你说什么?你你你,你有胆再说一遍!!”

冷冷的一个激灵,重新回过神来的蒋文,气急败坏的急喘了几口粗气。跟着,颇有些大舌头的瞠目问道。

殷扬的笑容不变,依然和煦得如同夏日里的暖阳。只是下一刻,就在蒋文问话的瞬间,一屡狂爆到了极点的精光,自那双带有丝丝冷意的黑眸中疯闪而过。他的脸色随之一变,自六月仲夏转换为严酷的寒冬。

未等蒋文反应,殷扬横他一眼,撇了撇嘴,语气很吊的说道:“老子又不是复读机,没空再说一遍。不过你的这个要求,确是有够犯贱的了。”

不待蒋文答话,殷扬忽然启动,宛如猎豹一般突兀地冲刺向前。

在他距离蒋文还有两米的时候,便已相当自信的一掌拍出。对面的蒋文只觉得自己的面前,正有一股强势的掌风快速袭来,其间劲力所表现出的汹涌无匹,远非自己可以抵挡。当即,险之又险的偏身让过,左手一翻,已从靴筒里拔出一柄漆成黑色的细锐水刺。

反手之间,即向殷扬的掌心戳去。

殷扬左掌一挑,撩飞一个从旁夹攻的水盗头子。右掌仍旧保持不变,只是那疾伸向前的速度却又要比原来快上许多,将蒋文的左臂格在外门。紧接着,殷扬踏步进掌,穷追不舍地猛打过去。

蒋文的右手被他轻易划开,惊愕的双目尤自不敢相信的突瞪而出。仓促之中,只能用持刺的左手继续递出。

两人在这微然摇晃的船舱中间贴身快搏,再拆数招,殷扬左掌突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击在蒋文护住胸口的前臂之上。蒋文一个踉跄,向后便倒。若不是在他身后的两条汉子一齐搀扶,这位蒋少庄主怕是会立时栽个跟头。

可饶是这样,蒋文受了殷扬的实实一掌,伤势仍属不轻。只见他面无血色,左臂无力的垂下,随着虎口一松,手中的利刺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殷扬扫他一眼,抽身回转。左手舞作一团,指爪勾挑,无不刚猛凌厉,锐气十足,所到处可谓无坚不摧。而他的右掌则是轰然狂放,拍人无算,让这帮猖獗一时的太湖水盗,尝到了“无往不利”的真意。

原本受众围攻,情势岌岌可危的殷三、殷四二人,此时也终于苦撑到了殷扬回援的时刻,于是联合到一起,大逞手脚的拔刀挥劈。

这两人一热一冷,性格各异,却均是残忍狠辣的暴力之徒!如今,放手出刀、倾情反攻的激烈战况下,根本对敌方的赤手空拳视若不见。往往被人揍上一拳,痤伤了根肋骨,就能马上快刀剁下,将对方的手足切斩崩飞,很有点砍人如砍菜的血腥色彩。

而殷扬则比他们更加拉风,只见其白影闪闪,身形朦胧,只要闪到哪里,哪里便立马暴起一阵夸张的人仰马翻。他的出手速度已至绝快境地,更兼其动作酷厉,凶狠无比,完全是毫不留情。

所到之处,常见有爪至骨断、掌到人飞,敌方诸人尽皆腾空呕血的惨烈情景重复出现。

对于这些层次较低的对手,殷扬并未有用上自身前夜才初有建树的《斗转星移》对敌。而是,简简单单的一点一抓、一拍一拿,俱有莫大威能。一路行进,四处侵袭中,手下竟无一合之将。

仅仅片刻之间,蒋文舱中的一众水盗头目,便已死掉了三分之一。轻重伤患,痛叫残疾者,更是数不胜数。

等到作为猴子的蒋文,试图重新掌控局面,以挽救自己手下的那些可怜肉鸡时,殷扬三人早已自动停止了前一刻时的残酷暴虐。

面对脸色铁青的蒋少庄主,住身罢手、平静下来的殷扬,只说了一句话:

“有请蒋大公子登临鄙船!”

望着对方微微而笑,柔和之极的悠然神色,蒋文的面上,迅速的由白转青……

众舟同行,千桨齐荡。

慕容世家那艘三层楼高的华贵座船,当仁不让的行在最前。

一群或大或小的船只,扯起风帆,形若众星捧月一般伴随在后,便如那最为虔诚的奴仆。

此时东风正急,群船风帆饱张,如箭般向西疾驶。湖上群鸥来去,连天一色。白帆点点,陪衬以青峰悄立,更显绿波荡漾。

感受着阵阵的凉风自背后吹来,仍然站在自家船首同一位置上的殷扬放眼望去,但见远方薄雾笼湖,一片宁静。

在他的身后,同样背风挺立着的殷三、殷四,每人各举一刀,安放在正位于彼此中间那人的颈项之上。此名被人胁迫挟持着的憔悴青年,身形高大,肤色微黑,身穿着一件绫罗长袍,正是才刚威风八面过的蒋少庄主。

如此,在湖中又行了数里水程,船队终至一水洲之前。

原来,还跟在殷扬他们屁股后边的那些个水盗群舟,这时候乱声嘈杂了几下。大小船只便似早已约定好了,默契地朝向四方分散,渐渐地隐入到烟雾当中。

殷扬见状,浑不在意的一笑置之。下令船上水手,往那处青石砌成的硕长码头上停泊相靠。

待他上得岸来,眼见前面楼阁纡连,居然是好大的一片绵密庄院。过了一道大石桥后,一行人来到了这个庄子的最正前方。

殷扬与神色憔悴的蒋文对视了一眼,逼得这阶下囚扭过头去。作为太湖水盗之首的蒋覆海大孙,前不久还想着仗势立威、兴致冲冲的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是被押解归来的不堪事实,脸色就变得愈加难看。

殷扬移过目光,抬首朝那宏伟的巨宅门上掠去。

那里的古旧牌匾之上,写有三个鎏金大字——

归云庄!

No.096 蒋老爷子

众人未到门口,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后生,快步过来相迎。他的身后,还跟着五六名从仆。

那个青年来到近前,看见情形不妙的蒋文,面上微微一楞,便即回神,对殷扬说道:“这位便是殷扬殷公子尊驾么?庄主命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犹豫了一下,又疑问道:“不知道大少爷如何得罪了公子?您看……”

殷扬笑眯眯地望着此人,既不拱手谦谢,也未拔刀相向。直把这动作干练的青年盯得犹如芒刺在背一般,这才状似大度的微笑应道:“蒋大公子屈尊降贵,远迎我等。在下也是十分的感激呐。”

自觉丢人的蒋文,被身后的殷三轻轻一推,略带踉跄着来到双方的中间,顿觉脸皮丢尽,羞恼不已。原本,他还想甩上几句狠话,但一想到殷扬三人的戮人狠态,就不禁汗毛一竖。

始终,他都不敢直视殷扬。最后,只留下了一句“小凤,你来招呼他们。我先去见爷爷。”,就急匆匆地逃之夭夭。

殷扬眉毛一挑,向跟前这位面色谦和,举止谨然的“小凤”问道:“阁下贵姓?”

这位拥有着一个女性化名字的青年,背厚膀宽,躯体壮健。男性气息十足,嘴上还留了两撇漂亮的美髭。此刻,听见殷扬作问,立忙上前一步,微躬着上身答道:“不敢当殷公子动问。小人姓陆,贱字“晓凤”,请您直斥名字就是。”

殷扬的眉梢又是一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几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内厅。

殷三与殷四见这庄内的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诸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别有另外的一番气象,倒像是一座豪华府邸,而非自己想象中水盗头子的匪穴贼巢。一时间,不由的都有些暗自惊异。

殷扬却一路观查着庄中的道路布置,在与陆晓凤往来对答的不经意间,唇含浅笑,目闪精芒。

跟着引路的陆晓凤,连过了三进庭院,来到一处后厅,但闻一苍老的声音隔着堂后巨大的屏风叫道:“贵客登门,快快情进!”

当头的陆晓凤应了一声,对殷扬三人笑道:“老庄主正在看望二公子……”

见殷三的脸上泛过一丝不解之意,陆晓凤黑而有神的眼珠子倏忽一转,顺势苦笑道:“殷公子还不知道吧,老庄主的二孙子蒋武少爷,不久前刚被那巨……”

未等他说完,就被屏风中那个苍老的声音,打断道:“校猴腿脚不便,老朽常来探看。待知贵客驾临鄙庄,一时欢喜,竟然误叫晓凤将殷公子等直接迎到了这里,实是老朽礼数不周,太过唐突啦!还望殷大公子多多见谅!”

腿脚不便?切,你当你孙子是百年前的“五湖散人”么!

心里这般想着,殷扬的嘴上却是迅速的道了句“晚辈不敢。”,便随着那陆晓凤的行动再往前走,转过屏风。

只见房门大开,房中的一老一小,一个坐在椅上,一个趟在榻上。老的那个穿着一身华贵锦袍,十指上珠光宝气,起码戴了六、七枚戒指,确也丝毫没有给人爆发户似的感觉。手中,更是一刻不停地把玩着一对鹅蛋大小的白色玉胆。

这位老者,年岁甚大,颚下蓄有久经打理的银色长髯,柔顺的垂着。神态之间威风四放,气定神闲的看着殷扬一行进来,观其神情,当真是霸气得很,属于那种随便摆一姿势,就能将众人的眼神全部吸引过去的天生首领气质者。

至于小的那个,则是双眼紧闭,好似正在作着什么恶梦。

殷扬笑吟吟的微一拱手,没有说话,便就自行入内坐下。在旁作陪的陆晓凤,看得心头一寒,却不敢学着他那样随便就坐。这时候,与那殷三、殷四两人尽皆站于一旁,相对而立。

殷扬眼神略转,瞧这宽敞的房中琳琅满目,全是些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放着许多重金难求的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高壁上,还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其仰天长吁的寂寞神情,勾勒得极其入神。

左上角,还题着一首诗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忖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殷扬知道这是岳飞所作的《小重山》,双眼一扫,又见到这幅画的下款写着“五湖废人病中涂鸦”八字,想来这“五湖废人”必定是指那位“归云庄”的缔造者,东邪三徒陆乘风了。

殷扬凝望着画,叹道:“笔致波磔森森,如剑如戟,岂但力透纸背,直欲破纸飞出……”

此言未毕,很喜欢打断他人话语的老者,突然冷冷道:“这画如何?还请殷公子你品题品题!”

殷扬视线不移,仍旧停留画上。对于老者的冷言过问,恍若不觉的从容回道:

“此图,画的是岳武穆作这首《小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郁寥心情……只不过,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当年,朝中君臣俱都想与金人‘议和’,‘仅’有岳飞力持不可。嘿,只可惜无人听他的……

殷扬说着,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了那幅画前,续道: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两句,据说便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无可奈何的涩然心情,却不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而这作者书画之时,却似被一腔愤激,满腔委曲的性情所影响,笔力固然雄健至极,但是锋芒毕露,像是要与大仇人挤个你死我活一般,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不合。”

殷扬转身,双目直逼老者,同样的冷声问道:

“晚辈的这点浅见,不知蒋老爷子以为然否?”

蒋覆海不为所动,豪爽的大笑一声,声音极为酣畅响亮,笑着说道:“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即不能达至最高境界,便如武学、做人、处事同理……哈哈哈,想不到殷公子小小年纪,竟也有这种老道的‘眼光’,老夫佩服!”

此二者借着这件前人遗著,互相试探,对打机锋。蒋覆海说到“眼光”二字之时,语音加重。一双老眼里精光爆闪,一瞬不瞬地与逼视过来的殷扬硬碰。

殷扬目力已极,渐觉剧痛,眼角亦是微微抽搐起来,赶忙偏过视线,不敢再撑。只是心中暗道,这老家伙的内力可真不弱……

不顾那神经大条、吵不醒觉的可怜蒋武,蒋覆海又是一阵豪气十足的开怀畅笑,高声叫道:“晓凤,快命人整治酒席。老夫今晚要与天鹰教的殷公子痛饮百杯!”

殷扬微微颔首,矜持一笑。

No.097 劈空

太湖,原是蒋覆海先师的故乡之所。

同时,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养老之地。他原以为,这一片风景秀丽,山水如画的浩淼大湖,将是他金盆洗手后的最佳归宿……

只是,于江湖中混迹飘荡了近乎一辈子的蒋覆海,却是忘了或者故意地没有去思考一些必然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即有江湖。总会存在着或多或少,或大或小、或众或一的你争我斗。

便是,在他印象中的这片,表面平静安逸的小小五湖,亦是不能免俗。

蒋覆海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并不是很妙。

按照道理来说,他身为太湖群盗一力推举出来的大首领、总瓢把子,应该是这片水面上说一不二的至高存在。可事实上,确是大大的不然。蒋覆海一生漂泊,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黄河东海,其名头之响,声隆望重,在武林中可算是众所周知。

特别是靠水吃饭的水上豪杰们,提起江河湖泊间的英雄人物,哪个不是首推大名鼎鼎的蒋老爷子?

因此,在最底层的江洋大盗、山泊水贼里,“蒋老爷子”乃是一块赤足十分的金字招牌,粉丝者众,很吃得开!但是,在那些太湖水盗头领的心中眼中,则却是恰恰相反。

也许,这些粗莽难驯的盗首头目,能在表面上做足场面,并且维持住自身对于蒋覆海这位名义上的太湖盗首,所应该具有的敬仰和恭顺。不过,这些敬仰和恭顺当中,却绝对没有那最为关键的“听命”两字。

听调不听宣的那种,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大多数的势力实际上早已自成一派,根本就不用理会归云庄中传出来的指使号令。更无法,如同蒋覆海本来想象的那般,将太湖上的所有盗匪,统一起来,整合成一个集体,进行体制化高效管理……

人类这种生物,一向是非常奇怪而又善变的复杂矛盾体。

当初,众盗头各怀鬼胎的推选出闲逸在家的蒋覆海,出任太湖众盗的大首领,以其广播的名气和威望,会聚起平时除了黑吃黑抢劫“生意”以外,便少有往来、甚至有些相互敌视的附近群盗,联合一起时,蒋覆海本人或者还会觉着很烦,心想自己就连退隐了都还不得清闲……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愈见端倪,真相毕现之后,感觉被人耍了一通的蒋覆海,确又大大的动气了。

作为一个曾经叱诧南北,啸傲长江黄河的老家伙而言,他可以瞧不起太湖水盗,这是身为老资格的权利,即属于相当正常的。可太湖水盗反过来把他当成白痴耍,做了大半辈子老大的蒋老爷子却是绝对接受不了!这对他来说,甚至,已然能被看成是一种对其声名否定的难堪污点与重大侮辱!

方才,殷扬那些用来评析岳飞画像的言辞,诸如:

“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郁寥心情……”

“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

“当年,朝中君臣俱都想与金人‘议和’,‘仅’有岳飞力持不可。嘿,只可惜无人听他的……”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无可奈何……”

“公然……朝廷……作对……”

等等等等,无不是暗指蒋覆海现在极为不利的负面状况。

就连,他疼爱非常的亲孙子蒋武,都能被巨鲸帮的麦鲲,一声招呼都不打的随意致伤弄残……可想而知,曾有过小弟无数,风光无限的蒋覆海,目下的局面已经坏到了何种程度。

早在未去参合庄前的时候,殷扬一行就已在姑苏城中天上人间的那几个水盗嘴里,严行逼供出了两方最近的鬼蜮计量和争夺倾轧。此来归云庄上,一直遵循着“无利不起早“原则的殷扬,亦是存有重大的目的须要执行。

至于,蒋覆海后来回应说的“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即不能达至最高境界,便如武学、做人、处事同理……”,也是在点明殷扬所给出的信息他已经明了的同时,暗中提示殷扬,他早有另外打算之意。

虽然仅仅是匆匆一面,但他们彼此之间,却都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与善意。这顿酒席,除了蒋文蒋五这两位归云庄的少庄主,因为各自的原因并未出席之外,连蒋覆海、殷扬,以及长袖善舞,添作陪客的陆晓凤在内,皆是觉得宾主尽欢。

酒筵过后,回到书房小坐。又谈片刻,蒋覆海拂须笑道:

“这里张公、善卷二洞,乃为天下奇景。殷公子若无杂事,不妨在敝处小住数日,慢慢观赏。哦,天已不早,贵客应要休息了罢?”

殷扬听蒋覆海这样问法,料知他必定还有下文候着。只不过,殷扬觉得,以目前的情形论,蒋覆海肯定比他更要着急。此刻,双方都已表示出了隐晦的合作意向,倒也不必过于着急的相对摊牌。

于是,殷扬站起身来,微笑告辞。

蒋覆海不愧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见到殷扬告别,只是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怔过后,便即爽朗的应道:“好啊!时辰确实已晚,殷公子你便早点歇息去吧。老夫年纪大了,也要早睡去也。”

殷扬施了一礼,正要出房,猛一抬头,忽见这间书房的门楣之上钉着八片铁片,排作八卦形状,却又不似寻常的八卦那么排得整齐,而是疏疏落落,歪斜不称。

他心下念头一转,脸上不动声色,带着保镖般全程陪同的殷三、殷四二人,随一庄丁来到了客房之中。

客房中,陈设精雅,枕衾雅洁。

庄叮和上香茗后,说道:“爷台还要什么,一拉床边这根绳铃,我们就会过来。”

殷扬看了看那根细绳外加铃铛,不禁对“归云庄酒店”的超前服务意识感到十二分的钦佩。

洗刷完毕以后,殷扬挥掌向着烛台虚劈,嗤的一声,烛火应手而灭。脱衣躺下,空闲的脑中不由的又想起蒋覆海书房中那个古怪的铁八褂来。

那便是用来练习《劈空掌》的家伙么?

看来,这个名声在外的蒋覆海蒋老爷子,似乎还跟此庄的原先主人大有关系……

还有那个处事干练的小胡子青年陆晓凤,观他行为举止,为何像是蒋家的从人管家?

带着几条尚未明晰的疑问,躺在床上,渐觉困顿的殷扬,慢慢地进入梦乡……

No.098 拳头

接下来的两天里面,殷扬依照蒋覆海的推荐,先后游览了“张公”、“善卷”两洞。

在身兼导游与监视双职的陆晓凤眼中,他始终是一幅不急不躁,游水玩水的悠然样子。这个信息,令得蒋老爷子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焦虑起来。

特别是,他从自己的大孙子口里,知道了双方曾有过的那次不愉快经历之后,这种焦虑的情绪逐渐有了升级放大的趋势。

这一晚,很喜欢以请客吃饭的熟络手段,结交朋友,并显示自家豪爽大方的蒋老爷子,又一次宴请殷扬三人。

当殷扬、殷三、殷四,准时到达酒宴后,他们竟然发现,不止前番耀武扬威不成反被羞辱的蒋文在场,就连那个倒霉得被人打断条腿的老二蒋武,亦是撑着双拐杖,抱病出席了晚宴。

看见这兄弟俩人一个黑着脸、一个白着脸的阴沉模样,殷扬立刻敏感地察觉到,那位整日里都是大声笑着的蒋老爷子,今天晚上,怕是真要发飙了。

果不其然,酒筵进行当中,就在宾主随性,酒酣饮畅之际,宴会的主人蒋覆海,终于发难般的摊牌了:

“殷公子身骄肉贵,这两日驾宿鄙庄,可还住得习惯么?”

殷扬喝尽了酒,点了下头,抬首,对上蒋覆海和善的目光,从容笑道:“归云庄景致清雅,蒋庄主招待周道,晚辈哪敢有半点不适?殷扬确是住得很舒服呢。”

蒋文的名字里带着个“文”字,却只因为他是蒋覆海的亡子先生出来的关系,其人与文,倒是半点也不搭界。此时,听到殷扬这头笑面虎又扮起了尊老敬闲,忍不住冷哼一声,怪声怪气的插话道:

“像殷公子这等强人,又哪有什么‘敢’或‘不敢’的说法。未免太客套了吧!”

殷扬看了居于首座、不动声色的蒋覆海一眼,伸筷于自己的案上夹了块香辣蚌肉,吃了佐酒以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朝着不长记性的蒋文温和一笑,问道:“蒋大少刚才说我是什么来着?”

不待蒋文回答,一旁陪坐的殷三已经抢道:“公子,似乎……说得是‘强人’吧?”

殷扬恍然大悟的微笑颔首,转脸,面向蒋覆海道:“令孙真是太幽默了,竟把庄主的名号安在了不才在下的身上。只是,这‘强人’之名,在下确是当不起的。”

望着殷扬客气谨慎的谦逊神情,蒋覆海差点没有当场气歪了鼻子。恐怕一个没忍住,大概就要立马跳下来,亲手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小辈。

他本为名声远播的水上豪雄,可算是当了过半辈子的真正“强人”。

像殷扬如此说法,简直就和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强盗、土匪、水贼!”没什么区别了。这时候,没有立即发火,还以颜色,仅因其愤怒之余,还有些暗疑于殷扬此时,突然变得不友善起来的冲动态度。

这和前两天中,殷扬所一直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的良好修养,大为不符。

就算,蒋覆海已从蒋文的嘴里,知晓了此人的虚伪老练以及手段狠辣。但也仅仅是一个片面的概念罢了。若只看这少年的文雅样子,确绝对无法想象出蒋文描述中的残忍与狠毒。

蒋覆海犹豫了一下,最终仍是选择装作没有听出殷扬的嘲讽之意。摆出个姿势,轻举起酒杯,正要开口,再行试探一二,下首处,前被殷扬抓住语病加以反击的蒋文,却禁不住被惹毛了:“小子!你说什么!”

桌子拍得震天响,忌惮殷扬武功的蒋文并不敢直接冲突过来,只是仗着爷爷在场支持的情况下,大肆发泄,声讨殷扬。

“你怎么每次都听不清我的说话?”殷扬皱了皱眉头。

“你,你有胆再说一遍!”蒋文似被殷扬的轻慢激怒,气得浑身发抖的咬牙道。

“唉——”殷扬长叹一声,对于蒋文再一次请他重复话语的要求,置之不理的反问道:“你的耳朵,真的有问题吗?”

此话一出,已是尽力克制自己的蒋文终于忍受不住,一掀桌案,一跳站起,喷着粗气就想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去,立被坐在他右侧的蒋武拉住。

脸色苍白的蒋武,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坐在案后拉住蒋文,劝道:“大哥!爷爷还在这儿呢,你急什么?”

蒋文斗牛似的瞪着一脸无辜的殷扬,直喘了几口粗气,才自怒气冲冲的含愤坐下。

趁空,陆晓凤忙招呼下人换过桌几酒菜。

蒋覆海眯起老眼,默不作声地旁观着蒋文的争执和殷扬的应对。这时,忽然出声道:

“殷公子,有些话……你我便早些说开了罢。”

对于这个年少得志的天鹰教新秀,漂浮江湖数十哉,早已阅人无数的蒋覆海,始终看不透彻。本来,他以为此人既无少年人的轻妄心态,又无高位者的人情世故,兼且其处事有据、条理清晰,必是位理智冷静型的天生大将之才。

可看他今晚的表现,宛如一头午后酣睡刚醒的懒散猛虎。在其慵懒的外表之下,却是饱含着挑衅因子的狰狞爪牙。面对殷扬那一尘不变的完美笑容,蒋覆海这种自认见视过无数大场面、大人物的有数大佬,竟然生出了自己正对着一头凶兽的恍惚错觉。

这种危险的感觉,使他很不舒服。因此,猜测、试探、终皆不果的蒋覆海索性直接开口,打破了彼此间维持至今的保守局面。

殷扬闻言,笑得更加完美了。

他觉得,蒋家的这三个男人都很有意思。

一个是面色苍白、腿脚不便,明明文弱理性,可姓名中却偏偏带有一个“武”字的可怜残废。

一个是表情抑郁,额跳青筋,冲动莽撞的愤怒青年。

一个,则是城府甚深,却能迅速看清事物实质,宁可放下身段以求权宜,并且剑出偏锋,直指要害的老奸巨猾……

面对蒋家三人组,尽自各异的性格表现,殷扬笑呵呵的回道:

“好啊。蒋老爷子想谈判么?那便谈吧!您是长辈,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只是,本座要补充一点!”

迎着蒋覆海探究的眼神,殷扬用洁白的丝绸餐巾,擦拭了下唇角,丢开丝巾,半倚在案上言道:

“你我之间……”

慢悠悠的语句中,某人笑得愈发邪恶:

“……拳头大的说话!”

No.099 灵犀

随着杯碎声响,殷扬只觉劲气纵横,将他的面前刮得生疼。

蒋覆海老则老矣,威风却是丝毫不减当年,蒋文蒋武这两兄弟还在错愕发呆的同时,他早已怒出一掌劈到了殷扬前面。

被这股澎湃至极的劈风掌力,撕扯得满头长发肆意乱舞,殷扬的眼中尽是兴奋的色彩!

一蓬璀璨的精光,自那双泛起激芒的深眸中爆闪而出。殷扬左手拍在身前案上,整个人借力冲起,右掌狂笑着朝向蒋覆海打去。

啪的一声巨响,殷扬的右掌略觉震痛,顺势收回,左掌紧跟着不依不饶的迎头接上。

啪、啪、啪、啪……

又是几阵怒响,蒋覆海左右轮环,招招抢攻,欲与殷扬这年轻的小辈一争气势上下。

这两人不管不顾地战成一团,只见双方掌劲促提,互崩气力,近十招过,都已如强弩之末,手掌巨痛,确都硬撑着不愿主动退让。一时间,其他人看得竟似呆掉,只是楞楞地旁观着殷扬和蒋覆海,一刻不停对掌、对掌、再对掌,无有一刻停歇。

蒋覆海老而弥坚,胜在经验丰富,对于如此硬对恶斗,却非他之所长。因此,再击十掌以后,他已渐渐吃不住如此激烈的互拼打法。特别是,当他看到对面的小子,仍旧精神抖擞,舒畅狂笑的情景之后,更加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怪物般的少年继续的硬碰下去。

否则,再这样艰挺持力,必定会演变成两败俱伤的尴尬局面。

当然,玩得正爽的殷扬并不这么觉得。单论起拳头的硬朗程度,怀有天下第一刚猛掌法的他,本就占据了庞大的绝对性优势。更别说,他还有着少年人新刚突破后的充沛朝气,便是再打上一柱香的时间,也未必会像老家伙那般觉得有任何吃力。

今夜屡被挑衅,含愤出手的蒋覆海,一冷静下来,马上改变策略,双掌周转一圈,就已饶过殷扬的一次直击,反而朝其上臂绞去。

殷扬后发先至,左臂于蒋覆海的双掌掌缘一挡,右手的掌心反转回拍,到得中途,又改掌为爪,直抓对方手背。

蒋覆海吓了一跳,忙翻手掌,握紧成拳,意图敲断殷扬的右爪。只是他拳击之时,殷扬手势突变,又回复为一种阴柔的掌式。然后,一牵一引,蒋覆海愕然的发现到,自己的拳头竟被一股莫名的外力,牵引着朝向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打去。

斗转星移!

两者互拆之中,殷扬此式一出,等于是完胜了对手一招。接着,他发挥出自己一向得势不饶人的强势风格,趁着蒋覆海覆水难受,势头放缓的一刹那间,双手已然摒指刺出,发出嗤嗤的破风之声。

一声痛呼,殷扬人已抽身后退,微笑着望向对面的蒋老爷子。

蒋覆海痛呼了一声,便即沉默下来。下一刻,他的身上噗嗤几声,毫无征兆的激射出几条小指粗细的鲜艳血线,正是刚才,他被殷扬点中的后果。

骤然中招的蒋覆海,连忙自点几处穴道,封住那宛如中了腥红毒针般的夸张创伤。

蒋家兄弟这时已经看呆,一时竟无法接受自己从小仰望的祖父,便这样干净快速地败在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

微笑的殷扬,暗自里捏了捏拳头,发出极轻微的劈啪响声。忽而转头,望向那早已慢慢地挪到了他的身后,正准备暗施偷袭的陆晓凤,问道:

“你会不会一种强大的指法?”

陆晓凤闻言一怔,只来得及摆出戒备的姿势,傻看着前方,便听殷扬续道:

“咱们切磋下吧。”

说着,殷扬违背常理的倒倾而纵,跃至陆晓凤面前,右掌反手送上一记神龙摆尾,左手五指,如弹琵琶似的挑拨颤动,突出一指,径向陆晓凤的肋下点去。

陆晓凤反应不及,被他一指点中,利马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殷扬无趣的轻叹了一口气,大喝一声“老庄主休息好了吧?殷扬再来领教!”,仍不转身,就这么斜侧着朝向才刚止住伤势,还没完全缓过气来的老家伙攻去。

食中两指,紧紧地并在一块儿,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插入蒋覆海匆忙做出的防御架势空处,直指其正中胸膛。

饶是蒋覆海争斗一生,大小战不记其数,这时候亦是睁大了老眼,不敢置信地盯着这个快到变态的白色身影。暗中念道,此回老命休矣。

其实,若论两人的功夫内力,本应算是等同水准。具有年龄优势的蒋覆海的真气,甚至还要比殷扬更为深厚一些。却不想,打从一开始起,蒋覆海就犯了激愤轻敌的致命错误,又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自然要大大的吃亏。

更何况,殷扬这个阴人,竟还般的使出了一招斗转星移中的挪移绝技,以对手一招之失,钻空子似的大加打压,追逼连击,乃至老谋深算的蒋覆海,只在寥寥的三十招内,就被以岁数计实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殷扬,一举挫败。

大拇指扣住无名指,轻轻一弹,膻中被袭的蒋覆海,瞬时间被之定住。

殷扬身形不停,白影飞转,如同足不沾地一般,从这宽敞的大厅里迅疾掠过。大大的一圈兜完,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身上一疼的蒋文蒋武两人,皆是发现自己已不能自由行动。

而堂上,端盘送酒的那数个仆从,更是或整齐或错落的瘫倒了一地,未曾发出任何的动静。

再次定眼望去,只见殷扬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依旧懒散的据案而坐。

感到滞立当场的蒋覆海,那两道直欲喷火的狠厉眼神,愤怒地朝着己方盯来,殷扬隔着一地的“挺尸”,遥遥的举杯,展齿,极有风度的笑道:

“好了,如果蒋老爷子您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谈罢。”

No.100 一指

“哼!老夫技不如人,落入尔等宵小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还有什么可谈的!”

蒋覆海冷哼一声,怒声喝道。

今天这个脸,他真是丢大发了。以至于,直到现在为止,蒋覆海的情绪亦未能完全的平复下来。故而,刚才听闻殷扬这小子又一次口出戏言,立时忍不住反唇相讥。

但是,某人却不吃他这套。只见殷扬的脸上,缓缓挂起了一幅很有诚意的笑容,面对着蒋覆海快要喷出火来的怒视双眼,相当自然的应对道:“既然是谈判,那当然要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来。随随便便,即兴动武……岂不是太没格调?”

不论敌我,只要是厅中还有意识的人类,听到这样的话语,皆不禁有种大翻白眼的冲动。心中均想,是啊,你这家伙是平静了、安稳了。可这地上还躺着一地的“挺尸”呢!

竟然,还敢说什么“随便动武……太没格调?”!

蒋覆海被殷扬的无耻噎得厉害,半晌没有讲出话来。

殷扬则依旧从容的继续道;

“之前,我就早已说明——‘拳头大者说话!’,而蒋老庄主一声不响的偷袭于我,想比是赞成晚辈的浅见了。即是如此,势单力薄,又身陷对手老巢中的区区在下,不以少敌多,以弱胜强,难道……还要我乖乖的束手就擒,被您蒋老爷子结结实实地打上一掌不成?”

前一刻,才刚鄙视过殷扬的众人,这时又是一楞。按照殷扬的语意,细细想来,貌似、也许、大概、可能……他还真有理了!

蒋覆海气得直想吐血,若非被这小子奇特的点穴手法定住,怕是要当场抓狂。殷扬话中所谓的“偷袭”字眼,更是恶狠狠地刮了一下他原本就已丢得差不多的老脸皮。

先前,他一声不吭的出掌攻向殷扬,不过是因其言辞太过挑衅,神态太过嚣张的可恶行径所激怒了而已,哪有“赞成”他那“浅见”的意思?

只是现在,曾经的水上豪杰蒋老英雄,确是有嘴说不清了。败于敌手,受制于人,谁还有空再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立场问题。

非常无耻的殷扬,用他一贯无耻的手段,将实际与道理上的明暗两势,尽皆拉到了自己这边。满意的看了看蒋覆海有口难辩,脑门上青筋直跳的阴沉脸色。对于尊老爱幼这一优良品质,并不能作到很好贯彻的殷扬,笑了一笑,接着说道:

“蒋老爷子,您现在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罢?”

蒋覆海的面色难看至极,正想继续死硬不去理他,却听殷扬又道:

“据我所知,您老手下的一十八位寨主,可并未将您这位名义上的‘大首领’放在眼里呢!”

这是事实,蒋覆海无话可说,只能摆明不配合的又哼了一声。

殷扬笑笑,不以为甚:“前番,蒋庄主力留晚辈客居贵庄,可是与此事有关?”

原来是这么想的,可现下闹成这样,确也没有什么情面好讲了。既然翻脸,又哪还有合作的空间与可能!?随着殷扬的逐步提问,怒火渐渐平息下来的蒋覆海,惯性般的无语再哼。

只是这次,某人的反应变了!

“你个老家伙就会哼么?”

殷扬神色一变,笑脸一收,忽然冷冷道:

“本座在跟你谈事,你就要给本座一点反应!”

蒋覆海被他态度的突击转变,给搞得一楞。反应过来,重呸一声,刚欲倚老卖老的破口大骂,但觉喉头一紧,呼吸困难,竟被殷扬一爪掐住了脖子。

殷扬的眼中再无一丝笑意,低沉的嗓音冰冷得像要掉渣:“要你有点正常反应,便这么难吗?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是由弱者说话。只有拳头大的那个才有资格叫嚣!殷某在你这破庄子里已经磨蹭了整整两天两夜,今天,本座想要你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合作与否,速做决断!”

说着,殷扬指头一紧,竟是根本不给人正常说话的机会。一把年纪,但却风范尤存的蒋覆海,此时此刻,再无半点江湖匪杰的大豪气质,只如一窒息难忍,并且正面临着垂死境地的普通老人。

“你看,嘴硬绝非是什么好习惯。现在,我只要轻轻的动下一根手指,您老人家便要一命呜呼,与世长辞……”

“呵…”、“呵…”的吸气之声,从他的喉腔里艰难的丝丝传出,涨红老脸的蒋覆海只觉自己年岁虽大但是仍属剑憾的高大身体,正被眼前这个冷面冷眼的少年,一点一点的慢慢举起,那种任凭自身努力完全没用的无力感受,一波接着一波地冲袭着他的神经。

这样的滋味,简直比一刀杀了他还要难受!

自他十几岁时,在那滚滚黄河上正式出道,打家劫舍以来,就从来未有尝试过此般任人拿捏的不利感觉。

而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指之力,可以救死扶伤,挽人一病。相同的,也能加之一指,取人性命……

就在蒋覆海自忖必死之时,突然间,已是挣扎力尽,解脱不得的他,颈前一松一空,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双手紧捂喉咙,正在贪婪呼吸着宝贵空气的他,如同恍若隔世。甚至,没有察觉到,那困饶了自己很久的闭塞穴道竟已被对方莫名解开。等缺氧时间过长,以至脑子混乱不清的蒋覆海,稍稍回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就听见耳边悠悠的传来一句:

“那些说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白痴,不过是一些心理年龄根本不满十八周岁的愚蠢莽夫罢了。你安然的能活到如今这么大的年数,想必,应该也不全是侥幸才对。什么事情要做,什么事情要忍,怕是比我这个当小辈的还要清楚明白……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在我想要严肃谈判的时候,弄出什么事端。否则……你也看到了,本座的脾气,其实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好呢……”

蒋覆海心绪复杂的抬起头来,眼神中闪过阵阵复杂的色彩,终于,他咬了咬牙,对上殷扬冷淡的眸子里,尽是不堪受辱的决绝,深吸一口气,正想说话,却被眼神怜悯的殷扬所打断:

“还有,你要知道,你的决定,可并不只单单的代表着你自己一个人。”

淡淡的话语,却让已经做好拼命准备的蒋覆海,顿时歇下了宁为玉碎的念头。在此之前的短暂时间里边,经历过狂怒、沮丧、暴躁、错愕、痛苦、绝望、犹豫、无奈、不甘、决绝等一系列情绪的他,此刻只剩下了一种叫作“妥协”的东西。

殷扬挥了挥手,让那站在蒋文蒋武身后,正摆出标准郐子手姿势的殷三、殷四两人,重新收刀而立。自己则向蒋覆海,重新展示出其亲和程度,宛若邻家少年郎般的温暖笑容:

“晚辈的性子太过急切,乃至刚才的动作又过于粗暴,实在是颇有些施礼了,还望蒋庄主您,海量相让!”

失魂若魄,仿佛一下子有老了近十岁的蒋覆海,高大的身形摇摇欲坠,听闻殷扬的道歉,干巴巴地回了句:“不敢。”,便即踉跄坐下。

殷扬同样回案独坐,自斟了一盏水酒,秉举敬道:

“千金易求,虎将难得。此杯,就祝我紫市堂下,今日新添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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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破百了,o^_^o撒花

No.101 双坛

封弓影悠闲的玩着手中的飞刀,柳叶形的薄刃被之高高抛起,又自速速落下,仅有三寸长短的白银刀柄,却自始至终把握在封弓影的手里,未曾有半次疏忽。

身背吴钩长剑的洪通,一如既往的站得笔直。那对足以令敌手化骨丧命的白皙双手,相当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

空气中,一声鞭响炸起,手持蝎尾状鞭梢的何首,迎风而立,微微冷笑。

蓝山于一处船舷之上,四平八稳的盘腿而坐。不时瞥来的眼神,总让人觉得犀利至极。

老五区克,则是环手相抱,吊儿郎当的盯着对面的老家伙……

而新任的金蛟坛坛主蒋覆海,已在对面神蛇五人众的眼光包围下,坚持了许久时间。他额头上的一丝冷汗表明,眼前的这五个新“同事”,不但没有对他这位新至的同伴,给予任何形式的慰问与帮助。而且,还直接显出了毫不间断的煞气和敌意。

其实,这也难怪。在此五大毒物的眼里,所谓的蒋老爷子,也只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过去式罢了。

他们兄弟五人,横行西南边陲的年头已久,本就不把面前早已“过气”的“翻江龙”放在心上。更何况,刚才殷堂主作介绍时,也只淡淡的道了句“这位是我紫市堂下的新添坛主。”,便就转身离去。

貌似,对其并不太过在意的样子。

于是,不爽有人突然插进,与自身相提并论的封弓影五人,从殷扬离开船尾起,就开始不做掩饰的显现出己方的多人威势。

这种情况下,孤零零地站在蒋覆海身后,用以充撑场面的蒋文、陆晓凤两人,根本就跟普通的小喽喽没有太大的区别,完全起不到蒋覆海之前要求,从旁相衬的支持作用。

就这样,两帮人渭径分明的隔开一丈距离,在这暖风袭袭的宽阔船尾上,沉默是金般的互别苗头。

蒋覆海心中暗愤,确也有怒难言。自家的女性亲眷,皆被殷扬严格的控制了起来。并且,还下派了殷三、殷四此二位风格独特,偏好不一的专业屠夫,严加看守。若自己稍有异动,第一个死的,便是现如今已成为半残状态的可怜蒋武。

是以,就算蒋覆海于自己的本心来讲,并不想当这被迫性质的金蛟坛主,也不想为天鹰教提供水上的技术支援,更不想,替殷扬为虎作伥……但是,目下的情境,现实的制肘,却是远非他一己之力所能改变的……

正当心头黯然的蒋覆海方,势头直降,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个身背着一把蛇形金剑的少年人,快步走来,嘴中叫道:“公子说快到了!”

封弓影双眸一凝,将自己的柳叶飞刀,细心地收入到自己腰边的暗器囊中。下一刻,刷的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站立,其余四毒亦是纷纷动作,或行或跃的来到其人身后。接着,五人便跟随那名报信的少年,直朝向船头走去。

受制于人呐……

望着六人的背影,蒋覆海狠狠的捏了下拳头,最终叹一口气,带领着自己的大孙,以及故去恩师的远房晚辈,尾随着神蛇坛的人马紧紧而去……

“殷俊还没有消息么?”

殷扬高高的坐在正中的位子上,向着左手处打头的封弓影发问道。

前边在后船尾处,还摆出强悍态势的封弓影,这时已然收敛了很多。听见殷扬问起,连忙趋前一步,施礼后答道:

“先前,我等谨遵殷堂主之命,隐蔽向东,并以闪电之势在巨鲸帮的势力外围,剿灭其基础帮众,以引发敌帮外部的组织混乱。数月以来,杀敌过百,已然逐见成效。却不想,麦鲲那厮的胆子也忒小了一点,咱们的人手,还未有杀到他家门口,便急急地召唤分布各地的高低帮众,集合起来,收缩于东海的灵蛇岛上……”

殷扬挥了挥手,轻声打断道:“说重点!”

封弓影楞了下神,一滞过后,心中暗擦把冷汗,讪讪道:“结果,结果……嘿嘿,结果二公子就带着十二狼卫,搭上了对东海之域比较熟悉的程坛主,去……去刺探情报了!”

站在他身后的封雪,听得眼皮一翻,心想殷俊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义凛然了?明明是因为没架打,所以闲得慌,这才率领那帮连脑子里都长着肌肉的筋肉猛男主动出击……

怎么到了老爹的口里,就高尚的婉转成“刺探情报”啦?”

没有争取到同行的机会,而感到非常郁闷的封雪,在心里不爽的嘀咕着。

殷扬对于自己的亲弟弟,又怎会不清楚。那小子面冷心热,乃是一十足十的暴力崇拜者。像这种一天之内,不干上一架,都会觉得全身不舒服的家伙,又在什么时候学会了“刺探情报”这么高深的前线技术?

想必,不干脆的骂门叫阵,他就已要谢天谢地了。

“这浑小子!”

殷扬无奈的吐出一句话来,看似颇为烦恼。其实,在他的心里,却不禁很闷骚的觉得,只有这般崇尚进攻的激进个性,才配做自己真正的弟兄。

虽然,暗自里仍旧有点担心殷俊等十三太保的莽撞行为,是否会引发什么变化,以至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一想到程嘲风这个老流氓也在,便即安心了不少。何况,他如今既已及时赶到,那么殷俊就算是有些许的冲动失误,也并非如何严重的要事了。

而且,手中已经握有南方私盐系统的紫市堂,现今最缺的便是一条同样庞大的贸易水路,也就是走私的运货渠道!这点,看不清形势的巨鲸帮,正是首当其冲!以至于,先攻还是后攻,也只差别在时间上的选择罢了,实际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无论如何,总是跑不脱一个“战”字!

手掌两坛之力的殷扬,霍然站起,冷冽的眼光,迅速扫过站在下首右侧的蒋覆海处,口中淡淡言道:

“十日之后!东南,便是我金蛟坛的池塘。”

同时,心下念道:

从此,连成一片的整个南部,也将成为我天鹰教拔之不动的发展根基!

No.102 双蛇

自从殷扬携着比他略小一岁的弟弟殷俊,正式出道以来,天鹰教原本三堂五坛的组织架构,就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主管军政两项,要事总务的天微堂,和经理情报,财商内勤的紫微堂,这两者间的变化不多。天市堂口的权力,却是大大的增加不少,现在的东西南北四大香坛势力,皆由其一堂掌管。

而殷扬旗下的紫市堂,则只分到一个地处西南的神蛇外坛。其他,诸如缉事武厂,飞鹰亲卫等,都是殷扬自己培养的势力。

作为天鹰教的四大内堂当中,最为弱小的一堂,殷扬唯够一能够自得的,就是自己手底下的那一帮子精英属下。以及,半年多前,那条刚刚从海沙派手里夺得的食盐走私的敛财路子。

对于这些,殷扬向来是不大满意的。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兼具了盐帮与漕帮的两者职能,才是真真正正的富到流油!

这也是,殷扬先前动起巨鲸帮主意的真正原因所在……

而且,自古以来,走私贩盐的生意,便一直是条暴利非常的通天财路!

其中,有盐无路,又或者有路无盐的不定状况,则造成了此种行业不易垄断的滞碍特性。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纵横江海的巨鲸一帮,在殷扬的眼中实是一块鲜美可口的蚝油牛肉。以之一向激进的贪婪作风,如若瞅准机会,不把它连根带足的吞下肚去,又怎会轻易的甘心罢休?

现下,殷扬等人所乘坐的交通工具,乃是由主管长江流域的朱雀分坛,精心挑选、提供出来的航海大船。此船船速甚快,不出几日,就已到达了目的地蛇岛。

众人渡下小舟,依次驶至与之前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安静岛屿上。心中,均都泛起了一丝细微的狐疑。

根据先前的情报内容,按照殷扬想来,此刻的蛇岛之上,必定已是布满了巨鲸帮的明卫暗哨……可是,眼前的情景却在十分明确地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难道,巨鲸帮见势不妙,早已弃岛而逃?

殷扬的心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便被自己给迅速掐掉。

很是否定的摇了摇头,他显然并不认为,实力强劲的巨鲸帮,竟会囊到一仗不打,便即选择逃命的白痴程度。此岛是巨鲸帮经营了数年时间,才得以逐渐建设成型的坚实老窝,若真这般懦弱的轻易放弃,那么下令者的决定,简直就跟自我阉割的行为,差不上多少了。

而麦鲲这个家伙,要说他头脑犯浑、性子冲动,还或许有些可能。但言其自寻死路,却还未必笨到那个程度。

殷扬思考未果,索性兵来将挡,直接带领手下双坛的精英人马,深入岛中……

一盏茶的路程以后,一行人终于碰到了彼方的第一波阻敌。

在一片微高的沙地路段,迎面而来的,确是两匹扬蹄飞驰的奔马。

当先的乘者,是一位相貌平凡、空着双手的长须老者。第二骑,则是个面容刚强的劲装大汉。此人并不挽僵的左手上,正倒提着一把背厚脊宽的硕长大刀,那刀型既庞且巨,看起来颇为吓人,似乎很有些份量。

两骑马行到对面,就这么大喇喇的停在大道正中,挡住了紫市堂众的必经之路。

看了不动声色的殷扬一眼,当先探路的封弓影,强抑住自己的怒气,朝向不远处的对过,沉声喝道:“天鹰教殷堂主在此,何人如此大胆,敢挡我等去道!?”

那名容貌刚强的大汉,依旧骑在马上,将紫市堂的阵容粗略扫过一遍之后,这才不慌不忙的抱拳还礼,对着封弓影回道:“在下三江帮齐典!敢问哪位是贵教的堂主?”

殷扬自觉被人点名,随即趋前一步,朝着正向他望来的齐典,从容笑道:“不才殷扬,见过齐大帮主。只是未知……我教与巨鲸帮的小小误会,又怎会惹出你们三江帮来?”

齐典看向殷扬的目光,稍稍的呆楞了一下,明显是因对方的年龄而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听完殷扬暗藏辞锋的问话,已是快速的恢复过来,立时答道:

“若真是‘小小的误会’,又何扰殷堂主率众亲临?不过就是利益纠葛罢了,殷堂主又何必掩饰遮捂!嘿,齐某是个粗人,其他的不懂,但这唇亡齿寒的道理却还是晓得点的。今天,我帮为形式所逼,与尔等骤成敌对,过会儿自是要见个周章,分个高下的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齐典发现殷扬这方的一众人中,全是些身形强壮,眼色爽利的厉害角色。原本信心十足,主动要求前来打头阵的他,不禁有些暗悔托大。于是,他一正气凛然的慷慨说完,立时趋马退后,让开了很大的空位,神态客气的请出那位颔蓄长须的老者上前。

这时,殷扬这边已然畅快的笑道:“呵哈哈,齐帮主性情直爽,很对本座的胃口!特别是那个道理说得极好……哈!好一个‘唇亡齿寒’!在我抽烂麦鲲的那张臭嘴之前,自然是要好好的敲碎你们这帮如此能说会道的铜牙利齿!便如你之所愿,咱们刀剑上见真章吧!”

见势不妙,缩于后边的三江帮帮主齐典,被殷扬畅意的反语,笑得心头一寒。自感骑虎难下,只好忍住惧意,朝那身前的老者提醒道:“泉先生,全靠你了!”

“泉先生”受人好处,替人办事。这时候,虽然也已看出自身的形势,颇有些不大对头,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驾马向前,皮笑肉不笑的喝道:“你这少年可敢于老夫一战?”

他驭马之先,早已环顾对方众人。最终觉得,还是这个疑似倚仗家族的萌荫,所以才能身居高位的白衣少年最好欺负,于是当场迫不及待的抢先问道。

微微的怔了一下,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这个声调怪异的老者片刻,感觉到此人竟真把他当成了软柿子捏后,殷扬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请问老爷子尊姓大名?”

那泉姓老者见到殷扬等人的表情都是怪怪的,也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仍是有些倚老卖老的不答反问道:“哪儿那么多说话,你到底战是不战?”

说着,伸手腰间,取出一对判官笔来。

殷扬眯眼望去,但见这对判官笔的笔尖,铸作蛇头之型,外状极为阴损,确与中原的家数不同。心头一动,立刻想出了一个人名来。

博闻杂记的殷扬,对于武林中使用判官笔法的点穴名家,可说是无一不知。一见着此对首作蛇形的奇异双笔,念想一转,便已记起了隐有印象的“青龙派”三字。

这个青龙派,乃是高丽使判官笔的最强名门。派中高手所常用的判官笔头,尽皆铸成蛇形。其招式和点穴手法,与中土的路数大不相同。大抵是取自蛇的阴柔毒辣之性,招术滑溜狠恶,最是阴险。而其派中的出名高手,亦正是姓“泉”。

他还记得,这位有趣的泉先生,于那原著之中,还曾参与过针对武当张翠山的围追工作,并且进行过一次结局失败的真人pk……

殷扬笑容更甚,悠然说道:“泉老前辈,你是高丽青龙派的么?”

那名泉先生微微一惊,心想:瞧你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却恁地见识广博,竟会知晓我的来历!

他本人便是现今青龙派的掌门人,名叫泉建男。确是由同样属于水上势力的岭南三江帮帮主齐典,卑词厚礼着从高丽聘请过来的外编特邀人员。他此来中土未久,从未真出过手,想不到一露面即给殷扬识破,当下将手中的蛇头双笔一摆,语调古怪的说道:“老夫便是青龙派的掌门泉建男,还请殷堂主赐教!”

殷扬见他急着找死,自己反而不急了,只是笑眯眯的接着问道:“高丽青龙派跟我中原武林向无交往,不知道,我们天鹰教又是如何得罪了泉老英雄,还请明示在下。”

泉建男又是皮笑肉不笑的脸上肌肉一动,吭嗤言道:

“啊,老夫跟阁下无冤无仇……而且,我们高丽人也知道中原有个天鹰教,教下人材济济,不大好惹。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既然拿了齐帮主的银子,自是要男儿口下有黄金,男儿有诺不轻谈……”

殷扬听着这没文化的高丽棒子,在那儿自我感觉良好的“侃侃而谈”,一个忍不住,不由的大笑起来,口中顺便令道: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金蛇郎君,你给我上!”

某小强听得热血沸腾,一下子窜到前面来,手指向天,嘴里兴奋的大叫道:“就凭你那块废料,还敢挑战我们英明神武的殷大堂主?老家伙直管放马过来,待本少与你斗上一斗!”

No.103 双杀

泉建男听得大怒,正想回口呵斥,就见兴奋的封雪已经蛮不讲理的抢攻过来。无奈之下,只得挺起蛇笔,慎重防备。

此刻,封雪背后的金剑,已然被其急匆匆的抽离剑鞘。一时间,泉建男的眼前尽是一片突然爆起的璀璨金色,晃得他目中闪闪发光,睁不开眼。

“草泥马!”

愤怒的某男,说中国话咬字不准,声音尖锐。这时破口大骂,听着倍加刺耳。

本身就属于小流氓、富二代阶级的纨绔封雪,见他忽爆粗口,不禁心生大怒,原本飞快的冲势又加一成,口中不甘示弱的吼道:“我倒要领教下高丽的武学,是否像你的脏口一般了得!”

泉建男已将自己本就显得狭长的细微双眼,完全地眯成了一条直线。冲着正朝自己纵跃过来,并且挺剑直刺的封雪冷哼一声,双笔互击,发出铮的一响。身形徒然拔起,轻飘飘的落下马背,左足着地,右手已握住蛇形铁笔,向着正好冲至面前的封雪迅速点击。

只见他右笔虚点,左笔尚未递出,身子已绕到封雪侧方。

封雪心中一惊,直伸的金蛇剑转为撩边。笔剑相格,摩擦而过,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便即站稳。

而对面的泉建男,却是精神一震,左手判官笔跟着三招递出。

正所谓,一寸长而一寸强,一寸短然一寸险!

封雪先是被泉建男利用巧妙的步法瞬间近身,手中本又持着长过三尺、重量不轻的黄金宝剑。仓促间,动作已有变形,只是左支右绌,竭力挡架的情况下,即使勉勉强强的还出一剑,亦是虚软乏劲,对敌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泉建男一时大占上风,心想中原的武人也就这点水平,先将眼前这个比较弱小的少年除掉,再去把另外那个看似为首的高门子弟收拾下来,这番来到中土必可一战成名!

精神振奋的自我催劲一番,泉建男当下双笔飞舞,招招朝向封雪的要害点去。封雪则将自家的门户守得极为严密,而且,渐渐屏弃了一些如今状况下并不太实用的花哨招式以后,想要充分发挥手中长剑的锋利优势,寻找、并制造机会,削断敌人的双笔。

只是,那一双蛇笔的材质似乎也颇为不凡,和他金蛇剑几次硬碰硬的交击过后,仍无半点创痕。被动之下,他仅能凝神细观对方的招式路数。这么一观察,确也被他看出了一些眉目。

但见这老家伙出招轻灵,笔上颇具韧力,所点穴道偏重于下三路,以及身侧背心等阴损难防的部位,与中原各门各派点穴名手的武功家数,全然不同。

再斗上一阵,见他左手判官笔所点,都是背心自“灵台穴”以下的各穴,自灵台、至阳、筋缩、中枢、脊中、悬枢、命门、阳关、腰俞、以至尾闾骨处的长强穴;右手判官笔所点,则是腰腿上各穴,自五枢、维道、环跳、风市、中渎以至小腿上的阳陵穴。

因为老爸的关系,对于毒术、医术尽皆有所涉猎的封雪,心下马上了然:

他左手笔专点“督脉诸穴”,右手笔专点“足少阳胆经诸穴”,看似繁复,其实大有理路可寻。又暗想:这家高丽青龙派的点穴功夫,貌似专走偏门。虽然形式狠辣,但若了解仔细,却也并不足畏。

又过二十余招,封雪自认为已然摸清对方招式,手上长剑挥舞,状似卖力防御,其实有一大半都在装模作样。他试验着只护住自身的督脉诸穴、及足少阳胆经诸穴,而不理会身上的其他穴位,竟也毫发无损的轻松应下……

泉建男那边,斗得越久,精神愈长,只听他大声吆喝,威风凛凛。

身在局中,自信大增的封雪,这时心道:就凭这么点儿武功,居然也能到中原撒野,还敢挑战咱们堂主!?

不屑的冷笑一声,忍耐已久的封雪,突然间使出一招学自洪通的“双杀带血”,徒兀的转剑一钩,只听嗤嗤重响,正正钩中了泉建男右腿的风市穴。

泉建男“啊”的一声,惨叫着右腿跪地。

封雪的金蛇剑从上至下,电光石火般地连连颤动,自他的灵台穴开始,一路顺势直划,便如书法中的蛇形颤笔,至阳、筋缩、中枢、脊中……乃至长强,在泉建男“督脉”的每一处穴道上都略过挑点了一下。

这一剑下来,疾如星火,气吞牛斗,泉建男哪里还能动弹?而且,这一剑所点各穴,正是他毕生钻研的诸处穴道,不由的暗自惊想:对方纵是泥塑木雕,我也不能一口气连点他十处穴道。可眼前这人……

其实,封雪和他的哥们儿殷俊一样,都是属于那种遇强则强的临场发挥型选手。此时人品爆发,状态好得无以复加,剑法又是超水平发挥,蛇形的剑刃笔直画下,即将对手的身上削割出片片血花。至底端时,又再灵动异常的错锋一挑,剑尖便直直地指住泉建男的咽喉,静止的姿势煞为有型!

不过,泉建男这棒子还算是有些骨气,虽然身体上伤口处处,痛得他闷哼连连,却也没有向“忽然变强”的封雪开口求饶,反而怒声喝骂道:

“我不服气!你们中原人就只会仗着人多!以多欺我!”

一旁满意观战、正欲出声表扬的殷扬,听到这句之后,立马满面愕然,与封雪同学莫名的对望一眼,封雪自觉很没面子的转过头去,狠狠的盯住某男,颇有些火大的问道:“单挑失败,你这老家伙还有理了?”

泉健男现在的身上,如被开了一个染房工厂。位于“督脉”诸穴的地方,或多或少、或偏或斜,都有那新鲜的血液不停溅出。这时候,已经完全豁出去的老家伙骂骂咧咧道:“你们隋炀帝、唐太宗、唐高宗侵略我高丽之时,哪次不是加以数十万大军,攻略我数万兵马?自来相斗,总是占着人多的便宜!”

殷扬听得嘴角一抽,正觉得这老家伙前言不搭后语,大概是疯了……却听泉建男续道:“……有你们这么大一帮子人为他掠阵!老夫就算输了亦非技不如人,不过是压力太大……”

这次,殷扬的嘴角连抽了两下。心想,倒不能如此便宜了这个呱噪的棒子。只不过,若是现在就地处决却也有些不妥……想了想,位于遥远东方的“高丽青龙派”的名字,殷扬决定,还是留给老程来处理较好。

耳边,听见此棒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强词夺理的死不认输着。失去兴趣,渐感不耐烦的殷扬,直冲过去,右掌拍出,一招“见龙在田”,直击其人丹田之处,瞬间便废了此男半身的武功。

泉建男刚晕过去,正位于他身后远处,遥遥支撑场面的齐典,忽然大叫出声:“鼠辈敢尔!”

殷扬转首望去,确见手握大刀的齐典,已与两名身着白衣的熟人打做一团。不禁也有些失声的疑道:

“这两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老爸正在附近?”

No.104 双煞

三江帮的帮主齐典,双手握剑,直劈横拖,气势做得十足,却不能迅速击败刚才偷袭过他的那两个白衣人。

殷扬认出,那两个白衣人正是其父手下“四星”中的老大、老二。奇怪于他们二人为何在这里的原因,他便派出跟在众人后头,已看了许久热闹的蒋覆海前去替换接敌,让那两个白衣人退下过来。

为首的白衣人,尚未走近,便就远远的叫道:“大少爷!殷堂主骤遇强敌,请您快带人过去相助!”

老爸还真的来了?

殷扬疑问道:“我爹怎么也到这蛇岛上来了?还有,什么对头这么厉害,竟然能把他给难住?”

那白衣人答道:“是巨鲸帮请来的十来位硬手!殷堂主料知少爷就在附近,便命小人前来寻找传禀!刚才,正瞧见那个齐典想要溜脱,就出手……”

殷扬直听得一头雾水,心里念道:貌似,自己有些小瞧了这巨鲸一帮?或者说,麦鹏真算是有点门道。除了爱现的三江帮主,以及废柴似的棒子以外,看来,倒还真被他给找出了一些实力高强者,为之助阵?

看了一眼,因为蒋老爷子单方面的出工不出力,而显得游刃有余,你攻我守,正打得火热的大刀齐典。殷扬扫视了己方众人之后,高声吩咐道:

“封雪!你看守好自己的俘虏,早些帮他点穴止血,别让他就这么流血流死了。还有,将那对青蛇笔收好……弓影、蓝山、区克留在此处,主持局面。洪通、何首,你们两个跟我走!”

说完,看向封弓影的双眼,隐蔽的往金蛟堂的方向一瞥,后者立即领会般的轻点下头。

殷扬深看了仍在“激战”的蒋覆海的背影一眼,很爽气的转身就走。

殷父最为倚重的“四杀星”中的“双杀”,行在前边领路,殷扬和洪通、何首三人,跟随着他们急纵。

本来,在殷扬的阵营里,最为强悍的人手乃是蒋覆海、封弓影二人,只是蒋老头口不对心,又闹着意见,目前来说却是不会尽心尽力参与进只需高手的助援队伍中。而封弓影三兄弟,则是殷扬需要留下足够的人手,来防备新入伙的金蛟坛众人。

是以,有限的选择之下,殷扬只挑了神蛇坛中近战最强的洪通,以及精通毒术、擅使长鞭的何首与之同去。

论起兵刃来,常甩飞刀的封弓影和使用钩剑的洪通,算是各有所长。但是,这两者若是在彼此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互相比斗,赢的那个,就绝对是身怀《化骨绵掌》的洪通无疑。

而何首其人,丛林战的优势最强,一手蝎尾软鞭,可谓心指意使,神出鬼没,抽起人、或者是赶起路,就跟蜘蛛侠没啥分别,既高速又高调,亦是非常了得。

因此,殷扬三人看似人少,确实是一个堪称强大的精英小队!

不一会儿的功夫,五人飞身闯入了一片树林当中。根据双杀所言,这里就是殷扬老爸,被人阴算,而且身入重围的陷阱所在。

果然,刚进到林中,耳目灵敏过人的殷扬,便已听到阵阵的激烈喊杀声。

殷扬提速,当头赶到喊声源头,立刻瞧见不远处两帮人正在激斗搏命。一方人少,且均穿着白衣,只是十许人却有着非凡气势,与敌相争的势头极为猛烈。其中,又以同时被几人合围的数人最为悍勇,正是殷扬的老爹,以及四星中的其余二人。

殷扬双足飞掠,在地面上劲速急冲。待看清场内几人面容之时,一条人影忽地横地里窜出,并以其迅捷无伦的速度,直扑向正被十多人包围在正中间的白袍男子攻去。

寒光闪动,离场中仍旧有些距离的殷扬,清晰的看到一柄短刺,正刺向白袍男子的后颈位置。

这一下,来得突兀之极,那名白袍人原本正自全力挡架众人的合击。全没有预防到,竟会有人从这个早已被他扫理清楚的狭小角度进行偷袭。背对着袭击者的不利情况下,但觉得背后风声飒然,那把短刺的刃尖显已刺至脊后。

危急中,那白袍人的身子侧斜着向旁射出,殷扬只听见嗤的一声脆响,刀尖已经将白袍人的背后衣服划破了一条大缝。只须再有毫厘之差,便是开脊破背之祸。而那人一击不中,确也干脆得很。双足顿地,借着巨大的反作用力,已经远远的退了开去。

殷扬暗叫了句“好险!”,嘴上却是没好气的叫道:“老爹!巨鲸帮是我紫市堂的猎物!你这样横加插手,是想要分上一杯羹么?真是太阴险了!”

刚才,面对着众人围攻,阴人偷袭,仍然面不改色,从容应对的白袍男子,乍闻殷扬煞有介事的问候怒语,竟搪不住的有种头晕眼花的错觉。心想,你老爹我只是碰巧办事,正好遇上,想要帮你一把,竟然也被你小子这般埋汰!

当即,一边打,一边气撒撒的吼道:“我再阴险也没有你这小子阴险!废话少说,快点过来帮忙。他们有两个家伙厉害得紧呐!”

表面上,白袍男似乎在跟越发接近的殷扬对话。但在暗自里,他却非常的注意先前偷袭他的那个长须高手。

先前的那一记快刺,他虽背对此人,未曾与之照面,亦未看清人形。但据他估计对方的身法之捷,出手之狠,内劲之强,判断下来实际上并不弱于自己多少。

再想到,那个早早隐蔽起来的同样黑须者,此时不知正藏在何处窥伺。所以,哪怕他在与周围的小喽罗施招争斗时,仍然有些克意的控制住自己,要留有余力,以便应付任何的突发状况。

否则,仅只刚才的一袭,便要毁在那个长须人的刺下!

殷扬马力开了八成,倏忽一下,正准备在一根树枝上反弹借力,以之跃入场中,助那白衣人方一臂之力。哪知斜刺里,一对判官笔已然电速戳至。

怎么又是判官笔!?

郁闷于麦鲲找人助拳的另类偏好,及其“使笔控”的不良倾向,正面这双与之前泉建男明显不在同一级别上的雷速快笔,身在空中的殷扬,瞬间便以违反人体力学般的顿足、止住、后退……等一列连贯的动作之后,一个空翻稳稳的倒落到地上。

这时,前一刻还在狙击他的神秘判官笔,竟也速度不慢的追击过来!

殷扬猛然再退,利用自身卓越的身法,漂亮的向后飘滑,拉开距离。扫了对面的黑须中年人一眼,在那个中年人正准备再追过来、展开急攻的同时,相当突然的开口问道:

“喂!你是‘河间双煞’里的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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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文中的四杀星,乃是殷野王的得力手下。也是老猛的一个幼时纪念。

不认识这四人的朋友,可以百度参考下孙兴版杨逍初出场时的这一集中,为了体现杨大叔帅到掉渣的高超武功,从而被导演安排就义、速领盒饭的那四位天鹰山的精英龙套……

No.105 判官

天下之大,草莽间卧虎藏龙,不知隐伏着多少默默无闻的英雄好汉。

《倚天屠龙记》的原著当中,便很是存在了几位身处于特殊的“隐藏模式”下,以待剧情激发、才会上场出现的重量级高手!

在殷扬的记忆里面,其中印象特别深刻的,就有“河间双煞”二人!

河间双煞与青海派的三位长老,以及另外三个不知名人士,曾经把少室山颠的三渡逼得狼狈不堪、甚至差点败亡。若不是,张无忌在最后关头,老好人的心理发作,及时的从旁帮衬了一鞭,维持住金刚伏魔圈的运行,当时的少林三渡就算被这以双煞为首的八大隐藏人物全爆,也是极有可能一回事情。

由此可想而知,这两个早年成名于河间、并且嗜好蓄须的臭屁家伙,却是属于实力非常坚挺的厉害人物。

而现在,这对艺出同门的师兄弟,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同时对上了殷家父子……

“本人正是郝密!”

站在殷扬对面的黑须中年人,有些惊诧的“噫”了一声,手上双笔习惯性的一扬,沉声说道:

“我与老二潜地隐修已久,经年不出江湖。你这少年,又是怎生知晓我师兄弟的大号?”

这样想来,刚才偷袭老爹的那个使刺高手,便是专用打穴橛的卜泰了?

殷扬略一思考,极为挑衅的一扬轩眉,不答反问道:“麦鲲那厮给了阁下什么好处,竟能令得大名鼎鼎的河间双煞堕落至此,尽甘心为一蠢货出头?”

郝密两兄弟此次重出江湖,实因那位托人寻到他们的巨鲸帮主,应承了二人一件极为紧要的大事。

这时,听见殷扬问起,郝密的脸色立时一变,口中斥道:“你这小辈忒也狂妄!我观你轻功颇为了得,本有爱才之意。但你却不知自谦默进之理,今日我便替你的师门长辈代为教训一番!”

语罢,双笔倒垂,倏的一声直冲过来。

殷扬见这河间双煞里的老大,说打就打,干脆得很。那部色泽漆黑的长须随风飘舞,颇见潇洒。而其人身材魁梧,身手却也矫捷,一对判官笔,未至眼前便被他使得笔影晃动、难辨真伪,显见其速度之快,常人难及。

虽然,此时的郝密离他还有数丈距离,可正面此人的殷扬,已是隐然感觉到郝密兵刃上所发散出来的猛烈劲风。心想,若真被他这样欺近身来,施展短兵刃上的长处,势必更为厉害。

于是,从不喜欢被动的殷扬,连忙一攥双手,运起玄功,气势半分不输他人的拧身迎上。

刹那间,两人斗在一起!

郝密兵器上的威力大增,寻瑕抵隙,步步进逼,竭力要扑到殷扬身前。而殷扬单以赤手应对敌方白刃,长拳短打间守御相当严密。更兼,他爪法忽隐忽现,暗有掌势待发,防卫上似有无穷弹力和韧劲,让郝密的双笔不住变招抢攻,亦总是被他给从容接下。

郝密惊疑不定,暗诧于现今的武林之中,何时出现了这般年轻的少年高徒,竟能与成名已久的自己战成平手。而对面与之对垒的殷扬,则是打得相当痛快,如不顾念自己老爹目前的不利状况,按他的意愿来讲,起码还要跟这郝密再斗上良久时间。

有这念头,实因此人的强攻招数,大多是些殷扬前所未闻,闻所未见的精妙笔法。先前,曾对着张翠山的一幅《倚天屠龙功》真迹,自学干练过两年“铁划银钩”的殷扬,虽然本身的笔法、钩法并不到位,但若以其超人一等的卓越眼力相观,当然能轻易的判断出,郝密此时招法的凌厉凄险、别具一格。

判官笔,判官笔,“笔”字前面带着个司职地府的“判官”之名,其意自是指此类笔招,本就是一种判人要点,断人生死的杀人武学。

笔的用处,本在于文。但若以之形象化为武功,则要带上一丝血腥气息。然尔,在如今的江湖之上,如张翠山等使用判官笔的佼佼强者,确只是行那文质彬彬、合武并用的风雅路线。就连前边,被封雪刚刚收拾掉的高丽泉健男,其路数也仅是阴险了一些……

因此,对于郝密这般执笔刺写的速杀功夫,拥有武痴般好斗一面的殷扬,强烈的兴趣,一下子止不住的全冒了上来。

就当二人酣战正热的时候,一条长鞭似的软索突然横空插进,直往两笔点出、身后大露的郝密背心抽去。

劲风灌耳,郝密双笔合一,直指殷扬的胸膛,将他暂且逼开。自身回旋急转,黑须飘起的同时,左手判官笔疾风般往后面刷去,认位精准,一击即中,直把那条鞭子给震得远远荡开。

像蜘蛛侠一般,利用蝎尾蛛索,勾缠树木、游荡赶来的何首,被郝密暗藏的阴劲,延着长鞭直撞到持鞭的右手腕上。一时剧痛难言,差点把握不住兵器,当下非常难受地降落到草地上面。

殷扬微扫一眼,趁着郝密遇险应变、招式使老的关头,匆提五成力道,速拍在了郝密破绽忽生的右背之上。幸亏郝密反应甚快,身法又自不弱,才能在他刚化解背后一鞭的瞬间便即躲闪。要不然,殷扬的这招“鸿渐于陆”,恐怕已经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他的正央背心。

“何首!这里由我自己来处置,你们先去相助!”

何首平息完内气,应了一声,又自望了一眼已和殷扬重又拉开距离,正在静静对峙的郝密之后,与那随之赶到的洪二哥、以及二杀星,绕过这两人的战场,继续前进支援天微堂去。

殷扬的一掌,便算他仓促之间只用出了五成力气,又哪里是肉身凡体所能消受得了的?郝密长须拂动,面色难看至极,好一会儿的工夫过后,终是憋不住吐出了一口血痰。咳嗽几声,对着殷扬语音含怒地骂道:

“无耻!竟使人从后暗袭!”

话完,他正盯着对方笑脸的眼神,也变得愈加阴沉起来。

面临着这双越发浓郁的阴沉目光,并不想凭空虚耗下去的殷扬,笑得更加灿烂了:

“郝密……你,要输了。”

No.106 野王

场中的殷野王,见到强助已至,己方实力大增,便不愿再继续的谨慎下去。

只听他冷哼一声,双爪疾出,直朝四面八方狂猛抓去。观其速度,竟要比方才刻意拖延、以待外援的时候,快了将近一倍!

八名仍在围攻他的好手当中,有三个人避闪不及,给他拿个正着,皆是惨叫出声、为其所钩。分筋错骨的场面,看起来残酷之极。

至于其他五人,虽然见机颇快,躲过一劫,可看着那战友三人如今手断臂折的嚎啕惨象,禁不住齐齐的打了个摆子。

胆子小的,都已有了临阵脱逃的打算。毕竟,巨鲸帮孝敬的钱财再多,也要有命来花不是。眼前这位突然发起飙来的天微堂主,心狠手辣,动缀伤人,显然不是自己一帮暂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所能抵挡的人物。

是人都有自个儿的心思,更何况这目下幸存的五人,又并非巨鲸帮的忠实帮众。他们这群人,本就是些见钱眼开,为财奔命的“视实务者”。现在,眼瞅着风头不对,天鹰教的人马气势又劲,哪儿还存有为那麦大帮主效命死斗的愚蠢想法,尽都合计起了退缩的念头。

一时间,这剩下的五人,均是极有默契的远远而立,畏缩不前。仅仅,只是勉强维持着先前战时的包围圈子罢了。

依旧站在阵中位置的殷野王,白袍如雪,冷眼四顾,威势横生。一双眼睛中冷电隐现,不时精光四射,气度慑人,令任何人不敢小觑。

“你们不出手么?好,那便让殷某来罢。”

殷野王冷笑一声,足底加劲,身体有若利箭离弦,激射而出。

闯到一人近前,左手陡地伸出,抓住那人胸口重重的往外一挥。那人身不由主,便如腾云驾雾似的直摔出去。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远处的草地之中。抽搐两下,便不再动。

另外的四人看得亡魂皆冒,一个犹豫,又被战力全开,等同猛虎下山的殷野王逮住两个,掐住咽喉,一拧了帐。

一人要逃,被殷野王从后追上,拇、食、中三指一刺,直插进这人后椎,抖腕一甩,脊柱煞时迸裂,往前踉跄几步,软趴趴的瘫软在地。

最后的一人,被殷野王的残忍杀法,骇得全身发抖,身子僵硬着动弹不得。殷野王龙精虎猛的纵身一掌,将之打得半空喷血、远远飞开。

这时,一阵利器破空的凶厉急啸,自他的背后忽尔响起。

早已杀疯了的殷野王,等待此人已久。此刻,竟然不顾自身安危的霸道回击,一点都不留情。

“扑哧”一声,一杆尖端锋利的点穴撅,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肩头。知道敌手厉害,于是狠心施计、刻意如此的殷野王,不管左肩的鲜血飞溅,肌肉摒起,夹住对方兵刃。口中狞笑一声,右手陡然挝出。

嗤嗤裂帛声中,黑布飞散。一团黑影果断撤笔,欲想向上拔起,却已悔之晚矣。性情善变的殷野王,自毒己身,又哪有再施恩惠、放过敌人的道理。

只见他仰天长笑,右手再度上探,那名偷袭成功、同时也算失败的黑影,猛感自己的左足踝上陡被攥紧,像似铁箍一般被敌缚住。情急之下,他右足疾出,径自踢向殷野王的面门。

这一脚劲力奇大,殷野王确置若未闻,只一皱眉,忍痛将重伤牵扯的左臂提起,运功往那来脚上一挡。啪的一响,手臂顿时如同粉碎般疼苦难忍。但他却单手加力,猛烈甩出,将自己抓住的那个黑衣人,直往地下摔掷而去。

不料,那黑衣人身法奇妙,刚一摆脱殷野王的爪力掌控,身子便宛如水面滑行一般,在地面上直溜了出去。退开数丈,腰部一挺,正欲重新站起,却不想一脸阴狠的殷野王,已然无声无息的冲至面前,对着他的首部,没头没脸的就是撩腿一抽。

其形其象,与殷氏二兄弟,简直如出一辙!

这几下,兔起鹘落,动作迅捷无比。双方的出手,皆自干净利落。场上,有心旁观这边局势的众人,却少有能看得清楚的。不论敌我双方,都是心中凛然。

那名身着漆衣的黑须中年人,先是被迫把自己称手的点穴橛舍弃,再又被殷野王一抓一抽,踹得横飞而出,可谓狼狈到了极点。灰头土脸、外加嘴溢血丝的他,一经翻身落下,就已是怒气冲冲。

虽然心知,殷野王被之偷袭得手的肩膀,伤势比他更为严重。但是,这时颜面尽失,心火旺盛,令己早已失去了平时状态下的冷静阴沉。大怒一喝,便即空手冲上。

刚才,自己被人合围,只要一个不慎,这个阴险的家伙,就会从各种阴损的角度暗袭自己。因此,殷野王对于这个黑衣黑须男,可算是不爽已极。见他主动前来送死,不由的大合他意。当即,亦是扭动了一下几乎整个儿麻痹掉的左半边臂膀,挺身直面迎上。

先前,就被殷扬猜疑出,真实身份乃是河间双煞中另一位“卜泰”的黑须老者,左手食指疾伸,戳向殷野王的“膻中穴”。不曾习练过慕容娘家《参合指诀》的殷野王,心底里暗叫不好,却是未从料到,敌人于“一指禅”上的点穴功夫,竟似比他使用打穴橛时,尤为厉害。

心情有所落差,殷野王的情势一下子危急起来,只得一收右爪,以免卜泰单指攻心。快速的竖掌封挡,护住胸口,作出防守态势。左手狂催刚劲,跟着三指翻出,立时反攻。

两人都对自身的指力无比自信,此刻点指相交,尽皆不让。一招即过,均是后退几步,脸皮绷紧。实因对手硬功,与己身相差无几,故而各自受创,下垂的双手忍不住微搐急颤。

僵持良久,黑须男卜泰,首先开口道:

“殷野王,不用再硬撑了。你的左肩差点被我的钻心撅刺个对穿,伤势之深我是再清楚不过!再过个一时半刻,你还有力气跟老夫动手吗?嘿,还是束手待擒,来得爽快点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紧时间回气。盯着殷野王目前仍自抖颤不止的左手,卜泰显得信心十足。

哪想,白衣染血的殷野王,却是不屑一笑,目中寒光迸射,嘴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已然死到临头,确还全无自知的大言炎炎!你真当我《天山灵鹫爪》中的三大杀式,都是假的么?”

卜泰一怔,心想该不是这魔头讹我,口中回道:“《天山灵鹫爪》的大名,别人或许不知,在下倒也晓得。不过是“分筋错骨”、“幽冥鬼爪”两式而已,哪里还有什么第三式的说法?”

“孤陋寡闻!可曾听闻过“凝血截脉式”否?”殷野王眼泛凶光,一字一顿的问道。

一听“凝血截脉”四字,师学渊源极深的卜泰立时大惊,当场脱口而出:

“凝血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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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书区,现在好像又一下子不景气了。

要多支持,才能鼓动作者的码字欲望嘛!

No.107 麦鲲

凝血神抓!

听到这个名字,卜泰瞬间像被震住。

“方才,我用右手抓住你足踝之时,便已使出了暗劲。这股劲力,只需两个时辰便会立刻发作。你若敢动用丝毫内劲尝试化解……后果,仅有四字而已——”

左肩半穿、左臂半废、左手半伤的殷野王,盯着对方面如死灰的脸孔,口气猖狂至极:

“必、死、无、疑!”

耳闻这句冰寒入骨的狠话,卜泰的身体一颤,竟是相当配合的打起了寒战。

遥远的回忆里,记得师傅曾经告诉过他,所谓的“凝血截脉”之法,本指一种由天山派传承下来的神秘医术,功能凝滞血液、截断脉象。如果,不幸身中此抓,须立时觅得一块泥地,掘出洞穴,将自己全身埋入其中,只露出口鼻呼吸。每日掩埋四个时辰,一连七天,才可保证全无后患……

实是一种很夸张的爪法。

因此,他对这手颇为邪门的要命功夫,记忆非常之深刻。是以,也才会有刚才的那般震惊莫名。

卜泰可不愿大仇未报,便比自家师兄先走一步,身堕黄泉。

想象着那种三天之内,全身血液慢慢凝结,变得有如浆糊一般,无药可治的极端痛苦。卜泰继续动武的欲望一下子大为减弱,仅仅只用自身骇怒交加的复杂眼神,直瞪着对面的罪魁祸首……

另一头。

殷扬十指空弹,变幻无端,间或化掌,时而抓钩,令得与之对手的郝密手忙脚乱,防不胜防。拍、戳、弹、勾、点、拂、擒、拿,各种着数,一一显现。再度加速的数招之间,便使郝密应接不暇,迭遇险招。

郝密深知自己现下的处境极为不利,当下一声怒吼,从殷扬直似狂风巨浪般的猛烈攻势中狼狈脱出。两手一闪,判官笔扬,试图重建强势。

殷扬身法绝快,让过左笔追刺,又轻松地躲过藏后昂起的右笔点击,正想又一次的侵近身去。不想,郝密看似招式已老的左手铁笔,已如一条假死的毒蛇忽地反噬,呼啸而出,向着自己的面门疾点而来。

笔头未到,铁笔上所挟带出的凌利劲风,已让殷扬一阵气窒,这使他不得不承认,最近进步较快的内功修为,仍旧不是这些修炼了好几十年的老家伙对手。此时此刻,见这郝密破釜沉舟,尽力出笔。殷扬铁手相叠,一双侧掌横起挡架,朝前封上。

掌笔相交,双方一震,殷扬顿感一波一时无法抵御的狂猛劲道,如同急潮拍岸般,顺着肉掌铁笔的交接之处,倒卷着回旋过来。而对面的卜泰亦是心惊肉挑,左臂酸麻,手上的判官笔险些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殷扬的眼中寒芒肆闪,双臂一摆,整个人顺势倒翻,一足正好挑在了卜泰力疲劲软的左手判官笔上。郝密左臂震麻,反应不及,手中的那支判官笔,立被振得挑出掌心,坠在地下的草石之间。由于劲力过大,直击得地上草屑纷飞,火花隐溅。

擅于双笔击技的郝密,乍失一笔,心中惊而不乱,右手含杂怒火,连忙朝着身在半空、尚未落下的殷扬戳去。

殷扬用此怪招之前,便即想像过如此局面。当既,身形尤如陀螺一般飞速急转,两手互成阴阳,堪化乾坤,使出新晋领悟的斗转星移,挪移郝密笔力。

郝密见这招有攻无还,石沉大海,心中禁不住大疑。只是此刻,他已被殷扬的打法,激出了真火。战斗节奏,也随着殷扬骤然提升。一招落空,想也不想的忿怒进招,空出的左手摒成指刀,斜斩而上。

心知,目前的自己最多做到此种程度的殷扬,终于不再测探,而是起了全心全意尽早结束的念头。

天飞白虹,霞生紫光。

当紫白双剑同时出鞘的时候,手持单笔、兼且受伤的郝密,命运已然注定……

无声对峙良久的卜泰,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终是涩声言道:“殷堂主果然好手段。不经意间,动点手脚,即能令老夫大意失招……”

“不必说了!”殷野王大袖挥手,冷冷回道:“这些废话,现在说来又有何用。先前,若非是殷某故意让你偷袭得手,使尔贪功冒进、失手生怯,还指不定能抓住你这狡猾之人!”

卜泰面上一呆,原本准备好的试探话语,竟似说不出来。整整脸色,正欲再次开口,但觉背上一沉、徒遭重击。

急提内力护身,却是为时已晚。卜泰身子剧震,双脚被身后那人打得离开地面,朝往前方撞去。一时间,只觉得背心处巨痛阵阵,宛如肉陷骨断,一口滚烫的热血激得喉头生甜,忍不住狂燥喷出。

百忙之中,受袭跌飞的卜泰回首一看,确见一位白衣翩翩的英俊少年,正立在原处冷眼望着自己。而在离这少年不远处的草地上边,还躺着一名黑衣黑服的黑须中年。

“师兄……”

一声还未来得及完全发声的嘶吼刚出,卜泰眼前一黑,即便昏死过去……

麦鲲单身一人,孤独地坐在一间略显阴暗的空旷大厅里。

幽暗的环境中,除其之外,再无他人。密封的窗户,隔挡了外间的风气,使得厅内的灯烛凝然不晃,火苗燃得老高。油脂上,不时的有发出劈啪的轻微爆响。

望着蜡烛上的灯火,这位现任巨鲸帮主的眼神,左右难定,飘忽的很,反而不如烛光平静。自从,接到三江帮帮主齐妙,以及高丽青龙派的掌门人泉健男,齐被天鹰教众生擒的消息以后,麦鲲便一直这样。

己方的初战不利,令他的情绪变得有些紧张。

作为十年前巨鲸帮主麦鲸的亲生兄弟,麦鲸父子在那王盘山岛一役,尽皆亡于谢逊手上以后,他便理所应当的坐上了这个帮主的位置。麦鲲觉得,自己干得不错。甚至,比他早已去世的死鬼大哥,干得还好。

只是,那个一言不敬,就要发火的嚣张紫市堂,有点麻烦……

不过,此时的他既不担心,也不害怕。因为,见识过郝密、卜泰武功的麦鲲自觉,殷家父子绝不是这对师兄弟的敌手。

一想到郝密双笔伤人,卜泰一指杀敌的组合连击,心微不稳的麦鲲,已经渐渐的平心静气下来。

他想,自己毕竟也是身为一帮之主的人物。坐观属下、盟友有些损伤,实际上乃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像那打头阵的齐、泉二人,本就是为了吸引天鹰教人入蛊,而定计抛弃的牺牲品罢了。生擒死抓,早死晚死,并不是太过重要……

就在他自我安慰,度定己方实力更强,胜算更高。并且,还占有着大为得利的先手优势,必定会大占上风的时候,宽阔无人、门窗紧闭的大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充满恐惧音色的尖声惊叫:

“大当家的!大事不好啦!!——”

No.108 陈坤

“你说什么!?”

听完手下的慌张禀报,仍旧坐在椅上、装出一幅冷静外表的麦鲲如遭雷击!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的从容坐姿,座椅上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你、你再说一遍!!”

麦鲲楞神片刻,豁然间握紧双拳,用力抵着椅背。下一刻,火烧火燎似的挺直腰杆,身体前倾,不敢置信地紧盯着眼前的手下。焦躁怒吼的脸上,满是一种通常被称之为“色厉内荏”的东西。

此时此刻,他是多么衷心的希望,面前的这名下属能够一脸惶恐的告诉他,之前所说的一切,全都是她娘的失心疯,胡编乱造出来的笑话……

巨鲸帮的那名下属,正迎向自家帮主愤怒之中,又夹杂些期待企盼的复杂眼光,不敢有丝毫违抗,连忙结结巴巴地将刚才的消息,又再重复了一遍。

“怎么……”

麦鲲这次听清楚了,心里面再无半点侥幸。脸色一暗,肩膀一塌,眼神也变得极为涣散。事发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被高人指点,动用了帮内全部人力,才寻找到的河间双煞,竟会如此的不堪一击,皆各伤在了天鹰教同一人的手下。

“怎么会这样!!”

麦鲲兀自不信的咆哮一声,接着忿而站起,一脚将身后的坐椅给踢得老远,把那前来报信的喽啰吓了一跳。

便似一只陷入陷阱当中、走投无路的慌乱野兽,麦鲲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表面布满青筋的粗糙大手,时而捏紧,时而松开,嘴中神经质的念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啊!陈前辈明明告诉过我,只要巨鲸帮请到了郝密、卜泰兄弟,殷家父子就绝对动不了我!对!不会错的,他明明是这样告诉我的!难道,他……骗了我?”

麦鲲的眼睛已经瞪得通红,一张本来就为暗淡的烛光,衬托得隐隐发青的脸庞,此时变得更加铁青,看起来极具煞气。就连那名巨鲸帮的报信喽啰,亦是害怕的不住往后挪步。

“敌人杀进来啦!帮主,快……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出一声嘎然而止的紧急呼救。此人正在往内预警,只是刚刚说到“快”字,便已无疾而终。

被这叫声打断,麦鲲快要发疯的理智为之一清,紧张的竖起耳朵,试图倾听外边的动静。

嘭的一下巨响,紧闭的大门向后一敞,直接脱离了门轴的束缚,重重的摔在大厅地上,余势未消的又滑移了一段距离,这才慢慢停下。

一个白衣人,伴随着忽尔炸响的战乱之声,悠然的踏进堂中。如同一个正在招待贵客的主人一般,微笑着问道:“麦帮主,好久不见。”

“殷扬?”

已在晦暗处,独处了许久时间的麦鲲,双目被门外的刺眼亮光,一下子照映得难过眯起,口中略显干巴的犹疑问这。

白衣之上,纤尘不染的殷扬听了,不禁哑然失笑:“数月之前,殷某曾与大当家的,于长江水面上有过一面之缘。麦帮主贵人事忙,可是忘记了?”

逐渐适应光线射进的麦鲲,怔了一怔,涩声答道:“现在再说这些,殷堂主觉得还有意义么?”

“呀!——”殷扬进入以前,早一步躲在黑暗角落的报信喽啰,突从侧后方向猛然冲出,一剑刺来。殷扬笑容不变,仅用右手的食、中两指,夹住那柄在他眼中显得速度奇慢的普通剑锋,抖腕一扭,脆脆地折断、摘下对方的半条剑刃。

再是随手一抓,拿捏胸口,将这已然看呆,不知下一步应该怎样反应的消喽啰丢出门外。下一刻,殷扬的身后传来“砰!”的一阵闷响。声音之大,那人显见不活。

麦鲲的眼角与心头同时一跳,掌心出汗的拳头,越捏越紧。

“怎么没有意义?”殷扬反问一句,不紧不慢的继续前行。

“不过……就像你所说的。现在我若再跟你计较这些,确实没有多大的意思。而且,也太过乏味了。不如……”

脚下不停,已然走至麦鲲跟前的殷扬,笑着问道:“……就问问,你方才所说的那个‘陈前辈’吧!”

麦鲲呆立当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殷扬早已一指点出……

外间的嘈杂喊杀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已是安静了不少。

一番驾轻就熟的严刑逼问过后,殷扬如同丢弃一个稻草人般,轻轻的将手中出气多、进气少的巨鲸帮主,信手抛开。他那双虽然英气,但因其实际年龄的关系,而显得尤带稚气的漆黑剑眉,微微一皱。唇中,凝重地吐出了一个平凡的姓名:

“陈坤?”

熟悉某事的殷扬,简直没有思考,便已立刻得出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为了一己私恨,迁怒旁人。几十年来,一直兴风作浪、为仇而活的恶贯满盈者!

这么说来,如今天鹰和巨鲸间的敌对局面,背后实有此人的浑水摸鱼,及推波助澜?

殷扬的眉头舒展开来,心下立即有了些主观上的判断。

在这场隐蔽的阴谋里边,无论是麦鲲,还是巨鲸帮的帮众、以及诸如三江帮、泉建男等盟友……甚至是,最终摘取胜利果实的紫市堂,其实都已落入某位损人不利己的奸计之中。

至于,郝密、卜泰这对外号响亮、名头无俩的厉害师兄弟,则同样也是为了“陈坤”特意透露给麦鲲听的某个交换条件,从而坐到了此次巨鲸帮的大翻船上。

殷扬冷笑一声,心想这个陈坤,倒也懂得避凶趋吉的道理。从头到尾,皆是隐藏幕后,仅仅是提点了巨鲸帮麦鲲一下,同时坑了郝密兄弟一把,自己则躲在安全之处,尽观整个事态的发展,而未曾出现在人前……

恩,确实也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颇为相符。

只不过,此件事情的初衷,是单纯的因为他把对明教的憎恶恨意,转嫁到我天鹰教的身上?还是,那个高手如云的恐怖王府中的某人,已经察觉到了江南的不妥变化,兼之暗藏的危险与威胁呢?

一向拿此二人,作为假想敌之二的殷某人,潇洒的拂拂衣袖,袖内扣指轻弹,瞬间便将自己脚下,已经失去任何利用价值的麦大帮主,击毙地上。感慨的微一摇头,回身,朝往面前,双门尽毁的堂口走去。

那里,有着猛烈的阳光,激进的杀戮,痛苦的嘶号,绝望的惊叫……

以及,新鲜、邪恶的血腥味道……

No.109 桃花

“东海有岛,名曰桃花;经年不败,四季常开。”

殷扬一如既往的站在船首最高的位置,右手懒散的撑支舷上。一边朗声念诵,一边感受着猎猎的海风迎面拂来,吹起他宛似雪样洁白的淡薄衣襟。

灭巨鲸,扶金蛟。

当殷野王和殷扬父子,剿灭完那群包围圈中的顽固人马,顺利的汇合到早已打入敌人内部、以殷俊为首的十三太保,经过一系列简单干脆的杀戮过后,殷扬的计划终于顺利成功。

这时的紫市堂,已经将整个长江以南的私盐生意,完全的囊入怀中,垄断般的营运专制,整个南部只留下一种声音。在天鹰教的四大内堂里,抡财力现仅逊于其母所掌、专管理财的紫薇一堂。

而早就有所打算的殷扬,却未同父亲、二弟两人回天鹰山,齐归老家。而是,选择孤身一人,转行向东。到了舟山以后,雇了一艘较为舒适的高标海船,经虾峙岛,出畸头洋,一路向北驶去。

船在海平面上,平稳的徐徐前进。

微微的海风从甲板上吹来,轻轻的海浪拍打着深色的船体,白色的海鸥欢快鸣叫着在大船的上空盘旋往来。被阳光照得很是暖和的殷扬,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觉着今个的天气真不错。确实是个难得的大好日子。

脚下的大船,又在海面上安静的行驶了一会儿,眼尖的殷扬,已然比船上水手,先一步地看到了自己此次独行的最终目的地——

一个小小黑点似的渐近浮岛。

船离小岛尚有五里远时,船老大根据殷大少的吩咐,于甲板上伸起了两面庞大的长帆。这两面白帆一经挂出,立被海风扯得极紧。此刻正当顺风,海船便在浪花上轻松急行,速度非常之快。

船将近岛,殷扬对于岛上的各色景致,已能看出个大概来。连绵的桃花,依着山势婀娜婉转,起起落落。东海上的桃花,尽仍是开的最艳丽的时候,入眼处皆是一片粉色。

一个小跳,跃到船首舷杆上的殷扬,迎着送爽的清风,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那海风之中,隐约夹杂着的桃花甜香和岛上土壤的好闻味道。他陶醉了片刻,重新张开双目,远远的望过去,但观岛上郁郁葱葱,一团绿、一团红、一团黄、一团紫,绿肥黄瘦,姹紫嫣红,端的是繁花似锦之所。

“哈哈哈,不愧是敢起‘桃花’这般风骚名字的风雅之地呢!”看着己方的座船,已离那岛越发接近,殷扬略有些兴奋的大笑感叹。

这是一座桃花盛开的岛屿,入眼者均是片片桃红,只在岛屿的东边,空出一块约有两个篮球场地大小的沙滩空地。殷扬雇佣的行船,就靠在了这块空地的边上。船靠定后,几个水手将粗重的铁锚利落抬起,抛下水去。又搭上踏板,恭请年少多金的殷大主顾,待大船停稳后方便下船。

殷扬行下船来,登上岛岸。

眼观这绵连起伏的灿烂桃红,鼻中嗅的亦是微微湿润的空气中夹待着的扑鼻花香。望着这片足以让人产生恍然入梦般错觉的粉致滩屿,殷扬情不自禁当中,竟然也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心中暗道;也只有这样的景致才会育有那般的女子……

闻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和着那飒爽舒朗的凉凉海风,殷扬心情甚好的与那些同行数日的朴实水手挥手告别,目送着那艘顺风张帆的中型海船离开岸边,原路返回……

良久,等那海船也已变成了黑色小点,他才洒然回身,悠行入林。

从后面望去,只见他在花丛之中,东一转西一晃,霎时便不见了影踪。

桃花岛上的桃林秘阵,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法巧妙异常。殷扬生怕迷路,不敢随意乱闯,只是凭借着脑中程嘲风曾经告诉过他的路线急行。衣襟带风,倏倏的从一株株的桃树之间,闪身穿过,片叶不沾。

时而,也会施展轻功,跃上树巅,四下眺望一会儿,再又重新落下来横冲直闯。他知道,这桃花岛南边是海,向西是光秃秃的岩石,东北面则都种有五色缤纷,不见尽头的缤纷花树。

毕竟对路径不太熟悉,殷扬直过了很久时间,才从最后一棵桃花树下绰约多姿的花影之中,徐徐走出。

如他所料,当自己走到出口处的时候,就见四名青服小衣、作家丁打扮的仆从等候在此。

殷扬点了点头,道了句“劳烦了。”,就随着这四个家丁,继续的往前行去。

一路上,殷扬从容的跟在带路人的后边,延途瞻览,心情宁静。

由于,此岛地处东海,四季的海风常来常往。因此,岛上的建筑,都是些木材制成,并且建得不高的楼阁亭台。楼宇之间,那股子地道的江南韵味儿,充斥其中,怎么也遮掩均是掩饰不住,这倒令殷扬的心中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亲切情绪。

缕空的院墙,雕琢的月檐,曲折的碎径,迷离的繁花……无一不显出主人的清雅无求。

而在那不远处,亭亭绰约的桃花密林,确离那些个楼阁亭台,约莫只有五十步不到的亲近距离。阳光中,摇曳的花影,宛如正衬托着这片建筑的高雅品味。

五个人四前一后,头前的带路,缀后的游览,俱是沉默而行。四名布衣小帽的默然家仆,带着殷扬先越弹指阁,后经两忘峰,终至清啸亭前。

四人走到亭前,立即轻拿轻放般的缓下脚步,止住不前,谦恭的让到一侧。

殷扬则接着走近,正瞧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清绿嫣红当中,那一碧古色古香的精巧小亭。

八宝檐,琉璃瓦。

阵阵的风,让那亭缘檐角下的小小铃铛,清脆的响个不停。

一个俏丽可人的身影,正斜依着亭边朱柱,朝着愈加走近的殷扬顾盼而来。眼眸动处,却令亭边的各色芳菲,尽失颜色。

见到伊人,殷扬原本犀利至极的眼神,瞬间转柔,口中亲昵的唤出一个名字。

No.110 小昭

“小昭。”

随着殷扬的一声轻唤,女孩儿飘裙而至,纵体入怀。

“殷哥哥,听说你来啦,小昭就一直在这儿等你呢!”

小小女孩儿用自己可爱的小下巴,轻轻地抵住殷扬的胸口,快活的仰起小脑袋来,十分兴奋的叽叽喳喳,声音甜脆之极。

殷扬软香温玉在抱,鼻间轻闻香风,目光渐趋柔和,望着目前那双湛湛灵秀的眼睛当中,隐隐泛出的海水之蓝意,笑声回道:

“我本以为会是韩夫人来迎我呐,想不到竟是你这小昭儿擅作主张,把你殷大哥骗到了这儿来。”

小姑娘肤色奇白,颊边微现梨涡,闻言笑得口爱口爱滴:“呀!殷哥哥你怎么这么说啊。小昭可是抢了母亲的差事,兴匆匆的赶过来接你,殷哥哥你还不高兴啦?”

说着,两只小手不由分说的拽过殷扬的右手,摇来晃去的撒娇不止。

殷扬见她大发娇嗔,不禁也有些好笑。心想,小昭可是要比殷离还小上一些,如今才只七、八岁而已,两者间的差距怎么就会这么大呢?

离儿最喜欢一刻不停的乱跑疯玩,整天里跟弟弟修炼那天下一等一的追人“轻功”。而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可那张亦嗔亦喜的稚气小脸蛋,已能令他一阵失神。

难道,这就是当年“武林第一美人”女儿的额外属性加成?

殷扬轻拍了下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宛如刀削一般的美人牌嫩肩,口中笑道:“当然不是,小昭妹妹既能亲自前来相迎,本身就是个意外的惊喜,殷大哥能不高兴嘛。”

小昭听得芳心大喜,大眼睛都已眯成一条细缝,双手顺势挽住了殷扬的右臂,娇声笑道:“嘻嘻,还是殷哥哥最好了。小昭现在就带你去见娘。”

殷扬微微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后边,还跟着四名已被晾了许久的小衣家仆。

殷扬与小昭行在前头,却是越走越快,不知是否想要甩开身后的四个仆从,到得后来,俱都动用的轻身功法,将之远远的甩在后面。

殷扬逐步提速,本还担心身边紧拽着自己手臂的小昭,人小步短、跟随不上,左手翻转间牵祝糊手,右手则虚托在她的小柳腰间,不即不离的与之同行。

待奔出十余丈后,才发觉小昭娇小的身子轻飘飘的,扶祝糊细腰的右手全不受力,又观其脚步移动,亦是甚为迅速,心下不禁大奇。

他这时微觉奇怪,即已起了考较之心,手上收回相助的力道,见小昭仍能随自己轻松的并肩而行,始终不见落后。虽然,他此刻未曾施展出任何上乘轻功,但脚下的速度已是颇快,绝非一般人等可以及上。但是,小昭居然仍能从容跟上,不由的开口疑道:

“小昭儿,你的轻功可是进步不小啊?”

听他出声夸奖,小昭水灵灵的淡蓝色眼睛,又一次眯成月牙儿,小嘴上欢快的说道:

“上次殷哥哥走时,说小昭的武功太差,不带小昭出岛,小昭可是很生气呢。后来,去寻妈妈,妈妈却说小昭尚未长成,学不了高深步法。再找爸爸,爸爸又说小昭年龄幼小,练不成厉害功夫……”

说到这儿,小昭粉嫩嫩的小嘴一撅,似乎很不满意。接着,又眉开眼笑的续道:“最后,还是去求了程爷爷,才有些眉目呢!”

殷扬听得有趣,不想小昭忽然停下不说。奇怪的略侧过头,却见这小女孩儿正自得意洋洋的瞅着自己,小脸上尽是“你快问我啊!”的意思。

殷扬笑了一声,刚想如她心意的主动追问,让这小姑娘开心一下,谁想念头一动,发现此刻小昭的呼吸,一时快,一时慢,显然练得是一门极为奇异的独特内功。

心下一转,面泛古怪之色。问出的话,已然变成:“程先生答应收你作入室弟子了?”

小昭未料到他会如此猜法,原本洋洋得意的白嫩小脸,顿时一垮,小嘴比先前撅得更加高了,貌似很郁闷的答道:“哪有啊——程爷爷老嫌小昭笨笨的,又怎么会收我做徒弟……”

越说越郁闷,小昭也再没有了跟殷扬打埋伏的兴头,很有些丧气的主动揭晓了答案:“其实,程爷爷就扔了一卷秘籍给我,便不在管我,又去忙自己的事啦!哼!程爷爷一点都不负责任,真气人!”

殷扬听的暗笑,心道天底之下,也就只有这位脾气另类的程大先生,会把如此聪明伶俐的小小美女说成是笨姑娘。

嘴上安慰了几句如同受伤小猫儿一般垂头气馁的小昭儿。殷扬的心底里确是暗道:幸亏程先生没有看中小昭,将她收为入门弟子。否则,今后自己还不得管小昭叫师姐?

殷扬随口哄了几句,便已把深受打击,变得闷闷不乐的小昭,给重新的逗乐起来。

一路上,小昭向她的殷哥哥,展示了她这段时间以来最为明显的轻功进步。殷扬连夸几记,将小昭欢喜的咯咯直笑,因为方才的话题,心里所起的少许郁闷,也已一扫而空。

两人说说笑笑、边谈边走间,小昭突然问道:“殷哥哥,听我娘说,你这次到桃花岛上,是想度假来着?”

殷扬一怔,暗想这韩夫人倒也什么都敢扯。他一个小忙人,哪里有什么闲功夫上岛度假?不过,若要追究这句话的深意,却也并未完全说错。他此次前来桃花岛,正是想在这神仙秘境似的桃花源里潜心修炼,以求再做突破。

这样一思,说成是“度假”来的,也算搭得了边。难道,那位韩夫人竟似猜到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殷扬心念一起,便即放下,只和欢快的如若一只小百灵鸟的小昭儿,随意聊天。

至于,心头的那点疑惑,还是留到待会儿,马上就要面见的韩夫人时,再作详询吧。

No.111 金银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黛绮丝了……

虽然,当年的武林第一美女,如今早已岁过三旬……

虽然,金花阿姨嫁人以后,已然刻意的敛去她那罂粟一般,令人窒息的绝代风华……

但是,当殷扬又一次见到这位韩夫人时,亦如当初两人的第一回照面一般,心跳加速。在那之前,殷扬从不认为,这个世上竟然真有女子,能够漂亮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近距离体验到何为惊艳美感的殷扬,恍惚间,似乎又见着了那个俏立于碧水寒潭之上,出尘若仙,睨世独立的骄傲紫影。

一袭紫衣临风飘扬,一头长发倾泻直下。紫衫如霞,长剑胜雪,说不尽的高贵绝俗,令人不敢逼视。

黛绮丝拥有一半的波斯血统,容姿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如用西方式的排比,那就是肤如凝脂,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瑕;红唇若樱,比最娇美的玫瑰花瓣还要娇嫩鲜艳;眼波似水,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澄澈……

以殷扬后来者的眼光观来,确要比现下的“古人”们,更加懂得这种美丽的触目惊心。

暗道声,千叶大叔你牛x。殷扬面含笑意,从容施礼:“殷扬拜见韩夫人。”

黛绮丝得知殷扬来了,心里本就非常高兴,此时见他装模作样,不禁抿嘴微笑,纤手虚扶着笑道:“在金阿姨这里,你还客气什么。”

殷扬顺势挺身,听到“金阿姨”三字,忍不住唇角一撇。心想,这位波斯总坛前圣女的汉文唐学还真是白瞎了,这中文名字你起就起嘛,反正随您高兴,爱怎么取就怎么取……可是,谁又能想到,一番改来换去的,到得最后,竟被她选出了“金瑶”这么个名号。

真不知,这算是金老大的妹妹,还是琼阿姨的姐姐……

不过还好,总归不再是“金花婆婆”了。那感觉,有点像是天龙中的那位“芙蓉姐姐”……

话说,殷白眉称呼黛绮丝时常用“紫衫妹子”一辞,将之辈份哄抬得老高。但殷扬确是个信奉“各论各”理念的自由主义者。再说,还有小昭这层关系摆在那儿呢。因此,这时也打蛇上棍的回道:“那么,殷扬就不客气了。便把金阿姨的家当成自己家……”

殷扬一整脸色,笑意焉焉,漂亮话信口拈来,将眼前这风韵不减当年的火山大美女,逗得微笑不止、仪态万千。

而原本颇为活泼的小昭妹妹,似因母亲在场的缘故,这时却像是个标准小淑女似的文文静静的安坐在一边。不时的瞥过大眼睛,饶有兴致的观看着殷家大哥哥,向自己的母亲展示其伶俐的口才。

心道:殷哥哥真是好厉害呀!讲起奉承话来,都不带重复的说!

言笑半晌,殷扬终于谈及了正事:“金阿姨您可知道,程先生最近是否住在岛上?”

黛绮丝微微一怔,诧异道:“好好的,小扬你问那邪里邪气的怪老头干嘛?”

怪老头!?

就是这个“怪老头”,救活了你和你老公的性命,治愈了你们原来的不治之症好不好?

殷扬闻言汗然,暗思这波斯留洋归来的外国女郎,想法就是不凡。夺居了人家的房子、霸占了人家的岛屿不说,还根本不把人家名义上的主人身份放在眼里。果然很有霸气,当得起“龙王”之称。

倒也难得,她对自己的感官总算不错。否则,自己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

殷扬干笑一声,跟着道:“殷扬此次上岛,确是来拜师的。”

“拜师?”

火山大美女那双迷人的美目一亮,好似很有些小兴奋的问道:“小扬你终于肯拜你金阿姨为师了么?你怎么不早点说。”

拜托,我刚才明明问的是人家程先生、程岛主好伐……

望见黛绮丝的火辣双目瞟来,殷扬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虽然,前者曾在自己初练水中身法之时,给予了相当多的见闻观点、以及专业建议,帮他完善、供他参考。但是,若论这紫衫龙王的真实武功么,也仅属于诡异一流而已,眼界高得不得了的殷扬,却是看不上的。

想了一想,也不能就这么伤了这老牌美人的美女之心,殷扬婉转的言道:“金阿姨的本事,殷扬能偷到一招半式,已是受用不尽,自然愿意之至。不过……”

一个“不过”,让本来听人恭维,听得很是开心的黛大美女,立时沉下了脸来:“怎么?以你小扬的天赋材质,难道还真想跟着那个古怪老头儿学艺不成?”

殷扬隐秘的瞪了旁边淑女装不下去,正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偷偷暗笑的小昭儿一眼,又朝怒目瞪来的小昭母亲,讪然一笑,解释说道:“程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殷扬也只是想趁着年轻,多学点知识不是?金阿姨,您看……”

黛绮丝轻哼一生,似对别称“怪老头”的“程先生”极是不屑,侧脸瞧了一眼,早已重新恢复到标准淑女状的宝贝女儿,回过臻首,对殷扬答道:“那老头儿近来不在岛上,不知又上哪里胡混去了。我劝你,还是要对自己负责,不要误入歧途。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瑶妹,你又再说程大夫的坏话了。”

一个带有文雅气质的沉着中音响起,打断了黛绮丝对程先生的诋毁行为。

殷扬转头一看,但见一身形修长,长发披肩的老帅哥走了进来。殷扬离座站起,轻施一礼,道:“见过韩先生。”

韩先生呵呵一笑,很具亲和力的回道:“殷扬,果然是你来了。怎么还称我“先生”这么生分。”

殷扬也是一笑,客随主便道:“千叶叔叔。”

韩千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看模样竟似与殷扬的笑容有着几分相似。恐怕,这也是黛绮丝对殷扬有着莫名好感的原因罢。

外间传言,个性孤傲的韩大先生,相当和气的坐到黛绮丝身边,对夫人嘘寒问暖,温柔得很。一点都看不出,十来年之前,他单身独闯光明顶时的超人胆气。

殷扬对于这位银叶先生,还是感到由衷欣赏的。

其原因无他,唯“有种”而已!

天底下,敢在一众群豪面前,只身直立,放言单挑当年的明教教主,同时也是武林中所公认的第二高手——阳顶天的……

只此一人矣!

韩千叶听黛绮丝说,殷扬此次前来,竟是欲向桃花岛主行那拜师之礼,不由的也是大为愕然,望着殷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十来年前的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道:

“你疯了嘛?”

No.112 程光

黛绮丝闻言,娇媚的横了自家丈夫一眼,口中轻声哼道:“瞧!你不也这样说?”

对于自己这位杏眼桃腮,端丽难言的美艳夫人,韩老帅哥总是不敢轻易得罪。配合的点头认错,平复了一下自身情绪上的些许疑惑,他才对殷扬接着殷殷劝解道:

“你想清楚了没有?程大夫的学识,或能称得上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但……咳,你还是要对自个儿负责,不要误入歧途啊!要知道,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这还真是夫妻同心了。

殷扬听得嘴角一咧,面泛苦笑。心道这一家三口当中,也只有小昭妹妹最为善良,晓得明辨是非。而这两位当爹做娘的,他只能无语了。

不过,也难怪韩氏夫妇会如此苦口婆心,统一口径的劝他回心转意。毕竟,那位身具大本事的程大先生,在正常人的眼里,已经不是用“离经叛道”四字,即足以简单形容的古怪人士了。

至于殷扬,他当然没有发疯。反而,他的接受能力比之这个时代的人来,都要强上许多。至少,对于一幅后世科学狂人作派的程大先生,他的心理承受程度足够强悍。

见这殷扬只是苦笑不语,貌似已然下定决心的模样。韩千叶和黛绮丝两人,仿佛很惋惜般的叹了口长气,之后便不再劝。看那架势,就像亲戚长辈亲眼看到自己原本寄予厚望的家族晚辈,变成了个不务正业、泡妞嗑.药的小流氓似的。

殷扬扭头,不再理会这对老帅哥与大美女的蹊跷组合,任他们俩在那儿开始细声细气的肉麻对话。自己则靠近扮成淑女样的小昭儿旁边,跟她打探信息。

于是,一幅很奇怪的场面就产生了。

“哎呀,夫君!难得今天小扬到咱们家里来做客,你说我该准备些什么拿手的晚餐好呢?”

“爱妻中西合璧,天赋绝世。无论做什么菜式都那么美味可口。要为夫说,上次的那两道香煎鹅肝、鰖鱼沙拉,便可令爱妻一试身手。”

“讨厌!孩子们都在这儿呢,千叶哥你还这般乱赞。”

“哪有?瑶妹的手艺小扬有不是没又尝过,为夫乃是实话实说,绝无半点敷衍!瑶妹做的菜,那可真是连龙肝凤脑都比拟不了……”

那边的“小扬”听得大汗,只得压低声音,向面前笑得很甜的小昭儿问道:“程先生这回是什么时候出岛的,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程爷爷……好像是这个月初的时候乘船离岛的。他这次跑出去到哪里去玩儿,小昭就不知道了。恩……他什么时候回来么?好像有听他说过……恩恩,殷哥哥容我再想想……”

小昭秀眉微蹙,状似努力回忆。漂亮的小睫毛,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上一阵扑扇,小模样甚是可爱:

“……恩…恩……对啦!应该就在这两天啦,殷哥哥你来得真巧!”

殷扬一笑,正欲再问,之前迎接自己的那四个家仆中的一人,忽然从外边跑进厅来,口中告道:“启禀老爷、主母,殷公子、小姐,码头有报,程岛主的船只现已回岛。”

殷扬微笑站起,与韩家三口同出门外……

程先生的大名叫做“程光”,一如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那般,俱是属于十分低调的个性人物。

其祖程公,本是一个在嘉兴城内混肆市井,长以偷扒为生的悲惨孤儿。兴许天有临幸,在一次失败的偷窃行动中,年幼衣薄的他,被一位武功卓绝的中年女侠看中,并且收为传人……

也许,是看他衣衫褴褛、可怜兮兮,从而触动了该女侠的怜悯母性。也许,又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最终,他被女侠收为了义子。同时,又取了一个如同当年峨嵋派风陵师太一般,隐藏有某些特殊喻义的崭新名字——程嘉兴。

从此以后,桃花岛一脉就正式改姓为“程”了。

只不过,程家的后辈们,似乎都没有多少习武的天分。又或者,当年东邪遗留下来的经典太多,总让程光的祖父、父亲沉迷其中……总而言之,过去两届的桃花岛主,都没有一个能把自家岛上的功夫练全,以至成为武林中的顶峰高手!

就像现如今的程光父子,同样亦是遗传性的有些“不务正业”……

想不到,自己的这次无聊出行,竟有幸能从一粗陋无知的笨蛋富商手里,采购到百年难得一见的“通犀地龙丸”!

程光大为高兴,心中暗赞自个儿的远见之名。幸亏,答应了白眉老儿,让嘲风那小子担任了天鹰教的东方青龙坛坛主,要不然,还不定能获悉此事,上门勒索…哦,应该是“淘宝”,不使明珠蒙尘呢!

自觉此番收获颇丰的程光,洋洋自得,心满意足。情绪大好之下,欣悦的一摇二晃,踱步下船,来到码头上边。突然,但觉眼前白影一闪,一个英俊不凡的弱冠少年,已然出现在了面前。

“程老师万安!”

程光微微一怔,一双湛然有神、极具风彩的眼睛,缓缓的对上身前少年那张和煦有若春风的温和笑容,犹豫良久,终是出声奇道:“小扬你咋来我桃花岛啦?”

在这桃花岛上,始终摆脱不了“小扬”之名的某帅锅,很有些无奈的答道:“殷扬此来,确为履行前辈的一桩旧事。”

实际上,还是长得有点校骇的程老先生,虽然青衫磊落,风度潇洒,但是脑筋好像不太灵活,想了片刻,慢吞吞的疑道:

“什么旧事啊?我怎么不记得有答应过你什么旧事?你这小狐狸最是难缠。自从你十岁那年,从我这里抠了本《狂风扫叶腿》后,我就一直倍加小心。应该……恩,应该没有着你什么道哇?”

似乎能感受到背后,韩氏一家三口所投过来的“原来如此”的稀罕目光,殷某人略有些尴尬的解释着:“瞧您老人家说的,这本腿法秘籍,不是你自己打赌输掉的么。咳咳,我所讲的这个旧事,是在我十岁之前的。”

程光摇了摇头,颔下的白色长须急速的晃悠了两下,表示他老人家老年痴呆,记不起来了。

“你再想想,是你亲口答应我爷爷的……”殷扬继续努力,试图帮助眼前这个神经衰弱的帅气老者,重新回复记忆。

“曾经答应过白眉的事儿,恩,让本岛主想想……”程光楞然,喃喃说道。

在殷扬微带期盼的眼光下,纠结了很长时间的程光,又是一脸茫然的下结论道:“没有啊!”

“程先生贵人多忘事,大概是真的忘了。

殷扬见状笑了起来,面上愈加温和。那代表着,他对程岛主的不合作态度,已经越来越不爽了:

“那么,就让晚辈来提醒一二,也好帮助您加深印象!”

殷扬说着,一爪电出!

No.113 日月如梭

青衫磊落,白衣如雪。

由静化动的殷扬,此时白袍飞旋,气焰极度嚣张!

右爪闪电般的一抓而出,所产生的凄厉劲风,竟连站在他身后的韩千叶亦是感同身受的双耳一鸣,鼓膜刺痛。听得殷扬的声势如此了得,韩千叶连忙长袖一拂,将自己的妻女挡在了后面。

黛绮丝的武功,虽然不弱于他,但因体贴丈夫的悉心关怀,这时也并未有倔强不从。只是配合似的将一脸紧张的韩昭小手搀住,乖乖的躲在了韩千叶的背后。

天底下,像殷扬这般一言不合,便即动手相向的无礼暴徒,毕竟甚少。

自觉彼此间,正说得好好的程光,根本没有料到,前一刻还是一副很有修养优秀少年模样的殷某人,竟然真会毫无征兆的猛施辣手。仓促之间,任他功力再高,面对眼前的凌厉攻势,程光硬是给他攻了个措手不及。

程光不声不响,往后急退,身上的青衫一阵澎湃鼓胀。只见他急催真气,双掌一错,殷扬的眼前立时出现掌影片片。

“落英神剑掌!?”

殷扬淡语一句,爪势不变,前冲的速度又加一层,瞬间使出了同样足以迷乱人眼的圣鹏混天摩云金翅手。

一时间,两人的上半身处,但见你来我往,酣战激烈,幻出阵阵残影。程光落英缤纷,姿态潇洒;殷扬手速绝快,花样百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谁都奈何不料谁。倒让后边观战的韩千叶夫妇暗自大奇,皆是心道,难不成这小扬的功夫,已能与程先生相提并论?

黛绮丝虽然口上不怎么尊重这行径古怪的程老头儿,但在心中仍对其有着一份极为深刻的感激之情。她自幼便被选为波斯总坛的预选圣女,远归中原镀金的时候,亦是深受当时阳顶天夫妇的真心宠爱,以及明教高层的热烈倾慕。因此,对于普通间的人际交往,并不十分在行。

她对程光略显诋毁的牢骚态度,实因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长辈一样。而且,心高气傲的紫衫龙王,也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打得过程大岛主……就算,这位并不怎么称职的桃花岛主,完全不如其祖师爷真本事的三分之一!

