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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诀》


第一章 倚天屠龙

远远的身后,一个青衣小童对着一个公子模样的人问道,“这个人就是狂屠?”

“是!”公子说道。

“可他分明是一个小孩啊,怎么……”小童一脸难以置信道。

“你年纪也不算大。”那公子道。

“可我毕竟比他长得高大,年纪……”小童仍是不解。

“你若看见他杀人的样子,你就知道,那些可笑的大人在他面前,都只不过是一群拿着刀的孩子!”公子淡淡打断说道。

“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女的是谁?”小童问。

那公子微微看了一眼那童子,道,“不懂装懂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懂却装作不懂,却更加危险。”

现在,艳阳高照,林荫道上,一匹瘦马驮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瘦马实在太瘦,那少年也实在太瘦。

总让人觉得,这少年再胖个一斤半两,那匹瘦马就会被压死似的。

但即便这少年不会变胖,对这匹瘦马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一个清脆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在少年身后说道,“喂,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这匹瘦马杀了来吃?”

少年没有回头,只道,“这匹马是我爹临死的时候留给我的,我不能杀它!”

女孩红影一闪,已经窜到少年前头,阳光下,露出一张足以令少年书生面红耳赤的一张嫣然笑脸。

可是这少年不是书生,只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骑着一匹随时随地都可能跌倒在地的瘦马。

“既然是你爹留下来的,那你为什么不下马牵着它走?”红衣少女说道。

“不行,马生来就是让人骑的!”少年双目眨也不眨地看着女孩说道。

“就像女人一样?”女孩莞尔一笑道。

少年不否认,定定地看着女孩的眼睛。

“你为什么看着我?”红衣少女问道。

“我在看你什么时候脸红。”少年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看着我?”

“我在看着你,什么时候死!”红衣少女笑道。

“死?谁要杀我?”少年笑道。

“我!”红衣少女傲然道。

“马生来就是让人骑的,就像女人一样,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少年问道。

“是!”少女嫣然笑道,“可不是每匹马都是那么容易骑的?”

“可有一个地方,每一匹都可以骑,我正要去那个地方,换一匹好马!”少年笑道。

“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少女问道。

“带一个随时随地想要杀我的女人一起上路,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少年说道。

“你怕?”少女问道。

“你若不怕被我当成一匹母马转手卖给别人,你就跟在我这匹公马后面好了!”少年说道。

于是她跟着他走。

“有人花一万两买你的命!”红衣少女说道。

“向谁买?”少年问道。

“我!”少女得意一笑。

“可我的命不在你的手上!”少年道。

“不在手上,在剑上,不在剑上,在刀上,你可知我身上一共有多少种武器?”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绝情的杀手,应该全身都是武器吧!”少年叹道,“但我的命却不在你任何一件武器上!”

“那在哪里?”少女不解道。

“心!”少年道。

“心?”少女问道,“我若是没有心呢?”

“那我就是你的心!”少年道,“我现在要去杀一个人,杀成了,也有一万两!既然我的生死已经不能自己做主,干脆你等我杀了那个人,再向你把我的命买回来,如何?”

“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少女没有反对,道,“可你真的有把握杀她?”

“我若杀不了她,我的命就是她的,我若不去杀她,我的命就是你的,我若杀了她,我的命还是我的,你的心,却是我的!”少年道。

“你要杀的人是谁?”女孩不禁好奇问道,脸上露出纯真的微笑。

“血雨,杀手榜的第一名!”

“你呢?”少女问道。

“第十三名!”少年微微叹气。

“那你怎么有把握杀她?”少女困惑道。

“我没有把握,就像我没有把我杀掉排在她之后我之前的,那十一个人一样!”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少女微微讶异。

“不全是!”少年坦然笑道。

“你还有帮手?是谁?”女孩侧过半边脸颊好奇问道。

而男人无论如何无法推却这种好奇中流光溢彩甚至流淌着异样芬芳的眼神,无论这男人是否已经真正长大,都无法摆脱这寄存在血液里的陷阱。

“我好像记得第五名是被这匹瘦马咬死的!”少年拍了一下马臀,那马昂首长嘶,像是在自我标榜一样。

女孩笑了,笑得煞是好看,好看得让这少年几乎忘了这女孩是来取自己性命的。

“那人临死的时候,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连马都会咬人!”女孩笑道。

“他们肯定以为马只是用来骑的,就跟女人一样,只有等到他死在一匹马的时候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不是,至少不全是!”少年得意说道。

“也许等到一个男人死在一个女人手上的时候,才知道女人也不只是用来骑的,至少不是让这个男人骑的!”女孩嫣然说道,“对了,你知道血雨在哪儿?”

“再往前面走,是一家妓院,据说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一所妓院,血雨是里面的花魁!”少年道。

“她是卖艺不卖身?”少女问道。

“不是,她都卖!”少年回答。

“都卖?”少女微微诧异。

“只不过没人买得起而已。”少年接着说道,“她不要钱,只要命!”

“那你准备拿你的命去买?”少女问道。

“不是,我只是去取她的命,向你买回我的命!”少年道,“我总感觉你比血雨更可怕!”

“可我没有名气,甚至根本取不了你的命,你何必怕我?”女孩嫣然一笑。

“因为你没有杀气,一个为了杀我而来的人,居然没有半点杀气,岂非就像妓院里不食人间烟火的观音?”少年侧目道,“是谁让你来杀我?”

“公子诩,公子羽的后人!”少女道。

少年并不答话,轻轻一笑。

“你知道这个人?”

“碰巧,我的雇主也叫这个名字!”少年道,“他知道我杀了血雨之后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所以才让你来杀我!”

“真是一个生意人,我若杀了你,你的一万两酬金,他便不用给了!”少女笑道。

“一个财主雇了两个杀手自相残杀,我们何不联手把那个财主给宰了?”少年兴奋道。

“既然是杀手,就必须有杀手的原则。”少女说道,“如果没有原则,那岂不是成了土匪?”

而这两个人,就算变成了土匪,也注定杀不了那个财主。

一个人用左手和右手下棋,两颗棋子,怎么杀得了下棋的人?

两人继续赶路,赶往一个未知却已经定格了的地方,是远方?是坟场?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的地方,倚天镇,屠龙村。

——倚天?屠龙?

青天在上如何倚?神龙已死何须屠?

倚天,不过是狗仗人势的一群人给自己伪装的后台。

屠龙,不过是不甘寂寞的人给自己虚构的一个神话。

创造一个神话,再打破它,自己岂不是就已经凌驾在了这个神话之上的神话?

依仗着一片青天再把它戳破,自己岂不就是青天外的一片青天?

没有人知道,除非那个人,不是人。

若一个人不是人,那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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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百丈红颜

红颜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没有人能回答。

若是一个绝美女子真的长着一张关云长的红脸,那岂非不要把人吓死不可?

这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一所妓院,所有坚贞烈女的被废除所有信仰和憧憬的那一刹那,所有无知妄人自以为是地享受着虚空的快感和欢愉。

所有人,都在劫难逃。

这是狂屠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因为第一次来的时候,那些成熟的风韵女人嫌他太小。

一个妓女本不应该嫌弃一个男人的,更不应该嫌弃一个男人用“小”这个字眼,无论是年纪的小,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狂屠上一次来的时候,血雨还没有来。

所以狂屠理所当然地杀光了这做妓院所有的嫖客,鲜红的血,本来象征着鲜红色的生命。

现在却只有是死亡,如幽灵般跗骨之蛆盘旋在天空中的时候。

一个肥头大耳的人从一张香闺牙床上被狂屠揪了起来,昨夜欢愉之后的疲惫还没有消散,那种欢愉,像是凭空飞起一般。

现在,他果真从地面平平飞起,然后在半空中的时候,像一个礼花一样爆裂开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这毕竟不像是一个小孩子模样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他做到了。

他讨厌被当做小孩子,但他毕竟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的,江湖第十三号杀手,杀光了几乎前十里面所有人。

被扔在半空中的人,那猪头身不由己,剑光闪烁之中,鲜血如雨而下,溅红了美人的脸。

血雨,红颜。

她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妓女已经从良,变成了一群青灯古佛的尼姑。

她理所当然成了这座尼姑妓院的花魁娘子。

她卖身,也卖艺。

只是没有人能买得起。

她不要钱,只要命。

狂屠骑在马上,少女在旁边走着,素手芊芊拂拭着长剑,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骑着你的马?”

狂屠道,“一匹瘦马受不了两个人的!”

“那你为什么不下马来,让我来骑着?”红衣少女道。

“可这是我的马!”狂屠道。

“可你的命是我的!”少女倔强道。

“我的命是你的,可这匹马不是!”狂屠道。

少女扁了扁嘴,一脸“不骑就不骑,有什么了不起”的表情。

狂屠从马上跳下来,马儿长嘶一声。

少女吃了一惊,道,“你干嘛?”

狂屠定定地看着少女的眼睛,道,“我想通了,我的命是你的,这匹马也应该是你的。”

于是少女骑在马上。

少女对着狂屠嫣然一笑,拍马绝尘而去。

前面有条绊马索。

他知道。

所以他才会把马让给她。

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骑着快马被绊马索绊倒之后,肯定会运起轻功,平平落在数丈之外。

他也知道,所以,他在绊马索后面挖了一个陷阱,陷阱里满是削尖的木桩。

陷阱被伪装的很好,至少有几个地窖那么大的陷阱,工程浩大,像是大地上突然出现的缺口。

可是现在,马儿被绊倒,少女却没有想象中的飞身而起,而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就此不动了。

在离陷阱还有一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原来她不会武功,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女孩,居然扬言要自己的命。

一个丝毫没有杀气的女孩,居然要来杀我。

狂屠急忙奔过去,把她扶起,只见娇嫩的脸上被碎石磨出丝丝血痕。

还有呼吸。

狂屠稚嫩的脸上显现出一丝焦急。

他搂着她,思来想去,从怀中掏摸出一颗药丸。

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天地交征大还丹”。

他父亲临死前一共给他留了十九颗,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颗。

他不到二十岁的体内,贮藏了他父亲毕生功力,以及和那份功力同样可观的大还丹的分量。

“这是救命用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手里的身体渐渐冰冷,狂屠顾不得多想,把丹药喂了进去,又对着那欲滴的芳唇吹了口气。

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不会让你死。

从日出到日落,所有的生机渐渐黯然。

狂屠的眼皮忍不住低落,少女的身体微微颤动。

“你醒了?”狂屠欢欣说道。

“你对我做了什么?”少女觉察出自己躺在狂屠怀里,忍不住退了半尺,看着狂屠一脸不怀好意的眼色,急忙拢了拢衣服,确认衣服还穿在自己身上,不由心定了几分。

“你不用担心,你的衣服迟早要被脱光的!”狂屠漫不经心说道。

女孩一阵害怕,忍不住身子向后又缩了半尺。

“别退了,有陷阱!”狂屠道。

“你挖的?”少女靠拢过来疑问道。

狂屠“切”了一声,不再去管,把陷阱上掩盖的杂草挪过来,升起篝火。

“这里怎么会有陷阱?”少女说道。

“你看,肯定是有人陷害我,故意设了一个绊马索,我将计就计,挖了一个大坑,我本来以为你是血雨呢,谁知道只是个一点武功不会的俏丫头!”狂屠道。

少女欲言又止。

“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一颗大还丹呢,早先说过了,我欠你一条命,现在咱俩扯平了!”狂屠虽然为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大费周折,却还是美滋滋说道。

“你笑什么?”少女诧异道。

“你醒了,我省得帮你处理后事,当然要笑!”说着,忍不住挨在她额头上蹭了蹭。

“喂,你干嘛?”少女被这出其不意的一攻,吓得没了主意,眼神中涌出一种迷蒙的错乱。

男人总是会因为女人而动心。

尤其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

女人也总会因为男人而感动。

尤其是一个为了自己舍弃很多的男人。

但是两颗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棋子,没有相爱的资格。

等狂屠少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那个红衣少女已经不在身边。

微微一动,身上一阵剧痛。

自己已经被关在一个房间里,两条铁链从自己琵琶骨斜穿而过。

这是一个阴暗的居室,一个小窗,好像是隔绝了光明与黑暗的极限。

门开了,光亮闯进来,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狂屠定定地看着那道鲜红的人影。

他笑了,不知为何而来的笑容。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陌生人。

一个异常美艳的陌生人。

“你就是血雨?”狂屠略微疑惑,不仅疑惑此人的身份,也疑惑自己的发问,语音已经破碎,喉头像被人割开了一样,牙齿似乎都残缺不全。

“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我?”那人嫣然一笑,甚是妩媚。

“我的朋友在哪儿?”狂屠忍着嘴里的剧痛像一只被捉来戏弄的雄狮一样问道。

“你的朋友,你是说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小妞?”那女人笑着说道,笑得能让柳下惠离魂心荡。

“我求你放了她!”狂屠愤恨道。

他再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一瞬间,像是老了很多年。

门开了,昨天的少女被推了进来。

红衣带血,衣衫破碎,脸上兀自挂着不屈的笑容。

“你喜欢她?”血雨微笑道,“一个杀手,也会喜欢上别人?”

