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罪之名 - xp1024.com
《以罪之名》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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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前,白中元感觉今天的风凉了许多。

枯黄的梧桐叶,旋转着飘过光秃的树杈、枯萎的草丛、泛起微波的水坑以及人影寥寥的街道后,渐渐消匿在了刺目的夕阳光晕中。就像一支蘸着萧瑟的笔,将整座城市勾勒出了令人伤感的荒凉。

电线上两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时,白中元才轻轻的关上了窗户,转身的同时将试图从缝隙中挤进的风挡在了外面。

屋子里一片狼藉,无论是凹坑遍布的斑驳墙壁,还是七零八落的残破之物,抑或是尚未散去的焦糊味道,都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可怕的火灾甚至是恐怖的bào zhà。

尤其那些醒目的白色痕迹固定线,好似一支支奇形怪状的喇叭,替逝者控诉着世事的无常和命运的不公。

蹲下身子,白中元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脚边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洁白的婚纱和墨色的剪刀。

细致的比对、谨慎的裁剪、小心的置放,没过多久那件婚纱便被白中元剪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

碎片平铺在痕迹固定线上面,呈现出了奇怪的形状,有的如同扭曲的胳膊、有的仿佛蜷缩的腿,还有的恰如脱离身体的脏器。

当然,真正让人惊悸的还是最后落地的那块如蝉翼般的白纱,覆盖的固定线形状像极了人的脑袋。

摆弄这些碎片,似乎耗光了白中元的全身气力,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单手扶墙回望了许久,白中元才慢慢掏出了手机,翻出一条语音信息后,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中元,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第一章 重返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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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北市的秋,是伴着雨来的。

往常这种天儿,白中元都会赖在床上睡到自然醒,但今天一大早他的囫囵梦便被说话声给搅碎了。掀开被子,一脚把流着口水打呼噜的哈士奇踹下床后,白中元这才睡眼惺忪的打开了房门。

客厅有些昏暗,茶几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油条、咸菜、茶叶蛋以及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令人食欲大动。

起床气未消,白中元本是想吼两句的,可看清正在喝粥的人后,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秦局,你怎么来了?”说着,他拿余光瞟了瞟旁边沉默咀嚼的父亲白志峰,“是不是他的谋杀罪名核定成立了?”

作为中北市公安副局长,秦长天看起来没有丝毫官架子,如果不是警衔彰显着他的身份,仅观面相当真与普通的市井老人无异。可就是如此和蔼的一个人,却被白中元的话撩拨出了几分火气。

放下碗筷,秦长天耐着性子说道:“中元,我知道自打苏醒后你就一直在责怪老白,甚至还向省厅督察处投诉过他,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在那件事上老白没有任何责任。归根结底,那只是场谁都没预料到的意外。”

“意外?”白中元使劲儿搓了搓脸,再说话时语气中透出了几分讽刺之意,“秦局,两死一伤啊,你告诉我只是场意外?如果所有犯罪事件都能归结为意外的话,还要我们这些警察干什么?”

“白中元,注意你的言辞和态度。”呵斥之后,秦长天从公文包里抽出档案袋直接摔在了面前,“我算是看透了,你小子总揪着那件事不放就是闲的,现在病情评估报告出来了,马上给我滚回队里报到。”

“行。”拿过档案袋,白中元抓起外套便向外走,“我服从局里的安排,但也要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打算联合起来用案子把我拴住,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将来的代价是脱下这身警服,我也要把真相调查清楚。”

砰!

房门重重关上之后,秦长天狠狠拍了下沙发的扶手。若非亲口所谈,若非亲耳所听,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以前那个刚直不阿、严谨务实的刑侦副队长会变成这副“警痞”的德行。

“老白,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混账的?”怒气未消,再说话时秦长天不由的粗鲁了一些。

收回盯在门上的目光,白志峰稍稍回忆了下:“从确诊患上选择性失忆症算起,有大半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都已经这么久了。”唏嘘过后,秦长天欲言又止:“那你们之间的关系……”

“你刚才不都看到了吗?”白志峰苦笑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几个月来他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叫过我一声爸。”

“你就多担待点儿吧,毕竟那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换成谁都接受不了的。”说完,秦长天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话说回来,你们父子总这样冷战也不行啊,要不我再去找他谈谈?”

“谈什么?像刚才那样不欢而散?”白志峰说着,将剥好的鸡蛋放到了秦长天的碗里,“先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好,吃饭。”点头后秦长天并没有动筷子,而是压着声音说出了内心的不安,“老白,我听说那场意外跟当nián de shi情似乎有着关系,以你掌握的情况判断,会不会是“他们”卷土重来了?”

……

在白志峰和秦长天窃窃私语时,白中元已经坐上了一辆开往郊外某处工地的出租车,那里是一起连环凶杀案的现场,也将是他休养半年后重新回到刑侦支队的地方,队长方言正在那里等着。

工地位于省城三环外,赶过去大概需要四十分钟时间,左右路上都是闲着,白中元便索要了一份儿电子卷宗和走访笔录。因为他心中很清楚,方言将见面地点定在那里,十有**是遇上了棘手的案子。

阅览笔录和卷宗时,白中元安静、专注,偶有动作也是托腮凝神或者闭目沉思,与之前所展现的暴躁、无礼一面大相径庭。就像车窗外的雨,越来越有滂沱之象,完全背离了北方秋雨多微的规律。

连环案的全部细节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出租车也缓缓停了下来,揉了揉略显酸涩的眼睛,白中元抬起了头。大约五十米外,隔离带已经拉了起来,透过两辆警车的缝隙,能看到西南角的工棚前聚集着人群。开门、撑伞、下车,一气呵成的动作后,白中元打量四周的同时迈步扎进了雨幕中。

这片工地很大,而且充斥着诸多于办案的不利因素!

无论是地上被雨水冲刷着的大量凌乱脚印,还是线路断裂后未及时检修的监控,抑或是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农民工们,都让白中元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忧虑感。如此恶劣的天气,如此复杂的环境,几乎让案发现场完全失去了勘查价值,怕是很难从中获取到任何有关犯罪嫌疑人的线索和可疑痕迹。

踏着泥泞前行,白中元很快引起了隔离带前两名xing jing的注意,只是这二人的表情看起来却截然不同。老的吃惊错愕,少的戒备警惕。看着目标人距隔离带越来越近,年轻的xing jing便要走过去加以阻止,但刚有动作就被一只手给死死拉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白中元从隔离带下面钻了进去。

“杨头儿,你怎么把人给放进去了,让方队知道咱俩又得挨骂了。”年轻xing jing的开口便是抱怨。

“耗子,你还真是个愣头青。”杨伟成松开了手。

“怎么了杨头儿,你认识那人?”耗子不解。

“难道你不认识?”杨伟成不答反问。

“没见过。”耗子摇头。

“也是,你调来队里还不到半年时间,不认识他也正常,但你百分之百听说过。”说着,杨伟成的目光又落在了白中元的背影上,“他既然来了,不出意外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也就要落网了。”

“杨头儿,他到底是谁啊?”耗子顿时来了刨根问底的兴致。

距离渐远,加上雨声吵耳,白中元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任何心思理会。因为工棚内的支队长方言正在向他微笑着招手,那既像是欢迎归队的简陋仪式,也像是邀约探讨案情的讯号。

但不管是哪种,白中元都没有领情,走到门口后掏出纸笔便停了下来:“老方,先办案子后叙旧,把卷宗再给我看看。”

“好。”方言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或者疑点?”

“一会儿再说,你们先聊着。”接过卷宗之后,白中元便翻阅了起来,时不时的还会在纸上写下些什么。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目光落在盯着白中元的方言脸上,法医周然觉得有些不真实,从刑科所调入支队的这五个月里,她已经彻底摸清了方言这个人。生活中暖性温脾,工作中辞严气正,说好听点儿有着双面特质,难听点儿根本就是精神fēn liè。

方言的额头上有道疤,是早年解救人质时留下的。那是战功,也是晴雨表,熟悉的人都能从那里窥探到他的情绪变化。小半年中,周然还从未见到疤痕于案发现场舒展开过,因此她充满了好奇,也相当的费解。

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谁?

和支队长又是什么关系?

“小周,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就在周然失神揣测的时候,方言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当中。

“是这样的方队,初步的尸检结果出来了。”说起本职工作,周然很快又恢复了干练的样子,“受害人头部遭受过钝器的反复大力击打,枕骨、顶骨以及颞骨均有严重性损伤,可认定为致死原因。切下的肾脏被丢弃在尸体旁边,作案手法与前两起案件完全相同,确定系同一嫌疑人所为。”

“技术科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周然耸肩摊手,“由于昨晚大雨,案发现场被破坏的十分严重,所以截止目前还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和可疑痕迹,秦科他们还在做进一步的勘查。同时也让我问问,要不要扩大范围?”

“就算扩大范围,怕是也很难有收获啊。”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方言额头上的疤痕随着皱眉又锁进了抬头纹中。

“不必了。”就在这时,白中元走了进来。

“为什么?”周然顺嘴追问。

“你新来的?”瞥了一眼,白中元这才说道,“不管是不是凶手的刻意选择,大雨对案发现场造成的破坏都是毁灭性的,因此无论将勘查范围扩散到多大,都不会改变勘查价值近乎为零的事实。”

“我承认你说的在理,可不扩大范围,要怎么寻找线索追捕凶手?”刚才包含轻蔑的一眼,让周然感觉很不舒服。

“为什么要追?”将卷宗塞到方言手里,白中元望着工棚的深处笑了笑,“我觉得,凶手就在这间屋子里。”

第二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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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的话,让方言和周然很是吃惊,或者说他们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凶手怎么可能就呆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你有没有绝对的把握?”方言口中说着时,余光是瞟向周然的,显然是在悄悄表达着他的顾虑。

“没有。”白中元很干脆的摇了摇头,丝毫不给方言面子。

“无聊。”周然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方队,我觉得应该听从秦科的建议,扩大搜索和勘查范围。”

“周法医,请留步。”就在方言思忖如何化解僵对的氛围时,白中元站了出来,从他脸上带着的笑容来看,似乎刚刚的不愉快压根儿就没发生过,“耽误你点儿时间,有几个问题我需要再确认下。”

尽管周然已经在心里将白中元拉进了黑名单,但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只能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只要方队允许,没问题。”

方言一直保持着中立性的沉默,自然也就没去理会周然话中的他意,直接给即将进行的谈话定下了调子。

知无不言!

“卷宗上记载,这是半个月以来工地上发生的第三起谋杀案,且三名受害人都居住在这间工棚。刚才依稀听你说起过,根据尸体征象能够得出一个确凿结论,这三起案件系同一嫌疑人所为,对吗?”白中元开始了提问。

“对。”周然点头。

“由此可认定死亡原因也相同,是吗?”

“是。”周然又点头,“三名受害人的枕骨、顶骨以及颞骨均有严重性创伤,可认定为致死原因。”

“其他的部位有没有?”

“有,受害人的肾脏都被切割下来扔在了尸体旁边。从创口判断,凶手使用的应该是刃部长约10cm,宽约2cm的弹簧刀。”

“死亡时间呢?”

“不同。第一名受害人死于晚上八点到九点,第二名死于晚上九点到十点,第三名死于凌晨一点到三点。”

“其实还是有相同点的,都是在晚上,没错吧?”

“没错。”

“好,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记下时间点之后,白中元咬着笔稍作了沉吟,“三名受害者的死亡地点在哪儿?”

“第一名受害人的尸体发现于工地西侧的池塘中,第二名死于南面农田的灌溉井边,第三名在工棚后面的树林里。种种迹象表明,尸体没有被挪动过,可以确定陈尸之地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好的。”白中元做出记录的同时又问了一句,“昨晚的雨很大吧?”

“啊?”这句话完全背离了当下的对话逻辑,不由的让周然愣了楞,“你是在问昨晚的雨吗?”

“我表达的不清楚吗?”白中元反问。

“清楚。”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周然才说道,“昨晚的雨确实很大,以至于尸体在浸泡下出现了变形,现场也遭受了严重的破坏,进而增大了线索追踪和痕迹提取的难度,目前毫无进展。”

“又找到了一个共同点。”白中元用笔写下了几个字。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周然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个人的思维。

“没有,我在跟自己说。”抬起头笑了笑,白中元又问,“能否推断出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之间的身高比?”

“从致命伤判断,犯罪嫌疑人身材较为矮小,至少是不如三名受害人高的,这或许就是选择从背后袭击的原因。”

“如果是,也只是原因之一。”白中元又用笔做了记录。

“你什么意思?”周然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稍后你就知道了,谢谢周法医的配合。”在纸上写下最后一笔,白中元走到旁边陷入了沉思。

“方队,那我先去忙了。”此时的周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就像是活生生吞食了只苍蝇。出于职业原因,她见识了太多形色各异的人,可从记忆中却找不出任何一个如此令她厌恶的。

这贬义无关善恶、也无关法德、更无关品行,只是一种单纯的厌恶。厌恶的根源是白中元那张始终挂着笑容的脸,一个连死者都不尊重的人,在终日与尸体打交道的法医看来是无情和可耻的。

“不要根据表象去否定本质,事物如此,人也如此。”共事半年,方言自然清楚周然细微表情后的所思所想。

“可是他……”周然还想尝试着做出争辩,但看到方言额头那道疤蜷缩起来时,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瞧着她委屈的样子,方言意识到刚才那番话重了些,余光瞥见白中元正专心致志的咬着笔发呆,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半年前,他曾眼睁睁看着未婚妻死在了bào zhà中,他本人也因此受了很严重的伤。”

“他,他就是白中元……”下意识的低呼之后,周然便想追问些什么,抬头却发现方言已经转过了身去。

拍拍白中元的肩膀,方言的语气又变得和缓起来,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怎么样,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老规矩?”白中元转了转手中的笔。

“老规矩。”方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动脑子的事儿你来,动手的活儿交给我。”

“一顿酒。”

“你不是不喝酒吗?”话说出口,方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补救着,“成交,反正都是要为你接风的。”

微笑着点点头,白中元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工棚的深处,那里除了一干xing jing之外,还有另外的十二名民工。

他迎面走过来的时候,那些xing jing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些异样之色。有的激动、有的不解、有的欲言又止、还有的望而却步。相比之下,那些民工们则要显得紧张多,刚才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人,可一直在跟现场最大的官儿谈笑风生呢。

众人的心思,白中元自然没空理会,他径直走到那些民工们面前,对照着刚才做的笔记逐个审视了起来。

“方队,他在做什么?”得知了白中元的真实身份后,周然望向他的目光里也少了些凌厉和冷漠。

“如果我说在找凶手,你信吗?”

“找凶手?”周然错愕,“就,就这样找凶手?”

“怎么,不像吗?”

“不像,虽然他是省厅知名的刑侦专家,但没人会把“凶手”这俩字写在脸上。”周然很干脆摇摇头后,鬼使神差的开了句玩笑,“如果你说他在相面,我或许会相信。”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方言不置可否,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到时候别忘了向他道歉。”

“道歉,凭什么向他……”周然面带委屈的攥起拳头刚想做出反驳,却突然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白中元正将手指向其中一名民工,同时以笃定的口吻说:“你,就是凶手。”

白中元所指的人看上去五十来岁,目光浑浊,身材瘦小,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如非要从他的身上找出醒目之处,怕是只有覆盖半张脸的红色胎记了。除此之外,怎么看他都是人群中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被指认为了凶手。

对此周然不解、一干xing jing们不解、甚至连那些民工们也都倍觉荒唐,只有方言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抓捕命令。

“方队,在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这样的拘捕是不是太儿戏了?”周然提醒支队长不要犯错。

“证据?”余光瞟过白中元,方言示意两名xing jing动手,“你去找他要证据,今天我只管抓人。”

如此强硬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草率的决定会导致何种后果,这让周然心中极为的担心。可同时她也很清楚,方言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与其费劲口舌的去劝说,倒不如直接面对始作俑者。

“白队,我知道你是省厅最年轻的刑侦专家,也保持着最高的破案记录,但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刑事侦查工作讲求的是严谨的事实逻辑和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条,绝非儿戏一般的信口开河。”

“周法医,你是在问我要证据吗?”白中元的脸上依旧挂着浅笑,看起来完全没有把话放在心上。

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周然大为光火,咬牙切齿的重申道:“不是证据,是完整的证据链,包括犯罪动机、包括作案……”

“满足你。”白中元笑着打断。

“洗耳恭听。”周然怒火中烧。

白中元阐述:

连环案的界定通常体现在相同或相似案件征象上,其中包括凶手的作案时间、手法、环境以及受害人的死亡原因、尸体形态、创口特征等等。往往这种特定的征象,就是打开案锁的那把钥匙。因为这其中隐藏着凶手的行为和心理痕迹。而在本起连环杀人案中,此类征象是显而易见的。

受害人的死亡时间都是晚上。

死亡地点虽说不同,可不管是池塘,还是灌溉井,抑或是下着雨的树林,都绕不开“水”这个字。

三名受害人的死亡原因都是被人从背后袭击头部所致,并且肾脏都被切割下来扔到了尸体旁边。

走访笔录上面记载,遇害的三人有着臭味相投的不良嗜好,经常利用社交软件去跟异性约会或进行财色交易。

所谓有因才有果,根据上述征象可以推导出本起连环案的三个关键点,分别是水、肾脏以及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换句话说,案发之前凶手的心理有着明显递进病变的阶段,从自卑到妒忌再到仇恨,这就是他的犯罪动机。

第三章 显性征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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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周然第一时间提出了质疑,“或者说,你需要拿出夯实确凿的证据来支撑上述结论。”

“我会给你的。”说完,白中元的目光落在了那名民工身上,“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核实几个问题。”

“我,我真的没有杀人。”手铐禁锢的双手颤抖着搓动,昭示出这名民工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他的反应,白中元完全没有理会,只不过脸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浓郁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张宝书。”

“你老家是山区吧?”

“您怎么知道?”张宝书抬起了头,但没敢与白中元对视。

“施工单位花名册上有记录。”晃了晃手里的几张纸,白中元继续问道,“你的双亲已经过世,而且膝下没有子女对吧?”

“这,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张宝书脸色微微变了变,“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家里的情况啊。”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白中的声音冷了几分。

“是。”张宝书点头。

“你的身体不太好吧?”

“身体?”张宝书余光瞟了瞟别处,语气有了些不自然,“没有,我身体好着呢,好着呢。”

细微的动作,都被白中元看在了眼里,脸上自信的神色一闪即逝后示意两名xing jing带着张宝书去指认床铺。他们向前走着的时候,白中元一直在盯着张宝书的双脚在看,直到周然有些不耐烦的走上前来。

“白队,问题核实完了吗?”

“嗯。”

“证据呢?”

“在三个地方。”

“哪三个地方?”周然最恨这种话说一半儿的人。

“让我想想。”

“你……”

“中元,你如果还卖关子,小周再做什么我可不管了。”这个时候,方言也有些忍不住了,“赶紧说。”

“好吧。”白中元难得正经的点了点头,“床铺下的皮箱里能找到证明张宝书患有肾脏疾病的东西,他右脚的鞋底能够找到作案用的折叠弹簧刀,而在工棚后面树上的鸟窝中,则会找到带血的衣服。”

白中元的话说完,现场顿时陷入了寂静,众人神色各异,不过更多的还是茫然和困惑。或者说,是深深的怀疑。

相较于众人来说,反应最大的还是张宝书,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哆嗦几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一时,面如死灰!

“带走。”方言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这样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目光中透着思索之色久久无法回神。民工们想不通为什么凶手是老实巴交的张宝书,而警队的人则猜不透白中元怎么锁定的凶手。

周然现在是进退两难,她既想弄清楚白中元是怎么把张宝书挖出来的,但同时又抹不开面子去虚心求教。

最终,还是方言站出来解了围:“中元,大家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就把整个过程详细说说吧,就当是案例分析。”

“再加一顿酒。”白中元趁机敲诈。

“两顿。”方言大方的伸出了手指,接着又补充道,“不过你必须跟我保证,工作时间不能沾。”

白中元的二次阐述:

在没有指向性线索的案件中,显著征象往往会成为最佳突破口,本起案件当中分别是水、肾脏和不正当的男女之事。

这三点看似毫无关系,可在刑事案件侦办的过程当中,越是“巧合”性的东西,就越值得深思和挖掘。关键在于如何找到隐藏的那条线,将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在合理的逻辑下紧密的串联起来。

首先,三名受害人死亡之后肾脏都被割下来扔到了尸体旁边,这显然是凶手的刻意为之。从中能够推导出极为关键的一点,肾脏之于凶手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且很有可能就是诱发命案的根本原因。

肾脏被丢弃,表明凶手不是为了谋取人体器官,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有着强烈的恨意。这种恨意源自于对他人的肾脏,也就是说,凶手的身体健康状况可能不理想,十有**患有这方面的疾病。

其次,受害人的死亡地点都有水。这看起来像是巧合,也像是为了销毁作案痕迹,但细思之下便能洞悉到更深的关联。

或者说,这是前一种征象的诱因。因为寒雨以及冷水侵袭人体,在治疗不及时的情况下是满足诱发肾病条件的。

再者,凶手是从背后袭击的受害人,其实这是心理和行为两方面促成的。尸体创口显示凶手身材相对矮小,那么行为上他就势必会采取成功率更高的犯罪手段,背后下黑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从心理方面来讲,通常正面袭击受害人才能宣泄仇恨,才能最大程度的享受报复的kuài gǎn。可他手持利器却偏偏选择了从背后下手,说明他是为了对自身某种显性特征加以掩饰。

换言之,他的面部或者肢体存有缺陷。

采取这样的作案方式应该源于两点,一方面是自卑心理作祟,另一方面则是怕被认出面临暴露的危险。

最后,凶手所选择的目标有着显著的共性,好色和**。由此可以推断,他的男性生理器官很有可能存在重大障碍。

至此,作案人特征也明朗了。身材矮小、面部或者肢体有明显缺陷、患有肾脏疾病,且在男女之事上力不从心。

而最符合这些特征的只有一个人——张宝书!

“白队,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推导过程的确很精彩,也很富有逻辑性。”周然先是鼓了鼓掌,随即又皱了皱眉头,“可我想说的是,仅仅是看到被割下的肾脏便认定凶手患有这方面疾病,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

“草率吗?”白中元笑笑,“在刑事案件中,每名办案人员采取的方式方法或许不同,但有一个点是谁都绕不开的。”

“你说的是,显性征象?”周然若有所思。

“没错。”白中元点点头,“就拿这起连环案来说,如果张宝书只是为了杀人,那么他完全没有必要将受害人的肾脏切割下来,之所以这样做,说明肾脏无论是之于他还是之于案件本身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那你又是如何快速锁定的张宝书?”周然对此极为好奇,“毕竟这工棚中不乏身高较矮的人。”

“观察。”

“观察什么?”

“与案件中显性征象可能有关的人。”

“准确的说,是与肾脏可能产生关联的人?”周然若有所思。

“是的。”白中元继续点头,“我站在门口时观察过工棚中的每一个人,发现其他人皮肤都晒得黝黑,只有张宝书略有异常。”

“什么异常?”周然追问。

“面色发白,除此之外他的眼眶四周以及脸部还有水肿。”白中元说着,拿出了一张纸,“刚才我查了一下,水肿是慢性肾炎的明显特征,且在早晨表现尤为严重,而脸色发白则是因为肾炎诱发的贫血。”

“我还是有些怀疑。”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周然不想落了下风,“仅凭一双眼睛就能直接把凶手挖出来?”

“光靠眼睛当然不行。”白中元笑笑,随后抬起了手,“除此之外,还要靠鼻子。”

“鼻子?”旁边的一名xing jing颇有不解。

“没错,就是鼻子。”白中元点头,“你们应该还记得,我曾经近距离审视过工棚中的每一个人吧?”

“记得。”xing jing点头,又问,“白队,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小许,你可真够笨的。”周然直接说道,“如果张宝书真的有肾脏疾病,那就一定要吃药,所以白队是闻的药味儿对吗?”

“是的。”白中元又翻开了那张纸,“我在查阅肾炎的同时也了解了一下治疗方法,最好是中西结合。西药的味道自然是闻不到的,可中药就不同了,长期服用之下一定会在身上有所残留。”

“张宝书的脸色苍白且伴有病理性水肿,结合他身上散发出的中药味儿,于是就成了头号嫌疑人。”周然若有所思。

“嗯。”白中元点头。

“可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中药是装在床下皮箱里的?”周然对此很是好奇,说完拿起搜出的中药闻了闻。

“施压。”

“施压?”周然狐疑。

白中元点头:“不管多么狡猾的凶手,在面对警方的时候都是会感受到压力的,我所做的就是将这种压力放大,让嫌疑人主动露出破绽。”

“重点说说这里。”方言也来了兴趣。

“首先我问张宝书家是不是在山区,他点头之后问我怎么知道的,于是我拿出了用工单位的花名册。此举的目的是告诉他,警方已经通过所有可供调查的渠道获掌握了他的全部信息,包括犯罪事实。问询他的目的是为了求证具体细节是否与我们掌握的一致,而不是通过对话来衡量他是否有着犯罪嫌疑,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好高明的心理暗示。”周然嘀咕了一句。

第四章 顺利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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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的话说完之后,在场xing jing们再次陷入了沉默,原来这起连环案并不是没有线索,只是他们没有关注更多的细节。而可怕的是,往往案件侦破的关键线索就隐藏在极易被忽略的细节当中。

“这有什么高明的?”最终,还是方言打破了沉默,“我觉得,说出张宝山父母已故、膝下无儿女那句话才是最关键的,没错吧中元?”

“没错。”白中元点点头,继续说道,“心理施压是递进的过程,绝非一蹴而就的。虽说我暗示了张宝书,说他的犯罪事实已经被警方全部掌握,可那份儿花名册还是会被他当做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会想,警方通过用工单位查到这些信息并不难,如此一来就会心存侥幸,甚至是负隅顽抗。”

“这个时候,就需要抛出一条更为精准隐秘的信息,最好是只有张宝书自己知道的,这样一来就会打心底认为我们的确掌握了他的全部犯罪事实,从而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周然的反应很快。

“正是如此。”

“可你怎么知道他双亲已故,膝下没有子女的?”

“请假记录。”白中元又抽出了一张纸,“这是我从走访笔录中摘抄下来的,三年以来张宝书都在这个工地打工,却从没有请过三天以上的假,而他的老家在邻省西部山区,往返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更令人不解的是,就连过年他都留在了工地值班,这意味着什么无需再做说明了吧?”

“说明这三年他没有回过老家。”旁边的xing jing恍然大悟,“张宝书说过,他家里的情况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所以白队点透之后,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就荡然无存了,从而露出了马脚。”

“完全正确。”白中元点点头。

“你真可怕。”周然这话,褒贬不明。

“面对可怕的凶手,只有更可怕才能战胜他。”白中元不以为然。

“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方言瞪了瞪眼,“继续往下说,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找到那些关键物证的。”

过程还原:

连续的暗示,让张宝书自乱了阵脚,这一切都被白中元看在了眼里,于是他抛出了更致命的问题,询问身体健康状况。

此时的张宝书,已经彻底慌了神,言辞闪烁否认的同时,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瞄向了床铺下的皮箱。

这种崩溃下的本能反应,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可此时还不是拆穿他的时候,白中元还有着更深的算计,他要找出警方一直都没有找到的作案凶器。

任何反常的细节,都有可能会成为案件侦破的关键,就比如张宝书脚上穿着的那双厚底靴。

时至初秋,虽说早晚稍凉,但秋老虎的威名还很是令人颇为忌惮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穿一双靴子呢?

之前白中元问询过他的身体情况,张宝书也从未提及过风湿之类的疾病,那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从第一起命案开始,警方就在寻找作案凶器,可至今都没有任何收获。这只能代表着两种可能,要么凶器被张宝书丢弃了,要么被他藏了起来。而根据法医的现场鉴定报告来看,三名受害人创口几乎完全一致,说明凶器极大概率是同一把,这也就意味着,凶器其实并没有被处理掉。

那么他会把凶器藏在什么地方呢?藏在哪里会更安全也更方便他继续用来犯罪或者及时销毁呢?

答案是——身上。

而在张宝书的身上,只有那双靴子最为可疑。

“白队,厉害。”就在这时候,一名xing jing拎着证物袋走了过来,“事实证明你的一切推断都是对的,张宝书在靴子的底部挖了一个凹槽,这把折叠弹簧刀就藏在里面,并且还用鞋垫掩盖了起来。”

“衣服找到了吗?”白中元问。

“找到了。”

“在哪里?”

“已经交给技术科了。”

“那就好。”白中元长出了口气。

“白队,你能不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看着证物接连被找到,周然的语气也变得和缓了起来。

“周法医,你说。”

“你是怎么知道衣服上一定会有血迹的?还有,你又怎么能肯定衣服会藏在树上的鸟窝中,而不是焚烧或者掩埋了?”

“其实周法医比我更清楚衣服上为什么会有血迹,钝器打击导致的伤口,往往会伴随血液的喷溅,没错吧?”

“没错。”周然点点头,眼神犀利了几分,“看来白队不光对犯罪心理及行为科学知之甚多,对法医学也是了解颇深啊?”

“那倒谈不上,不过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白中元摊了摊手。

这副明谦实傲的样子,让周然刚刚产生的那点儿好感顿时烟消云散:“请继续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白中元做了三点分析。

第一,对带血的衣服进行掩埋或者焚烧,都势必会增加暴露的危险,尤其是短时间内连续犯罪的情况下。因为无论是泥土的翻掘,还是焚烧后的遗留物,想要完全将痕迹处理干净都具有一定的难度。

第二,张宝书从小是在山区长大,山里的孩子别的本领或许不强,可登高爬树完全是小菜一碟。

第三,肾脏疾病是因水而起,饱受折磨的张宝书势必会对水产生强烈的排斥,会本能的将衣服藏在远离水源的地方。

这个地方绝不能是在工地之内,但又不能离的太远,于是后面的树林就成了首选,废弃的鸟窝也就成了最佳的藏物之所。而且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雨水会将树干上处理不当的可疑痕迹冲刷掉。

“带有血迹的衣服不能藏在工地之内没有问题,毕竟这样做才能降低暴露的危险,可你为什么又说不会藏得太远,难道不是越远越安全吗?”周然之所以这样问,一方面的确是有些不解,另一方面她不想就此服软。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方言稍作沉吟后,说话的语气有了几分凝重,“张宝书可能还有犯罪的打算。”

“他还想杀人?”周然一惊。

“不。”白中元摇摇头,将目光望向了外面的警车,“准确的说,他自己也不清楚还会不会杀人。”

“刺猬心理?”周然狐疑。

“是的。”白中元点头,“自卑的人往往都很敏感,生活中与人相安无事还好,可一旦感觉受到了侵犯,那件血衣就会再次派上用场。况且他已经真切体会到了报复杀人的kuài gǎn,犯罪可是会上瘾的。”

“这样来说的话,就算张宝书接连犯下了三起命案,但依旧是不能将其界定为fǎn shè hui人格的对吗?”

“对。”白中元说着,抬头看向了急匆匆走进工棚的xing jing,“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们了,我出去走走。”

“方队,他怎么了?”虽说是初次见面,刚刚彼此之间又发生了些不愉快,周然还是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

“可能不适应吧?”方言低声回应。

“不适应什么?”周然追问。

“案发现场,还有……尸体。”方言语哀。

当白中元打着伞一头扎进雨幕中时,回荡在他身后的是那名xing jing振奋的声音:“方队,在刚刚指认现场的过程中,张宝书已经供认了全部犯罪事实,所有细节全部吻合,这是初步的交待材料。”

“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回过神,周然迫不及待的问道。

“仇恨。”

“跟他之前推断的一样吗?”周然指了指白中元的背影。

“一样。”xing jing使劲儿点了点头,“张宝书从自卑到妒忌再到报复杀人,与白队所说的分毫不差。”

幼年坠落水库,因为治疗不及时染上了慢性肾病,经年累月之下导致生理器官出现了不可逆的功能性障碍。

更为不幸的是,父母因为筹集治疗费最终劳累致死,种种打击导致了张宝书生活中的极度自卑。因为不具备生育的条件,所以张宝书并没有结婚,这也是他常年留在工地从不请探亲假的缘由。

三名受害人行为不检,经常与异性约会甚至是进行钱色交易,这又引起了力不从心的张宝书妒忌。

当无意中获知张宝书的隐疾后,三名受害人非但没有任何言语及行为上的同情和宽慰,反而将他的难言之隐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从而致使妒忌聚变升级为深仇大恨,最终酿成了这出惨剧。

“还真是分毫不差。”听着那名xing jing的讲述,望着工棚外撑伞缓步前行的白中元,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浓烈的好奇。当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起明亮的光芒时,她轻声的呢喃了一句:“白中元,以后请多多指教。”

第五章 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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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伏法,宣告了白中元的正式回归。而方言也的确没有食言,当晚便自掏腰包摆下了两桌酒。

一来是为了给白中元接风,庆祝他康复归队,二来也将其当做了顺利结案的庆功会。

在这么的短时间内破获涉及三条人命的刑事大案,这份儿功劳放在任何一名xing jing身上都足以自傲许久,可在白中元的心里却并无半分成就感,相反充斥满满的都是无法向人倾诉的失落和苦闷。

他心中很清楚,以从医生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自己并不完全满足归队的条件。

失忆症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忘记的人和事,而是在于患者本身的情绪反应和精神状态的不确定性上。

轻者可能导致性情发生转变,重者可能会患上抑郁症,如果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患者甚至会出现zi shā的情况。

庆幸的是白中元属于前者,虽说性情的转变可能对生活和工作产生一定影响,但好在处于可控的范围之内。只要坚持治疗,只要合理减压,选择性失忆症并没有那么可怕,假以时日恢复记忆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这,也是秦长天和白志峰着急让他返回警队的原因。否则再任凭白中元折腾下去,他们两人非得抑郁了不可。

当然,白中元的心中很明白,促使他们做出这个决定的初衷,还是阻止自己去继续调查那件事情。

“两死一伤啊,为何就不能查呢?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酒入愁肠,白中元的醉意也就来的快了些,软绵绵的趴在了桌子上。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去回忆,脑海当中都是恼人的空白。

“中元,一个人嘀咕什么呢?”方言走过来,放下了杯子,“喝点水,醒醒酒。”

“跟你们喝酒还是那么没意思,全都拿茶水饮料糊弄。”将水饮尽,白中元也借机转移了话题,“我说老方,队里这是来了几个新人?”

“三个。”方言续杯水,抬手指了指,“那俩是外勤,周然你见过,法医。”

“这个周然是什么来头,我怎么看你有点儿怕她?”想到在工地时的某些细节,白中元心中便困惑不已。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方言笑笑,正色说道,“那可不叫怕,那叫尊重。我跟你说中元,你可别小看周然,人家可是从刑科所调过来的,正儿八经的法医学硕士,以后你别总是针对她。”

“我针对她?”白中元起身靠在了椅子上,“老方,我从不针对任何人。如果有,那也是为了案子。”

“得,我不跟你在这儿掰扯,先去结账了。”方言站起身,又问了句,“你没事儿吧,自己能回去吗?”

“没问题。”白中元摆手。

“对了,刚才我遗漏了,明天还有个人要来报到,你认识。”

“我认识?”白中元皱了皱眉,“谁?”

“许琳。”

“她?”

听到这个名字,白中元的酒意顿时消了大半:“老方,她那么大一尊佛,不在总队呆着跑咱这小庙儿凑什么热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件事儿我必须嘱咐你一下,明天别迟到。”方言说完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望着方言的背影,白中元的眼里透出了些思索的光芒,那张因为喝酒有些发红的脸,也渐渐蒙上了凝重之色。

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在拒绝了几辆顺风车后,白中元步行向着家的方向走去。拐入距离家不远的僻静小路时他停了下来,确认四周没有人以后,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老牛,帮我查个人,支队新来的法医,名字叫周然。”

“明天给你回复。”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夹杂着警告,“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必须重视起来。”

“说。”

“秦长天只是在传达命令,真正暗中斡旋让你提前归队的人,是方言。”

“怎么会是他?”白中元有些疑惑,“他有什么目的?”

“我正在查。”

“什么时候能查清楚?”

“尽快。”电话那端沉默了少许,语气中透出了几分担忧,“还有,刑侦总队情报处的许琳也调到了支队,明天早晨就会去报到。她在情报处呆了那么久,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要格外小心才行。”

“这事儿我已经听说了,知道该怎么做。”

“你自己多保重,新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更换,还在老地方,看完记得善后。”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结束通话,白中元抬起了头。今晚的月亮很圆,可惜的是很快就被乌云给遮住了,天空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明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上伞。”信息编辑好,白中元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发送键,转身朝家走去。

当他走后,不远处的街口旁走出了一个人,他看着白中元进入了小区,才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或许是有心,也或许是无意,总之当出租车驶离路口之后,白中元去而复返又来到了小区的大门口。

扫码、开锁,骑走了一辆共享单车。

小区的门卫有些郁闷,他原本是打算骑着共享单车去买宵夜的,没成想就拿件外套的工夫车子就被骑走了。

就在他想着更换交通工具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刚才“盗车”那孙子进的是小区里面,于是赶忙追了上去。

看到停在楼下的共享单车时,门卫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缺德,不到一百米你骑什么自行车?”

……

打开门的瞬间,白中元就知道父亲白志峰还没有睡觉,不过他对此毫不关心,洗把脸便打算去卧室。

“中元,咱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谈谈吗?”坐在台灯的旁边,白志峰看起来比白天的时候要憔悴的多。

“谈什么?”白中元停在了门口。

“谈什么都行,不管谈什么,至少还能说说话,至少还有个热乎气儿。总这样下去,这家还是家吗?”白志峰长叹着。

“我知道了。”白中元说完便打开了房门,迈进去后停顿了下,“你放心,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的。”

当房门紧紧的关上之后,白志峰宛若泄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墙上的父子合影,眼角闪现了泪光。

……

正如白中元昨晚编辑的那条短信一样,停了大半宿的雨果然又在清晨开始肆虐起来,不得已他只能再肉疼的打辆车。车子行驶到支队门口时,白中元看到有人撑伞在那里站着,下车后发现是周然。

相较于方言的推崇,白中元并没有从心里高看过周然,尽管她是从刑科所调来的法医学硕士,可这也仅仅能说明她的学历够高,技岗知识也能够达标。至于将来会不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还需要出大量的现场加以磨炼和检验。

不过白中元必须要承认,周然的长相的确很出众,瓜子脸、高鼻梁,水汪汪的大眼睛搭配着齐耳短发,干练中透着活泼,很是引人注目。别说在这小小的刑侦支队,就是放在全省的公安系统中,那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可正是如此惹眼的相貌,才会让白中元发出了惋惜的感慨:“这么好的自身条件做什么不行,非要当个一线法医,天天跟尸体打交道,浑身上下都是fu ěr mǎ lin味儿,以后能不能嫁出去都是个问题。”

白中元的声音不大,可在静谧的清晨还是传了出去,至少周然是听到了,否则也不会在此时侧过身来。

从心里讲,周然不太喜欢白中元,不过在了解了有关他的诸多事迹后,又觉得有必要跟他缓和下关系。

无论怎么说,以后都是要在一个槽子吃饭,闹得太僵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况且从他身上的确能学到很多东西,于是她率先打了个招呼。

“白队,这大早晨的谁又惹你了?”

“啊,没人惹我。”白中元尴尬的笑笑,“我在跟自己说话。”

“你是不是经常自言自语?”周然轻笑着,“昨天在案发现场的时候,你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白中元皱皱眉,他对案发现场这几个字有种难言的排斥感,“对了,周法医有什么事吗?”

一句周法医,顿时让周然敛去了笑容,她盯着白中元的眼睛看了会儿,转过了身去:“没事儿,我在等人。”

“你接着等。”

白中元拔腿就走,可余光瞥见周然手中的塑料袋时,他又停了下来:“周法医,别怪我没提醒你,手里的包子最好不要吃。”

“为什么?”周然没想到白中元会把话题引到这上面,不由的追问着。

白中元比划了比划:“那家包子铺被封过,据说是店主用死老鼠冒充牛羊肉,没想到这么快就重新开张了。”

“你……”

白中元的话刚刚说完,周然已经将手里的包子扔到了他怀里,随后捂着嘴冲进了支队大楼。

“早饭解决了。”

拿出包子咬了一口,白中元望着周然的背影若有所思:“就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看来老牛要白忙活了。”

第六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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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冤家路窄

今天,可以算作是白中元正式归队的日子。

按照基本程序,他必须要去找方言报到,因此当便宜包子吃完之后,擦擦嘴角敲响了队长办公室的门。

昨晚值班,方言就睡在了办公室。他晚饭时没有喝酒,所以起的很早,房门被推开时正在看报纸。

“老方,我有个建议希望你能够慎重的、严肃的、理性的考虑一下。”白中元直接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你说,前提要合理。”方言放下报纸,起身泡了两杯茶。

“我觉得队里应该添置几张折叠床,这样值班的时候也能倒替着睡会儿,否则连轴转实在是吃不消。”

“连轴转那是因为有案子,平时哪次值完班没有轮休?”将水杯递过去,方言直接做了回绝,“不合理,驳回。”

“老方,别怪我没提醒你,医嘱可是说我还在康复期,不能太过劳累。所以要么给我配备床,要么别安排我值班儿。”白中元说着,从上衣的兜儿里掏出了一张纸,“你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少来这套,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看都没看,方言便坐了回去,“不过鉴于你懒散了大半年,刚刚归队可能有些不适应,所以近期如果没有大案要案,尽量不会安排你值班的。”

“那就谢了。”目的达到,白中元也就赶忙换了话题。“老方,还有件事儿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解释一下。”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方言有些不耐烦。

“如果我没有猜错,就算昨天我没有去案发现场,你也能把张宝书挖出来吧?”说起这事儿,白中元语气严肃了些。

“为什么这么说?”方言抬起了头。

“因为在所有人都质疑我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对张宝书的拘捕命令,这不大符合你的行事风格。”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方言点点头,“在你去之前,的确找到了张宝书的犯罪证据。”

“什么?”

“一名涉案女的目击证词。”

“这么关键的证据都找到了,为什么非要借我的手把他挖出来?”对此,白中元是颇为费解的。

“因为,你需要一桩案子重新叩开警队的大门。或者说,你要以胜利者的姿态重返支队,这样才能粉碎那些蜚语流言。”方言正色说道。

“看来我修养的这大半年,没少被人议论中伤啊?”得知了缘由之后,白中元不由的自嘲了起来。

不过转瞬他就释然了,由于之前涉事性质的问题,导致荣誉墙上的名字和照片都被临时抹掉了,相比之下那些耳食之言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也没啥,无非就是说你性情大变,很可能不再适合留在队里了。”方言摆摆手,示意不必放在心上。

“老方,你就没有过这样的怀疑?”白中元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那双眼睛里面更是闪烁着灼灼之光。

“怀疑,怀疑什么?”方言瞪了瞪眼,“你白中元是什么样的人,又有多大本事,我心里一清二楚。再说了,有了昨天的表现之后,谁还敢再质疑轻视你?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哪怕是得了失忆症,你白中元还是支队挑大梁的人,就算是成了普通警员,依旧会享受副队的待遇。”

“不是,老方你什么意思?”白中元愣了愣,而后狐疑着出声,“普通警员,我被降职了?”

“降什么职?”方言笑笑,“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你还是享受副队待遇的,办公室也给你留着呢。”

“第一次见把剥夺实权说的这么好听。”白中元冷笑。

“中元,你可不能这样理解。”方言挪挪屁股往前凑了凑,“其实刚接到局里的通知我也想不通,不过后来明白了,局领导这也是在为你着想。就像医嘱上写的那样,你现在不能太辛苦了。”

“老方,你接着忽悠,我就不信局领导事前没征求过你的意见。”白中元有些不满的站起了身,再说话时语气有了些发酸,“算了,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说再多也没用,小的就先退下了。”

“呦,一大早的是谁在这儿里宣扬封建传统呢?”白中元的话刚落,门口便传来了嘲讽的声音。

这声音的突兀响起,顿时吸引了白中元和方言的注意,当看清走进来的人时,二人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

“许琳。”

嘴里喊出的一样,可二人脸上的表情却相去甚远,方言看起来有点儿幸灾乐祸,而白中元则是满脸愁苦。

“方队,许琳前来报到。”标准的敬礼动作,让本就相貌出众的许琳看起来又平添了几分英气。

尤其是那身得体的警服,不仅展现出了她丰润的身躯,更是透出了一股刚性美,说是英姿飒爽毫不为过。

“来,快坐。”方言拉出了椅子。

“我就不打扰二位领导了,先走了。”白中元脚底抹油便想溜。

“白中元,你给我站住。”许琳一步跨出,直接挡在了门口。

“许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白中元不得不抬起头。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许琳冷笑,“上次协同办案时,你诓骗了我不说,大半夜的还把我扔在了荒郊野岭,这笔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我想不起来了。”白中元说着,又掏出了之前给方言看的那张纸,“我有失忆症,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你……”许琳气的咬牙切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这事儿咱俩没完。”

“好了。”就在白中元还想争辩时,方言站了出来,“现在是工作时间,你们多少注意些影响。”

“对不起方队,是我冲动了。”许琳低头认错,狠狠的剜了一眼白中元。

“那我先去忙了。”白中元可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脱身机会。

“等等……”

“老方,你又怎么了?”白中元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有个事情提前知会你一声。”方言说着,接过了许琳手中的调令,“从今天起,许琳将担任副支队长一职,我不管你们私底下关系如何,工作中都必须保持团结,全力支持她的工作明白吗?”

“全力支持我不敢保证,但尽量不拖后腿。”

“你敢?”许琳冷哼,随后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方队,据我所知白中元现在只是享受副队待遇对吧?”

“没错。”方言点头,“这是局党委开会研究过的。”

“那我有两个不情之请,还希望方队成全。”

“你说,只要不违反纪律,我会尽量满足的。”

“第一,我要白中元之前那间办公室。”

“凭什么?”白中元顿时有了几分火气,“许副队长,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我还是享受副队待遇的,办公室不能让给你。”

“方队……”许琳装出了几分委屈相。

“中元,虽然你还享受副队待遇,但毕竟不会像以前那样琐事缠身了,就把办公室让出来吧,就当是支持许琳工作了。”

“老方,你这脸变得有点儿太快了吧?”白中元故意讥讽着,“刚才你不还信誓旦旦说给我留着吗?”

“嘿嘿。”方言面不改色的笑笑,“中元,此一时彼一时嘛,再说我们应该让着女同志点儿对不对?”

“老话儿说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果然没错。你是领导,你说了算。”白中元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故意发了句牢骚。

“许琳,你接着说第二条。”

“第二,我想跟方队要个人。”许琳解释着,“我刚调过来,很多情况都不熟悉,这样也能尽快开展工作。”

“这个要求不过分,你想要谁?”

“我想要……”许琳说着朝旁边看去。

感受到许琳的目光,白中元觉得后背正有一股寒气冒出,赶忙连连摆手:“你别打我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白中元,你这是什么态度?”接二连三的顶撞下,方言忍不住有了些火气,“有什么意见保留,就这样定了。”

“谢谢方队。”许琳笑了。

“我能走了吗?”白中元欲哭无泪。

“滚吧。”方言摆了摆手。

走出办公室后,白中元气的直想骂娘,这个许琳也太会演戏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摆平了方言。抢走了自己的办公室不说,还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就她那副记仇的德行,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白中元,包子好吃吗?”就在白中元思索接下来如何应对的时候,满含怒怨的声音突然传入了耳中。

抬头看清楚是周然时,白中元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周法医,你这是怎么了?大早晨的谁惹你了?”

“你说谁惹我了?”周然大有一副将白中元生吞活剥的架势,“你想吃包子就明说,至于那么阴险恶毒吗?”

“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上升到道德层面吧?”

“你……”周然气结。

“吵什么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看到又是白中元以后,方言额头的疤痕顿时缩入了抬头纹中。

“你小子就不能闲着,过来开会。”

第七章 新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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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支队了,可白中元并没有从会议室中感受到任何的陌生,除了窗台上多了几盆花之外,一切都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闪念间,他深切体会到了老话所言的物是人非。

支队多的不仅仅是几张新面孔,在那些老相识的身上,似乎也能看到细微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的存在着。

说是睹物思人也好,说是触景生情也罢,总之此刻白中元的内心涌出了一股恍若隔世般的惆怅。

这股惆怅让他无比的失落,尤其是回忆起大半年来的种种经历时,他忽然有种想要大哭的冲动。

人生,为何总是有那么多的缺憾呢?

……

“中元,愣着干嘛呢,快过来坐。”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说话声。声音不大,却足以驱散掉压抑的氛围。

“老谢,好久不见。”深吸口气,白中元将情绪调整了过来,随后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些不正经,“我说老谢,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还不到四十吧,怎么就谢顶成这样了?难道嫂子就没抱怨过吗?”

“我掉头发,她抱怨什么?”作为刑侦副支队长,谢江有着丰富的刑事侦查经验和极强的执行力。

以成熟为重见长的他,在缺少那份机灵劲儿的情况下,很难于短时间内领悟那番话中的他意。

看到他浑然不解,白中元向前凑了凑,再说话时声音也压低了些:“老谢,据我所知,在没有家族遗传疾病的情况下,谢顶十之有九可都是肾虚导致的。你自己说,嫂子她能没有意见吗?”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时,谢江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象征性的朝着白中元踢了一脚,“昨晚方队说你变了,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你不光是变了,还他娘的越变越坏,我就多余搭理你。”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谢江的手还是拉开了旁边的椅子,而后又将身前的水杯递了过去。

“谢了。”接过杯子,白中元坐了下来,环顾四周后说道,“老谢,你说方队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外勤、技侦、法检组全到齐了,不就是宣布支队的人事调整,有必要弄这么大的阵势吗?”

“你个棒槌,这摆明是有任务了。”谢江言辞笃定,“你等着看吧,绝对有案子,而且是大案子。”

“老谢,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先透个底儿呗?”白中元有了好奇之意。

“怎么,你想负责这起案子吗?”就在这时,方言从外面走了进来,说话间晃了晃手里的卷宗。

“得,当我没问。”白中元撇了撇嘴。

“开会。”

……

会议分为性质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前半部分是宣达支队的人事调整,白中元虽然归队了,可因为还需要后续的康复治疗,所以暂时将卸去副支队长一职,由省刑侦总队情报处的许琳接任。

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两名副支队长的工作将进行方向性的调整,谢jiāng zhu管外勤组,许琳主抓技侦和法检。

在人事调整通告完毕之后,会议也进入了后半部分。正如谢江之前的猜测,一份份卷宗发到了与会人员的手里。

“biàn tài!”

由于角度的问题,档案袋刚打开就有几张照片掉落了出来,仅仅是瞟了一眼,白中元便忍不住的骂了出来。

照片一共是三张,每张的拍摄时间和地点都不同,但上面的景象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宛若刻意的复制。

昏暗的房间内,绿色的垃圾桶被锯掉了大半部分,剩下了约四十公分的高度,被清洗的异常干净。

垃圾桶上面有着栩栩如生的图案,横条竖线、色彩斑斓,钩织到一起组成了门、窗,还有种种的常见家居之物。

垃圾桶的盖子被摘掉了,女人蜷缩在里面露出头部的同时双臂也支架在了边缘,像极了马戏团木桶表演的小丑。

女人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恐惧和痛苦的情绪似乎在绝息的那一刻连同生命一起被死神给带走了。

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因为那双令人望之崩心裂胆的眼睛。

或许,用“望远镜”来形容更为贴切一些。

眼球被完整的摘了下来,没有血迹存在表明被清洗过,约五公分长的钢管一端嵌入了死者的眼眶中,另外一端严丝合缝的将眼球包裹了起来。乍然看去,的确是像极了一个自制的简陋望远镜。

被惊到的显然不仅是白中元一个人,其他的与会人员在看到那些照片后,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愤慨之色。

一时间,会议室的氛围陷入了凝固。

此般情形,自然是方言不愿意看到的,于是清清嗓子说道:“这起连环杀人案是华阳分局三大队移交过来的,由于各种原因,案情侦查目前陷入了停滞阶段。在你们看卷宗的同时,大队长高明会把详细情况做个介绍,稍后再进行案情分析。”

“情况是这样的。”高明开始了讲述。

……

七天前,110指挥中心接到一名夜跑爱好者的报警,华阳路15号棉纺厂生活小区内发现一具女尸。

棉纺小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属于结构简单的筒子楼,死者居住的房间位于西楼头,毗邻民心河。

据报案人说,他沿着固定路线夜跑已经有三年,因此对沿途的一切都异常熟悉。案发的前两天晚上他经过那里时,看到西楼头外墙壁上多了一个荧光的箭头,好奇之下就多扫了两眼,察觉窗户后面有着一张人脸。

虽说被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吓了一跳,但报案人并没有多想,只当是某个有着烦心事的人在凝视着窗外发呆。隔日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又刻意瞅了两眼,那张脸还在,只是看起来更苍白了一些。

到了第三天晚上,报案人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了窗户跟前,骇然的发觉凝视着窗外的人早已经死亡。

由于棉纺小区较为偏僻,加上民心河畔植被茂盛,所以白天很少有人从那里路过,导致死者迟迟没有被发现。若非那位夜跑爱好者好奇心作祟,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警方介入之后迅速展开了调查,死者名叫谭爽,单身,今年三十二岁,是市交通局的一名内勤临时工。

经过对现场的细致勘查,可认定受害人系他杀。作案人手段残忍,凶器直插死者心脏。随后将受害人的眼睛完整的挖了出来,在把制工齐整的钢管插入眼眶的同时,也将清洗干净的眼球黏着在了钢管前端。

解剖检验过程中,法医发现受害人真正的死亡原因并不是心脏被刺导致的破裂,而是死于窒息。检验的心血当中发现了足量的má zui剂成分,受害人脏器也出现了衰竭,其他尸体征象也都全部支持这一结论。

分局技术人员对案发现场可疑痕迹进行了搜集和提取,可以确定案发前一晚有人进入过死者的家中。可由于作案人反侦查能力较强,尸体又非在第一时间发现,导致没能收集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上述介绍完毕后,大家的头也都抬了起来,显然已经对卷宗有了大致了解,于是方言将目光望向了白中元。

“对这起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说起案子,白中元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全然不见了,一边翻动卷宗一边谨慎斟酌的说道:“根据上述案情以及现场勘查报告来看,本案中有三点能够做出初步确定的,而且是显而易见的。”

“哪三点?”未等方言开口,许琳已经问了出来,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光芒。

当年之事理亏,白中元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许琳的目光:“第一,受害人谭爽是个爱慕虚荣的人。”

“根据是什么?”许琳追问。

“是这些照片。”说着,白中元示意一名内勤警员将照片投放到了墙壁的幕布上,“从屋子的装饰及家居摆设来看,谭爽的经济条件应该很一般,可她身上的穿戴之物却都价值不菲。还有她那部手机,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月初刚刚上市的新款,定价接近万元,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女人爱慕点儿虚荣算不上原罪吧?”同为女性,许琳本能的做出了辩驳。当然,主题并不会偏离,“要知道受害人是有工作的,自食其力下如何消费更是无可指摘的,以此作为根据是否有失偏颇呢?”

“问题就出在工作和消费上。”白中元没有理会话中的较真之意,继续说道,“而且,她可谈不上自力更生。”

“为什么这样说?”许琳追问。

虽然是分析案情,可许琳这股不依不饶的劲儿,当真让白中元有些头疼:“许队,谭爽是交通局的一名临时工内勤对吧?”

“是的,卷宗里面是这样记载的,你不会这么粗心没看到吧?”讥讽一句,许琳才回到了正题,“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没有那么高的消费能力。”白中元没有做过多的计较,走到多用途玻璃板前拿起笔写下了几个数字。

1350元,是省城年初调整的最低工资线。卷宗里的走访笔录中有记载,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谭爽每个月额外还有900元的岗位津贴,加在一起就是2250元。这样的工资额度,根本无法匹配所消费的东西。

“这个水平的工资,节省点儿养活自己没有问题,但确实无法享受到较高的生活品质。就拿那部手机来说,需要不吃不喝攒五个月才行。”谢江认可的点点头,“另外,走访笔录中还写明,谭爽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每年的收入十分有限,而她本人也没有任何其他渠道的收入,那她花的钱是哪里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白中元在玻璃板上写下了答案。

第八章 犯罪侧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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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要?”许琳望着玻璃板上的两个字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满的问,“为什么不能说赠送呢?”

“因为受害人满足主动索要的全部条件。”白中元接着写下了几点,“三十二岁、单身、临时工、低薪水、高消费。”

首先,三十二岁早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可谭爽却一直保持着单身。这个年龄的女人经历过现实的打磨之后,已经很难再保持寻找爱情的初心,择偶更看重的是物质条件以及婚后的生活品质。

其次,而立之年是人生最佳的打拼时间,可谭爽却选择了在交通局做一名临时工内勤,说明她看重的不是那份儿微薄的薪水,而是所谓“体面”的工作。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

最后,走访笔录中记载,谭爽的多名邻居能够证明,经常看到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在晚上外出。

综上所述,可以证实谭爽有着极强的虚荣心,且在日常生活中存在作风不检的可能。

“也就是说,谭爽所拥有的那些价值不菲之物,都是向别人索要的?”方言直指问题的核心。

“没错。”白中元点头,“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见不得光的交易,毕竟谭爽看起来还是有几分风韵的。”

“说正事。”方言微怒。

“第二,是熟人作案。”白中元指了指现场照片,“这个不难解释,案发现场的门窗没有任何强力破坏的现象,屋子中也不存在打斗的痕迹,就连尸体上面也没有任何扭打、挣扎所导致的伤痕。”

“第三点呢?”许琳若有所思。

在许琳沉思的时候,会议室的其他人也都在沉默着,一直到白中元的再次开口,氛围才再次活跃起来。

“我觉得,是双方交换条件不对等。”

“这是什么意思?”许琳不解。

“很简单,嫌疑人觉得谭爽回馈的东西,并不能匹配他自身的付出。”白中元说的更直白了些。

“比如呢?”谢江也来了追问的兴致。

“比如谭爽不同意跟犯罪嫌疑人确定恋爱关系甚至是结婚。”白中元言辞异常笃定:“法医尸检报告中指出,从刀子刺入受害人心脏的力度来判断,犯罪嫌疑人是一名男性。而通常男性主动送给女性礼物,目的只能是一个,追求配偶。”

“从逻辑上来讲,你所说的没有问题。”方言说完,又摇了摇头,“可在走访排查中,并没有获取到这方面的讯息,而且在调取了谭爽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后,也没有找到符合上述条件的目标人。”

“社交软件呢?”白中元问。

“也查了,没有任何可疑线索。”高明沮丧的摊了摊手,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受害人的手机和电脑都已经移交给了支队技术科,我来会议室时秦科他们正在做进一步的检索和排查。”

“没有线索?”白中元陷入了沉思。

“是的。”高明苦笑一声,“这正是本案的诡异之处,所有的征象都表明本起案件性质为他杀,可就是找不到有关嫌疑人的蛛丝马迹。”

“世上的事只要发生过,那就一定会有存在的痕迹,之所以没有找到,只能说明之前的调查方向不对。”白中元咬了咬手中的笔,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明白了,凶手可能是以狩猎心态介入的案件。”

“狩猎心态?”许琳错愕。

“没错。”白中元很肯定的点点头,“犯罪嫌疑人选择在受害者家中作案,说明他的胆子很大,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痕迹和线索,又说明他的心思很缜密,这难道不像经验老道的猎人吗?”

“的确是很像。”方言附和着,“诱捕杀死猎物,又避免成为警方的猎物,看来这是长时间布局的谋杀。”

“没错。”思路打开,白中元有了些振奋,“如果犯罪嫌疑人真的有狩猎心态,那就意味着他很可能是单方面联系的受害人,就如同猎人狩猎一样,从来不会让猎物觉察自己的行踪和目的,只会精心布置好陷阱。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何在受害人的所有社交渠道中找不到可疑目标。”

“可这似乎说不通啊?”谢江表达了不同的观点。

如果是为了杀死猎物,犯罪嫌疑人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花费金钱和赠送礼物。毕竟这个过程中是要和猎物进行频繁接触的,而接触的越多他暴露的可能就越大,这岂不是与躲避警方追踪的初衷相悖吗?

“这很容易解释。”白中元说。

“什么?”

“犯罪嫌疑人既然是在狩猎,那他很可能将这一切都当做了求证的游戏,所求证的大概就是受害人的某种底线吧?”

求证的游戏?

这五个字从白中元的口中说出之后,与会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且每个人脸上都有类似震惊和骇然的神色。

“虽说这种比喻听起来有些荒唐,可如果细致思索,还是存有一定道理的。”方言点头,做了解释。

犯罪嫌疑人接近受害人,无论花费金钱还是赠送礼物,都能理解为游戏的过程。很可能他是在追求心底的某种答案,同时也是在试探受害人。就拿谭爽来说,如果她能回馈给嫌疑人认为对等的东西,那也许就不会遭受毒手,显然她没做到,于是就造成了今天的一切,这个逻辑是通顺的。

“方队,我不是在质疑,而是觉得这么轻易就下此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谢江保持着一贯的稳重。

“是不是草率,分析下另外两起案子就知道了。”方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存在着明显相同的案件征象,所以三大队一直以来都是并案侦查的,就我个人来说,对此是表示认可和支持的。当然,如果你们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在案情回顾完毕之后也可以提出来。高明,继续吧。”

……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五天之前,一名有tou kui欲的男子报案,说在对面楼房的202室发现了一具女尸。

据报案人说,因为童年的遭遇,他患有较为严重的心理疾病,日常生活当中喜欢tou kui别人的**。

毫不夸张的说,他能准确说出对面所有住户的秘密。谁喜欢裸睡、谁患有疾病、谁曾出过轨,甚至是谁家孩子有梦游的习惯他都一清二楚。不过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那个至今单身的女人。

女人名叫何丽,今年二十九岁,最大的爱好和兴趣是收集名品信息,从最新款的敞篷跑车,到限量版的手提包,甚至是私人订制的文胸,都是她所疯狂迷恋的。疯狂到在睡觉时,都要怀抱着那些东西入梦。

何丽对于奢侈品的迷恋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她可以为了买一个二手名品包,一个星期内只吃两顿饭。

饶是如此,一切也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因为以她做导购员的收入,注定了与那些东西无缘。

很多个深夜,报案人通过望远镜都能看到何丽不眠不休的浏览网页,继而是醉心的幻想,但每次都会以负面情绪的爆发来收场。

她的种种表现,让难以抑制tou kui欲的报案人发现了新大陆,每天都会静静的趴在窗前凝视着对面。

渐渐,报案人发现何丽的生活有了不同,似乎真的有“神灵”听到了她的祈祷与渴望,开始将一件件奢侈品送到她的手中。

然而梦想成真并没有让何丽停止下来,相反她变得更为病态起来,继续无休无止的向那位“神灵”索要着。

也就是在这时,报案人内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原来人的yu wàng,是没有止境和底线的。

他不敢再去窥视何丽,可病态的心理又其实那么容易控制的,他只能在挣扎中不断的拿起望远镜。

有一天,他发现何丽变了。

变得安静了,变得沉默了。

甚至,是变得僵硬了。

何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半截的垃圾桶,将身子蜷缩进去,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对面,一度让报案人以为她发现了自己。

很快,报案人就察觉了异常之处,何丽整夜整夜的坐在客厅的垃圾桶中,没有吃过饭,也没有去过洗手间。

而且,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像水嫩的绿叶菜正在变得枯黄一样。

踉踉跄跄的跑进厨房,借助侧向的角度,报案人看到了治好他tou kui欲的一幕。

何丽的左侧腋下插着一把刀,那双眼睛更是被完整的摘下后,镶嵌到了钢管当中。

从那刻起,报案人再也没有拿起过望远镜。

……

“谭爽的是个虚荣的人,何丽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yu wàng,这会不会是犯罪嫌疑人的刻意选择呢?”白中元口中呢喃着,用笔写下了两个字。

“你嘀咕什么呢?”虽然谢江紧挨着白中元,却依然无法听清每个字眼,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老谢,我觉得这或许就是本起连环杀人案的核心点。”

接过白中元手中的纸,谢江看完之后递给了方言:“方队,你觉得呢?”

“yu wàng?”

方言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直接抛出了内心的疑问:“中元,你的意思是说,犯罪嫌疑人仇视具备这种特质缺陷的女人?”

“是的。”白中元点点头。

第九章 隐藏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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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起性质恶劣的案件,都是由一个关键核心点来引爆的。

因为案情的不同,犯罪嫌疑人性格、生长环境的不同,导致每起案件的核心点也是相去甚远的。

可不能否认的是,案件的核心点当中都隐藏着嫌疑人的心理活动痕迹以及犯罪动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况且调查结果还表明,受害人之间彼此是互不相识的,所以必然会有一个核心点将她们联系起来。

“看来之前你们将最关键的一点给忽略了。”看了高明一眼后,方言打开了另外一份儿卷宗。

三天前的受害人叫李冉,居住在条件较为落后的棚户区,职业是一名汽车4s店的销售。

据了解,此人交际圈十分复杂,且行事很没底线。有时候为了卖出一辆车,甚至会跟潜在客户发生不正当关系。

她的同事们可以证实,李冉的口头禅也是她最大的愿望,是不惜一切代价选择一名有钱人上位。

“这么说,这起连环案的根源就是“yu wàng”?”高明也意识到了关键点,迅速翻看起了卷宗。

在大家纷纷消化白中元那些话的时候,方言将重点进行了转移,放在了面前的尸检报告上面。

“周然,我记得当初三大队曾提出过技术支援的请求,三名受害人的尸检工作是不是你做的?”

“是的。”周然点头。

“她们都是má zui剂过量导致的窒息死亡对吗?”

“没错。”周然继续点头,“方队,这也正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既然犯罪嫌疑人使用足量的má zui剂杀死了三名受害人,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在心脏部位刺下一刀,这岂不是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吗?”

“因为,犯罪嫌疑人极度缺乏安全感。”白中元一直在认真聆听,在此时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根据是什么?”周然不解,“就凭那把刀?”

“就凭那把刀。”白中元肯定的点点头,“或者说,是出于某种原因养成的强迫症。就像有些人出门会去反复确认门有没有锁上,有的人会多次查看电源有没有切断一样,那把刀就是嫌疑人心理确认的一种表现。”

“这种强迫症又代表了什么?”在探讨案情时,周然放下了早晨的不愉快,虚心的求教了起来。

“很多。”白中元稍作沉吟,框定了大致范围,“或许与他的一些遭遇有关,但我更愿意相信是病态心理使然。”

“能不能具体说说?”高明插了一句。

“高队,能不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白中元不答反问。

“请问。”

“你们勘查现场的时候,是不是在另外两名受害人家里或者附近也发现了荧光粉绘制出来的箭头?”

“是的。”高明点头,“这也是我们始终想不通的地方,同一征象出现在了三起案件当中,显然是有着某种寓意的。可结合排查到的信息来看,这东西似乎跟案子没有任何显性或者隐性关联。”

“会找到的。”宽慰过后,白中元又问,“除了谭爽之外,何丽与李然的通讯记录中,是不是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

“嗯。”

“还有,社交软件当中也是毫无追查价值对吗?”

“对。”

“那你们有没有在三名受害人的家中发现纸灰?”

“纸灰,什么纸灰?”高明不解。

“当然是纸燃烧之后的灰烬。”

“没有。”高明摇头。

“那现在你们就去吧,重点查看厨房和卫生间的洗手池,还有马桶。”白中元有条不紊的说道。

“现在去?”高明狐疑。

“对,现在。”白中元点头。

“方队……”

高明面露难色,虽说他很清楚白中元的能力,可此时所听的这些,还是让他摸不清头脑,案发现场怎么会有纸灰这种东西呢?

“中元,案子既然已经移交到了支队,那么你就不要为难高明了。”方言的话,缓和了有些尴尬的氛围,“这样,老谢你派两个人去看看,把技术科的人也带上,重新再把现场勘查一遍。”

“还是我亲自带人过去吧。”谢江生性稳重,且此行很可能关乎能否打开突破口,所以直接揽了下来。

“随时联系。”方言点头。

谢江离开之后,周然将目光投向了对面,面露不解之色:“白队,你怎么确定受害人的家中会有纸灰?”

“因为联系方式。”白中元指了指卷宗,“三名受害人的手机通讯录以及常用的社交软件中都没有发现可疑目标,那她们是怎么跟嫌疑人进行联系的,除了新的媒介方式之外,还剩下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是说写信?”周然恍然大悟。

“目前来看,只有这一种可能了。”白中元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以犯罪嫌疑人的谨慎,信件是绝对不会完好保留下来的,因此极大可能会被烧掉。当然了,具体情况还要等谢队的反馈。”

“xiàn zài de shè hui,还有人会采用这种联系方式吗?”

“周法医,有句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什么?”

“在刑事案件中,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后,剩下的即便再匪夷所思,也将会是苦苦追寻的真相。”

“但是……”周然咬着下嘴唇思索少许,语气中有了几分的不确定,“白队,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对于有着病态心理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相较于许琳来说,周然似乎更容易打交道,因此白中元也乐意多说两句。

“马上去查这条线。”方言毫不犹豫的又下达了命令,“如果真是通过信件来联系的,务必弄清楚邮寄地址。”

“是。”两名xing jing急匆匆走了出去。

“中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如同半年前一样,每每遇到棘手案件时,方言都会先征询白中元的看法。

“等。”白中元站起身说道,“凶手藏匿在暗处,三起案件又是精心谋划过的,想要将他挖出来就需要更多的线索和信息汇总到我们手里。眼下能做的就是等,等谢队他们有了结果以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那就散会吧,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休息,等谢队他们那边查实之后再做安排。”方言宣布解散。

……

“周法医,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看到周然收拾东西要离开,白中元赶忙抢出两步挡在了门口。

“你说。”

“三名受害人都是左侧腋下中刀,你觉得这符合常态行凶方式吗?”这点,是白中元早就想问的。

“不符合。”周然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感觉费解的地方,按理说刀子从胸前刺入会更容易且成功率也更高,可凶手却偏偏选择了难度更大的左侧腋下,他为什么要舍易求难呢?”

“你觉得,这是凶手的习惯使然还是试图干扰警方的判断?”白中元很满意周然上述的回答。

“白队,你刚才说过,这极有可能是凶手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更像是病态的强迫症。基于这个前提来看,那八成是凶手的习惯了。”

“可究竟什么人会养成这样的习惯呢?”这个问题,白中元必须请教周然,没有什么人比法医更了解致命创口。

“如果你非要我说,倒是有个答案。”周然卖起了关子。

“什么?”白中元追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想起早餐的事情,周然就觉得来气,自然不会放过让白中元吃瘪的机会。

“你……”

周然的故意刁难让白中元很是无奈,可偏偏又发作不得,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的,只能无语的愣在原地。

“这样吧,结案之后让中元请客。”就在这时候,方言走了过来,“这下能告诉他答案了吧?”

“这还差不多。”说完,周然又换了一副严肃的口吻,“刀子从侧面刺入直插心脏,只在一种特定的场景中最常见。”

“哪种场景?”

“杀猪。”

“杀猪?”这个回答远远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

“没错,就是杀猪。”白中元表现的越是吃惊,周然心中就越觉得爽快,因此话也就多了起来。

“当然,虽说下刀的位置与杀猪有些相似,但其实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杀猪是为了刺破大动脉将血放干净,这样猪肉才会更好吃。而本起连环案的犯罪嫌疑人,很明显是奔着心脏去的,他的目的就是置人于死地。”

“这样啊,谢谢周法医了。”白中元托腮陷入了沉思。

“方队,我还有工作要忙,就先走了。”

“嗯,去吧。”

“周然,中午一起吃饭。”在周然临出门时,许琳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认识?”白中元回过了神。

“要你管?”许琳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中元,撞枪口上了吧?”方言幸灾乐祸的笑笑,这才做了解释,“她们俩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许琳是高周然四届的学姐。你不要嫌我啰嗦,同事之间要多做些了解,这样才有利于团结嘛。”

“我会注意的。”白中元苦笑。

此时的白中元,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一个兴师问罪的许琳就已经够头疼了,偏偏自己又好死不死的招惹了周然。这两人的关系如此要好,若是联合起来,以后怕是真没好日子可过了。

“中元,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白中元尴尬的笑笑,赶紧转移了话题,“老方,有两个问题我想单独跟你说下。”

“来,坐下说。”

“第一,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这起连环案中有着诸多急需我们po jiě的谜题。比如案发现场为何会出现绿色的荧光箭头,比如犯罪嫌疑人为何将受害人置放于垃圾桶中,又比如他为何摘掉受害人的眼球摆放出那种奇怪的形状等等。根据这些,我觉得刚刚周然所说的那个问题,也应该是有所寓意的。”

“你是说……杀猪?”方言有些不确定。

“没错。”白中元点头。

“中元,你不是说这表示犯罪嫌疑人极度缺乏安全感,可能是某种强迫症的表现吗?怎么现在又否定了呢?”

“不是否定。”白中元摇头,“不管是缺乏安全感还是强迫症,与我刚才所说的并没有任何冲突。”

“好了,先跳过这个问题,说下一个。”方言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没有任何事实依据支撑的问题上。

“第二个问题是,我觉得犯罪嫌疑人还会继续杀人。”

第十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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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闻言,方言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下,脸色也异常凝重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根据是什么?”

“老方,你就没有注意到案发时间吗?”

“案发时间?”

方言皱着眉头思索少许,猛然回过了神来:“谭爽与何丽的报案时间为七天和六天前,可结合报案信息和法医尸检结果来看,二人的真实遇害时间分别是九天和六天前,李冉又是三天前遭遇的谋杀,也就是说三名受害人死亡都间隔了三天时间。按照这个规律,如果还有人遇害的话,时间就是……”

“今天晚上。”白中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四个字。

短短一句话,让方言感觉有股无形的巨大压力正铺天盖地的袭来,以至于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中元,你觉得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很大。”白中元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有股悲愤之意蕴藏其中,“甚至可以说是必然的。”

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方言的那丝侥幸心理:“也就是说,今晚必定还会有人遇害,我们能做什么?”

“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有身份指向的线索出现。”白中元也是异常焦虑,奈何无计可施。

“唉,但愿老谢那里有所进展吧?”方言长叹口气,强打起精神问着,“你根据什么认定凶手还会作案的?”

“案件征象。”对此,白中元没有任何可隐瞒的。

所有的征象都表明,这起连环杀人案是经过缜密筹划的,且犯罪嫌疑人有着明显的病态心理。

他对于某些道德品质欠缺的女人有着极为强烈的仇视,完全可以将其划归到fǎn shè hui人格的范畴中。

通常这种案件的结束不在于凶手的主观改变,而是在于客观的逆转,重点在于警方何时能够将其抓捕归案。

“看来必须要马上做出应对了,就算我们现在无法锁定犯罪嫌疑人,至少也要尽全力阻止下一起命案的发生。”说着,方言站起了身,“我现在就去趟市局,争取联动全市警力进行巡逻排查,既然锁定不了单体目标,那就来个搂草打兔子。总之一句话,将命案的发生概率降到最小。”

“我去许队那里看看。”白中元说完,跟方言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

站在办公室的门前,白中元的心中五味杂陈,熟悉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时,他有些犹豫的徘徊起来。

或许是来回踱步的声音惊动了许琳,门还未开她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谁在外面,有事儿进来说。”

“许队,是我。”白中元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白中元?”

站起身的许琳诧异了下,随后又坐了回去:“怎么,良心发现了,为当初把我丢在荒郊野岭的事情道歉来了?”

“许队,我觉得那件事情并没有做错,而且就算是做错了,现在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我有更要紧的事儿跟你说。”白中元尽量保持着平静,不管怎么说许琳现在都是顶头上司,还是少招惹为妙。

“成,旧账咱们慢慢算,反正有的是时间。”许琳说着,示意白中元坐下,“长话短说,稍后我还要去三大队做最后的交接。”

“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白中元将和方言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会再次发案的问题,而后问道:“方队现在已经赶往了市局,谢队带人去复核现场还没有回来,我想问问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你问我?”许琳不答反问。

“不问你问谁?”白中元理直气壮的说道,“方队和谢队都不在,支队现在是你当家,当然要问你。”

“白中元,你闹够了没有?”许琳直接拍了桌子。

“我,我闹什么了?”白中元有些发懵,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怎么就把这位姑奶奶给惹毛了。

“白中元,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我告诉你,无论是你被降职,还是我来接任副队的事情,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甚至感觉有些憋屈,但这都不是你找茬儿的理由和借口。”

“我……”白中元彻底懵住了,阐述事实也有错了。

许琳显然没想就此打住,冷着脸继续说道:“再说,你暂时是卸去了副队一职,可方队不是已经向你保证继续享有副队待遇了吗?”

“但这些跟我向你问询工作安排有什么关系?”白中元越来越糊涂了,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有什么关系?”狠狠瞪了一眼,许琳才发泄式的做了解释,“你以为副队待遇是单指的工资卡吗?你以为方队真的剥夺了你侦办案件的权利了吗?难道刚才在会议室你就没感觉出来,是以什么身份参加的会议吗?”

“你的意思是……”白中元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在侦办案件的时候,你如之前一样拥有自主权,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是白副支队长。”许琳说完,冷笑了两声,“当然,所有行动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毕竟现在你受我管辖,这下你明白了吧?”

“切,绕来绕去的不就是想说让我死心塌地的给你打工吗?”

“什么叫为我打工,这是你的职责和使命。”在白中元身上扳回一局,许琳心情也好转了起来,“其实你这样理解也成,总之就是继续发挥你的才智和能力,不要妄想出工不出力的混日子。你如果能做到这点,我也可以适当的让步,以后有关案子的事儿,咱们商量着来,你觉得怎么样?”

“你把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我的意见还重要吗?”白中元此刻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当然重要。”许琳深谙用人之道,打完一棒子紧接着就又给了一颗甜枣,“白中元,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虽然谢队他们去复检案发现场了,但想要从其中获取到决定案情走向的关键线索可能性依然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们必须扩散思维,尝试找到新的切入点,从而盘活全局。”

“我知道怎么做。”白中元心里很清楚,许琳的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摆在眼前不容回避的现实。

谢江是带人去复检案发现场了不假,可就算找到了纸灰存在的痕迹,也只能证明犯罪嫌疑人可能是通过写信的方式联系的三名受害人,至于其身份依旧是个待解的谜题。因为从本起连环杀案的犯罪逻辑来看,犯罪嫌疑人绝对不会留下任何具有指向性的线索,所以必须要找到别的突破口才行。

许琳似乎很满意白中元的回答,捋了捋耳边有些凌乱的发丝,好奇的问道:“现在,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想去案发现场看看。”

“去案发现场?”许琳眉头微蹙,“谢队正在带人进行复检,你还有赶过去的必要吗?再说之前三大队的技术人员对案发现场进行过详实、细致的勘查,对所有可疑痕迹及物证都进行了提取,再去怕是不会有什么收获吧?”

“我不是去勘查现场,是去解开一个困惑。”

“困惑,什么困惑?”许琳更为好奇了。

“荧光箭头。”白中元进一步解释道,“三处案发现场都发现了绿色的荧光箭头,你不会觉得这是巧合吧?”

“当然不会。”许琳摇头,随后眨了眨眼睛,“白中元,你交个底儿,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目前还没有,所以才想去案发现场看看。”白中元实话实说。

“这样啊……”许琳略有失望,不过很快便把情绪调整了过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出发吧。”

“我们?”白中元一愣。

“有什么问题吗?”许琳反问。

“你不是要去和三大队做交接吗?”从心里讲,白中元可不想跟许琳同行,尤其是在二人旧账尚未清算的情况下。

“那事儿不着急,再说也不是非要我亲自去,派俩人过去就成。”许琳说着,抓起桌子上的钥匙扔向了白中元,“你去开车,我换件便装,马上就下去。”

“好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许琳将对话上升到“命令”高度后,白中元只能认命的接受这个有些糟心的结果。

……

车子驶出警队之后,一名警员从楼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左右打量过后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方队,白队离开了。”

“是他自己吗?”

“跟许队在一起。”

“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吗?”

“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着便装离开的,要不要跟上去?”

“去吧,注意不要节外生枝,只需要弄清楚他的行踪就行。”

“好的,方队。”

“对了,那件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五十万现金的事情已经证实了,至于其他环节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不是问题,但一定要掌握切实的证据。”

“明白。”

第十一章 互相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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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尽管手脚在开车时不断的有着动作,可他依然有种难言的束缚感。

浑身不自在并非源自于男女之间的独处,而是因为许琳的目光,眸子清澈不假,其中蕴藏深意也是真。

而也就是在此时,白中元的内心有了一个疑问,许琳调来支队任职,真的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吗?

这种揣测不是没有根据的,自己养伤的大半年支队都没有进行过人事调整,为何偏偏在归队的时候有了变动?

这是巧合,还是适逢其会?

幕后,又是否有着推手?

如果有,是方言还是秦长天?

各自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法纷杂,毫无头绪,但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倘若上述推断为真,白中元继续调查bào zhà案的真相必然会阻力重重。可话说回来,越是加以隐藏和掩盖的事件,越是意味着真相值得去挖掘和探寻。

内心有了决断之后,那股恼人的迷茫感也顿时烟消云散了,白中元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

车内氛围从压抑到轻松,白中元脸上表情从凝重到平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逃过旁边那双眼睛。

能在精英汇聚的刑侦总队成为情报处的负责人之一,许琳自然是有着过人之处的,有些东西她已经看出了大概。

看透不说透,是聪明人的做法,可同时许琳心中又很清楚,与眼前这个人打交道,最好还是不要绕弯子。

当然,引火烧身也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着痕迹的转移,比如将话题引到对方的身上。

“半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说说吗?”许琳声音很轻,尽量避免了其他情绪的夹杂,像极了随口一说。

毫无征兆的发问,令白中元有些措手不及,短暂的愕然之后,才皱了皱眉头:“你知道那件事情?”

“你忘了我来支队前是干什么的?”许琳不答反问。

“也是,堂堂刑侦总队情报处的许大科长嘛。”苦笑着摇了摇头后,白中元才试探的问道,“话说回来,究竟是人尽皆知了,还是许队的个人情报?当然,如果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许琳浅笑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实不相瞒,早在你受伤的最初,那件事情就已经加密封宗入卷了,局党委更是专门下发了红头文件,严禁再做任何追查和讨论,否则我也不会问你。”

“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件事?”

“如果我说是好奇,你信吗?”

“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讲?”

“反正我都不记得了。”

“要不,我提醒提醒你?”

“那感情好,我正愁怎么都记不起来呢?”这话白中元没有撒谎,许多的东西他确实已经毫无印象了。

虽说在养伤的大半年中一直在进行积极的治疗,可失忆症这东西远非寻常伤病所比,用再多的手段介入也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说的直白些就是治标不治本。因此尽管尝试了很多的办法,却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

而这,也是白中元同意归队的原因之一。

与其深思苦想一无所得,倒不如退而求其次的顺应自然,失忆因案件而起,那么回到这条路上总归是不会错的。哪怕到最后依旧没有如愿以偿,至少也算尝试过了变通,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真的失忆了?”问出这句话时,许琳的瞳孔有了微微的收缩,似乎在判断对方所言的真假。

对此,白中元很是无奈,只能再次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那份医嘱:“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医生吧?”

“医者父母心不假,但话也不能尽信。”反驳完,许琳又挥手示意不必当真,“这次,就暂且信你了。”

“对于那件事,你知道多少?”既然谈话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因此白中元问的很直白。

“我说,你听。”许琳开始了回忆。

……

半年前,初春。

黄昏,在很多时候都会给人平添几分的愁绪,就如同站在阳台上的许菲一样,正被重重的心事包裹着。

一边是劣迹斑斑正被通缉的老朋友,另一边是嫉恶如仇身为刑侦副支队长的未婚夫,对立的矛盾下,交锋已经是无法避免了。

对于许菲而言,棘手的问题并不是如何摘清自己,而是该当如何选择。先不说撇不开的情分,就单说那笔巨额的现金,就足以让她的内心摇摆不定。但她又很清楚,吞下这么大一笔钱的后果会是什么。

总而言之,不管做出何种决定,都将对三人的下半辈子产生深远的影响。

而偏偏,这种影响又是不可控的。

究竟,该要如何决断呢?

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随着震动楼宇的bào zhà声响起,一切尚未开始就突然结束了。

甚至,没有给许菲下决心的时间。

而结局,是毁灭性的。

如果时间和空间有着记忆,便能清晰看到两张鲜活的面孔在煤气罐的bào zhà下支离破碎了,而活着的那个人,也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更残酷的是,昏迷并非结束,醒来后脑海中的空白,才是最为折磨人的,他再也记不起那天发生的事。

也忘了,那个与他谈婚论嫁的女人。

……

许琳说着那天的事,似乎也把那天的凝重氛围代入了进来,否则此时车内不会如此的压抑和沉闷。

无言良久,最终还是白中元打破了沉默,低沉的言语中夹杂着几分的失落:“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吗?”

“是的。”许琳也是颇为惋惜,“主要是那件事封锁的太快了,如果再晚两天,我应该能了解个大概的。”

“可仅是这些,远远不够啊……”沮丧,是白中元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那没办法,卷宗已经加密封存了,想查都无从下手。别说是我,就连秦局都没辙。”许琳摊手之后,又将希望寄托到了白中元的身上,表现着最大的真诚,“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你呢,能记起来多少?”

“什么都记不起来。”白中云摇了摇头,随后苦笑着拿出手机点开了相册,“我知道她叫许菲,也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可心中就是没有认同和共鸣,那种感觉你明白吗?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内心很清楚这将会是余生中最重要的人,可偏偏又是那么的陌生?”