现在,殷扬能和程光打成平手,实际上,只是由于初次与他交手的程光,尚未适应其人势如疯虎,迅若闪电的极限快攻罢了。要知道,不曾把太多心思放在单一武学上的程大岛主,事实上仍是武林中有数的第一流高手。

殷扬自知己况堪忧,再加上这里站着的又都是自己人,就索性不再留手,猛然发挥出自己的极限速度。这一下,就连实力一等一的程光也是大吃不消。此刻的殷扬,即便不如千手观音,比之八臂罗汉已是半分不差。

在最为弱小的韩昭眼里,殷哥哥原本还拖出残像的双手,此时已然看不清楚。韩千叶与黛绮丝互望一眼,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程光感觉自己恍如陷入进了一片龙卷嚎啕的大暴风中,或抓、或钩、或拍、或点……白衣少年的攻击简直无处不在,一刻都不让他稍缓,直逼得程光用出浑身解数,却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曾有。

战力全开的殷扬,心下一片兴奋。双臂的肌肉爆发力,足下的行动速度,乃至全身的协调性能,一瞬间达至最为完美的境界。前趋侧闪,腾转挪移,尽皆轻而易举。指点掌击,疾刺袭斩,无不得心应手。

在程光或有可能的反攻压力下,他的竞技状态竟然飙升到了一个自我一直梦寐以求的高端水平。

若论功力,殷扬与程光对比,至少跌出两个层次。可如今,两人竟似持续着平手的态势。并且,单看场面,殷扬甚至还占了几分压倒性的强袭威势……

事实证明,殷扬目前的暂时性爆发,足足将敌我之间,将近两个档次的巨大差距,拉成了短期内的平衡均势,效果非常惊人。

程光的手中,各种招数变幻不停,劈空掌、碧波清掌、落英神剑掌、兰花拂穴手……轮换不止,没有一式重复。同时,脚踩随波逐流的灵鳌步法,与殷扬趋退相映,状况竟比先前好上许多。

而与之对手的殷扬,同样毫不逊色,摩云金翅手、天山灵鹫爪、降龙十八掌突袭连击。偶尔,还夹带着几招阴险至极,防不胜防的乾坤大挪移手法,令一开始吃过几次暗亏的程光大为谨慎。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殷扬短暂爆发的气势渐竭,虽未到气力耗尽、穷途末路的地步,但形势已见不利。程光看殷扬一直连续不断的高速进攻,已然告一段落,随后逐步的变慢下来。精神一震,便开始着手返击,几道隐蔽阴柔、丰姿淡然的拂穴妙手,差点让殷扬束手就擒。

程光长须飘扬,游掌挥动,忽又使出一招“江城飞花”。殷扬只觉自身四面八方,一下子为其掌影充满。双目迷离,真如身处桃花林中,观那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炫目非凡。

殷扬心想,笼罩自己的这片掌影中,虚招占了绝大多数,是为诱惑扰敌。但同时,又心神凛然的深知,于此临阵之时,以程光的掌法火候,随时变虚为实,趁势而入,亦非何等难事。

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殷扬畅然一笑,双掌托天,竟从头顶上的淡薄掌影中穿插突出。人在空中,悠然徊转,即对身下左掌右指、严阵以待的程光,爽朗大笑道:

“现在,程老师总算能记起,您曾经应承过我祖父的那件事了吧?”

程光外愚内智、表粗里细,方才小觑殷扬,差点沟里翻船。这时再不敢有所大意。听闻此言,心中虽疑,但对殷扬仍旧存有些许忌惮,仅是后退一步,惑然问道:“何出此言?”

殷扬身形旋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将自己因为急攻过度而有些轻微颤抖的双手,洒然的负于身后,面上笑道:“十多年前,你与在下祖父一战。当时,以一招之差,败北于我天山神功之时,可曾答应过我祖父什么?”

“白眉老儿……”程光见殷扬确有罢手之意,也便收回双手。眉头一皱,终于不再装傻敷衍,反而有点认真的捻须回思起来。

片刻之间,一道闪电自他心中划过。经由殷扬一番仿佛自证实力的疯狂攻击以后,因其表现出来的卓越实力,而有所认真的程光,终是想起了“那件”往事。

惊愕的朝向对面望去,正好对上殷扬几乎朝自己同时看来的笑意眼神:

“程老师,学生殷扬……有礼了。”

程光听得右手一颤,不小心,把自己的一根长须给扯断了下来。两眼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

有…有礼?

直面着这个不久之后,将要正式成为自己开山大弟子的英俊少年。程大岛主觉得,此子当真是十二分的“有礼”呢……

如此,在韩家三口的共同见证下,殷扬和程光日月如梭般的师徒之缘,这日正式开启。

No.114 时光飞逝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富贵哪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少女的歌声娇柔清亮,圆转自如,将这首两百多年前,由一位名叫“峨默”的波斯著名诗人所作的长篇诗歌,演绎得动听无比。

已经正式拜师,并在桃花岛上住了大半月的殷扬,闪身出来,开口赞道:“小姑娘嗓子不错嘛,这小曲儿哼着还真是好听。妹妹,在给哥唱一个。”

乍闻人声,受惊转身的韩昭,看见是自己的殷哥哥走来,甜甜笑道:“哥哥你骗我呢!有什么好听?我听娘亲唱时,便把曲子记下,都不敢在人前唱,生怕会唱错呢。”

“那个……”顿了一顿,小昭白嫩的小脸儿一红,似乎有些扭捏的向殷扬确认道,“殷哥哥,你真觉得小昭唱得好听么?”

殷扬听了好笑,走近回道:“自然是真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殷哥哥骗你?”

小昭心花怒放道:“那你是真的爱听呢,还是假的爱听?”

殷扬见她颇有些孩子气的表现,摇头笑道:“怎么?在小昭妹妹这边,爱听不爱听还有真假之分吗?”

小昭闻言,背着手,害羞的一扭小蛮腰,目光中尽是雀跃的神彩:“好,那我再为哥哥唱一段。”说着,双手放到身前交叉,十根娟秀纤细的白皙手指轻轻的按捺起来,开声唱道: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曲中辞意豁达,显是个饱经忧患、看破世情之人的胸怀抒意,和稚龄的小昭儿较不相称,显然是她听黛绮丝唱过,觉得好听,因而默记下来的。

在小昭略微稚嫩,但却特别甜润的娇嫩嗓音中,殷扬的思绪也随着她音色的起伏,渐渐的漂浮起来……

自己的这世,影响、改变了许多东西。像使殷家、天鹰教比“原来”更为壮大……之类,比较就近的事情除外,最大的改变,无疑是间接救下了韩氏夫妇一事。

那时的殷扬牙齿都还没有长齐,却已然很会利用资源。跟殷天正属于莫逆之交的桃花岛主程光,便被无人注意的他给算计在内。

殷天正,或者说姓殷的这一大家子,骨子里都是极傲的那一种人。这种“傲”的特质,在面对除自己的亲人以外人等的时候,表现的尤为明显。但是,相应的,对待自家的亲戚朋友,殷氏的做派却又正好相反。

殷天正之于程光,殷野王之于慕容婉儿,殷素素之于张翠山……莫不如此!

故而,作为殷天正心底认可的朋友,脾气古怪的程光,同样亦有他豪爽仗义的一面。程光的医术,或许还比不上大名鼎鼎的蝶谷医仙胡青牛,不过,若只论临场施救,事后调理的治疗质量,医仙毒仙就算绑在一块儿,也未必有人家东邪传人牛逼。

何况,偌大的桃花岛上,在许多医道中人看起来贵如珍宝的稀有药材,程大先生皆都视如粪土?

如今,黛绮丝和韩千叶两人,曾因于碧水寒潭时的轻狂逞强,从而落下来的深重病根,早已在程大夫的奇心妙术下得以痊愈。原本肺部的残损之疾,已然全消。兼且,由于观察治病的缘故,这么些年来,这对夫妇都一直乖乖的待在岛上没有乱跑,亦没有什么机会,碰上个把仇家,被人阴谋暗算……

因此,身处世外桃源中的韩家三口的温馨生活,不止比原著中来得美满,更比要天底下绝大部分人都要幸福上许多。

特别是,在他眼望着面前甜甜嬉笑,神情可爱的小昭儿时,那种看着小女孩儿一天一天的不断长大……直到现在,已能从那张娇怯白晰的稚嫩脸蛋上,看出未来美女雏形的成就感受……

殷扬愈加发觉,儿时就立下过“要成为一个出色魔头!”志向及职业目标的自己,实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韩千叶,没有被神秘头陀暗害而亡……

黛绮丝,没有戴上苍老的面具,也没有穿上佝偻的伪装,更没有那些好似永不停歇的咳嗽声响……

小昭,没有被迫寄养,而是拥有了一个和和美美的完整家庭。丰姿俊逸、但有些气管炎的斯文父亲。艳绝当世,却又蛮横大胆的美丽母亲。还有,笑得像父亲那般温暖,像母亲那般惊艳的殷家哥哥……

这样的韩昭,实比“历史”上的那个幸运了无数倍!

跟小昭儿笑闹了一番,殷扬又逗着小脸红红的小昭,唱了几首风味独特的波斯民歌。一个家仆打断了兄妹间的交流,让殷扬前去程光处参见。

拜师之后,表面上对程光已有恭敬的殷扬,想到自己这个大弟子才刚入门没几天,还是不要太过嚣张的好。于是,安慰了一下意犹未尽的小昭妹妹,便跟那前来传信的家仆前去。

其实,世家子弟的一个优势便是拜师。

在习练家传武学的基础上,大多数名门子弟,还有机会学到与自家关系相近的朋友绝技。眼光老辣的白眉鹰王,当年就很有预见地为自己最为看重的大孙子,选择了一个天下有数的名师。并且,当机立断的用一招之胜,确定了此事,令某位无良的程大先生无从抵赖。

而在殷扬的立场上来说,拜这程光为师也并无不愿。

首先,程光的师门乃是鼎鼎大名的五绝东邪一脉,这对贪欲旺盛、性好涉猎的殷某人,很有那么些吸引力。

其次,桃花岛与天鹰教的关系一直维系的不错。程光的儿子程嘲风,便是目前天鹰教青龙分坛的掌香之主。彼此间,渊源颇深。

第三,推开武功的考虑因素以外,功力已臻天下一流程度的程大先生,所会有的杂学亦是甚多,可称千奇百怪,无所不包。虽没有百年以前,天纵奇才的黄药师那般牛叉,但因自幼耳濡目染的关系,参遍黄老邪众多经籍典藏的程光,论起博学来武林中少有人比。

是故,对于如此全能外加实用的优秀导师,殷扬自觉,还是颇为满意的。

来到程光的书房,程老师的第一句话便是:“乖徒儿,有你的信。”

道了声“师父!”,殷扬从程师傅的手里接过信件。请示后,回到自己的房里,将信打开一观,脸上喜色忽现,随即消失不见,嘴上轻声笑道:

“三分归一……呵呵,今后在桃花岛上的日子,便不用干练寂寞了……”

No.115 乌飞兔走

乌飞兔走,瞬息光阴;暑往寒来,不觉三载。

自从收到包破的信后,殷扬原本打算暂住岛上的计划,被迫作出改变。三年以来,他倒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这桃花岛上。

不得不说,程光程岛主实是一位思想开明的先进老师。对于武功已有基础的开门大弟子,他的教导方式显得非常之宽松。往往是殷扬有兴趣学什么,他便十分爽气的倾囊相授,大方引导。

就算事忙,没有空闲,亦会告知后续的自习应该在哪里,参考哪些典籍,进行深入钻研。实比江湖上一些信奉“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人。”的“留一手”作为,要强上太多太多。

这种难能可贵的负责态度,确让一开始尚未熟悉程大先生另外一面的殷某人大为诧异。

随着师徒两人相处日久,彼此间也都习惯了各自的脾气,殷扬不禁又一次感叹,家里那位老鹰王的眼神确实厉害。在此之前,要让殷扬相信,自己这个时常摸金盗墓,长与枯骨为伴的另类导师,有时候竟能这么的严肃刻苦,勤谨较真,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一回事情。

只是,亲眼所见的总不会差。因此,殷扬本对程光维持着的表面恭敬,现在也渐渐都带了些难得的真心实意。毕竟,这个师父除了传授他东邪一脉的高绝武学以外,还教授了自己许多的其他东西。

自然,那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做人道理”!

冬秋三岁,殷扬最大的收获,却不是当年黄药师赖以成名的弹指神通,或者掌剑绝学。而是,他统合少林、武当、峨嵋三派九阳功,所成就的一门高深内功。

这门编辑并撰的汇总内功,是在慕容世家疑似《小无相功》山寨版——《参合气诀》的基础上集成而来。百多年前,觉远圆寂之时,随口背诵楞伽经文。旁听的三人中,无色悟到的“深”字,郭襄所得的“博”字,以及张三丰的“纯”字,俱在其中!

三派九阳,合而为一。

论篇幅,它虽只有完整真经的十之六、七,但也算很了不起了。殷扬还特地为这门心法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三阳一气功》,取其“参合归混元,三阳化一气。”之义。

当然,少林、峨嵋两宗的九阳功法,殷扬也没忘了给武当山寄去一份。收件人,当然是张三丰。信中,亦注明了所得的功法,皆是殷扬走正规途径获得,若有见疑,可书信峨嵋掌门灭绝师太进行确询。

张三丰见到此言,果就如殷扬所料,不再介怀此事,而是依样画葫芦的把两家均有残缺的内功心法,大笔一挥,融入进武当派的风格路数,从而新成一功。

至于,是不是起的《三阳无极功》的童子功名头,殷扬就不得而知了。

之前,他总是觉得,没有九阳功的张无忌,便不是真正的张无忌了。这下可好,此位小表弟如果真的修炼成由张三丰亲自改编后的九阳心法,真不知会成长到何种境地?

在这么一种略带期盼的心理下,殷扬的练功速度可谓奇快。足以堪比武林超流心法的《三阳一气功》,也已逐见成效。殷扬的功力终在他十八岁生日前,再作突破,靠近了三年前俞莲舟和殷野王的水平线。如果再进一步,即能摸到一流高手的边……

不过,也仅仅是摸到“边”而已!

身形修长的白衣少年,拳掌交加,攻个不停。而在他对面的那个面容清矍的青衣老者,则依旧悠悠然然的从容闪身,便如信步花间,片叶不沾一般潇洒自若,飘逸至极。

那幅衣襟带风的仙风道骨模样,简直帅到不行。同时,也令狂攻无效,气势渐馁的白衣少年,郁闷得不行。

这三年里面,随着两人讨教、切磋、指点的次数不断递进增加,现在的程光,已是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适应自身的攻击速度了。虽然,自己的身法与手速仍然稳胜这怪老头一筹,但想要在老奸巨猾的程光面前,达到三年前与之初次交战时的那种优势,已经再无可能!

找不到机会近身快斗的少年,眼见程光的防守挥洒如意,或格挡、或躲避,总能于自己施展后招之前,提前一步化解,显然仗着经验老道的便宜。正对着这种好似无隙可循的防御境界,他不由得大皱眉头。

身材长成,风姿挺拔的殷扬,三年过后,眉宇间的英气更为浓烈。只见他剑眉一扬,印堂上迅速闪过一道青红之色,原本已至极限的速度凭空再增,整个人仅在原处留下了一抹虚影,可知其形之快,已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先前还觉应付得轻松愉快的程光,见状大惊,足下一点,身子迅速斜退,正想拉开距离再作观测,却不想发动秘法的殷扬,早已算准了他的预定动作。轰鸣声响,一掌划破空气,携以无坚不摧的沉重之式,牢牢的锁定对手头顶。

程光面对此掌,自觉已躲不过,右手一沉一抬,干脆也是以这一掌回击。

程光的功力深厚,殷扬的劲道殷实,两者双掌相交,本因是互不相让、不分胜负的平手局面。可这一次,有备而来的殷扬,双目中连连暴闪出缕缕精光,丹田内的三阳真气宛如倒悬之海,倾盆灌下。

掌力雄浑之处,远超过程光预先的想象。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内力修为远比对方高深的程光,竟被殷扬如此凶猛的一掌,给震得右臂垂软,脚下连退三步不止!

掌及之时,隐闻龙吟。

正是这三年之中,殷扬练得愈加勤奋的降龙十八掌——

龙战于野!

程光板着脸,轻甩了下自己被徒弟震得暗痛不已的酸软右臂,看着身前的大弟子,眼神复杂的点评道:“你的掌法……已够火候!刚猛强势处,即便连为师亦有不及。但你须知,刚极易折,凡事不宜太过。”

微一皱眉,殷扬不以为然道:“比我弱者,只需用至刚之力,便可轻易取之。若碰到不可力敌者,暂避其锋,提速压制,总能寻到机会一击突破!师父所言的‘刚极易折’,弟子不全认同。还是,要视具体的情况而定罢。”

望着眼前自信满满,气势凛然的殷扬。程光微摇了摇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评价,还能被这样反驳。他倒不是对殷扬的年轻气盛有何不满,常与殷扬过招的他,早就清楚其人临场战斗力的卓越强悍,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是,他仍感觉,自从修炼了那门见效奇快的《三阳一气功》后,殷扬的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凶戾之气,实在是有点重了。

No.116 白马过隙

戾气?不见得吧!

对于程师父的看法,殷扬持保留态度。

所谓的三阳,即是分为“太阳”、“中阳”、“少阳”三种,修炼的乃是阳刚凶烈之气。如果,没有程光口中的“戾气”,那才真的怪了。

按照殷扬的理解,参合气诀属于融合性很强的无属性心法。若再配合上其他的内功一齐习练,大多都有事半功倍的出色效果。而三派九阳功虽然要点不同、各有侧重,但其基础却都来自于同一门神功。

因此,武学主旨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三年的充裕时间,让殷扬将这门为自己量身定做,并经由层层归纳总结的独特功法,练到了某种相当高端的未知境界中。殷扬的真气修为,爆发力度、速度,均有了明显的进步与提高。

刚开始,他还非常不适应自身一举一动当中,皆带有莫大气力的夸张表现。那段时间,初学乍练的殷扬,常常出现坐裂椅子、腾空扎马,或者举杯饮茶、玉盏崩碎的搞笑事件。

直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外放的劲力真气,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当中。但也由此可知,殷扬在这三年里的实力,确实有了极大的增强。而且,也能从侧面看出,这门被他误打误撞出来的《三阳一气功》,却与原著中张无忌所学的那套“九阳神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不知,是否是因为张无忌性格的关系,倚天屠龙记中的九阳神功虽属牛逼,但由曾阿牛演绎出来,却稍逊了几分本应该有的霸气。一身精纯深厚,堪称举世无双的超强内力,倒是显得太过温吞水了。

有时候,就连殷扬自己也想,是不是真如自己这般练法,才能真正发挥出九阳中的“阳”之真意?

一掌拍出,斗室间,立即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浓重风压!

修长的身形,宛如标枪一般笔直。快要十八岁的殷扬,在气闷的船舱里待得实在无聊,忍不住原地不动,对空出手,击起一阵嘶响。

时至今日,他已深切地感受到,当初的自己与俞莲舟这等高手之间的战力差距,究竟是有多少。三年前的殷扬,不过是靠着十年以来苦练而得的部分优势,不断的示强避弱而已。

如果,真的考较起彼此的功力火候,殷扬的实战或许还能保持不败,但其具体的战况就绝对不会乐观。以俞莲舟为例,只要将殷扬慢慢的钓着、拖着、熬着,不受他引诱挑衅,不跟他主动对斗,只是矜矜业业的维系着正常交战……

最终,溃败的定是气尽力竭的十四岁少年。

不过,目前的殷扬已将自己当年的短板弥补了许多。修为高了,功力深了,就连从前的武学特色,亦因三阳一气功的影响,从而加进了许多气势上的变化。再不用玩那套以己之矛,攻彼之盾的老套手段。

诡异狠辣的凌厉鹰爪,雄浑劲猛的降龙铁掌,刚柔并济的精湛指力……再加上,突然暴增的强悍爆发力!这样的殷扬,即使是武当俞二,亦是有了与之平位交手的真正资格。

甚至,自信的殷扬,认为自己起码可拥有六成以上的获胜几率。

缓缓的收回手掌,殷扬愈见英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雍容的自得笑意。凄艳的夕阳,透过圆形的舱窗照射进这小小的斗室,将他挺拔的身姿,在地上拖长成一条淡淡的暗影。

只听,这条暗影的主人,忽地一声长叹,语气慨然道:“三年了呢……”

三年这个概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同样,也能改变许多事情。要知道世事无常,如流水般飞逝的时光中,不单单只有殷扬一人变化……

天鹰教与武当派的关系,由于张翠山和殷素素的关系,已然变得越来越好。如殷离、殷立几个小孩子,也都去武当山住过玩过。而张无忌本人,更是经常随着自己的母亲,回到娘家天鹰山进行热闹的探亲活动。

至于,武当七侠中的另外几人,亦对从前还挂有邪教之名的天鹰教印象大为改观。当然,这也因为殷野王父子的特意交代,所以出现在武当派众人面前的天鹰教众,才会显得那么“顺眼”。

本来,气势日盛的殷野王,和那逐渐痊愈,已然慢慢恢复其本身功夫的俞老三之间,还存有着一个不得不说的纷争故事。只是,在被殷扬示意的武当第三代大师兄,周旋巧妙的种种安排下,现在的两人已有了些男人间的意气相投。故往种种,皆是有抛开不提的意思。

这种情形,倒令始作俑者的殷扬,感到颇为稀罕。十几年前,阴险但倒霉的野王老爹,可是被当时怒火攻心的俞岱岩,打得华丽的喷血飞空呢……

照自己老爹睚眦必报的狡诈个性,会有那么大方到放弃报复,不找回任何场子?

觉得殷野王近年来脾气有所转好的殷扬,咂了咂嘴,貌似仍然有些不信。正想舒络下筋骨,打上一套逍遥游拳法,以排解舟行沉闷,却听门外有人喊道:“这位公子爷,船头叫小的来通知您,汗八里就快到啦!”

殷扬应了一声,让那奴才走人,嘴上疑道:“这船好快,仅仅这么些天就已经到大都了?”

殷扬之前的目的地,确是大都东北方向的天鹰教最新驻地,由原先的东北马帮成员所重新组编而成的紫市堂悍马坛。

这个悍马坛的新晋香主名叫马通齐,师出白马门,又曾于五台山学艺。耍得一手漂亮的铜棍,什么太祖棒,杨家枪,取经棍法,五郎棍法,五台山二十四路伏魔杖等,全都能够使得,令殷堂主较为欣赏。

而且,马通齐又得李天垣手下的玄武坛主白龟寿极力推荐,正觉天鹰教北方势力太弱,而自己紫市堂的实力还不够的殷扬,自然欣然应允。

于是,殷扬手底下的第三个分坛,出于他某方面早作准备的忧患考虑,便如此急匆匆的成立了起来。

以领导的身份,会见过武功一般,但确机敏干练的马贼头目以后,殷扬乘船西下,准备往元朝的首都一游。

却不想,才刚下船的他,竟然碰到了一位很久未见的老熟人……

No.117 大风起兮

一座茂密的树林当中,殷扬姿态轻闲地斜倚在一根高大的树枝分杈上,居高临下、眼带悠然的观看着树下的大戏。

朦胧的月色下,只听这附近的林间,兵刃相交之声彻响不绝,一会儿有人吆喝:“往哪里走?”,一会儿又闻:“堵住东边,逼他到林子中去。这一次可不能再让这贼秃走了。”等等……

不多时,随着脚步声响,几个人朝向殷扬的方位奔来。

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只见七八个人,正围着一个人相斗。中间那人赤手空拳,双掌飞舞,逼得敌人无法近身。斗得一阵,众人渐渐移近。

不久,一轮眉月从云中钻出,清光泻地。殷扬借着皎洁的月光,往下望去,只见中间那人身穿一件单薄的白色僧衣,是个四十来岁的高瘦和尚。围攻他的众人中,却是有僧有道,亦有俗家打扮的劲装汉子,还有两个女子,总共并有八人。

其中,两个灰袍僧人一人手执禅杖,一人手挽戒刀,禅杖横扫、戒刀挥劈之际,一股股疾风带得林中落叶四散飞舞,显然力道不弱,走得是外家功夫的路子。

另一道人手持长剑,身法迅捷,长剑在月光下闪出一团团的剑花,剑法虽不咋地,耍得倒挺好看,也不知是否属于街头卖艺的科班出身。使得高枝上的那位,正在悠闲俯视的殷某人,看得极为过瘾。

还有一个身形矮小的汉子,手握双刀,在地下滚来滚去,十分灵活,总以地堂刀法,进攻那白衣和尚的下盘。

至于,那两个女子,皆是身形苗条,各执长剑,剑法也是极尽灵动轻捷。

酣斗中,一个女子转过身来,半边脸庞照映在月光之下。殷扬眼神极好,看得双目一亮,心中默念了句逍哥流氓。

这位女子,正是武当殷梨亭名义上的未婚妻子纪晓芙。张三丰百岁寿诞那日,殷扬曾见过此女一面。当时留下的印象,便是逍哥品味不错,选了个身材高挑的长腿美女。

多年不见,纪晓芙的样子一如从前,并未有太大的改变……或许,也是有一些的。毕竟,少女与熟女之间,总会有那么点区别。

原本觉着无聊,还想到大都转转的殷扬,既然因缘际会的碰上了这出大戏,正是久旱逢甘露般的大呼过瘾,一双目力过人的眼睛,在黑夜中睁得很大,丝毫不愿错放过如此精彩的群殴大战。

那个正被众人围攻的白衣和尚,武功确实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虚虚实实,可谓变幻多端。打到快时,几人连他手掌的去路来势,都有些瞧不清楚。

因此,纪晓芙等虽然人多,却也久斗不下。

眼界广阔的殷扬认出,和尚所用的这路掌法,正是有着“大风起兮云飞扬!”之赞的《大风云飞掌》!

正想细细观摩这门名气颇响的掌法路数,忽听树下的一名汉子喝道:“用暗青子招呼!”

下一刻,就见一名汉子和一名道人,分向左右跃开。紧跟着,便是嗤嗤声响,弹丸和飞刀不断的向那白衣和尚镖射而去。这么一来,那身手挺强的白衣和尚便有点儿难以支持。

持剑的长须道人喝道:“彭和尚,我们又不是要你性命,你这么拼命干嘛?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大家一笑而散,岂不甚妙?”

殷扬微微一楞,心下立刻猜疑起道人口中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边,彭和尚已然朗声说道:“那东西乃由我故人所托,莫说彭和尚跟他大有渊源,便是毫无干连,也不能信口失言,交予他人!”

那长须道人又道:“什么信口失言?我们又不是要杀人夺宝。大师只需把东西交给在下,在下自会将之转交给江湖上的高人前辈处置。”

彭和尚闻言讥道:“文道人,你自己不就是个“前辈高人”么,还会安心交给别人?”

长须文道人老脸一红,不再应话,只是手中长剑,又再快上几分。

在他旁边的一名灰袍僧人,此刻突然叫了起来:“大师信不过他崂山上清派,可曾信得了河北少林寺?”

这僧人显然是少林派的,听彭和尚的言辞还算客气,不禁起了争取之心。他还待再言,猛听站在外圈的另外一个道人叫道:“自己人大家伏倒!”

围攻中的六人一听,立即伏倒在地。确见夜色里几线白光闪动,五柄飞刀风声呼呼,对准了彭和尚的胸口射到。

本来,以这彭和尚的身手,仅须低头弯腰、或是向前扑跌,要不然,就算使个简单的铁板桥后闪仰身,使飞刀在胸前掠过,亦能轻松躲避。但这时,伏在地上的六人一起出手,六般兵刃一齐上撩,封住了他下三路的行动能力,却又如何能从容的矮身闪躲?

殷扬目光一凝,手上捻着一枚栗子,正欲对这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彭和尚暗施援手,却见这白衣和尚忽然间高高跃起,任那阴险的五柄飞刀,从他脚底下刺溜飞过。

只是,飞刀虽然避开,但俩少林僧的禅杖戒刀,加上长须道人的闪亮长剑,已分从两边朝他腿上斩到。

彭和尚身在半空,又无殷扬那般违背常理的变态轻功,只得被逼行险,左掌拍出,波的一响,击在那名少林僧人的脑袋上。跟着右手反勾,已抢过他手中的那把戒刀,顺势在禅杖上一格,借着这股力道,身子侧向飞出两丈去。

可怜的少林僧被他一掌重手,击在了天灵盖上,立时呜呼毙命。其余人等,也是怒叫追去,只见彭和尚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七人又重新将他围住。那名得以幸存的使杖武僧,此时势如疯虎,一柄分量十足的禅杖,直上直下的凶锤猛砸,口中只是连连吼道:

“彭和尚,你杀了我师弟,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洒家跟你拼了!!”

那长须道人更是浇油添火似的叫道:“他腿上已中了我的蝎尾钩暗器,转眼便要毒发身亡。”

众人争斗间斜眼观望,果见彭和尚足下虚浮,跌跌撞撞的好似站立不稳。

林中大风起兮,坐在树杆上的殷扬心道,好歹彭莹玉的门徒袁州周子旺,也是与老爹合作良久的亲密伙伴。并且,此人还在天鹰教的暗中支持下,于元朝的大军围剿中硬挺了下来,而没像原著中的那样早早身败……

如这很讲义气的后世白莲教、弥勒教的创始人,果真顶受不住。

说不得,得助其一臂之力!

No.118 云飞扬兮

彭和尚一跃丈许,站立不稳,不小心摔倒在地,似已毒发身亡。

殷扬嘴角一翘,安然观看着树下的动静,却见那七人竟不敢走近到彭和尚身边。

好半会儿的功夫,还是那个极具鼓动精神的长须道人,提议道:“许师弟,你射他两柄飞刀试试。”

那名先前施放过飞刀的道人,闻言右手一扬,啪啪两响,一柄飞刀钉在彭和尚右肩,一柄则射入进他的左腿。躺在地上的彭和尚毫不动弹,显已死去。

长须道人先进一步,不禁连连叹道:“可惜!可惜!已经死了,却不知他将东西藏在了何处?”

七人放下疑心,同时围上去察看。忽听得砰砰砰砰砰,五声急响,五个人同时向外摔跌,彭和尚却已站立起身,肩头和腿上的飞刀兀自在那儿插着,鲜血直流。

原来,他腿上刚中喂毒暗器,便知今夜难以支持再斗,索性装作假死,诱得敌人近身,以惊雷闪电似的手法,连发“大风云飞掌”,在五个男敌的胸口上各印了一掌。

殷扬知他躺在地下之时,一直就在暗暗运气,这五掌掌力连发,着实凌厉刚猛。

纪晓芙和她同门师姐丁敏君,见状俱是大惊,由于离得最远的关系,这时急忙跃开,倒也避过了彭和尚的惊袭。再看那五个同伴时,已是个个口喷鲜血。两个功力较逊的汉子,不住口的仰声惨呼,貌甚凄惨。

只是,彭和尚这番急激运劲,自个儿也已是摇摇欲坠,身形摇晃不定。

耐不住寂寞的长须道人,反应极快的叫道:“丁、纪两位姑娘,快快用剑刺他!”

这时,双方敌对的九人当中,一名少林僧已死,彭和尚和五个敌人同受重伤。只余下纪晓芙和丁敏君二女并无损伤。

丁敏君本不屑于长须道人的为人,此刻听他受伤了还在那儿嚷嚷,不由的暗道:难道我不会用剑,还要你来指点?长剑斜挥,一招“虚式分金”,径往彭和尚足胫削去。看样子,竟是心思毒辣,一出手便要断人脚筋。

彭和尚长叹一声,只等闭目待死。不想,却听得叮当一响,兵刃相交。张眼一看,却是纪晓芙在危机关头,仗义伸剑,将师姐的长剑格了开去。

丁敏君似乎一怔,语态奇诡道:“怎么?”

纪晓芙道:“师姐,彭和尚掌下留情,咱们也不能赶尽杀绝。”

丁敏君不悦道:“什么掌下留情?他是掌下无力。”,说着不再理会纪晓芙,直向彭莹玉厉声喝问:“彭和尚,我师妹心慈,救了你一命,那东西被你藏在哪里,这下该说了罢?”

她本料饶这和尚一命,其人自会识相的讨罪告来。哪想,这彭和尚仰天长笑,口中说道:“丁姑娘,你可将我彭莹玉看得忒也小了!和尚我虽比不得哪些侠肝烈胆的忠诚义士,倒也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

他本身伤势已重,又是突中镖毒,此时怒而发笑,不由地气往上冲,毒伤加剧。说到这里,一口鲜血忍不住夺口喷出,原本就属很勉强的身子,摇摆两下,踉跄坐倒在地。

丁敏君冷眼一亮,踏步上前,右足在他腰胁间连踢三下,叫他再也无法装死偷袭。跟着,哼声冷笑道:“你这和尚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时候倒装的一幅义士模样,又做给谁看?”

隐于高处的殷扬低估一句:不就给我看呗!

纪晓芙静默片刻,再次插口道:“师姐……”

丁敏君断道:“这事儿让我来!”

她长剑一晃,指着彭和尚的右眼,说道:“你若不说,我先刺瞎你的右眼,再刺瞎你的左眼,然后刺聋你的右耳,又刺聋你的左耳,再割掉你的鼻子,总而言之,我不让你立死便是。”

剑尖相距彭和尚的眼珠不到半寸,晶光闪耀的剑尖颤动不停。

身为这个年代造反始祖的彭大和尚,睁大了眼睛,果然极有胆色,尽是毫不转瞬的面对着刃尖,淡淡回道:“素仰峨嵋派灭绝师太,行事心狠手辣,她调教出来的弟子自也差不了。”

说话间,眼珠一瞪,自有些造反头子的威势:“彭莹玉今日落在你的手里,你便施展峨嵋派的拿手杰作,让和尚见识见识吧!”

丁敏君被他瞪得心头发毛,厉声斥道:“死贼秃,你胆敢辱我师门?不过是一件死物,你究竟说是不说!”

长剑略向前送,登时就欲刺瞎彭莹玉的右眼,当剑尖快要点至其眼皮上时,彭莹玉慌也不慌的凛然训道:“大丈夫作人的道理,我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丁敏君见他虽无反抗之力,但神色之间对自己确是大为轻蔑,愤怒中长剑一送,便真的去刺他右眼。旁边的纪晓芙,看不过眼,又一次挥剑轻轻格开,柔声劝道:“师姐,这和尚硬气得很,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说的。真若杀了他,恐怕也是枉然。”

丁敏君怒道:“他辱骂师父心狠手辣,我便心狠手辣一趟给他瞧瞧。这种魔教中的妖人,留在世上只有多害好人,杀得一个,便是积一番功德。”

好一个“功德”!好一个佛门弟子!

殷扬最听不得别人讲这“魔教妖人”之辞,眼中幽光闪动,人也坐直了一些。

但听那纪晓芙续道:“这人也算是条硬汉子。师姐,如依小妹之见,便放他一马吧。”

丁敏君怪异的瞅她两眼,眼珠一转,朗声说道:“这里少林寺的两位师兄,一死一伤,上清派的两位道长身受重伤。海沙派的两位……大哥,伤得更是厉害。难道,这和尚下手还不够狠么?我废他一只招子,再来逼问……”

那“问”字才刚出口,丁敏君手中之剑,立如电闪,疾向彭和尚的右眼刺去!

纪晓芙长剑横出,巧巧妙妙的将丁敏君这一剑轻松格开,并不示弱道:“师姐,这人已无还之力,这般伤害于他,江湖上传将出去,于咱们峨嵋派的声名总是不好。”

丁敏君长眉扬起,喝道:“站开些,别管我。”

纪晓芙不依不饶道:“师姐,你……”

丁敏君脸色难看,口上抢道:“你既叫我师姐,便得听师姐的话。别再这里罗里罗唆。”

纪晓芙道了声“是!”,丁敏君长剑抖动,又向彭和尚右眼刺去,这一次,却又加了三分狠劲。

殷扬中指微动,却见那纪晓芙始终心下不忍,又即出剑挡格。她见师姐剑势凌厉,出剑时也用上了不小内力。双剑相交,只听当的一声,火花飞溅。两人各自震得手臂发麻,退了数步。

丁敏君屡被忤逆,实在是大为恼怒,朝着纪晓芙大声火道;“你三番两次的回护这魔教妖僧,到底是存了何般居心?”

纪晓芙道:“我劝师姐别这么折磨他。只要他说出东西的下落,尽管慢慢盘问便是。

丁敏君面色一阴,冷笑道:“难道我不知你的心意。你倒扪心自问:武当派殷六侠几次三番的催你完婚,为什么你总是推三阻四?就连你爹爹也来催你时,亦是宁可离家出走?”

纪晓芙身子微震,缓缓答道:“小妹自己的事,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干系?师姐怎地牵扯在一起?”

丁敏君哼道:“我们大家心里明白,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也不用揭谁的疮疤。你是身在峨嵋,心在魔教!”

纪晓芙脸色变白,颤声道:‘我一向敬你是我师姐,从无半分得罪你啊。为何今日,却要这般羞辱于我?”

丁敏君寒声令道:“好!倘若你不是心向魔教,那你便一剑把这彭和尚的右眼,给我刺瞎了!”

纪晓芙捏了捏手中长剑,慢慢回道:“本门自小东邪郭祖师创派始起,历代同门,就算不愿出家为尼,选择自守不嫁的女子也是极多。小妹不愿出嫁,那也……事属寻常。师姐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丁敏君冷冷道:“我才不来听你这些假撇清的话呢!你不刺他眼睛,可是要我将你的哪些个仇事,都抖搂出来!?”

天上,一片乌云飘飞而过,将当空明月又一次的挡回天中……

No.119 兮归故乡

殷扬在高树上看得精彩,身体微往前倾,正听到纪晓芙柔声求道:

“师姐,望你念在同门之情,勿再逼我。”

丁敏君听她示弱,竟有些快意的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么为难的事儿。师父命咱们打听的事情,眼前这个和尚,正是唯一的线索。他不肯吐露真相,又杀伤咱们这许多同伴,我让你刺瞎他的右眼,乃是天公地道。你干嘛不动手?”

纪晓芙低声说:“他先前对咱二人手下留情,咱们可不能回过来赶尽杀绝。小妹心软,下不了手。”

说着,将长剑插回剑鞘。

丁敏君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失声讥道:“呵呵,你说你心软?师父可常赞你的剑法狠辣,性格刚毅,最像师父她老人家了。一直……有意把衣钵传给你呢!你又怎会心软!?”

她们同门师姐妹吵嘴,旁人都听得没头没脑。直到这时,才隐约听出来,似是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对纪晓芙甚为喜爱,颇有相授衣钵之意。而作为师姐的丁敏君,心怀嫉妒,这次不知抓到了师妹什么把柄,便存心要她当众出丑。

殷扬从树枝上站了其来,活络了一下僵直很久的双臂背脊。只听树下的丁敏君又道:“纪师妹,我来问你,那日师父在峨嵋金顶召聚本门徒众,传授她老人家手创的‘灭剑’和‘绝剑’两套剑法,你却为什么不到?又为什么,惹得师父她老人家大发雷霆?”

纪晓芙道:“那时,小妹远在甘州,又忽患急病,动弹不得……此事早已禀明师父,师姐何以忽又动问?”

丁敏君冷笑道:“此事你瞒得过师父,须知瞒不过我。下面,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只须将这和尚的眼睛刺瞎了,我便不问。”

一旁瘫倒的彭莹玉,听得很是郁闷,他这又不是写轮眼,为何丁敏君竟会如此惦记?与她师妹吵架吵到了现在,仍是念念不忘!

纪晓芙低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稍一计较,终是轻声问道:“丁师姐,你全不念咱们同门学艺的情谊吗?”

丁敏君状若不闻,只是问道:“你刺也不刺?”

纪晓芙咬了咬唇,轻声柔道:“师姐,你放心,师父便算真要传我衣钵,我也是决计不敢承受。”

丁敏君心中得意,表面上反而怒道:“好啊!这么说来,倒是我在喝你的醋啦!”

说着说着,竟也冒出了些真火:“我什么地方不如你了,要来领你的情,还要你假惺惺的来推让?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刺是不刺?”

纪晓芙继续递着软话:“小妹便是做了什么错事,师姐如要责罚,小妹难道还敢不服么?这儿有别门别派的朋友在此,你如此逼迫于我……”

说到这里,不自禁地流下泪来。

丁敏君完全不吃这套,冷冷笑道:“嘿!你装着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儿,心中却不知在怎样咒我呢。那一年,你在甘州,是八年之前呢,还是九年之前……我可记不大清楚了。你自个儿当然是明明白白的,那时当真是生病么?生倒是有个‘生’字,却只是生娃娃罢?”

纪晓芙听到这里,转身拔足便奔。

丁敏君早料到她要逃走,飞步上前,身法确因兴奋而变得比平时为快。长剑一抖,拦在纪晓芙的面前,接着爆料道:

“我劝你还是乖乖的把这彭和尚的右眼给刺瞎了。否则,我便要问你那娃娃的父亲是谁?问你为什么明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却要去维护魔教的妖僧?”

纪晓芙气急败坏道:“你…你不可理喻……你让我走!”

丁敏君挺起长剑,指在她的胸前,大声叱道:“我问你!你把娃娃养在哪里?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怎地去跟旁人生下孩子?”

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听在耳中的人,都是禁不住心头一震。

殷扬虎躯小震,见那纪晓芙脸色苍白,向前疾冲。丁敏君则突下杀手,刷的一剑,已在她右臂上,深深的划了一剑,直削至骨。纪晓芙受伤不轻,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刚烈的性子,左手拔出佩剑,寒声道:“师姐,你再要苦苦相逼,我可要对不住啦!”

丁敏君心知今日既已破脸,自己又揭破了她的隐秘,她势必要杀己灭口。而自己的武功尚不及她,当真性命相搏,那可是凶险至极。是以,一上来乘机抢先伤了她的右臂,听她这么一说,话都不答,当下一招“月落西山”,直刺她的小腹。

纪晓芙右臂剧痛,眼见师姐这第二剑位置阴损,又是毫不容情。当即,左手使剑还招。她师姐妹二人,互相熟知对方剑法,攻守之际,难免分外紧凑,也分外的激烈。

旁观众人虽然个个身上带伤,既无法劝解,亦不能相助哪一个,只有眼睁睁的瞧着发愣,心中观看美女打架的八卦因素,瞬间便被点燃。均是暗自佩服:

峨嵋作为当今武林的四大宗派之一,剑术果然高明之至,名不虚传!

纪晓芙右臂上的伤口,流血不止,越斗鲜血越是流得厉害。她连用杀着,想将丁敏君威吓逼开,以便夺路而走。但她不如殷扬,左手使剑甚是不惯,再加上受伤以后,原有的武功已留不了三成。一时间,竟也屡遇险况。

总算丁敏君这位师姐,对于这个师妹向来极是忌惮,不敢有过分进逼,只是缠住了她,要她流血过多,自然衰竭。

眼见纪晓芙步履蹒跚,剑法渐渐散乱,已有支持不住之象。丁敏君刷刷两招,纪晓芙运动不便的右肩,又再接连中剑,半边衣衫全部染满了鲜血。

彭和尚忽然大声叫道:“纪姑娘,你来将我的右眼刺瞎了罢。彭和尚对你已然感激不尽。”

他想纪晓芙甘冒生死之险,回护敌人,已属极为难能。何况,丁敏君用以威胁她的,更是一个女子瞧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清白名声。以他的性情,自是感激不尽。

倒让立在树上的殷扬,看戏之余,倒觉得这个和尚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其实,这时就算纪晓芙答应师姐所命,前去刺瞎了彭和尚的右眼,丁敏君也已必饶她不过。她知今日,若不乘机下手,除去这个师妹,日后可是后患无穷。

彭和尚见丁敏君剑招狠辣,立刻大声叫骂:“丁敏君,你好不要脸!无怪江湖上叫你‘毒手无盐丁敏君’……”

毒手无盐丁敏君!好酷的名头!

殷扬移到树梢,心下大叹此外号之风味泼辣!

而那彭和尚,则在那边滔滔不绝的开骂着:“……果然是心如蛇蝎,貌胜无盐!要是世上女子,个个都似你一般丑陋,令人一见便即作呕,天下间的男子人人都如在下一样,要去做和尚了。你这‘毒手无盐’老是站在我跟前,彭和尚做了和尚,仍嫌不够。还要瞎了双眼来得快活。”

实际上,丁敏君虽非什么大美女,却也颇有一些姿容。面目俊俏,颇有吴越楚楚之致。

彭和尚混迹江湖,深通世情,知道普天下女子的心意,不论她是丑是美,你若骂她容貌难看,她非恨你切骨不可。他眼看情势危急,便随口胡诌,给她取了个“毒手无盐”的诨号,盼她大怒之下,转来对付自己,纪晓芙便可乘机脱逃。至少,也能设法包扎伤口。

可丁敏君暗想,待我杀了纪晓芙,还怕你这臭和尚逃到哪儿去?因此,对他的辱骂似是充耳不闻,欲等待会儿,空下手来,送这苍蝇般的妖僧,魂归西方……

彭和尚看见自己的激怒战术不成,不禁就有些气急。念头一转,又再试着人身攻击道:

“纪女侠冰清玉洁,江湖上谁不知闻?可是‘毒手无盐丁敏君’偏偏自作多情,妄想去勾搭人家武当派的殷梨亭。殷六侠不来睬你,你自然想加害纪女侠啦。哈哈,你颧骨这么高,嘴巴大得像血盆,焦黄的脸皮,身子却又像根竹竿,人家英俊潇洒的殷六侠,又怎会瞧得上眼?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便三番四次的向人家乱抛媚眼……”

“住口!!”

No.120 兮守四方

“住口!!”

丁敏君直听得恼怒欲狂,一个箭步纵到彭和尚身前,挺剑便往他嘴中刺去。

丁敏君的颧骨确实微高,嘴也亦非标准美女的樱桃小口,皮肤的颜色既不够白皙,又生就一副长挑身材……这一些,微嫌美中不足之处,她自己确然常感不快,可是旁人若非细看,本是不易查觉。

岂知这彭和尚,很有些花露水,一双恶眼练得锐敏至极,非但看了出来,更加加油添酱、张大其辞的胡说一通,却叫她如何不怒?

更何况,殷梨亭其人她从未见过,“三番四次乱抛媚眼”云云,真是从何说起?

不过,在殷扬客观的立场上看来,丁敏君的容貌,倒是有些西方式的性感。一双长腿,也是绷紧有力。摸了摸下巴,怀疑起彭莹玉造反之前,所干得勾当来。

丁敏君一剑将要刺到,树林中突然飞出一物。只听尖利的哧响一声,丁敏君不及收招,长剑已然先一步撞上此物。一记叮当脆响,峨嵋派的佩剑应声折断。丁敏君右手一颤,胸口闷痛,只觉全身皆在战栗!虎口上,已被震出血来。

如此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如此威力绝大的断剑一击……

场中众人均是大惊。

丁敏君目瞪口呆,正欲回神,眼前白衣旋转,一人已至面前。

那人挥掌拍出,似慢实快的击中了丁敏君挺拔的胸口。又是砰然一声,将她推得跌出数步。下盘不稳,一跤摔倒,极复肉感的翘润红唇间,满是狂喷而出的温热鲜血。

一柄断成两截的长剑,还未来得及从丁敏君的手间滑落到地上,就被这人姿势轻巧的从容接住。之后,按在手心里一阵旋转揉搓,不多时,一团白亮的废铁,便被此人抛落在地。

沉寂了很久时间的长须道人,正想走近几步,开口惊呼,却被来人回身虚点,立马双膝一酸,软倒在地。

白衣人面带笑意,心想自己中指和无名指的弹力配合,当真有些发展。深知自己的“温柔”一掌,已将热唇长腿的丁敏君的肋骨震折了数根,便不与之太过在意。

只是微笑的看着,惊魂稍定的另外一位峨嵋长腿美女,轻轻的撕下衣襟,包扎好臂上、肩上的伤口,举剑戒备的正面着自己。

殷扬目光不变,左袖轻拂,藏在袖中的中指,运起参合指诀与弹指神通的法门,遥控着连弹几下,便解开了离他不远,正卧在地上的彭和尚,其腰间被封的几处穴道。

保持姿势,一言不发,仍旧静望着纪晓芙。

彭和尚的修为终究偏高一些,暗逼毒素以后,内伤已然小好,此时蹒跚的爬起谢道:“纪姑娘,请受我彭和尚一拜。”

说着行下礼去。纪晓芙轻轻一闪,避在一旁,不受他这一拜。鹅蛋脸上的一双秀目,仍然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少年。

自我感觉良好的彭和尚,自知表错了情。微微有些尴尬,就向殷扬的方向作势拜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自觉对面的花和尚,貌似对自己这个真正的救命恩人,谢意逊逊,比之那位峨嵋派的美女来确要差得多了。侧对着彭莹玉的殷扬,坦然受礼,不出一语。把今夜倒了血霉的彭和尚,晾得颇为尴尬。

被殷扬随意点倒的长须道人,因为先前的某人功力未逮、信手耍帅的缘故,忽觉自身又能重新动弹。小心的瞄了殷扬一眼,发觉此人并未再注意自己这个小角色,连忙捡起刚才遗落在地下的一把长剑,朝纪晓芙表态道:

“这丁敏君胡言乱语,毁谤姑娘清誉令名;不能再留活口。”

说着,挺剑便向丁敏君的咽喉刺下。纪晓芙横移一步,左手挥剑挡开,冷道:“她是我同门师姐,她虽对我无情,我可不能对她无义。”

彭和尚道:“事已如此,若不杀她,这女子日后定要对姑娘大大不利。”

纪晓芙听到“大大不利”四字,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一颤,垂泪语道:“我是天下最不祥、最不幸的女子,一切认命罢了!彭大师,你别伤我师姐。”

“纪女侠所命,焉敢不遵?”

彭和尚叹了口气,不再劝说。那个形象猥琐的长须道人,无奈下,只得讪讪的退到一侧。

纪晓芙瞧了眼古里古怪,一言不发的沉默殷扬。偏首,对着丁敏君低声说道:“师姐,你自己保重。”

说着,还剑入鞘,与彭和尚汇合一处,与沉静的白衣少年相互对峙。显然,这同时得救的俩人,对于忽然现身的殷扬,并没有多少的安全感。

彭和尚反应很快,对那身受重伤、躺在地下的五人说道:“我彭和尚跟你们并无深仇大冤,本来就不是非杀你们不可。”

顿了一顿,指了下面色惨白的丁敏君,道:

“但是今晚,这姓丁的女子诬蔑纪女侠之言,你们都已听在耳中,传到江湖上,却叫纪女侠如何做人?我不能留下活口,乃是情非得已,你们可别怪我。”

说着一剑一个,手脚麻利的将就近的一名道人、一名少林僧、两名海沙派的好手尽数刺死,送归老家。只留下,躲在一侧,看着自家师弟被刺而亡的长须道人一个。

紧跟着,彭和尚又走到了丁敏君的跟前,欲要在其肩头上划上一剑,意为同样此处受伤的纪晓芙出气。

殷扬轻哼一声,本来就是心存试探的彭和尚立即收手,看了眼措手不及,正想出言阻止的纪晓芙,态度莫名的微点了点光头,持剑紧对殷扬。

丁敏君刚被吓得心胆欲裂,但她重伤之下,却又抗拒不得。只得嘴硬骂道:“贼秃,你别零碎折磨人,痛痛快快,一剑将我杀了罢。”

彭和尚摸不清殷扬来路,这时不敢伤她,只是呵呵取笑:“似你这般皮黄口阔的丑女,我是不敢杀的。只怕你一入地狱,将阴世里千千万万的恶鬼都吓得逃到人间来,又怕你吓得阎王判官上吐下泻,岂不作孽?”

说着大笑三声,掷下长剑,长步前挪,到达殷扬面前。人一停,僧衣一摆,向殷扬询道:“这位始终一句话也不说的白衣施主,到底是敌是友?

殷扬闻言不答,看了看喘息很久,终能以鞘拄地,一跛一拐,勉强站立起来的丁敏君。

回头,朝着对面一前一后的彭和尚与纪晓芙方向,展颜一笑,好似无所谓的答道:

“随便吧……”

笑呵呵的彭和尚一楞,下意识的确认道:“什么?”

殷扬微微一笑,长袖突然一旋。天边的乌云,都仿佛被这一旋给徐徐吹散,露出了明白照人的弯月出来。

月光铺下,重新笼罩大地。

彭和尚但觉眼前一闪,隐在袖后的殷扬,瞬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视觉当中。心中警兆忽显,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摸到了他的喉结之上。右手猛抬,想要护住喉咙,对方的指间早已优雅的轻拂而过,点向自己胸口。左手笨拙遮挡的同时,对方又已绕到身后,扣指一弹,轻击在了他的脊椎第三截骨头上。

刚想转身,手筋被人点得一麻,不知何时已着其人之道!

彭莹玉被惊出一身的冷汗,只觉得对方的攻击,好似无处不在。四面八方,均有奇袭闪现。而自己出招速度,本身已算甚快的大风云飞掌,根本就守不住对方的这一扣、一拂、一弹、一点。

No.121 杨女不悔

饶是彭莹玉的身手不赖,江湖上的名头极响,这时候,也不禁大惊失色。仅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便被白衣人宛如鬼魅似的轻功完全震住!

参考研究完慕容世家《神行百变》的殷扬,三年前本就卓越的轻身之法,到了三年后的今天,早已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在这个世间上,已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彭和尚咬了咬牙,忍住右臂的麻痹痛感,正欲张口作问,殷扬已围着他绕上一圈,又往他身后的纪晓芙逼去。

纪晓芙的右手紧张的扶在剑柄之上,正想仗剑拒敌,哪料殷扬的冲击速度实在快得离谱。左手先到,在她滑腻的手背上轻轻一弹,劈手就将她的峨嵋佩剑一举夺过。接着,顺应纪晓芙刚才挺起剑鞘的动作轻轻一转,稍稍抖动,剑柄端头便已轻轻的敲击在长腿美女形状柔美的削俏双肩上。

纪晓芙顿觉自己的两手瘫软无力,再也使不出任何劲道。

殷扬的左手倒持宝剑,右手伸前一探,搂住纪晓芙的纤细腰肢,头也不回的继续前冲。速度之快,竟令身为五散人之一的彭莹玉,根本无从反应。脚下下意识的追出两步,无奈的停下身来,望着那一白一红仿佛合二为一的两个身影,迅速的变成黑点,消失在墨黑的天幕底下。

空气中,犹然留存着一句畅快的笑言: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我带走,大师自便!”

彭和尚呆了半晌,终是无言的苦笑一声,不再看那自认躲过一劫,因而面色诧异的丁敏君,转身径自离去……

月色当空,两旁树影飘斜,不住的往后抛落。

被殷扬的左手优雅一拂,从而不能逃、不能动、不能语的纪晓芙,只觉两侧的景物倒退得飞快,以她的眼力竟也出现了目不暇接的感觉,心知这个只用一招就擒住自己的神秘少年,身法快捷处,实已到了耸人听闻的程度,只得心中祈祷,暗盼这挟持自己的白衣人,未存有什么恶意邪念。

殷扬软玉温香在抱,足下连点,奔得飞快。笔直的前进道路上,偶尔有林树挡道,亦是高跃低纵,轻松自如,无有半点的停顿颠簸。倒让那位被他搂紧腰部,几乎贴身倚靠在怀中的高挑女郎,未感到任何不适。

疾冲了一盏茶的功夫,殷扬终于停下了他那骇人至极的赶路速度。就像标枪一般,稳稳的钉立在一棵离地约有近十米高的粗大树干上面。右手一松,放开身受拐带的峨眉侠女,笑着问道:“纪女侠可有兄长?”

直到这时起,纪晓芙方才醒悟,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被他解开了哑穴。深感眼前这人的手法太过神出鬼没,虽不知白衣少年此问的用意,但为形势所逼,她只得语意谨慎的答道:“家父只有我一个女儿……”

少年微一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料之外,或者疑惑不解,即刻毫不客气的打断确认道:“你确定?”

纪晓芙奇怪的心想,这人问这个干吗,嘴上仍是小心的回道:“是的,家父……”

白衣少年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又一次打断道:“私生子呢?你知道吗?”

纪晓芙差点绝倒,但听那白衣少年跟着又道:“有一个……叫作纪晓岚的,你确定你没有听说过?”

纪晓芙显得有些呆呆的摇一摇头,不知是我军太弱,还是敌军太狡猾,反正自觉已无法跟得上少年人的思路。

“奇怪了……”

少年微一沉吟,随即,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很是诚恳的歉意:“那抱歉了,是我误听了奸人所言,找错了人。无礼之处,还望纪女侠多多包涵。”

话玩,也不等纪晓芙反应,少年一个闪身,便相当爽气地从近乎十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落地后不做任何调整,倾侧着身形,电闪般消失在原处。

纪晓芙眨了眨眼,全然没有搞清楚现下的状况为何。

等缓过神来,自叹逃过一难的纪晓芙,自那根树干上分三段跳下地面,观察了下方位,往一个方向径直离开。同一棵树下,忽地白影一现,冒出一条人影,不疾不徐的跟随其后……

夜阑人静,一处位于郊外的茅舍中,除了噼啪的柴火燃烧声和细微的呼冷轻喘声外,再无别的声息。突然之间,屋外传来了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音,足步缓慢,走向茅舍而来。

过了片刻,茅舍中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问道:“是妈妈么?”

从声音上听来,这个女孩的年纪明显甚幼。

负伤归“家”的纪晓芙,听到女儿的声音,原本苍白的容色上终是流露出一丝温馨喜色,开声应道:“不儿还没睡吗?”

回话中,纪晓芙推开房门,进入茅舍,但见屋子里灯火明亮,一个小女孩儿乖巧的坐在床头,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门口。看到右臂染血的纪晓芙进来,连忙从床上爬起,穿上自己绣有小红花的小棉鞋,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心疼的搀住妈妈的左手,小心翼翼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血迹,泪珠盈盈的问道:“妈,你怎么啦?这……痛不痛啊?”

纪晓芙摇了摇头,忍疼笑道:“孩子,你累不累?”

小女孩儿道:“我不累。妈,你别怕。我们去找医生给你治伤,你就不痛了。”

纪晓芙望着女儿的小脸,脑中又回想起了先前丁师姐的哪些个恶语,轻声叹息道:“妈妈不痛……唉,苦命的孩子……”

躲在门外偷听墙角的某人,听到此处,不由的会心一笑,心想这个苦命的孩子,应该就是那位择偶标准极其另类的杨不悔了。身随意动,闪身来到门口,出声言道:“纪女侠,刚才……在下忘了问你一句话了。”

纪晓芙见他去而复返,现身于此,哪还不明白此人之前乃是借故假作离去,实际上却是要自己带他来到这里?

只是,屋内的烛光,照映在这白衣人的脸上,竟似有些面熟……

当年,她在武当山上见到殷扬的时候,他还未满十五岁。这时,两人相隔四年,再度照面。殷扬自面带笑意的稚气少年,长成为如今身材挺拔的神秘帅哥。黑夜中突然相逢,又哪里是只有一面的纪晓芙能够辨认得出,此刻一愕之下,迟疑问道:“你…你是……”

殷扬从容一笑,说道:“纪姑娘,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张真人百岁寿诞之时,我俩可曾见过一面。”

纪晓芙“啊”的一下,惊呼出声。显然,经由殷扬的醒目提醒,她已渐渐回忆起当初那个与少林神僧、武当二侠,战得旗鼓相当,大放微风的稚龄少年。特别是殷扬这一笑,更能将那时候的气质,与现在习练三阳一气功后变得英气逼人的殷扬联系、重叠在一起。

纪晓芙百思千想,万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面见与他。想起自己云英未嫁之身,却携有一个女儿,而当时以外戚身份出席张三丰寿宴的殷扬,又与自己的未婚夫殷梨亭沾亲带故。虽然关系较远,终究难以交代,不由得又羞又窘,直胀得满脸通红。

纪晓芙受伤本就不轻,这一惊之下,身子摇晃,便要不稳摔倒。

她小女儿只有八九岁的年纪,见母亲快要摔跤,慌忙用双手拉祝糊手臂,可是人小力微,又济得甚事?眼见两人牵连着都要摔跌,殷扬抢上一步,扶住纪晓芙完好的左肩,口中言道:“纪姑……”,想到现在既已表明身份,也不用在装作不知,于是改口说道:

“……纪姐,请进去休息一会儿。”

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辈分硬是提高了一班。

纪晓芙惊慌失措下,也未听清他的称呼,只是心情繁乱的任由殷扬扶着她走进屋内。灯火之下,殷扬发现她的右肩上,所受的刀剑之伤竟然颇为严重,前边匆忙包扎的布片上,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

殷扬经过程光的三年教诲,又曾参阅过桃花岛图书馆的海量书籍。此时的医术,早已胜过寻常的所谓“名医”几多,不比原著中随着胡青牛学习,而且并无任何实践经验的张无忌差上多少。

当下,右手一闪,摒起食中二指,隔着衣物,便在她肩头“云门”、胸口“华盖”、肘中“尺泽”等七处穴道上,点刺下去。认穴极准,手速迅捷,确是一等一的模拟针灸技艺。

对于殷扬这等指力强悍,又先后习练了参合指诀、弹指神通等内外指功的人来说,施展起以刺激胃主的针灸技术来,自然起效更快,效力倍增。

纪晓芙浑浑噩噩间,被他刺点穴道,仍是恍若未觉。概因殷扬的手法极快,一转眼间,七个穴位竟皆点到,却与在树干上解其滞穴时所用的拂穴手法大不相同。

纪晓芙只觉自己肩头、胸口的闭塞疼痛之苦立时大减,不由的又惊又喜,赞道:“想不到殷公子还有这么高超的技艺!”

她本身自觉惊叹,因此脱口而出。待她赞叹完毕,又想起自身的处境,跟殷扬之前显现时的古怪,一下子觉得两人的关系并未如何相熟,便又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又记起,最先在树林边上,自己力救彭和尚的时候,丁敏君对自己的种种说话,定都被殷扬听进了耳中。联系自己未婚生子、对不起武当殷六等种种情由,面对殷扬的眼光,她显得心虚起来。

正因陡然间,遇到和殷梨亭相识之人,当然窘迫异常,深感无地自容。却不知,让她更为无地自容的,连丁敏君也不清晰的某些缘由,殷扬俱都知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殷扬见纪晓芙赞了他一句,又开始自行发呆,便转过目光,往站在母亲身旁的女儿看去。但见这小小女孩,生得眉目如画,黑漆般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正好奇的望着自己。

见到自己的眼神移来,那小女孩儿自以为很隐蔽的将小口,凑在心不在焉的母亲耳边,低声询道:“妈,这个哥哥便是医生吗?妈妈不再痛啦?”

纪晓芙听她喊自己为“妈”,忍不住又是脸上一红。事以至此,自知也无法再做隐瞒,神色甚是尴尬的介绍道:“这位是殷家哥哥,他……他……”,纪晓芙“他……”了好久,仍是想不出殷扬与自己的正式关系究竟为何。

一旁的殷扬,随意的找了把椅子坐下,笑着接过话茬道:“哥哥是你妈妈的朋友。”

纪晓芙瞄了他一眼,并没有反驳,只是略垂下头,向殷扬低声道:“她……她……”,正当殷扬以为,纪晓芙又会“她……”个不停时,纪晓芙豁出去般的深呼吸道:“她叫‘不悔’。”

脸色恍惚间,忽然顿了一顿,又道:“姓杨,叫杨不悔!”

No.122 西游昆仑

“姓杨,叫杨不悔!”

殷扬大有深意的看了语气徒变坚定的纪晓芙一眼,侧过身,对杨不悔笑道:“你好啊,小妹妹,你的名字里倒有一个字跟我有些相像。我叫殷扬,你叫杨不悔。”

纪晓芙见殷扬神色如常,并无责问刁难之意,心下稍宽,倒对这位武功高强的陌生熟人有了些莫名好感,即向女儿道:“殷哥哥的本领很好,妈已不大痛啦。”

这话里,明的是对杨不悔安慰,事实上确也同样在向殷扬暗示自己的善意。殷扬听得一笑,心道灭绝中意这个纪晓芙,倒也并不全是看在她爹纪老英雄的面子上。观其言行,亦算是聪敏灵秀的可造之材。

杨不悔灵活的大眼睛转了几转,突然摇了摇妈妈的手,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抱住殷扬,仰起小脸,在他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她除了母亲之外,从来不见外人,这次母亲身受重伤,出血甚多。急难之中,竟蒙殷扬替她减轻痛苦,心中自是大为感激。她对母亲表示欢喜和感谢,向来是扑在她怀里,在她脸上亲吻,这时对殷扬便也如此。

殷扬这还是首次被小姑娘吃了豆腐。刚才,见到比小昭都还要小点的小不悔生得粉嫩可爱,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却见一派天真的杨不悔,已经回到了纪晓芙身边,不禁的苦笑起来。

暗道: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耍流氓的一天。

纪晓芙见状,含笑斥道:“不儿,别这样,你殷哥哥不喜欢的。”

杨不悔圆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不明其理,转头问殷扬道:“大哥哥,你不喜欢么?为什么不要我对你好?”

殷扬一愣笑道:“我喜欢的,我也对你好。”

当下将杨不悔的小手搀过,在她柔嫩的面颊上也是轻轻的吻了一下,确是大哥哥对小妹妹般的喜爱。

杨不悔拍手笑道:“殷哥哥,你快替妈妈的伤全都治好了,我就再亲你一下。”

殷扬见这个小妹妹天真活泼,纯真可爱,与知心懂事的小昭,又有不同。心中寻思,这小姑娘的年纪较小,倒可作为弟媳妇进行培养。

无忌?

这家伙自动撇过。

殷俊?

呃,老二貌似喜欢成熟御姐型的,两人不大合适。

倒是老三……

恩,貌似可以培养一下下的说。

当晚,殷扬一边与天真烂漫的小不悔逗趣,一边帮助纪晓芙疗理伤势。

剪开纪晓芙创口边的衣服,发觉她的肩臂上共受有两处剑伤,臂骨险些折断。上臂骨处,更有一块位置差点裂成碎片,显见丁敏君出手之毒。这等骨碎,在外科中本是极难接续,但在桃花岛传人的眼里看来,却属寻常。

于是,替她接骨疗伤,敷上些随身携带,生肌活血的优质药物。因为条件有限,也开不了什么药方,只能包扎妥善,又让纪晓芙早点休息。一通忙活下来,熬夜等母的杨不悔,早已经倚偎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熟。

看了眼小不悔憨态可掬的睡姿,殷扬与今夜关系拉近不少的纪晓芙相视一笑,便自盘坐椅上,闭目调息起来。

次日,各人用过早餐,殷扬和纪晓芙带着小姑娘出外散步。

杨不悔追赶着蝴蝶,越逐越远。纪晓芙似还记得,昨天晚上,殷扬曾经说过,他还有一句话想要询问。

沉默的跟在殷扬身后,来到一处山坡。殷扬便在草地上随意的坐了下来。

纪晓芙看了他一眼,对女儿道:“不儿,别追蝴蝶啦,你去找些野花来编两个花冠,咱们每人戴一个。”

杨不悔很是高兴,自去采花摘草。

殷扬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遥望着天边的那彤朝阳,淡淡问道:“纪女侠,关于我要问的问题……你可曾准备好答案了吗?”

纪晓芙一怔,佯作奇道:“殷公子你还没问,我怎么……”

说到这里,微一沉吟,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谎言并不能瞒过眼前的这个少年,于是轻声叹道:“我爹爹和我师父都跟我说起过你,我也知道,你很有本事……只是,你想问的事……”

一夜相处下来,已然不再紧张的纪晓芙,谈到此事又是脸上一红。这倒不能怪她心怯,实因当时的年代,未婚先育、未嫁生女,乃是触犯礼教大防的妇逆之事。因此,像纪晓芙这种武学世家出身,又至峨嵋学艺的武侠打女,亦是颇为忌讳。

纪晓芙尴尬道:“昨晚,你救了我的性命。而且,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此事也略知一二……我……也不想瞒你什么。”

说着说着,纪晓芙的眼睛红了起来,与昨日的情形一样,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何况,你待我和不儿都很好,还帮我治疗剑创。我满腔的苦处,除了对你说之外,这个世上,也没有可以吐露之人了……”

说到这里,不禁流下泪来。

纪晓芙坐到殷扬旁边,取出手帕,拭了拭眼泪,道:“自从几年多前,我便不敢去见师父,也不敢回自己的家……”

殷扬插口道:“殷梨亭虽然不错,但要是你不欢喜他,自然不用勉强自己喜欢他、嫁给他。”

纪晓芙楞了一楞,感慨道:“你果然知道。”

苦笑一声,缓缓续道:“其实,也不是我有意对不起殷六侠。当时,我是事出无奈,可是……可是我也没后悔……”

望着朝阳升起,神情恍惚的纪晓芙,丝毫不介意与殷扬谈论起这些男女情爱之事,只是娓娓轻道:

“我离开峨嵋以后,带着不儿,在此以西六百余里的舜耕山中隐居。几年多来,每日只和樵子乡农为伴,倒也逍遥安乐……”

纪晓芙尤带泪珠的脸上,浮过一丝怀念的色彩:“半个月前,我带了不儿到镇上去买布,想给不儿缝制几件新衣,却在墙角上看到白粉笔画着一圈佛光和一把小剑,粉笔的印痕甚新……”

殷扬言道:“这是你峨嵋派外出办事,呼召同门时的讯号。”

纪晓芙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看到后自是大为惊慌,沉吟良久,自忖我虽很久未归师门,但,我也没做任何欺师叛门之事,今日说不定同门遇难,岂能不加以援手?于是依据讯号所示,一直跟到了昨天的那片林中。”

没有做欺师之事?

不见得吧……

如与峨嵋派的大仇人杨某有染一事,不晓得算是不算?不过,就目前而言,这纪晓芙或许仍未了解那位姓杨的人士,究竟有过多少斐然战绩……

殷扬一边暗中寻思,一边耳闻纪晓芙将昨个儿夜战的前因后果道给他听。从她的话语中得知,奉师命前来此地的丁敏君,所为之物,乃是一方玉石。但是何种玉石,丁敏君则并没有告诉纪晓芙。

两人叙话,扬不悔那边已经编好了一个花冠,笑嘻嘻的走来,道:“妈,这个花冠给你戴。”

说着,给母亲戴在头上。杨不悔歪着小脑袋,欣赏了下自己的杰作,仿佛感到有些不满意,撅嘴说道:“这个不好看,我再帮妈妈你编一个!”

纪晓芙笑了笑,回道:“乖孩子,那你再去采花儿,重新编个花冠。”

将要采花的杨不悔,望着母亲,问到:“那妈妈喜欢什么颜色的?”

纪晓芙道:“要红色的,嗯,还要白色的,越大越好。”

杨不悔张开双手道:“这——么大么?”

纪晓芙笑道:“好,就是这么大。”

杨不悔拍手走开,欢快道:“好,那去我编个这——么大的给你戴。”

殷扬见她孩子气的表现,忍不住真心慨然道:“不悔那么小,你真的忍心让她自幼就没有父爱么?”

纪晓芙笑容一僵,娇躯一颤,声音转低,落寞道:“殷公子你不知道,他…他是明教的人……”

殷扬忽尔打断道:“不就是个光明使者么!”

纪晓芙大惊,转过脸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殷扬微微一笑,右手一翻,拿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来。那块铁牌上,用金丝镶嵌着一个火焰之形,看起来煞为有型。

“你,你,难道也是!?”

纪晓芙见他出示此物,立刻花容失色,两手一缩,同时按在了自己丰满挺拔的胸部上。触摸到绸衣后边的那个物事还在之后,更是俏脸一变,在自己的颈中一摸,取出一根黑色丝绦。上面,正悬着一块与殷扬同式同样的黝黑铁牌。

正想动问,已听殷扬主动释道:“这是明教的‘铁焰令’!自教主以下,仅有六人拥有。而我的祖父白眉鹰王,便有这么一块。”

纪晓芙念头几转,终是回忆起恩师以前跟她说起的一事,似乎有提到天鹰教的教主,来历正是出于明教。自从数年之前,那次命中注定的邂逅以后,她对明教中人一直都存有好感。

要不然,在昨个儿晚上,她也不会那么拼地极力挽救彭莹玉的性命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殷扬见她面泛意思,便开口劝道:“现今,你已和那位‘辣手无盐丁敏君’闹翻,还需早作打算才是。依我浅见,不如西去……恩,也正好与我通路,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隐约间,纪晓芙好似已明了了殷扬的用意。不知是自觉无法反抗,还是本身心底里就有些期盼。她点了下头,算作同意殷扬的意见。

当天,两大一小合共三人,一齐动身西行。

杨不悔脚小步短,走不了远路,年少多金的殷扬即大方的雇了两辆车。纪晓芙母女一辆,自己一辆,舒舒服服的赶路。行行歇歇,每晚投宿客店,倒也并非奔波。

此时天灾地祸,横出不断。殷扬三人路经河南、安徽数省,也是无多分别。只见处处饥荒,遍地饿殍,有些人饿极了,竟有恶人吃人,母子易食等丧心病狂之事发生。

还算好,在殷扬的银钱攻势下,旅程一路无阻,两个车夫尽拣官道平径行驶,走得亦是不慢。

这时节,已是秋末冬初,朔风吹来,衣衫单簿之人,都已禁不住身子发抖。而纪杨两人,因有殷扬大手大脚的全程照顾,故未吃过任何苦头。此时身着温暖华衣,根本不觉得天寒地冻。

行了二十余天,途中并无他事,杨不悔依旧活泼,只是纪晓芙显得有些寂默。这一日,两驾马车过了驻马店,深入河南境内。路过一处斜山坡后,突闻道旁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声。跟着脚步声响,似有女子随后叫道:

“恶贼,你中了我的喂毒丧门钉。越是快跑,发作得越快!”

殷扬六识卓绝,早在远处便已听见此间动静。拨开车帘,吩咐两名车夫止下车来,示意纪晓芙携带杨不悔暂居车中,自己则飞身离车,于低空一个盘旋,转降到路旁草丛之中。

疾进几步,透过草丛,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正在飞步奔来。数丈之后,一个女子手持双刀,追赶而至。

那汉子脚步踉跄,突然足下一软,滚倒在地。那女子紧追到他身前,叫声:“终叫你死在姑娘手里!”

那汉子蓦地跃起,右掌拍出,波的一声,正中那女子胸口。这一下力道微猛,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双刀远远的摔落出去。

那汉子反手从自己的背上,拔下根丧门钉,恨恨的道:“取解药来。”

那女子冷声笑道:“这次师父派我们出来捉你,只给喂毒暗器,不给解药。我既落在你手里,也就认命啦,可是你也别指望能活命。”

那汉子左手提刀,指祝糊的咽喉,右手到她衣袋中翻找搜寻,果然不见解药。怒极之下,提起那枚喂毒丧门钉,用力一掷,钉在那个女子肩头,喝道:“叫你自己也尝尝喂毒丧门钉的滋味,你昆仑派……”

一句话没说完,背上毒性发作,软垂在地。

那女子想挣扎爬起,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又再坐倒,拔出肩头的丧门钉,无力的抛在地下。

就这样一男一女,两人卧在道旁草地中,呼吸粗重,不住喘气。

过得一会,只听那汉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苏习之今日丧命在驻马店,仍是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们昆仑派,当真是死不瞑目。你们追赶了我千里路,非杀我不可,到底为了什么?”

那汉子叹了口气,莫明无奈道:“詹姑娘,你就好心跟我说了罢!”

说到此处,他的言语之中,已没什么敌意。

那女子詹春,知道师门这喂毒丧门钉的厉害,眼见势将与他同归于尽,已是万念俱灰,幽幽的道:“谁叫你偷看我师父练剑,这路‘昆仑两仪剑’,若不是由他老人家亲手传授,便是本门弟子偷瞧了,也要遭‘剜目’之刑,何况是你这外人?”

苏习之“啊”的一声,骂说:“她妈的,该死,真该死!”

詹春听闻怒道:“你死到临头,还在骂我师父?”

苏习之道:“我骂了又怎么样?这不是冤枉么!我路过白牛山,无意中见到你师父使剑,觉得好奇,便瞧上一会。难道我瞧得片刻,便能将这路剑法学去了?我真有这么好本事,你们几名昆仑子弟又能奈何得了我?詹姑娘,我跟你说,你师父铁琴先生太过小气,别说我没学到这‘昆仑两仪剑’的一招半式,就算学了几招,那也不能说是犯了死罪啊!!”

詹春默然不语,心中也暗怪师父小题大做,只因发觉苏习之偷看使剑,便派出六名弟子,千里追杀。终于,落到跟此人两败俱伤的结果。心想事到如今,这人也已不必说谎,他既说并未偷学武功,自是不假。

但听那苏习之又道:“再说,他给你们喂毒暗器,却不给解药,武林中有这个规矩么?!”

詹春想了想,觉得有些理亏,便柔声道:“苏大哥,小妹害了你,此刻心中好生后悔,好在我也陪你送命,这叫做命该如此。只是累了你家大嫂和公子小姐,实在过意不去。”

苏习之闻言叹道:“我女人已在两年前身故,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明日他们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詹春道:“你府上还有谁啊?有人照料孩子么?”

苏习之道:“此刻正由我嫂子在照看着。我嫂子脾气暴躁,为人刁蛮,就只对我还忌着几分。唉!今后这两个娃娃,可有得苦头吃了。”

詹春低声道:“都是我作的孽。”

苏习之摇头道:“那也怪你不得。你奉了师门严令,不得不遵,又不是自己跟我有甚么冤仇。其实,我中了你的喂毒暗器,死了也就算了,何必再打你一掌,又用暗器伤你?否则我以实情相告,你良心好,必能设法照看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儿”

詹春苦笑道:“我是害死你的凶手,怎说得上心好?”

苏习之道:“我没怪你,真的,并没怪你。”

殷扬在旁边听得寒毛直竖,觉得这两人语意款款,像是在演言情戏码。

适才,两人拼命恶斗,恨不得你死我亡。到了这时,均已自知命不久矣,由于留恋人世,心中便都存具了仁正善意……

殷扬听到这里,心想:这一男一女心地不恶,而那姓苏的汉子更是有些胸襟。便即走了出来,问道:“这位詹姑娘,你的伤口中可是奇痒难当?”

詹春见他突兀出现,不禁一惊,听他询问自己伤口,更是又惊又疑,因为此人所言不差。她知中了丧门钉后,自己只有四个时辰的性命。本不抱有任何希望,这时听人一问对症,心情立时复杂开来。

苏习之察言观色,知道这忽然出现之人,所言有物,这时候闭口不语,只是望着殷扬接近。

殷扬微一弯腰,长袖一拂,从地上卷起了那根丧门钉,拿到鼻尖一闻,嗅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即知丧门钉上所喂之毒,乃是“青陀罗花”的毒汁。

这种花汁,原有腥臭之气,本身并无毒性,便就喝上一碗,也是丝毫无害。但一经与鲜血混和,却能骤生剧毒。同时,将腥臭转为清香。这是种极为罕见的毒花,源出西域,中上向来所无。

殷扬说道:“青陀罗花?何太冲倒还有点本事。”

詹春并不知丧门钉上喂的是何种毒药,但在师父的花圃中,确实种有这类奇花。此时,听见此人对自己师父的称谓不甚尊敬,又对其人的身份实力全然不晓,事关自己生命,不由的急声追问道:“你是何人?你怎知道?”

一旁的苏习之,亦是眼神炽热的盯住殷扬。

殷扬笑了一笑,不答反问道:“怎么?你要我帮你医治?”

听他语气,竟似有把握治愈此毒。詹春大喜,正想点头确认,却又听殷扬问道:“詹姑娘,你可有位姐姐叫詹岚的?”

詹春不明所以的一愣,对“岚”字有着特殊偏爱的殷扬哈哈一笑,闪身向前,来到她的面前,双手连点,便在詹春胸口“膻中穴”,及肩旁左右“缺盆穴”各自刺了几下,先止祝糊胸口掌伤的疼痛,悠然吟道:

“青陀罗花,见血生毒,入腹倒却无碍。两位先用嘴巴,相互吮吸伤口……直到,血中绝无凝结的细微血块为止。”

苏习之和詹春听了,都颇觉不好意思,但这时性命要紧,伤口又在自己吮吸不到的肩背之处,只得轮流替对方吸出伤口中毒血。

殷扬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相对吸血,口上言道:“等到前面市镇,寻着药店,再给你们配些药就行了。”

苏詹二人见识过此人轻功,这时对视一眼,均是不住口的称谢。

二人各折一根树枝作为拐杖,撑着缓步而行。詹春问起殷扬的姓名,殷扬不愿细说,只说了句姓“殷”作罢,苏习之二人也不敢再加追问。

回到道上,殷扬让出自己的马车与两人同坐,自己则挤到纪晓芙母女的大马车里凑活,并解释所救得这二人的缘故。

行了一个多时辰,驾车抵达沙河店,五人投店歇宿。殷扬开了药方,命店伴前去抓药。

这一年,豫西一带未受天灾,虽然蒙古官吏横暴残虐,和别地无甚分别,但老百姓总算还有口饭吃。沙河店镇上店铺开设如常。店伴抓来了药,殷扬随意吩咐,命其把药煮好,端喂给苏习之和詹春服下。

如此,在客店中住了三日。

殷扬每日自己行动,或是与纪晓芙、杨不悔说话,并不理睬自己所救的那俩人。但苏习之和詹春整日里外敷内服,到得第四日上,苏詹二人身上所中剧毒,已经全部驱除。

二人不知殷扬来历,确自大为感激。虽仍不明像殷扬这样的少年郎,与那少妇女孩儿是甚关系,但问起殷扬目的何处,便表示同路同去的意愿。

詹春更对苏习之说道:“苏大哥,咱两人的性命,是蒙这位殷少侠相救,可我那五个师兄却仍在到处寻你,这件事还没了结。你便随我上昆仑山走一遭,好不好?”

苏习之吃了一惊,道:“上昆仑山?”

詹春道:“不错。我同你去拜见家师,说明你确实并未学到我昆仑剑法的一招半式。此事若不得他老人家原宥,你日后总是祸患无穷。”

苏习之心下着恼,说:“你昆仑派忒也欺人太甚,我只不过多看了一眼,累得险些进入鬼门关,该放手了罢?”

詹春柔声道:“苏大哥,你替小妹想想这中间的难处。我去跟师父说,你确实没学到剑法,那也没什么,但我那五个师兄倘若再出手伤你,小妹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他二人出生入死的共处数日,殷扬又不大理会,随便他们独处,以至相互间已然暗生情意。

苏习之听了她这番软语温存的说话,胸中气恼登时消了,又想:昆仑派人多势众,给他们阴魂不散的缠上了,免不了还是将性命送在他们手里为止。

詹春见他沉吟,又道:“你先陪我走一遭。你有什么要紧事,咱们去了昆仑山之后,小妹再陪你一道去办如何?”

苏习之喜道:“那好,便是这般。只不知,尊师肯不肯信?”

詹春道:“师父素来喜欢我,我苦苦相求,谅来不会对你为难。这件事一了结,小妹还想去瞧瞧你的少爷小姐,免得他两个小孩儿受你嫂子欺侮。”

苏习之听她这般说,显有以身相许之意。心中大喜,对殷扬道:“殷少侠,咱们都上昆仑山去,大伙儿一起走,路上也正好有个伴儿。”

詹春也道:“昆仑山脉绵延千里,不知有多少山峰,殷少侠若要游玩,我也能导引报答。”

殷扬含笑应允。

次日,苏习之购得两匹棕马,和詹春詹春乘马而行。

一行人渐行渐西,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沿途有长住本地的苏习之和詹春两人导游,众人一路顺畅。

到得西域后,昆仑派势力雄强,更无丝毫阻碍。只是黄沙扑面,寒风透骨,却也着实难熬。

不一日,来到昆仑山三圣坳前,但见遍地绿草如锦,到处果树香花。

苏习之和纪晓芙母女,甚至殷扬,俱是万想不到,在这荒寒之处竟然有这般好地方,都是甚为欢喜。

原来,那三圣坳四周都是插天高山,挡住了寒气。昆仑派自“昆仑三圣”何足道以来,历代掌门人于七八十年中,花了极大力气整顿这个山坳。并且,还派遣弟子东至江南,西至天竺,搬移了许多奇花异树前来种植,景色自然不凡。

殷扬赏景即止,与路途之中关系更近的詹春两人告别。如此,意味隐然的留下伏笔,殷扬又与纪晓芙和杨不悔母女,再一次的踏上西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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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至此,下章进入主题!

No.123 坐忘双杨

不几日,殷扬三人所搭乘的两架马车,已经行驶到了坐忘峰前。

就算,纪晓芙早知他意欲何为,这时候的心情,也不禁变得复杂莫名起来。心里想着:难道,真的要见他?

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

那一年,峨嵋派得知了天鹰教王盘山会的讯息后,师父便命自己师兄妹,一共一十六人速行下山,分头打探金毛狮王谢逊的下落。她向西行,到达川西大树堡。在道上,遇到了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约莫有近四十岁的年纪。

无论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自己投客店,他也投客店,自己打尖,他也打尖。初时不去理他,后来实在瞧不过眼,便出言斥责。

听那男子说话疯疯颠颠,性情有着火爆一面的她,一个忍耐不住,便即出剑相刺。这人身上也没携带兵刃,武功却高得出奇。仅仅三招两式,便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夺了过去。自己心中惊慌,连忙逃走,那人也不追来。

只是到第二天早晨,自己在店房中醒来,却见昨日被抢的长剑,正好端端地放在枕头边上。大吃一惊下,出得客店时,只见那人又缀上了自己。想跟他动武是没用的了,只有向他好言求恳,说道大家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何况男女有别,你老是跟着我有何用意。

自己又说,我的武功虽不及你,但我们峨嵋派可不是好惹的。谁知,那人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武功分了派别,已自落了下乘。姑娘若是跟着我去,包你一新耳目,教你得知武学中别有天地。”

也许,就在那人说这话的时候,那幅睥睨当世的傲然气魄,已令自己另眼相看。不自觉得,就被这人如此高傲的气质所渐渐吸引。

后来,自己无力抗拒,被迫失身于他。他将自己监视的极严,教失身的自己屡次求死不得。如此过了数月,忽有敌人上门找他,自己才乘机逃了出来。不久,发觉身已怀孕,不敢向师父说知,只得躲着父亲,偷偷的生了不儿……

而现在,自己又能用何种心境,去面对他呢?

不知不觉间,纪晓芙之前的决定,已是产生了一些空隙。开始幻想起某些,早先就被自我否定掉的东西来。

显然,殷扬的那些,对于孩子不可缺少父爱的光鲜说辞,对她的蛊惑和影响颇深。深到她,已然有闲暇,思索未来种种的可能性……这若放在遇到殷扬之前,她是决不可能这样放开的……

这,也便是人类心理的奇妙之处了。

再没有想到这个“借口”以前,纪晓芙可以“固执”的认为,自古正邪不两立,那人同自己绝对无可能真正的生活在一起……即便,强行的相处在一起,也必定得不到任何宁静和美的结局。

可是现在,“再续前缘”这四个字,似乎,也不再只是一句空想的奢望而已。近月的相处,已使纪晓芙的某些观念得以改观。再者说,已跟同门师姐闹翻的她,本来就不算很坚定的隐居选择,自然又有了倾斜、转变的机会与空间。

而这一切,则都归功于眼前这个,在此事、此行当中,表现得略微有些强硬的弱冠少年!

殷扬挑起窗帘,回头看了看早已睡熟过去的小不悔,与那正自紧张盯望自己的纪晓芙。对着她微微一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便飞离马车,整个人似同鬼魅一般,消失在迷茫夜色之中。

纪晓芙怀抱着杨不悔,神色呆呆的看着马车外面,那撇如同自己第一次见到殷扬时的皎洁月光,失神良久……

殷扬一身白衣,批着月色,于林间极速穿梭奔走。酣畅淋漓的运动感觉,令他的头脑一刻不停的兴奋思考起来。

近年以来,明教内部的不和情绪,愈演愈烈。

那人为了避嫌,早已不再住在总坛顶上,以免给人说他想当教主。而是改在眼前的坐忘峰中隐居,从旁侍卫极少,江湖上谁也不知。

殷扬能够知道,还多亏托了纪晓芙的福。

想到自己长久以来,都埋在内心深处的那个疑问,或许今夜就能获知答案。殷扬的心情微微的就有些波动。体内的三阳一气心法,更是宛如长江大浪一般,激烈的翻涌澎湃起来,轻易不可抑制。显见,今天晚上的状态极佳。

几乎足不点地,迅速前冲中的殷扬,双眼中忽的精光暴闪,身体毫无征兆的变冲势为旋转,向侧旁斜斜飘开。原先的道路上,突卷起一阵劲风,袭向他的胸口。

殷扬暗叹一声,心知定是提前碰上了那个人的手下。脚下不缓,猛地一阵加速,躲过来敌偷袭,右手一翻,立时转守为攻,迅掌还击。

偷袭的那人,只觉一股掌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是迅捷无比。匆忙间,伸掌挡格,登时胸口闭塞,气血翻涌。双腿一软,站立不定,便即坐倒在草地之上,吐出了几口鲜血。

胸臆闷极,竟连半点声音,都被压得发不出来。

想不到,那人既然决定隐居,亦有这般高手做为护卫,自己倒是险些小瞧了他!

殷扬侧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个被自己一掌放倒,却还没有死亡的绿瞳褐发异族人,猜测其人在风雨雷电四门中身份的同时,心下已经明了,山上那位一直高挂“避扰隐居”牌的中年老帅哥,其实仍未放下他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

殷扬拂袖点穴,将那外国人瞬间定住。身形飘动间,东按一掌,西击一拳,偶尔参夹着几招爪法,顷刻间,便将老大被擒,但仍训练有素,继续伏击在四周各处的其余一十四人,尽数击倒。

他出手突如其来,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再加上身法既快,力道又劲,以至于今夜轮值守山的合共一十五人,竟没有一个能挡得了其一招半式,不是穴道被点,便是深受内伤、晕厥过去,无人能在被攻之前,来得及喊出哪怕一声呼救。

若不是,殷扬手脚放轻,刻意放水,没有用上那爆发力超强的三阳一气功,这里的每个人,此时,恐怕均已逃不了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残酷命运。

而殷扬却只是耽误了短短几息的时间,便即接着掠空上山。达至巅峰后,殷扬凝目一扫,看都不看山顶的那几间木制空房,人像大雕似的凌空一旋,绕过一棵高大的杨树,就悄然无息的落到了另外的一处大树尖上。

坐忘、坐忘……世间诸事,又哪有这么简单的……

殷扬扯了扯嘴角,从现在的这个角度向下俯视,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那个落寞侧影。

而在如今这座坐忘峰顶,唯有一个人会于此际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那便是,明教的光明左使——

杨逍!

站在殷扬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

以殷扬的眼力,即使是在晚间,仍能看清楚这个外表四十来岁年纪,但却相貌俊雅的著名大魔头。此刻,只见他双眉略向下垂,嘴角边露出淡淡的苦涩,不免略带些凄凉悲苦之相。

杨逍就这样不言不动,神色漠然,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着什么事情。那种忧郁的神态,就连站在杨树顶端的殷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老家伙果然拥有令女子倾倒的魅力。

杨逍目光发直,仿佛像是能在山顶的夜色当中,看出什么名堂一样。貌似正想着什么伤心往事,但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哀,越来越伤,到得最后,竟然一震长袍,无可抑制的仰天长啸起来,直震得四下里木叶簌簌乱落,良久不绝。

站在树尖的殷扬,眼神一利,毫不犹豫地乘着悲伤怀旧的老帅哥,沉静在自己心中无以复加的哀苦之刻,疾风般地无声冲下。依靠着对方啸声的免费掩饰,迅速的潜行到杨逍身后。

来时,他已大约计算过。杨逍的武功,因为情心纠结的缘故,这些年来并不会提高到哪儿去。就是偶有进步,那也定然有限。总不会想其祖父殷天正般,得以幸运突破。

至多,也就是一流高手顶峰的水平。

而他殷扬的功力,虽然正介于一、二流的中间,但如比起轻功身法,天底下,能够有资格与之一争长短的人数,不超过一个手掌。杨逍的轻功当然不弱,却也远未至殷扬此时的境界。

如此,对自己极具信心的殷扬,也确实轻松隐秘的潜进了杨逍身周四丈范围内,仍未被其发现。

待到杨逍气息渐歇,声消啸散之际,早在一旁等候时机的殷扬,便好像一头逐步接近猎物,并准备随时跃出撕咬的猎豹一般,倏忽窜起。在杨逍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对这位老牌的魔头,伸出了自己年轻,但却绝对硬朗的魔爪!

自青年时期起,杨逍便开始他横行西域的一生。自来对敌,少有抗手,便是本领比他强的,也都能靠自己相形出色的机智,由弱变强,反败为胜,乃是一代实打实的大高手。

原先他心思郁结,略微怔仲,对外界恍惚不闻,但此刻脑后异变,劲风贯耳,却已知是有敌人渡上山来,暗中偷袭。脑子一清,立时醒转,睁开双眼,踱足转身,但觉眼前寒气森森,三根利爪已快抵住自己眉心。

跟着白影一闪,对方的右手一抓,同时向自己转身以后,较为抬高的左臂钩落。待要出招挡架,为势已然不及。更何况,此位来敌出招凶狠,更兼反应极快,从身法上来看,并不在自己之下,确是极难对付的局面。

他自觉眉心要害受袭,当要抢先救急。当下,一股真气运向左臂,殷扬的鹰爪钩上他左臂时,突觉指尖一溜,斜向一旁,以殷扬苦练经年,累日不缀的指力,这时竟也全不受力,拿捏不住,就宛如抠在了什么又滑又韧的东西上边。

但是,杨逍的衣袖上碎布横飞,鲜血涌出,显然还是抓伤了他。

便在此时,杨逍的身子猛然间向后倒下,跟着滑出丈余,好似有人用绳缚祝蝴的上半身,又以快迅无伦的手法向后拉扯一般。殷扬的的左爪尖,本来已是触在他的眉心前,可他身子向后急滑,殷扬的这爪便即落空,指尖只来得及翻手撕风,空扯下不少杨逍的不羁长发。

他觉得可惜不假,但与他对手的杨逍则是心头大震。以他多年以来,大小近千战所养成的战斗经验,才堪堪的从殷扬的手下脱身。最后的那一招虚空撕抓,更是让他从眉心开始,经过鼻子、嘴巴、胸膛各处,都是凉飕飕的,就好像被人用刀吓劈了一下似的。

若是自己再犹豫一些,再躲得慢点,免不了便是老脸破相,惨遭毁容之祸。

杨逍身子滑出,立时便直挺挺的站直。这两下动作,本来全是绝不可能,但见他膝不曲,腰不弯,陡然滑出,陡然站直,便如全身上下,均装有机括弹簧。而身子之僵硬怪诡,又和僵尸无异。

猛追狠打,迫得杨逍无法回击的殷扬,看得瞳光一闪,这种完全不受人体工程学限制的奇异身法,虽与自家从水中练得的诡异轻功风格不同,但明显走得是一个路子,皆是颇具创意精神的奇诡动作。

心下对杨大叔的轻功,重新的有了几份认同感。隐约有些觉得,兴许杨逍此人,也算是一个巴掌中的一根手指……

他心中赞叹,手上却半点不慢,也不用什么势大力沉,殷实厚重的拳头掌法,只是电爪横飞,得势不饶人的咬着杨逍急攻。

杨逍身刚站起,人微腾空,双腿连踢,阴险的往殷扬的下腹暴踢。这两脚,出脚虽有先后,但速度迅如电闪,便似同时踏出一般。殷扬头皮一麻,对杨大叔的应变又起了几分叹服之心。

慌而不乱的骤然倾身,桃花岛专行地面作业的《金鳌步》一经使出,殷扬的身体几乎与地面形成了将近四十度的夹角。避过杨逍阴招的同时,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连攻其人下盘。

杨逍自认为己方招数怪异,于逆势之余,突然脱身反击。对方在惊骇之下,必然不及收手,或者急忙推开,以得喘息。哪想到,殷扬也是一难得阴人,竟然用一种低位步法,不着痕迹的躲过自己的双足连环,还极为迅捷的以相同的方式反攻自己?

不利战况下,争斗经验丰富无比的杨老帅哥,横下心来,拼着受伤的左臂再中殷扬一抓,掌心隐泛青意的右掌,嗖的拍出,与殷扬的左掌对在一处。

殷扬顿觉虎口一震,半身酸冷,忙催掌力,爆发刚劲,将杨逍的右掌硬是震开。开战以来,首次退后五步,面上犹疑道:“你这是……《碧波清掌》?”

未等同样后退两步的杨逍回答,殷扬自己摇了摇头,道:“不对,你这掌法好生古怪,虽像桃…岛的武功,却又似另有其他变化。”

杨逍见这少年能够硬挺自己一掌,而后恍然无事,暗中吃惊不小。再听到殷扬仿佛自言自语的话,不由的有些疑惑,自己新创出的《碧针清掌》,难道他竟知晓?

两人眼下似敌非友,杨逍放下心事,冷声问道:“你这少年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到我坐忘峰上!”

殷扬轻拭袍裾,斜瞅了杨逍鲜血直冒的左臂一眼,姿态嚣张的没有搭话。

杨逍本也是嚣张到没边的狂人,哪容得别人比他更傲。更加上,殷扬看他左臂的那眼,分明就在讽刺自己交手最初期的进退失据,大意受伤。心下大为愤怒,也不见他提足抬腿,突然之间前纵丈余,一侧身,又是一记右掌,印向近在咫尺的殷扬身前。

殷扬状似傲气,实际上早在防他。见他果然来攻,连忙抽身后闪。眼角瞥出,发现杨逍所用的怪异身法,或僵或活,竟真有桃花岛武学中一门叫做《随波逐流》身法的痕迹。

当即,心中那个已经产生了足足三年的谜题,如今再无有半点怀疑。

眼前的这个杨逍,必是受过桃花岛人的传授之恩。说不定,就是程光、或者程光他老爹!

因为,一百年前,与杨逍同姓的那位独臂大侠,所会的东邪武学,仅有《弹指神通》、《玉箫剑法》两项而已。并不会桃花岛上比较中低档次的入门级功夫《碧波清掌》和《随波逐流》。

前世里,那些由于两者同“姓”同“帅”的同般属性,而非得将会使用弹指神通的光明左使,与终南西狂联系起来的众人,显然错得离谱。要知道,当初神雕大侠的弹指神通,也是黄药师青眼所承。杨逍懂得此门神功,确为何都要将缘由,归咎于古墓中人的头上?

这不忘本么!?

“你有个女儿。”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殷扬,退得正急,哪知说停便停。身子便如钉在地下一般,从容顿止,丝毫没有移动半分。

在他对面,还待反向追击,以挽回方才所丢颜面的杨逍,闻言立刻楞住。

“你女儿姓杨,名叫不悔。”殷扬笑道。

杨逍身子一颤,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盯住殷扬:“姓杨?不悔!”

接着,脸色一变,怒视着殷扬喝道:“好贼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讹我诈我!原本看你身法不弱,怜你武功,倒有心擒下你来,传你几门天下罕有敌手的功夫,再与我打过。但你却自寻死路……”

杨逍咬牙切齿,气愤下,竟将内心深处的打算给全部说了出来。倒让殷扬差点一脑门子的冷汗,暗想杨大叔果然好好自恋,来来去去,总有好为人师的习惯。恩……不过,以他的武功来说这句话,确也不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只不过,殷扬亦绝非善类。这时,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微微笑道:“怎么?你虽强逼于人家,但人家却没有懊悔。你倒不满不信了?”

杨逍听他言之凿凿,一时间竟对这件牵涉到他私人感情的话题,摸不着跟脚。这在以智计称傲的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实因爱纪晓芙爱得太深,才会如此失措法。要换了别人,早就一巴掌碧针清掌拍上去了。

殷扬深知杨逍与纪晓芙这二人之间的一段孽缘。这时候,眼见杨大叔英俊潇洒,年纪虽然稍大,但却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比之三年前见着,仍还稚气尚存的武当殷梨亭,当真更易令女子迷惑爱慕。

这样想来,纪晓芙被逼失身,终至对他倾心相恋,须也怪她不得。

殷扬道了一句:“你老婆纪晓芙和你女儿杨不悔就在山下车上。”,也不理会满面挣扎的杨逍,还在那儿竭力穷思,他的话是否可以信任。右手一摆,白袖微震,身形已晃动至数丈之外。

杨逍都还没来得及惊叫出一声:“毋走!”,殷扬早已展开轻功,顷刻间,飞纵老远。

朦胧月下,渐然人影俱杳……

No.124 雪岭双姝

此次,殷扬不远万里,抽身西来。

名义上,是为了让纪女侠有个丈夫,小不悔有个父亲,一家三口能够重新团聚,组成一个和和美美的幸福家庭……可事实上,不过是他遇到纪晓芙后的突然动念而已!

纪晓芙可以假借殷扬的劝解为借口,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放下心中的包袱,心思莫名的来到坐忘峰前,作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全新选择。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利用护送纪晓芙母女的这个幌子,亲身远至西域呢?

殷扬对于玉虚山脉一带,一向感情复杂。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来一趟。可是,因为练武甚勤,事务繁忙等各种原因,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下定过决心。如果,这回不是意外的碰到与昆仑人士大有关联的纪晓芙……

真不知,要等到何时何日,他才会有机会真正的踏入至西域境内。

这里,是横行南部的天鹰教的实力盲点。甘肃、青海等西方大省,全被殷天正果断放弃。在其敏感避开“虎死威犹在”的明教分裂势力的同时,只将教下的白虎坛布置在了川中成都,以为近瞻。

由此可见,殷老爷子对于昔日教派的顾忌与重视。

不过,在殷扬看来,这昆仑山周,除有明教、昆仑两宗其外,还有一处地方,亦能让他游兴大增、倍感致趣。那便是小有名气的“朱武连环庄”了!

殷扬的车驾,孤零零的行了十余日,均是在昆仑山附近转来兜去。时而祝恨城镇,时而着车夫外出打听,终是弄明白了某女的作恶周期。

这一日,殷扬命那名自己新近雇佣的胡人车夫,前去市井采办东西。自己则独自一人,赶到镇外一处布满杂乱石堆的茂密林边,守株待兔。没等多久,果听西北方向,传来一阵犬吠之声。听那嘈杂的声音,竟有十余头之多。

不多时,犬吠声越来越近,似是在追逐什么野兽。

殷扬目光敏锐,只见远处一只小猴子急奔而来。红红的后股上,还带有一枝短箭。那猴儿奔到数丈外,打了个滚,它股上中箭之后,不能窜高上树,这时筋疲力竭,再也爬不起来。

殷扬走上去一看,小猴通灵,目光中流露出乞怜和恐惧的神色。殷扬见它被追得狼狈,心想这昆仑山中的猴子,总得结些善缘。便抱起猴儿,轻轻的拔下短箭,再又使指点穴,才把这猴稳稳一扔,似快实慢的抛到林边的高树杈上。

便在此时,正主到来,数十声犬吠已然响到近处。

殷扬心道,这姓朱的丫头果然为恶不小,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外出规律,从而早早避开、躲得极远,以免遭受恶犬伤人之祸。

只听得汪汪汪的几声急吠,二十余头身高齿利的猎犬,从林中倏然奔出,训练有素的将他团团围住。众猎犬嗅得猴儿的气息,追循而至。此刻失去猎物,不禁都是张牙舞爪的遥遥发威。

似乎,也知道殷扬并不好惹,这些身高体健的畜生,一时间还不敢扑将上来。殷扬含笑瞟着这些神态凶狠的怒吠恶犬,对那些狰然露出的森白长牙,视若不见,半分不惧,任群犬狂叫不停。

这群猎犬躁动不堪,一头体型较大的黑犬,龇牙咧嘴,口垂涎沫,豆大的幽目中放出点滴凶光。好似按捺不住,猛吠一声,后腿猛地一蹬,跳出老远,迂回的跃在殷扬侧面,落地后再次蹬地,犬身扑出,张牙舞爪的向着殷扬扑去。

殷扬不慌不忙,侧身一掌,正正打出。恶犬的头顶,像是自然而然的撞在殷扬手下。只闻它“嗷”的一声惨呼,被打得翻了个筋斗,躺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殷扬这轻轻的一掌,早已将这头恶犬的头颅打碎。

“是左将军吗?!”

一声清脆娇嫩的呼叱响起,殷扬的眼睛,不自觉的望向了追随在众犬身后出现的那一大队人马。

这时候,其余的猎犬见到老大阵亡,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更加凶气来。不用主人招呼,便即蜂拥而上。霎时间,殷扬的四面八方,均有猎犬圈起围堵,扑上乱咬。

殷扬可不会什么打狗棒法,身入重围,反倒掉了身价。只看他身法飘忽,一双肉掌上下飞舞,虽未再下重手,但被他击中的那些个猎犬,也都呜呜倒地,不是断了前脚,就是折了后腿,再不能肆意逞凶。

殷扬足下如风,穿梭在群犬之中。

圈外当头的几人,但瞧见他轻飘飘的拍出几掌,总能快速的印在众犬的软弱关节上。被触之犬,虽然未曾毙命,但都已失去行动能力。而这人左右游走,绝不在同一个位置上多作停留,长袖善舞,指掌挥动,竟把高达两位数的恶犬放倒了一地。

一时间,皆是觉得骇然。

殷扬慢条斯理的料理掉最后一头恶犬,拂了拂自己一尘不染的如雪白衣,朗声道:“后面那位红衣小妞,想必就是这一群畜生的主人了罢。”

殷扬口中的红衣小妞,在一群黑衣仆人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当她看到躺在地上的一众猎犬后,不由得伸手掩口,惊呼道:“啊!我的灵獒营!”

说着,快步上前,屈身将某条大狗抱起。触手软塌,显然骨头断裂,不由的气道:“右将军!是谁那么狠心,竟敢打伤了你!”。霍的抬起头来,目光流转着寻到殷扬,死死瞪住,轻启红唇,恨声喝道:“便是你么?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朱九真的宝犬!”

听其话中之意,竟似并未看到殷扬方才的大发神威。同时,也未听到殷扬称呼她为“红衣小妞”。否则,必然更为恼怒。

殷扬好笑的看着这位冰姿雪肤,明眸皓齿的北地佳人。只见此女容颜娇媚,肌肤生得又白又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红衣俏俏的立在那里,仿佛不胜娇怯,袅袅娜娜的竟觉得有些勾人。

晃了晃头,暗想自己怎么不记得一灯大师的家传绝学中,还有魅术一项。脸上微微一笑,开口缓缓言道:

“朱姑娘是么?贵犬无缘无故的袭击在下,在下不得已还手将其击倒。其间缘由,确非在下之过吧?”

朱九真闻言一楞,旁边的一名仆从见状忙把刚才所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才刚到得前边来的自家小姐。

红衣少女听完,冷笑一声,对殷扬责难道:“我那只猴儿,谁叫你偷偷藏了起来?饿得慌了,想要吃猴儿肉,是不是?没想到,自己险些给我的狗儿撕得稀烂。呃……不是,是你,你把我的狗儿……”

朱九真平时恶行惯了,被她爱狗咬伤的平民,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本来,这套说辞便讲得熟顺流畅,往往是平时有人受伤时,她即如此对付。事后,顶多再赔偿些银子罢了。

但是如今,看见满地尚躺着的一众“将军”们,她又忽地想到,这次,却是她的猎犬被人给一锅端了。反应过来,一时改变不了措辞,顿时急得涨红了小脸。

殷扬看得更是好笑,故意顺着小姑娘的话头,取笑道:“朱小姐这么着紧那只小猴,怕是你自己肚饿了吧……”

朱九真自幼骄纵,哪里受得了他的刻意奚落。这时,怒极反笑道:“你在我面前,乘早别赖的好!”

殷扬见她含嗔发怒,气得红晕上脸,更添美艳,忍不住又再调笑道:“你不赖我,我自不去赖你!”

朱九真听他语出轻薄,双颊处如被染上了一层粉霞,衬托着如雪肌肤,更显得楚楚动人。这时候,她那刁蛮火辣的性子,再也掩饰不住,玉葱般的手指直指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娇声斥道:“你废了我的狗狗,我也废了你给它们报仇!”

说着,喝令身边的黑衣从人,并肩子上场:“你们都给我上,帮本小姐削了这小子的气焰!”

十余个仆人,登时齐齐拔出佩刀,跃上前去,

殷扬哈哈一笑,影随身动,直幻出一袭白影飘飘荡荡。所有攻向他的刀锋,俱都落在空处,而他每一次换掌出指,则必有一人被其擦到、点中,瞬间动弹不得。

不过三息光景,场中便仅剩下殷扬一人。简直比刚才打狗还快!

殷扬弹了下袖子,悠然地走向一旁的朱九真。展唇露齿,很是玉树临风的洒然一笑,望着面前的红衣小妞道:“小姑娘,看你这般‘杀伐决断’,想必……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吧?”

朱九真何时见过这等武功,一时间只是呆呆想道:这人,这人的功夫好高……好像,比爹爹还要厉害的多!

对殷扬的问话,却是置若罔闻。直到殷扬走到她的面前,才一改自己呆滞的神色,如同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忽往后跳,双手抖晃着护在身前,嘴上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嘛!?”

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她的道理。

朱九真见这武功高得离谱的少年,又是可恶一笑,心中无端端的为之一颤,漂亮的脸蛋色厉内荏的道:“你!别再过来了!你再过来,本姑娘可就真要对你不客气啦!”

说完,似为证明自己话语中的可信度。她一甩手中皮鞭,刷刷两下,抽打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边。那长鞭上生满小刺,鞭子抽过,地上登时出现两条长长的白痕。

殷扬见她出鞭时候,手法颇为灵动,知道是她家学渊源,也并不如何在意。

随意的踏前一步,竟然一步跨到了朱九真的面前,将那长鞭劈手夺过。目光紧盯着眼前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呵呵笑道:“我可不喜欢玩弄鞭子的女人……特别是,像你这种傲娇属性的……”

不等朱九真有所反应,殷扬的脸凑近到少女跟前,轻声问道:

“喂,小妞。你便是‘惊天一笔’朱长龄的女儿,那个被西域武林中人称赞为‘雪岭双姝’之一的朱九真么?”

No.125 未必卫璧

朱九真根本没有听清殷扬的话语,只是紧张地望向正对她凑过来的那张俊脸发呆。

知好色而慕少艾。反之,少艾亦可慕少年。

殷扬长得不赖,武功既高,又懂装逼。十五、六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在他的笑脸攻势面前,又能有多少的防御余地?

殷扬好笑的再问一声,脸蛋越来越红的朱九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未有脱离困境,还没到神神歪歪想心事的时候。只见她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了两步,已不再敢去看对方凑得极近的面孔,口中娇憨的问道:“你认识我爹?”

恐怕比你还“认识”一点。

殷扬心里想着,一挑眉头回道:“听说过。”

朱九真像是大松一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底气又增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我爹的女儿,那怎么还敢这般放肆?”

殷扬背负双手,盯了跟前这个霞飞双颊的美女一眼,嘴上笑道:“‘惊天一笔’……很厉害么?你可敢带我去你家逛逛?”

区区一个“红梅山庄”而已,又不是“万梅山庄”,艺高人胆大的殷扬自是毫无顾忌。

朱九真听他语气轻慢,想到自己今天,从第一眼见到他起,就没有占据过半点上风。一时间,这位从小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漂亮娇娇女,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激动的吵吵道:“好好好!!你这么有勇气,我就带你去见……”

不等她把话说完,殷扬身形一动,掠到朱九真的身前。一个公主抱,将朱九真娇柔的身子给搂了过来,脚下不停,趋前急纵。

整个过程中,让人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与时间。

朱九真只听见一句不容反驳的“你来指路!”,下一刻,便觉天旋地转,耳边生风,自己竟被打横抱起,如同腾云驾雾一般,直朝着前方飘舞而去。不禁吓得赶紧搂住殷扬的脖子,惹得一手托其细腰,一手挽其腿弯的殷某人,哈哈大笑,声震百米……

殷扬挟抱着朱姓少女快速上山,行至约莫半山腰处,往上看去,已见有白墙红瓦,朱门大掩。门墙之后,隐约露出楼阁林立,亭台耸峙,看起来极为宏伟。

殷扬赞了句“偏远之地,亦有繁华之处。”,却恰好被受人胁迫的朱小姐听个正着。身在他人掌控之中,神经显得特别粗大的朱大小姐,但觉心中欢喜,眉开眼笑的附和道:“那是当然,算你识货!”

殷扬略低下头,瞟了她一眼,觉得这小姑娘到底还是少女心性。之前,自己那么得罪她,都将她气得口齿不清了……现在,这么随便一赞,就又笑得勾起人来,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为了让此女长长记性,殷扬挽祝糊腿弯的左手微微上移,于其极复弹性的修长大腿上轻轻一捏,把原本还正得意洋洋的朱九真,给惊得尖叫一声。自己则毫不停留的直冲朱门当中。

当初,坚守数十年的襄阳城,被忽必烈一举攻陷,郭靖、黄蓉夫妇与城携亡。

朱子柳之子并武修文有幸逃出生天,眼见蒙古人一统天下之局已定,不由的心灰意冷,于是避世于外,与当时昆仑掌门何足道比邻而居。在这昆仑山周近,倒也住得颇为融洽。

这两家人,朱氏红梅山庄居前,武家庄则偏靠于再往后延的三里之地。

百余年来,虽未有甚响亮的作为,但论起名头却也并不为弱。至少,在西域长混的江湖草莽们,皆都知道明教、昆仑这两大巨头排位下来,便属这土豪地主般的朱武连环庄,最是厉害。

殷扬怀抱着府内大小姐,破门而入,一路横冲直撞。早就有家佣雇仆,入内禀告庄主有敌来犯。殷扬闯进庄内没过多久,终因找不到人,立时嚣啸一声,声音直冲云霄。随即,便听得一声呵斥传来:“谁人胆敢放肆,于我万梅庄中喧哗!?”

殷扬从容的停下身来,将自从进入庄后,便不再配合指路的朱九真缓缓的放到地上。右手,仍旧按在她玉臂的三阳经络上,抬起双眼朝向应声之处望去。

只见正面的大堂之后,有一蓝衫儒生快步走出。乍一看清情势,便即礼数作主,双拳一辑道:

“这位少侠,可是九真得罪了你么?为何不顾男女大防,牵制住小女穴道?若真如此,少侠尽管直言,朱某人定会辨明是非,给予少侠一个交代!只是……小女年幼无知,能否请你高抬贵手,先行放开小女呐?”

殷扬知他内力不逊,虽不至耳聪目明,但也早该听到堂外的嘈杂纷争。如今,见他很有风度的站在那儿装模作样,也不点破,只是随意的虚势拱手道:

“朱前辈既然有诺,晚辈自非不信。只不过,令爱与在下之间误会已然甚深。别看她现在乖得像只小猫,一旦小生将她放开,恐怕她又会故态萌发,调皮起来……伯父,想必您也应当知道,令爱的脾气,可实在算不上好呢!”

朱长龄早觉这白衣胜雪的英俊少年,怕是大不简单。此时,听他语气轻佻,自称混乱无章,什么“晚辈”、“在下”、“小生”的随便说来,显然语出调侃,意态不诚。一时摸不清他的跟脚,倒对这个单身入庄的嚣张人士,起了几分忌惮之心。

更何况,庄子里边,除了他的武功过得去外,其余人等大多是普通奴仆,即便有会些拳脚的护院下人,在高手面前,也顶不了多大的事儿。但听此人先前一啸即歇,却已响彻全庄的扬声之技,功力显然还要在自己之上。心下,自然更是犹豫,踯躅不前。就连哑穴被点的女儿,频频传来的求救眼神,也只得着急的装作未见。

正欲旁敲侧击,打探此人身份。但听殷扬已是询道:“我此番远游西域,常闻朱武两位庄主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就不知道,你的功夫如何?”

朱长龄老谋深遂,不受他激,半分不气的含笑答道:“那是大家抬爱罢了。不才这点微末武功,哪能与少侠相比?”

殷扬亦是笑道:“本座久闻‘惊天一笔’大名,今日亲睹朱先生风采,却是不虚此行。若能再讨教一二,那是更加幸甚。”

朱长龄听他又改自称为“本座”,忍不住心头一跳,暗自估摸起中原武林中,能当得起如此身份的年轻高手来。后听他言语之中,总是离不开“切磋”、“讨教”之意,他为人向来谨慎,自是不敢轻易应承。

目下,眼见跟随女儿打猎的众仆一个未见,也不知是否已被这人杀死,当下信口回道:“小女刁蛮任性,此番出外溜犬,没有得罪到少侠您吧?”

他本是随口一说,意图转移对手视线,好再找出突破口。谁想,竟被完全说中。殷扬仰天一笑,听得朱长龄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却见他右手放开,袍袖顺势一拂,已将朱九真的哑穴解开,立刻冲动不满道:“爹爹,我的好几位将军都被他给打伤了。你还说我得罪了他!”

朱长龄使个眼色,不想平日里聪敏伶俐,颇有心计的女儿,竟然完全领会不了他让其趁机过来的隐晦用意。无奈作罢,面上只得冷哼一声,佯装怒气冲冲道:

“你这惹祸精,倒还好意思说了!都怪你娘这般纵容于你,昆仑山附近有多少人为你恶犬所伤!好在这位少侠身手不凡,没被你伤着。否则,伤到……嘿!你怎么担当的起。真是气死为父了!还不赶紧给我过来,向这位少侠赔礼认错!”

朱九真刚开始还觉得委屈,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何会如此生气,竟在外人面前给她难看,让其大丢面子。待听到最后的一句话时,由于刚犯花痴,而变得有些迟钝的小脑袋,重新一醒,恢复了往常的灵活。

斜眼瞄了一下淡然微笑着的殷扬,小心谨慎的位移两步,正准备向父亲那边跑去,却见殷扬身体一晃,重又挡到了自己面前。所站的位置,正正拦在了朱长龄与她之间。

她脸色一变,立马双眼含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不委屈的望着殷扬,似乎马上就要嘤嘤哭起。

殷扬却对此视而不见,仅仅朝亲见到他出神身法以后,隐蔽地后退了一小步的朱长龄,劝道:“朱先生切勿动怒。朱姑娘的那群宠物,虽然有些凶恶,但也是由于野性难驯之故。何况,均被本座教训过了,以后也难有作恶机会……又何必,再让九真姑娘代犬认错?”

朱长龄见此计不成,假作“看你面子上的”的压抑怒哼一声,朝朱九真道:“看在少侠为你求情的份上,这次便不重罚于你。只须禁足一个月,不得出府。不然,你那劳什子‘灵獒营’中的一干畜生,即使已被少侠罚过,我也都要给你尽数料理干净了不可!”

转头,又对殷扬问道:“此事是小女不对!少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乃是少侠您的气量过人。我朱家却不可收却理数,仗狗行凶。少侠远来西方,出门在外,定有诸多不便。不如,就下住鄙庄,由鄙人以供招待,为小女了表歉意可好?”

殷扬见目的达到,也不再遮朱九真的道路。微让一旁,信步向前,不客气道:“那就打扰了。”

朱长龄未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应对仓促道:“啊…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师承何派?”

殷扬见他一肚子的打听试探,自己若不稍作透露,怕是只会让这伪君子顾忌重重。于是温和的笑容:“本座在江南时统领太湖水盗,复姓慕容便是。”

朱长龄眼珠一转,不知想着了什么,表面上又是大惊小怪的“啊!”了一声,一手拉过已靠近他的朱九真藏于身后,一手对着大堂虚向一引,语态谨然道:“原来是慕容少侠,真是年少有为!请,请,鄙人招待不周,请客人先入内堂安坐。”

殷扬客气一句,朱长龄却是不住口的说着:“寒舍简陋,慕容公子莫要嫌弃!”云云。

两人客套一番,各自心怀鬼胎,皆是不动声色。

殷扬暗道:自己这一路走来,穿廊过阁,只见亭台间绿草茵茵,假山奇石,一池如碧,数不胜数,当真是豪门大户的格局。较之江南雅宅,风味大有不同。却不想,到了这位朱庄主的嘴里,俱都变成了“寒舍”、“蜗居”……

朱长龄再又试探几句,忽的说道:“慕容公子远来此地,又是孤身一人,想来寂寞得很。在庄里若住得乏味了,亦可让真儿陪您出去纵马狩猎……”

哥狩得不是猎,是寂寞……

殷扬暗中翻了翻白眼,心道眼前这个朱长龄,又把对付某人的那套,玩在了自己身上。确不知晓,他自以为胜算很高的所谓计划,极有可能会演为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郁闷结局。

看了看旁边,听了父亲话后,又变回没心没肺模样,兴奋得小脸通红的朱小美女。殷扬不禁心想,这个“美人计”,自己倒是也愿意消受的……

至于,那个号称昆仑新生代第一美男子的卫璧卫老兄。今后,也未必还能维持祝蝴的风骚名号……

这不,老子来了么!