“杀手也是人!”狂屠嘴里含含混混说道。

“那若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血雨转头对着少女道,“对他说,我不喜欢你!”

“已经来不及了!”少女微微一笑,眼睛却看着狂屠道。

“哦?原来你们已经?”血雨误解地笑了一声。

“放了她!”狂屠破落的牙齿,漏风说道。

“不行!”血雨说道。

“你想要怎样?”狂屠道。

“这里是妓院,你说怎样?”血雨道。

狂屠轻笑一声,嘶哑道,“那些嫖客被我杀光了,再也没人来了!”

“欲望不息,嫖客不止,你可知你走了之后,我们这尼庵的生意好着呢!”血雨道,“哦,对了,我忘了,我可是这里的花魁娘子,你来这里,你就是我的客人!”

狂屠转过头去,却已经瞥见血雨正在宽衣,高耸的胸脯,丰腴的肢体。

是男人都难免会为之动心。

狂屠是不是男人?

是。

是?

可他并没有动心,虽然身体的某个部分,不由自主。

赤身裸体的血雨,走到血肉模糊的狂屠跟前,让他享受这死亡前最后的晚宴。

等到那毫无瑕疵的脸蹭到自己身前的时候,狂屠没有拒却,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

狂屠碎落的牙齿,咬下了一片红颜。

原来女人纯白如玉的脸颊,另一面果真是红的。

血雨捂着左脸的纤纤玉指,指缝里不住渗出晶莹的血,狠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阉了他,然后把他剁碎了喂狗!”

狂屠看着泪如线断的少女,问道,“临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少女哽咽着嗓子说道。

“你的名……”狂屠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问下去了。

“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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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血雨狂屠(收藏)

血雨?那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字。

却是如此娇滴滴的女子,弱不禁风地被两个奴仆一般的人物推搡着,走进这间阴暗的密室。

即便她说出自己的名字,狂屠仍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慰藉。

不管她是不是同样来取自己性命的。

假的血雨仍然赤裸着身子,水蛇般的腰肢修长而挺拔,冰肌玉骨,一目了然,正如她一目了然,破损的红颜。

但即使是破了,仍是红颜。

即便只有半张脸,也足以让天下接近半数的男人动心、动情、动念。

还有半数呢?

男人总是奸诈的动物,不是所有男人都会买这半张破脸的账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狂屠笑道,破落的牙齿,艰难地笑道。

“她叫红颜破,本来也是我们组织里的杀手!”血雨道。

“本来是,那现在呢?”狂屠问道。

“她依然是,但我已经不是了!”血雨惨然一笑,略带欣然。

“没有人能脱离这个组织,哪怕用死亡来交换也不能!”红颜破嫣然一笑。

狂屠含含混混,想说什么,但这句话又是最说不出口的。

“放了他!”血雨低着头道。

“放了他?你果真看上这小子了,你不怕公子诩找人来杀你?”红颜说道。

“谁能杀我?”血雨淡淡冷笑,仿佛笑着世间上所有的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你自己!”红颜破说道,“若是让你自己来杀了你,恐怕不是一件难事!”

血雨略微怔了一怔。

“还有,你若没有中七窍玲珑散,又怎么会被我手到擒来?还有你的琵琶骨!”红颜破欢颜一笑,笑得让人几乎忘记了那张残破的脸。

琵琶骨,没人能突破这层封锁。

正是因为这种封印没有任何人能够冲破,所以才给了这个女人如此狂傲的自信。

没有任何人可以!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血雨不是任何人,血雨就是血雨。

漫天血雨,飞土扬尘。

没人能阻挡这种近乎于自然的力量。

鲜血像雾气一样在这个不过丈许的小房间里弥散开来,死一般的黑暗和红血交织在一起,诡异而美丽。

黑暗的角落,血雨瘫软在地。

没错,她中毒了,她本来用内力把毒镇了下去,才使得她体内的毒素和内脏相安无事。

但是现在,她用最后的一丝内力,冒险震裂了琵琶骨,使得内力源源不断可以向外释放。

毒素已经侵入她的脏腑。

这种不能称之为毒的毒,远比一般的毒更为难解。

这世上能解这种毒的人不超过三个。

狂屠不是这三个人里面任何一个。

但他是第四个。

他不会解毒,但他就是解药。

血雨撕开衣服,露出秀美的胴体,肌肤若雪,绰约若处子。

他们昨夜没有做的事情,今天没有意外地发生在这所房间。

娇柔的喘息过后,血雨穿上衣服,擦干脸上的血渍,倔强而执拗,却难以掩饰雨后春光的羞涩。

“懒鬼,毒已经解了,你怎么还不起来?”血雨娇嗔说道。

“我琵琶骨还没松开呢,怎么起来?”狂屠斜看一眼血雨道。

“自己震开,我是懒得帮你,免得你以后功力太强欺负我!”血雨说起“以后”这两个字眼,想象着归隐田园,脸上不自禁露出憧憬。

虽然漫不经心说着,却还是打开了机关。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的机关?”狂屠一脸诧异看着血雨。

血雨当然知道,因为这里的机关都是她吩咐下去的。

这是一个计划,一个猫捉老鼠的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遗漏了一点,那就是,这是猫,爱上了这只老鼠。

血雨一时语塞,急忙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说!”

狂屠已经掩住了耳朵。

对于一个掩住耳朵双目紧闭的男人来说,血雨无可奈何。

“你走,你走啊!”狂屠用最后的力气嘶声力竭喊道。

“我是来杀你的,你为什么让我走?”血雨惨然一笑,泪已决堤。

“你走不走,走不走?”狂屠瞪大眼睛死命看着血雨。

血雨已经心灰意冷,她不打算辩解,只当自己看错了一个以为可以终身相托的人。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不能分辨真假,不懂的什么叫做责任。

但她不怪他,正如他一样。

血雨想让他静一会,或许他会想通。

她走出房门,想起刚才的巫山云雨,想起狂屠幼稚之中带着刚健的眼神,甚至于那强健的躯体。

为什么会有床?计划之外的一张床。

狂屠自始至终没有从床上下来过。

血雨已经来不及思考,记忆的洪水开始倒灌,时空像是停住了一般。

这间黑屋子,连同外面的一切开始地动山摇。

狂屠最后没能走出来,血雨终于明白了狂屠看着自己的眼神。

最后一个机关,意料之外的一张床。

不可能两个人同时走出,一个房间。

俊朗的笑容,以及残缺不全的牙齿,小心翼翼擦过自己面颊的时候。

纵使天崩地裂,也难以淹没那瞬息的温存。

血雨本来可以向公子诩复命。

说自己已经杀了狂屠,红颜破奋力杀敌,不幸反遭毒手。

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出门的时候,看见了她不想看见的东西。

两拨人,一拨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不知从哪里得知的自己的行踪。

另外一拨很好地解释了这些名门正派为什么会到来,那就是公子诩的人,从前自己的部下。

杀手,或行或卧,搂着这座妓院里最漂亮的妓女寻欢。

血雨一瞬间面红耳赤,甚至回想着刚才小石屋里的旖旎风光。

她本是一个女人,一个精致的女人,甚至精致得有些过分的女人。

她的面容仍旧像小女孩一样姣好,她的胸脯依然象刚刚发育完毕一样颠倒众生,她的腰肢依旧款款,足踝依旧纤细。

她毕竟不老。

但她已经不是女孩了,在一瞬间的时候。

所以她也不算太嫩。

没有人看到这种稚嫩与成熟之间的女人会不心动。

但是她不会让这个人心动超过一刻钟。

心动,只在一念之间。

一念起,千山万水。

一念灭,沧海桑田。

那些名门正派里面被血雨杀了的人不下数百,并且几乎都是高手,高手的朋友是高手,高手的亲人是高手,甚至于高手的父母老婆孩子,都是高手。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血雨侧目而视。

“血雨,你披头散发装模作样搞什么鬼,我们今天就是来取你性命的!”一个白发老者老气横秋道。

“你杀了我点苍派师兄童子共三十二口,拿命来吧!”一个身穿素**袍的青年义愤填膺。

队伍里叫骂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血雨把眼光转向另外一拨,道,“你公子诩叫你们来的?”

里面一个鹰嘴模样的人物斜眼道,“血雨姐,这里天罗地网,不管**白道都要取你性命,何必难为了大家,多有折损,我看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说着,一手掀开手里环抱着的妓女衣襟,上下其手抚摸起来。

队伍里更是**不绝,那正派中人有的不免摇头叹气,大骂不成体统,有些青年子弟心神不定,眼光不住往这边瞟来瞟去。

公子诩本来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只不过早就作了安排。

无论血雨杀了狂屠,还是血雨被狂屠杀了,他都要趁此机会把两人一并除掉。

公子诩,诩者,言羽也。

一言之轻,犹如鸿羽。

一言之重,犹如鸿羽。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没人知道,甚至于那些名门正派,只知道杀了他们同门的人是血雨狂屠之流而已。

甚至那些邪魔外道,也只不过奉令行事,但不知道谁是下令的人。

私自提起“公子诩”三个字,本来就是杀头的罪过。

血雨本来没有更多的脑袋,一个也就够了。

但从前的血雨已经死了,跟着狂屠一起死了。

她已经没有名字,她只有手中这柄剑。

“你们听着,今天杀你们的人这柄剑,叫做血雨狂屠!”

女孩拔剑,剑光闪烁之中,离她最近的一批,本来应该是她的手下,正在享受着生命中最后的狂欢,几乎没有来得及反抗便被削去胳膊,没有长发的妓女,依旧喘息扭动的款款腰肢,被没有手臂的死鬼压在身下。

来不及拔剑,甚至来不及把自己的身体抽离出那团欲望的陷阱。

见者无不胆战心惊,一场雨,一场腥风血雨,让人感觉自己站在暴风的边缘,随时会被卷入漩涡,自己站在滴雨的屋檐,随时自己的血液,会和这道雨帘合成一股。

杀人的手,不能迟疑。

在迟疑的一瞬,杀人的人,便再也指挥不动这只杀人的手。

血雨狂屠,在血雨里狂屠着的少女,不知道是风拂动她的秀发,还是她的秀发操纵着血雨腥风。

她想象不到自己为何有如此凶悍的杀气,她现在已经和这把剑似乎融为一体,剑锋所到,所向披靡,神哭鬼泣。

长剑上附着的魂灵。

是在叹息这流离的宿命。

“狂屠,是狂屠!”一个老汉发疯了一样叫道。

狂屠?