“形容的很贴切,难不成你也失忆过?”白中元点点头,随后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驶向了郊区。

“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尝试下。”在将手机递回去的时候,许琳深深的看了一眼照片中的女孩儿,“白中元,你记不起未婚妻许菲,那能不能记起另外一个人?如果也不能,是否记得那笔钱呢?”

“不记得。”

“可惜了。”

许琳失望的叹口气,很快又调整了过来:“如今三条线索断了两条,看来想要弄清楚那件事儿,就只能从那笔钱上下手了。”

“你知道那笔钱?”白中元瞬间捕捉到了重点。

“知道一些。”许琳点头。

“数额是多少?”

“五十万。”

“是那个人带去的?”

“据说是。”许琳语气中有些不确定,“而且,警方去勘查现场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那笔钱。”

“所以有些人怀疑我?”想到这大半年来的流言蜚语,白中元便觉得无奈和可笑,但偏偏又无法自证清白。

“那些嚼舌根子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许琳笑笑,“再说,如果真有证据指向你,局领导会让你归队吗?”

“才发现,你倒是挺会安慰人的。”领受了这份儿好意,白中元斜眼瞟了瞟,“你就这么相信我?”

“相信你?”许琳冷笑,“我只相信事实,相信确凿的证据。再说,传言中可有人比你的嫌疑更大。”

“谁?”

“你真想知道?”

“当然。”

“确定可以公私分明?”

“你觉得呢?”白中元声音冷了些。

“好吧,反正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直说也无妨。”许琳深吸口气,吐出了三个字,“你父亲。”

“他?”白中元皱了皱眉头。

“没错。”

许琳点头,随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据我了解,白志峰在bào zhà案刚刚发生后便赶到了现场,足足比分局的人快了十分钟左右。十分钟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不短,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可以做出很多事情,比如转移走那笔钱。”白中关的脸色有了阴沉,“局领导也有此怀疑?”

“难道没有吗?”

话说到此,许琳压低了声音,语速也快了几分:“如果不是怀疑到了白志峰,他为何会提前内退?如果不是自身不干净,为什么他不向局党委申请复议?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他怎么可能在第一时间抵达现场?”

“……”白中元没有说话。

“生气了?”许琳也觉得有些话说重了。

“没有。”白中元摇头。

“那最好。”目光凝视片刻,许琳放松了下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尽管看起来你父亲嫌疑很大,可我不相信是他动了那笔钱。”

“为什么?”白中元追问。

“因为他没有动机。”许琳解释着。

“没有动机,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白中元不动声色的点着头,可思绪早已飞回到了半年之前。

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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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中元缄口不言后,许琳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偶尔用余光瞟过,却再也无法洞悉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沉默的氛围总是要有人来打破的,之前是白中元,于是这次许琳开了口:“能说说你的未婚妻吗?”

“她?”

白中元总算是回过了神,而后露出了颇为费解的表情:“刚才我已经明确的说过了,关于她的一切在记忆中都是空白的,不是我在故作隐瞒,而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怎么,你对她感兴趣?”

“只是有些好奇。”许琳面色不改。

“不不不,不是好奇。”白中元连连摆手,“你对bào zhà案好奇可以理解,可对“她”好奇是不正常的。”

“为什么这样说?”

“用你们女人的话说,直觉。”白中元指了指头,又说,“况且在刚才的谈话中,你已经有所暴露了。”

“暴露?”许琳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回忆问题出在了哪里,思忖稍许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暴露什么?”

“暴露了你关注的重点。”对于这点,白中元觉得没有必要卖关子,“你在讲述半年前的bào zhà案时,不是以局外人的身份,也不是以警察的身份,而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的,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许琳辩解。

“如同行为一样,人的言语也是受到心理支配的。”话说到此,白中元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可以肯定,你真正感兴趣的好像不是那起bào zhà案,而是我的未婚妻。”

“白中元,你这自以为是的臭毛病可真是够讨厌的。”许琳冷笑一声,面露讥讽,“我之所以站在她的角度去做讲述,是因为那样看待问题才最客观。如果换做你或者犯罪嫌疑人,都势必会有所偏颇。”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白中元翻了个白眼,随后将车停下打开了车门,“到了,下车吧。”

“爱信不信。”许琳狠狠的将安全带扔向了后面。

……

眼前是一片棚户区,楼房看起来显得比较破旧,街道也是杂乱异常。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旧貌换新颜,毕竟这里早已经列入了市政改造计划,棉纺厂濒临搬迁,几大房地产商的抢地大战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起早贪黑的忙碌一辈子,到头来远远抵不上一纸拆迁令。

掏出手机确认了遍地址后,白中元才朝着民心河畔的一侧走去,报案人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受害人谭爽。

许琳与白中元曾经有过合作,对他多少有些了解,所以看到对方招呼不打的径直向前走,倒也没有生气。相反这恰好合了她的心意,有些事情许琳必须要再仔细思索一下,尤其是在有过刚才的对话之后。

半年前bào zhà案发生的时候,许琳还是总队情报处的科长,尽管那起事件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封锁加密,可很多东西还是有迹可循的。

卷宗加密封档,内部已然无从下手,但以许琳的手段和渠道,从周边挖出些有价值的东西并不算是太难。

比如,那名在逃犯罪嫌疑人与一个盗车团伙儿有着很深的联系。

比如,许菲的社会背景颇为复杂。

又比如,白中元出现在bào zhà现场颇为巧合等等。

而正是知道了些nèi mu,许琳才会更加的困惑和不解,因为那起bào zhà案的种种征象都透着不合理。

一切,看起来更像是阴谋。

站在原地思索良久,许琳始终找不到一条线将bào zhà案的各个环节合理的串联起来,除非真如她的猜测一般。

假设许菲与被通缉的犯罪嫌疑人关系匪浅,那么她们之间是否会存在某种见不得光的脏脏交易呢?

比如,贿赂白中元。

当时的白中元还是刑侦副支队长,如果能够买通他,那么对于后续的犯罪必然是有着极大帮助的。

如此逻辑,似乎能完美解释那五十万案款的问题,否则犯罪嫌疑人没有必要在那时携带大量的现金。

那笔钱,究竟是不是藏于白中元之手呢?

可这似乎又是说不通的,倘若白中元真的拿了那笔钱,他不光会被扒掉警服,还要面临牢狱之灾,绝无可能这般从容归队。难道事实真如传言一般,幕后黑手是白志峰,他身上还有隐情有待挖掘?

然而这种结论似乎也是值得商榷的,白志峰是内退了不假,却并没有背负任何污点,没有接受任何的处分,甚至还沿袭了体制内离退人员直提半档的退休待遇。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戴罪之身。

况且从最近了解的情况来看,秦长天与之联系的还颇为紧密,这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是在向外界释放其清白的讯号了。

诸多的疑点,难以捋顺的逻辑,让许琳很是头大。一时间,她望着白中元的背影怔怔失了神。

许菲和犯罪嫌疑人双双身亡于bào zhà案现场,那么具备嫌疑的也就只剩下了白志峰和白中元父子,这两人之中谁的可能性会更大呢?

抑或是,他们父子都参与了犯罪?

念及至此,许琳猛然回过了神来,与此同时那双黯淡的眸子里也有着精芒一闪而逝:“白中元,你的失忆是真的吗?”低喃声被秋风吹远之后,许琳掏出另外一部手机编辑信息后发了出去。

一查白中元定期康复治疗的地点。

二查bào zhà案的当天,是否还有其他可疑人员介入案件。

三查白志峰为何那么快出现在bào zhà案现场。

以上三点,从快从急。

切记,保密。

信息发送完,许琳又做了少许的回想,确认没有任何忽略之后,走到不远处的商店买了两瓶水,这才向前追去。

……

在白中元和许琳抵达棉纺小区的案发现场时,方言已经在会议室向两名局长汇报完了全部案情。

无论何时,闹出人命都会是大案,更别说摆在眼前的是一起性质恶劣、影响甚大的连环杀人案了。因此无论是主抓刑侦的秦长天,还是分管治安的马志远,此时都是正襟危坐,面色异常的凝重。

“秦局、马局,连环案的详细情况就是这样,是否采取全城联动还要你们来决断。”方言讲的口干舌燥,说完端起了茶杯。

“老秦,你是老刑侦了,对于方言所说有什么看法?”革命分工不同,马志远觉得有必要先探探秦长天的口风。

“在我看来,案件的定性没有任何问题,这的确是一起长久布局的谋杀案,而且支队对于犯罪嫌疑人的侧写分析也是比较准确的,完全可将其划入fǎn shè hui人格的范畴之中,但是联动全局警力,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秦长天不是没有洞悉到这起连环案的严重性,而是他不想将声势搞的太过于浩大,全城联动地毯式的排查搜索的确可以起到震慑犯罪嫌疑人的作用,但反过来也会让警方陷入打草惊蛇的不利局面中。

马志远很轻易便听懂了话中的深意,稍作思索做出了附和:“秦局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搂草打兔子的确算不得上策。而且真要那么做的话,我们还将面对媒体和广大民众的yu lun压力,引起恐慌的话就更被动了。”

“秦局、马局,你们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若非无计可施,也绝不会出此下策。”方言不想就这样放弃,哪怕两位局长都隐晦的表达了反对的态度,他依旧在极力的争取着,“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不敢保证犯罪嫌疑人今晚还会绝对犯案,但人命关天,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们不都应该竭尽全力的去阻止吗?”

“你说的没错,可是……”马志远欲言又止。

“方言,嫌疑人今晚还会犯案的结论,是你们支队一致认定通过的吗?”刑侦支队有着全局最好的骨干和精英,如果所有人都是如此的态度,秦长天就不得不加以重视再做一番权衡和考量了。

“不是。”方言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不是?”秦长天皱眉,“那就是说,这完全是你个人的推断和意愿了?”

“两个。”

“另一个是谁?”马志远好奇的问道。

“白中元。”

“他?”

目光稍作游离,马志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果他也这样认为,倒是有几分必行之理了,你看呢?”

“你都表态了,我还能说什么?”秦长天苦笑一声,随后补充道,“全局警力联动这件事儿可以定下了,但必须换个说法,至于是什么老马你头疼去,总之要借治安之名暂时掩盖住刑侦之实。”

“时间紧迫,我就这去安排。”马志远点点头,随后站起了身,“对了老秦,有两句话我还得叮嘱你下,虽说封局去了部里开会,局里暂时由你当家,但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做个汇报比较好。”

“放心吧,稍后我就和封局通话,把情况做个详细的说明。”

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在马志远离开后,方言也站了起来:“秦局,那我也先回去了,队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忙。”

“先等等。”

“还有事儿?”

“嗯,有点儿小事儿。”秦长天笑着点头,将方言又按回了椅子上,“耽误你点儿时间,咱们聊聊白中元。”

第十三章 深层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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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心河畔,曲径通幽。

尽管秋风恼人,可白中元的内心却是十分平静的。或者说,此时他根本无心顾及这些,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观察四周上。

老话说山水不分家,山能汇溪成流,水能培草养树。正如这民心河畔,灌木成林,环境异常的优美。

可有利就会有弊,赏心悦目之外,给人更直接的感觉是偏僻、闭塞,甚至还氤氲着淡淡的阴森之意。

小路位于棉纺厂与民心河的中间,两侧都是高过人顶的浓密植被,这就导致了诸多盲区的出现。

就像听到了许琳的呼喊和脚步声,却始终难寻她的身影一样。

大白天尚且如此,无光之夜只会更甚。若不是有着几盏老旧的路灯,想来极大概率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这里,的确是一处实施犯罪的极佳地点。

当然,白中元的心中也很清楚,对于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来说,环境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关键因素,还是在于人。

确切的说,受害人谭爽恰好住在这里而已。

爬山虎已经枯萎,叶片凋落之后,能够清晰看到河畔对面那些斑驳的墙壁,以及不是很明显的荧光箭头。

正如报案人所说,荧光箭头位于窗户的左侧,所指的方向同样是左边,稍加留意便能看个清晰。

站在窗户的前面,白中元轻轻闭上了眼睛,随后他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漆黑的深夜,荧光箭头闪烁出了醒目的光芒,跟随箭头的指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锈迹斑斑的防盗网。

防盗网的里面,是老式的铝合金窗户,那窗户一扇是关闭的,打开的一半里面有张向外凝望的苍白人脸。

“她当时凝望的方向,就是箭头所指的地方,这显然是犯罪嫌疑人故意留下来的,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呢喃着,白中元睁开了眼睛,随后拨开灌木一步步的走到了窗户的跟前,浑然不理会棘刺带来的疼痛。

他没有去动窗户上的封条,甚至连防盗网都没有触碰,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将目光望向了箭头所指的远方。

眺过棉纺厂、眺过客运站、眺过三十五中学和青少年活动中心后,他的目光有了凝滞,而后再也没有移开。

“白中元,我喊你没听见吗?”这时,许琳总算是追了上来,从略重的喘息判断,应该是跑了一段路。

回神过后,白中元不答反问:“卷宗里记载,三处案发现场都有这样的荧光箭头,你说这其中有何深意呢?”

与白中元一样,在谈及到案子的时候,许琳会表现出极强的专注度,因此也就忽略了之前的不愉快。

“深意大概率是有的,只是案件线索有限,暂时剖析不明。”顺着踩踏过的灌木丛来到了窗户的前面,许琳也开始放眼打量着,少许眉头微蹙,“这里视野开阔,几乎能够遥望半座省城,很难分辨出这荧光箭头的确切所指。”

“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段和现场几乎不存在遗留痕迹和线索来看,他的心思细密、犯罪智商很高。以此作为根据,便能推断出来这荧光箭头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寓意,可具体又会是什么呢?”白中元边思索边回应着,“指的是地标,还是空间角度,抑或是和谭爽有着紧密联系的某处场所?”

“所谓的空间角度可以首先排除掉。”许琳不假思索的说道,“如果荧光箭头真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那么如你所说必是有着特殊含义的。这种寓意不可能是虚化的,相反一定会是实质的。”

“那么你觉得,是地标建筑还是与受害人有关的场所呢?”白中元继续问着,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启发。

从现场经验来说,许琳是不如白中元的,可不管怎么说刑侦工作都是存在一些互通性的,再加上于情报处呆了那么久,参与协助了很多的刑事案件侦破,触类旁通之下许琳也能游刃有余的对案情做出分析。

“依照我的判断,箭头所指的应该不是与受害人有关的场所,毕竟视线所及范围太过于广阔了。”

“有道理。”对此,白中元表示了认可。

通常在fǎn shè hui人格犯罪事件中,嫌疑人病态的心理都会通过作案手法、过程乃至于遗留的线索表露出端倪。

就拿正在追捕的这名嫌疑人来说,他对具备某种恶劣特质的女性、乃至社会有着极深的仇视感。除此之外他还对自己有着极强的自信,否则不会在三处案发现场都留下荧光箭头,这本身就是自负的表现。

如果将这种表现解读的更深一些,就能轻易窥探出嫌疑人的另外一种心态,明目张胆的向警方挑衅。

支撑此种结论的还有另外一个根据,就是这起连环案的犯罪时间,有着清晰可循的规律。每隔三天作案一次,这不仅仅是犯罪嫌疑人的筹划,更是向警方下的挑战书,有着很强的目的性。

而通常这类犯罪嫌疑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在现场留下些线索,这些线索的指向性往往也都是很强的。

但这有个前提,警方必须有能力po jiě案发现场遗留的谜题。

连环案已经发生九天,尽管警方昼夜不休的在取证检验、走访排查,可除了三处案发现场的荧光箭头外收获甚微。

透过表象看本质,荧光箭头极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最终线索,而这种线索绝对是具有决定案情走向意义的。

或者说,完全左右着警方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脑海中做过透彻的分析后,白中元轻轻的点了点头:“既然不是相关场所,那就是地标建筑之类的了。”

“可这么多的建筑物,怎么确定是哪一座呢?”许琳尽量离的荧光箭头近了些,继续极目远眺。

看到她这副认真却又迷茫的表情,白中元觉得有些好笑:“既然你能想到是建筑,那为什么不能再大胆的假设联想一番呢?”

话落,许琳顿时恍然大悟:“你说的,该不会是建筑群吧?”

“不合理吗?”白中元问。

“倒不是不合理,我是在想该锁定哪片区域?”

“回顾下案情,回顾下三名受害人,然后整合我们初步推断的犯罪动机,箭头所指之物也就呼之欲出了。”白中元说完,回首凝视了窗户片刻,随后纵身越出了灌木从,“走了,去另外两处案发现场看看。”

“喂,墙壁上的荧光粉要不要刮下来带回去?”许琳并不是专业的刑侦出身,因此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东西到处都有卖的,即便是带回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要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况且三大队曾经对现场进行过反复的勘查,如果真的具备追查价值,你觉得这些荧光粉还能留在墙上吗?”

“那你倒是等等我啊。”许琳说完,小心翼翼的从灌木中挪动出来,跺跺脚才匆忙追了上去。

……

离开棉纺小区之后,车子朝着第二处案发现场驶去。

同样是前往案发现场,可与之前相比,车内的氛围要好了很多,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二人之间的谈话不再针锋相对,相互讥讽。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基于案情的分析和讨论,并未涉及任何的私事。

许琳有两个极为突出的优点,一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做到公私分明,二是信奉三人行必有我师。

诚然,由于之前的矛盾以及就bào zhà案讨论出现分歧,让她对白中元有着颇大的意见,但这并不会影响正常的工作。

正是有着如此的品质和心态,所以在前往第二处案发现场的路上,他们才能以较为和谐的态度相处。

当然了,主要还是许琳做出了比较大的让步。

“白中元,有了你刚才的提醒后,我觉得荧光箭头所指建筑群符合连环案的基本逻辑,你听听根据对不对?”许琳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深思后的三点依据一一的摆列了出来。

首先,根据汇总的排查信息来看,可以确定受害人谭爽是个拜金之人,有着极为畸形的虚荣心。

其次,她的经济条件与自身yu wàng有着严重的失衡,脏乱的居住环境和光鲜的外表存在着极大的反差。

最后,受害人谭爽的眼球被摘下来摆弄成了望远镜的形状,其寓意可解读为窥视外面纸醉金迷却又无法企及的世界。

综上所说,荧光尽头真正所指的的确是建筑群,而且是省城最繁华的地段。日日深陷拮据的困境,却夜夜向往繁华的奢望,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摘取,这便是犯罪嫌疑人的真正用意。

一口气说完之后,许琳将目光望向了白中元,看到对方沉默不语,不由的追问起来:“我说的对不对?”

“大致上是对的。”白中元轻轻点头。

“那就是说还有不对的地方?”意外之后,许琳稍稍有些失落,“我承认,在刑事侦查方面确实不如你,这时候就不要卖关子了吧?”

这话有些酸,不过白中元内心确实极为受用,于是也就没有再继续抻着,直接说道:“你刚才所说都对,但搁置到这起连环案中却不是最重要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把最关键的核心点给忽略了。”

“最关键的核心点,是什么?”

“控诉。”

第十四章 解疑释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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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停留,许琳抿起嘴苦苦思索着“控诉”的含义,可到底还是无法领悟透彻。

白中元的余光瞟过,将那有些落寞的神色收入眼中,似是得意、也似是不忍的撇撇嘴,最终还是做了解释。

在侦办刑事案件的过程中,不管是取证、检验,还是检索、鉴定,抑或是后续的走访、排查,其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想方设法获取到更多有关犯罪嫌疑人的信息和线索,这是不容动摇的核心点。

拿这起连环案来说,不论是受害人的数量多少,还是她们各自身上有什么隐情,警方去挖掘这一切都是为了将凶手缉拿归案。

可很多时候,从案发现场以及受害人身上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那就需要警方根据案件征象做出大胆的判断和推导。

就比如,墙壁上遗留的荧光箭头。

显性的案件征象,通常都是有所寓意的,而且是具有绝对的指向性,不是有关受害人的就是有关嫌疑人的。

通过调查,连环案中的三名受害人并没有直接关系,能将她们联系到一起的只有犯下罪行的凶手。

这也就说明了荧光箭头看似映射的是三名受害人,其实真正指向的还是嫌疑人,其中必然隐藏着某种隐性讯息。

勘查结果表明,荧光箭头所在的墙壁区域不存在指纹之类的线索,由此便能排减行为得出心理痕迹的结论。

绝大多数fǎn shè hui人格的嫌疑人,其本身的心理都是有着病变的,这种病态的心理往往是不能控制的。

嫌疑人在不能控制的病态心理下犯罪,那么在犯罪过程中必然会留下相关痕迹,归根结底还是对kuài gǎn的宣泄。

宣泄,是一种略显极端的情绪表达方式,存有极为强烈的主观性,追根溯源则可以反映出嫌疑人作案时的心理。

综上所述,荧光箭头的寓意也就有了更深层次的解读,那不仅仅是在揭露三名受害人有所残缺的品质,更是犯罪嫌疑人自身的控诉。他一定是遭受过相关方面的挫折或是伤害,留下了无法摆脱的阴影,进而扭曲了心灵。

而这,就是他的犯罪动机。

因为清楚许琳的困惑,所以白中元在说出上述这些话的时候,尽量在以最准确的言语做着表达。

这种表达在许琳看来,所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解疑释惑了,而是对方在刑侦业务方面的能力体现。

“不管白中元是不是值得怀疑,不管他在半年前有没有涉案,通过上述所言都能确定一个事实,其办案水平是值得推崇和肯定的,看来在bào zhà案水落石出之前,还是要尽量维持好彼此的关系才行。”

许琳内心有此想法,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于是便点点头附和着之前的话:“我听一位老xing jing说过,在刑事案件中,如果获取到了嫌疑人的犯罪动机,也就意味着结案的大门打开了一半。若真如此,接下来我们的压力就小多了。”

“胡说八道。”白中元冷哼一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嘲讽的语气和粗鲁的言辞,顿时让许琳那点儿好感荡然无存,“白中元,你说清楚,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我没有说你在胡说八道。”看到对方当真有了些火气,白中元只好赶紧解释,“我说告诉你这句话的人是在胡说八道。”

听到不是说自己,许琳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追究了:“你这样说别人也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撇开了许琳的关系后,白中元再说话时口气又尖锐了几分,“本就是误人子弟的言论,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他说的不对?”许琳追问。

“当然不对。”白中元目不斜视的说道,“犯罪动机的确很重要,但在刑事案件中是很难定义每个环节主次之分的。”

“为什么?”许琳不解。

“因为三点。”白中元解释。

首先,刑事案件讲求的是夯实确凿、无懈可击的证据链,这当中不仅包括了嫌疑人的犯罪动机,还有诸多不容忽视的环节。而在这诸多的环节中,每一个都有可能存在决定性的关键线索。

其次,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起案件,哪怕是模仿犯罪,当中也是必然有着细微出入的。

案件不同,意味着作案人也会不同,如此就会导致案件征象差异化,进而犯罪动机占据的分量比也会有大小之分。

最后,行百里者半九十,在没有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之前,证据链的每个环节都可能会出现错误。

听完了白中元的解释之后,许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比对来看的话,貌似你说的更有道理些。”

“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不妨再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

“细节决定成败。”

“我听过。”

“但你没有听到心里去。”

“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这样说?”许琳有时候觉得对方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可恶到了极点。

“因为我有证据。”白中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什么证据?”

“我们不说三名受害人,也不说嫌疑人,就单说案发现场,你就没有发现令人深思之处吗?”

从内心来讲,白中元并不是很排斥许琳,相反很欣赏她的性格和能力,当然这是在不提旧账的前提下。

通过之前的接触了解,可以看出许琳具有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而且也有一颗求知好学的心。

说是单纯的欣赏也好,说是为了以后工作中更好的相处也罢,总之不管出于何种目的,白中元都希望将自己所掌握的刑侦知识和经验技巧毫无保留的分享给对方,这也是他始终在回答许琳问题的原因。

当然,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转嫁到对方的身上也不现实,必须通过适当的方式才行,而白中元所采取的便是引导。

与刚刚实习的警员不同,许琳本就有着较为丰富的案件侦办经验,虽说很多时候情报工作起到的是辅助作用,但整个流程以及各个环节她都是十分清楚的。长久的耳濡目染下,早已经具备了刑事案件侦破所需的能力。

打个比方,如果将办案人比作池子,办案能力和经验比作水,那么刚刚进入警队的人就是一座空的池子。这不仅仅需要教导如何引流,又该引向哪里,还需要时时刻刻帮忙将空池子给注满。

可许琳不需要,她的池子几乎已经是满了,并且已经连通了水源。这个时候如果再去注水的话,那么池子的水就会溢出,效果会适得其反。而引流的问题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她知道如何将水放出来,唯一需要做的是引导她将水进行合理分配,哪里要多一些,哪里要少一些,甚至哪里完全不需要。

当然,如果换做是别人白中元依旧会有所权衡,可许琳不同,他们彼此有过几次联合办案的经历,彼此之间具备足够的了解。除此之外,还有便是亏欠下的弥补,当初将许琳扔在荒郊野岭确实是有些过分了。

许琳可不知道白中元心中做着如此盘算,她全部的心思都在刚才的问题上,到底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呢?

思来想去,她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已只能再次求助,但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我记得以前你虽然沉闷,但从不拖泥带水,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难道失忆症真的这么可怕吗?”

“要问就直接问,不必这样夹枪带棒的挤兑。”白中元才不吃这一套。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给你点儿面子。”许琳摊手耸肩,“我实在想不起来遗漏了什么细节。”

“再提醒你一下,方向。”

白中元的耐心正在渐渐消失,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许琳依旧说不出正确的答案,那么以后他将不会再毫无保留的与对方探讨任何的刑事案件。与其对牛弹琴,还不如省省力气睡一觉。

“方向?”

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许琳苦苦回忆着连环案的种种,脑海灵光一闪时,脸上浮现出了释然后的笑容。

或许是这笑容太富有感染力了,总之看的白中元微微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涌出了一股熟悉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心底的一层纱被微风轻轻掀起了一角,但很快就又遮掩上了。

“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许琳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常。

“没什么。”稍作掩饰,白中元正色问道,“想明白了?”

“明白了。”许琳点头,“你说的方向,应该是指的三处案发现场。确切的说,是这三处案发现场之于省城的大方向。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下,许菲家住城北、何丽家住城西、李冉家住城南,这就是你说被忽略的细节吧?”

“记忆力不错。”此时的白中元,已经将刚才那股异样的感觉抛之了脑后,称赞一声后又问道,“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用你的话说,刑事案件无巧合。”也许是错觉,许琳感觉对方有了些不一样,好像说话温和了些。

白中元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只是将油门踩的狠了些:“如果方向上也存在着规律,方队那边儿可就省心了。”

第十五章 各有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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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晨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白中元曾经仔细阅读过卷宗,从而发现了犯罪嫌疑人每隔三天作案的规律。

除了白中元之外,当时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为了保险起见,他在所有人离开会议室后告知了方言。

本以为那就是最大的收获了,可在勘查完案发现场之后,在确定荧光箭头所指的是商业区的建筑群后,白中元才猛然意识到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讯息,那就是刚刚二人所提到的方向问题。

卷宗里面有着三名受害人的详细信息、现场照片、尸检结果、甚至是家庭背景以及社会关系,可唯独没有标注案发现场的地图。

尽管大多数办案人员对省城都是极为熟悉的,可很多时候在没有直观图像的情况下,很容易将方位忽略掉。况且案子本身是从分局移交过来的,当时的与会人员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残忍血腥的案发现场照片上。

白中元便是很好的例子,在了解完大致的案情之后,下意识做出的思索便是针对犯罪嫌疑人的。即便在方言的询问下对三名受害人也有过分析,可重点完全放在了与嫌疑人可能有所关联的方面。

这样的结果,就是有细节被忽略掉了。而偏偏,很多的关键线索就隐藏在最容易被遗漏的细节当中。

刑侦办案容不得半分侥幸,就如同方言所做的一样,只要嫌疑人有继续作案的可能,有人的性命会受到威胁,那就必须想办法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哪怕所付出的代价是联动全城警力也在所不惜。

同理,刑侦办案也容不得半分疏忽,白中元既然意识到了这种可能,那就必须要去另外两处案发现场做取证。

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出现,将整个市局都给搅动了,而对于刑侦支队来讲,更是到了倾巢而出的地步。

方言去了市局请求警力联动支援,谢江带人去复核案发现场,白中元和许琳又在探寻着被忽略的细节。而在支队里面,技术科还在检索着可疑信息,甚至法医此时也在反复寻找着有价值的物证。

一时间,八方云动,法网开织。

……

中北市是一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这种包容不光体现在民族、文化、甚至于行业中,对于氛围也是如此。

至少,在市局准备展开全城排查搜索的时候,市民们依旧是沉浸于或悲或喜或平淡的日常生活中,浑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变化。

就像城南的这家小饭店一样,老板擦亮桌椅,摆上芥末、香醋和辣椒油,掀起锅盖露出煮沸的羊汤,等着第一波客人的到来。

羊汤李,老字号。

“白中元,你说要吃的就是这个?”

望着眼前这个几十平方的店铺,许琳不由的皱了皱眉头,尤其是羊膻味涌入鼻端之后,她感觉自己被忽悠了。

就在刚才,她和白中元去了最后一处案发现场,确认过细节后发现已经临近中午,于是二人便琢磨着先祭祭五脏庙。

许琳的本意是找家快餐店随意对付对付,可白中元却说吃这种事儿绝不能将就,并说附近便有家百年老店。

可许琳怎么都没想到,他说的百年老店居然是喝羊汤的地方,尤其是看到案板上的羊头之后,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怎么了?”白中元这话多少有点儿有明知故问,因为他早已经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那丝不悦。

“咱们换个地方吧?”许琳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别介啊。”

白中元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拽着就往店里面走:“我跟你说,这里的羊汤味道非常的地道,尤其是配上酥脆的缸炉烧饼,能把人馋虫都给勾出来。要是再来瓶啤酒,切上半斤的羊头肉,那就更绝了。”

“要去你去,我自己找地方吃去。”许琳挣脱了胳膊。

“成,你随意。”白中元手上没再做动作,嘴巴却没有闲着,“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是棚户区,快餐店不是没有,但绝大多数都是苍蝇店,你如果不怕吃出来什么不干净的,就尽管去。”

“老板,大碗羊汤,三个缸炉烧饼。”

“您里面坐,马上就来。”老板笑着忙碌了起来。

望着已经踏入店中的背影,许琳陷入了挣扎,少许之后狠狠的跺了跺脚,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老板,一个烧饼。”

“羊汤呢?”

“不要。”

饭店老板刚才已经注意到了这两位,也大致听清楚了二人间的小别扭,所以嘿嘿一笑也没在意稍显恶劣的态度。

“早知道不跟你出现场了。”气呼呼的埋怨之后,许琳坐下的同时将矿泉水瓶放在了桌子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真的不来一碗,味道真挺不错的。”

“你别管我。”许琳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借过。”就在这时,饭店老板将羊汤和烧饼端了上来,放下之后笑着转身离开:“二位慢用。”

道声谢,白中元抬眼朝着对面看了看,见许琳依旧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轻笑着抬手打开了桌子上的几个瓶罐儿,自顾说了起来。

据说,很早以前这里有座养殖场,主要养的是羊。因为近水得月,所以这附近很多人都做着与羊有关的生意。

比如开羊肉铺、比如做羊皮大衣、比如羊绒针织,又比如这羊汤。

最初呢,这附近的几条街上有七八家卖羊汤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都黄了生意,只有这家沿袭了下来。

在白中元说话的最初,许琳是想打断他的,可转念一想,这不就等于先服软了吗,于是便强忍着听了下去。

这似乎是一个故事,又似乎是这老店的历史,不管怎么说渐渐引起了许琳的兴趣,于是在停顿的档口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只有这家坚持了下来?”

“你想听?”白中元依旧在笑着。

“爱说不说。”翻个白眼,许琳拿起烧饼狠狠咬了一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诀窍,只是这家的店老板改动了几个小细节。”

“细节?”这两个字引起了许琳的注意,她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放轻了声音,“什么细节?”

第一,坚持用土灶劈柴熬制羊汤,时间要足,火候要够。

第二,坚持隔段时间除味儿,就是这羊膻味。

第三,不加任何的配料,盐也不能放。

“盐都不放?”许琳看了看面前的羊汤,随后露出了些费解之色,“不放盐,这汤还能喝吗?”

“当然。”白中元从瓶子里舀了半勺,洒进碗里轻轻搅动了起来,“自己放,才能咸淡适中不是吗?”

许琳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完全聚焦在了那只勺子上,那一搅一拌之中,似乎有种道理正呼之欲出。

她没有问,白中元也没有在意,而是不断的向羊汤中加着调料:“香醋去腥、芥末提香、辣椒拔寒,再配上这缸炉烧饼,简直……”

“老板,再来一碗羊汤。”

……

坐在车里,感受着微凉秋风的吹袭,许琳回味起刚才的那碗羊汤,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味道还不错吧?”白中元的声音,总是这么的不合时宜。

“一般般吧。”被看穿心思,许琳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那样一个故事?”

“没什么,就是为了勾起你的食欲。”白中元拍拍肚子,“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我怎么觉得另有所指呢?”最初许琳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此时再做回忆,那番话仍旧耐人寻味。

“那你说说,所指是什么?”

“说就说。”许琳稍稍想了想,说出了内心所想。

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有着独立的思想,而思想往往会在外界事物的触碰下迸发出奇异的亮光。

在许琳看来,那不是一个故事,更不是一段历史,而是映射的现实。

饭店便是支队,老板就是支队的某个人,如果以白中元作为媒介来看,所特指的正是她许琳。

一碗羊汤可以看做是一起案子,熬制可以看做是侦办的过程,食材调料对应的正是勘查、取证、检验、鉴定等等各个所不可或缺的环节。

饭店老板端上去的那碗不添加任何调料的羊汤,隐喻的正是刚刚调到支队的自己,以及目前乃至于以后要负责的刑事案件。

至于自己放调料,寓意的层次似乎更深了些。直白的说就是相信自己,只有亲眼见到的、亲耳听到、亲身经历的才是真实的。

否则,那碗羊汤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对上自己的口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许琳眼带深意的瞅了瞅白中元:“这算是忠告,还是讳莫如深的警示呢?”

“你可真能想。”白中元打个哈哈,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都说女人的想法天马行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只是一碗羊汤,只是一个故事,只是一段不甚久远的历史,你都能脑补出这么多东西?”

“是吗?”许琳面色不改的保持着微笑,“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不是或许,是肯定。”白中元郁闷的摇了摇头。

停留在白中元脸上的目光还保持着平静,可许琳的内心早已翻腾了起来,她刚才其实解读出了两层意思。

一层已经说了出来,而另一层则藏在了心里:“白中元,难道你真聪明到了这种地步,连我调来支队的目的都猜出了一二?”

第十六章 性情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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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支队的路上,白中元和许琳绝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沉默,似乎彼此之间再也找不到共同话题了。

对方在想什么,许琳不得而知,可她很难摆脱掉萦绕在脑海中的那个念头,她真的有些看不懂旁边这个人了。

在情报处的时候,许琳可没少听人说起过白中元,后来几次协同办案的时候也重点关注过他。怎么说呢,那个时候的他刚直不阿,不苟言笑,与现在这副尽显吊儿郎当的样子是相去甚远的。

其实在早晨见面时,许琳就已经感觉到了白中元身上的细微变化,她费解、揣测、怀疑,所以才会主动跟着去了案发现场。而在这一系列的试探、交谈之后,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传言为真了。

失忆后的白中元,的确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确切的说,是他的心理、性格,在大半年的时间中有了失衡性的改变。

然而就在有所感慨的犹豫着要不要转移调查方向时,白中元突然讲了那么一个故事,这让许琳的内心再度陷入了摇摆之中。

看山非山,看水非水,如真似幻,实假难辨。白中元的所言所做,此时看来都有了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目光在白中元身上几番挪移之后,许琳摇摇头极力摒弃了心中的杂念。失忆也好,伪装也罢,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也只能是见招拆招了。既来之,则安之,哪怕是困阻重重,那件事都是必须要做到底的。

直觉这种东西很玄妙,看不到,摸不着,却始终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白中元相信这种东西是真切存在的,尤其是感受到许琳的目光不时瞟动后,他基本可以确定对方的心思是在自己身上。可具体的所感所想,那就不是能随意猜测出来的了,最多有所警觉而已。

也许失忆症真的会让人发生某种根本性的转变,反正这半年来白中元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无言的沉默。

落下车窗,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那股烦躁感似乎更加强烈了,当微凉的雨丝被秋风吹打在脸上后,白中元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以前,你可不是话少的人,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啊……”

思绪被打断,许琳回神下意识的整理了衣服和头发,故作愁容:“我在想本来是约了周然一起吃午饭的,如今放了鸽子回去该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出现场了。”余光扫过,白中元稍作停顿又问,“我听方队说,你和周然是校友?”

“嗯,她是小我四届的学妹。”许琳点头。

“那她入学的时候,你应该毕业了才对,怎么拉上关系的?”白中元语气和缓,就像在唠家常。

许琳对当下的谈话并不排斥,于是随口做了解释:“在她读研究生的第二年,我回学校参加过一次校庆活动,就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话说这一转眼,已经好几年过去了,我也没想到她会调来支队。”

“来支队怎么了?”

“你想啊,周然长的漂亮,又是法医学硕士,就算是热爱法医这份工作,留在刑科所不比来支队出现场强吗?”

“也是。”白中元点头,“不过人各有志,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再说支队也挺好,就是琐事多了一些。”

“我才没替她操心。”翻个白眼,许琳故意打趣道,“倒是你,怎么突然间关心起人家来了?”

“关心谁?”

“装傻是吧?”许琳撇嘴,“还能是谁,当然是周然。要不你怎么突然说起她了,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想法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想法的,你多虑了。”白中元说完,神情落寞了几分。

此时,许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犹豫几下还是轻声表达了歉意:“对不起,忘了你未婚妻的事情了。”

“未婚妻……”白中元轻轻的叹息一声,随后示意许琳不必放在心上,“快走吧,方队还等着呢。”

……

中北市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弥漫的潮气不光让人觉得难受,就连支队大楼,看起来都斑驳了几分。

因为在案发现场有新的发现,所以返回队里的第一时间,白中元便和许琳来到了队长办公室。屋子里,方言正在和勘查归队的谢江谈论着什么,当看到进来的人之后,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对此,谢江颇为好奇,毕竟早晨开案情分析会的时候,白中元和许琳还是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怎么过了一上午时间,这两人就混到一起去了,而且从自若的神态来看,彼此之间似乎还挺和谐。

“我们……”

“没什么,就是一起去了趟案发现场。”白中元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许琳给堵了回去。

“案发现场?”谢江狐疑,“我怎么没看到你们?”

“时间差。”白中元随口说道。

“都别站着了,坐下说。”方言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倒水的同时问着,“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有。”许琳点头。

“说说看。”方言催促。

“你说吧。”许琳侧头。

许琳此时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样子,不过白中元还是从言语中体会到了些许的暖意,她没有任何的贪功之意。虽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至少是一种态度,能够隐晦的展现出许琳为人着想的一面。

“老方、老谢,我和许队勘查完现场之后,发现这起连环案除了时间有着规律之外,那些荧光箭头也是有序排列的。”

“有序排列?”方言看了谢江一眼,继续问道,“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白中元用最短的时间,最简洁的语言,将之前的发现做了讲述。

听完之后,方言的脸上有怒意闪过,深吸口气后对着谢江说道:“现在就给高明打电话,不用提中元他们所发现的线索,就问问当初三大队勘查现场、交接卷宗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制作案发现场的地图影像?”

“老方,这怕是不妥吧?”谢江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妥?”方言怒气上涌,“你应该也意识到了,这条线索是多么的重要。如果事实真如中元所说,那我们不光能锁定嫌疑人再次作案的大致范围,同时也能减轻各分局警力抽调的压力。”

“老方,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并非每个人都有具备他这种能力啊?”见方言火气难消,谢江只好把白中元抬了出来,“你想想,如果高明他们之前发现了这条线索,还会将案子移交到支队来吗?”

“是的,方队。”许琳也起身劝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如何利用好这条线索,其他的完全可以结案后再做追究。”

“你的看法呢?”

“我?”

白中元之所以一直都没说话,是因为他已经卸去了副队的职务,有些事还是要顾及些原则的。但既然方言问了,他也就直说了。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而且刑事卷宗中也没有硬性规定非要绘制、呈现出大区域地图。再说句不负责任的话,眼下这条线索究竟是否有用,也还是未知之事,因为这点事儿去问责,确实欠妥。”

“如果你们都这样看,那就暂时翻篇儿了。”方言不是不听劝的人,恼怒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案子。

此类场景谢江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中元,如果我没有听错,你刚才说眼下这条线索还尚难辨别是吗?”

“是的。”白中元点头。

“那到底要不要做出针对性部署呢?”谢江皱眉。

“老谢,你还真信他的话?”

“老方,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方言瞪了瞪眼,“他之所以说没用,完全是为了阻止追责高明。照我看这条线索不仅有用,还有大用。如果布置得当,可以一举将嫌疑人缉拿归案,再不济也能破坏掉今晚有预谋的犯罪。”

“此话当真?”谢江大喜,转头询问。

“我哪儿知道。”白中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是把勘查到的可疑线索汇报上来,具体有用没用,又该做何决断,不是有三位队长吗?”

“你,唉……”谢江很是无语。

“方队,谢队,我想你们听听这个就明白了。”这是来到支队的第一起案子,许琳自然是十分重视的。

“这是什么?”方言问。

“录音笔。”许琳稍作犹豫,还是说了实话,“这是勘查案发现场时白中元说过的话,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可以佐证那条线索的可能性与接下来行动布置的可实施性,你们不妨听听。”

望着许琳手中的录音笔,表现出意外的可不仅仅是方言和谢江,就连白中元也是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她是什么时候录的?

“白中元,这事儿是我不对,向你道歉。”

“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我说是为了学习,你信吗?”

“学什么?”白中元感觉脑子有点儿乱。

“你是省厅最好的刑侦专家,你说我学什么?”许琳说出这话时,语气很是严肃,显然没有撒谎。

如此的郑重其事,倒让白中元有些坐蜡了,他此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无奈的站起身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希望以后也不会再发生。对了老方,下午我要去做康复治疗,请两个小时的假。”

“去吧。”方言点头。

“他还真是变了。”望着白中元关上的门,谢江皱起了眉头。

第十七章 心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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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支队的大楼时,白中元脑海中依旧盘桓着许琳的影子。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有些掉以轻心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

昨晚与老牛通话的时候,他曾专门做出过提醒,不要小看许琳这个人,当时白中元虽然口中应着,实则并未太往心里去。一来他与许琳本身就认识,对她多少是有些了解,不是那种城府难测计谋深远之人。二来许琳毕竟是情报出身,在把控刑事案件侦破的全局上,还是欠缺些火候的。

当然,老牛的话白中元也从来都不会当做耳旁风,所以在上午复核案发现场的时候,才会做出试探。

试探的结果有好有坏,好的方面是可以确定许琳来到支队别有目的,从而能够提前做出防范。而坏的方面则是许琳的目光很可能也盯在了半年前的bào zhà案上,观其态度大有一副追查到底的架势。

尽管有所察觉,那时候白中元依旧没有加以重视,直到那支录音笔的出现,他才在当头棒喝之下清醒了过来。

许琳,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呢?

念及至此,白中元又想到了老牛说的另外一句话,自己回到支队跟白志峰和秦长天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而是方言暗中斡旋的结果。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难道,也是为了bào zhà案?

阴云密布,心卷波澜。

走出支队大门时,白中元回首看了看队长办公室的窗户,一场肉眼难辨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成型。

……

通过与医生长达半年的接触,白中元已经对选择性失忆症有了较深的了解,严格来说他的病情是两方面促成的。

第一,bào zhà的那天头部受到了较为严重的创伤。

第二,在某一方面存在着严重的心理障碍。

相较于创伤来说,心理障碍带来的苦恼要严重的多,并不是白中元没有面对过去的勇气,而是他对这种障碍没有明确的意识。就如同植物人,不管借助多少的外力,都无法将其唤醒一般。

大半年的时间,白中元已经记不清来过这家心理治疗机构多少次了,在和前台接待人员打过招呼之后,便径直朝着二楼走去。

严格遵约定的治疗时间,是每名医生理应具备的基本操守,所以当白中元推开治疗室的门时,佟楠已经在等着了。

“来了?”

“来了。”

两人已经很熟,因此也就省却了那些客套话。

“先把外套脱下来吧,这样能够起到放松的作用。”其实在刚才打招呼时,佟楠就已经注意到了白中元的些许异常。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应,也许只有从业多年的心理医生才能有本能的察觉。

“谢谢。”将外套递给对方,白中元坐在了治疗椅上。

“你今天看起来有心事?”佟楠走过来调整着椅子的角度。

“不会影响治疗吧?”

“问题不大。”

佟楠长的不算多漂亮,但身上却有种难言的亲切感,尤其是配上此时柔和的语气,整个人都散发着别样的魅力。

“你说话总是这样,从来不会有非黑即白的态度。”大半年的接触,白中元已经对眼前之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职业使然。”佟楠轻笑一声,继续说着,“每个行业都有基本的规矩和准则,作为医生来说,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时,绝对不能向患者做出任何的保证。否则被揪住小尾巴,就要闹出纠纷了。”

“你这是在敲打我?”白中元打趣,心情好了许多。

“你可是衣食父母,怎么敢敲打?”佟楠见效果达成,便回归了正题,“最近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对那件事,那些人,还是没有任何印象吗?”

“没有。”白中元颇为苦恼,“不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了吧?”

“也许吧。”玩笑过后,佟楠示意全身放松,“之前的治疗方案,最大程度照顾了你的想法,既然没有用,那就只能更换了。”

“反其道而行吗?”

“不尽然。”佟楠解释,“你希望的是从你未婚妻的角度切入记忆的场景中,我承认这的确是最保险的途径。可既然没有效果,那就只能进行调整了。希望你有心理准备,后续的治疗可能会带给你些痛苦。”

“他?”

白中元没有明说,佟楠却完全能够领会,轻轻点了点头:“我不是在妄议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只是在告诉你一个事实。想要复苏记忆,就必须唤醒意识,而往往内心最排斥的,反而在ci ji下的反应越大。”

“那……那就试试吧。”最终,白中元做了妥协。

“你有他的照片吗?”

“手机里有。”

“拿出来,看着他。”佟楠说着,拿起身边的遥控器按了一下,随后房间内响起了轻柔的音乐。

“我需要做什么?”

“脑海中深化他的容貌,想象着你们平日相处的点滴,跟随着音乐慢慢向前推进,找到发生事故前的记忆节点,然后停在那里。”

佟楠的声音更加轻柔起来:“不要强迫、不要排斥、不要抵抗,放松再放松,你感觉身体正在慢慢变轻,眼皮正在变得沉重,不要害怕、不要退却,不要控制,跟着记忆慢慢,慢慢的向前走……”

起初,白中元还能听清楚佟楠的话,渐渐变得缥缈,而后是模糊。再之后,便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

春季,本该是草长莺飞,丽日和煦。

可此时白中元看到的只有窗外弥漫的沙尘,那huáng sè的雾霭遮天蔽日,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

相较于此,他更厌恶的是对面的那张脸。

那是他的父亲,但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仇人。

这种感觉很莫名,却又那么的真实。

客厅没有开灯,以至于彼此的面容都有些模糊,光线无法阻隔声音,那魔咒般的字符如同荡开的水纹不断的涌入白中元的耳朵里。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能就这样错过。”

“你放心,我早已经筹划多时,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这不是命令,这是作为父亲的恳求。”

“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局里甚至是省厅有多少人在盯着?”

“算是我求你了,就当是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做个交换还不行吗?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她都已经答应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我们之间的亲情,就如此的薄凉吗?”

错乱无序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白志峰的口中吐出,那zhāng ping日里慈祥的脸,在逐渐变得扭曲和狰狞。

“我答应你。”

最终,白中元还是垂下了头,眼睛闭起的一瞬间,脸上的那抹化不开的愁容被昏暗的光线吞噬掉了。

“谢谢。”白志峰如释重负的靠向了椅背。

“我这就去做准备。”转身,白中元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如果,如果发生了意外会怎么样?”

“她可能会死,你也可能会死。”

“你呢?”

“我?”

白志峰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焦距,当风将窗户吹开的时候,他才慢慢回过了神:“我会活着,好好的活着。”

“你太自私。”

“谁又不自私呢?”

……

佟楠一直守在治疗椅的旁边,双眼始终停留在白中元的脸上,所以她也将一切的变化尽收了眼底。

从挣扎、到愤怒,再到痛苦和绝望,一种接一种的负面情绪不断的喷涌出来,可谓是触目惊心。

与大多数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不同,尽管白中元此刻已经大汗淋漓,可他没有呼喊、也没有暴躁的动作,只是轻轻睁开眼睛虚脱般的长吐了口气,而后任由瞳孔扩散,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从业多年,佟楠对患者有着足够的耐心,所以她没有去打扰白中元,而是起身去拿了一条毛巾。

当额头的汗被轻轻擦拭的时候,白中元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而后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谢谢,我自己来吧。”

“你看到了什么?”佟楠轻声问着。

“噩梦。”

“缠绕你半年之久的那个吗?”

“是的。”白中元点头,有些担心,“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看要怎么去解读了。”佟楠将椅子直起来,解释道,“你跟我说过梦境的内容,负责任的说对现在的你来讲不是好事儿,因为它会让你的情绪产生剧烈的波动,这与你现在所需的平和稳定有着很大的冲突。”

“不过从治疗失忆的角度来说,这是个有利的讯号,可以撬开心理防御下的封闭机制,尝试唤醒沉睡的意识。”

“也就是说,今天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只是会让我过的煎熬些?”白中元大致上是听明白了。

“没错。”佟楠点头,“二者各有利弊,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建议你做些坚持,当下是痛苦些,但存在唤醒记忆的可能。而且还能避免情况进一步恶化,倘若从选择性失忆转变为心因性失忆,那就要严重的多了。”

“既然如此,就不破不立吧。”

想到bào zhà案、想到白志峰、想到秦长天、再想到动机不明的方言和许琳,白中元不得不逼迫自己做出新的尝试。

第十八章 遗漏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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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佟楠来到街上时,形色匆匆的人们正在撑伞前行,看看被打湿的肩膀,白中元紧了紧领口后,抬手揉了揉后脑勺的左侧。

bào zhà案发生后的大半年中,这种磨人的疼痛便一直存在着。它不剧烈,也不会长时间的持续,只是每次接受过失忆康复治疗后,都会给白中元带来一时半刻的短暂困扰,着实让他苦恼不已。

在脑ct排除掉颅内血块以及病变之后,白中元不得不接受佟楠的观点,这完全是心理障碍所诱发的。

确切的说,每次的记忆节点回溯,都会触动这部分的脑组织和神经,除非恢复记忆,否则阵痛将会一直存在。

疼痛有所缓解的时候,白中元来到了一条略显僻静的街道上,左右打量一番后,掏出手机拨了出去。

“老牛,那件事查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确切的结论,不过有迹象表明,方言之所以着急让你归队,十有**源于半年前的bào zhà案。”

“bào zhà案?”白中元有些困惑,“那起案子跟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他怎么会将手伸到这上面来?”

“那就不知道了。”电话那边的声音也透出几分不解:“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

“可他怎么也会对bào zhà案感兴趣呢?”

“或许不是对bào zhà案感兴趣,而是对某个人感兴趣。”

“我?”白中元若有所思。

“很可能。”老牛说到此,声音压低了些,“你应该了解方言的为人,因为早年的经历,他最痛恨的就是警匪勾结。而偏偏有关你的谣言,全部都是指向涉黑反间的,大概这就是原因吧?”

“你的意思是,他在查我?”

“查没查还无法下结论,不过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将我留在支队,留在他的身边,监视我的同时暗中搜集与流言相关的犯罪证据?”白中元彻底想明白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着急让你归队。”稍作沉默,老牛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我叮嘱你的事情都还记得吧?”

“当然,有事儿打电话,不要发送任何文字信息。”话说到此,白中元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脸色也有了些发白。

“怎么了?”老牛的嗅觉极为灵敏。

“没什么。”敷衍过后,白中元继续说道,“还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说。”

“许琳,应该也是为了bào zhà案而来。”在有过之前的试探之后,白中元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这点。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老牛极为不解。

“这就需要你去查了。”稍作思索,白中元又补充了一句,“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如同方言一样,许琳真正的目的不是调查bào zhà案,更像是在查“她”。”

“许菲?”

“嗯。”

“许琳、许菲?”老牛呢喃,少许回神,“这件事儿你别管了,我会尽快查清楚她们之间是否有关系的。”

“辛苦。”白中元致谢。

“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是在帮你。”

“帮她,就是在帮我。”

“没事儿挂了吧。”老牛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有事儿。”

“说。”

“帮我找套房子。”

“决定要搬出去了?”

“是的。”

“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不做评论,自己决定就好。”

“尽快吧。”

电话挂断之后,白中元没有收起手机,而是翻出了一条信息:“明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上伞。”

盯着这句话看了良久,白中元无比苦恼的摇了摇头,随后拐弯来到了大路上,拦下出租车直奔支队。

……

早晨的案情分析会中,白中元发现了连环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规律,而在上午的现场勘查中,他和许琳又找到了有关方位的线索,这虽然让方言感觉肩上的压力小了几分,却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之前的三名受害人分别居住在城北、城西和城南,按照这个规律,如果今晚犯罪嫌疑人继续作案的话,那势必会选择东边的区域。

那里,有着省城最大的两个区,武安区和开发区。

因为两区毗邻,所以在没有明确线索的前提下,是无法划分出主次的。这也就意味着想要确保今晚的行动顺利成功,就必须联动两个区的警力,且要调配得当,既不能出现遗漏的死角,还要重点盯防布控。

行动已经得到了秦长天和马志远的批准,因此两区的分局都表示了全力的支持与配合,唯一的难题就在于警力的布置上。

视频会议中,方言将相关案件征象做了细致讲解,在听取了两位分局局长对管辖区域的介绍之后,他将目光盯在武安区的一座城中村和开发区的一片旧城改造区域中,这两处地方与之前三名受害人的居住环境极为相似。

这次行动有着两重目的,一是尽全力挖出犯罪嫌疑人并将其缉拿归案,二是在抓捕无望的情况下,全力阻止命案的发生。

目的不同,行动安排和警力配置自然也会不同,因此xing jing、民警以及治安队都需要划分出明确的任务区域。

商议过后,一致决定谢江带人前去指挥武安区的布控工作,至于相对更为复杂的开发区,则由方言和许琳坐镇。

当然,白中元也是必须要跟去的。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可以说时间已经很紧了。在看到谢江动身之后,方言便也打算赶往开发区。

而就在他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目光扫过来电号码之后,他不仅收回了迈出的脚,更是反锁上了门。

“出任务,有事儿快说。”

“方队,查到了一条信息,是通过白队手机发送出去的。”

“什么时候?”

“昨晚你们聚餐之后。”

“昨晚?”方言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早说?”

“本是想等对方回复的。”

“回复了吗?”

“没有。”

“信息的内容是什么?”

“明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伞。”

“对方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

“什么意思?”

“因为号码持有人是——许菲。”

“当真?”方言的情绪顿时有了波动。

“千真万确。”

手指有节奏的在桌子上敲打几下,方言长出了一口气:“看来当初冻结锁定这个号码是对的,这证明我们的方向也是正确的。”

“方队,难道许菲真的没有死?”

“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说起这个,方言又焦虑了起来。

“你不是常说,刑事案件存在任何可能吗?再说,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推测的那样,他们设个金蝉脱壳之计并非难事。而以白队的能力,只要给他充足的时间,完全可以对案发现场和物证进行伪造。”

“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可是……”方言欲言又止的表达着疑虑,“可是尸检和物证鉴定结果要怎么解释?那毕竟是省厅最权威的几名专家联合勘验的,我不相信这方面存在任何的问题。”

“方队,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

“你是不是忽略了两个人。”

“你指的是白志峰和……”

“秦局。”说出这两个字之后,电话那边赶忙解释着,“我没有任何别的影射,单纯的就事论事。倘若那起bào zhà案真是白队与其父亲联手策划实施的,那么他们必然是负一定责任的。秦局和白志峰的关系你是清楚的,说句生死相依是毫不为过的。我的本意不是说秦局也参与了什么,而是说如果他在信息获取不全面的情况下轻信了白志峰呢?或者说,他完全是被蒙在鼓里的呢?”

“这个……”方言语塞。

“还有,最初挂帅侦办bào zhà案的人选可是秦局,只是后来因为省厅的介入,他才以避嫌为由将位置让了出来,这其中到底有没有……”

“好了,就此打住,刚才的话你没有说过,我也没有听过。”方言压着声音呵斥一句,随后又安抚着,“我知道,bào zhà案中身亡的通缉犯是你卧底大半年挖出来的,有两次险些暴露身份,所经历的一切可谓是千难万险,但没想到就在收网的结骨眼儿上发生了那档子事儿,以至于我们之前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方队,我……”

“你听我说完。”方言继续说着,“我知道你着急、委屈,甚至是愤怒。但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必须要无懈可击的证据,否则绝对不能外泄分毫。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可以把你安排到别的地方。”

“方队,我请求继续执行现在的任务。”

“我可以答应你,但必须保证没有下次。”

“明白。”

既然对方已经做了保证,方言也就没再继续深究:“除了那条信息之外,通话方面有没有可疑的?”

“没有,白队的电话一直都是正常的。不过我怀疑他还有另外一部手机,而且很有可能是反侦听的。”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暂时调整调查方向了,将重点转移到白志峰的身上。”方言说完,挂断了电话。

第十九章 人格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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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天自然就会黑的早一些。

当白中元赶到开发区的指定集合点时,万家灯火已经点亮,极目远眺整座城市都有了种朦胧之意。

雨丝将夜景点缀的很美,然而指挥车里的人却都没有任何欣赏的念头,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地图上。

“我先把布控情况做个说明,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用笔画出一个红色的圆圈之后,方言介绍了起来,“通过对连环案件征象的分析,此次行动的重点布控是这个叫二石楼的村子,因为村子正在改造当中,所以情况很复杂,总体来说对这次行动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利因素,我一一介绍。”

第一,街道以路口的很多监控设施都无法发挥作用。

第二,空置出来的房屋很多,排查起来难度很大。

第三,拆迁以及废品回收人员的进驻,使得人员流动性增大。

第四,搬迁人员分散较广,走访收获的可能性降低。

第五,部分区域断电,对于摸排工作的展开有一定程度的阻碍。

尽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方言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接说出了应对的策略:“就目前的复杂情况来讲,我们很难采取有效的制衡措施,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进行梯次的配置,将警力做出最合理的调整。”

首先,将支队外勤和分局xing jing队的人派驻到尚未完chéng rén员搬迁的区域中,全部人员着便衣行动,两人一组。

其次,派出所的民警进入辖区走访,尽可能的多联系固定住户,排查可疑线索,做好防范工作。

再者,治安队的协警全部分散到各个路口,严格排查每一个人,核对身份信息,尤其是情侣和单身男子。

最后,分局xing jing队wáng gāng带队负责机动,要求是不管二石楼村哪里出现可疑情况,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抵达事发地点。

不得不说,方言如此安排已经是将布控工作做到了极致。因为此次行动不同往常,既要防范犯罪嫌疑人再次作案,还要做好排查追捕的准备,两者之间本就存在些许冲突,想要兼顾着实不易。

“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方言拧开矿泉水,狠狠灌了一口。

“有。”许琳表态。

“说。”

“方队,警力的调配和区域性的布控我没有任何不同的看法,想补充的是关于荧光箭头这点。”话说至此,许琳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于是语气加重继续说了下去,“本起连环案中存在两个清晰可循的规律,一个是犯罪嫌疑人的间隔性作案时间,另一个是三名受害人的居所方位。有关方位的一切,都是白队上午勘查现场时根据墙壁上遗留的荧光箭头推导出来的,初步分析是符合基本犯罪逻辑的。既然前面三起案件中都有荧光箭头的出现,那么如果犯罪嫌疑人今晚会继续作案的话,势必还会在案发现场进行此类涂抹,因此我们必须要加以盯防和利用才行。”

“这个提醒很重要,也很及时。”方言点头,随后问着,“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是使用无人机。”许琳不假思索的说道,“据我所知,去年支队已经配备了两种型号的无人机,市局也派人进行了相关的培训,下午的时候我对此做过了解,完全达到了执行任务的要求。”

“我同意许队的建议。”大队长wáng gāng附和着,“断电和已经开始拆迁的区域,使用无人机进行影像拍摄传输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且机动性与灵活性也绝非人力所能比拟的,最关键的是不易别犯罪嫌疑人察觉。”

“既然如此,那就由许队负责这块。”

“是,我这就去安排。”许琳说完,下了指挥车。

“其他人还有要补充的吗?”群策群力,一直都是方言所倡导的。

“没有。”众人回应。

一切妥当,方言抬手看了看表:“六点钟治安队协警分驻各路口,七点钟天色全黑后,辖区民警开始对固定住户进行秘密走访和摸排,同一时间外勤组着便衣分散到指定任务区域,wáng gāng带人随时做好接应,都去准备吧。”

随着方言命令的下达,整个二石楼村的氛围悄无声息的发生起了变化,就像车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当指挥车内变得安静之后,方言将目光望向了角落:“你刚才一言未发,是不是还有别的盘算和想法?”

白中元静静的坐着,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变化,甚至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游动,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地图保持着沉默。

“你慢慢想,想通了、想透了再告诉我。”方言很了解白中元,更知道他此时老僧入定般的状态意味着什么,因此也就没有再继续催促,在对面坐下来后,望着同一张地图静静的思索了起来。

外面的二石楼村已经是风起云涌,而指挥车内却是风平浪静,可这种平静,却关乎着骤雨和疾风。

“我想去这里看看。”良久的无言之后,白中元抬起头的同时,将手指落在了地图的一个点上。

“什么地方?”方言皱眉,手指滑动将图像进行了精确的放大,“按照地图的显示,这里应该是二石楼村的一部分,但从规划和建设的程度来看,显然已经是改造过的成熟区域了,还有布控的价值吗?”

“不知道。”白中元摇头,随后表示了担忧,“老方,开发区最近这几年发展很是迅速,尤其是基建方面,可以说已经完全的改天换地,这也是我们将目光锁定二石楼村的原因。既然是二石楼村的囊括范围,那么就有必要加以重视。换句话说,我们可以白费功夫,但绝对不能因为疏忽或懈怠导致盲区出现。”

“你说的在理,可这与案件征象并不相符啊?”方言并不是在做反驳,而是任务命令已经下达,布控工作已经有序的展开,如果这时候再贸然做出调整,势必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况且地图显示的这块区域发案的可能性的确会小一些,万一出现了顾此失彼的状况,那可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我打算一个人过去看看。”白中元起身后,又补充了分量很重的话,“老方,你干了半辈子的刑侦,应该很清楚这当中概率的不确定性。诚然,现在来看我们之前的推导是正确的,是基本符合本起连环案犯罪逻辑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所有结论都是根据有限的案件征象推导出来的。”

“你接着说。”方言的手指,有节奏的在腿上敲了起来。

白中元知道,每当手指敲击的动作出现时,就意味着方言正在分析当中的利弊,正在做着权衡与取舍,于是继续道:“说的直白一些,我们推测的所有根据,其实都是犯罪嫌疑人留下来的,这其中包括他的做案时间、作案手段、作案地点,甚至包括目前我们挖掘出的两种“规律”,这你不能否认吧?”

“你是想说,表面看起来规律,其实也是存在变数的。”方言思忖,找到了更准确的字眼来表达,“或者说,是陷阱?”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目光眺向车窗外的远方,白中元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我们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过相关的侧写分析,他十之有九是具备fǎn shè hui人格的,而通常这种罪犯的诸多显著特征,不用我再做说明了吧?”

“当然。”方言点头,“fǎn shè hui人格是犯罪型人格障碍,其特征行为是以冲动和不负责任的方式,有时是敌意和严重暴力显露内心冲突。他们对挫折的耐受力很差,常不能预计自己的fǎn shè hui行为带来的消极后果,丝毫没有不道德或罪恶感。可是这些与布控工作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不稳定性?”

“这是其一。”

“其二呢?”

“罪瘾。”

“病态心理?”方言恍然。

“可以这样理解。”白中元点点头,继续说道,“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本起连环案的犯罪动机绝非犯罪嫌疑人与三名受害人之间的私人仇恨,而是对内心压抑情绪以及罪恶yu wàng的宣泄。我们之前分析过,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带着狩猎心态作案的,目标都精确筛选过。而从线索少的可怜的案发现场来看,作案人有着缜密的筹划,通常做出这样的举动,都是为了规避暴露的风险,让警方无从追查。可这名犯罪嫌疑人偏偏留下了清晰的线索,比如三处案发现场都出现的荧光箭头,这就引人深思了。”

“所以,你的结论是?”

“游戏。”

“犯罪嫌疑和警方的游戏?”

“没错。”点头后,白中元的眼睛眯了起来,“老方,你觉得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说,这场游戏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杀人的同时,耍的我们团团转。”方言咬牙切齿,“这是chiluoluo的挑衅。”

“对,就是挑衅。”白中元点点头,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他此时应该在暗处看着我们,他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猎杀下一个目标。”

第二十章 秋雨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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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从字面上理解,白中元的话似乎有些耸人听闻的意味,可在方言看来,这当中完全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相反,上述所说很可能就是事实。

“中元,咱们之间没有必要含糊其辞的,你就告诉我一个明确的结论,犯罪嫌疑人是否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这是方言极为紧张的一点,若真如此,今晚的布控抓捕极大概率会以失败收尾。

其实通过刚才的对话,方言内心已经有了答案,说是抱有侥幸也好,说是出于谨慎也罢,总之他必须要听听白中元的答案。

共事多年,方言很清楚对方的能力,刨除管理和政治智慧之外,单从案件侦办的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是差白中元一档的。

此时的白中元,根本无暇揣摩方言的心思,他只知道如果给不出个确切的说法,行动一定是不会被批准的。

“尽管挫败感十足,但我还是不得不说,这种可能占据jiu chéng之重。”一边说着,白中元一边试了试强光手电,“通过案件征象可以看出,嫌疑人非常享受犯罪的kuài gǎn,这种kuài gǎn基于下列三点。”

第一,以审判者的身份制裁那些好吃懒做,却又极度爱慕虚荣的女人。

第二,制造恐慌。

第三,挑衅警方。

上述三点,如同等边三角形的三个边,相互依托支撑起了犯罪框架,每种因素都是不可或缺的。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嫌疑人今晚继续作案的话,就说明上述三种条件在此时已经成熟了?”方言皱眉。

“是的。”对此,白中元不会加以隐瞒,继续说道,“今晚,符合连环案的作案时间规律,如果我所料正确的话,嫌疑人已经对目标人进行了筛选确定,此为一。我们的出现,补全了三角形的一条边,此为二。至于第三,你觉得犯罪嫌疑人要制造恐慌的话,会选择二石楼的哪片区域呢?”

“……”方言沉默。

白中元没有理会,手指接连点在了地图的两个地方:“是这片正在拆迁的,还是那片相对成熟的?”

“……”方言依旧沉默。

这种沉默,白中元已经司空见惯,知道这背后是谨慎的思考和忐忑的忧虑,于是只能宽慰两句:“老方,其实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因为结合案件征象来看,你的安排是最合理、最能确保行动成功的。”

“可如果百密一疏呢?”方言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

“那就批准我的行动。”白中元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可以。”应声之后,方言直接拿起了旁边的对讲机,“但必须带两个人过去,我不能让你自己去冒险。”

“你说了算。”

……

二人达成共识之后,白中元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拉开车门看到两名着便衣的xing jing正站在外面。

这二人一老一少,目光在那张略显青涩的面庞上扫过之后,白中元走到年长的那位面前伸出了手:“老杨,好久不见,一切还好吧?”

“还好,还好。”杨伟成口中应着,伸手握了握。

“白队,你是不是记错了,昨天你们才见过的。”旁边的年轻人插嘴道。

“昨天?”白中元狐疑。

“工地,案发现场。”

“是吗?”白中元皱眉回忆少许,仍旧没有任何的印象,“最近脑子有些迟钝,一时半刻真想不起来。”

“白队,该不会是半年前那次事故导致……”

“耗子,闭嘴。”狠狠瞪过一眼后,杨伟成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白队,昨天在工地的时候,我和耗子负责警戒工作,当时穿着雨衣,可能你没认出来。原本我想打招呼的,但考虑案子就没打扰你。”

“我知道了。”不咸不淡的应声之后,白中元看了看身侧,“你新来的?”

“我……”耗子语塞。

“白队,他叫赵元昊,外号耗子。你休养那段时间调来支队的,平时出任务都是我们两个搭伙。”

“你带新人颇有经验和心得,挺好。”甜枣给了,棒子自然也是要落下的,白中元话锋一转有了些严厉,“老带新不光是传授侦办案件的经验和技巧,也要剔掉不好的毛病,他的话可有点儿多。”

这番话,绝没有夹杂白中元半点儿不悦的私心,而是每个新人都需要此类磨炼和敲打,对于侦办重案的xing jing来说,嘴碎可是大忌。

杨伟成是老xing jing,自然清楚话中的深意,因此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走,我们去那边儿看看。”白中元说完,率先踏入了夜色之中。

“耗子,从现在开始,问你的时候才能说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

……

二石楼,并不是指这个村子有两座石楼,而是说对立凸起的地势。说的具体些,正在拆迁改造的村庄是由两处高地组成的。蜿蜒的民心河从中间流过,阻隔了地势,但却无法割断行政级别的区划。

与靠向北方的半座村庄不同,南向的这里灯火通明,若非秋雨越来越大,想来街道上也是人声鼎沸的。

走过桥梁,刚刚踏足民心河的南侧,白中元便停下了脚步,同时示意杨伟成和耗子关掉手电。

“白队,重点盯哪里?”杨伟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那两座楼。”白中元指了指不远处。

两幢楼都是高层,粗略估计有着三十层左右,从密集紧凑的灯光来看,应该都是面积不大的小户型。

雨幕下的灯光泛着微微的光晕,以至于看不清楼体的颜色,唯一能够判断出来的是所建时间不长。

“白队,行动之前方队曾介绍过案子的相关情况,初步的推导结论是三名受害人的居住环境极为落后和恶劣,这也是我们将目标锁定为二石楼村的原因。可那两幢楼,怎么看都不符合比对条件吧?”作为一名老xing jing,杨伟成有着对案件的判断和理解,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想不通此举何意。

他的话,并非是在质疑白中元,相反他对白中元是无比钦佩的,只是单纯的想弄清楚有何隐情和玄妙。

“老杨,如果你是二石楼的村民,希望村子拆迁改造吗?”白中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引向了别处。

不知何意,但老杨还是把话接了下去:“换做是我,当然希望拆迁,毕竟城区改造不仅能分到房,还能得到一笔数目不菲的拆迁款。那句话咋说来着,拆一拆,富三代。虽说有调侃之嫌,却也反映了些真实情况。”

“抵达这里的前后,你应该对二石楼村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吧?”白中元的思维,似乎永远都跟别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老杨微楞,然后点头:“不光了解过,还踩了几处点。”

“那你觉得没有拆迁之前,村民的生活如何?”

“相对开发区其他的区域来说,这里还是比较落后的,不少人家的生活水平看起来是略低一些的。”

“如果你是他们,会作何想?”稍作思索,白中元补充着,“比如你看到别的村子都规划拆迁了,你最大的期望是什么?”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当然希望自己所在的村子也拆迁。”

“可如果不拆迁呢?或者说规划迟迟不向前推进呢?”白中元追问着。

“那……大概就只能羡慕、向往着拆迁户们的生活,继续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劳作了。”

“只是这样吗?”白中元皱眉。

“还能咋样?”杨伟成一脸茫然。

“我,我……”就在这时,耗子怯懦着想要说话。

“你闭嘴。”杨伟成呵斥。

“让他说。”白中元做了制止。

“白队,要是说错了,你可别怪我。”

“放心,说。”

“我觉得杨头儿说的片面了,或者说他站的立场不同。”

“具体些。”白中元鼓励着。

“白队,刚才杨头儿其实也没说错,但他是站在父亲或者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去考虑的,很多年轻人不会这样想。”

“那就说说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杨伟成没有任何不快,反倒是有了几分想要深入了解的兴致。

“年轻人的想法,就是俩字——现实。”说完,看到白中元没有打断的意思,耗子一口气说了下去,“现在的高房价,已经压得年轻人有些喘不过气了,家庭条件好的还行,靠着父母能够将房子的问题解决掉。可那些条件不好的,那些来到城市打工的,那些集全家之力连首付款都掏不起的呢?”

“你少卖关子,接着说。”杨伟成挥了挥拳头。

缩缩脖子,耗子语气有了些低沉:“这样的年轻人不外乎下面的几种选择。”

第一,蜗居于父母的养老房中。

第二,逃离高房价的城市。

第三,努力工作赚钱。

第四,租房。

罗列出四点之后,耗子深吸口气,脸上闪现过了一抹哀伤:“还有最后一种,那就是将自己出卖给金钱,哪怕代价是……埋葬爱情。”

话落,耗子抿嘴垂下了头,眼角滑落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第二十一章 初步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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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它能获知悲喜,也能洞悉到微动的情绪。

就像白中元和杨伟成一样,尽管他们看不清耗子的脸,但凭借发涩的声音和伴随秋雨流淌的苦闷之意,便能够轻易的嗅到对方刻意压制的愁绪。而在这愁绪的背后,隐藏着的怕是一段惨败给现实的悲伤故事。

“等结案了,我请你喝酒。”说完,白中元瞟了杨伟成一眼,“到时候你也一起来,这几天注意点儿他的状态。”

“我知道。”杨伟成点头。

“白队,杨头儿,让你们见笑了。”回过神的耗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有感而发,咱们继续说案子吧。”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杨伟成追问,趁机驱散了那抹压抑。

“我想说的是大多数年轻人无法回避的现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时间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会导致人生观的畸形,刚才白队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耗子正经的时候,头脑还是颇为睿智的。

“你继续说。”白中元点头。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换做我生活在尚未拆迁的二石楼村,看着四周的高楼拔地而起,看着被同阶层的人甩开了一大截,那么我的心里是绝对无法平衡的,就如刚才杨头儿说的那样。”

“羡慕?”杨伟成插话。

“在你们那代人看来或许是羡慕,可之于现在背负了巨大生活压力,不敢结婚、生子、甚至是换工作的年轻人来说,用嫉妒或无奈这样的字眼来诠释内心涌动情绪或许更为贴切。”耗子说到最后时,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

“嫉妒之下,会作何回应?”白中元问。

“摒弃积极的,只说消极的,有下面几种可能。”耗子罗列着。

第一,煎熬的等待着迟来的拆迁改造。

第二,重新定义择偶观,爱情再美好,也终究会败给柴米油盐。

第三,寻衅滋事,表达kàng yi。

第四,铤而走险,实施犯罪。

“换做你,会怎么做?”问出这句话时,白中元眉头是皱着的。

“换做我……”耗子呢喃着陷入了失神,良久之后才幽幽说道,“如果是一年前,我会保持积极的心态,提高自身水平的同时去努力学习和工作。但现在我不会再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会更现实一些。”

“比如找个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儿结婚?”话说到此,白中元微微犹豫了下,“哪怕,并不爱对方?”

“嗯。”耗子应声,却没敢去看白中元的眼睛。

对话进行到这里,气氛已经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见多识广的杨伟成自然之道根由是什么,于是语气有了些严厉之意。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可以不赞同,但必须尝试接受。女朋友分了可以再找,因为金钱背叛爱情的人不值得留恋和怀念,更不值得为她自暴自弃。记住我的话,做好你自己。”

“杨头儿,你知道了?”耗子有些吃惊。

“你说了那么多,如果我还听不出来的话,趁早别吃这碗饭了。”杨伟成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白队,我……”

“能理解。”拍拍耗子的肩膀,白中元继续说道,“老杨说的没错,不要因为别人而轻易的改变自己,尤其是不忠于爱情的女人更不值得。相信我,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更好的女孩儿等着你。”

“嗯。”耗子狠狠的点了点头,“谢谢白队,谢谢杨头儿。”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生活在二石楼的北半块区域,在改造拆迁开始之后,你会怎么应对暂时无家可归的情况,是去投奔亲戚,还是去住旅馆酒店,或者是……”

“我会去租房。”没等白中元说完,耗子便脱口而出了。

“去哪里租?”

“那里。”耗子直接将手指向了那两幢高楼。

“为什么?”杨伟成问。

“三点。”耗子回答。

首先,同一个村子,拆迁改造的时间却相隔了这么久,北半块区域的人想必早就有了深深的怨念。怨念在平时一点一滴的累积成河,迟早都会要找到宣泄的口子,那迟来的拆迁改造,便会是导致大坝决堤的蚁穴。

其次,租住那里的房子,可以提前感受、了解未来家的样子,无论是住宅的格局,还是施工质量都能知道个大概。

最后,当拆迁房免却后顾之忧,花起拆迁款时也就不会过于心疼了,即便房租高一些也能承受。毕竟租房只是暂时的,说破天也就两三nián de shi儿。

“你这话听着糙,可深思细想却又有着几分道理,确实符合当下部分的社会事实。”话说到此,杨伟成有了些感慨,“时代的不同,造就了消费观念的不同,这是说不出对错的。其实别说年轻人,我这过了不惑之年的,同样有着此类选择倾向。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谁都会想着提高生活质量的。”

“这么说,你们同意将盯防重点放在那两幢楼上面了?”白中元打算以反问的方式结束雨夜中的谈话。

“必须同意。”应声的同时,杨伟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白队,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确切的计划,刚才之所以说了那么多,主要是为了打消我们心中的疑虑,从而能够心无旁骛的去执行任务,对吧?”

“不仅如此。”耗子迫不及待的抢话道,“我觉得重点在于传授的办案的经验和技巧,就比如刚才的那番分析和推导,初听不解其中意,但在深度的剖析之后,就会发现盯防那两幢楼的确是最合理的。如果犯罪嫌疑人真的出现在二石楼的南侧区域,十有**是会选择那里继续作案的。”

“你小子,算是开窍了。”杨伟成颇为赞赏的说道。

耗子并没有因此而露出自喜之色,相反脸色还有了些凝重:“白队,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什么?”白中元,依旧在眺望那两座高楼。

“很多,比如把握住那些拆迁户的心理,比如锁定那两幢高楼。”这是耗子最为钦佩的地方,“这究竟谁经验,还是技巧?”

“二者皆有。”在侦办案件的过程当中,白中元从来都不会藏私,因此回答的很是痛快,“推导,其实是一个分析的过程,不仅要结合案件的征象,还要考虑现实的种种因素,这其中所涉猎的学科也是颇多的。犯罪心理、痕迹勘查、甚至是行为科学等等,都是要适度介入应用的,慢慢你会全部了解到的。”

“知道了白队,那……”耗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白中元皱眉。

“我以后能不能跟你一起出案子?”

“为什么?”

“因为……”口中迟疑着,耗子的眼睛瞟了瞟杨伟成,而后鼓足勇气说道,“因为跟着你能学到很多东西。”

“跟着老杨学不到吗?”

“不是那个意思。”耗子摇头,咬咬牙做了解释,“白队,实不相瞒的,其实这也是杨头儿的想法?”

“你的想法?”白中元有些不解的看了看杨伟成。

“是的。”杨伟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白队,通过刚才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耗子还是有着几分聪智的对吧?”

“我不否认。”

这是白中元的心里话,耗子嘴碎不假,但头脑出类拔萃也是真。不说别的,就单说刚才的那番分析和推导,就不是一般人在短时间内所能洞悉、表达出来的。尤其考虑到从警时间,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好苗子。

可话说回来,白中元这些年见的好苗子还少吗?

正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的可塑之才,白中元才会对二人的话不感冒,而且从性格上来说,他并不是好为人师之人。

这番无所谓的态度,让老杨有了几分着急:“白队,如果换做是以前,我绝对不会把耗子推荐给你,因为那个时候你根本无暇管他。但今时不同往日,时间和精力都宽裕的话,不妨带带他。”

“你带不也是一样吗?”

“我?”杨伟成苦笑着连连挥手,“我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说到底就是一块儿出外勤的料儿,可不敢误人子弟。”

“老杨,你不用这么妄自菲薄,二十年如一日的将外勤工作干好,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衷心的赞可之后,白中元才郑重的说道,“出任务,总是要协同搭伙的,我会抽时间和方队说说的。”

“真的?”耗子大喜。

“真的。”白中元点头。

“得嘞,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相较于耗子,杨伟成显得要更为兴奋,就像是多年的夙愿得偿了一样。

看着雨幕下尽显兴奋的两张脸,白中元摇头苦笑了两声,想到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自己,多了几分唏嘘。

“或许,这就是改变吧?”

第二十二章 学以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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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往事,白中元的脸上慢慢堆叠出了愁容。然这愁容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便被迷离的夜色吞噬了。

二石楼村南北两块区域以民心河为界,一边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另一边则是夜幕如被、偶露光华,俨然一副泾渭分明之势。就如同白中元的话,一半儿说了出来,另外一半却暂时藏在了心里。

其实将目标锁定那两幢楼,除了上述的分析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里连通着几幢廉租房。

廉租房只租不售,其用途是出租给低收入者,这样的环境,与之前三名受害人所居之地是高度相似的。

白中元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一来考虑这终归是个人的猜想,并没有明确支撑的依据,二来他不想做个大包大揽的人,凡事都要自己来做的话,那还要耗子和杨伟成干什么呢?再说,既然有了协同搭伙带新人的想法,那就必须给耗子留出思考甚至是犯错的空间。就像是老师的教学一样,提供思路可以,直接告知答案便没有了任何的意义。没有耐心和正确的培养方法,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

明确了重点之后,白中元便分派了任务,耗子和杨伟成各自盯防一幢回迁户较多的楼房,而他自己则打着机动的名号抽出了身来,给两人吃颗定心丸的同时,也能确保廉租房那里不被遗漏。

“这里距离指挥车比较远,加上雨又下个不停,对讲设备很可能会出现不灵通的现象,所以你们要格外注意才行。”说着,白中元从兜里掏出了两部手机,“按照警队纪律来说,这样的任务是不允许携带电话的,但考虑到各方面因素,方队破例同意了咱们暂时不受到此xiàn zhi,你俩先认领了。”

接过手机简单的操作之后,杨伟成用胳膊肘碰了碰耗子:“调成振动,记住,手机只能在对讲设备故障的时候使用。”

“明白。”耗子点头。

看到二人准备就绪,白中元拉了拉雨衣的帽子,将脸遮住了大部分:“我刚才数了数,这两幢楼都是三十二层,所以盯防的难度还是很大的。但好在时间已晚,加上一直在下雨,出入的人应该不会很多,我们必须利用好这一点。”

“白队,该怎么做?”耗子认真的问着。

“老杨,你来说。”

“嗯。”杨伟成点头。

首先,雨衣要脱下来。

一来警队的雨衣属于制式装备,很容易被人看出来;二来在绝大多数人都打伞出行的情况下,会较为显眼。

其次,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盯防位置。

这个位置既能最大化视野,又能很好的隐藏。且被人发现,还不能引起怀疑。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进退要留有足够的余量,

最后,筛选可疑人员。

盯防重点在于盯梢和防止犯罪,因此必须要锁定目标人物,及时反馈有价值的信息,这是重中之重。

“杨头儿,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办?”耗子似乎不是很喜欢理论的东西,更相信实践出真知。

“我?”杨伟成皱眉思索的同时,也着眼打量起了四周,最终落在了一家便利店上,“那虽说是一家商店,但旁边的遮阳棚下面却摆放着桌椅,说明很可能提供简单的餐食,比如泡面、煮速冻水饺之类的。稍后我打算以食客的身份过去,这样不仅能解决脱掉雨衣的问题,还能为长时间的停留找到合适的由头。”

“吃东西可以,不能喝酒。”白中元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我呢?”耗子嘀咕着,也开始四处寻摸着,但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地点以及解决任务需求的方法。

“如果我是你,不会去做任何繁琐的事情,直接去电梯口就行。”

“白队,为什么?”

“因为经验。”说起这个,白中元的脸色凝重了许多,“你和老杨不同,他从警多年,外勤经验丰富,不仅能很好的融入到各种环境中,还能稳妥的应对各种突fā qing况。但是你不一样,你刚刚进入警队半年,虽说也执行了一些任务,可大多数还是扮演的警戒角色。或许你之前学过不少这方面的理论,但理论跟实践往往是有着很大出入的,如同大多数职业一样,刑侦也是个学习积累的过程,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从最基本的做起,不要试图一蹴而就。”

“这个道理我明白,可是直接去电梯口,暴露的风险也太大了吧?”耗子多少还是有些排斥的。

“那就要看你如何伪装了。”

“如何伪装?”耗子的眉头皱了起来,过会儿依旧是有些失落,“这楼里大多数都是回迁户,很可能都是熟识的,我实在是想不出如何规避掉暴露的风险。再说长时间站在电梯口,说不准还会引起怀疑被人举报给保安。”

“我那会儿还跟白队说你脑子聪明,怎么这会儿就成猪头了?”杨伟成恨铁不成钢,气的不行。

“老杨,话重了啊。”点过一句后,白中元拍了拍耗子的肩膀,“有些话你不必太在意,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方法。”

“嗯。”

“其实很简单,你接下来脱掉雨衣,叠起来隐藏掉制式标志。老杨去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让他帮你要张硬纸板,你只需要在上面写几个字,就可以长时间留在电梯口了,而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写什么?”