No.126 山寨慕容

殷扬顺应朱长龄的美意,当天,就在这红梅山庄上悠闲的安住下来。

先前,受他嘱咐,赶去镇上采办某些物事的胡人车夫,也由朱长龄做主,命令庄内的仆从前去寻找,并且将其领入庄内。

后来,朱九真被关禁闭的一个月中,倒有大半时间,均自常伴随在殷扬左右。平日里唱歌猜谜、讲故事说笑,竟显青春少艾的清新可爱。殷扬见她,就连自己的生活起居,也是细心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对待。

暗自里,身心大爽的同时,也不禁感慨起这对父女实属不凡的高超演技来。

若说,朱大小姐对于他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帅哥,拥有那么些稀奇好感,那还是说得过去。但若是,这么一个时常会发些大小姐脾气的娇娇女,突然间,转变成为温柔似水,细腻敏感的顺从女郎……他却是不大相信的。

呵……朱长龄可以装成温文尔雅,待人宽厚的亲和长者;朱九真亦能扮作清新自然,宛如邻家的乖乖女孩儿……

这,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来自江南,以不足弱冠之龄便统御太湖水域,并令众多穷凶极恶的水盗俯首帖耳的“慕容公子”,同样施展出浑身解数,与这两位朱子柳后人,飙起演技、斗起法来。所造成的后果,直接令朱长龄对之忌惮更甚,而朱九真,则险些假戏真作,落入狼手。

那一日,自幼苦练硬功,如今仍还保持着童子之身的殷扬,酒足饭饱之后一个把持不住,将这朱氏美女搂进怀中,顺势推倒,直差最后的那么一丁点,就要将她生吞活剥,就地正法。初冬的暖阁里温暖如春,与外边的冰天雪地绝然不同。眼看干柴烈火,少男少女之间,即将上演一场肉搏大戏……

一不小心,被殷大帅哥挑逗得媚眼如丝、意迷情乱的朱大美女,都快要抗拒不住。眼见,自己失身于锦缎软垫上的香艳结局,几乎已然注定……朱九真的贴身丫鬟小凤,不巧出现,客串了一把不速之客,打断了两人的火热。

从此以后,朱九真看向殷扬的眼神,少了几丝做作,多了几分羞怯。显然,又被殷扬占到了大便宜。

直到,朱九真被禁之日度完,每日里,仍旧有大半天要和他腻在一起。朱家的武学跟书法大有关联,朱九真每日晨、午两刻,都须定时习字临帖。这时候,早年很是苦修过数载笔法的殷扬,自然又找到机会大显威风,一手刚柔并济的杂体草书,让朱九真为之倾慕不已。

这个时代,女儿家大多欢喜才子。便是武林世家,也偏爱那仪表风流的文武全才。随着殷扬的本事逐渐展露,朱大小姐慢慢的被这位“翩翩少年郎”所吸引,也慢慢的弥足深陷……

正如《大唐》里的那句:“当爱情破门而来,是无路可逃的,因为那道门是设在心内的。”一般,朱九真不知不觉间,早已经将当初父亲的告诫与吩咐,忘得个一干二净。一门心思,或有七、八成,确是动了真情实意。

是以,朱九真的半汪情思,寄托在“慕容公子”身上,平常说话举止也渐渐放开,不加掩饰,还复起本来面目。魅力四射中带着点娇憨纯真,只不见了那曾让殷扬直言不讳,口称颇为反感的刁蛮任性。

期间,又有外号“千里追风”的姚清泉姚二爷,从中原兴致勃勃的赶回来过年。朱九真闻之大喜,缠着殷扬,述说起杭州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苏州的绣花针线和丝织图样,还有那湖笔徽墨、碑帖书籍等精致物品。

殷扬本身,也是个极好享受的人,见她心爱这些玩物,也便投其所好,说些自己往年在江南见到过的一干稀罕精品,使得朱九真那双水汪汪的诱人大眼睛里,所散发出的炽热火焰,差点没把殷扬的脸皮烧穿。

要知道,这座红梅花庄,虽是装潢宏伟,气派豪华,但毕竟僻处于西域昆仑山中。精致些的物事,数千里内便是再有钱财,俱都无处可买。昆仑和中土又相隔万里之遥,来回一次即要动辄一年。

年纪尚少,无缘前赴中原的朱九真,当然对那传说中的花花世界,最存遐想。

殷扬这个江南“土著”,见多识广,能言会道。恰是正正的撞上了枪头,想不受欢迎都不行!

殷扬这边忙活着搞调教工作,当然是舒服至极,全无半点不耐。可这对渐入佳境的男女,确是急坏了在旁监视的朱主。

朱长龄将自己女儿的天大转变观察入目,初时单是微觉不妥,但心中仍未有防范于未然的概念。等到,殷扬一次次有意无意的主动出击,与朱九真真正的如胶似漆起来后。他已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偏偏,又无另外办法可以阻止。实是白费心机,自讨苦吃。

这般无计可施之下,他终于想起了那门与自家向来同气连枝的武家庄来。眼看年关将近,心中略一定计,便亲自手书了一封冗长密信,传至武家庄的庄主武烈面前。

安乐的时光过得飞快,远来西域、做客度假的殷扬,跟朱家庄的朱大小姐,相处得极为愉快,游山玩水,欣赏雪域风光……不觉一转眼,已至年尾。

但凡富家大宅,一到年荆宏末,自然加倍有一番热闹气象。众家仆忙忙碌碌,刷墙漆门、杀猪宰羊,都是好不兴头。

爆竹声中,众人等到了元旦。

山庄中人,都聚到在大厅上向主人拜年。大厅正中,朱长龄与他面目清秀的原配夫人,坐于首位。下边七八十个童仆跪了一地,朱长龄笑呵呵的道:“大家都辛苦了!”

旁边,便有两名管家分发赏金。最低档的奴仆,在这喜庆节日里,也能得到二两银子。

殷扬与对他愈加迷恋的朱九真,就坐在朱长龄夫妇的下手位置。两人身后,站着一位鹅蛋脸,乌丝垂肩,腕上戴着金镯,衣着装饰华贵的娇俏少女。正是前些时候,曾经打断过两人好事的侍女小凤。

殷扬正想说几句客气话,捧捧这位陪了女儿又一无所得的红梅庄主。却听外面,忽的传进一阵热闹的对答来:“表少爷,你今年来得好早啊!”

一个男子声音笑道:“跟舅舅、舅母拜年,敢来迟了么?”

殷扬聚气凝神,功运于耳,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娇媚笑道:“师哥这么早便巴巴的赶来,也不知是给两位尊长拜年呢,还是为给表妹拜年?”

殷扬但觉自己掌中的朱九真纤手,微微一颤,显然坐在他身边的朱大美女,也已听见外面涉及自己的那声调侃。殷扬没有回头望她,只感觉她不知是紧张,还是表态,那只滑腻的小手,猛地用力,紧紧的握祝蝴手。

殷扬的嘴角边,泛起一丝轻笑。放眼望去,正见大厅的正门里,走进两个人来。

群仆们纷纷的躬身让开,就见一年轻男子走在左首。此人容貌英俊,长身玉立,虽在这等大寒天候,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淡黄色缎袍,显是内功不弱。

另一旁,则随行着一位身穿黑色貂裘,身形苗条的美貌女郎。观其言行举止甚是斯文,论起相貌之美,跟自个儿身旁的朱大小姐,确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这二人,直直走近大堂中央。向朱长龄夫妇磕好头、拜完年,才有暇朝着侧旁的殷扬三人望去。那个英俊青年,在扫到殷扬和朱九真两人相互牵连的那双手时,原本准备好的潇洒笑容顿时冻结,俊面上再不存半点笑意。

看了眼不声不响,低垂臻首,时不时偷眼打量下身边陌生男子的美丽表妹。他霍一转眼,目放寒光的紧盯住那名依然安坐着的面生男子,脸色转冷,语气硬邦邦的强笑道:“表妹,这位是?”

朱九真看了看旁边,发现慕容公子像是没听见似的端茶浅饮,一时竟不敢随意答话。

她不说,场面登时就冷了。

一旁,很有些大家闺秀气质的小凤,忙救场道:“表少爷,这位是庄主的客人,从江南远道而来的慕容公子。”

一语道出,殷扬依旧悠闲的喝着香茶,朱九真依旧侧眼偷瞧着殷扬,英俊青年依旧铁青着脸,黑裘美女依旧微张着小嘴……

总之,冷场的局面,依旧没有改变……

朱夫人见状,只好出面,解围般笑道:“真儿,你武家妹子来了,还不好好招呼。可别大年初一的就要耍别扭拌嘴。”

朱九真小心的瞥了眼不动声色的殷扬,转过脸不好意思的笑道:“妈,你怎么不吩咐武家姐姐,叫她不许欺侮我?”

终见朱九真开口,面色略缓的英俊青年,刚想趁机开口。却听上首处,先时观戏不语真君子的朱长龄,忽道:“璧儿!来来来,见过舅舅的这位贵客!”

说着,右手作势虚请殷扬,向自己的外甥隆重介绍道:

“这位,便是姑苏参合庄的少庄主,慕容公子!”

被朱长龄称为“璧儿”的英俊青年,自然就是卫璧了。听得这话,只见他忍住气道:“久仰!”

朱长龄一幅笑眯眯的样子,貌似尚未看出两人与自己女儿间的不妥。又指着卫璧,对殷扬道:“这是在下的外甥卫璧,跟随我义弟武烈学艺,武功甚为不弱。”

殷扬点了点头,算作表示。

卫璧却对他冷淡的反应,大觉反感。心想,此人忒也不知礼数,自己的那句“久仰”算是白瞎了。

这时,却闻一旁的朱长龄,莫名奇妙的问他:

“璧儿,你可曾听说过数百年前,江湖上流传极广的一句话么?”

卫璧心知舅舅言必有物,当即配合的奇道:“小甥当是比不上舅舅博学,几百年前的轶言又哪里清楚。不知道,舅舅说得是哪一句?”

朱长龄笑道:“这句话,你师父应当跟你提过……”

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的将目光,掠过依然如故的殷扬脸上。口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以彼之道——”

听到此处,已经猜测出朱某人,准备打什么算盘的山寨版慕容公子,分外爽快的拂衣起身,朗声续道:

“——还施彼身!!”

No.127 朱武后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作为曾经大理臣相的子孙后代,能够知道这句话,殷扬并不感到如何惊异。

因此,当那终于下定决心,想要试试自己斤两的朱长龄,朝自己望过来的时候,他早已相当自觉的先行一步,纵身一飘,轻轻缓缓的落到了大厅正中。

朱九真樱唇微张,向前跨出半步,即觉手臂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小凤。对上小凤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神,朱九真娇躯一颤,偏转美丽容颜,又往朱长龄望去。

她虽然早就知晓,自己的父亲,对于这位始终不肯透露全名的慕容公子,戒备极深。甚至,还曾秘嘱过她,让她刻意使计,前去接近慕容公子。但是,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被此人的种种神秘深深吸引。一颗少女的芳心,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看那架势,父亲似要撕破脸皮,与他反目动手,她原先还有些自欺欺人的两全想法,顿告破碎。原本以为,这两人会一直维持住表面友好的念头,也同样变得一片支离。

看着场中,因为真气鼓荡,从而衣襟翻飞的英俊公子。她的心情,不禁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就当她失神落魄的时候,旁边一双充满嫉妒的目光,已从她那张极具魅力的年轻面容上,横扫而过。

目光的主人卫璧,心想:表妹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直到此时,他打从心里,仍然都不肯承认,那个已然很是明显的确切答案。

他与朱、武二女,自小一起长大,对她们两人向来千依百顺。而其本身,又生得英俊潇洒,身材修长,随着年龄渐长,自然渐具风采。引得两位青春年少,又无其他比较对象的小姑娘芳心可可,亦属正常。

那时,心中虽然难以抉择,但想到,同时有两位美貌少女一齐倾慕,他也不免会感觉十分得意。

可是眼下,表妹看向他的眼光,却全无从前的那种热情憧憬。反倒是,一直直盯着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嚣张小子!

卫璧的心中,似有熊熊妒火燃起,但觉自己的胸口位置,正有一股愤恨难平的抑闷之气,无处宣泄。听到朱长龄与殷扬的对答,哪里还不知道,乃是舅舅想要掂量这白衣小子的能耐轻重。

刹时间,头脑发热,竟也不去想想就连这位红梅庄主,都要重视顾忌的人物,又如何是自己所能测量?

怀着一股青年人为了争风吃醋,而所特有的血气之勇,卫璧抱了一拳,自动请缨道:“这句话,卫璧也曾听过!乃是意指百多年前,慕容世家的奇人异事。莫非,这位慕容公子……”

朱长龄淡淡的拂须长笑,正想把这出戏演绎完整。却听殷扬不耐烦的打断道:“我说……”

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殷扬脸上的那缕微笑逐渐扩大。本来的温和、文雅、从容、慵懒,统统不见!笑容中,逐渐的带上些凶险、狰狞、邪恶、狷嚣等真实色彩。

到得最后,这张面目,尽是张狂已极:

“……你们不是想称称我的斤数么?要不,你们舅甥俩,一块儿并肩子上得了!”

朱长龄笑脸一僵,朱夫人、朱九真、小凤、卫璧的师妹武青婴四女,则是齐齐发怔。唯有嫉火旺盛的卫璧一人,怒气勃发的喝斥骂道:“哪里来的小子!竟敢跑到朱武连环庄上撒野!”

殷扬原先见他样貌英俊,本还觉得其人应该是位比较有档次的花花公子。哪想到,这家伙绣花枕头一包草,竟然这般没有城府。看着这个卫璧,现下神色骄横,一幅十足十的纨绔模样,不由的大生厌恶之感。面上冷冷一笑,对他轻蔑的勾了勾手指头。

看到这个动作,卫璧只觉得自己的肺部,马上就快爆炸。怒喝一声,气势汹汹的朝着殷扬直冲过去。

朱长龄见状,不知怎地就是心中一凉,似乎咯噔一声,坠落冰窖。心下,竟似止不住的发怵起来,暗自苦道:这个先前还很好脾气的慕容公子,怎么说变就变,显得这么挑衅?

他怕卫璧有失,连忙踏前几步,转移到殷扬右侧方向,正好与那年少气盛的卫璧,组成犄角互倚之势,希望殷扬会有所忌惮。

殷扬伫立中央,却对如临大敌的朱长龄视若不见。仅仅冷笑着看向猛朝自己冲击过来的卫小白脸,正在一掌击出,直轰自己胸膛。

面对这种,对比自己起来,实在是慢到掉渣的龟爬速度。殷扬竟还有闲暇考虑一下,是该用“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好呢,还是高喝一句“莹火也敢与日月争辉!”拉风。

犹豫了一小下,觉得这两句台词都太过“仙侠”化了,于是一切从简道:

“自不量力!”

话音刚落,反手间,殷扬已是挥掌相迎。

卫璧的这掌,殷扬看了一眼,就已明了。乃是桃花岛的入门级手法碧波清掌中的一记绝招,叫做“三叠浪”。意指掌中,共含有三道劲力。敌人若以全力抵挡,挡住了第一道劲力,却料不到第二道暗劲接踵而至。便是有幸挡下了第二道力,紧跟着第三波劲道又汹涌而来。

若非武学高手,遇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但殷扬恰巧不巧,三年以来,大半时间都呆在桃花岛上研习诸般杂学,对此套攻势凌厉的碧波掌式,再是了解不过。

卫璧在他面前使出这招,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即便,殷扬对这门掌功没有特别修行,确也铁定比他强上不少!

原著里,虽跟谢逊学过几年武功,但一来当时年纪太小,二来谢逊只叫他记忆口诀招数,不求实战对拆的张无忌,在遇上卫璧这等出自名门的弟子时,被他这招“三叠浪”,逼得缚手缚脚,半点施展不开。

可如换成是殷扬来,却难免显得有些以大欺小。

只见,卫璧一脸兴奋的发掌袭来,与殷扬对在一起。

“啪!!”的一计重响,卫璧但觉手心酸麻,胸前气血震荡。身子轻轻一晃,被迫地退了一步。右边的朱长龄看得心中一喜,暗道此人的功力也未必比璧儿强上多少。那日,只见他轻功啸声了得,倒险些让他给骗了!

就是么!这般不足二十的弱冠少年,又怎会有那等内力……

朱长龄想得正开心,一扭头,却见自己的外甥,满头冷汗,脚步踉跄的弓起身来,宛如一只大虾。适才,与殷扬对掌的那只右手,此刻喀喇直响,软软垂垂的凄惨模样,竟像整条右臂的臂骨均被震断!

只见卫璧霍又抬起头来,猛朝上方仰起的通红俊脸上,似有说不出的痛苦。眉宇间,显现出浓烈的纠结之色,胸口亦是反常的微微下憋。忍耐片刻,终是“呕!——”的一声吐出血来。紧接着,两眼翻白,整个人仰面就倒。

朱长龄看得一呆,身体一抖,眼露骇然的望向站在卫璧跟前,仍然一动不动的慕容公子。

要知道,卫璧虽然不器,但好歹也是附近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如今,竟被这个少年如此轻飘飘的一招放倒?

朱主觉得,自己肯定不行。就算是,那两位早已依计行事、藏伏起来的义弟,也绝对做不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感受到朱长龄的目光,殷扬对上他的视线,朝他冷峻一笑。忽一闪身,跃到他的面前。朱长龄急忙侧身,哪知殷扬出手如电,右臂暴长,呈环形遥遥圈出,早已等在他急退路上,要拿祝蝴的后领。

朱长龄危急时刻,人品爆发,突然猛一斜身,避过殷扬这势如破竹,环环相扣的一抓,抽身躲到了已然倒地晕厥的卫璧那儿。

本来,殷扬只须左手伸出,依旧能抓得祝蝴,但他却没有使出后招。概因,一击不中的自己,已被另外两个忽然出现的人物,严阵以待。

其中一人,正是曾与殷扬有过一面之缘的朱长龄义弟姚清泉。而另外一人,则先看了看不远处,像是一团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卫璧后,猛的转过头来,眼中怒焰四射的望向自己。

不用猜,这位定是卫璧的师父,那位今日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武家庄主了!

打了小的,大的出头。果听武青婴轻叫一声“爹爹!”,证明了此人的身份。

殷扬扫了眼身形魁梧的武烈,又斜眼瞅了下侥幸躲过一劫的朱长龄,心中实已畅快至极!

他等了那么多天,不正是为了引君入瓮、瓮中捉鳖么!要不然,还用陪朱长龄演这么长时间的戏干嘛?不就是觉得,朱武庄势成连环,一个个的揍过去太过麻烦吗?

如今,将朱武两庄一网打尽的绝好机会,终于来了!

一想到,朱长龄和武烈这两位不肖的朱武后人,今天终是要与自己碰撞一气。殷扬沉默片刻,忽然放声狂笑:“方才,你们不是想要观摩我慕容世家的还施绝技么?好!本座这便让你们见识一下!”

运足六成真气,殷扬的左手以“锋”字诀划向朱长龄的肩头,右手则起铁掌,直击武烈面门……

No.128 九阳真经

眼望这名面目俊逸,衣冠潇洒的白衣公子,仿佛漫不经心的朝自己一指划来。不敢轻心大意的朱长龄,怎么都想不通,像他这样年不过二十,岁不足弱冠的翩翩少年,为何竟有这般厉害!?

此时,被称为“惊天一笔”的朱长龄,虽然双笔不在身边,但也一指点出,不肯在小辈面前弱了分毫势头。

哪想到,殷扬的这一指,不过是一式虚招。但见他形影飘舞,身形转折间收指回掌,毫无征兆地与前边袭向武烈面门的那招铁掌,一先一后的猛攻至那位武家庄庄主的面前。

武烈不似朱长龄般小心谨慎,他欺殷扬年少,心中本不如何惧他。如今,见对方主动找上自己,却是正中下怀,当即大踏步向前,发掌向殷扬当胸拍去。这一掌气魄威猛,带得室旁几盏油灯上的火焰不住晃动。

由于殷扬的戏耍,而显得有些恼羞成怒的朱长龄,这时看到自己的义弟果断出手,并已用上真力,也不再作那沉怯之状,直接从殷扬的后方发动突袭,好让正在面对武烈的殷扬,心存顾忌,无法全力发挥。

殷扬深感面上劲风猎猎,显然眼前的这个武烈已将袭至完颜萍的家传铁掌,练得大为纯熟。此刻,他有意冒充慕容后人,右手上的那击铁掌便也原封不动的拍得更快。在身后的朱长龄赶到之前,抢先一步,与那武烈先行对过一记!

双掌相交,殷扬但觉手心发痒,虎口微震。感觉与之对打,确要比先前半吊子的卫璧过瘾许多。却不料,原先还双目炯炯,格外有神的武烈,只接着殷扬六成功力的一掌,面上的脸色就立即为之一黯,好似大大不堪的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与殷扬对掌的刹那之间,武烈竟感觉自己正撞在一面铜墙铁壁上边。对方的防御,将他赋予手上的掌力给抵消得一干二净不说,更有层层劲道从那只手上反震回来。

眼下,自己的整条手臂均是振颤难止,靠近前臂的右手处,更是如同已经麻痹一般,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知觉。

一招过后,呆立当场的武烈,再看向殷扬的时候,已是眼露骇然。从这一刻起,他也真正理解起大哥,特地让自己与姚二哥暗中引援的犹豫苦心。同时,心里亦不禁的开始怀疑:

这个人……

真是自己三兄弟,能够对付得了的么?

自己那一掌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便是打在石墙之上,亦能扫得石屑纷飞。可面前的含笑少年却相当轻松的从容接下。那这个人的功力,究竟是有多高呢?

而且,对手方才的那一招掌法,现下细细想来,怎地如此熟悉?

这时,殷扬早已放过右臂受创的武烈,在那儿埋头苦思。整个人凌空旋转,伸出右手食指,一招货真价实的参合指斜斜点出,与朱长龄从后袭来的一阳指,争锋相对。

面对反应神速的殷扬,朱长龄的偷袭,全然没有起到半分效果。不过,正觉有些沮丧的他,见到殷扬也是一指戳来,立时信心大增。毕竟,自己已修至六品境界的《一阳指》,可不是盖得。

他就不信,这个武功强悍的少年,还真能把内力、轻功、掌法、指诀,给一个不剩的全都练好咯!

可惜,自信满满的朱长龄并不明白,他眼前的这个对手,正是属于此类不能用常理度之的超级怪胎……

殷扬嘴角含笑,对于朱长龄点向自己右肩“肩井穴”的那一指,视若不见。食指一闪,已然点到朱长龄的“膻中穴”前。纵使一阳指精微奥妙,认穴奇准,这时候,只因手速不及殷扬为快,便也不得不被迫的改变出招节奏,迫于无奈的撤指抽身,无攻而返。

否则,当他止住殷扬肩头气血运行的时候,自己的胸口要穴也将受制于人。两相比较下来,倒是朱长龄自个儿吃亏多些。

原本,距离战团最远的姚清泉,这时也已施展轻功,来到了武烈旁边。三个结义兄弟,六道目光在空气中简单的交流了一下,随即各站一方,呈三角形将殷扬团团围住。显因殷扬的身法与攻击力,表现得太过吓人,让这三位都不敢再独自应敌。

不过,殷扬却对这位刚刚赶到,号称三兄弟中轻功最强的姚二爷不怎么感冒。

想想也是,“千里追风”的外号,听着好像挺拉风的样子。可又怎及得上“万里独行”够味道?所谓的“轻功最强”,也不过是矮子里拔尖而已。如殷扬这般的轻功达人,自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兴趣,乃是在于身为当年朱武后人的朱长龄和武烈!

等到三人把各自的位置站好,殷扬诡异一笑,在被三人包围住的圈子里面,飘身一晃而过,绕上一圈。指点掌击,几乎在一瞬间内,与三人都拆过一招。

望着重新站回正中位置,好似从未行动过的白衣少年,右臂已从麻痹中逐渐恢复,并又与殷扬交手一招的武烈,脸上竟是不可置信的色彩,他盯着殷扬,失声说道:

“这是铁掌!你怎么会我武家的祖传铁掌?”

cos慕容一族的殷扬,闻言讥道:“这门《铁掌》,本来姓“上官”、姓‘裘’,又何时变成你家的绝学了?”

作为武烈大哥的朱长龄,自是清楚武家家传的那套铁掌掌法。此时,听见两人的对答,也是惊声问道:“难道,你真是数百年前的慕容氏后裔!?”

半个!

殷扬笑了一笑,随意的答道:“你说呢?”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再一次启动,右手一弹宛如佛祖拈花,左手一翻好似落花纷飞,竟准备用事实的手段,来证明他那可笑的谎言。

被他预定为主要攻击对象,正享受着狠追猛打刺激的武烈最是倒霉。只听他口中荷荷而呼,双手上掌势不断,打法显得极为猛烈。确被对此门掌法很是熟悉,就连闭着眼睛都能过上一遍的殷扬,逼得左支右拙,全无一点现任武家庄主所该有的高手风范。

遥遥的站在一旁,正紧张观察着场中四人混战的武青婴,看到自己的老爹被追打得如此之惨,已是掩住红唇,娇声惊呼起来:“《兰花拂穴手》和《落英神剑掌》!!”

不错,殷扬目前所使用的,正是这两套武家也有传下的桃花岛绝学。

而以殷扬的凌厉身法,若不想与朱长龄、姚清泉照面,两人也都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武烈,被他打击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们所能做的,也仅有从旁协助,替武烈挡掉不少零散袭击。

此时此刻,家学渊深的朱长龄,已对殷扬早先所说的“慕容世家,统领太湖。”一事,信了大半。但见殷扬手上所使的招数,无不是武家的家传绝学。有一些武功,甚至是因性格关系,从而专练刚猛掌法的武烈,都不曾学会的。

可想而知,这位慕容公子的武学之博,实力之高!

在他的心里,还担心一事。那就是自己朱家的一阳指和一阳指书,此人是否也会用得?若真如此,自己三人岂非毫无胜算?

再想到,适才殷扬恐吓他的那招,分明是一种笔法与书法结合起来的精妙指法。一时间,心思多疑的朱长龄,对这个念头再也挥之不去。

与三人急速过招的殷扬,兴致颇高。攻势闲暇时,竟还有时间悠然观察起朱主的一阳指来。只见他单指施展,招式甚妙,手法亦是飘逸不群,不同凡类。只是,被他自身偏低的内功修为所限,并未能发挥出真正效用。

而且,观他手指飘忽处,恍如山间隐士,却与殷扬本来想象中,段家历代为皇所流传下来的王者气质,大不相符。想是当年的朱子柳,自成一格,创出与书笔结合的《一阳指书》后,才会令原本尽显王道佛气的一阳指,变成如今的这般模样。

只不过,他的子孙远避世外,坐井观天。到得现代,早就被妄自尊大的奢靡之气所染,哪还有先祖时的半点风采。要说,朱武两家家学渊源,习自百多年前天下五绝的高妙武学不知凡几,后人却这般弱法,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特别是,身兼郭靖、黄蓉夫妇两人武艺的武修文后代武烈,本身专练些刚猛掌法也属无碍。毕竟,当初的大武小武兄弟,名义上的师父也是大侠郭靖,爱走洪七公的刚猛路数,亦算正常……

可像武烈这种,苦练了几十年,都还上不了台面的铁掌功夫。就连殷扬这个同好者,也都觉得替他丢脸。

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情况,想必,“弱”如武敦儒、武修文者,也会感叹自家的“资质”愚钝罢?

感慨间,殷扬的兰花拂穴手优雅的掠过姚清泉腰间,使他双脚一软,摔倒在地,再也不能耍他那套三脚猫似的轻身步法。右手一竖,从攻势凌厉的落英神剑掌,化为铁掌里一招的“五指三山”,一掌将武烈劈得踉跄后退,拿不住桩。

身形一转,正面朱长龄,依然是一指一掌,准备料理了他。

朱长龄暗一咬牙,也学着殷扬那般左指右掌,齐攻过来。看起来,还真像模像样,自有一番他平日里修习判官笔时的攻守有度。虽然,他不会殷扬那种左右手俱能灵活使用的奇异心法,但心想自己这一阳指加上五罗轻烟掌的双重组合,也必能支撑一会儿,好让那先被击退的武、姚二人,修整再战……

不料,已不想再玩下去的殷扬,右掌豁然加速,猛施一招“如履薄冰”,将他的打算击得粉碎。

看着嘴角溢血的朱长龄,被自己骤然提升至七成的降龙掌力一招击溃,再无争斗之力。殷扬心道:朱武连环庄的不肖子孙,自己算是见识过了……接下来,就应该轮到自己此次西游之行的重头戏了……

于朱长龄身上,信手补了两指。卓然而立的殷扬,双眼中的精光一阵爆闪。口中,轻轻的吐出四个,除了自己外谁也听不清的凝然字眼:

“九阳真经……”

No.129 极限运动

“我姓殷,名叫殷扬!”

当殷扬说出这句大实话的时候,心性多疑的朱长龄,反而不敢相信了。

虽然,之前他也曾怀疑过这位“慕容公子”的真实身份。但是,当他看到殷扬用一手熟练至极的兰花拂穴手和落英神剑掌组合,将武烈杀得大败,并且将之轻松放倒以后,他便坚信不疑的认为,此人应该就是那个在自己家族笔记之中,以寥寥数字记载在案的神秘慕容氏了。

此时此刻,又哪里会相信殷扬此番的真心话语?

就连,被点倒在地,正软在一旁的武烈、姚清泉二人,同样亦是觉得,这位功夫高得没边的白衣少年,这回恐怕又要耍诈!

看了下跟前的三兄弟,那种仿佛已被骗够的无声不信眼神,不再准备骗人的殷扬,有些无奈了。又望了一眼,仍都站在原处,不敢轻易过来,以免他忽下杀手的朱夫人、朱九真、小凤、武青婴四女,殷扬侧着俊脸,对这里最弱的姚清泉说道:

“不信就不信吧……那位外号‘千里追风’的,你是不是常去中原乱跑啊?”

姚清泉不知他所问为何,但眼下命在人手,只得顺从的点了点头,低声回了句“是。”

殷扬闻言微笑道:“那你总该听说过天鹰教的名头吧?”

姚清泉又点了点头,神色迷惘,突然间双眼睁大,仰着脖子直视殷扬,嘴上惊声问道:“天鹰教?殷扬!你说你是那个殷扬!!”

“呃…那个……”

殷扬稍微错愕,随即颔首应道:“恩,不错。想必……我就是‘那个’殷扬了!”

姚清泉听了,立马再是一声惊叫,几乎失态般的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收服我兄弟三人,为你紫市堂充当西域的前站了!?”

殷扬这回可真是呆掉了,竟是滞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发誓,自己就算有这个打算,也绝对不会在这么个时刻、这么个场合提出。而眼前的这位姚二爷,又怎会这样神奇的当托配合……

难道,自己在中原的恶名,真的有那般响亮?

殷扬的心情,疑惑了。

他却不知,姚清泉虽然常至中原,但也因两地路途遥远的关系,每次都逗留很少时间。因此,他打听到的某些消息,免不了就与实际的情况,有了些大大的失真出入。

要说在江湖上,本就龙蛇混杂,最不缺少的,便是那类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再加上,殷扬的确有过硬逼别人入伙的恶性事件发生。那位可怜的被迫害者,更是绿林当中大名鼎鼎的蒋老爷子。这事儿,想不出名都不行。

于是,当这起事件,传到咱们姚二爷的耳朵里时,早已变成了气势锋锐的殷堂主,有在收服别人之前,先打上一顿的离奇习惯……不过,这句话,也确实被歪打正着的讲对了。

朱长龄和武烈二人,听到从姚清泉口中道出的“紫市堂”之名,脑子也立即快速的转动起来。不出半刻,已是回想起姚清泉曾经说过的,有关于天鹰教紫市堂的跋扈事迹来。

那可是天鹰教啊!对比起屁都不是的朱武连环庄来,那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更别说,据传其教内四堂当中,最为嚣张、最为跋扈、最为血腥、最为邪恶的紫市堂了!

幸亏,殷扬不知道这俩兄弟的心中所想。否则,听到这两个手下败将、掌中俘虏,竟敢用这般“诬陷”的字眼,“污蔑”自己所辖的堂口,必是要气愤的再赏几记巴掌,才肯罢休。

只是,再坏、再恶的名头,有时对付起阴人、恶人来,却也见效最快。当追忆起天鹰教殷扬之名的朱、武两位庄主,当头醒悟之际,两者原本都还极力保持着的硬气表现,顿时一馁。他们也怕,身为魔头级别人物的殷扬,会不顾任何江湖道义的拿他们开刀。

就像,姚清泉曾经所说的那几个惨烈“范例”一样,朱武二庄如不顺从这位辣手无情的白衣魔头,必是落得个斩头祭旗的结局!

殷扬并不清楚姚清泉,从前刻意显摆,在对朱武两兄弟讲述起自己时,总是特别生动的夸大其辞,胡编乱造,已把他塑造成阴险狡诈,十恶不赦的狠辣角色。但看目前的朱武二人脸上,那副挣扎不绝的难看神色,他光想也能猜出,自己在此二人的心中,定然不会是什么身影高大的良善形象。

想明白后,索性,快刀斩乱麻,恶人做到地。只见他面色一冷,直接哼道:“你们在犹豫什么,还不早早决定。如此拖沓,确要让本座等到什么时候!”

各有所思的三人,被他这忽如其然的冷哼,给吓得心肝一跳。一个是面对强敌的胆战心惊,另外两个则是受到前者的心理影响,将面前这名手段不凡的白衣公子,与“故事”中的那位杀人魔王,给联系在了一起……

总之,没一个人是不怕殷扬的!

“可容……可容鄙人考虑几日?”朱长龄毕竟是三人中的大哥,此时要作决定,三人目光交流一番后,终是由他这个老大,硬着头皮先答话道。

殷扬不置可否的瞟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个转身,走到呆呆望着他的朱九真面前,牵起她手,从扑街在地,始终未曾转醒的卫表哥身边悠然走过。竟然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出大厅。整个过程中,除了武烈的漂亮女儿武青婴,红唇微张,像是要说点什么,最终却未开口。其他众人,皆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信步行动,呼吸谨慎,不敢有半分打扰。

显然,殷扬在厅中众人的心目中,已经从温文尔雅的帅气少年,迅速的转变成为超级危险的大魔王级人物。任其长驱直入,带走美貌少女,也未有半点的阻拦之念。即连朱九真的母亲朱王氏,亦是如此。

目送殷扬与朱九真这两道白色身影逐渐走远。朱长龄苦笑着叹了口气,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行到乏软在地的二弟、三弟跟前,为他们按摩解穴。却不想,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一阳指手法,竟然完全解不开殷扬的封闭式点穴。

一时间,不由的额冒冷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惊的。

就在这时,“嗖嗖!”两下,几乎同时响起的劲声暴起,两枚普普通通的石子携着凌厉的气势飞射而来。恰好弹在武烈与姚清泉的“神封穴”上,就连朱长龄六品一阳指都未解开的难缠束缚,竟被一触即消。

已然僵硬许久的两人,立时又能重新动弹起身体来。

朱长龄慌忙转身,却见远处的人影早已杳然。但听双耳之边,正有一丝语意淡然,却又清晰无比的冷漠声音诡异传来:“明天……本座就要你们的答案#撼我者猖,逆我者亡!你们要好好思量……”

三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缕惊悸非常的恐惧神色……

打完了人,耍完了威风的殷扬,实在没有想到,所谓的朱武后人竟会这般差劲。千里追风姚清泉就不去说他了,便连朱长龄、武烈这两人,也只能在初交手时,给刻意放水的他,带了些势均力敌的战斗享受。

可没过几招,就彻底囊了。

接下去的比斗,完全是随自己心意的慕容家独家模仿,尽连斗转星移都未用上,一点刺激的感觉都没有,可谓趣味缺缺。想他在桃花岛的这三年以来,学得最多的还是自当年东邪流传下来的种种杂学。

武功方面,除了对先前功夫的巩固磨炼,以及在极赋爆发力的三阳一气功上面刻苦勤修以外,对于桃花岛的诸般武学,他向来便是浅尝即止。

自负如殷扬,也知道贪嚼不烂的基本道理。自己最有利的武器,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双魔手。指法、爪法、拳法、掌法……都可练得,但对与自己武功体系并不如何相符的挑花岛武功,则不必太过钻研。

仅须要练到会使即可,像奇门五转,或者落英剑法,玉箫剑法、玉漏催银剑之类的东邪流剑术,更是只有兴致起时,才会抽空舞下……

可是,即便是这种心不在焉的外招功夫,也能将经年习练的武烈撂倒。

虽然,其中也应考虑到武烈酷爱刚猛,故而专练铁掌,以至不及殷扬的缘故在内。但也能从侧面反应出,武家后人的越发不济,确属事实。在殷扬本身想来,身兼江南七怪、洪七公、桃花岛这三脉宗派的郭黄门徒,武修文的儿孙,再逊也能跟他多过两招罢?

确不料,大退步到这般田地的一阳指传人,严格的说来,竟还不如三年前十四岁时的自己强大!这般尴尬的境况,实在不得不说是一种绝大的讽刺啊……

殷扬感叹一番,突朝伴随身侧,沉默不语的朱大小姐问道:

“小妞!你可知道,有种跳崖的行为,叫做极限运动不?”

不等抬起头来,正以一种复杂眼神,幽怨望向他的朱九真回应,殷扬已是转过脸去,语气悠悠的笑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要看到了!”

想着自己那位胡人车夫,给自己从镇上购买回来的那些个绳索、铁器……

殷扬的眼里,尽是兴奋的光芒。

No.130 不玩跳崖

不出殷扬之所料!

早已享受惯了的朱武二人,果然没有与他拼死一搏的魄力与勇气!

当然,在这其中,自己被姚清泉早前宣传得很是恐怖的恶劣形象,也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关键原因之一。

第二天清晨,当朱长龄与武烈这两位朱武连环庄的现任庄主,在一晚的苦思不果、全无对策以后,对自己宣誓效忠,并表示非常愿意加入发展迅猛、形势一片大好的天鹰教时,殷扬大度接受了二人的投诚。并且,还在口头上面,直接将朱长龄提拔为紫市堂下西北分坛的预备坛主。

这个名不副实、就连半毛钱都不用出的随口任命,确让同为庄主的武烈,大大眼红了一把。既然,已经决定加入到声名赫赫、势头日盛的天鹰教旗下,不管是否受到威胁,不管是不是被迫屈从……像他这样的人,总是将手中的权势看得分外重要。

此刻,发现自身在殷扬心目中的地位,远远不如朱家大哥的武烈,不禁将眼光偷偷地转向正在为殷扬温柔捏肩的义侄女朱九真处。接着,念头一转,又暗自瞟了眼自己的女儿……

殷扬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内,心下冷笑不已。

同时,暗自里道:这样也好,反正像现在的这种状况,废物都要利用一下,又何必放过他们三兄弟不动?自己的紫市堂,如今也有机会下辖四坛,达到与天市堂同样标准的分香编制。虽然,各方实力的确参差不齐了一些,却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此次西域之行,本就有些冲动的缘故在里头。人手一个未带的殷扬,正需要这三个地头蛇帮助处理杂事,打点下手……

恩,这样说来,自己让车夫特意采办的那些工具麻绳,也就有了再加工的用武之地。

接下来的几天,殷扬一边跟拥有蛇蝎美人潜质的朱大小姐耳鬓厮磨,悠闲的玩着感情游戏。一边,则把一些杂活儿,都交代给作为地主的朱长龄兄弟前去办理。如此欺负着“长辈”兼下属,殷扬的小日子,当真是过得愉快遐意极了。

至于,自家姑姑的那句金玉良言:“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会骗人。”云云,已然早早的被他丢在一旁。

不过,要说到朱九真对他的感情,确实越来越深。俗话说,恋爱中的赢家总是感情投入最少的那位。目前的殷扬,显然大占优势。而将这情窦初开的美丽少女,玩弄于鼓掌之间,也成了他工作之余的必备调剂。

要不是,还想着“欲练神功,必先守宫!”的刻苦严训,面对小羊羔一般的朱大小姐,殷扬恐怕早就惹出事来。

在这种有趣的准备时段里,天气已至初春。

这一日,殷扬站在红梅山庄外的一处小山坡上,看着不远处积雪初溶,雪水顺着大小河溪漂流而去。偶尔,还挟带着一些细小的冰块,相互撞击,发出铮铮之声。

忽然,他轻声问道:“这次不会再错了吧?”

寻找的过程中,已经有几次谎报军情、犯错经历的朱长龄,看了看殷扬的背影,口上小心答道:“这回,应是不差的了。只是……属下的那些个家奴,本领有限,探不到上面去……不知您……”

朱长龄踌躇着措辞,终于忍不住想要询问殷扬,前些时候,他便叫自己不断找寻的那个地方,究竟有什么来头?

殷扬似乎知他心意,也不回身,就这么背对着他,笑声说道:“你定是奇怪,我命你查找那个地方的用意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对于殷扬其人,朱长龄始终琢磨不定,现下已是更加敬畏。也不管前者能否看见,他先是恭敬的躬了躬身,才道:“这些天来,属下的人手遍布那处房产周遭,几乎穷搜千里,也未知究竟为何?属下……确实有些好奇。”

穷搜千里?

殷扬嘴角一扬,发觉这位朱主,用词还真厉害。他们搜寻的范围,顶多也不过几十里而已,就连百里都还轮不到,又哪里有其所说的那般夸张?

他的记忆力很好,对于原著之中,那个神秘山谷的地理位置,记得相当清楚。

而且,原来的“历史”里,朱长龄只为取信张无忌,便将偌大的一个红梅山庄,付之一炬,广厦连绵皆成尘土的败家行为,也曾让前世里深感房价飞涨、无处购买的殷扬,感触颇大。

所以,根据前世看书时,所遗留下来的残存印象,于朱家诸多的房产当中,挑出近二十里内,需要转过两座山峰,进入一座山谷,才能看到的四五间树下小屋的模拟过程……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难就难在,书中有提到的,张无忌撞破诡计,慌不择路,“只向山坡上的林木深处走去,越攀越高,越走越快,到后来竟是发足狂奔,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就这样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的莫名描述,实在有些模棱两可。

因为是在后半夜的关系,张无忌逃跑的方向,距离、高低,纵深,有无绕路转弯……等等等等,金大师皆都完全没有提及。这让拥有先知异能的殷扬,亦觉得很是头疼。最后,还是使用最为实际,同时也最为有效的笨办法,让朱长龄派出手下的众多仆从,撒网般地开始搜寻。

而殷扬所给出的指示,也仅有比较简单、朦胧的一句话罢了——

一片可以直通悬崖峭壁的雪岭丛林!

因此,随着搜索范围的不断扩大,才会有朱庄主连犯了几次错的办事不利情况发生……

好在,殷扬的心理调节能力不错。面对进程缓慢的搜寻行动,他仍是以一副优哉游哉的轻松模样对待,并未对其工作上的疏忽,而有所怪责。但在朱长龄的角度看来,则觉得殷大堂主的心思难测,却要更加惶恐,找起地方来也就更加尽心卖力。

期间,他的那两位兄弟,也自出力不少,都想在殷扬这位新老板面前,表现出起码的服从与能干。

“其实……”

殷扬听出朱长龄语中的好奇,知道以此人狡诈多疑的性格,若不透露点详细信息,只怕会难过得要死。于是,转身回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祖父、祖母的寿辰将至。本座远来昆仑,为得乃是昆仑特产的一种寿桃……”

朱长龄听得愈加狐疑,脸上却依然恭谨如旧。

“……而这种寿桃呢,又只有一种皮毛雪白的巨猿,才有机缘获得……”

正当朱长龄越听越莫名的时候,殷扬终于语气一转,将话题与之前的寻索目标,联系在了一起:“此类白猿,只有在四季如春的避世山谷中才得有缘一见。是以,本座先前叫你寻找的,也正有关于此!”

也不理面露景仰的朱长龄,是否真的相信这一套很没诚意的胡编乱造。自认为,并没有义务帮其解答相关问题的殷扬,懒洋洋的打了个哈兮,信声下令道:“走!带我去看看罢!希望你们这次,不会让我失望……”

西域苦寒,这时虽然已近春天,但山岭间积雪未融之处,亦然甚多。亏得殷扬和朱长龄两人,俱是脚程极快的武者,故而没过多久时间,便已赶至一片岭势拔高的雪林之间。

到得地头,殷扬原本懒洋洋的精神,立刻一震。当即展开轻功,将当前带路的朱长龄,一举超越,并将之远远地甩在身后。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穿过雪林、继纵岭头的殷扬,已然立身在疑似原著里“张无忌跳崖”的那个悬崖前边。

傲然眺望,但见眼下群山,千峰万壑,好不雄伟。悬崖峭壁之类,比比皆是。更兼山上猎风疾劲,没有一点斤两的人,根本就站稳不住。

白烟弥漫,随风上升。山风呼啸,利如刀割。

殷扬卓立于万丈危崖之颠,看着崖下那一眼望不到边的深邃山壑,心中兴奋难平。他心里想着,恐怕就是这儿了!

殷扬俯首,稍往下观,即见崖下云气飘动,深不见底。他虽没有恐高,却也不由的心生凛然。暗自里道:如果从这里掉下去,怕是要摔的粉身碎骨,连个骨头渣滓都不能剩!

猛然一阵冷风吹来,将他如雪的白衣、漆黑的长发,吹得向后飞扬,飘飘若仙。殷扬朝前一步,竟有当场跳下去的冲动!

实因,当殷扬还是现代人时,若有人问他最喜欢金老书中的哪一种武功,他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九阳真经》四字!

那经过百年时间,依旧深藏在雪猿腹中的传奇历程;那雄浑无比、闪电般速成的超绝内力;那将人家几十年方可修成的《乾坤大挪移》,瞬间练至顶峰的梦幻奇遇……均曾让他惊叹不已。

更别说,神功附带的金刚不坏和百毒不侵的强悍功效了。

因此,在殷扬说来,他确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九阳情结。现在,梦中的武功与他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拉到最近,就藏在下面山谷中的一只白猿身上,试问,他又如何能忍受住那触手可及的极度诱惑?

还算好,经年的严熬苦练,早就将殷扬的心志,磨炼得比钢铁还要坚硬。此时,只是微一失神,他便及时的反应过来。既然,已经找对了地方,那便不用太过着急。更不必学那书里的叙述一般,甘冒生命危险,去玩什么飞身跳崖的狗血游戏。

只须,按照书里面“一步步向有阳光处爬去”的指示描写,在岭上,向东方位置仔细查巡即可。毕竟,那处有如桃花源境似的隐秘山谷,本就是一个四面环山、遮有险峰的明显目标!

No.131 垂直极限

不走寻常路,一直是殷扬的作风。

可对体现猪脚气运的跳崖一事,他确向来存有着十二分的克制和理智。

在殷扬的眼里看来,想在半山腰处的茫茫云海当中,寻着那块三面皆空、面积只在区区十余丈方圆的极高平台……实在是属于海里藏针的天大难事!还不如,让朱、姚、武三兄弟倾情提供的免费人力,老老实实地在这片指点的大范围内,慢慢的撒网搜索,来得实际一些。

这个选择,可谓不差!

距离附近区域不远,那堵被皑皑冰雪笼罩住的巨大山壁,即为武烈的人马先行找到。

原本,没头苍蝇似的众人,先后收到消息,匆匆赶至。接着,便在这险要之地,布置起帐篷、炊烹等一应物事。

最先到达的武烈,立在绝壁之前,眉头紧锁。双目紧盯着眼前这块屏风也似的夸张高壁,一言不发的苦思良久,终是想不出用何种方法,才能强渡这飞鸟难过的绝顶崖壁。

这片峭壁的外形本就极陡,再加上表面那些冻结未消的层层冰雪,更是滑溜无比到难以着手。普通的武人,便是身手灵敏些的,对它也只有望峰兴叹的份。就连朱长龄这种传自先祖时期的不弱身法,这时也全无了用武之地,能够攀得上五至六丈,已称超常发挥了……

但,殷扬的轻功,显然并不在“普通”的范畴。

仰望了一眼,面前高至千仞,穷不极顶的险恶峰势。殷扬的脸上,非但没有武烈、朱长龄般的失落苦恼,反而隐隐的有兴奋莫名,一缕笑容渐渐浮现。

寻宝的途中,即便坎坷的过程也是同样迷人的。面对即将到手的经书诱惑,殷扬虽不至于血脉膨胀,但也有些热烈沸腾。而且,这对自己的轻身功夫,也是次相当不错的大挑战呢!

略微有些激动的殷扬,命令朱长龄等人驻留在壁下安心等候,自己则将一条盘成团的麻绳、一把精巧的铁凿、以及其他的几件工具,齐置在一个长条型的包裹内。后将其小心挎上,紧紧的背在身后,便在朱武二人兀自不信的惊奇眼神里,飞离地面,直冲而起,猛朝正前方向的冰壁纵去。

等到快要与冰壁相撞的时候,殷扬的纵身毫无征兆的翻起一仰,双足点冰借力,立时延着这面近乎垂直的巨大冰体腾空飞升,使下方的朱长龄与武烈两人,嘴巴张得更加大了。

“这,这还是人么!”武烈好半天才把自己的大嘴闭上,指着殷扬沿冰直上的身形,结结巴巴的问道。

望着那抹已然变得越来越小的迅捷白影,朱长龄似乎未曾把义弟的问话,听在耳里,只是徒自的喃喃不已。

武烈微一凑近,却听自己的这位结义大哥嘴里,正说着“凌波……”、“惊若……”几词……

殷扬足下飞点,不敢有半分停顿,以免一个不慎,遭受粉身碎骨之噩。目标在前,又加上心生傲气,他那天下独一份的另类轻功,早已超出了往常的水准。只见其矫健的身影,在这垂直的冰面上笔直急掠,高山的气候,猎猎的寒风,以及常人无法定位的平滑外表,皆不能对他产生任何束缚。

只需,有些微凹凸之处,殷扬即能随意借力,如履平地,将人类脚下,仿佛绝难逾越的小小障碍,视若无物……

身体挺绷着攀登半天,殷扬终于结束了自己一刻不停的轻功施展,从容的达至巅峰。吐出一口白雾般的长气,在这空气稀薄的地方,他呼吸有些急促的朝前打量,但见脚下白云一片,难见其底。

周围,也是一幅白气茫茫,视力难穿的迷离景象。

稍作休息,殷扬走到屏壁的另外一侧。将背负身上的条型包袱放下,把里面的绳索工具一一拿出。左右观察一下,走到不远处一块比他人还要高出一截的粗大冰块前,发现这棵合臂难以抱拢的冰柱正是自己想要的绝佳固定物。

细心的检查一番后,殷扬立即解开长索,把它缠缚在这块横地突起、外观作不规则状的巨大冰石上。然后使劲的拉了拉麻绳,将之束紧,又取出几样奇形怪状的铁环锁扣,系以一种特别的绳结,逐一套挂在长索上边。

待得一切准备妥当,殷扬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对炫黑色的手套戴上,以免过会儿向下去时,双手会被粗糙的坚冰割伤,弄得个冰天雪地里鲜血淋漓的凄惨下场。

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是千年不变的真理!便如,殷扬可以凭借胆量,费点力气,不用任意工具的轻功掠壁,直上峰来。但若放在下山时候,他却不能再靠自己的双腿随性施为了。

因此,他拿出了自己的宝贝。这对玄黑色的手套貌似寻常,其实却大有来头。所用材料,非布非绸,确乃是大名鼎鼎的精英玄铁!

不过,也不是完整的玄铁,否则也作不成手套。这些玄铁碎粒,由一种云南特产的乌蚕丝窜连一起,能挡刀枪,不惧水火,就算遇到灭绝老尼的倚天剑都能硬碰,实是一件千金难得的宝物。

当年,要不是殷扬心念一动,突发奇想,另辟蹊径,没有让某位大叫可惜的教内铁匠,将这些玄铁碎粒还原成“物尽其用”的匕首兵器,还未必能获得这双功能奇特的玄铁乌蚕丝手套!

所以,当殷扬怀着庆幸感恩的心态,将这双款式拉风的漆黑手套穿起戴上,整个人的信心瞬间再度暴涨。叹一口气,暗里自嘲道:自己终究逃不过“跳”这一关!不过,是大跳、小跳的区别罢了……

谨慎的做完最后一次调息工作,殷扬抓住绳子的另一头,心下再不迟疑,深深地吸一口气,暗中祷告了句:“老子好歹也是个主角!既然,老天爷让老子来到了这个世上,那就接着保佑老子,玩完这次极限运动之后,顺利的得到那本梦寐以求的《九阳真经》吧!”

如此想完,纵口一声长啸,殷扬片刻也不停留,直接义无返顾的跃离悬崖!

只见他雪白的身影,骤然一闪,便即直穿云霄,越霜过雾,直直的朝下飘去。在这当口,他经年苦练、勤修不缀的超卓轻功,又一次发挥出不可取代的重大作用。

脚尖轻点,轻放绳索。比特种部队飞虎队还要牛逼的他,身体如同一片重若无物的闲逸树叶一般,轻轻的向下飘扬,不见有一点危险。

而那悬崖峭壁,虽有冰刃万千,但在殷扬毒辣眼力的前瞻观望下,也未能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倒是,此面位于屏风内侧的绝壁上边,那些各种各样的稀罕植物,确让扶摇直下的他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就当他堪堪下降到一百多丈的时候,手中的绳索已然绷直,再不复用。被吊在半空中的殷扬,上下左右四处考量一下,看见眼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渊崖。而四周各处,则都为参差峭壁。远处,还有一些更为高大的峻峰若隐若现。

踌躇了一会儿,殷扬终是决心彻底的放开胆子,松掉手中的绳索与环扣,将自己真正的置之于凌空绝地之间。手里,只余下一把精致小巧的坚固铁凿,以备无患。在自己耐力用光的时候,起到固定身形,暂时休息的作用。

整顿一番,殷扬轻装简行,继续下山。却因无绳攀附的缘故,速度明显降低了不少。这是他心存慎重,才故意放缓。过了不久,已经逐渐熟练的殷扬,才敢解开限制,慢慢的开始加速。

峭壁上,怪石突兀,硬冰嶙峋,虽已历经过千万年的穿峡刀风,但仍没有抚平它岿然不动的傲绝身姿。殷扬又爬了大半个时辰,往下看看,仍是白蒙蒙的一片,未曾见底。

不过,结冰的地方已渐稀少,显然距离谷底,也未有多少路途。

有些疲劳的殷扬,喘息口气,伸手往头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抓去。试了试,还算结实,便即用力抓住,准备休息一下。正在这时,一阵厉如冷刀的穿峡寒风吹过,仍然以一身雪样白衣示人的他,禁不住地缩下身子。同时,手上的劲力也稍微大了一些。

只闻“喀嚓!”一声脆响,那块本还十分牢固的岩石,竟然被他真个抓下。顿时,殷扬失去了平衡,向下摔跌。

殷扬冷汗倏出,心脏停跳一拍,优秀的心理素质却让他临危不乱,于寒空之中,调整下落的身子,就像跳水运动员似的身体倒转,头下脚上的直然坠落。依他这样的姿势,固然能够更好的看清底下,有无可以缓冲的树木藤条,还能将自己本身的状态,调整到最易爆发的预备当中。

直听耳畔风声呼啸,殷扬宛如一颗流星般落势猛烈。

堪堪下落了将近有二十多丈,殷扬的双目突然一凝,强悍的动态视觉,已捕捉到底下的一棵松树横长在前。

大喜之下,冲势不减的殷扬反而愈发冷静。体内的真气流动,努力提息轻身。就在一刹那间,他震袖挺身,横扬双臂,如若老鹰般躬身张翼,随着三阳一气功的威力尽显,整个人堕势随之一顿,产生了难以置信的片刻静止。

紧跟着,殷扬单臂急伸,后招暴涨,直抓在那枝横生侧壁的粗大树干上。但他前番的下落势头确实太过剧烈,树干承受不住,喀咧一声,断裂开来。却已让殷扬的身形又再有机会缓上一缓。

而他等的,也正是这个机会!只要有一丝的腾挪余地,殷扬的轻功就能有回天之力。随着殷扬右手的闪电伸出,千钧一发之际,终是抓住了松树底部的一丛不知名杂草上。

他的身体略一摇晃,那颗杂草竟然没有扯裂。殷扬稳稳当当的吊在那里,直到此刻,他才有工夫松一口气。方才的情形谈不上凶险万分,却也实堪惊心动魄。如没有这棵松树,说不定,他就真得要摔个粉身碎骨,壮志未酬了。毕竟,他往下落得越久,情势越不可掌控,等那加速度达到一定程度,任他再牛叉的轻功,亦是无用!

劫后余生,殷扬后续的行动,变得更加小心。将一口真气调匀以后。随又展开轻功,不依不饶的向下游去。

这回,不超过三柱香的时间,他已能望见壁下美景……

No.132 人猿泰山

“砰!”的一声巨响!

某人闪亮登场。

从十丈左右的高空,横冲直下的殷扬,重重的落到地面上。

威赫的声势,不但让周围的尘土一阵飞扬,就连殷扬自己的双腿,也被巨大的惯性压制得紧然弯曲,以作缓冲。

而对于这一切,正处于某种极端兴奋状态中的殷扬,却是全然不觉。此刻的他,竟有仰天狂呼,纵声嚣叫的放肆冲动!那种快要抵达终点的剧烈愉悦感,早已充斥满他的所有神经。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花团锦簇、四季如春的美丽翠谷。

红花绿树,交相掩映。脚下踩踏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嗅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旁人哪想得到,在这高耸入云的冰雪屏峰背后,竟会有这样一处宛若世外桃源的洞天福地?

经由前番的上上下下,身体已然疲累不堪的殷扬,望着眼前的美景,也不禁精神一振,又有了些劲道。只见他微微一痴,便即放开脚步,猛然向前疾驰。直奔了两里有余,才重新遭遇一座须要仰首遥视、已然不见顶踪的高峰阻路。

放眼四顾,但见这座山谷四周,俱是高山环绕,捧然合拢。似乎,自那亘古以来,便从未有任何人迹到过此处。而事实上,谷上周围均是冰壁雪峰,凛然插云,险峻陡峭处,若非殷扬这等堪称超人的绝世轻功傍身,便是寻常的武林高手来了,也绝计无法攀援而入!

更别提,那些不会功夫的普通人了……

自认为,自己是此谷第一位访客的殷扬,稍微感叹一番。并不急着寻那猴头,打算先找找看那处传奇般的洞口再说。

不多时,沿着谷壁信步行走的殷扬,就找到了一个离地高约丈许的黝黑洞穴。也不知,是不是那个直达外界平台的离奇通道。殷扬暗问,“想当年”,张无忌从外面那个罡风如刀的无情世界,通过“它”的路径,“穿越”进入此地如画圣域之中……却又怀着何种欢呼不尽的欣喜心境呢?

一路走来,殷扬见到草地上边,竟有七八头野生山羊低头吃草,见了他也不如何惊避,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戏。除开虎豹之类的猛兽身子笨重,不能逾峰而至的原因外,想必亦跟其类从未见过人类有关。

途经一处疏林,殷扬随手在矮树上摘了几枚不知名的果子,拿在手里,已闻到一片甜香,咬了一口,更是鲜美绝伦。比桃子爽脆,比苹果香甜,比梨子多了三分滑腻。简直,让刚经厉过一阵翻山跃崖,登峰过壁等激烈运动,体力着实损耗严重的殷扬,大大逞了回口福。

凭着记忆,他向西直走二里多,即见峭壁中间,有一道酷肖雪蛟的硕大瀑布冲击而下。料想,是由壁上的霜消冰融所成。在穿云阳光的照射下,这流瀑布尤如一条大型玉龙,闪亮着烁烁光辉,看起来甚为壮丽。

对比起来,与天鹰山老家的那渊半天然、半人工的深邃水池,确是各有特色。

这条瀑布,宣泄在一汪清澈碧绿、却又深不见底的镜潭当中,潭水却也并不见满。殷扬猜想,当是潭底另有泄水的去路,否则不会如此。观赏了半晌,激动的心情已然平复不少的殷扬,忽地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走几步,来到水潭旁边,一双鹰目,紧紧的盯视住平静的水面。

忽而,泼喇一声,潭中跳起一尾肥大白鱼,足有一尺多长。殷扬双目一凝,鹫爪急出,一把就抓住了鱼身。大鱼挣扎片刻,又被他给丢回水中。

此时的殷扬,像是十分惋惜的嘴里念叨着:“红颜色、火属性的宝贝毒蛙在哪儿?那可是壮阳大补之物撒……”

可惜,碧绿的水中,仅有十余条白鱼来回游动,全然没有殷扬想象中的“大补之物”出现。

半晌过后,殷扬终是接受现实,叹息着摇了摇头,自我安慰般的告诉自个儿,做人不要太过贪心……

他这儿还没有感慨完毕,忽听得几下猴子的吱吱叫声,甚是紧迫。

寻声一看,就见山壁下一头小猴正要摔在地上,显然是从陡峭的山壁表面失足掉落下来。脑子里,奉信“昆仑山的猴子值得一救”理念的殷扬,不及多想,只一闪身,已是高高飞起,探手一捞,将那爬墙的本职技能,还没有他厉害的倒霉小猴儿,给救了下来,免去它摔坠之险,断腿之苦。

落地以后,殷扬将那小猴子拿到眼前,才刚笑看了一眼,笑容突地一滞,瞅着猴子的背后微微发呆。

在那鲜红粉嫩的小屁股旁,还未来得及长出新毛的位置上,正有一处明显的箭伤在那儿!殷扬看到这处伤口,立即忆起先前,自己故意与朱九真碰撞时的那次见面。起因,不正是为了这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扫把猴子么!

“想不到,你这死跑老套的还是一关键配角啊?”

殷扬反应过来,笑眯眯的将那正朝自己龇牙咧嘴的泼猴高高举起。也不管看似机灵的它,能否听得懂人话,又对它道:

“小爷我救你两命,是不是也该报答我一下呢?”

猴子张牙舞爪,说着猴语,听那语速状似骂人。殷扬却依旧笑嘻嘻的续道:“要不,带我去你的猴老大怎样?”

说着,竟然真就这么直接的放开了那只猴子,任其自由的跳蹿逃离。

殷扬唇角一扬,身形一动,便这样一言不发的跟踪在后。

其实,这只倒霉的猴子,会带他这位蝉联两度的救命恩人到哪里去,殷扬自己也没有底。因为,像确信一只猴子这般的奇事,殷扬本人是不怎么相信的。可是他想,有猴子带,总比没猴子追要好上一些吧?

怀着这种并不抱有太大希望的随意心态,殷扬轻松自如的紧缀在后,任凭那小猴儿上蹿下跳,飞岩走壁,总逃脱不出他的视线注目。直把觉察到后面那个生物,有些不怀好意的小猴,急得叽叽喳喳,“轻功”频施,意图甩掉身后的恐怖追踪者。

可惜,别说是它,就算它老大来了,也未必能甩掉紧追不舍的殷扬。或者换言之,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甩掉殷扬的人物,怕是还没有生出来罢!

小弟有难,自然是要去找自己的大佬出头。

殷扬错打错招,竟真认对了门路,一下子追入到谷内猴群的集中地。

但见这里,各种毛色的猴子都有,正将他错落围住。身处包围圈内的殷扬,还没有细细查询,便觉眼角白影一闪,一只个头特别威猛的白色大猿,已是半蹲在了一旁。一双吊睛虎似,很有那么些威严的雪眉纹眼,正冲着自己圆瞪过来。

一开始,殷扬被这乍然出现,体型大得离谱的巨猿吓了一跳。紧接着,立刻狂喜起来。眼神凌厉,瞬间扫过白猿肚上,这时还尚不明显的微然凸起。目光中的贪婪,足以令后世的那一干环保人士,气的咬牙切齿。

这只大白猿,在一众大中小猴的陪衬下,抬起左手,掌中托着一枚排球大小的大号蟠桃,在那儿津津有味的猛啃。一对老眼斜乜过来,不知怎地,殷扬倒觉得有股灵性。想来,这只本由灰猿进化而来的新品种雪猿,年岁活得极老,当了近百年的猴族首领,是以跟寻常猴类有些殊别。

不过,在殷扬的眼里,这头特别大的巨猿,就算真修成了猴精,也绝对不会放它一马。

殷扬见那蟠桃,鲜红肥大,不同凡香,也从旁边的树上采摘下一颗来。略一擦拭,咬上一口,但觉一股鲜甜可口的爽美汁水,填满口中,并缓缓地流入咽喉。比之谷内的那些不知名鲜果,可说是各善胜场。

心想:原著中的张无忌讲得不错,昆仑山出产大蟠桃,当是比西王母可信多了!

“碰到我算你走运!少了个累赘,亦能少了个痔疮。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的说。”

耗力甚大的殷扬,三口两口,将手中较白猿掌心那枚小上一号,只有拳头大小的蟠桃吃个精光。不顾那白猿身边,正在形象的比手画脚,打小报告的倒霉小猴儿唧唧乱叫,徒然纵身,一招降龙掌已是堪堪印向了白猿胸前。

起先,还很讲究气度、大摆排场的白猿,见到眼前的人类竟敢主动攻击自己,兽目中凶光一闪,蒲扇大的猴掌,挟带着一股恶风,后发先至,猛拍殷扬头顶。

虽然,吃惊于白猿的速度,但仍未曾使出真功夫的殷扬,不慌不忙的左掌一拦,把那具有千钧力道,却不知擅加引用的巨型兽爪,引得打偏开去。原先的“羝羊触蕃”,毫无障碍的直突近白猿腹肌上边。

此掌印上,殷扬当即感觉到触手处质感坚硬,不似血肉。当机立断,化掌为指,兰花拂穴手速度掠过,已测出那块方方正正的凸起,四边正是用针线缝上。他这一印一拂,恰好将本就压抑住白猿血脉运行的腹部,勾出剧痛。

白猿痛得尖利嘶吼一声,出爪更为狂野,还未扫到自己,殷扬已觉腥风扑面。只是,像殷扬这种人,在战斗开始之前还有可能处处算计,保持冷静。但是眼前,宝物就在手下的极致诱惑,却也能使他一再冲动。

本来的兰花拂穴手,这时早已变成了催魂夺命的锐利鹰爪!只见殷扬错手一抓,身往上跳,跃然避开,让那白猿泰山压顶般的巨力一抡,再度无功而返不说,白猿本身无暇的雪白胸口上,更是出现了三道长长的鲜红血痕。

一见血,白猿整个暴走了!也不顾及敌人的种种引逗,直接就追逐着殷扬,长臂挥抓,甩头猛咬,将猛兽遭受威胁时的狰狞疯狂,演绎得入目三分。在它这种几乎发狂的拼命攻势下,殷扬也很不好受。

毕竟,自己自幼学得的武艺,都是用来对付人的。方才,尝试性的点穴已告失败,显见猿类的身体与人类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差异,生物课本上的那些灵长目相似度百分之几,由于此前袭击未果、故而导致此刻身处劣势的殷扬,现在是不敢再轻易相信的了。

面对这个皮糙肉厚,精力威猛,体形又格外强壮,超越人类局限的巨大凶兽,本还不想杀害国家珍稀保护动物的殷扬,在一次白衣抓碎的刺激下,终于怒了。

威力剧大,却也同样消耗剧大的三阳一气功,刹那间一举爆发!

殷扬厉声大喝,一招“双龙龋寒”,毫无顾忌的肆意推出,直冲在白猿比他大上好几倍的粗壮巨臂上。

爆发力十足的内家真气与野性异常的狂暴力道,瞬时碰撞在一起!短暂的静止过后,殷扬半点力气都未卸掉的凌空飞出,倒飞的途中,嘴中喷溅出一口鲜血,显是重伤所至。而那白猿则是愤恨怒号,巨大的身躯固执地摇晃几下,终究扑倒在地。

周围的一干猴小弟,本就没有什么“人性”可言,一见到老大被人干倒,立作鸟兽之散,包括那只之前告状告得很欢的倒霉猴子。

殷扬的身体,重重地摔撞于一棵大树直杆之上。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的站直起身。一直都是让对手颤抖的殷扬,如今也有幸品尝到了双臂欲裂的痛楚。事实证明,光论勇力,人类的确不能与禽兽为敌。

以喷出一口鲜血为代价,快速撂倒对兽的殷某人,脚下蹒跚、跌跌撞撞的走到白猿尸体跟前,很没风范的伸脚踢了踢那只状似篮球的巨大头颅,口上笑道:

“杀死金刚的不是飞机……而是帅哥!”

No.133 三分归元

这头白猿,是自殷扬出道杀生以来,灭掉的最为巨大也最为古老的强悍生物!

当他勉强支撑,抽出白虹软剑,在那猿尸上开膛破肚,将一个血淋淋的油布包裹取出后,已然吃不消似的粗声喘气。

又再调息了小半时辰,才从凄惨已极的情景中,堪堪的恢复过来。

殷扬沿着原路,回到潭边,用潭水洗去剑上和油布上的新鲜血迹。打开包来看时,里边即见四本排列整齐的薄薄经书。由于,油布包裹得极为紧密的关系,虽是长期藏于猿腹之中,但直到现今,书页仍旧保存完好,半点无损。

第一本的书面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怪异文字,没有学过梵文的殷扬,自然一个也不识得。殷扬只感觉自己的心,突突的乱跳几声,双手颤抖着翻开书看,只见书中的内容尽是这些怪文。不过,每一行之间,却又以蝇头小楷写满了中国文字。

他定一定神,翻到前边从头细看,果然发现,文中所记载的信息,均是一门练气运功的心法诀窍。慢慢的咏读下去,突然心头一震,见到有三行背熟了的经文出现其中,确是祁沙敬予的《武当九阳功》里的文句。只是,于细节处,两者似乎大有歧义。

盗版盗得再像,在正版的面前也必错漏处处!

心里如上想着,殷扬再往下观。当看到一句“呼閤九阳,抱一含元,此书可名‘九阳真经’。”时,真正确信,此乃功高如张三丰者,亦是念念不忘的真经宝典!

看到这里,殷扬猛然掩卷,长身站起,仰首向天的哈哈狂笑起来!笑声肆意,直冲云霄,似要将那谷顶云层也要振了开去。声势睥睨,竟有说不出的霸道!正是殷扬先前所修的三阳一气功之效。

三阳一气功的最大特点,便是极易速成,爆发力强悍#葫取之意,乃是少林、武当、峨嵋三派,所各自领悟的九阳功法,碰撞在一起时的相左冲突之能。如无慕容世家尤如百搭内功的《参合气诀》调和,若是旁人练之,终究会因真气本身的阳刚爆裂,从而产生身体难以为继的不利现象。

这种副作用,轻则伤,重则残。最终,甚至还有可能爆体而亡!

过去三年的时间,已够殷扬初步的将它练成。可惜的是,天下并没有免费的午餐,所谓有得必有失。当殷扬获得极度猛烈,堪与一流高手争锋相对的无匹内劲后,他体内真气的持续性与耐久力,却反比三年之前的自己逊色不少。

概因,这门临时拼装起来的暴力武学,使用时的力量消耗实在太过巨大的关系。这也是,当初程光所说的过犹不及了。殷扬的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并且不以为然。但是实际里也明晓此事,对他未来发展的严重性。

可是,已经品尝过一流高手滋味的殷扬,却毕竟舍不得放弃这种迅速成功的独门妙法。

是以,他此行昆仑的心情,就显得特别的复杂。

而如今,所有的心头大患俱已成为过往。一切的一切,皆随着这四本达摩手抄的《楞伽经》真本到手,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也难怪,殷扬会笑得这般放肆。

其实想想,那头苍猿却也甚为幸运。

在这昆仑山中,有着取之不尽的鲜桃为食,自然轻而易举的获得天地之灵气。历经百年时间,仍是身强体壮、纵跳如飞不说,全身灰黑黝黝的长毛也都尽转皓白,冒充起了国家珍稀保护动物来。

而且,除了那部藏在腹中的经书,时时逼住肠胃,常自引起肚痛……同时,也有些“怀璧之罪”的味道在里面外,称王称霸的它,在这谷内的小日子,却是活得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总之,这只野猴子,也算是风光过了!

让人感叹不幸的是,今日的它,居然遇上了殷扬这么个恶人,落得个“身倒猢狲散,死后难全尸。”的悲凉下场。从此可知,再有福气再猖狂的猴子,也必有倒霉的一天。就像,《九阳真经》,始终是其心腹大患一样!

不过,这四本真经,何以会藏在这头猿猴腹中。其时,世间上也仅有宛如天外来客似的殷扬一人知晓。

近百年前,潇湘子和伊克西二人,从少林寺的藏经阁中很有眼光的盗出这部经书,被那一身腐儒酸气的觉远大师直追到华山之巅。眼看无法脱身,刚好身边有只苍猿,两人心生一计,便即割开苍猿肚腹,将经书匪夷所思的藏在其中。

后来,觉远、张三丰、杨过等人搜索潇湘子、伊克西二人身畔时,不见有经书迹象,便放他们连同苍猿下山离去。九阳真经的下落,亦成为几人心中乃至近百年来的最大疑案。

随后,潇湘子和伊克西带同苍猿远赴西域。两人的心中,实际上各有所忌,生怕对方先行习成经内的武功,反来害死自己。于是互相牵制,迟迟不敢取出猿腹中的经书来看。最后,达至昆仑山的惊神峰上,伊湘两人互施暗算,斗了个两败俱伤。

这部内家心法当中,堪称无上宝典的究极神功,从此也就乖乖的暂住留在苍猿腹中。

伊克西临死之前,遇见当年的“昆仑三圣”何足道。也不知是良心不安,还是怕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却是请他远赴少林,告知觉远大师,那部经书其实是在那头苍猿的腹中。

只是他说话之时神智迷糊,再加上,这老外本就有些口齿不清。他说“经在猴中”四字时,也算半个“少数民族”的何足道同学,却听做什么“金在油中”!殷扬心想,这还算好,没有听作“金在庸中”。否则,确更令人哭笑不得。

何足道信然守诺,果然赶赴中原,将这句“金在油中”的原话,跟觉远大师说了。觉远驽钝,无法领会其中真意,固不待言。这场风波,反倒惹起一场决裂的少室风波。

武林中,从此更是多出了武当、峨嵋这两个,完全能与少林派分庭抗立的宗门诞生。

这一切的曲折原委,世上便有比觉远聪明百倍之人,定然也是猜想不出。除开某位光荣的穿越者外,谁又能够想到,作为普天下最为强大的功法之一,竟然会被藏在一只年过百岁的神奇白猿体内?

殷扬猖狂的大笑半晌,直震得顶空轰隆作响,宛若惊雷。又骇得底下那些山羊雪鸡,奔飞跳走,终是压抑住内心得偿所愿后的激奋之情。微一沉思,用心记忆起原著里面,张无忌奇迹般的练功速度来。

那时候的张无忌身怀寒毒,但却心地空明,心想便算真从经中习得神功,驱去阴毒,但既已囚禁在这陡峰环绕的幽然闭谷当中,总是不能出去。幽谷中,岁月正长,今日练成也好,明日练成也好,都无甚分别。就算练不成,总也好过打发些无聊日子。

他存了此般“成故欣然、败亦可喜。”的自然念头,居然进步神速。只用了短短的四个月时光,便已将第一卷上所载有的功夫,尽数参详领悟,依法练成。

而在其练完第一卷经书以后,变得身轻体健的张无忌,但觉全身真气流动,全无病象,就连以前时常发作的寒毒侵袭,也要时隔一月以上才会偶有所感,发作时也极轻微。

尝到甜头的他欣喜之余,参习更勤。加之,那白猿感激他治病恩德,常采来硕大蟠桃相赠,那也算健体补元之物。待得他练到第二卷经书的一小半,体内寒毒已被驱除得无影无踪。

他每日里,除了练功,便是与猿猴为戏,可谓无忧无虑,自由自在,隔离世外的环境对他帮助甚大。等他练完第二卷经书后,便已不畏寒暑。只是越练到后来,越觉艰深奥妙,进展也就越发缓慢。第三卷,整整花了一年时光,才终能练成。

至于最后一卷,更是用去三年之多,方始功行圆满。

殷扬心想,张无忌练功之时,可谓心神专注,同时又随意自然,即能把神功修得如此之快。可轮到自己,则没有他那么幸运。就算,自己心知须要如此这般,但实际做起来,却不是功利心甚重的他所能办到。

一句“不以物喜,毋以己悲。”,又哪有说说这么容易!

殷扬苦思不得,又想起张无忌“当时”所中的玄冥冰毒,也必定对他开始练功的时候,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促进作用。

而反观自己,早就把那用来磨练自身内力的玄冥真气,消灭的一干二净。如今,难道还真要去趟大都,寻到那鹤笔胡翁,让他在自己身上打上一掌不成?那不成了艾斯艾猛?

微然苦笑一声,宝物终于到手的殷扬,突然发觉,自己练习九阳神功的启动条件,竟比原来的主角差了那么多。

不过,他天生就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更何况,眼前的障碍也就是一些细枝末节而已。而且,他有一点与无忌相同,就是都有长达数年的九阳功打下基础,更别说,他练得乃是三家齐修!

如此想罢,殷扬将手中的九阳真经,重又端正放好,心里面念道:

现在,也该到了三分归元的时候……

No.134 蜀中奇侠

三分归元气!

说来简单,做起来难!想要将先前习练的三家九阳功,融入进目前正版《九阳神功》的修炼进程中去……可不是一件谁都能够轻易办到的简单事儿。

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在试验调理。直到第二年初春,苦尽甘来的殷扬,才将前两本经书的内容融会贯通。而第三本,确和张无忌同般速度,又是用上一年。参至最后一本,殷扬的奇快速度,亦如原版的张无忌一样,没有丝毫脾气的逐渐缓慢下来。

在这三年当中,忙里偷闲的殷扬,除了劲头十足、勤奋不缀的苦练神功以外,便以使唤“银猿坛”的朱长龄三兄弟为乐。当然,期间也自少不了对那两位美女的暧昧游戏。

朱武二女年龄相若,人均美艳,可谓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家传的武学,又是不相上下,好几年前,就给昆仑一带的武林中人合称为“雪岭双姝”。

她俩人因这美名,暗中早就较上了劲,偏生当时的俊男卫璧,觉得鱼与熊掌,或可兼得,总之难以取舍。因此,只要三个人走在一起,面子上虽然客客气气,但二女唇枪舌剑,却是谁也不肯让谁。只是,武青婴较为含蓄不露,反正她与卫璧同门学艺,日夕相见,比之朱九真确要多占一点便宜。

这两位青春少艾这般相争,其实,也未必全是为了那个曾经吃香过的“表哥”、“师哥”。状似争风吃醋的外表下,更多的,却是两名同龄优秀者间,由于彼此的不服,而产生的一种恶性竞争。

再者说,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正是心性最为多变的时候。但凡少女皆爱幻想,脑中出现的,都是那些偏偏浊世佳公子,玉树临风俊郎君。碰见这类侧倚长剑,傲视群伦的飞扬场景,最是抵抗不住。

而当一日,少女梦中的偶像公子,骤然间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份迷恋崇拜之情,不禁溢于言表,就算等同后世的狂热追星,亦是不足为奇。

而殷扬其人,则正好满足了这个条件!

他的出现,不但使两位少女的斗法重心,产生了转向偏移。更令她们之间的争斗更加白热化……以至于,殷扬的前任情敌卫小白脸,貌似因对师父的忽然投“敌”行为,感觉有些接受不了,而自己又倍受往日两位妹妹突变冷落的缘故,早就离家出走,赌气似的一去不回,已然失踪多年。

当然,匆匆的三年一过,依然没有人会想他……

红梅山庄的这座府邸,委实极大,装潢修饰的华丽之处,较之精巧细腻的苏州园林,也是不遑多让。正在这一派富贵奢侈气息的豪宅巨苑当中,殷扬悠悠然的观看着两位妖精打架。

娇斥声起,嗓音娇嫩。便见朱九真与武青婴二人,正于场中翩然起舞一般的切磋比试。场面上,斗的十分激烈,皆因彼此的心上人正站一旁观战。

朱九真身穿一件猩红貂裘,衬得她娇嫩的脸蛋儿艳丽无比,难描难画。此时,但见她翩然纵跃,恍若玉葱般雪白秀气的指尖斜斜一指,正正攻向武青婴的左侧香肩位置,用得正是不足七品的《一阳指》!

殷扬的目光中略带欣赏,左右不离朱九真指尖。微一点头,也不知是赞美她这招使得不错,还是念在她纤指修长,白皙漂亮。反正,朱九真眼角瞥到芳心大喜,更是精神一振,攻势如雨。

再看向武青婴,却也不甘示弱。

就见她身法一变,脚踩奇步,一身束腰青衫衣带飘飘,倒也煞是好看。手指轻拂间,用的也是一套指法,使得颇为纯熟。正是经由殷扬手把手教授的《兰花拂穴手》精髓。这时候使出来,武青婴眉目斜瞟,自有浓浓的挑衅意味在其中。

二女气力相若,一个段氏内功,一个全真心法,瞬间打得极为热闹。

自从遵循父亲嘱咐,她自己又假模假样的矜持一番之后,武青婴在这三年以来,对待殷扬的攻势,可说是有柔有刚,有冷有热,分毫不比朱九真的一阳指要差。若非殷扬这种水中游鱼,随便换个旁人来,恐怕早就应了“女追男,隔层纸。”的谏言,被之一举击破要害,接着束手就擒……

可殷扬其人,又哪是那些寻常的小男生可比,对待始终追不到手的他,变得愈加爱慕的武青婴,在其眼里也不过是件大为有趣,可以排解消遣的美丽玩具罢了。想真就这么简简单单的钓上他,却没这么容易。

看见武青婴此时眉开眼笑的一幅“骚样”,朱九真冷冷的娇哼一声,招式加急的同时,已将家传的《一阳指书》迅捷点出,玉臂挥洒时如若泼墨疾书,姿态曼妙,可观性强,却又招式精奇,暗藏机巧。

朱氏家传的“一阳指书”,既可以手指点书,亦能用作判官笔法。乃是昔年,朱子柳结合自身书法修养所创出的一套高妙武学,寓意于招式回转之间,飘逸绝伦,宛若山中高人,林下雅士,却与南帝一阳指的煌煌然皇者之风大相径庭。

武青婴顿感压力剧增,不敢再用殷扬亲授的拂穴手献宝,连忙换招改式,舞起自身最为熟悉的《落英神剑掌》来,登时窥破敌招,将刚刚显露的劣势,立即又扳回至平局。

殷扬在旁边看得大点其头,这回倒不是夸赞武青婴掌法俊逸,姿势潇洒。而是心中暗道,朱子柳和武修文传下来的武功还真不少。自己早先只以朱长龄、武烈这两废柴兄弟为标准,倒是险些把朱武连环庄的底蕴,给看得过于低了。

朱武两家,各承东邪、南僧、北丐的奇学绝技,本该不会如此弱法。但功夫的数量多了,也就变得更加博大精深。一生下来,就过着大少爷生活的他们,不知刻苦钻研,将祖辈的武学发扬光大,反而贪多务得,粗制滥造……也就无怪乎,造成现有艺业衰败的没落局面出现。

说到底,还是悟性不足的原因!

两庄历经数代,每代庄主都总想把所有绝技给练全整喽。到头来,却是各门武学练得都不过关,顶多算个二、三流高手,已经很了不起了。再加上,没有什么高段心法参练,造成内力修为先天不足,遇到真正高手时也只有败退一途。

想这两家的武学,所传之博之妙,就算放眼整个江湖,也都属于极为了得的。较之六大门派,单那一门一阳指,也未必输了下去。但朱长龄、武烈二人,虽说于西域地方微有些薄名,但比起各大派的强手而言,就连那功夫最差、排位垫底的鲜于通,都是远不如哉。

就像,那个毫不起眼的武家庄内,既有传自武三通的《一阳指》,桃花岛的入门手法《碧波清掌》,晋级武学《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并《落英剑法》,以及,武修文妻子完颜萍的铁掌水上飘……这些比较出名的武功以外,还有郭靖学自江南七侠的《越女剑法》等等,可称得上是种类繁多。

可家门之中,偏偏出了一个酷爱铁掌,但因资质所限,也就练到了半吊子水准便不再上进的武烈成为庄主。

真是令旁人羡煞,叹煞……

反观朱家,除开《一阳指》、《一阳指书》这两项招牌课程,像那《五罗轻烟掌》之类,亦是多不胜数。在剑法方面,更有大理段氏的《天南剑法》,《天龙剑法》,《哀劳山三十六剑》等重量级秘籍陈列。要不是,朱家几代人都没有一个喜欢练剑的,恐怕早可与此地的昆仑、青海两大剑派别别苗头。

对于两位属下争相献媚,孝敬自己的武功秘籍,殷扬当然全无客气的一览而过,尽数接受,便连半句推脱的场面话也无。毕竟,修习神功的同时,也好顺便练些绝学,内外俱进,添点乐趣不是。

所以,虽然没有找到什么《先天功》,《六脉神剑谱》之类的逆天东东,但同样新练起《一阳指》、《五罗轻烟掌》等不错招法的殷扬,仍觉非常满意。这家伙更把几套剑法,都通过天鹰教的分舵渠道,派人送回至天鹰山区,让对剑术很感兴趣,也被方西墨称为“颇有天分”的四弟殷立练着玩。

话说,殷家的天资,比起武烈诸人来,确实是要胜过太多。正像如今,殷扬仅仅耍了三年的一阳指功,早已超过了朱长龄水平,达到了较为不差的五品境界。要不是,九阳真经的最后第四卷尚未完全参透,一举进至温润如玉的上三品,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见到场内的那两个小妞,争战,尽是愈演愈烈。殷扬朗笑间,身形忽动,飘然入场,突地出现在二女中间。双手大袖轻轻一拂,传出一股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绵薄劲力,透体涌入到二女正要攻至的指掌当中。

朱九真与武青婴几乎同时一晃,朝后飘逸退开。朱九真见是殷扬出手,不由的脸色一红,低声道:“多谢殷公子。”

她被殷扬调教日久,一颗心已是完全扑在殷大帅哥身上。而那貌似文静,实则外柔内刚的武青婴,却是娇怯怯的接道:“殷公子武学深湛,可要抽空再多教我几招哦!”

一听此言,本来在殷扬面前,还是小猫儿乖乖的朱九真。立时妙目一瞪,哼了句:“殷公子事忙,哪有空管你!”

热爱教书育人工作的殷扬,面对二女的炙热目光,只是泰然处之,唇露淡笑着说道:“好啊,什么时候有空,你们两个我一起教!”

朱家世代书香门第,虽有练武,但在练武之余,也读四书五经,可写一手好字,能吟一手好诗。是以,朱九真虽然年幼,倒也比寻常女子多了些慧根。若非其自幼被宠,长大后颇有些任性,俨然便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

这时,听殷扬笑意不正,语气轻佻,一张粉脸顿时有若火烧,蚊呐似的低声轻道“我,我可不要……”

不知为何,性格刁蛮、专爱演戏的朱大小姐,只要一碰上殷扬,便立刻乖得像只温顺小猫似的。那些仿佛天生的狐媚手段,非但用不出一丁半点,更是很容易的就被殷扬挑逗得双颊飞霞,当真是一物克一物了。

一旁的武青婴最看不过眼朱九真撒娇弄痴,这时见她真情流露,展现出逼人的艳丽光彩,亦是心下不服。于是,转移视线道:“殷公子,你今个儿得空,便帮我和真姐接着续说上回的那个故事罢。恩,就是那个《蜀山奇侠传》!”

殷扬点了点头,脸上扬起一缕和煦如同午后阳光的悠闲笑意。开始讲述故事的同时,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屡出奇侠的四川蜀中那儿去。

一瞬间,几个熟悉的名字,在他的脑中一一划过……

No.135 乐山大佛

四川蜀中,向来自成一域,独立于中原武林之外。

在那儿,现今最为举足轻重的势力乃是一门二帮三派。一门,当然是指独一无二的川中唐门。而两帮,则是说川西岷江、川东巫山这两个好手甚少,但却胜在人数众多的黑道帮派。毕竟,出来混,就是须要人多嘛……

至于剩下的三家,便是峨嵋、青城、九华三派。

这六家门派,与殷扬沾亲带故,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缘分牵连的,即有四个!

“没时间”的巫山派,早已与神拳门的拳震山,投靠到他老爹殷野王的天微堂下……

峨嵋派,与他打过几回交道,灭绝师太对他似敌似友……

青城、唐门,亦是关联到他两名手下的出身来历……

由此可见,蜀中武林与他殷扬的关系一直不浅。

而这两天,殷扬忽然起了兴致,与朱九真、武青婴这两个小妞,讲起那蜀山奇侠的修真故事,确也是事出有因。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天鹰教负责策应西方的白虎坛坛主,同时身任当代五虎断刀门传人的高山王,曾命人发来讯息,说是自己的那颗漂亮棋子,为他精心预备了一份神秘礼物,让自己前去接受。

言中,礼物的存放之处,正是那西蜀盆地之所。

如此情况,又怎能让殷扬不为之挂心呢?

剑阁之雄、巫山之险、青城之幽、峨嵋之奇……他早就心存仰慕。可惜,此次要去的地方,却并非以上所列的任何一地!

“百橹轻摇帆影,三江汇注嘉州。怪侣飞凌云渡,狂朋登碧津楼。”

去意已定的殷扬,以这首诗句,来告别自己生活了有将近三年时光的红梅山庄,如今改称“银猿坛”的紫市堂西北分舵。对于朱武二女也都给出了承诺,将会在事定以后前来接取。

此话一出,朱长龄和武烈两人俱是心下大定,均知殷扬对自己的女儿,并非仅是随便玩玩而已,确实有了真心纳娶之意。

不说殷扬此举,是其本身的贪婪收藏本能驱使,还是男人的好色心理作祟,又或者说,根本是对朱武连环庄的许之以诚、安之以心……总而言之,他本次漫长的西域之旅,终于暂告段落。

只不过,当他下次回来,肯定不会再像这三年一般的遐意充实了。说不定,迎接他的,便是一场刀光剑影下的血雨腥风……

经过数日不快不慢的水上行程,独自南下的殷扬,卓立于大船之首,欣赏江峡风光,享受着“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逐江乐趣。

未过多时,便已达至此行的目的地——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的汇流中心!

仰首,望着那座开凿于唐玄宗开元初年的巨大石像,殷扬不知怎么地,突然拿某部经典港漫中的剧情和某本仙侠校旱中的景象与之对比。心中,更是冒出了一句脍炙人口的“水淹大佛膝,火烧凌云窟。”来。

恩…还有一款以石像做为过关boss的动作游戏……

想到好笑处,殷扬不禁大乐。

所谓“上朝峨嵋,下朝凌云。”,第一次亲见着此类堪称鬼斧神工,却又极富宗教色彩的历史遗迹时,殷扬的内心略感兴奋,于是一踏船头,穿梭而起,整个人如飘似飞的在船侧峡壁上,连连足点,掠过一条弧线悠长的凌空曲线,人就落到了那座石像底下。

高高的抬起头部,从下往上的仰望这就连脚丫子都是那么巨型的乐山大佛。他突然很想知道,在这个家伙的头顶上往下俯视,又会是何种心境?

面对眼前,高达好几百尺的雄伟佛像,殷扬却连一点信奉崇仰的兴趣也无。反倒肆意的施展轻功,拾膝而上,几经云梯高纵,就已上到那正襟危坐的巨佛膝上。

有名言曰:“佛是一座山,山是一尊佛。”,可想而知,此佛之高大巍峨,实已到了人力难登的地步。但是,正在大佛膝上的殷扬,却并不这么看待。

不久之前,才刚在船上品尝过细嫩鲜美的“西坝豆腐”,以及淡水鱼中堪为极品的“江团长吻鲍”,还有“牛华麻辣烫”的他,此刻正是酒足饭饱,急需消化的时候。这时,也不愿去攀那山侧栈道,尽是想,凭借自身一己之力达到顶峰!

若换旁人为之,无疑于痴人说梦。可依照殷扬的高超轻功,却就未必办不到了。

他本身天资出众,后天异禀。因学香帅的独家练功窍门,从而得到了一身迥异常人的另类功法。又曾研究过武当《梯云纵》、华山《上云梯》、泰山《十八盘》……等纵跳奔跃之术。再加上,其对《神行百变》的数年参考,即便是西域的冰峰绝壁也敢直闯而上,又哪会真的在乎这座不及百丈的凌云大佛?

现下,他如此兴致冲冲的放手施为,倒有大半的因素,是由于那出从佛顶打到佛脚,又从佛脚打到佛顶的漫画情节作祟……

耳边风声呼啸,目力超群的殷扬,虽然飞于高空,但总能将佛像表面略有凹凸的不平位置,收在眼内。往往不等落势出现,即已半空转折,在这大佛的胸口上边,借力续力,急速冲上。

不多会儿,已然履足巅峰,脚踩大佛顶门,信目四顾,一览脚下壮丽光景。

传说唐朝初年,凌云山上有一座凌云寺,凌云寺里有一个老和尚,叫海通。当时凌云山下,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汇流,水深流急,波涌浪翻,经常吞没过往行船,危害周边百姓。

海通和尚每日见到舟毁人亡的惨景,心中十分不忍。他想三江水势这样猖獗,水中必有水妖作怪。要是在这岩石上刻造佛像,借着菩萨法力,定能降服水怪,使来往船只不再受害。

于是,凌云禅院之旁,便有了这世上第一大佛的出现。

瞻仰前人,迎风半晌。剧烈运动后的殷扬,缓下心情,终于记起了此行的真正目标。

见这佛头顶上,共有螺髻一千零二十一处。发髻与头部浑然一体,实则以石块逐个嵌就而成。单块螺髻的根部裸露处,确有明显的拼嵌裂隙,而无沙浆粘接。

殷扬深知,那是两层厚约盈寸的附加抹灰,乃是此尊石佛的排水系统之一。他收到的信内,那位新晋的峨嵋弟子,说要敬献给他的礼物,正是在这佛头之上。

照着信中所讲的记号略一寻找,拥有一双凌厉鹰目的殷扬,很快就在佛祖的石质螺髻间发现了一个并不如何明显的短剑图符。

右掌一拍,石屑纷飞。半点都未想到,自己正在破坏珍贵历史遗迹的殷扬,很是嚣张地将佛祖脑袋顶端的一个发髻震得粉碎。紧跟着,又自局部秃顶的佛祖天灵盖中,取出了一柄青光闪烁的纤细宝剑。

剑上有字——

“青冥!!”

殷扬先是一愣,接着微显惊喜的照读念罢。貌似,对于收到的这份礼物颇觉满意。浑然没有感到,自己手上所拿的,确是人家九华山的震派之宝!

No.136 秋水故居

殷扬与软剑的缘分向来不浅。

这也跟他,一直反感于手持佩剑之类的累赘概念有关。他觉得出门在外,还要拿着一条硬邦邦的连体鞘剑,实在是件大为繁琐、大煞风景的事情。

是以,方便携带又兼出其不意的轻巧软剑,就成了他的最爱,以及行走江湖时的必备首选。便如,眼前这柄刚柔并济、外形酷肖紫薇的青冥宝剑,便很是和他心意。

又想到,若再加上独孤的紫薇,两者倒可组成一对……

他正美滋滋的幻想着,自己倚仗紫青双剑、大杀四方的美妙情形。心下忽然一滞,考虑起了一个颇为现实的问题——现下的自己,已是袖藏白虹,腰缠紫薇,几乎武装到了牙齿。如今,新添一把宝剑,却不知还能放置何处?

他的身上,可没多少地方可安另外的兵刃啦……

殷扬面对这一幸福的烦恼,略一长考,终是打算将之送人。至于人选……当然是那位,有条件跟他玩出“双剑合璧”好戏的神秘美眉了!以此作为敲门砖石,想必,也能为自己增加点额外的砝码罢?

目中精光一闪,迎风挺立、若有所思的殷扬,一想到那位玉人,胸口处便即有些畅快憧憬。

站在高高的佛头顶上,瞟着双目傲视下方。殷扬感觉,此地毕竟与昆仑那种雾蒙一片、一眼看不到底的峭壁冰峰,有所不同。一眼望去,但见自己乘坐的大船,此刻亦宛如酒杯渺小。

一时间,在他的心里,竟有股观天下苍生皆如蝼蚁的荒诞错觉和盖世豪情,直冲顶门。

体内,已近小成的九阳功力,随之运转起来。登高远望的殷扬,只觉周身毛孔张开,真气趋行渐进,轮回游转在诸大阳脉当中。蓦地,丹田突兀一跳,一阵粗大温暖的热流,便自小腹悠然升起,与那游转于阳脉之间的火热真气合为一处。

殷扬察觉到真气巨变,心中一动,想起自己的正牌师父程光曾经说过,当内功修习到一定的境界,便有一道关卡要过。武学高明之士,通常形容其为“饿虎跳涧”,指的便是丹田中忽生热流,而后行功诸穴,贯通经脉,以致内力大进的奇异过程。

而瞧现在的情形,似乎真有点“恶虎狩伏深涧前!”的苗头!

六、七年前,境界尚在三流顶峰的殷扬,曾在武当山上突破过一次,并且,同时发出自己人生中第一回龙吟虎啸。后来,在桃花岛上苦修三年,虽以当初的三阳一气功为基,将自身的功力提升至大约一流的水准,却也从未发生过如此情况。

目下,又花了三年时光,融炼原版《九阳神功》的他,早已跻身于一流高手的佼佼者间。如今,真气浮动,尽现再进一步的征兆,怎能不让他又惊又喜?

兴奋之下,殷扬稍稍平复心情,冷静的运使身体里的九阳真气,主动引导那股合而为一的粗壮热流,贯通进入到任、督两脉中的数处大穴。果见,那道温润无比的气流,时如温泉淋漓,时如烈马奔放,飞腾急进、势如破竹地直冲而上。直到打通任督二脉,方才渐渐力竭。

一阵冲刺过后,殷扬只觉遍体舒泰,全身上下就像刚洗完三温暖一样,爽快得几乎要呻吟出声。狠吸口气,立感胸臆震荡,难以自制。压抑不住的状况下,殷扬猛然挺剑扬首,纵声长啸。周身立即涌出一股劲气,竟激得佛祖脑袋上的螺发,如同石质头皮屑似的到处乱飞。

这一声长啸,不似武当山那夜的激进威猛,却恍如清风拂面,月照大江。虽然清越柔和,有节有制,但却声透江山,好似无处不在。将佛下、山侧、江上的活物,惊得耳膜阵痛,尤不信此乃人力所为。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殷扬才把那缕长气呼散用尽。行功完毕,收束调息,将体内的氤氲紫气,缓缓纳入回丹田之中,便觉丹田内所积蓄的真气,确然变得浑厚许多。一振衣袖,殷扬睁开眼来,入目景物与之前尽然大不相同。自觉此番突进以后,世界在己眼中,又有了新的变化。

至于变化在哪,是何不同,初步纳息的殷扬,尚还理不明白。可他知道,自己目下的内劲,恐怕已经一举超过程光、银叶、殷野王等人,达到了传说中的“神而明之”境界!

殷扬尤似不信的看了眼自己洁白如昔的修长指掌,口中喃喃出声道:

“法克!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为超一流高手了呢?!呵呵,这样看来,老子可不比人家原著主角差上多少……曾阿牛刚出山谷时,尚未被灭绝揍扁三掌以前,大概也就是这个水准罢!?”

隐隐感觉到,自己已把九阳真经修至小成的殷扬,仰天一笑,收剑一跃,竟然就这么,直接的从乐山大佛的头顶蹦极而下。雪白的衣襟,被下降时的狂风吹得猎猎翻飞,头下脚上、猛坠而下的殷扬,却自半点不觉。

闭着双眼,仔细地聆听耳边呼呼吹过的激烈风声。宛若重生的他,忽然第一度觉得,“天下尽可去得!”这句,早已被世人用烂了的老套俗话,若是放在此刻自己的身上,确是再贴切不过……

不几日,亵佛得宝、继续南下的殷扬,并没有独上峨嵋,搞明白最近动作越来越大,出现几率也愈加频繁的峨嵋派的真实用意,而是选择直接横穿蜀地,来到了风情如画的天南大理。

此行,既没有联络白虎坛的高山王,亦没有通知过横行云贵的金蛇坛部下,只是宛如习惯一般,独自旅行,游往经流无量山旁,怒涛汹涌、水流湍急的沧澜江畔。

过了“善人渡”,殷扬便在山石壁立,嶙峋巍峨的江岸上细心搜索起来。

没过多久,就已找着了那处距离江面十来丈高的隐蔽洞穴。直入进去,发现乃是一个仅可容身的钟灵洞穴。内行几步,则见到眼前,正列有一条大约一百多级的曲折石阶。转过三个弯,身后的轰拢寒声已然听闻不清。

又再往下,前行二百余级,水声已从刚开始的振耳欲聋,到现在的点滴全无。前面微光透入,殷扬略微加快脚步,走到石级的尽头,发现阶下所在,竟是一个宽阔敞亮的古老石室。

心知找对门路的殷扬,点燃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巧火把,信步朝里走去。越是深入,越是觉得霉气刺鼻,显然洞内久无人居,连忙闭住呼吸小心吐纳。

这座圆形的石室内,光亮是从右边透来,但朦朦胧胧的不似天光。

殷扬虽然早知此景,但当他真的看到那块约有铜盆大小,镶嵌于石壁之上的平滑水晶,仍是免不了大吃一惊。待看到右侧窗外,不时有货真价实的大虾、和五彩斑斓的鲤鱼游过,又不由的觉得逍遥派果真变态!

躲在这里隐居也就罢了,竟还花费偌大的心力人力,给自己弄了个迷你版的水底世界……

有些无语地贴着稀罕的巨大水晶,瞅外瞧去,但见碧绿水流不住幌动,鱼虾水族来回游动,极目所至,竟无尽处。根据殷扬推测,这片水光以外,或许便是无量剑湖的玉瀑水底了。

回过身来,只见石室正中放置着一张石桌,桌前有凳,桌上竖着一面铜镜。镜旁,又放了些早已腐坏的梳子钗钏物品,表明此乃闺阁之所。观那铜镜上边,生满铜绿,桌子上也是尘土寸积,不知已有多少年无人来此。

殷扬瞧见这等情形,遥忆了一番,当年那位女子的伤心幽居往事,却也感叹于此女的自恋心态。就这一间石室当中,竟就布置了不下三十余面镜子,实在是臭美的可以了。

寻思秋水伊人,虽生得绝世丽质,又是远避尘世,生活相似仙子,却也并非完完全全的独守空闺,老老实实的顾影自怜。要不然,鸠摩智那厮的《小无相功》又该当如何解释?

不过,反过来想想,其人行事,倒真有点后世女权主义者的离经叛道作风……

一声长叹,殷扬暗想:

果然不愧为疑似修真宗门的逍遥一派啊!不论男女,随便出个弟子,便是那么的个性另类,前卫开放……也难怪,会被人当成剑仙来崇拜。正如这个门派的武功——

美丽,而又极具危险!

就像,外边的那面,间接使得当年的无量剑派,逐渐走向衰败之路的奇幻玉璧一般……

瞻仰完长生不老,艳绝一时的李女士故居。殷扬持炬,接着往前探索。

忽见东首一面斜置的铜镜,反映光亮照向西南隅。那方石壁边侧,似有一道凹缝。他忙走将过去,使力推那石壁,果然是一道门。将之缓缓移开,又再露出一洞来。向那洞内望去,见有一道石级。顺着石级往上高走了一会儿,面前出现终端一门。

殷扬伸手推门,眼前陡然一亮,却见剑光闪烁,径朝自己的胸口刺来……

No.137 珍珑棋局

剑光袭来,殷扬早有感应。

只瞧他反应灵敏的退一大步,单掌一立,才有闲暇凝神一观。但见前方,正站着一名身材窈窕的宫装美女,正自手掐剑指,轻持长刃。美女的剑尖,正好对准了他的胸膛。

殷扬轻呸一声,滑若游鱼,一个闪身绕开长剑。暗怪当年之人,将这极品玉像随意摆放,一不留神,差点令数百年后的自己险些见红。

那“女子”始终一动不动,只须定睛细看,便知此“女”虽是仪态万方,确然并非活人,而是一座白玉雕成的美女玉像。这玉像与真人一般大小,近乎与殷扬心中的一比一手办。

美女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微微颤动的淡黄色绸衫。更奇的是,那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彩飞扬,使人眼光难以避开,却是灵动诱惑至极。不过,殷扬既知这双眼珠,乃是由天然黑宝石雕成,很是有些门道,又哪会越看越深?

再说了,他又不是当初的段大痴呆,对于此等像极了活人的玉像美女,也未必有半点兴趣。

不过,见那玉像脸上,白玉般的纹理中隐隐透出晕红之色,牵浩光彩流转,堪与常人肌肤无异。而自己绕过剑锋时,亦见“她”的眼光好似跟着自己转将过来,便似活了一般,也不禁大吃一惊。

在此以前,他尚未看到过如此传神的奇巧玩物,一时倒动了收藏之心。

观这玉像目中的宝石神光,变幻不定,便似人类神色般难以捉摸。似喜似爱,似是情意深挚,又似黯然神伤的眼神不一而足。玉像头上的青丝又是真的人发,云鬓如雾,松松的挽成一髻,鬓边斜插一支玉钏,上面镶着两粒小指头般大小,莹然生光的璀璨明珠……

他禁不住想象,若把她放在自己天鹰山的书房之内,当真是金屋藏娇,必定能凭添几分亮色!

殷扬看得神驰目眩,虽不至于入魔中邪,但眼神中亦变得满是欣赏。不得不再感叹一句:逍遥派的家伙真是变态!竟能把如此一座灵玉,弄得比抱枕还具有诱惑力!

玉像四周的石壁上,因为处于室内,故而未经风尘,所以依旧能看得清许多字迹。石室的墙壁上,镶满了许多明珠钻石,宝光交相辉映。西边壁上更是嵌有六块硕大水晶,水晶之外绿水隐隐,映得石室中比第一间石室还要明亮了几倍。

殷扬扫了眼玉像脚下,不见有跪拜之用的蒲团,心下已是了然。目力微凝,就见玉像双脚的鞋子内侧绣得有字,乃是左边绣鞋“磕首千遍,供我驱策”,右边绣鞋“遵行我命,百死无悔”各八字。

这十六个字,比蝇头还小,鞋子是湖绿色,十六个字以葱绿细丝绣成,只比底色略深,石室中光影朦胧,若非殷扬这等眼力超人的异士,又是凝神观摩,常人决计察觉不到。

殷扬冷笑一声,不再去看那勾人夺魄的白玉美人儿,踱到东壁上首,但见石壁表面刮磨得极其平整,刻有数十行字,都是《庄子》里的句子,大都出自《逍遥游》、《养生主》、《秋水》、《至乐》几篇。

笔法飘逸,似以极强腕力驱用利器刻成!每一笔,都深入石壁几近半寸。文末题着一行字云:“逍遥子为秋水妹书。洞中无日月,人间至乐也。”

殷扬见了这行字,忍不住又是一声冷笑,寻思:这“逍遥子”和“秋水妹”,在他的眼里,倒是很难分辨出,哪个人性情更古怪些,哪个人结局更悲惨些……不过想来,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谷底舞剑生涯,或许真是两人最为快活的日子了。

逍遥子情之所至,拍拍自己老婆的玉屁,也没什么可追究的……

如此想着,他的眼光转到石壁的几行字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当即,转头又去瞧那玉像,心想:能把玉美人的肌肤雕琢得有若冰雪,恍然如梦,那位让正处于逍遥生活中的无崖子,百般念想的秋水妹妹的妹妹,又是何方神圣呢?

对于这位,自始至终都未在书中出现,但名字已然有了“李秋霜”、“李沧海”等好几个版本的神秘大美女,殷扬对她也是很觉好奇。只可惜,斯人已杳,自己却是终究见不着的。

又自搜索一会儿,进入右侧的一处月洞当中。

这第三间石室里面,铺有一张石床,床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木制摇篮。室中并无衾枕衣服等物,只在壁上悬挂了一张七玄瑶琴,只是凡物易老,便如红颜名将,此时弦线俱已断绝。

又见床左,有张石几,几上刻了一十九道棋盘。棋局上,布有二百余枚棋子,确是一局黑白对峙,并未下毕的残局。

殷扬眼神一亮,立马走近前去,凝神观看棋局,不由得越看越惊。

但见这局残棋,变化繁复无比,正是弈人所称的“珍珑”之局,所谓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殷扬虽不钻研弈理,但对于琴棋书画自小都有学习。再加上,桃花岛上的安心修养,棋力在这年代总算不差。

可眼前这盘棋的前因后果如何,却是丁点推想不出,每思考一个步骤都要大大的费力。似乎,黑棋已然胜定,但白棋未始没有反败为胜之机。他直看了良久,渐觉棋局越来越是朦胧,确是自己的火把将尽。

掠见几上有两座烛台,兀自插着半截残烛,烛台的托盘上放着火刀火石和纸媒。于是打着了火,点烛再看,只看得头晕脑胀,心口烦恶,仍是不服气的强自观看。

本来,他对这局残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另外解法。可是恍惚之间,又觉对方若是那般杀法,竟然大出意料之外。原先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

一时间,竟在左上边角纠缠不休,无法逐鹿中原!

殷扬经过一段百感交集的长考,反来覆去盘算着棋路。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

殷扬眼都不眨,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团团围住,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心想这盘棋局,难道当真只有‘自杀’一途好走?

他本不信邪,觉得所谓的自置死地而后生,不过是校旱家的夸张笔法而已。逐通棋术的他,又哪里真信自填死路的下法。

殷扬神色变换不定,亏得他心智坚韧,此路不通,便即另换他道。不争一时之得失,倏转过眼,又朝对角观去。他每思一子,便要想上一会,浑不觉时间流逝,蜡烛光摇,完全沉浸在黑白两色的纵横世界间。

到得后来,越想越久,算到二十余子时,觉得既用正道解放不开,那就走走偏锋试试。

如此,走了几步怪棋,殷扬脸色变白,嘴唇微微发颤,后面的那一子,始终算不下去。过了良久,眼前仍是一片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不利态势,局势愈加迷离。

这时的殷扬,暗中已感不妥,想将自己的目光离开棋局,却又发现力有未逮,脑门上立时冒出冷汗。

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全然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无论是不肯弃子,还是执着权势、勇于弃子,都要陷入失途之势。当人一旦全神贯注,也正是外魔入侵,竟尔令棋者心神荡漾,难以自持之时。

惊起一身冷汗的殷扬,思绪烦乱中,猛然记起当年的虚竹,确是闭着眼睛瞎放了一颗子,将一路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堵上最后一口死气,才帮段延庆脱离自杀迷途。

虽然,造成这种情况以后,黑棋随时都可将之抹干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存有一线生机,以作苦苦挣扎,不让白棋全军覆没……觉得这点根本没有道理的殷扬,暗自里,再又心乱如麻……

其实,拥有“先知”优势的殷扬,本不该犯下这类错误。

概因,两者处于的时代不同,而他殷家,又是传承逍遥派的天山一脉,因此造成他下意识里的防范不够。先前虽有准备,但也未能料到,一盘死棋真能有如此威力,可以迷惑人心到这般地步!

此回,真正的心悸之下,殷扬再也没了挑战先贤的念头。连忙运起体内的九阳神功清明神志,终将视线从这珍珑局中勉强挪开。之后,更是不敢让目光再与这棋局相触。匆匆前行几步,步入石床床尾,早被搬光清空的琅嬛福地当中,才终是长出口气。

微然苦笑,已将九阳神功练至小成境界的殷扬,心中狂骂逍遥派弟子都是大变态!!

他实在未从想到,就算自己早作准备,仍然免不了着那几百年前人的邪门歪道。要不是,金大师确实没有写明,当初天山灵鹫宫的地址所在,他此回抽空游历,必然要踏足缥缈峰头,将那些诡异的武功壁刻全部销毁得一干二净,免得留在人间,祸害世人!

当然,事前肯定要独留一份,以作纪念……

暗自感怀半晌,心绪逐渐平复的殷扬,目不斜视的再度走出石室,寻到一扇铜铁铸成,并未上闩的大门前。推开走出,便已来到另外一处洞口通道。洞门上,既有门环,又有十余枚碗大的门钉布于其上。

殷扬穿门而过,踏着经过人工修整,表面异常平整的倾斜石板路一直往上,越走越高,终是从宛如大门似的机关岩石中闪身而出,来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苍翠山谷之内。

被室外明亮的月光,照映得双眼一眯,事先并不知道自己为解棋局,花费了多少时间的殷扬,回头一瞧,发现那块周遭布满藤萝,重约千斤的巨岩下边,果然放置着一块体积略小的岩石,将其凌空顶起。

心知,这是逍遥派的机关学妙理,便不再作细看。漫步在夜景当中,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殷扬,身形一晃,往前飘去,欲想趁着皎洁月色,一睹那面宛如传奇般的剑湖玉璧……

No.138 无量玉璧

夜凉如水。

殷扬神功小成,内力深厚,倒不怕这更深露重。竖耳听得远处水声响亮,轰轰隆隆的连绵不绝,便如潮水大至一般,当即转向纵去。

不多时,他已来到水声源头。

抬头一看,却见西北角上犹如银河倒悬,一条比昆仑绝谷里的雪融霜瀑,还要巨大许多的雪亮瀑布,如同一把流动的利剑,从那高高在上的悬崖颠顶直泻而下,正插在所谓的“剑湖”之中!

这座清澈异常的剑湖所占之地,亦是更为宽阔。水波兴然,被那巨瀑冲击得波澜骤起,欲静难止。殷扬站在湖畔,即能看清不远处怒涛汹涌的激流翻滚。对比起来,西域的那处桃源秘境,除了在总体面积上,较这剑湖山谷要更加大上一些以外,其余方面尽无这无量山下的隐居之所来得大气。

再往远看,只见距离瀑布十余丈外,激流便开始逐渐趋缓。再到更远处,终是一平如镜。月亮照入湖中,湖心也变幻成一钩皎洁非常的清凉弯月,其景如梦似幻,飘渺至极。

面对这造化的奇景,殷扬也瞧得惊叹不已。

一斜眼,又见湖畔枝头,生着一丛丛的茶花,在月色下摇曳生姿。云南茶花甲于天下,殷扬虽不是爱花之人,素不懂得惜紫怜红,这时为它美色所惑,也不禁细细品赏起来。

等到兴致一去,已知此地茶花虽多,品类也只寥寥。只有几本“羽衣霓裳”,长得不错。至于其他,诸如“步步生莲”之类,品种明显就不纯了。

赏玩了一小会儿花卉,殷扬放步走到湖边,忽觉嘴渴的抄起几口湖水饮了,入口清冽,甘美异常,一条冰凉的水线直通入腹中。定了定神,继续沿湖上行。四下里清冷幽绝,此谷只存他一生人,行走之间,静观湖上月色,月下湖色,倒也不嫌寂寞……

此池镜湖,确作椭圆之形,大半部皆隐在花树丛中。他自西而东一直围走,观这湖泊方圆,约有三里远近。东南西北各处,尽是悬崖峭壁,绝无另外出路。只有一方山坡比较倾斜,但也非是寻常人等可以随意攀爬。

站于谷底仰望高崖,只见白雾封谷,心想自己此番游历,倒把出名的山谷都兜了个遍……呃!还有大名鼎鼎的绝情谷底未去。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赶那远路的殷扬,闻这谷中静悄悄地,别说人迹,便连兽踪也无半点。原来还想,撞大运逮只可爱小蛤蟆收作宠物的他,只得略带失望的收念作罢。

唯闻鸟语间关,遥相和呼,不由的心存遐意,又似回到了那个四季如春的玉虚冰谷当中……

转回与月相映的明镜湖前,他的眼光,逆着瀑布自下而上,遥望过去。但见瀑布偏右的地方,乃是一片光润如玉的平滑石壁。料想,千万年前的瀑布比之今日更大,不知经过多少年的冲激磨洗,才将这半面石壁磨理得如此平整。后来,瀑布水量减少,才露出这片似琉璃、如明镜的玉般石壁来。

殷扬知道,这就是数百年前,让无量剑派痴迷魔道,分为东、西、南三宗的罪魁祸首。所谓的月明之夕,见到玉壁上有仙人影子下凡舞剑,传授神艺。不过是谷底那两位骚包非常,自命风流的“剑仙”伉俪,每月一次、打情骂俏的例行嬉戏而已。

却不想,某位无量剑派的白痴掌门人,竟把调情看作了传艺……

殷扬心下如此想着,本先觉得有些好笑,可再仔细地略一琢磨,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

想这莹白如玉的无量玉壁,乃是贴湖而立,“仙人”的影子要能映在玉壁上面,确非得在湖中舞剑不可!若是,位于湖东两侧,影子倒也能照映过去,可是东边高崖笔立,常会遮挡住月光。

而没有月光,便无有人影……

殷扬由于先前深受珍珑棋局的影响,乃至心智大损,脑力疲累。目前,虽已踏足谷中,呼吸新鲜空气,神清气爽,可脑筋毕竟要比平常时候,转得相对慢些。就这么呆立半晌,始终想不明白,逍遥派的身法就算再高、再妙、再离奇,也绝不可能真正的做到“凌波微步”那么夸张吧?

难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逍遥派本身,就是一个冒充武林奇侠的另类修真门派!?

微一错愕,对自己得出的这个答案,殷扬也是哭笑不得。

失笑之下,目光下意识地朝湖心一瞥,忽地心念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再加思索,总认为可能性极大。自觉已然“悟”到的殷扬,想到就做,也不顾忌自己的一身拉风白衣,有可能就此泡汤,当下义无反顾地折下身侧两根矮枝,以高妙技法抖手间向湖面抛出一根。

跟着,人随枝后,猛然重踏岸边,使劲反震。炮弹似的激烈弹冲之后,一个干净利落的飞身前纵,整个人就轻飘到了湖面上空。身形微旋,速度加快,在那起先射出的树枝上轻然一点,将之踩得落入水中,其人又借其力,纵得更高更远。转眼间,即似鸿毛一般,毫无重量的飘行至无量剑湖的正中心位置。

殷扬强持真气不泄,身子落势已然慢到极点,这种性能优越的滞空能力,早已超出了正常武人的轻功范畴。身在湖空的他,鹰目横扫,俯视底下湖面,不敢放过哪怕一丝的水波起伏。

霍然间,殷扬的眼神一亮,果在下方水面,找着了自己所想之物。快要堕入湖面的他,忙把自己手中剩余的那根树枝,使用螺旋劲疾射出去。人再借力,点足跃到旁边的一片湖水上方,竟然……就这么施然然的稳稳立定!

果然不差!达摩的“一苇渡江”都被证实是神话谣传,千古骗局。可想这“逍遥子”和“秋水妹”二人,又怎能货真价实的立于水上,还要风骚的比剑过招?

以一种好听点叫作“白鹤亮翅”,难听点叫作“金鸡独立”的姿势,伫停在脚下的镜湖之上。殷扬很有成就感的揭破、摧毁了当年剑湖宫全派上下,俱都乱搞迷信活动的歪邪崇拜。

不过,如今并非圆月之夜,自己倒少了回扮演神仙的奇特经历……

原来,所谓的“湖中舞剑”,实际上仅是在湖面下方,预先摆设置几根深扎湖底的超长梅花桩罢了!