少女心中闪过一丝疑云。

少女虽然疑惑,但是已经停不下来。

这场恶战,鲜血几乎染红了天边的夕阳。

最后一剑,最后一个人,那个白发如银面如白纸的老者。

“你刚才为什么说狂屠的名字?”女孩问道。

“狂屠,他……他是你什么人啊?”老者战战兢兢说道。

“狂屠,他是我的夫君,你刚才可曾在哪里见过他吗?”女孩甚是有礼。

“他好像在你的身上,你的动作、身法、还有横扫千军的气势,无一不像!”老者喟叹道。

“你走吧,谢谢你知道我夫君还活着!”少女垂泪笑道,步履蹒跚。

杀人是一件不能停止的事情,如果停住了,便再也无法前行。

这是杀手规定里的第二十三条。

女孩再也无法杀掉这个老者,因为他的一句话,击溃了她最脆弱的一点。

这个老者,不能冒险,但是不得不冒险。

他语音虽然并不尖细,但并不妨碍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阳人。

狂屠杀了他的儿子,奉命而为。

而这个老者在儿子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他的儿媳。

狂屠没有杀他,因为这不是任务之内的事情,只是将他阉割了而已。

他怀恨在心,不能不恨。

此时,他看着那个害他终身残废的恶魔的遗孀,俏丽的脸庞,袅娜的背影,他两条腿之间并不存在的东西,仿佛又蠢蠢欲动。

他知道,她已经再无力杀他了。

这场近乎战役的角逐,漫天血雨中,她杀了正邪两派一百三十七人,还有二十个如花似玉的妓女,身受十三处剑伤,两处伤及脏腑,苦苦支撑。

老者眼光狐疑不决的蓝光闪动着,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想象着那件血袍之下,是怎样诱惑的胴体。

他发狂一般扑了过去……

远处,一匹瘦马仰天长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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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江湖杀人魔,南宫风扬(求收藏)

老者眼中狐疑不决的蓝光闪动着,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想象着那件艳红的血袍之下,是怎样诱人的胴体。

他发狂一般扑了过去……

远处,一匹瘦马仰天长嘶。

那个原来叫做血雨的女孩,眼神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血手。

她的血,别人的血。

这本不属于她的生活。

听到那匹马欢声长嘶,好像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少年骑在马上的样子。

她嘴角掩不住的痛苦和欢欣,夹杂着像是彗星身后甩过的长长的身影。

据说只有在流星划过眼前还没消失的刹那,在衣襟上打一个结,愿望就能实现。

让人失望的憧憬,一次次被模仿,被流离。

她还是像少女一样的女人,像女人一样的少女。

那匹马已经不像原先见到的时候那般瘦弱,简直神骏。

就像那个名叫狂屠的那个少年。

女孩的眼神越来越迷离,眨也不眨看着那匹马向自己奔来。

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她抬起手。

一只芊芊玉手,像白玉雕成的一般,手上的血,像不知名的名贵胭脂淡淡点缀。

“啊”的一声娇嫩而又猝不及防的惊呼。

娇柔的身体被压在一个干枯而又淫邪的身形之下。

那个老者,本该已经没有了欲望,至少没有了生理上的欲望。

但欲望,本来就不仅仅依附生理而存在,欲望来自内心。

他伏在女孩身上,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要证明自己是一个男人。

一个已经不是男人的男人,只有在征服一个女人的时候,才能像洗涮自己冤屈的死囚一般,证明自己。

女孩手中握着剑,小腹一阵剧痛,不明所以然的一阵剧痛。

内力像海水退潮般杳然远去。

她握着剑的手,已经施展不出一丝一毫的内力。

那种汹涌澎湃的内力,那是血雨和狂屠双重内力的结合体,那种屠尽天下也不会耗尽的无与伦比的近乎于自然的能量。

到底到哪儿去了呢?

女孩并不知道此时压在她身上的这个陌生男人,已经不算是男人,她只想死。

骏马奔驰而来,那个俊朗的少年,好像一瞬间又在马背上朝着自己坏坏一笑。

她醉了,她累了,她的泪,已经在心里哭干了。

怨恨已经用完的时候,她已经放弃挣扎。

她不用自尽,因为她的心儿已死。

默默凝视着马背上的少年,任由那个禽兽骑在自己身上粗鲁撕开自己衣襟。

狞笑着的魔鬼,偷窥着洁白的仿佛不曾沾染的天使。

他想要亲她、咬她、折磨她,算是给她的男人的报答。

马蹄的声音,长嘶呼啸而过,突然方向都转,斜刺冲来。

那个长须老者始料未及,被马蹄重重踢在肚皮之上。

只差最后一尺的距离,便可为所欲为的洁白肉体。

那马儿踢完之后,两只前蹄腾空,几乎只用两只后腿站立,忽而,弹身飞起一般越过地下躺着的血雨。

那老者忍着腹中剧痛,滚了两圈,拿起宝刀,拔刀出鞘,向那批马儿刺来。

女孩漠不关心躺在地上,双目无神,定定地看着,泪光闪动,耳边好像有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远。

她已经再也支撑不住,晕睡过去。

再一次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在马背之上。

那匹马步履稳健,几乎没有多少颠动。

眼前,迷蒙渐渐清晰的世界,像是和那个少年初遇时候一模一样的林荫大道和杂木林交接的边缘。

这匹马,牙槽咀嚼着僵硬而微酸的血肉。

这匹马,可能是普天之下骏马之中唯一的食肉动物。

它喜欢吃肉吗?

它喜欢杀人吗?

人肉远不及青草的芳香,青草的柔嫩,一卷草料在这匹马心中的分量。

但它却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来回咀嚼。

咀嚼着这种无止境的杀戮与被杀戮之间疯狂旋转的错乱和差别。

此刻,它背上已经不是它原先的主人,但是它依然可以察觉到,那种浑厚的生命的律动,以及那种汹涌澎湃,近乎于让天地变色的能量。

女孩醒了之后,跳下马来,步履如常。

她恢复得很快,但是内力却一点也使不出来。

她看着这匹骏马,一瞬间那种英武非凡的姿态尽皆收敛,又变成一匹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驽马。

还有一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倔强。

它瘦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

没有人知道这种懦弱的表象之下掩盖着怎样不屈的灵魂。

马嘴边缘沾到的血迹,像是暴虐成性的马夫鞭打所致。

一切隐藏得天衣无缝。

弱不禁风的女子,牵着一匹愚不可及的瘦马,走在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

她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现在,黑白两道,都在追杀一个叫做“血雨”的杀手。

前面一个人,高身站立,青布长衫,像是一个有德的世外高人。

女孩把马拴在树上,走上前去,嘴唇嗫喏,声音发颤道,“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那人转过脸来,只见双鬓灰白,面容隽永,一双凌厉如电的双眼在女孩身上扫视半晌,突然出掌如风在女孩脸上掴了一个耳光。

她没有躲避,也避不开。

即便在原来内力完好无损的情况下,也是决计难以避开的一巴掌。

这个耳光,不管是不想避开、不能避开、不敢避开,结果都是一样的。

鲜红的五指印,纯白的玉脸,像是杀手在白玫瑰的花瓣上不小心滴落的血。

那老者微微惊异,凝视半晌,道,“你的武功呢?”

“没了。”女孩黯然说道,似乎也只有黯然,没有伤感。

“没了?”那老者突然暴怒地哼了一声,道,“你的处子之身被破了是不是?”

女孩微微诧异,为什么父亲会知道这件事。

但却无可否认。

“你不是奉公子诩的命令去杀那个狂屠了吗,怎么会这样?”那老者怒不可遏,痛心疾首道,“此等败坏门楣之事,真让老夫给你丢尽了脸面,我南宫风扬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女孩珠泪欲泣说道,“女儿不孝,不过……”

“不过什么,现在什么都晚了,说,那个人是谁,咱们招他为婿,让他入赘我南宫世家也就是了!”

“他……他死了!”女孩再也忍耐不住,呜呜咽咽伏在树旁哭了起来。

“死了?”南宫风扬一脸自己的仇人没来得及亲自上门报仇便自我了断的无奈道,“死了,怎么死的?哦不,你先说说那个人是谁?”

“狂屠!”女孩淡淡说道。

“狂屠?”那老者淡淡重复了一遍,心中思量,道,“一定是他武功胜过于你,贪恋你的花容月貌逼你就范,你趁着他魂飞天外一刀将他杀却了,是不是?若是这样,我在公子面前便能回护于你了!”

“不是,是女儿自愿委身于他,并无强逼。”女孩又一次泫然道。

“荒唐,荒唐!”老者近乎咆哮说道。

“不管怎样,女儿生是她的人,死是他的鬼,天上地下,永不相负,爹,请恕女儿不孝!”女孩道,“爹,公子诩派人来杀女儿,来者已经被女儿尽数歼灭,公子诩这三个字,以后还请父亲莫再提起了!”

“这件事情我早有听闻,起初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为那个乳臭未干的死鬼背叛公子,唉……”老者慨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还是带你去向公子请罪,说明缘由,或许公子可以网开一面,那批酒囊饭袋死了多少也无碍,你可是公子手下第一杀手啊!”

“可……我的武功已经没了!”女孩微微嗫喏道。

“我还以为什么呢,这个简单,把孩子打掉就行了!”老者微微一笑。

“孩子?”女孩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讶异和欢喜的颜色。

“说给你听也罢了,这是我们南宫世家内功里的的不传之秘,南宫家的处子若是身子被破,患有身孕,内力就会流入胎儿体内,自己武功全失,若遇强敌,性命难保。你现在内力全无,定是患有身孕。”老者道。

“我有孩子了!”女孩倚着一棵榆树,失神说道。

“只要把孩子拿掉,内力又会重新回流,一如往常,你这会也该吃一堑长一智了!”老者面露慈和笑容,“你说……”

老者的话突然断了,只见剑光一闪,血红的剑尖直指老者的胸口。

老者震怒道,“血雨,你在干什么?”

“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血雨和狂屠的孩子!”女孩垂泪道,“爹,这也是我们南宫家的骨血!”

“什么骨血?这是孽种!”南宫风扬吹胡子瞪眼说道,“你现在身无内力,寸步难行,若不是我念在父女之情,你的剑根本举不到我面前半寸,你忘了你爹当年的名号了吗?”

“江湖杀人魔!”女孩泪泣如雨,恨恨说道,“我为什么会是你的女儿?”

“因为你注定,也将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如果不想被别人杀,就要杀人,不停地杀人!”老者毫无所惧说道。

“那我宁可离开这片江湖!”女孩剑尖微颤,她现在连举起一柄剑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鱼不可脱于渊,你听说过离开水能存活下去的鱼吗?”老者慈和一笑道。

“你不怕我杀你吗?”女孩表情冰冷,扬起脸凝视着父亲慈爱而又绝情的面容。

“你不会的,因为你没有杀气,没有内力,你的剑甚至不能刺穿我的袍子,更别说我的金丝软甲了!”老者哈哈一笑,隽永的面容甚为潇洒,像是听到了一个好听的玩笑。

“可是你的脖子上没有防具!”女孩惨然一笑。

“什么?”老人似乎没有听清。

他可能忘了一件事。

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也不是自小崇拜他的女儿,这柄剑也不是一柄玩具。

她是一个母亲,她为她的孩子刺出这一剑,快绝无伦,回锋落雁。

此刻,她只是一个杀手,就像往常一样。

杀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

也许一滴泪落下的时间。

而杀人的时候,是不该落泪的。

这是她父亲教她的。

她的父亲,江湖杀人魔,南宫风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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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珠泪散成青钢剑(求收藏)

杀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

也许一滴泪落下的时间。

而杀人的时候,是不该落泪的。

这是她父亲教她的。

她的父亲,江湖杀人魔,南宫风扬。

老者惨然一笑,面露痛苦之色。

这是他自己的剑法,风扬剑法第二十八招,长虹幻影回锋剑。

剑招使出,长虹幻影,飘渺无方,难以抵挡。

即便是他所创的剑招,自己也无法可破。

这件金丝甲,是当年的武林至宝,连小李飞刀、阿飞等无数江湖豪客都曾经为之争夺。

与之媲美的唯一一件软甲便是桃花岛的软猬甲。

此时此刻,这件金丝甲被戳穿了一个洞孔,自己内衫尽破。

一个杀手,和一个杀手的女儿。

他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杀手。

他一生,从来只有决定别人的生死,现在剑锋却悬在自己的命脉之上。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招丝毫没有杀气,剑上没有剑气,甚至于那种内力也不像是来自于自己的女儿,而是来自于另外一股生命。

难道?

血雨跪着哭道,“爹,你放过我吧!”