“寻物启事。”

“寻物启事?”耗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白队,就写钥匙丢了,回不了家情况下,在外游荡也就合情合理了。”

“没错。”白中元点头。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我还要做些准备。”耗子的眼睛转了转。

“做什么准备?”杨伟成问。

“把裤腿儿和袖子弄湿,最好鞋子上再弄些泥巴什么的,营造出在小区长时间寻找钥匙的假象。”

“得,我白担心了,傻劲儿过去了。”杨伟成摊手。

“我这就去准备。”耗子顿时来了精神。

“等等。”

“怎么了白队?”

“记住,寻物启事写两份,一份儿贴在老杨盯防的那幢楼的电梯口,否则就会穿帮的。”白中元提醒着。

“明白了。”耗子点头,“另一张我抱在怀里,雨衣垫在屁股下坐在电梯口,尽量做出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来。这样不仅能避开有心人的注意,还能准确的对可疑目标做出筛选,一举两得。”

“别睡着了。”白中元笑笑。

“不会的。”耗子拍着胸脯做了保证。

一切就绪后,白中元抬手看了看表,随后吐了口气:“时间差不多了,分头行动吧。切记,要及时保持联系。最后一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独自行动,保护好自己是完成任务的前提。”

“明白。”

杨伟成和耗子应声之后,便一前一后的走向了便利店,看到他们走的远了些,白中元才转身走向一条小路。

这条路,白中元已经观察过了,通往后面的一个小广场。小广场不大,却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因为另一端连着那几幢充斥着不稳定因素的廉租房。为了确保无虞,白中元必须去那里看看。

秋天的雨夜,凉意已然有些逼人,尤其是脱掉雨衣之后,那股冰凉直钻人体,如同置身于冰窖当中。但白中元没有别的选择,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想要确保任务的完成,必须要格外的小心才行。

因为赶来开发区之前心中便有所盘算,所以白中元已经做足了准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地方将雨衣藏好,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折叠雨伞,这样便能将暴露的风险降到最小,进而去争取成功的可能性。

时已至秋,小广场上的梧桐树已经落了大半的叶子,可那些万年青之类的园木,却依旧是绿意盎然的。

繁茂的灌木起到了雨伞的作用,却也对视野有着极大的xiàn zhi,以至于当白中元将雨衣藏好站起身时,才看到不远处有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雨衣,橙黄的底色中间是一条绿色的荧光带,左手拎着一条湿漉漉的编织袋,右手拿着一把清洁夹,从不时弯腰的动作上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在捡拾广场上唯一凉亭中的垃圾。

“这个时候,小区的环卫工怎么还在工作?”心中泛着嘀咕,白中元回身瞅了瞅藏雨衣的地方,随后迎了上去。

小广场介于廉租房和回迁楼的中间,因此光线不是很好,所以根本无法看清楚环卫工的长相。

心中有疑问,那就必须解开,这是白中元的工作准则,况且这名环卫工出现的时间的确是蹊跷了些。

“师傅,我想打听一下,对面那几幢楼是廉租房吗?”

“是的。”环卫工抬起了头,可由于光线的问题,依旧没有显露出真容,“你看到那扇铁门没有,从那里进去向前走三百多米就到了。”

“谢谢。”致谢后,白中元又问,“师傅,这么晚还要上班吗?”

“早下班了。”嘿嘿一笑,环卫工继续说道,“这个亭子,平时歇着的人多,其中不乏素质较低的会遗留些垃圾,所以每天晚上我都会过来收拾收拾。你看,这石桌和地上不就有很多瓜皮果屑吗?”

这是一个接近对方的好机会,白中元自然是不会放过的,紧走几步进入亭子,果然看到了一地的狼藉。

同时,也看清了那张脸。

第二十三章 短暂失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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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位老年人,透过树叶摇动的光隙,隐约能够看到花白的头发还有额头以及眼角处的皱纹。

老人看起来已及花甲,虽说老态已现,但却没有任何风烛残年之象,相反完全可以用精神矍铄来形容。

他个子不是很高,身板却透着几分结实,尤其是在挽起裤腿儿和卷起袖子的情况下,隐约还可以看见凸起的肌肉轮廓。

唯一的健康隐患,只有微驼的背。

实话实说,这人的样子多少有些出乎白中元的意料,可不管怎么说对方的岁数摆在那儿,他只能礼貌的问候下。

“大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了,别弄脏了手。”谢绝过后,老人继续弯腰收拾着,“每天早晨这里会很热闹,大多数都是来晨练的老人,如果这一地的垃圾不及时收拾,很容易导致摔倒受伤,安全隐患必须要及时抹除才行。”

“说的是。”白中元点头,深深看了对方两眼加深了印象,“这么辛苦,城环公司得多给您发些工资才行。”

“你还真把我当环卫工了?”老人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您不是吗?”

“不是。”老人摇头,随后恍然的笑着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身上的这件儿雨衣,对吧?”

“嗯。”白中元点头,这本就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您这件儿雨衣,的确有很强的欺骗性,是我先入为主了。”

“没什么,小误会而已。”老人摆手,随后再度打量了两眼,“我瞅着你有些面生,新搬过来的?”

“不是。”摇头,白中元顺势套起了话,“大爷,您对这附近很熟吗?”

“当然,实不相瞒,我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了。”说起这个,老人也打开了话匣子,“以前这里没有高楼,全部都是平房,加上河对岸并称为二石楼。就拿那两幢楼来说吧,三十多层看起来住的人不少,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原来的街坊邻居们。加上对面最近在拆迁改造,搬进来的村民就更多了。”

“能理解。”老人的话,让白中元也稍稍松了口气,因为这证明了他之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

两幢回迁楼的大致情况已经摸清,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眼前这几幢廉租房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获取到有用的消息和线索了。

“大爷,那几幢楼是廉租房吧?”

“没错。”老人点头,又问,“你是来kàn fáng子的?”

“不是,来找朋友。”

“怎么,联系不上了?”

“不是,我在等他下来。”白中元随口撒了个谎。

“那就好,我还说如果联系不上的话,带你去打听打听。别的忙帮不上,找人还是不在话下的。”话说到此,老人抬头看了看,“看这天象,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原本这凉亭倒是个不错的歇脚之地,可是这满地的垃圾实在是有些碍眼。依我看,你还是去换个地方躲躲吧?”

“不必了,这不是带着伞吗?”

对话进行到这里,白中元心里已经有了结束对话的打算,在不表露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无法再继续深问了。

老人似乎也看出了什么,朝着廉租房那里指了指,“穿过铁门一直向前走,能够看到小区的门卫室,左右你都是要等朋友的,不如去那里。门卫室是简陋了些,但终归还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谢谢。”这个提议,白中元表示了接受,为表感谢,便顺嘴追问了一句,“您呢,还不去休息?”

“我?”老人长出口气,透出了几分伤感,“回去也是一个人,与其在独自苦捱着孤独,倒不如出来转转。一来能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儿,二来也能跟人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就像现在一样。”

老人的语气很平静,可白中元的内心却翻腾了起来。恍惚中,他仿佛从老人的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摇摇头甩掉扰人的念头,白中元发自肺腑的宽慰着:“当今的社会环境下,年轻人的压力都比较大,您要多多理解才是。再说儿女们忙碌的根本,还不是为了孩子和父母,时间宽裕他们会回来看您的。”

“借你吉言吧。”老人点点头,再度恢复了捡拾垃圾的动作,“去找你的朋友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这里视线不好,您注意脚下。”

“去吧。”挥动夹子,老人将一块西瓜皮收进了编织袋。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白中元顺着老人所指的路一步步超前走去,穿过小广场的s形围栏,几百米后来到了廉租房小区的门口。

正如老人所说的一样,这里有着一间门卫室,由于窗户不是很高,所以白中元能清晰看到里面的景象。

门卫室分内外两间,外面的一间显然是用来值班的,桌子、椅子、登记册、对讲机配备的很是齐全。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几根橡胶棍和手电,角落里有着两个灭火器,上面搭着一件儿衣服。

从地上未干的水渍判断,这件衣服十有**是湿的。

扫视过后,白中元并没有看到值班的人,好奇之下便抬手拧了拧门把手,轻轻一推门便打开了。

收伞进入屋子,白中元来到了桌子的跟前。低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饭盆,里面是半碗没吃完的面条,用手碰触尚存余温。

面条里面有着半瓣蒜,结合咬了两口的火腿肠判断,值班室的人应该是吃到一半儿有什么事情离开了。

想到这里,白中元也就放松了下来,将伞放好随手拉开椅子便坐了下来,随后将目光望向了外面。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或许是因为时节,也或许是因为恼人的秋雨,总之目光在空荡荡的小区门口扫量时,白中元有了种夜已经很深的错觉。

“这才九点多,怎么感觉跟后半夜似的?”

这并非白中元的胡乱猜想,而是的确有些奇诡,虽说这并不是廉租房小区的正门,但也不应该没人出入才对。

廉租房,通常都是租住给低收入者的,相较于上层收入者来说,这样的人群会因为生计而工作更长的时间。再说这里是城区,又非偏远的郊县,没道理这么早熄灯入睡的,这显然是不合乎常理的。

想到此,白中元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那半碗面上,轻声呢喃:“这是热汤面,显然是要出锅之后趁热吃的。屋子里并不冷,那么面凉下来就需要一定的时间,从余温和坨在一起的程度判断,至少放置有半个小时了。以此为根据的话,也就能得出清晰的结论,值班室的人离开也有半个小时了,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一边想着,白中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之后看向地面,两串尚余浅显水渍的脚印通向了里面的房间。

“有人吗?”

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抬手轻轻一拧,门应声而开。借助外间的灯光,能将里面看个大概。

这是一间卧室,除了单人床之外,还有着沙发和电视,后窗的下方,摆放着煤气罐和炉灶,完全能满足人的生活需求。

“怎么这里也没人呢?”心中泛着疑问,白中元找到了灯的开关,屋子亮起来的同时,他也有了新的发现。

两串脚印,是通向床尾墙壁的,那上面镶嵌着不锈钢衣钩,钩子上挂着两件衣服。一件是旧的迷彩服上衣,另外一件是huáng sè的裤子,裤子的两侧有着荧光色的竖条,这顿时让白中元恍然大悟。

“原来那老人就是小区的门卫啊,怪不得他说可以帮忙找人呢?”苦笑着摇头,白中元关灯退了出来。

解开了内心的疑问,白中元再次坐到了桌子前,探头细细打量了四周后,轻轻将对讲机掏了出来。

三人小组,并未囊括到方言布置的大行动中,为了不影响全局,白中元他们使用的是其他对讲频道。

“你们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

杨伟成回复的很快:“白队,我这里一切正常,目前并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具备嫌疑的目标人也没有出现。”

“耗子,你那边儿呢?”

“……”没有应答。

“耗子,收到回话?”

“……”依旧沉默。

“白队,是不是对讲机出故障了?”杨伟成问。

“你有他电话吗?”

“有。”

“联系他。”

“好的。”

“白队,没人接电话。”少许,杨伟成做了回应。

“不接电话?”白中元皱了皱眉头,随后吩咐道,“老杨,你过去看看,多留意四周的动静,我马上赶回去。”

“明白。”

切断了联系之后,白中元便走出了门卫室,当一股不安从内心涌出时,他撑开伞急匆匆朝着小广场走去。来到阻挡的s形栏杆前时,他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南侧细致打量后,脸上浮现出了不解之色。

“南侧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廉租小区侧门的,怎么偌大的马路上如此空荡,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呢?”

这个念头浮现之后,白中元暂时放弃了尽快与老杨和耗子汇合的打算,撑伞顺着马路来到了尽头的拐弯处。

在这里,白中元看到了车水马龙、看到了霓虹闪烁、看到了行人匆匆,也看到了设置的路障和警示牌。

“前方施工,请绕行。”

第二十四章 突发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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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中间的路障不是很高,看起来也不像是施工单位常用的正规物品,但却足以阻拦下车辆和行人。看到路障的第一时间,白中元已然明白了为何侧门长时间没人出入的问题,可他想不通为什么这里会摆放着断交指示牌。

这条路,明明没有地方施工啊?

“除非……”

稍作思索,白中元顿时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不想有人走侧门进入小区。”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答案,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警方正在追捕的连环案凶手。

念及至此,白中元感觉后背有股寒意正在泛起,以至于他掏出对讲机的手都有了些许的颤抖:“老杨、老杨,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

杨伟成的回应很快,同时也在印证着白中元的可怕猜测:“白队,我正想跟你说呢,耗子不见了。”

“不见了?”白中元倒吸口冷气。

“是的。”杨伟成似乎正在走路,呼吸有些重,“折叠好的雨衣还在电梯口,寻物启事也扔在了旁边儿,唯独耗子不见了。我已经从楼里出来了,打算先四处看看,如果依旧找不到再去物业调取监控。”

听着杨伟成的话,白中元的脚步加快了些:“老杨,耗子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打通倒是能打通,就是没人接听。”

“这样,你直接去物业调取监控,我马上赶到,排查四周的事情交给我。”

“好的。”

结束与杨伟成的通话后,白中元稍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拨了出去:“方队,能不能派几个人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有情况?”方言清楚白中元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定是有着原因的。

“不知道,目前还不能确定,先把人派过来吧。”倒不是白中元不想说,而是不想在布控的结骨眼儿上扰乱军心。况且他所说一切也的确是事实,暂时联系不上耗子,并不能由此认定发生了意外。

“好的,我让许队带人过去,坐标发一下。”

“对了,如果你那边儿暂时没有需要,让法医一起过来吧?”稍作权衡,白中元做了补充。

“法医也过去?”方言嗅到了不安的味道,“告诉我,你那边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方,目前没有任何异常,我只是想稳妥一些。”其实白中元的心里也在打鼓,就当是未雨绸缪吧。

“好,及时联系。”方言说完,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的时候,白中元已经赶到了两幢回迁楼这里,扫视一圈后,他朝着耗子盯防的那幢楼侧面走去。

两幢回迁楼都是坐南朝北,东面毗邻一条主路交通便利,因此重点搜查的地点就放在了西楼头。那里的路灯很暗,尤其在葡萄架的遮挡下,视野受到的xiàn zhi很大,无奈之下白中元只好先去取手电。

之前,为了确保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白中元在藏雨衣的时候将警用强光手电也放在了那里。由于距离不是很远,没有多久白中元便抵达了靠近回迁楼一侧的小广场边缘,再度辨别下位置后,径直走了过去。

“咦,雨衣呢?”

白中元记得很清楚,雨衣就是放在这丛灌木下面的,可摸来摸去碰触到的只有枝叶和上面的雨水,根本找不到藏起来的东西。弯腰打开手机上的照明灯,白中元逐厘逐寸的搜索了起来,但最终结果依旧是失望的。

“地方肯定是没有记错,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东西被人拿走了,究竟是谁呢?”站起身后,白中元扫量四周的同时嘀咕着。仔细回忆着之前的种种,白中元尝试着从记忆中搜寻出那道可疑的身影,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具备嫌疑。

“难道,真的是他?”想到在凉亭中捡拾垃圾的老人,白中元将目光望向了廉租房那里“如果真是他拿走了,十有**会带回值班室的,只是这个时候过去拿,怕是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才行。”

嗡嗡……

就在白中元犹豫着要不要去警卫室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接听之后传来了杨伟成的声音:“白队,有情况。”

“说。”

“我刚刚去了物业监控室,画面里看到了耗子。”

“他在哪儿?”

“在哪儿不知道。”稍作停顿,杨伟成接着说道,“监控中显示耗子从楼里急匆匆的跑了出来,随后奔着楼的西侧去了。”

“西楼头?”白中元心中一紧。

“没错。”

“那边的监控查看了没有?”

“没有。”杨伟成进一步解释着,“西楼头紧挨着小区的围墙和绿化带,那里没有被监控覆盖。”

“你还在监控室吗?”

“是的。”

“马上带着手电下来,我等你。”

“嗯。”

此时,盘绕在白中元心底的不安已经卷起了巨大的波澜,他已然顾不上再去寻找丢失的东西了,急匆匆朝着汇合点跑去。

“白队,你的手电呢?”碰头之后,杨伟成问着。

“等会儿再说,先过去看看。”

白中元没有明说,可杨伟成还是从焦急的语气中嗅到了什么,于是赶忙在前面带路:“白队,注意脚下。”

葡萄架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小区的绿化,因此延伸的很长,足足走了二百多米后,才抵达了尽头。两百米的距离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不短,仿佛一条岁月的长廊,将首尾两地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楼头这里应该是鲜有人来的,不仅绿化带修剪的参差不齐,就连环境卫生也是极差,围墙边甚至还堆积着不少的杂物。

“白队,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脚踩过的?”

雨水的存在,让痕迹辨别起来稍显困难,不过根据枯枝败叶乃至于草坪的踩踏还是能够看出些端倪的。尤其是那大致的轮廓,和人的脚印还是有着几分契合度的,显然是曾有人从这里走过。

而且,不止一个人。

“走,去前面。”

监控中曾显示耗子来了楼头的方向,而地上的脚印则做了进步一的佐证,于是白中元和杨伟成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绕过两颗树之后,杨伟成压着手电朝不远处照了照,随后停了下来。湿漉漉的草坪上,隐约能看到个黑影。

“白队,那好像是个人。”

杨伟成的话,像是重锤一般落在了白中元的头上,着急心慌之下,向前迈出的脚步都有了些趔趄。

“老杨,快过来,是耗子。”临近之后,白中元匆匆一瞥便从衣着上看了出来,冲过去的同时低声招呼着。

“白队,他怎么了?”杨伟成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

手电扫过,景象也尽收了眼底。耗子平趴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动静,就像是喝醉酒不省人事了一样。蹲下身,白中元一边低声呼唤,一边示意杨伟成将手电光聚焦在耗子的身上,随后轻轻翻动了过来。耗子长的本就白净,此时脸色愈发的苍白,紧闭着双眼,无论怎么呼唤摆弄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耗子。”着急之下,杨伟成便要迈步向前。

“别动。”制止了杨伟成的鲁莽动作后,白中元摊开了双手,“老杨,你稳重点儿,看看这是什么?”

“血?”杨伟成微楞,而后绕出两步来到了白中元的身边,“白队,呼吸心跳怎么样,伤口在什么地方?”

“头上。”白中元指了指耗子左耳朵的后上方,“那里曾遭受过重击,应该是钝器击打的,导致耗子昏迷的同时也造成了较为严重的出血。我刚刚触摸过,虽说呼吸和心跳都很微弱,但暂时应该不会危及生命,我们必须要抓紧了。”

“我马上叫救护车。”杨伟成不敢有丝毫耽搁。

“老杨,咱们这样。”尽管时间紧迫,可白中元明白不能自乱了阵脚,稍作思索接着说道,“叫完救护车之后,你马上去物业叫人,如果伤势允许的话,尽快将耗子转移到物业的值班室里。如果不宜挪动,就搬块床板什么的过来,同时要采取有效的防雨措施。还有,给许队打电话,看看他们到哪儿了?”

“我这就办。”

“把手电留下,我要看看四周的情况。”

“注意安全。”

杨伟成离开之后,白中元将雨伞放到了耗子的伤口上面,而后将上衣脱下来垫在了受伤的位置下面。除此之外,他又仔细的查看了下伤口,撕扯布条做了简单的包扎后便没再做任何的动作。简单的急救措施,白中元当然是有所掌握的,可耗子的情况看起来太严重了,他不敢轻举妄动,必须要等专业的医护人员赶来才行。

对耗子进行了简单的保护处置后,白中元将注意力放在了四周,他必须要排除隐藏的危险和威胁。从伤口上判断,耗子显然是突然遭受了袭击。换言之,袭击耗子的人很可能就潜伏在这附近。周围几米的安全隐患排除后,白中元开始扩大搜索范围,当手电光扫过西楼头的那棵树时,他如遭电击般的颤抖了起来。与此同时,无法抑制的自责和愤怒之火,从胸腔之中喷发了出来。

树枝上,不知挂着什么东西,随着渐起的秋风正在微微摆动着。

当手电的强光铺洒在上面以后,一条醒目的荧光带刺痛了白中元的眼睛。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一件儿环卫工的上衣。

第二十五章 神秘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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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是会存在无法弥补的缺憾。之于此时的白中元来说,这种缺憾是刚犯下的一个追悔莫及的错误。他错在了粗心大意、错在了对犯罪嫌疑人的低估、错在了盲目自信的判断,更错在了没有对耗子格外的叮嘱。

可白中元心中很清楚,现在不是自责懊恼的时候,他必须根据丰富的刑侦经验,做出趋利避害的取舍。他决定暂时离开耗子的身边,去看看那棵树、去看看那件儿上衣,去看看最担心的事情是否已经发生了。

这倒不是白中元冷血无情不顾及战友的死活,而是他必须履行职责和使命,尤其是可能涉及到其他被害人的情况下。况且目前耗子的情况还算是稳定,查看四周时又没有发现潜藏的危险。最关键的是即便去到那棵树的跟前,视线依旧能够将周围顾及到,于公于私他都必须这样去做。

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当全身被雨水浇透时,白中元来到了树前,死死的盯着那件衣服看了起来。

这件上衣,太眼熟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一定是乔装打扮过的,他所展露的绝非真实面目,至少那副花甲之相是做了假的。”想到在凉亭中捡拾垃圾的老人,白中元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而后侧头朝着楼头墙壁看了看。

在墙壁上面没有发现荧光粉制作的箭头,这让白中元瞬间洞悉到了这件儿上衣可能代表的寓意。今天一直下下雨,如果犯罪嫌疑人继续作案的话,像前三次那般在墙壁上涂抹荧光粉自然是行不通的。如此一来,他就必须找到一种能够取代的东西,反光且不怕雨淋,于是就有了这件儿上衣。

相同的案件征象出现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犯罪嫌疑人已经得逞了呢?

想到此,白中元轻轻绕过了那棵树,抬头看到三米外有着一扇窗户,由于站立的位置是与窗户平行的,所以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不得已,他只能继续向前走出几步,来到正对窗户的地方。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可当真要将手电照向窗户时,白中元还是有了些紧张,手也有了微微的颤抖。手电光由下向上,先是照亮了草地,而后是被雨水冲刷着的墙壁,再向上是摆在窗台上的盆栽。

最后,是窗户里面的一张脸。

或许是手电的光太亮了,也或许是那张脸出现的太过于突兀了,总之那惨白之色给白中元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尤其是那双诡异的眼睛,不仅昭示着凶手的恶行已经得逞,更意味着受害人早已经死亡。

神情木然的站在窗户外面,任凭冰冷的雨水浇淋,白中元却难以做出任何的动作,仿佛陷入了石化。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此时的感受,从支队接手这起连环案开始,他便尽着最大的努力。在这份儿努力之下,终于是获取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从而锁定了再次案发的区域。就连盯防布控最后一丝疏忽也在他的坚持下做出了弥补,然而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怎么能甘心?

这种情绪蔓延的根由不在于有没有抓捕到犯罪嫌疑人,而是明知道一切将要发生,却无法做出阻止,眼睁睁看着受害人死在了眼前。猜对了开始,却无法掌控过程,最后还要面对悲剧的结果。这不仅是任务的失败,更是心理上的重创。尤其是在白中元还和犯罪嫌疑人打过照面、有过交谈的情况下,这种负面的反应会无限放大。

“如果再谨慎一点儿、如果做得再多一些、如果不自以为是的非要去查看那几幢廉租房,一切是不是就能避免呢?这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望着窗户里面的那张脸,白中元双手抱头痛苦的自责着。

不知何时起,白中元越来越害怕面对这样的场面,侦办工地案的时候如此,面对眼前这名死者同样饱受着煎熬。可他心里清楚,倘若这次还无法从阴影中走出来,那么这身警服也就该脱掉了。可如果离开了警队,bào zhà案的事情怎么办?白志峰、方言、许琳,甚至是幕后已露端倪的那一道道模糊的影子又怎么办?

难道要不闻不问、不管不顾?难道那丢失的记忆再也不去拾取?难道要浑浑噩噩的度过下半辈子吗?

不,不能,绝对不能!

内心的挣扎,让白中元苦不堪言,他仰头望向天空,极力索取着秋雨的冰凉,从而冷静下来。

砰!

狠狠砸向树干的一拳,似乎将负面情绪全部都驱赶了出来,长长的吐出口气,白中元转身朝着耗子身边走去。

走出没有两步,对面突然出现了几道光束,白中元感觉眼睛被刺痛的时候,耳畔也传来了杨伟成的呼喊。

“白队,白队,发生什么事情了?”或许是闹出的动静大了一些,惊动了去而复返的杨伟成。

“老杨,我没事儿。”白中元努力平复着波动的情绪。

“耗子怎么样?”此时的杨伟成,浑身也已经湿透了,“如果没有大碍,还是先抬到物业值班室吧?”

“嗯,呆在这里的确不妥。”白中元点头,“挪动的时候,尽量幅度小一些。还有,注意观察头部出血的情况。”

“明白。”

“许队他们赶过来没有?”

“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说就快到了。”应声之后,杨伟成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目光朝着白中元身后瞟了瞟,“那边儿,是不是出事儿了?”

“嗯。”因为后面不远处站着物业的人,因此白中元将声音压低了些,“我刚才已经找到了受害人。”

“果然是这样?”杨伟成深吸口气,“嫌疑人呢?”

“没发现。”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耗子……”杨伟成欲言又止。

“应该也是犯罪嫌疑人下的黑手。”白中元说出了心中的猜测,紧接着便转了话锋:“老杨,现在你什么都不要管,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照管好耗子,其他的交还给我们就行了。”

“放心吧。”杨伟成狠狠的点点头,“我这就带他离开,直到他苏醒之前,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

“去吧。”

“嗯。”

杨伟成带着物业的人忙碌起来时,白中元也将手机掏了出来,拨通之后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向方言做了紧急汇报。

“立刻封锁现场,我马上赶过去。”一句话说完,方言便切断了联系。

现场封锁是必然的,这也是所有刑事案件侦办的头等要事,可视情况的不同还是要区别对待的。就拿这处案发现场来说,最要紧的不是去查看那名受害人,而是将重点放在耗子遇袭的地点周围。

受害人死亡已经成为无法逆转的事实,而且房间目前是封闭的,不会受到自然因素影响和人为的破坏。但耗子遭受袭击的地方却大不一样,一来可能留有犯罪嫌疑人的痕迹线索,二来这场雨对现场勘查影响也会很大。如果不能及时进行封锁勘查,诸如足迹之类的线索会很容易被破坏掉。

白中元能够想到这点,身为老刑侦的杨伟成自然也是熟记于心的,尽管他带着三名物业人员来到了现场,可在明确的警告和准确指派下,依旧对案发现场进行了最大的保护,算是十分难得了。

当白中元打完电话走过来时,杨伟成他们已经将耗子放到了一块床板上,并且从草坪抬到了便道。

“老杨,随时联系,检查结果出来后,第一时间告诉我。”目光落在床板上,白中元又有了些自责。

“我知道。”杨伟成点头,随后示意三名物业人员对耗子进行转移,他则不动声色的留了下来。

“怎么了?”

“白队,刚才挪动耗子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东西。”

“哪里发现的?”白中元抬手接了过来。

“在耗子的手里攥着,如果不是因为上面那根绳子,我可能也不会察觉。”

“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嗯。”点头后,杨伟成追了上。

……

“这是什么?”

白中元的手中,有着一块坚硬的东西,由于黏连了鲜血和泥巴草屑,无法窥见真容。只能看出这东西比一元硬币大上两圈儿,厚度在一公分左右。从隐露的缝隙判断,中间应该是存在着镂空的雕刻。

蹲下身子,从低洼处掬起一捧雨水稍作擦拭,白中元终于看清楚了些,这应该是一块白玉制成的玉坠。视线不好,成色品相自然也不好判断,不过仅凭触感来说,这玉坠的料子和做工都是颇为讲究的。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嘀咕着,白中元索性将玉坠放进了水坑中清洗,当玉坠完整的呈现出来后,他如遭雷击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此时,白中元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可能,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

第二十六章 师徒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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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玉坠,勾起了白中元的回忆。他呆愣着、颤栗着、愤怒着,恐慌着,当一幕幕往事浮现在眼前的时候,神色凄然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中藏着诸多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愁苦和无奈。

宛若海潮般的回忆一层一层涌来,压迫的白中元胸膛阵痛、喉咙发堵,慢慢有两行泪水淌落了下来。

“他才是根由吗?才是始作俑者,才是导致这一系列变故的罪魁祸首吗?”

秋雨本就容易诱发人的愁绪,如今愁上加愁、苦上叠苦,让白中元的心底产生了一股心灰意冷之感。其根由不仅仅是出现的这个玉坠,不仅仅是记起了几乎消失在生活和记忆中的“他”,更是因为即便在如此强烈的ci ji下,他依然无法回想起bào zhà案那天的种种,哪怕是一点一滴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想要获知的、想要探索的、想要苦寻的始终不能如愿,可是那些不美好的、极力去遗忘的,甚至于一生都不想捡拾起来的,却偏偏在此刻冲出了禁锢的牢笼,如同蛇蝎一般啃噬着内心。

大概,这就叫造化弄人吧?

……

“白中元,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呢?”

就在沉浸于往事无法自拔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在了耳边,失措回神的瞬间,白中元将那块玉坠贴身藏了起来,而后双手使劲儿搓了搓脸,擦掉眼泪的同时,也趁机调整了状态。

“没什么,有些东西想不通?”说着,白中元从地上站了起来,“许队,先派人封锁案发现场吧。”

许琳带来的都是警队精英,每个人都有丰富的刑事案件侦办经验,因此命令一下达便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白中元,我接到的命令是尽快赶过来与你汇合,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现在能说说了吧?”许琳说着,递过去一把伞。

虽说身上已经湿透了,可白中元还是把伞撑开了,身子略有回暖之后,他才说道:“用一句话来概括,这里有人遇害了。”

许琳一惊,赶忙追问:“是我们正在侦办的这起案子吗?”

“没错,就是这起连环案。”白中元点头,将手电照向了那件上衣,“看看那里,你觉得像什么?”

“荧光?”

“对,荧光。”擦了擦头上滴落的雨水,白中元示意许琳,“赶紧叫人过来吧,死者就在西楼头的屋子里。”

“你去哪里?”

“我?”白中元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对了,还有件事儿忘了告诉你,耗子在那里遇到袭击陷入了昏迷,初步推断应该是连环案的犯罪嫌疑人所为。我要去那里看看,查找下可疑的踪迹。”

“我派个人协助你。”

“不必了。”白中元直接做了回绝,而后口吻严肃了起来,“案发的最初,是获取可疑痕迹和线索的最佳黄金时段,这个时候要做的是尽快启动侦办程序,你带来的人本就不多,还是着重分配吧。”

“可你一个人……”许琳还是有些犹豫,尤其是想到刚才白中元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便泛着不安。

“许队,你去忙吧,我协助白队。”就在这时,不远处走过来几个人,说话的正走在最前面。

“好的。”看了一眼来人后,许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而后朝身后挥了挥手,“我们进驻现场。”

许琳他们离开后,白中元朝着对面打了声招呼:“秦科,这点小事儿你就别亲自来了,从技术科派个人就好。”

倒不是白中元不想与之共事,相反他十分认可对方的工作态度,严谨、求真、谨慎、务实,这些都是十分难得的品质。可话说回来,凡事要讲究一个度,刑事案件侦办讲究非黑即白不假,然过于较真多少就有些烦人了。可偏偏又不得不承认,秦时雨能在如此年纪成为技术科的负责人,恰恰凭借的就是这股干劲儿。

有些时候,白中元真的无法理解现在的女孩儿们在想什么,放着更好的工作岗位不去,偏偏要在一线折腾。许琳如此、周然如此,这个秦时雨又是如此,她们的所思所想,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

尤其是秦时雨,她不仅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更是省城公安副局长秦长天的女儿,凭借任何一点她都完全不必来到支队工作。可偏偏就是遗传了她父亲那股子倔劲儿,不但把根儿扎在了一线,还凭借过硬的技侦水平成为了支队技术科的负责人。在很多人看来,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站在对面,秦时雨可不知道对方在短时间内想了这么多,只当是在思索着如何推脱,因此不假思索的做了回绝:“大半年都不联系,刚刚见面就赶我离开,哪有你这样当师傅的,你是不相信我的水平吗?”

斗嘴,白中元从来都不是秦时雨的对手,当初带她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所以当秦时雨表露出坚定的意愿时,只好做出妥协:“行吧,那你就跟我去吧。另外派人勘查下四周,尤其是楼头的窗户那里。”

“谢谢师傅。”秦时雨点头,转身说道,“去催催,为什么照明设备还没有到位?还有,如果暂时无法安置妥当,你们想办法进行区域性的重点保护,尤其是白队说的窗台那里,必须加以重视。”

“明白。”

做出安排后,秦时雨转身:“师傅,我们去哪里?”

“那里。”白中元率先向前走,当来到距离耗子倒地之处两三米时,他停了下来,“小雨,耗子就是在这里被人袭击的。我和老杨发现他的时候正趴在地上,从伤口和倒地的姿势判断,应该是有人从背后下的手。”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白中元悄悄握了握兜里的那个玉坠。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将这东西透露出来。

“他的伤口在什么地方?”秦时雨本就是工作狂,进入状态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了提问。

“后脑,左耳朵上方。”

“能判断凶器吗?”

“我观察过伤口,没有显著的形状规则,而且从四周的血迹判断,应该是钝器打击所造成的。”

“鲜血喷溅方向呢?准确的说,是角度。”

“视线不好,我没有太注意。”回想一下,白中元继续补充着,“挪动耗子的时候,我在他的头顶摸到了鲜血,血量还不少。”

“量不少?”秦时雨走到白中元的身后,举手比划了一下,“钝器打击下,鲜血的初次喷溅是根据伤口来的,这就说明下黑手的人身高是低于耗子的。因为身高相等的情况下,大多数打击都是平行的,而平行伤口会导致鲜血喷溅面的增大,即便是喷溅到头部上方,血量也不会很大。”

“这就下定论了?”白中元问。

“没有,只是一种可能。”瞪了白中元一眼,秦时雨继续说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嫌疑人故意放低身体接近的耗子。”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后面一种。”

“为什么?”

“本能。”秦时雨笃定的说道,“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背后发动袭击的情况下,首先要做的就是接近目标。在接近目标的过程中,往往都会放低身体,这样的动作既能保证重心的降低,以便双腿的突然发力,同时又能规避暴露的风险,至少行走起来声音会小很多,这才是凶手的真实目的。”

“……”白中元没有说话。

“怎么了师傅,不对吗?”

“你都说了,我还说什么?”白中云很无语,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表面上看起来,白中元的确是有些牢骚之象,可归根结底,还是他的心思刚刚用到了别的地方。

比如,玉坠的主人!

又非肚里的蛔虫,秦时雨自然无法洞悉白中元所思所想,只当是变相的称赞了,于是也轻笑了一声:“都是师傅教的好,如果不是你当初劳心费力的带着我,哪儿能有这些本事,听说你现在喜欢喝酒,回头我给你弄两瓶好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贫了?”白中元很了解这个徒弟,她不沉闷,但也不是碎嘴子,怎么就变得反常了,“谈恋爱了?”

“没,没有……”秦时雨低头,有了怯懦的样子,少许猛地抬头,“师傅,你现在怎么跟我爸一样,这么八卦。”

“就此打住。”无心之举引出了这么个话题,白中元感觉头有些大,于是赶忙转移了话题,“当时救助耗子心切,因此没有太顾及现场。不过后来我勘查过,除了我、老杨以及耗子本人的脚印之外,现场没有看到可疑足迹。后来多出的脚印,是物业人员的,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简单,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可能了。”秦时雨说完,一步步朝着血迹残留之处走去。

第二十七章 有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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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白中元所说的一样,鲜血遗留的地方脚印有很多。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位于一侧的,避开了最具勘查价值的脚部位置,这多少让秦时雨松了口气。因为根据伤口来判断的话,凶手袭击耗子是绕不开背后的。

现场的确是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然而正如白中元的疑惑那般,耗子倒下的地方也没有出现可疑足迹。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等了会儿,白中元忍不住问着。

“没有。”秦时雨皱眉,“先不说嫌疑人如何规避的足迹,就单说耗子留下的脚印,此时已经被雨水破坏的七七八八了,这种情况下就算借助勘检设备,结果也是不容乐观的,甚至是毫无所获。”

“那你看出了什么?”

“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再看。”

“什么都没有啊。”

“现在知道依靠设备的弊端了吧?”白中元连敲代打,“以往这样说的时候,你总是不服气,等真用到的时候吧,又想着临时抱佛脚,这样是不行的。我还是那句话,你的专业技能很强,但必须摆脱对设备的依赖。”

“师傅,我知道错了。”虚心的接受批评后,秦时雨追问着,“既然你这样说了,是不是有所发现?”

“当然。”白中元点头。

“那你倒是说啊。”秦时雨催促着。

“你看看地上的落叶有什么不同?”白中元用手电照了照耗子留下的最后两个脚印那里,“仔细看,与其他地方做比对。”

“好像,好像落叶少一些,是吗?”秦时雨有些不确定。

“少吗?”

“少。”这次,秦时雨回答的异常肯定,“你看,两侧的落叶明显要密集一些,唯独那串脚印所在的条状带上少。”

“为什么会这样?”白中元问。

“我暂时想不明白。”秦时雨皱着眉思索少许,试探着问道,“师傅,是不是都黏在耗子的鞋底了?毕竟这里有很多地方草都已经枯萎了,雨水落在土地上,很容易形成黏连性强的泥巴。”

“你的思路没有问题。”先是认可,紧接着白中元便提出了质疑,“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为什么脚印的中间部分落叶也很少?耗子总不会无聊到将那些落叶一片片粘走吧?”

“这个……”秦时雨语塞。

“还有,你看这里。”白中元指了指靠近耗子倒下之处的两串脚印,“从足迹轮廓判断,这两组脚印应该都是耗子的。既然都是他的,为何这里落叶又多了一些,而不是如同远处的稀少呢?”

“师傅,你就直说吧。”

“因为,凶手在袭击耗子的时候,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就是原因。”

“照你这样说,那就排除了凶手远程袭击耗子的可能,从而佐证了尾随的事实,可还是解释不了足迹消失的问题啊?”

“来,手电给你,马上你就会明白的。”说完,白中元站起身,走到一棵树的旁边,折断了几根枝椏繁多的树枝。

“师傅,你这是做什么?”秦时雨不解。

“等下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转过身去。”

拿着树枝,白中元来绕开需要保护的地方,来到了另外一侧。他深吸口气,将一把树枝铺在了地上,而后向前走出两步,如此反复着,足足走出了七八米的距离,停下时已经是到了秦时雨的背后。

“转过来吧。”

“啊……”突然的动作,把秦时雨吓了一跳,“师傅,你怎么在我身后?”

“你没有察觉吗?”白中元笑了笑。

“没有,一点都没有。”秦时雨摇头,“雨大,加上附近树木很多,所以根本就听不见你的脚步声。”

“小雨,如果换做我是嫌疑人,刚才突下黑手会怎么样?”

“会……”话刚出口,秦时雨恍然大悟,“师傅,你是说凶手就是这样接近的耗子并袭击了他?”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懂了。”盯着铺在地上的树枝少许,秦时雨走了过去,她一边向后退着,一边轻轻扫动着地上的痕迹,“因为树枝的铺垫,不仅会让重量出现些许分散,隔绝的作用还导致现场不会留下清晰的足迹,可树枝在承载一个人的情况下,必然会遗留下破绽。所以凶手采用倒退的方式来进行消除自己的足迹,只留下耗子踩踏过的,这就是为什么那串脚印条状带上落叶很少的缘故。”

“那他就不怕树枝的压痕没法抹掉吗?”白中元继续问着。

“不怕。”

“为什么?”

“因为天气。”秦时雨思路打开,说话也快了起来,“今晚的雨可以将树枝的压痕做出清理性的冲刷,就算这种冲刷的效果不是很理想,那么当风吹起来的时候,落叶也会对最后的痕迹造成覆盖和破坏。”

“聪明。”白中元的这次称赞是由衷的。

“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你说。”

“凶手采用这种手段,的确能够规避足迹暴露的风险,但有一点他无法掌控,师傅知道是什么吗?”

“耗子。”白中元似乎早有预料,直接说道,“准确的说,如果凶手采用这种方式接近耗子,那就必须小心翼翼的。如此一来,就需要耗子有足够的时间在此停留,否则计划是无法成功的。”

“我就是弄不懂这一点。”

“这个也不难。”

“说说看。”

“如果有人引诱呢?”

“引诱?”

“是的。”白中元点头,“我们来这里盯防的时候,老杨和耗子各自盯防一幢楼,并约定会及时联系。事发之后我让老杨第一时间去调取了监控,画面显示耗子是从楼里急匆匆冲出来的,而且目的性很强,就是直奔葡萄架那个方向的。葡萄架是通往这里的唯一一条路,这是否说明耗子就是奔着这里来的呢?”

“只有这种可能了。”点头,秦时雨若有所思,“虽说耗子是新人,可来支队也有半年时间了。他的经验或许不够丰富,但出任务时的种种规纪还是知道的,况且你们之前约定过会及时保持联系。可是他在冲出来之前并没有联系你和老杨,这说明当时的情况十分紧急,那么监控中是否有反常的情况呢?”

“没有。”白中元摇头,“至今,我还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好,那我们就说刚才的疑问,他遭到了引诱,情急之下追了过来,按照常理应该在搜寻的同时及时通知你们才对,为何会较长时间的停留在一个地方,从而给了嫌疑人下黑手的机会呢?”

“很简单,有足够让耗子留在这里的东西。”

“比如?”

“比如那个。”

顺着手电光望去,秦时雨不由的打了个激灵:“师傅,那是之前三起案件中出现的荧光箭头吗?”

“准确的说,那是一件儿环卫工的雨衣。”说完,白中元又补充道,“当然,寓意与荧光箭头应该是相同的。”

“这样就能说通了。”秦时雨回过神,继续说道,“耗子看到了雨衣上的荧光带,顿时联想到了荧光箭头,意识到连环案的凶手已经出现,所以才会紧盯着那件雨衣,等待着犯罪嫌疑人的出现。或许,他当时正想通知你们。”

“我也是这样想的。”白中元点头,“人的全部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很容易忽略掉四周的情况,这就是凶手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其实从本质上来说,还是耗子的经验不足,他不仅心急了一些,更多的还是低估了对手。连环案发以来,市局动用了多少警力来追查搜捕都没有任何结果,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他撞见了呢?而且从遭受引诱来看,这分明就是犯罪嫌疑人早有筹划的。”

“早有筹划?”秦时雨抿了抿嘴唇,声音稍稍低了些,“师傅,我听说你做出过推断,这名犯罪嫌疑人从头至尾都在挑衅警方是吗?”

“唉……”说起这个,白中元叹了口气,“案件征象中,的确彰显着这种可能,这也是本起案子最棘手的地方。”

“嗯,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秦时雨说着,手电开始在四周扫量,重点全部放在了较大的树上。

“你在看什么?”白中元觉得有些好笑,“是不是想看看哪里的树枝有折断的痕迹,从而进一步勘查?”

“是的。”

“小雨,你觉得凶手会采用折树枝这种低劣的方法吗?”

“你不是经常说,刑事案件侦查中,任何可能都会存在吗?”接连受挫,很是打击秦时雨的自信心。

“我是这样说的不假,可你也要根据不同的情况作出变通啊?”

白中元多少是有些无语的,自己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爱钻牛角尖,凡事都要较真。这种精神放在科研上,放到技术科的检验鉴定物证工作上都是值得提倡的,可在眼下就显得有些不可取了。

“行,我变通。”此时,秦时雨已经有了些闷气,“师傅,那你先教教我怎么变通,你觉得凶手会采用什么抹除掉足迹?”

“要我说……”白中元皱皱眉,而后笃定的说,“应该会用编织袋吧?”

“编织袋?”秦时雨一愣,回神追问,“为什么?”

“因为……”话说到此,白中元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捡拾垃圾的老人,“因为,我看到了。”

第二十八章 利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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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在秦时雨听来却宛若惊雷,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凑了过去:“师傅,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白中元点头,随后语气一松,“怎么,难道你认为我是故意将犯罪嫌疑人放走的?”

“没有。”秦时雨低头。

“想说就说。”

“师傅,从得知你归队之后,我就想找时间跟你聊一聊,因为一直忙案子,所以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话说到此,看到白中元没有其他反应,秦时雨才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在你休养的大半年中有着怎样的流言?”

“你说。”

“说你才是bào zhà案的始作俑者,说你伪造了案发现场,说你不仅拿走了一笔巨款,还有着涉黑的嫌疑。”

“清者自清,随他们说去吧。”对此,白中元并不在意。

“可是……”秦时雨有了些着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傅,我是相信你的。”先表明了立场,秦时雨接着说道,“可是有些人不会这样想的,尤其是在bào zhà案还没彻底查清的节骨眼儿上,如果你说亲眼看到了袭击耗子的犯罪嫌疑人,你觉得后果会怎么样?”

“怎么样?”

“怎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

“放心好了,我没事儿,至多也就是配合协助调查。”安慰一句,白中元转移了话题:“如果我没有听错,你刚才说bào zhà案还没有查清是吗?”

“我……我说了吗?”秦时雨脸上闪过了慌乱之色。

“说了。”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白中元言辞恳切的说,“小雨,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你也清楚bào zhà案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希望你能坦诚的告诉我,你不也希望我摆脱掉阴影吗?”

“我……”犹豫少许,秦时雨咬咬牙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偶然路过书房的时候,听我爸打电话说了那么一句。”

“秦局说的?”稍作思索,白中元继续问,“知不知道给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秦时雨摇头。

“你父亲的原话是什么?”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呢喃思索好一会儿,白中元依旧无法领会其中的含义,前半句解不开,后半句自然更是无能为力。

“师傅,你在想什么?”秦时雨忍不住问着。

“没什么。”长呼口气,白中元笑了笑,“小雨,实不相瞒,有关bào zhà案的人和事,我全都记不起来了。除了知道白志峰跟案子有所牵连之外,其他的我也是一概不知,但我敢向你保证,就算我与案子有着牵连,也绝对不会犯罪。”

“我相信你。”秦时雨点头,而后怯懦的问道,“师傅,你,你真觉得白叔叔跟bào zhà案有撇不开的关系吗?”

“你真正想说的,是不相信他会害我吧?”白中元强调着重点。

“既然你说开了,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秦时雨正色说道,“我不相信父亲会害自己的儿子,尤其是白叔叔,他那么和蔼慈祥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流言所传的事情呢?”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说起父亲,白中元的语气冷了许多,“有的人,为了荣誉、为了责任、为了信仰,别说亲生子女,连自己都能当成牺牲品。站在警察的角度,我欣赏、敬佩这种品质,可是作为一个儿子,我无法坦然受之。至少,至少也应该给我个合理解释吧,这个要求过分吗?”

“话是这样说不假,可我仍然相信白叔叔不是那种人。”秦时雨极力辩驳着,“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也许吧。”白中元说着,手伸进裤兜,死死攥住了那个玉坠,内心哀叹,“会是这个原因吗?”

“师傅,谢谢你。”就在这时,秦时雨开了口。

“谢我什么?”白中元不解。

“谢谢你的信任,把心里所想的都告诉了我。”

“其实我该谢谢你才对,说出来轻松多了。”话落,白中元叮嘱,“如果可能,还希望你保密。”

“放心吧。”秦时雨点头。

“放心。”

口中是这样说的,可白中元内心所想却与之截然相反,因为他太了解秦时雨,刚才所说的一切,过不了今天晚上就会传到秦长天的耳朵里。

秦时雨是个有原则的人,这个原则就是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她单纯、善良,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天真。她希望身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如果哪里出现了裂痕,必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出修补。

在白中元的记忆中,两家人从小就走的很近,他和秦时雨工作中是师徒,生活中却是情比亲兄妹的。

白中元相信,刚才那番话已经在秦时雨心中盘桓许久了,她其实早就想说,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已。他还相信,秦时雨对bào zhà案并没有任何的兴趣,扮演传声筒的初衷,就是为了调解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当然,白中元并不是受到感动才说出那番心里话的,他真正的用意,就是让秦时雨将所说的透露给秦长天。

bào zhà案的一切,可谓是讳莫如深,尽管调查了大半年的时间,可白中元的收获依旧是极其微小的。尤其是在老牛的告知下,方言和许琳对bào zhà案都有所图的当口,他必须尝试从别的渠道了解事情真相。在白志峰守口如瓶、闭嘴不谈的情况下,也只有试着撬开秦长天了,即便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尽人事,听天命吧!

虽说就站在白中元的身边,可秦时雨全然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只当是如自己一样,也在思索着如何修复父子间的关系。她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自然不知道已经被“算计”了,还一直为小聪明的得逞而沾沾自喜着。

顺嘴一提的小插曲过后,谈论的主题又回到了案子上面,秦时雨在脑海中想象着编织袋的样子,却始终无法合理的代入到案件当中去。

在她看来,先不说犯罪嫌疑人使用编织袋抹除足迹的效果如何,就单说将这东西带到案发现场来,本身就存在暴露的风险。至少,会给相遇之人留下较深的印象。而这恰恰就是作案过程中的大忌,完全不符合嫌疑人的犯罪逻辑。

疑惑说出口之后,白中元不假思索的做了解释。

第一,编织袋的确会增加暴露的风险,那是因为搭配不当的原因。打个比方,上班的白领拿个编织袋的确会引起人的注目,可如果是一名环卫工人呢?手中拿着编织袋,还会有人去怀疑吗?

第二,编织袋的里面可以装很多的东西,比如伪装用的道具,比如作案时使用的凶器,可以携带更多不说,隐蔽性也会更好。

第三,编织袋用来抹除足迹,的确可能留下化工纤维之类的线索,然而这远比折四周树枝安全的多。

“这样的解释,合理吗?”

“嗯。”秦时雨表示了认可,“弄清楚了这点之后,接下来勘查犯罪嫌疑恩踪迹线索的时候也就有了大致的方向,毕竟之前你说过,曾亲眼见过嫌疑人,还与之有过交谈。可是,这样一来你就又有麻烦了。”

“麻烦?”白中元摇摇头,“小雨,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有任何事情的。就算后面真的需要协助调查,也只可能是半年前的bào zhà案。至于这起连环案,在我身上不会横生任何枝节。”

“师傅,你压根儿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秦时雨有了些焦急,“你刚才明确的说过,老杨和耗子分别盯防一幢楼,你作为机动随时支援。可偏偏在你撇开他们两人之后遇到了犯罪嫌疑人,而后这里不仅发生了凶杀案,就连耗子也遭遇袭击受了重伤,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相不相信都是巧合。”这个提醒,让白中元也觉得有些头疼。

“我相信,可是别人相信吗?”秦时雨越说越激动,“尤其是在你有bào zhà案“前科”的情况下,谁会相信?”

“那你说怎么办?”此时,白中元深切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秦时雨说的没错,整起事件的确是太过于“巧合”了一些。可偏偏解释起来又是那么的苍白,甚至隐约还有着越描越黑之嫌。

“要我说,在犯罪嫌疑人落网之前,你绝对不能透露出与之打过照面的事情。”秦时雨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二十九章 回忆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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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在听到秦时雨的警告时,白中元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清者自清是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原则。就像半年前的bào zhà案一样,疯传的流言蜚语都在说自己嫌疑巨大,最终不还是顺利返回警队了。

然而在秦时雨将当前形势进行了深层次的分析之后,白中元才真正洞悉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尤其是在得知多双眼睛依旧盯着半年前的bào zhà案时,他觉得有必要重视起来了,否则想做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完成。

当然,如果仅仅是上述这些,白中元倒也能够游刃有余的去应对。但偏偏,案发现场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如果这东西泄露出去的话,别说继续调查bào zhà案,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保不齐就会被拖进深渊里。纵然最后能够挣扎着爬出来,也不要想着安然无恙,用句悲观的话来说,不死也是要脱层皮的。

除却这些之外,在白中元心中还有着一个隐藏的顾虑,盯防布控的最开始,方言是不同意越过河畔的。是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才让他松了口,同意了小组的行动,而后便发生了这种种“巧合”性的事情。

站在白中元的角度去看,一切的一切的确都是巧合,无论是老杨和耗子分开去各自盯防回迁楼,还是他打着机动的旗号前往廉租房小区,其初衷都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防止命案的再次发生。

可如果跳出小范围去看,完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做出不同的解读,而且这种解读是完全符合逻辑的,是有着极大可疑性依据的。将每个细节进行汇总之后,将会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白中元在配合犯罪。

对于一名xing jing而言,涉黑是何等重罪无需多做赘述了!

诚然,这些也仅仅是征象符合,除却与发罪嫌疑人有过交谈之外,其他的都算不得定罪的证据。

“可加上这东西呢?”摸了摸兜儿里的玉坠,白中元暗自苦笑着,“这东西出现在现场,如果还说是巧合,怕是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只是它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又是怎么到耗子手里的呢?”

种种疑问充斥在白中元的心中,让他烦躁异常,特别是做过深思之后,更是时不时感觉有凉意从后背泛起。

“到底是谁,煞费苦心的布下了这样一个局?”

“师傅,我说的话你记下了没有?”秦时雨可没心思理会白中元在想什么,只顾着提醒事情的严重性。

“记下来。”白中元点头,“谢谢你小雨。”

“师傅,我爸、白叔叔还有很多人都说你这大半年变了很多,起初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以前的你,可不会跟我这么客气的。”秦时雨天性单纯,不会让烦忧常驻心间的。

“小雨,我休养的这大半年,你有没有见过“他”?”若非万不得已,白中元着实不想谈论那个人。

“谁?”秦时雨疑惑。

“还能有谁。”

“苏,苏浩吗?”秦时雨愣神。

“他现在还好吗?”

“好……”微微迟疑,秦时雨将目光望向了远处,“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他联系过了。”

“真的?”

“真的。”秦时雨目不斜视的点头,“师傅,其实我也想问,你知道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

“哦,那就算了。”秦时雨的神色有些黯然。

氛围的突然转变,触动了白中元内心那根弦,他侧头盯着秦时雨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忍的说道:“忘了他吧,你们不合适的。”

“我也想。”秦时雨回头,眸子里不知何时泛起了湿润的光泽,“可有些东西,是想忘就能忘的吗?”

“……”白中元沉默。

“秦科,秦科,方队喊你过去。”就在气氛有些凝固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我知道了,马上来。”秦时雨回应后,深吸口气调整了情绪,“师傅,我先过去了。记住我的话,你没有跟犯罪嫌疑人说过话。”

“我知道,去吧。”

“嗯。”

看着秦时雨一步步朝着远处走去,白中元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小雨,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撒谎。”

目光收回之后,白中元轻轻将玉坠掏了出来,放在手里狠狠的攥了攥:“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会再一次亲手把你送回监狱。”

……

方言的到来,意味着支队工作的全面展开,案发现场一死一伤,所以白中元必须过去进行汇报。在介绍之前发生的一切时,他没有做太多的隐瞒,除了与犯罪嫌疑人的直接交谈外,其余全部做了如实讲述。

这其中,也包括刚才的足迹勘查。

听完之后,方言额头的疤痕又缩进了抬头纹中:“中元,我首先要向你承认错误,如果当时多派些人过来,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受害人已经死亡,赵元昊又遭遇袭击陷入了昏迷,这都是我的责任。”

“老方,现在不是揽责的时候,尽快做出应对吧,这名犯罪嫌疑人可难缠的很。”白中元不想浪费时间。

“放心,在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做出部署了。”稍作调整,方言便又恢复了雷厉风行的本色,“我刚刚做过了解,案发现场的勘查工作还没有结束,尸体也刚刚运回支队,短时间内怕是无法指望上物证线索。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要采取最难见成效的办法,进行地毯式的走访排查,看看能否获取到有关犯罪嫌疑人的线索。”

“我赞成。”对此,白中元没有任何的疑义,抬手朝远处指了指,“那是个小广场,经过那里会抵达廉租房小区。由于小区的环境与连环案的前三名受害人居住环境相似,所以我做过重点关注,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况。”

“说说看。”方言追问。

“与其空口说,倒不如直接过去看看。”

“带路。”方言点头。

算不上轻车熟路,但白中元还是轻而易举的带着方言等人来到了小广场这里,走到边缘他停了下来:“老方,谨慎起见,盯防之初我在这里换下了配发的制式雨衣,改为了打伞。雨衣当时就被我藏在了这个地方,你猜最后怎么样了?”白中元走到灌木丛旁边,蹲下身来做出了明确指认。

“丢了。”方言解释,“因为你现在还打着雨伞。”

“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你被盯上了。”

“是的。”白中元点头,“我们根据案件征象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过心理和行为侧写,并将其划分到了fǎn shè hui人格的范畴当中。除此之处还猜测他故意制造恐慌、挑衅警方,丢失的雨衣就是进一步的佐证。”

“换句话说,从始至终他都在盯着我们的行动。”方言若有所思,“看来你在指挥车上的那番推测都是对的,在我们通过案件征象锁定再次犯案的区域后,嫌疑人根本没有任何的紧张或是失措,相反他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

“完全正确。”说完,白中元站起了身,“走吧,稍后还会有更多的发现,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这名犯罪嫌疑人有多狡猾了。”

这次,白中元直接将方言他们带到了路口,重点关注的自然是那块路障警示牌:“设下路障,断绝了小区居民走这条路的可能,从而规避了暴露的风险。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缜密筹划的。”

“这似乎说不通啊?”方言皱起了眉头,“雨天本就人少,这条路又非小区正门,按照嫌疑人的心思来讲,他完全没有必要设下路障。万一被人发现,少不得又是dà má烦,这似乎不合逻辑啊。”

“你说的没错。”这点,白中元不会否认,“仅仅是潜入作案,的确没有必要这样做,可如果他的目的不是去杀害那名女性受害人,而是别人呢?”

“谁?”

“值班室的门卫。”到了现在,白中元已经明白了犯罪嫌疑人的真实意图,这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

闻言,方言骤惊:“你是说他杀害了两个人?”

“不是没有可能,但我更愿意相信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我猜他没有杀害门卫,只是将其zhi fu了。”白中元做了进一步的解释,“不同于连环案之前的作案环境,这次犯罪嫌疑人已经知道我们在盯防布控,因此他继续犯案的时间不会过于充裕,这也是他为何选择在前半夜下手的原因。因为到了后半夜没有人活动以后,作案难度和暴露风险都会增大。”

“没有杀害门卫,那就是将其打昏了?”分局大队长wáng gāng开了口。

“门卫就算昏迷,也不是打的。”

“为什么?”wáng gāng不解。

“因为打击导致昏迷的时间是不可控的。”说到此,白中元做了提醒,“其实,他所采取的手段很简单,想想之前的案子就知道了。”

“má zui剂?”wáng gāng恍然大悟,“是的,一定是má zui剂,只要剂量控制好,既不会致人死亡,又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和知觉。”

“如果是这样,犯罪嫌疑人势必要找个地方将门卫藏起来,会是哪里呢?”方言目光四处搜索着。

“不用找了,应该就藏在门卫室里。”此时,白中元想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

第三十章 心思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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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白中元曾进入过廉租房小区的门卫室,也是因为在那里发现的环卫工雨衣,由此相信了那名老人的身份。

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一切都是合理的。可随着凶杀案的发生、随着耗子遭遇了袭击,转过头再去看时才发现,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由此也更加证明了白中关对于犯罪嫌疑人的特征侧写是正确的,这个人不仅手段残忍,犯罪智商也是极高的。而往往这样的凶手,都是让警方极为的头疼。

路障起到的作用显而易见,一直走到门卫室跟前,白中元他们都没有遇到哪怕一个归家或外出的行人。

轻轻打开门,白中元并没有着急走进去,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水渍几乎已经蒸发干的那两串脚印上。脚印是通向里屋的,方向截然相反,由此可以做出简单的推导,曾有人穿着湿漉漉的鞋子进入过里屋,然后又走了出来。

十有**,是去取的那件上衣。

“我去里面看过,墙壁的衣钩上挂着一条裤子,与悬挂在树上的上衣应该是一套。”有些情况,白中元必须及时作出解释。

“中元,你觉得这两串脚印是谁留下的?”这是方言关注的重点,“犯罪嫌疑人,还是小区的门卫?”

“我觉得是小区门卫。”wáng gāng插嘴道,“从案件征象中可以看出来,犯罪嫌疑人的心思极为缜密,所以他不可能犯下浅显的错误,这些脚印如果真是他留下来的,那么与本案犯罪逻辑是相悖的。”

“你觉得呢?”方言继续问白中元。

“我觉得,足迹肯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但是……”

“但是什么?”wáng gāng追问。

“但是他当时穿的鞋子,大概率是门卫的。”白中元补充道。

“白队,你是说换鞋了?”wáng gāng微微一惊,“也就是说,留下的这串脚印是犯罪嫌疑人的障眼法?”

“有道理。”方言点头,“首先门卫没有配合犯罪嫌疑人的道理;其次,如果嫌疑人早有打算袭击门卫,必然不会跟他有过多的接触;最后,正如wáng gāng所说,嫌疑人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倘若他穿着自己的鞋子,足迹必然会成为线索,可若是换了门卫的鞋,就堵死了足迹勘查这条路。”

“我们进去看看吧。”说完,白中元推门走了进去。

仔细勘查过外面的这间屋子后,wáng gāng直接提出了疑问:“四周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就意味着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一击得逞的,就算他身强体壮、出手狠辣,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做到吧?”

“嗯。”众人沉思。

“方队、白队,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你们听听对不对?”

“你说。”方言点头。

“我觉得如果门卫真的遭受了袭击,很可能不是在这间屋子里。”说着wáng gāng指了指地上的脚印,“否则不光没法解释毫不存在的打斗痕迹,连足迹也是说不过去的,毕竟泥水必须要从外面带进来才行。”

“我知道了。”就在这时,白中元突然说了话。

“你知道了什么?”方言问。

“你们来看。”指了指桌子上的半碗面条,白中元解释道,“之前我来过这里,这碗面条就放在桌子上,我当时摸过还有余温,根据这个季节的天气推算,面条被搁置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

“我们都知道这种热汤面放置的时间长了会坨的,换言之当时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而且门卫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话说到此,方言转过了身,“结合你们之前的推测,可以得出初步的结论,门卫当时一定是出了屋子。”

“肯定是和嫌疑人有关的。”wáng gāng思索了起来。

“这点我赞同。”白中元点头,“但我们要弄清楚,在外面下雨的情况下,门卫为什么没有让犯罪嫌疑人进来,而是他出去了?”

“为什么呢?”方言低声嘀咕着。

“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最终,还是白中元打破了沉默。

“快说。”

“如果,我是如果门卫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断电了呢?”

“断电?”瞟了方言一眼,wáng gāng顺着这个思路捋了下去,“这种可能倒是合理的,突然断电的情况下,门卫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外出查看的。而且之于犯罪嫌疑人来说,暴露的风险也是最低的。”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白中元愈发觉得这种可能性为真了。

“白队,哪一点?”wáng gāng追问。

“盲区。”白中元说着,走到旁边啪的关掉了点灯,“屋子突然黑掉,是不是对视线造成了极大的干扰。”

“没错,就是这样。”方言语气有了些振奋,“突然断电,门卫便急着出去查看,但因为眼睛对于光线的不适应,他忽略、甚至没有看到外面有人,在迈出门的瞬间,便遭到了嫌疑人的袭击。”

“我去外面,看看是否有保险开关之类的。”wáng gāng急匆匆走了出去。

“中元,把你全部想法说出来吧?”

“好。”白中元点头,开始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对事件始末进行推导。

犯罪嫌疑人早有预谋,他来到门卫室后,采用未知手段掐断了电源,当门卫走出来查看的时候,他趁机突下了黑手。

当门卫陷入昏迷,犯罪嫌疑人换上了他的鞋子,在鞋子沾染了足够多的泥水之后,扛着门卫进入了里屋。在里屋,犯罪嫌疑人对门卫进行了很好的藏匿,随后摘取了上面悬挂着的环卫工雨衣。

换上环卫工雨衣,意味着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伪装已经完成,于是他前往路口设置了路障,从而阻拦了行人走侧门的可能。这样一来不仅能规避门卫失踪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也为后续犯罪做足了准备。

这里有两点必须做出说明,一是电源在断开之后又恢复了照明,说明犯罪嫌疑人绝非掐断的电线,而是外面存在着电闸或者保险开关。第二,他没有采用棍棒之类的袭击嫌疑人,因为这样会出现不可控的因素,比如流血。所以他应该是采用了相对温和的手段,根据前三名受害人心血检验中发现的má zui剂成分来推断,很有可能是使用高浓度yi mi之类的化学品,否则不会轻易得逞。

“有道理。”方言点点头,随后走过去推开了里屋的门,“这里空间有限,如果门卫真的藏在了这里,就只有那张床了。”

“没错。”说着,白中元走了进去,随手将床上的被褥扯掉之后,将半张床板轻而易举的给掀了起来。

床板掀开后,里面的景象也尽收了眼底,在杂物包围的正中间位置,躺着一名身材瘦小的老人。

“方队,找到了。”

“人还活着没有?”方言三步并两步冲了进来。

稍作观察,白中元将手缩了回来:“呼吸和心跳都有,应该没有大碍,就是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人还活着就好。”长出口气,方言凑到了跟前,目光扫过说道,“果不其然,这门卫的脚上没有鞋子,应该是被嫌疑人带走了。”

“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随身携带者能够装取杂物的东西,比如背包之类的?”白中元心思微动,不动声色的做出了提醒。

“不不不。”连连摆手之后,方言否定着这种猜测,“既然嫌疑人要转换身份,假扮成小区的环卫工,那就不可能使用背包,这样与其身份是不符的。”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白中元继续诱导着。

“门卫室里面有环卫工服,那就说明门卫在日常中还负责清洁工作,换做我是嫌疑人的话一定会利用好这点,所以拿个编织袋之类的会更为合理。”说完,方言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编织袋。”

呼……

上述的这番话,让白中元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否有着“算计”的成分在内,总算是将秦时雨的担心抹除掉了。

阿欠……

也许是紧绷的精神松懈的缘故,也许是夜深寒意更重了,总之在这个时候,白中元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可能着凉了。”白中元指了指浑身湿透的衣服。

“这样啊……”稍作犹豫,方言说道,“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破的,加上医嘱说你需要多休息,就先回去吧。”

“准了?”

“准。”方言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在娇贵,我可不敢累着你,趁着我没改主意,赶紧滚蛋。”

“得嘞,我这就滚。”说着,白中元从里屋退了出来,瞟过墙角的灭火器之后,他提醒了一句,“老方,这件衣服最好带回队里。”

“知道了。”方言点头。

“那我走了。”

“走吧,明天早点到。”

……

离开廉租房小区之后,白中元打车直奔家里,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换衣服、洗澡,吃药和休息,而是要尽快解开心中的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不仅关乎他自己,更是关乎bào zhà案、关乎白志峰、关乎秦时雨,还关乎方方面面或明或暗的人。

在白中元心中,但凡有丁点儿的办法,都不想去找白志峰。可偏偏这件事,还非就得去找他不可。

因为只有他,才可能给出想要的答案。

第三十一章 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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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存在着一个禁区,这里禁锢着永远都不想提及的人和事。可命运就是如此的无常,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总会在不经意间打开牢笼,残忍的将人拉入一幕幕锥心蚀骨的场景里。

就像此刻的白中元,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把“那个人”从脑子里驱赶出去,这让他倍觉抓狂。由此更是延伸出了种种负面的感觉,撕裂般的头痛、无法压制的干呕,甚至是呼吸加快和心跳失常,苦不堪言。下车之后,他扶着路边的树呕吐了好半天,才略有好转踉踉跄跄的朝着家走去。

秋夜,十点,雨势渐微,人踪难觅。

一个人走在被秋雨润湿的路上,白中元耳边响起的是双脚落地的啪嗒声。这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惊动旁边车棚里的猫,隐含警告的嘶吼过后,是窸窸窣窣的逃窜声,仿佛在害怕逃避着什么。

左右都是无聊,白中元便朝着那里看了一眼,在猫叫声传来的车棚深处,隐约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那应该,是一个人!

“这么晚,谁会在那里呢?”

嘀咕着,白中元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雨水,再度细致打量的时候,入眼的却只有几辆胡乱停放的自行车。意识到可能是眼花之后,他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到楼梯口稍作停顿,这才掏出了钥匙。

当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以后,车棚的深处走出了一个人,那人的身高与白中元相仿,由于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雨衣里,无法看清楚长相。他出现的悄无声息,石雕般的站姿更是很难引起注意,仿佛彻底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他回来了,那只猫同样如此。

它蜷缩在黑衣人的怀里,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幽绿的光芒,望着不远处的楼道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乖,安静。”

温柔的声音中,透出满满的都是对于黑猫的溺爱,更是与黑衣人的冷酷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喵……

不管是不是回应,猫在这个时候突然叫了一声,而后楼上传来了恼怒的咒骂:“该死的杂毛畜生,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骂声很突兀,盖过了秋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飞速传播落入了准备开门的白中元耳朵里,让他不由的发出了苦笑。这几年小区里的租住人员越来越多,素质更是参差不齐,就算和白志峰没有矛盾,也该尽早搬出去了。本就烦心事过多神经衰弱,被折腾久了,难免会出现更多的健康隐患。

今晚,白志峰似乎睡得早一些,因为白中元并没有在客厅里看到他。

洗过热水澡走出卫生间,白中元望着主卧的方向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去敲门,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门、拉窗帘之后,他走到柜子跟前蹲了下来,打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箱子。

箱子,是白中元母亲留下来的,承载着那份浓厚的母子情,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在这时候去怀念从前。箱子有着两层,分别收藏着不同的东西,上面是一摞泛着黄旧痕迹的照片,下面是一个玉坠。

蹲在地上盯着玉坠看了会儿,白中元从睡衣兜儿里将案发现的玉坠掏了出来,放置在一起做着比对。两个玉坠都是白玉所制,形状大小以及使用的料子看起来完全一样,就连上面雕刻的花纹都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在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那块有着不起眼的裂缝,那裂缝之中隐约能够看到丝线般的红润。这个不起眼的小细节,勾起了白中元的好奇,拿起来反复观看后又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眉头随即皱了起来。

尽管玉坠裂缝中散发的气味儿极其微弱,可白中元还是能够准确的分辨出来,那应该是鲜血。

这不由的引起了白中元的联想:“玉坠是在耗子手中发现的,那么渗透其中的鲜血很可能就是他的。玉坠出现了裂缝,也就意味着是受外力导致的,那是否可以说明耗子当时和玉坠的主人有过搏斗呢?”

如果有,现场为什么没有打斗的痕迹?

如果没有,又如何解释玉坠上面的裂缝?

除非……

一念闪现,白中元起身来到了台灯的跟前,拿起放大镜悬空仔细辨别了好久,终于是弄清了其中缘由:“裂缝中的鲜血有着明显的断层,下面的颜色更深,上面的则要浅一些,这说明玉坠的裂缝是早就存在的。如此一来也就解释了案发现场为何没有出现打斗的痕迹,可若是这样,玉坠是怎么到耗子手里的呢?还有,上面的裂缝又是如何造成的?那些最先出现的鲜血又是谁的?”

很多的疑问在心头涌现,让白中元应接不暇,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底部的鲜血和裂缝应该是出现于同一时间的。

“非要去问他吗?”站在原地挣扎了良久,白中元咬咬牙打开了房门,径直朝着主卧走去。

对于父亲,白中元心中有着很深的积怨,他甚至没有去用手敲那扇门,距离一步声音冷淡的向里面问着:“如果你还没有睡着的话,请出来一下,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给你两分钟的时间。”

“是中元吗?”

卧室里回应的同时,也响起了起床穿衣声,白志峰甚至来不及开灯便打开了房门:“有时间,有时间,想谈什么?”

白志峰有着几分诚惶诚恐之相,这给了白中元很大的冲击,不过最终还是把关心的冲动压了下去,轻描淡写的说道:“外面的雨还没停,气温降了不少,你还是去披件外套吧,我去把灯打开。”

“好,好的。”白志峰点头,语气中透着些激动。

二人相对坐下之后,白志峰居然透出了些拘谨,而在这背后隐藏着的则是几分激动。或许在他看来,这是和儿子关系缓和的转机,尤其是在白中元主动提出的情况下,他必须要重视起来才行。

“中元,你想谈什么?”白志峰拿起苹果,用手擦擦递了过去,“是不是想通了,不搬出去了?”

在白中元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父亲这副样子,恍惚下他产生了种错觉,像是面对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这种感觉很是心酸,但在想到之前的种种后,深吸口气强令自己冷静了下来,有些错是没法原谅的。

“房子我正在找,这一两天就会搬出去。”摇摇头,白中元没有去接苹果,“我想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说吧。”白志峰有些失落。

“这个东西,你认识吧?”说着,白中元将那个带血的玉坠放到了桌子上。

“认识,当然认识。”看到玉坠,白志峰的脸上又有了几分慈和,“当年我和你母亲外出旅游,看到了一块儿上等的白玉,于是便掏钱买了下来。我当时的意思是做成镯子,可你妈妈死活不同意,说是马上就要出生了,要制成玉坠当做你的出生礼物。因为料子较足,所以就做成了两个。”回忆起往事,白志峰脸上的落寞之色顿时少了很多,不觉之间脸上流淌出来的都是幸福的光泽。

“……”这一次,白中元没有着急去打断。

过了好一会儿,白志峰才回过神来,略有歉意的笑笑,将那玉坠拿了起来,摩挲一番之后露出了些意外:“中元,这玉坠上面是裂缝吗?”

“是的。”白中元点头。

“裂缝里面好像也有东西……”嘀咕着,白志峰戴上了花镜,“底部绛红,靠上更鲜艳一些,似乎还没有彻底的凝固,这是鲜血?”

“没错。”白中元继续点头。

“中元,你受伤了?”白志峰顿时紧张了起来。

“没有。”白中元摇头,沉吟少许说,“这个吊坠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那……”话说到此一半儿,白志峰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眼底更是有着慌乱一闪即逝。

白中元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回来了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白志峰摇头。

“别再自欺欺人了。”白中元将玉坠拿回来,“如果不是他回来了,这个玉坠为什么会出现?”

“中元,我真的不知道。”这一次,白志峰的语气有了些力度,“这大半年来咱们父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如果他真的回来了,你能不知道吗?”

“暂时相信你一次。”白中元说完站起了身,走出两步后又停了下来,“你就不想知道我从哪儿弄来的吗?”

“……”白志峰没有回应。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儿子,你有知情权。”话说至此,白中元深吸了一口气,“在案发现场、一起连环杀人案的现场、背后袭击导致支队一名外勤重伤昏迷的现场,玉坠当时就握在那名战友的手中。”

“你……”白志峰脸色苍白,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喉咙吞咽好几次才艰难的开了口,“你尽快搬走吧。”

“马上就搬。”强忍着长吐口气,白中元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房间,稍稍平复后便打算收拾东西。

可就在他走到衣柜旁时,突然的愣在了原地。他的脚下,那个小箱子还在,里面的玉坠却不翼而飞。

第三十二章 矛盾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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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在去喊父亲出来之前,那个玉坠就完好无损的放在脚下的小箱子里面,怎么转眼不见了呢?

因为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不需要再做任何的回忆,而是站在原地细致观察着,寻找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这倒不是风声鹤唳下的极端反应,而是不容回避的现实,密闭的屋子里,怎么会出现物品丢失的现象?

观察良久没有收获之后,白中元将目光再次放在了那个小箱子上面,轻轻抚摸之下,察觉到了些水渍。水渍沾在箱子的内壁上,几乎到了快要干涸的地步,背光的情况下肉眼很难察觉到。水渍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而且显然不是自卧室当中生成的,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外面带进来的。想到此,白中元退后两步趴了下来,侧头朝着窗台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两串水渍。

水渍很浅,在白色的地板背景下,几乎很难被注意到,若非白中元心思活泛,怕是也会直接忽略掉。而等到蒸干之后,怕是玉坠的丢失就会成为难解之谜,念及至此,白中元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他吗?”

隔着房门,白中元身体转向了客厅的方位,他静静的站在原地,思索着白志峰打玉坠主意的可能。但冥思苦想良久,依旧找不到如此做的动机,而且退一步来说,他根本没有做出此事的时间。

“难不成,是伙同他人所为?”

念头刚刚闪现,便被白中元自己否定了,因为从刚才白志峰的反应来看,在这方面全然是不知情的。

“难道他回来了吗?”

水渍的存在,让白中元排除了玉坠无意丢失的可能,尽管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却依旧坚信这是人为的。他在此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确具备带走玉坠的动机,只是想不通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大脑急速思索着,白中元从桌子上拿起了纸抽,俯身将一张张纸覆盖到了间隔均匀的水渍上面。餐巾纸碰触到水之后,瞬间呈现出了种种不同的形状,一张张捡拾起来后,白中元做出了补缺性的拼凑。

“这是足迹,动物的足迹。”

三两张纸拼凑出的形状,呈现着将近完整的痕迹,这种痕迹对于养狗的白中元来说并不陌生,百分百是动物的。

但同时他也相信,这不是狗的,而像是猫的。

顺着足迹一点点追踪,最终白中元在窗台那里停了下来。窗帘此时有着一道缝隙,外面的窗纱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碗口大的洞。而在这个洞的四周,找到了几根黑色的毛发,纤细光滑,完全符合之前的猜测。

轻轻打开窗户,白中元探头向着外面看去,秋雨依旧在下,四周没有任何的可疑身影,能听到的也只有雨水落在树上的声音。

转身走出卧室,白中元打开推拉门来到了餐厅那里,朝着桌子下面踢出了一脚:“平安,你这个吃货,过来。”

平安,是白中元母亲为家里哈士奇起的名字,意思不难明白,希望全家人都能够平平安安的。这份儿虔诚的祈祷和爱意,似乎被上天感应到了,不仅白中元从bào zhà案现场中死里逃生,“那个人”也屡屡涉险过关。就连在bào zhà案中沾染了无数疑点的白志峰,最终也做到了全身而退。

唯独白中元的母亲,失去了安享晚年的机会!

对于宠物,白中元天生是排斥的,之所以能够容忍平安,完全是出于对母亲的思念。而每每想到母亲,他对平安又会生出几分的恨意,那个清晨如果它不乱跑,母亲也不会因为车祸而去世。

平安,在这个家里是极为矛盾的存在。

再聪明的动物,也无法准确洞悉到人的内心所想,况且哈士奇的智商根本就算不得多高。捣乱、zào fǎn、拆家具在行,真要当警犬来用的话,只会不断闹出啼笑皆非的事情来,这点是人所共知的。

白中元对此很清楚,但他依旧将平安叫到了屋子里,心存平安能够做出追踪的侥幸同时,更多的还是希望它能在屋子里多留下些气味儿,不管偷走玉坠的黑猫是不是受人指使而来,他都不想看到再次光临的踪迹。

猫和狗,在生活中多少还是存在些对立性的。白中元相信平安就算再傻,也多少会具备点儿领地意识。

将平安带到卧室之后,白中元继续收拾着需要带走的东西,确保没有遗漏之后,他独自走了出来。客厅的大灯已经关闭,如同往常一样,白志峰又坐到了落地台灯的下面,但这次他没有站起身来。

“我走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父亲,所以白中元还是打了声招呼。

“走吧。”白志峰没再做挽留。

“独居以后,多注意身体。”

“我,我知道。”白志峰的情绪有了些波动。

“这不是我想说的。”白中元的话很冷,甚至透着几分无情,“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母亲伤心。”

“……”白志峰沉默。

“走了。”

“等等……”白志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靠近着,“中元,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

“放过他,是吗?”

“嗯。”

“你觉得可能吗?”说起那个人,白中元就愤恨难当。

“中元,他做事是莽撞、不成熟了点儿,可你作为哥哥就不能多担待点儿吗?”白志峰的语气软了下来。

“担待,还要我怎么担待?”话说至此,白中元依旧没有回头,“杀人枉法的事情,也要我担待吗?”

“他……”白志峰想要辩解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只是想提醒你,将来不要后悔。”

“后悔?”这两个字,戳痛了白中元,他转过身目光里有了些寒意,“难道后悔的不应该是你吗?”

“我?”白志峰愣着。

“不是吗?”

白中元的怨气,在这一刻终于喷发了:“我们只相差一岁,同样都是你的儿子,可从小到大你是怎么做的?时时处处无不再偏袒他,同样的错误,你对我非打即骂,可对他,一句重话都没舍得说过吧?”

“中元,我承认,我没有将一碗水端平,但是……”

“但是什么?”白中元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尽量让语气表现的平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彻底失控。

“但是事已至此,你就不能多念念亲情吗?”

“亲情,呵呵,亲情?”白中元长叹一声,讽刺的说道,“这个时候你想起来跟我谈亲情了?当初你逼迫我去做不想做的事情时,怎么没有想到亲情?你将我推向黑暗的深渊时,怎么不念及亲情?”

“我……”

“你知道我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吗?”白中元凄然的笑笑,“我每天都在想,这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变得那么陌生,他怎么变得那么冷血?母亲如果还活着,她应该会心死吧?”

“闭嘴。”白志峰毫无征兆的咆哮,像是平地惊雷,“我曾经发过誓,永远不会薄待你弟弟。”

“就因为他是抱来的吗?”嘴角带着冷笑,白中元纠正着措辞,“不,我应该说,就因为他是你战友的儿子,所以你就无底线的……”

啪!

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打断了白中元的话,喘息着再次抬起手来,白志峰的眼角闪现出了泪花。

这一巴掌,并没有彻底激发出白中元内心的愤怒,相反让他变得无比平静:“如果我记得没错,自从我穿上警服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打过我。想不到今天……有些心酸的是,你的力气没有以前大了。”

“中元,你听我说。”此时,白志峰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乱了起来,“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白中元苦涩的说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一巴掌都打下了,还能收回去吗?”

“我……”

“我走了,你保重。”说着,白中元来到了门口,推开门稍作了下停顿,“哪天撑不住了记得告我一声,我不想对不起母亲。”

“中元,中元……”白志峰扶着墙壁踉跄出两步,抬头时已经老泪纵横,“不求你为我送终,只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不可能。”白中元咬咬牙,一字字说道,“当初我能亲手把他送入监狱服刑三年,如今也能挖出他血淋淋的罪行。”

砰!

房门轰然关闭之后,白志峰虚脱一般的跌坐在了地上,他双眼无神,直愣愣的就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动了动,挣扎着起身之后,走进卧室从床下翻出了一部电话,开机之后迫不及待的拨了出去:“我不管你现在什么地方,马上去老地方见面,否则局面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结束通话,白志峰急匆匆的换了身衣服,将屋子所有窗帘全部拉上之后,把一只硕大的布偶熊放到了台灯下面的椅子上。

那只熊,是白中元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

第三十三章 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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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来,白中元都是在恼人的煎熬中度过的,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整个人生当中最黑暗的阶段。即便是那样,他依旧凭借坚强的信念挺了过来。可这一次,白中元真觉得累了,那是心气儿被消磨掉之后的颓丧。

“坚持,再坚持最后一次,就快过去了,就快了……”一遍遍的自我鼓励着,白中元踩着积水离开了小区。

老牛已经在找房子了,没有信息回馈说明尚未办妥,于是白中元随意找了一家快捷酒店,洗完热水澡又喝了两袋感冒冲剂,当感觉呼吸通畅了之后,他这才躺了下来,思考良久昏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白中元起床的第一时间朝窗外看了看,雨虽然还在下着,但看起来已经有了停的迹象。

“也许,这是个好兆头。”

洗漱完毕,白中元离开了酒店,他没有去办退房手续,在老牛没有找到房子之前,快捷酒店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按照计划,白中元应该直接去支队,可在想起某件事之后,他于半途做出了调整,奔向了做康复治疗的地方。

尽管没有提前预约,白中元还是很容易见到了佟楠,为了不耽误彼此的时间,他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想知道,在记忆没有任何复苏的情况下,我为什么会将信息发送给对方,这是不是正常的?还有,如果再出现这样的类似的情况,我该如何去做,会不会对接下来的治疗产生阻碍或者不良影响?”昨天跟老牛的通话过程中,白中元猛然想起了那晚发送的一条信息,不安和费解如鲠在喉。

“你不要太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佟楠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和缓,很容易便驱散了缭绕在周围的紧张氛围,“这样说吧,虽然你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但严格来说,这种症状并非不可逆的。”

“嗯,我明白,暂时性的。”

“对。”佟楠点头,“我反复强调过,选择性失忆症康复的关键在于患者本身,所有的外力介入作用都是辅助与配合。”

“那要怎么解释我给对方发送信息的事情?”白中元尽量做着准确的表达,“这还不是意味着我的病情正在转轻,记忆即将恢复?”

“很不幸,不是的。”示意白中元坐下,佟楠接着说道,“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人的记忆是相当复杂的,不仅仅是大脑存在记忆功能,包括肌肉甚至于器官也都存在记忆现象。其中肌肉记忆已经被证明确实为真,至于器官是否携带记忆,目前还存在较大的争议,始终没有非黑即白的结论。”

“当然,你的事情与肌肉和器官记忆没有任何的联系。我真正想说的是,你的失忆是暂时性的,几乎有百分百的概率能得以恢复。换句话说,某种特定的情境下,当你的情绪反应较为激烈的时候,是有可能做出惯性举动的。”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组织下语言,白中元继续说道,“如果将失忆比作一个阀门开关,不可逆的永久性失忆相当于阀门的彻底坏掉,完全失去了打开的可能,意味着里面的水将永远都放不出来。而诸如选择性和暂时性的失忆来说,更像是阀门暂时的锈死,通过合理的方式进行松动后,是能够恢复如初的。即便是当下锈迹促成了阀门的暂时性锁死,但仍然有可能会渗出水来,对吗?”