只是,依靠两根树枝,才能抵达这里的殷扬,也多少收了些自从练成神功以后的嚣张心理。想那无崖子和李秋水这对兼有夫妻身份的强悍师兄妹,每月较技之时,必不会像他这般,还需不怎么“体面”的借力施为!

放眼卓观,月辉在湖面上轻柔的镀上一层白银。怔怔感叹完前人武学之出神入化的殷扬,突然想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本身兴致勃勃、茫然四顾的潇洒神色,顿时一僵,忽然发觉到,自己此回…恐怕真的杯具了……

当对自身估量过高,以至大大失策的殷扬,重新回到湖岸边时,天色已近黎明。

立在湖边,思如走马,不觉时光飞逝。之后没过多久,皓月便已西沉,黎明之中,湖面上方凭空幻出一条玲珑长虹,艳丽无伦。殷扬心晓,有瀑布水气映日,往往便现彩虹。此刻湖畔花下,明亮绝丽,倒也感到风雅得紧。

昨天晚上忙活一宿,又是观察地形,又是欲哭无泪,夜半裸泳的殷某人,虽然一夜未睡,但仍精力旺盛。就连昨天日里,被那幅邪门棋局搞得智力衰退的后遗症,也已渐缓过来,重又恢复到清醒十足的良好状态。

天微亮后,谷中的景物亦同变得鲜明。花树草丛之后,尽是些坚岩巨石。而每一块坚岩巨石,则均连接在高插入云的峭壁上边,鸟兽罕至。

信步游走的殷扬,随意一瞥眼间,忽见身畔石壁上隐似有彩光流动。驻然止步,仰首凝神瞧去,只见那面壁上,赫然有着一把长剑的影子,虽隔甚远,虽经百年,但那条剑影依旧清晰如常。

剑柄、护手、剑身、剑尖,无一不是似到十足!剑尖斜指向下,而剑影中更是散发出如同方才彩虹一般的华丽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殷扬心头一震,豁地忆起那件险些被自己忽略、错放过去的重要大宝贝来。抬头向对面的一块石壁寻去,遂见西首峭壁之后,果真刻有一处洞孔。光亮,亦是正从那个洞孔彼端照射过来。登时省悟:

是了!那一剑,必然被悬挂于峭壁另侧当中。

想到那把镶满诸色宝石,简直可称得上艳丽不可方物的奇诡宝剑。殷扬暗中大喜,深感此行当真是大发利市。若再加上,洞中玉像手握的那把长剑,下一站,前去那处拜访,便可又多出几番借口!

殷扬深知,此剑须得凿空剑身,镶上宝石,微光方能透过宝石,映出像之前般的彩色影子。倘若,剑刃上不凿出空洞,宝石便无法透光。打造这柄怪剑的工续手艺,实能令人费尽心思,而不可得。

在这世上,除了无崖子这位整日里闲得蛋疼的超强达人以外,即便黄老邪死而复生,也未必别得过逍遥派的苗头。

眼见宝剑所在的洞孔,距地高达数十余丈,从下面望将上去,根本无法瞧个明白。自现下方的角度,顶多能够见到隐约的宝石闪光。重宝当前的殷扬,却是不管不顾的急跃壁上,双足连点,竟也如履平地的在这灵猴难援的山壁中间,冲突直上。

要知道,想将这柄宝剑悬上峭壁,可也得大大的花费一把工夫。纵有极其高强的功夫,也不易轻松办到。如此费尽心计的设置安排,其中定然大有深意。多半,这峭壁的洞孔之中,还藏有什么秘诀典籍之类。

一想到,无崖子或者李秋水留下来的逍遥派绝学,便连殷扬这般人等,亦是耐不住心中痒痒……可惜,当真拿到那把瑰丽难言、价值不菲的奢侈宝剑,殷扬却未觉发现有其他宝物。

冷静下来的殷扬,想想也是,宝剑能够长存百年,光亮不衰,秘籍便不一定了。更何况,如今的这个时代,天底下有幸列入超流高手级别的人物,不过两手可数。自己又何必贪那“修真宝典”!?没得平白背上一个“俗”字。

飘回谷底的殷扬自嘲一笑,将手中那柄色彩斑斓、奇幻绝丽的装饰型神剑舞一剑花。只见宝光晃动,耀出令人神为之夺的的缤纷剑影……

No.139 终南山下

离开剑湖、无量山、云南大理,殷扬购骑匹马,一路北渡黄河,来到陕西。

这一天到达樊川,已是终南山的所在,因汉初开国大将樊哙曾食邑于此,故而得名。沿途冈峦回绕,松柏森映,水田蔬圃连绵其间,宛然有江南景色。嫌剑累赘的殷扬,虽然已将那把造型拉风的华丽宝剑传寄江南,可此时,也只得背负着“青冥”,纵马上冈。

中午时分,到得冈顶的一座庙宇废墟前。看见废墟横额,挂着一面略有烧焦的“普光寺”三字牌匾。殷扬飒然下马,将坐骑拴在一旁松树上,走到松后,见有一块石碑,被杂乱长草遮掩,仅露出“长春”二字。

心中一动,走过去拂草注视,碑上刻的却是长春子丘处机的一首古诗:

“天苍苍兮临下土,胡为不救万灵苦?万灵日夜相凌迟,饮气吞声死无语。仰天大叫天不应,一物细琐枉劳形。安得大千复混沌,免教造物生精灵。”

一番爱护万民的悲悯心肠,罄石而出。

殷扬却是毫不动容的微而一笑。对于脾气暴躁,嫉恶如仇的牛鼻子老道,他谈不上有多欣赏。不过,若是除开武功,这位射雕第一出场人物,却是颇有建树的。这方面,甚至要比他的师父王重阳还要了得许多,算是全真七子中唯一青出于蓝的地方。

就像,殷扬七年以前,初出道时,曾就为了丘处机描写小龙女仙姿的一绢《无俗念》真迹手书,从而远至襄阳,毁了当年鹰爪雁行门的一脉根基。

感怀片刻,走路步行上山。

由于全派抵制激烈,并且一直都光明正大的处在抗蒙第一线上。这时的全真教,早已被元剿灭,道统虽然存在,但武功实无正宗传承。除了当年郝大通远避华山,继承了陈拓道流以外,其余几子均是客死异乡,终身再未归过终南山来。

是以,如今的这片山顶上,自然也就没有了当初广厦结殿,连绵不绝的偌大“重阳宫”。

殷扬踱向后山,来到背峰绝顶,走到一块大石之前,观看其上刻字。此时天色昏暗,大石背后更是漆黑一团。亏得他目力超群,才能勉强看清。

石上有诗,诗中有云:

“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於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

殷扬一面出声轻吟,一面用手指在刻石中顺着笔划书写。果然证实,那些笔划与手指全然吻合,就似是用手指在石上写作出来一般。只是,对于如此骇人听闻的奇事,早知内中详情的殷扬,却仅是一笑置之。

他知道,前边八句作者姓“林”,后八句续者姓“黄”,俱是不世出的一代人杰。

可惜,全真教的开山祖师重阳道人,除了在首次华山论剑中威风一回,并还夺到个“天下第一”的牛逼称号扬名立万之外,此位傲气自负,却又没有半点男人气魄的道教祖师爷,以殷扬的角度来看,实无半点胸襟担当可言。

他虽知晓,王重阳少年时,曾经参与那“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的大争戏码,但亦知其人运气极差,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简直与他武学上所取得的成就完全呈反比!

所谓的先学文,再习武,纵横江湖,愤金兵侵,毁我田庐,杀我百姓,大举义旗,与金对敌,占城夺地,争建功业……到头来,终以金兵势盛,先师将士伤亡殆尽而被迫止戈。

后来,愤而出家,恰巧与北宋时期的无崖子一般,葺盖古墓,自称“活死人”……起先不肯出墓门一步,虽生犹死,认为仇恨不共戴天,誓不愿与金贼共居于青天之下!

事隔多年,一些故人好友、同袍旧部接连来访,劝王重阳重出古墓,再干一番事业。却不想,王重阳不知是心灰意懒,还是终于看清自己不是那块料……反正,自觉毫无面目以对江湖旧侣的王姓男性,始终闹着别扭,不肯走出古墓。

直到八年之后,他的一个生平劲敌在墓门外百般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才将他叫得实在忍无可忍,出洞与之相斗。否则,他这一副大好身手,只怕早就埋没在坟墓当中。

这个劲敌,也就是绝世巾帼林朝英了。此女素不在外抛头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并不多,声名也是默默无闻。除开四绝中人,均都晓得,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上少有认识她这号人物的。

而令殷扬十分不屑的却是,王重阳既知林朝英对其甚有情意,甚至已有委身相事,结为夫妇之意。身为感情白痴的他却始终心高气傲,不愿先行表白,吐露爱意。假以邦国之仇推脱,一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便将林大美女的深情厚意,装痴扮呆、只作不知的抛在一边。

这种态度,直接造成林朝英后期的心生怨愤,以至更为偏激的性情大变。原本化敌为友的一对天作之合、绝配佳偶,到得后来却又因爱成仇,约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于是,让王重阳的白痴属性暴露无疑的“文斗”之局,便此诞生。

最后,林女士那句其实大有文章的“若你输了,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又再度表明了同居厮守的明确含义。

次日黄昏,才貌武功都属上上之选的林朝英,一如既往、一往情深的选择智取。在殷扬面前的这块大石上,刻下行字,轻松得胜。

而那又一回输了的王重阳,似乎因为人生中的败局太多,已经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痛定思痛下,竟然丝毫不顾及林朝英的一片真情,当晚就直接搬出活死人墓以作让位。第二日,更是想不开的出家真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起了一座貌似重阳宫前身的小小道观……

殷扬心想,这个凭借《先天功》出位的全真师祖,愚蠢驽钝点也就算了,以他一生的卓越成就,再怎么着也能混个大智若愚的名头。只是,其人男子大丈夫,却也太过输不起了。

被美女赢了之后,竟如赌气一般,从了道宗,做了黄冠,自认为英雄义气,言出必行,确不知此种行径,几乎是以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本来对他寄望颇深的林大美女脸上!

后来,黄药师西上终南拜访。王重阳知他极富智计,素有灵慧,便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当年的黄岛主想了良久,才自哈哈大笑,让笨蛋重阳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二日,才亲眼所见东邪同出一流的石上书法。

原来,林朝英右手食指书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上抚摸良久。而在她的左手掌心中,则藏有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先行化软,于一柱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才能以血肉之躯,划石刻字。

重阳真人那时初为道士,心中甚为不忿,但道书读得多了,也逐渐有些“大彻大悟”的概念,知道一切全是“缘法”,又参透所谓“清净虚无”的妙诣,苦心潜修下,一心做起了有道之士。

推本思源,若非林朝英的两度刺激,世间固无全真一教不说,就连王重阳本人,也未必能以“中神通”盛名,轰传当时武林。

殷扬望石半晌,一会儿想象,那位情场失意、经历可怜的古墓派祖师婆婆,一会儿又暗嘲,高高在上的重阳道长根本不是个男人,就连他那心动不如行动的小白师弟都有所不如。

悠然之间,自山顶遥遥西望,就见远方后山,正有一道炊烟袅袅升起。

当即,眼光一收,面泛微笑,立刻轻身下山,进入一片郁郁苍苍,方圆十余里地尽是树木的茂盛密林当中。

在这片树林间穿梭不停,他的耳朵一刻未有停闲。只要一听到有任何嗡嗡异声,或是远远望见有白茫茫、灰蒙蒙的一团物事在林中疾飞,忙自改变路径,绕行过去。

有心之下,总算躲过了古墓外围大名鼎鼎的玉蜂巡逻纠察队。

日降黄昏,天色转暗。

殷扬远远看见,更西方的树梢头上,正自冒出一股淡淡白烟。已知目的地正在那儿。待要急纵赶去,却突然沉默止步,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是他刚才方一移动,便觉周围景致状似一幻,似乎发生些细微变化。

一滴冷汗,从他的脑门慢慢流下。

在桃花岛上的三年,他可谓三教九流,无所不学。甚至,连那些最偏门的奇技淫巧、科门杂术,也是涉猎不少。而其中学得最为逊色的,反而是桃花岛门人,一脉相传的奇门遁甲和五行阵法。

向来奉信“拳头大,理就大。”的殷扬,实在没什么自觉,去研习那些与自己理念相冲突的奇阵学说。能把阵法重重的桃花岛,轻松自在的逛了个遍,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了。

所以,设阵破阵这块儿,委实是他为数不多的短板!

不过,在今天来此之前,他也未曾想到,当年仅仅跟着黄蓉,旁听偷学了一些阵势皮毛的西狂杨过,竟还有本事把它传给后代?

多少也对阵法有所了解的殷扬,虽然不敢妄动,以免深入幻境、越走越错,却也并非束手无策、全无办法。身为超级高手的他,就算不用“以力破之”的直白办法,也自有其他方式可以运用。

深思半晌的殷扬,果然想出一个方法。

只见他慢慢闭起双目,也不见如何作势,身形已然飞离地面,高高掠起上空。

待觉得前有异物,才自伸掌一拍,一触借力再往上升。就这样,依样画葫芦的不几下,就已睁开眼睛,轻踏在一棵高树的树冠顶上。迎风踩枝,随势飘荡,殷扬将远方的那处白烟位置默默记在心上。翻身下树时,又是顺手采摘下几枚栗果。

刚一落地,立即重新合眼,身往前纵,双手位于身前,纵挥横舞,扣指连弹。

如此听风辨位,择路而行。若被他弹出的栗子方向,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便以刚才站在高处时所忆得的距离,预判着穿越而过。如果,听到明显“中弹”的动静,则立时倾身变向,如鱼游过,以避挡在身前的障碍之物。

双手翻飞,指弹不停,身前的各个方向都要照顾到。这一点,却是大大考验了殷扬对暗器技巧与知觉感应的掌控能力。

老天爷给他面子,除了一次,险些蹭到一灌特别矮小的低树丛外,殷扬总算没有发生什么闷头撞树的滑稽惨景。这从另外的一个层面上而言,殷扬如今的综合实力,也已提高到了相当恐怖的程度!

“闭眼赶路”的殷扬,身轻如燕,转折腾挪,宛若全然不受自然引力的影响。任何动作,在他的身上都显得那么协调趋使。当这身从深水潭中修行得来的另类轻功,正自发挥它那特殊作用的奇妙功效时……在殷扬正前方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说道:“你回去吧……”

殷扬虎躯一震,情不自禁的睁开眼来。

接着……

高约一米八三的修长虎躯,再一次无声震动……

No.140 活死人墓

从殷扬现在的角度瞧去,隔着一块大石,恰能望见林中不远处正自相对而立着的两名女子。

“是。”

站得较近,只能看到纤细背影的女子,这时轻应一声,转身步入林内。观其所走的方向,正是之前,殷扬所记得的那处白烟位置。照他估计,想必,那也就是如今终南古墓的出入口了。

转眼间,留下来的那名女子,缓缓伸出一只白玉般的细腻纤手,姿态随意地搭在自己随风飘拂的一袭黄衣上。

接着,轻轻一拉,修长的黄裳,立刻衣带渐宽……

咕嘟一声,殷扬暗自咽了下口水,心里大叫死了#豪了!看这架势,自己竟能和该死的陈家洛享受同一待遇,有幸观看到美女现场版的香艳沐浴场景……

自觉无巧碰巧,偏撞大运的殷扬,双眼兴奋的微微眯起,凝神屏息地收看着眼前的限制级镜头。同时,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态度,向那脱衣女子的方向,无声无息的悄然潜行过去。

随着他的逐渐接近,浑然不知自身已被某狼盯视住的黄衣女子,依旧轻扯丝带,将自己身上的衣裙慢慢解开,露出里边月白色的贴身小衣来。

殷扬的轻功,委实太过恐怖!

特别,是当他为了某种邪恶的目的,从而愈发全神贯注的时候,更是令人不易察觉。就算,耳力练得再厉害,功力比他高强的人,也不定能听清他刻意隐瞒的近身动静。

更别说,在这个世上,六识比他灵敏,功力又比他高超的强人,几乎不存在!

是以,无论此女的武学修养如何高法,此时此地,既没有相应的心理准备,当然避免不了为狼所趁。只得我行我素、恍若未觉地继续着被动局面。

又近几步,小心翼翼的殷扬,终于成功的绕行至黄衣美女的身后左侧位置。昏暗的天色下,将彼此的距离缩短到理论上最危险点上的殷扬,此时已能依稀辨别出该名女子的出色容貌。虽然,还不足以近在咫尺的亲眼目睹,但也可知,此女确然生得天姿国色,清绝无双。

只见她那身轻纱般的黄衣,自其曲线优美的肩头渐渐滑落。一边步行,一边解衣的轻柔动作,简直美丽优雅得不行,整个人儿犹似笼在烟中雾里。

此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除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之外,人淡如菊。精致的侧面秀美绝俗,靓雅莫可逼视。只是,肌肤间貌似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神色间,亦是冰冷淡漠,当真是冷若冰雪一般,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殷扬就近见到这个宛如水晶、美璧雕成的玉雪人儿,却丝毫没有被其恍似仙女的出尘模样所迷倒。对他这样生性贪婪,兼且极复攻击性的人来说,看到这样完美无暇的绝世美人,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摧毁,便是掠取!又哪有感叹世事奇妙,竟可生出这等样人的多余感慨……

方才,听她淡淡一句,语音娇柔婉转。当时,虽因乍然睁目时的第一眼惊艳,而被微微的震撼了一小下。但是很快的,他就心神一清,重新恢复过来。此刻,殷扬所想的,不是什么暗藏不动,伺机偷窥……

反而,是在矛盾的考虑,应该在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方式,是否选择蒙面这种在古代颇为拉风的流行手段,跳出去吓美女一跳,顺便看看,有没有继续做坏事的可能可行性……

他在这边歪歪得正爽,大有动机不良化的躁动倾向。那边,已然将脱下的黄裳,整齐叠放在一旁石上的雪玉美女,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接着敬业表演那免费的古装。

而是,穿着更为利索的月白小衣和窄短内裙,穿荆拨草,突从树林密丛的另一侧钻了进去。

殷扬莫名走出,瞅了瞅大石畔的清凉小池,以及那块石上所摆放着的整整齐齐的淡黄长裙。略一转念,已知那位美女,确实没有露天席地,与自然亲近接触,赤裸相迎的洗浴打算。

难道,是自己想差了?可是,这个小妞又干嘛这么撩人的瞎脱衣服呢?简直是惹人犯罪么……

对牛郎、或者董永,与那七仙女间的故事,并不如何了解的殷扬,不再看那刚从美女身上新剥下来的裙装黄裳。一转身,便悄而寂然的紧跟在美女身后,急掠过去,紧缀不松。

但见衣着稀少的美貌少女,却是一副与她纯真面容大不相称的绝妙身材。飘行在前的曼妙身姿不但婀娜有料,更是显出高人一等的超卓轻功。在那山石丛中,穿来插去,许多处所明明无路可通,但经她东既一转,西又一弯,居然还真的别有洞天。

有道是“巧夺天工”,其实天工之巧,又岂是人力所能轻夺?

根据殷扬观察,这些地势全是天然形成,并非人力布置。要不然,对阵法颇有阴影的他,也不会这般大胆的尾随在后。

两人的速度,都是顶尖的迅捷至极!女生在前,男生在后,按照殷父野王的逻辑,当是练习天下“一墩一”轻功的最佳组合。

这一男一女,直行了一顿饭功夫,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溪旁边。殷扬紧跟随后,远远见到这里附近的地形,立时心头一凛,原先对这女子的身份猜测,又再加重两成。

当年,断垄石下,古墓正门早已封闭。若要开启,须费穷年累月之工,方可稍微建功。恐怕,便是先前所见得的那道白烟出处。而这溪中,难道就是那条传说中的“后门”水道?

殷扬正自犹豫不绝,但见那名气质玉洁的冰清美女,已然像条美女人鱼般,毫不犹豫的纵起娇躯,跃进水中。

殷扬现出身形,来到溪边,望着水面上的圈圈波纹怔然一瞬,随即决定加以效仿。简单的将自己结束定当,他也跟着下溪。

跳溪入水以后,即见溪底倩影远远地在前方当先引路,自溪水的一个洞穴中潜了进去。殷扬见了大喜,深感此次尾行,竟要比自己预计的还要顺利。连忙紧紧跟随过去。

因受古龙毒害,他的一身轻功本就得自水里。水面下的功夫,可谓其人一绝。此时,虽与美女存在不少距离,但也立马赶上,同样的悄无声息,令人难以防范。而那美女,先前在陆地上时尚不能有所感应,如今在比岸上更为昏暗的水下,自然更加觉察不出。

殷扬跟着美女,在曲曲折折的溪水暗流中默默潜行。只觉地底通道黑漆漆的一片,时宽时窄,没有丝毫规律。水流也是忽急忽缓,由着路径不断改变。有时,水深没顶,有时却仅及腰际,暗中泳游良久,二人终于进到一个道口。

眼见美女钻了进去,殷扬却不敢学着施为。只是默运神功,使个“千斤坠”沉在水底,抬头小心观望。直见到水上光影,隐隐绰绰的几下晃动,便不再变幻,心知美女早已远离,才自纵身滑起,鱼贯而出。

又行多时,但觉地势渐行渐高,脚下已甚干燥。忽听得轧轧声响,猜是行在前方的美女,已经走到尽头,推开了某扇石门。殷扬谨慎止步,又听得前面传来一连阵咯吱响声,想那石门正被推上。

静站半晌,殷扬重又启动,转过拐角,抢到门边。伸手去推石门,却不想那门已然关上。推上去,竟如硬撼山丘,纹丝不动。

殷扬见状,嘴角勾起傲然一笑,斗阵法他殷某人发憷。论机关,自身却也不怕这活死人墓百多年前的古旧设计。现下没有火烛,殷扬只得用手,在石门表面上下左右的摸了一转,发现既无铁环,又无拉手,立即沿墙而行,在这通道顶头轻轻摸索,绕过一圈。

就已察知,这条石关约莫两丈见方,四周墙壁尽是粗糙坚厚的石块。他曾轻出一掌,试探般地在石门周围轻拍几下,只听得几声郁闷轻响,显然造得极为重实。

又想到,这扇石门乃是开向室内,只有内拉才能开启,寻常人等苦于光秃秃的石面无处可资着手,当然开启不了。

心下已有定论的殷扬,双掌拂上石门,逆转真气,使以“粘”字诀缓缓加力,一待石门簌簌移动,右手赶忙探爪而出,紧抓住门口裂缝,将门隙迅速扩大。跟着,一抽身,姿态矫健的闪进门内。

谁知,石门后的景象,却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No.141 神雕侠侣

出现在殷扬面前的,既不是什么古墓地图,也是不什么重阳遗刻。

而是,一路随意抛洒在地的女性衣裙。像那已然变得湿淋淋的月白小衣、短裙、乃至一件鹅黄色的迷你肚兜……

殷扬眼前一片晕眩,感觉自己恍若置身于某个古装武侠版的galgame当中。同时,又一次怀疑起黄衣女子此行的最终目的来。

本来他觉得,此女应该是为了修炼《玉女心经》或者《九阴真经》上的秘传功法,才在傍晚时分独自潜进古墓密室的。可现在看看,被她脱了一地的润湿衣裳,却又不自禁的开始怀疑起来。

而且,自己目前所处的这间石室,虽然没有壁刻的武功秘籍,但也并无任何肮脏秽气。显是经常有人从此地路过前行。但在他的印象当中,作为古墓“后门”的这一条水路,不正是直通真经遗刻的所在地点么?

他并不认为,是自己记错了。

那么,现下的这个变化,又是由于什么因素造成的呢?难道,那些印刻已被杨过和小龙女的后代,全部抹平了?想到这里,殷扬仰天望了望天花板,确见还是空旷旷的一片,未能看出丁点不妥的痕迹。

正想在这石室中,再度悉心搜索一番,忽听得前方又是一阵机关彻响,略一寻思,已知必是那前行女子发出。侧眼瞄到,地面上由近至远,以一条直线零落散去的一件件内衣内裙,殷扬虎躯微震,瞬间运转体内神功,将自身衣上的浸水蒸发成腾腾雾气。

接着,大踏步前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急速跟去!

活死人墓虽然号称坟墓,实际上乃是一座极为宽敞宏大的地下仓库。当年,王重阳起事抗金以前,曾动用数千人力,历时数年方始建成。在其中,暗藏器甲粮草,作为山陕一带的造反根本,外形筑成坟墓之状,以瞒过金人的耳目。

只恐金兵提兵来攻,才在墓下布满了无数的巧妙机关,以备或患,抵抗外敌之用。义兵失败以后,王重阳便在此隐居。是以墓内房舍众多,通道繁复,外人入内,即是四处灯烛辉煌,亦易迷路。更不用说,殷扬所行的这条道上,仅有丝毫星火之光了。

在暗淡无比的甬道中冲刺前行,即便是他眼力卓著,夜能视物,这时忌惮古墓里的诸般机巧,仍是不敢全力加速。当即,在曲曲折折的墓底路径中,左拐一弯,右转一弯,终是到达了另一关口前。

循着一排石级拾阶而上,石级尽处,又出现一条短短甬道。再转了个弯,果见上头有一石棺状的顶门堵路。

殷扬将右耳贴在馆底,凝神听闻,却没有半点动静。料知那位目下疑似裸体的潜泳美女,大概早已走开。赶紧四下摸索,找到一个可容一手的凹陷处,试着朝左、朝右分别转动,再又紧紧握住向上一提,只听喀喇一响,棺底石板应手而起。

兴奋下,殷扬轻身上跃,来到空间硕大的石质棺材之中。也不管吉不吉利,开着重新盖合起来的棺底石板顺势躺下,眼光一凝,就见正面方向,正正写着一十六个大字:

“玉女心经,技压全真。重阳一生,不弱于人。”

观字识文,观文辨人。

殷扬只感觉,这位重阳祖师实在是太没气度,也太过争强好胜。此种行径,就像是一个女子作为似的。他刻此文之时,林朝英恐怕早已身死多日。伊人已死,他却还有这闲心,在自己曾经的失败经历上斤斤计较。

有这篆刻武学的工夫,以作心理平衡,还不如尽心竭力地教导下,自己那七个尚不成器的弟子为好……

当年,王重阳得知林朝英在活死人墓中逝世,想起她一生对自己情痴深挚,这番恩情实是非同小可。此时人鬼殊途,心中伤痛实难自已。于是抛却誓言,悄悄从密道潜入进墓,避开她的丫鬟弟子,对这位江湖旧侣的遗容熟视良久,仰住声息痛哭了一场,这才巡视起自己昔时所建的这座石墓。

见到林朝英为自己所绘的背立画像,又见到两间石室顶上她的绝学遗刻。但见《玉女心经》中所述的武功,不但精微奥妙,更是每一招都为全真武功的克星,不由得脸如死灰,当即退了出来。

然后,他独入深山,结了一间茅芦,一连三年足不出山,精研这《玉女心经》的破法,虽然小处也有成就,但始终组不成一套包蕴内外、融会贯串的相克武学。心灰意懒之下,对于林女士的聪明才智更加佩服,甘拜下风,便不再强作钻研。

十余年后,华山论剑之会,王重阳凭借自身的先天一功,夺得武学奇书《九阴真经》。他决意不练经中功夫,但为好奇心所驱使,当然也忍不住会翻阅一遍。

在当时,他的武功已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功力之深,《九阴真经》中所记载的诸般秘奥精义,一经过目,思索上十余日,即已全盘豁然领悟。怀着兴奋之心,当下仰天长笑,回到活死人墓,在全墓底最为隐秘的地下石室顶上,刻下九阴真经的要旨。

并且,还一一指出破除《玉女心经》的方法。

他看了古墓的情景,料想那几具空棺,将来必是林朝英的弟子所用。她们也多半是在临终时刻自行入棺等死。其时,自当能得知全真派祖师一生不输于人。于是,在那具本来留作己用的空棺盖底写下了这十六字,好教林朝英的后人临终之际,也能得知全真教创教祖师的武学,实非玉女心经所能克制。

这只是他一念好胜,却非有意要将《九阴真经》泄漏于世,料想待得林朝英的弟子见到《九阴真经》时,也已奄奄一息,只能将这秘密带入地下。

王重阳与林朝英这对宿敌,均是武学奇才,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二人之间,既无或男或女的第三者引起情海波澜,亦无亲友师弟间的仇怨纠葛。王重阳先前尚因专心起义抗金大事,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但义师毁败、枯居古墓,林朝英前来相慰,柔情高义,感人实深,其时已无好事不谐之理,却仍是落得情天长恨。

一个出家做了黄冠,一个在石墓中郁郁以终。

此中原由,丘处机等了解事情概括的弟子固然不知,甚而王林两人自己亦是难以解说,惟有归之于“无缘”二字而已。却不知,无缘系“果”而非“因”,这对男女武功既高,性格必然自负益甚。

每当情苗渐茁,谈论武学时的争竞便随伴而生。始终互不相下的两人,一直至死,争竞之心始终未能全部消除。林朝英毕竟是个女人,内心总要略微感性一些,创出完全克制住全真招式的玉女心经后,渐已满足,却逐渐自察当年的激进之处,进而反思感情真谛。

而王重阳虽作了道士,可脾性仍旧不甘服输,又将九阴真经刻在墓中。只是,后来当他自思《玉女心经》纯为林朝英一人自创,自己却依傍前人的遗书显摆。相较之下,实已逊了一筹,此后深自谦抑,武功再无寸进。

最末,告诫完众弟子,须记容让自克、虚怀养晦之道后,郁郁而终……

而殷扬先前所走的那条秘道,则是当年王重阳建造石墓的当口,同时修建造成。

那时的他,正谋大举以图规复中原,满腔的雄心壮志,又岂肯一败之下便自处绝地?所谓的“断垄石”,实是用来掩人耳目而已。只不过,当初王重阳让出石墓之时,深恐林朝英讥其预留逃命退步,失了慷慨男儿的气概,是以并不告知罢了。

归根究底,亦然是出于一念好胜之概。

因为个性大异的缘故,殷扬对王重阳其人一向看不顺眼。眼见他在石棺上的行行刻字,更认为是其大男子主义、小家子气的侧面体现。

胡思乱想着,依稀记起这灵室之内,总共并列有四、五座石棺。

林朝英、她的丫鬟传人、孙婆婆三人,在原著中一人一个。而那余出的两个,除了自己正睡的这一棺外,又不知是何人长眠?

想那扬龙爱侣,情感至烈,必是要葬在同穴的。那么……身旁那棺的主人,岂非是那只起码活过一百岁的传奇大鸟,最有可能,也最有资格?

恩,也不一定。说不准,杨过和小龙女夫妇又在这灵室里边,新添了其他棺木呢?

这般想着,殷扬的脑中念头飞闪,依次出现老年的神雕、神雕大侠杨过、杨过爱侣小龙女等三位人物。心头一转,暗想如倚照这个顺序,将墓棺分别排列,岂不恰是“神雕侠侣”的四字组合!?

No.142 绝迹江湖

如此说来,神雕、大侠、侠侣,大家都趟在这石头棺材里面,倒真应了那句“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殷扬思绪飘浮间,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趣。

他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伸手抓住棺盖的边上使劲一拉。只听喀隆一声微响,原本严丝合缝的棺盖与石棺,笋头相错,被他缓缓推移开来。

移开石盖,殷扬腰腹用力,身体上纵,无声无息的飘出棺外。还没等到落地,就听身后一声冷叱传来:

“绝迹?却也未必!!”

殷扬闻言大惊,虽知是自己前番思绪乱飞,才未能注意到有人在侧,但此刻亦觉得对方身手不凡,竟能瞒得过自身耳目。

本来,他是潇潇洒洒的飘逸飞起,这时被人叫破行藏,哪还有半点耍帅的多余想法。对于这人的武力,还是颇为顾忌的殷扬,刹那间凌空转折,便如折翅之雁,身形横掠着侧滑落地。

整个过程,完全违背了人体力学。虽无先前上飘时的游刃有余,但强悍的爆发技巧,已是展露无疑。

声音的主人,本来还想对这强敌,施以背袭,以占上风。但见到殷扬的身法速度,比起自家的古墓轻功来只快不慢,更兼得心应手,随意所至,自不敢再有半分的冒进和怠慢。

这时她心中警觉,料想此人必是跟在自己身后,才得以安全地来到这古墓底下。又听得,他先前那句不小心露出口风的“神雕侠侣,绝迹江湖。”,显然是对古墓中的故往旧事,颇为熟知了解的样子,当即更是大为惕然。

殷扬转过身来,望着冷冷盯住自己的冷淡少女,无奈得摊一摊手,很没诚意的说道:“我是路过的……”

暗中腹诽,这小妞难道是模特科班出身?要不然,穿衣速度咋能这么快哒?

原来,殷扬贼眼瞟去,但见这名丰姿绰约的少艾美女,此时又穿上一件衣襟飘舞的贴身黄裳。映衬着室中略显黯淡的灯光,以及石壁上所挂有的几件长短箫琴,确真有番“箫长琴短衣流黄”的绝丽风采!

“你是什么人?”黄衣少女语气不改,依旧冷冷淡淡的问道。

面对冰山美女的发问,殷扬不慌不忙的答道:“我么?当然,是一个好人。一个……没有任何危害的好人。”

就在方才,黄裳少女还亲眼目睹过殷扬爆发力十足的身法变向表演。这时,又哪里会有半点相信,这么个极具危险气息的男子,自称好人的离奇说法。只见其美目中寒光一闪,又问:“为什么要跟踪我?”

见这女子尚没有立时动手的意思,反而盯着他谆谆询问。已猜知她,对于自己亦是大为忌惮的殷扬,耸了耸肩膀,仍是很没诚意的回道:“如果我讲,我们是碰巧遇见的,不知姑娘你信是不信?”

黄裳女子听了,终究不再说话。只是那张清冷的俏脸,变得愈发冷漠起来。

殷扬叹一口气,深觉自己难般说句大实话,为什么就得不到信任捏?苦笑一声,本来就没安啥好心的某男,表情做作的反问:“美女,你干嘛不相信一个好人的真话呢?”

问完,身形一动,避开三枚黄衣美女忽然施放,疑似“玉蜂针”的细小暗器。殷扬眼神一冷,面上再无半点笑意。双掌飞舞,挟着狂烈掌风,朝女人猛然卷去!

以他的思维方式,既然已经动手,两者间不分出个高下,自然再无他话可言。

黄衣女子虽知殷扬的功夫了得,但也料不到他这一动起手来,竟会有这般狂猛凶烈。当即,使出古墓派的轻功身法,暂避敌锋,于这宽敞的石室中躲闪趋避起来。令得气势凶猛的殷扬,一时尽奈她不何。原来,打算一击建功的优势计划,顿时化为泡影。

殷扬深明此女家学渊源,懂得很多早已失传、“绝迹江湖”的前朝武学,所会武功之博杂全面,丝毫不在自己之下。本来,是想一开始就全力出击,好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此女。

却未能想到,黄衣少女看似少女的青春外表下,遇事冷静,对于情势的掌握竟然如此清晰。一见他气劲外放、势头惊人,赶忙当机立断,纤手连挥应对。一边轻退,一边朝自己掷出近十枚“玉蜂针”作为阻挡的屏障,终是将他的攻势缓上一缓。

而这一缓,正好给了她自我调整的时间。当殷扬或闪避、或出掌、或移行,或卷袖,将那些阻路蜂针全部震开击落以后,再想追时,早没有了原本的突袭优势。

自知暂时难以破敌的殷扬,掌风一收,立定当场。石室中的激进气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面黄衣女子的冰冷面色,此刻早已被惊异骇然取代。刚才,她被殷扬穷追猛击,现下想来仍还有点心惊肉跳。虽是攻防同步的朝后躲闪,但她所射出的每根玉蜂针的准头仍是极其精准。

但那神秘的白衣男子,往往仅须一抬手,一挥臂,即能将射针远远扫开,近不得身。显见其人功力之高,确实远在心经未成的自己之上!

因为方从水里出来,并且才刚更换过衣物的关系,经过一番急速移动的黄衣少女,原先漠然的两颊上依稀有些潮红,使她清冷的丽色更添几分明艳。而那一头披肩青丝,更是微起着小卷儿,明亮柔顺的侧分两边,尤如墨水浸染,好似长瀑倾泻……

可惜,已经进入攻击模式的殷扬,无暇观看这动人美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以最为有效的方法手段挫败对手,才是他当先考虑的要事。于他这种人而言,“讲道理”这一步,总是要放在最后完成……

当然,争斗过程中,他也很喜欢“攻心为上”这一种说法。

只见罢手而立的殷扬,装腔作势的嗅了下鼻子,接着煦然一笑,双眼炽热地望住对面的黄衣少女,嘴上轻佻说道:“好香……”

黄裳少女先是一楞,随即迅速醒悟,心知这位说打就打,说停就停的恐怖男子,所言之意,竟是暗指自己前番运动过后,遗留在空气中的处子清香。她自小生于古墓,绝少与外人接触。身边亲近的人,均是以她为中心,从小陪伴长大的秀丽侍女。

便是屈指可数的几次外出办事,旁人见到她有如天仙一般的绝色容貌、神女一般的优雅气质,以及一身高深莫测的卓然武功,也都是战战兢兢,将之视若下到凡尘的天界仙女……

又哪有机会接触到,像殷扬这种直白暧昧,已然近乎于情挑调戏的大胆言辞?

一时间,脸上登时烫热如火,胸口处亦是感觉一阵阵的血气上涌。待觉醒时,欲要运气克制,却发现总是不能平静。实因其所练内功,虽有《九阴真经》中的《易筋锻骨篇》兼以调和,但主体仍然是古墓派的《玉女心经》。

平时,常以静功压抑人类的七情六欲,原就算作逆天行事,并非情欲就此消失,只是严加克制而已。遇到平常人等或许未显变故,可一旦碰到殷扬这般修为较她深的,则很容易受之影响。

更何况,看似十六、七的她,实际年龄确是要比殷扬还大上几岁。对于男女之事,虽不太懂,但也知晓彼此,授说不亲的区别道理。此回突遭劲敌,面上一片平静,内心里却隐隐有些执念横生。

总是禁不住去想,此人既然跟踪其后,潜近古墓。那么,是否一直藏在暗处。方才,她换衣之时……

如此想法,她的心绪自然不免更加激动,直如河水泛滥、堤防溃决,诸般念头纷至沓来。

殷扬出言戏说,本是有意激怒对方。但是,此刻见她忽然变得浮躁不已,双颊飞霞,曲线惊人的胸部更是起伏不停的急速喘息,反倒怀疑起这妞故意做出这番模样,引诱自己上当……却不知,自己正浪费了擒拿此女的最好机会。

毕竟是一流高手,黄衣女子强提内力,终究平息下体内躁动的真气。一双漆亮剔透、宛如黑宝石般的出神双目,直视对面仍自有些诧异的殷扬,吐气如兰道:

“你是坏人。”

N0.143 九阴白骨

“你是坏人。”

对于黄衣少女忽然发出的“坏人卡”大招,殷扬只是略微错愕,随即便坚定不移的摇一摇头,一幅死不承认的可恨模样。心中,尚且有暇学着陈建民般,暗自念叨:

我想做好人……

“你偷看我换衣服。”

黄衣少女见他这般无耻样子,终是忍耐不住将内心猜忌脱口而出。由于自身所习的玉女经关系,这句本该很有气势的质问话语,自她的口里说来,仍是冷冷淡淡,不带有半分怒气。

而且,再配合她那清脆婉转的娇嫩声线,更有些近似于向情郎撒娇的特殊味道。

殷扬这回不楞了,满眼笑意的否认道:“喂,小妹妹,不要随便冤枉好人!否则……本公子既被你信口雌黄、随意污蔑,倒还真要看过一次才能平衡。要不然,岂不是被你平白无故的冤枉陷害,那可是大大吃亏……”

黄衣少女听得怒意倏起,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只是那双如同秋水一般的靓丽瞳眸中寒光凛冽,冷意不断。下一刻,黄影闪动,飘至殷扬身侧,长袖中伸出一只纤纤素手,五根手指即向殷扬的头顶插落。

这一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就算殷扬口中言笑,心下提放不减,此时依然避免不了气势受挫的被动局面。想是那外表冷静,看不清心底真实情绪变化的黄衣女子,这番盛怒填膺之下,已然使出了真正杀着。

眼见她手掌已将殷扬的顶门罩住,五指插了下去,立有当场破脑之祸。殷扬眼中亦是精芒暴涨,当下不及细想,足尖点地,身向后窜,双手抱环前撩,一式“双龙取珠”,便要去扣黄裳女子的藕腕脉门。

黄裳女子见变不缓,左手手肘倏地撞来,只听波的一声轻响,正中匆忙之间、不及低档的殷扬胸口。殷扬体内的九阳神功立刻发动,又被后退之势,卸去这一撞的后续劲力,方可稳当站定。可却,还是能够感觉到自身胸腹间,起伏不定的血气翻涌,脚下微一踉跄,竟又多退一步。

这在他,已然身具超级高手级数的刚强功力的情况下,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

而造成这一惊况的黄衣女子,却是得理不饶人,一旦占优,接下来的攻势,更似一波持续一波的连绵袭来。殷扬眼见情势危急,口上冷哼一声,爆炸般的气劲,随着奇快无比的出掌反击,朝向黄裳少女的肩头推去。

黄衣少女左手斜挥,轻轻一拂,殷扬的手腕登感一阵酸麻,这一掌竟推不出去。这么一阻,对手又已向前抢上半步,殷扬身形继续后退,避开对方又往自己脑门要害上的凶险一抓,肩头忽起一阵剧痛,却是黄衣少女的右手五指,已经插入到他右肩近颈之处。

他素来信奉“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的说法。自从艺成以来,无论碰到何种类型的强手,均能倚仗自身怪物般的轻功,以及连续不断的变态手速,以快制敌,强占上风。又哪像今天这样,第一次被人快攻得手、更兼尾随追打?

这一下,实把他刺激的一佛跳墙,二佛升天,一声堪匹“少林狮子吼”的狂暴怒啸,振彻斗室。直令面前,黄衣少女如潮不绝的攻势为之一滞,殷扬体往前倾,双足蹬地,直把脚下石板踏得阵阵碎裂,蛛网蔓延,体内真气的卓越爆发力,可见一斑。

只见他冲势如狂,双手狰狞,形成鹰爪,竟然是想同那黄衣女子以爪对爪,以硬碰硬!

黄裳少女被他气势所摄,心下微微一惊,左手回转,便想依照先前那招,再一次斩他手腕。她出手迅捷,前几下的攻击速度,俱不在速度超人、全力施为的殷扬之下。

奈何招数太过凌厉,一招间便是能够要敌性命的绝杀之式,内力耗费甚多。此女的连番出击,仅仅因迫于殷扬给她带来的剧大压力,才自将杀招接连使出。因此,别看她此刻身法轻盈,招法随性,确已是倾尽全力的究极表现。

可如今,所得到得成果,只不过逼退大敌几步而已,实令她心头惶惶。

至于,抓进殷扬左肩的那一下,看似酷烈,视觉杀伤力强悍,实则早在劲力透出以前,便被反应迅猛的对手,轻身躲过。是以,对方的肩头看起来血淋淋的煞是吓人,实际上不过是一点大出血的皮肉外伤罢了。

眼下,殷扬狂猛反攻,黄衣女子气势顿馁。上身不动,下身不移,双手连施七、八下险招,均被殷扬横爪堪破。几下不轻不重的掌法,即使打在如今气运全身的殷扬身上,亦是如帮搔痒,毫无作用。

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两人的离奇手速展露无疑,一阵眼花缭乱的华丽拆招过后,心如止水、屏气凝息的黄衣女子,左肩同一位置骤中一记“凝血神爪”。若非她最后关头及时抽身,这一仗已是身败就擒,被殷扬胜了。

此刻的殷扬,左肩的五个伤孔中血如泉涌,已然染红了半边雪袍。而对面的黄衣少女同样也不好受,左肩处的衣衫早别殷扬嗤然扯下,露出曲线诱人的白皙香肩来。

看了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的黄衣少女一眼,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情调的殷扬,见状冷笑一声,人再飞身飙起,在半空中毫无征兆一个转折,足飞石室天顶。跟着,整个人反弹冲击坠下。

黄衣女子平息下心中惊颤,轻飘飘的朝旁转移,便有如一朵红云,足不触地的向侧舞去。正所谓风吹柳絮,水送浮萍,她此时所表现出的轻功之佳,确已不在数年前的殷扬之下。

只不过,她虽避开了殷扬的第一招,却仍是避不了其进而的后招。

但见殷扬人在空中,一时左爪右掌,一时左指右拳,直在黄衣少女的眼前上圈下钩、左旋右转,一瞬间用《圣鹏混元摩云金翅手》的花哨手法,连变了七八般花样,蓦地里右手一伸,旁边空气噗的一响,三根手指,便要异曲同工的直插向对手线条秀美的优雅咽喉!

他这一番暴力进击,越打越快,可是一招一式却无不清清楚楚,便如擅于唱曲的名家,虽唱到了极快之处,但板眼吐字,仍是交代得干净利落,无有半点模糊拖沓。

非但人未落地,更是一口气不歇的猛烈急攻,变招飞扬间全无半点重复。实已将他这几年,内功招式上的进步显露出冰山一角。

一开始,是黄衣女子快攻殷扬。现下,又变成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黄衣少女心中叫苦,却是生平第一遭,被人逼得衣衫破碎,脸色憔悴。

见敌必杀一爪,来势汹汹,她被迫不得已下,只能再度用出《九阴神爪》上的亡命功夫,与殷扬尽情相争

石室中战况激烈,气流四激。猛听得啪的一声重响,殷扬与黄衣少女终于双爪相交,撕于一处。接着,白衣黄裙俱都形姿一晃,向后反弹震开。两者原先的交合之处,突然凄音炸响,白雾纷飞。

被弹开的殷扬,尚未立足站定,强行变退为趋,复又猱身而前,口中猖狂笑道:

“九阴白骨,不外如是!!”

N0.144 九阴真经

对于男子的嚣张,黄衣少女虽然心中气恼,很看不惯,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这时的她,玉臂急速颤抖不停,以其一身冰清玉洁的精纯内功,竟是连止都止不大住。担心自己还来不及,哪还有闲功夫指责对方?

眼见白衣男子与自己硬碰一记过后,却是如同怪物般的浑若无事,此刻再度攻来,势头不减半分。经由适才一爪的较量,已知对手无论是指力,还是爪功,全都要胜过自己的黄衣女子,这一次明智的选择了轻身飘退,以避敌势,再不敢像原先那样以身试法,直面芒锋!

这一番落差看似巨大,确也是一种必然!就好比,拿一只鸡蛋去碰一块石头,碎掉的那个肯定是可怜的鸡蛋。

于综合战斗力而言,不论是真气、指力、爪劲、还是力量、速度、身体承受能力,家学渊源、自幼便是天之骄女的黄衣少女,远远不是从小开始就起早贪黑,摸爬滚打、苦磨硬熬出来的殷扬可比。

除开双方轻功与招式上的接近不提,拥有一身硬功,并且内力了得、稳占上风的殷扬,简直便是黄衣女子的致命克星。两者对起手来,虽不至于“全面压制”那么夸张,可黄衣少女明显是要处处受制。

在这个敞然明亮的石室当中,黄衣女子已然全无反击的机会。无奈之下,只得逃之夭夭,任殷扬尾行在后。

其实,两人都是见识通达的博学人物!

在这个世界,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人敢打包票说,自己知道的、所会的武功,能比他们俩多。百多年前,武林最强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老顽童、裘千仞、林朝英等人的武学绝技……

几乎已被这两人全部囊括!

殷扬身系天山、慕容两脉,黄衣少女也沾全真、古墓两派;殷扬承习南帝的《一阳指》,黄衣少女则具有西毒的《经脉逆转》奇法;北丐的《降龙十八掌》被殷扬取巧获得,黄衣少女的祖上亦学有丐帮震帮之宝《打狗棒法》;甚至于,东邪黄药师的桃花岛绝学,两人同样亦有牵扯……

若是比较彼此之间,谁会使的武功最多,一个接着一个的比试下来,怕是斗到明天晚上,也尚未能得出最终结果。可现如今,黄衣少女异想天开的欲跟殷扬斗快、斗狠,比抓法……自然不是这个早已在大小千战之中,练得足够快、也足够狠了的白衣男子对手。

更何况,她目前最大的短板——内力,显然差了身具超一流功力的殷扬,整整一个级别!

花费三年时间,认真修炼的完整版《九阳神功》,给殷扬带来的变化,绝对不是仅仅的从一流境界跳跃到超流境界的快速突破那么简单。与印象中,张无忌连绵不绝的无尽内功修为不同,殷扬小成的神功,更给人种爆发力、持久力,齐头并进的共济感觉。

或许,是起先已练过混杂版《三阳一气功》的缘故,又或者,由于殷扬本身心性的关系,经文中写有“后发制人”、“他强任他强”等以柔制刚之辞,同时却也有“呼閤九阳”、“吞吐天地”等极阳刚、极霸道论点的《九阳神功》,放在殷扬的身上,早非原著里面威力虽强,有时候却也宛如温吞水似的极品……

而是,一种异常爆烈、极具火气的超级大杀器!

这也许就是《九阳真经》的真实名目,也许不是。反正,身受武当派的《纯阳无极功》,也就张三丰这位大宗师的武学思想所影响的张无忌,能够练出那样一身强绝一时的九阳神功。对于性格更加强势的殷扬来说,如今独自走出一跳酷爱强横的不羁道路,也未必说他行差踏错了……

方才,双爪相对。

黄衣少女除了被殷扬指劲破袭,震伤了玉臂经脉,吃了不少暗亏外,更有甚者,正是他那狂呼暴躁的真气攻击。直到现在为止,黄衣少女的手臂仍旧未能恢复,倒有大半是因为尚未有及时地驱逐出臂内那些很是顽固的九阳真气的原因。

殷扬何等人物,眼看黄衣女子只是不断闪避,别说与自己再行对拼,便连一侧的右臂也是软塌塌的下垂在旁,哪还不晓得此种蹊跷,一时攻势更狂。要不是古墓派的传人,与他一般,俱是左、右手不分伯仲的全能技击好手,主臂暂废的黄衣女子,只怕早没了抵抗余地。

就是现在,一被殷扬逼近,亦是不自禁的左支右拙。

实因殷扬改用《落英神剑掌》和《五罗轻烟掌》后的手速实在太快,快到连她能网住百多只麻雀的《天罗地网式》,都有些应接不暇。若非,这间石室的面积总算宽敞,而她古墓派的身法速度未受任何影响,恐怕早已变成殷扬手中的挣扎鸟雀。

殷扬打定主意,以快打快,什么正大如《一阳指》、奇诡如《参合指》、刚猛如《降龙掌》、凌厉如《幽冥鬼爪》,迷惑敌人如《摩云金翅手》之类的诸般手段,全然舍弃不用。专以轻快巧妙著称的《劈空掌》和《兰花拂穴手》等绝快之招,进击追敌。

一时间,手臂知觉渐渐恢复的黄衣少女,反而大是叫苦。迫不得已下,一边退闪,一边从旁边壁上抽空摘下一根尺长玉箫,一甩手,一招精微奥妙的“箫史乘龙”接连半招“凤曲长鸣”,便即潇洒点出。

此时的殷扬,正使到一式“江城飞花”、出掌时厉如真剑,招数繁复奇幻无比。识出黄衣少女此招,正是《玉箫剑法》里的一击妙剑,双手随之连连挥舞,急变“雨急风狂”。

顿时,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掌影,或五虚一实,或三虚一实,真如桃花林中狂风忽起,万花恍如坠雨齐落一般。虚招固然是为诱敌扰敌,但到临阵之时,身处掌影笼罩中的黄裳少女暗自觉得,这三虚、五虚、八虚的掌势,似乎随时可变为实招。

心下冷然,未想到自己此次期望很大的挺箫反攻,竟被敌手用这幻生幻灭的一十余掌,巧妙堪破。黄衣女子欲想将手上长箫转回,换招再试。殷扬左手一动,一道青光自他背后忽而闪出,又瞬尔不见。整个石室乍明乍暗,黄裳女子再看手中箫时,已是仅剩短短一截。

这下,心中更觉骇然。先前所存的待恢复后,再较上下的不服气心理,瞬间凉成了冰块。她虽精通剑术,但此地仅余些用来装饰的长箫短琴,所谓的气劲加之,如若兵刃,面对功力比她高出一筹的殷扬,实在可笑的不经推敲。

而且,谁能想到,这个左肩染血、神色冷酷的白袍男子,身后背得竟然是把世间少有,足以削金断铁宛如泥瓦的绝世宝器!

面色冷淡,实则又一次心绪失措的黄衣少女,心中虽还有闺怒,可终究还是理智占到了上风,果断放弃了与殷扬再次争胜的想法,身形飘忽的一转娇躯,轻纵室外,姿势极为漂亮的飘然逃走。

跑吧,跑吧,跑得越快就越有趣……我倒要看看,这个性冷淡的漂亮小姐还有什么本事未出?除非,这妞已将那本《九阴真经》吃透,否则休想逃得出本座掌心。

殷扬悠然一笑,随着那抹黄裳飘影,离开了这间存放着五棺石墓的阔然灵室。

衣襟带风,紧追不舍而去……

No.145 寒玉

古墓派的武功创自女子,最前面的师徒三代又都是女人,招数套路方面不免显得柔灵有余,沉厚不足,故而深受内外兼修、攻击手段全面的殷扬所压制。

可这“柔”、“灵”二字,单就放在提纵之术上,确是天下一等一的绝世身法。若论速度,不管是直线的瞬间加速还是折线的变向冲刺,殷扬的程度都要比黄衣少女强上一筹不止!

但是,此刻在这曲折返复的古墓甬道中穿行追击,却已将殷扬与黄裳女子间的差距减掉许多。殷扬虽还能紧追不舍,甚至缩短两者距离,可其原本的速度优势实已被迫降到了最低点。

黄衫在前,白衣缀后。

被追的少女心中直叫苦也,此时的自己,竟被追得连半点空闲也无,实与自己先前暗定的借力计划,大相径庭……

经过之前一战,她已知自己势弱,绝不可与那莫名男子再作硬碰莽撞之举。因此,早早的打定了借用墓道外力的念头。

却不想,活死人墓中,虽然到处伏有厉害机关,但少女苦于逃命,当然没有闲暇去驻留触发。古墓的这些机关,原是为了抵挡大队金兵而设,皆是拙犷的巨石结构,粗大笨重,须要有人巧施压力方能自由操纵、拒兵抗敌,而她既没有悠然飘行的时间,又没有偷施暗算的机会……

诸般机关自然全无动静,犹如死物。仅在一边,悄然旁观着两人你追我逃的角逐大戏。

两人便在这迷宫一般的墓道里飘飞疾纵,眼见殷扬就快要后来居上,以自身为诱饵、采取陷阱行动失败的黄衫少女,终是忍不住率先抢击。

只见她一双已然恢复的纤纤素手挥出,东边一收,西边一拍,出手挡击间似带有无穷弹性,一番回臂反扑,不但将殷扬自身后发来的劈空掌力打得溃散,后续更是发掌奇快。

殷扬观这一招一式,轻巧明快,招式下清清楚楚,自成段落。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门操控精微的奇妙掌法,正是古墓派的“天罗地网势”!

黄衣少女玉掌分扬,竟把从后赶至的殷扬冲势暂时止下,长袖挥处,另有两股挟着清香的无声袖风扑出,直令又与她对上手的殷扬精神一振,立时双臂飞闪,两只手掌宛似化成千手千掌,反卷过去。强硬的劲风,毫无阻拦地将对方黄袖,撕扯得蝶般飘碎……

黄裳少女娇叱一声,已露出白皙前臂的左手瞬尔轻扬,把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绸带甩刺出来,直扑粹不及防的殷扬门面。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竟无半点征兆不说,更是以其长袖纷飞为代价,施展出的近距离杀招。

便是殷扬,亦要冷汗突冒!

烛光照映之下,只见绸带末端系着一个金色圆球,迅捷无比的追打过来。殷扬乍逢此种奇门兵器,一时不知如何招架,倒也不肯贸然接招,当下闪身,贴着道壁往左避开。

哪知,黄衣女子的这根绸带兵刃,竟然能在空中做出急转弯这般极高难度的杂耍表演动作,殷扬跃向左边,这条绸带也被主人驱使着乖乖的跟着向左。只听得玎玎玎三声连响,金球疾颤三下,分点他脸上“迎香”、“承泣”、“人中”三个穴道,仍是追着他的面门不放。

这三下点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实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功夫。殷扬近在咫尺,听得那金球里面所发出的玎玎韵响,声虽不大,却透着股特别的感觉,亲闻入耳,只觉荡心摇魄,差点不能自制。

不过他心智过人,微一捏拳,便不再受纳清音干扰,眼看自己身处绝地,好似无从遮躲,反而轻轻一笑,顺着前势,贴住那面墙壁扶摇而上,整个人宛如一条游鱼似的滑上古墓通道顶端。

莫说是江湖大陆货的“壁虎游墙功”,直面这种另类的轻身技巧,黄衣少女若非亲眼所见,决计不相信,在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灵动诡异、却又违背常理的随性功法。

她在这儿既惊且叹,却也不愿意放过自己拼着裸露小臂、作出巨大“牺牲”后,才得之不易换来的半分优势。双手抖动,指挥着两条绸带矫如灵蛇似的直追道顶。圆转如意处,那二枚金球不断碰撞弹折,发出玎玎之声,欲再扰人心魄。

她想,对手的轻功就算再高、再妙,终究要有下落的时候。到得那刻,身在相对狭小的甬道半空中的殷扬,岂不正是一个绝好的移动靶子?

这番以道理计,倒也无甚大错。只不过,有那么一些人,总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身经百战的殷扬,自从踏足道顶,就已在避敌暗器的百忙当中,将现下的情势摸个通透。下面少女打得那些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对战经验极其丰富的他的眼界。

当机立断,右手张成爪型,指尖急运硬功,但听“咔叻”一声磨牙般的刮响,此处古墓的石质天花板,已被他硬生生的插出了五根指洞。

仰望单臂吊悬在道顶,已然稳健如昔的神秘男子,黄衣少女先是用一双妙目,不可置信的瞟了人体血肉与硬石相交的插入处一眼,随即连退数步,回收两条丝带的少女冰冷脸蛋上,警惕之色愈见浓重。

每一次,她觉得已经看清强敌,寻出弱点以后,眼前的这个男子,总能用他独特的方式告诉自己,她错了……这种不能把握的感觉,让黄衣少女很不好受。

这时的她,虽然没有趁手的长剑在旁,却也全副武装起来。怀中以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的白色手套,早早被戴在了玉手上。这双手套,是她林祖师传下的超凡利器,质地仿佛轻柔软薄,却是真正刀枪不入的宝贝。任他宝刀利剑,都难以损伤。

想他早先那道,一闪即逝的朦胧青光,却也不能例外!

如此想着,黄衫少女不自禁地瞥了殷扬背后一眼。足见在她心里,对殷扬这柄光华一闪,随即隐现的锋锐青锋极为忌惮。

按照她略显稚嫩的简单思路考虑,以己度人下,料想殷扬的武功既能练得这般高法,又是身背宝剑的一幅白衣剑客模样,其剑法也必定卓越不凡,起码不在自己之下……

这一回,实际上很聪敏的黄衣女子,却是笨笨的又一次想差了。

没错,殷扬背着“青冥”却是很酷很有样子。但讲起他的剑法嘛……恩,虽然也不太逊,可与他一向倚仗的手上功夫来看,实在是弱到不行……

他身上的三把剑,一把是天山派的传宗信物,一把是剑魔独孤的入魔遗刃,最后一把,则是原来准备送人加深印象分的漂亮礼物……总而言之,杀人如麻的利剑落在殷扬手里,反倒成了或耍帅、或阴人的第二攻击点……

呃,如今,更多加了一条类似“恐吓”、“威吓”的附加作用……

右手抓入天花板的殷扬,身形凝住的静止空中。浑然不知道,眼下的少女已把他当成了神妙难测,至今未有显露过“真正身手”的剑术达人。否则,搞不好会当即笑喷,以至发生不幸的坠落惨事,都有很大几率。

右臂运起神力猛然一推,在原来位置上留下五处新鲜爪洞的殷扬,自上而下,连番蹬踏甬道两边的石壁,身体不断地反弹冲刺,气势汹汹的曲折遁下,竟令本就全神贯注盯视着他的黄衣少女,推测不出他下一步的落点,究竟位于何处!

观其身法,此人似对地形狭小的拥挤巷战尤为熟悉……却不好再蠢蠢的以彼之短,较敌之长了……

心里念罢,她的玉脸上一片寒然。

一咬银牙,一瞪杏眼,一转臻首,一扭小屁股,可怜兮兮的黄衣少女带着对自己最后奇计——“寒玉床”大作战的浓郁期盼,凄凄惨惨戚戚的回过身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再度步上有狼尾行的逃命之旅……

No.146 玉女

“嘭!——”

一声轰响过后,殷扬身随意走,不作半分停顿,抛下被自己抓成稀烂的几片石壁碎末,继续朝那侥幸又逃过一劫的美丽猎物扑去。

勉强轻身,堪堪躲过殷扬鹰爪扣锁的黄衣少女,清丽的脸上已是一片冰寒。并非只是修炼《玉女心经》后所导致的病态苍白,而是一种积压疲累已至极点的憔悴惨白。

追击的男子,就好似一头不知疲倦的强悍怪物。打从一开始直到现在,追击行动间都没有丝毫的不同,仍然是一幅强攻猛击的嚣张冲劲。别说踏那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总实让其防不胜防,就连那股令她始终不安的超绝功力,同样是一尘不变,气势依然,不见有一点下落。

连续不断的激烈背袭,早让她累得手脚乏力,疲惫不堪,即使是《九阴真经》上的筑基根本——《易筋锻骨篇》,这时,也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对她的心理、乃至生理上的软弱感觉,没有起到丝毫帮助。

面对眼前这个速度不减分毫、甚至越发加快的恐怖对手,她自己的速度却是明显的越来越慢,压力则跟着越来越大。今日之前,从来没有碰见过像样对手的黄衫女子,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原来,自己竟是这般弱法?

单纯的心里,不禁有了这样的念头。然后,这个念头随着依旧生龙活虎的殷扬的持续逼近,从而慢慢的开始坚定、牢固、沉淀、以至放大……

沉浸在自身负面情绪中的黄裳美女,全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心魔竟然在此刻危急关头,阴险的侵袭灵智。消耗剧烈的追逐战中,她往日平静的内心早已被充斥的紧张和专注所取代,根本觉察不出那股正自悄悄蔓延开来的微弱真气变化。

白衣染血的殷扬,原本只因对方武学高深,堪与自己一比,故而才斗得极为兴起。但当到了这个时候,完全进入状态的殷某人,实际上已是真真正正的打疯了!

有了面前这个,能跟自己斗得不相上下,以至于坚持这么长时间的漂亮小妞,作为自己的完美敌手,他自觉下身双足上的爆发力愈加强大,连带着猛攻的手感也热得发烫。

就在刚才,尚没有戴上自己那双玄铁乌蚕丝手套的他,已然与黄衣女子连续对掌三次,并且次次将其狼狈逼退,半点没有受到对方来头亦是很大的白金手套所影响……

显然,这是他内外功法,渐渐合一的先期征兆!

等追到后来,他慢慢放弃了原有的武功招数。本来套路分明的指招掌式,俱都转化为刚硬如铁的一双魔爪。大开大阖,劲气激旋,在这相对狭窄的冗长甬道中,蛮不讲理的横冲直撞起来。

当真是擦到即躺,碰到即飞,直抓得两侧墓壁裂痕斑斑,石屑纷飞。这些惊险场面,对于身法已经放缓,并且渐然力不从心的黄衣少女而言,实又是一个另外的天大打击。

好在,放置寒玉床的密室就在不远处了。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再逃下去的勇气。

造成这一切的某人,却对她的想法半分不知。已经攻势欲狂的殷扬,此时此刻,早已沉浸在畅快追敌的火热快感中……

其实,这也难怪黄衣女子会觉得那么吃力。实因殷扬的功夫,与这个时代的武人大大不同。

对于外界见识颇少的黄衣少女,简直不敢想象,已有狼化征兆,开始在天花板上、两侧石壁,坚实地面,不断疯狂冲刺、来回反弹的白衣猛男,究竟是属于何种怪兽?

那种拥有澎湃爆发力和夸张视觉效果的外功表演方式,却不是像她这类古代版的小女生,可以轻易接受的。若非,她自幼便有习练控制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的玉女功垫底,换了其他小姑娘来,恐怕早被那形如鬼魅的白衣“狼人”,吓得大声痛哭、凄厉尖叫不可。

往日里,寂寞孤寂的活死人墓,今天注定要一反常态,热闹至极。只听四通八达的墓道里面,巨大而没有一刻停顿的绵长回音,随着两人的移动位置变化,尾随着震颤彻响……

终于,在殷扬炽热与冷漠相互交织的酷烈眼神中,黄衣少女的另一边袖子也是刺啦一声,被他的爪劲连襟割碎。一双玉璧赤裸在外,欲哭无泪的黄裳女子,使足最后的一点力气,强起娇躯,一个飘旋,穿过一处石门,来到了期盼已久的寒玉床室当中。

殷扬紧跟着破门而入,意态猖狂的挡住门口,张弛铁爪,拿斜眼瞅着突然停下身来,隐隐有些不对劲的黄衣女子。仔细看他的脸色,虽未有太大变化,但原本悠长的呼吸,这时确也明显急促混乱了不少。

毕竟,他的对手是倚天原著中的隐藏boss,作为追击的一方,说他半点不累却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再说了,目前为止,他终究还是个人,自然逃不脱人类原有的肉体桎梏。

“怎么?方才一言不发,就连番暗算于我的你……终于想明白了,不再准备逃了?”

精光四射的眼睛微微眯起,殷扬背负双手,傲然踏近三步。

“你很厉害……”胸口起伏、不停喘息的黄衣少女,吃力地说出一句语气平淡的话来。

殷扬的笑容刚才嘴角扬起,就立被少女接下去的一句话给击得粉碎。

“可你就不是好人!”

殷扬笑脸一僵,完全没有想到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眼前的这位黄衣漂亮妞,竟还有心思旧调重弹,接着讨论这个让他相当汗颜的尴尬话题。

神情冷淡,却又思维跳脱的黄衣美女,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隐然有些不对的秀逗思路,跟着又道:“我打不过你,但你也不会好受!”

说着,自以为隐蔽的又靠近玉床一步。

殷扬张大着嘴,将她逐渐变得生动的嗔怒表情看在眼里,心下刚感到有些不妥,却见这小妞假装“谨慎”的挪近玉床,不禁开始生疑,这个武功高强、资质定然不错的聪明女人,现在怎么有点变傻的倾向?

浑然不觉得,自己这番欲盖弥彰实在有够幼稚的黄裳少女,“小心”、“仔细”的又一挪步,终是在殷扬猜疑不定,怀疑其另有目的的注意眼神中,靠到外表上看,也就像块普通石床的寒玉床边。

接着……

爬上了床!

殷扬的眼睛都要瞪了出来,心里天马行空的寻思着,难道自己猜忌的绝地反击大绝招,还真是传说中必使英雄尽折腰的色诱大法!?

正所谓: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悬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一招使将出来,莫说是禁欲已久,憋了很长时间的殷扬大受不了。在这世上,除了欲练神功的柳下惠那厮以外,却是很少有人能够从容相抗。

殷扬情不自禁的吞了下口水,望着床上的玉人,霞飞双颊,秋眸迷离,竟然还真是一幅怀春少女,乍然动情的诱人模样。只觉自己的心中,轰然一声,炸得爆响!

投怀送抱?英雄本色?玉女心经?移魂大法?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一个个可能性的念头,自脑中闪电般的浮现划过。令那恍然置身于香艳幻境中的殷扬,更加的茫然失措。

最终,当诸般杂念统统收敛,所剩留下来的,仅仅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双项选择:

上!

还是……

不上?

No.147 孤独

不知是心火,还是欲火……

总之,殷扬这一次真的是火大了!

你不是说我坏么?那我不坏给你看看,倒是显得有些名不副实了。

殷扬嘴溢冷笑,稍稍调匀体内气息,突然之间子弹般爆发启动,毫无征兆地直纵玉床上方,随即折向回转,作势鹰扑下方。

时值此刻,他的神经实已紧绷到了极点,就算黄衣少女真有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古怪暗着,以其强悍无论的功力,也必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相对的快速反应。

却不想,这名心性冷淡、坚持苦斗,虽然一直被自己牢牢压制,但却始终没有低头过的美丽女子,此时的反应确也是怪到了极点——

只见依倚躺在巨大石床上的她,正以微小的幅度扭捏的扭动着身子,色泽红润的樱唇微微张开,一双秋水瞳眸,望向已然从上空直冲下来的殷扬,带着些惊讶、带着些感叹、带着些迷茫、带着些惘然……

可却唯独没有应该出现的紧张和恐惧!

殷扬被底下这般静谧的美景,给刺激得瞳孔一缩。下一刻,速度绝快的他,就已鹰爪前伸,准确无比地扣在黄衫美女的秀美锁骨上。殷扬怔然半晌,便如一个对蝶儿穷追不舍的小女孩儿,莫名其妙的发现,那只先前被追的漂亮蝴蝶,这次居然主动地停留到了自己手上。

巨大的心理落差之下,右手处滑若凝脂的触感告诉殷扬,这绝非作梦,也自然不是什么身中可怕幻术的稀罕事件……事实上,他一直认为,所谓的“移魂大法”,并不可能施用在神功初成的自己身上,更不会对他起到任何迷惑理智的有效作用……

但是,既然幻术、武功都不足以达到这个目的……

那么,再加上美女又如何呢?

不知不觉间,方才平复下去的内息,重新波动起来。视线凝住在正下方漂亮小妞脸蛋上的殷扬,原本敏锐的六识,明显要比往常迟钝不少。

“恩~”

双臂裸露、星眸半闭的黄裳少女,仿佛克制不住的发出一声暧昧的轻吟。殷扬的右爪稳然不移,垂在身侧的左手却是不禁微颤了一下。

显然,眼前的局势有些诡异,有些香艳……但造成殷扬心情波动的最主要因素,却不止是某女全不自觉的天然诱惑,而是他本身建筑在内心深处的精神堤坝,正在慢慢的崩坏溃泄。

殷扬自从四岁起,便开始疯狂的习武生涯。最初的十年时间,一心几乎都扑在了那些,于他前一世所接触不到的神奇武功上面。他从未真把当成侍女的唐诗,虽然身姿绰约,生得冷艳,可对她的感觉,总似从小相伴长大的心腹助手居多……

或许,还有些亲近温馨的知己感觉。

十四岁,行事匆匆,来回中原东海,搏斗数路高手……年少轻狂,酣畅淋漓!

十八岁,桃花岛上的修炼暂时告一段落,静极思动,月夜林中巧遇纪晓芙,接着远赴西域,搜寻秘宝……

本来,在昆仑山红梅山庄的那三年,独自一人孤身在外的殷扬,原是最有机会、也最有理由自破自戒,摘下两朵艳名鼎鼎的雪岭双娇……只可惜,《九阳真经》对他的吸引力,丝毫不在美女之下!

于是,早在十七、八岁年间,便已童子之身锻成“十三太保金身”外功的殷扬,又在“无须再忍”的情况下,自不由主的多当了几年处男。

这也是,仅属于他个人的寂寞孤独……

其实,一开始因受某部半tj的深刻影响,对于其中一句台词“一柱擎天!”很是感冒的殷扬,还是为了练武才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可到得后来,眼界愈高的他,却一直没有找到真正令他动心的对象。

这也难怪,像他祖父早已帮其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韩昭,现在也不过才十三、四岁的萝莉样子而已,实在没有长至他倾心相恋的年纪。唐诗与他自小相处,对彼此性情最是了解不过,虽有可能互相欣赏,但若讲到“爱慕”两字,恐怕两人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再说那朱九真、武青婴二女,三年时光的相处,不能说长也不能说短,全无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殷扬心底知晓,对这两女的意向到底是欲大过情,而他既然给予朱长龄、武烈承诺,自有君子好逑,收归后宫的意思。

至于,真实的欲望,憋得不轻的殷扬,直到现在才全面爆发!

一切的开始都已模糊不清……

殷扬只记得自己,原本锁住对方咽喉的那只爪子,忽然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形象的“魔爪”,缓缓地往下挪去。而原本轻垂在旁,以应不测的左手,也同时不由自主地环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肢。

感觉的自己脑子,宛如小宇宙爆炸一样热烈的白衣男子,一改原先半立的姿势,开始逐渐的压低重心,节奏加速的下扑过去。

接着,轻轻的推倒……

使劲的手臂,升高的温度,急促的喘息,漫溢的热流……直到两者,双唇的试探碰触,一点一点地演变成激烈的渴求探索,一种名为“兴奋”的特异因子,在两人之间轰然炸开。

原本小心翼翼的动作,开始变得剧烈有力,两个同样颤抖的躯体,从僵硬中恢复相互的强硬与软弱。强悍矫健的肌肉和线条优美的白皙,逐然显露出掩饰底下的庐山真面。

斩铁如泥的宝剑,被毫无怜惜的丢弃一边。染血的白衣宛如一朵白云飘飘荡荡的降下玉床,两袖尽毁的黄裳裙装,虽被一双魔手的锋锐指尖,给从容轻巧的裁成两件,却依旧潇洒的从床沿卿然滑落。

气息冰冷的寒玉床边,亦因床上两人的束缚解脱,而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意乱情迷的少男少女,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对方的躯体,互相挤压摩挲的肌肤接触,有意无意的轻贴摩擦而过,有时似要将对方火热的身躯融入体内。一声声低沉的呼吸,一声声轻盈的娇喘,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高,声量越来越响……

殷扬感觉,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都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理智告诉他,两人目前的状况似乎有些古怪,但此刻的他却根本不愿意就此停顿下来,思考那什么狗屁的“古怪”。

轻吻着身下女子轻若无骨的修长娇躯,鼻中所闻的,竟是那些少女沐浴之后所特有的甜郁清香。

修长有力、杀人无算的手指,早已深深的插进对方湿润飘逸的秀丽长发当中。另一只手,在身下美人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材上不断的攻城拔寨、侵袭占领。游移不定的作战方针,引出一阵阵销魂蚀骨的美妙柔软与奇妙弹性,令他稳定的心率急速增加。

黄衣少女与他耳鬓厮磨,又被摸得颤抖不已,诱人的娇喘开始有转化为清脆呻吟的趋势。可她却是全无反抗,欲拒还迎,一身的冰肌雪骨忽而滚烫、忽而冰寒,让倾压在她身上的殷扬,似临冰火重天之所,简直刺激舒爽到了极点。

猛地揉紧身下之人,与她肌肤相亲,激烈温存。

再看女子,双颊潮红,媚眼如丝的轻瞟过来,似对他瞬间的粗暴有些娇嗔。心下一热,炽火大盛的殷扬,再也忍耐不住,终是重重的压了下去……

一声娇啼!

昏暗的石室之中,女子雪白玉臂上的殷红一点,娇艳欲滴,煞是动人……

No.148 独孤

龙梅啊……

是你强暴了朕啊!

连续两场大战,一番激烈的肉搏终告完毕。多年欲望已经释放,正舒服得一塌糊涂的殷扬同学,心里面,突地冒出了这句陈道明的彪悍台词来。

仿佛还没回魂似的喃喃了一句“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一手枕住自己脑后,仰天而躺的殷扬,略侧过脸,忽然对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妞,没话找话的开口问道:“你不会真叫杨暮雪吧?”

“杨暮雪”的清丽俏脸,被她长长的秀发遮住。

从殷扬的这个角度,若不特地仰起身来,却是歌本看不到她此时的神情。好半晌,就在殷扬以为依然得不到伊人回答的时候,只听一阵宛似碎冰轻撞的动人清音,打破此间的沉默尴尬,轻如蚊豽、细声细气道:

“不叫。”

呼——

殷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长舒口气,心想:同人校旱,果然害人不浅,歪歪无极限撒……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又问:“那你叫作什么?”

这次,没等多久,伏在自己胸口、始终一动不动的小妞,就已轻声答道:“杨音。”

好么!我叫殷扬,你就叫“扬殷”……不是故意造反的吧?

殷扬一片胡思乱想,却听那杨音,忽的主动问道:“坏人,你叫什么?”

“不就叫‘坏人’么。”殷扬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回道。不过,他的语气虽然不耐烦,确丝毫没有半点移动的意思。

见杨音被自己说得又没声音了,便连脑袋都往下蹭了一下,已然将其看作“自己人”的殷扬,很有些心软的无奈道:“殷扬,我叫殷扬。殷勤的‘殷’,飞扬的‘扬’。”

杨音又沉默了一阵,说道:“殷…扬…殷扬,挺顺口的。不过,你的名字听着可不像是个坏人呢。”

见这惜字如金的少女,第一次说了这么长话。殷扬心头一暖,笑道:“‘杨音听’着也不像坏人呐。最开始,你为什么又要一言不发的偷袭于我?”

在殷扬的强盗逻辑里,自己偷袭别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宛如大自然的优胜劣汰。而被别人阴到,则便属于他完全接受不了的轻侮挑衅了。这也是他,方才怒气勃发的原因之一。

其实,到了此刻,他也算是明白了。

黄衣少女杨音先前镖他的那几针,看似全无预兆,不声不响,却不是她故意想要偷袭自己。而是其人个性习惯如此,不喜多言,偏爱少语所至。

是以,解开心结的殷扬,终是放下暗自里的戒备与猜忌,大大方方的问出话来。这话看似不讲道理,但对他来说,与一个才刚相识一天的“陌生人”如此直率,实已是很大的奇迹了

“我用玉蜂针射你,是因为你偷看我换衣服。你看了我的……清白身子,我当然要射你啦。不过……现在嘛……”

杨音恍似不安的挪了挪臻首,似乎难为情的没有再说下去。倒是殷扬被她一口一个的“射”字,给雷得不轻。心里暗道:还算好,她只使玉蜂针射我,若改用冰魄银针,且不更傪?

只是,他冤枉就冤在,他真的真的什么也没看着呀……当然,不是说现在。

要知道,那种差点来不及反应的近距离当中,只要当事人有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立刻被射成刺猬!

玉蜂针,是古墓派的独门暗器。

当年,林朝英有两件最厉害的针器。一是冰魄银针,另一个就是玉蜂针了。这玉蜂针,乃由细如毛发的金针混成。六成黄金、四成精钢,以玉蜂尾刺上的毒液染过,虽然细小,但因黄金沉重,掷出时仍可及远,效力煞是不凡。

便似殷扬这般神功初成的超级高手,也不敢轻易尝试,以身测毒,来检验《九阳神功》传说中“百毒不侵”的强大属性,是否真的属实……

这样暗器,属于阴毒一类。林朝英向来甚少使用,中年后武功出神入化,更加不须用此外道。当初,小龙女的师父,因为李莫愁不肯立誓永居古墓以承衣钵,遂只传了她冰魄银针。

于是,小龙女这一脉古墓正统,则是另将这门金钢玉蜂的飞针功夫,给完整的代代传授下来。

若不是,黄裳少女当时刚换上衣服,身上所暗藏的玉针存量不多,如古墓这般地形狭小的环境里边,任殷扬轻功再诡异、再莫测,也要对其产生很大威胁。

不过,事已至此……这些也自都没了原先的计较。

殷扬白捡了个美人儿,还是个容貌绝色,武功不凡的冰山大美女,自是乐得开心。虽然,开始时尚对这莫名其妙的投怀送抱有些费解,但此时静下心来,倒也并不太过迷惑。

微一思量,“灭绝人性”的《玉女心经》特点,出现这种有些反常的走火入魔现象,实是再正常不过。

而事实上,也与他所料的差不了多少。

概因杨音之前,正处在一流高手的顶颠境界,一如登上乐山大佛前,尚未乍然突破的殷扬相若,正是气息沸腾最不平稳的时候。被殷扬这种超一流的恐怖高手,同时打击身心两方层面,再加上玉女经又是比较危险的修炼心法,一个不慎,出下如此差错,倒也有些必然的因素。

更何况,《玉女心经》本就是林朝英晚年,为了克制王重阳的全真教派,才特意创制的针对性武学。修到后来,须得二人同练,互为臂助……也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双修”。

运功时全身热气蒸腾,须拣空旷无人之处,全身衣服畅开而修习,使得热气立时发散,无片刻阻滞,才能最终功成。否则,转而郁积体内,小则重病,大则丧身。

杨音父母早亡,一直是单独练功,偏偏她资质过人,什么功夫都喜欢练,且都练得成功,即连这拥有一定危险系数的《玉女心经》亦不放过。而这门心经的要旨,端在克制七情六欲等人类感情。懵懂不知的杨音痴迷武道,另辟蹊径,自料不到现今反受其害。

想这心境,共分为九段行功。单数“阴进”,双数“阳退”,中途不可有半分顿挫。

无人配合的杨音异想天开,竟用《九阴真经》上打基础用的《易筋锻骨篇》调和阴阳,代为臂助。虽被她歪打正着,一朝堪破林朝英于《玉女心经》中原本设置的重重门槛,以至进步神速。芳龄才仅是区区二十出头,便已轻松之极的修至一流顶峰境界。

比之那神功在手、换修不断的殷扬,亦是分毫不差……

可惜,《易筋锻骨篇》再怎么神奇,也终究比不过那段“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九阴总纲,隐患也便这般慢慢的埋下。

今时今日,当多年压抑的本性与欲望,一经爆发,当真比世上最厉害的还要凶险万倍。以至于,她还未来得及发动寒玉床上的厉害机关,就早已走火入魔,身不由己的艳火丛生。

若非,身具九阳真气的殷扬恰巧在此。并且,同样被她体内的纯阴真气所倾心吸引,从而极度“配合”的上床亲近。恐怕,她这时早已是香消玉殒的凄凉结局。

恩爱以后,重新清醒过来的杨音,这时的情感当真是矛盾至极。对于殷扬此人,竟却说不清是羞、是愤、是怒、是恼……总之爱恨纠缠,复杂到连自身都理不清楚,搞不明白。

她本人经历单一,天性单纯,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办法,竟也逆来受顺、不言不语的任由殷扬随意爱抚。

此刻,听殷扬语气轻柔,动作温存,倒也慢慢地转变想法,觉得这个坏人,却也未必太坏……

拍开坏人又往自己肚脐伸去的那只魔手,觉得痒兮兮的杨音终是抬起头来,从先前的鲜艳潮红,重又恢复到原本清冷气质的漂亮脸蛋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微微坏笑的殷扬问道:

“你怎么有这把独孤魔剑?”

说着,指了指殷扬的下身位置……

No.149 九剑

殷扬先是一囧,跟着反应过来,明白美女所指的“魔剑”,说得却是正被自己压在大腿下面的那柄……

正所谓腰缠万贯,价值连城的紫薇软剑,一直被他暗藏于专门定制的腰带皮鞘当中。前番欲火攻心、激战乍起,殷扬嫌它碍事,于是扯开机扣,将之撂在床上,倒使得这把刚柔并济、并拥有强大伸缩张性的紫薇宝剑的剑锋,弹出了那么一小点。

这柄至锐至利的软剑,通体均作紫色,冶艳灼灼,光焰逼人,外形上甚好识别。是以,才会被从小博闻强记、方才又是趴伏于殷扬胸膛上的杨音给恰好瞥到,继而认出。

“你见过?”殷扬眉毛一挑,反问道。

杨音见他目光扫来,不知为何,原本清丽绝色的平静容颜,霎时蒙上一层红霞,竟是羞答答的略低下头,用精致小巧的下巴抵住殷扬强健的胸肌,才呐呐道:“没啊……没有亲眼见过呢,只是在曾爷爷的兵器图录上才看到的。说是……我杨家一位先祖曾用的兵刃。”

杨家的一位先祖?

就不知道,是杨过本人还是杨过的后人了……

回忆起老版神雕中杨过得到紫薇剑时的剧情画面,又想到,自己送给方西墨的那本《独孤九剑经》上,靠后位置的那些后续笔录。殷扬的心里,虽是依然有些好奇,倒也初步确认了这柄紫薇软剑,确是由姓“杨”的高手予以寻获,接着回送古墓摆置安放的。

左手五指,毫无意识的抚摩着杨音如同丝缎般细腻柔滑的光洁玉背,殷扬嗓音低沉,语气温柔,将自己十四岁时前往独孤剑冢的故事,略加改动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杨音听着听着,小心思里竟觉她与殷扬之间,或许真的有点缘分。要不然,两人为什么早在几年之前,就会有如此“巧合”的“命运交结”?

女人的心思便是如此奇怪,恨人恨死,爱者爱煞。一旦对某人产生了某种好感,动了芳心,总是将事情的本质抛诸脑后,也总爱往更好的方向思虑幻想。便似杨音这般稚纯剔透的玉美人,也是不能例外。

便似杨音现在,兴致勃勃的听着口才极佳的殷扬讲述故事,对于殷扬本身的“偷盗”行为,视若不见,不做追究。反而只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所谓缘分。倒忘了,就在约莫一个时辰以前,自己还想要对付这个,同样想要对付自己的白衣男子。

哦,当然。现在的殷扬,的确已是白衣飘飘不起来了……

刚才,这对男女彼此迷醉在抵死缠绵的极乐之境当中,虽未有传说所言的阴阳双修、真气交流那么牛逼奇幻,毕竟两人都未有真正接触过该种另类功夫。可是,巫山云雨时的气机交感,却也是让双方同样的得益不浅。

就像杨音,她身受殷扬精深无比的纯阳气息相助,体内原本就快走火入魔的《玉女心经》修为高歌猛奏,因祸得福,一路“阴进阳退”。乃是真真正正、全无虚假的将自身境界,推进提升到了一流高手与超流高手之间的重要关卡。

内伤已除,再无隐患的杨音,只需耐心等些时候,待那奇异契机出现,一跃成为超级高手便是轻松之极,指日可待的事。再不像现在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滞碍难受。

而那殷扬以其如此低龄的年岁,就登至超一流高手的荣耀宝座,故而是因他基础扎实,修行牢靠的缘故。前后十余年,又恰有数本逐步递进的神功秘籍加以参修……但无论怎么计算,这样的速度总是有些离谱,也确确实实太快了一些。

想那百多年前,大多身处中年的武林“五绝”,第一次华山论剑的时候,除了身具《先天功》这一超强耐力的王大叔以外,其余的四人不过仅为“超一流”的境界而已。

当时,还都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固然,比之其他高手多出几分惊艳和天资,可事实上的内力程度,也没比现下的殷扬高出多少。

所以,殷扬这个超级高手的头衔,虽是他一步一步的苦练得来,不像那段誉、虚竹之类存在有任何水分,但若无今日杨音与他的一“战”,确然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做到真实意义上的圆熟通融,稳定境界。

以至于,在他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青年岁数上,足以发挥别人哪怕勤修一甲子,都未必能有的澎湃功力。

不过,这些问题现在都已解决。

目前的殷扬,体内真气驱使如指,起落随意。武功之高,早已超出与他同年龄段时的郭靖、杨过等人。而且,还以其区区二十出头的年纪,夸张已极的抵定了自己远超前人的武学成就!

再加上,买一送一,有幸多赚进一个玉雪佳人。

殷扬爽的差点还想再来一次。还算好,他此时的理智已然清醒,还能顾及到怀中美女的感受,两人虽然仍旧赤裸相对,肌肤相亲,但他却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耳鬓厮磨的暧昧事宜。就连,他在杨音的完美娇躯上,始终游走不定的那只左手,俱都规矩了许多。

这时候,经历一番欲海肉搏过后,心地仍然纯洁依旧的杨音小姐,感受到他的手法不轻不重,弄得自己痒痒,还含羞带怯地轻轻挥掌,拨开打掉。那可爱的小模样,看得殷扬心头狂热,忙将视线转移到石室的天花板上,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欲念之火。

而这刻意的仰天一看,却是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这除开寒玉床外,再无其他特异之处的石室顶上,尽全是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符号。而最右首处,更是写着赫赫然的四个大字——“九阴真经”!

殷扬瞳孔收缩,一双鹰目炸起精光,于那室顶上的篆刻横扫而过,已有“易筋锻骨篇”、“移魂大法”、“解穴秘诀”、“闭穴秘诀”等字眼略略入目。虽不及细看,但只约略瞥去,每一项皆是艰深繁复,奥妙难解。料想,就算是最易的入门功夫,也须有十数日方能习成。

像那最为简单的自通穴道之法,针对的是修习内功时穴道闭塞的突发状况,即可以此法自行打通。

按照他想,若有人练到《九阴真经》,武功最次也必达到一流境界,绝少再会有给人点中穴道、受制于人的机会。而这秘诀看似深进浅出,练法极为容易,可再一经深究推敲,便发现这个秘诀原本是用来对付自身内心所起的魔头,不禁大为叹服,暗道一句:果然不愧为九阳之下的第二真经!

没错!

殷扬眼前的“九阴”,在他的眼里的确只能算作无可争议的真经“第二”。

这些不知怎么地被转移到这里来的重阳遗刻,不过是相针对应林朝英《玉女心经》的零散法门罢了。所谓《九阴真经》的一小部份,充其量也就能抵真本的一半,而且多是招式技巧诸项。

却没有那篇,实为重中之重的数百字梵文总纲。这么重要的东西,既然由于重阳祖师这家伙不懂梵语的关系不在此地,那么这满壁的九阴残经,对比殷扬正版的九阳神功,也只有自认第二的份了。

殷扬收回视线,正想向初为女人的少女问明,怎会把这壁刻迁移到这里?但听,那呆在他怀中乖乖不动的杨音,忽而轻问:

“坏…殷扬,你既然获有这柄魔剑,是不是也练成了独孤前辈留下来的‘独孤九式’?”

No.150 剑九

殷扬一怔,随即汗颜。

最近几年,自己还真没有好好的去练过剑法。除了一套《白虹剑法》,属于自从校海熟的以外,诸如桃花岛的《玉萧剑法》、《落英神剑法》、《玉漏催银剑法》等,都没有定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努力学习。

甚至于,像朱子柳传下的《哀牢山三十六剑》那么追求杀伤力的凶险剑招,也未能令他兴起半点迎头赶追、勤加修炼的振奋念头。反而把那本秘籍的副本,远寄回天鹰山给自己的小弟殷立琢磨……

所谓人力有时而穷,殷扬的这八年时间,虽然过得非常充实没有半点荒废,但在剑术一道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止步不前久矣。

现在,听见杨音问他“独孤九式”,略一寻思,便已知她所指,定是那本数年之前从剑冢寻得的《独孤九剑经》。不过,这本典籍早被他算作顺水人情,借阅方西墨随便研读。

自身于之,反倒是浅尝即止,再无更多进展……

轻咳一声,殷扬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哦,看是看过。不过……”

没等他“不过”下去,由于身处环境枯燥、兴趣爱好稀少,而变得有些武痴倾向的杨音,立刻抬起小脑袋,清丽的脸上一双黑眸亮得发光,充满期盼的望着殷扬,连声问道:“殷扬,你这么强、这么坏!剑法肯定也很厉害吧!”

汗……“坏”和“强”根本没有关系的好不好!?

殷扬一脑门子细汗,紧接着向下瞄眼,欣赏那雪玉诱人的无限春光。随意的把头点点,心里暗道:那是当然,老子不强还谁强?

他在那儿闷骚臭屁,心地单纯的杨音却不管自己的窈窕娇躯,此时风光毕露,兴奋的拉住殷扬悄悄探过去的那只左手,把它从自己因为上身前挺,而显得更加挺翘的臀部上一把拽过,一只黄鹂鸣翠柳似的快声雀跃道:“那太好了!哼!我这就跟你这坏人,再比比看剑法!”

殷扬斜翻一下白眼,风骚的挺了下腰部。强健无匹的腰腹力量,将那兴奋支起身子,这时正跨坐在自己身上的杨音,给顶得朝上轻晃了一下。暗中心道:自己的这种剑法天下无敌,又哪里是你这种小丫头可以领悟哒?

不待他继续耍流氓,也不知是否已经发现他这隐蔽动作的杨音,娇躯扭动,玉臂用力,殷扬猝不及防下,竟被她顺势扯带离床而起,随着美女未消的劲道,直拉得朝向室外飘去。

两人目下都未穿衣,白花花的一片,当真是一行白鹭上青天。

殷扬在空中狂翻白眼,拿这“突然”变成“自己人”的小姑娘有些没有办法。掠出床头时,忙把自己两人的套装卷起,他可不想裸奔古墓……就算,有古墓丽影陪着他裸,这也不习惯呐。

一番忙碌,直费了好半天,殷扬才劝住兴致冲冲的杨音,重新穿上那件早被他裁成两半的漂亮黄裳。与其说是“穿”,不如说“裹”、说“系”,来的更加准确形象。反正,按照殷扬的审美观来,这身装束实在是属于性感性感滴。

开始,杨音还有所不满。照她想来,古墓下面现就自己两人,自个儿不但已经让殷扬看个精光,还更过分的那个过了,现在还怕什么赤裸相对?

她觉得,坏人真是个虚伪的坏人。

不得不说,这小妞的思维相当强悍。殷扬听了她的这番解释,哪还有什么比试的兴致,刚想提议回房间去,继续下半场比赛。确被失身于他,情绪渐渐外露的小妞抢先一步。

那只如玉生暖的柔滑小手温柔一握,殷扬便含泪被拐。两人在这活死人墓的复杂通道里左绕右转,行动匆匆,若不是杨音此刻的装束很有看头,只怕他还会更加怨念。

不多久,两人来到一间大得离谱的广场式石室中。

殷扬眼见这座石室的形状甚为奇特,正是前窄后宽,成为梯形,东边半圆,西边又作三角形状,当真石有些奇模怪样的特异布局。微一回想,就记起这是当年王重阳钻研武学的所在。奇怪的地形,正是为了适合“前窄练掌,后宽使拳,东圆研剑,西角发镖”所用。

重阳祖师生前的勤奋,由此可见一斑!

再一瞥眼,果见正门对过的那面墙壁上,挂有两幅长画。画中有一手挺长剑,风姿飒爽,不过三十来岁年纪的中年道人,旁边又是一幅背影。两幅肖像之间,题著“活死人”三字。

殷扬观此画像,不过寥寥几笔,便将画中之人英气勃勃,飘逸绝伦的气场,勾勒得宛如亲临现场,料知是那位古墓派祖师的手笔,心下禁不住有些感慨林朝英的多才多艺。

正念想间,只见眼前黑影一闪!

反应奇快的殷扬下意识扣指成爪,电闪般劈手夺下,却发现偷袭自己的黑影,乃是一把险些被自己抓断的连鞘长剑。重又抬头看时,却见杨音正穿着一身被自己弄得很有特色的暴露黄衫,也倒持着柄长剑,眼望自己。

原来,在殷扬恍惚走神的时候,这位姿容绝美的古墓主人,已然拿出了此回比斗专用的标配器具。

视见女人眼中的炽热目光,殷扬不由的再次感叹,这小妮子也确实太有精神了!都那样了,还能这么活力十足的邀他打架。又不是妖精打架,可真是蹊跷透顶了……难道,是自己怜香惜玉,方才用力太轻了些?

嘶——

不会呀!明明已经很了的说。恩恩,这样想来,多半就是讲究“十二多,十二少。”的《玉女心经》奇效了。

殷扬侧着脸,自下而上眇视扫过,最后正对上杨音朝他微微一笑的清冷容颜,便如春风化雪,阳光乍现般和煦动人,饶是他先前才刚斩获此女,这一下亦不禁徒起惊艳之感。

杨音向他甜甜一笑,也不说话,忽地挺剑直刺。

身法快极,便宛如“缩地成寸”,两人间的距离被她一纵即过。

殷扬从美色中醒过神时,那把不知何时抽刃出鞘的长剑,都快要伸到自己面前。一阵冷汗冒起,朝后急退的殷扬,嘴上嘟囔了几句“谋杀亲夫”、“好狠的心”之类的碎碎念辞,逗得本来一本正经杨音失声娇笑,气势顿馁,马上变退为进,欺身过去。

这般一退一进,加速度快若法拉之利,确实已属非人之境。

但杨音如今最在行的长剑在手,自信倍增,又素知他轻功诡异,变速奇快,却不吃他这招。跟着一转玉腕,剑势即转,猛提高速的殷扬豁然发现,一点明晃晃的亮光正在自己的眼前逐然放大,却是少女手中长剑剑尖微颤,迅捷无比,直指他上三路要害。

这下亡魂皆冒,原本鬼魅般的速度,倒成了差点令自己真个变鬼的危险过山车。千料万料,也没有想到一剑在手的杨音,会有这么凌厉气势的殷扬,全身肌肉瞬间一崩一松,强大无伦的九阳真气顷刻运起,只听叮的一声,殷扬以超快手速拔剑在手拦在身前。

另一之手,同时呈锥形刺出,中途五指箕张,要去抓那黄衣的系带。

若真被他抓中,这次比武也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翻覆大战,倒是很有可能。

如今衣衫轻薄,偶露雪肤的杨音,似对百忙之中仍不忘记使坏的殷大色狼,尤为不满。但见她身动剑收,剑随身走,一阵刺啦作响的利刃相擦之音过后,仅仅几个旋转,殷扬手中用来挡架的那把鞘剑,便被她一勾挑出,在半空轻巧灵活的划出小半个圈,乖乖的落在玉人掌中。

殷扬看了看自己手上光秃秃的剑鞘,很有些被欺负了的感觉。盯望那满脸得意,掩都掩不住的黄裳女子。再瞅瞅她这时手持双剑的飘逸造型,暗诽一句你当你是佐罗呀!

下一刻,将手中长鞘疾射而去,而他则压低重心,紧随其后。

杨音见他欲要故技重施,赤手空拳的硬来蛮干。笑得翘翘的小嘴中,吐出“剑九!”两字,身前剑光随之暴涨,左右双刃同时皮翩翩舞起。

细碎华丽的气芒,直映得殷扬双眼眯起,一时竟真辨不清美人何在?

No.151 降龙

何为剑九?自是剑之九式!

殷扬听见“剑九”二字,脸上浮现出轻松微笑。心中,早已认定是那《独孤剑经》上的最后一式。

哪料到,杨音双剑舞动,寒光绽放,跟自己印象中的第九式却是大不相同。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剑影绰绰,好似无穷无尽,一道道激进的剑锋,朝着自己卷刺而来,层次感十足,俱是裹挟剑风,凌厉绝伦。

不过,与他原本所知的那招“离剑势”决然大异!

《九剑经》中的九势,乃由“总诀势、破剑势、回剑势、荡剑势、挫剑势、撩剑势、飞剑势、冲剑势、离剑势。”这九系构成,均是千变万化的使剑法门,几乎将天底下所有的用剑之术全部囊括,是为一代奇才剑法大成后的汇总之作,武学高度至上。

只是它经典足以,创新却未必够。

如果比起《笑傲江湖》里面,那手号称“可破尽天下武功!”的“独孤九剑”来,则要略微逊色与之。

想到这里,殷扬的眉头不自然的一跳,心道所谓的“独孤九剑”,除了他记忆非常深刻的“总诀势”内容、以及“破剑势”的名字,与“原著”所述基本相同以外……后续的八势,既不是独孤求败的家族绝学,又非其人晚年所创的剑籍经典……

那么,这套武功究竟是谁发明的呢?

殷扬一边被妞逼得左趋右闪,躲避不停,在她的剑下犹如走钢丝般的危险求存,一边念头急转:九剑、剑九、第九势?等等!《独孤九剑》的第九式……

不正是破气式么!

就在这时,只听刺啦数声,空气似被划破。杨音的剑招更加凛冽,攻势如那滔天骇浪,一重一重的不断涌来。压力剧增、倍感不适的殷扬,没有了优哉游哉的念想,心下再无怀疑,有条件、有可能创制《独孤九剑》的,只有剑魔的传人才具备这个资格。

知道这本“独孤剑势大辞典”的人当中,自己是没有那个时间、没有那个功夫,没有那个精力、没有那个意愿,同样的,也没有那个天分和感悟去创作武功的。

那么,余下来的……自然也只有姓“杨”的前辈了!

果真如此,现在的杨音肯定已将百家剑术融为一炉,练剑破剑之能远非自身足以比拟。虽不至于这么快的臻至传说中的“无招”境地,可杨家自从先祖杨过开始,便然艺兼数门,互参同修,触类旁通,当然多有裨益。

对于各类武功外道的路数,皆是十分了解。再加上,独孤求败的“总诀势”与其分而合一的归类经验打底,这套远未真正完成的超绝剑技,确足以对不停寻思的殷扬造成许多掣肘,令他一身的强横力量,全部施展不开,正是受了“破气式”的影响。

破气、破气,未必是要一举击破,才算得上破掉敌方体内的真力真“气”。就像现在这样,杨音法度森严、连环递进,俨然大家之风,但她轻舒优雅的表面姿态下,实是招招紧逼,以攻代守。浑然间,确有消磨殷扬锐“气”之利。

她练剑以来,根据杨家前几代高人的遗留知识,摸索出各门各派出剑运剑的使剑之道。随后逐一破之,正是当年林朝英所创的《玉女心经》的路子,讲究的就是先练会全真教的武功,再以古墓派的技巧加以克制。

而这“九剑”,之所以能够“独孤”天下的总领大纲,即是督于“有进无退”之意。兼且,每出一剑看似合理合拍,却又宛如羚羊挂角一般不着痕迹,最是让人难以抵挡。

此时她手仗青锋,寒芒飘飞,剑气纵横时招数已无斧凿痕迹。每次动手,皆朝殷扬一闪即逝的破绽点去,料敌先机、寻敌疏漏、攻敌必救的本领高得出奇。更难得的是,左、右手宛如一体,毫无分别短处,哪个在先,哪个在后,根本看不出半点预兆。

真如捕风捉影,追光逐电,只见一剑倏地递出,便紧接着一片寒光接续幌动,无有半分拖沓滞碍。杨音系于两侧的黄裳飘飘,双剑便似两条银蛇般在练功场室的中心四下游走。

一招“皓腕玉镯”使出,殷扬但见一抹剑光从自身的面前掠过,手腕便感冰凉入骨。好在他身法早已入魔,进退趋避的功夫更是超越常人极限。又是眼明手快,愈紧愈静的特性。灵台澄澈下,对于这种越打越急,来往紧凑,稍有差池身上就要中上十七八剑的激烈快斗,最为熟悉不过,才能坚持如此之久。

只是殷扬总感觉,这剑好不容易躲过,紧跟着那一剑又再刺来,无有任何明显的停顿,便连他这般也是从小专门修炼左手的业余同道,也瞧得自叹不如。他已猜知,身兼《玉女心经》奇功和道家宝典《九阴真经》的杨音,这时用出的必是闻名久矣的《左右互搏术》。

自己虽也练过绝情谷公孙世家一脉的《阴阳倒乱心法》,能将左右双手同时使用,阴阳刚柔,无不尽兴,却也终是比不过可以分心二用,“自己跟自己打架玩”的变态互博术!

也许是技能纯熟、术业有专攻的缘故,斗然间武技倍增的杨音,目下的洞察力犀利得简直有些可怕。以殷扬这样非人的移动、出手速度,她仍是能抓住每一点征兆,然后立刻发动先制手段,式式强攻。

两柄长剑在她的手中,出招迅捷、姿态美观,却恍惚看不清剑形,朦朦胧胧、一片光幕似的运使飞快,别说剑路即使连位置也确认不了。

若非殷扬素爱以快打快,反应速度后天练得刻苦,要跟这受过“强化训练”的杨小姐,比试拆招破招的专业技巧,可说是绝无指望。就算现在,他能保持着坚挺不败,已是大为不易。

像他如今这般,赤手空拳,硬抗杨音针对性极强的《玉女素心剑法》,确实是件大大失策的事情。

这套剑法,原本是要心意相通的两人,双剑合璧,共同运作。可祭出左右互搏的杨音,一人同使两剑,反而威力尤强。概因两人之间不管如何心意相通,总不及一个人的内心来得意念如电。正如她驱使剑光,不做驻留的纷闪掠过。较之单剑使用,实不可同日而语。

哎~说到头。谁叫他一时不慎,被这小妞把剑挑了过去?

殷扬又一次看似凶险的闪避开对方长剑肆扰,不奈此时此刻,竟然无暇戴上自己的那双玄铁黑手套。而面对内力不弱、正位于一流高手顶尖水平的杨音,那两把布满真气的长长剑刃,他也并不想就此牺牲见红……

郁闷的殷扬,暗道:自幼精研剑术的小妞,虽不是自己现下的身手可比,但不拼拼又怎会甘心?

他若比她强,输也就输了,能讨美人儿欢心也就行了。但是他比她弱,以殷扬的个性,不选择硬拼一下,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这一世,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好胜个性,绝不是简单的一句“好勇斗狠”可以粗略概括。

无声无息,疾步后纵的殷扬,双臂分合一晃,“紫青双剑”瞬间在手。

杨音妙目一瞟,笑说了一句“赖皮”,高高兴兴的纵身再攻。

原来,方才事后,正愁找不着事后烟的殷扬,“心肝宝贝”的随口胡诌,哄得脸上神情愈加生动的杨音很是开心。说到兴处,许诺答应过她,要将自己的紫薇、青冥相赠。因此,杨音看他一打不过,便无赖的掏出两把宝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含情脉脉的越战越勇。

那种外表温柔,下手迅捷的攻击方式,正常人看到了都会觉得非常古怪……

汗~

殷扬被她清丽脸上,漆黑眸里,隐隐散发出的柔情光芒所摄,一时竟不舍得仗着宝剑锐利,断去佳人目前的配剑,暗念一句:“老婆你真行!”,已被某种奇怪感觉感染到的殷扬,干脆地将手中那两柄,堪称“切金断玉”的真正神剑,毫不在意的往后一扔。

接着,站在原地,双掌一错,摆出个“降龙十八掌”的威风起手姿势来。

正当他铁下心来,决定硬碰硬的当口,此刻穿着带点后现代气息的杨音,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轻“啊”一声。也不知,是否因为身上的那件仅被凌乱处理过的黄衫有何不妥。只见她玉手一甩,一双长剑嗤的插进地面。

接着,用一种很勾人很勾人的眼神,冲着殷扬一阵猛打量,忽尔玉手掩口,惊声轻叫:

“哎呀,糟了!都怪你这坏人!真是坏死了,竟害我险些忘了那事儿!”

感觉自己是个新“好”男人的殷扬,仍旧以那幅“降龙伏虎”的勇猛架势,站在那儿独自摆酷,表情很无辜的对美女问道:

“喂,我又怎么‘坏’啦?”

No.152 龙降

夜。

河东郡,解县。

县外一所大宅,朱门白墙,古树悲风。

月色如水泄下,将这处深宅,照映得朦朦胧胧,明光隐现。

深宅独院之内,隐居时间长达近二十年左右的现任丐帮帮主史火龙,正握着手中一封书信,眉头紧皱,沉吟不语。此人年岁已大,但从外貌上观去仍是一条昂藏大汉。

但见他身高六尺有余,虎背熊腰,委实魁梧之极。又兼红光满面,不像时叫花乞丐,倒似那些大官豪绅一般模样。此时虎踞而坐,威风尽显,浑不似史上最逊的三大丐帮帮主之一。

由此可知,丐帮帮主之位,竟还隐然看重面向。自北宋乔峰以下,至元朝火龙为止,不是洪七那般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形象,便如耶律齐这样的当红小生人物。更有黄蓉这般,当年艳霸中原的江湖第一美人存在……

若让殷扬在这儿,以其无处不在的恶趣味特质,必定要大大感叹一番!

史火龙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岁数年轻的丐帮弟子。这名弟子低眉顺耳,垂手侍立,却丝毫掩不住那种英华之态。其人鼻直口方,确是个极为英俊的青年男子。

见到帮主沉思,那年轻男子举止有度的走近一步,躬身一拜。一番动作,身上竟有七、八个口袋垂落,显然在帮中地位颇高,只听他恭声问道:“帮主,不知为何事心烦?”

史火龙抬头看他一眼,彤彤有神的巨目中,有些对出色后辈所特有的欣赏宽慰,叹一口气,说道:“友谅,华山掌门鲜于通来信,说是要邀我一同西上昆仑……剿灭明教!?”

他语气怔忡,似对那位华山鲜掌门的这封词意激慨的书言文辞,颇为的不以为然。讲到“剿灭明教”四字,更是语气反问,意存讽意。

那个被称为“友谅”的年轻男子,正是丐帮近年来。新晋的年纪最小的一位长老,原本乃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姓陈名友谅。

陈友谅听了应道:“帮主。照友谅看来,这可是件好事啊。明教猖獗已久,若是放任做大,迟迟不灭之……只怕,早晚要寻到我‘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头上!属下先前还道帮主为何提早出关,传令召见吾等,不想原来却是为了此等盛事。呵呵,帮主龙隐十八年久,我帮长老弟子也是个个厉兵秣马长达数年之多,还怕斗不过区区的一个明教么?此番剿灭魔教,正好大扬本帮威风!”

史火龙对他所言,恍若不闻。目光悠远,仿佛在缅怀什么,就在陈友谅欲再出言试探之时,忽听他缓缓言道:

“友谅,你是我丐帮一等一的人才!入帮仅仅五年不到,便已从无袋弟子做到了八袋长老。本帮的历史上,也只有两人才有如此本事。此二人一个姓乔、一个姓全,均是远在北宋年间的前辈英雄……后者,当年号称“十全秀才”,从我帮大义分舵的掌棒,进而攀升至执法长老之位……你又可知,那位姓乔的前者后来又是何成就?”

不等陈友谅应声回答,史火龙那双如被烟熏的赤眼一瞪,威势渐重,自行续道:“他便是我丐帮的第十三任帮主!”

陈友谅听到此处,立马大为惶恐道:“属下不敢!”

史火龙身高臂长,一掌按去,在他的肩头上轻轻一拍,以示安慰鼓励。

接着,掌下微微加力,见面前这位年龄尚轻的八袋长老,肩头不抖,眼色不斜,仍然是满脸的恭敬稳重,方才满意的微点下头。便即顺势站起,踱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今夜月色照耀得更加皎洁的夜景叹道:“不过你毕竟年轻了些,看不出这件事里的道道。嘿……剿灭魔教?想不到,鲜于通倒生得一幅好胆子。”

陈友谅低头垂手,无论受宠受压,尽自面色不变,一派宠辱不惊。站在原地,默默地听着史火龙对窗续道:“于公于私,本帮主都不会答应此次之事。”

转过头来,又看了眼陈友谅,史火龙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好好的跟这个丐帮的后起之秀,谈点自己的想法,即道:“我主要有三点理由。”

陈友谅适时搭衬:“属下洗耳恭听。”

史火龙满意一笑,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椅上,扳指点道:“一、我丐帮自来奉行反蒙事宜。近百年来,虽是屡遭元朝打压,以至元气大伤声势大不如以前。但却从未龙低困首,自甘颓降过……因此,同以反元义事作为教中纲领的昆仑山明教,与我丐帮其实乃是同道中人,我自不能打他!”

“二、明教之所以被称为“魔教”,实因教下几位不肖子弟,行事妄为所至。余者教众,却是无甚恶迹。像那五散人中的铁中道人,十来年前我便见过。功夫虽然比我差得许多,但是义气深重,面冷心热,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子。窥一斑而知全豹!如那已故的谢逊虽是杀人如麻,血腥满手,可这样一棒子全将明教人等打死,实非正道人士所为!”

陈友谅躬身礼道:“帮主英雄盖世,义薄云天,当真是令人佩服。便连那邪教恶徒,也必受帮主正气所染。”

史火龙被他夸在点上,先是哈哈一笑,但后来听到“邪”、“恶”两字,却嘎然一止,感觉这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太容易受人挑唆,见解偏颇,于是收声再道:

“友谅!你可不要存了一般江湖人的偏激想法,人云亦云,别人说魔你也说魔。有很多事情,还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陈友谅见史火龙转过脸来,豪阔地面庞上虬须如扎,威势赫赫,实不像半瘫十多年的病人,一时被他那双极有特色的虎目一瞪,心为之慑。微低下头,忙应声“是”。

似对自己下属的“知错能改”感到十分满意,史火龙大点其头,靠回椅背语道:“第三、你当明教真是软柿子,随你捏圆挫扁么?别说数十年前,声威烈盛的阳顶天,是何种的如日当中!便是现在,这个看似“四分五裂”的“魔教”,又哪是可以轻易“剿灭”得了的。再说,你当江南的那只老鹰是吃素的么?”

陈友谅略垂着头,心中微感惊奇,暗道这位久病成医的史帮主,不禁将某些脉络把握的十分清楚,听他这番话中之意,似是对近年以来的江湖讯息了若指掌。难道,他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丐帮眼线,或者,其他暗中势力不成?

史火龙自觉今晚的这番教导,已将自己所看重的年轻长老,从“危险”的边缘上拉了回来,又再交流敲打几句,便放他自行离去。却没有注意到,陈友谅转过身体,离开房间时,眼中蓦然闪过的一丝阴毒神色。

他想,方今天下,明教乃是最大“毒瘤”。肆虐西北,横行无忌。又暗伏诸多兵马于南部一带,不断起事与蒙军相抗,只闹得“民不聊生”,实是其罪当诛!

其人这般想法,虽是受他师父影响,对明教全无好感。可内心深处的野心,也自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否则,鞑子无道,肆意掠夺,才是造成黎民百姓受苦之源,他怎半分不念?

打开房门,徐徐行走。

陈友谅的右手,突然作出一个蹊跷隐蔽的奇怪手势。后抬起头,望了望头上的一轮明月,目中忽现狠意,踏出此院,慢慢的步进黑暗当中。

寂静的夜幕之下,会使一十二招降龙掌法的史火龙,分毫没有意识到,今夜被狩的,恰是自己这一条老龙。龙既已老,自不比轻壮之时,那么龙精虎猛。如果遇到高人,恐怕要落个降龙不成反被降的难堪局面。

似那老而弥坚的霹雳出手……

老龙降否?

No.153 丐帮

老龙降不降?

殷扬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自己正在体验一种已然经历过很多次,但却依旧乐此不彼的降落快感!从高空中骤然坠下,似乎已成了他的某种爱好。只是,这次的极限运动,却并非由他做主。

心中暗骂了句“小疯丫头”,殷扬望着比自己还要疯狂的那抹黄影,实在有些心惊胆战。为了节省赶路的时间,这条东行路上,杨音已经接连几次的提出非分要求,要自己陪她玩这毫无安全措施可言的蹦极游戏。

听着下方不时传出来的惊声尖叫,殷扬感觉自己这妞其实特的同时,也不禁像个负责的男友一样,唯恐她出现什么损伤。

话说,两人的相识、相斗、相那什么……都是十分富有戏剧性的。而功效神奇的《玉女心经》、价值连城的“寒玉石床”,则间接促进了这种戏剧性的延伸。在此之前,殷扬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规划,或者推倒美女之后美女便会投怀送抱之类的那些歪歪事件。

可在伟大的林朝英林女士,那门灭绝人“性”的奇异功法下,某些奇怪的情愫,显然已成就了事实。在杨音貌似莫名其妙的接受爱意的举动事后,就连殷扬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对杨音有了某些难以言述的炙热感情。

是否是因为那次默契的“阴阳调和”,才促成的此事现还尚且未知。不过,原著里的张无忌早就已经证明,名称相似的“九阴”、“九阳”这两种真经,不但不能阴阳吸引,反而暗暗生克。

那么,殷扬的这种变化,就不能简单的归类在这两项同为道家宝典的内外神功上。

而那本至阴至冷的《玉女心经》,则称了第一个受怀疑的对象!

正琢磨着,要不要与杨美眉重头到尾,共同研习一遍《玉女心经》,以作加深感情之用。依然身着黄衫的杨音已然步步生莲,飘舞长裙,不惊一尘的落在地上。显然,与殷扬一战、两战之后,她的身法更见飘渺。

殷扬旋身而下,顺手牵住美人玉手。谁叫高空作业,便连他们二人的修为,也不敢卿卿我我呢的。杨音朝他温柔一笑,那笑容婉约的好像在说明,刚才那个觉得好刺激,叫得好肆意的疯狂女郎并不是她。

或许,是因为自小生活环境的关系,一经解脱,就有些惊人之举的杨音,如今虽然淑女依旧,但依殷扬锐利的眼神,仍能从她那双恍似静谧的美眸中,看到一丝隐秘的放纵。

像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放肆,恐怕是在那些侍女面前,身为表率的古墓主人,所作不出来的吧?

殷扬对此并不担心,反而觉得这种人性化的,感性化的,甚至有些狂野的偶尔释放,不但能对她的心理压力起到一种减压作用。而对他自己而言,也很喜欢这样没有刻意压抑的黄裳女子。

黑夜中,杨音微微喘息,美目遥望,优美的唇线翘得美美的说道:“坏…殷扬!我们就快到解县啦!”

殷扬叹一口气,自从杨音从她的《降龙十八掌》起手式上,忽然想起了某件刚刚得到,并且急须处理的情报以后……他就一直这样叹息。知道现在,他才决定这是最后的一次叹气。

望着远方,那个在月光下逐渐拉近的中小城镇,殷扬的眼中,早已兴奋得冷光直闪……

丐帮的历代帮主,俱是些武力很牛逼、名气响当当,具有英雄豪杰属性的卓越人物!

其中,第十三代帮主乔峰,第十八代帮主洪七公,武功之高,名气之盛,尤为著名。

唯有洪七公的先辈,那位曾把《降龙十八掌》搞丢三掌,还靠洪七才算是补充完整的第十七代钱帮主,以及强练降龙掌法,以至半身瘫痪将近十年之久的第二十四代帮主史火龙,才可就逊色太多。

不用跟丐帮历史上的第一、同时也是头一位的美女帮主黄蓉相比,就算是那第二十代帮主鲁有脚和第二十一代帮主耶律齐,这两个名头较差的旁配角色,那也是差得甚远。

再加上,“可能”出现的第二十五代帮主史红石,这三人真正是丐帮有史以来,最为弱小、最为倒霉的三甲组合。

当然,这还不算上那位在《笑傲江湖》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第三十三代帮主解风。

实际上,处于这个蒙人入侵以后,艺学崩坏程度极其严重的末武时代里,史火龙的武学水平并非如何弱法。二十年后,苦尽甘来的他,甚至已修到一流高手的顶峰境界,比什么昆仑派的铁琴先生何太冲之辈,那是强得太多了。这也就难怪,他会虎威后起,雄心勃勃的开关复出。

而那强练降龙,以至瘫痪的丑事,只能说倒霉,不能说愚蠢。要知道,就算百多年前,功力尚浅的郭靖初练掌时,因为练得刻苦,也曾碰到过巨大消耗过后,再练之下以致劲力未透掌心,反激回来的惊险状况。像他这样强行催动出岔,也难免会落得个双臂瘫痪的毛病。

只可惜,就像他二十年前,以内力不济之身强攻十八掌招一样,这位名字很玄幻很拉风的丐帮帮主,总要出于某些理由,去做一些他能力之外的事情。便如同当年正处盛年的他,想要完成当初九指神丐都未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将残缺的《降龙十二掌》补全……

又正如,他现在这样,连出“十八掌”的半数九掌,勉强抵挡住来人愈加增大的掌力一般!

现在的史火龙,可不是原书里的那个乱石岗山寨小头目癞头鼋刘敖,而是身怀绝艺在身的丐帮正牌帮主!

能把他逼到这种境地的,显然只有超级高手方可做到!