南宫风扬面如菜色,呵呵一笑,道,“现在剑在你手上,我的命也在你手上,该跪地求饶的不应该是我吗?”

南宫风扬老泪纵横,长叹一声。

女孩收起长剑,转过身去解开缰绳。

她好像忘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杀手,一个心里只有杀与被杀两种人际关系的绝顶杀手。

若他只是杀手,那她的父亲在哪儿?

“你不杀我?”老者略微惊异。

“弑父乃是不孝,今日女儿生死只在父亲一念之间,若不能留存我夫君最后一点血脉,我便随我夫君九泉而去,也是无怨。”

“还没正式出阁,便一口一个夫君,也不知道羞也不羞!”老者黯然,道,“你身上这股内力若有若无,前路凶险莫甚,你可要想好了!”

女孩听见老父关切之言,忍不住垂下泪来,道,“爹,我知道你心疼女儿,只是我不得不……”

“行了,这件金丝软甲你带在身上吧!”南宫风扬解下软甲,交过女儿手中道,“从今以后,这弑父之名,你可要永远担着了!”

女孩微微讶异道,“弑父?”

“公子诩那里我是不能回去了,只有隐于山林,你爹我也老了,也到了安度晚年的时候了,你走了之后,我便去散布南宫飞燕弑杀亲父的消息,但愿能瞒得过公子诩!”

女孩黯然,她的耳中很久没有出现过“南宫飞燕”这个名字了,这是蓦然涌上心头,她有好几次甚至想说,“爹,我跟你回去”。

但是她不能。

爱只在一念之间,却要注定受一世之苦。

但却无怨。

“你爹这次退隐,你不必为老父担心,也不全是为了你,老父昔年曾与郭大侠有过一面之交,助他共抗蒙古,他再三劝阻我胡乱杀人,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次他更是特地派人劝我归隐,罢了罢了,为父一生纵横,也该歇着了!”

“郭大侠?哪个郭大侠?”血雨微微疑惑。

“世上除了桃花岛的郭大侠,世上还有哪一个姓郭的习武之人配得上大侠之名?”老者仰天长啸,肃然起敬道,“女儿啊儿女,你做杀手的时候,眼中只有你的剑和被你杀的人,现在你可不是杀手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走了!”

青影一闪,老者已经无影无踪。

女孩继续牵着马向前走着,像是永无止境的林荫道。

她,还有她的孩子。

金丝甲,破了一个小小的洞孔,但却丝毫无碍。

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第二柄剑、第二个人有这种资格了。

她在走着,在想着,想着自己未出世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她觉得好笑,时至今日,仍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姓氏,只有狂屠两个字。

一个叫狂屠的少年,一个叫血雨的少女。

一柄叫做血雨狂屠的虹影长剑。

这就是她腹中孩子两个双亲几乎所有的信息。

这个孩子注定名字里面不能有血,也不能有屠。

她要给她的孩子一个没有腥风血雨,没有屠戮仇杀的世界。

但是,从这个孩子降生之日起,他就是一个人人不齿的孽种,自襁褓中,便有了举世无双的内功,他的父母,甚至是外祖父,都是江湖顶尖的杀手。

这是他无法逃脱的宿命。

前面有一个酒馆。

她已经走了两天了,没吃过东西。

那匹马欢声长嘶,路边到处都是青草。

但是它没停过半晌,甚至于她勒马停住,它也不肯。

一匹驽马,并且时刻都在继续瘦下去的一匹倔马,狂放如龙、倔强如牛、忠诚如狗的一匹马。

她不再去想自己的孩子的名字,她却想到了这匹马的名字。

——狂犬

她欣然一笑,娇媚横生。

狂,这个字,又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了。

她希望他在天上,可以看到。

而在半个时辰之前,她坐在马上,已经支撑不住了。

一个快要支撑不住了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压制她的秉性。

一个杀手的秉性。

半个时辰以前,她的眼中的这匹“狂犬”,不过是一匹畜生,即便这只畜生是亡夫留下的,救过自己性命,驮着自己走了很远很远的距离,但毕竟,畜生只是畜生。

她需要食物,她肚子里的孩子同样需要。

一个忠心耿耿的畜生,是应该不会介意这件事情的。

如果它知道介意,那就不能表明它的忠心,自己便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

想到这里,她心中暗动杀机。

她总能把自己的杀气隐藏得毫无破绽,以至于和高手过招的一瞬克敌制胜。

但是对于一匹畜生来说,这是一种多余的隐藏。

这是她第一次暴露自己的凶狠,即便没有内力的支撑,她也自信自己可以办到。

为了她的孩子。

马儿停住,她微微奇怪跳下马来,莫名其妙看着那匹马眼睛下面的泪槽。

马儿狂傲长嘶一声,伸嘴叼住女孩手中长剑的剑柄,寒光凛冽,抽了出来。

女孩从马儿口中接过长剑,泪湿衣襟,想着自己和狂屠初次会面时候的情景。

——“喂,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这匹瘦马杀了来吃?”女孩清脆说道。

少年没有回头,只道,“这匹马是我爹临死的时候留给我的,我不能杀它!”

他不能杀它,她也不能。

马儿好像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不是那么危险。

但是它同样知道,前路漫漫,没有食物,而唯一的食物,只是自己。

自己只有死,才能换回主人和小主人的生。

它自顾自走到一颗大树旁,向着大树砰砰撞去,一下、两下,脑门撞出了血。

第三下,一个柔嫩的手掌抵住了马头的巨力。

这匹马儿瞳仁里倒映出一个少女劝自己不要自尽的泪滴。

但它却知道,它非死不可。

此时此刻,它已经死而无怨。

它欢声长嘶,调转马头冲着另一棵巨树撞去。

风势如虎,矫健如龙。

无人可以悬崖勒马。

一声唿哨,马儿停住脚步,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它的左肩和树皮擦身而过,破裂的血管迸溅出的液体,衬出血染层林的意境。

红色的血,赤子的心。

女孩的剑尖抵着自己的喉管。

她一瞬间明白了,这匹马,和这个孩子都是自己夫君留个自己的。

马儿停在原地,站立不动,等待主人上马,接着往前疾行。

两天的最后的半个时辰。

人性总是隐藏得那么深,隐藏得再深的人性,也有暴露的时候。

她为了生存,不惜别人的生命,不惜畜生的生命。

她为了别人的生命,为了畜生的生命,同样不惜自己的生存。

谁又能说人性本善?谁又能说人性本恶?

此时,她骑在马上,不去理会前路还有多远,像是伏在自己丈夫肩头一样无所顾忌沉沉睡去。

很久,酒香袭来,她睁眼,前面是一家酒馆。

她已经饥肠辘辘。

马儿早已不再绝食,因为它知道,她和它的生命,早已连在一起。

她没有径直点餐,只是蹒跚的步履走入酒馆,要了一盆清水,来清洗狂犬的伤口。

虽然只是很朴实的店家,很朴实的老者,但她兀自不能放心,拿出银针试了一下。

但是,世上总有些银针试不出来的毒,比能试出来的,更毒!

老者不能理解地笑着看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只不过一匹马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一盆清水搁在马儿面前,马儿什么也不顾大口喝了起来,随即在店掌柜脸上喷了一口。

店掌柜脸色铁青,血雨正要赔礼道歉,只见老板脸上水泡叠起,愈发肿胀。

女孩明白过来,关切看着马儿嘴上渐渐泛起的水泡,厉声问道,“解药拿来!”

那老者捂着脸,从怀中掏摸出一包药粉,塞进自己嘴里,却被女孩夹手夺过,喂入马儿嘴里。

老者脸上诡谲一笑,转过身去,却悄无声息拿出另一包解药喂入口中。

老者脸上脓疱渐消,而那匹狂犬却愈发癫狂。

女孩手足无措,如柳的腰身却被一双手环抱住。

她已经没有了内力,两天的行程,已经没有了体力。

她想呼救,却不知道向谁呼救。

肮脏的双手抚摸着她的小腹,她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那个孩子。

“孩子啊孩子,你可知你的娘亲正在受着恶人凌辱?”

**的笑声,无力的反抗。

一滴珠泪晕散开来,散成一柄青钢长剑。

嗖——

嗖的一声过后,环抱著腰身的手,松了。

是谁?

谁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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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凤入龙潭(求收藏)

“孩子啊孩子,你可知你的娘亲正在受着恶人凌辱?”

**的笑声,无力的反抗。

一滴珠泪晕散开来,散成一柄青钢长剑。

嗖——

嗖的一声过后,环抱著腰身的手,松了。

血雨挣扎着站起身来,看着躺在自己身后的死尸。

一具活着的时候已经丑恶万端的面孔,死了当然不会更加好看。

一个还算英俊的青年人站在自己面前,甚是恭敬道,“姑娘,可曾受惊?”

这青年原本想着,对方定然感激涕零,然后询问自己姓名,然后自己便大方一笑,说一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话。

至于自己的名字,他是不会到处乱说的。

但这次不同,他看到这个女孩的脸,甚至有种主动自报姓名的冲动,只为在她纯洁如镜的心湖上留下一道涟漪。

血雨没有答话,径直奔了出去,看着那匹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兀自挣扎着不愿死去。

解药?

解药当然在下毒的人身上,但是此刻下毒的人已经死了。

那个青年人微微诧异看着血雨跑进跑出,又在那个店掌柜身上掏摸一番,看着她垂然失落的表情,自己却也爱莫能助。

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一向为人正派的他脸上也不禁泛起了丝丝红晕。

从未有过。

他的妻子也是当时武林少有的美人,但即便当年他身处热恋之中,也未曾感觉到如此面红耳赤的感觉。

这女孩浑身浴血,身上衣衫称之为血袍也不为过,连染坊都不能比这种血染更加高明。

她拿着一柄长剑,也是红sè的,像血一样。

她的脸,纯洁无暇,晶莹剔透,像雪一样。

红衣翩翩,星眸皓月,皓腕凝霜,白臂胜雪。

就是这样一个美不胜收却又楚楚可怜的女孩。

他本是正人君子,他不敢再看,转过脸去。

而血雨仍在不停寻找解药,一个杀手,所有杀人的法子都该懂得,包括用毒。

她不放过任何角落。

店掌柜被剥得**条条,但是找不到解药。

长衫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本想出手阻止,但是那个女孩已经嚎啕大哭了。

珠泪划过她白玉般的脸庞,马儿不在呻吟,眼睛定定看着她。

青年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忠心的良驹,可能普天之下,只有岳父的汗血宝马才能与之媲美。

血雨又一次奔进店里,用刀割开那个死人的喉管,对着那个青年人的存在丝毫不以为意。

“姑娘,此人已死,何苦还要折磨他的尸体?”青年人忍耐不住扼住她的手腕。

血雨扬眉看着他的脸庞,他不由自主心里打了个寒战。

“相救之德,不胜感激,敢问义士高姓大名?”血雨说道。

“不敢不敢,复姓耶律,单名一个齐字!”耶律齐答道,放脱了手臂。

血雨听了之后也没有太多在意,她本来不知道耶律齐是怎样的人,就像她不知道郭靖黄蓉一样。

她只是个杀手,只杀人。

在她眼中,人与人的关系,只有杀和被杀。

而死人一般是不需要名字的。

耶律齐被她目光一扫,自惭形秽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取血,喂马,纤细的身影十分利落地堂内堂外穿行。

良久,马儿又重获新生一般地站了起来,长声欢嘶。

女孩欣然一笑,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耶律齐叫了几声姑娘,但是没有回应。

她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起死回生的马儿像是对知道耶律齐是一棵救命稻草一般,走过去咬着耶律齐的衣襟。

耶律齐让血雨伏在马上,自己牵着缰绳。

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如此回府,会不会一不小心打翻了家里老大一个醋坛。

耶律齐回到郭府,让人从后门把血雨送回厢房安睡,但是那匹马却执意不肯和主人片刻分离。

厢房里,一个叫做血雨的女孩,一匹叫做狂犬的忠马。

耶律齐回府之后,立刻去向岳父岳母请安,郭芙领着郭襄和破虏出城打猎,还未归来。

郭靖忧思沉重地紧锁眉头,黄蓉不住劝慰着什么,这时耶律齐登堂入室,一一请安,郭靖摆摆手,道,“齐儿,这次让你去劝诫南宫风扬退隐江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南宫风扬,就是那个江湖第一杀人魔?”黄蓉微微讶异,“你让齐儿当做说客,此等魔头,若是发起狂来……”

“蓉儿,昔年共抗蒙古,我得他相助,但此番不同,此人暴掠成xìng滥杀无辜,江湖武林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去书一封,让齐儿带我音信,希望他看着昔年情份上,免了这一场硬仗!”