“嗯,不是百分百恰当,大致的意思是对的。”佟楠点头。

“我明白了。”白中元若有所思的说道,“也就是说,那晚我发送信息的举动,并不是记忆复苏之下的主观动作,而是ci ji下的被动行为。”

“你可以这样理解。”说完之后,佟楠又补充道,“我知道你还存有疑虑,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测试,便能证明记忆有没有恢复的迹象。”

“什么?”白中元有了些好奇。

“你现在回想一下,当时那条信息是发送给谁的?”稍作沉默,佟楠接着说,“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白中元点头,那条信息发送给谁的他有很深的印象。

“好,那你继续回忆,能想起那个人的样子吗?”

“我……”皱着眉犹豫一会儿,白中元不确定的说道,“好像能,又好像不能,我没法下肯定的结论。”

“我明白。”佟楠笑笑,示意白中元放松,“你的这种感受我能理解,现在让我来告诉你答案。你之所以觉得能,是因为你脑海中的确会有对方的影子,而你说不能,则是无法看到你们在一起的场景。”

“好像,是这样的。”白中元点头,又问,“这是为什么?”

“很容易解释。”佟楠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那里,“你还没有恢复记忆,还没有将对方真正的想起,但却将信息发送了过去,说明对方在你的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由此就可以推导出来,这个人对你十分的重要,并且是你心理障碍的根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的未婚妻?”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白中元苦笑一声,随后说道,“有了你的解释,我也算是找到根由了。之所以能脑海中有她的样子,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复观看她的照片,从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这种印象是独立的,与我之前的生活根本无法联系起来,所以你说的对,暂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希望。”

“不要那么消极,情况还没严重到那种程度,主要还是你的心理问题,乐观、积极一点,继续配合治疗,慢慢会好的。”佟楠安慰着。

“顺其自然吧。”对于这样的打击,白中元早就习以为常了,“今天,还需不需要继续治疗?”

“不必了。”佟楠点头,“ci ji性的治疗方案有利有弊,不能太过于频繁,而且我能看出来,你今天的状态不太好。”

“是的。”这点,白中元没有必要隐瞒。

“又和他闹矛盾了?”佟楠有所指的说道。

“嗯。”白中元点头,“实不相瞒,昨晚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放心吧,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在这大半年的治疗过程中,佟楠早已经明白了这对儿父子之间的矛盾,她想过帮忙调和,奈何实施起来难度着实太大,而且白中元表现的十分抗拒,最终不得不作罢。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白中元提出了告辞。

“给你一个建议。”就在这时,佟楠开了口。

“请说。”

“尽可能保持平和的心态,否则只会加重病情。”这是佟楠的忠告,“还有,不要太劳累了。”

“知道了。”白中元点头,“回见。”

“慢走。”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多少是有些打击人的,不过对于白中元来说,这点儿挫折无关痛痒,也就没有真正往心里去。

刚刚来到警队门口,兜里的电话便响了起来,看到是方言以后,白中元挂断直接朝着会议室走去。昨晚的命案未能阻止,早起的案情分析会就必须要召开,就是不知道法医组和技术科有没有获取到重要的物证线索。

当白中元走进会议室时,各部门负责人几乎全部到齐了,方言、谢江、许琳、周然以及秦时雨全部都在,一一点头打过招呼之后,白中元便打算找个角落位置坐下来,但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被方言给拽到了旁边。

“身体怎么样,没感冒吧?”

“有点儿苗头,用药压回去了,放心吧。”

“没事儿就好。”松口气之后,方言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子,“开会之前,先通报一个情况,赵元昊同志在昨晚执行布控任务时遭遇袭击陷入了昏迷,虽然及时送到了医院,可情况并不乐观。”

方言的话,让白中元骤然一惊,与此同时内心生出了深深的愧疚感,因为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耗子,不由的暗恼了起来:“昨晚情绪真的是失控了,否则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呢?”

这股自责之意甚是强烈,逼迫白中元焦急的追问着:“方队,那耗子醒过来没有?医生怎么说?”

“中元,你不要着急。”方言叹口气,“我今早六点接到的杨伟成电话,他说尽管医院进行了全力的抢救,可因为伤势太重,赵元昊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面,最早也要三天后才能出来。”

“会不会落下……”白中元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饶是如此,方言还是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摇了摇头:“说不好,可能会很快痊愈,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方言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个角落,让与会的所有人都神色黯然的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白中元,此刻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双手更是不断的颤抖着,无比悲痛。

第三十四章 事出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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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多年,白中元见过很多因公负伤甚至是殉职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险些命丧半年前的bào zhà案中。即便如此,此时依旧悲痛难耐,耗子还那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不该遭受如此苦难的。

可同时白中元心中也清楚,事情已经发生了,追悔自责都没有任何的用处。当务之急是尽快抓到连环案的犯罪嫌疑人,弄清楚耗子遭受袭击的真相。

如同白中元的所思所想,与会众人此刻都有着同仇敌忾的心思,方言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的一位同志在抓捕连环杀人案真凶的过程中身负重伤,直到此时依旧没有醒过来,且很可能落下终身疾病。”

“刚才,我已经将情况上报到了局里,局领导对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将真凶缉拿归案。在征求谢队和许队的意见之后,队里决定在连环案结案之前,所有参与案件侦办的人员,不得请假、不得离开工作岗位、随时准备行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给我挺起脊梁骨顶着。”

“是。”

众人回应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却无比的坚决,那一张张凝重的面孔上,流露出的全是决绝之意。

做了简单的通报之后,方言直接打开了面前的卷宗:“昨晚的盯防布控行动并不成功,但也不能完全归结为失败,毕竟还是有些收获的,而且相较于之前的三起命案来说,案情的推进是具备跨越性的。至少,我们找到了一名目击证人。”话说到此,方言朝着旁边点点头,一名内勤将证词复印件发了下去。

接过之后,白中元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可当浏览完毕之后,又不由的有些失望。因为这份儿证词当中有价值的东西少的可怜,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廉租房小区门卫的确在昨天晚上遭遇了袭击。

被袭击的过程,与白中元在案发现场的推断完全一致。当时门卫正在吃饭,突然断电后出来查看,紧接着便被人勒住了脖颈,由于偷袭人力气较大,门卫未能做出有效的反抗,随后便不省人事。

“根据这份儿证词,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犯罪嫌疑人是男性,而且力气比较大。”看完之后,谢江摇了摇头,“门卫没有直接面对过犯罪嫌疑人,身高、长相等基本体貌特征都没有大致的描述,价值不大啊。”

“老谢,你先看看这个。”方言将旁边的文件递了过去。

谢江快速浏览,看完之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方队,这上面记载嫌疑人袭击得逞后带走了门卫的鞋子和环卫工雨衣,那么路障设置的时间呢,袭击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方言不假思索的说道,“路口便利店的老板,曾看到有人穿着环卫工的衣服设置路障。当时他还问了一句,但对方并没有做任何的回应。最关键的是,那件儿雨衣本是属于门卫的,这也是便利店老板没有起疑心的原因。”

“嗯,穿着门卫的雨衣,可以有效的伪装身份,这是说的通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先设置路障,难道不怕袭击门卫的时候被人看到吗?”这点,谢江多少有些不解。

“不怕。”白中元开了口。

“为什么?”许琳问。

“因为时间。”白中元进一步解释着。

袭击门卫,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便能完成。

不妨做个假设,嫌疑人先站在拐弯处对小区进口和设置路障的路口进行了观察,发现空无一人后便断掉电闸对门卫进行了袭击。证词中明确记载着,嫌疑人的力气很大,门卫根本没有挣扎抵抗的能力。

由此可以做出简单的推导,整个过程可能只需要一两分钟便能完成。但是后续的作案过程则不同,无论是杀害目标人,还是处理现场遗留痕迹,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嫌疑人才去设置了路障。

“嫌疑人是什么时间设置的路障?”谢江认同了上述的说法后,继续追问着。

“这个不能确定。”方言摇头,“便利店老板给不出准确的时间,只是说ba jiu点左右。”

“ba jiu点,范围有些大啊。”谢江嘀咕着。

“我倒是知道大致时间。”白中元再次开口。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谢江好奇。

“因为我勘查过现场。”稍作回忆,白中元继续说道,“我去过门卫室,当时里面空无一人,但桌子上摆着一个饭盆,里面是尚有余温的热汤面,根据温度和面坨的程度进行推断,门卫放下筷子的时间大概是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左右。”

“那你进入门卫室的时间是多少?”

“大概,九点吧。”白中元估计着说道。

“又是大概?”谢江的性格严谨古板,对此类字眼稍有排斥。

“白队预估的时间没有问题。”就在这时,周然说了话。

“是尸检的结果吗?”方言问。

“是的。”周然点头,“在现场尸检的过程中,被害人身上没有发现尸斑和尸僵现象,直肠温度基本没有变化,结合当时的气温和血液凝固程度来看,从被害人死亡到我们接管案发现场,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嗯。”法医的尸检结果,方言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其他的呢?”

周然显然有着准备,不假思索的说道:“因为是连环案,所以我们对尸体做出了针对性的重点的检验。如同之前的三起命案一样,昨晚受害人的心血中也发现了má zui剂成分,其用量浓度足以致人死亡。”

“也就是说,昨晚的受害人同样是má zui剂致死,而后犯罪嫌疑人又补了一刀?”方言若有所思。

“是的。”周然点头,“初步的尸检结果的确是这样的,当然后续我们还会做毒物、以及病理检验,查看脏器的衰竭情况,有新的发现,会及时上报的。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嗯,去吧。”方言点头。

周然离开之后,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许秦时雨站起身走到了旁边的桌子前,敲击几下假盘,幕布上映射出了案发现场的照片。她一边熟练的切换着,一边对现场情况进行了概述性讲解。

首先,昨晚的被害人也是被装进半截塑料桶里面的,双臂支架在桶的边缘,左侧肋部插着一把刀。与之前的三起案件一样,凶器刺入深度直达刀柄,受到衣服的遮挡,从正面或者背后是无法看到的。

其次,不同于何丽与李冉的尸体摆放在客厅中间,昨晚的受害人尸体是紧靠着窗台的。与第一起案件的受害人谭爽一样,她蜷缩在垃圾桶里,垃圾桶下面是把椅子,高度恰好能够让受害人的头部搁置在窗台上面。而因为摆放位置处于窗台的一侧,墙壁恰好能起到支撑作用,所以害人头部始终能保持端正。

最后,塑料桶上面同样勾画着门窗之类的图案,只是相较于前面案件中出现的显得粗糙,不那么精致。

“这是关于受害人本身的,下面我说一下现场现场痕迹勘查情况。”说着,秦时雨切换了画面。

第一,现场提取到了多枚指纹,初步判断至少有十余人之多。

第二,案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电子产品。

第三,凶器上面没有可疑指纹,只存在喷溅的血迹。

第四,门窗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第五,屋子里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也没有符合雨天出现的足迹。

尽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秦时雨依旧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直接说出了不解之处:“后面三点,与前面案件征象是吻合的。但是前面两点,却有着极大的出入,无论是不属于同一人的大量指纹还是电子产品,都值得做出深思。”

“嗯。”方言点头。

“指纹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就在这时,分局的wáng gāng说道,“昨晚的走访排查是我负责的,现在做个汇报。”

杨蕾,女,二十八岁,某婚介所的婚介顾问。

“经过初步调查,杨蕾的业务能力很强,每个月的业绩都是名列前茅的。但奇怪的是,经她介绍的会员配比成功率却不高,尤其是男会员。而且她的风评不太好,无论是其同事还是邻居们,都说她在兼职“wài wéi”。”

“什么是wài wéi?”秦时雨生性单纯,不懂其中深意。

“就是某种兼职。”方言不想把话说的太露骨。

“兼职,兼职什么?”秦时雨一脸茫然。

“你说兼职什么?”白中元没好气的反问着,“指纹多,就意味着去她家里的人很多,还能兼职啥?”

“好像明白了。”秦时雨低下了头。

白中元不想让这个问题成为沉默的开始,于是直接说道:“指纹多的事情,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么电子产品的丢失呢?”

“我正想问你呢。”方言说。

“我还真有些看法。”

“快说。”谢江催促。

“第一,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杨蕾接触的人比较多,那么手机、电脑中的信息也就会相对复杂,如果被我们拿到,保不齐就会查出些什么;第二,犯罪嫌疑人时间紧迫,来不及销毁或者破坏,只能带走。”

“照你这样说,昨晚的案件看似筹谋良久做的天衣无缝,实则是相反的?”方言有些狐疑。

第三十五章 悬赏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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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必须承认,方言的所说就是他内心所想,因为昨晚的案件,与前面三起案件的确存在着些许出入。

诚然,仅从犯罪手法和被害人的死亡形态来说,四起案件没有显著差别。可在对案发现场的后续处理上,还是尽显大相径庭之象的。

前面的案件当中,被害人的手机电脑都留在了案发现场,虽说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具备追查价值的线索,但不能否认完好无损存在的事实。可昨晚的案子大有不同,杨蕾的住处没有发现电子产品。

“中元,你的看法是什么?”方言也意识到了这点。

“还是之前那句话,昨晚的案子看似嫌疑人筹谋良久、布置得当,其实在这天衣无缝的表象下,是仓促和准备的不足。”

“我同意这个观点。”谢江在一旁点头,“既然是连环案、既然是狩猎游戏、既然嫌疑人的目的是挑衅警方和制造社会慌乱,那么他就应该遵循之前的规则,而不是临时做出破绽性较强的调整。”

“嗯。”方言稍作沉思,“其实你们的话给了我提醒,昨晚的案子还有一个较为显著的差别点,就是作案时间。尸检报告中写明,前面三名受害人的遇害时间都是凌晨左右,可昨晚却在八点多,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wáng gāng追问。

“说明发罪嫌疑人心虚了。”白中元说。

“什么意思?”wáng gāng追问。

“因为八点多的时候,我们的盯防布控工作刚刚展开不久,由于二石楼村的面积较大,走访排查之初还存在着诸多盲区。”话说到此,白中元抛出了个问题,“试想一下,如果针对二石楼村北区域的排查全部完成没有任何的收获,我们是不会是将视线转移,将注意力分散到其他地方?”

“没错,当时我确有此意。”点头,方言看了看白中元,“当时你在指挥车说的那番话很是发人深省,这也是我同意你带人前往南侧区域的原因,包括破例让你们携带手机,都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当时慎重的思考过,倘若北侧排查不到任何可疑线索,一定会做出相应的调整,派遣一部分警力到河对岸。”

“这么说的话,犯罪嫌疑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的行动?”wáng gāng微惊。

“是啊,排查之初,中元就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说起此事,方言有了几分自责,“全怪我,当时并没有真正重视起来,否则就算是不能阻止嫌疑人继续犯案,至少耗子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这种事情,谁也预料不到的。”谢江顺势转移了话题,“犯罪嫌疑人看到了我们盯防布控的行动,于是仓促作案。可由于面临暴露甚至被逮捕的风险,所以他没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处理案发现场,只能选择带走被害人的手机和电脑。”

“嗯,这样串起来倒是合理的。”wáng gāng表示同意。

“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白中元忍不住了。

“尽管说。”方言起身去倒水。

“我先提前说明,这只是个猜测,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此时,白中元心里有了点儿后悔,但话已出口又收回不得。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快说。”许琳瞪眼。

“我想说的是,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昨晚是另外一人作案?”说出这句话时,白中元悄悄摸了摸兜里的玉坠。

“……”

沉默,白中元的话,仿佛将众人都拉进了真空层,他们或是惊讶对视、或是托腮沉思、或是微微愣神,表情各异的陷入了安静中。就连一侧的方言,也仿佛石化了,直到开水溢出烫了手,才清醒过来。

不顾杯子里的水洒出,方言紧走两步来到白中元的跟前:“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是不是在现场有什么发现?”

“没,没有。”白中元赶忙摇着头。

“真没有?”方言狐疑。

“方队,我曾和师傅一起勘查过现场,的确没有什么可疑的发现。”秦时雨说着,不动声色的瞪了白中元一眼,而后神色自若的继续道,“当然,我赶过去的时候被害人已经死亡,耗子也被送往了医院,可能对现场情况了解的不是很全面,但当时许队在,她应该是具有发言权的。”

“我可以证明。”许琳点头,但飘忽的眼神却在白中元和秦时雨中间做了少许徘徊,而后不再言语。

三人都这样说,方言也就放下了疑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根据就只能是案件征象的不同了,是吗?”

“是。”白中元这次没有含糊,直接说道,“通过案件征象,我们对犯罪嫌疑人进行过心理以及行为侧写,分析出他大概率属于fǎn shè hui人格,并对警方有着明显的挑衅倾向。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为什么要带走被害人的电子产品?不要说时间不够,如果时间真的不够,他就不会在昨晚杀人。”

“中元,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江忍不住说道,“时间不够的结论是出自你的嘴,现在你又要做出推翻,到底什么情况?”

“老谢,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是一种大胆性的猜测。”没办法,白中元只能继续做出解释,“就我个人来说,还是倾向于同一名犯罪嫌疑人的连续作案,可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是,截至目前我们根本没有获取到任何有关嫌疑人的线索。既然现在案件出现了差别征象,那我们为什么不顺着这个思路捋一捋呢?”

“我支持白队的观点。”wáng gāng大声说道,“既然案件侦办陷入了停滞,就必须适当的做出调整,即便是最后证明这个思路是错误的,那我们也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可万一,白队的猜测应验了呢?”

“就这样办。”听到这里,方言终于下了决心,“按照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规律,即便是他继续制造恐慌,那也是在三天之后。所以,这三天的侦办工作就顺着中元的思路走,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既然如此,那就向市局申请悬赏通告吧?”谢江的态度也有了转圜,“如果真的是两人或者团伙儿作案,在通告下发之后,至少可以给做下前面三起案件的嫌疑人施加压力,从而方便我们的行动。”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许琳点头,“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我以前在情报处的时候,屡试不爽。”

“好。”方言拍板,转向白中元,“你脑子活泛,对案件认识也比较深,虽说没有嫌疑人画像,但其体貌特征等等还是要尽可能做出细致描述的。这个你可以和许队沟通一下,她是情报出身,能提供一定的帮助。”

“我尽力。”白中元不情愿,又不能不答应。

……

动用大批警力盯防布控的行动失败,意味着接下来会有很多工作要做,尤其是在没有明确线索的情况下,方言不会将太多时间浪费在案情分析会上,做出大致的安排以后,便宣布了解散。

其他人走后,会议室里就剩下了白中元和许琳,他们都清楚时间的宝贵,因此没有做任何的耽搁,直接开始拟定通告内容。这项工作,令他们俩都颇为头疼,主要是对嫌疑人的情况掌握实在是太少了。

当然,完整的通告并不需要他们来弄,只需要将犯罪嫌疑人的种种特征尽可能描述详细即可。二人毕竟都有着不俗的专业能力,且各方面经验都极为丰富,根据案件征象还是能完成侧写推导的。

{一}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男、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一百三四十斤上下,文化程度高。

{二}体表特征:身体健壮、肌肉较为发达,其他暂不清楚。

{三}心理特征:具备双重特质,被动情况下自我控制力极强,不愿与人交往、不愿与陌生人交谈,回避身份话题,反侦查能力很强。主动情况下,能言善语、平易近人,易让人产生好感放松警惕。

{四}生理特征:表面上会对异性表现出强烈兴趣,实则相反,对异性极为仇视,可能存在生理障碍。

{五}行为特征:善于伪装、身份变换自如,左右手无差别使用。

{六}职业特征:精通手机、电脑,能熟练驾驶机动车辆,有过牲畜宰杀经历,野外生存能力强。

悬赏通告不同于通缉令,更多是用来向社会群众征集线索之用,在当前所掌握的情况下,白中元和许琳能做到这步已属不易。再度确认过没有问题后,两人一同走出了会议室,将拟定的东西交给内勤。

“你跟我来一下。”

“有事儿?”白中元问。

“有。”许琳点头,径直走向了办公室。

“什么事儿外面不能说,非要……你关门干什么?”虽说关系有所缓和,可白中元还是不想单独面对许琳。

“外面说?”许琳眯起了眼睛,语调有些阴阳怪气,“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敢吗?”

这话问的白中元一头雾水:“什么敢不敢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许琳冷哼一声,向前迈步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你刚才在撒谎,说,你和秦科长到底隐瞒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鉴定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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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录音笔的事情,白中元对许琳已经不敢再有任何的小看,然而此时他才明白,还是低估了对方。

昨晚勘查案发现场的时候,秦时雨曾无意中透露过,半年前的bào zhà案表面上看起来是封宗入卷、尘埃落定了,实则依旧在被有心人盯着,只是从明面转为了地下。所以她才会提醒白中元,不要将撞见犯罪嫌疑人的事情说出去。

秦时雨性子单纯、心地善良,因此出发点只有一个,相信白中元清白的同时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在白中元看来,是那个善意的提醒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不仅是昨晚的事情都太过于“巧合”了,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更是因为方言的态度。准确的说,是那句抱有怀疑的追问。

老牛曾经调查过,是方言暗中斡旋让白中元返回警队的,且存在着某种不明的动机。

原本白中元没有把这些真正放在心上,坚信清者自清的他不会过多在意流言蜚语,更愿意相信方言促成自己归队是为了案件的侦办工作,况且正式归队那天早晨的谈话中方言也明确的表示过不会生出任何怀疑。可刚才开会时那句看似随意的追问,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同时也刺痛了白中元的心。

方言,果然在怀疑他!

正是察觉到了这点,当时白中元才会后悔说出连环案可能是团伙儿所为的话来,因为这会吸引方言的注意力,无异于引火烧身。

不过是事有利弊,那番话引起了方言的怀疑不假,可同时也让白中元明白了当下的处境,更明白了方言的目的。

一个人的怀疑,已经让白中元有了些头疼,没想到应对之策尚未思索出来,许琳这里又开始发难了。

之前一起前往三处案发现场的时候,白中元便旁敲侧击的试探过许琳,确定她来到支队的动机不单纯。她应该也是为了bào zhà案而来,而且重点好像在身亡的许菲身上,但究竟是不是,白中元不敢百分百确定。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会解开,毕竟老牛已经在着手调查了,以他的能力做到这点不难。

bào zhà案中疑点重重,有人暗中调查白中元能够理解,毕竟他也在想方设法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可饱受困扰的是,白中元暂时无法摸清各方势力的真正目的,更不知道背后是否有人在操控着全局,这个局又到底是不是针对他的。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bào zhà案至少牵扯出了四条明线。

第一,了解情况最多却又守口如瓶的白志峰。

第二,从刑侦总队请调来到支队的许琳。

第三,暗中斡旋白中元归队的方言。

第四,因为bào zhà案遭受双重打击,导致患上选择性失忆症的白中元。

除了这四条肉眼可窥的明线之外,也有两条暗线已经显露端倪,一个是方言背后的人,能让公安副局长亲自去宣读白中元的归队命令,必然是位高权重的。另外一个就是秦长天了,秦时雨不会撒谎,既然她听到了书房中打的那通电话,就说明其父亲重点关注着bào zhà案,从未松懈过。

想到这里,白中元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因为选择性失忆症的缘故,他根本记不起任何有关bào zhà案的情况和细节。

“不就是一起bào zhà案吗,虽说两死一伤,但也不至于牵涉如此之广啊?”

白中元怎么都想不通,他紧盯着bào zhà案不放,主要是因为卷宗封档不能查看,而与案件联系最紧密的白志峰又死活不开口,无论是晓之以理还是动之以情,他都对那件事讳莫如深的闭口不谈。无奈之下白中元才会费尽心思的去调查,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弄清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恢复记忆,为了给毫无印象的未婚妻一个交代。

可他们苦苦布局追寻又有何图谋?

难道,bào zhà案中还有更多的隐情?

里面还包藏着更见不得光的事情?

警队里面,真的有人在涉黑犯罪?

显然,这种可能性是极大的,否则那起bào zhà案的真相完全可以公布出来,而不是把几方势力都牵扯进来。这不仅会破坏内部团结,还会横生出很多的事端,怎么看都是不符合正常逻辑的。

在确定有多双眼睛盯着bào zhà案后,白中元很是苦恼和无奈,他本是最无辜的那个,怎么现在就站到了漩涡的中心呢?

“白中元,你发什么楞,回答我的问题?”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许琳忍不住了。

“没,没什么。”白中元回神,做出苦笑状,“我说许大队长,你这脑子里整天都琢磨什么呢?”

“琢磨什么?”许琳冷哼,“琢磨你,快说,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白中元无奈的摊手:“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总之就是一句话,什么都没有。”

“你……”许琳气的咬牙切齿。

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让白中元很是受用,不过想到眼下复杂的局势,还是要尝试缓和下关系。

“你还记得我在羊汤店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别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问过我,说那个故事是不是有所影射,对吗?”

“没错。”说起这个,许琳有了些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时我没有直接回答你,但现在我想说,你的猜测完全正确。”说着,白中元盯住了许琳的眼睛。

迎着对方的目光,许琳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许抬头说道:“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做出好心的提醒。”

“好心?”避开许琳的眼睛,白中元摆了摆手,“我可没有那么好心,我只是不忍看到你被别人当枪使。”

“当枪使?”许琳微楞,“被谁当枪使?”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想了。”白中元可不会笨到直接把方言、秦长天等人拉进来,同时也不打算做任何隐晦的提醒,既然这潭水已经有几方势力插足了,那就彻底搅浑吧,最后的结果如何就看各自本事了。

“你指的是方言?”许琳试探着问。

“我可没说,是你说的。”白中元翻个白眼。

“你……”许琳气的跺脚。

“哦,对了,知会你一声,等下我要去趟医院。”

“去看耗子?”

“嗯。”说起耗子,白中元的神色有了些黯淡。

“我跟你一起去吧?”许琳语气轻了起来。

“那你换衣服吧,我去车里等你。”这次,白中元没有拒绝。

走出办公室后,白中元长出口气发泄着恼人的烦躁,从警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觉。这种心慌的根源是失控,不管是连环杀人案,还是更为头疼的bào zhà案,似乎都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迹。

尤其是bào zhà案,牵扯到了或明或暗的这么多人,他们究竟意欲何为?是为了排查涉黑犯罪,还是有人已经枉法,想要做出嫁祸之举?若是前者倒也罢了,可若是后者,最终黑锅会落在谁的头上?

望着狭长的走廊,望着那一扇扇或关或开的门,白中元内心变得无比压抑,为什么连这里的人都开始带着面具演戏了?

包括,他自己!

“白队,看什么呢?”就在这个时候,有名xing jing从旁边经过。

“哦,没什么,你干嘛呢?”白中元没话找话掩饰着愁容。

“案发现场的一份儿物证鉴定结果出来了,我给方队送过去。”

“什么结果?”

“纸灰。”

“纸灰?”白中元一愣,骤然想到了前天晚上谢江带人去复检的事情,于是赶紧问道,“哪一处现场提取到的?”

“第二处。”

“确定是纸灰吗?”

“确定。”xing jing点头,“但鉴定结果显示纸灰并不是单一性质的,其中含有化学用品成分,比对过后确认为塑料。”

“塑料?”

“是的。”xing jing补充着,“准确的说,纸张在内,塑料在外,而且纸张质地较硬,应该是塑封熨烫的包装。”

“比如精美的宣传页?”白中元尽可能的想象着。

“有可能。”xing jing点头。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嗯。”xing jing急匆匆走向了方言的办公室。

纸灰的出现,印证了白中元最初的推测,但仅根据这个还无法断定犯罪嫌疑人是通过书信方式与被害人联系的。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多了一条可走之路。

就在白中元尝试做出更深的推导时,许琳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你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还不去准备车?”

“是这样的……”白中元把刚才的情况做了说明。

“巧了,我这里也有两份儿鉴定结果。”许琳晃了晃手里的纸,“法医物证,周然刚刚传过来的,你看看。”

接过一份儿,白中元仅仅是瞄了两眼,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昨晚案发现场出现的凶器上面,沾染的是猪血?”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虽然口中这样说着,可许琳的神情却也带着几分意外,“我也觉得奇怪,但周然说这是经过dna分子鉴定后,比对动物血样的结果,并且再三强调没有弄错。而且猪血是以凝血块方式出现的,准确的说是从凶器刀柄缝隙中提取到的,应该是被凶手忽略掉了。”

“案情似乎开始明朗化了。”白中元嘀咕着,“我曾经问过周然,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将刀子从被害人的左肋下刺入,她说这像极了杀猪的动作。如今凶器上又出现了猪血,那是否就有了可查之处呢?”

“屠宰场?”许琳若有所思,随后摇头,“据我所知,现在的屠宰场都是电麻,早就放弃较为原始的屠宰方式了啊?”

“你说的是大型屠宰场,如果是小的呢?比如周围的县城,或者农村,是否还存在人工宰杀的情况呢?”

“嗯,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许琳点头,随后接着说道,“你再看看这个。”

“昨晚的案发现场共发现了十一枚指纹,除却被害人自己的之外,九枚遍布屋子的诸多地方。只有一枚,是在门把手上面发现的。”看完,白中元直接说道,“那九枚指纹应该是不具备追查价值的,可疑的是单独出现的这一枚。”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有没有跟数据库做过比对?”

“已经去做了,尚未出结果。”许琳主管技侦和法检,自然会第一时间掌握到这些情况。

“那就等吧。”有些东西,着急也没有用,所以白中元将鉴定报告递了回去,“你先去送给方队吧,我到车里等你。”

“一会儿见。”许琳点头。

第三十七章 疑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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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的天气变幻莫测,体会最深的就是方言了,时而散开时而聚集的乌云,就像他的心情一样,翻转无常。

桌子上有着两份鉴定报告,档案袋里的是刑事物证,文件夹里的是法医物证,是目前这起连环案中最具价值的线索。顺着这两条线深挖,保不齐顺藤摸瓜之下就能寻到犯罪嫌疑人的踪迹,算是个好消息。

相较于连环杀人案忙的焦头烂额,方言更为忧虑的是那起bào zhà案,自从上次与“眼线“通话之后,他便一直深陷于挣扎中无法自拔。这种挣扎是越积越厚的恐惧所导致的,让他终日惴惴不安。

到底,该不该继续往下查呢?

如果继续查,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判断,最后很可能会把天给捅漏了,到时候势必引发市局乃至于省厅的地震。

可如果不查的话,要怎么向奋战在一线的下属交代,怎么对得起这身警服,岂不是要辱没了职责和使命吗?

一左一右两条路,不论哪一条都有必走和绕开的道理,两者目前处于一个平衡的位置,不存在任何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可能。换句话说,只要是做出了决断,那就完全没有了退路,只能咬牙撑到底。

但最终的结果,又是不是能够承受呢?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思索良久,方言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无奈之下便打算暂时搁置。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部不常用的电话响了起来,反手将门上锁之后方言才接通:“什么情况?”

“白队从家里搬出来了,去了一家快捷酒店,而且没有退房。”

听到是有关白中元的,方言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语气中也有了几分不悦:“独狼,咱们之间有过约定,我答应你继续追查那件事,你也做过保证在没有掌握绝对证据之前,不会再去查白中元,为什么出尔反尔?”

“方队,我没有。”独狼解释着,“你之前说过,暂时将注意力放到白志峰的身上,我就是这样做的。”

“那就是意外的发现了?”方言气消。

“是的。”

“白志峰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独狼言辞笃定,“我在斜对面的楼上租了间房子,能时刻关注白志峰的动向,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昨晚有些奇怪。”话说至此,独狼的声音有了几分疑惑,“昨晚我看到一个人,他在白志峰家的窗户外面徘徊了一会儿。”

“那个人和白志峰见面了?”稍作思索,方言又追问着,“抑或是他们通过别的方式有过接触?”

“没有。”独狼否定道,“虽说下雨的晚上视线不好,但我能确定那个人没有和白志峰做过任何方式的接触。”

“当时,白中元在家吗?”

“在,我看到他和白志峰在交谈,具体内容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可以肯定的是,那场谈话很不愉快,否则白队不会那么晚从家里离开。”

“窗户外面的那个人做了什么?”方言必须问清楚。

“什么都没做,时而低头、时而弯腰,像是寻找着什么。最后,我看到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离开了,还听到了猫叫。”

“找猫的?”方言微楞。

“看起来像。”独狼话锋一转接着说,“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大晚上的怎么会到白志峰家的窗户外面找呢?”

“你疑心过重了。”方言不以为意,“既然是找宠物的,出现在哪里都是合理的,你不会连这个也想查吧?”

“我只是觉得谨慎一些比较好。”

“可你有没有想过,谨慎过了头就是做无用功了。”方言敲打着,“首先,猫不像狗能够被完全驯服,利用猫来传递什么消息是不现实的。其次,白志峰和白中元的关系现在闹得很僵,即便是与人有接触,他也不会选择白中元在家的时候。最后,白志峰是个老刑侦,不仅侦办案件的水平很高,卧底、情报方面的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在当下这个结骨眼儿上,他不会那么做的。”

“嗯,既然方队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情况吗?”方言微微斟酌,还是问出了内心最忧虑的问题,“秦局,去过吗?”

“没有。”独狼直接说道,“昨天晚上白队离开家之后,家里就剩下了白志峰一个人,他在客厅坐了一个晚上。”

“整晚?”

“嗯,一直坐在台灯下面。”

“我知道了,那就继续盯着吧,别暴露了身份。”

“明白。”

挂掉独狼的电话之后,方言陷入了沉思,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抱着猫的男人。能坐上省城刑侦支队长的位子,方言凭借的可不仅仅是政治智慧,其刑侦向的业务能力也是很过硬的。

在他心里,那个找猫的男人其实是非常可疑的!

之所以没有跟独狼这样说,是出于两点的考虑。一来是截至目前并没有获取到白志峰任何直接涉案的证据,案发时的五十万现金虽然极为的可疑,但严格追究起来却是个模棱两可的情况,这种局面下不宜逼的太紧。第二,秘密调查这种事情,网撒的越大越容易暴露,与其劳心费力首尾难顾,倒不如死死抓着一条线。倘若那个人真的跟白志峰有关系,那么他们早晚都还会再见面,堵住一头即可。

那起bào zhà案中,白志峰如果干净也就罢了,倘若他真的做过涉黑之事,迟早都是会露出马脚的,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再说已经等了大半年的时间,决不能在此时失去耐心,否则只会前功尽弃。

白中元已经回到警队,被死死的看在了眼皮子底下,白志峰那里又有卧底经验丰富的独狼盯着,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池。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中判断,白志峰和白中关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这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和求证。虎父无犬子,这俩个顶个的难缠,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演双簧?

念及至此,方言想起了一个细节,随后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出去:“杨伟成,赵元昊的情况怎么样了?”

“方队,耗子目前还在昏迷中,刚刚秦局他们都来过了。医院方面说会再组织一次大型的会诊,尽全力进行苏醒抢救。”

“秦局他们什么时候去的?”

“刚刚离开。”

“嗯,稍后我会过去,但现在还脱不开身,案子有些情况必须及时处理。”

“没事儿,这有我呢。”说完,杨伟成语气悲沉了几分,“方队,按说我不该问,但看着耗子躺在病床上一直醒不过来,我就扎心的难受。我想知道连环案进展怎么样了,有没有犯罪嫌疑人的线索?”

“有进展,而且是大的进展。”方言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做出个交代,于是将两份鉴定结果做了简述。

“有线索就好,有线索就好。”杨伟成振奋了起来,“方队,如果可能,到时候请让我参与抓捕行动。”

“嗯。”方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心情,时局允许的话,我会批准的,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赵元昊。”

“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对了,还有个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请说。”

“盯防布控行动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想到开会时白中元的反应,方言的心中就涌现着不安。

“有啊,耗子不是被人袭击了吗?”

“我问的不是这个。”方言有些苦闷,只能做着提醒,“除了这件事儿,还有没有其他的,比如物证什么的?”

“物证?”杨伟成沉默一会儿,肯定的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中元那里呢,他跟没跟你说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没有。”杨伟成回答异常坚决。

“行,我知道了。”杨伟成的话,暂时打消了方言的疑虑。

……

白中元和许琳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跟杨伟成通过电话之后,他们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的外面。

因为提早派了人过来轮换,休息过的杨伟成看起来没有什么疲态,但眉宇间的愁容和担忧还是十分醒目。

“老杨,能进去看看吗?”

“白队,现在不行。医生说耗子的情况不是很稳定,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刚才秦局他们……”

“我知道了。”白中元点点头,又问,“具体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做了颅脑淤血清除,到医院时两个瞳孔散大,术后一个瞳孔恢复,现在基本度过了危险期,血压血糖还要靠药物控制,止痛药镇静剂已经停了,也做了气管切开手术,但什时候能醒过来还不知道。”

“那再次会诊的目的是什么?”许琳问。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杨伟成回忆了下,不确定的说道,“好像是说什么颅内弥漫性出血。”

“你确定?”白中元骤然一惊,受伤后他了解过这些,弥漫性出血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植物人甚至死亡的风险都很高。

“白队,我真的记不清楚了,要不等他们开完会再去问问?”杨伟成满脸的焦急。

“大概什么时候开完?”白中元看了看表。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那这样,我们先去办件事情,看时间再过来。”并非白中元冷血,而是留下来也是干等着,倒不如先去忙案子,三天时间必须争分夺秒才行。

“那你们先去忙。有我在,放心。”

“辛苦了。”许琳点点头,转身要离开。

“白队,等一下。”

“怎么了?”这话是许琳问的。

“我想跟白队说件事情,关于我儿子的。”杨伟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你们聊,我去车里等。”许琳知道,男人之间也是存在秘密的。

看着许琳消失在了走廊,白中元这才把钱包掏了出来:“这是我的工资卡,里面有四万块钱,密码是我的警号。先拿去用,不够了再跟我说。”

“白队,你误会了,我这次不是借钱。”杨伟成拒绝着。

“那是什么?”白中元好奇的问着。

“是这样的……”将白中元拉到旁边,杨伟成压低声音将方言那通电话的内容做了重点性简述。

“你怎么说的?”对此,白中元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我说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说完,杨伟成往跟前凑了凑,“白队,耗子手里当时握着的东西,我不会问,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只想说,如果那东西是线索,请你务必找到犯罪嫌疑人。”

“我答应你。”白中元郑重的点头,而后朝着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你跟耗子接触的比较多,有没有他女朋友的消息?”

“他跟我说没有女朋友啊?”杨伟成费解。

“那也有前女友。”白中元提醒着,“你别忘了那晚行动时他说过的话。”

“想起来了,当时他的确挺落寞的。”杨伟成点点头,又疑惑起来,“既然分手了,还找她干什么?从当时耗子的反应看,他大概率是被抛弃的那个,还是因为金钱的缘故,那样的女人断了最好。”

“老杨,你这脑子就是不转弯。”

“啥意思,白队?”

“耗子现在重度昏迷,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唤醒,不管他前女友的人品如何,至少有一点是不能否定的,她在耗子心里的分量很重。如果能做通她的工作来陪陪耗子,保不齐就会醒过来。”

“我明白了。”杨伟成恍然大悟,“耗子的手机还在我手里,一会儿充电开机试试能不能找到联系方式,到时候给你发过去。”

“嗯,那就随时联系吧。”

“慢走。”

“对了,卡你拿着。”

“白队,真不用,我暂时还能应付过来。”杨伟成连连摆手。

“跟我还不说实话?”白中元直接把卡塞了过去,“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嫂子又常年卧病不起,光药物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虽说局里每个月会有补助,但帮助终归也是有限的。你紧巴点儿没啥,其他人呢?”

“那,那我就先收下了,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

“还啥还。”白中元摆摆手转身就走,“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钱就当是供咱儿子上学了。”

第三十八章 一毛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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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在有心事侵扰的时候,会让人异常的烦躁,但许琳并不打算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看着白中元一步步走过来,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下情绪,伸手示意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你开车?”白中元有些意外。

“废话真多,上车。”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以往白中元对于这句话没有太深的感触,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道理。姑奶奶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怎么突然就有了薄怒之相,这动不动就甩冷脸的无常举动,着实是个臭毛病。

虽然心中这样埋怨着,但白中元并没有表现出来,相反还透着关心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许琳轻轻摇头,而后朝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见不得这种场面,心里憋得慌。”

“是吗?”

“是。”

“那你心理承受能力可不怎么么样,至少与你之前和现在的工作是不匹配的。”白中元笑了笑。

“你说……人的生命怎么就这么脆弱呢?”许琳发动车子,轰鸣声掩盖住了言语中的悲伤和失落。

“不知道。”或许是话题有些沉重,白中元的语气也有了些惆怅,“其实真正脆弱的不是生命,是我们的内心。”

“是吗?”许琳转头,目光深邃。

“不尽然,但我是这样认为的。”示意许琳集中精神开车,白中元又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许琳顺势转移了话题,“早晨没吃饭,去前面买点儿吃的吧。”

“行,顺便帮我也带一份儿。”因为住的是打折酒店,用餐要自理,所以白中元也是空着肚子去的支队。

“你去。”许琳没好气儿的说道。

“也行,给钱。”

“给钱?”许琳气的笑出了声,“白中元,一顿早餐能花几块钱,连这你也算计?”

“不是算计,是我真的没钱。”白中元也很无奈,“我这人总是丢三落四的,身上很少带现金。”

“移动支付呢?”如果换做往常,许琳不会这么较真,但今天心情不好,怎么看白中元怎么不顺眼。

“没开通。”白中元撇撇嘴。

“xin yong qiǎ呢?”

“没办。”

“工资卡总有吧?”许琳就差直接上手搜了。

“来医院之前有,现在没了。”白中元耸肩摊手。

“什么意思?”盯着白中元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许琳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打开了车门,“你行,记住,欠我一顿饭。”

许琳去而复返并没有用多长的时间的,将早餐递给白中元之后,她好奇的问了句:“你的工资卡,留给耗子了?”

“没。”白中元含糊不清的说道,“耗子的事儿不必我操心,有局里和队里呢,我给老杨了。”

“为什么给他?”

“还能为啥,因为他缺钱呗。”接下来,白中元将杨伟成的家庭情况简单说了说。

“这么说,老杨日子确实过的挺苦啊。”感慨过后,许琳又问,“你把钱给了别人,自己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着,白中元晃了晃手里的早餐,“你看,这不是没饿着吗?”

“你脸皮可真够厚的。”话里依旧透着讽刺,可许琳的态度已经有了极大的好转:“你帮助老杨的事情我不做评价,学习雷锋也好、念及兄弟情也罢,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好奇的是你以后的打算,不准备攒钱成家了?”

“成家?”换做两天前说起这个话题,白中元绝对会极为的排斥,可现在他只是微微愣了愣神,便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我说许副队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句富含哲理的话?”

“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神圣而伟大的繁衍使命,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跟女人结婚。”说到此,白中元狠狠吸溜了一口豆浆,而后打了个饱嗝,“女人啊,太麻烦,哪如跟兄弟们一起喝喝酒、看看球来的痛快。”

“幼稚。”许琳冷哼,“行,就算你没有成家的打算,那总得给自己留点儿养老钱吧?”

“养老,不是有国家呢吗?”白中元不以为然,“退休金就够了,再说,谁知道还能活多少年?”

“白中元,你这种思想很消极,很危险。”说着,许琳的眼睛转了转,“说实话,是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什么意思?”白中元警觉了起来。

“还能什么意思?”许琳眨眨眼,轻轻说道,“有足够的养老钱了呗?”

“我不是说了嘛,将来有退休金呢?”翻个白眼,白中元又唠叨了起来,“早些年的话咋说来着,只生一个好,国家来养老,你是不相信我,还是对咱们国家没有信心?”

“你这满嘴顺口溜,是想考研还是咋地?”怼过一句后,许琳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工资卡你毫不犹豫的给了杨伟成,这说明你根本不缺钱,要不你借我点儿?一两万不嫌少,三五十万不嫌多。”

“你到底什么意思?”这个时候,白中元总算是听出了些东西,不由皱起了眉头,“直说吧,不用藏着掖着的。”

“非要挑明吗?”许琳冷笑。

“……”

迎着许琳的目光,白中元沉默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的同时语气变得有些森寒起来:“我真借五十万,你敢要吗?”

“有什么不敢?”许琳毫不示弱。

“罢了……”

此时此刻,白中元深切明白了什么叫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只能示弱解释道:“我再说一遍,bào zhà案中丢失的五十万赃款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总之不要再引诱或者试探我。”

“莫名其妙。”许琳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我什么时候说五十万赃款的事情了,是你提的好不好?”

“你……”白中元有口难辩。

“你什么你?”许琳得势不饶人。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赶紧开车。”

“你开。”说完许琳直接下了车。

当车子再次启动的时候,白中元摇身一变成了司机,他现在有种想撞墙的冲动,怎么就粘上许琳这块狗皮膏药了?

许琳不明白中元内心所想,但却能看出他的不高兴,于是态度软下来一些:“怎么,真的生气了?”

“不敢。”白中元目不斜视,“俗话说拿人的手软,chi rén的嘴短,您许大队长刚请吃了早餐,感谢还来不及,哪能生气?”

“口是心非,阴阳怪气。”许琳满脸不屑。

“对了,还得请你帮个忙。”

“有屁就放。”许琳现在拿白中元一点儿辄都没有,这个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臊和廉耻,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那个……”犹豫再三,白中元还是说了出来,“那天早晨得罪了周然,你看看怎么道个歉合适?”

“得罪她?”许琳顿时来了兴致,“详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坑了她一顿早餐。”白中元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你可真够损的。”听完,许琳先是嘲讽一句,接着说出了弥补的办法,“回头我约她出来一起吃顿饭,不是什么大事儿,她不会往心里去的。”

“那感情好。”白中元表示赞成之后,又嘿嘿一笑,“就是到时候又得麻烦你破费了,挺不好意思的。”

“等会儿?”许琳有些发懵,“你什么意思,让我请?”

“对啊。”

“凭什么?”许琳气的咬牙。

“因为我没钱。”白中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许琳气结,好半天才抓狂的说道,“白中元,铁公鸡。合着我不仅要帮你拉人情,还要倒贴一顿饭是吗?”

“我也不想,但是……”

“没钱,对吗?”许琳快气疯了。

“事实如此。”白中元无奈耸肩。

“行,我请就我请,但是得算利息。”许琳脑子有些混乱,这是当下想到唯一能找补回损失的方法了。

有了许琳的保证之后,白中元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下来,倒不是非要给周然道歉,而是他想通过许琳来拉近跟周然的关系。因为接下来有件事情,他必须要请法医帮忙才成,而且最好是保密的。

许琳当然不知道又被算计了一次,还在为“讹”了白中元一笔而沾沾自喜着,人情可不会轻易让他还的,到时候非得狠狠宰才行。

当然,许琳也不会太过于为难白中元,不会去让他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但法理的范围之内,道德底线之上,做什么就由不得他了。

二人内心各有算计,却谁都没有意识到,你来我往的言辞交锋中,非但没有生出嫌隙,反倒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第三十九章 一件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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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案发至今,警方始终没有获取到任何具备重大价值的线索和证据,处境无疑是极为被动的。虽说今早技术科和法医都给出了有利的物证鉴定结果,可在当前的局势下,所起到的作用还是有限的。

刑事物证只能说明犯罪嫌疑人的确有可能通过书信联系的被害人,但具体是通过何种方式投递的,又是个难解的谜题。是通过邮局信箱,还是快递包裹?是他本人所为,还是雇佣了其他人?

在上述方式都可能存在的情况下,警方必须要进行大量的走访、排查工作才行。即便是这样,能不能打开突破口还是个未知之事,毕竟在精心的谋划实施下,很多痕迹都可以有效的抹除和伪装,甄别起来难度很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困局无法回避,那就是时间,三天着实太短了些。

相对而言,法医物证要具备更大的价值,但情况依旧是不容乐观的。猪血只能为警方提供一个大致的侦查方向,就算是凶器与屠宰场有着紧密联系,圈定准确地点也是相当艰难的。至于那枚单独存在的指纹,属于利好消息不假,可如果比对数据库匹配不到嫌疑人,又需要大量时间去进行鉴别。

当下的困境,不止白中元清楚,方言、谢江以及许琳三名支队领导也同样心知肚明,所以碰头之后不得不做出针对性的调整。

走访、排查工作耗时长、见效慢,却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必须要执行下去。谢江分管外勤,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其中还包括协调、联动可疑范围内的分局、派所等等,任务量十分之大。

技术科和法医工作正常开展的情况下,不需要许琳过多的介入,因此她和白中元便扮演了机动角色。用方言的话说,任由他们拓展思路、发挥特长,尽最大可能寻找连环案的薄弱可疑点进行突破。

一条线稳扎稳打,另外一条随机应变,双管齐下已经是目前最保险的策略。当然,具体能不能在三天之内有所收获,能否在下一起命案发生前锁定犯罪嫌疑人,谁的心里都没底,只能做最大的努力。

前面三起案件,因为嫌疑人实施犯罪和处理现场的时间充足,所以警方获取的物证线索极少。反倒是杨蕾的死,彰显出仓促作案的痕迹,相对而言复核勘查的价值更大,于是白中元决定再去趟那里。

同样的小区、同样的景象、同样的案发现场,搁置到白天和黑夜中却有着极大的反差。尤其是当雨停了之后,再也看不到那一幕幕萧瑟的荒凉,有着的是成熟、热闹的社区画面,除了那些醒目的封条与隔离带。

被害人生前居住的屋子,已经被技术科反反复复仔细勘检过,尚余的搜索价值几乎为零,但白中元还是来到了这里。对此许琳很是不解,几次的欲言又止,当她终于忍不住打算刨根问底的时候,白中元却未卜先知的做了解答。

那枚单独出现的指纹,可以说是案发现场中最具价值的线索,不光体现在这枚指纹的单一性上,还因为气出现的位置。现场拍摄的照片中显示,那枚指纹在门把手上,而且是门把手的拐弯处,也就是九十度角那里。

众所周知,人如果要开门的话,不外乎两种正常姿势,除了用手掌攥住门把手之外,再有的便是用手指进行勾动。然不管是哪一种,势必都要触碰门把手的内侧,可为什么现场出现的单独指纹是在门把手的外侧呢?

退一步讲,就算留下指纹的人采用的全手掌攥住门把手开门,那么留在门把手九十度拐弯处的也应该是拇指指纹,方向是横向的。可鉴定报告中,把手上出现的指纹属于食指,而且是纵向的。

这本身,就是极为矛盾的!

听着白中元的话,许琳拿起图片与门把手做着比对,少许皱起了眉头:“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不合理的。这枚指纹是纵向的,还原出来是食指向上按在门把手上面的,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暂时也想不通。”白中元也不解其中深意,“按照指纹的方向和位置来推断,当时留下指纹的人目的应该不是开门,更像是关门。毕竟防盗门是向外打开的,除非他手指具备吸力,但这可能吗?”

“不可能。”许琳直接否决,“手指又不是吸铁石,虽说某种情况下会出现静电效应,但所能吸起的也仅仅是极轻的东西,比如羽绒、毛发,薄纸屑之类的,想要打开一扇门,根本就不现实。”

“那这枚指纹怎么会出现呢?”白中元皱眉思索着。

“白中元,你之前说犯罪嫌疑人有着挑衅警方的倾向,会不会是出于这个目的?”许琳出言提醒着。

“我觉得不像。”白中元摇头,“如果是挑衅,那为什么不将指纹留在更为醒目的地方,比如凶器的刀刃上?”

“也是。”许琳点头,又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如你在早晨案情分析会上的所说一样,连环案是犯罪团伙儿所为,杀死杨蕾的是另外一个人。”

“根据是什么?”

其实白中元内心早就有着此种想法,只是碍于种种原因无法明说,既然许琳主动提到了这点,那倒不妨深入的探讨下。就如案发当晚通过方言的嘴,说出犯罪嫌疑人使用编织袋合理一样,既将案件中涉及的可疑点挖掘了出来,又不会引起任何的怀疑,推进案情的同时,又避免了横生枝节。

“根据有两点。”许琳做着解释。

第一,杨蕾被害的案子,与前面三起案件有着诸多细致差别,比如犯罪时间、凶器上留有动物凝血块、使用的是塑料桶而非垃圾桶、上面勾画出的门窗家居之物极为粗陋,以及带走电子产品等等。

第二,同样都是挑衅警方,前面三起案子做的天衣无缝,后面却出现了指纹,这是否是后一名嫌疑人的准备不足导致的呢?

假设他杀死了被害人杨蕾,走出门后突然察觉到忘记了留下挑衅警方的线索。而这个时候返回屋子,极有可能会破坏已经处理过的案发现场,于是他便在门把手上面留下了清晰可供准确比对的指纹?

听完之后,白中元没有做任何有关的回应,而是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怎么,现在不怀疑我了?”

“怀疑你什么?”许琳未领其意。

“你说什么?”白中元没好气儿的说道,“早晨你不是怀疑我和秦科长隐瞒了现场情况吗?”

“我道歉。”说起这个,许琳没做任何的回避,“是我不对,不应该怀疑你们,更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你。”

“这就是你们搞情报出身养成的坏习惯,疑心太重。”白中元打趣着。

“不是疑心重,是谨慎。”许琳纠正着,“情报工作,最容不得疏忽和大意,一旦出现差池,就将会酿成无法挽回的结果。我承认,当时是想的多了点儿,可归根结底还是你那番话可疑了些。”

“那现在你怎么看?”话说到此,白中元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下去了。

“现在?”翻个白眼,许琳没好气的说道,“现在承认你白中元能力出众了,总能捕捉到别人容易忽略的细节,你明察秋毫,你……”

“得得,就此打住。”明褒实贬,阴阳怪气的话让白中元很难受,赶忙转移了话题,“你真觉得这枚指纹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难道不是吗?”许琳不解,继续追问,“如果不是犯罪嫌疑人的话,那会是谁的?谁会无聊到在这里留下清晰的指纹,而且是唯一性的?”

“不知道。”白中元摇头,“可你也清楚,指纹的价值太大了,难道犯罪嫌疑人就不怕因此而落网吗?”

“……”

这个问题,引起了许琳的深思,良久之后才困惑的说道:“也对啊,前面三起案件,嫌疑人之所以将案发现场清理的那么干净,不就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留下指纹呢?”

“真是够头疼的。”越想越乱,白中元根本无法捋出一条清晰的线来,无奈只能暂时放弃,“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哪儿?”

“廉租房小区的门卫室。”白中元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等我下,去车里拿点儿东西。”

去而复返的时候,白中元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这不由的引起了许琳的好奇:“什么东西,非要这个时候去拿?”

“一件上衣。”

“上衣?”许琳仔细看了看,恍然说道,“看着有些眼熟,是案发那晚从门卫室拿回去的那件儿吗?”

“没错。”

“从技术科拿的?”

“是的。”白中元点头,“当时急着赶过来,也就没来得及细说,秦科长说检验、鉴定结果出来了,就在袋子里。”

从衣服下面找到检验鉴定结果之后,许琳第一时间观看了起来,而后眉头皱了起来:“你看看,这衣服沾染的东西可够杂的,洗衣液、漂白粉、硫磺,甚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和成分,究竟是谁……”

“走,我们去门卫室。”许琳的话还没说完,白中元已经脸色大变的朝着廉租房方向冲了过去。

第四十章 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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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琳有些诧异白中元的反应,却也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于是短暂的愣神之后急匆匆追了上去。天还在阴着,导致通往小广场的路有些昏暗,好生寻找了一番,她才在凉亭中看到白中元的身影。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找些东西。”白中元说着,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随后从石桌的下面轻轻捏起了一些碎屑。

“这是什么?”许琳好奇。

“小的碎片。”白中元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证物袋装了进去。

“碎片?”许琳带着疑问接过来,反复辨别之后,“这是塑料、塑胶,还是某种合成品材料?”

“你眼睛够毒的。”由衷的赞可之后,白中元又问,“案发当晚你们勘查完现场后,有没有对被害人杨蕾的手机进行信号追踪和定位?”

“当然。”许琳点头,“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附近,由于存在着误差,无法判定精确位置。至于手机定位的问题,并没有任何的收获,嫌疑人很可能摘掉了电池拔掉了电话卡。”

“你觉得会这么简单吗?”白中元指了指证物袋。

“你的意思是说,毁掉了手机?”许琳恍然大悟。

“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白中元用力抬动了石桌,“看看桌脚下面,有没有残渣碎屑或是新鲜的划痕?”

许琳蹲下身子,先是仔细看了看,而后又用手摸了摸,肯定的点了点头:“碎屑的材质,跟证物袋里面的极为相似。看来又被你说中了,犯罪嫌疑人利用石桌碾碎了被害人的手机,从而逃避追捕。”

“果然是这样。”口中嘀咕着,白中元的思绪却回到了案发当晚,确切的说是在回忆着那名清洁工。

“中元,我知道犯罪嫌疑人破坏手机的目的,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方式,在这个凉亭中利用石桌毁掉物证,既有暴露的风险,又需要花费大的力气,稍有差池岂不是得不偿失了?”许琳有些不解。

“不不不,正好相反,嫌疑人十分的狡猾。”白中元否定着。

“什么意思?”许琳追问。

“这其实不难解释。”白中元心中早有答案,不假思索的继续道,“同样是将手机或者电脑毁坏掉,你觉得在哪里的风险会更小?是在受害人的家里面,还是在这雨夜无人前来的凉亭当中?”

“当然是后者。”许琳一点便透,“想要将手机彻底毁坏,无非是采用摔砸的方式,在这里的确更保险。”

“没错,而且处理不当的痕迹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说着,白中元环指四周,“这里是小广场,想来经常有人来这里锻炼休息,别说嫌疑人利用桌脚来销毁,就算是在地上硬砸,飞溅的残渣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是这样的。”许琳点点头,“最关键的是,利用石桌的重量来来毁坏手机电脑,还避免了摔砸的声音。”

“走吧,我们去门卫室。”白中元走下台阶。

许琳紧随身后,边走边唠叨:“话说回来,嫌疑人将现场倒是清理的很干净,如果不是你……”

“怎么了?”戛然而止的声音,让白中元停下了脚步。

“不对。”许琳声音中透着疑惑,但目光却极为凛冽,“白中元,你怎么知道石桌下面会有销毁痕迹的?”

“我……”白中元一愣,无言以对。

“说啊,为什么?”

“你,你让我想想……”白中元抬起手抓头,从而掩盖住了一闪即逝的慌乱,这次真的是大意了。

“白中元,你告诉我,这是你有据的逻辑推导,还是无意的揣测判断?”许琳的气势,很是逼人。

此时,白中元真的是左右为难,甚至是有些懊丧。他意识到了许琳语气中的不善,但却想不出如何做出推诿。虽说从石桌下的发现将案情又向前推进了一步,可同时也露出了马脚,再想蒙混过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没有任何线索能够与石桌产生联系,这就直接否决了逻辑推导的可能。可偏偏白中元直奔凉亭找出了销毁痕迹,这该要做如何解释?难道真要信口开河的说是无意的揣测判断?

不,绝对不能这样说!

白中元极力摒弃了这个充满了危险和you huo的想法,倘若换做一根筋的谢江,胡诌一番可能会糊弄过去。可眼前是耳聪目明,疑心极重的许琳,怕是话刚出口就会被拆穿,到时少不得又是一通麻烦。

冥思苦想,却找不到个合理的托词,无奈白中元只能嘿嘿一笑:“每个人的思维不同,导致解析案件的角度也不同,不管是逻辑推导还是揣测判断,只要对案情有帮助就是好的,劳心费力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案件侦办吗?那句话咋说来着,甭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真是这样想的?”许琳眉头微蹙,眼神复杂。

“当然。”白中元底气十足的点点头,“不是我吹啊,其实不光凉亭隐藏着线索,门卫室里面也有。”

“真的?”

“千真万确。”见许琳转移了注意力,白中元暗中长出口气。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门卫室里面还有线索?”看起来,许琳还真被糊弄住了。

“不能言传只能意会,你相信就是了。”故弄玄虚的话说完,白中元如释重负般的快步超前走去。

望着白中元的背影,许琳轻轻眯起了眼睛,轻声嘀咕着:“信你个大头鬼,我倒要看看你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

严格来说,门卫室与连环杀人案是有着直接关系的,毕竟嫌疑人曾在这里实施过犯罪,且留下过痕迹。可若是退一步讲的话,这里只能算作是取证点之一,尤其是在技术科进行过全面细致的勘查之后,完全可以正常使用。

这是白中元第三次来到这里,因此表现得轻车熟路。然而当他推开门之后,却没有见到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

“请问你找谁?”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人,他皮肤黝黑、个子高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憨厚的面相,给了白中元些许好感,于是礼貌的问着:“我想打听一下,门卫室那个上岁数的人在哪儿?”

“你是谁?”大个子有了些警惕。

“我是xing jing队的,这是证件。”白中元亮明了身份。

看过警官证之后,大个子放下了戒心:“白警官,你是找老邱吗?”

“老邱?”白中元回忆着说道,“就是个子不高,身板看起来较为瘦弱的,比你年岁要大不少。”

“那没错,就是老邱,邱子善。”

“邱子善?”白中元嘀咕一声,随即又问,“你怎么称呼?”

“付火金。”大个子瓮声瓮气的答道。

“你能联系到他吗?”

“我试试。”付火金说完,掏出手机拨打了起来,少许摇头,“白警官,老邱的电话关机了。”

“那怎么才能找到他?”

“你稍等。”付火金说着,又翻起了通讯录,“我给头儿打个电话问问,看看他能不能联系上。”

大约两分钟,付火金电话打完,但告知的结果却有些让人失望,邱子善在做完笔录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大早晨便请了假。

“请假了?”许琳之前一直没有作声,终于在这个时候忍不住了,“中元,虽说他也是受害人,但在这时候不应该随时保持通讯畅通吗?”

“原则上是这样的。”白中元点点头,随后又问付火金,“你们这里几个人值班儿,又是怎么轮换的?”

“三班倒。”付火金指了指墙上的值班表,“下夜班之后休息,明天早晨上白班,上十二休二十四。”

“门卫工作,这么轻松吗?”许琳诧异。

“一点儿都不轻松。”付火金反驳,“我们不光要值班儿,还要负责小区卫生,电梯、楼道都归我们管。”

“那是挺累的。”许琳点点头,问着白中元,“现在怎么办?”

“……”

白中元没有回答许琳,而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当中。此刻,他的大脑已经飞速运转了起来,尝试着将一条条或明或暗的线串联起来。明线包括警队众人皆知的案情,暗线包括他做了隐瞒的情况,一条条的梳理、一条条的排列、一条条的衔接,默不作声的做着最大程度的推导和还原。

这种推导极为的艰难,同时又令白中元极为的振奋,然而这种振奋只存在了短短数秒,便被潮水般的不安所代替了。

尤其是当目光落在里屋门的那把锁上时,一股透彻人体的寒意突卷而起,浑身汗毛孔炸开的同时,白中元脸色也变得无比苍白。

站在旁边,许琳的注意力一直都在白中元身上,因此将所有表情变化都收入了眼底。她不仅看到了对方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还察觉到了那副身躯的颤抖,就连迈出的脚步,似乎都有了踉跄之意。

“白中元,你怎么了?”许琳真的紧张了。

“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晕眩传来,白中元朝着一侧倒去。

第四十一章 瞒天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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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ào zhà案中,白中元的头部曾遭受过重创,这导致他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同时也留下了其他的健康隐患。隐患不仅仅是左后脑时常出现的阵痛,还有间歇性的脑疲劳晕眩,着实有些折磨人。

许琳不知道确切原委,但很清楚白中元的身体出现了突发状况,所以赶紧搀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感觉怎么样?”说完,许琳转身示意付火金去附近的商店买瓶水,而后神情凝重的蹲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尽管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可白中元还是没心没肺的调侃了一句,“既似生离,又若死别。”

“没正经。”恶狠狠的瞪眼之后,许琳站了起来,“看来死不了,休息会儿就好了,你说的证据在哪里?”

“我说许大队长,你脑子里除了案子还有别的吗?就不能……咳咳,先关心关心我吗?”白中元虚弱的抱怨着。

“不是已经让人去买水了吗,还要怎么关心?”

“得,当我没说。”这会儿,白中元不想打嘴仗,身体向后靠的同时闭上了眼睛,“休息五分钟。”

“你……”许琳本能的想要进行言语上的反击,可看到白中元那副疲惫的样子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忍,转头做出掩饰的同时,也轻轻的回了句,“实在扛不住了就说话,我带你去医院。”

“……”

白中元没有回应,许琳也就没再开口,两人一站一坐的保持着沉默,直到付火金风风火火的去而复返。

“白警官,水。”

“嘘。”许琳示意安静,把水轻轻接了过来,“让他休息一会儿。”

“明白,明白。”付火金尽量压低着声音。

“再麻烦你一下,把你们负责人找来。”就在这时,白中元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付火金,“就说配合警方调查。”

“行,我这就去。”点头,付火金又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没事儿了?”许琳问。

“嗯。”

“喝点儿水吧。”

“谢谢。”

“真要谢的话,就说说案子吧?”

“我就知道是这样。”白中元苦笑两声,随后狠狠灌了两口水,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脸色差不多恢复了正常。将矿泉水放下,他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件儿衣服,双手撑开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许琳问。

“证实一些问题。”

“关于犯罪嫌疑人的?”

“没错。”疲惫感过后,白中元的思维和言语都清晰了起来:“检验鉴定结果中写明,这件衣服上沾染的诸多的复杂成分,如果我没有记错,其中包括洗衣液、漂白粉、硫磺,以及消毒水对不对?”

“是的。”许琳看了看那张鉴定单。

“那你觉得为什么会沾染上那些东西?”

“为什么?”许琳稍作沉思,“无外乎两种情况,其一是清洗顽固污渍,其二是……”

“是什么?”白中元追问。

“是为了抹除痕迹。”

“比如?”

“比如油漆、油渍,甚至……血迹。”

“聪明。”白中元点头,“洗衣液、漂白粉和硫磺,都是日常清洗顽固污渍常用的东西,衣服上残留这些成分可以理解。可是消毒水说不通,这种东西具备腐蚀性,没人会用来清洗衣物。”

“但可以掩饰气味儿。”许琳插嘴道。

“没错,就是掩饰气味儿。”

“掩饰气味儿的目的又是什么?”很多隐情许琳并不知道,因此十分的费解,“这件衣服是门卫室发现的,当时值班的邱子善又是受害人,按照这个来推断的话,难不成衣服是嫌疑人的?”

“不,我觉得就是邱子善的。”白中元笃定的说道。

“他的?”许琳微楞,“根据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早在休息的那会儿,白中元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将已知的秘密通过合理的方式表达出来,因此他没有表现出在凉亭时的慌乱和紧张,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这人,就会卖关子。”许琳抱怨。

“不是卖关子,是人多嘴杂。”白中元朝着窗户外面指了指,付火金和另外一个男人正快步走过来。

见面之后,简单的寒暄了两句,随后白中元便表明了目的,希望物业负责人想办法联系邱子善,与此同时让他们做个见证,撬开里屋的门锁。

原则上说,这是不合乎规矩的,说的再严重些甚至是违法的,可白中元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有时间再去等。他必须尽快去证实内心的猜测,若是一切为真,那么拖得越久局面就越是被动。

杨蕾遇害之后,尽管警方在刻意的低调行事,风声还是不可避免的走漏了出去,比如这名物业负责人便知道了个大概。当得知白中元他们是为了凶杀案前来后,犹豫再三还是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门锁撬开后,白中元只身走了进去,走到床前带上手套蹲了下来,而后轻轻触动敲击着床侧木板。

“白中元,你在做什么?”许琳有些看不明白。

“没什么。”检查完最后一侧,白中元起身退了出来,随后示意付火金,“麻烦你去买把锁,我报销。”

“又跑腿儿?”付火金一愣。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赶紧去。”物业负责人轻声呵斥着。

“得,我这就去。”付火金转身,自我安慰着出了门,“就他娘的当减肥了。”

“心态不错。”白中元笑了出了声。

“没心没肺。”许琳微嗔,“要不你也去跑一圈儿?”

“说正事儿。”白中元脸色一变,望向了物业负责人,“怎么样,联系上邱子善没有?”

“没。”物业负责人摇头。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物业负责人继续摇头,“早晨他说身体不舒服,想请个假,健康事大,我就同意了。”

“据刚才了解,他昨晚夜班儿,今天应该正常休息,怎么还请假了?”许琳问。

“说是休息,其实都没有假期的。”物业负责人尴尬的笑笑,“三个人负责门岗和小区内的卫生,其实不清闲的。”

“邱子善在这里做多久了?”白中元换了话题。

“六年。”

“这么久?”白中元稍感意外,又问,“他是哪里人?”

“外省的。”

“省城有没有家人?”

“应该没有。”物业负责人回忆着说道,“我来这里上班已经三年了,从没有见过他的家人,他也没有请过什么长假。”

“那就是说,他把这里当成了家?”许琳若有所思。

“差不多吧。”物业负责人点头,“这是里外两间屋子,外面是门岗,里面就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

“这样啊……”听到这里,白中元心中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结论,于是表达谢意的同时也提出了告辞,“麻烦你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如果能够联系到邱子善的话,麻烦你及时通知,这是我的电话。”

“好的。”记下号码之后,物业负责人向外送着,“两位慢走。”

“留步。”

……

离开门卫室之后,白中元示意许琳去凉亭那里,查看四周无人后,严肃的说道:“告诉方队,追捕邱子善吧?”

罕见的凝重口吻,让许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确认的问道:“你断定他有嫌疑?请假是逃脱的幌子?”

“之前还存疑虑,现在基本坐实了。”为了说服许琳,白中元又补充道,“再说,不管他有没有嫌疑,保证随时配合调查不也是公民的基本义务吗?现在他人不见了,谁都联系不到,不该进行寻找吗?”

“好,我这就给方队打电话。”简单的汇报之后,许琳收起了手机,转头问着,“现在,该做个全面解释了吧?”

“当然。”白中元点头,随后皱眉,“该从何说起呢?”

“我问,你答。”许琳气的牙疼。

“好。”

“你是根据什么认定邱子善有嫌疑的?你将警纪置之脑后指使物业的人撬锁又为了什么?床那里有什么发现?”

“你先等等,一个个来。”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白中元倍觉头痛,“我们先说第一个,认定邱子善有嫌疑是两个原因。一来他请假失联了,在明知道发生凶杀大案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举动,难道不可疑吗?二来是检验鉴定过的衣服,案发那晚我见过邱子善,衣服的大小肥瘦完全契合他的体型。”

“有些道理,但是欠缺说服力。”许琳摇头。

“那好,我们说第二个问题。”白中元没有任何不悦,接着说道,“之所以撬掉门锁,是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去等,有些情况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进行核实。”

“看那张床?”

“没错。”白中元点头,“案发当晚,我和方队他们找到邱子善的时候,他正蜷缩在床板下面呈现出昏迷的状态。倘若他真是被嫌疑人袭击放置到床下的,那么势必要掀起床垫,拉开床板对不对?”

“对。”许琳应声,补充道,“而且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床垫、床单之类的物品还好归复原位。”

“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点。”

“我想说的也是这点。”许琳抢话道,“如你所说,邱子善真是嫌疑人的话,他怎么将那些东西复位?”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白中元抱怨一句,反问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床那里有什么发现吗?现在明白了吧?”

“莫非……”许琳一惊,“床侧的木板是活动的?”

第四十二章 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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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

说着,白中元拿出手机点开了一张照片:“这是当时背着你们照的,床的一侧木板是推拉性质的,因为没有把手和错层存在,很难被人察觉到。我仔细的观察比对过,打开的宽度足以让人钻进去。”

“这么说的话,当时他没有昏迷?”许琳抬手将照片放大,“从这里钻进去,就避免了无法还原床垫和床单的平整问题。这样便钻了思维盲区的漏洞,将他自己彻底伪装成了受害人的身份?”

“是的,不过有没有昏迷还有待进一步的查证。”白中元做着解释,“其实能把犯罪谋划到这种程度,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当时我们尝试着唤醒过邱子善,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醒过来。如果凶手真是邱子善的话,他能使用má zui剂杀人,为什么就不能用到自己身上来混淆我们的视线呢?”

“嗯,的确有这种可能。”这点,许琳不会反对,可同样她仍有疑问在心间徘徊着,“上述算是疑点之一,其他的是什么?”

“代入。”

“代入?”许琳狐疑,“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不得已,白中元只能继续解释,“连环案目前最大的难题是我们根本无法锁定嫌疑人,在全面抓瞎的情况下,必须进行所有可能性的尝试,其中最简单、直接的便是不断的将一名名可疑目标代入到案件当中去。结合案件征象,进行推导性的结果匹配和线索的串联,从而找出嫌疑最大的那个人来。”

“照这么说,你就是这样排查出邱子善的?”许琳就像一块海绵,吸收着所有案件侦办方面的策略方法。

“是的。”既然有些隐情没有办法明说,白中元就只能找个合适的“谎言”来替代,如今

有了效果,那就只能咬着牙扛到底了。可话说回来,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去圆,他不知道最终会不会露出破绽。

两碗毒酒,左右都是要选一碗的,至少饮下的这碗毒发较慢,多少令白中元心安了几分,于是继续说了下去:“邱子善,比任何人都要可疑。他在这里工作了六年,对周围环境是无比熟悉的,这是犯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而且通过刚才的走访也能够确定,邱子善在日常生活中有着充足的时间,那么这些时间他都用来做什么了?是老实本分的清扫卫生,还是四处游走做着见不得光的事呢?”

“白中元,上述的这番话我不做任何的评价,唯一想说的是你主观性太强了些。”许琳质疑着,“你凭什么认定邱子善是个不守规矩的人?或者说,你根据什么得出了他四处游走的结论?”

“你听说过心理安全区吗?”白中元问。

“当然。”许琳点头,谨慎的做着阐述,“这是人们习惯的一种心理模式,是让人感到熟悉、驾轻就熟时的心理状态,如果人们的行为超出了这些模式,就会感到不安全、焦虑,甚至恐惧。浅显的例子,生活中当我们面对新工作、接受新挑战时,内心会从原本熟悉、舒适的区域进入到紧张、担忧甚至恐惧的压力区。”

“没错。”白中元认可的点点头,“心理安全,适用于社会中任何一个人,所以这其中也就包括犯罪嫌疑人。目前已经发生的四起案件中,最明显的征象便是熟人作案,这不光体现在被害人身上以及家中没有挣扎或打斗的痕迹上面,还体现在犯罪嫌疑人几乎规避了所有可能暴露的风险。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他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呢?在我的认知中,没有人能够在陌生环境下完成那样的犯罪。”

“所以,嫌疑人对四名被害人的居住环境是十分熟悉和了解的。”这次,许琳没有反驳,而是顺着这个思路捋了下去,“四名被害人分别居住在省城的东南西北,因此也就意味着嫌疑人必须要有大量的时间。”

“没错。”白中元点头,“邱子善的工作是三班儿倒,上十二个小时休息二十四个小时,尽管物业负责人说他们还要打扫小区卫生,可那根本花费不了多长的时间,空闲时间是十分富余的。”

“好,我们继续按照你的逻辑来捋。”稍作思索,许琳继续说道,“如今有两点完全可以套用在邱子善的身上,且不会出现任何的矛盾点,分别是那张床和大量空闲时间。除此之外,你还获知了什么?”

许琳用了获知这两个字,让白中元内心微突,她果然还没有完全放下疑心,仍旧在谨慎小心的进行试探。

“不是获知,是根据案件征象做出的推导。”明知道不会起到多大效果,可白中元还是做了句辩解,而后话锋一转继续说起了案子,“案发当晚,那么多警力于第一时间进行了走访和排查,然而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仿佛犯罪嫌疑人凭空蒸发了一样,你觉得这符合正常逻辑吗?”

“当然不符合。”许琳面色毫无变化,“你是想说,把这一疑问放到邱子善身上,就又有了合理解释对不对?”

“难道不合理吗?”白中元反问。

“合理。”许琳点头,“小区侧门的路设置了路障,阻拦了所有行人,加上雨大很少有人从家外出,确保了这块区域的真空状态。若邱子善是真凶的话,他的确可以从容的导演一出杀人、处理案发现场、假装遭受袭击深陷昏迷的好戏。这样一来,几乎所有的疑问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啊……”白中元长叹口气,有了些懊丧,“凶手的确很狡猾,可我们所有人也都犯了同一个错误。”

“先入为主?”

“没错。”白中元苦笑一声,“主要问题还是出在má zui剂上,就是因为这点,我们才会认为邱子善被人袭击了,从而复杂了勘检工作。思维一旦陷入误区,就会做出主观性的联想和猜测,包括说嫌疑人突然拉断电闸、包括袭击邱子善后换上了他的鞋子,还包括费尽心思取走那件环卫工雨衣。其实一切很可能极为的简单,就是邱子善导演、实施了这一切,是我们将案件复杂化了。”

“若是这样的话,邱子善也太可怕了。”许琳感觉也有些冒了冷汗,“主要是他不光杀害了被害人,还把我们从头到尾的算计了。利用警方为他自己争取逃脱时间,这份儿心思真够绝的。”

“案件侦办就是这样,你永远都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凶手。”感慨过后,白中元又自我打着气,“虽说失了先机,但好在及时调整了侦查方向,还不算晚,剩下的就是进行全力追捕了,找到邱子善一切就都清楚了。”

“那悬赏通告的事情怎么办?”许琳没有那么乐观,依旧忧虑,“如果连环案真是邱子善做下的,那么悬赏通告也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至少最基本的体貌特征都是不符的,别起到了反作用。”

“我觉得没有撤销的必要。”白中元眯起眼睛,望向了门卫室,“反正都是计,我们为什么不能使一使?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保不齐就会让嫌疑人放松警惕。当然,你还得把实情告知方队。”

“我明白。”点头之后,许琳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而后神色有了些复杂,“白中元,还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你能不能解答一下?”

“你问吧。”

“我记得你真正怀疑邱子善,是因为那件衣服,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说完,许琳又追了一句,“我知道你可能会说衣服上面沾染的化学成分,但邱子善究竟是为了抹除什么具体痕迹呢?”

“你的推测呢?”白中元不得不承认,许琳在一点点改变着在他心里的地位,严谨求真的精神着实难得。

“我的推测是化学成分用来抹除可能沾染的血迹,而消毒水用来掩盖气味儿,比如躲避警犬的追踪和辨别。”

“不不不。”摇头否决,白中元笃定的说道,“倘若凶手真是邱子善,他一定是出于别的原因才那样做的。”

“究竟是什么?”许琳迫切的想知道。

“还记得那块路障牌吗?”白中元提醒着。

“我明白了,是油漆,这下就能解释通了。”许琳恍然大悟,而后表现出了振奋,“现在就回支队,必须将这些情况第一时间告知方队,只有这样才能及时作出调整,尽快将真凶缉捕归案。”

“那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儿私事。”

“什么?”许琳顿时警觉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白中元无奈的笑笑,“我想去找找耗子的女朋友,看看能不能说服她去医院。如果耗子能够及时醒过来,那和可能会提供极具价值的线索,到时候就算真凶还没落网,我们也会占据主动。”

“这样啊……”许琳面露愧色,“那你就去吧,如果搞不定的话及时通知我,我再去做做工作。”

“好的。”白中元点头,又叮嘱着,“记住,千万不要撤销悬赏通告,至少在坐实邱子善罪行之前要保留着。”

“知道了。”案情有了进展,许琳也就轻松了许多,“我帮你联系下周然,回头约个时间一起吃饭,走了。”

“回见。”

目送许琳离开之后,白中元并没有动身,而是一步步走到了石桌的前面,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景。

邱子善的年岁与那晚碰见的清洁工相仿,皱纹也能够对应上,可身高、体型却有着较大的出入。尤其是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肌肉轮廓,完全没有在邱子善的身上看到,那究竟是伪装,还是另有其人呢?

“难道真是团伙儿作案,莫非是“他”伪装的?”想到那个人,白中元的内心便再也无法安静下来,掏出玉坠看了良久,他才忧心忡忡的叹口气,“但愿悬赏通告能够起到作用吧,否则只能走那条路了。”

第四十三章 出乎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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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起那个人,白中元内心都是五味杂陈的。

只相差一岁,从小到大他们用了最多的时间与对方相处,二人之间有着浓厚的兄弟情,却也始终存在着尖锐的矛盾。若是追溯源头,问题的根本还是在家庭教育,准确的说是区别对待上。

对于那些细节,白中元能够做出清晰的回忆,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打骂体罚,都有着极大的偏差。树要砍、人要管,这句话能够被一代代人传下来,必然是有着道理的,而且最终也在这个家庭中应验了。

一个自律、一个松散;一个受到严苛的教育,一个享受放纵的宠溺;一个品学兼优、一个混蛋无比。两个人,就像是颜色中黑与白,像是人性中的善与恶,以极端对立的方式生活在同一个环境中。

宠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宠溺的同时还放任其惹是生非、开脱包庇。好好的一个家,为了“他”遭受了多少冷嘲热讽,承受了多少非议谩骂白中元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他”越玩儿越野,最终彻底走上了歧途。

从要到偷、从偷到抢、从抢到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斑斑劣迹让整个家庭陷入了彻底的混乱。

白中元教化过、劝说过,甚至是殴打过,但始终都没有任何的效果,最终只能无奈接受残酷的现实。

无论“他”的行为多么恶劣,但白中元始终没有与之真正撕破脸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不管怎么说二人之间都有着血缘关系。但在母亲车祸去世的那天,那唯一的纽带也断了。

车祸发生时,是“他”第八次进拘留所,白中元当时已经失去了理智,想要亲手将他押到母亲的病床前,狠狠的收拾一番。可在母亲回光返照的阻挠下,他只能将满腔绝望的怒火生生吞下去。

白中元记得很清楚,母亲最后说起“他”的时候,眼睛里是含着泪的,脸上挂着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的笑,用蕴含了种种复杂情绪的言语,讲述了“他”的身世,并要求白中元务必严格保密。直到那时,白中元才明白事情的始末。尽管如此,他依旧是不想答应的,可母亲的遗愿无法违逆。

之后的日子里,兄弟二人形同陌路,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交集,就算是偶尔见面,彼此之间也不会有任何交谈。直到四年前发生一起故意伤人案,rěn wu kě rěn的白中元亲手将“他”抓捕归案,判刑三年。

三年中,白中元只在收监入狱的那天与“他”见了面,言语冰冷的交谈之后,彻底切断了血缘。

而“他”,也用森寒的语气做了回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姓氏还给你白家,以后世上只有苏浩。”

白中元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心中始终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那是怨恨,不仅仅因为那头白眼狼做出了那么多辱没家风、祸及无辜的事情,更多的源自于母亲最后的诀别。若是当天苏浩没犯事,母亲应该还有抢救的希望。

在刻意的遗忘下,苏浩已经从白中元的生命中消失了,如果不是袭击耗子的案发现场出现了玉坠,如果不是为了连环凶杀案的侦办,他永远都不会提起那个人,也永远都不会去回忆曾经的事。

情绪的失控,导致白中元再次辜负了母亲的遗愿,在白志峰的面前,用愤怒的言语说出了抱养的话。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白中元却意外的察觉情绪不再波动的那么剧烈了。或许,是亲情真的淡了;也或许,是成熟了。亲情淡了,也就不会束手束脚了;人成熟了,也就懂得利弊取舍了。

终归,都是好事儿!

慢慢抬起头,白中元朝着监狱的方向看了过去,脑海中缓缓凝现出了那个人的样子:“苏浩,四年前我亲手将你送入监狱的时候,就已经切断了所有关系,不想在与你产生任何的交集。然而造化弄人,该来的迟早还是会来,不管老头子怎么求情,我也绝不会改变初衷,一定会将再次将你缉拿归案。这当中不存在公报私仇,也不存在旧年积怨,原因只有一个,我是警察,你是嫌疑人。”

“可悲的是,若母亲在天有灵,怕是又要伤心了……”

……

飘忽的思绪,是被电话拉回到现实的,当看到杨伟成发过来的照片、电话以及住址后,白中元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但愿,此行顺利吧。”想到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耗子,想到他那晚谈及爱情时的种种消极言论,白中元便有种不祥的感觉。可眼下没有别的路可走,不管多难都是要试一试的,祈祷行之有效吧。

走出凉亭,白中元来到了二石楼村的街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出了电话上的地址,而后闭眼靠向了座椅。

在很多人看来,白中元之所以能屡屡破获大案、要案,凭借的是高智商和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都是虚而不实的,是有些人为懒惰寻找的借口而已。刑侦办案哪里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是不断地学习、分析、推导,再结合丰富的现场经验去做出大胆合理的思维拓展判断罢了。

就像现在一样,表面上看起来白中元在小憩,可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着,不仅仅要思索怎么去说服耗子的女朋友,更要对连环案进行大致的回顾,倘若发现了漏洞,必须及时作出补救措施才行。

邱子善应该已经在追捕了,剩下的就是解开耗子遭受袭击的谜题了,倘若真是苏浩所为,那么白中元绝对不会手软。保留了悬赏通告,也就意味着局已经设下,剩下的就是各展神通的博弈了。连环案的整体局势已在掌控之中,这让白中元多少松了口气,可想到许琳和方言,又是一阵阵的头痛。

“水已经越来越浑了,就看谁先摸到鱼吧?”

强行摒弃掉脑海中的纷杂想法,白中元全身放松了下来,他必须保证在见到耗子女朋友之前平静下来,否则情绪一旦出现波动,势必会对谈话造成影响,那样酿成的后果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出租车停下来时,白中元也辨别出了地点。天下锦城——省城最新开盘的高端社区,最近的广告铺天盖地。

对于房子,白中元没有多大的兴趣,反正他也买不起,所以忽略掉礼仪xiao jie的热情后,径直走向了旁边的奶茶店。

电话拨通,里面传来的是一道慵懒中透着沙哑的声音,细细品味还有些you huo:“这么早把人吵醒,讨厌死了。”

抬起手看看表,白中元无奈的摇了摇头:“请问是柳莎吗?”