当然,刚才在史火龙沉思期间,这个身影急速掠来,抬手便是一掌印向史火龙后背之举,亦有占了讨巧背袭的地利便宜。不过,就算史火龙内心并不怎么服气,确也不得不承认,来人掌力掌风之猛烈,也并非全仗突发之况而已。其力之厚实沉雄,确实殊不弱于自己的一双肉掌。

初时,史火龙乍逢偷袭,不禁大惊失色,略略退后一步,扭腰转躯,沉肩搭肘,右膝微屈,一掌“或跃于渊”应势击出。便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史火龙蹭蹭蹭的接连退出三大步,来人却只身子一晃,随即拿桩站定。

史火龙心下骇然,暗道自己虽然初遇后击、变起仓促,可此贼掌功之厉,也未必太霸道了些!盯目望去,但见来人身形瘦削,面容清癯,只是头发全无,在从窗户招进来的月光下赫然发亮,竟是一个秃顶和尚!

想也不想,身为一帮之主的史火龙,马上沉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丐帮私地!”

“哼!丐帮有何了不起的?我么……”

那和尚神色一寒,冷冷答道:

“……自是取你性命之人!”

No.154 成昆

“自是取你性命之人!”

话音未落,那和尚已然飞快的连出三掌!

史火龙这时未曾受伤,神威持然不失,一对铁掌上下挥舞,气浪翻腾,声势不弱半分。十余年来,史火龙一直闭关于此地,宅了十多年,终将当年对于精深奥妙的掌法研习不果,反将自己弄得反噬受伤的病患重症,拨乱反正。

现下,身体不但恢复九成康健,功力更有绝大进步。

此时双掌纷飞,快若蛟游螭走,已将经年修为使出,防御得密不透风。他外号“金银掌”,在江湖中名声极强。一双肉掌,未必真有催金断银之威,也是坚若生铁,遇者即伤,想那和尚受了,必定要被重创!

现下状态,虽是明显处于下风,但连环几招降龙攻出,却无须臾战败之虞。

那和尚久斗不下,心道:莫非自己还奈何不得这一届受伤废人不成?

他从来不将劳什子丐帮帮主放在眼内,刷地一掌凶厉劈下,直如阔刀利斧,大开大合。以其清瘦的身材徒然间使将出来,竟似一点都不见奇怪,反而更添威猛霸道。

一掌连着一掌,如浪潮起伏,连绵不断,一股一阵的潮涌过来。掌势到处,风声振振,噼啪作响,犹如风雷闪电,驰骋而过。原来,此番焦躁之下,和尚确已用出了他性命相倚的不世绝技——《奔雷手》来。

史火龙相对简捷的避开第一掌去,再又艰难勉强的拆过第二掌。第三掌,却是再也挡避不开。只得运使《降龙十八掌》上的招法硬接来劲。

这“十八掌”既称“降龙”,正乃是当世最顶尖的刚猛掌法。一百年前,洪七公仅得其中十五,竟也能身登五绝之位。后来,他武学修为渐深,逐一补全剩余的残缺三掌,重现当年萧峰自“二十八掌”中改进出的“十八掌”风采。

只叹那大侠郭靖、女婿耶律齐相继战死沙场,同亡襄阳。其时开始,丐帮便一直深受蒙人打压,《降龙十八掌》的绝技也再度失传,仅余下这一十二掌留在丐帮之中。

可饶是如此,史火龙数十年来,先废后治的勤修苦练之功,此刻究竟一一的体现出来。虽然,他仍被清瘦和尚勇猛无匹的风雷掌劲,迫打地连连后退,但还是能将敌手的来掌一一接下。

他这番连击降龙,倒也越打越顺。打到兴处,长呼一声,第九招间一掌“亢龙有悔”奋勇打出,与那和尚掌力一触,左脚身不由己的滑开半步。右脚却斜斜踏上一尺,预备迎难而往。

那和尚但觉掌心劲力有变,连忙借机飘然退后一尺相隔。脸上血气一现,不声不响,阴阴沉沉的猛击一掌。这掌威力剧大,仿佛要将周围空气也撕裂了一般,声势惊人,呼呼直响。

史火龙毕竟也是一帮之主、江湖上的成名高手,见状虽知未必能够抵挡,但仍是不肯泄气躲开,反而右肩一沉,第十掌“损则有孚”应势全力推出。

两人这番相触,却是一个未退。

好半晌,才“啪!”的一声,开掌分停。史火龙退后一步,又前进一步,反向和尚逼去。和尚咳嗽一声,胸口起伏,深吸浅呼,一时间运用一种奇怪的异域法门,将自身的胸口鼓涨得极大。

下一刻,舌绽春雷,轰隆作响。佛家狮子吼,配合一记奔雷掌中的“雷厉风行”煊赫打出。史火龙挺起第十一掌“震惊百里”相迎。双掌再合,史火龙的铁掌处立觉一阵刺痛,险些给疼得昏晕过去。

显见,“降龙掌”虽强于“奔雷手”,可在本质上,身为一流高手的史火龙的功力,终究不好与运起全力的超一流高手硬拼。

两人此时,用的也都是直来猛去,逼得敌方不得不与己对掌的外门战法,最是取巧不得。已至“神而明之”境界的和尚,自要比那大患初愈的史火龙强上整整一筹!

短短时间内,十一掌已过。

只剩下最后一招保命绝艺的史火龙,脸孔通红,尤如醉酒,面部的毛细血管似被巨力挤压,像是要立即渗出血来。仔细看他眼、鼻、口、耳等五窍七孔处,到得此刻,均已有细小的血线缓缓流出。

可想而知,十二掌至,等待史大帮主的将会是什么结局!

那和尚眼见成功在望,史火龙再支撑不住。连忙强压下胸口的不顺之气,准备趁胜追击,一举做掉此人。史火龙面露惨笑,再不作任何防御架势,直直一掌崩起,确比那清瘦和尚还要更快打出。硬逼着对方,强接自己这招倾荆葫有内劲的“龙战于野”!

和尚眼见史火龙面色镇定,仿佛视死如归,心知此记临死反扑,必定威力惊人。两相侵害之下,自己也必不好受。只是他心高气傲,从不把其他强者放在眼里,常以打击别人为乐。目前二十招间,便重创、重伤该一流高手的出色战绩,同样使他自负异常。

仿佛史火龙的性命,便已唾手可得。

这时,竟也毫不示弱的单掌迎出,口中冷笑两声,阴声嘲道:“降龙十八掌,却也不过如此!!”

就在双方掌势,将触未触之际,两人头顶的正上方,猛然陡起一阵剧烈风压。梁飞瓦碎之间,便似那龙卷风过,又宛如真龙降临,只听那风吼声起,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自中插入。

两人收手不及,激运的掌力同时拍打在此人身上,却好似擦中一团棉花,被两只手一人一个,旋入某种奇异怪圈当中。紧跟着,砰然巨响,二人同时感觉巨力压制,同步后退,踏踏连续几步,才能重新站稳不晃。

“金银掌?霹雳手?呵呵,这次总算来的及时!”

两人惊然望去,但见来人一袭长袖轻袍,白衣胜雪,衬得体态修长。面上微微淡笑,面目英俊至极。只看他往那儿一站,便似有无尽凌厉的气息有若针刺而出,风头煞为夺目。

“适才……”

白衣人双眼开阖,目闪如电。微侧首,盯住那名清瘦和尚问道:

“……狂言‘降龙十八掌不过如此”云云的,就是你这老秃驴,没有错吧?”

清瘦和尚面色一变,随即化为阴沉,正想开口呵斥,却听白衣人又道:

“您老,还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呢……”

踏进一步,白衣人的语气越发悠然:

“浑元霹雳手——成老昆前辈?”

No.155 双掌

成昆老爷爷保养得相当不错。

反正,殷扬是看不出来,眼前的这个老家伙至少已有七、八十岁的长寿高龄。

刚开始,他也曾尝试着咨询过杨音,问这成昆跟她的古墓派到底有没有什么沾亲带故的戚属关系。得到的反应,却是杨美眉莫名其妙的纯纯眼神,答案不言而喻。

显然,成昆与杨逍两人,倒是有些类似的地方。

杨逍他是由于自己本身姓“杨”,人又生得够帅够邪,兼且追芳逐艳的功夫、泡妞勾女的技巧堪称精熟,还会一手别无分号的《弹指神通》,才被误当作当年西狂杨过的后代猜测。而成昆与古墓间的牵连可能,则是因为谢逊教给张无忌的那套很有特色的解穴法门。

当然,在原著中的少寺山顶,黄裳女子对于两人一视同仁、甚至视若未见的寻常态度,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只不过,熊熊燃烧的同人之魂,总是起到这样那样的误导作用……

这一点,作为光荣穿越者的殷扬同样难以避免。是以,他才会问出在杨音看来,实在是有些离谱的古怪话来。

哎~当个反派也真是不容易哇!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竟还怀有“明教崩溃计划!”这般极端崇高的反动理想!

一袭白衣的殷扬,瞥了那月光底下头顶闪闪的老霹雳一眼,眼中的怜悯,让成昆的脸色更加难看。身为数十年前就已足登超流境界的老牌高手,他对于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衣男子,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蔑神情感到异常的愤怒。

若不是,此人出现的方式太过诡异,而自己先前的一掌,又被此人以一种奇怪震撼的方式轻松卸开……一时间,令他摸不清其人来路。否则,他这时候恐怕早已出手坏之。

殷扬背对着史火龙,轻声说道:“史帮主,你内外伤均是不轻,也别再硬挺着了,先退下疗伤去吧。”

史火龙踉跄退步,坐倒在书房墙根,满脑子的疑惑正想开口作问,便听那白衣人又道:“这位成前辈,便交由本座处理!”

说完,不再理他。

那史火龙也很有眼力价,或者是由于确实伤得太重的关系。虽然,心内对“成昆”的名头依旧大有疑问,但也识相的盘坐起来,费力坐直,开始自行疗伤。

而在殷扬说这些句话时,双眼瞬都不瞬,紧紧的盯住成昆。只要对方一有异动,他准备好的雷霆打击,便可立时祭出。

谁想,成昆对他亦是忌惮颇深,相同也是一动未动,两眼直视于他。想必,殷扬只要有一点破绽,必会携机而上,抢占先手。

毕竟,如今的史火龙虽已竭尽全力,无法再战,但终究不是被己擒杀。而面前这白衣人,武功似乎深不可测,既能无声无息的潜到两人激战上空,又有那等眼力寻机插入,从天而降,将两者卯足气力的一记对掌化为无形……

仔细想来,修为当真有些恐怖!

他并不知晓,殷扬刚才的那下,看似占了第三方偷袭,并且后发先制的便宜,可也绝非是成昆所想象的那般容易。如果,不是殷扬动用了少有使出的《斗转星移》招数予以自保,双方蓄力已久,激进已极的刚性掌力,哪有这么容易便被他借力打力,两相抗回?

不过,成昆既不知世间竟有这等神功,殷扬也自乐的唬他,只见殷扬又前一步,语出戏谑道:“成前辈莫非是个哑巴?要不然,怎么不说话呢?哦!我明白了,必定是这些剃度入了少林,深感佛法无边,为之感染,专心当起了和尚,修行起了‘闭口禅’吧?”

成昆被他调戏,面色更加阴鸷。像他这样的人,能忍常人之不能忍。白衣人的话虽然夹枪带刺,可他对这好似清楚自己底细的神秘青年,仍然缄默不语,任敌发挥,好多些时间运功疗伤、恢复真气。

可惜,殷扬最擅长的东西当中,正好有讥讽吐槽一项。只听他微笑语道:“还真是可悲可叹呢!如此佛心通慧的大师,早干什么去了,竟然无耻到勾引人家老婆!这人妻……”

听了此等攻心之言,成昆若非早当了和尚,剃光了脑袋,此刻必定是一幅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激愤样子不可。但见他忍无可忍之下,语气冷到极点的重哼一声。下一刻,空气中噼啪作响,呼若风雷,成昆一个前纵,一记厉掌,便已快若电闪的疾疾劈下!

当真是其捷如风,其迅似雷,声势煊赫到了极处。

这一路暗含少林武学精义的《大雷音手》使将出来,自存有敌无我,佛挡杀佛的盖世气概。别看这成昆身形清瘦,身无二两肉似的和尚模样,可一打出看家本领,单仗那份气势,便让身怀天下第一掌功的丐帮帮主当面,都要难避其锋,的确是一门极厉害、极凶险的武林绝技。

反观殷扬轻狂一笑,不闪不避,仅是站在原地,双掌先收后放,管他成昆此招藏有多少后手,后手又是如何的硬朗不绝,他自双掌回击,“双龙龋寒”!

只是,他这招“双龙龋寒”,在成昆的迅雷快攻影响下,哪还有半分的温吞态势,简直快得跟“双龙出海”一般。看那风势,同样是极厉极凶的一击!

成昆见状大喜,照他度测,这名神秘青年的轻功身法,必然大大不凡,否则方才那下早已变成一具死尸。但是少年人天资再高,际遇再奇,修行的再刻苦,也总有天堑难过。

那便是,自己苦练一甲子才拥有的蓬勃内气!

眼见殷扬舍长取短,竟比刚才史火龙还要愚蠢的选择跟自己硬拼对抗,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的同时,亦暗嘲起少年人的莽撞无知来。如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略有成绩,就这么得志猖狂的年轻人,又哪是老夫敌手?!

心念念间,手上劲力急涌,务必要在一招之内,将这身法不俗的白衣少年拍得趴在地下。

他把殷扬当成苍蝇来拍,殷扬何尝不是将之作为老鳖来耍?

之前,成昆与史火龙共拆一十五招,除了被殷扬挡下的那次以外,其余近十多掌,俱是和史火龙耗力拼抢,硬碰对掌。

大名鼎鼎的《降龙十八掌》,又岂是浪得虚名?最后这十一掌的连击下来,成昆即便是条真龙也绝计好受不了。更何况,他早存了速战速绝的念头,与史火龙动武以来,一上手便已用上了真个儿本事,未有半点留手。

必杀之决,既被殷扬从中破坏,所累积的抑郁暗伤,确要更为凶险。加之内力巨损……跟如今年轻力壮、气势正盛,宛如生力军一般的殷扬对着干?

真不知道,是谁愚蠢!?

殷扬目中寒光一闪,瞧见对手气劲冲溢,显然聚守为攻,放手加力而为。口中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似慢实快的双手一圈,原本的“双龙龋寒”,已变成两招一左一右,同出一源的“亢龙有悔”。

其劲刚硬,劲力之猛恶,虽不像电视里演得声光技术那样,足以打出有若实质的龙形气劲。可他对面的成昆,分明听到一阵隐隐的龙吟之声扑面响来。此时惊极,却也无法反悔,一双霹雳老手,挺进之间,竟然奇迹般的快抢一步,一下子绕过殷扬的左右两掌,中空钻入。

殷扬有意放他进来,自是早知如此,当胸被袭,却是分毫不乱,双掌前一招“双龙戏珠”刚过,如今的“亢龙有悔”,尽能无中生有的一变再变,指抓纷扬,分攻成昆面门、胸口。

这一番虚实相印,史火龙看在眼里,惊在心间。以他只能,实未想到这二十出头的神秘男子,竟真有这般能耐!将自己苦练不得的降龙掌法用成这样?

本来,震慑于白衣人同出一脉的掌法套路,他还略微有些愣神,连行功都已忘记脑后,不知不觉的停止下来。待看此人匪夷所思的一招三变,或合击、或双攻、或分袭,当真是天马行空,随性之至。一瞬之间,好似招招神来之笔!

到得那招,自己从未习得过的“双龙戏珠”。他不知,此是殷扬在原掌上巧加变化而成,还以为这便是失传的六掌之一,忍不住惊叹出声……

No.156 双帮

当旁观的史火龙,叫出这一声失态惊呼,成昆的奔雷手已至殷扬胸前!

殷扬要害被袭,确似恍然不觉。

成昆的老眼中精光爆闪,欲要在白衣人打到自己之前,先行攻至其身。哪料得,单掌刚要碰触到殷扬的胸膛,突觉他小腹肌肉连绵颤动,同时胸口向内一吸,倏地爆发弹出!

成昆吃了一惊,这一式本该十拿九稳的雷音妙手,便已在一股诡异力道的古怪牵引下侧滑弹开。这一着,当真是令其大为错愕#蝴心思内家高手,吸胸凹腹以避敌招,原属寻常之极、最多不过的常用手段,但像这等以胸肌御敌卸力的奇异技巧,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不知,这世上原有一人,创出过一门仅须独臂使之的绝世掌法叫做“黯然销魂”……

他不晓,这门“唯别而已矣”的玄妙掌法,其中有第十三招正叫做“心惊肉跳”……

所以,他这一掌毫不受力,莫名失手。

殷扬却不会特意照顾老年人的迟钝反应和诧异感受。对这乍患帕金斯综合症的秃顶老者,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左指悄无声息地点向其“膻中”大穴,右爪则撕风裂云般的直抓他那张霎变铁青的老脸……

一时间,反而成昆危矣!

他乃是不世高手,一生当中不知历经过多少大战。原本,见这白衣人年轻面相,说话又显咄咄逼人,肆意得很。想当然的,便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作对比较。心道:青年之时即能练出这身武功,性情自负一些当是必然之事。

是以,才有些许轻视大意。以至于一身劲力独道、逼人气血的《混元功》尚未有认真运起,就反遭了此人算计。

殷扬右爪撕来,疾风鼓荡,直逼得他口鼻皆闭,被迫窒息。成昆面色大变,按捺住胸口阵痛,急提起全身真力,原先护身在侧的左掌迎面拍出,接着屈曲拦挡。

一经相撞,但感对方爪劲大得出奇。

如此近距离的一记格挡,更发觉对方劲力并非是直来直去,而是屈旋流转,附带撕裂特性,最先与自己奔雷掌力轻触,两掌周遭竟尔发出刺刺锐响。一阵剧痛过后,成昆惨嘶一声,反身倒退。本身用来格住殷扬利爪的左手前臂处,从肘至腕,僧袍碎裂,露出成昆虽属干瘦但却依旧精壮的手臂来。

只见那手臂之上,赫然布有三条新血淋淋的鲜艳残痕!

就在这时,成昆胸口猛地一热,不及站稳,喉头便是一甜。他压住那一口淤血,晃身又退两步,方自稳然站定。他直到此刻方知,殷扬的右爪不过是虚张声势,进攻虽猛但只造成皮肉外伤,反倒是隐蔽在后的那记禅指,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成昆此番功力大损,又兼先后受伤,实是这智计过人的老家伙,数十年来所吃的最大之亏。仅仅暂时性的内力不足,便被对他真实跟脚了如指掌的殷扬占下了绝大便宜,确是倒霉至极。

殷扬又次冷笑,趁胜追击,依然是一招王气毕露的“一阳指”浩荡直攻,再一次袭向适才躲过一劫的成昆胸膛。成昆见他紧追不舍,竟不让他有丝毫喘息得空,闷咳一声将喉头积血强咽肚中,身下步法一转,欲借自身侧移泄去对方指力。

殷扬白衣翻飞,还待加紧追击,霍见正处于后退姿势的成昆右手煞然抬起,食指斜斜向前一刺。

心中凛然,当即晃身一闪,猛地停下攻势。他知道,眼前成昆最厉害的功夫,早不是当年年轻时候闯下来的“混元霹雳手”名堂,什么《混元功》、《奔雷掌》都是几十年前的过气旧闻了。

此人最最厉害的,确是那手专破真气、专抑内力,“曾”令明教群雄束手无策的《幻阴气指》!

这幻阴指法,实一门非常毒辣的武功。旧版倚天当中,金老爷子曾命名其为“一阴指”,与一阳恰好对立,可想而知,成昆在光明顶上重创明教七大高手的这套暗手,尽是何等的强大。

要不是,当时张无忌在强大的主角气运影响下,因缘巧合的将《九阳神功》突破至大成境界,遇上了这般猛人,也定是有伤无死的被动局面。哪还能轻而易举的一击破了此等阴指?

这一闪身,殷扬固然是存了忌惮的念头,不敢轻易试法。同时,亦有鼓动内息,全力施展的意思。只见他右手从容收回,先是倏忽内转,再度反向旋出时,空气中已闻破空锐响。一阳指书重整旗鼓,携带着一种王霸之气,不急不徐的中正点出。

成昆老脸暗沉,嘴上却是阴声一笑,足尖一点,往前掠过三尺,食指再度刺出。

方才,两人快斗对掌,千钧一发间,一伤一追,场面变化奇快无比。这时,俱都硬下了心肠,不再玩硬拼袭胸那套,反而以指点指的功夫一决胜负,更是凶险非常。殷扬虽胜在体健气盛,又兼外门横练功夫了得,遇见这等硬碰硬的打斗原是最不怕的。

可比内功修为,已经阴阳调和过的殷扬,事实上仍不如成昆远矣。相同的超一流高手境界,品级约等,功力上仍有高低上下之分。

现在,殷扬以阳盛之态,强摧伤弱阴势,本是占了《九阳真经》的绝大便宜,足以将原本的那些短板扳平,可他的一阳指诀,毕竟未有经年参悟锤炼,如今也只仗着内功有成,阳性高深,才凭借悟性修至五品境界,和那成昆作为最后暗手使用的幻阴指,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因此,孰优孰劣,他在出招以前,真还理不清楚。

一念掠过,两指相击。

双方都未强用真力,意在内气强弱上现出真章。殷扬忽觉指尖一痛,一缕阴阴柔柔、劲力如水的寒气已毫无阻碍的侵入身体。陡然间,竟又化作冰冰刺骨的诡异寒气,肆虐盘旋在他的经脉当中。

原著里,明教高层中的杨左使、韦蝠王、五散人等,都有中过成昆的幻阴指气。自行调息之后,身体反而愈显僵硬。又过了好几天,气色更是越来越差。后来,若非九阳大成的张无忌,运用阳属神功替他们融脉治疗,只怕武功渐废的七人,都要经脉郁结、颓然丧命……

想到此处,殷扬立时狂摧九阳神功消融身体内的那些入侵奇劲。还算好,纯阳克阴,便似春阳化雪,那股寒阴之气并没有逞威多久,就被九阳真气琢磨的一丝不剩。

反观成昆却是大叫苦也!

他本就内力不济,加上老伤新患……这两处弱势,却是暗中帮了殷扬的大忙,要比什么有力臂助都要来的实际有效。

这一下,被殷扬的一阳指力相对逼入,已经打通的任督二脉中简直一塌糊涂,根本组织不起半点的防御措施。只看着殷扬的内气一路高歌猛揍,肆虐不已……

强耐片刻,成昆终于忍受不住,艰难的撤指回身。转身间,哇地喷出口血,略阻了阻殷扬的尾随之势。一边用混元内力抵挡体内滚烫的纯阳异劲,一边疾晃身形,想要就此遁走。

成昆屡战屡败下,终不敢再有屡败屡战的勇气。虽知自己如此衰法,实因气力消耗过渡、兼且轻敌所至。可被殷扬打得如此之惨,当真是又袭胸、又破相、又残臂、又流血……什么都来过一遍。最后,还狼狈玩了出吐血大戏。他老人家哪还有心相,留在这里,跟那克星再作拖延?

而且,隐隐的,他也感觉得到,殷扬身怀的内功心法正好克制住自己的幻阴指力。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No.157 双龙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般决念虑罢,也不管那殷扬自身后打来的一掌“突如其来”,成昆当即深吸一口气,背脊陡然凹下寸许,被对方“轻轻”的推擦蹭到。脚下借力猛点,身子纵上房梁,边跑边还从怀里摸出几样物事,只听得嗖嗖数声,便已射向院中树前。

恍如乌飞兔走,殷扬紧跟窜起,见他忽施暗器,把眼一瞥,却是心下微惊。

原来,那颗植在院子里的大树阴影下,正绑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

大的那个因为角度关系,追击不停、正处于极速运动状态中的殷扬看不大清。而另外一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红衣女童,相貌却是甚为丑陋。只见她鼻孔朝天,一张阔口,露出两个大大的门牙,小小年纪直有凶恶之态。

瞧见这么有性格的长相,先知先觉的殷扬哪还不晓,此二女定然是史火龙的妻女无疑。小的那个,更是在原书里面,有幸被杨音救得一命的丐帮名义上的继承人史红石。

暗道一声,成昆果然老奸巨猾!实力明明相差巨大,竟还谨慎到伏下此种暗招,以备不测。若换了个丐帮中人见道,必会任他逃走,以救帮主妻女。不过,殷扬又哪是英雄救丑的好心人物,他只瞟过一眼,身形带风,就欲回头再追。

料想接连受创、身患重伤的成昆,绝计再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以其本属高杆,但在自己面前却也不值一提、一无是处的三脚猫轻功,一盏茶内即可手到擒来!

殷扬微一动身,不知为何反又止住身形,停在了屋顶上边。倒不是他良心发现,想要做次“好人”。实因最近常叫他“坏人”、“坏人”的黄衣女子曾经亲口嘱托过,要他力保丐帮帮主一家不失。

成昆不追,可以留到以后再杀!不久后的光明顶之役,更要用到此人予以“暗助”。而杨美眉的第一次主动要求,便要心口不一,弃之如履……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冷静下来,从好战因子中逐渐脱离的殷扬,反应极快,双足蹬在屋舍瓦片上,反身倒纵,刹那间已经追上那些暗器。长袖挥舞,卷帘般笼罩甩起。再一反抽,耳闻远处一声闷哼传来,此刻窜得极远,但其精神却越发不济的成昆,逃出生天的最后时刻,显然又相当不幸地被阴到一下。

殷扬旋袍回身,凌空转折,重新踏足屋顶。双耳一动,忽听此院门外徒起脚步声响。

这么晚到,又这么巧……

难道,是警察来了?

他嘲然一笑,听出一共并有两人。步伐急促,虽然足音稳健,可也显然行得甚捷。待快到门口前时,已然疾似奔跑,突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来人中的前一人一脚踹开。

殷扬瞅眼过去,但见两人一前一后,皆是身着破烂衣衫,身挂九袋。

前头那人身材高大,手执狼牙铁棒,后面较老者则托着个黑漆大钵,相貌颇具威势。两人先后跃入院中,略一观察,就已抬头看到那站在显眼高处,正以一幅拗造型姿态,背手而立的白衣男子。

“掌棒、掌钵……两位龙头?”

衬托着绮丽夜色,那人月下白衣,淡然问话,视听起来确实异常拉风……

两位污衣派的九袋长老微微一楞,掌棒的那个大块头抢先怒道:“你小子又是谁?鬼鬼祟祟得站那么老高干嘛?”

这位在帮中司职护法的翁大龙头豪迈直爽,更兼一幅火爆性子,见有生人这么大喇喇的站在此间紧要之处,心中愤愤难平,一摆手上狼牙棒,脑中所想脱口而出。

反观站在他身后的那名掌钵冯龙头,却要仔细精明得多。他侧过眼,能从敞开的窗口遥遥看见书房当中,史火龙正在盘膝疗伤。心下一松,忙拉了下身边同僚,朝殷扬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出现在此意欲何为?外面那名女子又与你做什么关系?”

方才,他被外边的黄衫少女拦阻,连用金球给打了两下。这句话,开头还存勉强克制,可说到后来,却也抑制不住心下的郁愤之气,语调已变成厉声质问。

什么关系?做过了当然是那纯洁的男女关系。殷扬无聊的哈兮一声,悠然回道:

“你的问题太罗嗦了……我这里呢,只问你一句……”

殷扬忽然一挑眉毛,踏前一步,右足微踩住屋檐斗角,不答反问道:“那黄衣女子……又怎会放你等碍事之人进来?”

照他心想,他与杨音俩人行色匆匆,抵挡此宅后不及解释。杨音为了给他的营救工作争取时间,以一己之力抵挡住丐帮的四大长老,虽然很是勉强,但也不至于这么快的就漏出这两个人来。

两位龙头听了他这般问法,自然了然这白衣黄裳的青年男女,果然同为一路之人。掌钵龙头尚觉此二人风度不凡、不可小视,还须询清来历为好。性情暴躁的掌棒龙头却是根本按捺不住,怒吼一声,一棒打出。

这浑人的铁棒乃由生铁铸就,从后面把住末端从下往上击打,攻击范围竟可达到近丈距离。再加上,铁棒上倒刺横生、根根尖利,排布又极密集。一记棍扫上来,直刮起一连阵呼呼闷响。

狼牙狰狞,再观棒头,早已猛砸向殷扬膝盖。

殷扬见来棒势头猛恶,真若被刷到,估计必要一片皮肉撕扯而下。原本还有待些笑意的眼神,刷的森冷下来。身形一动,如鬼似魅,轻松绕过砸来的棒头,就这么面对面直冲而下,朝那掌棒龙头欺身过去。

龙头?呵,又不是后世黑社会,合该自己的降龙掌大发利市!

殷扬轻笑一声,白影急动间,倏忽冲到莽汉身前三尺位置。对手那气势雄浑的一棒如今完全空放,登时落到了空处。

掌棒龙头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全然没有预料到对方身法竟有这般快速。立刻当机立断,放弃手上一击未成、反遭牵制的狼牙长棒。钵盂大的拳头紧握平摆,一招再为普通不过的江湖寻常招数——“横扫千军”,被他打得倒也有些龙精虎猛的样子,显见其根基扎实,拳力不弱。

只可惜,这莽夫就算真是虎龙化身,殷扬也自有降龙伏虎之能。只见他双手隐动,骤发发掌,还没有拍到掌棒身前,却被横地里伸来的一只钵盂兜住。原来,后面的掌钵龙头见势不妙,立即从旁护持,协助掌棒龙头挡住了殷扬突袭。

他手中那尊象征帮内身份的精铁钵盂,实在分量不轻,加之钵口超大,正好能遮盖过殷扬双掌。

这掌钵龙头,在丐帮中的位份,论起来仅次于帮主及传功、执法二大长老,掌底造诣大是不凡,排位帮众第二。有心借铁器之便,一阻殷扬进攻,倒也并不吃力,只是隐约诧异于殷扬掌法的眼熟。

激战当中,不及细想。

掌钵龙头见自己一招防住,正想和怒气冲冲的掌棒龙头,左右联手,共同夹击殷扬。一钵盂尚未抡出,忽举手上一轻,却是殷扬反手施为,巧勾钵盂边口,将他这吃饭的家伙强夺了过去。

他虽有心拉回,但一是由于有心算无心,反应不及。二则是内力远逊殷扬之功。到得最后,竟被殷扬神力扯带的向前踉跄一步。掌棒龙头一招还没有打完的“横扫千军”,差点便要失误打在他的身上。

两人心头惊悚,分两边各自退开。再抬头时,耳听当啷一声!

就见白衣男子,将掌中的战利品随手抛之脑后。年轻的脸上,全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浓重凶厉……

No.158 双头

一眨眼间,只见白衣一晃,殷扬便已离开原地。

再看他时,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飘移到了失去家伙的掌钵龙头身前。掌钵龙头大惊失色,正要勉强抬起自己先前被黄衣女子的金球击伤过的双手,起掌拦阻。殷扬却是侧身舒展,右臂暴长,抢先一步的疾速伸至他布满风霜的老脸之前。

就在掌钵龙头双臂横斜十字,咬紧牙关,想要硬档敌爪的最后关头,却闻另一侧的掌棒龙头突然怒叫一声,接着中途嘎然而止,化为一声惨痛闷哼。

掌钵龙头奇怪的抽身抬眼,朝那处望去,瞧见本来正在攻击自己的那个白衣人,不知何时,竟又反纵至正欲上前助他一臂之力的掌棒龙头那儿。

这番神奇的轻功表演,速度之巧变、身法之飘忽,实已至匪夷所思的境界。

但见那原本应被两人合围夹击的白衣男子,非但没有被人围攻的狼狈,反而轻松自如地穿梭在两人中间的空余地带。左点一指,右拍一掌,嘴角带着丝淡淡笑意,指东打西,尽是一幅轻松已极的悠然模样。

反观两位污衣派中的掌帮龙头,却反而被他给逼得左支右拙,躲闪格挡。面对其人好似层次不穷的攻势,忙活得不亦乐乎。

殷扬哈哈一笑,右爪轻轻探出,劲力阴柔的抓向掌棒龙头的胸口。待他反应过来退后躲避时,忽然变向,以柔化刚,只听扑哧一声,就已插进其肩锁位置。指力使出,爪心一狞,掌棒龙头登时惊觉到,自己的半边身子立刻麻软。

殷扬又笑一声,右臂神力驱使,将他高高举起横向掷出,上百斤的身体已然挟风带尘的撞击而去,差点砸到同样赶来救援的掌钵龙头身上。

掌钵龙头见老搭档,数招只见即已溃败,简直还没有来得及防御,就被对手一手牵制,确也觉得是又惊又怒。丐帮上下素以义气为重,不管是大义小义,皆怀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念,故而向来团结。

这时,险些和同僚滚成一地葫芦的掌钵龙头,实是惊怒交集,却不得不强出头般的继续进攻,好为掌棒龙头争取缓气的时间。否则,只剩下自己一人,又如何是这恐怖少年的对手?

怕是没过十招,又要被他擒下!?

他在丐帮内部,本被称作掌功第二,其实并未夸大。只因方才,被那黄裳女子连袭肩臂要害,以至此时的双臂仍自麻痹伐力,发挥不出最佳战力,确实有些情有可原……但是,若说他完好之时,便能当得起殷扬对手,却也太过高看他了。

这掌钵掌棒两人,虽与净衣派的传功、执法二老,并称为丐帮四大长老。可真论能力、地位确有相当大的区别。现任的丐帮之主史火龙本身就出身净衣一派,身为帮主虽不能明显偏袒哪一个派系。但从他能够当上帮主这点来看,即可知道如今的丐帮帮内,实以百余年前势力较弱的净衣派为主。

甚至,光从高手而言,掌棒掌钵二龙不过只是二流高手而已,执法传功两位,才是实实在在的一流高手。

比之殷扬十四岁时,于武当紫霄宫中见到的昆仑派掌门何太冲来,执法传功二龙更要高出一筹水准。举个例子来说,何太冲或许能倚仗剑法之利,轻胜过掌棒龙头之类的压底九袋长老,却也无论如何赢不得同为九袋的执法长老!

以殷扬目前的身手,击败两人原是分分钟的简单事情。现下,这般不紧不慢的逗弄二人,仅仅想看看此二老,是否也会丐帮的降龙打狗双技?

不想,结果却是令他大为失望!

两名长老在他的愈加逼迫下,已完全从包围自己的角色,变成了被其人围追堵截的可怜弱者。他虽只有一人,但胜在轻功远超对手。身形变动之间,宛如光闪电射,只瞧一抹模糊的白影在月光下凌步纵跃,晃动个不停。

掌钵、掌棒两位龙头,到得后来,眼睛显已跟不上他的移动速度。只感觉对方瞻之在左,忽之在右,暗淡夜色中那身显眼的白袍当真是如同幽灵妖怪一般。随着时间推移,便是性格粗暴鲁莽的掌棒龙头,亦是禁不住心中大寒。

他刚被殷扬摔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手中狼牙棒又第一时间失去,一身武功立刻打了八折,本身功力又比掌钵龙头要低。这个在帮中呼来喝去,辈分至高的丐帮九袋长老,如今在殷扬的手底下,完全成了无足轻重、随意处置的小角色,可他却一点火也发不出来。

掌棒的性子粗大是够粗大了,但不代表他就一定有够愚蠢。要不然,也坐不上现在长老的位子。当敌人表现出来的武力,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激烈的防御战中,他甚至已在内心动摇怀疑,自己帮中的第一高手传功长老,恐怕也未必能在此人手里走上百招。

见这两人形势困顿,确再无半点惊喜带给自己,殷扬立刻下定决心擒拿二人。只见他身形轻飘而起,宛如一片树叶,在空中轻轻转折,莫不如意。长发飞舞,顺着微微风势逸散开来。

殷扬的眼中精芒忽闪,整个人势动之间,轻飘飘的好象便要御风而行。脚下丝毫未停,衣襟一振,人已窜至士气大为减弱的掌棒龙头面前。掌棒龙头现已有些怕他,见此情形当然亡魂大冒,猜测这人大概是玩耍够了,当要立取自己性命。

他这人颇有自知之名,认为自己刚才得罪狠了这个白衣人,又打心里觉得来者不善,一时间,竟被殷扬的杀气刺激得错觉以为,对方是想要就此杀他!

如此惶恐之下,他只听“哧”的几声轻响,眼前风声劲急,刮得睁不开眼,分明有数股锐利至极的指劲迎面刺来。此时,欲要躲避早已来之不及,眼看指劲就要及身,他好歹也是殷扬概念中的二流高手,危机时刻还能勉力一扭,让开了身体正面的几处要穴,让过那阵气劲射在体侧。

殷扬弹指运功,以指压迫伤敌人,仅仅扑扑两声,掌棒龙头早已身躯一震,波及身左穴道。掌棒龙头被他点中,身子再也不能动弹,殷扬暗怒他刚才无礼,虽仍顾忌杨美眉对丐帮的关心情谊,但也单掌运力,重重地拍击在他的胸口。

完全封堵祝蝴全身气力的同时,却也使他口喷鲜血,向后飞跌而出。幸好,他终究没有下达杀手,仅用出三层功力,不然丐帮的四大九袋长老,如今已死一人!

不过,他的三层功力,也绝不下于江湖上一般好手的重重一击。掌帮龙头跄退几步,长脚一软,高大的身躯颓然倒地不起。

殷扬这番脸击,使出了隔空伤人的法门,用的时间几乎可以不作计较。像那掌钵龙头自他背后匆忙赶过来时,殷扬已经完成了一系列的击倒动作。接着,顺势转身,足尖轻点,半招“亢龙有悔”中的划圈,将那从后方袭来欲捡便宜的掌钵龙头给无奈逼开。

紧跟着,身形如电,闪电一般的欺进身去。

对着掌钵龙头勉强推过来的软绵绵的双掌,看也不多看一眼,径直也是普普通通的两记铁掌回拍过去。啪的一声微响,掌钵龙头两条手臂均都被他的雄浑掌力震得发麻起来。

眼见他好似不觉的又一掌拍打过来,自察再难抵挡的张博龙头,只好向后退却。可是此时此刻,殷扬不再放水,决意一口气收拾这两个叫花头子,又哪里是他这么想当然的容易摆脱?

殷扬左手变掌为指,轻轻凌空一点,哧的一声轻响,立时点中了他的穴道。方。既惊又骇的情绪当中,没了钵的掌钵龙头全身一麻,立时知道竟被点了穴道。

像他这样的高手,平时自然是只有他点别人穴道的份,想不到这次几招之间,就被别人给点了穴道。而且,对方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这老家伙又气又愧,猛的咳出一口逆血,脸色苍白若死。

殷扬顺水推舟,正想在他胸口补上一指。指到半途,忽而手腕一扭,扬袖在右边身侧劈手一捞,食、中两指恰好夹住一枚飞镖。

顿时双眉一皱,寒声问道:

“又是哪位大驾光临?”

No.159 执法

“又是哪位大驾光临?”

殷扬的喝问,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丐,从一片阴暗的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他手中持着一根破竹片,脚下轻捷,走动时片尘不起,显然轻身功夫不弱。

殷扬面色一寒,信手甩出掌中那枚质若铜铁的矛竹飞镖,心中却也是暗暗凛然。他想,此人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藏在这小小院中,隐瞒过自己耳目,简直令他没有丝毫察觉……

虽说,与掌钵、掌棒两大龙头的战斗声势过大,容易掩盖其潜入时的细微动静。可无论怎么看,都间接证明这个老头的实力相当了得。

此刻的两位龙头,已如泥塑木雕似的呆立罚站在原处,只有眼角能够勉强斜转过来向这儿瞅瞅,见到那瘦小老丐出现,两人的眼中均有激励欣喜之情。

那模样,简直就跟小学生被流氓敲诈勒索,然后忽然遇见了老师一般……

殷扬眼珠一转,已猜出此人必为丐帮里面,执法、传功两位九袋长老中的一位了。当下向前一步,隐隐挡住身后的掌钵龙头视线,对着如临大敌的老家伙,开口笑道:“对面那位鬼鬼祟祟的老前辈,莫非便是丐帮中鼎鼎大名的传功长老?”

他听说,史火龙常年疗伤的半隐退期间,江湖上曾有传闻,意指丐帮的第一高手即是那个身为四大长老之首的传功大长老。是以,如今自然而然的试探问道。

老丐见他装模作样,正想冷笑一声,回声讽刺,却听殷扬续道:“不知,您老贵姓呢?”

这一句话,直把他噎了个够呛。

就在刚才,这个白衣人还信誓旦旦的说着“大名鼎鼎”云云,可过了一会儿的功夫竟似得了健忘症,询起了“贵姓”来。他虽不是传功长老,但仍忍不住大怒斥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辈!别以为仗着一身高妙武功,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丐帮一众弟子,又岂是你这种人可以轻易招惹!?”

我这种人?

殷扬听他说完,直乐得仰天大笑。爽朗酣畅的笑声,令书房里正抓紧时间疗伤,已至最紧要关头的史火龙史大帮主,给惊得眉头一皱。暗中,虽然也着急于自己的下属,就快要与今夜的救命恩人再起冲突,可是一时半会儿,却也拿身体内运转极不规律的浮躁真气毫无办法。

他十来年前,就已吃过走火如魔的大亏,平生最怕这类事故。不过,前番听出那名神秘的白衣男子,确实有心义助本帮。对掌棒、掌钵二长老,也仅是轻巧动手,点止了两人的穴道,倒还不至于为此而甘冒凶险、强自收功。

“你你……有什么可笑!!”

面对殷扬的笑声,首当其冲的瘦小老丐,却没有他的帮主那么乐观豁达。一张老脸青红交接,若非他赶来及时,正好看见殷扬仿佛鬼魅般的超凡身法,更兼数招之内,轻取生擒丐帮的二位龙头,恐怕这时早已耐不住气的冲击过去。

“你一定不是传功了。”

殷扬豁然止笑,背负双手,斜侧着眼睛望向老丐,眼中的不屑能让老丐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你太弱……”

说话之间,白影电射,殷扬已与躲避不及的老丐斗在一处。

这老丐正是丐帮的执法长老,他的身形瘦小,行动间反而快捷至极。与殷扬近身缠斗,虽然暂时发挥不出自己暗器等远程攻击,可他十根手指如钩如锥,抓成鸡爪之状,倒也打得精神抖擞,不弱下风。

有着突袭之嫌的殷扬食指点动,一时间竟也收拾不下他,不愧是真正的一流高手。掌钵、掌棒那两个家伙,全绑一起加一块儿都未必赶得上人家。

如在平常,有这么个高手陪自己打架,殷扬自是快活非常。可现在,他却是眉毛微扬。心道,原本应被杨音“照看”的丐帮四老,已经连续过来了两波三人。一双龙头已被自己收拾揍服,即便眼前的这个执法长老也没有太大紧要……

可是,那位丐帮第一高手,目前亲眼见识过执法长老武学水准的殷扬,不禁有些为杨音担心起来。同为一流高手,对方还是个年事极高、功力极深的老江湖,以那单纯丫头的心机,莫不是吃了什么亏吧?

如此想着,白衣男子对失去联络的黄衣少女的担心,变得愈发加重。手上也终于不再留手,用出鹰爪手来与执法长老引以为傲的魔爪功以攻对攻。执法长老擅长指功,左手五指快捷无比,一扭肘间便已搭上殷扬肩膀,刚要透劲而入,却觉入手处触觉奇怪。

但见殷扬肩部微抖,慕容世家斗转星移的秒技偶然使出,噶擦过后,肩膀外侧的大头肌已被抓出几道血痕。幸亏他外功厉害,根本未伤及筋骨,只是自管自的右手疾伸,直冲那由于拿他要穴,反而空门大露的执法长老面门击去。

这老家伙的本职工作,本就是执掌帮中律法,平时教训起人来实是成了习惯。性情狂傲的殷扬,方才当然听得大为不喜。

这时,他有意速战速决,竟以自己为饵,诱这老叫花自露破绽。只听一声风响,殷扬的三根手指即已抓住了他的脆弱喉管。执法长老急中生治,欲要向后扑倒,使自己的左手借势反钩,却被殷扬早一步识破,爪上微一用力,扣然紧锁,登时将他压制得脸红脖子粗,再无其他力道可使。

殷扬此刻只需再加上两分力气,手中的成名老丐便要气绝身亡、治无可治。但处如下情况,往日里瞬间秒杀一流高手的兴奋念头,却被他远远的抛之脑后,只是盯着窒息难言的老家伙冷冷一笑,白袍飞扬,膝盖猛撞其人肚腹,再又添上一记一阳指,便算了账。

转过身,看着某方远处,一身白衣的殷扬,当真寂寞如雪……

身背长剑的杨音,轻轻的放掉手中早已被砍得七零八落的白绸金球,身姿绰约的往那儿婷婷一立。玉手轻束,将自己身后的宝剑缓缓拔出,那种不紧不慢的姿态,便连她的对手都是叹服不已。心道自己一生江湖漂泊,所见所闻极为广博,但有像此等人物、此等风度,真是一个都没瞧见过。

若非刚才使计,四人合力断了她的两条长索,让其余三人接连驰援离去。这女子的武功修为,确非他独个儿可以对手。

杨音的对面,是一个白须白发、仪表肃然的灰衣老者,身上除了缝在不显眼处的几个补丁,却不像其余的三位长老那样形象突出。他此刻亦是身负长剑,空着双手与黄裳女子放对。

当看到杨音侧身俏立,轻抽长剑,他已是眼色一凝,同样也把自己的剑解了下来,接着脱翘扔开,遥遥一指杨音,说道:“小姑娘的武功要比老头子高出不少,就不知道剑术如何?”

他不知黄衫少女的同伴,有多少,有多厉害,于是刻意拖延时间,好为另外三人与帮主争取相应优势。身为丐帮传功长老的他,既已看到杨音身手,自然认为今晚公然擅闯此庄的入侵者中,当以此女的实力最高……

能拖祝糊,便能大大增强我方胜算!

想到此点,传功长老长剑递出,嘴上提醒道:“姑娘小心了。”

手中刷刷刷的连环三剑,吐势如虹,连指杨音周身的可闪避处,剑法忽张忽弛,精妙有致。杨音对于外人,向来不喜多言,虽因先祖的关系,对与自己大有渊源的丐帮好感颇深,可今夜莫名其妙的,连个解释机会都没有的被这几人偷袭伏击,却也令她微微生怒。

她跟殷扬好了以后,体内“十二多”、“十二少”的至阴至冷心法,便如冰封瓦解,慢慢地溃散在即将破茧的蝶蛹之前。

而如今,重获新生的杨音所要作的,正是时刻等待着破蛹那天的考验来临……

No.160 传功

所谓的“十二多”、“十二少”,原本是指《养性延命录》中清心寡欲的养生之道。

其中“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等戒条,现在的杨音早已不再刻意遵守。

像什么“多思则神带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智损,多事则形疲,多语则气促,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肠不定,多好则专迷不治,多恶则焦煎无宁。”之类的严格训律,更是在殷扬的开解下,彻底丢到了角落一边。

此时美女之怒,自然威力无穷。

见这传功长老的剑招颇为凌厉,黄衣女子不悲不喜、不轻不重的赞了句“好剑法。”,随即娇姿飘行,侧身闪避。也不打算用《打狗棒法》欺负他人,右手手持殷扬赠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青冥剑,忽而点击,很漂亮地直劈向对手的大腿外侧。

传功长老长剑圈转,剑尖对准劈来的剑尖戮去。这一下变招既快,剑尖所指位置更是不差厘毫,单此一剑,已是武林中极其罕见的精准高招。而杨音却只是淡看一眼,顺势玉腕轻转,巧妙地搭住传功长老的长剑,微微一压,随即擦着剑脊直削而上。

传功长老大吃一惊,他并不知晓自己哪怕一动,剑法中的点滴破绽也尽被杨音所捕捉。于剑术上,刻苦钻研了将近二十年的古墓传人,那手半生不熟,尤在草创阶段的真《独孤九剑》,乃是由杨家数代天才所共同研制的不世绝剑。技艺之精,效用之强,实是常人无法想象。

现下,传功长老欲与她比试剑法,却是错得一沓涂地,大大的失策!

随着青冥剑陡然再转,三尺青锋带起层层剑意,朝那失却方寸的传功长老倒卷过去。不多久,他便迷失在那无处不在、无奇不有的玄妙招数里面……

殷扬收回目光,终究心中着急,也不去把史家母女从那树荫底下,完全解救出来,身子一晃,闪上屋檐,就要朝女人那儿赶去,却听身后有人喊道:“这位少侠慢走!”

殷扬愕然回头,望向院子正中,那位似乎错以为自己“作好事,不留名。”的史大帮主,看着他那双充满感激和景仰的挽留目光,他突然觉得,今天的事情当真是有些好笑。

他和杨音二人,抛下古墓派美女如云的侍女丫鬟,轻装简行、跋山涉水的远至此地,就为了解救火龙老兄一命。可谁能想到,自这对新晋情侣,刚踏入这个大宅,便惨遭作为丐帮最强战力的四大长老围攻。

杨音有心解释事情原由,可那四老却仿佛认定两人都不是好人。因此,常被杨音叫做“坏人”的殷扬,真想一不做二不休,“名副其实”那么一下。

最终,却是被杨音清冷面容中,那双带点恳请意味的秋水眼神所打动。随后,便应美人要求,以绝世轻功冲出重围,先一步踏入书房,正好赶上要紧时刻,救得史老兄一命……

殷扬侧旋半身,对那神情友善的史火龙笑了一下,默默一辑,正想倒纵离去。但听那史火龙转过脑袋,对着院子里三个被罚站、罚躺的手下训道:“尔等果真是不分青红皂白,若非这位白衣少侠相救,本帮主早已为奸人所害!你们还竟敢恩将仇报,与他动手?究竟是何道理!?”

殷扬本待飞檐走壁、驰离纵走,此时一听史火龙的训话内容,虽然知晓有大半都是演给自己这个“恩人”看的做戏行为,但对未曾一面的丐帮四老,今夜莫名其妙的敌视态度,仍是感到好奇至极。是以,决定暂时留下来观看后戏。

掌钵长老听帮主突训自己,又叫那武功高强的白衣男子为“少侠”,不由得楞一楞声,反应过来正待说话,却想起自己和掌棒龙头两人,已被白衣人点了数处穴道,其中正有空中喉部肌肉的几个哑穴。

殷扬站在高处,将院中局势斤收眼底。此刻微然一笑,笼在袖内的右手弹指一记,便已将一两碎银击在了掌钵龙头的喉下三寸处。接着反弹,又撞击在相隔一丈的掌棒龙头的锁骨侧方。

两位龙头被打位置,皆是微微一痛,下一刻俱发现自己又能说出话来。掌棒龙头是个急性子,抢那掌钵一步叫道:“帮主!你这话说的,不是你传令属下,说今夜闭关参练本帮至高武学,要下级帮众分散庄外巡逻,而四大厂老则埋伏在庄院门口伏击强敌的么?”

咔嚓一声,殷扬左足用力,踩碎屋顶一片瓦片,面带微笑的朝那脸色微变的丐帮帮主望去。真个身体微向前倾,已然作好了从高处扑击的准备。

谁想,史火龙脸上一沉,却是疑道:“胡说八道!本帮主确实曾受高手刺杀,但却被这位少侠所救,否则哪里还有命在……”

不管目瞪口呆的两个下属,史火龙很是感恩的朝殷扬深深一揖,续道:“……再说了,我又哪里下过这般离谱的命令,让人守在大门口?。老翁你说的那些巡逻、伏击之事,到底是哪里听来的?”

史火龙这些年间,少在帮中,威信方面反没有如今的丐帮第一高手传功长老的来得管用。被称为“老翁“的掌棒龙头,脸皮涨得通红,刚想长嘴再辩。却被身旁,同样一脸疑色的掌钵龙头拉住,朝史火龙恭声问道:“史帮主,你今夜真的没有下过这几项命令?”

掌棒龙头生得高头大马,性情最是暴躁,今晚又被殷扬连续打击,正是情绪不稳的时候。这时一甩同僚的啦手,犹抱不平的顶撞史火龙道:“帮主!你怎么不认呢!明明是你对大长老说的,叫我们加倍防御,碰见来人第一时间格杀……”

“够了!!”

不等他说完,脑门上青筋直跳的史火龙,大怒打断,气势凛然的喝斥道:“掌棒!你这家伙还把老子这个帮主放在眼里没有?开口大长老,闭口大长老,传功给了你什么好处?哼哼,看来在你心里,早就没了我这位‘帮主’的位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别看他今天晚上,被混元霹雳手打得极为惨淡,不到二十招就差点被之险险放倒。可史火龙当了三十多年的丐帮之主,又再近期突破到一流高手顶峰境界,身上的威势,可不是说着玩的。

掌钵见同僚毫无理智的冲撞顶头上司,又看史火龙完全是一幅已被激怒的驾驶,他不明白这两人目前的举动,都有些吃了亏后,拿别人撒气的动机,赶忙上前用力拉住被史火龙吼得一缩的掌棒龙头手臂,正想开口劝解,却听一声清冽如水的冷淡声音,忽然响起:

“你说的……就是这个传功长老罢?”

No.161 传功传功

“你说的……就是这个传功长老罢?”

听到此言,众人皆是一惊,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立在高处的殷扬第一个露出微笑,只见远方几个起纵过后,风尘不染的黄衣女子,便已提着手中的俘虏跃至大屋顶上,站到了他的身边。

“啊!那是……大,大长老!!”

看起来,对于传功长老确有几分马首是瞻心态的掌棒龙头,从来者的惊艳面容上微微移开视线,转落到被之抛在地下的那个人的身上,立即不可置信的叫了起来。

下一刻,原本拉扯祝蝴的掌钵龙头,亦是同样失声呼道:“真的是传功长老?”

他两人这番大惊小叫,身倒屋顶的那人却是一动不动,答也不答。显然,此人目前的处境跟那仍旧平趟在地的执法长老一般,都已被人点上了穴道,不能开口说话。

身为一帮之主的史火龙还算克制,刚才吼完了一嗓子,小小的发泄过郁气怒气以后,整个人重又慢慢的冷静下来。他的内心深处,虽说愿意信任白衣人的善意与清白,可今夜之事,处处都透着惊险蹊跷,令他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脚。

便似方才,掌棒长老所说的那个无中生有、自己根本没有传达过的愚蠢命令,又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史火龙并非针对掌棒龙头,该因熟知其人的性情,一直便是如此。而且,生性鲁莽的掌棒,之前能够顺利地做上九袋长老的宝座,一大半的功劳俱是靠了常爱提携后辈的传功长老的帮忙。

这般承情下,在他的内心里边,自己这个极少出面的正牌帮主,反倒显得没有传功那么重要,却也是人之常情。以他的胸襟,自不会真个儿小鸡肚肠般的跟之斤斤计较。

不过,有些话确是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史火龙走到倚然瘫软在地的执法长老旁边,伸掌再他身上轻拍推拿几下。由于殷扬并未有用上什么特殊技巧,因此没一会儿的工夫,便已解开了他的穴道。史火龙安慰一笑,拉扶着这位灰头土脸的执法长老站起身来。

这一番动作,被上前一步、拉住美女小手的殷扬看到,眼中显得颇为玩味。

而落在另外两名无甚大损的掌帮龙头眼里,却是燥得脸皮涨红,相互间俱都讪讪得很。他们两人之前被殷扬弹指解穴,一经活动,只顾着跟史火龙争辩饶舌,竟然忘却了还有位曾和他们同甘共苦的帮内兄弟,仍然卧在地上受罪。

最后,还得要帮主身体力行的主动提醒,方才记起这么回事儿……

两大龙头,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

殷扬转头一笑,手上轻轻一握,对着黄衫少女柔声问道:“你这小妞,怕不是故意偷懒呢吧!否则,怎会把这仨老放溜进来?”

杨音清冷的脸儿一红,睫毛颤颤,眸光闪闪的答道:“瞎说,我才不像你这坏人呢!”

本想转过头去,不理睬殷扬的调戏。

但想到自己的小手,此刻还被那坏人抓在手里,转头不去看他又济得了什么事?

她终究是一幅单纯的心肠,暂时想不到表达自己不喜的方式,只得乖乖的回答坏人的问题:“这位老人家武功很高强呢!降龙十八掌啊,打狗棒法啊,虽然练得都不全,都很怪,还都有一些似是而非……恩,反正剑法也就不错的样子……”

再一次,近距离尝试到美人儿说话间,那种特有的可爱的表达障碍。殷扬笑得两眼眯眯,甩了甩另外一只空出的手,说道:“好啦,我不怪你。”

哪知完全没有想明白,自己刚才的言辞究竟是赞是贬的黄裳美女,很不给面子的抬起首来,用她那种无欲无求的清澈眼睛,直视殷扬道:“恩?你怪我么?人家已经尽力了呀……”

现在的殷扬,对于后知后觉,思维跳跃的杨美眉,全然没有平常时候的杀伐果决,只得苦忍笑意,在这位美女强大的眼神攻势下,扯了扯嘴角,道出句:“乖~咱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咱先看戏!”

此言一出,单细胞少女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引得向下方看去。

很识眼色的史火龙见上面那对男女,似乎调情完毕,把手中被殷扬伤后,仍还有些虚弱的执法长老,交托给急迎上来的掌棒、掌钵两人照顾。朝二人所站的屋顶位置,又是高高一揖,真诚说道:“这位少侠,救得老夫一命,实有大恩大德于敝帮,丐帮与我不知何以为报。”

殷扬见他礼数周到,千年难般的谦虚一句:“举手之劳,帮主客气!”

但看那史火龙身子一正,扫了眼两人身侧、委顿在地的传功长老后,又开口道:“想必少侠先前也已听明。此间之事,显有偌大误会。适才,我听闻帮中的传功长老,曾经擅称‘遵循老夫命令’,于门口伏击二位。不知……”

殷扬见他一边说话,一边时不时的拿眼瞅瞅杨音脚下的传功长老,立刻知道史火龙是有当场对质的意思。本来,他对史火龙还存有那么些怀疑,这时听他这么说话,显得坦荡的很。心中念头一转,便对身旁的美女微点了下头。

别看黄衣女子对于平时俗事反应偏慢,可与殷扬之间倒真有些心意相通的感觉。见到殷扬对她点了点头,立刻领会意思。只观她身子不动,仅用手中倒持着的连鞘利剑,在脚下传功长老的身上轻轻一点。

传功长老苦于哑穴被点,虽然不能作声,但好在听力未失。刚才,几个人的话语皆自听在耳中。乍感僵硬的身体突然又能恢复行动,不及细想,在那檐上就地一滚,落到边处再是一个翻身,即已稳稳的停落在院中地上。

见那头顶的一男一女,并无任何欲擒故纵、尾随追击的意思,他还是极其谨慎的走到史火龙身前,殷切询道:“帮主你没受伤罢?”

史火龙微微一楞,随即想到,若非眼前这个极度年轻的白衣高手忽然出现、从天而降,自己恐怕早就被那可恶老僧掌杀而死。虽然,自身最后时刻的含愤一击,起码也能令他大呕其血,身受重伤痛苦,……衡量起来,却也明显不是划算的买卖。

此时,听这传功长老如此问道,感觉今天晚上实是逃过一劫大难的史火龙,挥挥手道:“本帮主无甚大碍,纵有些许歹人施以暗算,总还有良侠义士相救。”

殷扬听他又拍自己马屁,微微一笑,便牵着玉人玉手,也从屋顶上轻飘下来。

这番动作,本是属于不愿再占他们仰望便宜的示好之意。不想,见识过他轻功武力的掌棒、掌钵、执法三位长老,对他好似表示善意的举动完全都不感冒,均是如若受惊似的朝后猛退了数大步。

直到被史火龙回眼一瞪,又见传功长老投来奇怪的眼光,才满脸讪讪的停下退势。

将这三老的惊慌失措,尽收眼底的殷扬,目中闪过一丝笑意,和和气气的朝这史帮主和丐帮四老,示意道:“现下,传功长老他老人家既已恢复如常,有些疑问,是否也可以开诚布公的相互告解一下了呢?”

传功长老现时还不知道,帮主口中所提及的“良侠义士”,讲的正是这个看起来很是危险的年轻高手。闻言,甚觉古怪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作为大长老忠实爱戴者的掌棒长老,自长气势般的踏前半步,适时插言道:“你这小……半夜三更的强冲此地,却又是何目的?”

殷扬侧首,先是看了看在月色之下,显得愈加冰雪可人的杨音美眉,随后回头,迎上众人同样疑惑的目光,笑声言道:

“我等此来,目的其实相当简单。确是为了传授史帮主您,两套震烁古今的高超武学……”

No.162 八袋长老

“简直是大言不惭!”

或许,是因为丐帮的高层全在这里的关系,胆气顿壮的掌棒龙头冲着殷扬气哼哼的叫道。

殷扬说完“传功”之语,便不再言。也不去理会性格暴躁的掌棒,只是安安静静的望着史火龙和传功长老两人。

杨音方才说的话,他都听在心里。而在殷扬的印象中,丐帮排名第一的传功长老,之所以能比主管帮内律法的执法长老,还要高出半个级别的原因所在,正是那在外人看来好似相当简单的“传功”二字。

丐帮最为厉害的武学,江湖上几乎人所皆知,不过是一“掌”一“棒”。

其中,《降龙十八掌》只剩下一十二掌,《打狗棒法》也没有完整版本的保留下来。如今的丐帮,虽然因为蒙人的残酷统治,汉人的流离失所,而依旧占据着一向人多势众的人海优势。可实际上,显然已是颓落至极。

在这种状况下,身为丐帮大长老的传功,却有资格同时学得这两种一般只有帮主才能习练的高妙武学,不可不说是一大特权。

除开丐帮帮主特配的《打狗棒》,属于独树一帜以外。相比之下,其他的三名长老,往日里虽也按激功多少,都被教得过几手用来耍帅救命的降龙掌法,却又哪比得过传功老头那般,来得爽快通杀?

是以,在史火龙长离丐帮的特殊情形下,替他打理帮内大小事务的传功长老,可说是真正的位高兼权重!

殷扬眉头一挑,先是看史火龙一眼,然后移转视线,盯住传功长老,问道:“我说你这老头,该不会是想要造你家帮主的反吧?”

传功长老早感气氛不对,一听此话,立刻怒火喷发,凛然驳斥道:“小辈休得胡说!你这外人哪知道我帮内之事。”

平时,帮里的那些个闲言碎语,传功长老也曾听过不少。

他一直自认为清者自清,行得正、坐得直,深正不怕影歪……对之的态度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在今天夜里,在这样的古怪氛围中,殷扬忽然当着史帮主亲面,道出了这件无中生有的事宜,却也令他的内心大不平静。因此,才有了他一改以往的冷静沉着,突而克制不住的愤声咆哮起来。

待到他高声吼完,才发现自己的情绪确实有点不妥,反而有些像心虚的表现。尴尬的咳嗽两声,正欲补充两句,却为殷扬身边射来的一双冷光所摄,嘴巴张了又张,最终没再讲出什么话来。

确是殷扬身旁的杨美眉,见不得有人咆哮“坏人”,一双冰冷澄澈的目光投射过去,将那不久前的手下败将给当场震住。

这个时候,掌棒龙头已经老实多了。他才刚被帮主吼过,自然知晓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再乱插屁话,给老大们频繁添乱了。和他的搭档掌钵龙头,乖乖的站在一旁,瞪着大眼观看起场中越发诡异的情势来。

作为殷扬话中另外一位主角的史火龙,脸色微沉,终于深吸口气,语气缓缓出声问道:“传功兄弟,咱们俩肝胆相照这么多年,也不用学常人那般遮遮掩掩的绕什么弯子。今天,我只能问你一句!”

传功长老听了差点没有吐血,感情向以为清者坦荡荡的自己,还真就被那么多人给怀疑了。看着掌棒、掌钵、执法三位长老的怪异眼神,他有些受不了的尝试自辩道:“帮,帮主,那都是外人说的,我……”

他还没说完,便被火气又冒上来的史火龙所打断:“什么外人!你真当我一躺十年,眼瞎耳聋了么?我这次出关以后,可是听到过不少……”

史火龙瞟了一眼人高马大的掌棒龙头,把他吓得大脑袋一缩,再又将视觉落到相对明白人些的执法长老、掌钵长老身上,直把他们看得低下头去,转首又正对着传功长老,哼了一声道:

“……这些事情,乃是我帮中之事,这些我们以后再说1现在我只能问你一句,是不是你假传我的命令,调开庄内所有的看守弟子!?”

史火龙一字一顿,踏前几步,疗伤过后整个人的气势豁然涌出,将武功本就比他弱上半截的传功长老,逼得朝后一退再退。

不过,传功长老虽然迫于压力,身不由主倒后退却,但口里仍是嘴老道:“帮主!这是你见属下时…给我的命令啊!”

“放屁!”

史火龙见他仍然死不承认,原本还想放他一马的心态,突然转变为满腔怒火:

“老子今天根本就没出过这个院子,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去通知你,专门撤销这些该死的防御?!”

眼见史火龙步步紧逼,传功长老背心生寒、狼狈后退……掌钵、执法等长老,心下都在犯嘀咕,听帮主的意思,难道真是大长老滋生野心,通敌暗害帮主?

深受传功长老恩惠的掌棒龙头,满脸着急,却不敢真个儿跳出去阻止。要不然,那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反叛证据了。别的不说,同立在侧的掌钵、执法,只怕第一时间便要联手做了自己。

在他想来,绝计不信传功长老会做出如此丑事。此时心下微惊,暗道莫非真的是传言害人?

而传功长老则要比他想得更多,甚至还猜疑,是帮主见到自己声望太隆,想要凭借此事消除自己在帮中的影响?望向史火龙那双隐含杀气的眼神,年高德著的传功长老,这次真的慌了:“是帮主你亲**代,你怎能食言不认……哦,对了!”

惶恐之中,传功长老忽如抓住了一颗救命药草,脱口而出的连连说道:“对了对了对了!!帮主你下达命令的时候,本帮陈长老也是侍立在侧!你能够为我作证!”

史火龙听了一怔,霎然止步,原本已经从身侧略略翻起的双掌,也又重新放下,语调疑惑道:“你说的可是八袋陈长老?”

八袋长老?姓陈?

一直站在旁边,笑眯眯看戏的殷扬,心头骤然一震,原本几乎被他遗忘掉的一个名字,陡然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此次前来,本是为了黄衣少女的心愿。

殷扬虽也有兴奋的期待自己,第一次与超级高手正式较技的难得经历。但对于成昆那个现在还没有什么大名气的精明弟子,并没有太大的兴致和念想。甚至说,一时竟忘了有这号人在。

这时,一听传功长老的只言片语,熟悉原著内容的殷扬,念头飞转,已猜知此间内幕。

今晚,丐帮四大长老的合围之局,既不是史火龙阴险狡诈、狠摆一刀,亦非那传功长老野心爆发,协助外人谋杀自家帮主……而是,丐帮的一个八袋长老,出于谨慎所做出的“愚蠢”行动!

让武艺高强的丐帮四老,埋伏在进庄的必经之路上,偷袭可能出现的计划破坏者。又发动丐帮拥有庞大人口基数的低辈弟子,远赴庄外散乱巡逻,既能保证“正要参练神功”的史帮主安全,又能为某光头增加得手的机会与概率……

这样的行动,若无任何事情发生,则谁也不会再提起它。如经触发,闯庄的人也会被他暗害弄死。到时候,史火龙也肯定已被人彻底收拾!

可坏就坏在,殷扬、杨音这对猛男靓女,突然作为不可预知的额外存在,一举击破了四大长老的联手围攻,并打到了帮主院落里,还最终坏去了某人的好事……

陈,友,谅!

在暗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早被自己扔到角落里去的三字姓名。殷扬的嘴角,忽然掠出一丝笑意。

那种弧度上勾的笑意,好像是觉得有些兴趣、又似是淡淡玩味……总之,十分之抽象复杂……

可是,这种笑容背后的含义,却绝对不是简单的出于对成昆师徒手段的赞美欣赏……

No.163 降龙打狗

就在史火龙惊疑不定,传功长老自负受冤的当口,一声爽朗的笑声,于此刻仿佛窒息的气氛中骤然响起。

执法长老与掌钵、掌棒二人愕然望去,却见那名武功奇高的白衣男子,忽然兀自大笑起来。史火龙猛听得笑声乍起,猛收起心中的惊异,按耐不住正要发问,但听此人先一步笑道:“史帮主,事情已然很明了了。”

“不过……”

迎着史火龙恍然若觉的注目眼神,殷扬牵着杨美眉的玉手,向前边走边道:

“……今夜之事皆属丐帮的内部事宜,我等两人虽与贵帮大有渊源,但也不便深入了和太过干涉…在下,即在帮主的房中相候……”

说着,殷扬和杨音两人,无视依旧对他们如临大敌的丐帮四大长老,施施然地步入至史火龙先前被袭、疗伤的书房当中。

只不过,他身边的黄衣美女被带走前,还犹自冷冷的轻瞥了一眼形容狼狈的传功长老。似是仍未忘记,此人刚才对着“坏人”大声咆哮的“粗暴”情景。那双深寒入骨的美丽目光,直骇得那年高德著的手下败将,颇为胆颤的侧开眼去,再不敢继续追瞅着这对男女观望。

这时,正因对方的善解人意而心存谢意的史大帮主,也将自己的视线收回。依次看了看掌棒、掌钵、执法这三位长老,后又将双眼定格在传功长老的老脸上,直直有盯了小半晌,方才开口令道:“走!尔等且随本帮主前去见见陈长老……今晚,非得搞清此事真相不可!”

接着,面上俱有些尴尬的丐帮高层五人众,以史火龙为首,逐一走出了院子。

屋中,悄悄挣开纤手的美女,眼眸清澈地望着前面悠然而笑的男子,轻启润唇问道:“坏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男子伸出食指,暧昧的抵在美女娇嫩冰凉的唇上,瞧着面前美女不知所措的羞态,笑眯眯的答道:“没什么,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小狗小猫而已……”

当美女脸颊一红,羞涩的避开对方的手指,低垂下臻首的同时,却未能见着男子原本和煦的目中,侧转过眼望向窗外夜色的刹那之间,竟乎闪过一丝凌冽的冰冷杀机……

这一夜,丐帮注定平静不了。

当史火龙脸色铁青的回到书房里时,殷扬终于记起这位史帮主的家人,仍被绑在院中树下的阴影里面乘凉。倒是史火龙,得悉家人被殷扬所救,如今仍旧平安以后,心情自然转忧为喜,连忙命手下安顿照料好受惊不小的母女二人,也未来得及细想某人的失忆过错。

一个晚上的调查结果,和殷扬所料的不差多少。

行凶未遂的成昆师徒,早已是溜得一干二净。即便是庄子外头,早就有那些数量繁多的丐帮低辈子弟进行毫不间断的仔细巡逻,可要想拦住这两个心思慎密的狡猾高手,自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可话虽这样说,今天晚上被人平白摆了一道的史大帮主仍旧气得不行。他不敢对拥有活命之恩、并且武艺高超的殷扬二人发火,余下的暴怒自然不过的留给了“受人迷惑,轻信他言。”的传功长老身上。

这位早先就被羊妹妹揍得很是凄惨的丐帮大长老,在一大堆回守帮众的面前,被重新出山的史火龙狠狠的批了一顿。一时间,在帮众的声望大大跌落不提,确是属于亦祸亦福。

最起码,如今雄心勃勃、不可能忍受帮内有别人盖他一头的史火龙,一通发泄般的教训、呵斥下来,对之的戒心也相应减少了许多。

怒火虽已倾泻完毕,但因被自己所看中的,寄予厚望的,并且“本该”很有前途的年轻长老暗害,仍然使他尤自的暴怒不平。只是,火气大盛的史火龙,在殷扬面前却不敢过于造次。

除开仗义出手,救得自己全家一命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对于他这种相当传统的江湖人士具有十分巨大的影响不提,此人那身高深莫测的武学造诣,亦是其中的一大关键。

自觉难以匹敌的史火龙,在殷扬这个同样年轻的救命恩人面前,远不如在自己帮众面前的那么威严,反而隐隐的待有些恭敬。特别是,当他认出白衣人与成昆争斗时显露出来的降龙掌法,以及其先后击溃掌棒、掌钵、执法等人的彪悍战绩与强硬手段以后,更是显得如此。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老江湖,他深知多一个朋友的重要性。毕竟,无论是古往今来,反正在武林之中,真正说话算数的仍然只是拳头……

面对神情客气,言语恭谨的史火龙,殷扬一反常态的没有拿腔作调,仗势欺人。一是因为杨美眉一家与丐帮的交情是在不浅,二也是卖了这位一流高手的面子。

能成朋友的尽量不要发展成敌人!

身为天鹰教紫市堂主的殷扬心里,也有着自己的一杆标秤。

原著中,丐帮并未有参与那次围攻,虽跟史火龙伤病初愈,不愿再生事端有关,可在殷扬的眼内显然有着不错的利用价值。想把偌大的一个帮派,全都拉到自己这边虽说不大可能,但借今晚相救一事,起码能使史火龙的感官有所倾斜。

至于,方才特意教训过四大长老的用意,也正在于此。不求其作出偏帮,至少要保证该帮心有顾忌,两不相帮!

果然,双方交谈几句,待殷扬表明自己身份时,已有所料的史火龙虽是大大惊讶了一番,却绝然没有对现今称霸江南的天鹰教,流露出任何敌对的意思。等到杨音美眉自报身份,抬出了当年的情谊,史火龙更是喜不自禁。

他对百多年前的事情,不可能详细知晓。但是,如那洪七、黄蓉、鲁有脚、耶律齐这四代为抗蒙入侵事业,做出过绝大奉献的超卓前辈的事迹,作为丐帮帮主的史火龙倒也略知一二。

听闻这与天鹰教堂主携手而来,倾情相助的天仙般女子,竟是当初名声赫赫、对本帮有过大恩的神雕大侠杨氏后人,自有一股亲切感激之情涌起。

相比之下,这对男女在他心中的分量,倒是难以较出个高低。

殷扬有心结好这位义薄云天的“金银掌”,前番所言的“传功”之语,并非作假虚言。而黄裳少女本亦有意借此机会,帮助丐帮将那三十六招《打狗棒法》补全,两人心想一块儿,朝这外貌威武的丐帮现任帮主提及此事时,见识过殷扬动手发掌后早就有些另外念想的史大帮主,差点没感动的当场痛哭出声。

《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

一想到,这两门频频失传的丐帮至高武学,终将在自己的手上重复荣耀!史火龙就激动得不行……

待这惊喜交加的丐帮帮主,不住口的称谢过后,史大帮主突地记起一事,投桃报李的对殷扬说道:

“殷少侠,你可知此番六大门派齐聚相商之事?”

公告

恩,过年以后更新的确不稳了,因为近来非常忙。望大家体谅一下,这礼拜的话最晚周末将恢复更新!

No.164 一等轻功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殷扬对于此事,再是熟悉不过。甚至说,从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动过这一方面的心思。

之前,他轻易的放过成昆师徒,任俩人远遁逃走,并不是因为其人大人大量,又或不屑做那赶尽杀绝的狠事!相反,同样是为了某个计划的顺利进行,而刻意埋下的一个伏笔。

要不然,面对一个身受重伤、唾手可得的超级高手,一向都是奉信“有杀错,没放过。”的殷大堂主,又怎会这般随意的轻松放过?

那天那夜,殷扬能在数息时间,先是救下丐帮帮主差许垂危的一条性命,跟着以掌对掌大煞敌方锐气,并再破除幻阴指的阴险气劲,最后干净利落的重创此獠……看似随随意意,一气呵成,却不知有多少的巧合与幸运成份埋藏其中。

如果,成昆先前没有和掌力不差的史火龙连拍十数大掌……若非,成昆对于自己的内力水平太过自信,却又太过小觑对手年轻……又或者,已然气力大损,耗受暗伤的成老昆先生,能够再醒目一些,不作那以己之鄙,攻彼之盛的愚人蠢事……

别说把这位苦练一甲子,成名数十载的超一流反派打得吐血逃窜,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殷扬便是连区区的“获胜”二字,恐怕都不定做到!

武功修炼到像他们这种境界,如若双方的竞技状态皆属完好,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够一定放倒对方。

如今,殷扬的外功,招式、身法,可以说没有一个弱项。

原本,参差水桶般的武学修养上的唯一短板——内力,也因数年来由九阳神功的苦心造诣而变得扶摇直上。其进步成就之明显,不但后劲十足的迎头赶上,更从任督二脉贯通,彻底进入至“神而明之”境界以后,有了独树一帜,巍然高峨的恐怖潜力!

普天之下,现今能在内功修为方面达到这般境地的高手,正反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殷扬能以二十出头这个年轻得实在有些过分的夸张年纪,乍然突破进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所在,于常人而言不可说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九阳真经》这一超级**的帮主背后,阴鸷多年、始终保持不败战绩的圆真大师,在他手上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苦头,倒不能简简单单的怪罪在其略微轻敌的心态上了。

便似,虽然同为一个太阳,一天晨时的朝阳总要比暮时的夕阳来得更刺目些!

下次,两者若是再度碰上,殷某人再想这么随随便便,就击垮一个大高手,可不像先前那般容易爽快。

只是,殷扬克成昆,确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时值午后,日头正浓。

当了把丐帮帮主的暂时师父,已过了把言传身教之瘾的殷扬,此刻正懒散的倚靠在“天然居”的二楼雅座边上。一手轻支下巴,撑住红木镂空的栏杆,微侧着脸,斜乜着楼下的如云人潮。

距离与杨音分别得日子,已有几日,大约一个礼拜的样子。又恢复单身匹马的他,虽然一路向西,赶得倒并不是甚急。这也难怪,他一直都是那种懂得劳逸结合的人。辛勤的路途中,如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机会,当然不会放手错过。

而且,殷扬也不认为,突然胆大包天起来的华山掌门鲜于通的一纸书信,会有仿佛中彩票后急于兑奖般的迫切效率,让六大派的人马神速地集合起来。

昆仑派本来便地处昆仑,也就算了。像其他的少林、武当、峨嵋、崆峒等派,总不是说叫就到的。

无论是攻打天下第一大教,还是围剿与自己门派素有怨恨的邪恶魔头……不管是什么缘故引因,总是需要充分的时间来进行准备与筹整。绝不像,普通的街头斗殴那般,随随便便找块地方就能立即拉开场子,呼喝对砍。

更何况,西域一方,向来都是魔教的总部基地。而若有什么组织能跟“基地”两字相关,总是不那么好惹得。各个宗门的话事人,总要加紧挑选出些不会被人轻易击杀的得意弟子才成。

要不然,真带着些炮灰攻上光明山顶,岂非是送上门去,任那些明教的大小魔头,白白的生吞活剥不成?

总之,在离真正开战以前,怀着某种既恨且惧的矛盾心情,各大派的掌门人俱都很有默契的摩拳擦掌、全力准备,而没有如同某些人想象的那样声势鼓舞,热烈激昂。

但是,殷扬对此反而频皱眉头。

他这十来年来,听人喊打喊杀,除魔卫道的太多太多,耳朵早起了茧子,也都有些听惯了。可如今,根据丐帮友人所提供的各方面情报,又观察六大门派统一沉默后的暗潮汹涌,殷扬反倒觉得这次的围攻,各门各派恐怕都有了动真格的意思,不想再耍嘴皮子鼓吹大义等等,而是有一战功成的倾向。

这没有让他感觉心悸,反倒使其更加兴奋。毕竟,正魔两道间的局势越乱越凶,对他、对殷家、对天鹰教,才越有见缝插针、大有可为的施展空间。

跟天鹰教注重实效,古墓派看重曾与己方有过关系人士的情报体系不同。丐帮数百年来的消息系统,不愧为它曾经第一大帮的称号。江湖上有点什么动静,事情无论大小,总能有弟子会得到或轻或重的点滴消息。

以一大份恩情,与史大帮主建立起了初步友谊,又用坚硬的拳头,告诉了丐帮四大长老谁更强大。如今的丐帮,虽不可能因为殷扬、杨音的关系,明显偏帮雄霸江南的天鹰一教,可两者之间的关系已是得到大大改善。

少个敌人,多个朋友,往往都是这么强硬插入、潜移默化得来。

由于蒙古朝廷的残暴习性,丐帮的低端力量近年来增长的势头相对不错。原本被元朝打压的弱态,受到现下天下不稳的躁动影响,更有几分抬头之意。此时此刻,结交史火龙等实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至于,那本特地被殷扬给遗忘了郭大侠部分注释内容的《降龙十八掌》新抄秘籍,当合杨音的《打狗棒法》,重新提交到史火龙手上的时候,兴奋非常的史帮主竟然没有追问殷扬的掌法从哪儿习来,仅是连说着“大恩大德,无以回报!”

这让殷扬感到很满意的同时,也不禁感叹于和神雕大侠后裔在一起后的种种便利。起码,少了他许多胡编故事的时间。

丐帮虽不如百年前的那般强盛无匹,但殷扬素知虎死留皮,骆死骨存的道理。心里想着,总有用到这帮子人的时候,倒也没有心疼丐帮是从自己手里,才得以补全的降龙后六式掌法。

反正,看史火龙那个模样,就算练死练活,能有如今的一流高手修为大概已经顶天了。

想要再上一步?

呵,殷扬心道:世上毕竟只有一部《九阳真经》的!!

遐想之间,殷扬空出的另一只手,离开桌上玉杯一尺外倾壶倒酒,却是滴液不撒。信手搁置酒壶,持盏畅饮,但觉一屡冰线从喉头如丝滑下。

就在这时,又去拿那壶美酒的殷扬,忽尔目光闪动,耳中正好听到楼下传来一句:

“大和尚身手不弱!却不知,是否识得天下一等一的轻功?”

No.165 江南四玉

天下一等一的轻功!?

恍惚之中,殷扬忽然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有些耳熟。

注目往发声处望去,发现此语正是从天然居对面的一家双层酒楼里突响传来。不等他费心思量,对过一阵霹雳哗啦的轰隆乱响,似乎有人已经动上了手。

正再如此想着,但见那酒楼朝街方向,一大蓬门板碎木豁然间喷洒在街道上边。紧跟着,一个硕大无朋的魁梧身影,便以其完全不相符的灵巧姿态腾跃而出,轻轻巧巧的落到大街中央。

那是一个身高足有八尺的昂藏巨汉!体型魁大得有些吓人,堪与殷扬许久不见的十二太保相比。只是,与那些满身肌肉的金刚狼卫不同,这个大汉不但光着个脑袋,身材也是一幅严重走形的心宽体胖模样。

从硕大的头颅开始,全身上下皆是油光发亮,肥得很是不凡。同样臃肿的脸上,一双绿豆大小的小眼,此刻正狰狞地瞪向那家酒楼。浑身散发的杀气煞为浓烈,就连高坐楼上的殷扬也能感觉得到。

这人是个高手。

听着下方商贩的嘈杂喊叫,殷扬不以为意继续自斟自饮,又喝了杯酒,心下倒是淡淡的评价出一句。

而能和如此高手结怨放对的,必然不会太差……

觉得有些好奇的殷扬,目光玩味地看着光头从酒楼里“砸”出来的那处破烂所在。

那人并未让他久等,仅仅身影一闪,已然从那处大得有些过分的“洞口”位置纵身而出。等他稳稳的拦在光头大汉面前时,旁观的路人们才发现,这竟是个笑容可掬的俊雅少年。

既称为俊雅少年,自然生得相当的俊雅。再加上,他那幅好似天生的满不在乎的笑嘻嘻神情,对比起先前的那个光头巨人来说,总显得有那么些怪异。按照街道两旁的群众设想,敢与这种凶神作对的人物,怎么着也该是位恶煞才是。反正,也不会是这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弱冠少年。

不过,殷扬却并没有这样想法。如今他的脸上,反而有些错愕。

光头见到少年出来,相当谨慎的往后移动一步,显得沉重非常,接着略显紧张的朝四周一阵张望,好半晌才对少年狞笑出声:“兀那小子!这次就你一个?”

“那是……”少年对他的狰狞视若未见,仍旧笑呵呵的说道:“大和尚应该晓得的,我们几个当中却是小爷的轻功最快又最厉害!”

见这少年大言不惭的样子,被称为大和尚的肌肉胖子,大嘴咧得更开:“你能追得上佛爷,轻功自是不差的。只不过,你小子的武功可是你们里头最低的一个。你不怕我乘你落单,先击杀了你?!”

大和尚的破落嗓子喊得极凶,一股滔天杀气,小眼珠子却依旧四方八面的扫视个不停,不像是要寻找逃走道路,仿佛是对何事忌惮谨慎得紧。

少年听他说完,却似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竟然有些回味过来的讪讪问道:“我说,大和尚,再怎么说你也是出家人来着,不是这么残忍的吧,小哥我还未成年呢,你就敢乱下杀手?”

他说得可怜,却是仍旧面带微笑。而且,还言行不一的不退反进,边走还边徐徐地抽出身后所背的长剑。

午后阳光下,长剑缓缓出鞘。

一旁正在看戏的殷扬,却观得瞳孔一缩,只是转瞬,竟然也学着那少年笑了起来。

少年走上七步,虽然人小步短,但离那巨硕的和尚也只有短短的一丈距离。一把漆黑如墨的狭长宝剑已然不疾不徐的悠悠拔出。少年心道,再给他向前走上三步,这秃驴若还不躲,就是自己纵剑杀敌之时。

哪料到,他这面方才踏出一步,那位油光满面的“大和尚”反是骤然猛退两步。这位浑身油光发亮的大和尚,身形魁梧得很,这两步一挪动足抵他先前靠近七步的距离,两者间重又拉开了一段不小的空间。

一路跟来,早已深知秃驴谨慎的少年,无奈的叹一口气,干脆站定笑道:“大和尚,怎么还不过来杀我?”

现在这个距离,他虽自负剑术不弱,手中又有大哥早年收藏的利器相助,确实在没有把握缠住这个身手灵活至极的大个子。更别说,支持到那几位哥哥姐姐们的到来。只得另寻下策的使用言语,尝试稳住这条滑得像鱼的可恶胖子。

大和尚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的打算,虽仍有些猜疑不定,不知那几人是否也已赶到,正躲在某处准备暗算自己,但见自己竟被这个少年连连逼退,多少总有点不快。

闻言后,目中狞色一显,却也不准备不战而逃,肥厚的大手摸了摸胸口怀中所藏之物,嗡声狠狠喝道:“她奶奶的,佛爷倒没见过这么着急寻死的!”

少年听他主动出言挑衅,眼中凶焰大炽,心中已知不妙。

长剑一横,果见一坨巨肉急冲而来,从上至上将自己的身形遮盖得阴影全无,直若乌云盖顶一般可怖。他总算早有准备,抖腕回刺,身随势闪的同时,还有余暇笑道:“小爷我早就说过,你身手虽也算快,总不见得还能比天下一等一的轻功更快!想杀小爷?不容易的说……”

意含深意的讽刺之间,刷刷刷刷,少年便已奇快无比的速度连刺四剑,竟而反攻的甚急,逼得那气焰突然滔天起来的肥胖和尚,暂时无法欺身。

“放屁!!”

全身上下,完全没有一点能像和尚的大和尚,身形奇巧地腾挪着躲过三剑,两只肥得要命的巨灵掌,啪然一合,一招俗不可耐的“童子拜观音”,竟欲就此夹住少年灵动无比的第四剑击。

在和尚眼里,面前的这个小子,除了笑的有些讨厌,嘴上又能说会道一些,实在不算是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人物!

或许,他剑法不错,却弱在年纪幼小,内力不足。若论实战,又哪是他当今国师最为看重的弟子“肥尸”斯巴达的对手!

要说,轻功的确不错,他也勉强可以承认。不过也就比他精湛一些罢了,但绝对谈不上什么“天下一等一”!

斯巴达本就有着很大的信心,二十招内便可取其性命!

如今,看着对方长剑,就快要被自己牢牢的夹在手心。他忽然觉得,也许根本用不料二十招罢?

“铛!!!——”的一声鸣响,斯巴达肉掌似铁,稳稳的接住一根铁器。以人力对抗坚硬器物,实已是外家高手的巅峰征兆。可创下此绩的斯巴达却是凶焰狂收,面上不禁地露出骇色!

急匆匆的猛退丈许,双掌随之一松,一根大约八寸长短的铁笛状态暗器,叮铛着落于青石地上。斯巴达的那一双王八绿豆眼奇迹般的睁得硕大,口中惊疑不定的喃喃出声:

“江南四玉?”

“你们才赶到啊?”

随着一声惊问,一声埋怨,一前两后的三个新面孔,突兀的出现在嘻笑少年身后。

当先的那人,眸如点漆,唇若涂朱,帅气小白脸的气质,洁白如玉的手上轻持着一根翠绿欲滴的修长玉笛,再配合其一袭玉佩高冠、轻裘缓带的风流打扮,真是玉树临风的不得里个了!

楼上的殷扬,见到这名“美男子”一声脆响后闪亮登场,那是大大的愕然。又再扫过其人身后的两位男性跟班一眼,更是好笑间饮酒更畅。

心中,却是回想起好多几年前的那一幕趣事。暗道:当男孩追女孩时,果真才能施展出天下一等一的轻功!

No.166 辣手四少

“美男子”明眸善睐,好似对那身材巨大的斯巴达先生,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有些敷衍的朝那少年回道:

“安啦,安啦,小立你也太过斤斤计较了罢,根本不像个大老爷们儿,哥哥仨这不都已及时赶到了么?”

俊雅少年听得一阵气节,心说拿这家伙还真没有办法!郁闷之下,刚想再例行地抱怨几句,却见这位震撼出场的公子哥儿,帅帅的一双眼睛瞪视过来,顿时便没了脾气,只得自怨自艾的自个儿委屈着。

这时候,位于公子哥身后的两个跟班,才适当的上前一步,替那名公子对他抱歉劝解起来。

捞了个辛苦差事,又得不到应有鼓励的俊雅少年,大觉无奈,嘟着个小脸貌似有些不爽。对两大跟班的好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理。

为首的潇洒公子,却不理会他的郁闷,径自向那已被晾了许久的斯巴达,正义凛然的高声斥道:“你个死胖子、肥和尚的,我们‘江南四玉’从两浙一路追你到这儿,这次可别再跑了啊!怎么说你也一男人,整天东躲西藏的到底害不害臊?”

正生闷气的少年,听得又一撇嘴,似对公子左一个“大老爷们”,又一个“男人”的欲盖弥彰颇为不屑。那两个正在跟班的跟班,也是笑容讪讪,不好意思的不明所以。

而那位死胖子、肥和尚的斯巴达,则被训的完全没有了脾气,知道眼下这个气势汹汹的帅气小白脸,虽不是四人当中最强的,手上却也不差。而且,不知是何缘故,其余三人似乎都对他惟命是从,倒不想占回什么口头上的便宜。

耐心的等他一气骂完,只道:“你们不追佛爷,佛爷跑个屁啊!”

他虽然仍旧语态粗俗,神情凶悍,但和刚才独对少年时,气焰已是大大的不如,显然对这四人已成的联手之势忌惮不已,自负没有安然脱身的把握。

这一路追追逃逃、喊打喊啥下来,一向自认不凡的他不禁承认,这四个外号“江南四玉”的少年人,除了年纪太轻以外,武功都实在高得有些过份。如果单对单,他当然是一掌拍死,分毫不怕。但是两个、三个合击,他便没了那份自信。再若有四人围攻,更是险些有死无生之局,弄得他大为头痛。

为首公子听这和尚的语气,似乎还未买账,眉毛一扬,面上更加倨傲起来:“不是你偷了东西,我们又追你个屁!?爷今天跟你明说了,要不干干脆脆的留下东西,要不留下只手再留下东西,任你自己选择。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用来跟你废话叙旧!”

见那胖子和尚肥脸一抽,强作笑颜,似要狡辞辩解,外貌上非常英俊的公子,又是很不耐烦、很有气势的继续喝道:“婆婆妈妈的不像个汉子,若你自认还带种的,就快点选个结果!”

俊雅少年听他语句越发的强悍,把嘴一咧,倒也有些默契的挺剑在手,与那咄咄逼人的公子,互呈犄角之势。

斯巴达见此人全不给自己留下余地,正忍耐不住想要翻脸,但见那两个一直跟在公子身后的跟班,身法急动,分开左右,仅仅只是一纵,便已拦截在了他的退路两角,这才惊醒过来,连忙侧一侧身,重新做出守势。

楼上的殷扬占据高位,倒把底下的情形观看得清楚,见那两名男子身形晃动,所使用的轻功路数一般无二,极为熟悉,不禁微不可察的轻“咦”一声。到得此刻,他虽先后认出那少年、公子的身份,但对另外这两人只觉得有些面善,倒未肯定是谁。

不过,他也对“江南四玉”这个外号有些捧腹,心道还好不像“青城四秀”那般野兽。

至于这个“玉”字么,他瞎猜猜的也能想出一二。

为首的那名潇洒哥,手上拿着条很是显眼的翠绿长笛,似尤玉制,显与其人称号有关。而年纪最稚的俊雅少年,长剑虽作墨色,一身绣竹纱衫的腰间位置,却也异常骚包的缠着根手掌近宽、宝光闪闪的烁亮玉带,也根“玉”字搭上点边。

恩,那两位年纪稍长的男生么……

殷扬心下思量,脑中飞快地闪过记忆中有关“玉”字的外号名姓,一阵飞快思索,竟还真被他搜出了“玉面孟尝”四个大字。当下双目一亮,立时猜知楼下那两位很是面熟的跟班是为何人。

此时,楼下大街上,也早已劈里啪啦的乱斗起来,一阵人飞尸跳的非常热闹。

那堵住肥和尚后路的两男,身手绝佳,招有法度,足见犀利,远超同龄人远矣。

左角那名男子,面如冠玉,手中长剑霍霍,虽不如方才少年所使的那般快捷凶猛,却自有一种轻薄柔美,绵绵不绝的剑意泼洒过去,织就成一张仿佛痴心情网般的绵薄剑网,朝那呼喝连连、威势大生的另类肥猪圈笼罩去。

此人身形进退间,青衫飘飘,不急不躁,尽显名家子弟的大方风范。

而右侧那人,动手伊始,便已两手一分,左右如同变魔术般地各自平持出一对尖笔。那对笔左鹰右蛇,头部比较一般的判官笔来却有太多锋锐。

见到那个持剑的男子抢先出手以后,他也不甘示弱。

双笔被此人舞得残影片片,一青一乌两道笔芒,与寻常笔招中的“点”、“击”大不相同,反而招招进刺,凶厉得紧。既有蛇之刁钻,亦有鹰之挺拔,攻势矫健处笔尖直划得周遭空气嗤嗤作响,显见其内力亦是大为不凡。单从气场上看来,竟要比那持剑男子还要厉害数分!

若只被这二男急攻,斯巴达还能勉强有自信与之打成个平手,最低可保不败撤走。但当那为首公子和俊雅少年,同时从前压进,他就显得气势大挫,被人稳稳地压制在了下风,只怕时间一长毕有性命之忧。

只是,他怀中窃来的那物,虽是本因机缘巧合获得,但已知它功效奇异的斯巴达,确是不肯就此放手的。眼看距离大都将近,如若今天一战得以幸存,回到京都将之奉给国师,必是大大的独一份功劳,紧接着的荣华富贵可想而知,他又怎肯轻易罢手,任它付之东流?

先前的几场追击战下来,他早已知晓这四名年轻人极不好惹。那似为兄弟的玉笛公子、玉带剑客二人,胜在手段凌厉,每出奇招。可更加了得的,却是正堵祝蝴退路的那两个小子。

好像称是什么“玉面孟尝”、“玉笔书生”的,反正是一个比一个的厉害。观其武功路数,明显出自一脉。所不同处,在于那位用剑的功法招式中,偏微以柔为主,常能以弱胜强。自己先前以《伏虎掷象功》起手对敌,总被他避重就轻,从容躲过。

使笔的书生,一身儒装打扮,不出手时也是温文尔雅的一个标准小白脸,没有丝毫别样气势。可一动起手来,反而比那明显年长的玉面孟尝还要凶狠几筹!内力之强,手段之辣,实是四人中的佼佼者,也是他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以斯巴达经年苦练的那身肥滑肌肉,不但皮糙肉厚,更兼滑溜无比,普通的拳脚兵器打上来,不是似中铁石,便是如溜滑鱼,总是不能对他产生真正的伤害,倒也算是一种异类的横练功夫。

可这小子的双笔,其端如锥,却是专门用于刺穴伤人,往往一刺之下便成一个洞孔,简直就是两把放血凶器。便如他此刻一不小心,就已被这辣手小子划出了两道猩红血印。

虽然,他既称“肥尸”,总要足有够肥,才能胜任此项名头。而这点伤势,也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可此刻,依然禁不住大大的凛然了一把!

毕竟无论是谁,被他人在自己身上任意的书画地图,总不是一件安心愉快的事情……

No.167 大战肥尸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殷扬安坐于天然居上,看见底下四小的合围之势已成,逐渐有以多欺少、持强临弱的意思,心下也是觉得颇为有趣。

不想数年过去,当初都还有些稚弱幼嫩的小子小妞、萝莉正太们,如今也竟成长为了翩翩少年、窈窕……呃,那个淑女……亲眼见证的他,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当年,他在东海桃花岛学习进修的三年还好,每逢过年过节,总要出岛一趟,回天鹰山与家人朋友团圆相聚。可远至西域,做客昆仑红梅、朱武连环庄的那三年里,却因路途遥远、安心修行等原因,仅与教中保持着密切往来的书信联系。

对于这几个小辈,确属很久未见的了。

现在,彼此乍然相逢,以他此刻的高度,倒似有些不堪苍老的错觉。饮下杯酒,缓过神来,想想自己也就二十有二的岁数,实在算不上个“老”字,倒不见得先忙着自伤岁月不饶人。轻笑一声,殷扬自嘲的摇了摇头,又将目光凝注观战。

眼下这江南四玉,带给他的吃惊可谓不小。

那位肥得流油的巨型和尚,便按殷扬现今的眼界,武功那也是相当的不差了。更兼有这么庞大魁硕的夸张体型,仍能将自己的身形挪移坚持得如此灵活,不是天赋异斌,便是习有奇艺傍身。

依照殷扬的眼光来看,此人功夫诡异,硬功又自不弱,就算是与前几日刚刚告别的丐帮帮主史火龙比起来,亦是差不了多少。反正以他之见,丐帮那帮所谓的四大长老,恐怕就不是这大胖和尚的对手。

他与掌棒、掌钵、执法三长老先后对阵,无不是认真起来继而轻轻松松的数招拿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如探囊取物,三指捏锥般轻松至极。对于丐帮长老的实际战力,总有些相应看轻。孰不知,旁人但有他目下的超卓功力,若不像其身形如电,手速快极,又身具多门绝技神通,也没那么容易拿下丐帮九袋长老这等武林高手!

再者道,四位长老中实力最为了得的传功大长老,那夜并未有与他亲自交手,而是为杨音仗剑击败。是以,这番“四长老不如肥和尚!”的判断确是太过武断。不过,既能让他都产生误判,楼下那位和尚的手段之强,由此亦可见一斑。

此般相对而言,能与其大模大样的争斗放对,还大占上分,意欲分食“肥尸”的四名少年,同样不弱个一丁半点。这也就难怪许久不见他们的殷扬,会有些心存诧异。

这几年来,殷扬让紫市堂下的四大分坛各自为阵,勤加操练。又将位于天鹰山总部的武厂、鹰卫两部,分别交由公孙胜、殷俊二人共同监管。虽然没有前些年接连不断的毁门灭派、杀战不休那么热闹,倒也算得上稳步发展。

唐氏三兄妹中,唐斩要任在身已然依计行事,唐诗一向负责殷扬的情报秘书事宜,仍然常驻总坛。唐记则在殷扬离山之前,特批过的全方位支持下,终将“红花香雾”的升级药剂调配出来。

如今的紫市堂,虽然依旧年轻,但谁也不可否认其下人才济济,实力愈加雄厚。原本的天鹰教中,天微掌兵,紫薇理财,天市摄武,各司其职。可是,这八年下来,独享南方私盐漕运买卖的紫市一堂,却是在不断进步,若论全面举教不如!

就在这种背景下,殷家新生代的殷离、殷立姐弟,先后出道。

殷离拜了当年的紫衫龙王戴绮斯,今时的银叶金花韩夫人为师,年纪虽小,一身曾被桃花岛主程光指点的武技自然不俗,手持玉笛奇招迭出,强如斯巴达者亦不敢生出半点小觑之心。

而其弟殷立,早年便被殷扬手下的左手剑师方西墨收作传人。无论是方西墨自己的用剑心得,还是从殷扬处所借的《独孤九剑典》上悟来的经验奥义,皆是毫不藏私的倾囊相授。

再加上,他手上拿着的那把狭长墨剑,本就是其大哥早年收藏的当初绝情谷主公孙止所使金刀黑剑之一,更显得剑术犀利,冲锋在前。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玉面孟尝”、“玉笔书生”,自是武当派的第三代高手宋青书、张无忌无疑。由于祁沙、殷素素这两层或暗或明的关系影响,武当与江南天鹰教的关系,现虽不说能是如胶似漆那般理想,但也当得上是相敬如宾。

作为派内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天鹰教主的外孙张无忌,与武当代掌门宋远桥之子宋青书的交情自幼甚好,这也便成就了后来“江南四玉”的诞生。殷离主意最大,又爱玩女扮男装,四人中以她最“帅”,是以向来尊其为首。

以帅作大,这倒是奇肥无比的斯巴达所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的皮厚肉糙,油滑如鱼不假,可也不是四人合力的对手。想要仗着自身防御过人,力大无穷硬顶,四玉偏又合作良久,默契非常,只要他胆敢发力,便主动扩大围攻范围,总之不使其逃脱便是,以他看似灵敏轻捷的身法终究闯不出去。

如此硬来不行,死扛不利,早被四少追打得怕了的斯巴达,战况越发不敌。从双方动手至此,已过百招,自己一方士气变得更弱,实是他从未想到的事情。眼前这四个年轻人,最初与他打斗时也许仍因和真正高手对敌的经验过少,任他侥幸的脱逃了几回。

可到目前为止,四人经验大增。自己别说是原本渺茫的胜算,便连宁肯负伤、突围逃命的念想,也似成了一种奢望。

“大和尚不行了,大家再加把劲!”

眼见大敌独力难支,身败在即,身为老大的殷离,很有魄力地清喝一声,为自己暴力团队的其他三名成员加油鼓劲。

她的孪生弟弟殷立,虽是照旧有气无力的回应一声,只是手头上也是相当兴奋的剑刺更疾。但那两个雄性荷尔蒙正处爆棚期的毛头小青年,却是精神大振,王霸之气不要命的接连催发,一把剑、两支笔的挥洒速度猛增数分,攻击频率明显的激进起来。

这一幕,把楼上那位本来聚精会神着的看官,又唬得一楞。来回看了看面如冠玉、应与二弟同龄的武当宋青书,与那一改幼时病容、整个人精神抖擞,全身上下充溢着阳刚之气的无忌小表弟,心中古怪的念叨:

不是吧……

肥尸斯巴达眼见情势危急万分,自己再耗下去,恐怕定是个油猪被屠的惨烈结局。当即震天响的一声暴喝,视若诸多兵刃加身如无物!比那玉箫公子腰还要粗的双臂攥紧老拳,以其强横无匹的蛮力,完全不管不顾的左右猛抡而出!

此击仿佛雷鸣轰响,气势着实惊人,一前一后,直往殷离、无忌两人身上打去。

殷立、宋青书二人身处在侧,此刻长剑在手,只能剑招不变,依然地朝前攻去,试图围魏救赵,却已显然救援不及。一场拼命惊变,眼看即将演绎成三败俱伤的局面。五人的头顶上空,突起一阵尖锐鹰唳。

白影倏闪,一人从天而降。

No.168 鹰击肥猪

某人出手,自然不同凡响。

人高马大的巨僧,连同殷离、殷立、无忌、青书四人在内,只觉得头顶上空,一股猛恶劲风毫无征兆地突然压下,竟将他们几个全数笼罩其中,皆是惊悚之至!

前一刻,还意欲亡命死斗的肥胖和尚,此刻当仁不让的首当其冲,瞬间便感到自身的呼吸困难,压力大增,一时尽有喘息不能的错觉丛生。

这位如同飞将军般临空鹰击的猛男身影,当然就是已然看戏许久了的殷扬是也。打从这大胖和尚声势赫赫的现身以来,他即开始有些见猎心起,手痒,跃跃欲试!

后来,等发现与之敌对的几位小朋友都是亲人故旧时,才又勉强地按捺住自己的好斗情绪。

如今,弟妹们明显一招之失、后继乏力,眼看就要被此人冲突逃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出手欲望的殷扬,马上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从天然居的二楼气魄凛然的禽扑直下。心中,实已有了亲手屠猪,挫骨扬灰的灼烈战意。是以气势过盛,倒把同为友军的江南四玉,也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来着……

不说他们,便是一直受人围殴的肥尸斯巴达,亦是同样存有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不利念头。他不愿就此束手就擒,丢了大好性命,因此明知来者不善,实力非己可以抵敌,但也继续奋起刚才未消的那份勇力,猛收起原本锤向无忌、殷离的那两记老拳,举而朝上迎击。

口中更是暴喝连连,中气之足,嗓门之大,即便连趁机抽身而退的殷离等人,也不禁厌恶的皱起眉来。殷扬从天而降,裹带着劲风阵阵,倒不怕他的破锣嗓子,一记半空扭身的利落鞭腿,轻易自如、从容不迫的让过两只托天巨臂,快狠准的抽打在斯巴达的大嘴巴上,让他那难听的嚎叫,像是被捏住脖子似的嘎然而止。

已经收笔交叉,于身前作式防御的张无忌,虽然退势不减,但他耳中仍能清楚的听见一阵咯吱作响的奇异骨骼声起。悄悄默哀中,料想肥和尚的那口好牙大概不保,暗自里也不由地凛然异常。

毕竟,以他们这帮人的身手,就算要联手对抗,都要打上好一阵子才能降伏得了这位胖僧。可这人一来,只用区区一招便可施以重创,武功之高实在不言而喻。

实际上,他所料想的,远远不能等同于斯巴达目前所受到的伤痛。别说是他的那副牙口,就是隐藏在肥肉之后的下巴,斯巴达都自觉像是被抽断了的样子。一时间,他的大嘴里满是血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伤得究竟有多深重。

正当他恍惚的时候,他此间的对手、刚使完一招狂风扫叶腿的殷扬,却不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得理饶人。于其而言,被放倒的敌人才是稍微安全点的敌人。

就在斯巴达血流满面,下意识的收手抚脸时,殷扬的双爪六指,便已带着尖锐的凄厉啸声交叉划下。

“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类、倒像受伤兽性的狂敖怒吼之后,斯巴达惨嘶着踉跄后退。原先灵巧过人的移动,此时早被其原始的笨重所取代。他那身肥肉厚沃的胸前,赫然出现了两道整整齐齐、交错而过的血红十字……样子像极了殷扬前世里面的某个游戏人物。

殷扬悄无声息的轻落地上,雪白的长袍伴随着降落,徐徐地漂浮在身周背后,宛若一双白色的羽翼,只扬起少少的灰尘。

在重新站回四角的二殷张宋眼里,这个神秘人正在缓慢而优雅的压低身子,好像是在缓冲从高空冲下来实的强大惯性。可还没等他们看清此人长相,他的身体便似撞了弹簧一般,猎豹般不可思议的骤然纵出!

那种动静矛盾的奇怪韵律,诡异得让观战的四人差点当场吐血。

移花接玉。

右手一旋一抹,轻松地引带开斯巴达的巨掌反攻。

碧波万里。

已然欺近至肥僧巨臂范围内的左掌,轻轻的拍打在斯巴达用来顽抗的肥硕臂膀上,使得其表皮底下的大量脂肪,如同波浪一般凹下、扩散,仿若气流漩涡袭过。

指点江山。

参合指诀中的一式制敌连招,绵绵使出,举重若轻。殷扬的身前立被双手的残影密布。当他重归静止以后,血流满面、空门大开的巨僧身前,如若被人刺破的气球,噗噗连连的发出皮开肉绽之声。下一刻,数不情的血线毫无休止的喷洒而出。

双龙戏珠。

某人面不改色,双手一圈一抖,舞成两条柔软的毒蛇。紧接着,肩、臂、肘、腕四处,一阵干脆的噼啪奏响。骨扣一线,劲蓄一脉,两手顺势翻掌扇出,合于一处,正中早已恍惘失神的斯巴达肚上。本来肥肉重重、金铁难欺的硕大腹部,在某人阴阳相济的沛然掌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防御轰然崩溃。

待到围绕肚脐为中心的一圆圈涟漪过去,殷扬这才忙里偷闲的收掌回身,对着早已看呆掉的四人微微一笑。

这时候,在方才的一连窜猛烈袭击下,完全被疼痛刺激才得以回神的斯巴达,终于来得及昂起粗脖,仰天狂吐了一口热血。直觉全身上下,不但气力全无,更是说不出的虚弱难受,宛如骨消肉离。

轰隆一声,好似地震。

巨汉双膝与地面共颤,重重的跪倒在地。巨大得有些夸张的体型再也硬撑不住,最终降到了与殷扬站立时持平的正常高度。肥大的头颅高高的仰着,似乎失去了最后的活力。

不过,触手可及的死亡,便算再老实的人也会发狂用命。忘我死斗。更何况,像斯巴达这种全然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凶恶妖僧?

依然仰天狂喷的肥僧,嘴里虽仍止不住的连续咳血,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但他那双仿佛绿豆样大的细小眼睛,此刻确有着说不出的森冷与残酷。

对目前处境的森冷和对自己的残酷,造就了他最终不甘心的垂死一搏。

当背后风声骤起,两门攻城锤似的巨拳砸下来时,殷某人有些歉意地朝着尚未正式叙旧,此时正都以一种惊恐眼神盯他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宽慰一笑。

依旧是一个潇洒过人的清淡转身,带起半边白衣轻扬的同时,一招转身早在过程中即已运出的神龙摆尾,稳稳地击打在恶僧的胸口表面,将恶僧呈现跪姿的身体又打得向后一仰。

如此,斯巴达自上向下,看似凶历无比,欲求两败俱伤的双拳打击,在此人这般快速的反应下自是又一次的徒劳无功。再一次仰起的巨大头颅,望着上空的蓝天、炎阳,以及街道两旁的商店檐角……

被对手破功以后,已重新变得身软力疲的斯巴达,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劳苦困顿,好似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渐渐的离他远去。

可是……

还未等他的无力感蔓延全身,一阵突然而然的撕扯感,又从他的脑门、头皮、发梢上勃然涌起。整个人被外力拉扯得仰势登止,稍一停顿,紧跟着不由自主的朝前倒去。

接着,面前风压降临!

“嘭!!”

一声短促却又清晰的闷响声后,站得最近的张无忌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幕牵发暴起、飞膝撞面的冷酷场景中挪移开来。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确定:

肥和尚的下巴……

必定断得相当彻底!

No.172 先执一子

汝阳王府一系列的阴险筹谋,暗中布置,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图谋中原武林,貌似来势汹汹。可在殷扬观来,谨慎即可,倒也不用太过忧惧。

双端相争,敌明我暗,总会要占上许多便宜。再者说,对方的计划于殷扬而言尚谈不上了若指掌,可也是大略的成竹在胸。接下去,无非是单方面相机而动,兵来将挡罢了。

多番筹备设局,如今已到图穷匕现的时候,即使以殷扬的克制也禁不住有些兴奋异常。别过押送肥尸、回归江南的殷离四人,殷扬依旧悠闲的重履当年西游之路,这日终于抵达青海边境的一处小镇。

此地交接西域,某派必经之所。再过去,就是莽莽狂沙,融融雪山。

自诩先下一子,已比别人快过几步的殷扬,此番驻留该处,却是为了等待。

根据情报所述,六大门派里面,华山派的人马最先启程,目前也至青海境内。他所等的,正是这批人马。

殷扬虽然一直孤人只影的独自行路,可天鹰教密布各地的下属探子,仍能轻松自如的联络指挥。他不像张无忌般踌躇不定,确已知晓教内的援救计划,实际上早已暗中启动。

殷天正念及旧情,倾力帮助魔教。这事殷扬早在十几年前便有预料。而对明教并无多大感情,更是暗恨当年父亲被排挤东走一事的殷野王,自然极不情愿。只是父命难违,他身为如今天鹰教中的实际掌舵者,亦只得全力运筹。

而殷扬看得更远,知道此役对于殷家、对于天鹰教来说,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重要机遇。天鹰教此时势力迅猛,可相应的,也达到了某个极限。一味的埋头发展,壮大自身实力,终究效率太慢。眼下分崩解离,无人领袖的偌大明教,在他眼里实不亚于一快香甜蛋糕,若是下嘴太慢,可就什么都吃不着了……

对于殷天正欲倾全教之力相助光明顶解围,殷扬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并且,还或公或私的分析形势,相劝己父,目前终是有了眉目。按照他的计划,此次援助无须动用天鹰教的外部八坛,仅用内堂下的精锐弟子足矣。

见到这祖孙俩人的意见一致,殷野王只能无奈认可。十余日前,已带着他天微堂的主力武装,分批赶往西域而来。

这批人手隐秘集中、苦训多年,本是为了日后造反打仗所用,战力之强,纪律之严,确实远超寻常的江湖人士。就算比较明教下辖的五行旗众,亦是不妨多让!

殷天正则亲往东海,邀请韩氏夫妇同行。

殷扬看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当初的那位紫衫龙王现今是否仍肯为明教出力?

殷扬的母亲慕容婉儿当然坐镇后勤,而殷天正的师弟李天垣需要分担殷氏父子揍后遗留下的浓重教务,亦要提放蒙古人有何举措,必定要留在中原周旋。

西域的地理位置,毕竟离开中原太过遥远,信息传递极为闭塞,往往一来一去就要耗费近月时间。即便紫市堂新晋的银猿坛,以及邻近巴蜀的白虎坛,也因实力有限的关系,实在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也就是说,一旦正式进入到真正的西域范围内,天鹰教的势力可说是完全一抹黑,就连殷扬也不例外。

是以,殷扬现在只好倚仗还能获得讯息的时候呆在青海。青海虽大,但也仅有一个青海派较为出名而已,确不用多虑有人作祟碍事。他既然已从斯巴达口中,得知了华山掌门鲜于通的不妥,自是不急着早早的赶赴西域。

倒不是说,他想要一了百了,把人给杀个清净。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可能还会提前牵引出汝阳王府的那群高手,与其本身的想法可谓大异,容易得不偿失。但见左右无事,在其他五派汇聚以前,先行见识下华山一派,总能知己知彼,没有坏处。

想那少林、武当、峨嵋、崆峒、昆仑五派,他都全部见过。其中,更和某些门派的好手斗过几场,也自谈得上熟悉。可与位于陕西的华山派,则是全然没有会过面的。客观来点来讲,华山派亦是属于那种风格狠辣的西北门派,只是它一直低调行事,少有远出,故而才让向来横行江南的天鹰教资料有限。

而大多数江湖中人,也就只知道一位绰号“神机子”的鲜于通。至于门下那些诸如白观、薛子远等二代弟子,确要没名气得多了……

就在殷扬扼守去路,暂居边缘小镇耐心等候,他的目标同样正在慢慢赶路、不断接近。

此次六大派的围剿预案,并非汇合一处,同进同退,反而好似等不及了似的分开行动,六面合围,直至光明主峰下才会聚沙成塔,一鼓作气的直杀上山!

距离偏近的昆仑、华山两派,按理说绝不肯这么快的大兴声势,独自面对明教徒众。可不知为何,一向谨慎理性的华山掌门鲜于通,此次却一反常态,大仁大义得紧,竟然一挑选完合适弟子,就立刻下令下山出发,没有一刻拖延。仅留下两位长老,押后随行,照顾后队,自己则率领前部弟子一路飚进。

有识者猜测,这是由于他身为本回六派共襄盛举的发起者,一番行事确是为了表明决心,更为华山派鼓气增势。也有盲目者,估摸他吃饱了撑,太过激动主动找死……

但只有有做出此项决定的鲜于通本人,才清楚自己此举,实有多么的无可奈何!

鲜于通眉目清秀,俊雅潇洒,外表上看起来不像是一派掌门,反似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让人遇见第一眼心中先存下三分好感。

可凡事都自有正反两面,就像他这幅六派掌门第一帅的不俗相貌,亦同样有许多人风言诋毁,说他是凭了这身皮囊,才娶得前任华山掌门之女,终获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

讲这话的人,本意当然是出于嫉妒,但就殷扬所知,此言未必毫无道理。一个连同门师哥都能凶手杀害、以蛊虐之的走狗败类,又有什么恶事他作不出来?

因为呼吁剿魔,又兼足智多谋的缘故,武功希荷平常的鲜于通,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这次围攻明教的第一军师。以其鬼计多端的心性,原是极为适合此职,但他却怎么也高兴起来。

现在,更是如此。

行在官道上的鲜于通,此刻风霜满面,皱着眉头。自从路过刚才的那个小镇开始,他就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其实,以他的心理素质,以他曾作过的那些往事,便是夜半鬼敲门也并不惧怕,应当异常沉稳才对。

但是,方才那个白衣男子,纵马超越众人时的回眸一望,确是让他不由的心生胆寒。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非常非常的危险。可……危险究竟在哪里呢?

如此一想,鲜于通暗道自己一行数十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在他身后的,是华山派经过选择的数十名精英弟子。这数十名弟子皆穿素色长衣,臂环护腕,腰间、背后俱是携带着长刀短剑,白刃绰绰,看起来非常利索。众人当中,更有几名目光如电,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外相更属了得,“精英”两字当之无愧。

而在这气势最强的几名年轻人里,有一人,也正想着和鲜于通类似的问题:

公子怎会单人匹马出现在这儿?

No.169 盲目崇拜

肥尸栽倒,脂肪乱颤。

不远处的江南四玉,但觉脚下如同地震般的抖了一抖!

就在方才,某人手抓须发,飞身冲撞的那一幕,实在带给他们太多的震撼。或许,谈不上什么暴力美感,可那种近乎于秒杀的一气呵成方式,确是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

将四人唬得呆在原地的罪魁祸首,此刻轻松的摇了下手,甩开掌心肥尸脑后的那圈猪鬃。抄头盖脑的功夫可不是人人都有,即便是殷扬本人,也已很久不像这般痛快的扁过人了。

斯巴达的躯体,兴许真的非常魁梧巨硕,看起来也的确很是吓人。可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具比较完美的重型标靶而已。唯一可称道处,便是可以打得相当的爽快!

揍完人后,释放掉体内暴力因子的殷扬,身心愉快的招呼道:“小弟小妹,好久不见。”

面对此问,四玉中的老大玉笛公子殷离首当其冲,愣得一愣,仔细地瞧瞧殷扬的那张笑脸,原本还有些戒备的神情,一下子被浓烈的惊喜所取代。身边的殷立,脑子亦是机灵,略一思索,同样大喜的出声叫道:“大哥!”

“啊!是殷扬大表哥!”

听到“大哥”两字,一旁的张无忌同时反应过来,也有些喜不自胜的亲切呼道。

在场众人当中,唯一比较陌生的宋青书听了一怔,转瞬释然,想必已从几人的称呼里猜到了此人的身份。面色淡淡,还算从容,只是那一双清朗的目光,温度却已逐渐升高。

眼见这名从天而降、忽然闪现的神秘白影,竟是“失散”多年的老大哥,殷离也似忘了自身目前的潇洒公子身份,几个小跳,便已驾轻就熟的纵体如怀,跃到殷扬温暖的怀抱里面。

弄得原先笑眯眯的殷扬,微一踉跄,险些被自家小妹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搞得被动推倒。好歹他及时使出卸力法门,才没有真的悠悠倒退。

“咳,这位……兄台,你也太热情了一些?”