“那南宫风扬得知是岳父亲笔书函,出门相迎,神情十分恭敬,一口答应,以后退隐山林,不再过问江湖中事,想来他年纪老迈,也早有退隐江湖之心。”耶律齐道。

“人家倒是闲适安逸,知道退隐武林,咱俩却不知何时才能享享这等清福?”黄蓉微微一叹。

“蓉儿,山河破碎,百姓受辱,只要这鞑子一rì不去,咱么又怎么能有缩头的一天呢!”

黄蓉当然知道郭靖所说都是正论,不再多言。

只听得厢房那边传来一声长嘶,郭靖耳音极灵,笑道,“齐儿,你又从哪里寻到这匹神驹啊?”

“岳父取笑了,此事正要禀报。”

于是说了在山间酒馆里遇见店掌柜逼良为娼自己出手相救之事,少女晕厥,自己只得将其带回,却没说害怕郭芙误会所以才置身厢房之事。

“扶危救困,本是我们侠义道的本sè!”郭靖赞道。

“齐儿,马厩在东面,厢房是在正南,为何马嘶声是从厢房传来?”黄蓉总归是黄蓉,任何一点细小的东西都不会逃过她的眼去。

“是因为……”

说话间,只听得马嘶连连,黄蓉道,“不知那边出了什么事,靖哥哥,看看去!”

三人先后奔来,只见一个美妇揪着一个大夫的衣领质问道,“你说什么,怀有身孕,你说清楚点!”

郭靖眼见那人正是打猎归来的郭芙,出声制止道,“芙儿!”

郭芙眼见父亲丈夫一起来到,怒目斜视着耶律齐道,“听下人们说,这个女人是你带回来的?”

耶律齐道,“我是看她在酒馆受人凌辱,出手搭救,然后见她昏迷不醒,所以才把她带回来的!”

“哼哼,好个受人凌辱,好个出手搭救,好个昏迷不醒,现在蒙古南下,尸横遍野,哪一处哪一乡的人不是受人凌辱,难不成你挨家挨户出手搭救再送到我郭家来?”郭芙气得脸涨得通红道。

耶律齐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垂手站立。

“芙儿,齐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不成你让他见死不救?咱们侠义中人自然有侠义中人的本分,他若真是那种冷血凉薄之人,又怎么能当得上丐帮帮主,又怎么当得了咱们郭家千金的夫婿?”黄蓉安慰道。

“我看他啊,就是看上这姑娘美貌,这才带回来的。”郭芙余怒未消,道,“丐帮帮主,还不是看在我郭家的面子上!”

“芙儿,不得胡言,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老是如此不成体统,如此良婿,任你娇惯任xìng、胡作非为,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些年倒也委屈了齐儿了!”郭靖道,“芙儿,这姑娘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就别耽误大夫给她看病了!”

郭芙执拗不过父亲,放脱大夫衣领,大夫吓得腿软,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接着把脉,开了方子,战战兢兢便回去了。

郭芙哼了一声,一双妙目却还是怒气冲冲盯视着耶律齐道,“这姑娘怀有身孕是怎么回事啊?”

说话间,血雨渐渐苏醒,口唇干裂,挣扎着起身,道,“狂犬……狂犬……”

郭靖等人尚未会意,只听得门外马嘶传来,本来马在厢房之内,大夫进门,狂犬退居门外,郭靖等人以来便看见郭芙,也未在意这匹马。

此时见一匹瘦马晃晃悠悠走了进来,郭芙第一个面露嫌恶,道,“谁的马啊,又笨又丑,快牵出去!”

“芙儿,马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黄蓉道。

只有郭靖点头道,“好马好马,狂放不羁,忠如家犬!”

血雨艰难起身,抚摸着马头亲昵摩挲,人马尽皆泪下。

郭芙看了此情此景,也忍不住略感动容,回过神来想起一事,道,“姑娘,大夫说你怀有身孕是怎么回事?”

“芙儿!”黄蓉白了一眼郭芙,心想,这等事情怎么好当面问出来。

郭靖却见这女子十分稚龄,年龄只和郭襄仿佛,怀有身孕,却始终觉得难以置信,莫不是有歹人贪图她的美sè,将她侮辱?

“这是亡夫的一点血脉,贱妾走投无路,承蒙收留,不胜感激!”血雨垂下泪来。

“收留,谁答应收留你了?”郭芙一听到这少女居然有久住之意,忍不住出口说道,说完之后才觉得略有失言。

“芙儿,你先出去!”黄蓉道,“姑娘,不别介意,我女儿就爱说笑!”

“可……”郭芙道。

“芙妹,咱么出去吧!”耶律齐搂着郭芙的纤腰推搡道。

“去,谁是你的芙妹?”郭芙听见耶律齐跟自己一起出去,才真正相信二人并无瓜葛,知道丈夫素来忠厚本分,略发个小脾气,见好就收。

一名探子匆匆赶来,有要事回报,郭靖也站起身来道,“蓉儿,你和这位姑娘好好聊聊,我先去了!”

室内,血雨道,“承蒙照顾,不过看来我是个不速之客,还是就此告辞了吧!”说着便要起身。

黄蓉按下她肩头道,“姑娘重伤未愈,不宜过多劳顿,还是放心住下吧!”

血雨身如浮萍,却是无处可去,只得听从。

只听得黄蓉眼中jīng光一闪,又说道,“姑娘,冒昧一言,姑娘可认得一个人?”

“谁?”

“上官狂屠!”黄蓉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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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雨打浮萍流离血(求收藏)

只听得黄蓉眼中精光一闪,又说道,“姑娘,冒昧一言,姑娘可认得一个人?”

“谁?”

“上官狂屠!”黄蓉略一笑道。

血雨双肩微微一颤,否认道,“我……我不认得,不知夫人为何突然提及此人?”

虽然血雨矢口否认,但是那批狂犬却是一阵欢欣长嘶,它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主人的名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了。

黄蓉斜眼睥睨那马的脖子,微微一怔,随即一笑,转头对血雨道,“姑娘,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身遭大难浑身浴血,如此狼狈,但此时你怀有身孕,十分脆弱,就安心在此将养,不必挂念!”

说完站起,抚摸着马头道,“好马,好马!”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血雨兀自思量未定。

上官狂屠?就是那个叫狂屠的少年吗?

话说郭靖接到要事禀报的消息,连忙召见那人,只见那人满脸喜色道,“郭大侠,江湖杀人魔南宫风扬已经伏法,首级被挂在离此两百里的一座牌楼之上!”

“一代枭雄,杀人无算,最后竟也落得如此下场!”郭靖喟然道。

郭破虏站立父亲身边道,“枭雄殒命,百姓得以常保安宁,为何父亲脸上毫无欣喜之情?”

郭靖骤然不悦道,“我本来已经劝服他归隐山林,此人虽然滥杀无辜,但是一诺千金,怎会反悔?我只是想昔年共抗蒙古,山河破碎,壮士凯歌,饥餐胡虏,渴饮匈奴,只不过当朝昏庸,物不能尽其材,人不能尽其用,却把大好男儿逼成一代狂枭,可悲可叹!”

郭破虏垂首不言,郭靖又道,“可知杀他的人是谁么?”

郭破虏道,“小道消息,南宫风扬是被他的女儿南宫飞燕所杀,也就是现在江湖杀手排行榜第一名的风吹血雨!”

“这个血雨果然青出于蓝,下手之毒,更胜乃父!”郭靖慨然长叹道。

说话间,黄蓉走进门来,道,“靖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破虏,你先出去吧!”

黄蓉携着郭靖的手神神秘秘走进堂后里屋,郭靖道,“我都跟你做了几十年夫妻了,从来没见过你这般神秘过,连破虏都要避开,什么事啊?”

黄蓉道,“靖哥哥,你认得血雨吗?”

“你是说南宫风扬的女儿,你为何提及此人?”郭靖微微惊讶道。

“她已经来到我们郭府之中!”黄蓉淡淡说道。

“什么?”郭靖倏尔站起,简直难以置信。

“靖哥哥,你我都是经历风浪之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黄蓉微微嘲弄,嫣然一笑,不减当年风致。

“血雨此人,杀人无算,更胜乃父江湖杀人魔,连亲父都丧生剑下,可见其心狠手辣,若进了咱么郭府,你我虽然性命无虞,可郭府上上下下家丁下人们岂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咱们三个儿女虽然略得我们武艺真传,可哪一个单打独斗能斗得过这个魔女?”郭靖转头又道,“蓉儿,你真得到确切消息,血雨要来我们郭府寻仇惹事吗?”

“不是要来,是已经来了,我已和她会面了一次,她虽然遮遮掩掩,但还是被我看出了破绽!”黄蓉道。

郭靖听了此话,料知妻子智计无双,想必已经化解了此事,道,“你们已经动过手了吗?”

“没有,动手我预备放在今晚,先下手为强!”黄蓉道。

“能先下手当然好,虽然有违侠义之道,不过大义当前,你我生命轻如鸿毛,不足为挂,可是我们不知敌手藏身何处,可有帮手,这该如何是好?”郭靖脸有忧色,不过看到妻子胸有成竹,释然道,“难不成蓉儿你已有御敌良策?”

“靖哥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个血雨,你白天刚刚见过,就在咱们郭府之中,怎么说当上不知藏身何处,可有帮手?”

“我见过?哦,你可是说那个伤重少女?”郭靖恍然笑道,“这个少女弱不禁风,怎会是辣手满江湖的血雨,蓉儿,你又来拿我开心!”

说吧,郭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靖哥哥,你好好想想,那匹瘦马如此忠心护主,外表驽钝,其实神骏非凡,脖子下面挂着一串莲花铃铛,是上官狂屠的坐骑!”

“你是说那个杀光杀手排行榜前十的上官狂屠的坐骑诸葛莲驽?”郭靖惊诧道,“据说此马忠烈异常,终身只认一家之主,为何会落到此女子手中,怕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一个男子坐骑,为何会挂这一个不伦不类的莲花吊牌?有人模仿,不足为怪!”

“畜生始终只是畜生,你道全天下的骏马都是咱家的小红马吗?”黄蓉见丈夫对自己心中不信,略微嗔恼,几十年中,丈夫向来对自己少有反驳,不过今日之事太也难以相信,也不怪他,又道,“你不信我话也罢,反正这女子相貌奇美,留在我们郭家总是招惹怀疑,咱们家芙儿那火爆脾气,总觉得自己顶了不起,你忘了过儿那条断臂了?”

郭靖微微凝思,道,“依你说,该怎么办?”

“在城外安置为上,不缺衣少食,但也不能让她在郭府擅自出入,引起事端!时间一长,真假立判!”黄蓉顿了顿又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真的按我说的做,恐怕有违你仁义之心!”

“你要杀她?”郭靖眉头紧锁道。

“不错,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此女子心狠手辣,连亲生父亲都不免遭受荼毒,何况我们无防无备,咱们死不足惜,你总要为芙儿襄儿考虑考虑,还有襄阳城的百姓!”

“蓉儿,你把事情想得忒重了,我的降龙掌和你的打狗棒,难道真的越老越不顶用了吗?”郭靖呵呵一笑。

“你看你这人,年轻时候倒是谦逊,怎么越是老越是越恬不知耻起来了?”黄蓉温柔一笑,却也知道丈夫向来不擅作伪,更何况虽然年纪虽长,功力更胜当年,不在话下,又道,“人家正面交锋,自然不怕,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底是凡夫俗子、肉体凡胎,你长年征战,身上恐怕能受伤的地方都受过伤了吧?”