“是我,你是谁,有事儿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清醒了些。

“我叫白中元,想问一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赵元昊的人?”因为早有准备,所以白中元只是试探着。

“赵元昊?”柳莎语气一惊,随后压着声音否定道,“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

早有预料,白中元不慌不忙的说道:“你身边有人吧?我想你现在可以去趟洗手间,不然就算你挂掉电话,我还是会继续打过去的。还有,如果你置之不理或是关机的话,我会上去敲门的。”

这句话,显然起到了作用,窸窸窣窣过后是柳莎的不悦:“你到底是谁,找我做什么?我和赵元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刚刚我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说完,白中元一拍脑门,“对了,再补充一点,我是市刑侦支队的。”

“刑侦队的?”柳莎语气缓和了些,“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

“案子。”白中元不打算再废话,“有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需要你配合调查,请你马上下来。如果你担心上当受骗,我可以把警号发给你进行核实。”

白中元的语气强硬,致使柳莎有些慌了神:“不,不必了。白警官,我能问下是什么案子吗?”

“不能,我等你十分钟。”说完,白中元便挂断了电话,稍作思索,起身朝着旁边那家装修精致的咖啡店走去。

刚刚坐下,柳莎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告知确切的位置后,白中元先给自己要了杯茶,他不喜欢喝咖啡。

“请问,你是白警官吗?”服务员刚刚离开,柳莎便到了。

“是的,请坐,喝点儿什么?”

“咖啡,谢谢。”柳莎说着坐了下来。

白中元必须得承认,柳莎是个měi nu,而且是走在街上回头率很高的那种。身材丰满、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气质出众。唯一的不足,就是举手投足间那股傲慢了,尽管她已经在克制,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咖啡送来,柳莎加糖搅拌:“白警官,说正事儿吧?”

“好。”白中元点头,开口便是重磅zhà dàn,“任务行动中,赵元昊遭受了袭击,颅脑受伤陷入了重度昏迷,如今正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医生说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所以我来找你帮个忙?”

柳莎没有回应,只是愣愣的望着白中元,眼神涣散表情木讷,连那只搅动咖啡的手,也宛如僵直了一般。

这副表情,让白中元很是诧异,这与他所预计的情况有着很大出入,心里不由的泛起了嘀咕。

“莫非,柳莎身上也有故事不成?”

第四十四章 未完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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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受伤前还是受伤后,白中元那份儿细腻的心思始终如一。加之搞了这么多年的刑侦工作,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十分了得的,通过肢体语言甚至是微表情解读人的内心,同样有着非凡的造诣。

与柳莎是初次见面,交谈的也并不多,可白中元能够断定,在柳莎的身上绝对有着耐人寻味的故事。

故事,极大概率与耗子有着无法剥离的关系!

不管是否准确,终归只是猜测,况且白中元对柳莎的私事并不感兴趣,于是主观的忽略了那些东西,静静品茶等待着。他心中很清楚,这会儿不是打断的时候,柳莎越是感性对后续的谈话便越是有利。

良久之后,柳莎总算是会过了神,抬手擦拭过眼角,轻声道着歉:“不好意思白警官,让你见笑了。”

“没事,情绪的宣泄有利于身心健康。”说完,白中元开始对谈话进行引导,“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说说你们之间的事?”

“……”柳莎沉默。

见此,白中元没有继续催促,而是感慨的说了起来:“人的一生,总会结识很多的人,彼此之间也会发生很多的事,这是正常的社会规律。很多时候,我们分不清哪些人、哪些事是好的和坏的,更无法甄别是重要的还是无所谓的。只有当我们逐渐成长、慢慢老去,那些人和事的才会鲜明起来,有的利于一时却弊于一世,有的沉入了心海的最深处,被海沙所掩埋,然而不经意的碰触便会导致井喷。每个人的脑海深处,都藏着被记忆封存的东西,那或许是私密的、或许是排斥的、或许是痛恨的,也或许是不齿的。但不管是哪种,都无法回避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当我们的身体渐渐老去,便会慢慢失去封存那些东西的力气,它会挣脱枷锁,凶猛的奔涌出来,重新占据我们的生活。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会再次接踵而至,像是无法躲避的飓风和海潮,将我们一步步推向人生的完结点,从而造就了不同的最终情绪。或甜、或苦、或悲,或喜……而那时,就是我们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无论多么的牵挂和不舍,也无法将它们带进坟墓,那将是我们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东西。可悲的是,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感受和获知。”

白中元的声音很轻,但那富有节奏感的抑扬顿挫,却将内心深处蔓延出的种种情绪渲染的淋漓尽致。感受最深的,自然是坐在对面的柳莎,她托腮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无声哽咽、泪眼迷离。

“或许,警察不是最适合你的职业。”那番感慨,似乎解开了柳莎的心结,至少她有了互动。

这样的转变毫无征兆,不仅惊动了白中元,就连那杯清水也晃动了几下,而后洒落在了桌子上面。

柳莎的脸上带着笑,那与进门时的截然不同,更纯粹、更单纯、更甜美,仿佛疾风骤雨后绽放的新颜。就像她纤细的手指划动桌子上的水一样,轻盈、丝滑、温柔,宛如正在展开一幅美丽的画卷。

氛围的缓和,让白中元长出了一口气,于是开始谈及正题:“我没有过分的要求,只希望你去医院看看他,这无关案子,只求耗子能够尽快醒过来。你应该知道,昏迷的越久,对他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

“我不会去的。”说出这句话时,柳莎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如果只是朋友,我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你也清楚,我和他之间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我不想让现在的男朋友误会什么。”

“我懂。”白中元没有生气,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不能强求,“虽然失望,但我很喜欢你的直接。”

“这是对待感情的一种态度。”柳莎正色说道,“只要一段感情还没有结束,就应该对彼此负责。”

“那就让我们祝耗子好运吧。”白中元说着起身,“告辞。”

“不送。”柳莎端起了咖啡。

走出咖啡店,白中元径直朝着临近的地铁站走去,看似不经意的瞟动间,却将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大约一米八左右,身躯削瘦、皮肤白皙,带着黑框眼镜,气质透着几分儒雅。他站在路边打着电话,乍然看上去像是等着的士,可无论是那身睡衣,还是人字拖鞋,都表明他没有远去之意。或许是感受到了白中元的目光,那个人轻轻点头微笑,嘴角扯动露出整齐的白牙,着实给人一种亲切的好感。

回应之后,白中元加快脚步朝着地铁站走去,拐弯的刹那,从公交车的后视镜中看到了那个男人走进了柳莎居住的小区。

呼……

长出口气,白中元推开了旁边一间网咖的门,与吧台服务员交谈几句之后,他选择了角落的一台机子。开机之后,他稍稍回忆了下,登录网址打开了一个邮箱,将里面的音频文件下载之后,清除了浏览痕迹。

离开网咖,白中元内心中有着两种大相径庭的感受,一种是轻松、一种是沉重、一种是新生的希望,一种是枯萎的凋零。好的感受,源自于手机中的音频文件,那里面的东西或许会将耗子唤醒。而坏的,则是源于柳莎以及那个男人。

白中元不用去妄自猜测,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只是在他这个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充满了恶意的。说的更严重些,之于柳莎而言,那绝非平等的,更像是主仆、从属,以及奴隶。

这不是妄自揣度,而是有着切实根据的。比如从二人见面之始,柳莎的手机就是处于拨通状态的;比如柳莎托腮的无声哽咽,是遥望街边那个男人的下意识反应;又比如洒落的那杯水,是传递讯息的唯一途径。

与柳莎见面的时间不长,但白中元还是有了些直观了解,柳莎的确在演戏,但所演的却不是假意的和善。相反,那份傲慢才是苦心练习的结果,邻家小妹的那份儿单纯和率真,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到了这时,白中元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柳莎身上故事的真实性了。不,应该是残酷现实下的悲剧性。

“究竟是什么,值得你用zi you去换取呢?”上车之前,白中元又朝着咖啡店深深的看了一眼,语气中满是不解和同情。

出租车在飞驰着,白中元的思绪同样如此,他回想着与柳莎见面时的细节,回想着耗子那晚谈及爱情时的话,胸口泛起一阵阵的不适感。那种不适,不仅仅源自于他们二人之间错过的感情,更因为社会的残酷现实。

戴上耳机,白中元轻轻打开了音频文件,手指反复的抬起落下,始终没有勇气去点开,直到车子的剧烈颠簸。

音频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是耗子的,是不全的、是零碎的、是难过的,声音低沉沙哑,直击人心。

{1}我所有的自负都来自我的自卑,所有的英雄气概都来自于我内心的软弱,所有的振振有词都因为心中满是怀疑。

我假装无情,其实是痛恨自己用情太深。我以为人生的意义在于四处游荡liu wáng,其实只是掩饰至今没有找到能够驻足的地方。

{2}我以为早就放下了,多少次遇见彼此擦肩而过,无言。

昨晚一个人去投篮,好久好久没碰篮球了,动作生疏了,投篮投不进,就分心了。

在八点过后的漆黑球场,抬头便会想起你住的那个房号,从下向上数着楼层,看着窗帘缝露出来的灯光,回忆着你住在那里的时候。

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和如今的漠然,不知何以至此。

狠狠砸了一下篮球,突然间就有了打篮球的怒意,一遍一遍的上篮,一个个的投篮……

良久,再数一次,灯光还在。

我曾以为,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不会被这些左右。

我曾以为,我们能走到最后,携手相扶一生。

我曾以为,分开了我很快就会走出来。

打完球回到家,累的瘫倒在床上,这时候才意识到,砸多少次球也没将你从我脑子里撇出去。

我是不明白,为何会是这种结局……

{3}

如何忘记你?

我看过很多,试过很多,仔细思考,试图用理性告诉自己走出来,但都没用。

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我觉得已经忘记了,觉得没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但总有那些时候……

也许是路过一个餐厅、也许是穿过一块熟悉的草坪、也许是电脑桌子上某个不起眼的挂件,也许是瞟见某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子。

又或者,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正常。

我还是会想起你,还有那些美好。

初遇时的惊艳,暧昧时的悸动,热恋时的甜蜜,磨合后的默契。

这些,都远去了。

我会想起你要和别的男人说起我们说过的情话,在别人的怀里小鸟依人的笑,对着别的男人耍赖撒娇。优雅的共进晚餐,然后被狂野的丢在床上,羞涩但无比配合着别的男人撕扯,吸吮,蹂躏。

我曾经那么爱你,曾经相信过我们之间的承诺。

我无法想象离开你的生活,都没用。

只有时间才能拯救一切。

总有那么一天,也许会我忘了,也许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但我想起这些的时候,它们已经无法在我心里激起任何一点涟漪。

人们把这叫做成长。

而我,把它叫做悲哀。

第四十五章 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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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与耗子相处时间并不长,对他的了解也很浅显,直到听完手机中的音频之后,认知这才加深了许多,同时也有些意外。耗子的嘴巴比较碎,性格颇为外向,通常这样的人待人接物会比较大大咧咧。谁成想,在那副乐天派的表象之下,居然隐藏着如此丰富的情绪和细腻的情感。

音频有着三个段落,字由少变多,语气由生冷变得温软,情绪由激动变得平和,犹如一件隐藏着暗器的刀子,破皮、穿骨,直入人的内心。很难想象,耗子在那段时间经受了怎样的煎熬与折磨。

音频中内容如此触动人心,这是白中元始料未及的,因此他不敢再播放下半部分,他怕听到柳莎说出决绝的话来。

尽管,他能看出来柳莎是有着苦衷的。

出租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白中元的目光掠过了匆匆而行的人群,蓦然间,他的内心泛起了潮水般的失落感。是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着闻之动容的故事呢?又是不是每个人,都有着不敢暴露在阳光下的一面呢?

比如柳莎,她为何甘愿受到那般屈辱的对待?

胡思乱想下,时间总是会过得飞快,当白中元再次返回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了,天依然阴着。重症监护室的门前,依旧存在着杨伟成的身影,看到白中元去而复返,赶忙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方队刚才来了。”

“又打听那事儿了?”彼此都很了解,白中元能做出大致的猜测。

“是的。”杨伟成点头,有了些担心,“他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会。”白中元不假思索的否定道,“你应该很了解老方,他这个人疑心比较重,什么事情都要再三的去确认。不用太在意,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明白。”疑虑打消,杨伟成转移了话题,“你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见过耗子女朋友了吧,她人呢?”

“没来。”

“她……”

“你别急。”打断杨伟成,白中元掏出了手机,“这里面有一份儿音频文件,是柳莎交给我的,就是不知道是否会起到作用。你去找大夫沟通一下,能不能让我们进去,主要是看看有没有效果。”

“我这就去。”

杨伟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对身后的医生和护士做过介绍后,遵照规定和白中元去洗手、穿鞋套,换隔离衣。

仅仅隔着两道门,可重症监护室里却宛若另外一个世界,安静的房间让人屏气凝神,仪器不时响起的声音,更是紧揪人心。

音频文件已经发到了耗子的手机上,护士做过保护性的处理之后放到了床头,轻轻点击按下了播放键。

由于房间极为寂静,因此细微的声音都可以清晰的听到,首先传入耳中的是沙沙声,那是夜雨正伴着秋风吹打枯叶。其次,是悠长的叹息,惆怅之中似乎还藏着无奈。最后,是蕴含了饱满的思念轻语。

“淋了场雨,喝了点酒,心跳的好快,让我想起了和你的第一次牵手。那砰砰的声音,就像你在夕阳下拍打着篮球。那座球场,我已经很久没去了,就像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偶然逛lun tán看到了一篇文字,读一遍苦涩、读两遍心酸,三四遍之后已经浑身发冷,不得不借助酒精驱寒。现在,我读给你听,如果听完你也有相似的感受,那就来喝我的喜酒暖身吧。”

很久以前,我想过很多次以后的情景,我想过有一天我终于放弃你时候的样子。我以为会在某个晴朗的早晨,醒过来的刹那发现我不再爱你了,然后开始我的新生活,然而我发现我错了。

其实是我开始了新生活之后,在潜移默化里,会在某一个平凡的时刻里,乍然发现,我竟然已经忘记你很久了。

这种乍然是很悲哀的。

我总以为我与你的感情是伟大的,那它的消失也该是一件轰动的事情,可事实上它的消失是悄然无息的。现在的某天里,我跟故友说,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故友也不会再提起你的名字,而是安静地听我的新恋情。

偶尔会有人问起你——那某某呢?

还有联系吗?

然后我才会想起你,一时间会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曾经,是真的那样真实地爱过你。这种爱我想此生大概都不会有第二次了。

你微小的波动一下情绪,就会造成我的泪流成河。你何止是我的上帝,你简直就是我的全部。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跟你说过的话,跟你聊过的事,我还记得你对我的评价,记得你说的玩笑或者是真话。

我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也记得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好听的话,也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残忍的话。这么多的话,我不知道还会记得多久,可我知道回忆这些的时候还会有一点开心或者难过。但是我想我再也不会那样入戏了,我已经不了解你的最近的生活了。我也不再那样感兴趣,也不再期望自己会在你心里留下怎么样的印象,不会想象在你心里占着怎样的一个地位了。

你或者跟我说话或者不跟我说话,你或者出现在我的生活或者消失,我都已经不再那样介意了。我已经不会再向别人宣布我对你的放弃了。因为真正的放弃永远是悄无声息的,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

我模糊而清晰地发觉,我不想爱你了。

而很久很久以前,我以为这样的发觉会让我欣喜。然而事实是此时此刻我打下这段文字,我的内心是悲凉的。

我最害怕的事情,原来不是我无法放弃你。

而是有那样一天,我突然不喜欢你了。

……

这段文字,是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读出来的,可不知怎地,那比惊雷还要震撼人心。

白中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胸腔发闷、喉咙发堵、眼睛发涩,脑子发懵,不经意的恍惚中,仿佛有着一道影子正缓缓凝现在面前,当他努力想要去看清楚时,被炽白的灯光惊醒了。

那灯光明明是刺目的白,怎么像极了喷涌的火焰呢?

被那段文字触动的显然不仅仅是白中元,杨伟成以及那名医生也都尚未回过神来,始终沉默发着呆。倒是那名护士若有所觉,轻轻走向了床头,拿起手机的刹那,用轻咳声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他流泪了。”

短短四个字,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白中元凑过去之后,看到耗子的眼角正有泪珠滑落。

“小夏,去请杨主任过来下。”大夫说完,示意白中元和杨伟成向外走,“我知道你们有问题要问,出去说。”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刚出门口,白中元便迫不及待的问着,“眼泪,是不是代表着他就要苏醒了?”

“说不准,还要做相关的检查才能确定。”大夫没有那么乐观。

“什么意思?”杨伟成也比较着急,“他流泪了,那就说明他听到了,怎么还说不准呢?”

“是这样的。”大夫做着解释,“病人深度昏迷甚至成为植物人,大脑也依旧能够对ci ji做出一定程度反应,但通常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苏醒,关键是要看病人是否能决定大脑的协调,或者是看他是否有自我感觉,对ci ji的反应并不能证明有决定做出反应的能力。所以仅是哭泣,不一定会醒来,甚至几率很小。”

这番话,无异于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让白中元很是失落,但他还是努力寻找着积极性的话题:“不管怎么说,流泪都是好的现象对吗?”

“可以这样说。”大夫点头。

“那……可不可以多让他听几次?”

“我们会酌情考虑的。”大夫点头。

有了保证,白中元也就松了口气,刚想再问些别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掏出手机看到是许琳。

来到消防通道,白中元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儿?”

“你在哪儿?”

“医院。”

“事情办的还顺利吗?”

“在接受的范围之内。”白中元简述了始末。

“这样说耗子一时半会儿还是醒不过来对吗?”

“是的。”

“既然如此,你先回来一趟吧。”

“有事儿?”

“有。”许琳干脆利索的说道,“你不是让我约周然吃饭吗,正好她中午有空,你要不要过来?”

“行,我马上回去。”稍作思索,白中元答应了下来。

虽然大夫的话有些模棱两可,但白中元心里很清楚,那番话是带有安慰性质的,耗子的情况远比所说的恶劣。换言之,他当下绝对没有苏醒的可能。与其在这里干等着,倒不如去做更紧要的事儿,眼下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回到重症监护室外,走廊里只剩下了杨伟成一个人,问询之下得知几名医生已经进入了病房里面,稍作叮嘱白中元离开了医院。

走出大门口,白中元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玉坠,看了看裂缝和里面的血迹,目光变得无比坚定起来。

第四十六章 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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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来到约定的地点时,许琳和周然早已经等候多时了,带着歉意打过招呼之后,他坐在了对面。

“吃点儿什么?”许琳问。

“随意。”白中元眨眨眼,偷偷传递着讯息。

“你……”想起等会儿结账的事情,许琳气呼呼的挥了挥拳头。

“你们在干什么?”周然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事情,颇为不解。

“没什么。”许琳回神,轻笑着说道,“今天的主角是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宰他一顿可不容易。”

“不好吧?”周然一副难为情的样子,“白队也挺不容易的,随便吃点儿算了,再说中午时间也有限。”

这句话,让白中元心里很是感动,想到白吃的那顿早餐不由的更加内疚,于是满面歉意的摆摆手:“吃这事儿可不能将就,捡着硬菜点,我虽然穷了点儿,但一顿饭还能请得起,千万别客气。”

“真的?”周然眼睛发亮。

这幅表情,让白中元泛起了阵阵不安,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硬撑着点点头:“没错,随便点。”

“琳姐,搞定。”周然雀跃的同时,右手摆出了v字手势。

“你们……”此时,白中元才明白被算计了,懊悔不已,装大尾巴狼果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怎么,想反悔?”许琳白眼一翻,“门儿都没有。”随后跟周然一起翻动起了桌子上的菜单。

两人的双簧,将白中元直接装进了口袋里面,偏偏有求于人还不能发作,只能自认倒霉吃个哑巴亏。

一边喝水,一边打量着对面的两人,白中元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许琳稍大,风韵看起来更为成熟,周然稍小,气质透着些冷艳。一个扎着干练的马尾,一个留着精致的短发,宛如动与静、冰与火,对比强烈。尤其是两人都有着姣好的容貌,凑在一起着实是养眼。如果再加上有些单纯呆萌的秦时雨,那将会把女性的不同美展现的更为全面,只可惜她没来。

“看什么呢?”就在这时,许琳突然抬起了头。

“没,没什么。”有些慌乱的回神后,白中元掩饰着尴尬,“就是突然觉得,咱们支队女警颜值还挺高的。”

“无聊。”许琳早已不是青涩的少女,自然明白话中的所指,脸色发红的避开了白中元的眼睛。

“……”

许琳略显羞涩的样子,让白中元下意识的想到了徐志摩的那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甚至是没有想象过,许琳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一时看的有呆。

这其中没有任何的轻薄之念,只是单纯的被那眉眼中的娇羞之意触动了心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刹那,白中元内心涌现出了一股熟悉感,仿佛勾起了某个常见画面的片段,极为的暖心。

“白队,好看吗?”周然有所察觉。

“嗯。”白中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咯咯……”周然笑的花枝乱颤。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许琳微嗔。

彼此之间的关系很好,周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捉弄的机会,眨动漂亮的大眼睛说道:“琳姐,你岁数也不小了,我看不如和白队……”

“你是想现在回去做尸检吗?”许琳一副chi rén的架势。

“琳姐息怒。”周然吐吐舌头,“当我没说。”

……

一顿饭,吃了大概一个小时,在三人默契回避尴尬的话题之下,氛围始终都是融洽和谐的。

许琳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白中元抓住机会说道:“周法医,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这顿饭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白队,车轱辘话你都说好几遍了,在你的眼里我就那么小气吗?”说完,周然又补充着,“还有,严格来说你算是前辈,以后叫我周然就行,总是周法医、周法医的叫,显得也太生分了。”

“好的。”白中元也想拉近彼此的关系,于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说:“周然,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这个。”说着,白中元将玉坠拿了出来,“裂缝里面应该是血迹,从颜色判断分属于不同时期的,我想请你做个dna检验鉴定,区分性的。”

“有比对物吗?”周然问。

“没有。”白中元摇头,“检测dna位点可以吗?”

“当然。”周然接过证物袋里的玉坠看了看,“已经受到污染,时间可能要长一些,我会尽快的。”

“多谢了。”

“白队,我多句嘴,这里面的检材和连环案有关系吗?”

周然很聪明,这点白中元不会怀疑,因此不打算做任何的隐瞒:“可能会有关系,但到底是不是我不能确定。”

“明白了。”周然点头,“结果出来后,要不要我去检索数据库做匹配?”

“那最好不过了。”这点,白中元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如果是自己去的话,少不得又会被有心人注意。

“这个……”周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

“要瞒着琳姐对吗?”

望着周然的眼睛,白中元莫名产生了种危机感,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朝着卫生间方向看过一眼,周然直接将玉坠装进了包里,“我相信白队的为人。”

“感谢。”

“不用谢。”周然起身,“以后少不了会有事情麻烦白队的,希望到那时你也会全力相帮。”

“什么意思?”白中元觉得周然话中有话。

“没什么。”周然回避了话题,“我去对面超市买点儿东西,十分钟左右,你们等不及的话可以先回去。”

周然轻描淡写不假,可白中元还是从她的言语反应中嗅到了些别的东西,以至于开始有些后悔,贸然将玉坠交出去是否太欠考虑了呢?就算是,此时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但愿,周然没有别的目的吧?”

……

周然那句蕴含深意的话,吸引了白中元的全部注意力,所以他没有看到从卫生间走出后又去往了消防通道中的许琳。

关上门,朝着楼上楼下瞟过几眼后,许琳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究竟什么事情非要现在打电话?”

“还能有什么事儿,当然是好事儿。”电话那边儿是女人的声音,酥软中透着几分you huo,很是撩人。

“拜托你查的事儿有结果了?”

“没结果,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呢?”

“在那地方呆久了,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吗?”许琳皱眉。

“唉……”

电话里长吁短叹:“你说对了,在这里就是不能好好说话,不能说真话,也不能说假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打住,打住。”许琳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不是听你发牢骚的,说正事儿,有没有可疑情况?”

“你总是那么心急,难怪嫁不出去。”

“你……”许琳气结。

“嘿嘿……”腹黑的笑声过后,电话里难得正经了起来,“第一,白中元做康复治疗的地方在向阳街中段,那条街上只有一家复健机构,负责人叫佟楠。第二,bào zhà案发的那天,的确有可疑人员接近过那里。第三,白志峰的出现,很可能跟那个人有直接关系,但具体是不是,还要你自己去查。”

“那个人是谁?”这是许琳关注的重点。

“打死你都想不到的人。”

“快说。”许琳着急了起来。

“苏浩。”

“苏浩?”许琳愣神,好一会儿才狐疑的说道,“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哦,是我的疏忽。”电话那边儿故作恍然,实则故意道,“苏浩是他更改姓氏以后的,之前叫白浩。”

“白浩……”听到这两个名字,许琳脸色顿时变了变,“是白志峰的小儿子,白中元的弟弟对不对?”

“没错,就是他。”电话里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四年前,苏浩因为故意伤人案被白中元亲手送进了监狱,据号子里的人说,进监狱正式服刑的那天,他更改了自己的姓氏。”

“为什么改姓苏呢?”许琳不解。

“笨蛋,因为他的生父姓苏呗。”

“生父?”许琳大吃一惊,“这么说他不是白志峰亲生的,快说说怎么回事儿?”

“等我喝口酒。”咕咚声过后,电话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而且不保证真实。”

“尽管说。”

“据说,白志峰年轻的时候曾经执行过一次特殊的任务,那次任务中牺牲了一名卧底,苏浩就是……”

“他的母亲呢?”许琳打断问着。

“……”

电话那边儿沉默少许,再开口时语气悲沉:“由于事发突然,当时警方还没来得及转移家属。”

“我知道了。”许琳长吐口气,“苏浩,是怎么活下来的?”

“警方赶到的时候,苏浩的母亲还有一口气,是她拼死保护下来的。后来,苏浩就被白志峰抚养了,从此改叫白浩,直到入狱。”

“这就是白志峰百般纵容他的原因?”都是一个系统的人,许琳对白家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初想不通白志峰为什么会将小儿子教育成那样,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大概一切都是因为亏欠吧。

“事情说完了,没事儿挂了。”

“等等……”许琳阻止。

“说。”

“耳朵,我们能见个面吗?”

“不能。”电话里的声音拒绝的干脆,“在给你提供情报之初,我们就有过约定,此生永不相见。”

“可我真的想见见你。”许琳坚持。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说完,电话挂断。

第四十七章 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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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餐厅,白中元和许琳没有继续等着周然,一来是这里距离支队并不远,二来连环案的事情还需要抓紧时间跟进。

之前周然说的话始终在心中徘徊,这令白中元颇为不安,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便旁敲侧击的问着;“我说许大队长,有件事儿我挺好奇的,开始点菜的时候周然为什么会对肉菜那么抗拒呢?”

“她不吃肉。”许琳同样在神游天外。

“不吃肉?”这更让白中元费解了,“为什么?”

“原来我听她提过一嘴,说是小时候吃不起,慢慢就对肉制品产生了抗拒。”许琳总算集中了注意力。

“吃不起?”白中元狐疑,“按照周然的年龄来说,她应该是九十年代出生的,在我的记忆里面,那时候经济条件还可以啊?”

“你说的是城市,在那个年代,很多偏远地区还是十分贫瘠的,况且……”说到此,许琳停了下来。

“况且什么?”

“况且……”再次犹豫后,许琳才叹气说道,“况且周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能活下来已经是受上天眷顾了。”

这个消息,让白中元蓦然一惊,赶忙追问着;“周然是孤儿?”

“是的。”许琳点点头,“我是听一位追求过周然的学弟说的,她在五岁那年就失去了父母,因为是女孩儿的原因,也没有亲戚愿意收留。你应该很清楚,那个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很严重。别说是别人家的拖油瓶,很多亲生的女儿都会送人或是卖掉,所以她只能靠村里好心人的救济生活。”

“她还有那么悲惨的经历?”此时此刻,白中元感觉内心又多了几分亏欠之意,“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许琳稍作回忆,“她被当地zhèng fu送进了福利院,再后来上了学,毕业后就进了刑科所,半年前调来支队。”

“她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啊。”白中元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自然清楚那样的日子会有多么煎熬。

“可不是吗,好在她争气。”许琳也发着感慨,“据我所知,她上学的那些年,年年都拿奖学金的。”

“她很优秀。”这是白中元由衷的认可。

聊到这里,许琳有了些纳闷儿:“白中元,你怎么对周然这么感兴趣?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向我打听她的事情了,你不会真对她有什么想法吧?咱们之间不用这么藏着掖着的,明说吧。”

“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八卦?”白中元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想不通周然为什么会对肉制品那么抗拒,她是经常做尸检的法医,如果因为工作原因产生了心理障碍,那就必须要重视起来。”

“你才八卦。”翻个白眼,许琳没好气儿的说道,“法医怎么了?谁规定法医就必须要吃肉了。”

“就此打住。”白中元不想跟许琳斗嘴,没有一次能占到便宜的。

“让我说话的是你,让我闭嘴的也是你,你可真难伺候。”许琳说完,脚步加快。

“唉……”叹口气,白中元追了上去。

……

回到支队,白中元和许琳直接来到了方言的办公室,推开门看到谢江也在,于是分别找地方坐了下来。连环案未侦破之前,支队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四人碰头之后,方言便开始将全面情况进行通报。

第一,根据许琳的汇报,支队第一时间对侦查方向进行了调整。在对谭爽等被害人住所附近的监控摄像头进行反复甄别后,排查到了邱子善的身影,案发前出没次数颇为频繁,具备重大作案嫌疑。

第二,邱子善的照片已经下发到各县xing jing队,全面走访排查辖区内的屠宰场以及可疑的类似场所。

第三,对具备兽医从业资格的机构场所进行检索,了解má zui剂的销售情况,追查可疑性流向。

第四,已经联系车站、各大出租车公司,以及网约车平台,协助搜寻犯罪嫌疑人邱子善。

第五,悬赏通告已经撤换为通缉令,目标为邱子善。

对于前面四点,白中元是没有任何疑义的,唯独通缉令的事情,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一来,他还有着另外的目的,想借此向弟弟“苏浩”施压,凭借那枚玉坠,白中元相信苏浩一定出现在过案发现场,甚至有可能袭击了赵元昊。二来,尽管目前看起来邱子善具备重大的作案嫌疑,但警方并没有掌握具备决定性的切实证据。

“方队,通缉令的事儿,是不是有些欠妥?”说出这句话时,白中元瞟了瞟许琳,隐露责怪之意。

“……”许琳无奈的摊手,示意她已经尽力。

“我也觉得这个决定不是很成熟,不过方队说有绝对的必行之理。”谢江是保守派,自然是一切求稳的。

“现在说欠妥,已经为时已晚,没有更改的余地了。”方言做着解释,“再说,邱子善本身就具备重大的嫌疑,必须要尽快找到他。退一步讲,就算他不是连环案真凶,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玩儿失踪,也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有些牵强了。”白中元坚持自己的看法。

“中元,我明白你的顾虑,更知道你的担心,但我必须这样做。”

“因为yu lun压力吗?”

“那只是一方面。”说着,方言面露难色的叹了口气,“有些东西就算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这么大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不说,联动布控任务还以失败告终,最关键的是凶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人,用秦局的话来说,这不仅是我们的无能,更是莫大的耻辱。不说来自省厅和市局的压力,就单说稳定民心这块,就要求我们必须有所回应。要知道刑侦工作可不仅仅是破案,维系社会稳定也是不容推卸的责任。”

“嗯,方队说的有道理。”听完,谢江点了点头,“从这个角度看,通缉令的事情是无可指摘的。”

尽管心中不情愿,可白中元也必须承认方言把控的方向是正确的,毕竟扮演的角色不同,考量的角度也不同,承担的责任更是不同。倘若换做自己坐在支队长的位置上,能选择的路怕是也只有这一条。说到底,自己所想的是破案,而方言在保证案件侦破的同时,也要把各方面的工作做好。

“只是这样一来,逼迫苏浩的事情就必须做出调整了,难道非要走那一步吗?”

不到万不得已,白中元着实不想采用那个办法,他很清楚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那不仅仅会伤害到“她”,还有可能将自己推入到极为被动的局面中。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想要有所得就必须要有所舍。

白中元不是没有想过将那晚的情况作出上报,可想到那起迷云笼罩bào zhà案,想到秦时雨作出的警告,他只能暂时隐瞒下来。方言本就怀疑自己,如实陈述只会引火烧身,无论是出现裂纹的玉坠,还是亲眼见过犯罪嫌疑人,都将会成为难以撇清嫌疑的难缠事,哪怕最后证实了自己的清白,那也将会耗费掉大量的时间。而偏偏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争分夺秒尚且觉得不够,哪儿还敢横生枝节。

况且以目前掌握的情况判断,许琳也是奔着那起bào zhà案来的,这个女人同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有什么目的,打的什么主意,又是否是受到“别人”指使而来,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谜题。

双重威胁已经让白中元有些应顾不暇,谁成想一顿午饭又挖出了个周然,她那番话明显蕴含着深意,加之她调来支队时又恰好是bào zhà案刚刚发生不久,这可以看作是巧合,同样也可以当做是预谋之举。

若是她的目的也是bào zhà案,那可就真的热闹了。偌大的刑侦支队,日后必定会接连上演宫斗戏,很难再安生度日,这是何等的讽刺?那起bào zhà案到底隐藏着何种真相,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让各方势力如此的忌惮?

这些,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原本,白中元的计划是利用悬赏通告引出来苏浩这条线,无论是警方排查到,还是群众举报上来,只要跟自己没有关系便算是目的达成,这样便不会影响到自己调查bào zhà案,可现在这条路彻底被堵死了。

还有一条路,是他留下的后手,但于情于理他都不想去那样做。然而现在看来,不走不行了。

“希望到时候你能理解吧?”想到走那条路的后果,白中元内心便充满了亏欠和负罪感,苦涩无比。

……

既然通缉令已经发出,白中元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等到将邱子善缉拿归案,或许就会真相大白了。

这种等待没有太漫长,当下午四点的钟声响起时,方言接到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一名司机载过邱子善,目的地是邻省。

接到消息之后,方言决定即刻带人前往邱子善的老家,并于第一时间向当地警方求援,确保邱子善不会再度逃脱。

支队不能没有当家人,于是许琳留了下来。原本白中元是打算跟去的,但方言直接拒绝了,并将他派往医院替换杨伟成。

“我承诺过,让他参加抓捕行动。”

对此,白中元没有任何的意见,他清楚耗子的受伤对杨伟成来说意味着什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夜幕降临后,医院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而总有些人,喜欢趁夜色出没……

第四十八章 难念的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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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这里,是需要时刻保持安静的。走廊静谧狭长,灯光昏暗,若非来人的脚步重了些,白中元根本不会有所察觉。深秋的夜,凉意袭人,可他还是对来人的穿着充满了费解。风衣、围巾,甚至于口罩都可以算作是正常的装扮,但那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的墨镜要如何来解释呢?

难不成,是某位大明星?

不对啊,如果是话,那应该有保镖啊?

杂念闪现时,白中元皱皱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在恍惚中他感觉对面的女人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这种困惑,直到女人开口才解开:“白警官,还记得我吗?”

“你是柳莎?”白中元狐疑。

“是的。”柳莎点头,并没有将墨镜摘下来。

“来看耗子吗?”

“嗯。”

“耗子在里面,我现在就去找大夫说说,看看能不能让你进去?”说完,白中元便打算去护士站。

“白警官,等一下。”

“怎么了?”

“不,不必了。”柳莎迟疑后,加快了语速,“不用麻烦了,我只是过来转一圈,就不进去了。”

“你不想看看他吗?”

“……”柳莎沉默。

“是怕他知道吗?”白中元想起了与柳莎见面时,曾经出现的那个男人。

“不是,我只是觉得……”

柳莎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儿,便被白中元打断了:“你听我说,耗子的情况现在很不乐观,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他呢?就算你们已经分手了,就算你又找了男朋友,难道真的一点儿旧情都不念吗?”

“我……”柳莎咬住嘴唇垂下了头。

见此,白中元叹了口气:“邮箱里下载的音频播放时我也在场,我能感受到你们之间那份儿感情的真挚,虽然不清楚你们究竟因为什么选择了结束,但我相信,你们依旧还深深牵挂着彼此,对吗?”

“牵挂?”柳莎苦笑一声,将头转向了病房,“他对我,大概只有恨吧。”

“感情的事儿我不太懂,不过倒是经常听人说,恨意的源头都是爱。”白中元完全是在胡诌,只为了说服柳莎。

“恨的源头是爱?”柳莎轻声低喃着,“是这样吗?”

“是。”白中元继续忽悠着,“所谓否极泰来,任何事物到了极致都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如果不是深爱过,谁会无聊到去恨一个人呢?我可以保证,在耗子的心里,你依旧占据着最重的分量。去吧,去看看他。”

“我……”柳莎显然被打动了,开始犹豫起来。

“去吧,勇敢一点。”说完,白中元便向护士站的方向退着。

“不,我不能去。”柳莎突然反悔,转身就要离开,“对不起白警官,我得回去了。”

“柳莎,柳莎你听我说。”白中元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抬手便抓了过去。

胳膊被抓住,柳莎挣扎了起来,或许是幅度大了些,身体打个趔趄的同时,墨镜也甩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一边道歉,白中元将墨镜捡了起来,可当他递过去时,脸色突然变了。不仅如此,连说话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告诉我,是不是那个人干的?”

“不,不是。”柳莎一手捂着脸,另外一只手接过墨镜便要戴上。

“等一下。”做出阻止,白中元面色凝重的说道,“告诉我,脸上的伤到底是不是家暴造成的?”

“……”柳莎又开始沉默。

“是不是害怕?”白中元语气缓和的宽慰着,“放心,我是警察,家暴是违法的。只要你说是,我立刻给你讨回个公道?”

“白警官,谢谢你。”感谢过后,柳莎轻轻笑了笑,“您多虑了,没有什么家暴,是我不小心摔的。”

这么明显低级的谎言,白中元岂能听不出来,可当事人表示了不追究,他自然无法再加以干涉,只能再叮嘱一番:“柳莎,我不了解你,也不了解你现在的男朋友,更不了解你所过的生活,可我了解耗子。我相信他喜欢的女孩儿,一定是品质优秀的,所以如果有什么困难,你随时可以找我,有些事硬扛着会被压垮的。”

“谢谢,但我真的没事。”说完,柳莎从包里掏出了一个档案袋,“麻烦您暂时代为保管一下,等他醒了再交给他。”

“你确定不进去看看他?”白中元做着最后的争取。

“不必了,麻烦白警官了。”弯腰鞠躬后,柳莎转身大步离去。

步子大了,那风衣便顺势扬了起来,分不清是真实还是错觉,隐约间有着一道凄苦无奈的叹息传入了白中元的耳朵里:“无论能不能醒来,你都会永远住在我的心里。今生断了的缘,来世再续。”

……

柳莎走了,似乎也带走了耗子苏醒的希望。

当空气中最后的一丝香水味消散,重症监护室外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样子,如果不是手中多了一个档案袋,白中元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有关爱情的梦,尽管主角不是自己,依旧是那么地噬心伤神。

档案袋没有加封,于是白中元便打开了,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的一愣:“房产证,还是耗子的名字?”这东西远远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不由的陷入了沉思当中,他记得耗子一直都是住在宿舍的,怎么会有房产证呢?

还有,那晚聊起爱情的时候,耗子的言语是无比消极的,从隐露的信息中判断,他被柳莎抛弃的原因是穷。尤其是在聊起房子的时候,耗子的表情中夹杂着愤恨和绝望,完全可以解读为面对高房价的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那为何会出现写有耗子名字的房产证?

“难道……”一念闪现时,白中元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站起身的同时目光也投向了幽暗的走廊尽头处,“难道,这房子是柳莎买的?”

这种猜想很大胆,甚至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范围,可不知怎地,白中元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若真如此,这算什么?”白中元苦笑着,“算是分手的补偿吗?可看起来柳莎并不是那样的人啊?”

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白中元将房产证又装了起来,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耗子身上,轻声祈祷起来。

“耗子,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柳莎,你都务必要醒过来。否则你会错过很多的东西,这会令你悔恨终生。”

……

一夜无话。

当支队的轮换人员赶来后,白中元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很累,但必须坚持,还有很多事要争分夺秒的去做。走出医院大门是早晨六点,去小吃店买了两份儿早餐之后,他掏出了手机,几次的深呼吸后咬咬牙拨了出去。

“你在哪儿?”

“老地方晨跑。”

“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饭?”

“好啊,你请。”

“煎饼加豆腐脑可以吗?”

“多放辣椒。”

“好。”

挂断电话,白中元仰起头看了看天,当脸上的不忍之色渐渐消失后,步伐坚定的朝着目的地跑去。

十五分钟,四公里。

河边人影寥寥,白中元很容易便看到了秦时雨,她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正在认真的打着太极。这套拳,让白中元想起了当初被秦时雨缠着的情景,那时候还取笑她学不会,想不到现在已经如此纯熟了。

打拳最忌讳的是中途被打断,因此秦时雨没有第一时间与白中元打招呼,而是等结束后才出了声。

“师傅,怎么样,有你几分真传了?”细密的汗珠布满白皙的额头,将秦时雨那张微红的脸映衬的更加迷人。

“三分,不能再多。”

“切。”秦时雨不悦的噘嘴,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换作半年前,你这样说我不会反驳,但现在就是吹牛了。”

“吹牛?”白中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你师傅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吹牛,回头有时间了切磋一下,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行,就这么定了。”说罢,秦时雨凑到了跟前,“吃的呢,我饿了。”

“晨练这就完了?”

“有吃的,谁还晨练。”秦时雨说着,将煎饼和豆腐脑接了过去,一边吃着一边问,“师傅,你没事儿不会给我打电话的,直说吧,找我干嘛”

彼此已经极为的熟悉,白中元也就不会再客气什么,掏出手机点开了相册中的一张照片:“小雨,这东西你认识吧?”

“认识啊。”秦时雨仅仅是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不是师傅你的玉坠吗,怎么了?”

“我……”看着秦时雨单纯的样子,白中元心中又有了不忍,权衡再三才轻声说道,“这个不是我的,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不是你的。”嘀咕一声,秦时雨猛的抬起了头,“是他的?”

“是的。”

“你见过他?”秦时雨开始有了些紧张,“他回来了,在哪里?”

“我不知道。”白中元摇头。

“那这个玉坠是哪儿来的?”

“案发现场。”内心长叹,白中元最终迈出了最不想走的那一步,“准确的说,是在耗子的手里。”

啪嗒!

秦时雨身子一抖,煎饼落在了地上。

第四十九章 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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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走出这一步之前,白中元已经在心中预想过了种种后果。可当真的实施起来,当秦时雨的脸变得苍白起来,当对方清澈的眸子里痛苦之色变得浓郁起来,还是让他在触动之下萌生了悔意。

在这个时候,白中元忽然想到了父亲白志峰,自己之所以那么恨他,不就是因为他的自私和无情吗?

现在的自己,跟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说,生活本就是如此的艰难残酷,会将人的棱角无情打磨掉,逼迫人们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师傅。”

就在白中元后脑又泛起阵痛的时候,秦时雨轻轻开了口:“我知道你不会欺骗我,可我还是想问清楚有关玉坠的来龙去脉?”

秦时雨的话,替白中元解了围,刚刚他内心已经产生了动摇,再晚一步的话,他就将放弃这条路。

思路被打断,那些愁苦的情绪也就渐渐消散了,白中元的思维逐渐清晰了起来,这让他又沿着那条路迈出了一步,而且是无法回头的一步:“小雨,那天晚上有些细节我做了隐瞒,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不可能。”听完之后,秦时雨变得无比激动,以至于豆腐脑洒落在了腿上都毫无察觉,只是脸色苍白的不断摇头,“师傅,不可能的,他不会那样做的。我了解他,他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我理解你的感受。”长叹口气,白中元继续摆列着血淋淋的现实,“可你不要忘了,他是有前科的。”

“前科?”秦时雨愣神。

“不记得了?”白中元知道这很残酷,但他必须这样做,“四年前,他持械故意伤人,是我亲手将他送进监狱的。”

“我知道。”回过神,秦时雨的眼圈已经有些发红,“可是师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可能会头脑发热去犯些小错,但绝不可能做出袭警杀人的事情。”

“那这个要怎么解释?”白中元指着手机中的照片说道,“这是他的玉坠,当时就握在昏迷不醒的耗子手里。”

“我承认,单看这个他的确有很大的嫌疑,可这也仅仅能说明他有嫌疑,并不能由此认定他有罪,他袭击耗子并且杀了人。”秦时雨激动的争辩着,“再说,谁敢保证他不是被人陷害的?”

“小雨,你是警察,你应该清楚被人陷害的话有多么的牵强?”白中元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牵强吗?”秦时雨的声音冷了些,“师傅,难道我非得说他有罪才正确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承不承认,你就是那个意思。”说着,秦时雨站起了身,“我知道,你们兄弟之间有矛盾,可不管多大的矛盾,终归是不如亲情重要的吧?我知道你打心眼儿里看不上他,但这并不能成为你无端揣测他的理由和借口。上次你把他送进监狱三年,这次是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吗?”

“秦时雨,你说够了没有?”被人指着鼻子数落,就算是泥菩萨也会生出三分火气,况且恶意揣度自己用心的还是一直以来视作亲妹妹的人,所以白中元也有了些激动,“现在我郑重的告诉你,我是不喜欢他,但绝不会对他使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案子,同时也是为了他好。”

“为了案子我信,可真的是为他好吗?”秦时雨咬着牙说道。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白中元当真有了怒意。

“什么意思?”秦时雨冷笑一声,“师傅,我只问一句话,你的玉坠呢?”

“我,我的……”白中元支支吾吾。

“对,你的。”秦时雨追问着,“我记得你们兄弟各有一个玉坠,无论材质还是雕刻的样子都一般无二,你的呢?”

“我的……丢了。”被逼问着,白中元只能说出实情。

“丢了?”秦时雨眉眼含霜,“究竟是丢了,还是……”

“你什么意思?”此时,白中元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不由的心中一沉,“小雨,你该不会想说案发现场那个玉坠是我的吧?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秦时雨言辞尖锐,“你能说玉坠是他的,我为什么不能说是你的?这矛盾吗?”

“……”白中元没有说话。

秦时雨没想就此打住,继续说道:“师傅,严格来说,你比他更具嫌疑吧?这你不能否认吧?”

“……”白中元依旧沉默。

此时此刻,白中元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原本是想借秦时雨之手将苏浩挖出来,没成想坑刚挖到一半儿,自己便掉下去了。这是白中元没有预料到的,说到底还是错估了秦时雨所致。

或者说,是小看了秦时雨对于感情的坚持。

因为两家交好,所以那时候三人感情极为的深厚。但这种感情却是有着极大差别的,至少在秦时雨的心中,是可以做出明确区分的。白中元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哥哥,而苏浩,则多了几分少女的情愫在内。

秦时雨喜欢苏浩,这是两家人的共知之事。可因为苏浩的不务正业,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无法获得家长的认可。面对这样的局面,秦时雨采取了长线慢跑的策略来应对,一个拖字诀运用的炉火纯青。

表面上看起来,秦时雨对待苏浩不冷不淡,也很少在明面上频繁联系,追根溯源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这能够蒙蔽秦长天,也能够欺骗白志峰,却瞒不过白中元的眼睛。在苏浩没有入狱之前,他可没少听到两人煲电话粥,也没少看到二人偷摸的约会,他也尝试着做出过拦阻,效果却是火上浇油。

可能这就是爱情该有的样子,面对的外界压力越大,两颗年轻的心便连的越紧。

原本,白中元以为随着苏浩的入狱,秦时雨会渐渐放下那段感情,那天在案发现场的旁敲侧击似乎也表明事情正在朝着大家都希望的方向发展。谁成想,那依旧是秦时雨的搪塞,她依然在苦苦的坚持着。

直到现在,她才正面坦露了心声!

爱情这东西,十分困扰白中元,无论是毫无印象的未婚妻,还是令人唏嘘感叹的耗子和柳莎,抑或是被亲情羁绊的苏浩和秦时雨,都在将这种困扰一点点的放大着,让他纠结忧虑难承其重。

望着秦时雨冷漠的样子,白中元内心一遍遍的哀叹着,甚至是愤怒的咒骂着,这gou ri de命运,可真他娘的操蛋。

不管情绪多么糟糕,白中元此时都必须保持冷静,因为秦时雨说的没有错,他现在的处境是最危险的。归根结底,谁让自己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玉坠呢?谁让在最需要证明清白的结骨眼儿上,自己的玉坠又不翼而飞了呢?

还有,那晚行动时是自己制定了单人蹲点的布控计划,从而有了撇开耗子和杨伟成的巨大嫌疑。而最致命的,是自己曾经和犯罪嫌疑人打过照面以及交谈过,这无疑会将作案的嫌疑最大化。

上述的三点,摘出来任何一点,都足以让一名清白的人成为嫌疑目标。而好死不死的是自己把三点全占住了。如此莫说是一张嘴,就算百口亦是莫辩,再配上自己调查连环案的身份,这玩笑可真的开大了。

思虑重重,冷汗涔涔。

白中元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主动权已经完全到了秦时雨的手中,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打狐狸不成还惹了一身骚。

换做以前的白中元,面对此等局面必然会据理力争,他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深切明白了至刚易折的道理。再说,事情并没有到毫无转圜之机的地步,大不了再做谋划。

“小雨,你走吧。”这是不得已的妥协,也是保证以后和秦时雨关系还能修复的底线,白中元不敢再有任何的逾越。

“……”

沉默着,秦时雨一步步向后退去,当眼中那丝不忍渐渐扩散开,她才开了口:“师傅,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哥哥。”

“他呢?”鬼使神差,白中元问了一句。

“他……”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秦时雨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暖心的笑容,“我在心里盖了间房,封了门窗,上了锁。”

“余生,他都会住在里面是吗?”白中元的情绪很是失落,他不想看到秦时雨将来受苦的样子,更不想她到白头时再后悔。

“不。”

秦时雨微笑着摇头:“我锁的不是他,我不会也没有权利剥夺他的zi you。我想告诉你的是,门锁上了,别人便再也进不来了。”

“你,好自为之吧。”白中元心痛不已。

“如果这算是祝福的话,我收下了。”说完,秦时雨转身,扬起手臂做了轻轻的挥动,“师傅,到时候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

“放心,一定去。”高声回应后,白中元失神低喃,“只要,他没犯罪;只要,我还活着。”

第五十章 思想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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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最终是以失败收尾的。

对白中元来说,失败其实并不可怕,毕竟在漫长的从警生涯中他已经习惯了品尝挫折的滋味,更是深切明白不如意事常bajiu的道理。真正令他忧虑的,是秦时雨所坦露的事情,那完全出乎了预料。

本以为苏浩的三年牢狱生涯会让那段感情划上句号,哪怕是藕断丝连也可以接受,大不了日后找个由头再将其断掉,然而事实听到的却是秦时雨对于爱情的坚持,是长相厮守永不离弃的誓言。

之于白中元而言,当年母亲的去世就像是一把快刀,斩断了他和苏浩间最后一丝亲情的羁绊,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到了形同陌路的地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再与对方任产生何的交集。可偏偏造化弄人,连环案不仅将他们再次拉进了一个漩涡中,还迫使他们站在了对立面上。

白中元是警察,侦办案件是职责和使命,不管是欺上还是瞒下,他的出发点都只有一个,侦破这起连环案,将幕后真凶缉拿归案。谁成想,精心的谋划最后成了自困之局,自己反倒成了嫌疑最大的那个。

秦时雨的为人,白中元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她善恶分明、富有正义感,审视任何人都会以人性本善作为起点。

可以肯定,她不会将所知之事告知秦长天或是方言,那跟彼此间堪比亲兄妹的感情无关,单纯的是相信白中元。可正是如此,她同样不会允许白中元将矛头指向苏浩,刚才那副决绝之态便是做好的证明。

从警办案多年,白中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动过,bào zhà案如此,耗子被袭击的事情也是如此。

因为秦时雨的介入,导致追查苏浩的计划再一次泡汤,白中元有些失落,同时又有着些许庆幸。庆幸源自于刚才的那番谈话,虽说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杜绝了一次有可能悔恨终生的错误。

白中元不敢想象,若是对计划加以遮掩,利用秦时雨顺利达成了目的,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以秦时雨的态度来推断,二人之间的关系很可能会决裂,甚至很可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案子,可以调整方向继续侦办下去,可多年的亲情堡垒若是于一朝毁灭性的崩塌,那将再无重塑的可能。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只是,要个真相就这么难吗?”苦笑着弯腰,白中元将那份没有拆封的豆腐脑起来,一边喝着朝远处走去。

……

跨省缉凶,本就耗时耗力,尽管已经在第一时间向邻省警方求援,可方言他们想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最早也要明天下午。若是直接展开预审工作的话,还会做出些拖延,总之这两天他们是回不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踏进没有方言的支队大楼后,白中元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久违的轻松,那种感觉就像没有班主任监管的小学生一样,就像是没有狱警看管的犯人那般,极想肆无忌惮的放飞自我。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句歌词还没有唱完,白中元蓦然皱眉愣在了原地,他在此时忽然意识到了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方言,什么时候给自己造成了这么大的压力?

这算是后知后觉,也算是恍然大悟,总之白中元心中莫名的打起了突突,其根由是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大意和疏忽。

大意,是因为他在明知道方言暗中斡旋自己归队别有目的后,依旧没有真正的重视起来。而疏忽,则是那股无形中存在的压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言已经成为了压在心尖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

念及至此,白中元感觉额头上正有冷汗冒出,他忽然觉得开始看不透方言了,原来无形之中他已经开始布局施压了。从斡旋归队到工地案的让功,从剥夺副队职务再到以核心身份参与案件侦办,从盯防布控再到调整侦查方向将目标锁定为邱子善,一步追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紧密的似乎看不到任何缝隙。这一切看似都是顺应着白中元之意,然事实则是彻底将他拴在了支队。

准确的说,是拴在了方言的眼皮底下。

想到这些,白中元心中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悲凉,绳子的一头握在方言手中,那被拴住失去了“zi you”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莫名浮现的台词和画面,深深触动了白中元的自尊心,他望着方言的办公室愣了好半天,才缓缓回过了神来。他不得不承认,方言的手段的确是高明,政治智慧更是甩出了自己十万八千里,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是这个道理吧?尤其这些都是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的,着实令人难以防范。

方言的处心积虑,让白中元更加认识到了调查bào zhà案的必要性,就算不为已故的未婚妻讨回公道,也要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方言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非手中掌握着什么切实证据,盯着副局长位子已久的他,不会做出风险如此之大的事情来。

此事成,功成名就;此事败,身败名裂。

方言,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让白中元有种疲于应对的感觉,不过转头一想也就释然了。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在那起bào zhà案中化为了乌有,如今就算身陷囹圄又能怎么样?

说是虱子多了不咬也好,说是欠账多了不愁也罢,总之白中元在这个时候彻底想通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坏的局面,自己又何必再缚手缚脚呢?既然入局的人已经手段尽出弃之常理,那自己又何必处处遵规守矩呢?在不违法的前提下,也该多多审时度势,谋思更多的可走之路。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思想包袱放下之后,就会找到破局的办法,最不济也会酌情做出妥帖的应对。

时局利弊分析透之后,白中元脸上的愁容渐渐化开,不仅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就连步伐也是轻松了很多。

……

心中做着盘算,白中元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当发现许琳没在之后,他将门复位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对于患有季节性鼻炎的白中元来说,每次来这幢单独的二层小楼都是件痛苦的事情,可当下他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有求于周然,就只能登门造访,尽管那些fu ěr mǎ lin的味儿是那么的折磨人。

当门被敲开时,周然正好从法医实验室里面走出来,看到白中元之后,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好像对方的到来完全在预料之中一样。示意其坐下的同时,对检验鉴定结果开始进行说明。

{1}dna位点检测已经完成,玉坠碎痕中的血迹属于两个人。

{2}检索dna数据库,暂时没有找到匹配的人。

{3}对廉租房门卫室床上的毛发进行过检材鉴定,发现邱子善与玉坠中的血迹没有任何关系。除此之外还对耗子的血样进行了分析,同样与玉坠中的不相符,也就是说玉坠中的血迹是属于未知两人的。

三点说完之后,周然翻动了手中的纸,趁着这个机会,白中元问道:“这么说的话,玉坠中的血迹跟连环案是没有关系的?”

“可以这样说。”周然点头。

这个结果,让白中元有些失望,思索少许便要提出告辞:“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欠你个人情。”

“白队,等一下。”周然挽留。

“还有事儿?”

“有。”周然点头,随后压着声音说道,“有个情况,我想白队应该很感兴趣。”

“说说看。”白中元又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在检测血样的同时,我也找人分析过玉坠的材质,质地很坚硬,一般外力是无法造成这么严重损伤的。”

“你想说什么?”白中元不解。

“我想说的是,玉坠之所以出现裂痕,是遭受过剧烈或者大力击打碰撞造成的,比如说——bào zhà。”

“bào zhà?”这两个字,顿时让白中元警觉起来,“周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迎着白中元凌厉的目光,周然面不改色:我想说的是,玉坠里面陈旧的血迹,与半年前的bào zhà案可能有关。”

“什么?”白中元蹭的站了起来,紧紧盯住了周然的眼睛,“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白队,据我所知,半年前的bào zhà案中有两人死亡,除了你的未婚妻之外,还有一名叫唐磊的人对不对?”

“对。”白中元失忆了不假,可这大半年的调查当中,某些隐藏不深的讯息还是能够挖掘到的。

“这里面陈旧的血迹,就是他的。”

“不可能。”白中元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倒不是不相信周然的话,而是白中元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若血迹真是唐磊的,那就说明当时玉坠在他的手里。

进而,便能推导出他与苏浩是相识的。

换言之,苏浩也参与了bào zhà案?

第五十一章 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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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对苏浩的不满,是出于两方面的。除了不务正业辱没家风之外,再有的便是母亲的离世。不满终归是不满,在母亲诀别人世前的阻隔下始终未能演化成真正的恨,可在此时,那层隔膜似乎开始出现了裂缝。

其根由,正是手中出现了裂纹的玉坠!

白中元坚持调查bào zhà案的初衷很简单,一来是尝试找回丢失的记忆,二来弄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却这些,他还希望唤醒埋没在心底的那道身影,捡起与许菲共同经历的点滴,他不想做个负心汉。

然而随着事件的不断调查,不仅了解到bào zhà案牵涉颇广,甚至还出现了引人深思的案件征象,这当真是始料未及的。

苏浩,真的参与了bào zhà案吗?

疑问盘桓在内心,当白中元再开口时却换了另外一个问题:“周然,你刚才说dna位点检测完毕之后曾经比对过数据库,并没有发现匹配的人。既然是这样,又是如何将检材锁定为唐磊的?”

这个问题,似乎早在周然的预料之中,于是不急不慢的说道:“白队,你应该很清楚,数据库并不代表着全部。”

“是的。”这句话提醒了白中元,接着说道,“也就是说,有关唐磊的dna数据是你通过其他渠道获取到的?”

“可以这样说。”周然点头,稍作回忆继续道,“bào zhà案发生的时候我还没调来支队,因为省厅的直接介入,bào zhà案中很多的检验鉴定工作都是在刑科所完成的,白队应该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当时,你参与了?”白中元面色凝重起来。

“是的。”周然点头。

“说说具体的吧?”

“好。”周然顺势在白中元的对面坐了下来,以唏嘘的口吻说道,“那起bào zhà十分恐怖,除了白队你陷入昏迷之外,死亡的两人身体都出现了残缺的现象,为了将尸体拼接复位,法医做了大量的工作,其中一项便是鉴定dna。”

“最后的鉴定数据呢?”白中元追问。

“被省厅的人带走了。”朝着门口左右看过后,周然才接着说道,“后来我找机会做过检索,数据库中没有收录。”

“为什么,就因为与bào zhà案有关吗?”既然周然提到曾经参与过bào zhà案的鉴定工作,白中元觉得有必要问问。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周然眉头微蹙,“事后听人议论过,有关bào zhà案的一切都被严密封锁了。”

“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进行了全面的封锁,那为什么还能做出比对匹配是吗?”周然脑子转的很快。

“是的,为什么?”

“因为备份。”周然说着,身体前倾,眼睛盯住了白中元。

迎着这道凌厉的目光,白中元的眼角轻轻跳动了两下,少许身体放松了下来:“你备份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会问,用来做什么我也不会管,只当是不知道这回事儿。因为我相信,你是一名合格的法医。”

“谢谢白队的信任。”周然轻笑,那股窒息的氛围也顿时消散,“但我还是想说白队多虑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一名出色的法医,不仅是有关唐磊的,所参与的所有鉴定检测数据全部都备份了。”

这番话,让白中元悬着的心落了地,再说话时语气也轻松了几分:“该说谢谢的是我,算上唐磊,欠你两个人情。”

“不,还是一个。”周然眨眨眼,“唐磊的人情,白队刚才已经还了。”

“因为信任?”白中元狐疑着。

“没错,因为信任。”周然笑着点头。

“若真如此,我可占大便宜了。”白中元揶揄着,“要不我再对你信任的深些,顺带把另外一个人情也还了?”

“想得美。”周然微嗔,顺势转换了话题:“白队,两份儿不同的血样,其中一份儿已经比对出结果,确定了目标身份。至于另外一份儿,我确实是有心无力。当然,如果后续有可疑检材,随时可以送过来。”

“好的。”白中元有些心不在焉。

周然不是很喜欢白中元思考的样子,因为她清楚对方头脑的可怕,所以又抛出了一个分散注意力的话题:“白队,还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或者说,可能会对你困惑的事情有所帮助。”

“什么?”果然,白中元回过了神来。

“你还记得那枚指纹吗?”

“连环案中单独出现的那枚吗?”

“是的。”

“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指纹是单独存在的,看似与连环案并没有直接的联系。指纹不属于正在追捕的嫌疑人邱子善,玉坠里较为新鲜的血样也是如此,那么这枚指纹与血样之间是否有着联系呢?”

“你的意思是说,指纹和血样是属于同一个人的?”白中元若有所思。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一种猜测。”周然进一步解释道,“单独出现的指纹十分的可疑,极有可能就是案发当晚留在门把手上面的,而玉坠当中的血迹,也是在那晚浸入其中的,这还不值得深思吗?”

“的确值得深查。”这点,白中元不会否认。

“那就是白队的事情了,这方面我就爱莫能助了。”周然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句略带推诿的话,给白中元提了个醒,于是开口问着:“周然,那枚指纹你也比对过数据库吧?”

“做过比对,同样找不到匹配的人。”

“你能再做次检索吗?”

“犯罪数据库中的吗?”

“是的。”

“目标人叫什么?”

“苏浩。”白中元脸色有了些黯淡,“四年前他因为故意伤人案被判刑三年,数据库中应该有相关的备案。”

“着急吗?”

“最好尽快。”

“那我现在就去技术科。”

“等等……”技术科这三个字,让白中元想到了秦时雨,顿时又有了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这显而易见的迟疑,让周然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笑了笑:“白队放心,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儿的。”

“其实知道也没什么,我主要是怕……”白中元绞尽脑汁思索着合理的借口,却始终不得圆满。

“怕人误会是吧?”不得不说,周然这句解围的话也很牵强。

“可以这样说。”白中元顺坡下驴。

“那好,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说完,周然站起了身。

“嗯。”白中元知道,对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于是提出了告辞,“周然,以后我们会和谐相处对吗?”

“当然。”周然点头。

“再见。”

“慢走。”

离开小楼之后,白中元脚步缓慢的向着大楼走去,有些东西他想不通,周然为什么会留有bào zhà案中法医物证的鉴定备份。虽然她找了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但这也着实牵强了些,况且在省厅和市局先后下发红头文件对bào zhà案相关一切进行封锁情况下,她那样做本身就是违纪的。

违纪的事情,在各行各业中都不鲜见,可在那般局势下,在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大案中违纪,这就发人深省了。

“难道,她也是奔着bào zhà案来的?”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被白中元否定了,因为他思来想去都无法将周然与bào zhà案直接联系起来,哪怕是间接的痕迹都窥寻不到。

尤其是想到周然对待本职工作的态度以及学习精神后,白中元摇摇头摒弃了脑海中的杂念,自嘲的笑了笑。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惊弓之鸟,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能紧张不已,已然有些神经质了。

“也许,她真的只是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医吧?”

低头看看手里归还的玉坠,想想两份儿血样的检测结果,白中元愈发鉴定了这一看法。与此同时,大脑中的另外一幅画面也浮现了出来,稍稍做出回忆后,他急匆匆朝着许琳的办公室走去。

敲门没有反应,白中元轻轻推了推,进去发现许琳依然不在,反身锁门之后朝着角落的柜子走去。许琳刚刚搬到这间办公室不久,很多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和置换,于是白中元掏出钥匙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都是文件夹和档案袋,白中元翻了好一会儿,才从当中抽出一个泛黄的信封,吹吹上面的尘土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纸,确切的说是一份儿认罪书,白中元没有阅读上面的内容,而是直接检查起了下端的签名和手印。

认罪人:白浩。

名字上,是一枚鲜红的食指印。

这些东西,勾起了白中元的回忆,审视良久才发出了阵阵唏嘘:“如果当初你没有走上歧途该多好,那样你就不会更改姓氏,母亲或许也会活下来。咱们的这个家,也就不会垮掉,是你亲手毁了咱们的家。”

往事堆叠,白中元感慨连连,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回神将信封贴身藏好,一切复位便打算将这东西去交给周然。但凡有可行之策,他都不想去在这个结骨眼儿上招惹秦时雨,以免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然而就在白中元打算离开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在他脸色骤变的刹那,门锁颤动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惊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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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传来的门锁转动声,让白中元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目光来回瞟动几次,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办公桌前面。轻轻的拉开椅子坐下去,伏案压嗓努力营造着睡觉被吵醒的状态,以图蒙混过关。

“谁啊?”

“白中元,是你在里面吗?”门外,是许琳的声音。

站起身时,白中元故意弄出了较大的动静,走到门口胡乱抓了几把头发后,他才慢悠悠的开了锁。

“睡觉了?”许琳狐疑。

“没有,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白中元打着哈欠。

“锁门干什么?”许琳继续问。

“吵得慌。”白中元随口编着,“你可能不知道,我有点儿神经衰弱,稍微有点儿动静就心烦意乱的。”

“臭毛病真多。”许琳说着,一步跨进了门口,不动声色的瞟了瞟四周。

“你干什么去了?”白中元问。

“去了趟局里。”说完,许琳走到了办公桌的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后,用余光瞟了瞟抽屉上的锁,看到一切正常这才继续说了下去,“邱子善已经被当地警方控制住了,就等方队他们赶到交接了。”

“方队他们还没到?”白中元记得方言他们是昨天黄昏时分出发的,在人歇车不歇的情况下,理应到了才对。

“没有。”许琳摇头,“邱子善的老家说是在邻省,其实际住址要远的多,方队他们马不停蹄赶到那里也得要天黑了。”

“那岂不是最快也要后天晚上才能赶回来?”

“后天?”许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最快也要大后天了,如果在那边儿预审的话,时间要更久。”

“也是。”这点,白中元不会怀疑,毕竟跨省办案琐事繁多,三天能赶回来已经是乐观的估计了。

“晚上有时间吗?”许琳,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干什么?”白中元微楞。

“没什么,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白中元更加意外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了?”

“算是还你的人情吧。”

“什么人情?”

“羊汤店的人情。”说着,许琳露出了略带深意的笑容,“要不是你的提醒,我可能已经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把枪。尤其是想到枪口很可能要对准自己同志的时候,我这脚底就向上泛着寒,这份儿情可是必须要还的。”

“哪儿有那么严重。”白中元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那些话你千万不要过度解读,我只是提醒你办案的原则而已。”

“真的?”

“真的。”白中元凝重的点点头。

“你猜我信不信?”许琳歪头,嘴角含笑。

“你猜我猜你信不信?”

“无聊。”看到白中元又没了正经样子,许琳直接下了驱逐令,“该干嘛干嘛去,别总在我面前晃悠。”

“那晚上吃饭的事儿呢?”

“下班我找你。”因为连环案的嫌疑人邱子善已经落网,所以支队的氛围也相对松缓了一些,除了必须的值班人员外,其他人只要保持二四十小时开机即可,不必再通宵达旦的坚守在工作岗位上。

“回见。”白中元摆手出门。

……

离开办公室之后,白中元去而复返的朝着二层小楼走去。来到门口,碰到了从技术科出来的周然,询问得知她刚才已经找机会完成了对指纹数据库的比对工作,可以确定那枚单独的指纹不是苏浩的。

得知这点,白中元略感失落的同时也大松了口气,而这也让他意识到信封中的认罪书失去了价值。

当年亲手将苏浩送进监狱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白中元掏出信封之后便打算直接撕碎扔掉。晚上还要和许琳一起去吃饭,认罪书虽然不具备任何的价值,但也不是没有引起小麻烦的可能。

“白队,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以看看吗?”周然有些好奇。

“当然。”点头,白中元将信封递了过去。

看完之后,周然略微有些意外:“白队,这个白浩跟你让我查的苏浩是什么关系?”

“是一个人。”

“一个人?”周然不解。

这样的表情,给白中元传递了个讯号,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爱八卦打听闲事儿的,周然显然对四年前的事不知情,于是耐心的解释道:“他本来叫白浩,入狱之后改了姓氏,其实是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啊。”周然恍然大悟,随后皱了皱眉,“他入狱之前姓白,跟白队不会有关系吧?”

“他曾经是我弟弟。”

“啊?”

周然一惊,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少许恢复了平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多问,只是有两点比较好奇。”

“什么?”

“为什么说“曾经”是你弟弟?”

“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总之现在我们划清了界限。”白中元不想提及那些往事。

“好吧,这个话题就此略过。”周然说着第二个疑问,“他为什么改性苏,而不是其他的姓氏?”

“可能……他喜欢苏这个姓吧。”最终,白中元没有说出抱养的事情来,这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嗯。”周然点头。

“没问题就撕了吧。”说着,白中元便抬手去拿。

“等等。”

“怎么了?”

“白队,你拿着这份儿认罪书去而复返,应该是让我比对上面的指纹吧?”

“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刚才你也说了,已经对数据库进行过检索,案发现场的指纹与苏浩不符,那就没有必要再检测了。”

“要我说,还是鉴定一下比较好。”

“为什么?”

“没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个鉴定又没有多长时间。”将信封装进兜儿里,周然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再说,多一份儿检材,也能多一份儿确定性。”

“好吧,你看着处理。”白中元点头,又叮嘱一句,“昨晚鉴定比对之后,直接进行销毁就好。”

“我明白,结果出来以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白队的。”说完,周然转身上楼。

……

在连环案取得巨大进展的情况下,白中元暂时松闲了下来,下午去佟楠那里做了例行的诊疗后,返回支队已经是五点半了。

因为有约定在先,所以许琳也早早做了安排,当时间来到六点的时候,她找到白中元一起开车出了支队。

“去哪儿?”白中元问。

“稍等。”许琳点开手机看了看,“北三环的浮沱河旁边,有一处叫林语堂的农家庄园,去那里吃。”

“那里可不近,而且消费水平很高,你确定要去那里?”林语堂白中元去过一次,饭菜着实不便宜。

“放心,我请,不会让你掏钱的。”

“我就算想掏也没有啊。”白中元苦笑着拍拍衣兜。

“没正经。”许琳说完,踩下了油门。

六点的省城,已经开始有些堵车了,好在白中元他们是由内向外走,在路况越来越好的情况下,于半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时已至秋,林语堂这里的景色虽不如夏天那么优美,但却别有另一番风味。总的来说,十分的惬意醉人。农家庄园占地很广,出于安静、**的着想被切割成了无数的小院子,白中元他们来到的是主打雅致的翠竹园。翠竹园名副其实,里面不仅种着精心修剪的成片竹林,就连房子、桌子、椅子和餐具都是竹子制成,步入其中恍若来到了世外桃源,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别说,贵还真有贵的道理。”发着感慨,白中元掀开细条竹帘走到了屋子里,动手泡了一杯茶。

当茶香四溢的时候,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水滴落在竹叶上的声音,仿似隔水击缶;翠意浸入黄昏的颜色,宛若蒙纱望月。祈愿铃随着秋风微微摆动,一股诗情画意之风油然生成。

尤其是目光瞥过许琳那张精致的脸庞时,白中元突然有了种置身于梦中的错觉,忍不住发起了感慨。

“这他娘的才叫生活啊。”

“看你那点儿出息。”许琳受惊回神,“想吃什么?”

“随便。”白中元无所谓的摆手,“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

“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看看旁边的服务员,许琳抱怨着,“喝羊汤的时候,是谁说吃饭这种事儿不能将就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我有钱。”白中元无力的辩解着。

“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叫chi rén的嘴短。”说完,许琳示意服务员开始点菜。

“你懂啥,这叫……”就在白中元打算胡诌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掏出看到是个陌生号码。

“我去接个电话。”

“外面下雨呢?”许琳提醒着。

“一点儿都不懂浪漫。”说完,白中元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白队,是我。”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了周然的声音。

“有事儿?”

“嗯。”电话里周然语气严肃,“指纹鉴定比对已经完成,那枚单独的指纹,与认罪书上的指纹完全一致。”

“什么?”这句话,宛若惊雷炸响,震的白中元脸色发白心神大乱,以至于说话都有了颤抖,“周然,你,你确定?”

“确定。”

“我,我知道了。”白中元的冷汗冒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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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白中元没有任何的印象,他的脑海中始终在回荡着对方刚才的那番话。

“指纹的检测比对已经完成,那枚单独的指纹,与认罪书上的指纹完全一致,是属于苏浩的。”

苏浩有过前科,数据库中收录了他的指纹,那为什么会出现比对不匹配的情况?

既是如此,认罪书上的指纹,为什么又匹配上了呢?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身体靠在墙壁上,白中元仰头望向了阴沉昏暗的天幕,借着有些冰凉的雨水,让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数据库和认罪书中都是苏浩的指纹,但却出现了一方不匹配的现象,那就只能说明有一方造了假。

念头闪现,白中元低眉垂眼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记得清清楚楚,认罪书上的手印是他亲眼看着苏浩按下的。既然认罪书上的指纹不会是假的,那问题必然是出在了数据库中,这到底是无心的失误还是有心的调包呢?

周然应该不会出错,一来她专业技能精湛,二来没有造假的必要和理由。如此一来要印证心中的猜想,就必须再弄到一枚属于苏浩的指纹,只有再次的鉴定之后,才能切实分辨真伪,才能将问题定性。而且必须要注意的是,指纹只能从司法机关收录的文件或档案中获取,否则就失去了查验的价值。

这个问题非同小可,白中元掏出了手机,编辑出几个文字后突然想起了老牛的嘱咐,删除拨打了出去。

“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

“监狱那边的关系怎么样?”

“哪座监狱?”

“苏浩服刑的那座。”

“目的是什么?”

“弄一枚他的手印,指纹越清晰越好。”

“你自己完全可以办到,我没时间。”老牛拒绝的很干脆,“而且我明确的说过,不会插手你的家事。”

“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很清楚,你觉得咱俩谁去比较合适?”有些时候,白中元很烦对方这股子倔劲儿。

“那也不行,你自己想办法。”老牛的原则强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我不想卷入你们的纷争当中。”

“如果我说这件事儿跟bào zhà案也有关系呢?”白中元只能使用杀手锏,“准确的说,是和“她”有关系呢?”

“……”

少许的沉默后,老牛最终做了妥协:“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弄到手送去哪里?”

“直接找人送到支队,交给法医周然就行,这不难办吧?”

“不难。”老牛说完,又问,“那个周然,可靠吗?”

“可不可靠又有什么关系?”白中元对周然多少还是放心的。

“我现在就去办。”

“对了,房子的事儿怎么样了?”

“明天就能办妥了。”说到这里,老牛的口吻又严肃了起来,“以后只要不是关于“她”的事情,就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这是我们最初的约定,希望你能做个言而有信的人,否则我将终止与你的合作。”

“好。”白中元点头,“抽时间见个面吧?”

“……”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老牛才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明天上午你直接过来吧。记住,别留下尾巴。”

“明天见。”

……

解决了一件烦心事后,白中元总算感觉轻松了些,抬手揉掉头发上的雨水后,便打算回到屋子里。可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目光被不远处两道身影吸引住了,一男一女挽手而行像是情侣。两人撑着一把伞,正在朝旁边的桃源居走去,不时传出的轻笑声,为这忧凉的雨夜增添了几分轻快的活趣。

尽管夜色朦胧,可亮黄的灯光还是为白中元创造了良好的视觉条件,他感觉那两道身影有些眼熟。特别是那个女孩儿,虽说容貌无法看的清晰,但那股烙印在脑海深处的熟悉感是不会错的。

“小雨?”白中元试探的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女孩儿停下脚步,转身看到白中元以后,身体轻颤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

“谁?”男的声音富有磁性,却略显冷漠。

“快走。”秦时雨回神。

“苏浩。”此时,白中元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长相,话说出口的瞬间,脚下发力向前冲了出去。

“你先走。”秦时雨摔伞迎向白中元的同时,向身后喊着。

苏浩面无表情,深深的看了一眼白中元,才急匆匆想着庄园的深处走去,很快身影便模糊了起来。

“苏浩,你给我站住。”白中元呼喊,跑的更快了。

“师傅,你让他走。”秦时雨穿着高跟鞋,向前扑出的刹那,身体趔趄倒地,双手死死抱住了白中元的腿。

“小雨,你放开我,放开。”

“不,我不能让你过去。”

“白中元,你在干什么?”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后面传来了许琳的声音。

许琳的到来,无异于救命稻草,于是白中元焦急的说道:“过来帮忙,先把小雨控制住,要不然人就跑了。”

“秦科长,你们这是在干嘛?”看到秦时雨后,许琳很是惊诧费解,“还有,到底什么人跑了?”

“先别问了,先把小雨拉到一边去。”白中元焦急异常,好不容易撞见了苏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跑掉。无论是出现在bào zhà案现场的玉坠,还是出现在连环案发现场的指纹,都说明他有重大的犯罪嫌疑。

许琳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却也清楚白中元如此紧张必然有着紧要的事情,于是死死钳制住了秦时雨。

“你看好她,我一会儿回来。”说完,白中元急匆匆向前追去。

“白中元,如果你去了,我们之间将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秦时雨满脸泪痕,哽咽的令人心痛。

相识多年,白中元从未见过秦时雨这般的模样,内心挣扎脚步有了些停顿,最终咬咬牙继续向前追去。

伴随着飞溅的雨水,留下来的只有一句无奈的叹息:“小雨,对不起。这件事情,我没有别的选择。”

一直以来,白中锋所有的教育都是为了让两个儿子能在将来成为优秀的xing jing,所以从小时候开始,他便在身体力行的传授着各种知识和经验技能。这其中必不可少的,是对于身体素质的锻炼。除却基本的跑步、游泳等常见的耐力训练外,爆发力、反应力甚至是抗击打力都有着深入的系统训练。

因材施教下,两兄弟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发展着,除却必修的格斗技能之外,白中元更喜欢诸如太极这类强身健体的功夫。而苏浩则是完全相反,他喜动,做事干脆利索,更偏爱散打这种拳拳到肉的。

多年的底子,赋予了白中元强健的体魄,哪怕半年前在bào zhà案中受了重伤,可他的身体素质依旧是远超常人的。正是因此,他才能在这雨水中疾驰,始终能够保证不会将苏浩跟丢,着实不易。

可话说回来,苏浩也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常年混迹社会打架斗殴的磨练下,其实战能力只会更强。

一前一后的追逐中,二人始终保持着百米的距离,到了最后白中元开始有所警觉,苏浩似乎并不想逃跑。脚步放缓,白中元发现事实果真如此,苏浩的速度也在慢下来,显然是故意为之。

“放弃吧,你永远都追不上我的。”中气十足的声音顺着秋风传开,苏浩神色冷漠的转过了头。

“你应该了解,我可以输,但绝对不会放弃。”白中元以强硬的姿态做了回应。

“那就试试看。”说着,苏浩双腿猛地发力,身体向上拔起的同时双手抓住了两米多高的墙,腰部扭转翻了出去。

“你跑不了。”白中元脚步加快,来到院墙跟前接连踏出两脚,上半身越过墙壁之后,头部直接扎了下去,极为标准的高板墙动作。

林语堂的外面,是省城市区少数保留的耕地,大白菜刚刚破土,玉米尚未成熟,地形很是复杂。

双手借助下坠的力量平衡身体后,白中元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可因为近几天一直下雨的缘故,双脚也陷入了泥泞当中。

“还要追吗?”苏浩站在玉米地的旁边,那里的泥土更坚硬些。

“在抓到你之前,我会一直追下去。”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白中元一步步的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如果我想逃,你是抓不住的。”

“当年我能把你送进监狱,如今也可以。”

“你真是条疯狗。”

“疯狗?”白中元冷笑,“我就算是条疯狗,至少还心怀忠诚,还牢记着职责和使命。再看看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心狠手辣、劣迹斑斑,再看看你刚才狼狈逃窜的样子,十足十的丧家之犬。”

“好好好。”苏浩气极反笑,直接脱掉了身上的夹克,“既然如此,那就用拳头说话吧。打赢我,随你处置。”

“君子一言。”白中元气盛如刀

“驷马难追。”苏浩力臂似剑。

说话间,相距已经不足五米,当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后,几乎同时动了起来,拳脚生风直奔对方要害。

这时,雨大了……

第五十四章 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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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与苏浩相差只有一岁,早出生十二个月的优势主要凸显在小的时候,自从进入青春期便荡然无存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跨过而立之年的门槛后,年长的劣势也开始逐渐的被放大了。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一岁可以忽略不计,然之于此时的白中元而言,是深受其苦的,尤其是在休养了大半年的情况下。他感觉肢体渐渐沉重了起来,就像是生了锈一样,继续下去就会出现气虚、乏力的现象。

自幼一起长大,比划拳脚早就习以为常,兄弟之间的切磋不决生死、只分胜负。十八岁之前,白中元的胜率有七成左右,之后随着苏浩的混迹社会开始直线下降,截止到入狱前,十战九负,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白中元胜少负多并不仅仅跟苏浩更年轻些有关系,更多还是因为两人性格的问题。前者手段和善、点到即止;后者拳脚狠辣,不死不休。在完全被克制的情况下,能逆转颓势才是见了鬼。此时的打斗,完全就是苏浩入狱之前交手的翻版,尽管白中元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旧在节节败退着。

苏浩目光如炬、神情冷漠,拳脚生风,裹挟风雨,进退之中都有着章法可循。反观白中元,不仅步法出现了凌乱,就连提聚起来的那口丹田气也正在泄去,直白的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砰、砰、砰!

在苏浩接连正蹬、侧踹和狠疾的鞭腿之下,白中元脸色苍白的倒退出三步,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当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苏浩的脚已经踩在了白中元的胸口上面,居高临下、虎视眈眈,气焰极为的嚣张。

“我说过,你赢不了。”

呼,呼……

大口的喘息几下,白中元挣扎着回应:“打斗我的确赢不了你,但从人生的角度来讲,你已经输了。”

“输了?”又是一脚踩踏下去,苏浩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之前说过,你可以输,但是绝对不会放弃。现在,告诉你我的态度,我可以放弃,但是绝不会认输。打斗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其实,你已经输了。”胸口的剧痛,让白中元说话异常的艰难,“从,从你进监狱的那一刻,就已经输掉了整个人生。”

“放屁。”苏沫的眸子里寒意大胜,语气冷的有些瘆人,“白中元,咱们走着瞧,我会向你证明,监狱才是我人生的起点。”

“这就是你杀人的借口和理由吗?”话说至此,白中元已经愤怒无比,对方那冷漠的样子令他厌恶至极。

“杀人?”苏浩冷笑,“这就是你死追着我不放的借口?”

“任何人犯法,都必须接受审判和制裁。”白中元继续挣扎着,“除非你跟我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否则我这辈子都追定你了。”

“蠢货。”狠狠踢出一脚,苏浩转身将夹克捡了起来,“这次只是警告,下次我不会再手软。”

“站住。”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白中元声愤怒的咆哮道,“犯罪的事暂且不提,为什么要袭击耗子。”

“我不认识什么耗子。”苏浩继续向前走。

“那你的玉坠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

“……”苏浩没有回应,但却停下转过了身来。

“怎么不说话了?”擦擦嘴角的鲜血,白中元继续质问着,“你到底有没有参与那起连环杀人案?”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那指纹要怎么解释?”白中元没有回答,而是乘势追问着,“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受害人家里的门上?”

“……”苏浩又沉默了下来。

“无话可说了?”白中元一步步向前挪动着,“老头子恳求过,让我无论如何放你一马,现在我就给你个机会。”

“跟你回去吗?”

“这是你唯一能走的路。”

“笑话。”苏浩不屑的冷哼,“这世间的路何止千万条,我为什么要走最难的那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再把我送回监狱吗?以前是我疏忽,让你得逞了,今后别想再抓住我。”

“你现在有袭警、杀人的重大嫌疑,就算我抓不住你,别人也会将你缉拿归案的。”白中元承认,现在的确奈何不了对方。

“狗屁的重大嫌疑。”苏浩罕见的动怒了,声音有了些凄厉之象,“蠢货,你们全都是没脑子的蠢货。玉坠怎么了,指纹怎么了,具有重大嫌疑又怎么了?证据呢,你们警察不是最讲证据的吗?”