殷扬轻轻的放下如今已经女大十八变的三妹殷离,心想小时候,她也爱这么飞扑过来……谁想短短几年一过,当初的那个小小身影,尽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呃,潇洒公子哥?

殷离听得轻“啊”一声,转眼又见到殷扬眼里的戏谑之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句“哥你好坏!”,倒也忆起自己的帅哥身份,微红着脸,搂住了殷扬的手臂。这时候,殷立早已经紧跟在后,兴冲冲的跑上前来慰问不停,兴奋不已,连说大哥这次再不走了吧?

殷扬笑着点头,示意街头人多嘴杂,已与殷扬含笑对过眼神的张无忌招呼一声,与宋师哥两人,共同使劲,一前一后抬起肥尸宛如真正尸体般的庞大肥躯,前纵而行。

殷扬拍了拍殷立、殷离姐弟的肩膀,轻纵当先而行。

众人的轻功都自不弱,有心赶路下,不一会儿就出城来到一片小树林里。直到此时,刚把昏迷斯巴达掷于地上的宋青书才有空闲,正式见礼道:“武当宋青书,当年在太师傅的百岁寿宴上,也曾见过殷大哥的。”

他出身名门,又兼家学渊源,待人接物向来甚为得体,现在的出口语气却是显得异常恭敬。

殷扬只道他为人个性如此,又要在离儿面前表现,不愈有他,倒也淡然笑着点了下头。他从不会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粗略的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目前来说,他对宋青书其人,倒是没有任何的恶感。见他长得颇帅,风度翩翩,武功还都不差,心下倒有趣的认为,这是无忌小表弟的一个劲敌。

他刚才在天然居上,见到殷立危急时刻,三人同时赶到,从几人的交流神态中早已看出,张无忌和宋青书师兄弟,好似都对“老大”殷离,存着一份爱慕好逑之心,言行举止当中更是不乏攀比争宠的感觉。

殷扬坐到高,看得远,自认为自己预见的极是准确清楚。却不想,宋青书之所以对他这么恭敬谨然,倒不单单是想在这位大舅子的面前好好表现,争取好感,而是真心的以之为偶像。

八年以前,如今的玉面孟尝不过是一个平凡孩提,远不是现在武当派中,第三代弟子里的三甲高手。

可就是这样,只比他早生一年、大了一岁的天鹰教紫市堂主殷扬,确已成为江湖上面响当当的煞星级人物!

早在那时,即能和中原武林中第一流的人物明嘲暗讽、喝骂相对,半点不弱下风。到得后来,与被其激怒的空智大师、武当二代最强的俞师伯两者,互攻对手,三教鼎立,更加让这当时眼界未开,恶斗一起,只知道躲在母亲身后的宋青书观得心灵大震。

此次紫霄宫中一战,对他的影响甚深。自从那时那刻起,宋青书才得以知晓,天底下还有个区区十四,就能与少林神僧、武当二侠战成平手的嚣张少年!

每个孩子心中,总会有那么一个英雄。某些是自己幻想捏造的,有些则是真有其人,并视其为偶像榜样。以殷扬不知不觉中带给宋青书的那种震撼,无疑便成为了他青少年期的超级偶像!

甚至,还被宋青书拿来当作自己武道上的一竖标杆。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与勤奋,或多或少俱是受了此人的重大影响。太师傅天下第一,毕竟离他太过遥远。一名同龄人的光辉却能使他铭记在心,难以忘却。

殷扬对这样的宋青书并不了解,只在多年前的一封书信中,得知他与殷家几小的关系较好,来往频繁。还曾主动挑战过封雪、殷俊二人,战绩一胜一败,确尚未清楚此人对于自己,产生的某种可称为盲目的崇拜崇敬心。

他也不知,如今的武当第三代里人才济济,祁沙、宋青书、张无忌、清风、明月,都是新人中的翘楚人物。以至武当代掌门之子宋青书,并不如原著中的那般独一无二,吃香到有了武当派倾力培养的准掌门身份。

所以,殷扬并未察觉到一个在严父教导下,表面谦和儒雅,暗地里却又有些羡慕他嚣张跋扈的青年复杂心理……

享受着与弟妹相聚的真心快乐,殷扬微笑着向现今丰神俊朗,个头只比他略矮一寸的小表弟问道:“无忌,那个蒙古和尚身手不弱,你们是怎么跟他结得梁子?”

刚与殷扬寒暄完父母安好的张无忌,闻言回道:“表哥,此僧名叫斯巴达,自称是当今国师的器重弟子。我等本在江南……”

殷离见他答得零碎,摇了摇一直不肯放下的殷扬手臂,不耐道:“哎呀,无忌讲得好不干脆!大哥,我来跟你说吧。这事儿啊,其实跟你也有些关系哦——”

殷扬听她语音拉得长长,明显比无忌表弟说得还不干脆,再看她一双乌黑的眼珠里闪烁着狡黠光芒,只得任她卖关子的配合道:“哦?竟然跟我有关?”

殷离见他接茬,有些小兴奋的续道:“是啊,是啊,这个笨蛋和尚,可是偷了唐三的‘悲酥清风’呢!”

No.173 白菜风月

风朗与祁沙不同!

他并非什么孤儿,也没有任何野心。唯一与祁沙相同的,除开性格淡漠比较相近以外,便是同在公子手下效力。

作为公子手下“杀破狼”三人组中的一员,早在许多年前,他就被秘密派往陕西渭南的华阴县执行任务。而这所谓的任务,实际上只是扮演一名地主家酷爱习武的顽皮少爷而已。

这对他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身为紫薇堂首席谋士风不然的独子,扮作一位纨绔子弟,于其来说简直小菜一碟,非何难事。可真正难的是,如何在地主“父亲”的金钱运作下,一如公子所愿地拜入到华山上面的那个门派中去?

不过,风朗很快便觉得此事,其实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困难!

无外乎一句话:

武林高手也是需要吃饭的。

在未离开江南以前,当公子与他说起这句话时,风朗尚未领悟及其间真意。等到后来,亲眼看着自己的财主新爹,运用其本身的金钱攻势,像扔垃圾一样的大把撒钱时,他终于有些明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他现在的身份根正苗红,世代祖居渭南,乃是传宗百年的大富之家。而作为公子严格选拔出来的“无间行者”之一,他的根骨资质,以及对于武学的心智悟性,很自然地都让收他为徒的那个师父,事后极度庆幸自己的眼光独道,常说捞了个宝贝!

他的师父在华山上的辈份极高,甚至比如今的掌门人鲜于通还要高上不少,是华山派中仅余的两位宿老之一,普通门人连同鲜于通,一向都是敬重有加。可在风朗看来,自己的这个师父,脑子却是有些秀逗。

秀逗这个字眼,他本来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像无间行者一样,都是从公子那里听过来的。

可自家师父的智商的确很值得质疑,反正不是那种堪堪精明的人物,不过倒也懂得藏拙,常以那位跟他同时入门,一起学艺,矮矮胖胖,看起来挺和蔼的师伯马首是瞻。这一对师兄弟的感情很是要好,其在师伯的帮助下小事上虽仍含糊,但也从没触犯过什么大错。

有幸活到现在,反倒成了华山门里武功最为高强的人物之一。

这是师父他的幸运,现在,也是风朗自己的幸运。

面对中原六派掌门之一的鲜于通,他只须喊声“掌门师兄”即刻,而不用像其他的弟子们那般唯唯诺诺,施行大礼,这使他感觉非常舒服。他曾听公子说过,这种感觉叫做“优越感”!

所以,对于带给他优越感的笨蛋师父,风朗也一直敬重有加、悉心照顾,倒让总拿自己师弟没办法的师伯大为赞叹,总唠叨着自己也该收个这种徒弟养老。

风朗听了,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好笑。

反正他觉得,自己的任务应该完成得不错。他是个相当简单的人,很少去想跟自己目前处境无关的事情,也就是没有远虑,这样活着倒是轻松愉快。可有时候,风朗也会忍不住地去想,同样执行任务的祁沙、包破二人……目下境况如何?

相比起出身孤儿的祁沙来,他无疑与身世相似的包破更加熟络,两家人的祖辈数百年来都是兄弟关系,受此影响,风朗和包破也显得格外亲近。但他们两人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祁沙才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个。

或许,是因为那时…他的年纪最大吧……

曾经不肯服输的风朗,曾经这样的自我解释过。他知道祁沙去了武当,包破去了少林,便如他来到华山一般。

公子总是未雨绸缪,喜欢比别人先走一步。风朗也一直很钦佩公子。一是由于父亲风不然孜孜不倦的自幼教导,二则是因为公子他的确拥有一种令人佩服的奇异魅力。所以,他从不认为,公子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便如现在这样!

走在一群年轻弟子当中的风朗,双手环在胸前,略显懒散地怀抱着自己用了十多年的那把宝刀,看着前边面色阴沉的鲜于通,心里头有些跃跃欲试。

他不喜欢这个复姓“鲜于”的家伙,自从他踏上华山的那一刻起,风朗就很不喜欢这个中年男人,他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条批着人皮的毒蛇!阴险,却又狡诈的懂得伪装。

他的师父受他影响,同样也不欣赏这个靠女人起家的华山掌门。而且,风朗清楚,大师伯虽然平时无从表达,其实也跟他们师徒一样。但就算这样,他们三人的反感情绪终究影响不到某些二代弟子的巧言献媚和跟风崇拜。

风朗徐徐前进,目光斜瞅一眼某位仪容严整、行止恭谨的同门师侄。在他的身边,还有个相伴而行,湛湛自得的小白脸。收回眼光,风朗的心下颇为不屑。这两个叫做岳肃、蔡子穆的讨厌家伙,一肚子男盗女娼,确学他们师父似的装得道貌岸然,俱是些无耻败类伪君子!

和这帮家伙被人并列,风朗的心里当然不痛快。

可就有些极度无聊的家伙,要将他、蔡子穆、岳肃、以及那个白观,并称为“风岳白蔡,华山四秀。”,让他一直暗恼不已。心里总想,若这外号被包破那个混球听到,恐怕定会说自己“风月白菜,狗屁不通!”

想到许久未见的儿时好友,风朗轻轻的微笑了一下,但双手的摆放则已调整到了最易出手的位置。这些年来,他本就不错的刀法,现今更见犀利。家传的《波恶刀》,以及华山的诸多武功,练得都已不差。

否则,光凭辈分一项,他也挨不着四人中的为首位置!

就在他小心戒备之际,走在最前面的鲜于通豁然举手,示意身后众弟子戒备止步。

风朗抬眼望去,但见前边一块山石之旁,栓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纤腰腿长,甚是神骏!再往上看,高约两丈有余的巨大岩石上,负手站着一人。

此人一袭白袍,霜染如雪,袍裾随风轻扬,让观者隐有飘飘欲仙之感。

他一怔之下,方才认出该人,便听掌门师兄的声音从前方清朗传来:“不才鲜于通,敢问阁下是谁,为何要挡我等去路?”

石上那人,闻言先自不语,只是微微侧头,瞟了眼巨石旁边全无阻碍、空旷无人的宽阔官道,似乎觉得对方的问题有些好笑地回道:

“我叫殷扬。”

No.170 发问逼供

唐三,自然是指唐家老三唐记,那个暗器水准中下,制器技术高超的用毒奇才。

殷扬静静地听着殷离的叙述,心知此事多半是因机缘巧合所至。这个名叫斯巴达的光头高手,此次江南一行的本意,未必仅为了盗窃秘药那般简单,反倒有意图搜取情报的可能。

在他想来,天鹰教的蒸蒸日上,恐怕已经引起了大都某些高位者们的注意。故而,才派出亲信手下,暗自潜入到天鹰山附近打探相关消息。人无远虑,必有一失,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殷扬的到来,如今的天鹰一教已然有了不少变化,也远比“原来”强盛太多。就连“早该”身死的白莲教周子旺,不但没有家破人亡,子嗣被屠,反而仍旧完好的蹲在江西活着,依然轻松愉快、心无旁骛地忙着他的造反事业。

这和殷扬的意见,以及殷天正想卖个人情给袁州彭莹玉的意愿……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是以,就目前而言,称霸南部的天鹰教也许仍还不是什么明面上的造反势力,但像周子旺这种称王大头级的草莽人物,却是深感背后强援支持,一向倚仗多矣。这也是殷扬早先对殷氏父子提出的几条抗蒙建议之一。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这九字方针,不管是那个时代,总有其道理存在。殷扬向来信奉此言,一直也是这么做的。教中前些年发展过快,到得现在已有爆棚之相,他却始终不紧不慢,宁缺毋滥。天鹰教的势力一直安于江南,从不盲目扩充,反而慢慢的积攒自家实力,预备厚积薄发,这一切都与他的劝解有关。

要不然,按照他老爹殷野王的猖獗性子,见到眼下的江南近乎处于天鹰一教治下,便是相当多的元朝地方官员也多有收买,简直可称为一家独大!恐怕,早就向殷天正申请公然反天事宜。

好在,殷天正和殷野王两人,虽然都是一脉相承的狂傲脾气,可对殷家自小神童、长大后也并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殷扬,俱是信任有加。并且,也都将殷扬早年所讲的几项策略,针对天鹰教发展的诸多优势看在眼里,倒也肯听他的声音,没有去做那逆流而上的吃力苦事。

元朝暴虐,天下皆反。百年来,躁动从无一刻停止。

可是,要想在现今局势未清的时候擅自动手,总是不太划算。深明枪打出头鸟的殷扬,并没有小瞧现在已是大大腐败了的蒙古军队,瘦死的骆驼毕竟仍比马大,朱重八虽能首创以南胜北的千古霸业,他确不想轻易的以身犯险。

行暴力事前的累积不休,才是他的性格取向……

询问完殷离,江南四玉与番僧斯巴达的结怨过程,已知其侥幸盗得一瓶唐记新晋研制成功的悲酥清风的殷扬,从仍然昏迷不醒的斯巴达怀里,掏出一个外观古朴的翠绿色小瓶,倒不敢随便打开乱闻,而是径自放在自己怀中。

沉吟片刻,他现下只想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悲酥清风的秘密。

使用几巴掌,扇醒由于先前废功而显得孱弱不堪的肥胖巨僧,殷扬一脚踩着此僧的肩膀,垂着头问:“你叫斯巴达?”

“哼!”

斯巴达极快的清醒过来,小眼凶相一闪,刚想困兽犹斗,殷扬足下用力,直痛得他一声闷哼。

殷扬的眼中闪过诧异,他没有料到这个和尚即便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害,可仍凶悍得紧。若是旁人被他这般击打,一条命当去了九成,哪还有什么反击的力量?

可面前这个肥胖至极的异族僧人,确似半分不怕,仍欲逞凶的样子,不得不让他惊奇于其体质之佳!

像他们这样专修过横练外功的人物,一身筋骨皮肉最为坚韧,但当被人破功以后,却又相对身受重创,变得比普通人还要虚弱。就在一柱香前,他先后用点穴刺血、震击丹田的手法,才得以暂时废除此人的一身硬功,不想他精神竟不稍弱,倒让他高看几分。

“你叫斯巴达?”

殷扬仍旧笑着发问,可脚下反却力度渐重。

斯巴达原待咬一咬牙,坚持隐忍,可刚一运力尽觉精力弥散,全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道,立知自己功法被破,当即被踩的冷汗连连。支撑不住,终是痛“恩!”了一声。

“那么,斯巴达大师……”

殷扬见彼此的交流有所进展,便不再继续折磨对方,笑着又问:“请问你是谁的手下?”

趟尸在地的斯巴达,略一犹豫,当见到殷扬目中一闪而逝的狞色时,血迹满布的肥脸上一阵变化,终于重重的吐出口气,嘶哑道:“你可听过我密宗的铁衣法王?”

殷扬一怔,反问:“你是指当朝过师?呵呵,听说你一直以国师弟子自居?”

斯巴达道出师父的名头,原想凭借师父的身份地位,名气武功,会让这位在他眼中实属绝世高手的人物有所忌惮,哪里想到年轻人毫不在乎,仅是哂笑而过,倒是有些惊疑不定,猜不准对头的来路。

“大哥,这恶僧说话,你可别轻易相信。”殷离一路上虽是追击围剿的一方,但也多次受到此僧的狡诈相骗,此时听他有拿元朝国师挡箭扯皮的意思,立刻在一旁不忿插嘴。

殷扬闻言,只是笑了一笑。其实以他如今的身手,又哪会怕什么蒙古国师?再者,原著里边也未提到过这个人物,想必不过了了……别说是“银衣、铁衣”,便是“金轮法王”他都不怕!

“你说你是密宗子弟,不是黑教的?”殷扬又笑,又问。

斯巴达正对他猜疑不安,见此人丝毫不惧怕自己师父的威名,而每次发问虽说脸上带笑,但所问问题都是单刀直路,循序渐进,自己抬出国师来,也不见他被吸引注意力,心下微微胆寒,小心答道:“不是……”

看了看殷扬,斯巴达合了合自己说几句话后,愈加生疼的干涩下巴,嘶了口冷气,有些囫囵的问道:“公子所问黑教,可是七王爷府下的血刀门?”

七王爷?不是汝阳王?

殷扬心中一动,不答反问:“你练的又是什么功夫?”

见仍未能牵引此子,斯巴达人在敌手,身不由己,只好乖乖答道:“小僧练得是伏虎掷象功。”

殷立站在姐姐身旁,看着大哥审讯,当听到“小僧”二字,再看这和尚肥肉满身的夸张体型,忍不住轻笑一声。

斯巴达的脸皮既肥且厚,对殷立的嘲笑全不放在心上,继续恬不知耻的无视接道:“这位……公子,可是觉得小僧的功夫不差?公子如果看得起小僧,小僧愿将师门心法默写下来赠与公子品鉴。”

不知为何,落在众人手里,斯巴达总有种难言的不安全感。深觉危险的他一直老老实实答话,不敢显出平日里的分毫狡诈,皆是顾忌此人所至。这时候为求活命,倒舍得爽气许愿。

只见殷扬有些喟叹地微笑一声,轻轻言道:

“伏虎掷象功?实在不怎么有趣……如若是龙象般若…姑且还够分量换你一命。否则今日的你,便连本座的武厂监狱都没得资格进去,留你又有何用……”

殷扬说着,忽而慢条斯理地高抬贵手,翻掌拍下……

斯巴达听他语气凛然,已是暗道不好,也不管自己听到龙象般若功时的震惊,只怕此人猛施辣手,不禁慌忙叫道:

“公、公子且慢!您若应允绕吾一名,小僧这就告知你一个天大秘密!”

No.174 名震西岳

“我叫殷扬。”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而已,便让鲜于通原本彬彬有礼的儒雅从容,为之一僵。而在他僵硬的一瞬间里,就其连心脏的跳动,都仿佛随着这句轻声曼语整整的停顿了一个节拍!

身后的一些弟子,或许还不知道这个“殷扬”是谁,可他鲜于通又怎会不知!?

鲜于通已记不清,殷扬这个名字,是在何时出现、并且进入到他的生活之内。只晓得,这么些年来,这个名字的每一次出现,分量都要比上回更重一些。时值今日,这份重量再也不能轻易忽视,甚至已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依照郡主的分析,此人的能量实在不是一个区区的华山派即能对抗!

对于郡主的判断,一向坚决信任的鲜于通,看到刚才殷扬瞟向官道时的眼光已知其意,艰难的吞咽下口水,为自己的倒霉而默哀片刻。

“咳,殷公子可是在等什么人么?”

问句出口,让鲜于通不禁惊讶于自己嗓音的干涩。但他此刻既然站正在众人的最前方,虽然极不情愿,可也只有硬着头皮发问道。

“恩,是在等人。”

居高临下的殷扬,状似很好交流的点了下头,回答得语气随意,又像是不愿多说。

“现在,总算是等到了。”

听到第一句,鲜于通的脸上本来喜意一现,一厢情愿的差点认为,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误会而已。可听到后一句时,才知道对方还在耍弄自己。他并不了解,殷扬“堵截”自己等人的深意,可料想起来,总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自己的两个身份中,无论哪一个,似乎都跟眼前的这人呈敌对关系,一时间只好再次出声,出言试探:

“呃,听闻殷公子所言,想必就是在等候在下了。只是不知,殷公子您有何见教?”

殷扬先是轻轻一笑,接着轻轻一动,轻轻一跃后轻轻的从巨石落到地上,在鲜于通如临大敌的强笑表情中,轻轻说道:“谁说我在等你?阁下的自我感觉,未必太过良好了罢?本座专程至此,不过是想跟华山派说明一件事罢了!”

看到他施展轻功,宛如鹅毛般慢慢飘下,鲜于通身后的一众弟子俱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均知能让掌门如此重视的人物,果然不同凡响。有几个经常下山跑动的,诸如薛公远者,听到“殷扬”的名字,再看清“殷扬”的模样,最终联想到那个“殷扬”的传言,心中早已震撼凛然。

在这点上,殷扬和鲜于通都犯了有些错误。

虽然,殷扬他已隐没数载,近年来少有声张。但是,当初的那些兴风作浪,总还有人不能忘怀。殷扬这个名字,就算是几年后的现在,也远不如两人所想象的那般名不见经传。

最起码,薛公远清楚,这位酷爱身着白衣的殷扬,如果真是那个“魔手殷扬”的话,鲜于通这个华山掌门,在他的面前确实也算不上什么人物的。口气傲点,实属正常。想到这里,感到有些不安的他,悄悄的后退几步,试图用周围师兄弟的身体掩护住自己的身子。

这个情况,被那自从殷扬现身以后,就开始有意识的观察起周边弟子的风朗,正巧捕捉在目。正欲冷笑的他,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身脸上,猛然回头,一双灼灼有神的眸子映入眼帘。

白观!

风朗微微冷哼一声,重又收回视线。

在这个华山派里,若说还有他看不大透的人物,这位当年的断水剑之子,便算其中之一。

派中每四年一度的同门大比,他一共经历过两次,次次都是排名第一。岳、蔡等人心怀嫉妒,却也自知比他不过,从不敢妄加挑衅。可对这个沉默寡言、与门内弟子格格不入的白观,给他的感觉确又有些古怪。

风朗好斗,白观厌战。

他们总共就打过两次,每一次的胜利,风朗总认为极不爽快,他一直认为此子隐藏了真正实力!是何原因,风朗没空去想,但像这种明显放水的行径,他却是深恶痛绝。

他受殷扬的影响终究太大,常常也有想过,什么时候等到正式翻脸,总要与之来场两者择一的生死对决。到时候,倒要看看他再敢如何保留!是以,他对此人的感观很差,甚至直接表达在了脸上。

白观则处处遮掩,一再忍让,于旁人看来就有些懦弱了。他的门内地位不高,若无掌门出于当年的同门之谊,对他们孤儿寡母向是照顾有加,白观也没可能捞到华山四大杰出青年的名号。

就在风朗白观目光对视的同时,某些妄尊自大、又恰巧见识肤浅,没听说过殷扬名头的华山弟子,看到这人的回答这般嚣张,已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其中一人,更是浑不知死的拔剑在手,跳到眉头紧皱的鲜于通身旁,道句:“此人尽敢对师父出言不逊,弟子愿代师父出手,教训一二!”

他得鲜于通看重已久,不轻不重的请示一句,未等答应,就已经高高跳起,以一种看似大无畏的饱满精神,猛朝伫立当场,正有些愕然的白衣人攻去。鲜于通仍在思考殷扬方才所说的“不在等你”和“跟华山说明一事”究竟有何深意。心虚之下,竟然没有来得及阻止蔡子穆独自上前。

对面的殷扬,这回可真有些愕然了。心道;自己不欺负别人也就算了,尽还真有人敢于主动送上门来求死?就不知,这个全然不懂规矩的猴子,到底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这个疑问,下一刻便有了答复。

“华山蔡子峰,暂替恩师收拾你这狂徒!”真正的狂徒高高跃起,冲上临空,很有气势的挺剑喝道。

蔡子峰这次的行动相当迅速,就连一直都跟他同进同退的岳肃,反应都也比他慢上半拍。不甘落后的岳肃,身形一动,也来到鲜于通身边,先是看了看师父极其难看的僵硬脸色,心头忽寒,突然想到,或许这也并非什么美差?

他与师弟蔡子峰,分别继承了师父的谦和严谨与风流潇洒,但他清楚,在这些表面的性质底下,他的武功也只比蔡子峰高出一点而已。

转过头,望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那张几乎和自己一般年经的英俊脸庞,他一时竟无法相信此人远超自己的这个事实……

世界上,总会有一些愚蠢之士,做着极度愚蠢之事却仍洋洋自得的继续愚蠢。

而在殷扬看来,这个蔡子峰除了姓名比较耳熟,弹跳比较良好以外,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材。望向人在半空,身形难以变化的华山派年轻剑客,殷扬足足有十几种方式,可以一击毙敌,致其死命。

可是最后,他并没有选择任何血腥的方式,结束这位无知无畏的华山弟子生命。概因为,他此次前来,并非是为了杀人……

蔡子峰十分侥幸的躲过一劫,当他仗剑直击,毫无花巧地刺向笑容不变的对手时,他豁然发现,自己的剑与那张笑脸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两根手指。两根正自紧紧夹祝蝴剑尖顶端的食、中二指。

他的弹跳是好,可毕竟还不能飞。

当蔡子峰尴尬落地,一连阵锲而不舍的使劲抽剑,终究徒劳无功以后,他那颗年轻而躁动的心脏,仿佛瞬间冰凉。

再度回望那张笑容依旧的俊脸,蔡子峰似乎明白了什么……

No.171 惊天秘闻

秘密这种东西,向来便有轻而易举地勾引起人类“好奇”因子的巨大能力。

殷扬一掌拍下,力到中途已然化为轻烟流水,必杀的一招凶光乍闪,下一刻趋于平淡无形。显然,对于斯巴达的话语,他也很是好奇。

“这位公子、少侠!你武功这般高法,身份定不简单,可知晓日前华山掌门联络其余五大派合围明教一事?”

见到眼前之人手下留情,斯巴达唯恐略一拖延他心念再变,惶恐之间,急急地透露出自己的救命筹码。

殷扬的眉头果然一跳,虽然隐蔽,但也被这老奸巨猾的肥尸观在眼里,大感自救有望的他,口齿仍然有些不清的继续说道:“小僧所言之秘,便与此事有关……”

说到一半,斯巴达瞅了瞅围在一旁的殷离、张无忌等人,小眼珠子转了一圈,顿时止住不谈。

殷扬看得好笑,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其实,面对这个奇肥无比的巨大和尚,他本来就没有二话不说,立下杀手的意思。对于悲酥清风是否泄密一事亦是特别关心,方才作势,不过是想让这狡猾的番僧看明情势,识清时务的手段罢了。

这时候,听到他竟然提及己方并未想到的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一事,虽说狐疑两者间的关系,内心想听此言的欲望更是不可抑制。当下也不再无谓施压,只是说道:“离儿、立儿,你们先和无忌师兄弟速速散开。小心守住周围,不要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他口气不容置疑,殷离、殷立姐弟虽为不能听到那个也很想听的秘密,而感到有些闷闷不乐,但也极听大哥的话,当先往四周掠去。张无忌与宋青书对视一眼,道句“此人甚为狡诈,表哥小心。”,也是同样向树林周边离去。

宋青书走时回望殷扬一眼,同是乖乖的听命行事。

他的父亲宋远桥,因为天鹰武当两派如今结为姻亲、交往甚密的缘故,从不阻止他随着无忌与殷家子弟来往,也未曾告诉过他天鹰教与西域明教的那层关系。是以,宋青书明明听见斯巴达讲起此事,倒也并未与目前转型策略相当成功的天鹰教扯上牵连。

仅是心下好奇,确是丝毫不弱于其余三人。

而其余的三人,或多或少总知晓些内中隐情,却是理解殷扬作为的用意。

天鹰教与明教的关系,近年来早已少有人知。一则,自是因为天鹰教本身实力大增,已成江南巨头,称霸久矣,比那龟缩西域、混乱不出的明教名气更加响亮,熟悉此间者,早不把两方看作一路。二则是由于两者间的龌龊由来所导致。

原本偌大的一个明教分崩解离,恶名远扬……

争教主不成的殷老魔自起炉灶,独立一教……

说起来,本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这两方面,无论是怀着何种心理,自然少有人主动提及。因此,除去中原六大派各自领头的几名高辈人物,清楚天鹰教的殷白眉,从前曾是出身于魔教当中的四大法王之一,余下弟子皆是不知其事。只闻江南天鹰教声势最赫,一家独大,行事忽正忽邪,却与中原大派武当,以及其他诸如神拳门、巫山帮等中小门派相熟交好。

殷离姐弟俩略晓其中详情还好,各自散开严加护持。义父谢逊、母亲殷素素的张无忌,年纪大些,不免多想。暗思大师伯最近似乎也像响应此事的态度,问起爹爹来又是温吞吞的不置可否……

就不知道,表哥、舅舅、祖父那里,究竟有何准备?是帮六大派攻打明教,还是助明教抵挡六派?

胡思乱想下,一时间竟也觉得烦恼非常。对明教中人一向颇存好感的他很是头痛,心想:代表自己父母的武当派和天鹰教,可不要为了此事,产生什么分歧才好……

殷扬不知张无忌正为自己的身世复杂而烦恼,确也同样有着自己的苦恼。

眼前的斯巴达,在江南四玉陆续走后,倒是老老实实的讲出些所谓的内部情报。虽然明显的言不尽实,却已让“先知先觉”的殷扬听出个大概,不禁眉头大皱。

殷扬没有料到,六派明教一战,竟还牵扯出了日暮西山的大元朝廷。

就在刚才,他听见“七王府”、“血刀门”几字,已是大感不妥。他虽从未盲目到认为,现今的蒙古朝廷针对中原草莽的机构只有一汝阳王府,但也同样没有想及那位圆真大师,能量尽有这般庞大。

如原著中,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先后兴风作浪,败坏明教义名、冠以魔教之称,接着投靠元人势力打压造反义士、中原大派的成老昆先生,不愧为倚天第一阴谋家!

光明顶一役,在中原六大派精英尽出,同伐魔教以后,汝阳王府趁虚而入拿下各派宗门,本就是一条宛若一体的连环毒计。殷扬原还以为,该因成昆运作能力极强所至,现在听这斯巴达粗略诉说,才知晓其中被其利用的蒙古当权者,亦是出力甚宏。

“你方才是说,华山掌门鲜于通是为元朝效命之人?”

殷扬沉吟良久,终是再度出声确认。

“不错,小僧虽说不属汝阳王府一脉,但因身为国师弟子的缘故,一些消息总还都晓得的。公子但有不信,大可前去大都调查太常典簿鲜于枢,应该与这鲜于通有些关联……就不知道,这小子当初是怎么当上华山掌门的?”

斯巴达此时生怕自己的利用价值不够,听到殷扬询问,连忙恭谨答道。

殷扬又是一怔,他知道鲜于枢其人,乃是历史上有名的书法家、大诗人。听他此刻说得信誓旦旦,一时倒也有些信了此僧言论。至于,他是怎么当上华山掌门的,殷扬倒也知道,不过是阴了原本应该继承掌门之位的师兄一把……

作为围攻光明顶事件的发起人,如果真像斯巴达所说,这都是汝阳王府的幕后计策,他确不能有所小觑。不论是老谋深算的老成,还是心计过人的特穆尔小妞,可都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人物。自己若想空借此次机会浑水摸鱼、壮大己身,显然并不像原先所想的那般容易……

望了眼地上,说完秘密后静等处置的斯巴达,即便是殷扬,也有些钦佩其明智,不该耍心机的时候此人爽快得很,知道怎样才能保证自己的最大价值,也是一种难得本事。倒也不想就此杀他,稍微犹豫,暂时决定让殷离四人将之送回天鹰山武厂,交由公孙胜关押处置。这样一来,也能不妨碍自己先行一步的西进路程。

不过,同为异族沦落之人,想必他亦会与身为同僚前辈的刚英相处愉快?

只可惜,此僧肉身强横,硬功了得,确远非那种内功有成的珍稀俘虏,吸无可吸……要不然,以其表现出来的战力水平,定能对殷零修炼的那门魔功助益不少!

No.175 力劈华山

蔡子峰的心境已是一片冰凉,可他的脸皮却又热得发烫!

目前的不利处境,终于使得这位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依稀意识到某些曾被自己忽略掉的紧要事情。脑子逐渐清醒的同时,他也渐渐地开始明白,眼下的自己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极欠考虑的愚蠢攻击。

人类往往如此,等到木已成舟才发现世事艰难,并非自己想当然的那般顺畅。

此时此地,对上这名叫作“殷扬”的白衣人他那双依旧淡然的笑意眼眸,蔡子峰尽有些心力交瘁的懦弱感觉,也真正明白了何谓“骑虎难下”。

就当他恢复智商,打算果断弃剑、后纵撤退的瞬间,一直笑脸相迎的殷扬,终于将他的笑容缓缓收敛,只待下一刻露出伪装后的狰狞獠牙。对面的蔡子峰,只觉得眼前一花,手心一疼,对方止住剑锋去势的一双手指仿佛轻轻的向右转拧,蔡子峰的手掌,一下子就被突旋起来的剑柄猛然弹开,再也把持不住。

蔡子峰心头一跳,握起已被剑把擦伤蜕皮的受创右手,左手毫不犹豫的立刻横封,挡在胸前,动作倒也机警得很,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些。对方只用两根手指操控的长剑剑柄,不等他的防护动作做完,早已重重地倒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一阵骨骼塌陷的闷裂声中,一条血线高抛飞扬,先前来势汹汹的蔡子峰,痛嘶着喷血飞回,速度比他来时还要快上几分。

眼见蔡子峰一边喷血,一边朝着鲜于通撞去。站在师父身旁的岳肃略一犹豫,在掌门面前争宠的念头终又占了上风,迫不及待的迈开大步,挡在鲜于通身前,再是一声沉喝,伸手向那飞速袭来的可怜师弟接去。

他为人沉稳,早就想到这下看似师兄弟间的友爱扶助,恐怕也并不那么好受。在伸出掌时,却已谨慎的沉腰坐马,定住个虚桩,才敢与飞至面前的蔡子峰身体真正接触。

方一触及,岳肃便已暗叫不妙,不料对方状似轻松的随意一击,力道真能有这般大法。感觉自己的两只手有些吃不住力,岳肃暗自骇然的退后半步,脸上紫气一闪,才将蔡子峰的冲势勉强缓下。

扶好蔡子峰的岳肃,向自己的师弟望去,正见他面如金纸,胸口明显下瘪,直到现在,口中仍自停不住的连咳鲜血。当真吓了一跳,心道好在没有抢先出手,要不然,也会变成这番模样。只怕这次以后,蔡师弟便要在四大弟子里不幸除名……

岳肃正庆幸自己没有乱抢风头,反受其罪。他的师父鲜于通,确也料不到他的那些心思,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切抢上几步,面带歉意的朝殷扬拱手言道:“不才先谢过公子手下留情,绕过子峰一命。方才小徒鲁莽冲动,原是多有得罪,还请殷公子不要介怀。”

殷扬脱手一抖,将长剑甩上空中,待落下时正巧钉在他的身侧地面,望向鲜于通的眼光,反而很是玩味。

他听鲜于通这人,口口声声的为徒弟请自己见谅,却半点不提蔡子峰被他击伤之事,言语中可算是示弱到了极点,根本就不像是一派掌门的正常作风。换个人来,就算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应该为自己亲手教训对方门人的举动,而感到愤怒非常才对……

殷扬隐约的觉得,这个初次见面的鲜于通貌似听说过他,甚至,还有些怕他。从其一味服软的言辞中可以听出,鲜于通的忍让绝不是什么儒雅谦和,反倒像生怕自己动用武力的样子……只是不知,他惧怕自己的原因又是何在?

殷扬暗暗沉吟,口中却道:“门下不肖,本就是常有之事。本座只愿鲜于掌门的调教水平以后能够有所进展。否则,随便教出个弟子来就被本座废去一个,岂非大大浪费了华山的人才?”

鲜于通看到殷扬又笑,脸上更显不自在起来。若非华山派的两位长老目前远在后方,他也未必会如此谨小慎微的恐惧殷扬!哪怕动作语言,都不敢有一丝触怒对方的可能。

可他不去激怒,总会有其他人忍不下去。方才才因殷扬的身手震住的几名低辈弟子,至今未有识清眼色。一个没有眼力价的二代弟子,见着殷扬出手伤人,嚣焰不改后,更是仗着自己处在众人当中,即刻大胆叫道:“我们掌门想要如何,又怎是你着小……”

他话未说完,身体豁然一震,接着无声无息的仰天倒下。

事情相当明了,人的脑袋上显然长不出石头……

这下别说是这帮低辈弟子,就连鲜于通本人都也惊悚不已。就在刚才,他本yu回身呵斥那名弟子住嘴,却见殷扬长袖一抖,一物横飞,紧跟着那人倒下,一切俱在电光火石间突然发生,没有半刻停顿征兆。

凛然这魔手殷扬果然名不虚传,动缀杀人,面不改色,简直是正正宗宗的魔头。一直以为对方口气虽冲,但是还算好说话的鲜于通,嘴角抽搐不止。见状,倒有些自我安慰的错觉认为,蔡子峰能活下命来,倒似殷扬卖给他几分薄面?

“鲜于掌门,还请管束好贵派弟子的嘴巴。”

听着殷扬仍旧嚣张的话语,对面的华山门徒摄于他随手杀人的功夫魄力,竟无人一人敢再多嘴造次,触他霉头。直眼睛瞅向自家掌门的背影上去。

蔡子峰刚才受创,还可以说不懂规矩,自作自受,而殷扬明显留手,未有选择赶尽杀绝,即便他的师父都要向人赔礼,自然没有人多说什么。可现下实实在在的**了个华山弟子,他们都想知道鲜于通会如何反映。

一片沉默过后,鲜于通的身体愈加僵硬,他已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各种目光,将他背脊注视得隐隐发热。

再又默然半晌,鲜于通终于再度出声,异常苦涩的说道:“殷公……哎,不怪阁下,是那个小子胆大妄为、咎由自取……方才,阁下曾说专门候此,yu要告知我华山派某事,不知……”

不知为何,听到鲜于通没有选择立即开战,那些本来观望他身影眼神的主人,好像皆是松了口气。其中特殊者,不外乎白观冷淡,风朗冷笑而已。

殷扬看了看日头,呛的一声,毫无征兆的拔起身侧长剑。鲜于通瞳孔一缩,背在身后持握折扇的右手蓦然一紧,整个身体一并崩张起来。

“鲜于通,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座时间有限,废话就不用再多说了。今天专候在此,只为告诉尔等一件小事!”

殷扬抡臂横劈,一把雪亮长剑被他使得仿佛大刀阔斧,猛斩在身前地面,划出一道长约近丈、盈寸有余的深刻线条。长剑刻完,倏忽折断,被他信手抛至一边,嘴上一边续道:

“有些路我走得,你走不得!为了尔等的小命着想,当不要跨过此线!不然的话……”

殷扬一字一句,音量渐大,站在他对过方向的华山众人皆觉耳鼓阵痛,心烦气躁,难以忍受,如岳肃等较杰出者,已猜知对方正用无上内功,对己方众人施以音攻秘术,一时咬紧牙关,激运内力苦苦相抗。

但听殷扬忽地一顿,眼望众人身前、老脸更白的鲜于通处。鲜于通看到对方扫视过来,眼中精光爆闪,威势逼人至极,双目一涩似被刺痛,震惊中直听三个字,魔音钻耳般轰轰传来:

“……杀、无、赦!”

殷扬语气森寒,冷冷说完,转过身去再不理会众人。来到石下,径自牵过那匹雪白骏马,干脆的饶石上路,催骑疾行,没有一点的耽搁拖沓。

只留下华山派的一众人等,依然呆望着那条刻于地上的深刻横线。

楞楞怔怔,许久无声……

No.176 画地为牢

一线相隔,仿佛阴阳两界。

整个华山派以鲜于通为首,皆是眉头紧皱,踌躇不前。

还有相当部分的华山子弟,甚至第一次地产生动摇,怀疑起此行的目的是否正确?

这些兴致冲冲、大都怀有一战成名想法的二代弟子们,在见识过殷扬的强势以后,本来那些想当然的出名念头,都似当头被浇一桶凉水,彻底恹掉,“冷静”得相当迅速。本就有着大好前途的他们,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这么白送**命。

其实,让众人心生恐惧的,并不单单只是那条笔直的**线。那位煞星说走就走,并不回头,早已骑马远遁,自不会真为一句戏言就特地的回马杀到,屠净“越线之人”。所谓的“杀无赦”之意,更多的是一种震慑。

但是,他所表达出来的那种态度,才是真正的重点所在!

显然,称霸江南已近十年的天鹰一教,已然摆明了自家态度:是要力挺魔教!而那位殷老魔,也并未有忘记当初阳顶天在时的兄弟情谊。这意味着,六大派此次的行动,将要同时面对一西北、一东南的两大教派,原本“围攻”的优势荡然削减……

“各弟子原地休整。”

作为本次围剿发起人的鲜于通,本来就是身不由己。就算他心知不妥,想要立马掉头走人、撤回华山,继续舒舒服服地当他的一派掌门,可也没有这个胆子和魄力,违背他幕后支持者的意思。于是,沉吟良久后,他终于再次开口,沉声令道:

“等……本派两位长老赶到,我华山派再往前进!”

鲜于通不容置疑的吩咐说完,阴沉着脸,当先走到道路一边休息。依旧负在背后的右手五指渐渐用力,把那手中的折扇攥得极紧。

道不同步相为谋?有些路我走得,你走不得!?

心里有鬼的鲜于通,暗自凛然,察觉殷扬的言语中恐怕大有深意……

而那位被他认为大有深意的主人,此刻正自悠闲的沿着官道,一路促驾急驰,催马不停,半点没有以方才发生的事情为意。此人眉目英挺,墨发白衣,正是刚刚面对华山一派,弹指立威的魔手殷扬。

殷扬特意守候在那儿,等待华山派等一行,本非为了什么“告诉一事”,只是想在不破坏原先计划的前提下,抢先见见鲜于通一面罢了。如今能够杀人立威,兼且提醒风朗注意,更还玩了出“画地为牢”,亦算他顺带为之的额外收获。

明教与天鹰教间,关系实属匪浅。

殷天正、李天垣师兄弟,本身就是当年的明教高层。倒是天鹰教下的最先四坛,情况各有不同。

青龙坛主乃是教主老友、桃花岛主程光之子程嘲风,朱雀坛主则由天山派常姓后人担任,玄武坛主是殷天正白手起家时收用的忠心下属白龟寿,唯有坐镇巴蜀的白虎坛主高山王,曾经是为殷天正担任护教法王时的左膀右臂,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在靠近西域的地方设坛立香。

自此可知,殷天正从未放弃过自己与明教的那层关系。只是,由于当年自以为十拿九稳、顺理成章的争教主不成,才一直的愤愤不平。

眼下明教遭遇六路强敌,相当于自身的老单位被人无耻围殴。殷天正当然觉得责任在身,不可袖手旁观。而且,殷家的天鹰一教,在天才孙子的意见下,近年来大为昌盛,此番远赴西域、施以救援,多少也有点炫耀的成分。

想当年,阳顶天阳教主突然失踪,任他们如何寻找都没有半分线索,有人提议重选教主,殷天正有感蛇无头不行,自是慨然相硬,当先赞同。而在当初,有能力、也与声望争夺教主之位的明教高层,无外乎了了数人。

其中,谢逊无意教主,原属最冷静旁观的一个。却因不幸家事骤然发狂,大兴屠戮,一路追杀授业恩师成昆,于江湖中撩起一阵腥风血雨。那段黑暗历史,人尽皆知,不但让“杀人者浑元霹雳手成昆!”一句,遍布血案现场,响彻整个江湖,更让中原武林对于势大明教的种种不满,一次**悉数爆发。

从此往后,原来的明教,就转变成了“魔教”。一些教中的真正败类,或者偏激高手的行为,全被拿出来说事儿、描述成令人敌视的邪魔行径,饱受所谓的正道人士所恶……

另外,光明右使暗受情伤,一心想要追迹查明阳教主的行踪,远走西方,至此再无音讯。这么一来,其手下的雷电二门,确是便宜了当年**情嚣张的光明左使杨逍,一下子使他的势力为之爆增,远超其他竞争者。

但是,他势力既烈,却因与五散人交好的老四韦一笑向来不和。两人同为心高气傲之辈,打过几场架后,最终一拍两散,俱因不想同教相残,而失去教主资格。

如此说来,四法王中年龄最大,武功最强的殷天正,原是最有机会成为教主。可那时候的殷天正也远非什么良善之徒,高傲处,比之杨韦两人只有更强。除了教主阳顶天外,一向都是目中无人,不把其余诸众放在眼里,和教中基柱五行旗的关系最为不睦,五行旗从中阻挠,自然不会让他顺利当上教主……

于是,偌大的天下第一教派,就这么逐渐走向落寞混乱。

现今中原各地,大多数的起义志士都具有明教背景,却不能统筹化一,协同作战。这样各自为阵下,直给元朝大帅汝阳王逐个击破,没有一个成得了气候,此种起因,正是因为数十年前的那次,自毁元气的明教教主之争导致!

八年前,殷天正凭借慕容世家的《参合气诀》,突破自我《六辨御气诀》的功法桎梏,达到神而明之的超流境界。功力修为,早不比一成二老三渡为差,以殷扬同修《乾坤大挪移》的推断,就连几十年前堪堪达到第五层的阳顶天,也已没差多少了。

若言目前的魔教之中,还能够有谁与之并肩相论,可说一个都无!

鹰王白眉,老爪弥坚!

也正因如此,早已不管教务多年的殷天正,才会重新出山,一言作决。并且,威风凛凛地喊出“两教一家!”的响亮口号,足见其心中振奋,不减壮年。

每想及此,殷扬同样心怀激荡。

广阔的西域之地,目前隐有成为巨大斗场的炽热趋势。殷扬先前一剑劈划,威吓华山众人的同时,何尝也不是自断去路,以铭心志,yu在此地成就一番作为的激进决心?

挥鞭更急,策马如飞,奔行不止,一路向西……

他的心中确已誓道:

明教纵便有千般不妥,万种恶名,以他殷扬之力,也要一肩扛起,力挽狂澜!

区区正道,六派阻力……

一夫,可当也!

No.177 青翼

殷扬纵马奔驰,白日行路,夜晚歇宿,距离上次吓唬华山派时,已经过去十天之久。

粗略想来,正道六派里的地理较近者,想必也已进入西域。

他这一路上,与上次护送纪晓芙母女所走的途径大不相同。所经之处,既有莽莽平野,也有高山雪原。又行了整整四天,这日午后终于来到了一片巨大沙漠。

大漠无边,地下的积雪早已消融,入目处尽是黄沙遍布。

行了没一会儿工夫,就发现马匹行走不便。殷扬只得原路返回、退出沙漠。赶至附近集镇,置换了一匹具有当地特色、惯走沙路的驼马带步,顺便也采购了一些食物、清水之类的补给物资,以备无患。

这种驼马速度缓慢,和他原有的那匹白色骏马相比,无论是卖相还是脚力,完全都不在一个概念上。可是殷扬入乡随俗,也只得暂时**地购买了一匹眼神很特别、神情很哀怨的白色驼马。

当殷扬本人,看到这匹白马的第一刻起,就给它取了一个响亮而又幸运的名字:

神兽**。

这一日,殷扬无奈的徐徐赶路,欣赏西域风情。正走之间,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东方传来。单身只影,孤单陆行,好久都没碰到活人的殷扬,精神立刻一振,扬起马鞭,催促懒洋洋的坐骑不许偷懒,直往蹄声方向驾去。

越是靠近,蹄声越响,显是大批行人。

殷扬心中一动,策马转向一个大沙丘后,下马住缰,隐身伏下。

不多久,一队人马便在他的注视之下,出现在遥遥远方。

这批马队约莫六、七十人的规模,俱是马行甚急。盯住打前一人,殷扬目力极佳,随着内力凝聚,终能勉强看清楚此人外貌,不禁就是一惊。原来,这人竟是八年之前,曾在黄鹤楼头与他有过一信之约、一面之缘的峨嵋掌门灭绝师太!

峨嵋派名烁蜀山,离这西域本属就近。对于他们提早赶到,殷扬虽不说早有预料,但也有了起码的心理准备。却不想,自己可以这般巧合的碰到此派。

十几日来,殷扬本yu打算,在六大派正式攻打明教以前,先行找到明教高层。可惜,由于他路况不熟,就连小猫都没有碰上两只。今天看到峨嵋派大举而来,自是心下兴奋,暗道多个路标,办事总能方便不少。

峨嵋派匆匆赶路,当然不会注意,这些沙漠里面经常出现的大小沙丘。

等到峨嵋派的人马急驰而过,殷扬牵着**转出沙丘,看了看沙地上留下的足迹蹄印,望着远方轻笑一下,手掌支撑自己的神兽坐骑,纵跃而上。殷扬勒马,神兽扬蹄,就此随着峨嵋派的**后面紧追而去。

殷扬想到,灭绝老尼那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又与邪魔歪道势不两立,峨嵋派此次选来西域的一众弟子,必定也是派中英萃,武艺精强,就不知那个小妞是否也在其中?

殷扬紧跟峨嵋,缀行近三个时辰,等到金乌西坠,天色终究暗淡无光。

前边的峨嵋,也已开始搭扎帐篷,准备休息。西域的夜晚寒冷异常,气温下降奇快,但以殷扬一身天下个位数水平的超卓内功,确也半点不怕。

打定主意,跟踪峨嵋派继续西进的殷扬,相当自觉地找了处靠近峨嵋营地的背风沙丘,驻留休整。继而,动作熟练地从****上的包裹里面,取出个人休息用的棉布睡袋,铺于地上。

这些天来,他一个人呆在野外,生存技能早已大大提高,各方面的细节也是多加主意。只是略微有些不爽,峨嵋派弟子可以正大光明的埋锅造饭,他却只能眼睁睁的观望过瘾,嘴里啃着腌肉腊肠垫下肚子。这种有比较的艰苦境况,让对生活质量一向要求很高的殷扬,有些不太满意。

峨嵋派和殷扬相对休息,到了二更时分,忽听得玎玲、玎玲的驼铃声响,似有一头骆驼从遥远的地方正在奔来。

大漠风沙,夜晚总算寂静,这声音实在有够异常。

殷扬本已睡着,听到铃铛响亮,确是在第一时间内觉醒过来。钻出睡袋,穿上外衣,已能听见一丘之隔,离他不远处的峨嵋营地里也像是一齐惊醒。

殷扬侧耳聆听,这才发现铃音古怪。

那驼铃之声,本从西南方位响起,但片刻后却是从南向北,响到了西北方向。随即,便又转而趋东,一刻不停,铃声竟在东北方出现。如此忽东忽西,行同鬼魅。峨嵋派的众人早已相顾愕然,均想:不论那骆驼的脚程如何迅速,决不能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而听声音,却又绝非数人分处四方,先后振铃作怪……

被人打断睡眠的殷扬,先是眉头一皱,颇觉着恼。转瞬间,想到一人一事,这才重新舒展开来,眼神中略有猜测。果听过了一会,驼铃声又自响起,从近而远,越响越轻。陡然之间,东南方铃声忽然大振,竟似那骆驼象飞鸟般的飞了过去!

峨嵋派诸人先前从未来过大漠,听到这铃声如此怪异,人人都是暗暗惊惧,面露慌乱。唯有与其比邻露营的殷大公子,好似想到了什么,正于小丘后方不慌不忙的微微而笑。

这时候,峨嵋那边的灭绝师太,终已朗声言道:“是何方高人,便请现身相见,这般装神弄鬼,成何体统?”

话音远远的震荡出去,声量朗朗,宛如天地皆闻!

沙丘之后,原本面带微笑的殷扬,面色僵然一紧,心间实是忍不住大为震撼。从刚才灭绝的传声之中,强如他者,明显可以听出灭绝老尼透露出的内力水准,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这个情况,实在是令他有些骇然!

普天之下,有幸进入超一流境界的特级高手,据他所知,只有老牌的一成二老三渡六人。新晋突破的,也仅仅是他殷家祖孙俩人罢了。可从何时开始,这个灭绝竟也有了进至天下十强的实力!?

但听灭绝说了这句话后,远方的铃声便此断绝而止,似乎铃声的主人也已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再故弄玄虚。

第二日起来,峨嵋派与殷扬一前一后继续赶路。

白天平安无事,到得晚上二更时分,驼铃声又作,忽远忽近,忽东忽西,打扰峨嵋众人安歇。一会儿轻,一会儿响,有时似乎是那骆驼怒驰而至,但蓦地里却又悄然而去,吵得人人头昏脑胀。

正当灭绝师太又再准备斥责时,这一回,驼铃确不等她喝止,便已乖乖的自动停止。自此以后,灭绝再不理会,大手一挥,命令众弟子躺下睡倒,不用再严加戒备。

如此,峨嵋派不再去理会铃声古怪。这铃声响了一阵,虽然花样百出,可峨嵋众人不加理睬,大概自己也觉得无趣,突然间在正北方向大响数下,就此寂然无声,状似灭绝师太用这“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法子,颇具灵效,扳回了一成。

终于能够好好睡觉的峨嵋弟子,只道这铃声怪异,必是魔教中的高手所为,用来扰人心神。便连灭绝这等大高手也是不以为意,打定主意,不再受对方疲敌之策的干扰。

附近众人,独有殷扬一人知晓,这般搅得峨嵋众人束手无策,六神不安的人物,恐怕只有那么一个。

莽莽漠夜,殷扬伫立月下,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遥视远方,双目微微眯起,哪里恍惚似有一抹青翼,倏忽闪过,不见踪影!

傲然一笑,殷扬的眼中精光闪烁,口中,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问道:

你我之间……

谁更快呢?!

No.178 蝠王

次晨,众人收拾衣毯,起身欲行。

在**盛阳衰现象极其严重的峨嵋派里,两名很没地位的打杂男弟子,突然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

原来,他们身旁正有一人躺着,呼呼大睡,迟迟不肯起床。这人从头到脚,都用一块厚厚的大毯子裹住,不露出半点身体,屁股翘得老高,鼾声大作,睡姿极度不雅。

周围的峨嵋弟子们先是觉得好笑,下一刻随即惊觉,暗道昨晚各人并未轮班守夜,竟还真的有可以不知不觉的混入进来?

八年过去,灭绝师太如今何等神功,便是风吹草动,花飞叶落,到得近处也逃不过她的耳目。昨夜,她命众弟子安心就寝,自己确已暗自防范。按道理说,本应无人能够悄无声息的潜进营地才对。可这人群中突兀多出来的一人,却更是有真无假!

各人又惊又怒,早有两名女弟子手持长剑,走到那人身旁,喝道:“是谁,弄什么鬼?”

那人似乎耳聋不闻,仍自呼呼打鼾,不理不睬。一名胆子大点的年轻男弟子伸出长剑,挑起毯子。正见毯子底下,赫然是位身披青条子白色长袍的陌生男子,伏在沙里,睡得正酣。

静虚心知,此人胆敢如此作为,定然大有来头,走上一步,戒备说道:“阁下是谁?来此何事?”

那人鼾声不绝,鼻音呼噜呼噜,只有更响,简直便如打雷一般,做作之极。静虚见这人如此无礼,心下不由的大为恼怒,挥动拂尘,刷的一下,便朝那人高高翘起的显著**部打去。

猛听呼的一声,静虚师太手中的那柄拂尘,不知为何,竟尔笔直的朝向空中飞去,高度直达十余丈,引得众人不自禁的抬头观望。

远处听到喧哗,正在赶过来的灭绝师太见到这幕,当即叫道:“静虚,留神!”

话声甫落,只见那名身穿青条袍子的古怪男子,已在数丈之外,正自飞步疾奔。而那峨嵋派的二弟子静虚,确已被他横抱于双臂之中。静玄和另外一名年长女弟子苏梦清各挺兵刃,提气追赶。

不想那人身法奇快,简直匪夷所思,眼见万万追赶不上。

灭绝终于赶至,一声清啸,手执倚天宝剑,随后追去。峨嵋掌门的身手果真与众不同,瞬息间已然轻松越过自己的两个徒弟。青光闪处,倚天瞬间出鞘,挺剑面向那人背上刺出。

那人奔得快极,这一剑只差尺许就已落空,没能刺中。

远方,俯身沙丘的殷扬捕捉此景,反却眉头一皱。

但见那人行如奔马,虽然抱着静虚,但是奔行奇速,丝毫不逊于身后挺剑追刺的灭绝师太。要知道,横抱一人,不止是平添百斤重量,更加影响到急速运动时的平衡稳定**!

这个青条白衣男子,貌似有意炫耀功力,竟不远走,就这么绕着一众峨嵋弟子急兜圈子。殷扬早已知晓,灭绝师太近年来武功大增,早已不是八年前的那个灭绝。可此人险险趋前,并未有特意加速逃遁,亦能让灭绝师太连刺数剑,始终刺之不及……

这份速度,实已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

显然,峨嵋掌门人的轻功并非很差,以峨嵋山创派祖师郭襄的家学渊源,再加上灭绝本身的功力进展,甚至可以说天下拔尖。

相比较言,更能突出男子的身法了得!

不过,按照殷扬根据昨夜铃声的估计预算,直到现在为止,那名古怪男子恐怕仍未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否则,绝不会只有这点成绩。

殷扬揣测之间,只听啪的一响。抬眼远望,却是方才,静虚被人扔上高空的拂尘,此时才落下地来。

殷扬不禁凛然,静玄和苏梦清二人也同时停下脚步,在场的各人凝神屏息,望着数十丈外那两大高手的前后追逐,多少都有了点紧张之感。殷扬眼角扫过峨嵋一群弟子,闲暇一瞥,正巧瞟到那个纤丽身影……

沙漠之中,双方仍在急奔飞跑,脚下尘沙竟不飞扬。

峨嵋众弟子去了慌乱,静下心来,只见静虚被那人擒住以后,便似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全无挣扎,无不暗自心惊。

众人提心吊胆,想到灭绝的脾气,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只盼师父奔快一步,一剑便刺入那个怪客的后心,或者主动示下才好。

片刻之间,那人和灭绝师太已经连绕三个大圈。眼见灭绝师太,每次仅需多跨一步,剑尖即可伤敌背脊,但总就差了这么一步。那人虽然起步在先,灭绝师太自后追赶,可是那人手中还多抱着一人,时间已过挺久。

这番轻功较量,看似打成平手。峨嵋派得众弟子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也是师父输了一筹。

待两人锲而不舍的奔到第四个圈子时,那人突然回身,双手送出,将静虚朝着灭绝师太迎头掷来。

灭绝师太直觉狂风扑面,这一掷之力势不可挡,当然不可小觑。连忙气凝双足,稳稳站定,又再保险的使了个“千斤坠”功夫,才将静虚的身体轻轻按住。

青袍客一等抛出静虚,立马哈哈长笑,说道:“六大门派围剿光明顶?只怕还没这么容易罢!”

说着,继而向北疾驰。

初时,他和灭绝师太追逐,脚下点尘不惊。这时候却又故意踢得**沙乱飞。一路向北,沙尘滚滚,声势威猛已极,便宛如一条数十丈长的硕大**龙,登时将他的背影完全掩盖。

峨嵋众弟子涌向师父身旁,只见灭绝师太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苏梦清看了一眼,忽然失声惊呼:“静虚师姐……”

但见静虚脸色如同**蜡,皮肤**的喉头靠后位置上面,有一个明显伤口,原来早已气绝。伤口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淋,唯有齿痕宛然如新。看样子,竟是给那个怪人活活咬死。一些年轻的女弟子们,都吓得大哭起来。

灭绝师太闻声皱眉,怒然大喝:“哭什么?”

几女听了,迫于恩师威严,立止哭声。可那种恐惧始终难以消散。

静玄眼含悲愤,躬身问道:“师父,这个妖人是谁?咱们定当牢记在心,好为师妹报仇!”

灭绝师太目视远方,遥遥看了那条仍在大兜圈子、貌似**的**龙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吸人颈血,残忍狠毒,定是魔教四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早便听说,他的轻功天下无双。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远胜于我……”

灭绝身遭大变,仍自不动声色,镇定如恒,并还自愧不如地当众赞扬敌人,确是一派宗匠风范,可偏有不识相的蠢人自找麻烦。

丁敏君恨恨的道:“那个吸血恶魔#蝴便不敢和师父过手动招,一味奔逃,又算得了什么英雄?”

灭绝师太冷哼一声,突然间拍的一响,打了她一个嘴巴,怒道:“师父没追上他,没能救得静虚之命,便算是他胜了!胜负之数,天下共知,难道英雄好汉是自封的么?”

丁敏君半边脸颊,登时红肿,吓得躬身请罪:“师父教训得是,徒儿知错了。”

她马屁没有拍成,反倒白挨一记巴掌,成为灭绝发泄火气的替罪羔羊,只好自认倒霉的腹诽道:你奈何不了人家,丢了脸面,这口恶气却来出在我的头上。算我倒霉!

丁敏君正自暗暗怄气,双眼斜视间,竟又发现一条**龙,自一座沙丘后头席卷而出,连忙喊道:“师父,你看那儿!”

灭绝望去,正见一条更为巨大的沙龙横里窜起,正从侧后方向狠狠杀出,猛朝那条疑似“青翼蝠王”之人所舞出的**龙腰间噬咬过去。气势凶恶,就算在他们自远观来,也同样的有些心惊肉跳。

霍然之间,两条隐于“龙身”内部的主使者,几乎同时纵声长笑。哈哈哈哈……声震九霄,从大漠之上阵阵传出,远近皆闻。那笑声中,显然都有了比试之意。

目送双龙越跑越远,慢慢消失在**沙尽头,灭绝抿了抿嘴,最终咬出两字:

“好快……”

No.179 韦哥

时值正午,赤日当头,虽在隆冬,亦觉炎热。

苍天之下,**沙之上,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笔直急窜,速度快得吓人!

前头一个,身着青条袍子,双足点沙,每一步的距离都有丈许之远,长袖飒飒,实如踏沙飘行。后面一人,一袭雪白长衣,急奔之下仍自点尘不惊,在这满目**的沙漠里头显得格外惹眼。

两者间的距离,不过二十一丈。

前边那人想要甩开后者,后面那人又想追逐前者,一时间就此僵持……

望着前方那个巴掌大小的朦胧青影,当先散去“沙龙”、节约功力输出的殷扬,心情甚觉畅快。原本我行我素的韦哥,现下终肯学他的法子,把其身周用以掩盖身形的尘沙去除,显然已经意识到,短时间内必定甩他不开,有了持久战的打算。

殷扬身法迅捷,更兼神行百变,若真长力竞赛,身怀逆天神功的他自然稳**胜券。只是,对方既已勾起了他的好斗**,又怎能去占别人心法瑕疵的空子?

打定主意,一争胜负。殷扬的双腿猛然爆发出一股蓬勃巨力。飞砂走石的暴破声里,整个人喷**而出,速度一下子倍增起来。

如果,先前的他还是子弹级别,这时候,显已转变成为炮弹发**!

几乎刹那之间,殷扬就将彼此的差距,拉近到十丈长短。

原本优哉游哉,暗想脱敌对策的韦一笑,听到身后动静,奔速不减的回头一瞧,发现那个难缠的小子竟是毫无道理的猛窜一截,迅速接近自己,即便是他也难免吓一小跳。足底加劲,并无殷扬般声势煊赫,身子却如离弦之箭,激**而出。

后方的殷扬,只见那青色人影,恍惚一闪,人又到了十五丈外!

他深知自己的优势,乃是瞬间的爆发极强。方才提气相追,确已用出他八成内力。哪想这人竟也这般了得,随随便便的加一把劲,又再把自己轻松抛后。

见得此状,求胜之心愈加浓郁,殷扬仗着自己血气方刚,爆发力道十足,整个人已然与沙面倾斜成角,双腿踩沙如飞,一刻不停,锲而不舍地保持住自身目前的疾行状态。

殷扬新晋超流,本就内力深厚,轻功了得,体内真气流转下,尽是远超出自己预料的越奔越快。说也奇怪,殷扬直觉脚下毫不疲累,积蓄数年的九阳神功一经催发,平时积攒的一点一滴九阳真气缓缓的发挥出来,越是使力,越是精神奕奕。

不一会儿的功夫,速度就已提到了平常练习时的极限水平。纵行**沙,犹如旋风卷过,比之同样境界的灭绝师太不知快了多少。

只可惜,他的对手快得更加厉害,也更加离谱!

曾被殷扬误认为“快**”的韦哥,今天竞技状态极佳,一直坚挺到现在不说,更是速度不减的左兜右绕,时转时弯,跑动方向变得很不消停。之前,殷扬猛然加速,眼见与其接近数丈,可到现在为止,反而受到韦哥的变向影响,慢慢的变成十余丈、二十余丈、三十余丈……

眼看前方的青影越来越小,极荆葫能、坚持高速的殷扬几乎平贴地面,双手更是收于身体两侧,好似猎豹般勇猛精进。全身上下的肌肉组织,无论大小,这一刻仿佛全部释放出存储能量。本来的旋风再变飓风,狂风过境般地风驰电掣,终于后劲一起,重又将两人的距离恢复到二十丈内。

韦哥一马当先,怒极反笑,见着此人始终能和自己追逐疾奔,至此半步也没落后,心下早已暗自惊异。原来,还只是想考较一下这个少年的脚力而已,可到现在实已动了真怒。

想他纵横西域,三十六路寒冰绵掌少遇敌手。就算有一、两个比他略强点的,轻功也远远比不上他,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被人缀着跑了这么老远,都还甩脱不掉的家伙?

事到如今,他倒是暗道自己想得周全,要不然,岂非大大的失了面子?

殷扬倾尽全力,吊住韦哥,心下确已涌起大大的叹服。

这位青翼蝠王,果真天赋异禀!以他甘冒奇险得来的一身轻功,今日之前,从未有遇过相应对手。哪怕,早知道蝠王天下无双,强如张三丰者也要自愧不如,可总以为自己身具九阳神功,又有神行百变作为参考,管他蝙王蝠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今天,韦哥先与峨嵋灭绝周旋良久,又被他横里杀出占回些许便宜,可是追到现在,自己确实全力施为,却还不能肯定此人是否也已极速而出?

这般长跑下去,他既能坚持不落,赢面依旧很大。只要拼到韦哥“耐力”不济,想要噬人补血,就算他不战而胜。但这,确非殷扬所要的结果。

殷扬身形变缓,正欲开口招呼,让那韦哥停下说话。正见韦哥同样速度一顿,拐个弧线,还以为是他内力失调、后继无力的样子。谁知,他一横一折,沙堆破败间竟从沙里抓出个被捆女人。

两人这下,速度同时变慢一拍,又如默契一般同扬提速。未慢一步的殷扬隐能望见前面的韦哥,似正低头吸血。

还真是个东方血族……

殷扬苦笑一声,心里对于此人的评价又高一分。心道这人看似艺高胆大,行事怪异。可实际上,确也是心智奇高之辈。以他被韦哥一路带着跑的路线来看,韦哥必定清楚自己的功法**,是以早在这里以备无患的埋留下个补给“血奴”。

自己还以为,任凭韦哥轻功再强,速度再快,跟他拼斗气长终究比不大过,哪里晓得人家早有暗手准备。

他这边一个劲的感叹韦哥,韦哥那头却也在赞他了得。

饱饮一顿,感觉经脉中的寒冰真气,经受热血相激,终又重新平息下去。韦哥对那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不即不离,直到此时依然能与自己并驾齐驱的白衣小子,也是佩服的可以。殷扬不明白他有否用尽全力,他自己却知道已然使出浑身解数,还是不能甩掉对方。

两者之速,竟然打成平手……

烈日之下,风沙偶起,像他们这样全速奔跑,便是武林高手,又谈何容易?奔到此时,两人各逞己能,总不能超越对方、超越自己。这时候早已口干唇燥,全身汗如雨下。

将“天下无双”的牌子,挂在身上好几十年的骄傲韦哥,突然发现,这个天下,其实有人不比自己稍差,自个儿只能算是“天下有双”……

而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殷大帅哥,这时也被擦得风霜满面,沙粒满身……

未分胜负下,两人俱都起了脾气,不去管那各自的“正事”、“血食”,蛮牛般的跑路不停。

便在两大快男,纠结于彼此持久力的长短之时,忽然听得几下极度尖锐的海螺声自远方阵阵传来。有些失去理智的殷扬,侧耳听到响声,身体瞬间改倾为倒,双足猛顿,分臂振袖,整个人近乎强制**的停下冲势。

尘土飞扬,沙砾碎裂,直直又向前方划了大概三丈,殷扬才能勉强止住身形。重新站直身体的他,不理前方仍旧埋头狠跑的韦哥笑声,转首看往发声方向。

刚才那阵号角,正是天鹰教用来预警的特殊讯号!

No.180 一笑

东北角上,十余里外,一道**焰冲天升起。

殷扬幸得丐帮力助,来西域前早就调查清楚,这次六大派远赴西域围剿明教,为了隐蔽行动,采取分进合击的方略,议定用六色火箭以作联络讯号,这种**焰火箭正是崆峒派的信号。

殷扬见到烟柱,立马微调方向,疾朝火箭升起之处奔去。

甫一接近,但听得厮杀之声大作,声音越来越是惨厉。不时,还传来一、两声临死前的惨烈呼叫。待他驰到临近,足尖急点,纵然一跃,高高跳上一座沙堆高丘,不禁大吃一惊。

入目景象,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修罗现场。双方各有数百人亲身参战,一刻不停的你屠我杀。烈日照耀之下,刀光剑影,人人均在舍死忘生的恶斗不休。

殷扬这一生中,争斗十来年,杀戮无数次,可也从未见过像这般惊心动魄的乱战场面。只见高丘底下的广大沙谷中,刀剑飞舞,血肉横溅,情景惨不忍睹。即便是普通人真正的大型会战,亦不如武林人士的相对屠戮来得壮观刺激。

足可以见,两方人马目前已是何种的势不两立!

殷扬略一凝神,自高临下一观战局,从场中各方的衣饰上看出,明教一方现有锐金、洪水、烈火三旗,而正道一路则为崆峒,华山,昆仑三派。除开这六系人马,在他正对面的另一头遥远沙丘上,还有黑压压的三队人马,行列整齐,每队均有一百余人。

此时下边战况正酣,仍是势均力敌的平衡局面,倘若这三个百人队伍能够投入战斗,想必崆峒、华山、昆仑三派势要立受大败。只是不知如何,这三队人始终按兵不动。

运功于目,殷扬眯眼注视,不由的又是一阵愕然。他刚发现,原来那数百方阵的领头人物竟是自己的老爹。

他早知老爹不满明教已久,认定当年殷天正就是被教内高手排挤出教,这才远走江南,创立出如今的天鹰一脉。其中,更与五行旗最为不睦,曾经受到五旗的阻扰力度也最大。

而且,殷野王向来认为,除去历史悠久、难以比拟,这区区明教又哪有自家的天鹰教厉害?

是以,此次听奉殷天正之命,远来西域救援,他实在有些不情不愿。

可知此根底的殷扬,确实未曾料到,自己这位脾气桀骜的高傲老爹,竟会在此紧要关头乱耍大牌……

他这边正自苦恼,却听一声炸响,一队人马忽从西北角上杀到。原本便已如火如荼的战势,瞬间如同火上浇油,呈一边倒的趋势急速崩溃。这股相当有力的生力军,竟是殷扬痛舍草泥马后,刚刚一别的峨嵋队伍!

这一多百号新人突然杀到,确已瞅准了战力最强的锐金旗众。灭绝师太杀在最前,宛如一柄利剑,所向无敌,当者披靡……

暗叫一声糟糕,微微苦笑以后,目光下意识地横扫了一遍这个沙谷地型,殷扬的双眼霍然一亮。至此方知,殷野王看似置身事外,并没参战,实已暗下布置,早有计划。又看了一眼沙谷的东方位置,安下心来的殷扬长啸一声,苍鹰扑击般俯冲半空,滑翔而下……

灭绝师太一人当先,威不可当,长剑挥动,嘴上喝道:“今日大开杀戒,除灭妖邪。尔等都不用留手!”

一众弟子诺声相影,紧随其后,不断冲击正与老对手昆仑派对阵的锐金一旗。

昆仑派何太冲、班淑娴夫妇,领着过百门徒对抗锐金一旗本就颇占优势,现下加上峨嵋派的一百人夹击冲刺,声势更是大盛。

灭绝师太剑法凌厉,凶狠绝伦,没有一名明教教众可以挡她三剑。但见她高大的身形,在人丛之中穿**来去,往来无忌,东一刺,西一劈,仅瞬息间便有十来名教众丧生在她剑下。

原本厮杀正忙的锐金旗掌旗使庄铮,见状不妙。当机立断,手挺狼牙棒抢上迎敌,才将辣手快剑的灭绝师太堪堪扛住。

十余招一晃而过,灭绝师太施展峨嵋剑法,越打越快,竭力抢攻。但庄铮身位一旗正使,亦是武艺甚精,不同于凡。一时间,两个**子同样勇猛的凶人,尽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时候,身为箭头的灭绝被挡,在她身后的峨嵋弟子攻势牵连受挫,只好停下冲势,与昆仑派弟子和于一处,共同拒敌。锐金旗下不乏高手,但也敌不过峨嵋、昆仑的两派联手,顷刻间处于下风,变得死伤惨重。

庄铮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砰砰砰砰的四记大棒,直将灭绝师太砸得向后狠退两步。跟着又加一棒,劈头盖脸的压将下来。灭绝师太长剑斜走,在狼牙棒上轻轻一点,本欲使一招“顺水推舟”,好把他的沉重棒势以巧带开。

哪知这锐金庄铮,即使在高手如云的明教当中,亦是非同小可的一号人物。五行旗的大佬级强者,若要放在江湖上面,也可算得一流高手,更兼他天生臂力奇大,内功外功俱臻上乘,当然极不好惹。

这根一百二十二斤重的硕长狼牙棒子,猛敲下来,还不等灭绝的细薄长剑使用巧劲,庄铮早已大喝一声,一股子刚猛臂力反弹震去,直听拍的脆响,灭绝师太的手中长剑即以断为三截残兵。

灭绝师太兵刃断折,手臂酸麻,暗道这莽汉好生厉害,当真蛮力无穷。确不退开闪避,而是反手抽出背上负着的倚天宝剑。唰的一声,寒芒吞吐,电闪星飞,一招中正无巧的“铁锁横江“顺推送上。

见自己震断了老尼兵器,正欲兴奋上前、敲得过瘾的庄铮,猛觉手上一轻,狼牙棒上生满尖利铁齿的首部棒头,已被倚天剑从中剖开,面前一凉,正对上削铁如泥好似切斩豆腐的倚天锋芒。

眼看锐金旗的掌旗使,便要一剑丧命,就连庄铮本人都自认吾命休矣。一条模糊的白影,终于冲到了他的十丈范围以内。

“嗖!嗖!——”

两声破空炸响,灭绝面上一寒,一边抽身猛退,一边横剑身前。虚斩直掠,又听擦擦两响,即见两点银星接连地撞到倚天剑锋,二分为四。

那四物落在地上,灭绝只瞧得一眼,便已脸色大变。原来,刚才打扰自己杀敌的厉害暗器,竟是二两碎银!

再抬眼望,弹出暗器的那个白衣男子,早已身化残影,飞至昆仑派中。

一路飙去,一路人仰马翻,刀剑崩离,任凭灭绝的内力修为凝神望去,可就是看不清此人真容。只知道,这人是位男子,行进速度之快,更是远超今早遇上的青翼蝠王。一时骇然不已,不清楚魔教何时又多了这等高手!

难道,是那声名不显的光明右使……又或者,当年教主之争失败,远走海外、恶迹不著的紫衫龙王?

灭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自明单论轻功,自己与这人实可谓天差地别。而且,此人暗器忒也了得,**出之时竟能惊得自己匆忙后退……她乃一代宗师,虽然被高手逼退,倒也没意气用事,更无非要追上去比比看的冲动念头。

庄铮前刻捡回一条**命,却被急退中的灭绝师太,拖剑斩于**前,当场受了重创,无力再战。早有红了眼的锐金教众,大声呼叫着把他扶回本阵。本来追随在灭绝身后,想要拣便宜捡漏的静玄、丁敏君二人,抵不住锐金教徒不顾**命的拼命狠斗,最终未能留下重伤淋漓的锐金旗使,只好杀几个低辈教徒撒以忿气。

到得此时,昆仑峨嵋已经联成一线,接连围杀深受困境的锐金一旗。

副旗使吴劲草虽有几分勇力,可终究回天乏术,眼见锐金旗快被完全包围,就近洪水旗中有人叫道:“庄旗使身受重伤,锐金、烈火两旗速速退走,唐旗使有令!由我洪水旗断后!”

烈火旗闻听号令,阵前干脆的旗号一变,应命朝西退却。但锐金旗的众人与昆仑两派愈斗愈狠,胶着一起,暂且僵持,退得极其艰难。

正在这时,原本一路杀去,全无踪影的那个白衣人影,单枪匹马的又再杀回。

长笑声中,白影瞻之在左,忽之在右,肉眼视线根本无法捕捉。看他样子,竟欲已一己之力拦截峨嵋两派的合力追杀。昆仑派的弟子们,又是可怜的一阵兵器乱舞,叮叮作响。更有几人倒霉,被那白影抓钩拍飞,**倒栽……确实要比方才,灭绝师太的一剑伤人还要来得恐怖太多。

两派弟子被他一个人纵横冲突,终于分散开来,让那锐金旗得以与早已脱困在外围的洪水旗合成一气,共同扬起金、黑双旗,有条不紊的脱离战场。

洪水旗中的一人声如巨雷,高声叫道:“锐金旗,洪水旗谢过阁下!”

锐金旗也是轰然响应。

本来与烈火、洪水两旗缠斗的华山、崆峒两派,目见敌人声势震天,虽败不乱,阵容严整,断后者更有二十多人手持金光闪闪的奇异圆筒,不知有何古怪,便也不敢冒险逼迫追击。

峨嵋派的灭绝师太,先前见那白影逞凶,好几次想半道追击,可终比不过此人速度,每回只追出几步,便被其远远甩开,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闷头冷哼不止。

白影快绝,一笑而过!

便算在场人士俱属各派高手,都没有一个能够看得清此人面目。这个白影,正是才跟韦哥斗完上半场的殷扬是也。

他与韦一笑你追我逃,玩了整个上午,虽已力疲气促,但他本身的轻功身法,深受跑路达人的青翼蝠王启发,渐已悟得其中三味。目前,能够将身形晃动得仿佛幻影,一是速快,二是运动多变,三是出手伤人毫无停顿,无人可挡他一招两式所至……

缺了任何一项,都不可能有如此威势。

他这身轻功,看得灭绝、何太冲等人头皮发麻,有心围追堵截,却似无从拦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左冲右突,又次纵声一笑,飞上正东方向的三百人阵地。

原本缓缓撤退,不肯就此远走的明教三旗,亲眼见到此人轻松突围,离开险境,进出叱咤,似入无人之境,都是既松口气又感大为钦佩。此时此刻,无论正邪双方,脑中俱想此人轻功至高,恐怕已晋无双境界!

见他纵往天鹰教的方向,又不禁有些起疑,暗道这般强者,难道亦是天鹰教的高手?

从另外一头横穿沙谷,抵达此地的殷扬,高高纵起,重重落地,终是从先前和韦一笑时的竞技状态中,逐渐的缓过神来。

按照九阳真经的法门调息,感觉自身丹田之中暖意烘烘,活泼泼地真气流动,顷刻间遍于四肢百骸,原先由于极速耗损而显得有些气喘的呼吸频率,也一下子变的舒缓下来……

“我道是谁,这般嚣张!?原来竟是你这小子。哈哈哈哈……几年不见,还真吓了老子一跳!”

No.181 三笑

“我道是谁,这般嚣张!?原来竟是你这小子。哈哈哈哈……几年不见,还真吓了老子一跳!”

众人忽听一句男声传来,此人声音犹如针尖一般,钻入各人耳中。正在沙谷低处仰望这边的四派门人,各各觉得极不舒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北角上一个白衫男子手摇折扇,穿过人丛,走将过来。行路时脚下尘沙不起,有若平镜,便如水面飘浮一般。这人一身白袍,左衣襟上绣着一只神态凶猛的黑色老鹰,双翅展开。

众人一看,便知他是天鹰教里的高层人物。又想到,天鹰教众的法服和明教类似,同为白袍。只是魔教教袍上绣着一缕红色火焰,天鹰教则绣一头黑鹰罢了。有心者不禁暗自凛然,想到这两教关系果然匪浅。

这人刚才说话,确是对着那名神秘白影所言。

众人一时**不着头脑,暗想这个毫不客气自称“老子”的人物,难道与那白影,还是敌对关系不成?不过,两人相识已是可见一斑。

灭绝师太早就堵了一腔怨气,见状喝道:“你又是谁?”

白影站在高处,又是背对众人,自然看不清此人表情。而那天鹰教的白袍人确对白影笑了一笑,这才转过头来,朝那灭绝回道:“尊驾便是上灭下绝的峨嵋掌门人么?在下姓殷,草字野王。”

他这“殷野王”三字一经出口,旁观众人登时齐起了哄。殷野王的名声,这二十年来在江湖上着实响亮,武林中人多说他武功奇高,与他父亲白眉鹰王殷天正实已差不了多少。

灭绝师太见这人气度不凡,外貌不过四旬年纪,但一双眼睛犹如冷电,睥睨间精光四**,气势慑人,又听他刚才魔音钻耳,显然功力高超,倒也不敢小觑了他。

更何况,即使远在西蜀,平时也颇听到他的名头。她虽功力大增,分毫不惧强敌,可今日一连见到韦一笑、白影两大轻功高人,又同在两人身上接连受挫,气势终究磨平许多,当下只冷冷道:“原来是天鹰教的天微堂主!好好的江南水乡不待,又怎地跑到这塞外西域受苦?”

殷扬继续调息。

殷野王接着调戏:“早闻师太功力不差,剑法不俗,我此次远来西域倒是很想领教一番的,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他话说得颇不客气,言下之意,似乎全没将灭绝师太放在眼里。

灭绝师太向来自负,这时也并不动怒,点了点头,沉声言道:“殷野王!老尼武功平平,可也保证不教你失望便是!”

武功平平?

背对灭绝的殷扬,听得不由苦笑。

他与殷野王三年未见,刚才重逢虽不多言,可从彼此眼神中也都看出欣喜之意。通过书信,他自然晓得合修参合气诀的殷野王,近年来内力又强不少,已然进至一流境界。若那灭绝师太还是原著中的相同实力,两者之间倒能斗上一斗。

可现在,他既知灭绝修炼九**有成,就不怎么看好自己老爹的胜率了……

殷野王哈哈笑道:“好一个灭绝师太!哈哈,可惜有的人确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说完,立时飘身而退,穿过人丛,高声令道:

“现身!”

突然之间,他这一面的沙丘周围,霍地涌出无数人头。每个人身前都支有一块盾牌,各持强弓,一排排的利箭对准下方众人。原来,天鹰教教众早在沙下挖掘地道,慢慢地将各派众人团团包围。

先前,正邪两道激烈火拼,若非全神灌注,就要失掉小命,即便有些许有识之士,也只防备一旁的天鹰教突施袭击。哪料得,他们明面上信誓旦旦的大举列阵,暗自里竟乘沙土松软,暗中挖掘地道,冷不防地就占尽周遭的有利地形。

这么一来,人人脸上均自变色,眼见利箭上的箭头在日光下发出暗蓝光芒,显然喂有剧毒。只消殷野王一声令下,各派除却武功精湛、防御较强的部分人外,其余的只怕都要**命难保。

在常耗派当中,论到资望年岁,现以灭绝师太是为众人之长,各人一齐望向她,或突或走,准备听她号令。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唐洋代另外两旗,谢过殷堂主援手!”

原来殿后的洪水旗中,见到形势逆转,豁然扬声谢道,显已领了天鹰教的情义。

殷野王**情偏激,看不顺眼的冷言相对,看顺眼的一切好说。刚才,见到三旗人马,有血**、讲义气,论实力也都非泛泛之辈,不动声色间心里早就起了结交之意,这时也笑声畅道:“家父曾道,明教天鹰本属一家!此战原是我天鹰教应当做的,唐旗使太过客气啦。”

三旗教众如今损伤惨重,唐洋深知四派极不好惹,各宗门人的平均实力,都要比旗下普通子弟来得强些,是以预备休整再战。

灭绝师太的**子最是执拗不过,眼见情势恶劣,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耳听殷野王、唐洋两人相互对答,好似已不把正道中人当成盆菜,立时大为恼怒。

众人看她宝剑一挑,气得发抖,一幅想要硬碰硬的强悍架势,旁边的昆仑何太冲,以及崆峒关能,连忙劝她顾全大体,不要让四派弟子在天鹰教的毒箭下伤亡惨重,于光明顶前拼个两败俱伤,

众掌门一同相劝,灭绝略略止怒,冷哼一声,虽想倘若就此作罢,那便是向天鹰教屈服的奇耻大辱,可也不愿除魔未捷身先死……

她终是一代宗师,气量过人,最终采纳建议,与其他三派相继而退,撤往对方包围不到的相反方向。撤退途中,一边目视天鹰教的整齐箭阵,一边朝着西北方向缓缓转移。

殷野王似乎已听取那唐洋的意见,又似清楚对付常人极为犀利的长弓利箭,对于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效果终究有限。当即哈哈大笑着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灭绝师太明哲保身,不愧为当世高人。下次再见,定要领教一下的。”

说完,光棍地喝令:“撤去弓箭#和四派侠士走人!”

众教徒陡然间翻翻滚滚的退了开去,一排盾牌,一排弓箭,排列得极是整齐。殷野王的天微堂,一向是以兵法部勒教众,进退攻拒之际颇具阵法,看得留意者微微吃惊。

灭绝师太被逼无奈,自觉面上无光,再想找那神秘白影算账,却是不知所踪,料想必已躲到了鹰教阵中。

当下狠狠的向着对方大阵瞪了一眼,朗声道:“殷野王,后会有期!”

殷野王亦命属下,同朝三旗所在位置退去,一边拱手说道:“后会有期!”

灭绝师太左手一挥,不再言语,领了众弟子反向离去。昆仑、华山、崆峒三派,尽皆跟随而去。

双方大战平息,渐渐靠近明教三旗的天鹰教阵营当中,殷氏父子相视一笑,正自亲情叙旧。

聊不多久,殷扬双目一瞥,但见远方天际的**沙之中,突地钻出一个小小的青袍人影。那人离得极远,即便殷扬的眼力,也只依稀看清那是一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单手抓住一人后领,观其衣饰应是崆峒弟子。

察觉有人望来,那名青袍男子遥遥三笑,便抱着手中那人,疾驰逝去。

“那是……”

殷野王发现殷扬异状,也是凝神注视,但他功力逊于殷扬,自是看不清楚。心中刚刚想起一明教高手,便听身旁衣襟带风,一条白影早已猛窜出去,脱离了天鹰教阵,正是之前与他言笑相谈的天才儿子。

殷扬瞅准方向,狂飙猛进,忽然被甩的殷野王只听到一句“老爹你先走,我去办点事。”,便已身形杳然。

“嘶——”

殷野王倒吸一口冷气,有些被吓到的说道:

“这小子好快的身法……”

No.182 五散

黄沙万里,皓月当空。

青翼蝠王韦一笑嘴滴鲜血,神情阴森,不断纵声长笑。向前疾驰的同时,随手就把抱着的一个崆峒弟子朝旁一扔。

他名叫“一笑”,可笑声却是连绵不绝,何止百笑千笑?

下午时分,见那轻功高超,分毫不下自己的白衣少年一发现他,立马发足狂奔猛冲过来,韦一笑心里非但不恼,反而隐隐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似他这等轻功,已是长年不遇可并肩者,当真有些高手寂寞。而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厉害小子,却能将他逼至极限,怎能不令他大喜若狂?若非,眼下正处我教生死存亡之际,不得有片刻耽搁,以他的脾气定要与此人分出个高低上下不可!

这一次,韦一笑不再选择大兜圈子,更又占了先行起步的便宜,殷扬跟他身后,径向西南方向点纵飘行,前后相隔共差百丈以上,自不像白天有预谋的那次吊得轻松容易。

好在韦一笑轻功虽佳,手上抱一人后,不影响其进身速度已是大大的本事,总不能做到踏沙无痕那么夸张。殷扬一路追踪前者残留于沙层上边的潜淡足迹,倒也足以坚持不被甩开。

须知这茫茫大漠,风沙阵阵,矮丘密布,若真差上百丈距离,几乎难有追及可能。也就只有殷扬、韦一笑此等轻功达人,或有五成可能不丢目标。

此时正处静夜之中,殷扬忽闻前方笑声,不禁精神大振,认准方位奋起直追。

不过十息时差,他便已在“道”旁,见到那具孤零零的崆峒派尸体,原本兴奋十足的脸色立时一变。

他想,“用”去这个累赘以后,韦一笑不但暂压制住体内的真气浮动,速度更能再提半截。他这一路行来,两者间的差距始终未有缩减,短短十息时间,对他们来说确宛如天堑一般,不可轻易逾越……

此回,韦一笑又再出现,显然也是听到了那阵海螺声响。他虽不通天鹰教联络信号的内中含义,可看见崆峒派放出的黄箭烟柱,也能大概的判断出方向所在。见到明教三旗无碍,并不现身相见,而是偷抓了个崆峒弟子就欲走人,也正符合这位韦蝠王的一贯秉**。

殷扬深知机不可失,当然毫不犹豫的全速启动,可不想这韦一笑应变果决,早抓了一头肉猪充作血粮,倒让预备不足的殷扬有些措手不及。这般境况,正如两人初次相见,殷扬早有预料,而韦一笑则并无心理准备一样。

殷扬心里微急,借着月光,明显看出沙上足迹越是往前,越是逐渐转淡。耳中,也早不闻那韦一笑的个**笑声,猜知这位韦蝠王可能不想再这么玩耍下去,而欲将他彻底甩开。

说来好笑,两人的速度俱属一时之绝。殷扬单凭九阳神功便可占到长力优势,可韦一笑也不好惹,自从见过他的速度耐力,竟也能作到防范于未来,用他独有的功能**饮料扳回一成,心思确实有够厉害……

奔到半夜,锲而不舍的殷扬眼见月在中天,时已不早。如今留在沙地上的印记几乎消除,连他自己都产生了放弃追逐的想法。要不是殷扬早已打定主意,紧随此人身后,说不定苦追不得,早已停下。

就在他暗自叫苦,长叹倒霉的时候,一个轻微至极的落地脚步声,忽然从他的身后左侧响起。以其六识敏锐,方圆十丈范围,不论飞花落叶皆能察觉清楚,这脚步声虽算细微,可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对于自己的判断,从来深信不疑的殷扬,心头忽然一动,立刻想起了韦一笑的一个朋友……擦的一声,当机立断的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背后果真有三道足迹!

其中两道,近乎淡不可见,自是韦一笑与自己的足印。而后那道,尽管也不太深,但比起殷韦两人,终究差了许多。不过奇怪的是,这道脚印才几丈远,更是中途绕到了一个沙丘后头。

殷扬微微一笑,就这么伫立当场,侧耳聆听起来。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殷扬静立月下沙上,一动不动。直过半晌,终才面对前方空地,纵声笑道:“阁下的隐身术练得倒也高明!若非在下一时走神,再加上听力灵敏,恐怕还真难发现阁下踪迹。”

前方的沙上,黑色影子一闪,一人从那不远处的矮丘后面,缓缓的转出身来,说道:“你这小子的追踪技巧真够厉害,难怪那只老蝙蝠要我帮他。”

追踪技巧?

这人貌似不知,我的轻功就算比起韦一笑来,也都丝毫不差……这么说,他错以为自己能够发现他,全是依靠技巧之便?

恍惚之间,殷扬似是想到什么,立刻变色惊想:难道,除开自己的步印,另外的两排印迹俱都有假?或是眼前这人弄鬼不成?不对,自己和韦一笑的速度常人难及,谁又有本事前后两边跑的能耐搅局?

那么,便是此人来晚一步,或者,早就等在这里附近,并且刚刚赶到、没跟自己几步才对……按照韦一笑表现出来的小心慎密,他应该是为韦一笑提供后续饮料来的罢?而且,韦一笑并未与自己真正交手,会不会,是让这人特地候此拦截可能出现、甩之不掉的追杀强敌?

而且,今天一路追逐,韦一笑逃的都是这个方向……难道说,是他们早就约好在这儿?恩,这倒是大有可能……

殷扬脑中思索,眼光越加发亮,但听那人笑道:“你半夜三更的狂奔乱跑,不去睡觉,又在这瞎逛做甚?”

殷扬已有定计,只道:“追人。”

那人仍在沙丘旁边的阴影之中,问:“追谁?”

殷扬向前几步,笑道:“追一只蝙蝠。”

那人受老朋友之托,一直在此接应,听到动静这才赶来。夜色暗淡,又是闻声追赶,是以并未看清楚殷扬之速。虽然,他仍诧异于殷扬能够迅速地发现自己,但此时也依旧站在原处,不慌不忙的劝慰道:“蝙蝠飞得这么快,你又哪里追得上?”

那人好似看了地上沙印一眼,摇头道:“你这样追下去,就算追到明天天亮,也是无用功。还不如早早的回去睡觉为好。我看你这少年功夫大概不错,可不想你转眼之间,就变成一具给人吸干鲜血的凄惨僵尸。你听我劝,速走速走,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殷扬走近几步,已能看见那人是个胖乎乎的矮个和尚,身后似还背着个硕大布袋。心下再无怀疑,暗道一句:天助我也!

却听他说道“鲜血、僵尸”几字时,身后布袋微一晃动,一声闷叫传来。那和尚反掌一拍,又无声息,但听他连声畅笑:“刚才跟你说话,你却不肯相信,现在说得恐怖,怎么又肯信了?”

殷扬听那声音,似觉得有些熟悉,当下眼色一疑,止步问道:“你是个和尚?”

那和尚转过头来,反问:“何以见得?”

殷扬站定,好笑着道:“因为你是一个光头的男人。”

那和尚道:“嘿,照你的说法,莫不是光头的男人都是和尚?”,和尚说着说着,呵呵一笑,忽似想到了什么,接着恍然大悟道:“也对也对,光头的女人那叫尼姑。你这小子倒也有趣。”

殷扬也觉他很有趣,又问:“敢问大师尊号。”

那和尚道:“说不得。”

殷扬眼珠一转:“为何说不得。”

胖和尚见他追问,似乎有点不耐烦:“说不得便是说不得,你老问我名字,你又叫得什么好名字了?”

殷扬笑道:“我的名字么……现在也说不得。至于以后……那就要再说了。”

“有趣!有趣!”胖和尚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形象上有些类似笑佛米勒,“我说不得,你也说不得,实在有趣……”

他再笑一阵,缓下劲来,又问:“现在你还追不追了?”

殷扬站在彼此都觉得比较安全的位置,看了一眼对方饱鼓鼓的硕大背袋,心里猜测其中,是否装着替韦一笑准备的活物,嘴上回道:“大师便如黑夜里的萤火虫,永远都是那么的闪亮夺目!如今现身说法,又已指点迷津,小辈又怎会不识好歹?我这就走。”

说着,殷扬往后徐退几步,到得三丈开外,才自转身走人,速度不慢,但也仅仅是普通的二流高手水准。

等他走后,矮胖和尚走出暗处,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摇头叹道:“嘿嘿,有趣,够小心!真不知是何派培养的少年,年纪轻轻的竟也有这般了得,想我明教这么些年来你争我斗得……哎……”

托一托身后宝袋,和尚表情再次振奋:“恩,还是先去与他们汇合吧。”

说着,便向西南方向纵去。他身形微胖,身后又自背负重物,速度竟然不受什么影响,显然轻功不俗,也常干此类事情。

待这和尚离开此地,失去踪影,沙丘旁边白影乍闪,一人如鬼魅般悄然显现。

只听这白影轻声念道:“韦一笑……说不得……明教五散人!真实闻名久矣的说……”

下一刻,此人身化残影,一晃便在数丈开外。所行往处,正是之前和尚离去的方向……

No.183 七巅

数个时辰以后……

说不得和殷扬两人,早已走出沙漠范围,踏足积雪遍地的明教天险——七颠十三崖间。

殷扬看着那布袋和尚,熟门熟路的曲折高行,山岩上虽有冰雪阻碍,令得石阶表面甚为滑溜,他却能够毫不间断的纵行跳跃,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在这险峻地势上如履平地,不愧为五散人中的轻功第一强者。

殷扬一直吊缀于后,离他不近不远,既让跟踪对象无法察觉自己,又不至于会跟丢他。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到达一座危崖绝壁面前,忽听得远处有人叫道:“说不得,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殷扬听见陌生人声,立忙闪身一避,藏到一块被雪覆盖的巨石后头。

但听说不得哈哈一笑,扬声回道:“路上遇到点小事,逮了个武当派的少年高手……对了,韦一笑到了没有?”

武当派的少年高手?

回忆方才那声,感觉有些熟悉的袋中闷响,殷扬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远处那人逐渐接近,边走边道:“没见啊,可真奇怪,连他也会迟到?说不得,你见着他没有?”

那人一面发问,一面走近,隐于石后的殷扬已能看清,此人是一道士。

说不得也是奇道:“我虽没有见到他,可以他的速度,也应该比我先到才对……铁冠道兄,不如咱们先去找找韦兄,我怕他出了什么乱子。”

殷扬听了暗道:果然如此,这人便是铁冠道人张中!

这时候,那铁冠道人笑道:“青翼蝠王机警聪明,武功卓绝,会有什么乱子?”

说不得想及那名神秘少年,终觉有些不妥,担心的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两人汇合一块儿,正自说话,忽听一个声音,从旁边的山谷底下传送上来,叫着:“说不得臭和尚,铁冠老杂毛,快来帮个忙,糟糕之极了…糟糕之极了!”

说不得和铁冠道人奔到崖侧,齐声惊道:“是周颠#蝴碰见什么事情乱喊糟糕?”

殷扬出于位置角度,观察不到谷下情形,却听那说不得又道:“他好象受了伤,怎地说话中气如此之弱?”

不等铁冠道人答话,说不得已然背着布袋,往下跃去。

铁冠道人紧随其后,忽道:“咦~周颠负着什么人?啊,是韦一笑!”

说不得同时叫道:“周颠休慌,我们来助你了。”

周颠叫道:“慌你妈个屁,我慌什么?吸血蝙蝠的老命要归天了,要慌也是他慌!”

说不得的声音惊道:“韦兄怎么啦,受了什么伤?”

殷扬耳力超群,竟能听出他心情急迫之下,忽而加快脚步。

“韦兄怎么了?”

问话之间,说不得与张中两个,共同抬着一人,重新跃回崖上。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汉子,跟着窜上崖来。

只听这不修边幅的汉子,哑着嗓子喊道:“他……他……糟之透顶,糕之透顶……”

说不得放下手中那人,手掌推拿几下,顺口回道:“嗯,韦兄心口还有一丝暖气……周颠,是你救他来的?”

那周颠翻了个白眼,又叫:“废话,难道是他救我来的?”

铁冠道人从旁问道:“周颠,你又受得什么伤?”

周颠瞪他一眼,高声叫道:“我见吸血蝙蝠僵在路旁,冷得连气都快没有了,不合强盗发善心,运气助他,哪知吸血蝙蝠身上的阴毒当真厉害!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不得道:“周颠,你这一次当真是做了件好事。”

周颠并不领情道:“什么好事坏事,吸血蝙蝠此人又阴毒又古怪,我平素瞧着最不顺眼,只是想到你们几个跟他交情不错,周颠便也救他一救。哪里知道,没救成吸血蝙蝠,反倒寒毒入体,差点连带着赔上我的一条老命。”

铁冠道人知他心**,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而是惊道:“你伤得也这般厉害?”

周颠连声言道:“报应,报应。吸血蝙蝠和周颠生平都不做好事,岂料一做好事,便要横祸临头。”

说不得扶正韦一笑身子,诧道:“韦兄心思慎密……先前,定是与谁斗过,而且还施展了全力!否则,绝对不至于此。诶~他现在全身冰冷,该怎么办?”

周颠亦道:“吸血蝙蝠这条老命,十成中已去九成,马上就要变成一只死蝙蝠啦。”

铁冠道人道:“要不,你们在这儿等上一会《1/6\k校旱网手机访问http://w/a/p.1/6/k/x/s.c/o/m》,我现就行下山去,找个活人过来,让韦兄饱饮一顿人血。”

说罢,便欲纵身下山。

殷扬躲在暗处,听到此言心想:韦一笑内功走火,每次激引内力,必须饮人热血,方能暂时抑制。否则全身寒战,立时冻死。就不知,他是修炼的何种功法,才会将自身的三阴脉络,损害得这般严重?

那边周颠又叫:“且慢!铁冠杂毛,这儿如此荒凉,便等你找着了人,韦一笑只怕也早变成了韦不笑。死尸倘若会笑,那就可怕得很了……说不得,把你袋子里的那个小子,拿出来给你蝙蝠兄吃罢。”

说不得护住布袋,赶忙摇头:“不成!此人虽然隶属武当一脉,却与本教大有瓜葛。韦兄倘若真吃了他,天鹰教的那位非得跟韦兄拼老命不可。”

铁冠道人和那周颠同时奇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了?又关天鹰教何事?”

说不得道:“这小子名叫‘张无忌’……”

石后的殷扬听得一震,拳头骤然握紧,便听那说不得继续叙道:“……他父母的名头,你们想必也都听过,一个是武当七侠里的‘张翠山’,一个是天鹰教主的女儿‘殷素素’,我在山下大漠抓得他时……”

“哼!我管他老爹老娘是谁?后台又是什么武当山,殷老魔的……”周颠不耐烦的高声打断,“……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给这吸血蝙蝠喂血,他便要立马冻死!”

铁冠道人却道:“这么说来,你把他装在布袋里面,当真奇货可居,可是想要拉拢天鹰教帮忙出力?听说,光明顶上,也早就派出人马,远至江南发送急信?”

说不得不理周颠,对铁冠道人道:“说不得,说不得!总而言之,本教四分五裂久矣,眼前大难临头,天鹰教听说也已赶来相助,偏又跟五行旗有些旧帐……咱们总得携手一致,方为上策。而这个张无忌,算作双方合作的一大保险,总是大大有利的。”

他说到这里,伸出右手,贴住韦一笑的后心“灵台**”上,运气助他抵御寒毒。

周颠见了叹道:“说不得,你为朋友卖命,那是没得说的,可是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老命。”

铁冠道人见状,忙自上前一步,说句“我也来相助一臂之力。”,便也伸出一掌,和说不得的左掌相接,两股内力同时冲进韦一笑体内。

二人合力,用上一顿饭的功夫,韦一笑低低**一声,终于脱离昏迷,醒了过来,但是上下牙关依然止不住的发抖相击,显然还是冷得厉害。看见三人在场,他颤声道:“周颠、铁冠道兄,多谢你们二位相救。”

他对说不得却不言谢,实因他两人乃是过命的交情,口头上的道谢反而显得多余。铁冠道人功力不差,可被韦一笑体内的阴毒逼将过来,也是奋力相抗,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不得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安心,接着催运真气。

就在这时,东面山峰上,突然飘下铮铮铮的几声琴音,中间参挟着一声清啸。

周颠喜道:“是冷面先生和彭和尚寻过来啦!”

说完,立刻兴奋的提声叫道:“冷面先生,彭和尚,有人受了伤,还是你们滚过来罢!”

那边琴声铮的一响,示意已经听到。

彭和尚却问:“谁……受……了……伤……啦……”

殷扬听这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熟人,声音远远的传震过来,山谷鸣响。一时间,倒真有些感慨,似这五散人的内力俱属不凡,更是后世中的**头子,传说人物,明教当真人杰地灵,高手辈出!

如今的天鹰教与之相比,高手人数上虽也不差多少,可底蕴总是略逊色些……

彭和尚此时又问:“到底是谁受了伤?说不得没事罢?铁冠兄呢?周颠,你怎么说话中气不足?”

他问一句,人便跃近几丈,待得问完,已到近处,望着韦一笑的惨象惊道:“啊哟,竟是韦一笑受了伤。”

周颠道:“你慌慌张张,老是先天下之急而急。冷面兄,你来给想个法子。”

最后那句话,却是向冷面先生冷谦说的。

这个冷谦,不声不响的来到崖上。嗯了一声,并不答话,他知彭和尚是个急**,定要细问端详,自己大可省些精神。

果然,彭和尚一连串的发问,连珠价地迸将出来。而这周颠叙事讲话偏又颠三倒四,等到说完经过,说不得和铁冠道人那里,也已运气完毕。换由彭和尚与冷谦二人正好接替上去,分别为韦一笑、周颠驱除寒毒。

待得韦周二人元气略复,彭和尚道:“我从东北方来,获悉少林派的掌门人空闻,亲率师弟空智、空**,以及诸代弟子百余人,一路赶来光明顶,参与围攻我教。”

冷谦接道:“正东,武当七侠!”

他说话极为简洁,便是杀了他头,也不肯多说半句废话。他说的这六个字,意思是说:“正东方向,是那武当七侠来攻。”

至于武当七侠是谁,反正大家都知是宋远桥等人,自也不必多费唇舌。

彭和尚道:“六派分进合击,渐渐合围。五行旗众硬接数仗,总是寡不敌众,情势大为不利。眼前之计,咱们只有先上光明顶去。”

周颠一听怒道:“放你**狗臭屁!杨逍那小子不来求咱们,五散人便要挨上门去吗?”

彭和尚不悦斥道:“周颠,倘若六大派攻破光明顶,灭了我明教圣火,咱们还能够做人吗?杨逍恃才放旷,得罪五散人固然不对,可咱们助守光明顶,绝非为了他杨逍一人,而是为保我明教不灭!”

说不得也从旁道:“彭和尚此话不错。那杨逍虽然无礼,但护教事大,私怨事小……”

周颠却不领情,继而大声骂道:“放屁,放屁!两个秃驴一齐放屁,臭不可当!”

骂着骂着,回首喝道:“张中!杨逍当年打碎你的左肩,你可还记得么?”

铁冠道人沉吟半晌,终道:“护教御敌,乃是大事。至于杨逍的帐,待我们退了外敌,以后再算不迟。到那时候,咱们五散人合力联手,难道还怕这老小子不肯低头?”

周颠“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冷谦,你怎么说?”

冷谦淡然相视,简洁明了的崩出俩字:“同去!”

周颠勃然大怒:“好呀!你也肯向杨逍屈服?当时,当时,咱们可都立过重誓#旱那光明顶之事,咱们五散人从此袖手,决计不理。难道从前说过的话,放到现在,全变成放屁了么?”

冷谦冷看一眼,斩钉截铁道:“不错,全是放屁!”

周颠怒不可歇,霍地站起,火道:“你们都是放屁!我可说的人话!”

铁冠道人见他动了真怒,忙道:“周颠,当以大事为上!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快登上光明顶再说!”

彭和尚劝着周颠:“颠兄,当年……大家为了争立教主之事,翻脸成仇,杨逍即便心**狭窄,可细想起来,我们五散人也多有不是之处……”

周颠怒道:“胡、说、八、道!!咱们五散人谁也不想当教主,又有什么错了?”

说不得叹息一声,言道:“本教过去的是是非非,便再争他个一年半载,也是无法分辩明白。周颠,我且问你,你现在还是明尊火圣座下的弟子不是?”

周颠一瞪眼,立刻答道:“那还有什么不是的!?”

“那好!”

说不得道:“今日本教大难当头,咱们倘若袖手不顾,死后见不得明尊和阳教主。你要真的怕了正道六派,那就休去。咱们在光明顶上战死殉教,你来收我等的骸骨便罢!”

周颠跳起身来,一掌便向说不得的脸上打去,大声怒骂:“你!放屁!”

只听拍的一声响,说不得已重重挨了一掌。他慢慢张口,吐出几枚被打落的牙齿,确是一言不发。但见他半边面颊由白变红,再由红变淤,肿起老高。

彭和尚等人大吃一惊,周颠本人更是呆了。

要知,说不得的武功和周颠比起来,本在伯仲之间。周颠随手一掌,他或是招架,或是闪避,无论如何打他不中,哪料他听由挨打,并不还手躲避,竟在这一掌下受伤不轻。

五散人兄弟半世,周颠好生过意不去,叫道:“说不得,你打还我啊,不打还我,你就不是人。”

说不得淡淡一笑,很有些高僧风范,仅仅回道:“我有气力,留着去打敌人,打自己人干嘛?”

周颠又是大怒,可这一次,却是提起手掌,重重的在自己脸上反打一记,波的一声,也吐出几枚牙齿。

彭和尚在旁惊道:“周颠,你捣什么鬼?”

周颠怒道:“我不该打说不得,叫他打还,他又不打,我只好自己动手。”

说不得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周颠,你我情若兄弟,我们四人就要去光明顶上,准备战死……此番生死永别,你打我一掌,又算得了什么?”

周颠心头激动,放声大吼:“那我也去光明顶!杨逍的旧帐,暂且不跟他算了。”

彭和尚大喜,连声说道:“这才是好兄弟呢。”

殷扬身在暗地,五人的对话尽皆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五人武功不错,那是不必说了,更难得的是义气深重,远较所谓的正派人士还要真挚得多!

难道,这就是明教那种类似兄弟会**质、宗教组织、暴力团伙的特殊魅力?

最终,听到五人的意见终得统一。他虽仍旧有些担心,说不得背后袋中的张无忌安危,可料想自己的计划大致不差,总管教他无碍便是。当下心中暗喜,跟着明教六人,转进绝壁背风处的一条暗道当中……

No.184 杨逍

山腹内侧,隧道当中,寒气奇重无比,就连普通的呼吸透气也都有点不大顺畅。

众人直行了大半个时辰,方才钻出山腹,又向上升。殷扬谨慎的又跟一路,重新随着六人钻入一条石质密道。前后总共过去五关,终于上到光明顶上。

殷扬来此之前,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此刻当然意志坚定,硬朗无比。一出来,便迅速观察起眼前地形,见是个空旷厅堂,立即毫不犹豫的纵跃上梁,俯身卧于高处。这个位置,既能隐蔽窥伺,到时候……又能方便他**手做事,自是最好不过!

韦一笑伤重萎靡,五散人功力耗损不少,本身又是远逊于他,俱都觉察不到身后异样。殷扬安静的伏在梁上,只听下边的周颠又再怪声吼道:

“杨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来找你啦!!————”

直过半晌,堂前转出一人,悠然笑道:“哈哈,真想不到,韦蝠王和五散人大驾光临,杨逍未能远迎,还望诸位恕罪。”

来人身形修长,丰神如玉,一袭雪白长衫磊落潇洒,正是四年之前曾与殷扬干过一架的光明左使杨逍。

殷扬本在屏息凝神,倾听外边动静,此时见他突然出现,立刻吓了一跳!

以他的深厚功力和敏锐耳力,竟然完全听不出这杨逍的步声。更别说,如自己原先所想的那般,提前预知他的到来!心头涌起熟悉的感觉,知道此事只剩下一个骇然解释:

这个杨大魔头,显然也已突破!

又想及山下的那位灭绝师太,殷扬凛然一震,耳边刹那响起一阵轰鸣,想不明白现在的超级高手,怎地这般多法?

据他所知,当世的超一流高手,原本仅有一成二老三渡六位……

现如今,由于自身穿越者身份的额外影响,才机缘巧合的造就成殷天正与灭绝两方的实力窜升……若再加上眼前的这个杨逍,以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岂非已成天下十大高手之势!?

殷天正因听他劝,肯在修练曾经逍遥派的基础心法,如今天山派的至高内功《六辩御气诀》时,又学慕容世家被殷扬疑为与《小无相功》大有关联的《参合气诀》,才得以脱出桎梏,以至功力猛增。

而那灭绝,本身便是略胜少林三僧的一流顶峰高手。当年黄鹤楼上,与殷扬顺利的达成交易,这八年以来苦习《九阴真经》上的功夫,突破超流之境,更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可是这个杨逍……

难道,单单只因自己跟他打过一架的缘故,便已发生何种异变??

发现世间又多一个超流强者,殷扬的心里实在有些迷惑。

他还依稀记得,当初与杨逍一战,自己乃是借了偷袭之便,并且没走几招,占据些许便宜后就已迅速罢手。两人之间,说起来并未有发生真正的凶争恶斗……怎么看,也无任何形势助益于他。就算自己再怎么牛逼,总还没有令人顿悟的超能力吧?

他这边微微震惊,满腹狐疑,却听五散人中的彭莹玉开口接道:“多年不见,杨左使风采依旧……”

“是啊!不就老婆孩子都回来啦,一家团聚了么!嘿嘿,看看我们的杨大使者,还真是一幅春风满面的**包模样呢!”周颠不爽彭和尚的笑脸相迎,言辞客套,忍不住打断叫道。

一家团聚!

梁上君子一听此言,暗叫一声“是了!”,脑中如同闪过一道亮光,登时醒悟过来。

不错,想到四年以前,杨逍那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愁苦模样,就跟百多年前的某位同姓情痴一般……可再看看眼下,这位春风得意,笑容满面的帅气中年美男子,前后的差距可谓相当明显!

心中既有郁结纠缠,便如这位二十岁羞辱灭绝师兄孤鸿子,三十岁谋杀昆仑掌门白鹿子的绝顶天才,也自免不了武学止步,不再精进的窘况发生。

想这杨逍个**高傲,行事偏执,走这肆意邪**的魔道一途,本身就是进步最快的速成路径。但是,一旦对自己唯一动过真情的女子纪晓芙产生执念牵挂,杨逍确又一直郁郁寡欢,乃至后来,孤身独居在坐忘峰上……可想而知,此女在他的心目当中地位有多重要。

而做好事不留名的殷扬大好人,不但把他朝思暮想的毕生最爱送回西域,还免费帮其做了这位峨嵋女侠的思想工作,更是附带着一名玉雪可爱的宝贝女儿杨不悔……人生际遇正趋惨淡,忽而享受到福从天降般美好时光的杨大叔,没有不小心乐得疯掉,只是解开心结以后,终能安心武道,并且最后突破……

这样想来,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杨逍是个奇才!这点,就连殷扬本人都不会怀疑半分。

心下如此猜测,殷扬的脸上越发苦笑,暗道自己这只蝴蝶的威力还真是有够强大,现今天下的十大高手中人,新晋的四个尽然全与自个儿有关……

自嘲感叹的殷扬,缓过神来,正听下边的周颠还在捣乱:“……你假惺惺的作甚?你肚中定在暗骂,五散人说话有如放屁,说过永远不上光明顶来,永远不理光明顶之事,可今日却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爱情、亲情、武功、事业双双丰收、这些年来确实活得比五散人滋润太多的光明美男,不理会面前中年丑男的嫉妒叫嚣,心态难得的平和说道:“六大派四面围攻,小弟孤掌难鸣,正自忧愁。今日能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面上,仗义相助,实在是本教之福,哪还敢再想其他。”

周颠见这一向桀骜的中年帅哥,这次态度良好的过分,竟也这般好说话。他不知人家家庭美满,生活幸福,根本就没把他这老光棍放在心上,倒也点了点头,勉强应和道:“恩恩,你知道就好。”

当下,杨逍恭请六人入内,并命僮儿送上茶水招待。

突然之间,那僮儿“啊”的一声惨呼。厅内当场上演了一出古今惊情四百年的袭幼g情。某蝠的獠牙,已然准确无比地**入到可怜童工的粉白颈内。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饮血声后,原先苍白一片,全无血色,整个人萎靡不振、犹如鸦片瘾君子的韦一笑,精神犹如嗑.药完毕,重新亢奋起来:“杨左使,伤了你一个僮儿,韦一笑以后必当有所报答。”

他说话时,上方的殷扬听出气息饱满,和先前的奄奄一息宛若两人。

不得不说,这一幕相当吓人,就算江湖上你杀我砍的血肉淋漓、肢体横飞,都比不上这吸人鲜血来得刺激震撼。这种激烈的视觉效果,堪比绝代双骄里的李大嘴吃人,有着惊人的不可复制**……

身为地主的杨逍微一皱眉,终究保持住心平气和,只淡淡道:“咱们之间,还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蝠王你肯上这光明顶来,便是瞧得起我。”

这七人,个个都是明教中间的顶儿尖儿角色,虽然目下大敌当前,但是此刻七人一旦相聚,均觉精神一振,当即商议起御敌之计来。

七人商议了一会。

**经验颇为丰富,反贼徒弟的数量也收得相当可观的彭和尚,出言讲道:“光明右使和紫衫龙王不知去向,金毛狮王据说早亡,这三位就不必去说的了。眼前,最不幸之事,确属五行旗和天鹰教间结的梁子。前几日,听说他们曾经共同对敌,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和尚我想,倘若他们也能来到光明顶上,同意携手抗敌,别说是那六大正派,便是十二派、十八派,二十四派、我明教也有能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不得听了,在椅旁布袋上轻轻踢了一脚,也道:“袋中的这个小子,和天鹰教、武当派大有渊源,此事将来或能着落在这小子身上,调处双方嫌隙。”

韦一笑一直少言寡语,这时冷冷言道:“教主的位子一日不定,本教的纷争一日不解。凭他有天大的本事,这嫌隙总也不能轻易调停。杨左使,在下现要问你一句,退敌之后,你肯拥何人为主?”

杨逍眉头又皱,依然淡淡的道:“我是光明左使,依照教规,圣火令归谁所有,我便拥谁为主。这是本教的祖规,众所共知。你又来问我作甚?”

韦一笑不快道:“圣火令失落已近百年,就连当年阳教主那等的英雄人物,苦寻多年亦未找回!难道说,这圣火令假使不出,我明教便一日没有教主不成?今时今日,六大派之所以胆敢围攻明顶,全然没将本教瞧在眼里,还不是因为知道本教乏人统属、内部四分五裂之故!”

说不得点了下头,赞同道:“韦兄此言不假。我布袋和尚既非殷派,亦非韦派,是谁做教主都好,总之是要有个一教之主的。就算暂且不定教主,选出个副教主也不错啊。否则号令不齐,如何抵御外侮?”

铁冠道人同声称道:“说不得之言,正获我心。”

杨逍隐忍良久,此番终于变色:“各位前来光明顶上,是助我御敌呢,还是来跟我为难?”

周颠哈哈大笑着道:“杨逍啊杨逍,当年你就是这样!你不愿推选教主,这用心难道当我周颠不知,这本教部众全都不知么?这明教没有教主,便以你光明左使为尊。哼哼,可是啊,你职位虽高,旁人却从不听你的号令,这光明使者做来又有何用?你调得动五行旗么?四大护教法王肯服你指挥么?我们五散人更是闲云野鹤,从来没当你这光明左使者,是个什么东西!”

殷扬心中暗赞:周大颠你果然不负众望,挑拨之辞天下无敌哉!

往下观去,果见杨逍霍然站起,声音冷得掉渣:“今日外敌相犯,杨逍无暇和各位作此口舌之争。各位,倘对明教存亡甘愿袖手旁观,便请立刻下山,离开光明顶罢!杨逍只要不死,日后再图一一奉访!”

此言一出,明教七大高层,瞬间谈崩!

No.185 内讧

七人一言不合,谈判立告破灭。

彭和尚见状不妙,急忙劝道:“杨左使,你也不必动怒。六大派围攻明教,凡是本教弟子,人人护教有责。看你刚才说的,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杨逍闻声冷笑:“怕只怕……本教却是有人,盼望杨逍给那六大派顺手宰了,好拔去了这口眼中之钉!”