郭靖知道妻子体恤自己,轻轻拉着黄蓉的手吻到嘴边道,“好,我们多派人加以照料,若她安分守己便罢了,若有什么不轨举动,咱们也能及时发现,不过我看人家姑娘遭逢大难,甚是可怜,也不像是杀人魔头啊,更何况她现在怀有身孕,我怎么好闭门逐客啊?”

郭靖悠悠怅然看着窗外道,“当年我和娘亲,孤儿寡母若不是托庇在成吉思汗大帐之中,恐怕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还谈什么保家卫国?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受恩匪浅,这件事我实在于心不忍。”

“靖哥哥!”黄蓉略微低声道,“你当年托庇成吉思汗帐下,现在来攻打襄阳的却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军队,可见小义不及大义,此女杀人无数,黑白两道都要取她性命,他父亲是当世无双的杀手,她更是青出于蓝,她现在走投无路,说不定想取你我二人首级献与蒙古,以求庇护!”

“若是她真的走投无路,我倒有一计策!”郭靖微微兴奋道。

“不行!”黄蓉好像料知郭靖要说什么一样,急忙劝阻。

“你还没听我说呢,怎么知道不行?”郭靖陪着一脸笑容道。

“你定是想说,让此女子改邪归正,为我所用,共抗蒙古之类的废话!”黄蓉一脸行不通的表情说道。

“共抗蒙古,护我大宋,这怎么能是废话呢?”郭靖微微诧异。

“你跟别人说当然有用,可是这女子冷血异常,当年黑风双煞、赤练仙子我都未曾如此胆战心惊,而且她身上毫无杀气,甚至连一丝内力的迹象我都察觉不出,藏匿极深,深不可测!”黄蓉道。

郭靖忽而想起一事,道,“说不定她真的内力被废,武功全失了呢,要不然为什么会被齐儿所救?”

“不会,如此绝顶高手,想要杀她都难如登天,怎会被人废去武功,若是有人想去废她武功,还不如杀了来得彻底!”黄蓉断然道,“这些邪魔外道,鬼蜮伎俩,其实我辈侠义之人所能测度?我怕她伪装得天衣无缝,就连怀有身孕这事,想要作伪,也不是办不到的!”

郭靖微微一叹,道,“你总是这么处处谨慎,当年过儿在此的时候你也对我时常警戒!”

“一码归一码,再说过儿当时怀疑身世,我们又无法自白,你道他当时真没起过杀你之心吗?”黄蓉道,“过去的那些我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好在过而现在总算解开这个心结,歧路知返,不枉费我俩辛苦一场!”

“那我们把这丫头当成过儿便是了,你看她聪明可人,咱们收为义女,襄儿也好多一个姐妹!”郭靖道。

“靖哥哥,你把世间上的人都看得太好了,你过往是因为你的仁心感化不少狂悖之徒,但东郭先生何尝不是以仁心对待那条毒蛇,却遭反咬,你若以德报怨,那我问你,你何以报德呢?”

郭靖微微哑然,这时,厢房那边一声马嘶,郭靖心道,“莫不是那个姑娘出了什么差错?”

黄蓉微微一笑,暗道,“莫不是现在就要发难了,光天化日我可不怕你!”

两人一同往厢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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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放龙归海(求收藏)

郭靖微微哑然,这时,厢房那边一声马嘶,郭靖心道,“莫不是那个姑娘出了什么差错?”

黄蓉微微一笑,暗道,“莫不是现在就要发难了,光天化日我可不怕你!”

两人随即一同往厢房奔去。

还没到屋前,只在半道之中,只见得那匹马儿挨着一人欢声长嘶,极为亲密,却是一个高身男子,一只衣袖空空荡荡,散发披襟,极为潇洒,郭靖喜出望外,道,“过儿!”

黄蓉微微不喜,暗道,“纵使你如今盛名已成,前来拜会你郭伯伯,也该先堂上相叙,怎么无端端跑来厢房抱着一匹驽马亲近?”

倏尔记起,这匹马并非寻常马匹,乃是上官狂屠的坐骑,黄蓉不禁微微暗笑,连自己也没在意被这匹马的蠢样给骗了过去。

那人正是杨过,见到郭靖夫妇来到,忙磕头行礼,虽然杨过先下已经久负盛名,但郭黄夫妇一来对自己和内子情深意重,二来自己尚属晚辈,郭靖视如己出,磕个头又有什么打紧。

杨过看到黄蓉脸色不愉,随时一闪而过,心中暗笑,“我这郭伯母年纪越老怎么心眼越小了?”

“郭伯伯,郭伯母,小侄来到府上,听见一声欢嘶,便知有一位故友在此,来不及向伯父伯母请安,还请恕罪。”

“不怪不怪,我和你郭伯母怎会是那种气量狭小之人,你说的故人,便是这厢房中的女子吗?”郭靖道。

“厢房中的是个女子么?”杨过微微疑惑,道,“我是说这匹马兄!”

“马?”郭靖道,“莫非这匹马真的颇有来历?”

“郭伯伯,你可记得数十年前我和你两人只身去闯蒙古大营就回二武兄弟之事了,最后脱险之时,我的那匹黑马却中箭倒地,我昏迷不醒,从此便再也没见过了!”杨过忆起当年之事,仍是忍不住唏嘘一番,想起这匹马忠烈之处,忍不住眼眶微润。

“那是,我只见蒙古大军乱箭齐发,我们坐着的那批小红马虽然神骏,但脱险之后也是精疲力竭,当日脱险,若不是过儿舍身救我,我恐怕已经过了二十多个祭日了!”郭靖回首往事,也是颇感怅然。

“郭伯伯言重了,这匹马儿我当年只以为被蒙古军乱箭射死,天幸能再次重逢,实是不胜之喜。”杨过道,“郭伯伯,此马不知你从何处觅来?”

黄蓉有心想让那个厢房女子跟杨过相见,便道,“这匹马是一个重伤女子所有,现住在这间厢房,她若料知此马和你如此渊源,当会慨然相赠!”

说着三人一马又重回厢房,只听房内有疼痛呻吟之声传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匹马却早已耐不住性子一头撞在门上,把内闩撞断冲了进去。

三人见这马护主心切,都不禁大为折服。

杨过见此马如此护主,料想这些年来主人应该对它多有优待,但不知怎会如此瘦弱不堪、伤痕累累。

踏步进屋,只见一个血染红袍的秀美女子披襟散发在地上打滚,咬牙切齿强自忍痛,郭靖大骇,点了她几处止痛的穴道,一搭她的手腕,只觉一股内力反震过来,当世之人,恐怕无人能及,可眼前的分明只是一个不满双十的少女,怎会有如斯内力?难不成真如蓉儿所料?心中大骇,等反应过来,只觉一柄冰凉的长剑横在自己喉前。

杨过深知郭靖虽然略上年纪,不过功力更加精纯,万万没有一招便被敌所制的可能,见到此景,骇异非常,对方既然能一举将天下顶级高手搭剑锁喉,投鼠忌器,自己便不能轻举妄动。

郭靖黄蓉二人对视,黄蓉微微嗔恼,一脸埋怨神色,却也知道此事凶险莫甚。

“郭大侠,你和尊夫人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十分敬仰你的为人,一诺千金,连家父都对你赞许非常,我只要你放我母子二人一条生路……”那女子好似有气无力,原来血雨内力不济,这一招擒拿原是自己设想良久,且引动腹中胎儿内力,极为凶险,只求能逼得郭靖想让便可,不求害人性命,又道,“郭大侠,你答不答应?”

郭靖只感觉此女内力时而充沛异常,时而空洞无物,颇为怪异,道,“姑娘说哪里话,我郭某从未想过伤你分毫啊?”

“你是没有,可你这位尊夫人恐怕……”说着,抬眼看着黄蓉,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话可是尊夫人说的?”

“不错,那又怎地?”黄蓉理直气壮道,“靖哥哥,你现在瞧出她真面目了吧?”

郭靖知道自己现下拼命一挣,料知定可脱身,只不过这女子定会被自己内力所震,非死即伤,若是坐以待毙,自己怎能抵得住青锋一刺?

正犹豫间,只感觉后颈暖烘烘一片,原来是那女子受伤甚重,喉中鲜血狂涌。

“姑娘,你身受重伤,还是……”郭靖道。

“别动,否则休怪血雨无情!”血雨感觉郭靖微微颤动,立即清醒,指甲深入郭靖肉中,道,“尊夫人眼中,你们是人,我是虎,常言道,伪言有虎原无虎,虎自张稍心上生。假使张稍心地正,山中有虎亦藏形。今日郭夫人要作那张稍之笑么?”

黄蓉生平没在口舌之上输过别人半分,今天却栽在这个黄毛丫头手里,甚为不甘,道,“姑娘所言甚是,但听闻虎毒不食子,羊羔尚且跪乳,你又怎弑杀亲父,如此行径,岂不是人人齿冷!”

血雨只道父亲把消息散布出去,退隐江湖,也不以为意,道,“是有如何?”

“此话当真?”郭靖颤声道,“父女之亲,你也能做出如此兽行?”

“谁也休想伤害我腹中孩儿!”血雨决绝道。

杨过良久未言,此时踏步道,“那你终究该留你父亲一个全尸,好好安葬才对,为何将他的头颅悬于牌楼之上,身首异处,死后仍遭苦楚?”

杨过说道这里,不禁想起自己父亲死后被乌鸦啄食的那副光景道,“纵使生前万般罪孽,也不该如此!”

血雨瞳仁微缩,几乎不敢相信,颤声道,“什么?身首异处?”

“莫非你不知?”杨过道。

血雨心头一片茫然,看一眼杨过脸色,没有一丝作伪,心中大恸,手中长剑拿捏不住,内力不济,晕倒过去。

那匹马一直在观望,见主人倒下,悲嘶一声。

“此事颇为蹊跷,先救她醒转再说吧!”郭靖道。

“靖哥哥,我看她本有杀你之心,只是内力不济,只得从权,假装晕厥,小心这又是她的圈套!”黄蓉道。

“不是圈套,南宫风扬不是她杀的!”杨过道。

“你怎知道?”黄蓉微微诧异。

“因为她的眼神,不像是说谎!”杨过斩钉截铁道。

襄阳城外的荒郊之中,风压轻云,草长莺飞,正是春光无限之际,一个红衣少女正在骑马徜徉。

遥天万里,云淡风轻,畅然美景之畔,却难掩这少女云鬟相亚,颊边忧伤。

“二姐,好不容易出来玩,你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爹娘该担心了”郭破虏骑马而来道。

“要你管?”红衣少女轻叱一声,调转马头,回府去了。

一进门,便是自己的丫鬟小棒头来到,“二小姐,神雕侠到处找你呢!”

郭襄一听杨过,顿时喜生双靥,奔了过去,离门只有两尺,心中小鹿乱撞,忙暗自镇定,却听堂内人说道,“过儿,你这么急着找襄儿,莫非她有医病救人的法子?”

郭襄在门外听的奇怪,“谁受了伤要找我,我又不是杏林中人?”

随即又恍然想到,“原来杨大哥不是特意唤我,原是另有旁事!”这般一想,又感黯然。

走进堂去,只见杨过玉容潇洒,虽然鬓间微有白发,却更衬姿容,不禁看得痴了。

“襄儿,杨大哥想向你借一样东西,救人性命!”杨过道。

“杨大哥,这世上所有奇人异事都被你网罗麾下,有什么物事要找我借的,你只管说来!”郭襄明媚照人一笑道。

“你还记得你十六岁生日那年圣因师太送你的那棵千年人参么,不知你是否服用?”杨过道。

“哦,原来你说的治病救人的是这个,我一时倒没想起来,家中搁置已久,你派人送给襄儿之后,她便转送给我和你郭伯母了,我们当时商量着,暂不服用,以备不时之需。”

杨过微微一笑,知道郭伯伯纵然粗心大意没想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可郭伯母心思缜密、机智无双,怎会忽略此节,定是对那个女子心怀隐忧。

“这姑娘内伤怪异,内力似有似无,捉摸不定,血行不足,但愿这可千年人参能够奏效啊!蓉儿,那棵人参在哪儿?”