“我会找到的。”

“不是小看你,就算我真的犯罪了,你也永远找不到证据。况且,我根本就没有犯罪。”说完,苏浩转身就走。

“站住。”

就在白中元倍觉不甘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强忍着疼痛转身,看到许琳正一步步的靠过来,那漆黑的枪口已经抬起。

苏浩,也停下了脚步,当看到举着枪的许琳时,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慌乱,脸色依旧是平静的冷漠。

“把手举起来?”许琳表情凝重。

“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别怪我开枪了。”许琳开始施压,“你现在具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如果拒捕我有权开枪。”

“你最好别这样做,否则会后悔的。”苏浩继续反抗。

“那就看看谁先后悔。”说着,许琳左手拨动了枪上的保险。

紧紧盯着对方,苏浩的手也缓缓摸向了腰间,当空气有了凝结之象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首先响起的是枪声,火光乍现的刹那,又有着一道刺目的银白闪过,恍若一闪即逝的电光。

“不要……”口中大声呼喊着,白中元做出了本能的反应,身体跃起直接将许琳扑倒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许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没,没什么。”白中元挣扎着向后摸了一把,血腥气直冲鼻端。

“你受伤了?”转到白中元的身后,许琳发现在他肩膀的部位插着一把bi shou,或许是受到了骨头的阻挡,入体并不是很深,但血却流的很多,“你不要乱动,避免触动伤口,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能坚持住,先去看看苏浩。”

“我马上回来。”

看到许琳朝着前方跑去,白中元低头咬住了衣襟,右手后探直接攥住了bi shou,随着牙齿咬紧,直接将bi shou拔了下来。倒吸口冷气的同时,内心也泛起了复杂的情绪:“以他的能力,要做到一剑封喉并不难,这是手下留情了。否则bi shou不会刺入肩膀下面的部位,更不会入体这么浅。”

刚刚嘀咕完,许琳便急匆匆赶了回来,看到白中元将bi shou拔了下来,厉声呵斥着:“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危及了生命怎么办?”

“这不是没事儿吗?”白中元龇牙咧嘴。

“那也不行,伤口感染了呢?”说着,许琳将白中元搀扶了起来,“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苏浩呢?”

“跑了。”

“你刚才,瞄准的哪个部位?”

“肩膀。”

“实弹还是空包弹?”

“他只是有重大作案嫌疑,又不是在逃通缉犯,用什么实弹?”

“既然是空包弹,为什么不瞄准头部?”

“亏你还是老刑侦呢?”许琳抱怨,“空包弹距离近的话,也会对人造成伤害的,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发生意外是小概率事件,我只知道如果当时你瞄准的是头部,那么苏浩此时大概率被我们抓住了。”

“人跑了可以再抓,如果真发生了意外,我们谁也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畏手畏脚,难怪会让他跑了。”

“目无法纪,活该被降职。”

“嘶……”

气结之下扯动伤口,白中元疼得皱眉。

“别说话了,先去医院。”许琳示弱。

……

因为伤势不太重,所以许琳带着白中元就近找了家医院,清理伤口缝合之后,又打了一针破伤风。

“回去多注意休息,尽量不要扯动伤口,避免感染。还有,每三天过来换一次药,两周后拆线。”大夫说完,转身就走。

“这就完了?”许琳有些不满。

“你还想怎么样?”白中元苦笑,“就一个缝了五针的小伤口,难不成还要住院吗?快走吧,我快被消毒水味熏晕了。”

“熏晕了也好,你最近话越来越多,还总是没正经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谁呢?”许琳追了上去,“白中元,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上车之后,二人停止了斗嘴,顿时让这狭小空间中的氛围有了些异样。难以忍耐之下,许琳轻轻蠕动了嘴巴:“中元,谢谢你。”

这声感谢不禁言辞诚恳,更是夹杂着罕见的柔情,顿时让白中元有些不自在起来,赶忙打着哈哈掩饰尴尬:“这么客气干嘛,其实不瞒你说,我当时并没有想着救你,我的本意是打算阻止你开枪的。”

“你……”

“还有,这事儿可千万别外扬。我不怕丢人,可你许大队长得要面子不是?”

“无聊。”许琳扭头,发动了车子。

“去哪儿?”白中元问。

“送你回家。”许琳没好气儿。

“我没家。”表情黯淡过后,白中元眼珠子一转,调侃了起来,“要不这样,去你家凑活一宿?”

第五十五章 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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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饱含了柔情的感谢,让白中元坐立不安,于是用开玩笑的方式将渐渐腾起的异样氛围压制了下去。而为了将玩笑的成分添足,他更是说出了借宿的话来,目的仅是为了将话题进行转移。

可是白中元万万没有想到,许琳会不假思索、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如你所愿,完全没有问题。”

“你,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什么?”白中元感觉毛孔都炸开了。

“听清了啊。”许琳转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去我家借宿对不对?”

“对倒是对,可……”白中云搜肠刮肚的进行着解释,“可我那是玩笑话啊,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不合适吧?”

“心思若正,别说共处一室,大被同眠又如何?”许琳说着,加大了油门,车子的速度快了起来。

“等等,等等……”白中元额头上隐约有冷汗冒出,说话时更是有些口干舌燥,“许琳,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去哪儿?”许琳抬眼,“你刚才不是说无家可归了吗?”

“酒店。”白中元赶忙说道,“我在快捷酒店订了房间。”

“白中元,你可真够滑头的啊。”

“我怎么了?”白中元不明所以。

“你说呢?”许琳别有深意的笑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想让我过去帮你掏钱对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到一半,白中元顿时作了瘪,因为许琳说的没错,如果现在赶去酒店,还真得补交房费。

“心虚了?”

“……”白中元沉默。

“到底是去酒店,还是回我家?”

“你决定吧。”事已至此,破罐破摔吧。

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喜欢看白中元出糗的场面,思来想去,许琳将其归结为了彼此间的新仇旧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对白中元的态度正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最显著的一点,她身上的女人味正在浓郁起来。因为白中元受了伤,所以许琳开的并不是很快,足足用了四十分钟左右,才将车子驶入小区当中。

“怎么感觉这里有些眼熟呢?”望着车窗外的街道,白中元犯着嘀咕。

“天下锦城,新小区。”许琳解释着。

“天下锦城?”这四个字,让白中骤然想起了柳莎,不由的开始四处打量,寻找着熟悉的建筑。

“怎么了?”许琳好奇,“来过这里?”

“来过。”

“朋友住在这里吗?”

“耗子的朋友。”

“该不会是前女友吧?”

“如果这是你的直觉,挺可怕的。”白中元苦笑。

许琳没有理会,而是发起了感慨:“想不到这么巧,她居然住在这里?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跟你一起来找她了,反正都是在一个小区里住着,如果聊得来,也算是多了一个邻居加好友。”

“好友是不可能的,只要柳莎不跟现在的男朋友分手,你们这辈子都成不了好友的。”这是白中元内心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默着回忆起了与柳莎见面的那天曾经撞见的男人。

白中元相信,那个人就是柳莎的现任男友。

那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笑容温暖亲切,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的好。可同时白中元也清楚,那不过是表象罢了,人后很可能是另外一副面孔。有两点切实的依据,能够对此结论做出有力的支撑。

第一,咖啡厅见面时,柳莎的手机始终是处于拨通状态的,显然是那个男人在监听着谈话内容。

第二,那晚柳莎去医院的时候,脸上遍布着伤痕和淤青,那绝对不是摔得、碰的,而是充满了家暴的痕迹。

既然如此的不幸,柳莎为什么不和他分手呢?

想到那个房产证,白中元的内心便有着疑云卷起,他看的出来,柳莎本质是个好女孩儿,傲慢和冷漠皆是刻意的伪装。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柳莎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才与耗子分手的?

那晚的布控任务中,耗子将柳莎描述成了十足十的拜金女,照此推断的话,房产证的事情就耐人寻味了。在谈及房子的时候,耗子曾表露出望洋兴叹的无奈,证明他本身是无法支付巨额房款的。而柳莎选择去跟有钱人交往,同样说明她本身的经济状况是不乐观的。既然如此,房产证要如何解释?

“难道,房款是柳莎的现任男朋友支付的?”思索良久,白中元只想到了这种可能,不由的叹息了一声,“这算什么,金钱与美色的交易吗?”

“想什么呢?”就在这时,许琳停下了车子。

“没什么。”回神,白中元避开了话题,“刚才始终都没问,你赶去庄园外面的时候,小雨怎么样了?”

“她回去了。”

“回去了?”

“是的。”许琳点头,“她说想回家了。”

“自己走的?”

“没有。”许琳摇头,“我联系了庄园附近的xing jing中队,队里派人把她接走的,刚刚发消息告诉我已经安全到家。”

“那就好。”白中元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她……临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关于我的话吗”

“你很在意与她之间的关系?”许琳好奇。

“嗯。”这点,白中元不会做任何否认,“她是从小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长大的,我拿她当亲妹妹看。”

“若是这样,我还是别说了,免得你伤心。”

“说吧。”

“她说,从今往后只有师徒,再无兄妹。”许琳说完,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只有师徒,再无兄妹。”白中元失落的呢喃着,良久之后才缓缓回神,那涣散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总有一天,你们所有人都会理解我的。我相信,那一天就快来了,就快了。”

……

天下锦城,从竞标拍地之初主打的就是高端社区,后续的所有规划建设也都在朝着这个方向靠拢,总得来说开发商还算得上讲良心。至少在白中元看来,小区各个方面的软硬件设施还是配得起高房价的。一梯两户的格局,给予住户较大zi you空间的同时也很好的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原本,白中元以为许琳独居房子不会太大,可在进入屋子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尽管被分割成了四室两厅,可屋子依旧是有些空旷的,尤其是在简约的装修风格映衬下,更是显得宽敞无比。

“没想到你还是个土豪。”打量一圈,白中元发起了感慨。

“我算什么土豪?”许琳端过来泡好的茶水,坐到了对面,“这房子不是买的。”

“租的?”

“送的。”

“送的?”白中元顿时好奇了起来,“按照这个小区的房价,这套房子少说也要四五百万了,谁这么大方?”

“我父亲。”许琳随口说道。

“难怪。”白中元恍然,“话说回来,你父亲可真够有钱的。”

“怎么,羡慕了?”许琳语气玩味。

“不是羡慕。”白中元摇头,大喘气的说道,“是非常的羡慕,特别的羡慕。”

“要不,我送你一套?”

“那感情好,有这样一套房,不仅下半辈子的住处解决了,连娶媳妇都不用愁了。”左右是闲着,白中元开始了胡扯。

许琳似乎很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交谈方式,于是站起身指向了窗外:“看到那些正在盖的房子了吗。”

“看到了。”

“选一套吧,送你。”许琳这话说的霸气侧漏。

既然是胡扯,白中元怎么可能落下风,直接大手一挥:“你太小气,我把那一整座小区都送你了。”

“白中元,你现在是越来越不着调了。”许琳没好气儿的笑笑,“我说送你一套房,是因为我真的能送一套,你把牛皮吹得这么大,是要上天吗?”

“你……没开玩笑?”白中元听出了些什么。

“那十几幢在建的楼房是天下锦城的二期工程,你知道是哪家房地产开发的吗?”许琳嘴角含笑。

“听说过,好像是长丰,省城数得着的房地产开发商。”

“那你知道我父亲叫什么吗?”

“叫什么?”

“许长丰。”

“什么?”白中元直接惊掉了下巴,说话都有了些颤抖,“许琳,你,你的意思是说,整座小区都是你家的?”

“是他的,跟我没有关系。”许琳的语气,有了冷了起来。

“这话说的,他的不就是你的吗?”

“我再说一遍,他的是他的,跟我没有一分钱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

“那这套房……”白中元不傻,自然能够听出来许琳对父亲的不满,而且是积怨很深的那种。

“这套房,是他还的债。”

“还债,什么债?”

“没什么。”许琳回避,转身朝着里面走去,“带你参观一下,顺便告诉你晚上睡哪间房。”

许琳的态度,让白中元意识到她的家庭问题也不小,但既然对方不打算说,也就没必要再自讨没趣的追问了。

四间卧室,有两间被改造成了书房和健身房,许琳住在次卧,主卧室里面空空荡荡,不存一物。

“这是为什么?”白中元极为的费解,就算是不喜欢主卧的大空间,那也没有必要连装修都省了啊。

“因为,它的主人还没搬进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琳的神色复杂,柔和的目光中夹杂着些痛苦之色。

“你父亲?”

“他不配。”许琳冷哼。

“那就是你母亲了?”

“……”许琳沉默。

“对不起,不该打听你家事的。”

“没事儿。”许琳轻轻摇头,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吧,你住我的房间,我睡沙发。”

“这可不行。”白中元赶忙拒绝。

“你别多想,我是看在你受伤的份儿上让出房间的,否则我连家门都不会让你进。”许琳说完,进去稍稍做了整理。

“我,我真住这里?”白中元还是有些犹豫。

“废话真多。”许琳抱着一床被子向外走,“虽说是次卧,但也带着卫生间,受伤不宜洗澡,你放点儿温水自己擦擦,有事再喊我。”

“那,那就晚安。”此时的白中元,很是拘束。

砰!

房门关上之后,白中元这才长吐了口气,坐在床边思索少许,脱掉外套走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侧躺下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缭绕在鼻端,让白中元竟有种心猿意马之感,赶忙分散着注意力。

睡意不足,白中元便胡思乱想着,想苏浩、想邱子善、想白志峰和秦长天,也想柳莎和许琳,渐渐的眼皮开始发沉。

因为伤口的存在,白中云必须将头部垫的高一些,将旁边枕头拿起来之后,他看到下面有一张纸。

纸上有着字迹,于是白中元便好奇的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顿时汗毛倒竖,睡意全无。

“明晚七点,苏浩会去林语堂。”

第五十六章 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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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七点,苏浩会去林语堂。

短短一句话,将白中元惊出了一声冷汗,盯着字迹看了良久之后,将那张纸紧紧攥在了手里。他相信,这是许琳的字迹;也相信,这张纸是被暂时遗忘的;更相信,这个发现完全属于意外。

“好一个借刀杀人。”此时此刻,白中元内心涌动的不仅仅是愤怒,还包括着对许琳手段的忌惮。

通过之前的试探了解,白中元可以确定许琳是奔着bào zhà案来的,但具体的用意是什么,始终未能搞清楚。不过在看完纸上的内容后,他终于是窥清了真实目的,许琳所图之事必然和苏浩有着极深的牵连。

从时间上看,纸条上的字是昨天写下的。换言之,那时候许琳已经得知苏浩将会在今天前往林语堂。

而这,怕就是她将吃饭地点定在那里原因。

其实还有个情况能够佐证上述的事实,许琳吃饭时随身携带的阻击枪。xing jing可以携带qiāng zhi不假,然而毫不犹豫的将枪口对准苏浩,那就耐人寻味了。况且最后她还开了枪,尽管说是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的空包弹,可话说回来,在许琳不说的情况下,谁知道当扳机扣动后射出的会不会是实弹?

这表明,许琳当时是真想将苏浩拘捕的。

还有一点,是白中元深信不疑的,即便吃饭之前没有去外面打那个电话,许琳依旧会制造出他与苏浩撞见的机会。最有利的说明就是吃饭的地点,翠竹园和桃源居紧挨着,可以轻而易举的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白中元不得不对许琳心生几分敬佩,表面上看起来她毫不知情,暗地里却不动声色的制造了交锋的机会,借他人之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份心思不可谓不深,这手段不可谓不狠。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中元想不通许琳为何如此,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愚蠢,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说,还因此而受了伤。最关键的是,经此一事与秦时雨的关系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着实是被狠狠摆了一道。想到这里,白中元再也无法安然入睡,起身打开门之后朝着客厅走去,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了结才行。

此时,夜已深。

客厅的落地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许琳蜷缩在沙发上保持着安静的状态,显然已经睡得沉了。屋子里并不冷,正是因此白中元才对许琳的睡姿产生了几分好奇,他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医生,却依旧能够解读出双腿拱腹、双臂环肩是种本能的防范动作,这是心理防御机制的潜意识性的保护。

一步步靠近着,所见所听也都在印证着白中元内心的推测,许琳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幅度很轻,频率却颇高。那薄薄的嘴唇轻轻蠕动间,有着清晰可闻的呓语声传出,而那紧锁的眉头,则彰显出了难以与人诉说的忧愁。

本是出来兴师问罪的,没成想看到了许琳不为人知的一面,白中元挣扎片刻,最后放弃初衷欲转身离开,打算以后再找机会摊牌。她可以不仁,自己却不能不义,乘人之危那是小人的手段。

“不要,不要走……”就在这时,许琳的呓语声更大了。

“唉……”无奈的叹息一声,白中元轻轻走了过去,触摸额头发现没有发烧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许琳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我恨自己、恨他,更恨这个家。”

这半年来,白中元饱受梦魇的折磨,自然能够看出来许琳心中应该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从她说起父亲时的态度来推断,噩梦的根源八成也是因为家庭。就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调来支队的原因,是不是追查bào zhà案的症结所在?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办,或者说以后彼此该如何相处?

在经历过bào zhà案之后,白中元早已经不是原来特立独行的样子,他渐渐变得圆滑了、世故了。与此同时,也懂得多多换位思考,为他人着想了。人是群居性动物,不合群终归是会把路走死的。

望着许琳在睡梦中的痛苦样子,白中元的心软了下来,轻轻蹲下身子拽了拽毛毯,而后才起身离开。

回到卧室,白中元没有躺下,而是坐在床边望着手中的纸陷入了沉思。不管许琳出于何种目的想要暗中调查bào zhà案,都无法否认她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身边,已经开始布局试图将自己拉入其中的事实。

今晚一时心软也就罢了,必须要思量下以后的对策才好,若是放任其折腾,受到牵连是小事儿,坏了自己的计划那可就追悔莫及了。念及至此,白中元大脑飞速的运转,做着无所遗漏的分析,尝试思索出个万全之策来。

{1}许琳的目标不仅仅是bào zhà案,似乎更在意苏浩。

{2}bào zhà案发生时苏浩已经出狱,属于他的玉坠又曾出现在bào zhà案现场,那他到底有没有参与犯罪?

{3}许琳曾前后两次做过隐喻的提醒,她跟方言不是一伙儿的。

{4}连环案现场的单独指纹与认罪书上的一致,说明案发当晚苏浩去过二石楼村的回迁小区,他与连环案是否有着直接关系?

{5}数据库中属于苏浩的指纹为什么是错误的?

种种疑问在心间盘桓,白中元终于是找到了所有事情的核心点,那就是——苏浩。不管是bào zhà案还是连环案,当中都出现了苏浩的影子,而不论自己还是许琳,都在想方设法的将苏浩逼迫出来。

自己锁定苏浩是因为玉坠和指纹,许琳又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周然出卖了自己?

一念闪现,白中元顿时便自我否决了,周然那么聪明,显然不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而且能够看出来,周然和许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可以说远没亲密到不藏私的地步。

照此推断,那就说明许琳是通过其他渠道获知了线索和证据,这也进一步佐证了苏浩犯罪的真实性。

“他真的敢犯下这些重罪吗?”

白中元回忆着与苏浩一起长大的日子,脑海中继续进行着分析,如果真的是苏浩在犯罪,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报复?”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bào zhà案中身为副支队长的自己深陷昏迷,醒来后患上了严重的选择性失忆症,而连环案的所有征象都表明凶手在蓄意制造社会恐慌挑衅警方,足以说明凶手对执法机关的不满。

自打误入歧途,拘留所、看守所以及监狱苏浩都进去过,他对警察怨念深是符合基本逻辑的。再说如果不是白志峰的溺爱纵容,他也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而自己亲手拘捕了他,更是会将这种怨恨情绪放大。

冥思苦想下,白中元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而且是有理有据的。可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若事实真如上述所说,那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穷凶极恶、发泄私愤的犯罪,而是牵涉甚广的警匪勾结犯罪。

不说别的,就单说bào zhà案封宗入档这件事,就远不是苏浩所能做到的。能让省厅和市局同时下发红头文件,不仅他做不到,白志峰也做不到,就连秦长天也不可能做到这点,那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越想,白中元越是觉得可怕,倘若苏浩真的参与了bào zhà案的策划实施,那么幕后绝对隐藏着更为惊人的隐情。

“苏浩,苏浩,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白中元苦恼的抓抓头发,“难道白志峰为了包庇他,真的不惜想方设法的去腐蚀上层,以至于把全部身家都拿来做赌注?那起bào zhà案,到底牵连着什么呢?”

阵痛传来,白中元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案子的事情太过于复杂,并不是强思硬想就能够解决的。

再看看手中的纸,白中云目光几番闪烁之后,将其轻轻塞入到了床缝里面,而后起身去了洗手间。深思熟虑后,他不再着急去和许琳摊牌,而是继续装作不知道,从而能更好的隐藏在暗处观察整起事件的发展和走向。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许琳已经按捺不住出手了,那不妨将计就计反借她手,这样也能留个进退的余地。

冷水洗把脸,白中元睡意全无,抬手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便走到窗前向外眺望起来,想借此平静下来。外面,秋雨依旧在下着,潮湿的空气涌入鼻端,似乎中和了在体内汹涌奔腾的火气,很是舒服。

然而这种难得的惬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楼上的震动声、打砸声、争吵声以及哭喊声打断了。当今社会,人们的生活压力都很大,两口子吵架的事情难免发生,于是白中元便打算关窗睡觉。

可就在窗户即将关上的那一刹,一阵风突兀的卷起,受惊之下白中元瞟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楼上坠落了下去。

那似乎,是一个人。

第五十七章 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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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吵架,本是常事。古语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意指两口子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当然,也不乏积怨已久的苦大仇深者。

此时此刻,白中元所关心的并不是楼上吵架的原因,而是想着坠落下去的那个人,是否有生命危险。

客厅里许琳还在睡觉,而且从舒展开的四肢来看,已经进入了梦乡的深处,于是便没有叫醒她,而是轻轻出了门。

许琳居住在九楼,电梯正在向上运行,稍等片刻后白中元决定走楼梯,人命关天容不得任何拖延。

有伤在身,白中元的速度较之平时要慢上不少,加之行动时难免会扯动伤口,当他来到楼下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稍稍喘口气,白中元凭借记忆寻找了起来,穿过两条绿化带,他在几棵树的缝隙间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蹲在地上,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肩膀耸动的同时,隐隐还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怎么样,人没事儿吧?”急匆匆冲过去,白中元焦急异常,“要不要叫救护车?”

“谢谢,我没事儿。”说话的是个女人,长发垂肩看不清面容,回应之后头部又埋进双腿哭了起来。

从那么高的楼上掉下来,能捡回条命已经是万幸了,于是白中元向前凑了凑,“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你走吧,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女人依旧拒绝。

离得近了,听得更清楚了,导致白中元眉头皱了起来,他总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你,该不会是柳莎吧?”

“啊,你认识我?”女人受惊,抬起头后猛地愣住了,表情极为的惊诧,“白,白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柳莎站起了身来。

几次的了解之后,柳莎给白中元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于是他继续关心的问着:“你住在几楼?”

“二十二。”

“那么高的楼上掉下来,不可能没有伤的,去医院检查下吧?”

“白警官,你该不会认为我从楼上摔了下来吧?”

“难道不是?”白中元诧异了。

噗嗤……

柳莎捂嘴笑了出来,随后指了指怀中的风衣:“实不相瞒,其实是衣服不小心掉了,我下来捡一下。”

“哦,原来是这样。”白中元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不管怎么说,没事儿就好,已经很晚了,早点儿上去吧。”

“嗯,我去把垃圾扔掉。”柳莎说完,便要向前走,脚步刚刚迈出,顿时打了个趔趄。

尽管身上有伤,白中元还是向前一步搀扶住了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蹲的时间长了,猛地站起来有些晕。”柳莎挣脱。

“你的胳膊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看看。”

“不,不用了。”

“别动。”白中元厉声呵止,而后把袖子卷了起来,当看到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痕后,语气忍不住冷了起来,“他又打你了?”

“不,不是。”柳莎言辞闪烁,“是我自己弄得。”

“你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此时,白中元已然有了火气,这不仅是对于柳莎不幸遭遇的同情,更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愤怒,“你知不知道,他这样是违法的,你的妥协是对他恶行的纵容。走,带我去找他。”

“白警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柳莎目光坚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你不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情。”

“算了,既然是周瑜打黄盖,说多了只会是自讨没趣。”白中元苦笑,“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白警官。”

“怎么了?”

“他……”柳莎欲言又止。

“他还没醒。”白中元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便直接告知道,“我反复向医生确认过,情况很不乐观。”

“我……”柳莎继续犹豫。

“你不要再去医院了。”白中元很清楚,柳莎之所以受到暴力侵害,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彼此见面的事情。

那天初见柳莎时,她虽藏有愁容,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痕,反倒是见面之后,一次两次出现了被打的情况。结合她的电话受到监听来推测,很显然是她现任男友做的,其根由八成是因为与别的男人见了面。

白中元内心其实是有些自责的,如果当初没有联系柳莎,她或许就不会遭受这些伤害。可退一步讲,在耗子重伤昏迷不醒的情况下,柳莎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找借口的情况下,只能说她遇人不淑,命途多舛了。

“我答应你,最近不会再去医院。”柳莎懂得审时度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随即又问,“医院那里,是不是因为治疗费的问题?如果是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我不想因为这个耽误了他。”

“费用的事情你不用管,局里和队里会照应好的。”拒绝后,白中元又说,“先处理好你的事情吧,一切妥当后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陪他说说话就好,也算是避免将来遗憾吧。”

“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柳莎开始着急。

“说不好。”想到那天医生隐蔽的提醒,白中元便感觉悲痛无比,“你放心,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

“谢谢。”说完,柳莎报出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白警官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拨打的对吗?”

“放心。”白中元点头,再言语哀,“不管是苏醒,还是最坏的结果,我都会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白警官,你是个好人。”柳莎说完,提着垃圾袋远去。

望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白中元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借助绿化带和树木的掩护,绕行尾随了过去。当看到柳莎返回楼道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垃圾池的旁边,提起垃圾袋转身走进了消防通道。

或许是同情柳莎的悲惨遭遇,也或许是因为耗子的羁绊,总之白中元决定插手管一管这件事情。于公来说,这有利于耗子的苏醒;于私而言,这是在挽救一个深受家暴之苦的女孩儿。顺便,还能教训教训那个品德低下的rén zhā。

出于职业原因,翻垃圾这种事情白中元并不陌生,目光搜索着可疑之物,很快便有了些收获。

垃圾袋里面,有着带血的卫生纸,这些卫生纸的形状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揉搓起来的团状物,差不多有核桃大小,另外一种则要更大一些,而且完全没有特定形状,就像是用完随意丢弃的。

大块的卫生纸上面,沾染的血迹比较多,像是人用来擦拭伤口的,白中元推测上面的血迹应该是柳莎的。她的胳膊伤痕累累,走路又是一瘸一拐的,很可能已经遍体鳞伤,出现带血的创口并不奇怪。

借用尾随柳莎时折断的树枝展开那些团状卫生纸,白中元看到的是颜色深浅不一的血液,那些血液有的呈现出丝状,有着则被黏糊的液体包裹其中,像是人咳出的血痰,看着多少有些作呕。

联想到柳莎的现男友,白中元不由的纳闷起来:“难道他呼吸系统有问题?或者是更为严重的病症?”这不是毫无根据的揣测,因为那个男人身上具备这种显著特征,比如脸色异常的白皙,比如极为的削瘦。

那些,似乎都是不正常的!

脑子里这样想着,白中元继续翻捡着垃圾袋,又看到了一些裁剪和撕碎后丢弃的杂物。撕碎的看起来像是纸片,上面隐约能够看到婚姻规划师的字样。这个职业,白中元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与其说是规划婚姻,倒不如说是生活顾问,不仅可以提供买房、买车、成家、生子,教育等具体的婚姻生活服务,而且可以对婚姻关系的稳固做出相对专业性的指导意见,属于新兴职业。

这种东西出现在垃圾袋里,白中元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柳莎和他现男友的关系已经有了紧张的趋势,在不打算分开的情况下,有必要寻求外部的帮助。否则长久这样下去,保不齐就会出大事儿。至于裁剪过后的杂物,则是一些类似于塑胶的东西,大小看起来跟炖菜时放的白豆腐差不多。

“这是什么?”

仔仔细细的辨认好半天,白中元也没有理出个头绪,于是捡拾起两块装进了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面。

原本,白中元是打算连带血的卫生纸一起做检材提取的,如果血迹真是柳莎的,那就可以大致确定严重家暴的事情。可转头一想,柳莎身上的伤痕和淤青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再者,倘若柳莎不承认家暴,就算是进行了血样检测,同样也会变得毫无价值,归根结底还是在受害人的指证上面。

一切妥当之后,白中元又将垃圾袋扔到了垃圾池里面,确保没有任何遗漏之后,这才转身上楼。

出门的时候,白中元用一块毛巾挤住了门,回来时也就省避免了打扰许琳。倒不是他真的萌生出了怜花惜玉的念头,而是不知道惊醒对方后该怎么去面对。若一激动质问起了苏浩的事情,那以后就会更被动了。

回到房间洗手后,白中元这才疲惫不堪的躺了下来,脑子里想着天亮后去见老牛的事情,慢慢进入了梦乡。

当他睡熟之后,门轻轻的被人推开了……

第五十八章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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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的缝隙中,隐藏着的是许琳那张情绪不明的脸。她静静的站在门外,望着熟睡的白中元一动不动的发着呆。

其实早在白中元盖毛毯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而已。那时候她内心有些紧张,源头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回响在耳畔的令心跳加快的呼吸声。再有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睁眼后四目相对的尴尬。

不管工作风格多么干练,许琳始终都是一个女人,而且是早就过了懵懂年纪的成shu nu人。尽管这些年忙于工作没有谈恋爱,可那颗心依旧是需要被呵护的,情感依旧是需要释放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本能。

而可怕的是,这种本能似乎正在渐渐脱离理智的掌控。

许琳思来想去,发现失控似乎是由白中元引起的。准确的说,是自己正在被他渐渐的吸引着。喜欢跟他斗嘴、喜欢看他吃瘪、喜欢他分析案子时的专注,也喜欢他满嘴胡诌时不着调的样子。

仿佛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会引起莫名其妙的好感。

青春期已经远去,对于男女之事的认知早已不再模糊,许琳知道这种好感意味着什么,人们通常将其称之为心动。任何时候,心动对于人来说都是美好的、甜蜜的,可之于此时的许琳而言,却是苦涩的,是令她感到恐惧的。

除了那个无法言说的原因之外,再有的便是“耳朵”曾经提供的情报,可以肯定苏浩与bào zhà案有着关联,那么背后是否有白中元的影子呢?晚上吃饭时的试探,白中元似乎站在了苏浩的对立面,这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伪装的?

很多时候,许琳都觉得看不透白中元,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根本就无从揣摩,加之他干了这么多年刑侦工作经验丰富、处事老道、心思细密,头脑灵活,想要摸清楚这个人,绝非短时之功。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最终,许琳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你是不是伪装的,那一刀的恩情我都会铭记在心。如果你真的没有涉案,等将来真相大白以后,我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

第二天。

醒来之后已经是八点了,白中元走到客厅看到许琳没在,桌子上有着一张字条:“早餐在厨房,记得吃。你受了伤,加上支队这两天事情比较少,今天就给你放假了,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不得不说,吃货们都有一把好厨艺,在白中元看来,许琳已经具备了专业厨师的水准,将来谁娶了她算是有口福了。

吃完早餐,白中元将屋子卫生打扫了下,稍稍活动身体感觉没有大碍之后,锁门走出了天下锦城。

从出租、到公交,再到地铁,白中元每走出一段路便会更换一种交通工具。当他抵达古玩市场的时候,是骑着一辆共享单车的。

如今的古玩市场,早已不是当年天桥摆摊儿的那种混乱样子,规划之后每条街道都是井然有序,每个店铺都是窗明几亮。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装潢极为高档的,踏入其中便可觉察厚重的历史之风扑面而来。

古玩儿这种行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了的,至少白中元在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物品之后,便是生出了无力和畏惧感。无力源于做这行需要极为雄厚的资金,畏惧则是因为稍稍打眼便会损失惨重。

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在跟伙计打过招呼之后,白中元便朝着里间屋子走去,挑开门帘,看到老牛盘坐在榻上喝着茶。

说实话,白中元有些看不透老牛,表面上他身材矮小、弱不禁风,逢人更是点头哈腰,一副怕事谄媚之象。尤其是在他失去了一只耳朵的情况下,更是将那股子于夹缝中求生的窝囊相表现的淋漓尽致。可只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这个人原则性无比之强,尤其是那股子倔劲儿,某些时候更是偏执到了遭人恨的地步。

“来了,坐。”看到白中元,老牛走下榻来,随手关上了门。

“你这日子倒是真悠闲。”有些时候,白中元真的很羡慕这种生活。

“悠闲不悠闲的另说,反正过的比你滋润些。”老牛说话丝毫不客气。

“你就不要拿我开涮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

“先说重要的,指纹弄到了吗?”

“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老牛瞪了瞪三角眼,“昨天你打电话时感觉都火烧腚沟子了,我紧急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把指纹弄到手,怕耽误事儿又派专人送到了支队法医的手里,谁知道检测结果出来后联系不上你了。”

“我手机没电了,没带充电器。”白中元解释着,这事儿的确是疏忽了,“指纹没有问题吧?”

“放心,这点事儿,他们还是要卖我个面子的。”

“也是。”白中元点头,“不管怎么说,监狱那边儿好几位领导当年都在你手下待过,不敢糊弄的。”

“咱们说过,不提这事儿的。”老牛不悦。

“怪我。”白中元赶忙认错,“说说比对结果吧,我的担心不会又成真了吧?”

“那必须的。”老牛嘿嘿冷笑,“你白中元别的本事我不评价,乌鸦嘴这点,你认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检测报告给我。”白中元伸手。

“想什么呢你,这种事儿能出报告吗?”老牛说着,打开了手机,“这是那法医口述的,你听听。”

按下播放键,周然的声音响起:“白队,两份检材分别来自看守所和监狱,比对结果都与认罪书上的指纹不相符。”

“听清了?”

“嗯。”白中元点头,那的确是周然的声音。

“坐吧。”老牛说着,顺手删掉了录音。

“第二件事儿,许琳和许菲有没有关系?”白中元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初步可以确定没有。”老牛打开抽屉拿出了两张纸,“两人籍贯住址完全不同,社会关系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家庭成员之间也都不存在丝毫的关联。这么说吧,除了姓氏相同,她们之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我知道了。”白中元长出口气。

“第三件事儿,租的房子在哪儿,钥匙给我。”

“厚德小区,四号楼一单元302,两室一厅。”说完,老牛又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怕丢的话,自己去配个备用的。”

接过钥匙,白中元眼神复杂的望着老牛,少许才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厚德就在支队的斜对面,你是嫌我事儿还不够多吗?”

“猜对了,我就是故意的。”老牛不废话,直接解释,“反正已经够乱了,那不妨就再乱一点儿,你说呢?”

看到老牛这副表情,白中元知道再多说也没用:“第四件事儿……”

“有完没完了?”老牛不客气的打断道,“我答应见你,也把那三件事儿都做好了,你别得寸进尺。”

“借点钱。”白中元才不理会,“发工资还有半个月,总不能看着我饿死吧?”

“你的钱呢?”

“花了。”白中元理直气壮。

“我要是你,混到这地步早就一头撞死了。”老牛唠叨,从身上摸出了一沓钱,“三千,多了没有。”

“开这么大一家店,身上就三千块钱,在你们这行要论惨的话,你也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了。”

“你懂个屁。”老牛唾沫星子飞溅,“别扯没用的,说,苏浩到底怎么回事儿?”

“正要跟你说这个……”

“打住。”老牛后知后觉的呵止,“我就多余问,看你小子这表情就知道没憋好屁,不想听了。”

“真不想听?”

“想说就说,不说滚蛋。”

“……”

白中元很是无语,这老牛活脱脱就是个神经病,电话里惜字如金,现实里喋喋不休,比他娘方言还fēn liè。

尽管心中发着牢骚,可白中元还是将有关苏浩指纹的事情简述了一遍,既然两人间是合作关系,那就必须坦诚相待。

听完之后,老牛难得闭上了嘴巴,直到白中元两杯茶喝完才开了口:“三个月前我找你合作时,咱们进行过详尽的分析,也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如今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那起案子的复杂性。”

“你也怀疑内部有人涉案?”

“废话。”老牛摸了摸仅剩的一只耳朵,“看所守、监狱以及数据库中的指纹都对不上,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换句话说,有人在给苏浩的后续犯罪创造着逃脱法网的机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犯罪了,而是警匪勾结。”

“那你怀疑是谁?”白中元心中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已经有了怀疑目标,“白志峰还是秦长天,抑或是他们都参与了?”

“那就说不准了。”老牛皱了皱眉头,“其实相较于内部人员涉案来说,我更好奇的是bào zhà案牵连着什么?”

“你慢慢想吧,我先走了。”白中元知道,在没有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一切推测都是纸上谈兵。

借着珠帘的缝隙看到白中元走出了店铺,老牛转身打开保险柜,从角落深处翻出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合影,看起来年代已经有些久远,至少那时候的老牛还年轻,其他人也是风华正茂。

透着回忆,老牛的目光在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最终于秦长天和白志峰的中间停留了下来。

“你们究竟有没有插手bào zhà案呢?如果有,目的是什么?如果没有,那又是谁站在苏浩的背后?”

“莫非……”当记忆的枷锁被打开,沉浸在心底的悲痛过往浮现于眼前时,老牛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

双手颤抖着拿起手机,挣扎了好一会儿后,老牛才咬咬牙拨了出去:“是时候见个面了,“他们”可能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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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古玩市场,白中元给周然打了个电话,确认那份儿录音的真实性以后,这才去了快捷酒店。补交过房费,站在街口犹豫了少许,白中元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既然决定搬家了,有些东西就必须带走。

这次回家不同以往,一来是跟白志峰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二来是已经确定要搬出去了。回忆起往日的点点滴滴,白中元多少有了些留恋和不舍,脚步放缓的同时,心情也沉重了几分。

打开房门进入屋子,白中元将钥匙摘下来放到了鞋柜上面,在bào zhà案真相大白之前,他不打算再回到这里了。开门的声音惊动了白志峰,他披着衣服从卧室走出来,嘴巴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房子找好了,我回来拿些东西。”说着,白中元便朝卧室走去,“放心,我只拿属于自己的。”

“非要搬出去吗?”白志峰终于开了口。

“嗯。”

“我们父子之间,非要闹到决裂的地步吗?”

“那天晚上你的巴掌落下时,就应该想到了这个结果。”白中元不想长时间逗留,直接堵死了继续交谈的可能,“其实你也应该清楚,眼不见心不烦,这是处理我们之间关系的最佳方式。”

“……”

白志峰神情落寞,沉默不语。

进入卧室,翻出皮箱,白中元开始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很快便整理妥当,走出房门看到白志峰还站在走廊里。

“平安我就不带走了,一来我没有时间照顾它,二来也能跟你做个伴儿。好好对它,这不是我的请求,而是母亲的遗愿。”说完,白中元转身看了看生活多年的家,这才拉着皮箱打算出门,“还是那句话,哪天撑不住了记得说一声。不管怎么说都是亲生父子,最后一程理当我来送的。”

“中元,非要走这一步吗?”白志峰说话时,嘴唇都是颤抖的。

“这样对你我都好。”或许是感受到了那份儿悲沉和无奈,白中元内心有了些不忍,强忍住了转身的冲动,却还是在亲情触动下做出了善意的提醒,“哪天见到苏浩,劝劝他悬崖勒马吧,否则下次我们就要刀兵相见了。”

“你……你见过他?”

“嗯。”

“他怎么样?”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那好不容易捡拾起来的亲情,在此时又被白中元撂下了。

“你,你这不是好好的吗?”白中元自知理亏,音量低了些。

“好好的?”终于,白中元忍不住爆发了,扯下衣服脸上有了冷意,“你看清楚了,这刀伤就是苏浩留下的。”

“你受伤了?”白中锋踉踉跄跄的冲过来,抬手便要细致查看,却被白中元推开了,“这个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临走之前给你最后一句忠告,苏浩跟一起连环杀人案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好自为之吧。”

“中元,中元……”

身后蕴含悲苦的呼唤一声接着一声,可白中元再也没有停下脚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能心软。

……

厚德小区,就在支队的斜对面,隔着一条马路和菜市场。

按照老牛给的电话与房东联系过后,白中元直接上楼开了门。因为是老房子,所以尽管格局是两室一厅,实用面积却只有五十来平米,不过在只有一个人居住的情况下,已然是十分的宽敞了。现实中的老牛是个话痨不假,但办事靠谱也是真,做过提前的布置以后,完全达到了拎包入住的标准。

左右今天都是不用上班,加之兜儿里也有了钱,于是白中元便去菜市场买了些东西,准备晚上开开荤。没成想正在杀鱼腌肉的档口,许琳突然打来了电话,询问过后说是要带着周然一起来蹭饭。

在目前的形势下,这俩人白中元不想、也不能得罪。一个前前后后帮了两三次的忙,另一个还指望着加以利用,所以尽管心中千百般的不愿,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其实也不过是添两副碗筷的事儿。

夜幕降临之后,许琳和周然如约而至,因为电话中知道了白中元搬家的事情,所以这二人都没有空着手。前者手里拎着的是床单、被罩等四件套,后者除了果篮之外,还带来了两瓶上好的红酒。

饭菜妥当,三人上桌。

“白队,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准备,礼多礼少的还请见谅啊。”周然说着,打开红酒倒了两杯。

“这是什么话,你们能来我已经万分感谢了,哪儿还敢挑礼呢?”拦住周然的手,白中元自己倒了杯白酒。

或许是跟白中元斗嘴习惯了,许琳就没有那么客气:“中元,你这话没错,还真得好好谢谢我们,否则你这乔迁之喜就变成独守空房了。这喜事儿啊,还就得人多些,这样才会显得热闹。”

“那你搬家的时候,怎么没喊我们?”白中元可不会惯着许琳,即便是嘴上功夫始终处于下风。

“当时我还在总队,叫的着你吗?”

“那我呢?”周然不嫌事儿大的起着哄。

“你?”许琳一眼剜过,没好气儿的说道,“那段时间周dà fǎ医你都住在刑科所了,我就算通知你去吗?”

“去不去那是人家的事儿,不叫就是你理亏。”白中元抓着话柄不放。

“就是。”周然示意碰杯。

“等会儿……”许琳制止,目光来回瞟动,“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了?”

“学姐,你说话越来越粗鲁了。”周然反击着,“这叫共识好不好?”

“没文化,真可怕。”白中元火上浇油。

“喝酒。”许琳示弱,小酌后望向了白中元,“你有伤在身,能喝酒吗?”

“没事儿。”白中元抿了一口,“皮肉伤不要紧,再说忙了这些天,难得放松一下,不要坏了兴致。”

“白队,你受伤了?”周然问。

“嗯,小伤口,没事儿。”白中元敷衍着,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任何有关苏浩的事情,但同时又怕周然继续追问,于是故作不懂的转移了话题,“周然,你是法医,对伤情鉴定这块有着丰富的经验。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下,在争取合法权益的情况下,家暴这种事情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家暴?”周然微楞,而后不假思索的说道,“家暴属于自诉案件,只要受害人指证,并且有切实证据就行。”

“身上的伤算吗?”

“当然。”周然点头,“可以做伤情鉴定,根据不同的受伤程度,施暴人会受到相应法律制裁的。”

“那如果伤痕确实存在,而且比较严重,但是受害人不愿意指证呢?”想到柳莎,白中元便觉得头疼。

“那就难办了,大多数都会不了了之。”稍作思索,周然继续道,“当然,如果有其他目击者可以提供相应的证据,也是可以的。但通过这种方式获取证据的难度很大,一般人是不会掺和别人家事的。”

“周然说的在理。”许琳表示了附和,“家暴案件经常会有反咬的情况出现,不管出发点多么光正,外人始终都是外人。”

“那就难办了。”听完上述的话,白中元感觉柳莎的事儿还真挺棘手。

“白队,谁家的事儿?”

“一个朋友。”

“女的?”

“嗯。”白中元点头。

“谁?”许琳问。

看到两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白中云索性摊了牌:“耗子的前女友,我撞见两次都是伤痕累累的。”

“她不愿意指证吗?”许琳松了口气。

“嗯。”

“可以联系下妇联,让她们做做思想工作。”周然提议。

“算了,再说吧。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家暴,暂时只是我的猜测。”说完,白中元举起了酒杯,“来来来,别光顾着说了,喝酒吃菜。”

吃完饭,当白中元将一壶茶泡好的时候,许琳和周然也洗好碗筷收拾好了桌子,看着时间还早便打算坐会儿再走。

围坐在一起,自然是要找些话题的,于是白中元起了个头儿:“我今天没去支队,方队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邱子善已经移交了。”许琳说。

“把一切都撂了?”白中元问。

“基本情况已经确定了。”许琳点头,“我下午跟方队通过电话,据他说在邱子善的身上以及家里发现了很多尚未销毁的物证。有受害人的手机、有女性用的奢侈品、有带有血迹的作案凶器,还有一些与被害人相关的东西。”

“审过了?”

“还没有。”许琳摇头,喝了口水,“方队他们明天会赶回来,到时候再审,毕竟这案子非同小可。”

“嗯。”对于方言的安排,白中元没有疑义。

连环案这根扎在心头最大的刺有了拔除的迹象,让三人都是大松了口气,于是开始聊起了轻松的话题,这一聊便再也刹不住车。

当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许琳和周然提出了告辞,将他们送走,白中元这才洗漱shàng chuáng准备睡觉。而就在他打算关掉床头灯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打开后看到了一条毛骨悚然的信息。

“今晚,重症监护室里的人会死。”

第六十章 诡异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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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发送到手机上的信息,惊得白中元睡意全无。这个号码很陌生,拿笔记下来之后,他回拨过去,听到的却是已经关机的提示音。

“这是威胁还是提醒呢?”

白中元相信,这不是恶作剧,信息zhong tè别提到了重症监护室,说明发送信息的人,知道耗子受伤的事情。

“喂,许琳,你到家了吗?”

“刚到,怎么了?”

“长话短说,耗子可能会有危险,我得马上赶往医院。有个可疑的电话号码,你让人查一下。”

“好,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电话挂断的时候,白中元已经穿好了衣服,急匆匆的下楼之后,拦下出租车直接赶往了医院。重症监护室与普通病房是分开的,对于病人家属来说,这里更安全、更隐秘,同时隔离性也更强。然之于医护人员来说,这里面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毕竟需要时刻监护病人的各种情况。

在亮明身份之后,白中元很容易便进入了重症医学科里面,沿着走廊一路奔行,径直来到了护士站这里。因为情况的特殊性,耗子被安排在单独的监护病房中,想要进入其中必须征求医护人员同意才行。

那天晚上来医院陪床,其实是暂时顶杨伟成的缺,许琳在接管支队工作后,第二天便对轮换人员进行了调整。据白中元所知,队里一共派来了三个人,以三班倒的方式保证着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陪护。按常理来说,这时候队里的xing jing应该在,然侧目朝着走廊深处望去,并没有看到人。不得已,白中元只能向护士求助,询问之下得知队里的xing jing去了外面,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值班医生在什么地方?”白中元暂时顾不得去找人了,当务之急是先查看耗子的情况,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在值班室。”护士长起身,叮嘱剩余几名护士之后,这才对白中元说道,“白警官,我带你过去。”

相较于护士站来说,医生值班室的条件要好一些,相对独立的空间,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安静和**。

“林医生,白警官找你。”护士长敲门,稍等后继续,“林医生,你在里面吗?林医生,开门。”

“有钥匙吗?”

“没有。”护士长摇头。

“后退。”提醒之后,白中元深吸口气,弓步沉肩撞开了门,顾不得后背伤口处传来的剧痛,直接冲了进去。

屋子里灯光白炽,一眼便能看到趴在床上的医生,护士长匆忙凑过去后,稍作检查着急了起来:“白警官,林医生好像昏过去了。”

此时,白中元的目光正望着桌子上包装完好的外卖,闻言猛然回神:“护士长,我们去监护病房。”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叮嘱护士赶紧去值班室,同时拿了进入病房必须的穿戴之物,冲到前面打开门,入内环视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怎么了?”白中元赶忙凑了过去。

“刀,血……”护士长颇为恐惧。

在这时,白中元也终于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背向门口一侧的床上,横插着一把没入手柄的刀,刀尖是朝向耗子腹部的。在那吞没了刀刃的被单上面,有着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极为瘆人。

“快去叫医生。”白中元顿时急了眼。

当护士长急匆匆冲出病房后,白中元蹲下了身来,他必须尽快弄清耗子的情况。可就在他将被单掀起来之后,顿时错愕的愣住了,望着入眼之物良久无法回神,直到护士长带人匆匆赶回来。

“白警官,请你让开一下,我们要对病人进行抢救。”

“不用了。”白中元神色复杂的站了起来。

“不,不用了,什么意思?”看看旁边的医生,护士长又瞟了瞟耗子身上连接的仪器显示屏,随即也懵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病人的各项生命体征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这怎么可能?”

“看看这个你就知道了。”白中元掀起了被单。

“输,输血袋?”护士长彻底呆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旁边的医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尽是茫然和困惑,“难道说着床上的血不是病人的,而是输血袋里面的?白警官,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会尽快弄清楚的,麻烦你全面检查下他的情况,如果病情稳定的话,请先把这里收拾一下。”说完,白中元采用保护性措施将那把刀拿了起来,“对了,这东西我先带走。还有,稍后请你们配合一下调查工作。”

“好的。”

离开病房之后,白中元打算着手了解全面情况,刚刚靠近护士站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嘈乱的脚步声,扭头看到是许琳他们。

“情况怎么样?”许琳气喘吁吁,显然尽全力赶来的。

“耗子没有大碍,但情况有些复杂。”说着,白中元将刀递给了一位xing jing,“做好证据固定,要尽可能避免污染。”

“中元,经过初步调查,那个电话号码基本没有什么价值。”涉及案件,许琳是不会有任何含糊的。

“那就把重点放在别的地方吧。”从看到输血袋的时候,这个结果早就在白中元的预料之中了,“这样,你带人去院办,让他们配合调取监控,不仅是重症监护室这里的,医院大厅、急诊,以及电梯里面全部要拷贝。”

“你呢?”

“我去找护士了解了解情况。”

“那就及时联系吧。”许琳点头。

“好的。”点头之后,白中元直接来到了护士站,通过详尽的了解之后,得知了以下几个情况。

首先,因为耗子伤势严重情况特殊,所以医院采取的是全方位监测治疗。

也就是说,护士定时查房中一旦发现问题,会立刻通知重症监护室的医生,同时视情况联系住院部各科室主任,确保第一时间派出最好的专家过来进行检查治疗,这导致耗子所在的病房人员出入比较多。

其次,重症监护室晚上会有三名医生值班,视情况而定倒替着用餐补充体力,值班护士亦是如此。

再者,重症监护室不允许病人家属陪护,但每天会开放一定的探视时间,也会视情况的不同酌情而定。比如有的病人家属白天忙于赚取医疗费,实在是抽不出时间,那么医院允许晚上来探视。

最后,重症监护室的外面设有门禁,通过三种方式可以打开,分别是门禁卡、电子密码以及指纹。

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白中元又想起了个细节,于是直接问道:“咱们这里,允许送外卖的进来吗?”

“原则上是不允许的。”护士长回答。

“那就是说,也会有破例的时候?”白中元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是的。”护士长点头,“有的时候,病人家属会出于感激的目的为我们医护人员订些外卖,这个您能理解吧?”

“当然。”白中元有感而发道,“人都是有感情的,别说你们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就连我们这些刑侦办案人员也会遇到这种事情。尽管这不符合规定,却着实不好推脱,搞不好就会影响医患关系。”

“您说的在理。”护士长点头。

“那外卖究竟是送进来,还是你们出去拿?”

“二者皆有。”护士长解释道,“白天的时候,医护人员较多,我们一般都是去外面取。到了晚上,相对人手就比较紧张些了,要是再碰上忙的时候,根本就无暇顾及。再说送外卖师傅靠订单赚钱,我们也不能总让人家等着,那时候就会放他们进来,直接放到护士站或者医生值班室里。”

“今晚送外卖的也是如此吗?”如果护士长所说的已成常态,白中元不知道外卖这条线是否还会有收获。

“是的。”护士长点头,“外卖送来的时间是十一点左右,当时是例行查房时间,我记得陈医生和徐医生也去了病房里面,当时林医生应该在值班室。外卖送到的时候,单人病房正好查完。”

“那会儿谁在护士站?”

“我和小美。”

“那你看到送外卖的没有?”

“看到了。”护士长点头,当时小美在里面配液,我在外面处理些东西,一时都没能腾出手来,就让他送到值班室了。

“出来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吗?”

“注意了。”护士长透着回忆说道,“我记得很清楚,送外卖的临走之前还跟我打过招呼呢。”

“他说什么?”

“就是闲扯了两句,他说我们可真够辛苦的,还说有没有垃圾什么的可以帮忙扔掉。”

“没了?”

“没了。”

听到护士长这样说,白中元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暗自嘀咕着:“难道送外卖那个人真是清白的?不对啊,外卖既然送到了指定人手里,他为什么还要去护士站啰嗦呢?难道他的任务是放风,还有其他同伙儿不成?毕竟护士长刚刚说过,外卖送到时,正逢单人病房查完,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想到这里,白中元顿时紧张了起来:“护士长,除了送外卖人的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问完感觉不够详细,白中元又急忙补充着,“我指的是十一点前后,只要不是本科室的在编人员都算。”

“有。”想了想,护士长肯定的点了点头,“神经外科的罗大夫来过。”

第六十一章 矛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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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大夫?”白中元皱皱眉头,“你们当时有没有交谈过?”

“有,他说因为临时有台手术要做,所以过来确认下患者的病情是否稳定。”点头后,护士长回忆道,“还有,当时他从护士站拿了瓶酒精,那时候我瞟了一眼,胸牌上写的的确是神经外科的罗大夫。”

“为什么说看胸牌,难道看长相听声音分辨不出来吗?”

“白警官,我和罗大夫不是很熟,他是来院里进修的,平时基本没什么交集。”护士长急忙解释着,“还有,当时他说要上手术,戴着帽子和口罩,仅看眼睛也分辨不来啊,至于听音辨人那可真难为我了。”

“护士长,你现在就给神经外科打个电话,看看罗大夫是不是上了手术?”白中元不想错过任何可疑细节。

“好。”点头,护士长将电话拨了出去,少许惊魂失声,“白,白警官,今晚脑外值班的不是罗大夫。”

“我知道了。”心中咯噔一下,白中元不得不接受现实,“谢谢你护士长,我去看看林医生醒了没有?”

“好的,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嗯。”

点头,白中元来到了医生值班室,在护士的帮助下林医生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状态依旧有些恍惚。

“感觉怎么样?”

“其他还好,就是头有点儿晕。”

“那咱们长话短说,了解完情况你早点儿休息,讲讲从外卖送来到你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吧。”

“其实也没有多复杂。”林医生透着回忆说道,“当时我正在值班室休息,听到有人敲门问询得知是送外卖的,我本以为是某个同事或者患者家属订的。您也知道,这种情况并不罕见,有时候盛情难却。”

“理解,继续。”

“外卖送来的时候,因为腰椎疼痛我正躺在床上,示意他放在桌子上的同时起来整理了下床单,刚低头就感觉脖颈处传来了剧痛,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林医生抬手揉了揉颈椎。

“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记,记不清楚了。”林医生摇头,“当时他带着鸭舌帽还有口罩,而且我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会袭击我,从始至终就没有任何防范意识。”

“我想,是你没拿正眼看过他吧?”白中元提醒着。

“这个……”林医生有些尴尬。

“你可能不懂,其实这正是那人想要的。”

白中元不想去做任何的批判,但他很不喜欢眼前之人的傲慢不逊。若非看不起送外卖的,没有给予足够的尊重,这位林医生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印象,造成现状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狗眼看人低。

这并非毫无根据的揣测,因为查房通常是要值班医生共同完成的,可陈医生和徐医生结伴而去,这位林医生却独自在值班室中,已经能说明问题了。除此之外,那些护士面对林医生不时表露的反感之态,都是能够佐证一二的。

不得不说,那名嫌疑人很聪明,利用外卖人员的身份混进来的同时,又使用鸭舌帽和口罩进行了很好的伪装。最关键的是,他有可能充分考虑到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各个职业区别对待的默认划分,一名医生怎么会对送外卖的以礼相待呢,十有**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事实果然如此。

当然,这种人在各行各业中都不罕见。

“白警官,您这话作何解?”林医生装着糊涂。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该多多注意待人接物的方式,至少应该感谢一下这名将你唤醒的护士,对吧?”

“对,对的。”林医生恍然,转身鞠躬,“小美,谢谢你。”

“不用谢林医生,这都是我该做的。”话落,小美善意的提醒着,“林医生,其实你真该好好想想白警官说的话,都是一个科室的,谁比谁也高贵不到哪儿去。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忙了。”

小美的话,似乎给了林医生很大的触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非常感谢白警官,我以后会多多注意的。”

“林医生言重了,赵元昊的事儿还请你多多费心。”抬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对方已经知错了,白中元点到即止。

“放心,一定,一定。”

“谢谢。”

谈话至此,白中元走出了值班室。来到门外后,开始仔细打量重症监护室的格局,试图捋清整件事情的脉络。

打开重症医学科的大门之后,是一条十几米长的走廊,左侧是医生值班室和会议室,右侧是医院内部使用的电梯。这段走廊走到尽头处,是忙碌的护士站,以此作为分割的基点,东面是单人病房,房间比较少,显得比较冷清。西侧是多人病房,病患人员多,也是医护人员身影穿梭最勤之处。

对格局有了清晰的认识之后,白中元开始还原案发时的情景,结合从护士长与林医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很轻易便做出了投影的构建。

{1}外卖人员与“罗大夫”应该是前后脚进入的重症医学科。

{2}外卖人员袭击林医生的目的很简单,消除身后的隐患,从而保证作案的成功,降低暴露的风险。

{3}外卖人员前往护士站交谈的时间,应该是为“罗大夫”放风,保证后者能够顺利进入病房。

{4}外卖人员与“罗大夫”分工明确,当“罗大夫”避开医护人员耳目顺利潜入耗子病房后,外卖人员离开重症医学科,从而避免了引起医护人员的怀疑,也规避掉了同时落网的巨大风险。

{5}以上四点全部是矛盾的,根由就是耗子还活着,这完全不符合整起事件的逻辑。两个人经过乔装打扮,煞费苦心的混进来,就只为了把刀刺入被单当中?就为了把一袋血液喷洒在病床上?

如果是这样,今晚的事件将不会是犯罪,而是恶作剧。那两人也不会嫌疑人,而是精神病人。

因为只有精神不正常的人,才会做出这种无厘头的事情来。

在被上述问题困扰的同时,白中元内心还有个最大的担心,那就是轮流陪护的警员去了哪里?

走出来,白中元站在大厅当中开始寻找着,左侧外部人员使用的电梯正在运行,对面的开水房与家属休息室人影寥寥,目光所掠之处并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不得已,只能去电梯旁边的消防通道中查看。

此时夜色已深,消防通道中漆黑一片,绿色的应急灯将里面映衬的有些诡异,白中元向下走出两层查看后,又回到了原处。

“到底去哪儿了呢?”

上方的楼道白中元没有去查看,实非不想,而是有心无力,无论是手指粗的锁链,还是拳头大的铁锁,都断绝了他的念想。

走出楼道,白中元打算去问问有没有钥匙,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开了,从里面急匆匆走出了一人。

“小杨。”白中元喊道。

“白队,您怎么在这儿?”

“你干什么去了?”不答反问,白中元脸色阴沉。

“去,去买饭了。”说着,小杨晃了晃手里的大包小包。

“谁让你去的?”

“一位姓罗的大夫。”

“你可真是个糊涂蛋。”白中元气的牙根儿痒痒,“他让你去你就去?”

“我……”小杨委屈。

“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尽管心中有着火气,白中元也知道此时不是爆发的时候,必须弄清楚始末。

据小杨说,陪护到十点半的时候,护士要对单人病房进行每隔半小时的例行查房,于是他便来到了家属休息区这里。在吃了碗泡面之后,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了重症医学科的门口,想在外面换换气再进去。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来了一名送外卖的人,因为门锁着进不去,所以按下了呼叫门铃。经过通话与显示屏的确认之后,护士同意放其进入,涉及到送餐后要出来的原因,门当时保留了打开半扇的状态。当外卖人员进去以后,又有一名自称是神经外科的罗大夫来到了门口,并于小杨进行了短暂的交谈。

“他的第一句话,是不是问了你的身份?”听到这里,白中元已然有了大致的猜测。

“是的白队,他问我陪护的病人是谁?”

“你如实相告了?”

“我看过他的胸牌,确认是医生后才说的。”

“嗯。”对此,白中元也是无奈,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会知道那医生是假扮的,“然后他便支开了你?”

“没有。”小杨回忆道,“他先是问我刚才进去的人是谁?我就告诉他是送外卖的,毕竟值夜班都是要吃饭的。”

“他怎么说?”

“他当时没说话,而是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才掏出了三百块钱,说是让我去多买些吃的回来。”

“你没有拒绝?”

“怎么可能呢。”小杨解释道,“我明白自己的任务是什么,绝对不会擅离职守的,我当时让他自己去。”

“那他怎么说?”

“他说马上要上台手术,提前过来确认下耗子的情况,实在是抽不开身,只能拜托我。”说到这里,耗子声音低了些,“白队,我知道出去是不对的,但是我不想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得罪了人,毕竟他是医生,耗子……”

“我明白。”拍拍小杨的肩膀,白中元示意不必往心里去,“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换做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

安慰完,白中元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在结合小杨的话进行着还原,确切的说,是分析其中引人深思的细节。

“既然是同伙,那他为什么还要问小杨,刚才进去的人是谁?为什么问完之后,还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完全不合理啊,甚至可以说是多此一举的,与之前的疑点一样,搁置到整起事件中同样是矛盾的。”

除非……

脑海中灵光乍现,白中元开始明悟了。

所有矛盾看似是无解的,看似是不符合逻辑的,可如果调换个角度,那么整起事件就会变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那就是,两名嫌疑人并不相识,但他们有着同样的目的,想方设法潜入耗子的病房。

区别在于,假扮“罗大夫”的人,并不是真想害死耗子,而那名送外卖的,则是真的动过杀机。

第六十二章 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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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回溯和推导,都是通过纷杂的案件征象来完成的,可究竟是否契合事实,还需要不容置疑的证据。

两名犯罪嫌疑人是有备而来,此时显然早已逃脱,想要抓捕归案就必须获取到更多具有指向性的线索。在和许琳取得联系之后,白中元急匆匆赶往了监控室,那里的收获将直接关系着案件走向。

医院的监控繁多,导致画面检索的工作量很大,本着轻重缓急的原则,白中元首先调取的是重症医学科之内的。趁着案发时间短,必须尽快找到与两名犯罪嫌疑人相关的直接线索,这是重中之重。

时间退回到十一点钟,重症医学科种种景象也逐步在眼前回放了起来,与白中元的案情回溯一样,两名犯罪嫌疑人是前后脚进入里面的。不同的是外卖人员进入了值班室,而那名“罗大夫”则直接去往了护士站。

在于护士站简单的交谈后,“罗大夫”拿起一瓶酒精后径直前往了单人病房监护区,随后外卖人员来到了护士站。而此时,正好是医护人员对多人病房进行例行查房的时候,打了个完美的时间差。

“暂停一下。”看到这里,白中元将手指向了外卖人员,“你们看,他的左手是不是不正常?”

“左臂弯曲,紧紧贴着肋骨处,腋下应该夹着东西。”许琳点头,“这个人进入医生值班室的时候没有此类动作,说明他前往护士站的时候已经有了动手的打算,左观右看显然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继续放。”

“停。”刚刚播放了十几秒,许琳顿时警觉了起来,“中元你看,那名嫌疑人要进入耗子的病房了,你看他的袖口处是什么?”

监控画面不说纤毫毕现,至少嫌疑人的一举一动还是能够尽收眼底的,白中元看的清清楚楚,当那名所谓的“罗大夫”左手去按下门把手的时候,右手袖口处闪现出了森寒夺目的凛冽刀锋。

而此时,那名外卖人员的头正看向单人病房监护区,从其稍愣后整理衣服可以看出,他在那一刻放弃了进入耗子病房的打算。因为当他左手自然垂下以后,跟护士长进行过短暂交谈便离开了。

“原来如此。”看到这里,白中元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很显然,外卖人员看到了“罗大夫”手里的那把刀,进而明白已经有人对耗子动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更保险的一条路。

“单人病房有没有监控?”白中元问。

“有的。”值班人员点头,“现在的单人监护病房,都是设有监控的,不过调取起来麻烦一些。”

“抓紧吧。”

“稍等。”

满心焦急的等了十来分钟左右,病房内的画面终于是呈现在了眼前,那名“罗大夫”进入病房后径直走到了床头,他低头凝望了耗子一会儿,随后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输血袋,掀起被单搁置到了床上面,当输血袋被刀尖刺破之后,鲜血顿时开始浸漫。而这时,他做出了个令人费解的举动。手机举起,开始录像,录完之后又开始切换不同的角度拍照,足足拍了十来张才停下来。

“他在干什么?”许琳问。

“不知道。”白中元摇头,稍作思索带着疑惑说道,“他拍照的目的,显然不是保存下来给自己看的,那就剩下了一种可能,带回去给其他人看的。”

“他的雇主吗?”

“有可能。”白中元点头。

画面继续播放,收起手机之后“罗大夫”从兜里掏出了那瓶酒精,边向刀柄倾倒的同时边用手套进行着细致的擦拭。

“这就是他从护士站拿走究竟的目的?”许琳有些费解,“他作案的时候明明带着手套,何必多此一举?”

“这可不是多此一举,是为了消除掉所有可能存在的隐患。”白中元解释道,“使用酒精清洗刀柄,不仅可以消除掉疏忽之下留存的指纹,同时也能掩盖留下的气味儿。最关键的是高浓度酒精容易挥发,不会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

“他倒是很聪明。”许琳有感而发。

“继续。”白中元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个时候给予嫌疑人的肯定越大,就越是被动。

抹除掉可能留存的痕迹之后,那瓶酒精也几乎用完了,或许是液量较大,也或许是浓度太高,总之尽管那位“罗大夫”戴着口罩,依旧受到了极大的气味儿ci ji,剧烈咳嗽的同时弯腰捂住了咽喉和胸腔的部位。

这阵剧烈的咳嗽似乎给“罗大夫”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他环视病房确认没有留下可以痕迹后开门离开。这时候,他的脚步比进去时要快很多,而且右手始终在捂着嘴巴,直到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中元,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许琳皱起了眉。

“是不对。”点头,白中元吩咐着,“调取一下外面两部电梯的监控,看看他是乘坐哪一部下去的?”

“白警官,那个人没有乘坐电梯,应该是从消防通道离开的。”很快,值班室的人便给出了回复。

“为什么不乘坐电梯?”许琳不解,“常理来说,嫌疑人作案完毕后都会尽快离开案发现场,他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还有,他包裹的如此严密,理应不会惧怕电梯内的监控才对,否则也就不会大摇大摆的进入监护病房了。”

“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白中元若有所思。

“什么?”许琳问。

“你还记不记得他从病房里走出时的样子?”

“记得。”许琳点头,“手捂口鼻,含胸弓背,脚步匆匆。”

“没错,你觉得这像什么?”

“像……”许琳模仿一下,猛然回神,“像是呕吐时的反应,但是又不能吐在监护室里,只能冲到外面去。”

“聪明。”白中元点头,“你留在这里继续检索监控画面,我要立刻再去趟监护室那里,看看消防通道是否能有所发现。”

“小心。”许琳叮嘱。

“嗯。”点头之后,白中元便打算出去,可就在转身的刹那,被监控画面中的图像吸引住了,“暂停,放大。”

眼前的画面,来自于住院部的侧门,因为光线不是很好,所以看起来有些模糊。可白中元还是在放大的图像中找出了熟悉感,尤其是那张毫无感情变化的脸,让他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同时也狠狠攥紧了拳头。

注意到了白中元的异常,许琳凑过去看了看,少许神色微变:“中元,这个人怎么那么像苏浩呢?”

“就是他。”这点,白中元绝对不会看错。

“他来这里干什么?”许琳向后倒放一截,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现在想想,那个送外卖的背影……”

“王栋、梁远,你们两个跟我走。”

“我也去。”此时此刻,许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几个人急匆匆来到住院部侧门后,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在灯光映射不到的黑暗角落中发现了一辆电动车。

“许队、白队,这是送外卖专用的电动车,看来是被遗弃了。”王栋不甘的说道。

“现在怎么办?”梁远问。

“电动车被遗弃了,说明嫌疑人早就跑了,想要沿途追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简单的分析过后,白中元不假思索的说道,“这样,王栋你回去监控室,将所有可疑的监控视频进行拷贝,完成之后马上赶回队里交给秦科长,我稍后就给她打电话。”

“中元,这……”许琳欲言又止。

“等下跟你解释。”打断许琳的话之后,白中元继续道,“梁远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去重症监护室找小杨,务必把耗子保护好。”

“明白。”

两人离开之后,白中元看着许琳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案子又牵扯到了苏浩,最好别让小雨知道,或者加以隐瞒对吧?”

“是的。”许琳点头,“经过林语堂的事情以后,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缝,你再抓着苏浩不放,怕是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没有就没有吧。”白中元苦笑着,“我是警察,总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吧?再说,关系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儿去?小雨不是让你带话给我了吗,从今往后只剩师徒,再无兄妹。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帮理不帮亲了。”

“好吧,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就不拦着了。”许琳退步,提出帮忙,“这个电话还是我来打吧。”

“本来就该你打。”想到那次的被利用,白中元便暗生心火,如果不是许琳,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这步。可同时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既然彼此目的都是bào zhà案,暂时装傻会更有利。

“你什么意思?”许琳有所警觉。

“能有什么意思?”笑笑,白中元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现在就是一普通警员,可不敢在发号施令上有任何的僭越,免得将来你给我穿小鞋。”

“无聊。”许琳微嗔,掏出了电话,少许挂断,“秦科马上赶去支队,我们还要不要去监护室外面的消防通道?”

“去,当然要去。”说着,白中元转身就走,“许大队长,这家医院貌似距离天下锦城不远,要不收队以后再去你那里凑活一宿?”

“白中元,你别得寸进尺。”许琳气呼呼的追了上去,“上次我的被子就让你睡得臭烘烘的,你还想去,门儿都没有。”

“你爱说啥说啥,反正我有钥匙。”

白中元说着,抬起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如果内心所想正确的话,这天下锦城还真得非去不可。

第六十三章 犯罪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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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白中元没有说出来。这与防范许琳无关,而是在没有掌握切实依据之前,不想直接给出误导人的结论。

之所以去而复返的来到消防通道中,是因为白中元觉得那位“罗大夫”有些熟悉,那种熟悉感不是很强烈,却恰如许琳面对苏浩时一样,只要给出直观的画面,就会很容易唤醒浅薄的记忆。

在白中元的记忆中,那位“罗大夫”的体态与一人极为相似,这就是他开玩笑说要再去许琳家借宿的原因。当然,究竟是不是,还需要更多的相似点做出比对,其中最重要的很可能就隐藏在消防通道中。

“你到底在找什么?”许琳很是困惑,这消防通道中乌漆墨黑的,究竟有什么值得反复寻找的。

“再找最后一遍,如果还没有收获马上就离开。”白中元多少有些丧气,上上下下的在这两层楼奔波了已经有五六趟,怎么就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呢?是自以为是的想多了,还是那位“罗大夫”真的可怕到了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到相关之物的销毁,若是后者那也未免太恐怖了。

“白中元,还没有找到马?”许琳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再等等。”

“你究竟在找什么?”

“找些你不想看到的东西。”一边说着,白中元一边停了下来,盯着楼道愣了少许之后,他猛地拍了一下脑门,随后蹲下身来查看扶手的下方。一步步挪动着,终于在两层楼的衔接处有了发现。

“证物袋有没有?”

“给你。”递过去的同时,许琳也蹲下了身子,当看到白中元正在提取的东西时,忍不住反了下胃,“这,这是什么?”

“痰。”白中元小心翼翼刮入证物袋中,封口在许琳面前晃了晃,“带血的痰,这可是好东西。”

“呜……”许琳捂嘴作呕。

“东西找到了,我们走吧。”

“白中元,你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就是为了找这个?”

“不然呢?”

“你……”许琳跳脚,“接下来去哪儿?”

“去你家。”

“没门儿。”

……

打着嘴仗,两人走出了医院。因为之前喝了酒,所以他们打了辆出租车,而后直奔天下锦城。再次来到许琳家,白中元发现了些不同,屋子里添了些花束以及毛绒类的小物件儿,看起来温馨了许多。

此时,凌晨一点。

泡杯茶醒神,许琳坐到了对面摆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我了解你,如果没有特别紧要的事儿你早就回队里了,而不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我家。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说服我的解释。”

“可以。”白中元点头,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户,“有点儿憋得慌,透透气。问吧,知无不言。”

“你怎么知道楼道里会有血痰,又怎么知道重点在那两层中?”这是困扰了许琳已久的问题。

“还记得那位“罗大夫”走出重症监护室的样子吗?”笑笑,白中元接着道,“你说过,捂着口鼻,含胸弓背,像是抑制不住要咳嗽。至于他为什么会那样,监控画面中可以找到原因,高浓度酒精的ci ji。”

“你的意思是说,假扮罗大夫的那个人有疾病?”许琳若有所思。

“没错。”白中元点头,“受到气味儿的ci ji产生那么大的反应,疾病大概率是呼吸系统方面的。”

“我明白了。”许琳眼神清明起来,“我们查过监控,他没有乘坐电梯下楼,这显然是为了规避暴露的风险。因为呼吸系统疾病严重到咳血的情况下,他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摘掉口罩将血吐出来,二是不摘掉口罩,任凭血痰浸润出来。可无论是哪种,势必都会有莫大的风险,前者会暴露长相,后者会暴露呼吸疾病的事实。别管哪种情况被监控拍下来,都会成为重大的线索。”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复查找那两层了吧?”

“嗯。因为剧烈的咳嗽是无法强行抑制住的。换句话说,嫌疑人当时根本撑不到下楼,想来走到两层楼衔接处就已经是极限了。你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反反复复的勘查那两层楼的角角落落。”

“是的。”白中元点头。

“白中元,你知道你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什么吗?”许琳神情凝重。

“你说。”

“讨厌、荒唐、钦佩、可怕,优秀。”许琳一口气说出了大相径庭的五个词。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夸奖吗?”

“随你。”长吐口气,许琳正色说道,“你知道吗,无论是受伤之前的刻板严厉,还是修养半年后的吊儿郎当,你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讨厌,不着调的行事风格更是给人一种荒诞不经之感。可随着接触的加深,就会知道你所有的出发点都是好的,这不由的又会引起人的钦佩。而可怕,则是体现在案件的侦办上,往往别人毫不在意的细节,在你那里都会成为案情推进的关键点,比如荧光箭头、比如那张石桌。比如活动的床,又比如证物袋的血痰,似乎你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前,我不相信什么天才之说,觉得努力才是获取成功的全部,可现在我开始动摇了。你身上,或许真有那种看不到、摸不着,却又让人嫉妒无比的东西,那就是——天赋。”

“原来我还有这么多优点?”白中元有些飘飘然。

“是的。”难得许琳没有出言讥讽,相反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起了光亮:“优秀,你是一名优秀的警察。”

“……”

如此郑重其事的夸奖,让白中元开始不自在起来,不动声色的避开许琳目光的同时,转头望向了四十五度的天空:“其实,你所说的一切只是我身上少部分的闪光点,随着了解的加深,你会发现……”

“发现你脸皮是真的厚。”许琳直接将毛绒玩具扔了过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继续说正事儿,为什么非要来我家?”

“因为,我怀疑假扮“罗大夫”的人,就住在这座小区。准确的说,就在楼上。”白中元又开始卖起了关子。

“你说不说?”许琳这次抓起了一本书。

“说,现在就说。”看到书复归原位,白中元这才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想要潜入重症监护室害耗子?”

“想过,只可能是那天晚上袭击过耗子的人。”说完,许琳皱了皱眉,“你有别的看法,对不对?”

“嗯。”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白中元没有必要再做隐瞒,“其实你的思路没有问题,因为站在你的角度去看,只有袭击耗子的那个人有行凶的动机,毕竟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耗子遭受袭击那晚发生了什么?而且,也只有那个人可能知道耗子住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但我不一样,我知道些你不了解的情况。”

“什么?”

“柳莎的男朋友。”

“柳莎是谁?”许琳费解,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耗子的前女友。”

“我想起来了。”许琳恍然大悟,“昨晚吃饭的时候,你说起过她被家暴的事情,莫非这就是你坚持要来我家的原因?”

“没错。”白中元点头,“第一次见柳莎是在小区外的咖啡馆,我们交谈的时候,她的电话是拨通状态的,你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你这样问,显然事情非同寻常,我只好往消极的方面猜了。”稍作沉吟,许琳继续,“结合家暴的事情来看,柳莎的电话之所以处于拨通状态,极有可能是被男朋友监听着。换言之,她男友是个控制欲十分之强的人,甚至可以划入biàn tài的范畴中。”

“聪明。”白中元竖起拇指,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又与柳莎有过两次见面,一次是在陪护耗子的那天晚上,她去的时候脸上遍布着淤青和伤痕。另外一次是前天晚上借宿你家时,我在楼下撞见了她,两条胳膊上遍布着青紫交错的伤痕,甚至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足以说明受伤之重。”

“前天晚上?”许琳狐疑,“那天晚上你偷偷出了门,原来是去和柳莎见面了?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你误会了。”白中元急忙解释,“当时我看到有人坠楼,所以才匆忙出了门,后来遇到柳莎才知道她的风衣掉下去了。”

“有些牵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借口。”许琳故作嘴硬。

“不对啊……”白中元拉长尾音,直勾勾盯住了许琳,“我记得当时你睡着了啊,难不成装的?”

“你才装的。”许琳心虚,转移话题,“说案子,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你是领导,你说了算。”白中元喝口水,继续正题,“我和柳莎第一次见面,她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为什么我们见过面之后,两次都出现了受伤的情况,而且一次要比一次重,这还不值得深思吗?”

“按照这个思路,她之所以被家暴,是因为跟别的男人见了面。尽管这种事现在已经很少发生,但逻辑上没有问题。”

“我就是这样认为的。”白中元点头,“以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耗子和柳莎其实还是相爱的,分开是因为迫不得已的现实,所以我就想着帮他们一把。一来不忍看到柳莎遭受家暴,二来期望柳莎能够唤醒耗子。那天晚上柳莎拎了一袋垃圾,于是在她离开后我翻捡了垃圾袋,期望找到些证据。”

“我明白你的用心。”表示理解后,许琳接着问,“最后找到证据了吗?”

“找到了,带血的卫生纸,还有些奇怪的东西,打算回头送去技术科做个检验。”

“既然你口中奇怪的东西还没有检验,那就说明证据是那些带血的卫生纸对吧?”

“没错。”

“具体说说。”

“带血的卫生纸分为两种,一种无形状规则的,看起来是擦拭伤口的,另外一种团状物,里面夹杂的全是血痰。”

“血痰?”柳莎骤然一惊,“难道,你认为假扮罗大夫的是柳莎男朋友?”

“是的。”对此,白中元不会否认,而且进行了着重的提醒,“我和柳莎第一次见面时,曾经说到了耗子,当时她没有明说,却含蓄表达了对于那份感情的不舍。你觉得柳莎对耗子尚存的爱意和牵挂,之于控制欲近乎biàn tài的现男友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折磨柳莎,杀了耗子。”许琳面布寒霜。

第六十四章 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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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进行到这里,许琳陷入了沉默中。

一方面是因为对白中元有了更深的认知,此人头脑之灵,心思之密,实乃生平仅见。另一方面则是源自于对柳莎苦难境遇的深切同情,之于常人来说的美好爱情,在她身上完全演变成了噩梦。

良久之后,许琳脸色有些黯淡的抬起了头:“中元,我记得你刚才好像说过,柳莎就住在楼上对吗?”

“是的,二十二楼。”白中元点头。

“我想去看看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等什么,等着她被那个biàn tài折磨死吗?”意识到激动以后,许琳深吸了口气,“你已经开始怀疑柳莎的男朋友了,而且他的确具有合理的犯罪动机,就连提取的物证也在向着这个方向倾斜,于公于私都应该尽快上门了解情况才行。”

“柳莎的确可能遭遇了家暴,物证也的确是指向了她的男朋友,可正如你所说,这一切都只是具有倾向性而已。如果柳莎不做出指证,物证不能构建出直接确凿的证据链,我们凭什么登门打扰他们的生活?”白中元必须要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并尽全力稳住许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我们所有的推测和判断都是对的,那也不能贸然行事,否则不仅会无功而返,还会打草惊蛇。”

“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快了。”说着,白中元起身走到了阳台,来到打开的窗户旁沉默了下来,与此同时竖起了耳朵。

白中元来天下锦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进入柳莎的家,从而去证实证物袋中的血痰与她男朋友是否有着关系,进而求证又是否与医院事件有着牵连。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打着关怀朋友的名号寻求见面之机最为妥帖。毕竟他和柳莎有过三面之缘,加上耗子那层关系,勉强可以算作朋友了。

既然是关怀,总要找个合适的由头,比如被动的接到柳莎的求助,又比如主动得知了她需要帮忙。柳莎主动寻求帮助似乎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就只能找个主动的借口了,这就是白中元一进入许琳家便打开窗户的原因。夜深人静,倘若楼上再传来争吵打砸声,那便会有了可乘之机。

之所以坚信柳莎会和男朋友发生争斗,完全是因为对后者的揣摩和侧写。如果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真是此人,那么他一定会将录下的视频和照片给柳莎看,在彻底断绝柳莎对耗子的那份儿心思同时,也给予酣畅淋漓的报复和折磨。而他一旦真的那样做了,楼上势必会再次闹得鸡飞狗跳。

许琳并不知道白中元早有计划,只当是苦思冥想着对策,所以她没有去打扰,而是起身打算再去烧壶水。眼看着水马上要接满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咕咚声,像是重物狠狠砸在了地板上一样,惊得她手一抖。

“中元,什么动静?”

“达成你心愿的动静。”白中元有了些振奋。

当咣当声、嘶喊声,叫骂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时,许琳放下了手中的电水壶,困惑望向了阳台:“难道这就是你在等的机会?”

“没错,我们上楼。”

高层的电梯运行速度都很快,没有一会儿白中元便和许琳站在了二十二楼的电梯间中。

“东门还是西门?”许琳问。

“你家是东门,从那晚风衣坠落的方向判断,他们应该也住在东门。”说罢,白中元直接过去敲了敲。

“谁啊?”屋子里传来了回应声。

“开门就知道了。”白中元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提柳莎。

“楼下邻居。”许琳补了一句。

嘎吱……

门开,露出了一张男人脸,仅仅是看了一眼,白中元便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他与柳莎见面那天站在路边打电话的人。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比那天还要白,是那种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

“你们有什么事儿?”男人有所警觉。

“我想请问一下,柳莎住在这里吗?”许琳微笑着说道。

“你们是……”

“她的朋友,有点儿急事儿想见她一面。”白中元说。

“她已经睡了。”男人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要不……你们天亮以后再过来?”

“事关紧要,实在是拖不了。”白中元可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发走。

“放心,我们很快的。”许琳不动声色的朝着门前靠了靠。

“那……那好吧。”男人点头,打开了门。

进入屋子之后,白中元粗略的打量了下,不由的心生困惑,房间里整洁异常,根本没有任何争吵打斗过的痕迹。转头,看到许琳正在满脸狐疑的使着眼色,显然对此也是一头雾水充满了费解。

“两位稍等,我去叫莎莎。”

“她住哪个房间?”许琳趁机问道。

“那间。”男人抬手指了指。

“我去叫她可以吗?”许琳拢了把头发,眼带深意的笑了笑,“有些话,还是在闺房里说更合适。”

“好吧。”男人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又说,“她临睡前喝了不少酒,如果叫不醒的话再来喊我。”

“谢谢。”许琳点头,推门进屋。

看到许琳顺利进入了卧室,白中元微微松了口气,转头说道:“这么晚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都是朋友。”男人摆手。

“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

“那怎么会说都是朋友呢?”白中元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你们说的吗?”男人疑惑着,“进门之前我问过的,你们说是莎莎的朋友,难道不是?”

“怎么会呢?”白中元笑道,“如果不是朋友,我们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也对。”

“……”

白中元没有说话,内心中有两念闪过。这个男人那天一直监听、监视着柳莎,按理说应该认得自己才对,可他现在的反应完全如不相识一般,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了演戏?

若是如此,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当一回陪演了!

摒弃杂念,白中元笑着回神:“您怎么称呼?”

“书童,请多多指教。”男人说着,从上衣兜儿里取出了一张名片。

“这个姓很少见。”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有道理。”

“您贵姓?”

“免贵姓白,白中元。”接过名片,白中元看了看,有了些费解,“想不到书先生涉猎如此之广,网站运营总监、高级网络工程师、婚姻规划师、心理咨询师、情感顾问,想不到一个人可以拥有这么多头衔。”

“白先生谬赞了,都是虚名而已。”书童连连摆手,“实不相瞒,其实是我创建了一个网站,因为规模有限,很多方面都要亲力亲为,所以挂的头衔也就多了些。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唬唬人罢了。”

“什么网站?”白中元有些好奇。

“婚恋网站。”

“这个好,既行善,又赚钱。”

“都是为了生活。”说着,书童指了指旁边的屋子,“光顾着说话,怠慢您了,去书房喝杯水吧。”

“谢谢。”点头,趁着转身的时候白中元仔细看了看客厅四周,并没有发现与此行目的相关的东西。

书房不大,却整洁有序,一桌、一椅,一电脑。茶海在前,书架在后,进入其中倍觉雅致。

目光扫过垃圾桶,没有发现卫生纸,白中元抬眼看向了书架,顺嘴问着:“仅从这些书籍来看,书先生对心理学似乎很是精通。正巧,我最近被这方面问题困扰着,有机会还希望赐教一二。”

“您言重了。”书童喝掉杯中的凉茶,开始泡新的,“当今社会生活压力很大,尤其是大龄未婚青年更是如此,既然开了婚恋网站,自然是要多下些功夫的。精通是假,胡诌是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谦虚了。”说到此,白中元将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看来书先生的生意不错,显示器都要配三台,忙的分身乏术了吧?”