一旁的周颠坐不住了,怪笑着道:“嘿~你说的是谁?”

杨逍淡漠回道:“各人心中明白,何须我再多言?”

周颠听得怒气上脸,硬邦邦的发问:“你是在说我吗?”

杨逍手持茶盏,眼望他处,对他不予理睬。

一边的彭和尚,瞥见周颠眼中放出异光,似乎便欲起身和那杨逍放对动手,连忙又劝:“古人道得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咱们今日此会,还是先且商量目下的御敌大计为要。”

这一次,杨逍微笑着出言赞同:“莹玉大师识得大体,此言甚合我意!”

周颠跳起来大声叫道:“好啊!彭贼秃识得大体,那我周颠便只识得小体了?”

他激发了牛**,什么也不顾了,就此怒声吼道:“我还真就不信了!今天!咱们偏要议定这个教主之位不可!!像我周颠,便主张由韦一笑出任明教教主。吸血蝙蝠武功高强,机谋多端,本教之中谁也及不上他。”

其实,五散人里,周颠平时跟韦一笑最没什么交情。以他的臭脾气,相互间恶感甚至还多于好感。此时他存心气恼杨逍,便故意推出韦一笑来。

杨逍心思灵敏,智计过人,哈哈一笑后却不接他这茬,只是淡淡笑语:“我瞧,还是请周颠你来当这教主为好。明教眼下已成四分五裂的局面,再请周大教主回来颠而倒之、倒而颠之一番,那才教真正的好看呢!”

周颠大怒,喝道:“放你妈**狗臭屁!”

这句骂声出口,宛如撕破脸皮。

韦一笑神色一紧,四散人心道不妙,高处看戏的殷扬却是暗自喝彩,只差当场叫好!

周颠话音刚落,呼起一掌,便向杨逍的头顶大力拍落。看那架势,全然就是一幅连环杀人狂的驾轻就熟……

适才,周颠一掌扇出,打得说不得牙齿脱落,实因说不得不避不架的原故。可这杨逍当年二十来岁,便已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凶狠人物。所谓的“杀人不眨眼”,对其来说只能算作小菜一碟,根本不在话下。此际,眼看自己身受威胁,又岂是良善易与之辈?

十余年前,他因立教主之事,曾与五大散人起过重大争执。当时的五散人愤然立誓,说过永世不上光明顶来。可今时今日,却又破誓重来,他的心里本自有一些揣度疑心。

待见到这周颠贸然出手,只道五散人约同韦一笑一齐前来图谋自己。惊怒之下,右掌骤然挥出,直接就往周颠的手掌上面迎去。

韦一笑身为四大法王之末,可不是说他战斗实力最低。其人素知杨逍之能,非同小可。而如今的周颠先前为他吸取寒毒,正是伤后元气未复的疲软时刻,万万抵敌不住杨逍的一掌之威。

再说方才,杨逍不声不响的来到厅前,又岂是梁上的殷扬一人察觉不妥,凛凛心惊?对之更为熟悉的韦一笑,实际上也早有觉察。料想这位当初的光明左使恐怕功力又进,更不好惹。见到周颠势危,韦一笑立即飘身上前,抬掌拍出,抢在前者头里,硬接了杨逍一掌。

两人手掌相交,皆是无声无息。

原来,杨逍虽和周颠有隙,但念在同教之谊,终究不愿一掌龋蝴**命。故此,这一记单掌并未完全发力。但是韦一笑武功深湛,一招“寒冰绵掌”电闪般拍到面前,不曾发挥全力的杨逍登觉右臂一震,一股寒髓彻骨的阴冷之气,已从肌肤表面直透进来,慌忙运气抵御。

这个时候,两人拿来比拼的内力几乎相若,顿成相持不下的平手之局。

旁边被拦的周颠功力较弱,看不清两者虚实,立刻扬声提气,勃然喝道:“姓杨的,你也吃我一掌!”

刚才的一掌没有打到,周颠这时又发第二掌,直击杨逍**口。

三人交手,电光火石。

说不得直到此时,才来得及的惊声呼道:“周颠,不可胡闹。”

彭莹玉从旁也道:“杨左使,韦蝠王,两位快快罢手,不可伤了和气!”

说着,便与说不得并肩上前,伸出双手,欲以自己的大风云掌,挡开周颠的第二掌攻势。不想杨逍身形一侧,原本空出来的左掌已和周颠的掌面互相粘住。

说不得喊了句“周颠,你以二攻一,算得什么好汉?”,伸手便往周颠的肩头抓落,想要将他朝后拉开。孰料手掌未落,突见周颠的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已受不轻内伤。

说不得吃了一惊,他知光明左使功力通神,原是本教的凌峰高手,只怕一掌之下已将周颠击伤。眼见周颠硬气,徒受轻创确是哼也不哼一声,右掌仍和杨逍左掌连在一块儿,不肯认输撤掌,只得无奈苦叫:“周颠,都是自己兄弟,你还真拼老命?”

说不得往他肩头一扳,同时向杨逍劝道:“杨左使,暂且掌下留情。”

他生怕杨逍不肯撤却掌力,或者顺势追击,单手按下,已然使出三分劲力。岂料,这本无恶意的轻轻一拉之下,带得周颠身体一晃,竟是没拉得开。同时,又觉一股透骨冰冷的异样寒气,从相触的手掌心中直传至自身**口。

No.186 圆真

杨逍一生之中,不知见过多少阵仗。

虽然,当前这一下变起仓促,却也来得及让他朝旁一瞥,即见方才对敌的周颠、彭莹玉、铁冠道人、说不得四人,各已倒地不起。

再瞧不远处的冷谦,正在向一个身穿灰色布袍之人拍出一掌。那人回手一格,冷谦闷“哼”一声,声音中明显微带痛楚。

杨逍深吸口气,纵身上前,待欲相助冷谦,突觉一股寒冰似的阴险气流,从自己被点的“神道**”处疾向上行。霎时之间,自身柱、陶道、大椎、风府,游遍了全身督脉诸**。

他暗叫不妙,已知这神秘敌人武功既高,心又够毒,抓住自己与韦一笑、四散人一齐收功撒力的瞬息时机,闪电般猛施突袭,必定早有准备。当下,只得疾运真气与那阴气相抗。

这股寒属**的冰冷真气,却和韦一笑所发出的“寒冰绵掌”掌力绝然不同。杨逍只觉是一缕细丝形状的诡异冰线,不论游到身上何处**道,何处便感酸麻难忍。倘若正面对敌,杨逍身具内力护体,决不致任这奇诡指力肆无忌惮的透体侵入!

可是此刻,既已身遭暗算,也只有先行强忍,帮助冷谦击倒了敌人再说。

略一凝神,杨逍便想拔步上前,右掌扬起,刚要挥出,忽然全身剧烈冷战不止。掌上的劲力,待落下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冷谦已与那人互拆二十余招,彼此差距过大,难以抵敌下早有不支。

杨逍看得心中大急,只见冷谦右足踢出,却被那人抢上一步,反指戳于臂上。冷谦身子一晃,委顿着向后载到。杨逍惊怒交集,拼起全身残余内力,右肘一个冲锤,往那灰袍人的**口撞去。

灰袍人阴声一笑,左指弹出,正中杨逍肘底的“小海**”上。这先后两指的阴劲叠加起来,杨逍登感全身彻骨酸麻,再难移动半步。

耳中,听见那个灰袍人,寒声说道:“光明左使果然名不虚传,连中我两记‘幻阴指’指气,居然还能站立不倒?”

曾经尝试过这种幻阴指力的殷扬,在上边也是暗中赞叹,想这杨逍并无专克阴寒功法的九阳神功傍身、又是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中了对方两指,竟然仍能勉强支撑站立。

方才,若非对方趁机偷袭,两者真打起来,恐怕还真难分胜负。

杨逍踉跄退后,哑声哼道:“你这弹指功夫乃是出自少林派的手法,可是这什么‘幻阴指’的内劲,哼哼,少林派中却还没有这门阴毒的功夫。你这和尚,究竟是何人?”

灰袍和尚哈哈一笑,说道:“贫僧圆真,座师法名上‘空’下‘见’,尔等必然听过。此次,本就是六大派围剿魔教,你们现下死在少林弟子的手上,也算不枉了呐。”

杨逍面色灰败,但却仍然的坚持问道:“六大门派和我明教为敌,真刀真枪,决一死战,那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当年空见神僧,仁侠之名远播天下,哪知座下竟也**出了你这么个卑鄙无耻之徒……”

说到这里,杨逍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同样坐倒在地。

原还有些忌惮他的圆真,见状眼底一喜,**臆间的喜悦终是澎湃而出,哈哈大笑道:“呵哈哈哈……出奇制胜,兵不厌诈!那是自古已然。我圆真一人,打得明教七大高手卧倒在地,难道你们输得还不服气么?哈哈哈哈……”

杨逍见他失态狂笑,微微摇头叹息:“你先答我,你一个少林派的二代弟子,又怎能偷入这光明顶来?这秘道你又如何得知?若蒙相示,杨逍死亦瞑目。”

他料圆真此次偷袭成功,固然是由于其人身负高绝武功所至。可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知晓偷上光明顶的秘道,越过明教教众的十余道岗哨防线,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这里,并且突然出手,将我方的七大高手一举击倒。

而明教经营总坛光明顶的岁月,远在数百年上。凭借危崖天险,实有金城阳池之固。岂知目下祸起于内,猝不及防,竟尔一败涂地。心中忽地想起了“论语”中孔子说的几句话来:“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1⑹k校旱手机站v⑴⑹k.cn整理

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圆真似乎极为兴奋,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哈哈哈……你魔教光明顶上,共有七巅一十三崖,自己当作天险,可在我少林僧侣的眼中,也不过是条康庄大道而已,何足道哉!?你们都已中我幻阴指力,三日之内,各赴西天,那也是不在话下。”

圆真意态猖狂,笑得前仰后合:

“贫僧这便上去坐忘峰顶,埋下几十斤火线炸药,再灭了你魔教的魔火,什么天鹰教啦、五行旗啦,急急忙忙的赶来相救,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地下埋着的火药炸将起来,瞬间灰飞烟灭,骨肉难存,尸嚎遍野……桀桀~曾经不可一世的光明一教,从此无影无踪,再无传承!哈哈,有分数:少林僧独指灭明教,光明顶七魔群归天!”

别说杨逍等人听他语意猖狂,状若疯癫,就算梁上的殷扬,也是听得眉头紧皱,察觉怪异。寻思这个圆真秃驴在发什么邪**,今日怎生如此疯狂,一点都不像他印象中的老谋深遂,阴险狡诈?

他们俱不明白,一个心如死灰的偏激狂人,眼见自己的计划得以成功,并被自己亲手赋予实施,那是何种的兴奋激动。便如殷扬前世里头,某些反派大**oss在掌握全局,凌辱正义主角的时候,突然一改往日沉稳,变成了超级大话唠……实际上都是同一个道理。

外人看起觉得奇怪,甚至非常不能理解,认为这种关头,总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反派自误,最终被小宇宙爆发并爆种子的正道义士,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莫名击倒……

可那种掌控一切,面临胜利时的偌大兴奋感和充实满足感,足以将人类原有的冷静、理智统统抛之脑后,确非局外人所能轻易理解……

师妹死了!阳顶天也死了!就连自己的爱徒谢逊也是间接栽在了自己手里!

眼看明教覆灭在际,几十年来的忍辱负重、苦心造诣、拜僧为师、充当走狗、诡诈心计、血腥毒辣……到了今天,所有的付出,终于有了答案、有了收获、有了结局、有了宣泄!

滔天般的成就感,充斥着圆真七、八十岁的老迈躯体。在这一刻,他甚至感觉自己是神,无所不能的神!满怀的肆意感受,就连自己早已腐朽的心脏,都快要立刻爆炸!

他的对面,明教七人众听了这番话后,俱都大感惊惧。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自己送命不打紧,只怕这传了三十三代的悠久明教,便要亡在这个少林毒僧的手下。

殷扬见这圆真仿佛心理失常,状态极度狂乱,本想趁机出手、除此大敌。可再一想到,有些事情总要借他之口道出,可信**才会升至最大,于是强自忍耐下来。

只听那圆真手擩长须,越说越是得意:

“明教当中,高手如云,你们若非自相残杀,四分五裂,何致有今日的覆灭之祸?以今日之事而论,若不是,正巧碰见你们七人正在互拼掌力,贫僧便算悄悄地潜上光明顶来,也只得小心翼翼的逐个儿击破,又焉能一击成功?哈哈,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当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就连老天爷都要暗助贫僧,你这当年威风赫赫、恃强凌弱的**、恶教,又怎会不灭?阳顶天!我只恨你死的太早——”

杨逍、彭莹玉、周颠等,面临身死教灭的大祸,俱已震在当场。听他这一番话,回想过去二十年来的种种往事,均自后悔不已,心里想着:这老和尚的话,倒也说的不错。

周颠第一个忍耐不住,朝着坐倒在地的杨逍,大声说道:“杨逍,我周颠实在该死!过去对你不起。你这个人虽然不大好,但若当了教主,也胜于没有教主而闹得全军覆没强!”

杨逍见这浑人,被人制住,终肯消停些了,不由苦笑着道:“我何德何能,能够当上教主?我们大家都错了……诶~咱们弄得一团糟,九泉之下,也没面目去见历代的明尊教主。”

圆真闻听此话,畅快笑道:“各位此时后悔,已然迟矣。当年,阳顶天担任魔教头子的时候,气焰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只可惜啊,他死得早…他死得太早!没能亲眼瞧见这明教的一举惨败……”

周颠怒声喝骂:“放屁!阳教主倘若在世,大伙儿齐心合力,听他号令,你这贼秃子还会偷袭得手么?”

圆真听出他对阳顶天的敬佩与推崇,咬牙冷笑:“阳顶天死也好,活也好,我总有法子令他身败名裂……”

突然之间,啪的大响,跟着惊“啊”一声,圆真背上已然中了韦一笑的一掌。便在同时,韦一笑也被圆真回戳一指,正中**口的膻中大**。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各退几步,圆真重新站稳不动,韦一笑却又无力倒下。

原来,刚才韦一笑被这圆真一指点中,虽然因为没有防御而受伤严重,但他内力修为毕竟高过旁人一等,并非全无反击之力,只是装作晕去,好等到圆真得意洋洋、绝不防备之时,暴起袭击。

这一掌击,他已逼出全身的残存劲力,为了挽救明教浩劫,确是存有与敌同归于尽的意图。圆真虽然厉害,但他青翼蝠王也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岂同小可?

寒冰绵掌的掌力入体,圆真但觉**口烦闷欲呕,数番潜运内力试图稳住身子,总感到天旋地转,不能自己。若非他功力通神,比韦一笑还要略胜一筹,本身又对阴寒真气大有了解,只怕当即便要摔倒。就算现今,也只能暗运气劲,消除体内的异种真气不可。

目前的韦一笑也如杨逍一般,连中两下幻阴指,摔倒后再也动弹不得。

刹那之间,厅堂上寂静无声。

到得此时,全神贯注的殷扬反而沉静下来,忍住杀意,没有轻自妄动。

八大高手一齐不语,谁都不能移动半步。明教方的七人各运内力,企盼早一步能够恢复行动。认为自己这一方早得片刻自由,便有可能反制对方。各人心中皆自忧急万状,均知明教存亡、七人生死,实系于这一线之间。

假若圆真调息无碍,可以先一步施展毒手,在场的七人恐怕都要被他一一搞死。

本来七人这边人多,占了数量便宜,可五散人功力较浅,中了一下幻阴指后劲力全失,而内功深湛的杨逍和韦一笑均已连中两指。即便杨逍已然进至超流境界,目下也是别无他法。

杨逍等人暗自心焦,可这运气引功之事,实在半分勉强不得,越是心烦气躁,越易大出岔子。这些人个个都是内家高手,这中间的道理如何不省?五散人中的强者冷谦吐纳数下,已知无法赶在圆真的前头驱除异气,直盼光明顶上或有杨逍的下属,能够有一人走进厅来,或干扰、或呼救,总不能让那恶僧好过!

可是他们等待良久,厅外依旧没有半点声息。

其时已在午夜,光明顶上的教众或分守哨防,或各自安卧,不得杨逍召唤,谁敢擅入议事厅堂?至于服侍杨逍的僮儿们,由于一个同伴,早被韦一笑噬血致死,其余的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早已远远散开。

更别说,杨逍没有扯铃叫人,就算高声叫嚷,这些仆从只怕一时之间也未必敢踏入厅堂半步,走到这骇人听闻的吸血魔王周围。

杨韦面色惨白,五散气若游丝,圆真脸泛冷笑,殷扬目光闪烁。

这一刻,厅中一片寂静。可这寂静之中,翩又隐藏着巨大杀机……

No.187 成昆

十息时间,圆真身形一颤,丹田中的一口真气终已全然通畅。[]

他为人多心,向来都是谨小慎微,适才放狂失态,受那韦一笑背后偷袭、暗算偷袭,已然吃得一亏,这时候心智早已恢复正常。可他依旧对自己信心十足,认为明教七人均成土鸡瓦狗,不足为虑。

周颠的脾气最为暴躁,眼见恶僧复活,哪还耐得住性子打坐运气?虽然他说话直喘,上气不接下气,可仍硬生生的破口大骂“少林贼秃,无耻奸诈!”

这番激烈动怒,使幻阴指的隐寒冷气迅速侵入丹田,身体立刻发抖起来。几人看到他的惨状,也是变得越发失望,心中难受之极,反盼圆真过来一步,赏他们每人一拳,痛痛快快的将自己打死,总胜过现在惨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无力折磨。

冷谦、周颠等人气息混乱,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说不得和彭莹玉两人却甚是放心不下。

五散人中,说不得和彭莹玉都是出家的和尚,但偏偏这两个和尚最具雄心壮志,也最关心这世人疾苦,加入明教后立志要做一番大大的事业。这时局势已定,心想自身终究丧于另外一个和尚手下,各人生平壮志,只怕尽付流水。

成昆背负双手,似乎极度享受几人的无奈愤苦。暂不施出杀手,而是任由说不得凄然言道:“彭和尚,咱们处心积虑,只想赶走蒙古鞑子,还我百姓江山,那了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幻。唉,想事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劫数未尽,还有得苦头吃呢。”

彭莹玉亦是叹道:“说不得,我早就说过,单凭咱们明教之力,蒙古鞑子是赶不了的,总须联络普天下的英雄豪杰,一齐动手,方能成事。像你师兄棒胡,我徒弟周子旺……”

当年明教一心,煽动造反起事,那声势却是何等轰轰烈烈。可到得后来,仍然是一片散沙、一败涂地,一切,都因明教家大业大,但却控制力差,再加上高层争夺教主,又没有其他外援,哪里会有成事可能?

周颠听他们长吁短叹,有些不耐烦的大声喝道:“死到临头,你们两个贼秃还在争个不休,一个说要以明教为主,一个说要联络正大门派。依我周颠看来,全部说得都是废话,都是放屁!咱们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无主,还主他妈个屁!彭和尚你要联络正大门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门派眼下正在围剿咱们老巢,咱们还跟他联合个屁!?”

铁冠道人看了冷笑玩味的圆真一眼,也插口道:“倘若阳教主在世,咱们将六大门派打得服服贴贴,何愁他们不听本教号令。”

圆真听见他们又搬出阳顶天这尊大魔说事,眼中阴光凶闪。打定主意,要将这帮邪教高层,打击得信仰全丧不可!

只听周颠哈哈大笑,已然用他的屁语攻势,嘲道:“牛鼻子杂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当,阳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都好办啦,这个谁不知道?还要你来多说……啊……啊哟……”

他张口一笑,气息涣散,幻阴指的寒气直透心肺之间,忍不住叫了出来。

冷谦冷道:“住嘴!”

他这两个字一出口,各人一齐安静下来。

圆真冷哼一声,踏步上前。

早已沉默多时的杨逍,忽然睁开眼睛,看着接近己方的圆真,冷道:“空见神僧的高足,果然非同小可,可是大师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话呢。难道,此中颇有暧昧,说不出口吗?”

圆真不屑一笑,又迈一步,回道:“你若不知晓其中底细,当真是死不瞑目。你问我怎能知道这光明顶的秘道,何以能越过重重天险,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得山巅。好,我也不怕你暗自算计、故意拖延时间,便跟各位实话说了!嘿嘿……这条密道,实是贵教阳顶天教主夫妇两人,亲自带我上来的。”

杨逍见他识破自己的拖延之计,面上已是一变,再听如此说道,更加凌然不禁,暗想以此人的身份武功,决不致会在此刻仍说谎话,可…可此事又怎么能够?

他这边猜疑不定,周颠那儿已经忍痛狂骂起来:“放你十八代祖宗的累世狗屁!这秘道是光明顶的绝大秘密,乃是本教的庄严圣境。杨左使虽为光明使者,韦大哥亦是护教法王,可也从来没有随意走过,自来只有教主一人,才可以行此秘道。阳教主又怎会带你一外人行此秘道?当真是天大的狗屁笑话!”

圆真装模作样的叹一口气,出神半晌,幽幽的道:“你既非查根问底不可,我便将二十五年前的一件隐事跟你说了。反正你们终不能活着下山,泄漏此事。唉!周颠,你说的不错,这秘道本是明教的庄严圣境,历来仅有教主一人,方能进入,否则便是犯了教中决不可赦的祖传严规。可是那阳顶天呐,却是带他夫人进去过的……呵呵,这阳顶天犯了教规,曾经私带夫人偷进秘道……”

周颠听不下去,插口大骂:“放屁!大放狗……”

彭莹玉喝止:“周颠,别吵!”

“……阳夫人呐,又私自带我走进秘道……”圆真笑了一笑,毫不在意道。

周颠骂声刚止,听闻此举,又再破口:“我呸,呸!你她娘娘的胡说八道!”

圆真走到周颠身前,望着他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走进秘道也算不得违了教规。唉,可就算是明教教徒,就算是犯下重罪,我又怕什么了?”

他说起这段往事,声音竟然甚是凄凉,再不管与周颠挑衅。

铁冠道人奇道:“真是阳夫人带你进的秘道?”

圆真点了下头,神情落寞,状似回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衲今日,早已是七十余岁的孤寡老人……少年时候的一些旧事……”

圆真犹豫片刻,既想以此事摧毁阳顶天在明教高层心目中的地位名誉,又实在忍受不住数十年来自己的述说**,终是冷笑续道:“好!我便一起跟你们这帮将死之人说了!各位都可知道老衲是谁?”

七人面面相觑,心道:你不说自己是少林已故神僧空见大师的弟子圆真么?

圆真将众人疑惑看在眼内,毫无征兆的放声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教主的夫人,那位阳夫人#糊是我的师妹!老衲……嘿~我出家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也曾有个响亮的外号,称为“混元霹雳手”的便是!!”

娘咧,这老家伙终于还是自己说了!

殷扬又是兴奋,又是谨慎,生怕自己一时未能忍住身周的阴冷杀气,不小心任之流露出去,反被那修为同级数的成昆老先生捕捉发觉!

之前他早已想到,某些事情自己事后说明解释的效果,反倒没有当事人主动曝光来得更为可信,这也是他此次光明顶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事情发展至今,他已不在是悠闲看戏的心态。居高临下的一双眼睛,紧盯住身穿灰色僧袍的成老昆,只需任何一个破绽,就是他出手杀人之时……

殷扬隐蔽得颇为巧妙,成昆本身又是大仇得报,情绪十分亢奋,此刻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安、不妥,依然似追忆、似深情的叙述着他那陈年的恋爱偷情史:

“……我师妹和我,两家乃是世代相交,我们从小便有婚姻之约,岂知阳顶天暗中也在私恋我的师妹,待他当上明尊教主,神功盖世,威震天下,我师妹的父母固是势利之辈,可我师妹同样也有点心志不坚,竟尔遵从父母媒妁之命,答应嫁给了他!”

成昆咬牙切齿,显然难以忘怀:“……可是,她婚后并不见得快活!有时候和我相会,不免要找一个极外人找不到的隐秘所在。那个阳顶天对我这师妹事事依从,绝无半点违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阳顶天虽然极不情愿,但也经不起她软求硬逼,终于带她进去。自此以后,这条光明顶的百年秘道,这条明教数百年来最为神圣庄严的秘密圣地,便成为我和你们教主夫人的私相幽会常葫,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帮子邪魔外道想不到罢?我在这秘道当中,来来去去的走过数十多次,今日只不过故地重游,重踏光明顶来,还会费什么力气?”

周颠、杨逍一种,听了他这番言语,人人均自哑口无言。

即便周颠,也只骂出一个“放”字,下面这声“屁”,终究有口难言、接不下去。

每个人的胸中怒气充塞,如要炸裂,对于明教的侮辱,再没比任何事件比此事更为重大;而今日明教覆灭在即,更是由这秘道而起。众人听得眼中如欲喷烈火,可包括暴躁的周颠在内,俱都清楚圆真所言,恐怕并非虚假。

成昆不看脸色难看的众人,重又踱回厅心,接着问道:“呵!你们又在气恼什么?我本来的大好姻缘,被那混蛋阳顶天生生拆散。明明是我的爱妻,只因阳顶天当上了一教之主,也就你们这批魔教头子里的最大头子,便能将我妻霸占而去?!”

成昆极富个人特色的阴阴一笑,像在笑那阳顶天的霸道蛮横,阳夫人的不坚动摇,又像在笑七人的受制于人,自己的孤苦半身,只听他终于不笑,面泛哭意的说道:

“所以,我和你们魔教不共戴天……阳顶天和我师妹成婚之日,我曾去道贺,喝着喜酒的时候,我的心里面确是立下重誓,只教我成昆存有一口气在,定当杀死阳顶天,覆灭魔教,夺回本属于我的女人!这个誓言,我已下了四十几年,直到今天!方可大、功、告、成!!哈!哈!哈!我成昆心愿得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亦瞑目……”

杨逍心间一片冰凉,连带着语气也是冰凉一片:“多谢!多谢你点破我心中的一大疑团。阳教主突然暴毙,死因不明,原自然是你暗中筹谋,下的毒手。”

谁直成昆摇了摇头,森然答道:“错错错!简直大错特错!我的本事虽然不差,可当年阳顶天的武功更要高出我甚多。别说是当年,只怕现下,我也及不上他当年的功力……”

殷扬听得称是,心想自己身具九阳神功,才可能一路轻松的练至第五层上。而当年的明教之主阳顶天,却是一层、一层自己苦熬修来。功力之醇厚精深,恐怕亦算超一流中的顶尖人物。

目前的成昆早已老迈,就算让他碰到二十五年前的阳顶天,也决计打不过他,更别说能够杀他报仇……

下方的周颠接口询道:“你自认不是对手,那定是暗中加害阳教主了,对也不对?我猜你不是下毒,便如这一趟般的忽施偷袭,才有奸计得逞的可能!”

成昆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你又说错啦。我师妹怕我偷下毒手,不断的向我告诫,倘若阳顶天被我害死,她决计饶我不过。她说她与我暗中私会,已是万分对不起丈夫,我若再起什么毒心,那更是天理不容。阳顶天,唉,那个阳顶天……他是自己死的。”

冷静如杨逍、彭莹玉者,都听的“啊”了一声。

但听成昆续道:“假如,当初的阳顶天真的死在我的掌底,我倒也饶过你们明教啦……”

他声音渐转低沉,回丝着数十年前的往事,语调缓缓道:“那一天晚间,我又和我师妹在秘道中相会。突然之间,听到左首位置,传来一阵极为重浊的呼吸声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想这秘道隐秘之极,旁人决计无法找到入口。而你们明教中人,却又碍于教贵,谁也不敢擅自进入。我二人听见这呼吸声音,当即大吃一惊,悄悄的过去察看,只见阳顶天坐在一间小室之中,手里执着一张羊皮,满脸殷红如血。他见到我们,说道:‘你们两个,很好,很好,对得我住啊!’说了这句话后,忽然间满脸铁青,但脸上这铁青之色一显即隐,立即又变成血红之色,忽青忽红,在瞬息之间接连变换三次。杨左使,想你也知道这门功夫的罢?”

杨逍道:“这是本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

No.188 乾坤

“乾坤大挪移?”

周颠想及方才杨逍独斗韦一笑、四散人时的情形,连忙从旁问道:

“杨逍,你也练会了,是不是?”

杨逍摇头否认:“非也。‘练会’两字,如何敢说?当年承蒙阳教主看得起我,曾传过我一些神功的前几层功夫。我练了一十多年,原先进展缓慢……知道近几年前,心胸开阔,专意修行,才只练到第四层入门。可再练下去,全身真气便如破脑欲出,不论如何,总是无法克制消解。”

他沉思片刻,猜测道:“……阳教主既能于瞬息时间,连续变幻脸上气血三次之多……最起码,也已练至神功的四层顶峰,趋向第五层后的心法修为。他曾对我说过,本教历代的教主里边,以那第八代的钟教主武功最高。据说,能将此门‘乾坤大挪移’修炼到第五层转第六层的至要关头,却也在功成当天,不知因何原因,走火入魔身亡……自此以后,从未有人练到更高层上,即便是第四层、第五层,也已很了不起……极少有人练成。”

周颠听了惊道:“竟然这般难练?”

铁冠道人张中倒是觉得理所应当:“倘若不这么难练,又哪能说得上是明教的护教神功?”

这些明教的武学高手,对那“乾坤大挪移”神功,尽皆闻名已久,向来神往。因此一经提及,虽然身处危险境地,仍是忍不住要谈上几句。

彭莹玉疑道:“杨左使,阳教主将这门神功练到第四、第五层后,何以要变换脸面颜色?”

他这时候,询问这些题外文章,确也另有深意。

他知成昆只要再上前几步,各人性命便要一一毁在他的手底。好容易引得他谈论往事,该当尽量拖些时间,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只望本教七大高手中间,或有一人足以回复行动,便可与这成昆恶贼抵挡一阵。纵然不敌,事机另有变化,总胜于眼前这般的束手待毙要强。

杨逍岂不明白他的心意,便即悉心解释起来:“这‘乾坤大挪移’的主旨,乃在于颠倒一柔一刚、一阴一阳的乾坤两气。脸上现出青红之色,便因体内血液沉降、真气变换之象所至。据说练至第六层后,全身都能忽红忽青,如意随心。再到第七层时,阴阳二气转换于不知不觉之间,外形上便可瞧不出半点表征。”

彭莹玉想到成昆先前所说,生怕成昆又生出不耐烦的心意,便问他道:“成……啊,是圆真大师,能否请你赐教,我们阳教主到底因何归天?”

成昆瞧他一眼,径自寒声笑道:“你们中我幻阴指后,我听着你们呼吸运气的声音节奏,便知两个时辰内万难行路走动。想要拖延时候,自行运气解救?我老实跟各位说明了罢,那是根本来不及的!各位都是武学里的大行家,对于武功之道一生浸淫多年,便算受到再厉害、再严苛的重伤,运了这般久的内息,按理说也早该有些好转才对……可到现在为止,却是感觉全身越来越僵硬了吧?”

杨逍、彭莹玉等闻言一窒,他们早也想过这一层,但只教有一口气在,总是不肯死心。

只听成昆又道:“那时,我见阳顶天脸色变幻,心下也不免惊慌。我师妹知他武功极高,一出手便能致我俩于死地,便求他道:‘顶天,这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放我成师哥下山,任何责罚,我都甘心领受。’阳顶天听她话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娶到你的人,却娶不到你的心。’后来,我见他双目瞪视,忽然间眼中流下两行鲜血,全身僵直,再也不动。我师妹大惊,叫道:‘顶天,顶天!你怎么了?’”

成昆叫着这几句话时,声音虽然不响,但各人在静夜之中听来,又想到阳顶天双目流血的可怖情状,无不心头大震。唯有殷扬,没心没肺地盯视着成昆光头,寻思等会儿,应该怎生插法?

成昆声音徐徐,半点不急:“她叫了好几声,阳顶天仍旧不理不睬,毫不动弹。我师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试拉他手,却发现早已冷硬。再探他的鼻息,原来已然气绝。我知她心下过意不去,安慰她说:‘看来他在练一门极为难练的武功,突然走火,真气逆冲,以致无法挽救致死。’我师妹道:‘不错,他是在练明教的不世奇功乾坤大挪移,正在紧要关头,陡然间发现了我和你私下相会。虽不是我亲手杀他,可是他却因我而死。’我正想再说些话,开导劝解于她,师妹她人忽然指我身后,喝道:‘什么人?’我急忙回头,不见半个人影,再回过头来,只见她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显已自杀身死。”

成昆不知是悲是痛,苦笑言道:“嘿嘿,阳顶天说‘我娶到你的人,却娶不到你的心。’我是得到了师妹的心,却始终得不到她的人。她是我生平至敬至爱之人,若非阳顶天从中作梗,仗势捣乱,我们美满姻缘,何至于有如此悲惨下场?”

成昆怒叫一声,又再恨道:“……若不是,阳顶天当上你们魔教的教主,我师妹也决计不会嫁给这个大她二十多岁的老男子。阳顶天他是死了,我再也奈何他不得,可你魔教还在世上横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当年,我指着阳顶天和我师妹两人的尸身,说过‘我成昆立誓,要竭荆葫能,覆灭你明教。待得大功告成之日,再来两位身前自刎相谢。’哈哈!杨逍、韦一笑,你们马上便要死了,我成昆也已命不久矣,只不过我是心愿完成,欣然自刎,可胜于你们千倍、万倍!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筹思摧毁魔教……唉,我成昆一生不幸,所爱的女子为人所夺,唯一的爱徒,确又恨我入骨……”

众人听他主动提及爱徒,俱都起了好奇之心,直听成昆慢慢续道:“我下了光明顶后,回到中原,去探访我多年不见的爱徒谢逊。哪知一谈之下,他竟已成为魔教当中的四大护法之一。我虽在光明顶上有所逗留,但一颗心都放在师妹身上,于你们魔教的勾当全不留心,我师妹也从来不跟我说起明教中事。我徒儿谢逊在魔教之中居然身居高位,若非他自己提到,我还全然不知。可笑啊可笑,他还竭力劝我也投身魔教,说什么戮力同心,驱除胡虏。我这一气,当真非同小可。但转念又想:魔教源远流长,根深蒂固,教中高手如云,以我一人之力,还真决计毁它不了。别说是我一个,便算集齐天下武林豪杰联手,也未必毁得了它。这惟一的指望么,只有从中挑拨,令魔教弟子自相残杀,自己毁了自己。”

杨逍一众听到这里,都不禁惕然心惊,这些年来个个都如蒙在鼓里,浑不知有此大敌窥伺在旁,处心积虑的想要毁灭明教。二十年前,各人为了争夺教主之位,闹得混乱不堪,满教风雨,成昆的这一番话,即如当头棒喝,发人猛省。

惘然之下,听他又道:“当下我不动声色,只说兹事体大,须得从长计议。过了几天,我忽然假装醉酒,意欲逼奸我徒儿谢逊的妻子,乘机凭借此由,杀了他父母妻儿全家老小。我知这么一来,他必恨我入骨,定要寻我寻仇。倘若找不着我,更会不顾一切的胡作非为。哈哈,正所谓知徒莫若师,谢逊这孩儿什么都好,文才武功都是极了不起的,偏偏有一弱点——太重感情,易于激愤!不会细细思考一切的前因后果……”

讲到平生自赏之处,成昆重新得意洋洋开来:“谢逊滥杀江湖好汉,到处留下我的姓名,不过是想要逼我出来。哈哈,可我哪会挺身而出,替他背去黑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逊结下无数冤家,这些血仇最后终于尽数算到你们明教的帐上。他杀人之时,偶尔遇到凶险,我便在暗中解救,他是我手中的杀人之刀,怎能让他给别人毁了?”

讲到得意之作,成昆越说越是兴奋,整个人显得很是病态:“你们魔教外敌是树得够多,再加上众高手争做教主,内哄不休,正好一一堕落我的计谋之中。谢逊没有杀掉宋远桥,虽为憾事,但他拳毙少林高僧空见,掌伤崆峒五老,夺取七伤拳谱,王盘山上又杀伤各家各派的好手不计其数,就连他老朋友、老大哥殷天正的天鹰教坛主也没放过……真是好徒儿啊!不枉我当年尽心竭力、将我的本领全数教予,传了他一身的杀人技巧!”

杨逍冷冷的道:“如此说来,连你那师父空见神僧,也是你被毒计害死的了。”

成昆笑道:“我拜空见为师,难道你当我是真心的么?他受我磕几个响头,送上一条老命,正是生意两均,也算不得吃亏!杨逍,韦一笑,彭和尚,说不得,周颠,张中,冷谦,你们……再没什么话说了吧?”

杨逍长叹口气,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说的?圆真大师,你能饶我女儿一命么?她母亲本是峨嵋派的纪晓芙女侠,出身名门正派,尚未入我明教。”

圆真冷道:“养虎贻患,斩草除根!”

说着走前一步,伸出手掌,缓缓往那杨逍头顶拍去。

No.189 秘道

成昆伸出右掌,便要印在魔教光明左使杨逍的脑袋上面,忽听刺啦轰响,顶空气劲纵横,数不清的木片尖屑激射过来!

正欲杀人的成昆,忍不住心中大骇,全然没有想到上方竟还隐有人在。陡然被袭,哪还顾得了击杀明教七魔。保存己命的下意识里,连忙撤掌一圈,想用自身蓬勃的外放真气,将那飞来的一波暗器统统扫开,同时身形一晃,便要向旁闪避。

他这番反应,实在仓促至极,哪料得到他那位对手,早已把他的一系列可能反应判断于内,算计于心。等他头上的激射木片被挡散开,成昆的身后却有一条白影忽然闪出,正是久候多时的殷扬,毫不客气的左爪右掌,各往前者的脑袋和背心分击而去。

整整做了一夜主宰者的成昆老先生,这下吓得亡魂大冒,哪还有方才得意洋洋,狂笑不禁的肆无忌惮?不错,明教若真毁在他的手底,志得意满的成昆是否真会选择自尽了事还未可知,可于眼下,他当然不可能主动求死。

匆忙之间,未等站稳身子,成昆空出来的左掌连忙往后急撩,意图拦截对方的辣手背袭,双足猛点又想使劲前冲,避开头顶一掌。可惜殷某人蛰伏多时,此刻现身出马,便是为了龋蝴性命,哪有这般好料理掉?

就在刚才,先是震断木梁,使用暗器吸引成昆注意,又倚仗超绝轻功无声飘下,藏到成昆身后偷袭,哪一点不是精心准备,预计准确?

只见殷扬左爪化掌,右掌变爪,一边加速狠轰成昆脑门,一边五指如钩擒住成昆的左掌。

成昆这记左掌,由于慌乱后拍,使得甚不顺手,他又并非殷扬这种左右全能的高手级人物,反向运是的手臂更要大不灵活,正好被殷扬的右爪稳稳拿住,接着一拧一捏,只听卡擦一声,筋折骨断,再无幸理。

成昆一直引以为傲的幻阴指功,便算废去一半。

五指骨折的脆响方才升起,五指连心的成昆便已痛叫出声。亏得他经验丰富,内功精深,才懂咬牙用狠,埋头一冲,脱离殷扬左手的“飞龙在天”范围。要不然,别说其左手五指,就算他的闪亮光头也要被殷扬当场轰烂。

殷扬一击失手,此次突袭算作成功一般,却未心生气馁,而是利用彼此目前仍然保持着的前后差距,跟上前去,穷追猛打。一掌、二爪、三指连招,转瞬即过,成昆的左手鲜血淋漓,颤抖不止,已是严重妨碍到了往日的格斗水准,仅凭他单一右手,怎能奈何得了殷扬猛攻。

仅转眼间,他的后背、左臂,又添新伤、指爪各一。

好不容易等他转身成功,看见敌手面容,成昆的脸上立刻便成一幅敢怒不怒,大忿特忿的愤火神情。

“又是你这殷扬!我到底哪有得罪,为何你老要与我做对为难!?”

瞬间认清对手身份的成昆,狂叫一声,发疯一般的反朝殷扬撞来。

“因为你是坏人。”

殷扬随口发出一张坏人卡后,见他并不逃离,反而主动进犯,神色间多少有些兴奋。他和成昆一共交手两次,哪一次都是大占上风,今天更是在一开场就废了成昆一手,如今胜算已有七成!

成昆双目赤红,似因殷扬出现,刹那间毁去他的终身理想而心态严重失衡,变得特别疯怒颠狂,殷扬知他武学深湛,内力又不比自己为差,有所顾忌下高速中的身形稳然一凝,双手互成阴阳,不敢有半分的大意小觑。

不想,成昆冲势一顿,改往旁折,看得隐隐挡住大门道路的殷扬微微一楞。下一刻,才立即反应过来,这个成昆当真不愧了“老奸巨猾”四字,刚才的一番困兽表演,确是为了迷惑自己,改攻至今仍旧瘫软在地的明教七人。

成昆暗想:自己击毙明教高层,总好教这个极度难缠的殷扬投鼠忌器。

殷扬心头一怒,眼神更冷,带起一窜残影,从空中化龙追至,一招“飞龙在天”,怒吼盘旋,再度击向又一次背对自己的成昆背脊。

奸计得逞,嘴角阴笑的成昆,决计没有料到殷扬的身法竟然这般迅猛,瞬息便可赶到身后,大惊失色中再也顾不得杀死明教高层,一边逃躲,一边随手扔出离得最近的周颠、张中两人,兜头往后抛去。

他做事手脚快捷,抛出的速度又极为危险,终于趁着殷扬咬牙,出手拦截周、张二人的时候,变向趋左,兜一半圈,绕过位于厅心的杀手殷扬,折进一道侧门。

放下周颠张中,殷扬的心中已然怒极,大袖一扫,狂风肆现,数枚先前碎裂的木片已被卷在掌中,手指脸弹,其间一颗正中成昆回手防御的一指。木片承受不住被双方灌输的充沛欲溢的雄浑真气,立刻爆炸开来。

成昆手指一热,痛苦欲裂,原本加之与上的幻阴指力如欲消散,再加上他重伤在即,平时的功夫这时只怕已剩不到五成,知道眼前情势不利,脱身保命要紧,当即忍疼穿门而过。

紧随其后的殷扬,一来追敌心切,二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明教七人正式交流,只留一句“说不得大师,你袋中少年是我表弟,还妄你善加看护,我先杀这恶僧再回!”,便已跟着成昆远远离去。

这一句话,是他早就想好了的预备托词。要不然,七人若真追究起他如何上得光明顶来,还真不好分说。便真的是救命大恩,这帮老江湖心下也难免会有所起疑。可若有张无忌作为桥梁,殷扬假借暗地跟踪、援救表弟一事,众人当然更易接受。

不管大堂中的明教诸人后事如何,殷扬追着成昆背影,穿厅越苑,俱以直线纵飞飙过,最终来到一个满植花卉,暗香浮动的庭院以后,见那成昆灰影一闪,掀开一帘绣帷,直奔进房,殷扬心下已知成昆所为。

不想再让此獠重占地利之便,殷扬从花园上空飞掠而过,进入房间,却再也不见成昆踪影。

他身形一凝,恍惚站定,见自己置身之处,乃似一间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

靠窗边上,摆放着一张梳妆锦台,台上红烛高烧,照耀得房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颇不输于当年红梅山庄的朱九真之家。

另一边,则为一张秀雅牙床,床上罗帐低垂。殷扬扫视屋中,但见只有一道门户,周围纱窗紧闭,心里回忆起当年的那个可爱小姑娘,猜想不知是否是她的卧室。

盯床一眼,当即不再浪费时间,揭开罗帐,殷扬一窜上到闺床,扳动一角机括,突地床板一侧,脚下一空,便即直往下摔。

这一摔,直跌数丈。

殷扬临空运功,飘然落地,非常轻松地落在地下铺设的一张极厚软革上,再只听头顶一响,原先翻开的床板已然回复原状。

殷扬目力远超凡人,看清眼下是个曲曲折折的漆黑甬道。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关门声响,料知成昆重伤,进入此地自以为安全许多,故而无奈放慢了行进速度。

他冷笑一声,十几丈的距离一瞬奔过,到得尽头看见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壁挡路,知道此壁实为一扇石门。不等停下稍待,急运一口真气,力贯八成于双臂,这堵极厚、极重、极实的大石门终肯缓缓推后。

殷扬手上催劲,一边感叹光明顶的秘道构筑实属精巧,论历史与危险程度,恐怕要比古墓的还要厉害数分。

而且,与建造终南古墓的王重阳,当年明显用于对外作战的机关不同,这里有些地方使用隐秘机括,有些地方却要考验武功高低。就像这座石质巨门,全无机括暗藏,可若非天生神力或者身负上乘武功的高手,那是万万推移不动。

这也就难怪,前边抢先他一步的成昆,仍被此门延误了一些逃命时间。

待石门移后三尺,殷扬击出一掌,以防成昆躲在石后偷袭,随即白影一晃,鬼魅般闪入门后。

至此,他才算真正的进入这条明教密道当中。

No.190 巷战

经过这道石门,前面又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殷扬根本不作停留,足不沾地似的飞驰掠过,感觉前方几无人息可闻,只知此条甬道一路向前倾斜,渐行渐低,约莫疾驰了五十来丈,前面终又分出几道岔路。

眼前的岔路,共有七条之多,殷扬极速飞奔,冲势不减,功聚双耳,忽听见左前方向有人轻声咳嗽,虽然立刻抑止,但也足以能让听觉敏锐的殷扬,掌握其所处位置。

拐进左侧第二条岔道,六识出众的殷扬,已能察觉出自己与成昆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接近。这条岔道忽高忽低,不住左转兜弯,顺着螺旋形委婉向下,甬道越来越窄,到后来仅容丈许方圆,便似一口深井。

突然之间,奔跑中的殷扬,蓦感头顶一股烈风压将下来。当刻抽身反退,变冲为回,轻松至极。这份独到轻功,让那偷袭之人一击不成,又再跑路。黑暗当中,殷扬只见前头灰影闪现,高喝一声:“成昆,你老命休矣!”,便已急纵追去。

成昆无奈,知道自个儿速度太慢,逃他不过,只得转身过来,勉强与之对打。

论起此类狭窄地型的激烈巷战,殷扬自认天下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就算张三丰亲临此地,他也是半分不怵。此刻的殷扬,便如狼人变身,甬道的上下左右,四面石壁,任他高低纵横,借力交错。

身为正常老年人的成昆,年轻时候虽也靠着那风雷赫赫的“混元霹雳手”名头,堪称武林一绝,风格硬朗得很。

可临到老了,哪挡得住殷扬化身猛兽般的擒拿扑击。一时间左支右拙,只觉得上天入地,四面八方,全都有对手的身形爪影,在殷扬这种避无可避、完全无视重力、又兼多角度的连续打击下,他还没有坚持多久,便已很是中了几记大招。

灰色的僧袍上鲜血交错,更被殷扬的降龙掌力直接轰在左肩,一连阵酸痛难忍的折磨感受,令这成昆差点错觉的以为,整个人的半具身体都似不属于自己。

危急关头,于江湖上混了一甲子有余的成昆,终于振奋精神、咬破舌尖,和着一口本欲喷出的热烫逆血,吐向野兽一般紧追不舍的强大敌人。

殷扬双爪沾血,白影狂闪,一会儿跳到左下角,一会儿反弹跃起、扣石入墙,倒抓天花板、斜吊侧壁,手足一刻不停的联系纵点,打得正在爽时,见这老家伙恶心的吐出一口血后,忽然又转进一处岔道,急忙脚下一点,侧着身子,与地面呈平行的钻入进去,便听身后乓啷重响,回头一看却见后路已被一块石墙堵个严实。

他本就有些忌惮,成昆会利用此地的隧道机关来对付自己。瞧得现状,追击的速度宛如无中生有,更是再度猛增一截!

边退边防的成昆,不料他爆发力如此惊人,甚至远超出自己的想象范畴。发软的双臂勉力防守胸前,仍是经不住殷扬的“双龙出洞”掌劲,整个人被打得头重脚轻、足下一软,紧接着飞离地面,直挺挺得摔跌出去。

半空当中,成昆热血喷洒,狂飙半升,实不知这个殷扬,是否真为自己克星……否则,为何每次见他,总要呕血不休?

成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受此重击,早已晕头转向,瘫落在地后就势一滚,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见壁顶一陷,落下一块浑圆巨石,震得甬道颤抖、地面崩裂,确是正好抵挡在了正欲追击、狠下杀手的殷扬前头。

殷扬武力再高,硬功再强,终究还属于人类的血肉之躯。

眼见这块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万斤圆石蓦然挡道。并且,还朝向自己这方,晃晃悠悠、轰轰隆隆的滚动过来。一时之间,他也只有后退一法可选。倒纵之中,他忽而想到,后边的退路早已断绝,额上立马冒出细密冷汗。

心下虽惊,殷扬的动作反而更见干脆,但见他足下连点,退势瞬间加快不少。

三息过去,殷扬已然退至尽头。再有三步,便是堵住自己后路的那座拦路石门。如今时间紧张,眼看这个占满甬道直径的恐怖石球,就要轰轰开来,只须慢上半步,他便是压成肉饼的血腥结局……

如此严峻的不利局势,反倒令殷扬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更为集中!

面对愈加接近的催命巨石,殷扬视若未见,面不改色。反是沉腰坐马,足底催劲,猛施千斤坠,将其脚下的石地,踩出两个偌大的深刻陷坑。

下一刻,殷扬反纵弹起,可与韦一笑一争长短的无双轻功再度发威,身体几乎平贴着堵路石门,游墙而起。升到道壁顶端的同时,巨石正巧陷入殷扬踩出的深坑之间,从而难以察觉的略微一顿。

早就等此机会的殷扬,在背后石门上突拍一掌,身子借力返冲,双足也在侧面墙上连走几步,终于赶在巨石停顿的一刹那间,从那甬道顶部,由于巨石下陷而重新产生的救命空间横飞出去。

哐当几声,以背跃式越杆动作,挣回一条性命的殷扬,略显摇晃着落至地上。巨石砸在石门上的动静,使得整条通道晃动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工夫,通道里轰鸣般的回响吵声才自平静下来。

殷扬重新站直身体,抹了把额头密汗,感觉自己真被吓得不轻,就连手脚四肢,直到此时,仍皆还有些颤抖无力。

方才千钧一发,生死危局,若非他冷静胆豪、心念如电,随便换个其他高手来,也不过只有死路一条。

心想自己这回,总算是大难不死的殷扬,对于肇事者成昆更是恨得咬牙切齿。略一调息完毕,再一次俯低身形、箭射窜出。

因为滚石耽搁,殷扬暂时失去了成昆行踪,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面转了几圈,只发现几间放置兵器、火药的储藏石室。

火药装在木桶当中,想那成昆先前所说的炸毁光明顶一事,本来便打算使用这些东西。而兵器则大多是些早已锈迹斑斑的刀枪弓箭,显是明教昔人备于地道之内,以作抵御外敌之用。

在刚刚经历过“滚石攻击”这种相当原始,却又相当流行机关的殷扬看来,这倒很有些地道战的前瞻思想。

他延着一条隧道,一路盘旋直下,终又来到另一处石门之前。

运劲推开石门,殷扬摘下门旁火石,将室周的油道点起,将这间石室照耀得通透明亮,发现石室不小,顶上还有错落的白色钟乳垂下,乃是一个天然石洞。

走前几步,他忽见对面地下,倒着两具骷髅。这两具骷髅身上,衣服尚未烂尽,明显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殷扬当即大喜……

No.191 顶天

殷扬走近两具骷髅,果见那具疑为女子的骷髅,右手抓着一柄晶光闪亮的匕首,正插在她自己胸口。

他暗自寻思,想必这就是那位红杏出墙、自刎殉夫的阳夫人了。

这个女人,不但婚后不守妇道、还仗着阳顶天的爱意恃宠而娇,更与婚前旧情人成昆偷情私会、经常往来……后来,终于间接害得自己丈夫愤激之下、走火身死……殷扬对于她而言,确是没有半分的怜悯或同情。

当下,直接走上前去,将那柄不似凡品的晶亮匕首稳稳拔出,擦干净后随手收进怀里。接着,又从衣内掏出一个卷叠起来的黑皮包裹,轻轻放在一旁。

再走到那男子的骷髅之前,见其化成枯骨的手上,摊着一张羊皮,便也将之拾起,凑着火光观看,只见一面有毛,一面光滑,除此之外再无异状。殷扬笑了一笑,用自己的锐利指甲,打了个清脆响指,将已划出鲜血的右手中指,按捺上去,仔细涂抹。

不一会儿,羊皮上面便已慢慢的显现出字迹出来。第一行上,正是“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十一个字。

将羊皮平摊在地,殷扬就着血字轻声念诵,但见羊皮上的所书内容,都是些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搬运神通,与自身曾学的那套《斗转星移》全然相同。

只不过,这份《乾坤大挪移》各有七层,而那慕容氏的《斗转星移》却是分为七转。殷扬笑容扩大,心道慕容世家的盗版事业果真强悍无匹,早几百年前便有如此成就,真是令后人崇拜不已的说。

这门心法,自从殷扬神功小成,任督二脉全部贯通,便已被他修至第五转上。因此,亲身经历过的他,早知这宗武功,实则属于运劲用力的奇巧法门。根本的道理,全在于发挥每人本身所具有的积蓄潜力。

每个人的体内,都具有无穷潜力,只是普通人的身体为了造成损伤,平常时候使不出来罢了。可每逢火灾等等的紧急关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往往能够身负千斤,达成自救,便是此种爆发潜力的现象之一……

殷扬所练的内功法诀不在少数,有打基础的天山派《六辩御气诀》,模仿招式的慕容家《参合气诀》,桃花岛上进修过渡用的《三阳一气功》,直到红梅山庄得到全本的《九阳真经》以后,一心一意,花费三年时间,真正融会贯通的正版《九阳神功》,以至蜀中乐山之行,站于大佛头顶上的顿悟突破……

他这一路走来,既无玄冥寒毒的数年逼迫,亦无成昆幻阴指力的适时刺激,又没有天下仅有一只的“乾坤一气袋”促进帮忙……更别说,能够在宛如天下数十高手同时施压的憋气情况下,极端幸运的活得命来……

因此,殷扬虽不像原著里的张无忌那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将九阳真经练得神功大成、天下无敌。但是以他牢靠的基础打底,循序渐进式的刻苦用功,都让他在区区二十之龄,达到别人穷尽一生都未达到的修为顶峰!

在他想来,自己如今的功力,应该相当于被灭绝师太轰过一掌“佛光普照”后,最终领悟了“明月照大江”等意境的张无忌仿佛。天底下,除去高深莫测、无法测度的至尊boss张巨巨外,不过只有成昆、玄冥二老、少林三渡、再加上新晋进步的殷天正、杨逍、灭绝三人,堪于比较。其余一众,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且这九人里,若论起实际争斗中的彪悍战力,一向追求高效杀伤的殷扬,排行肯定要在几人前头。

是以,他的九阳神功虽属小成,可再配合第五层次的乾坤大挪移心法,体内被发掘出来的暗藏潜力,确如山洪暴发,沛然莫之能御。实际作战时的强横处,确然少有人及。

概因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之间的特殊化学反应甚为神奇,简直可称得上不可思议的相辅相成!像昔日明教教主那样,稍一不慎,便致走火入魔的险况大不相同。

其实,由于这门功法的运劲法诀过于复杂巧妙,练此功者若无雄浑的内力与之相副,当然异常危险。正如要一个六七八岁的小屁孩儿,去挥舞百多斤重的巨大铁锤一般,锤法越是精微奥妙,越会将他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可若舞锤者,本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大力士,那便得其所哉,愈加的得心应手。以往练这心法之人,只因内力有限,硬要勉强修习,自然变成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乏力局面。

昔日明教的各位教主,大多也都明白其中的关键道理,但既身任教主,一个个皆是坚毅不拔、不肯服输之人,又有谁肯知难而退、轻易抽身?

大凡武学高手,都服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于是孜孜兀兀,竭尽全力,殊不知人力有时而穷,一心想要“人定胜天”,结果往往饮恨而终,落得个逆天者毙的凄凉下场。

早至第五层后的殷扬,全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欲发即发,欲收即收,一切全凭心意所想,周身百骸,俱是暗劲潜藏。

当作温习功课般的将这张羊皮内容大略看完,此套早有副本存在的明教护法神功,却并非殷扬方才大喜若狂的在意之物。快速扫过第六、第七层的奥妙之处,凭殷扬现在的能力眼界,尚未可以看出那一十九句的“缺陷”所在。

他虽不像早被磨平、性无棱角的张无忌一样,懂得“月满亏蚀,知足不辱。”的长乐至理,却也知晓天地尚无完体,第七层中未被发现的那十九句,原是当年创制《乾坤大挪移》心法的那位波斯高人,并未真正达到境界前的臆想口诀。所谓的第七层心法,不过是他无法修炼之下,空凭聪明智慧,纵其想象,力求变化得出的猜度论据,实际的操作性确是大有问题。

不管今日今后,殷扬自不会去一门心思的强练这种似是而非,误入歧途的想象功夫。否则,不是走火身亡,便要疯颠痴呆,或致全身瘫痪……甚至,还有自绝经脉的恶性可能……

随着血迹渐干,殷扬将手上的羊皮卷张,也是同样的收入怀中,再又拿起阳顶天骸骨上所留的一物,从头看起。

此物是封书信,封皮上写有“夫人亲启”四字。

因为年深日久,封皮早已霉烂不堪,连那四字也是腐蚀得笔划残缺,难以识别。但是依稀之间,殷扬仍可看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此信牢牢封固,火漆印迹俱然完好。想是那位阳夫人未及拆信,便已自杀。

殷扬三下两下,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出来,只见绫上写着:

“夫人妆次:

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

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殷扬早知,西域明教源自波斯。而这衣教主和阳教主两位,不肯听奉总教之命归降元朝,倒也是两位极有血性骨气的昂藏好汉。

接着看下去:

“今余神功第五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克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今日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附令金毛狮王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谢逊文武全才,比之杨逍范遥的高傲偏激,殷天正的年纪老迈,韦一笑的暗疾难愈,本来倒是最有潜力的一人。

可惜了……

殷扬见到“不服者杀无赦”六字,面上微泛冷笑,感叹一声后,又见信上些道:

“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遗书上的最后部分,仍有噂嘱:

“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看到这里,殷扬心想:阳大教主想得倒好,若他当年真能忍上一忍,与那成昆同归于尽之后再肯断气身死,也就少了自己今天的忙活……

最后是一行小字:

“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殷扬笑笑,说了一句:“的确可笑。”

No.192 三鹰

在书信之后,则是一幅笔致详细的秘道全图,注明各处的岔道和门户。

殷扬看完心想,此人虽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可在“纯爷们”属性方面貌似尚有欠缺。要不然,他那方面的能力也能顶上天去,又何愁自己的爱妻偷人、帽子变绿?

从小熬炼筋骨,钻研硬功,并对自个儿体格相当自负的殷大公子,见信末尾阳教主颇有抑郁之情,即刻不屑一笑。

他此番前来,就算没有成昆败走、亡命逃脱的引子,也必要下这秘道一趟!并非为了自身已会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而是为了阳顶天的这封亲笔书信。

抄起旁边的黑色包裹,信手一拉,呈现卷状叠起的皮包,瞬间滚成一道便携式的工具长带。带中的工具,按照各自的功能特性罗列齐整,仿佛后世的简易手术包一样。

殷扬从中选出一支药水瓷瓶,对着信件上的某一位置倾倒下去……

盏茶过后,主要工作完毕。

殷扬收起工具皮包,重又捡起阳顶天的那封遗书细看起来。在信尾的地图当中,找着了自己目前的置身所在。略一查探,发现果真要卖回苦力,推动石门而出了。

当世之间,只有杨逍和他练过这等乾坤挪移的神通,两人中显然殷扬更胜一筹,是以他并不着急现下被困。

拥有收藏癖的殷扬,本身的藏书也极丰富,对于周易八卦之学多有涉猎。

按照“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所言,追寻“明夷”位和“随”位之间的“无妄”之位,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走到西北角上,运劲于洞壁表面到处敲打,发觉每一处都是极为沉实,找不到有声音空洞的地方,暗道此门确实不是前边的那些石门可比,恐怕其厚度还要比宽度来得更大……

他微微探查,拂袖一扫,鼓起阵阵劲风,将那石壁上所积附的深厚沙土层层刮去,终于露出一道门户的痕迹出来。

当下气凝丹田,力聚双臂,两足摆成弓箭步状,缓缓的推将出去。眼前这扇宛如嵌生于石壁里头的牢固大门,微微一晃,便即再也不动。

殷扬感觉体内真气流转,生生不息,宛如磅礴无尽。当即沉喝一声,这回十成的九阳真力全部使出,又依照乾坤大挪移上的独到心法,用劲使力,终将这道石门推得轧轧作响,连续晃动,最终不情不愿的朝后缓缓移开。

老汉推车般的推出一人身位,殷扬撤力闪身而出,回头一瞧,发现这道巨得不得了的夸张重门,其实乃是一块天然生成的硕大岩石。仅在岩底位置,巧妙的安装了一个轱轳铁球作为门枢。年深日久,铁球早已生锈,如今的大岩石只有更难推动。

若非殷扬、张无忌这种“铁血真汉子”级数的野蛮人物,又有哪个正常人强推的开?

他手持地道秘图,循图而行,地道中岔路虽多,但依照图例指示,总算毫不费力的走出了秘洞。

出得洞来,强光闪耀,外头已经是朗朗白日。

殷扬微眯双目,一时之间不适应光暗交替,竟然有些睁不开眼。过了一会,才能慢慢的张开眼来,只见遍地冰雪,阳光照在冻雪之上,反射过来,倍觉光亮刺目。

殷扬走到崖边,四顾身周地势,原来是在一座山峰的中腰部间。极目远眺,遥见西北方向的山坡上正有几个人躺着,一动不动,似已死去的样子。殷扬活络下手脚,从山崖上飞身跃下,到得近处,见有四人死在雪地里边,白雪中鲜血飞溅,四人身上也另有刀剑之伤。

其中三人,穿着明教教袍,而另外一人,看他的光头外形与显著服色却是个中年僧人,显是少林子弟。

殷扬延循这片雪地里的足迹,直向山上奔去。每走二十余丈,就见七、八人等错落的躺在地下,各挺其尸,情状可怖。又转了一个弯,瞧见五名明教子弟的尸首,正被高高的挂在树枝之上,全是头下脚上的颠反倒悬,每个人脸上血肉模糊,似被什么利器生生抓过。

奔行中的殷扬,轻瞥一眼,冷哼一声,心道:小小华山派,区区虎爪手,竟然也敢猖狂!

飞步上峰,一路上遍地可见尸首狼藉。

其中,大多数都为明教教徒,可六大派的弟子也不在少数。想是一日一夜之间,六大派汇合山脚、发动猛攻。明教却因杨逍、韦一笑等重要首领尽数重伤,无人指挥,以致大为失利,被人直攻上山。而正邪激斗酣烈,是以双方才死伤均重。

殷扬身法疾速,脚程奇快,一会儿便从山腰飞至山巅,猛听前方兵器铮铮,响得热闹。白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激烈传来,他心下微微稍宽,思道战斗既未停歇,他便未算迟到。

足下加紧,快步就往相斗之处飞驰过去。

突然间,耳闻呼呼风响,背后两枚钢镖掷来,跟着有人喝道:“是谁?停步!”

殷扬奔行不休,回首一看,见是个少林和尚,也不想理会这些小喽啰阻扰,脚下毫不停留,回手轻挥,两枚钢镖立时倒飞返去,便听一声惨呼,跟着砰的一响,那名倒霉僧人已被自己的两发钢镖,钉在了右肩之上,立刻血如泉涌,就此摔倒在地,翻爬不起。

殷扬一路无阻,穿门过关,冲堂越墙,飞檐走壁,直进两处厅堂,眼前已是好大一片广场。

广场之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西首人数较少,十之**身上鲜血淋漓,或躺或卧,却是明教一方。旁边列阵整齐的一票天鹰教徒,隐有与明教徒众互成犄角的防御态势。

东首的人数要多出不少,架势分明的分成六堆,看起来六大门派的人手均已到齐。而这六批人马,隐然正对着明教众人,作出包围之状。

殷扬目力卓绝,仅仅一瞥之下,即见杨逍、韦一笑、五散人诸人,都是坐在明教人众之内,每人一把太师椅伺候着,看情形仍是功力未复、行动艰难。就连,已然升级到超一流高手境界的杨逍,也不例外。在他旁边,还有个眼睛大大的漂亮小姑娘正乖巧陪着,殷扬瞧她眼熟,猜测八成就是杨不悔这丫头了。

回首注目,但见广场中心,正有四人正自拼斗,周围的各人亦正凝神观战。

殷扬悄悄潜入,定神看时,见那相斗双方都是赤手空拳,未动兵刃。可那掌风呼喝,威力居然远及数丈开外,显然这互有攻防的四人,内功水准俱属不凡。

三人的那一方,各自身形转动,围住中心那人打得极快,不时击掌相交,却未等真正胶着,便为中间被围那人催劲震开,根本无法真个的攻破对方防守。

便如“三英战吕布”一般,这四个人“丁”字儿厮杀,真如走马灯般旋转不休。无论进退攻防,皆是打成一团,没有片刻分离,这让场中眼力稍差者,甚至看不清双方的过招路数。

可这殷扬的五感六识,均是超出正常人的水平远矣!即便场上四人,变招换防的速度超人也似的快捷迅猛,可又怎能逃得脱他的眼神?

围攻的三人当中,为首的是位气度儒雅、面相敦厚的沉着长者;另一个,是身材矮小、满脸精悍的中年汉子;最后一人则是进攻果敢、外表粗犷的强壮猛男……这三位,正是八年以前曾与殷扬有过一面之缘,武当七侠中的老大宋远桥、老四张松溪、老七莫声谷。

再看那被围之人,身材魁伟,银发白眉,神情冷肃,鼻子略微钩曲,仿佛秃鹫老鹰。

正是殷扬的祖父,明教的白眉鹰王——殷天正!

四人你来我往,不断进招拆招,直令明教和六大派的两方弟子,都看得屏气凝息,紧张不已,各为自己的一方担心忧虑。他们均知,这一场比拼,不但是明教和武当派双方威名所系,更是正邪两道间的第一次重要较量。

就连殷扬自己,也是瞅得目瞪口呆,全未想到自己的老祖竟然这般生猛,同时跟武当宋大、张四、莫七三人抗衡比斗!再想想原著里边,这位白眉老爷子,同样曾与武当派的这三人一一交手,却是落得个内外重伤以后,宵小趁漏想捡便宜之局……对比起来,眼下以一打三、神威凛凛的殷老爷子,简直牛逼帅气的不得了!!

四人鏖战激烈,双方都未有露出丁点败相。若论谁占上风,还是定海神针一般,傲然挺立的殷天正更具威猛气势。

可是,殷扬深知武当一脉的优势,尽在于以柔克刚、长久作战,这对功力大进的老爷子的武学风格,可说是极为不利。

他这边暗思对策,同时考虑要在什么时候出手最佳,突听场中又起变化,天鹰教和武当派里各又跳出一人,不声不响、沉闷不吭的对打起来。

耳闻惊变,殷扬立时凝神观去,却见一人白袍,潇洒无比,一人灰衣,苦大仇深,竟是他老爹殷野王和武当的老三俞岱岩战在一处!?

殷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觉光明顶之战似乎早已乱套。

望着爷爷爸爸全在奋勇大战,他便也没了暗中潜伏、等待时机的偷懒念头,立即便从丛丛遮掩的人群里边一跃而起,仿佛飞鸟似的纵进场内,将本在观战的明教、六大派诸人,统统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哪个飞人驾到。

殷扬轻飘飘的降落场中,右手随意一指,点中武当派里的一张相熟面孔,语气很狂妄、很嚣张的出言挑衅道:

“好久不见,咱们也来玩玩罢!”

六道眼神交汇闪过,江南地区的黑帮头子、抗蒙元朝的造反先驱、心狠手辣的魔教家族——殷氏一家的老、中、青三代鹰王,在他们进行背景深厚、雄壮激昂的反动工作之余,终于彼此心领神会着站到了同一个战壕里面,并以自身最为强势的英雄姿态,参与进明教保卫战的第一阵线!

这正是:

光明绝顶少年狂,铁爪白袍三鹰将。

震撼登场的天鹰教—紫市堂—扛把子殷扬,没有丝毫顾忌场外的惊呼喧哗。甚至于,他还略嫌场面不够热闹,心里仍自有些犹豫的想着:

是不是,还该吼上一嗓子“我们的事业!”,比较更能体现出所谓逆天强者们的猪脚气势呢……

No.193 先诛少林

被人当众点名的俞莲舟,站在原地一脸的愕然,完全不理解这位突然出场的年轻高手,干嘛要指着自己挑战。/|\()更新超快/|\

恩,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再一细看……

他总算是认出来了!

这名轻功高得出奇的白衣男子,不正是八年之前,给他印象相当深刻的那个魔手殷扬么?

殷扬这几年来,东奔西走,南忙北碌,除了与家人的联系一直没有终断过,早年在江湖上面闯出的煞星名气,早已是销声匿迹久矣。俞老二能从殷扬的容貌举止,以及其人固有的嚣张语气中,依稀记忆起当年的那个强悍少年,已属非常不易。

只是,六大派攻上光明顶后,魔教的光明左使杨逍,不知因何道理身受重伤,却仍以言语挤兑住正道六派的各大掌门,不得仗着人多混战。是以,双方依照武林规矩,约定逐一对战,以分胜负,也好让门下弟子免去乱战枉死之局。

结果,他与五弟、六弟三人先行出手,与对方的五行旗使一番鏖战。

他本人拼得三处伤口,终于拿下金、木两旗的庄铮与闻苍松二人。五弟张翠山银钩铁划,修为不比他差上多少。独自一人,分持虎头钩和白鹤笔,使出一套近年精研创出的“虎鹤双形”笔法,又斗平了水、火两位旗使。而最后的那位厚土旗使颜垣,则被六弟殷梨亭的快剑击败……

算起来,他早些时候已经动过手了,眼下属于有资格享受休息福利的伤残人士。猜测殷扬,先前由于某些缘故导致耽搁迟到,以至尚未弄清楚彼此间的磋商约定,才会有意识的跟自己这个多年前的老对手再分胜负吧……

金、木两大旗使的武功不差,其中庄铮更是作战勇猛,比俞莲舟的能耐也只略差半筹。俞莲舟用尽全力,打赢光明顶之役的第一场战斗,身上的伤势其实不轻。虽然,他也很想答应对方的指名挑战,但也知晓此刻的自己确实有些衰弱,恐怕不是这个少时便已很强的殷扬对手。

来此之前,没有预料到作为武当亲戚的天鹰教,对于明教会有这般坚决援助意念的俞莲舟,无奈苦笑一声,正想开口解释,顺带谢绝劝解。忽听旁边,少林派里,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原来是你!哼,俞二侠先前已然战罢,你这般挑衅点将,可是居心不良,欲想要趁此机会以强欺弱?”

俞莲舟转头一瞧,果然是个老熟人。再一回想,记得此人也与殷扬斗过,不禁又有些哑然。

这一句话,说起来暗含鄙视,可言辞中的谨慎看中,场上的众人皆能听得明白。不知殷扬底细的低辈弟子们,一时均想:这人究竟是何路数,为何能让少林、武当如此郑重对待?

若换个年轻人来,绝不至于令少林、武当两派,如此正视。而在方才,见识过殷扬飞纵入场轻功的不知情人士,俱是更加好奇起来。

殷扬闻言侧首,看清说话之人,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傲然反问:“原来是少林的空智大师,经年不见还能认出在下,在下倒是有点感动……怎么,你说‘俞二侠已经战罢’,可是想由自己上场,接下本座一仗?”

旁观众人听得一片哗然,心道这人当真狂傲得很,竟敢接连挑衅俞二侠和空智神僧?不过,再看到空智大师的慎重表情后,一时又不禁暗暗揣测,难道此人真有通天奇能,堪与两位名声显赫的厉害高手平起平坐?

空智却知,这个殷扬又再激将!

八年之前,武当山上,紫霄宫中,三方激斗。

他、俞莲舟、以及当初年仅十四岁的殷扬,曾经彼此放对,三角酣战,来过一场猛烈斗爪!那时候,被殷扬一言激怒,十招之内确没能顺利擒下他的空智就已猜到,若被这少年真正成长起来,绝飞自己所能对付!

因为殷扬的个人特征颇为明显,刚才他与俞莲舟一般,几乎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身份。深知此人,实际上是天鹰教教主亲孙的空智,虽因蓦然重遇而忍不住抢先插嘴,可对显已成年的殷扬,实未有半分小觑。

想人家未及弱冠,就能跟自己打得不分上下,终成平手。期间,虽有武当俞莲舟方的消极影响作祟,可也间接表明了殷扬的爪法凌厉至极,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现在,又听他当着正邪群雄之面,大咧咧的向自己发出挑战,作为少林派代言人的他,自然不能懦弱不应,当下答道:“好,要战便战。老僧倒要看看你这些年来,又长得什么新本事了?”

犹如雷霆九霄,乌云电闪,狂风过境,暴雨倾盆!

空智才刚倚老卖老的正式接下仗来,本离他远在十丈开外的殷扬,便已宛如瞬移地冲到了他的面前,接着张狂一笑,就在少林阵营的正前方向,一掌直撼向仍为他惊人速度,而表现出目瞪口呆的空智心口。

空智一代高僧,慌乱中终能醒回神来,匆匆提掌相抗,确觉对方掌力刚猛硬朗,更兼无穷无尽,他双手相叠,也不过堪堪抵挡住一息时间,便被干脆的无力震飞,将身后由少林众弟子组成的整齐阵列,硬是撞出了一个口子!

八年以前,殷扬的内功,尚不如空智、俞莲舟等二流巅峰高手来得深厚。

八年以后,年纪已大、武学方面确已毫无进展的空智,对他来说已和丐帮的四大长老无甚区别,只不过是自身全力施为、便可做到瞬间秒杀的孱弱对象!

身怀武当九阳功,如今已至一流高手境界的俞莲舟,在邻近看得吓一大跳。

他虽早有预料,殷扬成年之后,功力各方面突飞猛进,只怕亦成一流高手,不比自己为差。可当真看到少林派的空智,在殷扬的一招“亢龙无悔”下边,兼职不堪一击,尽无哪怕丁点的反击之力,仍是震惊得冷汗直流。

不止是他,场中原本或是期待少林高僧教训狂妄小子,或是期待正邪双方老少激斗的观战者们,均是大张着嘴巴,久久无法闭合。一时之间,竟然无法从那种极度震撼的视觉冲击下清醒过来。就连,少林派自己的弟子也在发呆,更别说其他五派的旁观弟子们了。

他们虽呆,但殷扬的攻势,却并不因众人的诧异而有半刻停歇。

空智已被他远远打拍飞,深深落到了少林人群中。对于一旁怒吼连连,虎扑纵来的少林空性,殷扬身形晃动,双手猛伸,十指如钩,笔直地朝他抓将过去,迎面将他的龙爪手擒于掌心。

接下来,一阵毫无花巧、不存招式的单纯膂力比拼。原本尚作怒目金刚状的空性立即惨叫一声,踉跄后退,两只手上鲜血淋淋的肆意冒出。

什么龙爪手、虎爪手的?不过是水陆称王。走兽燕雀,又怎及鸿鹄凌云之志!?

气焰煊赫的殷扬,双掌一开,如同排山倒海、推波分浪一般,扫得两边的一众少林弟子人仰马翻,直往自己的最终目标逼去!

少林派方丈、少林寺住持——空闻大师,乃是一门之长,坐镇嵩山本院。这次六大派围剿明教,少林弟子皆由三师弟空智率领。而其余五派,敬仰少林过去在江湖当中的声望地位,便一同推举出他,作为本次进攻光明顶战役的发号施令之人。

而这个发号施令之人,眼下已被直线杀到的殷扬盯住。他的身边,虽也有无数的少林弟子在旁,可却无任何一人,能够延误殷扬半步,更别提什么有效拦截、护卫掌门的了。

空闻七旬高龄,佛法精深,这时见到对方凶猛袭来,竟也不由的有些惊颤。

已是慢慢老去的他,又哪里知道现今年轻人的想法?对手的目标,要得是一击即中,又岂是挫败空字辈神僧里的单单一人足以满足?

少林人墙之前,不断狂飙猛进的殷扬心里,此刻只打着一个主意:

先诛少林!

No.194 后灭武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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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扬冲击力强,凡是想要拦他的少林弟子,不是位移弹开就是被狠狠撞飞,当真是僧挡杀僧,佛挡杀佛。完全是“一个人在战斗”的殷扬,没有一个人可以阻他半步!

眼看对方就要冲至身前,少林空闻瞳孔一阵收缩,当机立断,果决的放弃了手上笨重无比、不适近战的黄澄禅杖,匆忙抬掌相抗。

见空闻应对迅速,殷扬眼中精光暴闪,依旧是以一招单纯而又直接的挺掌平推,与空闻的双掌正正合于一处#蝴此番前冲的力道实在太过生猛,四掌相贴以后直逼得对面空闻,又自无可奈何的连退了好几大步,方才堪堪站桩稳住。

殷扬仗着自己一身作弊器般的九阳神功,无论劲道还是持久,普天下少有匹敌。因此,他一上来便已打定主意,欲用十成十的九阳真气,将眼前这个少林方丈一仗干趴。

在他想来,少林寺的武功或许源远流长,不可小觑,可与武当派独树一帜、格外特别的内功心法相较,在内力比拼的单方面上总还略有欠缺,料想自己这下全力施为,不过几息时间,即可像先前对空智那样,速度做翻这个六大派的领导级光头。

可惜,他终究还是轻视了这位少林派明面上的第一强者。

只见殷扬和空闻两人,头顶上全都冒出丝丝热气,显然两者已在这片刻之间,将各自苦练的内家真力全部使出。像这种真力决胜,败的一方多半有性命之忧,所以旁边的少林僧众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仅仅围成一圈,眼睁睁的瞧着二人,犹如两尊石像,就连头发和衣角也无丝毫飘拂。

殷扬虽极诧异于这老秃驴的忍耐毅力,非同凡响,竟能在自身比他远高出一个级数的功力撼动下硬挺至此,但也不想就此胶着下去,当即暴喝一声,体内有若清晨朝阳的滂湃真气,不要钱似的朝那空闻疯狂涌去。

空闻受此后劲十足的迫力压制,本来便已非常红润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通红,连带他的双目之中也都参杂出了细微血丝,而他原先伸得笔直的一双手臂同样乏力一软,显有不支之相。

反观殷扬杀气凛凛,双目炯炯,异光烁烁,如电闪动,攻势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想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健在的少林三神僧里,空智一触即败,飞入人群丛中,现下不知生死。空闻苦苦硬扛,身败在即。

惟有半路就被殷扬擒爪破功的空性,仅仅受了些皮肉崩裂、筋骨挫裂的外伤,此时见到三师兄生死未卜,方丈师兄也在勉力苦撑,再也不管自己从旁插入,会对比拼中的双方造成何种不利影响,直接怒吼一声,一招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最为沉着浩大的“须弥山掌”,便往殷扬的背心拍去。

耗时费力,仍然攻不破空闻最后防线,以至久战未果的殷扬,听见后方风声骤响,不惊反喜。待得空性单掌正中后背,只觉殷扬背肌微颤,诡异无比,却不晓明教秘道之旅后,终能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运用《乾坤大挪移》之功的殷扬又多痛快!

他这记忍痛击出的蓬勃掌劲,非但没对殷扬本身造成任何伤害,反被他借力打力,斗转星移到了已然不行了的空闻身上。

空性心智纯朴,武学造诣反胜三师兄空智一筹,情急之下的一招重掌,再加上殷扬趁此良机再催暗劲,可怜的少林方丈当下被撞得身子一晃,如被急刹车的卡车磕碰,最后孱弱的软倒在地。

殷扬击倒空闻,又借空闻反抗之劲,反向发力,又去震那已经目瞪口呆的空性。空性粹不及防,触电一般朝后跌飞,步了他两位师兄的后尘。

至此,少林三僧,皆被殷扬一气斗败!

而殷扬这里战绩显著,他的老祖、老爹那便也是不甘示弱。

最先占据上风的,仍是最先出手、以一敌三的殷天正。这位白眉鹰王,实是武林中一位不世出的奇人,年纪虽大,可精力耐性丝毫不逊于一般人的青壮时期。招数狠厉,内力如潮,便如一个浪头又是一个浪头般连绵不绝。

与他对战的武当三侠,在殷天正有意避免两方贴身缠斗的大开大阖攻势下,没有一人能够占到围攻的便宜。

四人当中,要数莫声谷的年纪最轻。他相貌长得豪放,可实际上尚不过而立之年,武学修养比较起其他三人终还差上不少。在他眼里,己方以多欺少,以三敌一,早就占了不少便宜,若不再胜,师门颜面何存?

越是这般暗想,莫声谷越是心浮气躁,又见自己几趟纵高伏低、东奔西走,终不能攻近对手身周。再也忍不住继续纠缠,直听他猛地里一声清啸,就想倚仗自身皮糙肉厚,便算拼得殷天正抓上一爪,也要强硬突破掉其人防线。

武当一方,三人身形转动,俱是倾力相斗。

宋远桥与殷天正正面对抗,本就压力最大,暂时不能察觉到自己的七弟正在冒险。而心思慎密的张松溪,又被殷天正的一击右掌刮得脸面生疼,无奈后退避让,眼见莫声谷轻身犯险,想要提醒已是来之不及,只得眼睁睁的望着莫师弟一头扎进殷天正狂舞身前的爪影当中。

嘴上想要喝止的话语,尚未来得及脱口喊出,即见殷天正推开大师哥的绵掌,右臂回转一探,不知如何,竟尔陡然暴长半尺有余,便在莫声谷的手上轻轻一拂,已让他的埋头猛冲无功而返。接着,右手更是顺势猛伸,按住了他的“肩贞穴”。

眼看着莫声谷的肩头重穴,刹那间落入殷天正的掌心,他五指只须运劲一捏,莫声谷的肩膀位置非得碎成片片、终身残疾不可。宋、张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待要抢上相助,却已自知不及,一时被迫停下手来。

殷天正苍劲一笑,气度慑人,就势右手一缩,放开擒拿,对着武当三人纵声笑道:“宋大侠、张四侠、莫七侠的内家修为与外招拳掌,俱属不凡。诸位都是小婿同门师兄弟,今日可否看在老夫薄面,与我明教罢斗?”

他一赞之后,竟是想做和事佬,试劝武当身退。

莫声谷倍受打击,杵在原地,呆得一呆,才反应过来是自己一招不慎,才使得己方三人满盘皆输。想及殷天正无意下杀手,并且没有损伤自己,怔了片刻,惭愧言道:“多蒙前辈手下留情。”

接着,又向大哥、四哥投去羞歉目光。

张松溪朝他点一下头,安慰示意他不必在意。

为首的宋远桥则微一沉吟,对殷天正道:“殷老前辈的修为远超吾等远矣,我师兄弟三人今次败得心服口服。只是,我们六大派这回乃是冲着铲除魔教而来。前辈的天鹰教早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江湖上人尽皆知。殷老前辈,您又何必非要淌这场浑水?”

武当派与天鹰教本为姻亲关系,这点在场众派俱皆知闻。之前,见到殷天正父子替那明教接阵比斗,心下都是揣揣,却无一人将此事放到台面上说。多心阴暗之人,生怕武当派临阵反戈,粗鲁莽撞之人则更没有想这些歪歪道道。

此事,听到宋远桥自动说起,竟反有相劝天鹰教置身事外的意思,众人半是惊讶感叹于武当七侠的光明磊落,半是对天鹰教的撤离可能存有深切幻想。

如今的天鹰教,称霸江南一地,威势比之原著不知强盛几许。眼下魔教的诸名高层,虽因不明原因各个萎靡不振,无法亲身战斗。原是一众正派人士剿灭魔教的最好机会。怎奈何,后有生力军一般的天鹰教从旁插手,两教阵势合在一块儿,又扳平了六大派的巨大优势。

因此,很多人都期望殷天正能卖武当的面子,自此袖手旁观才好。

他们想得倒好,不想殷天正仰天一笑,确斩钉截铁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老夫本就是明教的四**王之一。这些年来,虽已自树门户,但若明教有难,又岂能置身事外?今日,六大派围攻我教,老夫绝计不会做那临危而惧,明哲保身之事!”

说着,殷天正踏上一步,双掌虚拟胸前,对着六大派的众高手厉声喝道:“谁还要灭明教,谁还有不服气的,就自个儿跳出来跟老夫招呼!”

老鹰王身材高大魁梧,此刻怒目而视,两条如剑白眉微微颤动,自是凛然生威,不可逼视。一时间,六大派诸人都为他雄猛气势所摄,竟无一人真敢应战。

因为十八年前的旧怨,正和殷野王打得热热闹闹的俞岱岩,见此情状,也早是轻叹一声,住下手来。

当年,由于屠龙刀一事,他曾残废十年。虽然骨骼经脉虬结一处,可一口真气反因恩师的几番渡气治疗,而变得愈积愈厚,精进不少。时到如今,其丹田中的氤氲紫气之浓,已为武当七弟子之冠。

不论战力,但比内家修为,杂物缠身的宋远桥、二代第一的俞莲舟,都要逊色于他。而在张三丰百岁寿宴时,殷扬赠送给他的那本言家《僵尸拳谱》,更令肢体恢复以后行动仍有防碍的他,受到了不少启发,后在师傅的帮助教导下,更是找着了一条属于自己的武学道路。

就在刚才,俞岱岩一招一式,俱是僵硬无比,出手踢腿皆如大刀阔斧般直来直去,而甚少变化,混无转折迂回之态,实与正常的武学要领大相迳庭。

可在内功水准,几近一流顶峰的俞岱岩使来,笨拙之间却又暗藏深机,每每把殷野王的进攻招式,也逼得不得不随之改为直板风格,很有些一力降十会的精髓在内,确非当初的送礼人殷扬所能预料。

殷野王的一身武功,大多承袭于《天山灵鹫爪》一脉,三式杀招中尤其擅长“凝血神爪式”。可战到此时,仍未捕捉到点滴机会让其发招,确实令他郁闷得无以复加。他自从听到俞岱岩自报的名号起,已知对方找他目的乃是为了一报当年之仇。

那时候,年纪轻轻、尚未学习《参合气诀》的自己,尚不及正处壮年的俞岱岩对手。就算早有准备,掌中暗藏了一枚“七星钉”暗算,仍是被对方的《震山铁掌》打得吐血飞退。今天重新相见,功夫突飞猛进、早非吴下阿蒙的他,亦想会会这个曾经的“手上胜将”。

对手并没让他失望,虽然招数运行时看似有些滞涩,但无论攻防进退,确是极为的刚猛狠辣,正恰合了他的脾性。

他原还想,曾听扬儿说过,俞岱岩的残筋断骨已经接续恢复,心下甚感欣慰,可思及此人毕竟伤残十年,虽说得以痊愈,与那常人相比自然没有什么大碍,可若与修行武学、追求人体极限的武林中人比起,总该有着极大差距。

哪能料到,这个武当俞三侠,除了动作之间欠缺一点灵活,竟也似武功大进,内力雄浑处更是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霎时见猎心起,不惜用出全力对敌。

两人你来我往,出招强硬无不至刚至猛,狠辣高效。打到后来,一个内劲更深,一个爪功更强,成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持平局面,不禁都有了些强者间的惺惺相惜。这也是俞岱岩见到宋远桥三人停下,自己也跟着罢手的原因所在。

要不然,彼此真有化解不开的大仇未清,又怎肯这样轻易罢休?

俞岱岩曾听那个貌似比他老子还要厉害的殷扬说过,当年害他之人实是西域一个叫做“金刚门”的异族宗派。对于曾伤过他的殷野王,不过怀有一种郁气心结而已。他既能为了五弟原谅弟妹殷素素,自不会真个与殷野王继续结仇,当下朝着殷野王浅浅一笑,随着另外三侠退回武当阵中。

殷野王见他如此洒脱,似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原本就对他的致残事件有些淡淡的歉疚感,一时忽而放大许多,连忙传音过去,道声“抱歉!”。

像他这种自幼深受熏陶,行事狠辣的魔头级人物,能对俞岱岩产生真正的歉意之念,实属异常难得。要不是,看到俞岱岩武功大气,人也大气,内心被其残障康复、锲而不舍、重拾武学的精神所感染,他也不会主动致歉。

俞岱岩听他抱歉,又是一笑,感觉五弟妹的这个大哥也是一条不错的汉子。

男人的情谊,往往便是这般古怪。女人、外人,总也看不明白……

不管怎么说,殷扬、殷天正、殷野王祖孙三代,这三场飞快发生、飞快结束的怪异战局,均以他们的接连胜出而告终结。

自少林之后,六大派里的武当派,又被殷氏三人轻松搞定。

正邪的天平,瞬间倾向了另外一头……

No.195 雄辩崆峒

彷佛一瞬之间,原本人声鼎沸、嘈杂喧闹的光明顶上突然就变得寂静一片。空气里面,更似有某种奇妙的气氛正在慢慢凝结、催化……

六大派中,被各宗高层动员西游,前来昆仑山打群架的这帮人里,真正打着“匡扶正义”念头的,不过只有武林“泰山北斗”般的少林、武当两派而已。或者说,嫉恶如仇的峨嵋灭绝,也能勉强算上“大半个”该类型选手……

至于,其他四派的大多数人,此行都不过打着“除魔卫道”的幌子罢了。

先说崆峒的人马,他们是六派里边整体实力最差的一个,但想保住正道六大门派的噱头和名气,这种大范围、大炒作的隆重行动,确是不得不踊跃报名,热烈参加,以免自身口碑不保。

而陕西的华山派,则亦有鲜于通这个窃居掌门之位的阴暗钉子,不断的从中作祟、背后煽动,推波助澜……

昆仑派,地理上距离魔教的大本营最为接近,屡次的冲突没有一次讨得了好。门内的师父、师叔、师兄、师弟……已记不清在跟明教的摩擦中死掉过到多多少少!

是以,鲜于通的书信一经传来,深收鼓舞、内心麻痒难忍,并且急于拔去这颗眼中巨钉的铁琴先生何太冲,第一个雄心壮志的拍板决定、积极参与,成为了本次围剿战役的坚定支持者之一。

即便是那位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峨嵋掌门灭绝师太,除去其本身对于明教的厌恶感观以外,来到光明顶的很大原因,也是为了替她那位拥有不祥师兄关系的孤鸿子,报得当年大仇!

这种情况,还是受了八年之前“狮王已死”事件的充分影响。要不然,六大派众人的降魔**,恐怕还会比现在更加高涨许多。

可是,这群彪炳者、浩然者、与会者、阴谋者、复仇者、除恶者,所预料不到是——坚决力挺西域魔教的天鹰教竟会有这般强大!

这种强大,也许之前尚有部分人士心存怀疑,有所保留。但是,当他们亲眼睁睁的看完:什么少林三空、武当四侠的江湖成名高手,皆都折在了殷家父子、殷氏祖孙的手上,便再也没有任何的怀疑心情。

就当这种略带茫然的静默氛围,正在逐渐蔓延开来的同时,已经回到场内的殷扬,清了清嗓子,开金口了:“在下殷扬,你们中的有些人认识我、知道我,有些人则不……我想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下面所说的这些话,希望你们能够竖起耳朵,听听清楚。”

原著中的张无忌……呃,应该是曾阿牛,若是这般讲话,导致的结果肯定是不屑一顾,场下无人福气,然后立刻垮台,说不下去。可在没用一分钟时间,便已“轻松”放倒少林派包括掌门在内三位神僧的殷扬嘴里说来,他对面的六派众人,却没有一个敢擅自插口打断,各个都竖起耳朵听得仔仔细细。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因为,殷扬表现出来的那种“轻松”,已将他本身的实际战力放大了好几来倍。甚至说,有被他吓到的低辈弟子,竟然已拿他和天下第一的张三丰做比……

殷扬发现,自己如今的气场相当不错,暗自赞叹于选择出场的时机总算不错,接着讲道:“这次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实则是受了某些奸人的暗中挑拨,其间存着极大的误会。不才虽然年少,倒也有幸得知其中的曲折原委。现下,斗胆敬请双方暂且罢斗,查明真相,谁是谁非,自可秉公判断。”

这句话一甩出来,喧哗的巨浪迅速拂过光明顶的每一处角落。

不论是明教、天鹰教一方,还是六大派中人,俱是止不住的重新热闹起来。就连殷天正和殷野王也是对视一眼,望着自家千里驹的目光,也都有了些诧异好奇。

殷扬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竟似想以一己之力,化这场干戈为玉帛。但是双方即已至此,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发生!?

一时间,殷扬身后的两教众人都望着那个高挑的白衣背影,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咳,我等正道人士远来西域,只为驱魔除恶!你却说我六大派此次围剿魔教,是受了什么奸人挑拨?你又有何凭证?难道你武功高强,就能信口胡诌,随意乱说不成?!”

听见殷扬说及“奸人”二字,六派掌门第一弱的“正牌奸人”鲜于通,忍不住心脏一跳,继而人也跳了出来,第一个出言斥道。

此人武功稀疏平常,连崆峒五老之首关能也是比不过的。但是,按照他以往的聪敏才智,若是搁在平时,自不会这般不智而又冲动的主动跳出来,直面危险至极的殷扬。

可他不仅是本次围攻的终端发起人,更是不折不扣的大元朝廷间谍。无论是为了自保也好,为了顺利完成任何也好,这时候的他如果不想以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颇为无奈的自动站出来说话,以免目前仍属己方阵营的六大派,真的产生什么动摇可能。

看到鲜于通被逼出来,又很是主动的配合自己发言,殷扬朝其神秘一笑,骇得当事人亡魂直冒,忽又转首,对着正被“圆”字辈少林弟子,搀扶到前边来的少林空闻说道:“我所说事,只须少林派的圆真大师出来,跟在下对质几句。某些人所安排下的那些奸计诡谋,便能大白于世。”

他这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将出来,虽在近千人的吵闹声里,仍然令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六大派的一众高手,本已把他看得极高,这时心下又是一凛,登时便将对他重视之心又升几分,暗中均想: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功力怎地如此了得?

少林三大神僧,空智昏迷过去,至今仍未醒来。空性则跟自己一样深受重创。身为一派之掌的空闻,这时强忍着全身的酸软乏力,面对将他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皱眉回道:“阁下……欲找我圆真师侄何为?”

他被殷扬的十儿成功力震得重伤,内气暂时无法凝聚自如。此刻问话,虽是强撑起自身掌门的气势,但比之独立当场,峙对六派的殷扬实要差得太多。这种近乎极致的反差,让武当、峨嵋、昆仑等掌门人的脸色,都不禁变得难看起来,暗道光明顶一战,恐怕要因此子的出现发生重大波折。

殷天正父子见殷扬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早已退出场外,分别回到明教与天鹰教阵前。

殷扬觉察众人目光,都已集中在自己身上,从容一笑,确不理会空闻的询问,反而不慌不忙的又将眼神,转向一旁的崆峒派处,朝着两位曾经的老熟人,问道:“唐文亮、常敬之,你们两老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狮王谢逊盗取贵宗秘笈一事?”

唐文亮见被殷扬点名,看了大哥关能、二哥宗维侠一眼,无奈的上前一步,答道:“当然记得,不过那谢逊恶贼已然身死,这笔账,自然要落在他们魔教的身上。”

早在上海,他就吃过此人的苦头,眼见变得更强、强得离谱的殷扬今天震撼登场,一举做翻少林寺的三大扛把子,当然不愿意殷扬真心相助魔教。所以,话里话外的好像非常硬气,但却有意绕开殷扬背后的天鹰一教,而把矛头直指魔教作孽。

殷扬知他心意,只是淡淡一笑便算揭过,又道:“唐先生以为,贵派失落的《七伤拳谱》秘笈,那罪魁祸首当真是明教的金毛狮王吗?错了,你大错特错!那一晚上,崆峒山青阳观中,尔等夺谱激斗,贵派有人中了《混元功》之伤,全身现出血红斑点……足以可知,这真正下手之人,实乃混元霹雳手——成昆!!”

当年,谢逊亲赴崆峒山劫夺拳谱,成昆存心为明教多方树敌,是以反而在暗中相助,以《混元功》击伤唐文亮,常敬之二老。当时谢逊并不知情,后来经空见点破,这才明白。只是他关于“杀人者浑元霹雳手成昆!”一句,闯南走北实在写得太多,江湖中人才习惯性的不以为然。

殷扬方才瞥过明教阵营,发觉一个身材颇像张无忌的中年汉子站在说不得左侧,当即猜到是由小表弟假扮而成。曾经想过,是否让也懂《七伤拳》的无忌出来装神弄鬼、表现一番,号证明“眼见有时也为虚”的道理呢?

此时的张无忌,因修张三丰为其度身订造的《三阳无极功》,以至内功进展神速,内力深厚反比其父张翠山还要高出一线,达至二流顶峰、一流关口。可是,还不足以使用“伤人伤己”的七伤拳法,但若辅以殷扬同出一脉的《九阳神功》以为助力,单单运用几招也该问题不大。

七伤拳,本是神妙精奥的拳宗绝技。拳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七般拳劲各不相同,吞吐闪烁,变幻百端,敌手委实难防难挡。就像崆峒大长老关能,他的拳力虽不能对九阳小成的殷扬产生什么不利效果,但若碰到普通的一流高手,初次遇见也必受阴,深感困扰。

殷扬虽不似张无忌通熟“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摧肝肠,藏离精失意恍惚,三焦齐逆兮魂魄飞扬。”的拳义歌诀,但也清楚此拳所重的七重气劲,乃是出于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再加上阴阳二气,才是、会造成《七杀拳》所说的“一练七伤,七者皆伤”。

思考之下,他觉得如有自己神功护持,张无忌又只作为演示,必定不会有甚损伤……

不过后又想到,成昆老奸巨猾,刚才在少林派中转过一圈,却未见他身影,想必早已躲起来或者干脆遁走,今日平息六派之事,恐怕还得落在“已死多年”的谢法王身上,不愿节外生枝下,也就不再想让张无忌出场。

而崆峒派的唐文亮和常敬之,则对殷扬所言之事,疑心了将近有二十余年。这时经殷扬一提,均想原来如此,不由的对望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后,人称“一拳断岳”,早年曾被殷扬单掌劈退的四老常敬之,大着胆子问道:“那么请问殷少……”

他本是习惯性的想喊句“殷少侠”,可又对殷扬有些惧怕,吭哧了一会儿,终道:“……殷堂主,你所讲的这个成昆,现下又到了何处?”

见已吊足对方胃口,殷扬神秘一笑,娓娓道来……

No.196 论贱华山

“……正是这个混元霹雳手成昆,一心想要挑拨六大派与明教不和!后来,他干脆隐姓埋名,投入到少林门下,法名圆真。确是当年,陷害少林空见神僧一案的真正罪魁祸首!而在昨晚,他偷偷潜入进明教内堂,亲口对明教首脑人物吐露此事。”

殷扬气势开阖,手指明教一方,正坐太师椅上的一众高层,更证实道:

“杨逍先生,韦蝠王,五散人等,皆曾听闻过其人癫狂本相,更被这厮暗中偷袭得手……这也是如今,他们行动不便的缘由所在。此事千真万确,我殷扬绝无半点虚言妄语,还请诸位静下心来、好生判断,以免继续在这儿平白无故的流血自误!”

这几句话朗朗说来,六大派人士无不震惊失色、动容不已,首当其冲的少林派武僧,更是面面相觑,忍不住又再一阵大哗。

概因江湖之上,说话行事,总要站在自身的实力基础上为之。此言若从曾阿牛的嘴里吐露,迎接他的将会是各种各样的不信质疑与讥讽嘲笑。可换之殷扬道来,则是引得正派高手们一片深思。

殷扬这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玩得实在有够漂亮。

多年以前,老奸巨猾的成昆想要利用徒弟谢逊的疯狂杀戮、多方树敌,来为明教增添各方面的对手与仇视。现在,殷扬学他反戈一击,直指那些被谢逊杀害的无辜武林人士,确是死在他混元霹雳手的手里,实是标准的倒打一耙。

“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

听完殷扬这番极富挑唆性的慷慨陈词,不少人重新想起这句话时,也不自禁地去怀疑、去猜测,这些被杀者里,有多少人是真正死在了明教法王谢逊的手里,而又有多少则是由这个貌似阴险的成昆,故意陷害所为?

鲜于通惊恐发现,大部分的正派中人,面上都已是渐渐的现出犹豫之色。暗一咬牙,忙对同样沉思着的少林方丈空闻,叫道:“空闻大师,既然殷公子这般确信,你便让那个圆真出来对峙一下吧,总好过空口白话云云。”

他与成昆不属于同一体系,这时候,只希望能将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故而一如殷扬所料般的主动配合起来。

鲜于通是本次围剿行动的发起人兼总军师,他的武力值不高,但说出来的话,对空闻总算还有些影响。空闻被他喊的略一回神,确是眉头深皱着朝向殷扬说道:

“阁下所说的圆真师侄,在我方尚未攻至此地之前,便已失踪不见。不过,这位圆真师侄,乃是我空见师兄的入室关门弟子,一向勤修俭持,佛学深湛,除了这回随众远征明教以外,多年来不曾出过寺门一步,如何又能是那混元霹雳手‘成昆’?他眼下去向不明,你们所说的却也不能当做什么事实铁证。”

他话里的意思,竟似想说就算有明教高层作证,但对正道一方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让一些同样怀疑魔教杨逍等人情况的高手暗暗皱眉,心想空闻方丈此话,不仅有些站不住脚跟了,更像一味推脱。

难道说,人不在了就能解释一切?反倒是此位圆真的失踪时间,倒和殷扬所言的情形较为吻合……一时间,脑子不差的人,心中都已有了自己的猜度。

其实,也难怪同为正道的六大门派也有如此不合。毕竟,几路人马来此的目标都不一致,又怎能做到真正的同心合力?

少林派自觉理亏,武当派深感质疑,峨嵋派闷声不响,崆峒派随波逐流。

余下,只有因为各自目的,一心都想要覆灭明教的昆仑派和华山派,仍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干仗。其他诸如崆峒五老者,听完殷扬所言,暗自里尽已起了不再趟这浑水的意思。

按照唐文亮想来,自己五个就算不要老脸、全部上阵,也未必当得了魔手殷扬的一只手厉害,这架还怎么打得下去呢?

只不过,一是怕被其他武林中人笑话,二是已经打到了这明教总坛,总没有那般轻易放弃。而且,各宗各派达到此处,各自都不容易,已经死伤了不少弟子,才能最终攻到顶上。一时便算暗含去意,可也不情愿因为殷扬的几句话,便第一个提及。

殷扬将眼前众人的心态收入眼底,他本身就没打算凭靠三招两式,外加一套蛊惑度颇高的说辞,就能把眼前的恶劣局势轻松化解。现今所诉说的所谓真相,不过是想强占上一个“理”字罢了。

而这个“理”的分量,最后会有多重,终究还是要靠他的拳头添砝加码。

眼看六派离心,各有所思。心既散了,队伍显然已不好带。

殷扬心知本阶段纵然功成,他特地跳过言辞里边,不想与他为敌、最为意志不坚的崆峒一派。又次出声,转向硬充大头的鲜于通,问道:“鲜于掌门,你别号‘神机子’,我原以为还算挺精明的一个人物。不想,你却这般愚莽鲁钝。你果真以为,我先前说过的话都是作假的吗?”

鲜于通见殷扬的目光转向于他,心里便是咯噔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知殷扬此言,说得是西域边境的那一次会晤。对方曾经警告过他,让他撤退华山……

本还以为,己方能借正道六派之力自保,可看目下这个样子,少林派已被此人打趴,武当派本身就与天鹰教关系暧昧,目前的武当七侠又是全部上过战阵,更可以名正言顺的袖手旁观。

而崆峒五老这帮家伙,一个赛过一个的老精,只怕不会与这风头正盛的魔头作对。还能配合他逆流争锋者,也仅剩下峨嵋、昆仑两派了。

他把情势分析清楚,忙朝灭绝师太与何太冲方,投去求助眼光。

灭绝师太曾被殷扬的一番言论忽悠ko,对于殷扬本人、乃至整个天鹰教的感官,出奇般的竟有些欣赏,这确是受她师门渊源的潜移默化。

现下,她看过殷扬犀利至极的闪电出手,自忖没有胜过他的把握,便只将心下仇恨集中在了杨逍与韦一笑的身上,欲再沉默静待、先行观清风向局势的保守想法下,自不愿随意动手,为峨嵋派招惹大敌。

此种偏向理智的正确决定,实际上,还有灭他老爹的“谢逊已死”事件的深刻影响。否则,以她嫉恶如仇的执拗性格,明知打不过、不好惹,也必定勇往直前,又哪有这么简单就此干休?恐怕,还真得被鲜于通挑拨成功,充当上正邪大战的排头兵。

铁琴先生何太冲同样也察觉到了鲜于通的异样眼神,只是他素来谨慎,张三丰百岁寿宴时候,又曾见识过殷扬说一不二的强硬作风,自不会为了他们华山派,便大义凛然的挺身而出,直面如此辣手人物。是以,他转过眼光,只当没有看见。

鲜于通心中暗骂,这些人不够义气。却听殷扬喝道:“鲜于通!我敬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今日正邪光明顶一战,既因成昆不在未得善了,那总避不过拳脚之上见真章。少林武当两派俱已比过,怎么,你华山偏偏静默无声、不敢应战!?”

他话说得极重,见过他威势的华山弟子深受感染,都想自己的掌门人虽然不如人家,但这样支支吾吾的也太没面子了,平白坠了华山的声名。

华山两大长老之一的高老者,听见其他几派弟子似也有窃窃私语,正欲上前拼掉这条老命,忽觉手臂一紧,回头见是自己的爱徒风朗阻拦。

他头脑简单,又正上火,就想推开他继续上前,另外一手又被人拉扯住,他愤怒回头,正想喝斥哪个不识好歹,敢来讨骂。却见自己矮矮胖胖的大师哥,正在瞪着自己,立马脑袋一缩,有些讪讪然了。

风朗见状,趁机从旁劝道:“师父,天鹰教的殷堂主正在挑战掌门师兄,您老去了算作什么回事?”

矮老者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直接训道:“你也一大把年纪、一大把胡子的人了,做事怎么还没有风朗明白事理!鲜于通这些年不思进取,现在怕了别人不敢上场应战,已经够丢本派颜面,你还想把剩下的全都丢光不成?”

高老者从小就怕这位师兄,闻言又是讪讪一笑,正想说:那也不能就这样拖着,让人瞧不起罢?就听自家掌门,终于承担不住压力,吞吞吐吐的憋出一句:“殷堂主……你先前已与少林派的三位神僧斗过,在下怎肯占你大战方休、体力不济的便宜?还是由魔教一方,换个人来吧……”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不管正魔双方心中均道:见过不要脸的,但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还说什么大战方休、体力不济?

殷扬方才连败空智、空性、空闻三人,虽是取了个巧,占据闪电战般突袭的便宜,可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招。只是他战略得当,用相对最佳的方式方法,接连克制三僧而已,绝计谈不上耗费多少体力。

就算与空闻比拼内力时,多耗了点时间,又被缓过气来、重新追来的空性,在后背上猛击上一掌,身具不世神功的殷扬也是无有妨碍。

听这鲜于通貌似为自己考虑,实则还是逃避,不想跟自己过招的殷扬,被其极度无耻的贱论,也是弄得哭笑不得,心里面本来还想教训此人的念头,不由的打了个八折。

他想,要是在此光明顶上,举办一场“明顶论贱”,这位又贱又奸的华山掌门人,倒是很有可能成为当代“中神通”似的伟大存在。可这种人,确实又让他提不起半点的战斗**。

“你想换人?好,那我便如你所愿。”

殷扬心念一转,想及一个可替自己出战的绝佳人选,朝着脸皮奇厚的鲜于通森冷一笑,回首便往明教高层方向,高声令道:

“曾牛,你来战这鲜于掌门!”

No.197 去留昆仑

真牛?

某人对他的新名字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大哥意味深长的眼光已然望向自己,耳边更有一句音量细微,但却异常清晰的话语遥遥传来:

“无忌,这厮便交予你打发,如何?”

张无忌身体一震,知道这是传说中的“传音入密”神通,内心对于殷扬的崇拜再升一截不止。可当他清醒过来,听明白表哥话里的含义,不由的就有些发愣了。

方才,他亲眼目睹殷扬震撼出场,那气势仿佛举世无俩,连败曾与自己父母为难的少林三僧,简直摧枯拉朽一般,不费吹灰之力,早已是看得血脉喷张,不能自抑。他也幻想过,自身若有这般厉害,那是多么的拉风牛逼!?

可一听到,殷扬竟想让他这位,不知怎么的就变成“曾牛”了的小青年,真刀真枪的上场干架,自觉小弟本领弱弱的张无忌,自然有些犯憟。那滋味,跟牛逼哄哄初上场的樱木花道没有任何区别。在台下瞧得刺激,恨不得能以身代之,可真到了场上,再怎么出色的心理素质也要当场发毛。

他虽身为“江南四玉”之一,近年以来,所谓的江湖场面也算见过不少了。可像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这种堪称究极的对立气场,却还承受不了。何况,这六大派中还有自己的师门武当,自己的老爹也站在那儿盯场呢。虽说,眼下他已被杨先生细化过妆,而且本人又是背着张翠山偷溜前来,可心里仍旧有些打鼓。

想那殷离姐弟,一回天鹰山交接了斯巴达以后,就被他们的娘亲锁在家里不准乱跑,而师兄宋青书回武当报信也是出不来了,他张无忌能够瞒天过海、偷偷至此,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一时间,他脑袋子里均是胡思乱想,实在紧张的不得了。抬头一瞧,却见殷大表哥满怀鼓励的目光笼罩过来,那意思像说:好好表现,哥会罩着你的!

脑门儿间轰隆一响,人类年轻时代,所特有的那股子表现**和冲动劲儿,瞬间占据了张无忌的整个思维,暗道:自己在布袋和尚、吸血蝙蝠等大魔头的手里,都能侥幸不死,好好的活了下来,现在既有表哥撑腰,那还怕个屁啊!

不待再催,他便高声应诺,昂头挺胸的走进场内,一时踌躇满志,就连本来腹诽殷扬给他瞎起名字的念头,都已是忘得一干二净。

这还算好,已经帮他挣脸、去除“阿”字的殷扬,不晓得张表弟对他取的代号十分不满。要不然,非得猛敲这个小子的脑壳不可。

殷扬见张无忌行入场中,神态举止间依稀有些局促,笑了一笑,格斗教练一般的轻声提点道:“鲜于通此人,武功奇低无比,实为六派掌门之末!无忌,我看好你,只要发挥出正常实力,一定足以胜他……再者说,旁边不还有我在么。”

张无忌被他鼓舞勉励得士气更为高昂,心想以大表哥的武功眼力,自不会轻易看错。这么说来,自己还真有胜过一派掌门的机会?

年轻人的性情便是这样,此时此刻,完全已被战斗情绪感染的张无忌,甚至都差点忘记,他其实本为正派武当弟子。

不过,他的内功修为终算不错,一当事情敲定之后,潜运真气,又恢复至凝神静气的最佳对敌状态。这让对面,原先以为对手心浮气躁的鲜于通心头暗凛,认为殷扬绝不会那么好心放他一马,此人武力或许也极不简单。

察觉到鲜于通,同样也变得有些紧张的阴险眼神,殷扬只是笑笑,便即轻飘飘的退开一边,充当压角掠阵之人。

鲜于通诡诈多计,若非殷扬带给他的压力确实太大,也不会显现得如此愚蠢。

这时候,见到殷扬果真退开、袖手旁观,而六大派的弟子包括华山在内,俱都注目战局。终是一派之掌的鲜于通,霎时之间镇定如恒,他怕殷扬再改主意,当即朗喝一声“请!”,接着右掌斜立,左掌直朝面前的中年汉子肩头,竖劈下来。那架势,竟似一改先前缩头缩尾之丑态,忽然而然,毫无征兆的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殷扬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暗道一句:不自量力!

照他想来,鲜于通此等专心致志、专搞阴谋诡计的孱弱家伙,就算让他暗使阴谋诡计,当上了掌门人,又哪里有时间认真练功?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殷扬眼睛轻瞥,就知道鲜于通真的没什么货,六派掌门之末的名头,对他来说当真是实至名归。

果见已扮成中年男子模样的张无忌,不慌不忙的随手举掌,轻轻一格,并未让鲜于通的先手突击顺利得逞。又拆几招,更是有理有据,半点不落下风,看得殷扬微微点头。

而明教当中,像韦一笑、五散人等,提前知晓张无忌身份的一众高手,俱是面面相觑,自觉有些看不懂目下局势了。只有认出殷扬的杨逍,暗自猜度半晌,忽而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殷扬令张无忌代他出战的原因,恐怕没有“不耻鲜于通人品,不屑与之交手。”那般简单……

再一细想,张无忌所代表的门派立场,杨逍更加心定,顿时为殷扬此计击节暗赞不已!

鲜于通脸子丢够,此刻急欲挣回颜面,当即猛扑上去,贴身抢攻,使得确是华山派绝技之一的七十二路《鹰蛇生死搏》。

他收拢折扇,握在右手,露出铸成蛇头形状的尖利扇柄。左手使的则是鹰爪功的路子。右手蛇头点打刺戮,左手则要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却又相互配合,显然不可小觑。

这路《鹰蛇生死搏》,原为华山派已传百年的成名绝技。鹰蛇双式,搏而齐施,苍鹰夭矫之姿,毒蛇灵动之型,可于一式之间同时现出,迅捷狠辣,兼而有之。用来对付寻常好手,即能使对方左支右绌,顾得东来顾不得西。

但这师从武当、技传母家的张无忌,却非什么旁人,他只接得数招,便知眼前这位作风甚为无耻的鲜于掌门,耍得招数虽精,可输在劲力不足,比之自己可差远了,当下随手拆接,轻松遐意。除了硬接折扇时,手掌被撞得疼痛难忍,鲜于通的一连窜夹手疾攻,他全都防得疏密不露,漂漂亮亮。

打到激烈处,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围观过的张无忌,即便心神不乱,确仍有些兴奋忘形。又一次,被鲜于通的扇子打得肉掌生疼后,他一声傲啸,双手一缩一长,已是持出一对笔具!

外围的殷扬,一看见张无忌手掌一翻,抽出这双左黑右青、一鹰喙一蛇信的奇形判官笔来,便是微微一笑。跟着侧首,瞟向武当派去,正对上姑父张翠山愕然附加置疑的古怪神情。

张无忌的这对笔器,正是殷扬早年赠送给姑丈张翠山的礼物。其中,虎头钩和鹰嘴双笔,是殷扬曾经习练《倚天屠龙功》时的临摹器具。而白鹤笔、蛇形笔等三支,则是他分别从鹤笔翁、高丽泉建男处缉获得来。

张翠山用惯了铁笔银钩,便选择鹤笔、虎钩作为贴身兵器,如此虎鹤双形倒也很是配他。而张无忌则又挑了鹰笔、蛇笔各一根,正是恰巧与鲜于通所使的《鹰蛇生死搏》互相影射……这也难怪,殷扬会叫他替自己收拾鲜于通了。

殷扬朝着同样回看向他的张翠山宽慰一笑,不理自家姑父那种灰常莫名的无奈眼神,便又回头观战。毕竟,鲜于通可不是什么好鸟,不要一时大意,令得表弟受伤中毒什么的,那可就不好玩了。

而那一时冲动,终被逼出真家伙来的张无忌,脸色只是略苦一下,似为刚才暴露身份的鲁莽举动而感到有些后悔。可再一想到“表哥会罩着自己!”,个性早非原著当中那位父母双亡、饱受荼毒,初恋受挫,以至自卑感严重飙升的当代新张无忌,立马豁出去似的彪悍一吼,将两手前方一尺区域,舞得妙笔生花、淋漓尽致,一下子就将鲜于通的原有攻势反迫而回,趁胜追击。

眼见目的达成一半,殷扬微眯双眼,认真观看起张无忌的笔法路数来。

之前,他所遇见过的当世用笔高手,有特色、够分量的,共有张翠山、朱长龄、郝密、卜泰四位。

前边两人,都是将笔划招式寄情于泼墨书法当中,都算走文化流的文雅人物。只不过,张翠山重意,又兼一身浩然正气,而朱长龄则更重形,富丽堂皇,笔致高雅一些。形象来说,张翠山更像是个山林隐士,朱长龄确是遵从形而上之,明显深受当年的南帝段智兴、以及家祖朱子柳之儒家熏陶。

这两类风格,孰高孰低暂不好说,但朱长龄的武功肯定要比张翠山低上许多。继承家父流派的张无忌,确没有生搬硬套,全将老爸的那套拿来自用。殷扬见他刷刷几笔,甚为凶猛,显然也有意识地尝试融入自己的东西。

就以殷扬的观点看来,年少热情、又带着一股阳刚气息的阳光少年张无忌,如今的左鹰右笔招数,凌厉有余而气韵不足,似含小小瑕疵。可是某些地方的辛辣高效,竟然堪与早年被殷野王俘虏、并收之为手下的“河间双煞”相比,俱属凶狠文盲流的做派。

郝密、卜泰两兄弟的判官笔和点穴撅,跟朱张两位文化人的格调简直大相径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面。除了手中握着的也是相同属性的兵刃以外,他们更加像把镔铁笔与精钢撅,真正当作为沾染血腥的杀人凶器使用,而绝非冒充文人的书生画笔,因此行招走势之间,显得更加直接,也更有效率!

不知,是否也是受到煞气很重的河间双煞的感染影响,年轻气盛的张无忌,这时打得极其凶悍,直将作为一派掌门的鲜于通追击得狼狈不堪。令殷扬这种坏人看得魔颜大悦,张翠山这种厚道人看得尴尬不已,华山派那些弟子们看得面上无光,与鲜于通怀有相同目标的某人,则看得焦急难断……

虽然,也很鄙视于华山掌门的无耻作为,可铁琴先生何太冲,确是真心盼望鲜于通可以赢下这一局的。要不然,就只剩下自己昆仑派一个在战斗了。

眼见手头功夫极软的鲜于通,怕是真要被那个魔教一方的中年高手所败,何太冲直气得牙关紧咬,既想做出抉择,上前挑战,以分担华山派的对敌压力,又有些犹豫,不想过早的硬冲出去,以免身败丢脸……

可是,华山派若是再败,此次所谓的围剿行动便算失败大半,自己这大帮子人孤立无援,也只得乖乖的打道回府……这叫好不容易,才有此番机会的何太冲如何能够忍受?

到底是避是战?是去是留?

想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何太冲的表情愈加难看。

一旦明教灭亡,他昆仑一派便可在西域偏隅越做越大、势力扩大、乃至一家独大!可想而知,没有明教这个庞然大物般的近邻强敌窥伺于侧,他们昆仑派的发展必将会飞速迅猛起来。就算远安西方,也能与中原武林的少林武当两派分庭抗立,并非什么难事!

更何况,眼下六大门派合力攻上光明顶来,正是覆灭魔教的最好机会。倘若真的放弃,任由魔教死灰复燃,到时候第一个找上门泻火报仇的,就是距离最近的自己啊……

内心深处,实不愿就此放弃、善罢干休的何太冲,狠一狠心,面朝自己老婆使一眼色,最终踏出了决定昆仑命运的第一步!