黄蓉本想扯个谎,说已经被吃了,可看着郭靖一脸忠厚,这女子又的确楚楚可怜,更加上杨过在此,智计不下于己,罢了罢了,就当一回东郭先生吧!

答应着,便去房间取药了。

半晌,黄蓉急切切从房间出来,神色惶急道,“人参……人参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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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偶别珠宫,飞琼伴侣何处寻?

黄蓉本想扯个谎,说已经被吃了,可看着郭靖一脸忠厚,这女子又的确楚楚可怜,更加上杨过在此,智计不下于己,罢了罢了,就当一回东郭先生吧!

答应着,便去房间取药了。

半晌,黄蓉急切切从房间出来,神sè惶急道,“人参……人参不见了!”

忽而,只听见一声马嘶遥遥从门口响起,众人奔出门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红衣飘袂,宛若一个红衣仙子乘着一条黑龙飘然而去。

地上还放着一个檀木锦盒,雕龙绣凤,正是当年圣因师太送给郭襄的那个千年人生的盒子,据说吃了之后能延百年寿命,起死回生,虽然略有夸大,但毕竟还是非同小可。

黄蓉打开一看,只见还剩下大半截,另一纸条写着,为人子女,不能报得父仇,与禽兽何异?小女子多蒙照料,恩情只待来生相报。

郭靖杨过均赞道,“好个烈xìng女子!”

黄蓉隐隐感觉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话说血雨乘马疾驰,不多时便感觉难以支撑,秀目含泪,没想到父亲一语成谶,果真命断九泉,对公子诩愈发咬牙切齿地痛恨。

这般思量着,腹中又是一阵剧痛来袭,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不知道她到底晕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简陋的居室之中,朴素而又让人感觉安心,老翁老妇两个人,一个膝下无子的贫苦家庭。

那个老翁双鬓花白,皱纹堆成和蔼的笑意,脸上有一道抓痕,自己身上盖着一张狼皮,好像刚刚风干未久,还能闻到一股腥气。

“丫头,你福气还真不小,我们要是晚来一步,你就要给那头狼给吃了!”那个老妪笑得很和善。

和善的老翁,和善的老妇人,和善的环境,但是一个杀手,能相信的只有她的剑。

她微微握拳,剑柄不在手中。

“是你们救了我?”血雨想起身拜谢,但是全身酸软,使不上一丝力气。

想考虑一些事情,为何自己在此,也丝毫没有印象浮现。

血雨在这里住的时间越久,越觉得两位老人亲如家人,无话不说,拜了两位做义父义母。

“我只当做世上只有郭大侠的夫人、小姐是一代侠女,没想到咱们两个快要入土了,还能收这么一个标致的女儿,连孙子都快抱上了!”老翁喝了几杯酒,略有酒意,话就多了起来,“真漂亮,真漂亮!”

“瞎看什么呢,看得咱家闺女都不好意思了!”老太婆白了那个老头子一眼道。

血雨,早就已经脱下了那件血染的红袍,穿上了朴素的农家孕妇的衣衫,但却难掩那千娇百媚的红颜丽sè。

“今天吃饭的时候,你那双贼眼干嘛飘来飘去的?”一个从未听闻的陌生男子声音问道。

“怕什么,公子只是让我们等她临盆之后,把小孩抢过来,眼看她临盆在即,煮熟的鸭子还能跑了腿不成?”另一个陌生声音说道。

“等她生了娃娃,咱们定要好好享用一番,不枉了这几个月咱们又当爹又当妈的辛苦照料!”这句话,却是用那老翁老妇的音调说出。

“那是那是,公子诩当真眼光不错,知道咱们采花蜂飞蝶易容变声的能耐,哈哈!”

“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晚饭我已经下了迷药,你没见我那汤一口没喝么?”

“嘻嘻,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大哥,你敢不敢今晚就把这浪妹子给玩了?”

“急什么,好饭不怕晚,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办不成公子的大事,咱么就算逃到天边,也照样丢了xìng命!”

“你说公子,为何一定要那个婴儿,莫不成要斩草除根?”

“凭着公子的实力,还怕有人寻仇,他只是想做个游戏而已,据说此子是上官狂屠和风吹血雨当世两大杀手所生,而上官家族和南宫世家内功都有一个不传之秘,就是内力世袭之法!”

“内力世袭?”

“哈哈,就是老子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

“这么说,这个小子一出世,就有当时两大高手的内力,那要是向你我蹬一腿,那岂不是魂飞天外了?”

“瞧你说的,虽说这股内力足以毁天灭地,但是刚出世的娃娃,抱着万贯家财也不会花啊!”

“说的是,说的是!”

血雨躺在床上,汗湿衣襟,秀目微睁。

她没中毒?

因为她是一个杀手,一个杀手是不可以信任别人的。

她唯一信任的,只有她的剑。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看着老翁老妇一如往常,若不是昨天亲耳听见他们对话,怎会知道这两人便是采花蜂飞碟这种无耻之徒。

老翁依旧和蔼,老妪依旧慈善。

“丫头,昨晚睡得好么?”老翁给血雨夹菜,眼中露着奇异的光。

那并不是父亲对子女该有的神情。

老妪走进内房,去拿给未出世的小儿缝制的衣衫来给血雨看看。

老翁一只手略微不规矩搭在血雨腰间,温柔亲热,甚至想把脸颊也凑过去一亲芳泽。

红光一闪,一条胳膊凭空而落,在半空之中悠悠打转的时候,那个老翁却已经忍不住嚎啕。

老妪大惊失sè看着剑眉斜目的血雨,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女儿啊,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们昨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休想瞒得过我!”血雨说罢,在老翁喉头补了一剑。

没人能挡得住,甚至是公子诩。

这是杀手的剑,死在地上的老翁,和自己朝夕相对数月的禽兽。

她想看看他的真面目,蹲下身来想撕下他的面具,可是撕不开,她不相信,她感觉时间微微有些错乱。

身后传来笑声,老妪仍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如此大逆不道弑杀义父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这声音正是昨晚听到的其中一人,采花蜂。

“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杀,区区一个干爹又算得了什么?”这声音是昨晚的另一个,采花蝶。

“我们本来就不会什么易容术,我们还不知道除了慕容千变之外,天底下还有谁会这门骗人的把戏?”

这两个声音却是一人所发,原来采花蜂飞碟,从始自终都只是一个人。

“是他先轻薄与我,本就该死!”血雨兀自不能承认自己错杀好人。

“你倒看看他手里攥的是什么,刚刚他搭着你的腰身,又是为了什么?”采花蜂道。

血雨凝目一看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只见一只壁虎在手中微微颤动,呲溜一声,挣断尾巴,钻入泥墙角落。

“可叹啊可叹,这个好心的老人只是怕这只壁虎吓坏他怀有身孕的闺女啊!”

“可悲啊可悲,这个疑神疑鬼的闺女却以为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还对自己心怀不轨啊!”

那人用两种声音一搭一合说道。

老翁死不瞑目地看着房梁,他不明白,果真一脸的不明白。

老妪手里拿着本来为她孙子准备的小衣,满脸喜sè,现在也变得不知踪迹。

血雨眼中血丝密布,她还想杀人!

她想杀谁?

剑尖直指,那个老妪。

“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两个朴素的老人呢,已经杀了一个了?”采花蜂的声音。

“但她不能不这么做,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老头子杀了,老太婆留在世上,也只有煎熬而已!”采花蝶的声音。

血雨剑尖颤动,珠泪yù泣,老妪向后微缩,声音颤颤发抖道,“你别杀我,你杀我丈夫我不怪你就是了!别杀我……别杀我……”

“娘,对不起!”血雨垂下剑头,泪奔涌而出。

采花蜂总能把握时机,他已经扑了上去。

“小心!”老妪看到剑光闪动,忍不住尖声叫道,扑在采花蜂蝶的剑尖。

左臂鲜血横流。

采花蜂蝶一招不成,变招已经不及,骂了声“死老太婆”,将老妪一脚踢飞,撞断桌腿。

一阵凉意,采花蜂蝶已被穿胸而过。

片刻之间,堂上已经横尸两具。

“闺女,这地方咱们不能再待了,走吧!”老妪说道。

鲜红的剑尖指着老妪的喉部。

“我本来已经不打算杀你了!”血雨凝视着老妪的脸庞道。

“可你现在却又要杀我?”老妪镇定自若,刚才那个贪生怕死的老妪判若两人。

“你不惜用两条高手的命来换取我的信任,但是你忘了,我是一个杀手!就算没有内力,也不妨碍我杀人!”血雨道。

“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可否见告?”老妪道。

“一个人杀人的时候,脑子里本不该有多余的事情,包括……”

“包括什么?”

“xìngyù,尤其是对一个孕妇!”血雨微微一笑,剑光闪烁,那老妪的下半身衣衫尽裂,露出一个本该是男人才有的东西,坚挺异常。

老妪脸上露出万事皆休一般的神sè,夹杂着失望、悔恨、yín邪。

“能让我再叫你一声闺女吗?”

“好啊,你叫啊!”血雨嫣然道。

“闺……”口未闭,声已断。

一把狂刀狂劈而至,一个人从中间一分为二,红血飞散,飞花逐蝶。

谁有如此强劲的狂刀绝技?

丑陋的老妪,死了的时候将变得更加难看。

而身后,英俊有些耀眼的英雄,像极了上官狂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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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铩羽狂龙

第十章铩羽狂龙

一把狂刀狂劈而至,一个人从中间一分为二,红血飞散,飞花逐蝶。

谁有如此强劲的狂刀绝技?

丑陋的老妪,死了的时候将变得更加难看。

而身后,英俊有些耀眼的英雄,像极了上官狂屠的脸。

血雨扑在了他的怀里,狂犬挨着主人的手臂。

狂屠没有死,却反而功力大增。

谁也不会相信。

但是此间屋子里面,没有人不相信,甚至连畜生都欢欣雀跃。

狂屠陪着血雨在这里又住了两个月,相安无事,等待他未出世的孩子。

婴儿的啼哭声不迟不早地传来,一个生命的降临,总要另一个生命来偿还。

一匹黑马在夕阳下昂首长嘶,夕阳如血。

地下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一个像极了这匹马原来的主人的那个人。

这是死在马嘴下的第三个人。

血雨不声不响,珠泪落下,她还想再看看这个男人的脸。

襁褓中的婴儿,没有结局的宿命。

旷望野处,遥天万里,火云烧空。

她在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名字。

近处,一直黄莺翩翩飞来,露湿金衣,叶映簧语。

一只铩羽的黄莺,翩翩飞来。

她骑上马,向郭府奔去。

夜凉如水,马疾如飞,周围树木仿佛不住倒退一般,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经奔出了数里之遥。

公子诩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马蹄阵阵,一条大路,一马平川,几个黑影一闪而过。

狂犬腾空而起,马蹄打倒了两个人。

还有两个被甩在身后。

江湖上赫赫有名剑掌双飞的四大金刚,居然还没出手就被一匹马给秒了!

他们只是担心会伤到孩子,未出全力而已。

血雨眉头一皱,只感觉后背一阵刺痛。

子午透骨钉!

若不是骏马疾驰,身穿金丝甲,这枚透骨钉便真的要穿胸而过了。

她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凶险伏击。

郭襄在院中,看着衰草凝绿,已渐入微寒天气,不知不觉引动愁思。

忽听得须溜溜骏马长嘶,不由欣喜万分,定然是父亲和杨大哥回来了。

急忙开门,却见黑夜中一匹黑马驮着一个抱着襁褓的红衣少女,像是比自己略长几岁。

仔细一看,却不是红衣,乃是一件血衣。

那女子姿容秀丽,郭襄生平所见美人,恐怕只有杨大嫂才可与之媲美。

那女子乘马奔到府前,已经气力不支,见到郭襄,微微一笑,委顿地上,一动不动了。

郭襄大惊失sè,赶忙通知母亲。

郭靖和杨过回来的时候,笑语吟吟道,“这次万剑山庄居然如此豪爽,赠送襄阳城着许多兵器骏马,何时必当登门拜谢才是!”