“这次您可真说错了。”走过来,书童直接将显示器转了转,“真正用于工作的,只有中间这台。”

“剩下的两台呢?”

“左边的打游戏,右边的是监控显示屏。”

“监控?”白中元心中警觉,故作打趣道,“看来书先生对员工要求也是格外严格啊,哪怕是在家里,也要时刻监督才行。”

“这您可冤枉我了。”书童连连摆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资本家压榨员工那一套当真学不来。实不相瞒,监控与公司、工作都没有关系,就是自己家里的,坐在这里每个房间都能看到。”

“自己家?”白中元有了些想法。

“是的,自己家。”书童解释道,“我这个人很没有安全感,在征求莎莎的同意后,就安装了监控。”

“这样的确会增加安全感,可同样也会彻底剥夺个人**,这对于柳莎不公平吧?”白中元对书童的控制欲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放心,她不会在意的。”书童笑笑,“再说了,两个人都开始同居生活了,还要**做什么?”

白中元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转移了话题:“可以打开屏幕吗?我想看看她们谈的怎么样了?”

“如果你朋友不介意,没问题。”

“有劳。”

显示屏打开,卧室中的画面映入眼帘,许琳坐在床边正摇晃着柳莎的手臂,显然是想唤醒她。

“她喝了多少酒?”晃动幅度很大,可柳莎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这让白中元有了些担心。

“很多。”书童说着,将监控视频进行了回放,“你看,从十点到十二点,喝了两个小时左右,好几瓶。”

“你当时在干什么,怎么不劝着点儿?”

“劝不住。”书童摇头,“再说谁还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但确实有利于负面情绪的宣泄不是吗?”

“你怎么没陪着她喝?”白中元更关心的是书童在那段时间做了什么。

“我当时在工作。”说着,书童切换了画面,“你看桌子上堆成山的文件,都是之前赶出来的,晚饭都没吃。”

在书童切换画面之后,白中元的眼睛便再也没有眨过,死死盯着画面中的人,不时瞟瞟视频中的时间,一切都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书童和柳莎整晚都在家,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难道,自己错了?”

念及至此,白中元内心大乱,完全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心情,他有太多疑问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思索:“书先生,看来柳莎喝的实在太多了,今晚八成是叫不醒了。已经快凌晨两点,实在不好意思再做打扰,我们就先回去了。”

“喝杯茶再走吧。”书童挽留。

“改日。”说完,白中元去敲了敲卧室的门,与走出来的许琳对视一眼,致谢后告辞走出房门。

目送着两人离开,当电梯开始向下运行的时候,书童身躯猛然震了一下,而后捂着嘴巴关门冲进了洗手间。

伴随着压抑的剧烈咳嗽,书童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当一大口血痰喷出之后,他虚脱般的滑到在地。

“时间不多了,但愿这次能蒙混过关,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第六十五章 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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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许琳家,白中元宛若虚脱般倒在了沙发上,如果不是后背伤口处泛着阵阵疼痛,他都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着知觉。

很久了,很久没有经受如此强烈的挫败了。

许琳默默地坐在旁边,望着对面那张有些苍白和木然的脸欲言又止,刚刚她已经得知了监控画面中的一切,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严重。不仅仅是对案情和嫌疑人的错误判断,更是对白中元自信心的摧毁。

“我理解你的感受,也知道你想一个人静静的呆着,但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出来。”许琳不想看到白中元消沉下去,“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只有那晚袭击耗子的人和书童有着潜入重症监护室的合理动机。不管他家中的监控画面如何,你的判断其实都没有错。而且我在尝试叫醒柳莎的时候仔细检查过,她不光脸和胳膊上有着淤青,浑身上下都遍布着青紫交错的伤痕,家暴事件是大概率存在的。”

话说到此,看到白中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许琳只好继续说着:“刚刚调来支队的时候你对我说过,打开案锁那把钥匙就藏在错综复杂的案件征象中,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那条贯穿了案件始末的逻辑线。”

“目前看来,书童这条线挖到了尽头,可究竟是断掉了还是于中途打了个结,都还有待进一步的查证。退一步讲,就算这条线真的失去了价值,那也不能认定为失败,换个角度解读,是我们排除了这条疑线,从而缩小了案件调查的范围,这对后续的侦办是起着积极作用的,你不想的太消极。”

“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睡觉。”白中元突然来了一句。

“你这是什么态度?”苦口婆心的劝说半天,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许琳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没什么,就是困了。”白中元妆模作样的打着哈欠。

看到那双眼睛滴溜溜转动了起来,许琳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起身朝着沙发踢了一脚:“你妈妈就没有告诫过你吗,空腹睡觉对身体不好,我下面给你吃。吃完了再睡,睡醒了好好办案子。”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中元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许琳转身进了厨房,这才托腮陷入了沉思当中。慢慢的,他眸子里的光芒变得凌厉了;慢慢的,脸上的自信之色又回来了。

在有监控视频自证清白下,书童的确是排除了嫌疑。同理,在真相没有大白于世之前,谁又敢说自己的推测和判断又一定是错误的呢?侦办案件本就是场你追我赶、险象环生的博弈,为了获取胜利,无论哪一方都会手段尽出。在这样的对局中,一时听到的和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当潮水真正退去以后,才会知道究竟是谁在裸泳!

经历过那么多历练与磨难后,白中元早已学会了如何调整心态,当上述那些在心里过了一遍后,身上仅存的那丝颓丧之气也烟消云散了。当面端上来后,他狼吞虎咽吃了两大碗,看的许琳直咂舌。

摇头苦笑,许琳感叹:“对于吃货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碗面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来两碗。”

……

第二天,白中元是被许琳叫醒的。

“这么着急去哪儿?”洗把脸的时间都不给,白中元发着牢骚。

“半小时前方队打来了电话,当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省城地界,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队里,我们得尽快过去。”

“这么快?”白中元有些诧异,本以为今天傍晚才会到。

“这起案件非同小可,局领导都背负着很大的压力,能不着急吗?”许琳示意白中元快点儿,“据方队说,从邱子善被移交后开始,秦局和马局就轮流着催,就连去部里开会的封局也把电话打了过去。”

“这动静可真够大的。”白中元总算是收拾的差不多了。

“大吗?”许琳扎起头发,拿着外套出门,“这只是局里,省厅和市里的领导们也都盯着呢,快走吧。”

在前往支队的路上,许琳对医院发生的事件进行了跟进和处理。

首先,出现在重症监护室的刀已经送到了技术科,被单上的血液进行提取后也紧急送到了法医那里鉴定分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其次,对赵元昊的陪护工作也进行了调整,专门从分局xing jing队抽掉了人手,依旧是全天候的三班倒,但人数增加了一倍。经过沟通,医院方面对此事也表现的极为重视,从保卫科派了专人盯守。

最后,排查嫌疑人的工作已经转交给xing jing三大队,正全力寻找假扮送外媒和罗大夫的人。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许琳问。

“有。”

“你说。”

白中元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对苏浩进行口头传唤,让他到队里配合调查,务必要弄清楚他去医院做了什么。”

“传唤不难,可到时候……”许琳没有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只管把人带到队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秦科长那里,要不要知会一声?”

“不用了。”白中元不假思索的否决,“不管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只要苏浩具备嫌疑,我们就有权对他进行传唤。”

“那好吧,听你的。”许琳点头。

……

早起有些堵车,当白中元和许琳赶到支队的时候,看到三辆沾满了泥垢的车停在大楼前。这表明方言他们已经回来了。二人不敢有任何的怠慢,衣服都没换便急匆匆上楼直奔队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除了方言和谢江之外还有两名xing jing,他们围在茶几前,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饭。看到白中元和许琳进来,两名xing jing打过招呼后便拿着早餐离开,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几分。

白中元最受不得这种氛围,于是抓起个包子咬了一口:“老方,老谢,你俩怎么整的跟难民一样?”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没正经的时候,”方言瞪眼,而后对着许琳点头,“站着干什么,自己找地方坐。”

“中元,你这嘴是越来越损了。”喝口粥,谢江感慨着,“这次任务你没跟着去,所以有些情况不了解,你是不知道那邱子善的老家有多偏,路有多难走。得亏这些年的底子还在,要不然这会儿早就医院里躺着了。”

“就此打住。”白中元连连摆手,“老谢,你跟我这儿诉苦没用,我又不能给你提职加工资,要抱屈找秦局和马局去。还有,我来不是听你发牢骚的,说正事儿,对邱子善进行过审讯了没有?”

“审了。”谢江点头,“一次是刚刚移交后,方队带人审的。另一次是昨天,我带人在车上审的。”

“笔录呢?”

“这里。”方言取出两份儿文件,“这两份儿笔录进行过核对,基本没有什么出入,你们两个先看一看,吃完饭再做深入的讨论和研究。”

“好。”白中元和许琳同时点头。

……

有人说,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尤其是之于刚刚出生的婴儿更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处于同一起跑线的。可在邱子善看来,这他娘的就是一句屁话。命运对于孩子从来都没有一视同仁过,投胎这种事儿根本就没得选择。

而出身,恰恰就是最大的不公。

邱子善自幼家境贫寒、吃苦长大,深切明白改变命运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知识。

他不希望将来孩子像自己一样,起早贪黑的忙碌、披星戴月的劳作,到头来日子依旧是紧巴巴的,柴米油盐都要掰着手指头算计。

邱子善八代单传,到了他儿子这代依旧如此,他明白以自己的能力和置办的家业无法给予儿子衣食无忧的生活,于是便转换思路开始栽培希望的种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软硬兼施的将儿子往求学路上推。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的谆谆教诲和棍棒相加下,儿子邱宇墨在多年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当县领导前来慰问的时候,当村长一反常态露出笑脸的时候,当媒婆拍着胸脯把十里八乡俊闺女名单拉出来的时候,当全村人放炮欢庆出了第一个大学生的时候,邱子善多年的坚持总算是有了回报。

那一刻,他感觉压在心头的大山被搬走了。

那一刻,他感觉天亮了。

可他似乎忘了日月轮转的规律,有天亮怎么会没有天黑呢?

他至今忘不了邱宇墨大学毕业后回家的那天,没有想象中红光满面的衣锦还乡,有着的是失魂落魄的丧家之犬。

那天晚上,他们父子在沉默中喝掉了三瓶白酒。

喝多了,邱子善去了后山的墓地,跪在亡妻的坟前痛哭着、嘶喊着、咒骂着,狠狠的抽着自己嘴巴,直到双加红肿嘴角透血。

那晚,他睡在了坟地。

当被乌鸦的叫声唤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邱子善投石咒骂:“杂毛畜生,开口准他娘的没好事儿,总有一天扒了你们的皮。”

就着野草上的露水洗了把脸,他把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搓平了些:“天没塌,日子就得过,已经养了他二十三年,再养二十三年又如何?”

使劲儿挺了挺脊梁,邱子善一步步朝着家走去,他在路上做了盘算,既然这gou ri de祖坟不冒青烟,没有读书的命得了读书的病,那就想方设法把病治好,邱宇墨脑子坏了,身体不是还硬朗吗?

“大不了接着种地,像他娘的牲口一样种地。”

啐口唾沫,邱子善推开了大门。老黄牛去年卖掉换了学费,今年秋收只能靠人力了。邱子善相信,他能把邱宇墨培养成全村的第一个大学生,同样也能把他改造成优秀的种植能手,事在人为大不了手把手的教。

这般心愿,已然低至极限,可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连这都要血淋淋的剥夺,不给这个家庭、这对父子任何希望。

邱宇墨悬吊在房梁上,用石块压着的遗书,正随着风声哗哗作响。

远处,乌鸦还在坟地上空盘旋,呱呱的叫声像极了嘲笑……

第六十六章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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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长度如何,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之间的经历,都是一部独一无二的著作,都是一个精彩纷呈的故事。只是这种精彩,会有着成功与失败之分,会有着幸福和苦难之别,更会有着伟大与卑微之差。

从警多年,无常世事对于白中元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他不会去想象邱宇墨生前的种种,那只会徒增烦恼。

笔录看到这里,方言和谢江也已经吃完了早饭,将文件夹合上之后,白中元坐到了他们对面:“时间紧,任务急,直接说吧。邱宇墨的遗书内容是什么,他的死亡是不是促成连环杀人案的直接因素?”

“可也这样说。”与方言对视后,谢江点了点头,“邱宇墨的遗书内容较多,大体可以分为三个方面。第一是感谢邱子善多年的养育之恩,第二是阐述了他选择zi shā的原因,第三是叮嘱父亲不要迁怒于人,做出违法的事情来。”

“重点说第二点。”白中元朝着旁边瞟了瞟,看到许琳盯着笔录面露哀容,忍不住摇了摇头。

“其实情况也没有多么复杂,就是邱宇墨在大学时候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两人的感情始终很好,但最终还是在毕业前夕惨败给了现实。几番挽留、修复无果,便钻了牛角尖,酿成了那出悲剧。”谢江感慨。

“这种事并不鲜见。”点头,白中元继续说着,“感情出现重dà bo折,对人的打击的确是相当大的,寻短见者不胜枚举。从感性的方面来讲,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恋爱期间投入的太深,把感情看的太重。而从理性的方面来解读的话,这类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都很差。”

“这么头头是道的,那你说说邱宇墨的心理问题出在哪里?”跟白中元讨论案情,分析嫌疑人或者受害人的心理以及行为,是方言最喜欢的。因为对方总能说出较为新奇的观点,总能找到不同的角度合理切入。

“两方面,自卑和压力。”

“继续。”方言翻开了笔录。

“自卑源自于贫困的家庭条件,这种情况在小学甚至初高中不会太过于严重,一来是地域范围有限,二来是金钱观念扎根未深。可到了大学以后不同,全国各地的人汇聚到一起,差距将会无限拉大,而逐渐独立的生活,将会让人深深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其实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有个残酷的事实始终在延续,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稍作停顿,白中元继续说着,“压力,不仅仅来自于父亲望子成龙的期盼,还有对村民甚至于县领导的交代。这样说吧,从邱宇墨踏入大学校园的那一刻,他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成功。不光是学业,还包括以后的工作和家庭。换言之,他不能失败,失败的代价他承受不起。显然,他在重压之下崩溃了。”

“这番话不顺耳,却不得不承认,这就血淋淋的现实。”方言的手指开始敲击桌子,他在此时想到了那五十万案款。

“中元,你清楚自身的最大优缺点吗?”谢江突然问道。

“……”白中元没有说话。

“冷静。”谢江面色凝重的说道,“某些时候,你冷静的让人感到害怕。而且,从来不会出现失控。”

“他出现过。”许琳放下了手中的笔录,避开白中元的目光,说的轻描淡写,“否则,就不会失忆。”

“不,你错了许琳。”谢江摇头,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在我看来,中元的失忆如同邱宇墨一样,都是把感情看得太重了。不同的是,邱宇墨失控了,而中元则依靠强大的自制能力消除了隐患。”

“谢队,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失忆症是主动性的?”许琳诧异,眼神飘忽。

“是的。”谢江点头,“在以前办案的时候,我接触过此类嫌疑人,对这方面也做过些了解,大多数选择性失忆症都是患者的主观行为。当然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也的确是有损身心健康的疾病。”

“谢队,你能不能说的再明白些?”对于这个话题,许琳似乎很感兴趣。

“打住,打住。”白中元不耐烦的发着牢骚,“我说你们有完没完,现在是讨论案子,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许琳欲言又止。

“扯到你身上怎么了?”方言拍了下桌子,“既然话赶话连上了,多说两句怎么了?再说你是不是有失忆症,是不是在接受治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炸毛的刺猬一样,逮谁扎谁,臭毛病真多。老谢,继续说。”

既然方言发话了,谢江也就没了顾虑,直接说道:“许队,从本质上说,同样是带有主观性的心理疾病,别人的失忆症是无法选择的,因为在他们面前只有遗忘这一条路可走。但对于中元而言不是,他的失忆症是选择下的结果。”

“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别人的选择性失忆症是被动的,是不可控制的。而他的选择性则是主动的,那些记忆是被他遗弃的。”

“是的。”看了看白中元,谢江继续道,“因为如果不遗弃那些东西,他的“冷静”就会受到影响。”

“白中元,是不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许琳的脸色在此时异常难看,甚至夹杂着醒目的愤怒。

“我不知道。”此时,白中元有了些落寞,语调中也多了几分悲凉,“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对现在的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患上选择性失忆症都成为了不争的事实。我唯一能回答你的是,不管以前我是否逃避过,又是否自私过,现在我想做的都只有一件事,尽最大努力恢复记忆。”

“……”没有人回应。

“我们继续说案子吧。”白中元回神,转移了话题,“如果邱宇墨的zi shā是这起连环案的引线,那么根据结果便可推导出来原因,他的女朋友家庭条件必然也不好,导致他们分手的原因就是物质。”

“是这样的。”方言点了点头,“邱宇墨和女朋友很相似,都是从偏远地区贫困家庭中出来的,说是志同道合也好,说是同病相怜也罢,总之他们走到了一起。可就在毕业前夕,女朋友突然提出了分手,几天后就与别人订了婚。归根结底,还是邱宇墨无法给予女朋友想要的一切,比如房和车以及其他的东西,这些遗书中都有写明。”

“刚刚毕业,哪里来的那些东西,不需要积累吗?”即使同为女性,许琳还是表达了不满。

“这是个人选择的权利。”谢江感叹着,“其实遗书中最刺痛人心的,是邱宇墨女朋友分手时说的那些话。”

“什么?”白中元问。

“大学的感情是纯粹的,是完整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我不想留下遗憾。可走出象牙塔后,物质生活理当成为首要的考虑,美好的爱情买不来柴米油盐,深爱的恋人成不了生活的全部。一个女人应该在感性和理性间zi you切换,青涩时要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成熟后要享受无忧无虑的品质生活。”

“唉……”方言长叹。

“……”白中元沉默。

“狡辩。”许琳愤怒,“能把水性杨花粉饰的这么冠冕堂皇,也当真是难为她了,这不就是不要脸吗?”

“……”

无语过后,谢江又对审讯情况做了详细说明。

对于邱子善来说,如果将儿子的落魄返乡视为谋命,那么悬梁上吊则比诛心更甚。前者尚能强忍下来,后者则必须要讨回个公道。尤其是分手时那段残酷而现实的话,不摆明了在耍着儿子玩儿吗?

“这种女人,都该死。”

省城,寄托着邱子善对邱宇墨的期望。既然他生前无法扎根,那就于死后长眠吧。

第二天,邱子善带着骨灰盒走出了家乡。

“这就是他的犯罪动机?”谢江刚刚说完,白中元便迫不及待的追问着,不想再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根据目前的交代情况来看,是这样的。”方言说。

“邱宇墨是哪年大学毕业的?”

“六年前。”

“时间倒是能对上。”之前走访排查的时候,物业负责人说过,邱子善已经在小区工作了六年。

“他为什么在六年后开始犯案,而不是刚来省城的那一年?”许琳对此颇为费解,“按理说,那时候更符合逻辑的。”

“因为一个承诺。”谢江说。

“什么?”

翻开笔录,谢江指着一处段落说道:“邱宇墨和女朋友交往之初曾经有过一个约定,两人将来一同报考专业研究生,毕业之后就结婚。他们从大一开始谈恋爱,顺利的话正好是六年。据邱子善说,邱宇墨在遗书zhong tè意提到了这点,因为那是儿子生前最看重的,所以他才会隐忍蛰伏六年之久。”

“我怎么觉得牵强呢?”白中元嘀咕着。

“开始我也这样以为。”方言接话道,“但根据审讯结果来看,邱子善并没有撒谎。审讯工作是我和老谢分别带人完成的,而且第一次当地警方提供的审讯室中还配备了测谎仪,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坚守的底线,没什么奇怪的。”许琳说,“况且那是写在遗书中的,邱子善没道理僭越。”

“嗯。”白中元点了点头,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六年的承诺倒也合理。

“说完了犯罪动机,接下来是不是该说说邱子善的犯罪过程了?”许琳急切的想知道所有细节。

“那有什么好说的,看笔录。”说着,白中元拿起了一份儿。

“让说的是你,不让说的也是你,刚才你怎么不看笔录呢?”许琳突然爆发了。

“你哪根儿筋又搭错了,被人踩尾巴了?”白中元感觉莫名其妙。

“你……”

“好了。”方言没有给许琳反击的机会,“开会呢,吵吵什么?”

“中元,你把嘴闭上。”呵斥一句,谢江安抚着,“许队,你也多体谅体谅,中元不看那段笔录也是有原因的,毕竟那口供的重点是一对儿情侣。bào zhà案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中元不愿触及那方面也可以理解。”

“他值得让人理解吗?”冷笑一声,许琳转身出门,“我去趟洗手间。”

“我也去。”白中元也出了门。

站到门口,看着两人走远之后,谢江的脸上有了些不忍:“方队,有关失忆症的那些话,是不是说的过了些?”

“过吗?”方言的手指继续敲击着桌面,“我倒是觉得说浅了,该往更深处说才对。”

“可是……”

“没什么可是。”打断之后,方言盯住了谢江的眼睛,“老谢,既然你选择了立场,就应该坚守到底。况且你也应该看出来了,白中元的弱点就在bào zhà案和已故的未婚妻身上,我们必须利用好这点。”

“你真怀疑他涉案了?”谢江面露挣扎。

“不是我怀疑,而是事实如此。”方言压着声音说道,“前天晚上独狼打的电话你也听到了,bào zhà案发生的那天,苏浩曾经与身亡的通缉犯唐磊有过接触,而事后白志峰又第一时间出现在了那里,这些还不值得怀疑吗?”

“那也只能说明白志峰和苏浩有嫌疑,跟中元并没有关系。”谢江力争,“而且你别忘了,中元曾经亲手把苏浩送进过监狱,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年刑期啊,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年。还有,我听说自打苏醒后中元便和白志峰矛盾不断,彼此之间的关系几乎到了决裂的地步,他不可能涉黑的。”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证据呢?”方言冷哼,“难道你刚才没有看到,提到失忆症的时候白中元始终保持着沉默不说,态度也是回避的。以他的性子,如果其中没有猫腻,怕是早就掀桌子了。”

“这个……”谢江语塞。

“还有,白中元口口声声说要想办法恢复记忆,可从他归队的种种行为,有丝毫这方面的迹象吗?”方言根本就不给谢江插话的机会,“没有,没有任何相关的努力,相反他所做的种种,都在刻意回避着bào zhà案。”

“所以,你就推断他的选择性失忆症是装出来的?”

“不是推断,我只相信证据。”方言语气凝重。

“好。”最终,谢江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如果他真的犯罪了,我会亲手给他戴上手铐。可如果他是清白的,你必须向他道歉。”

“一言为定。”

第六十七章 犯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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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邱子善的落网,让笼罩在支队上空的阴霾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似乎每个人的神态都有了几分轻松。当然,落网仅仅是第一步,后续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各司其职下楼层中也就冷清了几分。

靠在墙壁上,白中元闭目做着思索,他刚刚已经意识到了谢江那番话意有所指,也知道从那一刻起彼此便会被推向对立面,还知道那一切都是方言的授意,更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孤立!

白中元十分了解方言,这个人的政治头脑很强,而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留出进退的余地来。刚刚谢江深挖失忆症原因的那些话,无非是隐喻的告诉许琳,人不可貌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方言的算盘打得很精明,使用暗劲进行挑拨分化,许琳疏远以后白中元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在无法抱团取暖的情况下,他就会与外面的人联系。而一旦这样做了,那就会一步步落入圈套当中。

对于方言来讲,向前进可以抓到白中元的把病甚至是犯罪证据,若是向后退的话,也能够找打合理的托词。为什么深挖失忆症的原因,因为那是同志间的善意之举,是为了更好的恢复记忆。而最重要的是,若此事最后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背锅的也是谢江,方言不飞吹灰之力便可把责任推卸干净。

这一切,白中元都心知肚明。

可有一事却极为困扰,许琳为什么会突然态度大变,那毫无道理的翻脸弄得白中元一头雾水。这也是他跟着走出办公室的原因,在目前的局势下,与许琳疏远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最不济也得弄清楚缘由。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被截住之后,许琳冷笑着。

“我要知道还问你?”白中元着实是懵逼。

“其实很简单,我只是看不惯你那么薄情寡义。”许琳依旧不客气,“中元,人生在世,还是重些情谊比较好,否则到头来只会众叛亲离。你仔细的想想,你的父亲、兄弟、妹妹,是不是都在离你远去?”

“固然他们有错,可你真的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吗?对了,还有唯一承诺与你长相厮守的未婚妻,怕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你之所以患上失忆症是为了忘记她吧?若是她九泉有知,会不会悔青了肠子,自戳双眼呢?”

“你也这样看我?”白中元笑了,那笑容中满是无奈和失望。

“问题不在于我怎么看,而在于一切是不是事实?”那双神采黯淡的眸子,似乎触动了许琳,咬咬嘴唇又补充着,“中元,这世上有很多条路,我不希望你走最孤独的那条,别的路上或许布满了荆棘,可我相信只要与人为善、以诚相待,在相互扶持下依旧是能够抵达终点的。最重要的是,这样一路上还会收获很多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会将你的人生点缀的更加丰富多彩。”

“明白了。”白中元含笑点头,这次的笑容无比纯粹。

那是一种释然,更是一种开心!

“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许琳有些犹豫,她感觉自己心软了,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给人带不来希望,但从没有让人失望过。”

“走吧,继续开会。”

“领导先请。”

……

回到办公室后,白中元开始翻阅口供笔录,随着时间的流逝,邱子善的整个犯罪过程也还原了出来。因为尊重儿子的遗愿,尽管邱子善终日饱受噬心之苦,但在这六年中却没有做过一件违法的事情。

当然,他也没有闲着,始终在想方设法的寻找着邱宇墨女朋友的住址,六年一过必取其命。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当邱子善千方百计弄到地址赶去后,得知的却是对方移民到了国外的消息。

那一刻,他苦苦修补天又塌了。

之所以能坚持六年,一来是出于对亡子的尊重,二来便是内心越积越深的仇恨。如今满腔的仇恨之火已经无法压制,几乎到了透体而出的地步,可复仇的目标却没有了,那种打击险些让他成为精神崩溃的行尸走肉。

仇恨,是最可怕的情绪,它不仅会让人性情大变,还会扭曲人的灵魂,这点在邱子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罪魁祸首远走他乡无处可寻,他便开始迁怒于别人,开始仇视年轻却“不走正路”的女性。

三班倒的工作性质,赋予了邱子善大量的空闲时间。为了给儿子“讨回公道,为了仇恨之火的发泄,他开始寻找与邱宇墨女朋友条件、行为、心理都酷似的人,于是他谋取了一份儿兼职。屠宰场的配送员,向各大菜市场以及副食店运送猪肉,所选之地多为棚户区,四处搜寻着猎物。

门卫工作包管吃住,节俭的邱子善在六年中攒了数目不菲的一笔钱。这些钱,足够他用来寻找、引诱到符合条件的猎物。他采取的首次联系方式很简单,甚至是有些可笑,在印刷了精美的卡片后,趁着夜深人静时塞到门缝中。广撒网,多敛鱼,择劣而从之。就如贷款公司的小广告一样,愿者上钩。

可同时,邱子善采取的方式又是高明的,他没有在那些卡片上留下电话,而是用书信的方式来进行联系。在这个人情愈发冷漠的社会中,大多数人都会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所以那些卡片便没有被人在意过。

当开始有人回应的时候,邱子善兴奋一晚上没有睡着,那种诡计得逞的kuài gǎn让他十分的满足,而人性中的欲壑难填更是让他深深的着迷。他想进行深入的试探,看看人的yu wàng有多么的可怕,看看会有多么疯狂的事情发生。

从玩偶之类的小物件儿,到满足虚荣的鲜花和贵重礼物,再到攀比显摆的名牌手提包,邱子善慢慢将回应的人划分为了两种。

一种是有贼心没有贼胆,想占便宜却又怕吃亏的人。而另外一种则完全不同,她们可以出卖任何的东西。

包括自尊、**,乃至于灵魂。

这些人,要了鲜花要手机,要了手提包要名牌电脑,要了化妆品要外出旅游,有的甚至提出了购买别墅和跑车。无止境的索取,让邱子善开始感到厌恶,这种厌恶渐渐演变成了愤恨。从那时候起,他拿起了屠刀。

利用工作之便,邱子善从屠宰场偷取了高纯度的má zui剂,那些受害人被灌了**汤之后毫无防备不说,甚至还会夜夜期盼他光顾家门。má zui剂致人昏迷后,邱子善将她们放入了清洗干净的垃圾桶中。

在他看来,这些“女人”本就是垃圾!

按老家的风俗来说,人死后都是烧宅具车马的,眼下的条件烧不得,就只能勾画在垃圾桶上了。

门窗、家具等物勾画的栩栩如生后,邱子善将屠刀狠狠chā jin了他们的心脏中:“当眼睛红了的时候,心就会变成黑的,黑心不可要。”那力道极大的一刀,噗嗤刺入身体,像极了屠夫在杀猪。

“当心黑了的时候,眼睛就会变成红的,红眼不可留。”伴随着咒骂声,她们的眼眶变得空洞起来。

“你们不是喜欢纸醉金迷吗,不是喜欢不劳而获吗,不是喜欢酒绿灯红吗,不是喜欢骄奢淫逸吗?那我就满足你们,让你们看个够,让你们到死都凝视那些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漆黑的钢管被嵌入到空洞的眼眶中,擦拭掉血迹的眼球置入另一端,于黑暗的角落中窥探着永不可得的如昼繁华。

因为有着充足的准备,所以邱子善可以对案发现场的痕迹做出毁灭性处理,然后在夜深人静时从容离开。因为都是环境较差的棚户区或者城中村,大量的出租户之间几乎都不相识,再加上监控设施的覆盖不足,为邱子善创造了极佳的作案环境和条件,以至于多次走访都未能有进展。

至此,作案过程完结。

“那些荧光箭头怎么解释?”笔录很长,将重点了解过后白中元便没有再看下去,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泄愤和挑衅。”许琳说道,“这后面有着邱子善的供述,荧光箭头蕴含着两层含义。泄愤所指的不光是那些“拜金女”,还有对于整个社会环境的不满,为什么现在的人都变得那么急功近利了?他要用引起社会恐慌的方式作出警告,某些品质败坏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而挑衅的确是针对警方的,在他看来邱宇墨的死与前女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为什么警方没有介入其中追责问罪,反而让她去了国外逍遥快活?当然,更多的还是他有了求死之心,他文化水平是不高,却也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在他看来,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借此做出控诉,也为世人敲响警钟。”

“用杀人的罪行警醒世人,不觉得可笑吗?”白中元摇头,又问,“有没有派人带邱子善去指认现场?”

“等会儿就动身,我带队。”谢江说。

“嗯。”点头后,白中元叮嘱道,“老谢,务必核对好所有细节,并且要多多注意邱子善的言行举动。”

“我明白。”

“怎么,你不打算跟着去?”方言问。

“不了,我想去技术科看看。”

“看物证?”

“是的。”白中元不假思索的说道,“案发现场我已经去过了,那些物证还没有看过,想去做个直观的了解。”

“这样也好。”方言表示了同意。

“我也去。”许琳说道。

“你去做什么?”白中元似乎有些不情愿同行。

“你说呢?”许琳瞪眼,“技侦和法检本就是我负责的,你有意见?”

“有。”

“有意见保留。”许琳说完,朝着方言点了点头,而后走出了办公室。

“就没有一个正常人。”白中元发着牢骚。

“中元,你是不是忘了一句话,在精神病人的眼中,全世界的人都是不正常的。”方言手指敲击桌子。

“我有失忆症,记不得了。”白中元说完快步出门。

下楼拐弯后,白中元看到许琳正贴墙站在不远处,于是迎了过去:“你不是去技术科了,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许琳面色凝重。

“等我做什么?”白中元狐疑。

“有件事儿想问你。”

“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不跟着去案发现场?”

“原因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在撒谎。”许琳毫不客气的拆穿道,“以我的了解,你最喜欢接触案子中的疑难点,理应跟着去才对,可你却选择了去技术科,这本就违背了你的行事风格。而且你刚才叮嘱谢队的那番话似乎也蕴含深意,这你不能否认吧?”

“你的疑心可真重。”白中元苦笑摇头,不得不示弱,“好吧,你说对了,我的确是有着别的目的。”

“什么?”

“检索物证,比对连环案细节。”

“为什么?”许琳紧追不放。

“你真想知道?”白中元眯起了双眼。

“说不说,不说你别想进技术科。”

“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说行了吧。”抱怨过后,白中元的眸子里闪过了精光,“我怀疑,邱子善不是真凶。”

“什么?”许琳忍不住低呼。

第六十八章 春心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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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人之语许琳听过很多,极少如现在一般失态,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有些恍惚的回过神来。

“中元,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意味着什么?”

“什么?”

“雷,天雷。”许琳面色无比的凝重,“邱子善刚刚落网,两次的审讯结果也表明他就是犯下连环案的凶手。可你现在说他不是,这不仅直接否定了我们之前的工作,更是在狠狠的打脸。”

“打谁的脸?”白中元不以为意,“是你,还是方队?是秦局,还是马局?是省厅领导,还是市领导?”

“胡扯什么,我说的是你。”许琳的话中开始透出警告。

“跟我有什么关系?”白中元撇嘴,“我现在没有职务,就是一普通xing jing,这么大的一口锅,就算我想背也背不动啊?”

“少阴阳怪气的。”瞪眼之后,许琳接续说道,“你不要忘了,是你把侦查方向引到邱子善身上的,到时候真要追责,必定先拿你开刀。”

“凭什么,以前发生这种事儿不都是“临时工”来顶雷吗?莫非在许大队长看来,我连临时工的待遇都没了?”

“白中元,你想干什么?”许琳当真动了火气,双目含霜,“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临时工不临时工的,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如果你觉得被降职愤恨难平,那就去找方队理论,不行还可以找秦局他们,你敢吗?”

“得得得,我收回刚才说的话,看把你激动的。”白中元本是想逗个闷子玩儿,没料会闹到这种地步。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吧?”

“那你说,怎么才能当没发生过。”

“怎么都不行,我非要把你身上那股子不着调的劲儿掰过来。”许琳开始较真儿,“那番拿临时工打趣的风凉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也不会做任何的追究。但是有关连环案的,你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我还是那句话,我怀疑邱子善不是真凶。”说完觉得不妥,白中元赶忙补充着,“或者说,他还有同伙儿没有挖出来。”

“……”

许琳沉默,精芒在眸子里闪烁良久,她才异常严肃的开了口:“我再问一遍,你要坚持这样说吗?”

“是。”白中元同样正式的回应,“你问,我会这样说。别人问,我依旧会这样说。在我这里,案子非黑即白,永远都不能出现灰色。”

“好,你有种。”许琳气极反笑。

“怎么,你没有?”白中元也笑。

“你这是在激我?”

“没有,我在争取你的信任。”

“……”

又是长时的沉默,直到乍起的秋风吹迷了眼,许琳才闭目点了点头:“恭喜,你的目的达到了。”

“谢谢。”

“言谢尚早。”许琳摆手,“还是那句话,我需要合理的解释,符合连环案逻辑的判断和推导,至少要有三个支撑你猜测的依据。”

“可以。”点头,白中元罗列。

{1}邱子善口供中,逻辑链太过于清晰,警方关注的所有重点之处他都给出了滴水不漏的供述,一切都毫无破绽可循。这不像是正常突击审讯的结果,而像是押对了题目的考试,应对的游刃有余。尤其是那两份儿口供笔录,所言所语几乎完全一致,只有死记硬背才能达到那种效果。

{2}移交邱子善的过程中,在他的行李以及身上发现了与受害人相关的物证,这不符合常理。因为连环案的征象表明,凶手在刻意抹除作案的痕迹,从而规避掉被警方锁定为嫌疑人的风险,前后矛盾。

{3}邱子善离开省城的时候,乘坐的是出租车,这又是不正常的。一名嫌疑人想要逃脱法网,首先要做的就是避免身份的暴露,可邱子善的行为完全解读不出这点,相反还有故意吸引警方视线的嫌疑。

“卷宗中看不出什么,可是听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了几分蹊跷。”许琳蹙着眉头,继续做着深思。

“其实换个角度看,邱子善的行为就会变得无比合理。”白中元提醒着。

“你的意思是……”许琳恍然大悟,“他在包庇同伙儿,甚至是替人顶罪,希望我们尽快结案?”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的种种行为。”说完,白中元叹了口气,“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说。”

“一心求死。”话说到此,白中元声音有了些低沉,“从笔录中能看出来,在妻子去世以后,儿子便成了邱子善的全部,这点从他尊重遗愿隐忍蛰伏六年便可见一斑。如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唯一的念想就剩下一家人团聚了。如果他真的有这种念头,倒也是能够解释那三处疑点的。”

“若是这样,倒也合理。”点头之后,许琳的眼中透出了几分深意,“白中元,你还在试探我?”

“什么,什么试探?”

“还装傻是吗?”许琳冷笑,“其实刚才你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个不用多说,自然是继续深入调查,挖出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另外一个就是你说的邱子善一心求死,利用好这点便可以顺利结案,将一切画上句号。”

“……”白中元没有说话。

见此,许琳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你也是在试探支队的态度,或者说想从我的嘴里问出方言有没有结案的打算,对吗?”

“我之前说过,你有个很不好的毛病,疑心太重。”白中元打着哈哈。

“少扯别的。”许琳继续道,“你有这些顾虑我能理解,可我想不通的是,你对支队甚至于市局这么没有信心吗?还是你怀疑有人会为了政绩、为了保护乌纱帽会以邱子善的死刑来结束连环案?”

白中元又陷入了沉默。

“被我说中了吧?”许琳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得意,而后又是语重心长,“其实你真的多虑了,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的。”

“不会吗?”白中元终于做了回应,“如果他们都那么光明磊落,为什么要隐瞒bào zhà案,为什么不将真相公之于众?”

“可能,那起案件过于特殊吧。”说起连环案,许琳情绪也低落了下来,她又何尝不想知道真相呢。

“特殊,有什么特殊的?”白中元的话中充满了讥讽和愤恨,“两死一伤,还不是怕承担责任。性质那么恶劣严重的案子,怕是放在谁身上都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谁又愿意揽责给自己?”

“你的想法太极端了。”许琳语气不再那么强硬。

“我没有。”白中元似乎有了些失控的迹象,“如果不是我说的那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猫腻存在,就拿苏浩的事情来说,为什么看守所、监狱甚至数据库中的指纹都被人做了假,你敢说这些不是警队内部的人做的?”

“我……”许琳无法回答,因为她完全懵住了,“白中元,你说苏浩的指纹做了假?”

“是的。”白中元正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这件事儿以后慢慢跟你解释。”

“我等着。”许琳点头,明白现在说也的确不是时候。

“还有,据我所知bào zhà案发生的那天苏浩就出现在过现场,而发生后的第一时间白志峰又赶去了那里,这其中又是否有着隐情?大胆的假设一下,将两件事情进行直接联系,其中又是否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呢?”

“什么交易?”上述的种种,许琳早已听耳朵说起过,正是有着同样的疑惑,她才没有继续反驳。

“假如,苏浩和白志峰与bào zhà案有着直接联系,而他们又是受到了“某人”的指使,清楚其他人不知道的nèi mu,那么在bào zhà案发生之后,是否会提出些条件,是否会将“某人”的把柄当做摇钱树呢?”

“你是说,帮苏浩洗白?”稍作沉思,许琳目光清明了些,“苏浩坐过牢,留有案底终究是对他有所影响的,至少某天发生恶性刑事案件时,会成为警方首批次调查的对象。而如果抹掉了指纹,那就完全不同了,一来会生活的更加自在,二来哪怕他再次犯案,也会留下可以逃脱法网的漏洞。最可怕的是,他的指纹能被人调换,那同样可以在其他方面做手脚,到时候苏浩就真正成为清白之身了。而一旦这些都如愿达成,那么苏浩以后便可以毫无畏惧、光明正大的去犯罪了。”

“现在,你明白我的担心和顾虑了吧?”随着接触的加深,白中元愈发觉得许琳不一般,她的嗅觉太灵敏了。就如上述的谈话般,换做他人怕是窥不透真意,可她轻而易举的便解读了出来。

这种能力,白中元只在周然的身上看到过。

“我明白,你的猜测很吓人,甚至是有些恐怖。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言,那么这个漩涡将会大到无法想象,不仅会牵扯到支队,还会勾连出市局甚至更高的层面。可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了追查这些事的危险性,你有没有想过继续查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很有可能,你的这条命都会没了。”

“心都死了,还留着命做什么?”白中元凄然的笑着,“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了真相依旧无法大白于天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陪着你上路。”许琳的目光有了些迷离,“黄泉路上作伴,岂不就是世人所艳羡的浪漫到死?”

“什么意思,春心萌动了?”苦水倒出,达成共识,白中元感觉轻松了许多,这样的后果就是又开始了不着调。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斗嘴,许琳还真不怕,故作失望的朝着技术科走去,“你心里有座坟,先忘了故人再说吧。”

第六十九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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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近乎摊牌式的争论,让白中元清楚了许琳的心思,也得知了她的态度。总而言之,在眼下这个时局中,她是值得信赖的。如果从现阶段的支队中选择一个可以托付后背的人,那非许琳莫属了。

方言和谢江目正在一步步划清对立的界限,周然看似处处在帮忙,实则隐有所图。秦时雨那里更加的头疼,自从林语堂的事情发生后,莫说兄妹情,师徒恩似乎也被她遗弃了。至于杨伟成,那倒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可考虑到其职务和能力,在这场被迷雾笼罩的博弈中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简而言之,除了许琳之外,没有人能够给予白中元大的帮助。正是明白这点,他才会假装情绪上头将苏浩指纹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只有付出足够的筹码,才能将许琳拉到同一个立场上来。毕竟林语堂的事件已经清晰的表明,许琳对于苏浩是追捕之心的。有舍才有得,权当是心照不宣的交易了。

自从归队后,白中元还没有来过技术科,之前是忙于连环案,之后则是因为和秦时雨闹得很不愉快,而且这种矛盾看不到任何化解的迹象。就像此时一样,秦时雨在和许琳打过招呼之后便出了门。

对白中元,视而不见!

“看来,她还在生你的气。”望着秦时雨的背影,许琳叹了口气。

“没事儿,我不在意。”白中元心中有苦说不出,刚和许琳修复了关系,总不能这时候去找秦时雨说明林语堂的事件真相吧。

“那还要不要传唤苏浩?”

“当然要。”白中元毫不犹豫的点头,“yi mǎ归yi mǎ,苏浩既然有嫌疑,那就必须调查清楚。”

“听你的。”许琳点头。

秦时雨离开之前,已经做过叮嘱,因此检索物证的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

“许队,白队,有关连环案的刑事物证全部都在这里了,你们慢慢看。我就在旁边工作,有事儿随叫随到。”

“辛苦。”

点头之后,白中元开始翻看起了方言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很杂,有手机和电脑的碎片,有má zui剂,有带着血迹的凶器,还有与镶嵌在受害人眼眶中相同的钢管,总之全部都与连环案有着紧密关联。

仔仔细细观察着眼前的诸多刑事物证,白中元在脑海中进行着一一的对号入座,确定这些都是可以作为直接证据的。换言之,如果邱子善指认现场的过程顺利,那么这起连环案的证据链就将构建完成。

那样,距离结案就不远了!

“中元,看到这些物证之后,我觉得你有必要再深思熟虑下。”许琳所说,自然是继续深查连环案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从口供以及物证来看,邱子善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人,连环案也的确初步具备了结案的条件。可我还是觉得邱子善落网太蹊跷了些,与案情有着极大的矛盾,不符合连环案的逻辑。”

“邱子善这种人,心理都不正常了,逻辑混乱也不是不可能。”许琳正在动摇着,毕竟物证太夯实确凿了。

“可万一……邱子善是替人顶罪呢?”实话实说,此时的白中元,也不再如进入技术科之前那般坚定。

“中元,你该不会打算反向推导,求证邱子善的清白吧?”

“刑事案件的侦办,本就该遵从无罪推定的原则,这有什么奇怪的?”

“无罪推定是没有错,可那是在没有获取到这些确凿的证据之前,现在说无罪推定是不是太晚了点儿?”许琳开始尝试说服白中元,“还有,你口口声声说无罪推定,但在实际推导的过程中却是相悖而行的,无论是将嫌疑人锁定为邱子善,还是柳莎男朋友家暴的事情,你走的可都是有罪推定的路子。”

“那不一样。”这点,白中元必须解释清楚,“推导的过程是为了缩小排查范围,是为了尽可能的锁定嫌疑人。但在找到嫌疑人之后,我们依旧要本着无罪推定的原则办案,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得,我不跟你犟嘴。”摇头后,许琳继续问,“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到底还要不要坚持查?”

“再看看吧。”据理力争,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动用歪脑筋、耍小聪明办案,始终在坚持着原则,可真涉及到要不要继续追查的问题,白中元也有了些犹豫,至少态度不在那么决绝,这是失去底气的一种表现。

“照我看,铁证摆在眼前,你还是不要再折腾了,走吧。”徐林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白中元阻拦。

“又怎么了?”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白中元指了指最角落处,那里证物袋中装着些毫无形状规则的白色物体。

“只有物证编号,其他的没有标明。”许琳拿起来看了看,随后递了过去,“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反复甄别之后,白中元依旧抬手拍了一下脑袋,“想起来了,把你车钥匙给我。”

“干什么?”

“有要紧事儿,快点儿。”白中元催促。

“在办公室。”许琳摊手。

“我去拿,你在这儿等着我。”

此时此刻,白中元内心涌动着一股无法平静下来的喜悦和振奋,刚才他已经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些白色物体了。上楼、拿钥匙、下楼、开车门,取东西,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五分钟,很快他便赶了回来。

“你手里是什么,从我车里拿的?”许琳很是费解。

“稍后给你解释。”白中元喘口气喊道,“小胡,你赶紧过来一下。”

“怎么了白队?”

“这个证物袋上为什么只有编号,其他的标注呢?”

“我正在做检材的检测鉴定,刚出来结果。”

“是什么?”

“硅胶。”

“硅胶?”许琳愕然,“连环案中怎么会出现硅胶这种东西,难不成是哪名受害人有过隆胸史?”

“想什么呢你?”白中元哭笑不得,将从车里拿来的证物袋交到了小胡手里,“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跟你刚刚检测的是不是一种?”

“从颜色和触感判断,这种可能很大,不过具体是不是,还得检测一下。”小胡谨慎的说道。

“现在就去做,大概多长时间。”

“一会儿就好,进行下比对就可以基本确定了。”

“快去。”

“好。”

小胡的办事效率很高,十几分钟之后便有了结果:“白队,经过三步比对之后,可以确定两个证物袋里装的是同一物质。”

“也是硅胶?”

“是的。”小胡点头。

“白中元,你这关子要卖到什么时候?”许琳有着疑惑,迫切的想弄清楚,“这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什么都有可能。”小胡一板一眼的说道,“当然,也可能什么都不可能。”

“你说绕口令呢?”许琳气的想爆粗口。

“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白中元想起了案发的那晚。

“快说。”

“硅胶肌肉。”此时此刻,白中元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名“清洁工”胳膊和小腿上凸现出来的肌肉块。当时他曾感叹对方身材保持的好,可现在看起来,这似乎成了很大的疑点,保不齐就存在着隐情。

“小胡,他说的对不对?”

“白队说对,那就是对。”显然,小胡对白中元是极为推崇和钦佩的。

“能不能好好说话?”许琳瞪眼。

“许队,我就是在好好说话啊。”叫屈后,小胡解释道,“硅胶肌肉确实存在,甚至可以说很常见,网上很多的商铺都可以买到。这种东西的用途很多,有的被健美人士用来塑形,有的被演员拿来当道具,还有的被用来装面子。如果将硅胶肌肉衫穿在衣服里面,看起来会很健壮,是十分具有迷惑性的。”

“原来是这样。”有所了解后,许琳转头,“白中元,你又想什么呢?”

白中元没有应答,而是指了指旁边的物证:“小胡,那把刀上面的血迹,有没有送去法医那里检验?”

“送倒是没有,不过周法医过来进行过检材的提取,想必这个时候也出结果了。”这次,小胡回答的很利索。

“好的,你去忙吧。”点头,白中元示意许琳离开,“走,我们去找周然。”

严格来说,技术科和法医实验室是在同一幢楼内的,本着互不影响的原则,才被严格的分隔了出来。

见到周然,白中元没有任何的客套话,直奔主题:“两件事儿,一个是方队他们带回的那把凶器,上面检材检验结果出来了没有?第二,医院发生变故的那晚,提取的血样进行dna鉴定情况如何?”

“我正要找许队汇报。”周然拿出鉴定报告,“两份检材的鉴定都已经完成,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儿。”

“周然,快说。”许琳催促。

周然没有回应许琳,而是将目光望向了白中元:“白队,你那么厉害,能不能猜出来是什么?”

“我可能还真知道。”白中元笑了笑。

“洗耳恭听。”

“如果我没有猜错,与之前的作案凶器一样,抓捕邱子善带回来的那把凶器的缝隙中,同样提取到了猪血成分。”

“佩服,还有呢?”

“还有……”稍作停顿,白中元这才面色凝重的说道,“洒在耗子病床上的血,同样是属于猪的。”

“这次,我服了。”周然笑着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第七十章 跳跃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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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了想要的结果,白中元和许琳也就没敢多做耽搁,继续深查连环案不仅要得到方言的同意和支持,秦长天那里一样要进行汇报。当务之急是把掌握的情况进行汇总,以书面形式做出呈报。

在整理这些的时候,许琳又问起了关于苏浩指纹的事情,这本就在白中元的预料之中,于是便详细的告知了事情始末。当然,对于周然前来支队的种种猜测是只字未提的,毕竟没有切实根据。

整理的这些东西,不仅关系着是否有其他的涉案人,更是决定着是否结案的问题,白中元和许琳对此不敢有任何的马虎,弄好之后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二人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

尽管谢江亲自带队,可方言在处理好各方面的工作后,依旧是跟了过去。因为案发现场的指认,对于证据链的构建是无比重要的。在所有证据和线索都指向邱子善的情况下,指认作案现场将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如果一切没有问题,那么接下来就将拟定起诉意见书,将案卷及证据送至检察院,正式进入审查起诉阶段。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结案,因为检察院审查后会裁定是否需要补充侦查。如果需要,则有两条路可走,退回公安机关或是自行侦查。以白中元对方言的了解,他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

指认现场的工作尚未结束,白中元和许琳也就只能焦急的等待着,这种煎熬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得以解脱。

此行看起来是顺利的,这不仅可以从方言以及谢江相对轻松的神态中彰显出来,那辆缓缓驶入支队的车也能一定的说明。市局的三号车,如果不是连环案取得了重大进展,秦长天是不会带着宣传处长过来的。

“你们俩,一起去会议室开会。”从邻省赶回后,方言基本上就没有休息,此时看起来依旧是风尘仆仆。

“好的,方队。”许琳点头,而后转身敬礼,“秦局,赵处。”

“怎么样,调来支队还适应吗?”秦长天,不管任何时候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一切都好。”许琳正色回应。

“你呢,最近怎么样?”点头后,秦长天望向了白中元。

“我?”对比许琳,白中元要散漫的多,就连说话都有些牢骚相,“不管好不好,反正比家里好。”

“中元,你这是什么态度?”作为市局宣传处长,赵峰对白中元可是极为熟悉的,语气自然也就重了些。

“混账东西,开完会再收拾你。”丢下一句话,秦长天甩袖子就走。

“你这张臭嘴,迟早吃大亏。”赵峰用手指指白中元,无可奈何的摇头,而后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中元,你是不是过激了些?”若是以前,许琳或许弄不懂白中元为何用那种态度和秦长天说话,可有过之前开诚布公的谈话之后,她已然是清楚了症结所在,但这样chi luo裸的表现出来真的好吗?

“放心,我有分寸。”白中元不想多说。

“走吧,去开会。”

“你先去吧。”

“你呢?”许琳问。

“我先去食堂吃点儿东西,你知道的,我是病人,饿着开会受不了的。”说完,白中元转头便走。

“你,你……”许琳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跺脚走进大楼。

……

走远之后,白中元回头看了看,发现支队大楼前空无一人后,这才拐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去食堂吃饭,只不过是个借口,白中元的真正目的是去见一见邱子善,去求证内心中的一个问题。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杨蕾遇害的那晚,他曾经在凉亭中见过嫌疑人。由于那晚大雨,加上凉亭中的视线很不好,所以对那张脸的记忆是有些模糊的,除了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他记忆最深的便是手臂和腿上凸起的肌肉。

案发那晚,白中元带着方言他们进入过门卫室,从而发现了昏迷在床下的邱子善。但因为当时怀疑他是被人袭击的,所以并没有细细审视他的面貌长相,而是将更多的心思和注意力放在了寻找其他嫌疑人上。

如今疑心再起,白中元尝试着在脑海中比对那两张脸,却发现处于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尴尬境地中。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这令他十分的苦恼,因此才会撒谎过来进行再一次的确认。虽说五官长相是有了些模糊,可声音还是犹言在耳的,细致的比对过后总是能够辨别出真伪的。

白中元被降职了不假,可多年积累的威望还是在的,当他提出见邱子善一面后,两名xing jing直接将邱子善带到了审讯室中。

“白队,邱子善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如果遇到突fā qing况及时通知,我们就在外面。”

“不用回避,我就问两句话。”此行不是为了审讯,白中元直接示意两名xing jing留下来。

“好的。”

门关上之后,白中元坐了下来,他没有于第一时间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审讯椅上坐着的邱子善。

在白中元的记忆中,那晚昏迷在床底的邱子善身材是瘦小的,可在此时看起来,他更多的是瘦,身高并不算矮,怎么也得有170cm左右,与之前估计的一百六十多还是有较大出入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晚找到他时的姿势问题,单薄的身体在蜷缩之下,的确会对人的眼睛有所欺骗。

确定了身高以后,白中元的目光又掠过了他的身体,纤细的四肢与凸起的肌肉怎么都是搭不上边的。当眼睛平视邱子善头部的时候,白中元的内心又有了摇摆,额头以及眼角的皱纹倒是能够契合记忆,可那有些凹陷的双颊却像是初见,无论怎么在脑海中搜索,都寻找不到相似的画面。

既然如此,便只能开口了:“广场和凉亭中的垃圾,你扔到了哪里?”

毫无征兆的提问,让邱子善惊了一下,身体细微的震动之后,才低头回应道:“靠向回迁楼的垃圾桶中。”

“像,声音很像。”确定这一点后,白中元继续问的同时设下了个陷阱,“垃圾都有什么?是残枝败叶,还是猫屎狗便?”

“都不是。”邱子善依旧没有抬头,“是瓜皮果屑。”

“那碗面怎么没吃?”白中元的语气,就像是在与老朋友聊天儿,“哪怕是去杀人,也该吃饱啊,吃饱才有力气不是吗?”

“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我就没吃饱过。”

“也没睡好过吧?”

“睡得还行,就是总被噩梦惊醒。”

“你人都杀,还怕噩梦?”

“杀人是可控的,噩梦不行。”

“为什么用油漆?”白中元突然这样问。

“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用。”

“衣服用什么浸泡的?”此时的白中元,问话是有极大跳跃性的,而且头尾不明。比如说油漆的时候,略过了“设置路障”这几个字。因为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提问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

“浸泡那件衣服,用了几种东西?”

“洗衣液,消毒水和漂白粉。”

“没了?”

“嗯。”

“确定?”

“确定。”

邱子善点头之后,审讯室内便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旁边的xing jing才碰了碰胳膊:“白队,现在怎么办?”

“把他带回去吧。”稍作思索,白中元说道。

“好。”点头,白中元向椅靠去,懒散的姿态下,是目光的愈发犀利。

邱子善低头而行,可脊椎——却是笔直的。

……

走出审讯室后,白中元靠在墙边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记得在检索物证的时候曾经看到了案发那晚使用剩下的油漆罐,也看到了提取回来的残余洗衣液和消毒水,但与硫磺相关的东西却没有看到。

想到此,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确定是小胡以后问道:“有关杨蕾遇害案中那件上衣的成分检测是不是你做的?”

“是的。”

“油漆、消毒水以及洗衣液中,是否会含有硫磺的成分?”

“一般来说,油漆里面含有的是硫元素,可是这与检测结果是无法匹配的。消毒水和洗衣液当中的确可能存在,市面上就有此类商品销售,比如硫磺消毒水的,又比如硫磺皂液,很多家庭都会使用。”

“也就是说,在那件衣服上检测到的硫磺成分,并不是格外添加的?”白中元皱眉,如果是这样,盘桓在心底的疑点便可以排除了。

“不是的白队,那件衣服上的硫磺就是单独添加的,这点我可以百分百确定。”

“什么意思?”白中元有些糊涂了。

“因为出现在衣服上的硫磺,是以块状存在的。”

“块状?”白中元狐疑,“不是消毒水或者洗衣液?”

“没错,绝对是独立添加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白队,刚才你问的是洗衣液和消毒水可不可能含有硫磺成分,又没单问硫磺出现在衣服上的事儿。”

“你……。”

“白队,回聊。”小胡,抢先挂断了电话。

第七十二章 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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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邱子善缉拿归案时,警方在他的家里以及身上发现了诸多与连环案相关的证据,几名受害人居住地附近的监控中也有他频繁出入的视频影像,两次的审讯结果又可以证明口供是符合案件征象的,如今再加上对案发现场的顺利指认,已经满足了作案人的全部条件。换句话说,邱子善就是连环案真凶。

这点,是与会人员的共识!

秦长天分管的是刑侦,如此大案的破获,不仅仅是减轻了身上的压力,更是在履历上增添了光辉的一笔。他面相本就和蔼,大捷之下说话时更是亲切了几分:“官话套话我在这里就不多说了,今天来参加会议主要是为了两件事。第一,尽快将相关卷宗和证据递交检察机关;第二,讨论下赵元昊同志的问题。”

“第一件事不难。”方言接话道,“连环案的所有环节已经全部串联起来,从最初的犯罪动机到最后的案发现场指认,将邱子善确定为真凶是完全符合犯罪逻辑和事实的,在证据链已经构建完成的情况下,后续要做的就是将对材料进行整理,然后拟定起诉意见书,我会亲自跟进的。”

“嗯,这样最好。”秦长天点头。

“方队,还有件事儿你也得费费心。”赵峰笑着说道,“这起案件非同小可,虽说从案发开始局里便对案情进行了最大程度的封锁,但在这个信息bào zhà的时代,很多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的走漏了出去,媒体们可都盯着呢。如今连环案告破,真凶邱子善落网,也该将案情始末进行通报了。”

“准备通报材料没问题,至于应付媒体……还是赵处来安排吧。”方言不想抛头露面,继续找着托词,“再说,这本身就是宣传处的分内之事。”

“我来安排没问题,但支队得配合。”赵峰开始提条件。

“那没的说,全力配合。”方言痛快点头。

“成,那明天你先接受个专访。”

“我?”方言苦笑,连连摆手,“我可没功夫,支队一摊子事儿还忙不过来,哪有闲心管那个。”

“就知道你不会答应。”赵峰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要求着,“你忙就算了,那就派个人来做专访,最好是全程跟进案子的。”

“那就让谢队来吧。”

“别介,我更没时间。”谢江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赵处,我分管的是支队外勤,一天忙的脚后跟踢后脑勺,恨不得把一分钟掰碎了用。再说我这笨嘴拙舌的,到时候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这的确也是事实。”皱眉,方言看向了对面,“许琳,要不你来?”

“方队,你饶了我吧。”许琳同样做出了推脱,“我刚调来支队,对很多情况根本就不熟悉,着实胜任不了。”

“那怎么办?”赵峰揉着额头,目光朝旁边瞟了瞟,而后朝方言使了个眼色。

领会之后,方言直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白中元,采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不得以任何借口搪塞。”

从余光瞥见二人眉来眼去的时候,白中元就预感到了事情的不妙,于是毫不犹豫的表达了态度:“我反对。”

“反对无效。”秦长天插嘴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赵峰趁热打铁。

“谁定的谁去,反正我不去。”白中元依旧坚持着立场。

“你到底想干什么?”秦长天面露怒色,抬手就要拍桌子。

“秦局,我再劝劝他。”赵峰转头,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中元,以前你没少接受地方媒体的采访,经验比较丰富,熟悉他们的套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确是此次任务的不二人选,为何这么抗拒呢?难道说你担心自己的“病情”,怕捅出什么篓子来,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都不是。”白中元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赵峰也有些不耐烦了。

至此,白中元清楚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于是忧心忡忡的回应道:“我不是怕面对地方的媒体,而是怕闹出天大的笑话,还怕丢了我们警方的脸,更怕邱子善的同伙儿漏网,最怕的是弄出一桩冤案。”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峰有些发懵。

“……”秦长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中元,到底怎么回事儿?”方言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问你呢,倒是说啊。”谢江催促。

“各位领导,你们看看这个就清楚了。”许琳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分发了下去。

“这是什么,你们两个准备的?”目光瞟过白中元和许琳,方言不动声色的和谢江对视了一眼。

“谁准备的不是重点,重点是里面的内容。”说着,白中元站起了身,“如果你们看完还觉得有必要联系地方媒体召开案情通报会,那么我可以接受采访。当然,我也会把这些内容公布出去。”

“你先坐下。”瞟过几行之后,秦长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都好好看看,看完再做讨论。”

白中元和许琳准备的东西,如同一盆兜头而下的冷水,不仅浇灭了众人振奋情绪,更是让会议室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良久之后,秦长天才回过了神来,说话时那张和蔼的脸上遍布寒霜:“你们谁能告诉我,地方媒体知道这些的后果是什么?”

“……”

没有人回应。

“我知道。”秦长天终于动怒了,将文件狠狠拍在了桌子上,“这就是你们办的案子?这就是你们要通报的案情?这就是给受害人家属以及广大民众的交代?这些,都不是,这是史无前例的耻辱。”

“秦局,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方言刚刚开口,便被秦长天打断了,他脸色阴沉的可怕,“这么多的疑点,这么多的模棱两可之处,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你们不仅没有继续深入调查的打算,反而想着就此结案,是谁给你们这么做的权利?”

“秦局,事情不是这样的。”谢江此时也乱了阵脚,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预料。这该死的白中元,为什么不早将这些情况汇报,为什么非要在会议中提出来,为什么非要当着秦长天和赵峰的面说这些?

“秦局,先消消气。”最终,还是赵峰站出来解围,“可以看得出来,老方和老谢对这些内容也是不知情的,也就是说中元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些进行汇报,进而可以推断出来,他也是刚刚调查到这些,是不是?”

“是的。”白中元点头,从心里来讲,他对赵峰是抱有感激之意的,上述的话不仅帮谢江和方言开了脱,同时也消除了日后可能爆发的隐患,越级汇报本身就是大忌,更别说如此重大的案子了。

既然赵峰给铺好了路,白中元所能做的就是在阐述事实的情况下给方言和谢江一个满意的交代,于是言辞诚恳的说道:“这些疑点是我和许队共同挖掘整理出来的,原本是打算尽快上报给方队,谁料被这场会议给耽搁了。其实这事儿赵处你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你非逼迫我接受媒体采访,也不会……”

“也不会什么?”秦长天冷笑一声,“这里是刑侦支队,是最不能藏污纳垢的地方,你们在这里也要搞官僚主义吗?”

“秦局,这您可冤枉我了。”白中元辩解道,“您刚才可是把支队上下骂了个遍,尤其是老方和老谢,在毫不知情下背了锅,总得还人家个清白吧?您不是经常说,一切的赏罚都要尊重事实吗?”

“事实?”秦长天强压着怒火,“那好,那我就听听你口中的事实。”

“我来吧。”许琳站了出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议室中响彻的只有许琳的声音,当她将一切条理分明的讲述完毕之后,秦长天的脸色才好看了起来。不仅是他,包括赵峰、方言、谢江甚至是秦时雨和周然,也是大松了口气。

“我骂错了人,理应道歉。”完毕,秦长天话锋一转,“人骂错了,但是案子没错,支队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查,一查到底。”方言表态。

“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谢江附和。

“我要的不是这些场面话,是具体行动和后续的侦查思路,你们打算从哪儿入手?”秦长天追问。

“这个……”谢江挠头,在这方面他还真是力不从心。

“秦局,我倒是有个建议。”方言开口。

“说。”

“连环案的后续侦办工作,全权交由中元来负责。”

“我反对。”白中元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个时候拿到办案指挥权,不等于往火坑里跳吗?先不说案件继续侦办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方言和谢江肯定是得罪死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别沾为妙。

“反对无效。”显然,秦长天不给他推脱的机会,以严厉的口吻说道,“从连环案移交到支队我就一直跟进着,方言的多次汇报中也表明,侦查方向都是根据你白中元的思路进行调整的。也就是说,邱子善落网的功是你的,这种种疑点下的过也是你的。在我这里,没有功过相抵一说,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如今你过大于功,案件全权交由你负责,权当是戴罪立功了。”

“我……”

白中元欲哭无泪,绕来绕去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不说,怎么还成戴罪之身了,上哪儿说理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秦局。”许琳在旁催促着。

“我……”

白中元有些弄不懂许琳的态度,怎么她也胳膊肘向外拐了。可当看到对方的眼色之后,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真要谢的话,就给我把幕后真凶挖出来,庆功会上我敬你杯酒。”说完,亲天长起身,“赵峰,我们走。”

“秦局,赵元昊的事儿呢?”赵峰低声问着。

“我亲自来办。”

第七十三章 送你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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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天他们离开之后,方言也宣布了会议的解散。案情出现了重大的转折,后续的侦办工作自然是要抓紧的。目光扫过白中元和许琳,又在周然和秦时雨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方言这才开了口。

“中元,秦局已经同意将侦办指挥权交给你,下面你来安排一下具体的方向和思路,这次决不能再出现差池。”

“老方,跟我还来这套?”白中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先不说我被降了职,就算是我还担任副队长的那会儿,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个?还有,咱们一个槽子吃饭多年,你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人吧?”

“当然。”方言嘿嘿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还按照老规矩来,你专心查案,我负责调配各方面的关系,动脑子的事儿你来,动手的事儿交给我。但我有个要求,必须把邱子善的同伙儿挖出来。”

“可以。”白中元点头。

“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达成共识,方言也轻松了不少。

“五点。”白中元一一罗列。

{1}派人去邱子善老家了解邱宇墨的生前情况,再去当地min zhèng bu门和派出所了解户口和档案问题。

{2}加派人手,保护好耗子的安全,同时深挖一下前女友柳莎的情况。

{3}调查一个叫书童的人,此人是一家网站的创办人,相关资料越细致越好。

{4}再去回迁楼和廉租房那里走访,重点了解杨蕾遇害的那晚,有没有可疑人员在那附近有过逗留。

{5}再次提审邱子善,追查硅胶肌肉的来源。确定卖方之后进行可疑性排查,尤其是年轻男子。

说完,白中元又稍稍回想了下,确认没有遗漏后才长出了口气,连环案的后续侦办就维系在上述五点中了。

“硅胶肌肉这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谢江第一个开了口,“在审讯的过程中,邱子善曾经交待过这方面的问题,使用硅胶肌肉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引诱”几名受害人。今天下午,两名外勤已经找到了卖方并进行过了解,邱子善的确在那里购买过肌肉衫,这点完全能够与案情契合。”

“那他有没有购买过肤蜡?”在这个时候,白中元想起了邱子善那凹陷的双颊。

“什么是肤蜡?”谢江不懂。

“和硅胶肌肉一样,也是用来塑形的。”许琳解释道,“这东西又叫做整塑蜡、刀疤蜡、塑泥,瘦脸胶布。涂抹在脸上可以对不满意的地方进行修整,现在很多的网红都有使用,迷惑性相当强。”

“那好,我再派人查一下。”点头后,谢江继续道,“邱宇墨的情况,我想还是方队跟当地警方联系一下比较好。一来,避免了长途奔波;二来,时间紧迫着实拖延不得。”

“可以。”方言点头,又说,“赵元昊的安全问题也交给我来安排,至于他的前女友柳莎……”

耗子在重症监护室的事情非同小可,许琳自然不能做任何的隐瞒,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便进行了汇报。也正是因此,方言才会感觉柳莎的事情比较棘手,或者说是在派遣人员的问题上有些挠头。

“我去办这件事。”谢江揽了下来,“我只管调查她的身份背景以及家庭和社会关系,至于与她本人接触还是许队去比较好一些。”

“嗯,我会登门造访的。”许琳点头。

“五件事,已经安排妥当三件,再次走访回迁楼和廉租小区的事儿,老谢你安排几个合适的人选。”

“没问题。”

“现在就剩下了书童,他到底什么来头?”很多情况方言并不了解。

“是这样的……”许琳做了简述。

“既然可能存有心理障碍,那就交给中元去应付吧,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迎难而上吗?”方言半开玩笑。

“老方,这事儿就算你安排了其他人,我也会争取回来的。”白中元心中早有盘算,书童是他志在必得的。

“你们两人还有没有其他的意见或者建议?”一切妥当,方言看向了周然和秦时雨。

“没有。”两人同时摇头,并保证随时提供技术支援。

“那就分头行动吧。”方言起身,“有任何的难处或者突fā qing况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

“是。”

……

众人鱼贯走出后,会议室里面就剩下了谢江和方言,两人稍作对视,走到了可以俯瞰支队大院的窗户前。

“老方,你相信中元的话吗?”谢江压着声音问,“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赶在秦局来的时候提,这会是巧合吗?”

“这点儿你不用担心。”方言言辞笃定,“中元这个人我很了解,他在办案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不良目的,更不会动任何的歪心思。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当初不是他的主动退让,我不可能成为支队长。”

“还有这事儿,说来听听?”谢江很是好奇。

“陈芝麻烂谷子,不提也罢。”方言摆摆手,“总之你记住一句话,中元不是争功夺利的人。”

“那你怎么还怀疑bào zhà案?”

“那不一样。”方言解释,“如果bào zhà案只是牵扯到了中元一个人,那我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想法,不管bào zhà案有多少疑点,他也绝对是清白的。可现实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也不得不多做思虑。”

“你是怀疑中元迈不过亲情那道坎儿?”谢江若有所思。

“唉,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隔着玻璃,方言的目光落在了走出大楼的白中元身上,“中元是个重情的人,这点从他对已故未婚妻许菲的思念成疾中便可窥见一斑,我怕的是他会被亲情所bǎng jià。”

“据独狼反馈回来的消息看,白志峰和苏浩与bào zhà案都是脱不了关系的,只希望中元没有牵涉其中吧。”谢江叹息着。

“但愿吧。”方言的手指开始敲击窗台。

“还有件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说。”方言回神。

“之前,我们有分化中元和许琳的举动,目的是为了孤立中元,逼迫其露出马脚。可现在看起来是失败的,他们两人的关系貌似更进了一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说着,谢江指了指院子里,白中元又上了许琳的车。

“走一步看一步吧。”对此,方言也颇为头疼,“以我掌握的情况判断,许琳主动请调来支队也是奔着bào zhà案的。她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在明知我们想孤立中元的情况下还与之打的火热,必然是有所图的。”

“你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谢江尽力揣摩着。

“老谢,这话有些难听了啊。”方言笑笑,继续说道,“既然都与bào zhà案有着紧密联系,那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分化不成那就放任他们去折腾,不管最后能不能挖出bào zhà案的真相,对我们都是没有损失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比你之前的离间计可高明多了。”

“你这张嘴啊,真是……”方言哭笑不得。

“不爱听,我还不想说了呢。”谢江转身就走,“今天老婆回娘家,家里没饭吃,正好在食堂吃完加班,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

“等等,我老婆也回了娘家,我跟你一起去食堂。”方言追了上去。

……

车子驶出支队大门,许琳噗嗤笑出了声:“白中元,方队盯你可够紧的,一直在窗户那里目送呢。”

“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生性太谨慎,不管什么事儿都能往犯罪的方面想。”苦笑着回头,白中元看到会议室熄了灯。

“那你到底有没有犯罪?”许琳毫无征兆的问道。

“我?”白中元一愣,而后挺起胸膛说,“犯罪了,我不仅策划实施了bào zhà案,还打算制造一起车祸案。”说着,佯装抢夺方强盘。

啪!

一巴掌拍过去,许琳没好气儿的说道:“你就没有正经的时候,秦局也真够有魄力的,竟然敢让你把持指挥权。”

“我不是还给老方了吗?”白中元叫屈。

“不得不说,你这招很高明,让了指挥权案件侦破以后就算方队有万般不愿,到时候也不好意思跟你争功了。”

“你想多了。”白中元摆手,“老方这个人的确重视政绩,但他为人还是光明磊落的,否则我们俩也不会搭档这么多年。”

“那也就意味着,方言暗中查你是有必行之理的?”

“你知道他查我?”

“你忘了我之前是干什么的?”许琳笑笑。

“当然没忘,情报处的许大科长嘛。”

“你这嘴可够损的。”牢骚一句,许琳正色说道,“方言不会无缘无故的调查你,这说明他一定掌握了与bào zhà案相关的线索或者证据。而你的为人我是相信的,绝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既然你们都是清白的,都是站在正义这一方的,是谁暗中推波助澜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我如果知道,早就去当面对质了。”叹口气,白中元顺势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bào zhà案那么感兴趣?”

“我?”许琳露出了一抹含有深意的笑容,“自然是有感兴趣的理由,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

“那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白中元追问,他被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很久了。

“什么时候才算……”许琳呢喃两句,而后按了下喇叭,“连环案正式破获的那天,我会把一切如实相告的。”

“真的?”

“真的。”

“那就按我说的办,最迟明天真凶就会落网。”

“你尽管吹,反正我也不信。”翻个白眼,许琳刹车,“我说白大侦探,咱们现在到底去哪儿?”

“去你家。”

“又去我家?”许琳发懵。

“不去你家怎么破案?”

“信了你的邪,在我家你要是能破案,我送你一套房。”说完,许琳踩下了油门。

第七十四章 障眼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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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中元和许琳抵达天下锦城的时间是傍晚六点半,是一天中视线最不好的时候,车灯照向前方,晕染出了浓浓的朦胧之意。将车停好,二人去旁边超市买了些吃的,酒足饭饱来到了晚上八点。

“现在做什么?”餐桌收拾完毕,许琳并没有泡茶的打算,显然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吃饱了,当然是去楼下散步。”白中元懒洋洋的起身。

“别说散步,就算是游泳我也奉陪到底,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许琳很想发火,只是找不到借口。

来到楼下后,白中元没有去往小区的健康步道,而是径直走向了物业办公室。天下锦城的定位是高端社区,物业服务自然是不错的,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会竭诚为业主服务,还算是对得起这里的高房价。

被值班经理热情的迎进门之后,白中元介绍了许琳业主的身份,随后三人围坐在了大厅的沙发上。

“请问两位,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值班经理倒了两杯水,“不管是什么需求,只要在我们的职责范围之内,一定会给予您们满意的帮助和答复。”

“你说。”许琳轻轻踢了一脚。

将目光从大厅的壁画中收回,白中元正色说道:“我要投诉。”

“投诉什么?”许琳愕然,压根儿不知道白中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端端的怎么弄出个投诉来。

“白先生,请问你要投诉什么?”值班经理保持着笑容。

“扰民。”白中元佯装愤怒,“最近这些天,晚上总有人翻箱倒柜的折腾,吵得人不得安生。我这个人本来就神经衰弱,稍微有点儿动静就会醒,醒了就睡不着,这种事儿你们物业应该受理吧?”

“当然。”值班经理应声,转头问道,“许女士,我想确认下,白先生所说的扰民是否是事实?”

“你这是在质疑我吗?”白中元拉下了脸来。

“白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了把事情了解的更为详实,这样更利于后续的维权工作,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我可以证明,这几天楼上的确很吵闹,尤其是午夜时分,动静很大。”此时,许琳隐约明白了白中元的用意。

“请问二位,你们是居住在6号楼吗?”

“你怎么知道?”许琳诧异,进门只说明了自己业主的身份,具体住址并没有告知。

“因为白天我们也接到了几起投诉,也是关于扰民的。”

“其他人也投诉了,都是几层的业主?”白中元内心一震,这就说明很多人都听到了,唯一的问题是确定具体楼层了。

“您住几楼?”物业经理不答反问。

“九楼。”许琳干脆的说道,“901。”

“如果以二位居住的楼层作为基准点,今天两起投诉的业主分别住在楼上和楼下,而且是分属于不同的三个单元。”

“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就不能挑明了说吗?”白中元有种抓狂感。

“白先生请谅解,在没有经过其他业主同意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泄露任何相关信息,这是原则。”

“好,我尊重你们的原则,那请问没有调查清楚具体是哪家扰民,我们的基本权益总要维护吧?”

“当然。”值班经理点头,“我们进行过调查,基本能够确定问题出在二十一或者二十二楼,但是……”

“但是什么?”白中元追问。

“根据投诉来看,扰民的动静很大,而且还伴有打砸的声音,按常理来讲这么大的动静,屋子里早已经狼藉遍地了才对。但是我们对二十一和二十二层的三位业主家访后发现,并没有任何相关现象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白中元的思绪回到了和书童见面的时候,屋子里同样是异常整洁的。难道说自己判断错误了,那动静不是从柳莎家里传出来的,也没有家暴的事情发生?可若是这样,又怎么解释书童几乎biàn tài的控制欲,又怎么解释柳莎的遍体鳞伤呢?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白先生,其实还存在一种可能。”

“你说。”

“楼层的共振。”

“你是说扰民的声响可能是其他楼层传出来的?”

“不仅是其他楼层,还可能是其他单元。”值班经理解释道,“共振这种现象是普遍存在的,尤其新房中更是屡见不鲜,比如我们经常听到高跟鞋声,又比如弹珠落地的声音,这都属于共振现象。听着好似人为,其实全然无关。”

“这个我知道,可扰民的动静那么大,不可能无法准确定位才对啊?”白中元还是觉得欠缺说服力。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值班经理继续解释,“如果您经历过装修就应该知道,明明听着噪音在楼上,可登门之后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有施工,有时候听着在隔壁,细查后发现原来在楼下。而且每幢楼有三个单元,动静是从其他单元的某个楼层传出的也不一定,再加上不断有新业主装修搬入,很难精确定位。”

“说了这么多,结论就是你们目前还没有解决扰民的问题对吗?”白中元不想再掰扯各种道理了。

“我们正在努力,打算晚上派人逐层巡查,一定会尽快找到源头的。”毕竟是理亏,值班经理小心陪着不是。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听了半天,许琳颇为失望。

“等一下,还有一个问题。”白中元站起身后又坐了下来。

“白先生,您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刚才说你们查了二十一楼和二十二楼对不对?”

“是的。”

“你们排查的是哪个单元?”

“就是许女士居住的单元,根据投诉判断,那里更像是噪音的源头。”

“你还说登门造访了三位业主对吗?”

“没错,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白中元眼中精光闪现,向前俯身,“6号楼是一梯两户的格局,两层该是四户才对,你们为什么漏了一家?”

“因为二十二层的西门是没有住人的。”

“没有住人?”白中元狐疑。

“是的。”值班经理点头,“因为是新房,所以6号楼的入住率不足五分之一,入住的每一户我都有印象。”

“你确定西门没有住人?”白中元再次确认。

“确定。”值班经理笃定的说道,“一来是没有装修施工的报备,二来水电都没通,想住也住不了的。”

“那套房卖出没有?”白中元心中开始涌现出不安。

“卖出去了。”

“能不能看一下住户信息?”

“不能。”值班经理摇头,“您没有查看的权利,我们也不能私自泄露业主任何信息,请您见谅。”

“就不能通融通融吗?”许琳注意到了白中元的神色变化,知道他追问必然有着道理,于是也开了口。

“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值班经理立场坚定。

“那……”白中元说着,手就要伸进兜里。

“别冲动。”阻止过后,许琳站了起来,“我想问一下,小区的物业是外包的,还是属于长丰地产?”

“长丰地产。”

“好,我打个电话。”说完,许琳掏出手机拨了出去,聊过两句之后,将电话递给了对面的值班经理,“找你的。”

“找我?”值班经理狐疑,当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后,顿时语气大变,“您放心高总,我一定全力配合。”

电话挂断,值班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的说道:“许女士,您怎么不早说认识高总呢?”

“现在能调一下业主资料吗?”许琳没有接茬。

“当然,当然,二位稍等。”值班经理急匆匆去了办公桌前。

很快,相关资料便到了白中元的手中,看完之后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蔡湘琴,女,54岁。”

“有问题吗?”许琳接过去看了看,随后压着声音问,“中元,要不要查一下她?”

“经理,谢谢,我们先回去了。”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白中元不打算再继续逗留。

“两位慢走。”值班经理笑着相送,直到看不到白中元和许琳之后,他才掏出了手机,“高总,人走了。”

“照片拍下来了吗?”电话里问。

“拍了,很清晰。”

“光有照片还不够,去调取监控,把有关他们两人的视频影像剪切保存,明天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明白。”值班经理点头。

“严格保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还有,做的干净点儿,你的顶头上司可是条狗,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

“高总放心,绝不会出现任何的差池。”

“嗯,你把这件事儿做好,不出两个月我就让“那条狗”滚蛋,你可得争气啊。”

“明白,谢谢高总。”

……

当值班经理的电话挂断时,白中元和许琳也来到了6号楼下。

“你在干什么?”看到白中元一会儿向右走,一会儿向左移动,许琳便困惑不已。

“那晚,柳莎的风衣就是掉在了这里。”停下脚步,白中元仰头向上看。

“你想说明什么?”许琳不解。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风衣不是从2201掉下来的,而是从2202?”白中元眯眼,大脑飞速运转。

“你的意思是……”许琳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令她脸色大变。

“你猜对了。”白中元深吸口气,“我们被书童骗了,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他把二十二楼全买下来并且打通了。”

第七十五章 线索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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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许琳,内心涌动满满的都是震惊和不解。震惊是因为她没有想到白中元会抛出这样一个大胆的假设,而不解则是因为想不通其中的关联。或者说窥探不出白中元的思维逻辑,这种联想的根据是什么?

刚刚物业的值班经理已经明确说过,2202这套房已经售出,房主是一名天命之年的女性,个人信息是十分明确的。而且谈话过程中并没有其他价值性的东西流露出来,怎么就跟书童联系上了。

种种的疑问,促使许琳开了口:“中元,我没有猜对什么,只是顺着你的思路做了大胆的联想而已。我好奇的是,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书童将两套房子都买了下来,又根据什么认定他与蔡湘琴有着关系?”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们先上楼。”两人顺着电梯来到二十二楼以后,白中元示意许琳去敲门。

咚咚咚……

反复的敲击之后,屋子里面没有任何的回应,这让许琳皱起了眉头:“中元,我记得在楼下看的时候,屋子里是亮着灯的对不对?”

“是的。”白中元点头。

“那怎么没人开门呢?”

“要么是假装听不到,要么是人已经走了。”

“走了?”许琳一惊,“去哪儿了?”

“那我就不清楚了。”摇头,白中元吩咐道,“这样,你给方队打电话,让他派人过来直接破门。”

“这不行。”许琳不同意,“无凭无据,我们没有权利这样做。在现代法理中,强调的每个人都是合法者,除非拿出他违法的证据。”

“那就说怀疑柳莎被长期家暴,且有性命危险。”白中元只能想到这个借口,“那晚柳莎身上的伤痕你也都看到了,明显是长期遭受nuè dài造成的。现在敲门不开,谁知道屋子里面是不是正发生着犯罪事件?”

“这倒是行得通,我马上联系方队。”

“对了,同时让方队派人查一下蔡湘琴,越详细越好。我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派个管事儿的人过来。”

二人各自联系没有多长时间,物业的那名值班经理便急匆匆上了楼,看到白中元和许琳后赶忙迎了上来:“两位,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们是市刑侦支队的,过来调查些情况,希望物业方面能够配合。”说完,白中元将警官证递了过去。

“原来是白警官,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管看着就好,权当是做个见证。”很多事情,白中元必须要考虑的周全些。

许琳在电话中将情况表述的十分严重,因此警队的人来的很快,并且携带了专业的kāi suo gong ju。

“开门之后任何人不准进去。”白中元叮嘱。

“明白。”一名xing jing走上前,几十秒便打开了门锁,“白队,许队,门开了。鞋套、口罩和手套都准备好了,执法记录仪需不需要?”