No.198 金蚕蛊毒

张无忌打法奇猛,眼见鲜于通这位华山掌门已被自己的双笔攻势,直迫得节节败退,无力支撑。胜利在望的喜悦与兴奋感,令他的斗志更为高昂起来。

而相对的,自从开战伊始,气势便一直受人压制的鲜于通,当然更觉难受。原还想着,能够赢过这个无甚名气的明教高手,好重振自个儿的声威形象,可哪里料到,此人手头之硬远超出自身想象!

被如今的不利战况,逼得有些心愤如火的他,再也装不出什么斯文表象。只见这鲜于通眼神一阴,突喝一声:“魔教贼子,教你知道我华山派绝艺《鹰蛇生死搏》的厉害!”

说着纵身上前,左手五指径向张无忌右腋下的“渊腋穴”抓落下去。在他想来,这招“鹰扬蛇窜”倘若真能抓实,对手绝无反抗之能。不想着手之处,便似抓住了一张滑溜溜的柔顺鱼皮,竟然使不出半点劲道进以拿捏,一时又惊又怒。

不过,既然此招受挫,他的心头就再也不存半点的侥幸心理,早就准备着的折扇扇柄,立刻指点对方面门。

殷扬目力超群,见那鲜于通神态动作有异,已知其人打不过无忌,欲作拼死一搏。手中事先准备好的石子刹那弹出,划空声刚起即止,正中鲜于通的手腕。接着啪嗒一声,那柄恶毒无比的折扇便已乖乖了离开它原有的主人,清脆地落到地上。

不明真相者,自然对他毫无征兆的插手疑惑不解。因为就在方才,那名魔教一方的中年高手,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身处局中的张无忌同样有些诧异,目露探寻的望向来到他身边的大表哥。

而鲜于通本人,则是略显痛苦的紧紧捂着右腕,心下虽也惊疑不定,可他素来诡计多端,口若悬河,最是擅长雄辩,竟是应对奇快的反口诘责道:“殷堂主,你这是何意?虽然你武功高强,在下自愧不如,但也不能坏了双方早已定下的比武规矩!”

鲜于通有心拉拢正道六派以为厚盾,这时候,竟能忍住对于殷扬的那种惧怕,一改先前的懦弱表现,反而义正言辞的朗声斥道。

依旧疼痛不已的右手腕,使他清晰的认识到,在殷扬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一颗石子就能解决的草芥版人物。此刻若想要活得性命,只有依靠同为正道一脉的六大派一路可走。是以,他面对殷扬时再无惧色骇意,言语中间,更是打着拉其他几派下马、继而并肩对敌的念头。

以他鲜于通的狡诈无耻,殷扬早已猜到,对方必会这样倒打一耙,而他刚才的那记石子,只须稍稍上移位置,便可轻易取下此位华山掌门人的老命。既然没有下手,自是想让这个所谓“正派掌门”、“华山神机子”的鲜于通,真正体会到身败名裂的痛苦不可。

安抚的看了张无忌一眼,殷扬身形一晃,煞时挡在两人之前。同时,更将鲜于通之前丢弃的那把扇子给拿到手中。

殷扬淡淡一笑,似对鲜于通的指责不当回事,从容言道:“华山一派自负名门正宗,确料不到……居然还有一手放蛊下毒的奇巧淫技……”

满脑子鬼主意,闹得正欢的鲜于通,登时闹腾不下去了。他仿佛听见心里咯噔一响,怔怔的望着殷扬,抿了抿嘴,发觉有些说不出话来。

殷扬见他这幅模样,不禁讥然一笑,潇洒的展开折扇,但见扇上正面,绘有华山绝峰,千仞叠秀,笔画堪属绝伦。另一面,则写着郭璞的六句《太华赞》:

华岳灵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

“好扇!”

殷扬一边称赞,一边把玩扇骨,忽然合拢扇子,又自笑道:“可又有谁知道,这把附庸风雅的‘好扇’里头,竟还隐藏着一件卑鄙阴毒的机关?”

说完,殷扬便在六大派众人的眼前,徐徐走到一棵花树前边,以扇柄对准鲜花丛中轻挥几下,依稀片刻时间,那些花瓣纷纷萎谢,树叶也渐转凋枯转黄。

众人亲眼所见,无不心生骇然。大多数人都已猜到,鲜于通方才攻向魔教高手的那一招,原是打了用毒的打算。众多人里有善于使毒的,则是均想:鲜于通在这柄折扇中,究竟藏下什么不得了的毒药,竟能有这般猛烈厉害?

张无忌眼见花残叶败,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再看向貌似失神的华山掌门时,双目中直欲喷出火来,既有惊恐又有憎恶,对此人的品德评价,瞬间降至了一个极低的程度。暗想若非表哥从旁相助,此种阴损用心,自己只怕非得着道不可。

鲜于通被他厌恶的眼神瞪的清醒过来,原本一派正气、似模似样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立被一阵绝望的惨白取代。任他如何设想,也思考不明白殷扬怎会了解他的这个机密!?

但听他连连疯叫,还不死心道:

“这是嫁祸!是他嫁祸我的,我……本人乃是一派之掌,又怎会使此巨毒、暗算他人?这根本就是邪魔外道早就安排好的栽赃陷害之计!诸位请多想想,在下添为本次围剿光明顶的主使人之一,这些邪教贼子当然深恨我之,所以想出此等奇谋毒计……”

鲜于通巧舌如簧、据理力争,奈何他先前给予旁人的印象实在太差,少林、武当、峨嵋、崆峒等四派高手,没有一个再相信他话。就连昆仑派中,正与夫人暗中密谋商议的何太冲,也对此子的为人作风怀有深刻的质疑,半分不愿听他明显现编的自辩之词。”

望见正派的诸位高手,无有一人肯信任他,孤立无援的鲜于通才刚记起自己华山掌门的重要身份,便觉手中一沉,那一柄接连被殷扬击落、取去、观赏、试验、证明的遗失折扇,居然重又落回到自己手里。

再一抬头,瞧见殷扬淡然的笑着,正站在他身前半丈之遥。

宛如一位想要亲自捕杀罪犯、却又苦于证据不足的警察,将一把取出子弹的左轮手枪,重新送回到犯人的手里一样……

那种绝望下的希翼,就好像深渊恶魔的混乱引诱。

从来都是很精明,很懂得明哲保身、安全第一的鲜于通,终于一如殷扬所料的犯起了浑——

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趋使着抬起手臂、按下机括的鲜于通,整张脸上呈现出一丝歇斯底里的病态。在这一刻,他想的再不是什么阴谋诡计,而只想把面前这个刚刚推他到悬崖边上,自己又万分惧怕的白衣魔头趁机杀死!

殷扬微微而笑,鼻中忽然闻到一阵异样甜香,登时有了头脑昏眩,脚下踉跄,天旋地转,金星乱舞的一连窜错觉。他不慌不忙地暗运拥有“百毒不侵”属性的《九阳神功》心法,便已从那种奇异的幻觉里清醒过来。

紧跟着,殷扬仿佛交易达成以后,开始依约收割灵魂的邪恶魔鬼般轻展白齿,森然一笑,袍袖一拂间,便已鼓起一道激烈劲风,猛朝目瞪口呆的鲜于通吹去。

正处于呆滞状态的鲜于通,陡然闻到一股甜香袭来,头脑立时昏晕难当。这一下,当真是吓得他魂飞魄散,张口待欲呼唤。殷扬又在他双脚膝弯处轻轻一拂,鲜于通马上立足不稳,扑通跪倒,伏在殷扬的面前,便似磕头跪拜、乞求饶恕一般。

这一下变故,人人俱是大出意料之外。刚才他们亲眼见到,华山鲜于通负恨使狠,射出其扇内所蕴藏的怪毒,不想殷扬反应奇速,大部分人都未来得及惊呼出口,他已舞袖回拂,令得鲜于通自食恶果。

一直观战的空闻方丈,看得此景长叹口气,也不知,是否在想自己输的不冤……

再朝那位无耻、倒霉、可怜的鲜于掌门看去,确见他躺倒在地,不断翻滚,嘴里痛苦不堪的嘶吼叫道:“这……这金蚕……金金蚕蛊毒……救救…我……啊!快救我!不!……快打死我……啊……啊……”

场外众人,无论正邪两道,但凡听到“金蚕蛊毒”四字,尽皆暗自凛然,实因此名听着便知凶险,再看现今华山掌门人的求死惨状,更是令人心惊肉跳。

年轻的不知厉害,倒也罢了,可各派的耆宿长老无不齐齐变色。其中,有些自命正直之士,已然毫不顾忌鲜于通的掌门身份,大声的斥责起来。

原来,这“金蚕蛊毒”乃属天下毒物之最!

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被千万条蚕虫同时在周身咬啮,痛楚难当,无可形容。正常的武林中人说及时,无不切齿痛恨,鄙夷不绝。概因此蛊毒罚,少有迹象可寻,任凭你武功盖世,也有可能被一个不会半点功夫的妇女或儿童暗下毒手,只不过其物难得,各人均只听说过它的霸道毒名,此刻才亲眼见到鲜于通身受其毒的凄厉惨状。

距离较近的张无忌,亦是硬着头皮退开两步。

这时,却听殷扬速问:“你将这金蚕蛊毒,整日里的藏于扇中,可曾想过,终有一天会害及自己?”

鲜于通神志不清,痛得直叫:“快!下手!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伸手在自己的上身体表,不停的乱抓乱击,直若拼命,甚至还拿自身的背脊去摩擦地面,其情其状,煞为骇人。

殷扬眉头一皱,他可没有什么艾斯艾门的倾向,眼见鲜于通不够配合,重又沉声喝问:“自造孽,不可活!鲜于通,你这一生恐怕罪孽不小吧?”

鲜于通尖声惨叫:“我自己作孽……我自作孽……”

边叫边伸出双手,扼住自己咽喉,就想要自我了断。可在中了金蚕蛊毒以后,全身已无半点力气可使,只能拼命的将额头往地下碰撞,也是连面皮也撞不破半点。

这种毒物的真实作用,全在于令中毒之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偏偏又保持神智清楚,身上每一处的痛楚都会加倍感应,比之那些中者立毙的所谓毒药,更为可畏可怖,实不能同日而语。

当初,鲜于通在苗疆时,对一苗家女子始乱终弃,那女子便在他身上下了这种金蚕蛊毒以施惩罚,仍盼他会回心转意,下的份量不算太重,以便之后解救。

鲜于通发觉身中剧毒,立即逃出,他也真工于心计,逃出之时,竟然偷窃了那位苗家女子的两对金蚕,但逃出不久便即瘫倒。恰好遇见当年尚非“见死不救”的胡青牛,正在苗疆采药,终将他救治存活。

鲜于通此后依法饲养金蚕,制成毒粉,诡藏扇柄格中。扇柄上装有机括,一加掀按,再以内力逼出,便可伤人于无形,确实歹毒异常。

现下,他被内力深厚的殷扬,反将毒气逼回,以他的三脚猫功夫,又哪有资格硬挺?只落了个害人不成,反在地下辗转呼号的杯具结果。

世上足以稳救他的,就只有一个胡青牛而已。但人家与他既有胡青羊这桩亲人血仇,自不会再扮东郭先生、救助于他。

而殷扬神功既强,可对医道药理方面所知有限,这金蚕蛊毒的救治之法,那是半点不晓得的。他仅略知,鲜于通若无自我解救之法,恐怕就得活活受罪七日七夜之久,方可肉腐见骨,悲惨赴死。

鲜于通身上虽痛,神志却极清醒,当然也明此点。只是剧痛当中,任何的发泄都是一种突破口。当听殷扬说及自己一身冤孽,也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下,当众述说自己的平生亏心事,立马涕泪横流的惨嚎起来。

他语焉不详,宛似囫囵,众人包括殷扬在内,听得都不清楚。

就在这般诡异至极的气氛当中,华山派里,突然连响两声清啸,跟着跃出二个人来。

殷扬闻声望去,但见一高一矮的两位老者,年纪均已五旬有余,手上长刀闪耀,相互谨慎地纵身来到殷扬的身前。

那名身形矮小的老者,当先尖声叫道:“姓殷的,我华山派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此对付我们鲜于掌门,又岂非英雄好汉所为。”

英雄好汉?

殷扬面上冷笑,本还有些不屑此人口中的“鲜于掌门”,才是原本要想要用毒的败类。可再一细想,目前的逼供工作相当不顺的他,反倒希望这两位华山派的高辈长老,会对语音不清的鲜于通产生“好”的影响。

当下,他并不理会矮老者的叫嚣,反是偏转过首,紧盯地上正在剧烈挣扎的鲜于通处,忽而冷声说道:“咸鱼,你们华山有人来救你了。”

果听地下的鲜于通,双眼翻白着狂乱应道:“华山?救我?”

他深受痛苦折磨,此刻只想爽快自尽、一死了之,心念意志可以说是全面崩溃,再听到殷扬的冷言冷语,反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一刻,疯狗般嘶声吼叫:

“救我!快救我……白垣白师哥,是我用金蚕蛊毒偷害你的,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报仇,让我死!让我脱离苦海!这个掌门之位我再也不要了,我还给你,什么都给你,只要你肯救我……我不行了,谁救了我,谁就是华山掌门!!”

No.199 正反两仪

“救我!快救我……白垣白师哥,是我用金蚕蛊毒偷害你的,你一定要亲手杀了我报仇,让我死!让我脱离苦海!这个掌门之位我再也不要了,我还给你,什么都给你,只要你肯救我……我不行了,谁救了我,谁就是华山掌门!!”

此言一出,那两位高矮不一的华山长老,以及华山派下的一众弟子,都是忍不住当场失色。[]

“你说什么?”

矮老者喉结滚动,吞口唾沫,不敢置信的瞠目问道:

“当年的白垣,是你害死的?”

见那鲜于通似未听清他话,仍旧在地上痛嚎不休,矮小老者全身皆颤,踏上一步,再次大声逼问:“此言可真?你怎说他死于明教之手?”

鲜于通闻声即喊:“白……白师哥……求求你,饶了我……”

他一面惨叫,一面不住的磕头求告:“白师哥……你死得很惨,可是谁叫你当时那么狠狠逼我……你要说出胡家小姐的事来,师父决不能饶我,我当不上掌门……只好杀了你灭口啊。白师哥……你放过我……你饶了我……”

鲜于通双手用力,扼破自己的喉咙,嘶哑着道:“我害了你,只好嫁祸明教,可是……可是……我给你烧了多少纸钱,又给你做了多少法事,你怎么还来索我的命?你的妻儿老小,我也一直给你照顾……他们衣食无缺啊!——”

光明顶上,此时阳光普照,广场周围也到处是人,却被鲜于通的这几句哀求之言说得阴风惨惨,令人不寒而栗。似乎,那个白垣的冤魂真的到了场中一般。

华山派里,有识得“断水剑”白垣的弟子门人更是惊惧不已。而那白垣的嫡亲独子、一向沉着淡定的白观,更是红了双眼,一幅择人欲噬的愤恶表情。

岳肃早在一旁看出不妙,忙令数名弟子强按祝蝴,不让他冲进场内火上浇油。白观理智缺失,一身不差的武功尚未使出便被几位师兄弟强行拿下。而风朗则是出于华山派所剩不多的颜面着想,不愿在正邪双方面前再发生什么同门相残,弟子杀害掌门的乌龙事件。因此,他对岳肃的作为视若不见,隐有默许之意。

场中的殷扬听这鲜于通终肯乖乖合作,道出自己当年的龌龊事来,猜测是他今日一一身受当年白垣中此毒后的痛苦惨状,以至脑海里一想及“白垣”两字,又惊又痛之下,便像见到白垣的鬼魂前来索命。

他心下欣然,当即打铁趁热,朗声讲道:“华山派各位,以及在场的其他五派,刚才可曾听清楚了?华山派的白垣白师父并非我明教所害,诸位可毋错怪了旁人!”

向来自命正义的六派众人,耳听此言,俱举得刺耳无比。正派之中,出了鲜于通这么个败类,较之轻生重义的明教一方,简直就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少林空闻、武当宋远桥、崆峒关能、昆仑何太冲、峨嵋灭绝等六派首脑人物,脸色均变得难看至极。

正当六派人士气势受挫之际,华山派的那位高大老者突然举刀,疾往鲜于通的头上劈落。

殷扬面沉似水,仅用肉掌在他刀身上边生硬一拍,对方钢刀便被无力荡开,接着啪的一声,斜斜的掉在地上,直插入土里一尺有余。

那高老者见状怒道:“此人是本派叛徒,我们自己清理门户,你又何必插手干预?”

殷扬盯祝蝴冷冷一笑,吓得高老者退后一步,语气森森的回道:“在下不管贵派的门户纷争。只是没我答应,谁也不能动我手底下的人。不服气的,你可以再试一遍!”

他早知这位华山高个老者的脾气非常火爆,经常容易犯浑,此刻戏已演到一半,却是故意出言激怒。

果听同样摆出戒备姿势的矮老者,含怒喝道:“我师兄弟是鲜于通这家伙的师叔长辈,如何杀不了他?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虽是间接帮我华山弄清楚宗内的一件大事,令我那白垣师侄沉冤得雪,可我华山派想要行刑执法,也不是你这天鹰教的外人可以随便干涉!”

说着,这个相当硬气的矮个老者,举臂虚砍一刀,声调转厉道:“何况,我华山派的名声,却也给你当众毁得不成模样,我师兄弟明知不敌,今天也非跟你拼过这两条老命不可!”

高老者这时早已捡回崩飞长刀,听到师兄此说,立刻从旁跟道:“不错,跟你拼了这两条老命!”

他的身材虽然高大,确是唯那矮老者马首是瞻。矮老者说什么,他便跟着说什么,爽气得很。

其实,他们这两个专心修炼的华山长老,都不喜欢鲜于通这样武功不行,反靠女人上位的狡诈掌门。可现今事关华山派的整体声名,因此都不得不站出来面对殷扬,并肩捍卫华山一脉的荣誉。哪怕,他们清楚的认知到,己方与殷扬之间的实力对比,差得不是一丁半点,亦然如此。

殷扬冷冽一笑,正待翻脸动手,忽听后方有人接道:“两位长老,早闻华山派有套别出心裁的《反两仪刀法》,正与我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相合。变化玄妙,可说是一时瑜亮,各擅胜场。倘若刀剑合璧,两仪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相调,水火互济……想来必能胜过这位殷堂主的!”

殷扬脸色骤冷,猛然回头,直视插话之人。

何太冲被他眼里的寒光刺得浑身一冷,随即定了定神,确是避开其人目光,转往他身后的华山二老看去。

适才,他与夫人班淑娴预谋良久,俱知不能再等下去,任这殷扬将六派人物一一摆平,于是看见高矮二老的决心架势,立刻选择见缝插针,道出联手之意。

华山两老本就自认不是殷扬对手,听闻此言,面面相觑,都很心动。均想那殷扬再如何了得,也必不是四人合力、摆出两仪刀剑阵法的对手。概因他们本身的身手皆自不弱,若真同心共进、合手抗敌,当可发挥天下刀剑招数的极至造诣,一时信心倍增。

矮老者当先点头附和:“铁琴先生所言甚是。”

何太冲听他亲口答应,同样大喜,深感自己决定的时机实在明智。

这样一来,站在中间的殷扬,反倒便成头痛的一人。

他没有想到,这昆仑、华山两派的四大高手真肯放下身段,大失身份的合斗自己一人。想是方才自身连续撂倒少林三僧的风头确实太甚,使得心知不敌的他们,渐起了同仇敌忾的念头。

这四人中,无论任何一个,殷扬都有信心做到瞬息秒杀,根本不用什么突袭优势。便算以一敌二,也不过盏茶功夫即可轻松搞定。但若真让四人合于一处,同使正反两仪阵法……即便是他,也难从容应付,胜负之数恐怕挺玄……

对于《易经》等学颇有研究的殷扬,深知两派的正反两仪刀剑之术,是从中国固有的河图洛书,以及伏羲文王的八卦方位中推演而得。其奥妙精微之处,若能深研到极致,比之西域神功《乾坤大挪移》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易理深邃,何太冲夫妇以及高矮二老,仅仅学得此种三成而已。可饶是如此,已将《斗转星移》修至第五转的殷扬亦是孰无取胜把握。

原著中的张无忌,虽不像他通熟周易,可却另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无匹内力,和那相配套的满级《乾坤大挪移》傍身,才能一个打四个的展开超级延长战来。这种方法,对于殷扬来说自不可取。

中原武学博大精深,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分四象,四象化八卦,正变八八六十四招,正奇相合,六十四再以六十四倍之,总共有四千零九十六种深奥变化。比殷扬上千招的《圣鹏混天摩云金翅手》还要牛叉许多,可说天下武功变化之繁,已经无出其右了,他又怎肯吃这大亏?

就在殷扬苦思对策的时候,他沉静已久的老爹殷野王,终于出手相助了。

“呸!何太冲亏你还是一派掌门,竟然这般不要脸皮,欲想以四敌一,围攻我家公子?真当我天鹰教无人么!?”

殷野王的天微堂下,最为得力的下属便是“双煞四杀”六位魔星。“四杀星”武力偏弱不提,八年前新晋收服的“河间双煞”确是绝对的高手!

殷扬仅转眼间,瞥到郝密、卜泰两兄弟,突而跃进场中,分向华山派的两位长老冲去,已知场下的殷野王派来助阵,霎时压力大减,直看向被此变故搞得不上不下的昆仑掌门,嘴角掠起一丝冷酷。

这时,何太冲夫妇也已进场,总不见得再退回去,两人面上顿时纠结起来。

“殷扬,这两个就交给我们罢。”

殷扬正欲上前,收拾掉这对昆仑派的使剑男女,又听明教一方不甘落后,又有人接连纵入场上。

仔细一看,发现竟是韩千叶、黛绮丝二人,不由的怔了一怔。早知殷天正离开天鹰教时,曾去东海桃花岛上邀约韩氏夫妇。可是殷扬一向知晓这位美女丈母娘,自从阳顶天死后对明教再无良好印象,确未想到她不但带着丈夫重回故地,还想帮他出手,对付昆仑掌门夫妇。

他虽素知,位列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实际上,却是四人当中修为最低的一个。但是再低,也能排上女流三甲,比那宛如昆仑太上掌门的班淑娴强得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韩千叶的实力亦算不赖,对战昆仑派的两仪剑法,倒真胜算颇高。

何太冲不认识长居岛上、少至中原的韩氏夫妇,见到魔教阵营,先后有人跳出来搅局,觉得很是不安,此时问道:“你们又是哪个?”

“银叶先生。”

“金花夫人。”

韩千叶与黛绮丝两人随口报出名号,干脆的朝向何氏夫妇纵身掠去。

黛绮丝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女人,这趟重返西域,不过是想报答殷二哥的庇护之情罢了。随着天鹰教势力的急剧扩大,女儿又跟越看越顺眼的殷扬订下婚约,波斯总教的那些威胁,近年来她早不把放在心上。

更别说,难得遇见女性高手,许久未有动武的她当然不会放过此次的大好机会。刚才,就是她鼓动韩千叶出场助阵的。此刻与丈夫施展轻功,齐使“金花银叶”暗器,打得远战不利的何太冲二人大为叫苦。

殷扬左看看打得热闹的河间双煞,右瞅瞅镖得正欢的韩氏伉俪,突然感觉,变得有些轻闲。心里面,略带古怪的自嘲想道:

事情果然都有正反两面啊!

这不,原还打算要尽力一战来着。可瞧瞧现在,反而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No.200 当众作秀

华山二老本欲与昆仑派联手对敌,共抗武力强盛的天鹰教殷扬,不料却被突然杀出的“河间双煞”所阻,俱是恼怒之极。

矮老者堪堪抵住郝密全无停顿的连环三招,已知对手厉害,不在自己之下,忽而大声呼道:“师弟,‘混沌一破’!”,挥刀从背后反划出个弧形,弯弯曲曲的斩向郝密。

高老者眼睛一亮,亦接口道:“太乙生萌,两仪合德……”

矮老者见得师弟开窍,忙自高声应和:“日月晦明!”

两人口中呼喝,手上刀招确是源源不断的接连递出。郝密、卜泰两大煞星原还占着猛烈抢攻的先手优势,一直大占上风,可等到华山二老的《反两仪刀法》一一使来,就感觉自身的攻势开始受挫,战局渐变妙了。

好在这兄弟两人,早年便于河间纵横披靡,称雄一时,说到这双人合击之术更可谓当世少有。眼下瞧见对方刀阵厉害,连忙也学着汇合一处,分持铁笔钢撅,肩并肩的应对起来。

这时候,高矮两位老者,早已使开了这套《反两仪刀法》,当真刀刀狠辣,招招沉猛,雪亮的刀锋寸长寸强,仗着比郝密、卜泰的短兵器长出不少,终将气焰凶涨,咄咄逼人的双煞险险逼开。

四人斗作一团,你来我往,双刀劈砍,笔刺撅钻,打得甚为热闹。

其实,若论真实实力,还要属杀人不眨眼的河间双煞更胜一筹。只不过,华山派的两仪刀法确实非同凡响,高矮两位长老才能依靠着刀阵相助和郝密、卜泰二人暂时性的拼成平手。

想当年,殷野王与殷扬父子携手,才拿下那时正为巨鲸帮麦鲲助阵的河间双煞,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最终得胜,也是占有不少侥幸成分。之后,殷野王首次招揽两兄弟时,郝密曾以殷野王本身功力不高为由,极不服气的强硬拒绝。后来,还是留驻武厂的公孙胜献上不少坏招,才令得哥俩无奈屈服。

这些年来,他们两个亲眼见证天鹰教的强大势力,而自己在教内的身份地位也自不差,早就不像当年那般刺头。而当初拒绝的理由——殷野王本人的武学修为更是进步神速,一举超越俩人……

这一切,都让曾经心高气傲的双煞收起自负,从此忠心耿耿、专心致志的跟随在殷野王身边办事。

如今,殷扬的能力,他们刚才也都亲眼证实,都是乍舌不已。此次,向殷野王自愿请命,要替大公子接下华山二老,当然想做得漂漂亮亮。是以一见到二老难缠,他们兄弟仍是埋头狠攻,以硬碰硬,绝不肯折了丝毫颜面,反令高矮老者的进击频率也随之加速起来。

他们四个以快打快,叮叮当当的兵刃相交之声响个不停。另外一边,两对夫妇的战争确有进展成一边倒的落差趋势。

何氏夫妇挡过一轮暗器,终与韩氏夫妇短兵相接,当先便使出一招“无声无色”,同时向前突刺过去。

这招“无声无色”,实是昆仑派剑学当中的制胜绝招,必须两人同使。何太冲和班淑娴功力相若,内劲相同,剑招一经刺出,劲力激发恰恰相反,于是两柄长剑上所荡出的暗力,一齐相互抵消,显得诡异无比。

这路剑招本最适合用于夜战,黑暗之中令对方难以听声辩器,事先绝无半点朕兆,往往无声无息,白刃已然加身。此时虽是青天白日,可剑锋暗藏的正反劲力同样可以相对激出,后力无穷。

韩千叶识得此招厉害,当仁不让的护在黛绮丝一侧,他手上武器确为两柄弧度古怪的犀利弯刀,银灿灿的有些刺眼,直削横片之间,舞出阵阵残影,华丽异常,十分晃人眼目。

而黛绮丝则单握一把坚硬如铁的珊木宝剑,刚一上手,便已刺猬一般的反击回去。

与她对位的班淑娴吓了一跳,没想到同为女人的对手居然这般胆大,竟视他们夫妇进招的长剑如无物,反而直接割向自己咽喉!

黛绮丝为了少惹事端,此时轻纱遮面,可那一双微泛湖蓝异彩的美眸却是森冷无比,杀气四溢。作为一派掌门夫人、并且向少亲自动武的班淑娴被她冷然的气势所摄,与何太冲的配合略慢一步,正巧给旁边的韩千叶瞧出破绽,刷刷两刀封在两人已不完美的剑路前头。

何太冲不悦的闷哼一声,撇下自己老婆,与那韩千叶横刀竖剑的战于一处。班淑娴惊得一身冷汗,连忙朝后退却,躲避对手的照脖一剑。只是这一退后,更是加剧了黛绮丝的进逼冲势,但见她一抄长剑,又往人家的脖子剁去。

那架势,气场凶猛已极,斩首欲望极度强烈,简直比杀人狂还要杀人狂!

居中观战的殷扬,见状不由好笑,心道无论是武功手段还是夫妻情深,昆仑派的那两位都远非自己的泰山丈母娘所能比拟。再像这样各自为战下去,不用百招开外,就得给韩式夫妇逐个击破,便也不再担心,转而关心起眼下仍未完成的戏码商来。

地下的鲜于通适才撞鬼般的发泄完后,已经越叫越无力气。整个人滚趟在地,依旧嘶哑呻吟、萎靡不振。华山众人既想上前,将这大大丢脸的掌门人抬回本派阵营。可看到殷扬站那儿不动,而本派的两位长老则被天鹰教的高手牢牢缠住,正斗得不可开交,一时都没有这个胆子前来要人。

在这种尴尬紧张的时刻,此趟肉戏的另外一位男主角,终是正气凛然地登上了他的舞台。

“这个鲜于通虽然行止不端,为人所不耻,可毕竟曾是我华山的一门之掌。殷堂主,还请将他交由我派自行处置为好,待会儿师伯二人战罢即可发落。”

风朗不顾周围其他弟子们的错愕眼神,倒拎钢刀,不疾不徐的行到殷扬面前,一指地上奄奄一息的鲜于通,平声静气的建议道。

下一刻,很多人都认为此人疯了。刚才,连他师门长辈亲自要人,天鹰教的殷扬也是一言而断,施之威吓。他一个华山派的低辈弟子又有何德何能,足以虎口夺食?

一时间,六大派众人,有腹诽其人弱智、看不清形势的,也有暗赞华山派终究是一脉正宗,并非所有弟子皆如鲜于通般无耻下流。不少他派高手更是觉得此子敢于逆流直上,胆魄勇气可佳。

就在有人幸灾乐祸、想看热闹,有人担心不已、焦急注目的当口,在正派诸人眼中一直都是八分冷傲、十分嚣张、十二分强势的殷扬,忽然轻笑起来。似乎,颇为欣赏对方的开口回道:“好胆,你叫什么名字?”

“华山风朗。”

风朗分毫不惧的面对殷大公子,自报家门。心下忍不住有些好笑,可面上确仍是一幅特别标准的不卑不亢神情,又让许多不知根底的高手,感慨华山一脉后继有人。

“那好,风朗,就冲你敢他人所不敢,代表华山派走到这里,我便给你一次机会……”

殷扬微微一笑,语气缓缓说道:“你若挡得下殷某一招,这条咸鱼便是你的了。”

众人大哗,均想不到我行我素、目中无人的殷扬,真会卖给华山派一个面子。要知道,鲜于通目前已不单纯只是华山一宗的耻辱,更是所有正派人士的耻辱。倘若任他一直仆街在那儿,众人俱觉面上无光,如同梗喉之刺,不拔不快。若非殷扬伫立不离,震慑群豪,已经成为正道之耻的鲜于通,只怕早就被人移走。

众人再看风朗身影时,已又带上深切盼望,期待这个胆子奇大的华山年轻弟子,真能把那个狗皮膏药似的鲜于通,抬回他们华山派的阵营中去。

而这些或惊叹、或期盼的人群里,有一人的心思却在想着其他——

“……谁救了我,谁就是华山掌门!!”

岳肃身形微颤,双眼圆睁直盯住风朗背影,耳边全部是鲜于通刚才的嘶叫之声。“华山掌门”、“华山掌门”、“华山掌门”……这四个字,不罢不休的在他脑海里来回彻响,仿佛雨夜惊雷,回音阵阵,震撼不已。

他进华山门后,磕头拜的师父就是鲜于通,鲜于通现下倒了,自己的靠山便也没了。华山派若想再选掌门,肯定是由高矮两位老者做主。后者无亲无故,从来没有收过徒弟……那么,最有可能继任掌门之位的第一人选,就是“高老者”何师祖的亲传弟子风朗!

如果,风朗再从天鹰教的殷扬手里,救出本派现任掌门……那时候,只怕再也没有什么“华山四杰,风岳白蔡。”。

一想到风朗的未来很可能风头无俩,投身鲜于通门下,一向惯会做人,善拍马屁,并且很有人生规划的岳肃内心,立即涌起一股“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的巨大野心,

瞬间就被熊熊野火烧得激动起来的岳肃,根本没有想到,或者潜意识的忘记去想,他的那位蔡子峰蔡师弟,就是被这殷扬出手重伤,以至出师未捷、早早的送回华山修养。他的满脑子里,都只在想:

一招……

一招!

不过一招罢了,只须抢先挡下这一招来,掌门之位自己也有资格争取,而非那个总压自己一头的风朗独大。

某些欲望一旦膨胀起来,确实能令原本性格谨慎的一个清醒之人,变得偏执鲁莽起来。

当殷扬目光诧异的望着岳肃,从华山派的人群中缓缓走出,再又缓缓走到自己对面、风朗身边时,也不禁产生了极为惊讶的异样情绪。心下猜想:

自己真被小瞧了?

不过是难得的、作秀般的发发善心而已,就还真有人会自信他殷扬好惹不成?

微摇下头,略感无奈的殷扬,也不想再作废话,听完那华山岳肃用很正经、很正义的语调,把风朗刚才的说辞又再重复了一遍以后,没有半点征兆的拍出两掌,分击“风月白菜”里的风月组合。

一声双掌破空的龙吟过后,同时挺掌相抗的两人,皆被震得离地飞起,看得正道诸人心头一紧,生怕华山二人扛不下殷扬掌劲,非但无功而返,还会落得个凄惨身亡的下场。

风朗踉跄落地,主动以足点地,又向后飘。略微缓冲来劲,跟着试探落地,一退、两退、又退、再退……直退到华山众弟子身前,才满脸苍白、全额细汗的稳下势来。接着狠咳一声,吐出一口污黑淤血,身子连晃几下,最终硬撑不倒,旁边的华山弟子匆忙上前,搀扶祝蝴。

缓过气来,再转眼看向岳肃,只见他好似本垒打般,被殷扬拍飞起老高,至今仍未落地!

五息时间,砰然巨响,双眼失去神采的空中飞人岳肃,方才重重的落到地面,砸起一片灰尘。已然失去焦距的双目,无力的仰视天空,同样无力的岳肃在这一刻,终于记起了师弟蔡子峰的凄凉惨象。

刚才,紫气一显的脸上如今仅剩下惨白呆滞,脑中一片空白的岳肃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会《紫霞神功》催劲时方能面泛紫气。可是对方,如何也会变脸神功?而且,还是青红两种,比他色彩丰富多矣!

怀着这个令他纠结不解的复杂问题,岳肃马上被一阵席卷而来的黑暗淹没……

另一头,终能在人前光明正大使用《斗转星移》的殷扬不屑一笑,评价此人演技既差,眼力更逊!屁颠颠的凑上来没事儿找事儿,纯属自己找死,实怪不得旁人。

No.201 倚天峨嵋

自从少林、武当这对正道泰斗,依次折于殷氏手下以后,其余四派当中,崆峒明哲保身,作壁上观,绝计不肯单方面的硬拼明教势力。而本身杀敌决心甚为坚韧的昆仑掌门,则因韩氏夫妇的兴起插手,亦是一步走错,惨遭下风,变得自身难保。

至于华山派里,出了鲜于通这样的极品掌门,名声早已大跌,现在的高矮二老不过是在苦苦支撑罢了,更不用提什么围剿魔教。

眼下,仅剩峨嵋一派未有动作,确是灭绝师太深知殷扬厉害,想要利用昆仑、华山两派的高人好手,先行消耗其人体力,以便之后本派出战。哪想到天鹰教下高手如云,又冒出了四大高手,稳稳接下原属于殷扬的激烈战斗。

望着意态悠闲、轻松观战的白衣殷扬,灭绝清楚此刻若再不争,她的峨嵋派等于自动放弃。过会儿,也只得跟着其他五派打道回府。她自居一派宗师,素来心高气傲得紧,又怎愿忍受这等失败侮辱?当即冷着张脸,缓缓拔出背后的倚天长剑,朝向殷扬走去。

殷扬气机感应,转首一怔,继而笑道:“原来是峨嵋派的灭绝师太,当年一别,你我倒是好久不见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从华山、昆仑两处的激战里转移回来,均想二人难道早就认识?

灭绝衣袖一拂,语气淡淡说道:“的确好久不见。殷公子,老尼奉劝你置身事外为好。否则待我宝剑出手,未及见血,便不得平白回鞘!”

殷扬早知她武功大进,信心倍增,也不对她冷冽的气势为意,当下只道一句:“师太剑术通神,在下早想见识!”,便即戒备起来。

早年,他于黄鹤楼上忽悠灭绝,说自己与神雕大侠后人、东邪传人等等有旧,更把天鹰教的势力扩张与发迹行径,描绘成解救困苦百姓、维护社会安定的地下反元活动。

承袭峨嵋派祖师郭襄遗志的灭绝师太,对他的说法一直都很欣赏。

相对的,殷扬在跟同一级别的灭绝说话时,也是礼尚往来、很有分寸,没有把“灭绝老尼”等难听的字眼挂在嘴边……

可那些歌明教教众,丧生在其倚天剑下的却是不计其数。这时候,位于场畔边缘的低辈教徒,见到她横剑当胸,摇指殷扬,无不目眦欲裂,“老尼!”、“恶尼”的大声鼓噪起来。

不料这位灭绝师太的心理素质颇为过硬,虽听百人怒骂确也一点不惧,反而冷笑着道:“吵什么!待我战罢此场,再来一个个的收拾你们这帮邪教贼子,还嫌死得不够快么?”

原本就不服气的明教教众见此,当然更不会买她的账。不过众人又晓得她的这柄倚天宝剑确实锋锐难当,本教的不少强手都是未经一合,兵刃被她一削斩断,若说死于她的剑底,不如说亡在措手不及之下,此刻义愤填膺,成群结骂:

“徒仗兵器之利取胜,又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老贼尼,有本事你就学人家少林方丈,跟咱们殷堂主肉掌过招。”

“你剑法有什么了不起,徒然仗着一把非凡利剑而已。我们殷公子的剑法比你高明多了。有能耐的,去换一把你峨嵋派的寻常配剑,若能在殷公子手下走得了三招,便算你峨嵋高明!”

“……哪有什么三招?我看简直连一招半式,灭绝老尼也是挡不住的!”

灭绝师太横眉冷对千夫指,表现得极为强硬,对众人所骂无动于衷,于某些相激之语更是毫不理会,只是神色木然的望向明显作势防御的殷扬,沉声喝道:

“你进招罢!”

殷扬盯住对方长剑,瞳孔瞬间一缩,寒声回道:“师太不用与我客气,您剑都抽了出来,便请随意吧。”

他说得光棍,灭绝听得却是有些尴尬。

别看她眼界超高,少把诸人放在眼里,可对于一掌震飞空性、一招击破龙爪手的殷扬,实际上已算非常忌惮。原本,由于近年以来自身境界的快速提高,而变得更为目中无人的高傲个性,也因殷扬秒杀少林三僧的夸张战绩而有所收敛。

所以,目前的她才会下意识的拔剑在手,其实皆为面对殷扬时的一种紧张表现。此时,听见殷扬冷冷的一句话甩飞过来,灭绝师太也就不再故作矫情。她明白什么《四象掌》、《截手九式》、《飘雪穿云掌》,乃至《佛光普照》的峨嵋普通招式,都没把握拿下此子。因此一上来,就用出杀意凶狠的“灭”、“绝”两剑!

灭绝自负手中长剑,无坚不摧,当世无二可敌。第一招,便即纵身抢攻,也不看殷扬的反应举止,剑尖颤也不颤,直接朝着对方的丹田招呼,出手之凌厉猛悍,直令旁观者看得惊声高呼。

殷扬见她说打就打,毫不拖沓,不禁也是微微一惊,立刻足下催劲、滑步相避。谁知对手长剑疾闪,霍地里又转剑尖,指向自己咽喉。殷扬这时才知,若论剑法造诣,自个儿实差灭绝多矣。

这迅疾如一的两剑,已不单单只在“快、准、狠”的评价范围,自己见过的人里,也就有一个“左手剑客”方西墨,足以与她一较高下。

灭绝超一流的实力,再配合超一流的快剑,实力间的化学反应实在非同小可。殷扬暗道留在最后的峨嵋派果然最为难缠,同时再也不敢怠慢,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轻飘飘的往灭绝左手弱侧转去。

两者身形相错,殷扬躲过一劫的前颈,仍似有些凉风飒然的异样错觉。脚尖全不停顿的一支一撑,身子转折着斜飞出去,就想拉开距离。可灭绝师太好不容易踩占下半刻优势,又怎甘愿任他这般进退自如的抽身离开?回手半剑虚招,阻了阻殷扬奇快无比的游鱼身法。

下一刻,灭绝仅慢一步的飘身而上,半空中举剑上挑,不等他稳然落地,剑光已经封祝蝴身周数尺之地。

常人身在半空,自然无法避让,恐怕这灭绝宝剑横扫之下,身子便要无奈下沉,落得个双足齐断的残废结局。可是会飞的殷扬,仅仅冷酷一笑,居然胆大包天的伸出单手,扣指弹于倚天剑脊表面,立将兴致冲冲、追杀不断的灭绝挫得浑身一震,一边后退一边落下地去。

而他整个人则确借势高飞,宛如凌空鸟渡,滑翔一般主动凑向灭绝顶空。他现下赤手空拳,原应该为弱势一方,可不知为何,觉得这招有些熟悉的武当俞莲舟,却是看得心旷神怡,不能自已,反为殷扬的冒险精神暗鼓起掌来。

想当年,青龙坛海船之上,年仅十四的殷扬,不正是用这招匪夷所思的“鹰击长空”和自己打成平局的么?

灭绝师太见得殷扬从天而降,一点都没有落地的意思,未曾吃过苦头的她,匆匆一摆剑势,冲前抢攻,飕飕飕的连刺三剑,直到第三剑时殷扬身形依旧“飘”在自己上空,未见有半点下沉的趋势。

灭绝被殷扬怪物似的滞空能力,搞得大吃一惊,只得再度挥剑上刺。殷扬狂笑一声,左掌几乎平贴着剑锋滑移而下,右手五指钩如弯月,直向灭绝师太的头顶抓落。

灭绝师太舞剑旋转,挡格斜撩,要去削他手指。殷扬人在空中,眼力仍旧瞧得奇准,五指似有生命,一一弹动,俱是击在翻转中的倚天刃面无锋位置,身子继续借力升起,整套动作比耍杂技还要杂技,远超旁人所能想象!

灭绝师太被他这么接连几下弹指,振得手臂酸麻不已。到得最后,更是虎口剧痛,长剑难以拿捏,差点就被殷扬弹得脱手崩出。这下灭绝忍不住面色大震,对这殷扬的能力又再高看三分。心想若非修习过《九阴真经》,自己只怕连他随随便便的十招都接不下来。

此时此刻,场内场外,被那殷扬天马行空、不拘一格的手段所深深震撼到的,又岂只灭绝一个。刹那之间,广场上不论正邪两道,均是轰然大响,喝彩声起。

概因双方这几下闪电交手,当真是兔起鹬落,迅捷无伦,使人目不暇接。

但见那灭绝师太连攻了七、八下快招,无有一剑相似,招招都是杀生夺命的凌厉毒着。而与她对手的殷扬更加强悍,不仅将劣势一一化解,连续八次从灭绝精巧无比的剑下从容趋避,而且自他表现出来的敏锐反应与轻身技巧,更非一般人等所能模仿。

正派一方,固然看得心驰神摇,明教和天鹰教那面,更是连心都快要从胸腔里跳脱出来,眼看殷扬平淡对敌,冷静拆招,实不信这是人力之所能为。五行旗中的不少教众,已然赞叹其武功犹如天神行法,鬼魅百变……

隔了良久,震天价的叫彩声,方才不约而同的逐渐低伏下来。

适才这八下快攻、八下急避,殷扬虽然处于被动挨打的受攻局面,可真正受挫的反是那个对他穷追猛打的灭绝老尼。殷扬如弹钢琴的数指连击,已将她的半边身体震得酸麻乏力,虚弱难看。

灭绝自食恶果,已知自身功力虽与那殷扬相若,可是临场机变、招数变幻确实大不及他,身为一派宗师的她,难以接受自己的招式应对,居然尚不如一个年轻高手,一时有些想不通。

站在灭绝对面,终于脚踏实地的殷扬,可不管对手的悲春伤秋情绪。看了眼犀利无比的倚天剑锋,随着一声长啸,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接连崩出!

之后,舒服的扭了扭脖子,殷扬冷冷一笑,根本不想给予对手任何的喘息机会,立时展开猛烈反攻……

No.202 白虹贯日

躯体觉醒,状态极佳的殷扬,整个人张弛若弓,身形时而紧绷、时而舒展,一对鹰爪攻得密不透风。一连阵层次分明的笼罩之下,竟令对面手持利刃的灭绝师太,毫无来由地生出一种不可抵挡的错觉。

原本并不退却的她,对于殷扬的魔手确实做不到真正的无所畏惧,又不敢再轻试对手锋芒。无奈之中,只得撤然身退,一退再退,手里的倚天长剑更于自己身前,舞出盾牌一般的光幕屏障,以免真被殷扬近击得手。

方才短短的几招相搏,她虽不愿承认失策,可对殷扬表现出来的夸张战斗力却已是非常买账,不得不说声她很服气。此时此刻,头脑清醒明智的灭绝,一改之前方针,立即转攻为守,选择用倚天的锋利优势对敌,一时倒也像只奋勇自卫的难缠刺猬,令得殷扬难以靠近。

殷扬的速度一旦提起,那种身法的鬼魅程度实在远超对方的想象,真正属于“瞻之在左,忽之在右!”的逆天级别。众人只见他身影恍惚,行进之处几乎都带起依稀残象,显得恐怖非常。

明教一方,原本还嚷嚷着灭绝以大欺小,以神兵对付空手,颇有作弊嫌疑,并且拥有一把重约四十余斤,青光闪烁,背厚刃薄,刃锋上刻有古朴花纹宝刀的周颠,已欲将自己的“青焰刀”借予殷扬暂用,可此刻他也早已看得呆掉,嘴边只是无意识的连连念叨:

乖乖,殷白眉的孙子还真是个怪物!这、这还算人吗?

轻功方面的权威者韦一笑,素来睥睨群雄,这时也瞧得暗自骇异。双目泛着奇光,暗道这小子不但长跑耐力足够野兽,就连这短程冲刺和转折突击,亦是相当的强劲!

场边观者看得兴起,身处局中的灭绝,确觉面前狂风巨浪,齐朝自己袭卷过来。

随着殷扬速度的猛烈飙升,相距较近、视觉角度相应狭窄的她,逐渐看不清殷扬的出招趋势。那种肉眼难辨、宛如轻烟的身形变幻,根本无迹可寻。暗骂一句变态,灭绝自问功力绝不比这殷扬为差,又占着宝剑锋利的便宜,可怎么就打不过面前的这个殷扬呢?

她苦思不解,神经绷紧,一刻不敢放松。对过的殷扬却反而身轻体态,打着打着竞技状态居然越来越好。显然,有着超一流等级的高手陪练,他的真实战力也被一一激发。

只见他越奔越快,如风似火,雷轰电闪,没有半点停顿。似乎四下里,皆有其人身影出没,偶尔迫近身去,凑前一爪,招术未老,便已安然避开。这一回回的攻守异势,灭绝师太全神贯注,竟无能力抓住哪怕一次的反击之机,若非她的倚天剑剑气锋锐,难以抵敌,使殷扬不敢有过份逼迫,恐怕早就攻入圈内。

足不点地,好似凌空飞行一般的殷扬,白衣破空,瞬间舞出抹抹残影,专注的盯住灭绝围攻不休。下一刻,居然一反常态,不顾对方倚天剑的防御范围已被自己压缩得愈加渺小,忽而毫无征兆的一个滑步转移,在闪开对方剑锋的同时,真身蓦然出现在灭绝身侧,兜头一爪,便要卸下对头肩膀。

灭绝见他离得还远,小退半步,抖腕转剑,回刺反削,剑势竟也十分优美。

照这势头,就算殷扬成功的拿下灭绝肩头,自己也要被人砍成神雕大侠现代版。正当众人都以为,殷扬还会像前边一样,使用他的超人身法,轻松避让,以躲灭绝倚天。殷扬确不像刚才,灭绝师太每次横剑一封,或者递剑出招,都会谨慎的先行预料,及早趋避,而是将本身的冲势更加一凶,竟似毫无道理的一头撞进对方剑招范围。

接着,一声清越剑鸣响彻全场,大部分人眼前一花,确见一道陡然弯曲,随即笔直的惊艳白虹,从殷扬爪下的长袖口中突兀弹出。

这一着,当真无人可以料到。灭绝这位峨嵋掌门,也自然不在例外!

藏匿多时,形状酷似西洋刺剑的白虹软剑,这时候如电闪出,便被阳光照耀的更为刺眼。惊虹一式过后,剑尖恰好点在灭绝喉前。至于灭绝目现狠色,意欲同归于尽的那一招倚天剑刺,早被殷扬有所准备、从后凑上的灵犀二指稳稳捏住,再也不易动弹。

殷扬暗中呼出一口长气,倚天剑的威力他从来没有小觑。自己白虹剑的锋利度够,可作为足以缠绕手臂的刺客型软剑,在质地上却要远逊于倚天。而那柄外观华丽的紫薇魔剑,则和青冥剑一起送给了杨音,凑成一套古墓系列的“紫青双剑”……

这一场恶斗下来,对于没有宝剑傍身的殷扬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体力活儿。

旁观众人,不论是六大派的,还是明教、天鹰教的,亲眼看见殷扬击败灭绝,一时均自肃静无声。

直过半晌,场外才掀起滔天巨浪,满场喧哗。明教一方大声叫好,疯狂嚣笑,大喊“我们殷堂主胜了!”,“你们正派输啦,快滚下光明顶去罢!”。正道六派则是面面相觑,直到这时,仍然有些无法接受己方的逆转失败。

原还苦苦支撑着的华山二老与何氏夫妇,见状早已丧气的停下手来,算作认输。

一时间,所谓的“六大派围剿光明顶”云云,真似变成一场笑谈!

眼下正邪双方的赌约算是告一段落,一众峨嵋弟子再也不用顾忌什么江湖规矩。静玄生怕殷扬会对擒下的灭绝师太不利,忙叫一句:“众位师妹师弟,大伙儿齐上,先救助师父!”

呼吁完毕,已经第一个提剑跃出。而峨嵋派的一群男女弟子,纷纷响应涌上,各执兵刃,占住八面方位,将那个指夹倚天,剑点灭绝的危险白衣男子给密密麻麻、结结实实的团团围住。

心下有鬼的周芷若,很是心虚的靠边站到位置偏远的西南角上。看得一旁同样打着远离是非主意的丁敏君颇为诧异,暗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丫头平常时候可不像这样的人呀?

天鹰教的人马惊见少主被困,哪肯善罢甘休,立刻随机而动,又在更外围反包住峨嵋派人。眼看恶斗方歇,大战又起,身处人群当中的殷扬,连忙高声喝道:“六大派与我明教为敌,但因彼此势均力敌,未免无谓伤亡,早就定下了要比武决胜!怎么,你们峨嵋派向来自喻为正道一脉,现在却想第一个翻脸后悔不成?”

他素知灭绝心气极高,绝不可能卑躬屈膝,乞求于他,所以也不浪费时间去逼她服软,而是选择直接对上那些没事儿挑事儿的峨嵋弟子。

灭绝师太自从当上掌门以后,如今第一次受制于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脸色早已气得冷冻成霜,难看至极。此时,见到峨嵋众弟子为救自己,而将殷扬和自己围堵起来,困于中央。

外边更有手持强弓硬弩的天微堂精英,趁势包起了饺子,顿时无法再装强硬下去。殷扬道完,忙也跟道:“静玄!你在干什么?师父技不如人,落入他手,自然任由殷公子处置。你们这点微末功夫,也想在人家面前造次不成?”

她性格如此,所以说话仍然硬气。实际上,确是为了自己门派的低辈弟子性命着想,倒听得一旁的殷扬暗暗有些佩服。

双方闹成这样,少林方丈空闻禅师,身居本次六派推举出来的发号施令之人,这时也得出来说句话了:“殷施主,我少林、武当、崆……”

此回比斗,崆峒派其实并未积极参与,但想了一想,空闻也不愿节外生枝,仍然说道:“……崆峒、华山、昆仑、峨嵋六派高手,均自败于贵教之手,我等自会按照先前约定,就此退下光明顶去,往后也再不轻犯。不知,殷堂主可否网开一面,放过灭绝师太?”

在众人眼中,一直都是强势代言人的殷扬,反应干脆的有些惊人。空闻的话才刚说完,他便双手一撤,很自觉的收剑回袖,并任那灭绝夺回倚天剑的行使主权,整个动作未有一丝一毫故意拖延、坐地起价的意思。

原本认定,他会趁此良机恃才放旷,奚落正道六派的众人,都未想到关键时刻,此人这般大气,连话都不说半句,就主动放开灭绝,向那正派一方示好。紧接着,更是大出诸人所料的朝向空闻、宋远桥,以及身边的灭绝,各一拱手,又转过首,正对空闻,语气淡淡言道:

“敢问大师,何为正邪?本座方才早已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尔等这数十年来,所看到的、听到的那些个所谓‘魔教恶事’,不过是有心人在暗中挑拨离间罢了,空闻大师,难道你到现在还未领悟么?”

旁人听及此言,都是想到殷扬所述的“圆真成昆”一事。

空闻虽对殷扬**裸的罪责推脱行为而皱了皱眉,可仍不敢再多枝节,口宣佛号,客客气气的问道:“阿弥陀佛!成昆是否便是圆真,这些姑且不论。殷堂主所说的魔教恶事皆为其人策划之言,亦可见仁见智。老衲有一个问题,却想要请教殷堂主……这个浑元霹雳手成昆,如此处心积虑,挑唆你我双方,到底又是为了何种缘故呐?”

众人闻听空闻提问,心中皆存此疑。那个回剑入鞘,沉着张脸,带领峨嵋弟子回到原处的灭绝师太,亦是面色一动,注目聆听。

殷扬听他此问,当然不会说出那桩几十年前的感情纠葛,时刻准备着的他冷冷一笑,反问空闻:“现如今,你我这般打打杀杀,死伤不尽,可谓亲者痛而仇者快,不正是令那有心之人,暗自欣喜、痛快谈笑的最终‘缘故’么?”

正派诸人听这殷扬的话间深意,竟然是拿势成水火的魔教与正派相提并论,更是大为错愕起来,空闻也自认跟不上眼前年轻人的思路,只是犹疑着作问:“你是指……”

“呵,大师认为我等全死光光,又有谁最为得意?”殷扬冷笑不断,口中似有所指。

这一问,不仅引起空闻、灭绝、宋远桥等人一阵深思,杨逍、韦一笑这些明教高层,亦是大为疑惑起来。

殷扬将正派诸人的神态变化,一一收入眼底,终将谜底揭开:“诸位还用多想什么?那得益之人,不正是当今的蒙人朝廷!”

场周惊呼之声,连连响起,就连六大派高手,都已想起明教声名在外、极度出位的造反事业。

殷扬不等众人回神,连珠炮似的屡屡轰炸:“这些年来,那位圆真大师自愿充当元朝走狗,替那蒙古人卖命,不但以大恶之事,造成其徒谢逊,也就是我教金毛狮王连连做下血案,他本人更是暗中杀人如麻,阴险计划,使得我中原武林中人相对仇视,分为什么正道两派,彼此攻歼,最好死在一块儿……这些肮脏、卑鄙的所作所为,全部是为了达成他那主子的险恶愿望——”

“这个愿望……”

殷扬冷目横扫,眼见众人情绪俱被感染,方才字字凝然的寒声怒道:

“便是将我兢兢业业,始终斗争在抗蒙第一线上的勇士们毁于一旦!”

“将我中原的武林人士,陷入到你争我夺、无休无止的混乱僵局之中,以便元人酷吏别无责扰的继续剥削那些善良的百姓和穷困的贫民!”

“将本来有机会驱逐元蒙,还我大好河山的难得机会,拱手放弃,付之东流……仅因我汉人不思进取、不晓反抗,只知道内斗!内斗!!内斗!!!”

“将我们立誓消灭鞑子,共建美好家园的明教,也就是你们眼中的魔教打压得再不成气候,甚至被人围攻剿灭,从此不存于世!好让那些个大元朝廷的高官贵胄,安安心心的享受民脂民膏,汉家女子。而我泱泱华夏的热血儿郎却仍在这里无甚作为,执着于毫无意义可言的正邪之争!”

“将你们这帮自命正义的无知门派,打造成暗助朝廷的实际帮凶!今日诛明教,后天灭天鹰,一边得意洋洋、沾沾自喜的自封正宗,除魔卫道,一边让我武林之中,原本能够威胁到元朝势力的强悍高手们,全在一次次的无聊争斗中惨死而去!哈,如此一来,双方死得越多,血腥越多,私怨也就更多,结仇更加是越结越多,往复不止,只怕多多少少的中原武人,都将因此而亡……以至不停的结仇、报仇、复仇,结仇、报仇、复仇,杀来杀去,永远没完没了!!”

广场一阵寂静。

“现在!”

殷扬脑门上青筋毕露,右手一指东方,朝着面色呆滞的众人,狂声吼道:

“你们想必知道,成昆的目标是什么?他这么做的‘缘故’是什么?你们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她娘的蒙人朝廷要的是什么了吧?!”

“他们就要你们这些个幼稚如猪、蠢材如猪、愚昧如猪的六、大、正、派,充当他们的刽子手,借刀人!你们这些自认为替天行道的正派中人,不过只是一个大大的笑话。简直流血丧命,被人利用完了还不清醒自知!你们来告诉我,你们不是蠢货,你们又是什么?”

光明顶上,艳阳高照。

殷扬怒意勃发,全身的浩然正气,嗖嗖的直往外冒,气场如日当中,风头无俩!

而在他口中,对面的那些蠢货们,则被之吼得冷汗淋漓,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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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某人口若悬河,化身红色小将,嘴边批斗不停,宛若火炮轰鸣,震得六大派诸位人士,各个脸面无光,羞于驻足光明顶上。

灭绝师太铁青着脸,首先将手一挥,率领着门人弟子带头下山。见此动静,早就如坐针毡,不想在此逗留的崆峒五老连忙紧随其后。跟着,又是昆仑和华山两派各自携死扶伤,低调闪人。

剩下的少林派空闻和武当派宋远桥,苦笑着对视一眼,又与明教众人说了些诸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跑江湖的场面话,便即殿后撤退。

武当派中,张翠山在走之前,忙里偷闲,狠狠地瞪了一眼明教方的中年高手“曾牛”,倒是让他身旁的殷梨亭瞧得莫名其妙。

而那个年轻气盛的“曾牛”童鞋,此时正被殷扬的豪言壮志深深感染,整个人热血沸腾,冲肆胸臆,无处发泄,显有走火入魔的严重倾向。就连自个儿老爹的“临别赠眼”都未瞟见,又令得武当张五侠一阵气结,只得转过脸来,甩给较为醒目的殷扬一个眼神,见这位内侄心领神会的微点下头,这才放下心事……

六大派前后有据,垂头丧气的相继下山,此次围剿魔教之举,登时风流云散。

光明顶上,同样被殷扬的激昂言辞搞得心头火热、激动不已的明教教众们,也不送客,立时黑压压的涌上场来,“殷少侠!”、“殷公子”、“殷堂主!”的叫个不休!那股子亲近、亲切的劲头,显然已将殷扬这个横空出世、力挽狂澜,解救诸人于水火的天鹰教紫市堂主,抬放到了护教英雄的尊位之上。

殷扬一边接受众人欢呼,偶尔挥一挥手,搞搞领导式的标准互动,一边却在暗叹侥幸。

若非,灭绝师太本身的武功即已不弱,并不用去练黄蓉改编的《九阴真经》危险速成版,这场比斗的结局,自己也未必能赢得这般利索。

若非,父母双全的纪晓芙家教良好,未像原著那般娇蛮,未被武当殷六侠认出,自己只怕又得大费周章。

若非,杨逍、纪晓芙、杨不悔这三人的命运,都被自己提前改写,按照原著当中,从灭绝师太那里得知“芙妹身亡”事件,以及光明左使“淫行”的殷梨亭,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任由自身的感情被那时间的流逝慢慢冲淡,逐渐接受了峨嵋纪女侠“失踪人口”的“不幸真相”,只在心中的某处角落,暗暗缅怀着那段憧憬难忘的甜蜜“初恋”……

要不然,殷六、灭绝这对,性格执拗,一门心思想要报仇雪恨,不杀杨大叔誓不罢休的难缠搭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发起飙来,殷扬也真没有把握轻松摆平他俩。

不过,总得来说,此趟光明顶解围计划,殷扬完成得还算不错。虽然,他并不认为,强大的武力震慑加上几句简单的言语渲染,就能让这些自命不凡已久的正道人士彻底“清醒”过来,与他们两教同心合力,共抗元庭……可好歹,这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的确,这才刚刚开始……”

望着六大派众人离去的方向,殷扬口中低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然起来……

“……今日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此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附令白眉鹰王殷天正,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鹰王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明教聚义厅中,紫衫龙王黛绮丝及其丈夫韩千叶,青翼蝠王韦一笑、五散人、五行旗使,乃至殷家老中青三代,皆是一脸正色,聆听着光明左使杨逍,恭声诵读本教上任教主阳顶天的亲笔遗函。

当听到阳教主当年的离奇死因后,众人已感大为愕然,之后又听那杨逍朗声念出:“附令白眉鹰王殷天正,暂摄副教主之位!”、“《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鹰王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等句,更是脸色各异。

韩氏夫妇本就力挺他们的殷二哥,这时候,当然摆出一幅理所应当的模样。韦一笑与五散人先前饱受成昆毒舌轰炸,曾经大为后悔以往的种种不智,再加上,他们以前与鹰王的关系也算不错,自也欣然本教终能有位名正言顺,并被已故阳教主所承认的“暂摄教主”。

仅剩余者,五行旗使尚未表态,而此次远赴解围、功劳甚大的殷氏三人,则因需要避嫌此刻都不说话。读完阳顶天书信的杨逍第一个开口问道:“对于阳教主的遗命,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任何意见。就不知,庄兄弟以及其他四位掌旗使有何看法?”

其实,这次天鹰教赶至西域,几乎以一教之力,挽总教于不倒,被选为代理教主已成实至名归之事,更何况,此事还有阳顶天的承认支持?这时,杨逍去问五行旗的老大庄铮,确是因为数十年前两方闹得很僵,方才特地征询他们的意见。

事实证明,混乱不堪的明教,再也经不起什么内斗自耗。不然,和先前殷扬所言的那些正派“蠢货”有何区别?

也该是时候,重新选择明教新主了!

当年不愿选举教主的光明使者,想想当初与韦一笑、五散人等斗得不可开交的幕幕往事,眼角下意识地掠过殷扬的笑脸,暗中下定决心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决定付之于表面。

原本沉吟的庄铮,被杨逍的眼光盯得有些尴尬,他知道如果他再闹腾下去,自己的五行旗兄弟恐怕也不会同意。

前段时间,他们五行旗势单力薄,给那些合拢过来的六大派弟子围追堵截,死伤不少。其中几场战役,倘若没有天鹰教势力的及时援手,恐怕死得人还要更多。

那一次,殷氏父子更是在昆仑、华山、崆峒、峨嵋四派的联手包围当中,责无旁贷的救出失策中伏的锐金、洪水、烈火三旗。即便他本人,也是在殷扬的暗器帮助下,才逃脱了被那把倚天剑削成两半的凄惨命运,此时又怎敢再拿腔拿调,去翻几十年前的那些老账?

况且,就算他不情愿,其余的闻苍松、唐洋、辛然、颜垣这四大旗使,也都很佩服殷扬的为人武功和口号手段。大势所趋下,并非自己一人所能阻拦。而他刚才若有所思,却是想起阳顶天被成昆间接害死之事,又哪有心思去管好多年前因为殷天正的高傲个性而产生的小小不合?

看到众人眼神皆变不快,身为五行旗下第一好汉的庄铮同志,立马表示赞同大家意见,认可白眉鹰王继任明教副教主之位。

这下皆大欢喜,并不晓得他宝贝孙子早有预谋、手脚不干净的殷老爷子,先是谦让下下,终是挨不过众人的踊跃殷切,先是感喟了一番老教主的在天之灵,便即相当爽气的应下副教主之职,承诺要带老兄弟们闯出个新新世界。

殷天正当年一气之下,远走江南,自立门户,创出如今势力强劲、掌控江南的天鹰一教,可对光明总教的感情确更难以割舍。否则,也不会刚听到明教有难,便重新出山、力排众议的定下尽力援助的方针基调。

这个教主之位,说是说“副”的,其实大家都明白,本教的传代圣物“圣火令”自从三十一代教主将其失落以后,三十二、三十三,两代教主俱都有权无令。因此这个所谓的“副教主”之称,不过是当正牌“教主”前的一个踏脚台阶而已。

殷天正如若故作矜持,说他年事已高不想当任,那才是真正的虚伪作假。

老鹰王这些年来,虽然修身养性、精研武功,而少有管理教务,可这位功力大增的魁梧老人却是个精力不逊青壮的强悍主。让他继续发光发热,带领老伙计们团结一心,推翻元蒙,对这本就十分钟情于造反运动的老家伙来说,确实是一件极有奔头的事业!

殷野王早先曾对明教有些不满不屑的小情绪,可这些天与五行旗众并肩作战下来,内心看法早就改变。同时,他也真正认识到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鹰教的发展势头虽也强盛,论及高手数量也可勉强与四分五裂的明教比拟,可那份革命专业户的内涵底蕴,却是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来的,天鹰教未及传承千载的“食菜魔教”远矣。

现在看到这个教主之位,数十年后,终究归由父亲接管,殷野望的心里也替自家老父感到欣慰高兴。

殷扬与眼神略显兴奋的老爹互聊几句闲话,看到意气风发的殷老爷子,终感自己的一番筹谋没有白费。互觉一道目光罩来,回头一看见是杨逍,知道这位光明使者对自己存有甚多不解,也是对他神秘一笑。

杨逍见他给予回应,也不就瞅他看了,合与紫、青两位法王,五散人,五大掌旗使,齐向殷天正见礼道贺。本来地位最尊,并且长居坐忘峰上的杨逍,更是传令手下天地风雷的教徒,将鹰王继任明教主位的消息,通传山顶众人。

过得一会,聚义厅外一片热闹欢呼,显见这些低辈教众的喜悦之情,见于行色。

想想也知,明教自从前教主阳顶天暴毙之后,不及指定继承者,偌大的明教就此统率无人,一个威震江湖的西域大鳄,竟然闹到自相残杀、四分五裂的弱势局面。

置身事外者有之,自立门户者有之,为非作歹者亦有之,从此一蹶不振,危机百出,差点就被正道六派给剿干净喽……

今日,教内高层振奋精神,重整旗鼓,求同存异,最终确定下新任教主,一众教徒均觉我教中兴可期!如何不令人大感振奋?如此齐声宣礼几声,光明顶上的教众们,全都拜倒在地,遥遥面向聚义厅方位山呼教主。

杨逍虽然重伤未愈,这时也听得极为感慨,自觉震撼非常。

想当年,有资格担任教主的人,仅与他、殷天正、韦一笑三人争位。自己和韦一笑、五散人一系两败俱伤,殷天正又与五行旗不合,气得干脆远走……说到底,实因这正派眼中的魔教里头,本事了得的大魔头着实太多,又俱是些相当自我的桀骜不驯之辈!

阳顶天生前还能有所压制,一旦死后,众人心高气傲,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内部怎会不生动乱?心气狂傲如他,当初争夺教主不成,又不愿改弦易辙,转而支持他人,这一拖就拖了好几十年。

想他杨逍由于避嫌,不居光明顶上,常驻坐忘峰中,不也正是为了此事?

眼下群龙无首的明教,历经数十年的不幸洗礼,终于又有了主心骨!

近年以来,恋情复合、婚姻美满、相妻教女、合家幸福、选才择徒,冷傲心性已然大为改变的杨大左使,如今又将事业一项的难题解开,心中难免高兴得很。他却不知,殷扬往后,还会向其提出一个更加令他高兴的提议……

往后事,往后说。

现下殷天正初登教主宝座,自然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先便与众位高层约法三章……

No.204 日月三旗

殷天正道:“二十年来,本教一直给人视为邪魔歪道。虽说,多是教外之人不明真相,偏听偏闻,误信成昆奸贼所至,可本教教众人数众多,其中难免良莠不齐,亦有不肖之徒行为放纵,残害无辜,却是事实……”

说到此处,殷天正略微顿了一下,环顾众人,见这些性子颇野的教内高手,均是注目自己,专心聆听,当即微微一笑,继续言道:“老夫即得阳教主看重,又有幸被诸位兄弟抬出来坐这副教主的位子,有些话确是身在其位,必须要先说清楚的。”

“这第一件事,便是从今往后,我教自本人以下,人人须得严守教规,不得轻犯。并且紧尊老教主遗言,为善去恶、行侠仗义。本教兄弟之间,务须亲爱互助,有如手足,切戒以前那般自相争斗,平白的让他人看了笑话!”

说着,又向五散人中的周颠瞧去一眼,殷天正朗声说道:“吵嘴相骂或可,但若再动手对敌,那是万万不行!”

周颠撇了撇嘴,终究没敢说话。

殷天正见他总算识得大体,欣慰一笑,又朝韦一笑道:“本教五散人,本就负责日常的巡行规查事宜,但是我教大乱刚歇,力度只怕不够。以后,这刑堂执法之事,便交有韦四弟你来兼任,希望不令本副教主失望。”

韦一笑踏前一步,欣然领命:“谨遵殷副教主之命,往后但凡有违抗教规,再和本教兄弟斗殴砍杀者,本座一律处以重刑!”

这位青翼蝠王人到中年,脸色苍白,又兼嗜饮人血,不管是正派弟子还是明教教众,没有一个不害怕的。由他来执掌刑法职事,将已堕落多年的明教进行铁手整顿,想必定然可以受到不错的效果。

一边的殷扬,见到殷天正将这甚为重要的执法要职,给予很能吓得住人的韦蝠王办理,亦觉是招妙棋。既拉拢了老兄弟,又把极吃分量的实际工作授予其人,确是老辣弥坚所为。

其余众高层,均都听得暗自凛然,这时由光明左使杨逍带头,一齐躬身应道:“殷副教主英明,此事正该如此!”

殷天正较为满意诸人的反应,赶紧打铁趁热,又再徐徐道出经由殷扬参谋,爷俩早就于私底下商量好的第二条款:

“第二件事,说来就比较为难。想我西域明教和那中原各大门派结怨已深,双方的门人弟子、亲朋好友,互有杀伤。此后,我们明教若要重新振作,脱掉强加在我们身上的‘邪魔’之名,必要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忍让。正所谓既往不咎,前嫌尽释,不再去和那些门派寻衅寻仇,这点你们可愿答应?”

一众高层听了,心头俱觉气愤难平,良久无人答话。

殷扬见倒气氛有些变僵,沉吟一下,开声说道:“大家所虑,我这个做晚辈的也能料知一二,不过是怕日后行走江湖,低了那些名门正派一头罢了。其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真有人前来惹事生非,咱们明教当然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应该教训的根本不用特意留手……这点我同意老爷子的说法,各位前辈觉得如何?”

对于这个殷扬的个性,在场的众人都是老江湖了,已从先前的解围连战中看出一二。清楚这个小子,比他的老爹、爷爷还要狠辣几分,往往前一刻还在笑脸相迎,好好说话,后面只须一言不合,便即闪电出手,打得对手头破血流,战斗力煞为惊人!

是以,他此时开口谏言,语气客套,可厅中的这些个魔头们,却是半点不敢拿自己当作他的长辈。其中的五散人、五旗使十人,都是习惯“强者为尊”信条的魔头级人物,此刻俱知自己的本事未必及得上殷扬十招,于他所言又怎敢不听入耳内,仔细思考?

再者说了,殷扬对众人林林总总,都算有些大小恩惠。他所说的话语内容,也是不失大度公允。如再强硬脾气,不买他账,那可真有点没事儿找事儿,故意找茬拿翘的意思了。

五散人互相对瞅一眼,人缘最好的铁冠道人张中,当先附和:“好罢!即如副教主与殷少侠所言,眼下我教正是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刻,也就不去找那六大派的麻烦便是!”

早就有意联合中原正道,共襄盛举的彭莹玉,见状更是精神大振,情绪略带高涨的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中原各大门派,的确杀了咱们不少人,可咱们也反过来杀了他们不少人。要是双方仇怨纠缠,循环报复,大家只有越死越多。殷副教主做事大气,如今只命令咱们不再主动寻仇,也正是为了咱们考虑!我彭和尚以身作则,必定奉听此令!”

诸人心想这话不错,剩下少言寡语的冷谦、笑呵呵的说不得,以及脾性火爆的周颠均都允了。五位掌旗使也不甘愿落于人后,忙自表示回去之后,也会约束手下教众,不得妄图生事。

殷天正鹰颜大悦,雪眉微抖,打算一鼓作气,笑着继续讲道:“最后这第三件事,乃是依据阳前教主的遗言书命而来。老教主遗书中写道:由觅回圣火令之人,接任本教第三十四代的教主尊位#蝴逝世以后,目前的副教主位虽由本王暂时摄任,可咱们也要设法寻觅遗失数代的圣火神令。若真被哪位兄弟找回,那真堪属不世大功,到时候老夫退位让贤,必定尊其坐上教主宝座!”

杨逍等人听了,不由的面面相觑,均想明教群龙无首已达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捧出一位全教公认、武功高强的崭新教主,日后倘是本教的一个碌碌无能之徒,无意间拾得了圣火令来,难道竟由他来担当教主不成?这不得又乱套了么?

杨逍心知鹰王光明磊落,慷慨豪迈,此时只得劝道:“阳前教主的遗言,乃是写于二十年前,其时世局与现今大不相同。这失落的圣火令呢,咱们必要耐心寻觅,可若真由旁人当这教主,实难令我明教大众心服。”

殷天正听罢哈哈大笑:“老夫所言,自是想让大家上心此事,早日寻回失踪的传代圣物,以作为我明教改革的自勉标志,绝不会放任随便一人担任教主重位的。”

众人听完这才放下心事,万众一心的表示定当同心携力,尽复我教荣光!

就此,改变明教格局的约法三章,终在一众高层的美好展望中顺利达成……

后几天里,明教教众救死扶伤,忙碌不堪。

经过这场几乎从地狱边缘,逃脱回来的正邪大战,各人或多或少,都已清醒地认识到以往的自相残杀不可再有,否则前日之事、后人之师,自家人心不齐,迟早会召来外侮侵犯。

在这种自我反省的氛围之下,谁也不提旧怨仇杀,而是安安静静的耽在光明顶上悉心养伤。

殷扬身怀《九阳神功》,连番大战对他的妨碍并不算大。再说,后来还有诸多高手帮衬,又没被周性美女刺剑穿胸,比之原著里边的倒霉男曾阿牛可要轻松太多。

翌日,他就帮高卧行军软床上的杨逍、韦一笑、说不得等人进行救治。

这几位高手,曾被成昆阴险偷袭,身中阴毒无比,如蛆跗骨的《玄阴指》,每时每刻都要忍受不定期袭来的刺骨之寒折磨,脸上黑气笼罩,说话也是少有中气,看得殷天正甚为担心。

可以他现如今超一流的身后功力,仍旧对这几人的伤势没治,无法做到真正的药到病除,拔去祸根。因此,殷扬状态一经调整,就自动请命要替七人进行理疗。

《九阳神功》不愧为天下内功之绝对正宗,对于这些阴寒属性的真气更加具有打击性的克制作用。殷天正、殷野王、五行旗使等高手,怎么也搞不定的内伤,到了他的手里,不过三日时间,便已逼出七人体内的玄阴寒毒。

而这七大高手,自从亲身体验过殷扬体内的那股磅礴真气以后,对于殷扬本身的实力境界更是大为佩服。就连对殷扬十分好奇的杨大叔,亦是赞叹不已,甚至想不通他怎能在这般岁数,就把自身功夫修炼至那种地步?

趁着疗伤之际,殷扬曾对杨逍说过,事后总会给他一一说明,得他承诺的杨大左使便不再主动追问……

自从击退六大派后,明教诸位高层可谓雄心勃发,一心想要重振旗鼓,再显声威。以前的教下种种,自然会产生诸多变革。而其内变化最大的,确是一些组织架构上的人事与职务变动。

本来,明教的左右光明使者,共掌“天地风雷”四门,负责守卫总坛要地。而四大护教法王,自需率领一帮教内高手,作为武力部门的至强存在,震慑宵小。五散人他们比较自由,仅须履行教务监察之职,而最外围的五行旗,则要配合各地的支坛分舵招收新晋弟子,加以整合培养。

目前来说,五行旗的作用十分重要,但却并不明显。从职能上而言,反倒比不过法王、散人等等。殷扬眼光毒辣,知道这块儿职位,将来必定成为香饽饽,所以第一时间向自己的祖父殷天正提及。

后来,经过教内高层的讨论研商,确定要从此回功劳很大的天鹰教中抽出近千来人,分配到新设立的另外三旗,也同样从事征收教徒新兵的干活儿。

殷扬主动请缨,又同时推荐二弟殷俊、表弟无忌两人,自请担任新三旗的掌旗使者,杨逍等人均无特别意见。

张无忌在与华山掌门鲜于通的一战中,曾为明教一方出力不少,更令绑架他的五散人甚觉不好意思,充当一旗之使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他本来就被殷某人的一番义正言辞,呼吁得热血澎湃,劲头十足。殷扬这家伙又巧借张翠山将他宝贝儿子交托自己的空白当口,果断的趁虚而入,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意图打动这个热血小青年。涉世不深的张无忌自然抵挡不祝蝴的连套诱惑,没几下功夫,就已心之不坚地有了自举白旗的势头,险些便朝自己偶像投降。

再当殷扬误导着说明:明教仅仅只是一个抗击元朝的“兄弟会”组织,入教之后并不影响他原来与武当派的师从关系!实在经不住此人连番的忽悠、蛊惑,并且拥有某些革命潜质的优秀青年张无忌通知,终于慨然投降,踌躇满志、心怀兴奋的进入到殷扬嘴里“极有前途”的“爱国青年组织”当中。

仔细想想,这三位新任旗使,本来就是从天鹰教方进行选拔抽人。也算半个天鹰教人的张无忌当然无从抵触,乖乖的身任为新明教的一代掌旗使。这个结果,又让一贯倾向拉拢武当一派的殷扬甚为得意。

如此,明教的五行旗,迅速扩充为现在的正规八旗。新添加的“耀日旗”、“辉月旗”、“辰星旗”,各由魔手殷扬、铁爪殷俊、“江南四玉”之一的玉笔书生张无忌分别担任。

身为始作俑者的殷某人也不担心,日月星这种颇为老土的名号,会对日后的明教造成什么颇不吉利的分裂影响。只图一时痛快,叫得顺口,就随意报上了这三个将来会让他的老弟们感到分外惊喜的影射名称。

至于,殷扬的老爹殷野王,早就在殷扬老爹的老爹稳然上位以后,毫无争议地顶上了空缺出来的护教法王位置,儿送别号——

白袍鹰王!

No.205 弹指神通

在许多的武侠校旱当中,都有针对“手”——这一重要人体部位的详尽描述。/|\()更新超快/|\

白皙、笔直、修长、柔韧、稳定、有力……

林林总总、好似现代手模般的大量特写镜头,只为了告诉观者们:

这,是一只天生用剑的手……

亦或者,是一只杀人的手!

而拥有这种“手”的人类,大多数都是些极了不起的强大高手。

殷扬、杨逍,皆属高手!

这一点,在江湖上恐怕少有人会质疑。可更加巧合的却是,这两个家伙同样拥有着一双保养良好,但却极具杀伤力的手。

杨逍此人,前半生的战绩可谓相当彪赫,完全不在另外那名由于被人利用,从而嗜杀无数的金毛狮王之下。但是他的后半生,却因为一个女人、一段感情的影响,而渐渐的转为低调起来。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后半生,绝对要比打打杀杀、傲啸不羁的狂放时期,来得更为美好……可是,这依然改变不了殷扬对他的认知。

在殷扬的眼里,面前这位就算如今看来,仍旧很是帅气的杨大叔,过了那么多年,他的外表一直都还停留在四十岁左右的骚包样子。身为当年纵横西域、极富传奇色彩的两大美男子之一,岁月的流逝并未给他带去任何苍老的感觉,反令对方所历经的沧桑显得更有气质。

据说,这个年龄段应该属于一个男人生命中,最有魅力,也最能表现他魅力的黄金时刻。对于这种说法,殷扬本来是不屑一顾的,可再看到被爱情、亲情、家庭滋润后的杨逍时,不由的便有了妥协。心下想着,这位光明使者如此有货,也就难怪当初会骗得峨嵋女侠情不自禁了……

当殷扬欣赏杨大叔的时候,被他欣赏的对象,又何尝不是欣赏于他?

望着眼前这个意态懒散的英俊青年,杨逍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正自感慨对方青春正茂、如日当中的同时,杨逍沉吟半晌,顺着刚才殷扬告诉自己的故事,开口问道:“这么说来,当年潜上坐忘峰顶,暗中出手伤人,然后又送一份大礼给我,将那本人的爱妻幼女护送回来西域的神秘少年,果然就是你了?”

鸟语花香,只站着两人的宽阔庭院里,殷扬笑了一下,很生动。又点了下头,理所当然的从容承认。

作为前几天,才刚救下明教包括光明左使在内的七大高层,甚至于整个明教阵营的殷某人,实在坦然的很。他明白,彭莹玉那边只须打个招呼即可,而杨逍这里确是肯定会有很多问题。

不得不说,殷扬这种的笑容很会让人产生好感,也十分容易感染到别人。看到他笑了,对面的杨逍也跟着微笑道:“殷旗使屡次施恩于杨某,杨某尚未来得及说声感谢……只不过,你所说的桃花岛一事……”

看到杨逍仍然有些踯躅,殷扬亦感郁闷道:“怎么,你年轻时候的那位师父,难道真的连一点都没跟你说起过?”

杨逍闻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年少时家境不错,一次生患重病,千金悬赏……可惜来得都是些庸医!若非,我师父恰巧路过,只怕那个时候,便已没有杨逍这个人了。不过,他只说他姓‘程’,后来又只教了我五年武功。若非方才,你跟我演示师父授予的《碧波清掌》,我到现在还有些不信,自己的师父竟然会是百多年前的东邪传人。”

殷扬听得嘀咕一句:只教了五年?看来,天底下的奇才不少啊……

当年殷扬藏匿偷袭,试招杨逍,发现他的武学招式虽是驳杂难辨,但那套明显是从自己也会的《碧波清掌》中改编演化过来的《碧针清掌》,确是绝计不会认错。

这门桃花岛的入门绝艺实际上甚有特点,就像一浪接着一浪的碧波荡漾,要旨在于有穷无尽。四年以前,杨逍显露出来的掌法,除去绵里藏针、凶机暗藏的变化部分,无论是催劲技巧还是路数走势,殷扬都能确认必是同一路子无疑。

是以,他刚刚兑现承诺,单独约这杨逍出来,用来向他证明的主要依据之一,便是这套入门级的桃花岛绝学。

到了这时,杨逍早已相信大半,也知道若按辈份算起,自己高出殷扬一辈,属于师叔级别的人物,两人间的关系又更亲近了不少。

其实,杨逍这边固然是有不少疑惑得到解释。而相对的,殷扬也是揭开了一大谜团。自从知道,杨逍最近几年收了个得意弟子名叫“谢烟客”之后,殷扬原本心里的一些问号俱也消失不见。

这时候,面对由于己方连爆秘闻,而重新恍然大悟的杨大左使,殷扬的心头反倒起了一丝较技的战意,因为四年前的那场实在斗得太过仓促。

想到现在的光明顶,在纯武力上能跟自身一拼的,除开教务繁忙的祖父殷天正外,也就只有这位杨大叔了。殷扬战欲一气,就有些兴奋的说道:“好了,答疑时间结束。杨左使,我今天特地约你出来,确也是想跟你再度切磋一番。”

杨逍微微一怔,随即好笑的言道:“不悔前几天还在缠着我问,你和我之间究竟谁更厉害?说实话,我也早想会会你了,没想到被你先提了出来。”

听到杨逍提及那个将光明顶之战从头看到尾,多年以后忽然重逢,对于自己极度崇拜的可爱小女孩,殷扬感叹杨逍先前把纪晓芙劝住的决策很是明智的同时,笑着回道:“那就开打吧。”

杨逍气定神闲,凝立不动,一双足以令任何女性为之嫉妒的优美手掌,缓缓的向后受起,直到完全笼进袖中……

那一刻,本来微微而笑的殷扬,面色骤然一紧,跟着白影一晃,瞬间闪离原地。

只听“嘶”一下恍若不闻的轻声细响,刚从殷扬的身边惊然掠过,紧接着,一连片的尖锐噪音突而爆响。

早知不妙的殷扬此时已知,杨逍始终都是杨逍,也许他会变得更加圆滑、更加收敛,可这并不代表他的棱角已然消失。

四年前的杨逍还仅是位一流高手,四年过后,他的功力已能与身怀九阳的自己相比。这种进步,本身而言就是一桩再好不过的有力说明。

感受着对手的强大,殷扬骨子里的好斗精神,刹那间喷薄涌出,第一时间选择使用相同的方式还以颜色!

中指扣于拇指运气轻弹——

百余年前,桃花岛主黄药师的成名绝技。听起来,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可在杨逍和殷扬的手中,实不差与数百年后的热武器连续狙击。

在殷扬使用《弹指神通》乍然反击的那一秒钟,早就预料到开战后种种可能的老滑头杨逍早已闪身掠开,任由原地一片狼藉。清楚知晓此招危险程度的杨大左使,脚下既已不停,手上更是连连快弹,分明是一幅想报当年之仇的枭魔架势。

碰到这样势均力敌的绝好对手,兴奋的人,可不止是殷扬一个。

彼此相隔七丈,两个人感觉敏锐、不约而同的绕着同样诡异的曲线,进行着华丽的闪躲。四只手,四根中指,毫无停顿的弹射向对方,无有一丝一毫的敷衍之意。

一时间,两者的中间位置,全是噼噼啪啪的连窜炸响声,全都是两人暗器相击得爆裂造成。

那种差点划破空气的短促厉音,咻咻咻咻的紧密至极,比之那些电影里的枪战场面还要刺激万分。

殷扬窜高伏低,纵跃不休,左腾右挪下,只觉对打得甚为过瘾、痛快。自从练成《弹指神通》以来,他尚未试过这般激战。

对面的杨逍脸上,似有朦胧青气一闪而过,重新伸出袖外的双手,恍若在飙《土耳其进行曲》,几乎要弹出屡屡残影。

“哈哈,这才像样!杨左使,刚才你的速度可真太慢了……”

殷扬身形曲折,靠着精确分明、可以捕捉高速动态的洞察眼力,从容躲过几枚暗器追袭,尚有闲暇嘴上挑衅,袍袖微拂间又已撩飞起不少石子,立马反手回击过去。

又是一连攒的噼啪作响,杨逍后面的暗器袭击,全被殷扬准确打爆。

这一下,双方均是动用了真力,彼此的暗器相击,大多同归于尽。其中有一些竟然隐隐然的发出金铁碰撞之声,噔噔当当的重金属音,煞为沉闷,使人听之欲呕。

到得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庭院中真宛如晴天霹雳,疯狂打雷一般,轰隆隆的声音不时响起。一颗颗的石子撞于一处,直似雷鸣大作,若非此时正值阳光普照,青天白日,外人光听声音,恐怕都要以为快下暴雨,忙着去收衣服了。

杨逍身形变动,飘飘若仙,攻守速度确是极快。手里的暗器或走单一路线,笔直凶猛,一颗颗的压将过去,霸道非常,与他温文尔雅的形象全然不符。或者隔空算计、对撞反弹,强行改变原有方向,都让殷扬防不胜防,不得不谨慎应付。

概因力道之雄浑,速度之奇诡,角度之蹊跷,杨逍俱已达至人力极限,就算是曾经连败少林三僧的殷扬,也都有些自愧不如。

两人越打越快,最中心的地面上全是石子承受不住巨力,以至于碰撞崩碎的白色粉末。一开始,杨逍也未料到殷扬这样难缠,便是暗器功夫也不在他之下,随身携带着的那些专用暗器早就告罄,这时也已学着殷扬那样就地取材。

要知道,这两人的功力当今世上少有可及,偏偏又将本身劲力全数付之于小小的石子之上,实如聚拳力而于针尖,相碰触时的瞬间爆炸力确实惊人的恐怖!

直到最后,粒粒石子射于半空轰炸,咣当声里,真似炸药被引爆般激射三两火花,一齐泯灭,令人难以把这些强悍异常的杀人凶器,真正当作为路边的无害石粒。

殷扬和杨逍两人,无论是躲避的姿势,还是还击的手法,全都十分的飘逸迅捷,令人目不暇接,难以看清楚强弱态势。

可是,他们中的胜利者,确注定只有一个。

看到对面的杨大叔脸上又是一阵青红交错,殷扬暗道一句是时候了,双手嗖嗖连弹,布出一网如雨帘幕,叠叠密密、层次不明地扫射向面色凝重的杨逍,却并未有欣赏自己笼罩形状,堪似唐门“漫天花雨”的出色杰作。

下一秒,他已将自己的中指、无名指,相当突兀地并到了一起——

艺出同门的《弹指神通》以外,技多不压身的殷扬,本就比杨逍多会了一门天山派的独门暗器手法。

这门手法,虽不像《弹指神通》那般大名鼎鼎,百年传送。可在更远的数百年前,一个名叫虚竹的丑陋光头,确曾用过这种手法,救下一个在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变态萝莉……

既然武当派有《绕指柔剑》这类剑法,也没理由不让殷扬创出弧线打击的绝招指法。

当殷扬双指合力,近似于遥控般地揭开了自己的绝招以后,等待光明左使的,也只有“失败”两字……

No.206 捕风捉影

四年过去,心境突破、功力大进的杨逍,又一次败在了同一人的手里。

不过,挑战失败的杨大使倒没有太过丧气,毕竟对方如同怪物般的变态之处,早在几天前的光明顶会战中,便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早就见识过了。

除了在心里感慨,殷扬不可思议的全才以外,杨逍表面上仍是风度绝佳的爽快认输道:

“殷旗主修为通玄,我所难及,恐怕早已登峰造极!依照杨某看来,这天底之下,也只有寥寥数人才配成为你的对手!”

光明左使嘴上说是输得心服口服,可言辞话语间的那股子傲气,确是半分未曾稍减。话里话外的言下之义,颇有点“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的孤芳自赏味道。

听他诚恳中又带点自傲的夸张称赞,自觉侥幸获胜、赢来不易的殷扬厚着脸皮,笑了一笑,他虽不认可杨逍所讲的“登峰造极!”云云,可也知道,即便是像他们这样堪称卓越的超级高手,也不像自己“未卜先知”似的排出个“十大高手榜”来……

噢,应该还有一位…更在十人之上的前辈大宗师!

在杨逍的眼界里面,他们已经凌峰绝顶,可在殷扬的心目当中,真正的巅峰强者却是另有他人!

那位年过百年、甚至还会再活半百的恐怖宗师,到底有多强?

殷扬从未见过其人亲自动手,当然无法猜度。而在当年,曾经有幸见过他出手的老人们,也早都一一老死……那位究竟修到了何种地步,实在是一个无法例证的硕大谜题。

早在很久以前,殷扬就凭借前世丰富的阅读量,粗略制定下在其个人主观臆断得来的高手等级差别。虽然,靠着对原著的熟悉,这些年的判断至今还算准确,但他拟定的这些等级,也仅仅是对武者内力水平上的差异初判罢了。

殷扬眼里的二流、甚至是三流高手,在别人的心里,可全部是些江湖上面、名号响当当的一流人物,哪有他分得这般仔细、这般弱法?

而所谓的超一流高手,确实是条大坎,因为要打通任督二脉,才有被殷扬承认的资格。暗自里,殷扬曾将此项境界,定性为四绝首次华山论剑时期的功力水平。

那么,在这个由于元人的粗暴入侵和残酷掠夺,从而渐渐趋向于衰弱倒退的末武时代里,几乎所有人都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又已达到了什么程度呢?

每当想及神雕末尾的新五绝实力,殷扬总也免不了一阵失神……

因此,当他面对杨逍有些唯我独尊的激昂赞美时,殷扬的心里却在苦笑。

杨逍的感觉十分敏锐,要不然,也无力跟殷扬这个变态缠斗上这么长的时间了。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杨逍随口数语,不着痕迹的一转话题,问道:“对了,起先你曾跟我提过,除了解释我多年以来的种种疑惑之外,还要与我商量一件大事?”

殷扬理了理心绪,笑开口道:“不错,此事我已和父亲、以及祖父商量过了,他们均都表示十分赞同……”

杨逍听得不解,心想什么事情能劳动殷家三人集体协商,就听殷扬续道:“杨左使,我父亲的意思是,殷、杨两家亲上加亲,再过几年,由我家校耗迎娶不悔妹妹过门,所以叫我特意前来征询杨叔您的意见。”

刚刚当上一回手下败将的杨大叔,听见殷扬称呼自己为“杨叔”,可别提有多别扭了。再一分析殷扬所言,他的双眼霎时放出光来。

亲上加亲?

这个词汇,可是很有些文章呢!

天鹰教势力……或者说,殷家势力的高调回归,心思灵敏如他者,自然能够明晰的捕捉到某些内幕。

一个王者归来的殷副教主,一个接力上位的白袍鹰王,还有一个,更是身手强悍至极,近乎教中无敌的新任耀日掌旗使!自高到低的势力分布,有心人皆可看出这三人的志在必得。

杨逍是个聪敏人,并且,还是当初阳顶天失踪以后,掌管教内职务级数最高的光明左使,如何不晓得殷扬提议求亲的深意,既是殷家的主动示好,又是亲近的拉拢试探?

就他本人来说,当初的白眉鹰王与他的关系并不算恶劣,而眼下明教重组,万众一心,殷天正这个代理教主前边的“副”字,随时都有可能拿掉、转正。殷家入主明教,已然是势不可挡,大势所趋!

对于这桩强强联合、略含政治因素的婚约,已无多大野心的杨逍反而有些高兴。在他心想,殷氏一族人才济济,殷扬既然这般厉害,想必他的幺弟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至于,小不悔岁仅十三、年龄尚小等事,杨逍自然不会介意,反正是先行预约,又能交好殷扬,何乐而不为?

略微沉吟一阵,目中闪过欣然的杨逍,正准备出声允诺。一位不速之客,不情自来。

“哈哈哈哈哈……我说这里怎么那么热闹,又是刮风下雨、又是打雷闪电的,原来是杨左使与殷旗使兴致高昂,竟然躲在这里偷偷切磋?”

青翼蝠王韦一笑人如其名,每次到场,总要狂笑声声。他话说得极快,身法更是一点不慢,刚出声时还在老远,等说完了已是飘至苑中,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被殷、杨二人摧残得一片狼藉的宽阔庭院。

殷扬见他出现,也是觉得好笑,暗道这些明教高层果然不务正业惯了,才没正经几天功夫,一个两个都似无聊得紧,到处乱跑,根本耐不住性子去整顿教务。

一如殷扬所料,和其他人一般,同样有些闲不住的韦一笑,此时正自无聊透顶,远远听到打斗异响,热闹非常,哪还不屁颠屁颠的飞过来瞧瞧真相。

谁知,一瞅之下,韦一笑当真大喜若望,居然发现殷、杨两者的比斗战场,本不安分的他,也被吸引得有些手痒起来。

殷扬进度有限,修炼《九阳神功》的火候不够,尚未有足够的能力,将之药到病除、完全治愈。可在驱除成昆幻阴指力的同时,九阳真气或多或少,总对韦一笑有些益处。

现在的韦一笑精神饱满,虽然顽疾未去,确也不像以前动个武就要饱饮热血那般麻烦。心里面,对于扶持明教挺过大关的“救命恩人”殷扬,自然是又敬又佩。明教诸位高层当中,就属他和杨逍二人,近日来与殷扬走得最近。

“嘿嘿,殷旗使,看来又是你赢了?”

韦一笑先是仔细查看了一下场内情景,又斜瞟了一眼老对手杨逍,转过脑袋,朝着殷扬大咧咧道。

“何来胜负之说,我与杨叔不过随手切磋而已。”

目前与杨逍的关系已经拉近不少,殷扬的话说得很是客气。

杨逍在旁翩翩而立,吟笑不语,倒让一边的韦一笑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又怪笑一声,忽对殷扬言道:“殷旗使的实力,我教上下又有哪一个不知?这几日吧,我就听那些弟子将你推举为本教的第一高手呐!”

不等殷扬谦虚,韦一笑又是嘿嘿一声,跟着说道:“若论武功,老蝙蝠我自认拍马也比不过你,不过……”

殷扬被他“不过”的眉毛一挑,主动接茬道:“韦蝠王可是还对之前的那战耿耿于怀?”

之前大沙漠中,殷、韦两人,一追一逐,直从午时奔到黄昏、又从黄昏跑到深夜、再从深夜熬到凌晨,一场堪比马拉松式的超远距离耐力赛下来,谁也没有占到对手的半分便宜。

何止韦一笑心里痒痒,殷扬亦是意犹未尽。

“殷旗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像那天那样埋头狂跑,根本不是本法王最拿手的本事!”

韦一笑挑衅的明确,殷扬反击的也很直接:

“韦蝠王,你所讲的,也正是本座想要说的。”

韦一笑听罢仰天大笑,像他们这等心高气傲之辈,如没有在最为擅长的领域被人狠狠挫败过,不管他对你有多少好感,仍然会存在本能的骄傲!

在韦一笑的角度观来,自己的脚力耐性堪称天下无双不假,可最令他自豪的绝技,确还是那种来去如电、似鬼似魅的诡异身法,便是比自己再强的高手轻易也防他不住。

他早知若拼长途竞走,内功深湛的殷扬早已用实际行动证明,不在自己之下。可像庭堂廊庑之间的趋退若神,他韦一笑,则绝不会把天下任何人放在眼内!

信心十足的韦一笑又哪里知道,对方的话同样并非骗他。

从水底深处,练就一身超强轻功的殷扬,所最擅长的也正是这种复杂、狭窄地型的极限运动。

终南古墓战杨音、明教秘道斗成昆,无一不是如此!

倘若说,韦一笑快得像风,乃至足以捕风于无形。那么,殷扬亦有自信逐人捉影,丝毫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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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轻功也算是不弱了,一套《摩天游》身法更是另辟蹊径,独领风骚,自信天下有数!可当他亲眼见识到殷扬和韦一笑这两大怪物,默契非常的卯足马力、发足狂奔时,确仍然忍不住一种又惊又讶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发芽。

凌波微步、八步赶蝉、临空虚踱、一苇渡江、踏雪无痕,凤舞九天、飞檐走壁、壁虎游墙……

这些本来用来描述高超轻功的形容词汇,若是放在眼前这两抹肉眼难辨的青白残影身上,当真是再也贴切不过的字眼!

殷扬依据先前的一场拉力追逐经验,已把韦一笑的相关底细摸清不少。是以一上来,便选择全力以赴,根本没有多余的热身运动准备。

而韦一笑得他的《九阳神功》疗伤相助,不但去除了体内玄阴寒毒的纠缠困扰,更是连以前积累下的抑郁毒气也都消失大半。如今的青翼蝠王,不必行功运劲,便须吸血抗寒,自然更加的无所顾忌。

这二人不约而同地进入至高频率的提速状态,可把观战的杨逍给吓了一跳。惊叹之中,杨大使立即远远跳开,生怕某人一个不小心,往自己身上不明不白的撞过一下,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殷韦二人化身闪电侠后,完全看不清他们的奔跑趋势。就连杨逍,也只见两者身化风影,不停闪烁,忽东忽西,突左突右,没有哪怕一丝的停顿存在。时而,是由殷扬狂追韦一笑。下一秒,又再反过来,变成韦一笑猛冲、殷扬闪避,一般高手根本难以把握祝蝴们的行动走向,却是一场极为炫目的视觉盛宴。

庭堂廊庑,花苑楼阁之间,随处可见青白双影,飘忽不定,果真犹如音速电闪,似光似影,令观者瞠目结舌,跟之不及。

韦一笑的形影模糊,貌似恍惚,每过一处,皆要留下点点残影,风格比较类似于“飘”,好像鬼魅出没,行迹诡异,可总算有迹可循。杨逍站得较远,勉强还能用动态视觉捕捉上他的后续踪影。

但另一方的殷扬,则让他看得毫无头绪,只觉对方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不讲道理,乃至乱七八糟……

殷扬的身形不断晃动,有时还会借助手足之力,趁势转折,极限变向,好多灵活奇险的动作做来,杨逍均是看得目为之炫耀,感觉这些都不是人类可能完成的离奇举止。

当然了,就算高居魔教光明使者之位,杨逍也没理由会明白一种名为“跑酷”的有趣运动。

相比韦一笑而言,殷扬其实拥有着不少优势。

无坚不摧的爪力、夸张到恐怖的滞空时间,都是他的法宝之一。没有像他那般锲而不舍地尝试自我溺毙,以至游走于水下世界的生死两线,绝对学不会此类顺心如意的另类技巧。

韦一笑的轻功很高、很强、很快,可也远非不走寻常路的殷扬所比。无论他再如何的天赋异禀,在殷扬用自己生命换来的高难道动作面前,亦是自叹不如。

韦一笑自问追不上路线狡诈、避闪油滑的殷扬身影,可每当角色转换、轮到自己逃跑时,却对身后的那抹白影忌惮不已,好似随时都有被抓住的危险。

望着他手脚并用、姿态自如的穿堂走廊、飞梁绕柱,倒钩天顶、俯冲低纵……

同样不晓得何为跑酷的韦一笑,最住青影一晃,定下身来,颇受打击的向着殷扬无奈服输。

没等并未真正追上其人的殷扬谦虚两句,远方的聚义堂上忽而钟声大作,发出号召诸人聚会议事的紧急讯号。

殷扬三人彼此对一眼,俱都怀着诧异飞身赶去。

三人走进聚义厅时,殷家父子、韩氏夫妇、五行旗使、以及新人的光杆旗使张无忌,均已悉数到场。又等待了一会儿,五散人也是连鞅而至,按照各自的班位排辈恭敬站好。

杨逍看见教内的一众高层,都已来得差不多了,站出来轻咳一声,朝着高居宝座的殷天正问道:“殷副教主,究竟发生了何事,居然将我等全数召齐?”

其他不知情者,俱也十分好奇,因听钟声彻响,似乎有甚要紧之事。可是本教目前涅槃重生,众志成诚,正是振奋精神、重整旗鼓的大好时机,此外应无急事才对啊!难道,是那六大派输完不肯认账,又反攻回来啦?

周颠性子最爆,第一个抢先问出众人的疑惑:“难不成,是那六大派打回来啦?”

诸位高层安静的看向殷天正,心想:若真是正道诸派不识好歹,这回说不得也要大开杀戒一番,挫挫这帮子出尔反尔、虚伪之徒的颜面脸皮!

“非也。”

殷天正表情严肃,缓缓摇了摇头,面对众人的眼光徐徐说道:“是我教先前派下山去,远至大漠追踪六大派人手撤退情况的侦查教徒,在昨日下午发现,六大门派的大量弟子横尸在野……”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暗道:怎么会有大量尸首呢?莫非六大派输仗丢人,自己人对着干,闹得狗咬狗了,乃至彼此争斗了起来?

唯有殷扬一人,目闪奇光,确未被任何人留心发觉。

“而且……”

殷天正同样满腹疑惑,继续讲着所得情报:

“……有几名教众,还恰巧碰见了峨嵋派里一个叫作静空的尼姑。照这静空的说法,灭绝老尼老成持重,早就安排下三路弟子分头接应回程,又备有信号火箭予以联络……可是,据她所言,并没有任何一路弟子,迎接到最先下山的峨嵋众人。”

“不应该啊……”

彭玉莹摸着自家的光头,很是诧异着道:

“他们既有三路人马分头接应,又兼火箭信号,怎么碰不着那个灭绝尼姑呢?这峨嵋派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才对。”

“不止是单单的一个峨嵋派,我教巡查的弟子还曾依次发现昆仑、崆峒几派的腐烂尸体#浩乎,是有一股神秘势力暗地操作、从中作梗所至。”

正是因为此事悬疑,殷天正猜不出其间真相,所以才在第一时间召唤众人商议。

“此事恐怕颇为棘手!”杨逍沉吟半晌,终出声道。

一向喜欢与他作对的周颠,立马跳出来不屑反驳:“我说杨左使,这能有什么棘手的?就算不是正派的那些家伙自相残杀……现下他们早被人杀了,还要我明教替他们报仇血恨不成?嘿嘿,殷副教主要我们和中原武林、各门各派的交好,不准生事寻仇或者主动挑衅,可他们若被旁人杀了……说实话,我周颠高兴还来不及,又关我等何事?只当作袖手旁观啦!”

明教当中,尚有许多人反感正派中人,庄铮、辛然、颜垣这三位旗使,曾有不少下属死在六大派人士的刀剑之下,这时也都纷纷出声应和,表示正道六派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不晓得得罪了什么大敌,才会倒霉如斯……

杨逍素知周颠性情,对他不以为意,可他总觉得此事古怪,仿佛有一只阴谋暗手混淆其中,觉得需要大力调查,不可小觑放之。

韩氏夫妇一般不发表意见,殷天正、殷野王父子倒是很赞成杨逍的意见。至于洪水旗唐洋,却是偷偷在看殷扬的眼色。

果然,还是要把他们这群魔头的组织荣誉感,以及宗教热情和战斗秉性,给先行激发出来才行……

殷扬察觉到唐洋的目光,对其微微一笑,行到大厅中央,笑道:“灭绝师太诸人愿赌服输,依约东还,本不该和负责接应的门人弟子错失道路,更不可能失踪走失。而各大门派,沿途各地必存联络记号,哪有凭空不见的道理?”

魔道的积习,便是强者说话。殷扬的拳头硬度,在场众人无一不知,见他走出来开声说话,都是暂止了表达观点,静静听他发言。

“这些个自命正义之徒,倘若回到中原受难,自然是他们本身的问题!”

殷扬声音不响,确是掷地有声:

“可是诸位想想,这西域之地,又是谁人的西域?”

一众高层眼前一亮,便听他继而喝道:“是我明教的!”

殷扬白衣飘飘,环顾众人,面上虽说带笑,可他口中的言辞却是嚣张无比:

“刚刚打退的手下败将,居然会被他人捡漏偷袭、杀人狙击,还是在我西域境内发生,并且敌人影踪全无!这和在我们的地盘上面,肆无忌惮、故意寻衅有何区别?”

五散人等被他挑得同仇敌忾,一时观念有些改变,便是非常厌恶六大派人的周颠,也是一脸不爽的高声叫嚣:“殷旗使这话说得不假,在咱们的地盘上杀人防火、遍地横尸,可不能任他得意咯!”

杨逍、说不得等人较为深谋远虑,此时齐声应道:“不错,这暗中使坏之人,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占下本教的便宜。”

“哼,暗中使坏?只怕他们野心更大!”殷扬冷哼一声,凝声又道。

杨逍脑筋最快,马上就问:“殷旗使,你此言是指……”

“在这西域方圆,雪山大漠之内,谁的势力最大,谁的背景最深,谁与六大门派仇怨最多,谁最想除之而后快?又是谁……最有可能,当他们六大派被人追杀的消息传至中原以后,所受到的怀疑与指责,最恶?最毒!?”

殷扬面向众人,嘴角边尽是冷冽的寒意,令得众人心头皆是一片冰凉。

“普天之下,有资格受此殊荣者……”

但听他一字一顿,冷声言道:

“唯我明教一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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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诛少林,后灭武当。唯我明教,武林称王!”

少室山千年古刹。

少林罗汉堂中,戒刀、禅杖凌乱地丢满一地。高大墙壁上,也已被猩红色的血渍所溅满。

堂内所供的一十八尊罗汉法像,一如往常般沉默依旧,或作捻眉长笑状、或作怒目金刚状,可对它们最为忠实的信徒,却是半点没有降临神迹、显示神威的意思。

塑有金身的十八罗汉,早就被人扳过身去,面壁思过。除了极右首位的降龙罗汉,极左首处的伏虎罗汉免遭毒手以外,余下的十六罗汉,金光灿然的背心上,各自深划一字。

十六个字型,硕大如斗,深入逾寸,笔划之间露出些新鲜泥土,印痕甚新,显然刻划不久。这些张牙舞爪,形状可怖的新鲜字迹,仿佛是在嘲笑少林群僧的惨遭横祸与愚昧无知。

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之下,这些讽刺意味十足的纵横文字,愈发显得刺眼起来。

在它们的对面,有一双美眸,正在静静观赏着自己的杰作。眼底深处,偶尔泛起兴奋、刺激的奇异光彩。

美眸的主人是一位岁数年轻的潇洒公子,生得眉目如画,俊美非常,尤其是那对令人惊艳不已的眸子里面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美得直接而又彻底。

若再加上,丹若涂脂的鲜艳朱唇,以及在公子身后的那幅血腥背景和不断响起的惨叫悲呼,则将此人的气质衬托得更为美感,甚至升华到了某种妖异的地步!

“竖子敢尔,竟来毁我少林宗门!老衲舍得一身剐,也要将你这魔头超度了不可!”

一个相貌粗犷、出家前可能干过绿林勾当的壮硕大和尚,怒喝一声,打断了公子的自我欣赏。这个僧人不但生得人高马大,嗓门也似练过《佛门狮子吼》般的中气十足。

殿旁高悬的铜钟大鼓,受他喝声激荡,居然同时的嗡嗡作响起来。

被这噪音所扰,俊美的公子,很是俊美地微皱了一下自己俊美的眉头。在他身旁,突有一人闪身而出,挡在那位粗犷僧人的跟前,伸出一掌,动作轻柔的印在对方肩头。

原本猛虎下山一般疯狂扑来的壮硕和尚,被他这么轻轻一拍,只觉一股冷气从自身肩头直传至胸部心口,全身立时寒战不已,牙齿互击,格格作响着再无点滴威势。

“哼!少林派,泰山北斗?也不过如此嘛!就凭这点本事,也敢自称甚么‘长胜不败门派’?”

印掌之人,乃是位高大老者,但听他不屑冷哼,再挥一掌,便把对过的壮硕僧人打得横飞出去,一直撞上堂外石亭当中的两根石柱,才肯罢休。紧接着,哐当巨响,柱子断折,连带亭内的石桌石凳也是掀翻在地,足见老者掌力之强盛无匹!

在看那名身材壮实的大嗓门僧人,早已七孔流血、肢体瘫软而死。

壮硕和尚的怒喝、飞出、身死,并未引起其他少林僧众的半分注意,他们正为自家的性命努力争取……

漆黑夜幕之下,无论堂里堂外,均是香炉掉倒,遍地香灰的狼狈景象,偶见断刀残杖,错落遗弃。少林寺内抵抗的武僧,每过一息时间,都要被人围杀几个。就此你杀我剐的鏖战不停,愤恨绝望的负面情绪于此慢慢涣散,此地已然变成了不折不扣的修罗血境。

地下的青石板上,旁边的树枝树干上、围墙的石壁上,不断添加着兵刃砍斩、拳掌劈击的崭新印记。到处都有溅射半空的凄美血花,地上还有许许多多、深浅不一的大小脚印,全是高手比拼内力时所留下……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对这一切杀戮恍若未见,只是瞧着院外东南角上的一株松树,被手下以重手法震得轰隆断裂,倾斜载倒,压塌半堵围墙,惊起万千尘埃……

直到此处的激烈战斗告一段落,少林方的惨叫声越加渺小,俊美公子才将自己失去焦点的眼眸收回堂内。

少林寺内,鸡犬不留。少林武僧,全军覆没!

亲手诛灭武林第一大派的年轻公子,似乎有些得意。与他容颜一般,同样美得不得了的声音,清亮响起:“江湖上,能把这么大的一个少林派杀得溃败不堪、远避嵩山的势力,又有多少呢?”

先前把那和尚两招击飞的强大老者,在面对这位公子时确是不敢过分倨傲,闻言立刻回道:“许多年前有云,明教是天下第一教派,丐帮是天下第一帮派,少林则是天下一门派。有能力、也有魄力,击溃少林派的…也就这两家而已。”

老者想要拍公子马屁,看到公子闻言微笑后,颇显殷勤的继续说道:“只是那丐帮势力虽大,帮中高手也算不少,总也不能一举便将少林寺里的一众光头,杀得哇哇大叫、一个不剩。除非……是‘咱们’明教才有这等本事!”

老者特意将“咱们”两字咬得特响,果见公子如诗如画的面容上,微笑浮现,很是欣然的言道:“不错!这遗祸江东之计虽然简单,但却极有效用。在外人看来,能灭少林的不就只有一个西域魔教么。苦大师,你说是不是这样?”

公子霍然回头,笑眼吟吟地望向一位头陀打扮的疤面人。

疤面头陀本身在打其他主意,一听公子问话,伤痕交错的脸上不动声色,双手比划了几下手势,又微点了下头。

那位公子看得美目一亮,欣喜答道:“大善!便按苦大师的意思办理!”

说着,转首朝向被晾一边,有些尴尬的献媚老者,命道:“鹿先生,劳请你去外边传令时说上一声,叫鹤先生带领几个有力气的进来,将这十八罗汉重新移转原位,背对墙壁。”

被称为“鹿先生”的老者,先是一怔,随即马上醒悟过来,忙应声是,便即快步离开。离去之前,还甚有深意的偷瞟了那个“苦大师”一眼,目中寒光闪烁,深意暗存。

“好啦,总算把这个老色鬼叫出去了。他师弟辛辛苦苦的与那些空字辈的高僧过招,可他这个做师哥的,却非要留美其名曰,留在我身边护卫……有苦大师在,何必多此一举?呵,以为我不知晓他打的那些小主意么!”

公子面泛暖笑,语气愉悦,可在他的眸底,却是不时现出几分怒意。很显然,他对存心偷懒、以“保护”名义、赖于自身周围的鹿先生颇为不喜。要不是其人武功高绝,又是父王派遣给他的得力高手,哪会让之有机会绕在身边聒噪?

回眸一笑,见苦大师仍然是一幅沉默寡言、无动于衷的模样,公子展颜笑道:“你说,明教得知此事,派来调查的高手又是哪一个?”

苦大师又是一连窜的复杂手势。

“这次,恐怕是连苦大师你都要猜错啦。”

对于这位哑巴师傅,总有种特别信任感的公子微微一笑,很有自信的否决道:

“什么杨逍、殷白眉的我不知道,可这一次,我敢保证,明教遣来调查的人里,一定就有那个殷扬!”

面对公子的自信,哑巴又一次哑巴了。

一讲到“殷扬”这个名字,俊美公子忽而有些小兴奋,当即神彩飞扬的自言自语起来:

“那些老家伙们,自从大魔头阳顶天失踪以后,立即内讧内斗、自相残杀,把好好的一个天下第一教派闹得鸡飞狗跳、分崩解离,差点被人给一锅端了!这样的明教,实在不值得我们苦下心思去关注琢磨!若非,明教的势力根深蒂固、教众网的密布范围又确实太过庞大,足以给我朝带来致命危险,我连这‘祸灭少林’之局,都不会为他们布下……”

苦大师微低下头,眼神中有异样光芒一闪而过。

未曾注意的俊美公子,兴致一起,接着又道:“……倒是这个殷扬确是个真正的人才!也是一个极端危险的人物!那些整天把‘除魔卫道’挂在嘴上的正道六派,亦或者本身就以对抗朝廷为己任的西域魔教,不是只会饶舌,就是统筹不明,又哪有这个殷扬厉害!?”

俊美公子一声冷笑,状似不屑:

“他们这帮子人,口上嚷嚷、随便闹闹倒还有够分量,可像殷扬这样,主动贿赂我朝蒙人官员的,之前却是一个未有!”

“能将父王与七王爷的对抗,以及皇上对亲弟的纵容,全数判断在内,衡量后行事肆无忌惮,根本不以‘勾结元庭’之名为意,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而且,他自从十四岁起,每隔一、两年出来露个小脸,就要例行的失踪几载,行迹诡异、深不可测,更加不可小觑#涵知道他暗中还在筹备些什么?”

公子自问自答,倒没要求苦大师给他反应,只是自顾自道:

“就算别的没有预备,如今的江南几乎也已成铁板一块儿!那些七王爷的走狗们全部被他们殷家收买,父王却因皇帝的忌惮,无法向七王爷的人随意动手。哼哼,只怕天鹰教早已料到这个局面!什么‘汝阳管军,七王理政’?父王这些年来东征西讨,奔赴各地剿灭汉人反贼,可他劳心劳力之后,得到的又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汝阳王’爵位,还有七王的明嘲暗讽罢了!!”

“自古为臣子者,最忌功高盖主,皇上受到奸人蒙蔽,七王爷又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我父亲虽说也是个王爷,近年以来又多有收敛,减少亲自带兵打仗的次数,可在朝廷上面说话,反而更没有那个七王爷的底气充足。嘿,什么王爷?恐怕,要等到那个殷扬从南部北上、穿越长江,真个儿打过来的时候,才会想起我爹来罢。”

苦大师似乎已经听过多次诸如此类的不满发泄,对于公子明显缓解压力的行为,好似不闻不问一样,完全任他发挥,自己则静静的呆在旁边,充当着他那沉默聆听者的角色。

“此次六大派围剿光明顶,因为天鹰教的强势插入,而最终功亏一篑。成昆这个人老奸巨猾,我从来便不信他,而他合作的对象又不止是我们汝阳王府一个。若非我担心他计划失败,早作准备,提前安排下阿大、阿二、阿三等人,埋伏西域,等候在六派返回时的必经之路上下药偷袭,真放任六大派回归中原,那才成真成了天大笑话。”

公子智珠在握,语气又重新恢复冷静:

“可不想,却还是做了他人的嫁衣。经此一役,殷家势力全线入主明教,而殷扬又在暗中谋划,施以恩惠,获得明教高层诸人、底层教徒的不少感恩情绪与爱戴支持,如再等他们步步为营,将中原各地分散开来的明教教徒收拢起来,必定要比当年阳顶天在世之时还要势大!到得最后,即使真的称王称霸,也非何种难事了!”

“现如今,朝廷又是这种不堪的局面……如果不趁殷氏一族,脚跟尚未站稳之际,祭出奇招,抢先栽赃于大乱刚歇的西域明教……以我手头上的有限资源,确也拿他无可奈何!苦大师……你说说,我是按照原来制定的计划,赶去武当为好呢,还是先往西行,提前会他一面更佳?”

苦大师心中一动,连打好几个手势,又一次获得了公子的赞赏:“英雄所见略同,大师的想法果然与我一致。那好,你和玄冥二老按照预先的计划行事,分头返回大都、攻击武当。而我,这回带走‘神箭八雄’即可!”

苦大师闻言大急,连比手势,公子却是无动于衷,所下决定不容置疑,反而掉转过来,柔声安慰他道:

“大师敬请放心,这天下毕竟还是我元朝的天下,本郡主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各地衙门、扈从军队,护卫接应。更何况……”

自称“郡主”的公子,启唇轻笑,露出白得像雪的珍珠贝齿:

“……殷扬此人攻击性虽强,但本郡主女扮男装,我们之间……又未曾见过,哪里还会对善意结交的‘本公子’,产生什么威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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