“郭伯伯,欧阳万剑此人也是一个血xìng男儿,近rì她爱妻就要临盆,添丁之喜,遣人拜会便可!”杨过跟随道。

“不行,我还是亲自相谢吧!”郭靖和杨过进得门来,只见郭襄站立门旁,手里抱着一个襁褓,珠泪莹然。

郭靖走上前去,道,“襄儿,怎么了?”

襄儿说起那红衣女子骑马奔来,身上遍体鳞伤,中毒而死。

还说了,她身穿一件金丝软甲,但是破一洞孔,一枚透骨毒针从洞孔shè入,奔到郭府便即身亡的事情。

郭靖、杨过听了之后都不禁惋然。

“对了,那匹马呢?”杨过急忙问道。

“那匹马力竭而穷,虚脱而死了,临死之时,仍是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这襁褓中的婴儿。”郭襄想起当时情景,忍不住珠泪泫然。

杨过将婴儿抱了过来,道,“此子年幼,不幸丧父丧母,无依无靠,身世可怜,不知郭伯伯如何打算!”

“过儿,你尚且无嗣,何不收了这孩子为义子?”郭靖道。

杨过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只不过侄儿和内子深居古墓,不如先将此子寄养在郭府之中,得聆教益!”

郭靖本有此意,若这孩子在古墓之中长大,恐怕又不知是怎样的怪异脾气,听杨过如此说道,欣然同意。

郭襄听得杨过做了这孩子的义父,又将他留在郭府,心中微微欣喜,又感微微失落,真是解不尽女儿心思。

夏来秋转,无计留chūn常为伴。

峨眉山月,玉钩遥挂。

整个峨眉派,只有一个男子。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两个当时绝顶高手的儿子,一出世便有了摧枯拉朽的绝世内力。

他还是一代神雕大侠杨过的义子,一代女侠郭襄的亲传弟子……

郭靖本来怕他在古墓中生活,变得不通世务。

但现下,他不在古墓中生活,仍然不通世务。

上官铩羽,谁也不会把如此煞气淋漓的名字和眼前这个被师傅罚跪的顽童想到一起。

他已经罚跪了很多年,因为他越发长大,越是显得玉树临风、人才一表。

越来越像杨过的影子。

这次罚跪的理由是他擅自动用师父的兵器。

因为所有的兵器在他手中都成了废铁,一折就断,一碰就软。

唯独这柄重剑不同一般。

这是他义父送给他师父的玄铁重剑,拜托郭襄对他好好教导。

但是郭襄从未教过他一丝一毫的武功,因为教不了,也不能教。

举世无双的内力,若是在习得一门外功,那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他仍旧叼着根稻草,举着那柄铁剑罚跪着。

草长莺飞的三月,碧水映天,杨柳纷飞,艳阳高照中,一个蹒跚的身影在林荫道上摇摇yù坠,背颈微驼。

一个老妇?

不,是一个少女。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是父亲手上的掌上明珠,为万人仰视,而现在却像一直流离失所的丧家猫。

几个时辰之前,她身上还是绫罗绸缎,无比光鲜,对着青铜圆镜拿着象牙小梳理着乌黑如墨的发髻,而现在,穿着的却是粗布宽衣,像一个乡下贫女一般。

几个时辰之前,她还在想着晚膳的山珍海味如何取舍,而现在,她已经忘记了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吃的是些什么,也不知道下一餐在哪里,离自己还有多少脚程。

谁也不会想到,上一秒和下一秒之间,到底有多大差别。

锦衣玉食也好,万种尊荣也罢,眼前,却只剩下绵绵无尽,不知通向何方的林荫小道。

眼前的景物是如此的温和,不带任何感情sè彩,少女的心头却笼罩着万里愁云。

若在平时,她绝不会穿上这种卑贱的衣服,但是和生命相比,所有的高贵,都很卑贱。

但不管她穿的是什么,都无法掩盖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不管在脸上涂抹什么,都无法掩盖她如月映水的丽sè,不管她夹杂在多少人丛之中,总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不过,现在这条路上,草长莺飞,并没有太多人,也不需要太多人,只有她一个。

一条路上,一个从云端跌落的少女,步履蹒跚,向前行走。

树梢上一直黄莺还在欢唱,下一秒,却被攥在一只纤纤玉手之中,发着悲鸣。

本来在地上蹒跚行走的少女,人影一闪,不知如何,已经纵上树梢,一只手如穿腐土一样从中间洞穿了一颗一人难以合抱的榆树,如果树也像人那样有疼痛的感觉,恐怕正在忍受万箭穿心之痛。

而她要对付的不是榆树,而是这只黄莺。

她为了这只黄莺,如此耗费真气,窜高伏低,绝不是为了食yù,或者说,绝不仅仅是为了食yù。

而是女人的嫉妒。

一个女人,一个高贵的女人,决不允许有什么比自己更加高贵,哪怕比自己高贵的并不是人。

而这只黄莺攥在她秀手之中的时候,发出阵阵悲鸣,像是对着同伴呼救一般。

少女喘着粗气,额头上沁出香汗,如珠如露,显然纵跃之中消耗不少。

而手中有规律的心跳不住传来,是生命的律动。黄莺睁着骨碌碌的眼睛莹然有光,似乎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一般。

女孩心软了,手指略微松开,黄莺感觉一线生机,翅膀一扇,挣脱束缚,重新欢声叫了起来。

阳光在黄莺艳丽的翅膀和女孩如坠千斤却仍然朴素轻柔肩膀上不住闪动,这阵重获新生的鸟鸣,这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鸟儿,让女孩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家,想起了父亲临走时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许也是此生最后一句——“雪儿,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你表哥,只有他才能救我们万剑山庄!”

小雪跃下树来,粗布裙被榆树的枝桠刮破一片,露出一双修长白洁的**,红sè的血液汩汩渗出,红白两sè,相映成趣。

刚才死里逃生的黄莺还在小雪头顶盘旋,小雪皱着眉头忍着痛楚和愠怒对上面喊道,“喂,你还不走的话小心姑nǎinǎi真的拿你当午饭了!”

小雪刚说完这句话,便即转开秀颈,撕了一片衣角简单包扎了伤口,回想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十指芊芊,哪里干过半点粗活,哪里受过半点挫伤,忍不住抽抽噎噎埋头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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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第一章 红颜素裹莽荒行

突然肩膀一重,小雪倏忽站起,只觉得肩头一阵扑翅之声,却是刚才那只黄莺,而自己猛然抖动身子,它竟然没有飞走,正睁着一双圆眼骨碌碌看着自己。

“你不怕吗?”小雪睁着一双妙目问道。

黄莺清脆鸣叫了一声,当做回应。

“那好吧,那你就跟着我算了,不过我万一真的饿极了把你吃了,你可不能怪我哟!”小雪看着这只和自己并肩患难的黄莺,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还是俏皮地恐吓说道。

黄莺若无其事左顾右盼,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答。

或许它料定,她不会吃它的,哪怕在饿死的前一秒,也再也不会又吃它的想法。

有朋友是可贵的,人可以当朋友,鸟也可以做朋友,唯一不能做朋友的,那就是不人不鸟的鸟人,太危险。

于是一人一鸟,重新上路。

突然之间,前面好像人声嘈杂,小雪心中一喜,对着肩膀上的黄莺欢欣说道,“喂,伙计,你真是我的福将,看来我们可以饱餐一顿了!”

“是啊,我们是可以饱餐一顿了!”一个苍然稳健的声音说道,几个虎背熊腰的身影闪进小雪的眼帘,都是清一sè虬髯长须的大汉,胡子剑拔弩张,像野草似的在山岩一般粗糙的脸上散布着。

“这位大叔,你刚才说什么饱餐一顿,可这里并没有饭肆茶馆啊!”小雪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这里除了道路两旁的榆树林,一无人家二无旅店,看着一个马脸汉子还算厚实,不由问道。

“哈哈,你这小姑nǎinǎi个真会说笑,你看看,我们遇见了你,你生得这副如花似月的娇俏模样,可不是秀sè可餐嘛,我们这些人赶路赶了这些天,也好让大伙快活快活解解暑气!”那个马脸大汉一边说一边很不厚实跟着身边一人交换一个眼sè,那人点头会意,走到小雪身后,几人合围,呈包抄之势,说话那人继续满脸yín邪、呵呵笑道,“你呢,碰上了我们这些大爷,难不成还怕我们几个喂不饱你?”

那马脸汉子说得兴起,便要动手动脚,小雪展动身法,一手格挡,左腿后屈,作势便yù发作,无奈久未进食,全身酸软,加上刚才动用真气,腿上受伤,更加无力,虽然体力不济,但却已经纵出圈子,肩膀上的黄莺虽然大受颠动,确仍然不离不弃伏在小雪的肩头。

“小娘皮还真够脾气,瞧这撒泼这浪劲儿,说不定在床上还要更浪上三分咧!”那个马脸汉子嗅着刚才被小雪因为格挡而触碰到的手臂,一脸陶醉的表情,陶醉得让人作呕。

“我们走!”小雪对着肩膀上的黄莺说道,转身yù走,却被一只粗大黝黑的手掌拦住。

“哎,大哥,听到没有,这小娘们让我们跟着她走咧!”一个汉子故意曲解小雪的意思道。

小雪一阵气苦,感觉刚才的伤口又重新迸裂出血,小雪轻咬薄唇,强自忍耐。

“你看她下面都出血了,难不成来了月事?”一个尖嘴猴腮的轻佻汉子站在小雪背后说道。

小雪又气又急,平rì里,哪有人对自己说过半点无力言语,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rì想干什么?”

“黄山四狼,不知这位欧阳大小姐有没有曾听说过?”四个人嘿嘿笑道。

“黄山四狼,一狼更比一狼黄,果然名不虚传,今rì总算见识了,不过本姑nǎinǎi今天有事,告辞了!”小雪心下发虚,却还是强自镇定,知道此事稍有不慎,便难以脱险,实在危殆万分,只能佯装气势不可侵犯,却没有半分防御之能。

“此言差矣,我们黄山四狼的本事,可都在床上,你说见识过了,实在是夸大其词了,难不成我们和你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也曾有过鱼水之欢吗?”那个马脸汉子呵呵笑道,好像料定小雪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一般口出猥亵之言,也不急着动手。

“大哥,难不成那晚我们都忘了掌灯?”几个流氓汉子哄笑起来。

几个人越说越不堪入耳,小雪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信不信我表哥来了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带头一人道,“你既然说我们无齿,又何来什么满地找牙,再说你表哥又是何方神圣?”

“我表哥……”小雪刚要提表哥的名号,电光火石却想到,这帮人显然不是正派中人,我若是落入敌手,大不了一死了之,免得受辱,岂能再堕了表哥的威名,随即咽口不说,扭头对着肩头那只黄莺说道,“我无力护你,大难临头各自飞,你快走吧!”

黄莺仍然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小雪神情凄楚的面庞,像是安慰地鸣叫了一声。

“你快走啊,不要管我!”小雪用手在肩头驱赶着,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但是对这只黄莺怜惜之情比之对自己的担心更甚。

“你让我不管你,我就偏要管你!”一个清脆娇美的声音划空而至,却不见人影。

几个大汉东张西望,不见有人,面露惊恐之sè,强自镇定道,“什么人,可否现身相见?”

“呵呵,见你们倒也无妨,不过你们活着的样子太难看,我要见只见死的!”

几个大汉向声音来路看去,却发现这声音忽东忽西、盘旋不定,显然对方是用极高明的轻功来回飞旋。

当首一名大汉略微抱拳道,“阁下身为高明,既然不愿现身相见,那我们就此告辞!”

“告辞,想得倒美!”一个淡黄sè的女郎从树顶飘落而至,如柳絮吹风,如扬柳堆雪,身法甚为灵动。

“动手!”马脸汉子一声令下,其余三人从怀里掏出几枚煤球似的东西向女郎砸了过来,那女郎好像大吃一惊,急忙闪避,只听见砰地一声,被裹在一团云雾缭绕之间,小雪只感觉这阵雾气略带芳香,微微迷醉,随即便不省人事,沉沉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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