“不必了。”白中元摇头,将手套和鞋套扔给了值班经理,“穿戴好,跟我们进来,不要随意走动。”

“明白,明白。”

除了白中元、许琳和值班经理外,进入屋子的还有一名现场勘检经验丰富的xing jing,并随身携带着勘察箱。房间里灯火通明,足以看清楚各个角落,与上次来此一样,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收拾的异常整洁。

确认屋子没有人后,白中元吩咐道:“大刘,右手边那间是书房,隔壁是卫生间,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白队,放心吧。”大刘应声,拎着勘察箱走进了书房。

“那间卧室交给我。”许琳来过一次,显得轻车熟路,径直走向了当初柳莎醉酒熟睡的房间。

“你跟我来。”白中元在前,值班经理在后,直接进入了主卧。这间房的隔壁,就是2202室的主卧。

主卧室很大,且异常的干净,摆放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一张床之外,再有的便是一台空气净化器以及一个直通到房顶的柜子。

“白警官,您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别动。”白中元呵止,“你就站在门口,眼睛可以随意看,但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碰。”

“好的。”

从进门那一刻,白中元的目光便被巨大的立柜吸引住了,为了印证内心的猜测,他走过去直接拉开了柜门。柜子里面悬挂着琳琅满目的各种衣服,将衣服推到一侧,白中元抬手在立柜内壁敲了几下。

当略显空洞的声音落入耳中后,白中元直接将衣服摘下来扔到了床上,而后将横悬的衣杆全都摘了下来,站到柜子里面细细的审视,能够看到内壁上存在的细微缝隙,自上而下足足有将近两米的高度。

手掌平贴在上面,白中元先是朝着左侧推了推,没有任何的反应。再向右侧推动的时候,柜子的内壁缓缓移动了起来。滑动出一米二左右的距离后,一道暗门出现在了眼前,电子门锁的光芒闪现。

“许琳,你来一下。”这个发现,让白中元异常的振奋。

“发现了什么?”许琳急匆匆的走进来,看到暗门之后浮现出一抹喜悦之色,“想不到真被你说中了。”

“把人叫进来开锁。”

“我这就去。”点头,许琳转身时朝着物业经理甩了下头,“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

“我这就走,不妨碍你们办案子。”值班经理连连点头,望着许琳的目光中藏着丝丝恭敬和畏惧。

心思全部都在那道暗门上,许琳自然不会留意其他的,因此也就忽略了那道目光,直接去招呼警队的人进来。

“这种门锁好不好开?”白中元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门后面看看,去印证内心盘桓依旧的猜测。

“白队,开启这种门锁有两种办法,一种是po jiě密码,难度很大。我想采取开启锁芯的方式,只要安防级别达到b级以上,很快就可以搞定。”

“如果达到了呢?”白中元顺嘴追问。

“那就难办了,如果安防等级真的达到了b级以上,理论上可防技术性时间可达四到六个小时。”

“先试试吧,实在不行直接撞开。”

“我尽力。”

从主卧室出来之后,白中元看到大刘已经走出了书房,正在卫生间里面忙碌着,于是走了过去。

“情况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什么可疑的发现。”大刘搜寻着角角落落说道,“不过有三个奇怪的地方,我有些费解。”

“什么?”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花草,房间中装有监控,还有就是空气净化有三台之多,书房里面一台,客厅和餐厅也各有一台。”

“你算少了,主卧室里面还有一台。”

“四台?”大刘更纳闷儿了,“白队,这房主是个什么人,弄这么多的空气净化器做什么?”

“以我掌握的情况判断,房主应该患有呼吸系统疾病,而且应该很严重,否则不会到处安装空气净化器。”

“这样倒是合理的。”大刘点头,“呼吸不好的话,是应该少养些花草,虽说也有净化空气的作用,但吸附的粉尘量也不小。”

“你仔细的检查检查,看看卫生间里面是否有硫磺皂之类的东西。”在此时,白中元想起了小胡说的块状硫磺。

“放心吧白队,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的。”

“辛苦。”

走出卫生间,白中元正好撞见从外面进来的许琳,简单交谈之后,得知这里的情况已经全部回馈到了支队,方言正带人赶过来。

左右都是帮不上忙,许琳便问了起来:“中元,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你为什么非追着书童不放?诚然,他是有着家暴的嫌疑,可那毕竟只是嫌疑,并没有确凿证据,况且柳莎并不承认遭受过nuè dài。”

“这件事儿我一直想给你解释来着,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契机,现在我就把所思所想和盘托出。”事到如今,白中元的确没有了继续隐瞒的必要。

“你说吧。”

“最初,是因为耗子我才跟柳莎见了面,通过谈话我可以确定她是不想放弃那份感情的,于是我想尝试看看能否帮他们修复破裂的关系,当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耗子的病情考虑。后来在医院和你家楼下,我又见到了柳莎两次,发现了她身上的伤痕,我就想力所能及的帮帮她,出发点除了同情之外,还是因为耗子。无论是修复他们的感情,还是解决家暴的事情,都绕不开书童这个人,所以对他有了关注。”

“再后来,就发生了重症监护的那件事情,通过很多的细节进行比对,我发现假扮“罗大夫”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书童,因此那晚我又来了你家,没成想调查之后发现书童不具备作案时间。”

“那你怎么又怀疑上他了?”

“好几个方面。”

{1}楼层共振的问题,那晚的动静很多住户都有听到,物业也接到了很多的投诉,却始终没能找到噪音的源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够做出的解释,就是有人使了障眼法,钻了思维逻辑的盲区。

比如,用别人的身份证购置一套房产,并做出闲置的假象。如此一来,物业就会主动规避掉排查的可能。

{2}因为柳莎的关系,书童具备仇视耗子的犯罪动机,他的控制欲那么强,岂会容忍柳莎的心在别人身上?而那晚被柳莎丢弃的垃圾袋中和医院的消防通道中都出现了血痰,又将线索汇总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3}耗子发生意外的那晚,留下的凶器刀柄中发现了猪血的血凝块,而浸润了被单的同样属于猪血,这些与连环案的凶器检测结果基本是完全相同的。几乎一致的凶器,同一种家畜的血液成分,真的只是巧合吗?

{4}书童是一名高级网络工程师,他具备清理或是销毁电脑和手机各种程序浏览痕迹的能力。甚至包括潜入医院网站、获取耗子的诊疗信息、了解相关主治医生、以及各科室值班表等等。

当然,也包括剪切视频时间的作假。

{5}邱子善的供词当中,曾经提到过zi shā的儿子邱宇墨,可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死了,谁又能说得清?

{6}从书童针对柳莎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不仅有着近乎biàn tài的控制欲,也满足对于女性的仇恨。

{7}邱子善的被捕本就耐人寻味,他近乎自投罗网的潜逃,摆明了是在主动揽罪,包庇之心显而易见。

一口气说到此,白中元停顿了下来,权衡再三,他还是将关键性依据藏在了心里。

那就是——他不仅亲眼见过连环案的嫌疑人,还与之有过交谈。

下午的时候,白中元见过邱子善,他的声音与那晚听到的的确很相似,可那凹陷的双颊以及笔直的脊梁却是完全不符的。

而如果将这两种特征套在书童的身上,似乎就能够完全对应上了。书童削瘦不假,脸上有肉也是真,他一米八左右,刻意的含胸塌背不仅会对身高做出迷惑性伪装,也会呈现出驼背的假象。

最重要的一点,他满足连环案作案真凶的所有侧写特征。

白中元陷入沉默的这段时间,许琳同样在消化着上述那些话,良久她才后知后觉的惊呼了一声:“中元,你认为书童才是犯下连环案的真凶?”

“你的反射弧可真长。”打趣一声,白中元这才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我还认为,书童就是邱子善的儿子。”

第七十五章 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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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总队情报处的时候,许琳就曾协同支队办过几起大案,也是在那个过程中认识的白中元。那时还没有发生bào zhà案,在她的印象当中,对方是个严肃、刻板,甚至有些偏执的人,缺点可以装满一箩筐。当然,优点也是十分突出的,其办案能力无可挑剔,说是冠绝全省厅都毫不为过。

正是有着这样的认知,许琳调来支队后才会略施小计从方言那里要来了白中元,一来是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二来是趁机请教些有关刑事侦查方面的技巧、知识和经验。三人行,必有我师。

白中元归队便破获了工地杀人案,被传的神乎其神,许琳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在了解案件侦办过程后,也很是佩服对方的心思和头脑。而随着连环案的一步步推进,随着交流增多,随着案情探讨频繁,许琳愈发的钦佩了起来。不管多么复杂的局势,不管多么棘手的场面,白中元不仅能一一化解,更能敏锐的洞察到关键点做出推进。

这个人,简直就是为破案而生的!

之前,许琳以为白中元死死盯着书童不放,无外乎是帮助耗子和同情柳莎,可直到有了上述那番解释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对方的目的一直都是连环案。看似毫不相关的人和事,硬是被常人所忽略的细节联系到了一起。仅是这一点,整个支队就没人可以做到。非但做不到,甚至都想不到。

否则,也就不会有之前“结案”的闹剧了!

习惯了叹服,许琳也就不会再频频失态,所以当白中元说出书童就是邱子善的儿子以后,她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提出任何的质疑。而是沉默着回忆起了案情,试图将这两个人的父子关系建立起来。

显而易见的是,许琳这种思维是受到了白中元的影响和拐带,可怕的是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是悄无声息的,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这证明在她的潜意识当中,对方占据的比重已经越来越大。

良久的无言,许琳笑着回过了神来:“跟你相处的时间越长,越是能体会到你的可怕。但不管怎么说,连环案终于是到了收尾的阶段,如果顺利告破的话,你当记头功,保不齐你的职务就恢复了。”

“我对那个没有兴趣,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摇头,白中元又说,“其实你的功劳也不小。”

“我?”许琳诧异。

“对啊,之所以把书童和连环案联系起来,一个是相似的凶器,同一种家畜的血液成分,另外一个就是硅胶肌肉了。那晚我从垃圾袋中翻检出来后,就放到了你的车里,幸亏你没给扔掉,这功劳还小吗?”

“功劳?”许琳忽然变脸,冷笑着回应,“白中元,你这嘴可是越来越损了,听起来是夸我有功,实际上是讽刺我邋遢不注意卫生吧?”

“那不能,您堂堂许大队长,貌美如花、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怎么可能不注意卫生呢?”左右是没事,白中元又贫了起来,“再说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等以后名成功就了,这些都可以粉饰成优点的。”

“无聊。”许琳说完转身就走,“我去下面看看方队他们来了没有,你自己在这儿说单口相声吧。”

许琳离开,白中元神色一变又恢复了那副凝重的样子,站在门口打量着整间屋子,陷入了沉思当中。如今案情有了跨越式的巨大推进,接下来就要面对最后一个难题,书童带着柳莎去了哪里,又是否对她下了毒手?掏出手机拨打柳莎那晚留下的号码,白中元听到的是暂时无法接通,这让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白队,你来一下。”就在这时,卫生间内传来了大刘的声音。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三步并两步,白中元冲了进去。

“这个。”大刘晃着手里的证物袋说道,“因为蒸发,血痰已经有了固化的迹象,可能对检验有一定的影响。”

“没事儿,周然能解决。”看了看之后,白中元又问,“这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马桶水箱的后壁上。”大刘指了指,“我猜测是冲马桶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剧烈的咳嗽,俯身喷出去的。”

“很有可能。”口中这样说着,可白中元内心却做着另外的猜测。书童这个人心思极为的缜密,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吗?还是说他在咳出之后进行过清理,但因为疏忽,所以才有了遗漏?

想到此,白中元不由的摇了摇头,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太过于敏感了,他可不想活成方言的样子,那不得累死。

“白队,门锁打开了。”

“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我马上过去。”转身,白中元催促大刘,“证物袋里的东西非常重要,你现在就带回去交给周然。告诉她,要与我上次从医院提取到的检材做比对,加快加急,结果出来立刻告诉我。”

“明白。”大刘点头,留下勘察箱急匆匆出了门。

“中元,情况怎么样了?”大刘前脚刚出门,后脚外面就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方言的问询。

“老方,重大发现。”说着,白中元朝旁边的秦时雨看了看,对方不加理睬后,这才引着往卧室里面走,“大刘在卫生间提取到了重要的检材,已经动身送去支队。同时的巨大进展是卧室里面发现了一道暗门,从门的位置以及特殊的存在性判断,同一楼层的两套房子应该是打通的。”

“就是那道门吗?”来到主卧室,方言目光落在柜子里面,冷哼了一声,“还是电子锁,我倒要看看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打开吧。”白中元吩咐。

嘎吱……

暗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黑洞洞的房间,毛坯的地面和水泥墙吸收了透射进去的光线,给人一种惊悚感。

“什么味道?”秦时雨皱了皱鼻子。

“像是多种气味混合后的。”白中元使劲儿嗅了嗅说道,“好像有血腥味、尿骚味,臭味儿以及发霉味儿。”

“方队,口罩。”许琳拿出口罩,分发给了方言和秦时雨。

“我先进去。”白中元一马当先。

这暗门的高度与正常房门差不多,只是相对略窄一些,对白中元够不成丝毫的阻碍,很顺利的便进入了房间里。

啪!

按下开关,卧室里面的灯亮了起来,四周打量,白中元发现了悬挂的窗帘有些异常,走过去翻看才发现里外里居然有着三层之多。最外面挨着玻璃的是常见的普通窗帘,中间是一层极为厚重的棉布,而最里面是硬质帆布。

“外面的一层用作掩饰,中间和里面都具有遮光以及隔音的效果,看来这套房子果然被人用来做不法的勾当了。”方言语气中透着几分忧虑。

“走,去外面看看。”

来到走廊,白中元打开了所有的灯,当明黄、炽白的光线填满整间屋子的时候,一切的景象也都映入了眼帘。所有的房间都保持着毛坯样儿,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挡了起来,所有的透光处都被做了封闭。

如此重大的发现,众人理当极为振奋才对,可事实是他们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脸色更是一个比一个凝重。尤其是白中元,脸上已经看到任何的血色,那双见惯了恶性犯罪的双眼中,更是隐隐透出了几分恐惧。

客厅里的摆设不多,一只沙发、一张大床、一个茶几,一台冰箱、一把椅子,一口鱼缸。

沙发的底色为白,上面充斥满满的都是片状或者点状的红,不用做任何的检测便能得知那是干涸的血。

床上,有着白色的被褥,同样被一条条,一块块刺目的红装扮了起来。白底红妆,触目惊心。

茶几上只有两只杯子,一只已经破裂,碎片上沾染着血迹,而另一只更为可怕,鲜血已经有了凝固的迹象。

椅子的四个角都已经出现了磨损,就连椅背上都是各种齿痕。一条登山绳垂落下来,绑在了嵌入地板的铁环上。

那口鱼缸的水已经不足一半儿,浑浊无比,隐约能够看到几条鱼正在游动。是整间密闭的屋子里,仅有的生机。

之于别人来说,或许一时半刻弄不清这屋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许琳已经猜出了大概。她静静的站在原地,双手死死的捂住了嘴巴,两行清泪宛若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全身弥漫着浓郁的悲怆之气。

一步、两步,三步,白中元紧咬着牙关来到了冰箱的跟前,他尝试几次的深呼吸后,依旧无法平静下来,只能握拳狠狠的在心脏处砸上几下。砰砰的沉闷声在屋子里回荡时,他抬起颤抖的双手艰难的打开了冰箱门。

冰箱里瓶瓶罐罐塞的满满当当,无论是那因为开门晃动的液体,还是装在大容器中正在颤动的块状物,都在向白中元传递着无比残酷的信息。那晃动的液体是鲜血,那颤动的块状物是脏器。

这间屋子,极可能杀过人。

至于是谁,无需再做猜想。

第七十六章 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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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的凶杀案现场,通常都会带给人极大的震撼和恐惧,可之于白中元等人来说,再大的情绪波动也不过是一时的,那些场面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真正触动他们内心的,是诸如眼前的这般景象,没有残忍冷血的刽子手,也没有绝望无助的受害人,有着的只是可供联想的犯罪现场和过程。

每个人,都会联想出不同的画面。而显然,无论脑海中的画面是什么,似乎都已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中元,通知所有人立刻归队,许琳安排人对现场进行封锁,之后联系物业、社区和辖区派出所,尽快把嫌疑人相关资料交给老谢,展开全面的排查和走访。告诉他,警力不够就从各大队、中队抽调,总之一句话,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短暂的震惊之后,方言脸色阴沉的布置着,“还有,技术科马上进驻现场,进行全面细致的勘查,重要检材第一时间送回队里做检验鉴定。”

随着方言的命令下达,在场的每个人都忙碌了起来,而这也体现出了支队人员的素质和能力,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这一忙,便是整晚。

当现场清理干净,当2201和2202的房门被贴上封条,当白中元他们返回支队,已经是上午的八点钟了。案件紧急,早饭被直接送到了会议室里,方言在稍稍垫补之后,示意谢江首先通报进展情况。

{1}在邻省警方连夜侦查之后,基本摸清楚了邱宇墨的情况,他的户口在上大学那年转出,毕业之后没有迁回。至于悬梁上吊一事,很多村民各说不一,汇总知"qing ren"的所说的情况之后,倾向与此人属于“假死”。

{2}与邱宇墨的大学取得了联系,走访调查后发现,他自从毕业之后,就将档案挂在了人才市场中。2015年之前,挂靠档案是需要缴纳费用的,但一直都联系不上邱宇墨,始终处于失联的状态。

{3}书童创办的是一家婚恋网站,在全省来说规模首屈一指。调查之后发现,这个人档案和履历几乎是空白的,与相关部门取得联系后得知,婚恋网站创办初期是有着扶持政策的,审核相对较松,可能钻了这方面的空子。

{4}对邱子善再次进行了提审,肤蜡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出售硅胶肌肉的店家可以证明没有过这方面的交易。

{5}经过全面的调查,可以证实邱子善没有其他子女,只有邱宇墨一个儿子。

{5}蔡湘琴的情况已经摸清楚,女,五十五岁,个体户,经营一家棋牌室,生活作风很不检点。其丈夫名叫柳炳权,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坐过牢、蹲过看守所,进派出所更是家常便饭。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个女儿,名字叫——柳莎。

“柳莎?”许琳忍不住低呼一声。

“原来是这样。”白中元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根据目前情况来看,事实很可能邱宇墨和蔡湘琴之间有着某种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而柳莎正是交易的筹码,这或许就是她失去了zi you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赌徒干不出来的。

包括——卖儿卖女!

“其他情况呢?”目光望向秦时雨和周然,方言的语速加快了几分,“昨晚提取的检材当中,有没有重要的线索或发现?”

“有。”周然开口的同时,拿出了几份儿鉴定报告。

首先,2201卫生间提取到的血痰,与医院消防通道中的是属于同一人的。

其次,2202房间中椅子上、床上,沙发上的血迹鉴定与血痰不一致,推测应该是属于柳莎的。

再者,茶几上的玻璃杯里以及冰箱瓶罐中的血液是猪血,玻璃容器中浸泡的块状物是牲畜脏器,鉴定比对后为猪肺。

最后,经过dna鉴定,可以证明邱子善与书童有着直接血缘关系。

“父子?”方言问。

“是的。”周然点头,“这个我做过反复的确认,是绝对不会错的。”

“也就是说,书童果然是邱宇墨。”许琳面色复杂的转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我仍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是指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而是你的嗅觉和洞察力,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之外。”

迎着对方的目光,白中元的表情有了些不自然,有些做了隐瞒的情况一时无法明说,除了秦时雨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在案发当晚见过嫌疑人,并与之有过简短的交谈。而这,恰恰就是否定邱子善为连环案真凶的关键原因之一。当然,占据比重最大的还是邱子善种种行为违背了犯罪逻辑。

至于将邱子善和书童联系起来,这里面就不存在任何“作弊”行为了,完全依靠的是白中元对于细节的甄别、对于证据的补充、对于案情的推导、对于反常之处的怀疑、对于恶**件的大胆联想,以及锲而不舍的追查求证。这不仅需要缜密的思维逻辑,还需要强大的衔接性推理能力,更需要一颗公正的心。

许琳的目光久久不移开,白中元只能做出发自肺腑的回应:“刑事案件的侦办,本身就是个不断怀疑、求证,挖掘事实,构建证据链的繁琐过程。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只有亲耳听到的、亲眼见到的才是事实,其他的都可能存在假象。可怕的是,有些时候所听和所见依然是有诸多猫腻和陷阱的,这时候就需要我们结合案件征象做出反复的甄别,进而大胆的判断,最后不厌其烦的去拆解线索获取证据。”

说出这些话的最初,会议室中尚且有嗡嗡的议论声,可当白中元说完之后,整间屋子已经变得落针可闻。

“你小子,好样的。”谢江开口言辞诚恳,面色中还蕴藏着激动,“单说破案,三个我也顶不了你。”

“老谢,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

“打住,打住。”谢江打断,连连摆手,“你小子掉什么屁股拉什么屎我门儿清,肯定是没好话,憋回去。”

“中元,说,怎么理解?”凝重的气氛难得有了缓和的迹象,方言自然不会放过,精神总是紧绷着可不好。

“这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老谢这是承认自己连臭皮匠都不如了。”

“小心我抽你。”谢江扬起右手比划着。

“看,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没正经。”许琳呵斥,“继续说案子。”

短暂的小插曲,的确让众人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会议室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方言长舒了口气。

“我把现场勘查以及检验鉴定的情况说一下。”秦时雨站了起来。

{1}2202房间中,墙体和家具都有撞击或者残缺的痕迹,甚至在很多地方都提取到了血迹,可以推断为经常有暴力事件发生。

{2}那把磨损的椅子缝隙中,那根垂落的登山绳上,提取到了长发、血迹、常见的衣物纤维等等,显然是用来kun bǎng的。

{3}椅子下方的铁环,内壁锃亮,完全能够契合登山绳的磨损程度,明显符合长期囚禁人的征象。

{4}完整的玻璃杯中有着尚未凝固的血液,玻璃杯的内壁上附着血迹,上面提取到了残缺的唇纹。

大胆的假设,邱宇墨曾经饮用过里面的血液。

{4}厨房中有电磁炉、电饭锅以及碗筷,在当中提取到了参与块状物,经过法医鉴定为猪血和猪肺残留物。

{5}厨房中的柜子里,发现了大量的中草药包装袋,向中医请教鉴别之后确定,都是治疗肺病的。

合理的猜测,邱宇墨患有肺癌。

{6}2202的卫生间中,找到了大量的储存的消毒水、硫磺皂、以及强力杀菌的喷剂,很多尚未开封。

{7}2202房间中发现了监控摄像头,每个房间都有,且数量很多,其中不乏被强力破坏过的。

{8}2202的水电,都被嫌疑人进行过整改,汇总到了2201的日常缴费和消耗中,这也是物业始终认为2202没有住人的原因。

……

“结合法医和技侦的勘查鉴定结果来看,可以证明书童具备重大的作案嫌疑,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追捕工作了。”秦时雨刚刚坐下,许琳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所言之意无非是促使方言尽快下命令。

“昨晚走访排查的结果怎么样?”方言脸上也有了急色。

“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收获。”谢江摇头,“邱宇墨这个人很狡猾,而且是有着长时间预谋和准备的,追捕的难度很大。”

“不管多大,都必须抓住他。”方言的手指又开始了敲击桌子,“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我们首要做的是框定出个大致范围。这样,老谢你带人再去审邱子善,务必让他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好。”谢江说着便要起身。

“等等。”白中元制止。

“怎么了?”方言问。

“老方,你觉得邱子善会老老实实的供述吗?”

“当然不会,否则我们早就知道邱宇墨没死的事情了。”摇头,方言又说,“可现在也只有提审他这一条路可走,我们没得选择。”

“谁说只有一条路可走?”

“中元,你别卖关子,快说说你的想法。”谢江催促。

“你觉得他会在哪里?”许琳也催促。

“在一个你们排查过的地方。”说着,白中元拿起笔写下了三个字。

众人看过,脸色纷纷大变。

第七十七章 藏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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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宰场!

短短的三个字,让众人在这一刻都有了屏气凝神之象。白中元说的没错,那里的确是邱子善曾经指认过的地方,也是警方刚刚调查过的地方,更是被与会人员主观忽略的地方,邱宇墨真的会去往那里吗?

柳莎,又是否还活着?

众人面面相觑后,方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中元,我知道你绝非无的放矢之人,既然将追捕范围框定在了屠宰场,那必然有着充足根据和道理。连环案以及医院事件的种种征象中也表明,屠宰场、杀猪刀、猪的血液,乃至于猪的脏器,之于邱宇墨来说似乎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我认可你的观点。”

“老方,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谢江分管外勤,这种事情自然是要首当其冲的。

“等等,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急什么?”阻止过后,方言忧心忡忡的继续说道,“中元,有个很严重的情况你清不清楚?”

“什么?”方言的犹豫本就在白中元的预料之中,谨小慎微是他的标签,从不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具体的范围。”手指敲击着桌子,方言说出了内心的担忧,“邱子善的口供进行过全面细致的核实,他的确在屠宰场中兼职过,可令人头疼的是屠宰场并不是一家,而且分属省城不同的地理位置,我的意思是还能不能再精确一些。你很清楚这次抓捕的重要性,若是无法一击即中,局面将会无比的被动。”

对于屠宰场的情况,白中元了解的并不全面,毕竟他不是方言,不需要统筹全局,只需要做好自己所负责的工作便可。即便有些时候需要汇总信息线索,关注的也是具有指向性的关键点,所以的确会出现遗漏的地方。

“你先具体说说。”没办法,白中元只能耐着性子等等。

这个时候,方言不会拖泥带水:“省城的三环以内,只有一家肉联厂,邱子善曾经在那里打过短工。除此之外,近两年中他还分别在另外四家屠宰场工作过,距离近的挨着城区,远的则涉足到了郊县,范围可以说相当之大。”

“那就只能兵分多路,同时展开抓捕行动了。”谢江说。

“这个……”方言欲言又止。

“老方,有顾虑?”谢江问。

“嗯。”点头,方言忧心忡忡起来,“案发至今,我们的工作已经出现了两次重大失误,一次是联动两个分局的警力进行盯防布控的失败,另外一个是之前的“结案”闹剧,这已经让我们无比被动了。再者邱宇墨生性狡猾,手段残忍,想要同时展开抓捕行动势必也动用大量的警力,我担心……”

“你担心重蹈覆辙?”谢江接话继续道,“这也是对的,如果抓捕成功了还好,可若是失败了,的确是难以交差。到时候被问责倒是小事,如果贻误了案情导致又有人遇害,那局面就无法收拾了。”

“他为什么要频繁更换工作地点?”白中元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揣摩方言的心思上,内心所系完全是如何抓住邱宇墨,至于成功和失败的几率他不会去过多的考量,交差和问责的事情更不会思虑分毫。

“踩点。”谢江回神。

“这听起来符合犯罪逻辑,可深思细想似乎有些站不住脚啊。”白中元皱眉。

“怎么讲?”

“距离。”白中元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圈,“虽说连环案四名受害人的居住环境不太好,但依旧是属于城区的。就算邱子善是为了日后的犯罪踩点谋划,可也没有必要去郊县吧,这说不通啊?”

“好了,现在你们就不要纠结这个了,说重点。”方言催促,“现在我们讨论一下,到底将哪里列为抓捕地点。”

“很难啊。”谢江无力的摇头:“如果再给些时间,外勤的走访排查或许会有收获,要不等一等?”

“等什么?”方言脸色一沉,“等新的受害人出现吗?”

“……”谢江不语。

“照我看,这次我们的任务目标就是这里。”说着,方言手中的笔指向了电子地图中的方位点。

“那里?”谢江一惊,“老方,你确定。”

“确定。”方言点头,“这里是城区和县城的中间地带,情况比较复杂,以案件的征象来判断,邱子善不会无缘无故涉足那里,一来那里比较远,二来跟几名受害人没有任何显性的关联,事出反常即为妖。”

“我同意。”白中元点头,赞许的看了方言一眼,这个人不是没有案件的侦办能力,而是做人做事太过于圆滑了些,不将他逼到绝境当中,是不会轻易专权独断的。总的来说,这种为人处世之风是利弊共存的。

“既然如此,那就去准备吧,我亲自带队。”有了白中元的支持,方言的底气顿时足了很多。

……

“你支持方队的根据是什么?”走出会议室,许琳小声问着。

“你猜?”

“爱说不说。”许琳噘嘴微嗔。

此时,两人正好来到楼梯这里,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打在了许琳的侧脸上,秋风吹起耳畔的发丝,肩章反射淡淡的银芒,将那张脸映衬出了几分朦胧感。那瞬间,白中元竟然有些呆住了。

那股熟悉感,又来了!

“喂,你怎么了?”被直愣愣的目光惊扰,许琳有了些不自然,“白中元,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你。”白中元下意识回应。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许琳目光回避,脸色微红。

“没什么。”回神,白中元低头打趣,掩饰尴尬,“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早晨起来没有洗脸吧?”

“白中元,你可真够混蛋的。”许琳气的咬牙切齿,挥拳就要动手。

“我支持方队的根据很简单,柳莎曾经在那附近居住过。”白中云赶忙说道。

“柳莎在那里住过?”手臂垂下,许琳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白中元越来越喜欢看许琳被捉弄的样子。

“你说不说?”

“说。”适可而止,白中元解释,“因为耗子在搬到警队宿舍之前,就是在那附近租房子住的。”

“你是说,他们没分手的时候?”

“具体有没有分手我也不清楚。”摇头,白中元又说,“目前的情况是邱宇墨带着柳莎一起失踪了,而恰恰省城和县城的交汇处又是邱子善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汇总起来目标出现在那里的可能会很大。”

“如果是这样,倒是符合逻辑的。”许琳点头。

“走吧,方队他们已经下楼了。”说完,白中元转头就走。

“等等……”许琳抬脚便追,“刚才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我的脸怎么了,女人就不能有不洗脸的时候吗?”

……

因为无法百分百确定邱宇墨是否在目标地点,所以此次行动方言显得很谨慎,在和秦长天进行过汇报之后,才朝着省城和县城的交汇处进发。此行没有开警车,所有人也都身着便装,着实也是无奈之举。

从支队出发,遭遇过各种延时的路况之后,于上午九点半抵达了目的地的wài wéi,下车开始进行部署。屠宰场位于两个村子的中间,细致观察后可以看到共有三条路连通,地势开阔,对此次行动十分有利。

“老谢,wài wéi的警戒以及交通管制工作交给你来负责,一定要确保三条路全部封死,在我们没有撤出屠宰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外出者进行严格的检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立刻控制住。”

“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还有,你随时保持着警惕,万一有意外情况发生,及时调遣警力。”

“你们也小心。”

谢江的能力,方言是很清楚的,于是转头继续道,“许琳、秦时雨、周然,你们三个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车里等我命令,一旦在这里发现了邱宇墨,需要你们立即进驻现场,听清楚没有?”

“清楚。”

“剩下你们几个,兵分三路把围墙控制住,我和中元从正门进去。”说完之后,方言掏枪上膛,“行动。”

跟方言一起行动的时候,白中元从来都不会携带qiāng zhi,一来他对自己的身手有着自信,二来枪法不是很精湛。而正是有着这样的习惯,所以他们两人才会被冠以“文武双全”的称号,搭档合作,无往不利。

距离屠宰场远离越近,种种的味道也扑面而来,可令白中元疑惑的是,里面并没有任何的声音。

“我在前,你在后,保持警惕。”方言疾步向前,推开了大门。

院子里收拾的还算整洁,但除了两辆肉制品的运输车之外,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声音更是无从耳闻。等待少许,看到几名xing jing从围墙翻入,众人这才神色戒备的朝着紧闭的大门走了过去。

砰!

就在他们快要来到门前的时候,大门突然传来了震耳的声响,门打开的瞬间,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这个人脸上有着醒目的疤痕,从左侧眼角一直延伸到右侧耳根,横亘面部的正中,凶相毕露。黝黑的皮肤、健壮的身躯、鼓胀的肌肉,更是将那股子狠劲儿彰显的淋漓尽致。尤其是手中提着的那把滴血的杀猪刀,似乎有煞气正喷薄而出。

“什么人,把刀放下,举起手来?”方言打开了阻击枪的保险。

“杀猪的。”那人面无表情,声音低沉,说完踹开另外半扇门转身就往里面走,丝毫不将方言放在眼里。

“你们要找的人在里面,再不抓紧就等着收尸吧。”

第七十八章 人之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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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现的这个人,让众人颇为震惊,从出现到离开,表情没有过任何的变化,就连面对枪口的时候,情绪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尤其是那干脆利索的踹门、转身,警告,不存在任何的畏惧。

“站住。”一名xing jing也举起了枪。

“不要冲动,进去看看再说。”呵止之后,方言率先登上台阶朝着里面走去。

跟在后面,白中元的目光一直在望着地上的血迹,可以肯定那绝非人血,否则刚才的刀疤男不会那么镇定。况且刚刚他也言明过,本身是个杀猪的,应该不会作假。可他口中的将死之人,又会是谁呢?

是邱宇墨,还是柳莎,抑或是别的人?

还有,从刀疤男的话中不难听出来,他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警察,甚至还清楚此行的目的。这到底是未卜先知,还是有人授意于他?

这些疑问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时候,白中元的脚步也已经是迈入到了大门里面。与其说这是一间房子,倒不如是个巨大的车间,穹顶很高,极长极宽,面积特别大。所放所摆的一切,都是与杀猪息息相关的。

从热水翻腾的热水池,到滴落着血迹的操作台;从挂满钩子的横杠,到切割肉骨的电机;从整齐摆放的杀猪刀,到盛装血液的容器,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乍然望去,让人感觉眼花缭乱。

刀疤男是知"qing ren",自然是要向他了解情况的,当白中元他们踩着湿漉漉的水泥地来到操作台跟前的时候,一头体重约150斤的猪正躺在案板上,从其毫无挣扎的迹象判断,应该是陷入了昏厥。

“你过来。”xing jing抬手指道。

“等一下。”方言做了阻止。

“我不管你们抓人,你们也不要管我杀猪。”刀疤男穿着下水裤,走到操作台旁边,拎起了猪的一只前脚,闪烁寒光的杀猪刀在旁边的磨石上狠狠的蹭了两下,“使用má zui致昏,猪会在三十秒左右醒来,除却搬弄和摆放,真正杀猪的时间只有十五秒左右,喉咙部位凹起软骨处向下4指处刺入放血。”

噗嗤……

伴随着杀猪刀的刺入,令人心悸的声响也响了起来,当红刀子拔出的之后,猪血如喷泉般涌入了早已准备好的容器当中。

“你的猪杀完了,我们要找的人在哪里?”白中元开口,“猪血和猪肺你都是怎么处理,人吃了有什么好处?”

“你们要找的人在冷库那边。”刀疤男朝着角落处指了指,咧嘴一笑无比狰狞,“猪血和猪肺当然是卖掉,这些东西很抢手,下水和砸碎比肉香。至于你说有什么好处,老话说吃啥补啥,猪肺自然是清肺的。至于猪血,貌似也有类似的效果,不然那个家伙不会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买。”

“走,我们过去,你们两个留下来。”说完,方言目光凌厉的盯住了刀疤男,“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的我全说,不知道的也不会胡编乱造。”刀疤男很识趣,说完狞笑,“哦,对了,那个人他有肺癌。”

“走。”

刀疤男所说的冷库,距离操作台大概有二十来米的距离,冷库看起来很小,装的东西不一定有一辆五菱宏光多。尚未走到近前,白中元便发现了冷库旁的两个人,正是柳莎和邱宇墨。前者双手反绑倒在地上,没有任何的动静,应该是陷入了昏迷。后者跌坐在墙边,三根拇指粗的钢筋穿胸而过,血流成河。

而在此时,白中元也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情况,在柳莎倒下的地方,有着一把一把的头发。

所料不错,应该是从柳莎头上剪下来的。

“去,马上通知许琳他们进来,同时联系最近的医院,让他们立刻派医护人员赶过来。”眼前的景象,让方言焦急不已。

“是。”

那xing jing急匆匆而去之后,白中元一步步朝着邱宇墨走去,在距离一步的地方停下,慢慢蹲了下来。邱宇墨的皮肤本就白皙,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此刻极为吓人,嘴唇干白、眼睛紧闭,如果不是还有着呼吸,很容易被人认定为死亡。

“还活着。”白中元没有去呼喊或者晃动邱宇墨,受伤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他娘的。”这个结果,显然不是方言想要的,狠狠踢过冷库门之后,他面色焦急的来回踱起了步子。

“方队,情况怎么样?”就在这时,许琳他们急匆匆跑了进来。

“周然,快,看看他的情况。”白中元催促。

“好的。”点头,周然直接上前查看,少许面色凝重的站起了身,“方队,白队,他的伤非常非常严重,而且失血过多,怕是……”

“怕是什么?”方言明白话中深意,只是不甘心。

“怕是抢救不过来了。”周然摇头。

“马上送医院也来不及吗?”秦时雨问。

“希望太渺茫了。”说着,周然指了指,“从失血量判断,这三根钢筋肯定是洞穿了他的动脉,这是非常可怕的。更棘手的是钢筋是嵌入墙体之中的,想要救人就只有两个选择,一种是使用手动电锯切割钢筋,可这样的震动下,只会加快血液的流失速度,怕是还没切割完,他就不行了。”

“另外一种呢?”许琳也着急起来。

“把人从钢筋上拽出来。”深吸口气,周然依旧是摇头,“但这样的风险只会更大,命还是保不住。”

“再去打电话,把这里的情况进行着重说明,让医院做好充足的抢救准备,抵达现场后就开始输血。”方言瞪圆了眼睛。

“许琳,小雨,你们两个先去看看柳莎。”事态严重到了如此地步,白中元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柳莎身上。

“好。”许琳点头。

“……”秦时雨没有说话,可还是跟了上去。

“周然,我再问你一次,他有多大的可能抢救回来?”方言不想放弃。

“我是法医,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抢救概率,但是我能预估他的死亡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个结果,让方言很是失望,咬着牙沉默少许,继续问着:“现在,你能不能尽量保护好他的生命体征,只要坚持到医护人员的到来就行。”

“抱歉方队,我做不到。”周然摇头,“他的伤势太重了,最好的保护措施就是不要动他,等着医护人员赶过来。”

这一等,便是足足十五分钟!

由于之前已经着重提醒过,因此医护人员带来了充足的抢救设备,可在看到邱宇墨的伤势之后的,每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赶紧抢救啊?”方言几乎要暴走了。

“方支队长,恕我们无能为力。”曹医生神色黯然。

“什么意思,你们来这里不就是救人的吗?”方言咆哮,“都没有尝试抢救,就说无能为力,你们的责任……”

“老方,你冷静。”示意旁边两名xing jing拉住方言,白中元这才说道,“各位对不起,老方他也是心急。因为这个人与一起重大的刑事案件有着紧密关联,所以才冲动了些,还请你们谅解。”

“白队长,不是我们不肯抢救,而是有心无力。”曹医生指了指邱宇墨,“现在的抢救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先请消防人员过来将钢筋切断,先不说他能不能坚持到救援人员的到来,就单说这个过程,凶险太大了,伤者根本就坚持不下来的。”

“可以先去检查一个各项生命体征吗,检查完我们再讨论具体的抢救方式。”

“好的。”曹医生说完,带人开始忙碌了起来,几分钟过后起身摇了摇头,“白队长,实话跟你说吧,这个人没有任何抢救的希望了。”

“你刚才不是说可以试试吗?”白中元同样不想放弃。

“如果只是钢筋贯穿了xiong bu,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抢救的,可现在是他不仅仅是这方面的问题,他的……”

“他有肺癌。”白中元绝望的说道。

“白队长,抱歉。”

“最后一个请求。”事到如今,白中元也只能出下策了,“曹医生,可以不可以让他苏醒过来,他的口供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个我们可以尝试,尽力而为。”曹医生点头。

之后,医护人员被分成了两组,一组尝试唤醒邱宇墨,另外一组则去查看柳莎的情况,双管齐下争分夺秒。

“白队长,这位女患者醒了。”少许,旁边传来了呼唤声。

“许琳,小雨,你们两个照顾好她。”白中元一语双关,既是要注意柳莎的身体情况,也要视机会追问事件原委。

“放心吧,我有分寸。”许琳点头。

“白队长,醒了。”曹医生这里也传来了好消息。

“可以正常交谈了吗?”不光白中元大喜过望,方言也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了跟前。

“病人太虚弱,你们最好抓紧时间,若是再次昏迷,就……”曹医生没有说完,其意却不言自明。

“好的。”

再次蹲下之后,白中元率先开了口:“书童,邱宇墨,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白队,别,别来无恙。”邱宇墨艰难的开口,极度的虚弱。

“你有什么想说的?”白中元很清楚,以邱宇墨此时的状态,已经无法正常问答了,只能换种方式。

“人,人都是我杀的,我父亲是无辜的。请,请放过他。”

“你放心,我们会查清楚的。”

“谢谢。”用眨动眼睛来代表点头,都似乎耗光了邱宇墨的力气,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东西,在哪里?”方言急的满头大汗。

邱宇墨努力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断断续续的艰难发声:“等,等我死了之后,切,切开我的胃。”

第七十九章 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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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自打心生怀疑开始,白中元便在脑海中构建着与邱宇墨最后见面的情景,想象过仇人见面般的刀枪相对,也想象过老友叙旧般的侃侃而谈,还想象过参加葬礼般的最后送别,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种样子。

邱宇墨本就失血过多、伤势严重,之后每说一句话都有生机在流逝着,眼睛里的神采正在逐渐黯淡。

直到,最后一点光芒的熄灭!

“老方,派人把尸体拉回去吧。”起身,白中元沉默着向旁边走去,这样的结果他心有不甘。

“周然,来检查一下。”方言也很是失落,这无关于邱宇墨的死亡,而是对于连环案情的忧虑。忙了这么久,承受了这么大的压力,最终却眼睁睁看着真凶死在了面前而无能为力,捶胸顿足也难解心忧。

走过来看看邱宇墨的尸体,周然开始履行作为一名法医的职责,接下来她的工作将会无比忙碌和重要。

“中元,你来一下。”许琳喊道。

“柳莎的情况怎么样?”走到跟前,白中元问。

“情绪还算是稳定,就是不配合。”许琳颇为头疼。

“许队,我去带人勘查现场。”看到白中元,秦时雨撂下一句话就走。

“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是化解不了了。”望着秦时雨的背影,许琳不由的苦笑着,“我已经派人对苏浩进行传唤了,很难想想秦科长得知后会是怎么样的反应,真是难为你了。”

“苏浩的事情以后再说,柳莎为什么不配合?”事有轻重缓急,白中元现在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苏浩身上。

“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许琳递过了一支录音笔,“你试试能不能跟她沟通,我去拿两瓶水。”

接过录音笔,白中元稍作思索摇了摇头:“刚刚经历不幸,柳莎怕是对这里很排斥,带她去外面谈吧。”

“好的。”许琳点头。

来到外面之后,白中元找了辆位置较远的面包车,拉开车门示意许琳和柳莎上去,而后才关上了门。

“柳莎,还认识我吗?”白中元努力保持着微笑。

“白队,你好。”柳莎抬头,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没有了戒备之色。

“先喝口水。”

“谢谢。”

稍等片刻,白中元才问道:“能不能说说整起事件的始末,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先休息,我们后面再谈。”

“没事的,白队长尽管问吧。”柳莎摇头。

“你说,我们听可以吗?”白中元轻声问着。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呢?”柳莎沉默片刻,再提起头的时望向了窗外,当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后,她轻轻笑了笑,“经历了太多的苦痛,总是需要些美好的回忆来慰藉心灵的,那就从遇到他开始吧。”

……

和赵元昊的相识,是在一个夏雨滂沱的午夜。那晚,柳莎因为不堪忍受父母的剧烈争吵离开了家。因为出来的急,所以她没有携带任何的雨具,甚至连手机和钱包都没有来得及拿,可谓是落魄至极。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大雨如同这些年邻居和同学们的嘲笑一般,肆无忌惮的借着风势向她身上倾泻着,一遍遍冲刷着她想要埋却的人和事。那永远都不想去回忆和提起的一幕幕,开始在灯光和雨水交织而成的幕布上回放。

小时候,柳莎家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可自从父亲柳炳权沾染上赌博的恶习之后,一切就全都变了。

最开始,是柳炳权的喜怒无常和蔡湘琴的以泪洗面,慢慢发展成了两人之间的争吵,渐渐又升级成了互相打斗。种种的负面情绪日积月累,终于演变成了破罐破摔和自暴自弃,至此家算是垮掉了。

柳炳权沉迷赌博,常年行踪不定,偶尔回来也是抢夺钱物。蔡湘琴自甘堕落,开始了毫无底线的放纵,也沾染了诸多的恶习。在这个阶段,受到伤害最深的便是柳莎,她整个童年都是以出气筒的角色存在于家庭之中的,父母稍有不顺,便对她非打即骂。久而久之,她也沦为了邻居和同学们的笑柄。

最悲惨的两次,更是险些毁掉她的人生!

一次是柳炳权欠下了大额的赌债,走投无路之下竟然琢磨着卖掉柳莎,另外一次是蔡湘琴和奸夫醉酒鬼混,那视色如命的老酒鬼险些夺了柳莎的身子。两件事发生在同一年,那年柳莎刚满十三岁。如果说这种遭遇是锥心蚀骨的,那么柳炳权和蔡湘琴曾经说过的话,则是如同跗骨之蛆在啃噬灵魂。

柳炳权说:“十三岁,发育渐全,当mài shēn救父。”

蔡湘琴说:“十三岁,月经初潮,已可xing fáng事。”

那一年,柳莎两次zi shā未遂!

或许是求死的举动唤醒了父母仅存的那丝良知,自那之后柳炳权和蔡湘琴性情大变,一反常态的肩负起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和义务。他们发下誓言的那天晚上,柳莎躺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写下了一篇日记。

题记为——爸爸妈妈和我,越来越好的家!

以柳莎的认知和了解,很清楚父母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那种人,事实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两人发过誓没有几天,该赌博的又去赌博,该偷汉子的又去偷汉子,唯一还能信守的诺言,就是没有再向女儿伸出魔爪。

仅是如此,柳莎便满足了!

日子依旧在争争吵吵中度过,柳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她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努力,这个家永远都看不到光明。无论父母做出了多少错事、坏事,他们终归还是自己的爸妈。

可光明,总会有被黑暗吞噬的时候!

初一那年,李炳全因为赌博作弊被人打断了一条腿;初三那年,水性杨花的蔡湘琴感染重病摘掉了zi gong,险些丧命。

之后,柳莎辍了学,开始以瘦弱的脊梁扛起这个家。

……

之所以在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那晚离家出走,不仅仅是父母吵架促成的,还有下午接到的辞退电话。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苦难都会找上自己;想不明白,为什么越是努力越是得不到上天的眷顾;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样的一个家,这样一对父母;想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一条出路?

那天,柳莎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大雨浇透了全身,却凉不过那颗被亲情和现实反复蹂躏的心,在朝着家的方向磕过三个头之后,柳莎站到了大桥上。望着那因为泄洪变得浑浊的河水,她想到了一死了之。最终,还是要做个不孝女。

那时,正是赵元昊骑着自行车在雨中疾驰而过的时候。

那时,赵元昊还没有成为一名正式的警察。

那时,柳莎还没有体会过爱情的味道。

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在柳莎懵懂无知的时候给予了她诸多的磨难,可又在她不堪重压想要轻生的时候给予了她希望。

缘分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两个年轻人相识在雨夜,就是不知道能否看到雨后的彩虹。彩虹有着七种颜色,之于柳莎和赵元昊来说可类比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以及要迈入婚姻殿堂中的一道道阻碍。

他们互相扶持,共同经历了生活和感情中的种种考验,在见过赵元昊的家长后,终于将彩虹描绘出了六种颜色。只要再征得柳炳权和蔡湘琴的同意之后,那道彩虹就将勾绘完整,小情侣也将修成正果。

然而人是没有下限的,尤其是对于赌徒来说,任何东西都能被当做筹码,哪怕是亲生女儿也不例外。

“想要娶我的女儿,就要满足以下几个条件。”李炳全的话,如同那条残疾后出现了萎缩的腿一样丑陋,“首先,城区要有房,全款;其次,要有车,进口品牌;再次,准备三十八万的彩礼,一分不能少;最后,帮我还了二十万的旧债。”

李炳全是无耻的,蔡湘琴同样不遑多让,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狮子大开口:“我们就一个女儿,以后还指望她来养老送终。除了老柳提出的条件之外,我再加一条,那就是每个月给我们足够的生活费,上万不嫌多,几千不嫌少。”

这样的要求,在当今社会中并不鲜见,甚至可以说已经成为了常态。可之于刚刚参加工作的赵元昊来说,无异于一道无法翻越的天堑。莫说全部答应,仅仅是那一套房,就是举全家之力无法办到的。

柳莎说:“别说你们要车要房,要飞机别墅都成,但不要拿我当筹码。这辈子,我非他不嫁。”

……

话说到这里,柳莎停了下来,迷离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坚定,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是有了些幸福的光泽。

白中元和许琳都没有说话,他们抬起头顺着柳莎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那里阳光正盛,秋风微动,在收割过了庄稼的斑驳田地里,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正在追逐嬉闹。

一男,一女……

第八十章 卖女求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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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个令人伤感的季节。

之于白中元来说,这种愁绪不仅仅来自柳莎低吟婉转的讲述,也不仅仅来自于两个年轻人悲苦而不得终的爱情,更不仅仅来自于不配为人父母的柳炳权和蔡湘琴,还有内心中的那份儿缺憾和愧疚。

如果,许菲还活着该多好?

如果,自己没有失忆该多好?

田地里,两个嬉闹追逐的孩子已经远去,留下来的只有顺着车窗飘入的笑声。那笑声中没有忧虑和烦恼,也没有伤感和凄苦,更没有不舍和离愁。有着的,只是童真和满足,以及青梅竹马的甜蜜。

但愿,这些东西能够伴随着他们长大和老去!

显然,被愁绪所感染的不仅仅是白中元,许琳也受到了极深的影响,她目光飘忽的望着远方,不知做着何种感想。

对于案件侦办人员来说,最忌讳的便是受到嫌疑人的影响,无论其经历多么悲惨、多么的令人同情,都必须时刻保持头脑的清醒,只有这样才能做出最冷静的判断。因此在回神之后,白中元轻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走神了。”许琳转头。

“可以继续了吗?”白中元问。

“白队,你问吧。”柳莎点头,表示不想再独自讲述,“我这个人容易伤感,再让我继续说下去,你们会听烦的。”

“好吧。”白中元点头,直接问道,“你和耗子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来说说与邱宇墨相识的过程吧。”

“如果我说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你相信吗?”柳莎不答反问。

“信,也不信。”白中元的话极为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这表明他又已经摒弃了所有杂念。

“怎么讲?”柳莎继续问。

“我说信,是因为清楚你和耗子之间的感情很深,你不会做出背叛的事情来,所以不会去主动结识邱宇墨。而不信,则是因为就算你的父母将你“卖给”了邱宇墨,之后你完全失去了zi you,却依然有做出选择的权利。”说到此,白中元的语气凝重了几分,“直白的讲,你有很多机会从那种屈辱的生活中挣脱出来,对吗?比如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就不是逃离魔爪的机会吗?”

“……”

柳莎沉默。

“我也这样认为。”许琳附和,“就算你的父母和邱宇墨达成了某种肮脏的交易,从而让你失去了zi you,可邱宇墨依旧无法完完全全的将你掌控,你有机会离开他,甚至可以报警指认他的罪行。”

“……”

柳莎依旧沉默。

见此,许琳继续说了下去:“你之所以没有那样做,说明是有所图的,而且所图之事必然十分的重要,否则你不会用zi you去换取。你连zi you都可以放弃,那意味着你不是为了自己,进而可以做出推断,是为了耗子。”

柳莎突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让对话的氛围顿时压抑了起来,尤其是当许琳的话说完之后,更是死死咬住嘴唇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这让白中元有了些担忧,只能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下一剂猛料。

“柳莎,你的目的是为了那套房子对吗?”说着,白中元身体前倾,几乎凑到了柳莎的跟前:“确切的说,是买给耗子的那套房子。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晚你去医院交给了我一张房产证。”

“记得。”终于,柳莎做了回应。

“那是你妥协的根本,对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白中元很清楚柳莎的弱点是什么。

“嗯。”难得,柳莎点了点头。

“你们的故事,让我想到了一句话。”白中元继续叩击着柳莎的心门。

“说来听听。”许琳也竖起了耳朵。

“在认识你之前,贫穷之于我来说不过是早晨的煎饼要不要加蛋,豆浆要不要加糖,晚饭是吃清水面条还是吃牛排的区别;可在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贫穷有多么的可怕,那是种削肉刮骨的自卑。我不敢靠近你,不敢跟你说话,不敢表达心意,只能站在远处摸着褶皱的裤兜偷偷看你。从此茶不思、饭不想,寝食难安。最终,只能看着你一步步的走远,消失在眼前,消失在生命里。”

话说完,白中元无声的望向了柳莎,她的情绪似乎正在出现波动,眼睛里面似乎有着晶莹在闪烁。

“现在,可以把一切说出来了吗?”白中元轻声问着。

“我说。”柳莎点头。

……

在那场关系终身大事的见面与谈话中,尽管柳莎坚守立场严词拒绝了父母的无理要求,可还是深深ci ji到了赵元昊。

都是世俗中人,都是吃着柴米油盐长大,赵元昊自然明白那番话的分量有多重,更清楚经济条件是婚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家庭条件如此,他无力于短时之内改变现状,沮丧失落之下,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自卑感逐渐开始了反弹。而这,也不可避免的影响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本欲厮守一生的感情出现了裂痕,这让柳莎痛不欲生,她尝试了各种方法去挽救,甚至于和父母断绝关系,但都无济于事。她可以不考虑自己和父母,但绝对不能牵连赵元昊,她很清楚父母是什么德行的人,倘若她真的义无反顾嫁了人,那么势必会闹翻天,到时候就算保住了赵元昊的工作,也将断送他的前程。

有着如此的顾虑,柳莎不得不按照下策行事,她开始转biàn tài度,不再与父母硬碰硬,而是采取了缠磨的方式。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字——拖。

这边鼓励着赵元昊,那边敷衍着柳炳权和蔡湘琴,该相亲就去相亲,该见面就去见面,但始终没有点过头。

很多时候,感情都是带有主观性质的。这点在赵元昊身上就有着清晰的体现,在自卑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在他看不到任何结婚希望的时候,内心便开始有了焦急和担忧。尤其是当他得知柳莎在不断见面相亲之后,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样的后果,开始是怀疑,进而是退缩,最后是放弃。

就如那晚他说过的话一样:“柳莎,与其这样相互折磨,倒不如彼此放手,还对方以及自己一个zi you之身,这是最好的结局。”

柳莎没哭,只是倔强的问:“你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我,抑或是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只相信现实。”赵元昊说完,强忍着泪水转身。

“什么是现实?”柳莎没有追,嘶喊着问。

“阻碍着我们的,都是现实。”赵元昊加快了脚步。

“那我就改变现实。”柳莎蹲下身子,把手chā jin马路上的砖缝狠狠一掰,掀起一片指甲后把鲜血含进了嘴里,目光死死的盯着远去的背影,“我说过非你不嫁,就是非你不嫁。这个婚,我结定了。”

那夜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似乎都从彼此的生命中消失了。

……

第二天,对于柳炳权和蔡湘琴来说是个大喜的日子,他们的女儿终于回心转意,终于勘破了婚姻的本质。

钱,才是唯一。

除了托人介绍有钱的相亲对象之外,柳炳权和蔡湘琴还把柳莎的照片、资料以及择偶条件上传到了各大婚恋网站中。他们相信,以女儿身材长相,找个金龟婿是轻而易举之事,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过上街坊邻居们羡慕的生活。

果不其然,注册的当天电话便来了,而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柳莎每天的相亲就像是走马观花,应接不暇。精挑细选,讨价还价,最终柳炳权和蔡湘琴同意了柳莎与“书童”的交往,并于不久订了婚。订婚的当天,柳炳权和蔡湘琴可谓是狮子大开口,索要的不仅仅是当初跟赵元昊提出的那些条件,还有厚颜无耻的坐地起价。

柳炳权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她的订婚意味着凛冬将至。”

一句话,从邱宇墨那里刮出了一百万。

蔡湘琴说:“女儿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不忍远嫁。”

一句话,从邱宇墨那里抠出了一套房。

能创办省城首屈一指的婚恋网站,邱宇墨自然有着精明的头脑,于是说:“三年,如果柳莎不离开、不背叛,一切作数,反之无效。”

“成交。”

蔡湘琴和柳炳权击掌相庆,那晚两人喝的酩酊大醉,并不计前嫌的同了房。

这一次,他们没有嫌弃对方的肮脏。

在他们不知廉耻的翻云覆雨时,柳莎在一份儿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照约定,三年之内我将做牛做马、不离不弃,从履行这份儿合约开始,你要为我购买一套房,写谁的名字由我做主。”

“没错。”邱宇墨点头,从保险柜中取出了房本,“房子的事儿我已经办妥,上面是你的名字,过户给谁我不会管。”

“谢谢。”柳莎点头。

“下面该你了。”邱宇墨起身,解下了腰带。

“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收好房产证,柳莎走到客厅,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

“趴下。”邱宇墨的口气,变得阴森起来。

砰!

这屈辱的一跪,跪掉了自尊,也跪掉了人格,柳莎倔强的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等待着粗暴的到来。可她没有想到,邱宇墨没有索要那洁白无瑕、青春活力的身躯,而是将手中的皮带狠狠抽了下去。

清脆的声音响起时,柳莎的身躯剧烈颤抖了起来,但她没有在火辣辣的疼痛中留下眼泪,而是含笑望向了远处的灯火。

那个方向,是赵元昊的出租屋。

屋子里台灯亮着,喝的醉眼迷离的赵元昊,正抱着柳莎的照片呢喃着醉话:“听说你订婚了,祝你幸福。”

第八十一章 胃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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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白中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尽管之前已经料到了柳莎遭受家暴的事情,可真从当事人口中讲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心揪的生疼。谁又能想到,这就是他们签订的协议内容呢?

柳炳权和蔡湘琴,又是否知道呢?

大概,知道也不会加以阻拦吧?

从他们索要巨额现金和房子的时候,就已经对女儿的死活不管不问了吧?

不,还是要管的,如果柳莎真的死了,一切岂不成了竹篮打水?

是的,只要还活着就行!

……

柳莎讲述的一切都太过于沉重了,以至于许琳的脸色有了些发白,难以压制的怒火更是有了喷发的迹象。白中元很清楚,这不单是因为那对猪狗不如的父母和罪恶滔天的邱宇墨,还有身为女人的认同感。

“透透气吧。”白中元拉开了车门,某一时刻,他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扼住了,呼吸无比困难。

“你感觉怎么样?”许琳眼圈泛红。

“我很好。”柳莎笑笑,卷起袖子露出了触目惊心的疤痕,“现在我看这些都习惯了,也都是值得的。”

“三年的协定,不仅交出了人格和自尊,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真值得吗?”许琳一副心疼的样子。

“值得。”柳莎毫不犹豫的点头,“用三年去换后半辈子,我赚了。”

“现在,还非他不嫁吗?”许琳又问。

沉默好一会儿,柳莎才凄然的笑了笑:“不了,我这副样子已经配不上他了。这辈子,我不会再嫁人了。”

“其实,在你和邱宇墨签订那份协议的时候,就有了这种想法对吗?”白中元轻声问着。

“你知道?”柳莎反问。

“知道。”白中元点头,苦涩的说道,“正常的来说,一个男人给予你和你的父母那么多钱物,所图必然是龌龊的。说的露骨一些,贪恋的是你的美色和身体。以你对耗子的感情,在身子不干净之后必然不会再去和他结婚。可你没有想到邱宇墨是这样的biàn tài,将你折磨成了这副样子。纵然如此,你依旧不会再去找耗子。”

柳莎没有说话。

见此,白中元继续道:“所以我才会说,从一开始你就有了这样的打算,但这会毁了你的一生。”

“为什么?”许琳似乎不解。

“因为,她是真的爱耗子。”深深的看过柳莎一眼,白中元才唏嘘的继续道,“父母的势力,耗子的退缩,让柳莎意识到了这段感情无法善终,于是就走出了极端的一步。她主动迈入深渊,以毁灭自己的代价,换取一个两全的结局。既可以给父母一个交代,也可以给耗子一个好的将来。”

“中元,你是说柳莎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耗子?”许琳一惊,“从她做出决定起,就没再打算和耗子破镜重圆?”

“是的。”白中元点头,“被现实和物质打败,柳莎意识到了这个社会的现实和残酷。自己的父母可以加以阻拦,那么耗子以后女朋友的父母,又会不会也是如此呢?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耗子拿什么结婚?”

“所以,就有了那套房。”恍然之后,许琳轻轻握住了柳莎的双手,“你太傻,太重情,值得吗?”

“值得。”柳莎点头,而后轻笑,“许警官,或许你现在不理解我,但总有一天会的。”

“是吗?”许琳失神。

“是的。”目光扫过白中元,柳莎轻声说道,“当你遇见了深爱的人,就会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会吗?”许琳低头的瞬间,眼睛瞟向了白中元,看到对方毫无所觉,悄悄的攥了攥藏在身侧的拳头。

对话进行到这里,柳莎的情绪好了很多,白中元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摈弃杂念继续道:“关于邱宇墨杀人事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柳莎摇头,“平时,我都是被关在另外一套房中的,唯一的门在邱宇墨卧室的柜子里。”

“他平时都是绑着你吗?”白中元想到了那把椅子和登山绳。

“是的,我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椅子上度过的。”

“那些猪血和猪肺,是邱宇墨用来食用的吗?”

“嗯,他有肺癌,不知道从哪里搜刮的土方子,说是猪血和猪肺有疗效,冰箱里的东西从没有断过。”

“有一天晚上我们去过2201房间,当时你醉酒熟睡,是邱宇墨接待的我们,那晚发生了什么?”

“昏迷。”柳莎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晚我没有喝酒,只是被má zui剂弄昏迷了,都是邱宇墨做给你们看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知道我们那晚会上去?”白中元捕捉到了重点。

“没错。”柳莎继续点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从监听我们的谈话之后,邱宇墨就对你有了防范之心。”

“那晚你捡风衣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暗中观察着我们?”

“嗯。”说到此,柳莎透出了几分回忆,“他跟我说过,你是个非常难缠的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应付。”

“我们没有正面的交集,他怎么会这样说?”白中元对此很好奇。

“垃圾袋。”柳莎提醒着。

“原来如此。”白中元恍然大悟,“那晚你上楼之后,他还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吗?”此时,白中元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怪不得那晚去2201没有在垃圾桶中发现血痰卫生纸,原来邱宇墨早已经有了防范。

“其实我当时根本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有那么强的戒心,就算当时你是为元昊的事情而来,也不该那么过激才对。”

“因为那时你还不知道他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许琳解释,“对于一个杀人凶手来说,身边的人与警方有了联系,本身就是要极为警觉的,毕竟邱宇墨并不知道中元是否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嗯,现在一切都能解释通了。”柳莎点头。

“柳莎,我想再确认一遍,你对邱宇墨犯下的连环杀人案,是真的不知情吧?”从心里来讲,白中元不希望有这种可能。

“我发誓,不知道。”柳莎正色点头。

“带她回去吧。”

“好的。”许琳点头,示意柳莎去另外一辆车里,“有些情况还需要你再配合调查,跟我们回趟队里。”

“嗯。”柳莎下车。

直到她走远,白中元才叮嘱起了许琳:“派人传唤柳炳权和蔡湘琴,好好查查他们,从重问责。”

“我心里有数。”许琳点头,又说,“我会请示方队,在正式结案之前全权负责柳莎的相关事宜。”

“嗯,这样最好。”白中元对此是认可的,许琳毕竟是女人,很多事情沟通起来也要方便一些。

“中元,耗子那里怎么办?”

“老杨来过电话,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想到耗子,白中元不免有了几分愤怒,如果他当初再坚持坚持,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带柳莎过去看看?”许琳解释着,“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而且柳莎为了耗子付出了这么多,理当有个好的结局,我相信他们都还爱着对方。”

“这个还是征求柳莎的意见吧。”白中元叹口气,“她遭受了这么多磨难,我们没有权利再要求她做什么。”

“明白了,我先回去。”

“路上开车小心。”

目送许琳开车离开之后,白中元这才朝着屠宰场里面走去,见到方言之后,将柳莎的情况进行了简单的说明。

“那是父母吗?”听完,方言暴怒,“虎毒尚不食子,柳炳权和蔡湘琴怎么能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情,简直猪狗不如。”

“许队已经派人传唤他们了。”

“嗯,带到队里以后好好查查他们,问责从重从严,rén zhā,败类,死不足惜。”方言已为人父,自然感触颇深。

“放心吧,轻饶不了他们。”说完,白中元目光朝四周看了看,“技术科和法医的现场勘检怎么样了?”

“正要跟你说这个。”方言面色凝重,“邱宇墨最后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所以我打算让周然现场解剖。”

“我同意。”白中元点头,“连环案到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我们必须抓紧,不能再出现任何的差池。”

“周然,开始吧。”方言朝着远处喊了一声。

“老方,那个刀疤男的口供录了没有?”

“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方言从一名xing jing手中取过了笔录,“据他说,邱子善隔三差五的便来这里购买猪血和肺脏,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昨晚他要关门时,邱宇墨带着柳莎来到了这里,报上邱子善名号后说介绍来采购的,提出了要在这里过夜,并支付了一万块钱,让他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并承诺今早离开。”

“后来呢?”白中元懒得翻笔录了。

“后来就是今天早上了,他来了之后发现邱宇墨已经被钢筋贯穿钉在了墙上,柳莎也陷入了昏迷。”稍作回忆,方言继续道,“对了,他只比我们早来了一刻钟左右,而且邱宇墨对他说过,如果临死之前警方找不到这里,那就让他在身死之后报警。这些都反复核实过,不存在撒谎的可能。”

“他不住在这里吗?”白中元觉得这点儿比较奇怪。

“不住。”方言摇头,“距离屠宰场一公里外有个养殖场,他住在那里,白天会带猪过来宰杀。”

“嗯。”白中元疑虑打消。

“方队,白队,你们来一下,死者胃里提取到了东西。”就在沉默下来的刹那,不远处传来了周然的声音。

“是什么?”跟在方言的身后,白中元问着。

“拇指肚大小的塑料棒,被缠的很紧。”稍作停顿,周然又说,“一张内存卡,一截切断的尾指。”

第八十二章 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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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屠宰场见到邱宇墨的时候,他的身体被钢筋洞穿,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已经是奄奄一息。尽管医护人员进行了全力的抢救,依旧没能保住一条命。他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承认了犯下的罪行。

可刑事侦查讲求的是证据,而非嫌疑人的一面之词,这是不容动摇的根本原则。而这也正是白中元所担心的地方,全部的希望都维系在了邱宇墨最后的那句话上:“我,我死了以后;切,切开我的胃。”临终的末句,往往是遗言里的重中之重,足以说明其含义之深,其寓意之强。

白中元做过很多种推想,却着实没有想到邱宇墨的胃容物里面会有内存卡,更没有想到会有一截断指。内存卡和断指被保鲜膜封闭起来,外面包裹上了一层塑料布,在透明胶带的缠绕下,确保了不会受到污染和损坏。

“邱宇墨临死之前坦白了罪行,由此可以推断出内存卡中的东西应该是与连环案紧密相关的,极可能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直接证据,可这断指该如何解读?”仔细打量过后,白中元可以确定这是尾指的第一节,而且是被利器切下来的。

“白队,初步推断,这节手指是用雪茄铡刀或者指环刀切下来的,刃部极为的锋利,创切面受力较为均匀。”周然解释道。

“嗯。”认可周然的话之后,白中元皱了皱眉头,“我想不通的是这断指的寓意,因为连环案中并没有与此相关的征象。”

“我相信邱宇墨不会无的放矢。”方言接话道,“断指既然被他吞进了肚子里,就足以说明此物的重要性。”

“方队,万一他故弄玄虚呢?”周然谨慎开口,“邱宇墨这个人极为的狡诈,会不会临死又设下了一局?”

“周法医,你多虑了。”白中元摇头,“我承认,邱宇墨的犯罪智商的确是很高,连环案从布局到逃匿也彰显出了他细密的心思和谨慎的本性,但我还是觉得方队说的有道理。他临死之前恳求我们无罪释放邱子善,仅凭这一点他就不会耍花招。”

“我明白了。”周然若有所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邱宇墨的变相妥协,抑或是交换条件。”

“不管是什么,我相信这节断指一定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方言收尾,“内存卡留下,周然你立刻带着邱宇墨的尸体回队里,全面的尸检工作可以稍微放一放,当务之急是解开这断指的秘密。”

“明白。”

“中元,我们走。”

……

随着邱宇墨的认罪和死亡,连环案也真正到了收尾的地步,正是因此整个支队也更加的忙碌了起来。除却谭爽等四名受害人,本案还涉及到了顶罪的邱子善、遭受家暴的柳莎,卖女求荣的柳炳权和蔡湘琴,以及白中元从未挑明却又死追着不放的苏浩。当然,还有至今昏迷不醒的赵元昊。

各司其职之下,刑侦支队就像是一台庞大的机器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哪怕是到了深夜,依旧没有断电停歇的迹象。相反,当指针指向晚上九点的时候,会议室中依旧灯火通明,与会的每个人都呈现着饱满的振奋神态。

各方面情况汇总结果,如下:

{1}在邱宇墨承认是犯下连环杀人案的真凶之后,谢江带人又一次提审了邱子善,在正面拷问、旁敲侧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审讯下,他推翻了之前的口供,承认了替邱宇墨顶罪的事实。

{2}在邱子善新的口供下,警方找到了邱宇墨生前的一处秘密居所,核实了诸多与连环案相关的物证。其中包括杀猪刀、硅胶肌肉、肤蜡、má zui剂等等主要作案凶器和工具,更是不乏与四名受害人相关的物品。

{3}邱子善之前的口供完全都是编造的,准确的说一切都是邱宇墨所策划的,前者死记硬背下做到了烂熟于心。

{4}邱宇墨生前的确和蔡湘琴以及柳炳权有着见不得光的交易,柳莎之前的讲述可以认定为事实。

{5}走访取证的结果表明,柳莎与连环案的确没有直接关系,她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凶手为邱宇墨及其父母。

{6}医院反馈,耗子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至此,整起连环案中最重要的几点总算是趋于明朗。

“呼……”

听完方言的通报之后,白中元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这样的结果是他内心最期望的,也是最愿意接受的。

当然,耗子的苏醒无望除外!

所有的结果,都在向着结案的方向靠拢,可有过上次的“闹剧”教训后,与会的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下结论。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真正决定是否顺利结案的关键,在于方言手中的那张存储卡。

或许,还与周然从胃容物中提取的断指有着紧密关联!

如今储存卡已经到了警方手中,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需将里面的内容以影像或者文字的方式呈现出来,这起闹得人心惶惶、性质恶劣的连环杀人案就将真相大白,一切将盖棺定论。

“东风已至,无需再等。”对于储存卡中的东西,方言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弄清楚,起身交给了内勤。

……

这是一段视频,也可以算作是邱宇墨的自白。

幕布上的画面,白中元无比的熟悉,那是2201他曾经去过的书房。只是邱宇墨的脸看起来要比那晚苍白的多,那是种病态的白,尤其是在炽白的灯光映衬下,像极了命不久矣的重病症患者。

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咳,咳,咳……

只不过是抬起手动了动摄像机的镜头,邱宇墨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种咳嗽是无法抑制的,像是骤然响起的连珠炮,一声压过一声,听着让人头皮发麻。当唾液喷到桌面上后,擦拭的卫生纸上留下了触目的殷红。

抓起桌子上的药瓶子,吞服后平复了好一会儿,邱宇墨的脸色才有了些好转,开口时已无喘息复闻。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找个由头作为开端,全省城的警察我只认识一个,那就从白队你说起吧。”

邱宇墨的语气很轻,然而这句话落在与会众人的耳中后分量却相当之重,他们纷纷转头看向了白中元,眼神中均是带有不解和问询之意。既在观察着白中元的反应,又在揣测着话中是否另有隐情。

“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白中元耸肩摊手,示意大家不要分神,“想知道答案,继续看下去就行了。”

“白队,好久不见。”邱宇墨再度笑着开口,那种感觉仿佛和白中元是多年未见正在隔着万里重洋视频聊天儿的老朋友一般,就是那口白牙有些刺目,一道道血丝宛若蛛网遍布其上,说不出的瘆人。

“好久不见。”白中元心中默默应声。

“白队,我讲,你听。”邱宇墨端正坐姿,双手抬起分开摩挲过了鬓角,“在正式讲述之前,我先提个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没有哪一方是胜利者,包括你。”

自白书:

截止今日,我的人生经历了三个阶段,童年、少年和青年。

童年,家境贫寒母亲早亡,苦。

少年,歧视排挤遍尝冷漠,还是苦。

青年,情逢变故身患恶疾,更加的苦。

一句话来说,我的前半生是与苦难相伴的。而更可悲的是,我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后半生的模样。

无论多么美好的爱情,在脱离了象牙塔的保护后终究会被现实按在地上蹂躏摩擦,直到千疮百孔再无完好之处。

对此,我有着深切的认知和体会,那种感觉就像落水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了救命稻草,抓到手里才发现稻草只有一根。

其实从始至终就没有什么救命的稻草,那只不过是被人随意丢弃的剔牙棍,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这些,我无话可说,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每每回忆起所经历的种种时,我还是会竖起中指声嘶力竭的咒骂几声。这gou ri de老天,从来就没有眷顾过我,打我从娘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利。

说出上述的话时,邱宇墨面目狰狞,可仅仅是深吸口气后,便又换上了令人倍觉亲切的模样:“我不恨她,毕竟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前半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她替我打败过这gou ri de命运。”

我也不会祝福她,因为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像是死人一样。既然沧海能变桑田,挚爱为何不能陌路?

对于被霉运千锤百炼的我来说,毕业前夕的被分手顶多熬掉半条命,真正击倒我的,是应聘单位的体检报告。

肺癌早期才是我失魂落魄返乡的根由,才是我辜负了父亲,愧对变卖了学费老黄牛的罪魁祸首。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沉默着喝了三瓶白酒。

父亲醉了,扛着锄头出了门,嘴里一遍遍嘀咕着要去刨了祖坟。

我也醉了,躺在硬板床上望着房梁发呆,寻找着上吊的合适位置。

那时那刻,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了,是解脱。没死,那将会是上天对我多年亏欠的补偿。”

话说至此,视频中的邱宇墨笑了,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最终,我做到了——新生!”

第八十三章 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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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邱宇墨毕业后落魄返乡的事,邱子善在落网之初便有过供述。相较而言,两人的口供还是有着较大差异的,前者故意隐瞒了肺癌的事情,后者又在刻意淡化着失恋的影响,言语神态都是轻描淡写。

然不能否认的是,这一系列的恶**件,其实是两者叠加酿成的。

新生这个词,通常是代表着积极向上的,可若搁置到邱宇墨身上,蕴含的全部意义却都是相反的。当然,在他的内心里是不会这样认为的,否则也就不会惨无人道的nuè dài柳莎,更不会犯下连环杀人案。

视频播放到这里时,邱宇墨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双目失神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讲述了下去。

……

既然是新生,那就要抛弃过往。

第二天,我和父亲来到了省城。

癌症很可怕,却并不一定意味着死亡。很幸运,我的病情发现较早,只要积极治疗还是有很大希望存活下去的。但这有个前提,必须靠足够的医疗费用来支撑。换句话说,我不仅要和病魔争斗,还要想办法赚钱。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或许会直接崩溃,但是我不会。我连死亡都不曾畏惧,还会怕活着吗?我始终坚信,新生是上天对我多年亏欠的补偿,既然是补偿,那就会包含垂怜和眷顾的成分。

事实证明,我的所思所想都是正确的。

从病情的稳定控制,到创业的成功,从摒弃过往,再到改头换面,一切都异常的顺利,没有任何的阻碍波折。在这期间,我父亲苦寻之下找到了治疗肺癌的土方子,多吃猪血和猪肺有利于我病情的康复。父亲坚信吃什么补什么,然在崇尚科学的我看来,这不过是封建迷信的一套说辞罢了,不过我还是照办了。

因为,那是父亲对我爱,我没有理由拒绝。

当然,猪血和猪肺对人的呼吸系统也的确是有些益处的。

随着长时间的食用,我渐渐迷恋上了那种味道。

血腥,令人沉醉,令人着迷。

……

我创建的是婚恋网站,每天都会接触众多的客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不同年龄段人群的需求。

白队,你知道吗?

婚恋网站,其实是最容易洞悉人心的地方。

透过他们的择偶观和婚姻观,你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

感受最深的,便是那句:“百行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终古少完人。”剥去光鲜和伪装的面具后,你会察觉每个人都有与表象相悖的一面。

当然,人本就是光明与黑暗共存的矛盾体。衡量一个人的善恶,所看所凭也绝非说和想,而是具体的所作所为。

好奇,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对于看淡生死的我来说,那些“伪人”每个都是值得深入发掘的宝藏。渐渐我不再窥探、跟进他们的恋爱情况,而是开始注册小号接近他们。我是高级网络工程师,又是网站的创始人,这些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包括事成之后悄悄抹掉后台的数据和痕迹。基于性别,我选择了多名女性。我十分的费解,那些人的自身条件都很普通,究竟是什么给予了她们狮子大开口的底气和资本?

最终,我找到了答案,是yu wàng。

这类人群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好逸恶劳,索求无度,虚荣而又拜金。在她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用来当做交换筹码的,容貌、姿色、身体、人格、自尊等等等等,全都可以当做是攀爬的垫脚石。

这与我大学的女朋友,是何其的相似。

第一次,我对自己的新生产生了厌恶。

这些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界上。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比如——柳莎。

初次见到柳莎的资料,我没有任何的好奇和意外,她与那些拜金女一样,骨子里都是卑贱的。原本,她也是我的目标之一,可当我联系之后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柳炳权和蔡湘琴做的。我不是杀人狂,我是厌恶那些品质不堪,道德低下的女人,但我也不会不经深入甄别便挥下屠刀。经过全面的了解,我获知了有关柳莎的很多事情,包括赵元昊,也包括柳炳权和蔡湘琴嗜赌和**。

白队,你能理解我当时的感受吗?

放在一起比较的话,柳莎就像是被一群雍容牡丹包围的莲花一般,就宛若我那天悬梁上吊即将即将昏迷之际看到的那抹曙光一样。是她让我看到了女人不同的一面,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真正的爱情存在。

从那时起,我开始筹划两件事情。一是杀了那些yu wàng无休无止的jiàn huo们,二是将柳莎弄到我身边来。对于常人来说,想办成任何一件都绝非易事,可之于我而言,这都是手到擒来的。因为,我知道她们的弱点。

杀人,只需要用她们贪恋的物质一步步引诱就好,抱美而归更加简单,赌徒和biǎo zi本质上与狗没有区别,喂饱了就好。原本我以为第一件事情会更容易达成,毕竟主动权在我的手里,可我还是低估了柳炳权和蔡湘琴的贪婪,小看了他们的心肠之狠。不过是百万现金加一套房,便轻而易举“买下”了他们的女儿。

也许在他们看来,女儿本身就是出卖的吧?

只是,这未免太悲哀了!

在与柳莎深入的交谈后,我们签下了一份儿协议,我对她的身体不感兴趣,更想做的是去印证她对爱情的忠贞程度。尽管我不愿意去做回想,但却不得不承认当年失恋是被甩掉的。我的心里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有个无法化解的执念。这世上所有的爱情,是不是都会被物质和现实打败?

坚守下去,又是否会修成正果?

我恨柳莎的样子,尤其是她讲述起爱情时眼睛里绽放出的神采还有脸上显而易见的幸福光泽,那让我觉得是种嘲笑,是讽刺和炫耀。

于是,我开始nuè dài她!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柳莎承认我的观点,世上不存在纯粹的爱情,她可以放弃赵元昊,那我就会放过她。可柳莎就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深情、那么的固执,那么的愚蠢和不可救药,不管遭受过多少次鞭挞,不管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不管被囚禁了多长时间,她都在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说过,非他不嫁。”

一次次的挫败,一次次的羞辱,让我内心的仇恨积攒到了爆发的边缘,于是我开始着手实施杀人。在这个过程中,我依然在想法设法的改变柳莎,准确的说,是我想从屡屡败北的交锋中扳回一局。既然柳莎那里打不开突破口,那我就从她男朋友的身上下手,只要他败了,不也就等同于柳莎输了吗?

而这,就是我留下荧光箭头的原因!

目的只有一个,挑衅警方,让你们颜面无存的同时,也让柳莎清醒的认识到,罪犯同样能够将警察击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包括,她坚信不疑的爱情!

在杀人之后,我没有任何的紧张或慌乱,内心之中有着的只是兴奋和期待。兴奋是因为终于将那些物质女送到了地狱,而期待则是源于和警方的博弈。那种心情就像是捉迷藏一样,害怕却又渴望被找到。

可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我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线索,警察却仿佛没有看到一样,完全就是一群乱撞的无头苍蝇,与电视、电影中所看到的神探故事完全不同。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一切是不是警方的故意设局?

这个疑问,直到白队你出现才解开。

原来,我留下的线索根本就没有被人发现和重视起来。无论是那些荧光箭头,还是间隔三天的作案时间,都没有被察觉。

而你,打破了僵局!

……

视频播放到这里,方言按下了暂停键,目光深邃的望向了白中元,既有赞扬和肯定,也有隐现的防备和忌惮。

“看我干什么?”白中元撇嘴,“我不过是发现的早了点而已,难道在座的诸位就没有注意到那么明显的可疑征象吗?”

“……”方言不语。

“注意到了。”谢江点头,而后苦笑,“但那是在你的提醒之后。”

“许队,你注意到过,不会不承认吧?”白中元不想在这个时候成为瞩目的焦点,继续拖许琳下水。

“没错,我是注意到了。”许琳痛快的回应,而后脸色一变,“不过很遗憾,我没有你发现的早。”

“其实主要是因为那起连环案是移交过来的,移交的时间又恰好卡在案件的进程中,如果从一开始就是支队受理,我们也就不会那么的被动了。”秦时雨的话褒贬不明,可不管怎么说都替白中元解了围。

“谢谢。”白中元发自肺腑的说着,并感激的看了秦时雨一眼。

对方避开了目光,情绪毫无波动的说道:“白队,我没有帮你澄清什么,只是在阐述事实。”

“不管怎么说……”

“好了。”方言没有给白中元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按下了播放键,“你小子话太多,开了阀门就止不住,继续看。”

……

视频继续播放,邱宇墨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白队,下面该说说我们的故事了。

第八十四章 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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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宇墨的话,惊出了白中元一身的冷汗。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一个无比严重的问题,他们两人是见过面的。杨蕾被害的那晚,曾经在凉亭中撞见了伪装的嫌疑人,经过种种筛查比对,可以确定那个环卫工就是邱宇墨假扮的。如果稍后他说了出来,要如何解释?解释了,又是否会有人相信?

之所以隐瞒了那些情况,完全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个是避免引起方言的怀疑,从而可以应对自如的去调查bào zhà案。另一个是因为牵涉到了苏浩,不管现在的关系如何,当初可都是亲兄弟相称的。就算白中元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三年,谁又能知道这是不是苦肉计,是不是为了后续犯罪做的铺垫?

当然,这些东西也都是可以调查清楚的,可此类调查绝非短时能完成的,而白中元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就算是后退一步,他按下焦躁的情绪去等,可bào zhà案怎么等,那些暗中盯着bào zhà案的人又会等吗?

此时看来,两点隐情对于连环案没有什么影响,毕竟证据链几乎已经构建完成,真正到了收尾的阶段。可反过来放在白中元的身上,就会变得引人深思了,尤其是那晚还涉及到了赵元昊袭击昏迷的事情,这是怎么都无法摘干净的。而恰恰这是最为可怕的,所有的环节白中元都是清白的,都是清楚的,唯独这最严重的、性质最恶劣的,他是毫不知情的,甚至是没有丝毫头绪的。

白中元信奉清者自清这句话,可当他联想到可能诱发的连锁反应后,心还是砰砰跳动了起来。不管出发点如何,不管那时的重重顾虑如何,这些东西若是被邱宇墨在视频中捅出来,无疑会成为灭顶之灾。

轻的话,隔离审查;重的话,可能会被扒掉警服。到时候别说去调查bào zhà案,能不能有个zi you之身都两说。毕竟所隐瞒的那些东西,对于连环案实在是太重要了。哪怕是一直以来白中元都在利用所知的一切不遗余力的查案,哪怕是抽丝剥茧、鉴别真伪挖出了幕后真凶。这些是功不假,但同样是无法抵过的。到时候就算说破了天,他依旧无法洗清嫌疑,依旧会成为系统内部的“罪人。”

越想越是可怕,以至于白中元的额头上开始有冷汗冒出,许琳注意到了异常,眨眨眼无声的问询着。

“可能是着凉了,喝点儿热水就好。”说着,白中元起身朝着饮水机走去,可耳朵却竖的直直的。

邱宇墨的声音,此时正在响起:“白队,我见过你很多次,比如你第一次去复检案发现场,比如你约见柳莎,比如你和柳莎在楼下见面,又比如那晚去了我的书房。直觉告诉我,当我离开人世的时候,你也一定会在场。”

呼……

邱宇墨话音停顿的片刻,白中元忍不住长出了口气,抬手擦过额头之后,脚步也变得轻盈了起来。可这口气刚出到一半儿,内心便猛然腾起一个巨大的疑问:“邱宇墨,为什么要隐瞒雨夜的相遇?”

这是无心的疏忽,还是有意的为之?

有关这起连环案的一切,白中元都不会做简单的推导和猜想,所以他相信邱宇墨的做法是刻意性的,只是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其真实用意。能连杀四人犯下如此滔天的罪恶,怎么可能会对人有所善举呢?况且无论是种种案件征象,还是邱宇墨刚才的供述,都在强调挑衅警方的事情,略过相遇那件事儿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白中元陷入了失神当中,直到开水溢出杯子,他才猛然缩手清醒了过来。

“怎么了?”方言的目光始终都在白中元的身上,这细微的异常让他有所警觉,说话时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白中元摇头,做着打消对方疑虑的解释,“我在想一个问题,如果邱宇墨没有得肺癌,他还会不会作案?”

“说不准啊。”方言舒展眉头,长叹口气:“肺癌是诱因之一,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他受到过感情的伤害,从而导致了心理的扭曲,所以没有得病也依然有可能犯罪,这个问题是说不清楚的。”

“嗯。”看到方言疑心已无,白中元点头坐了回去。

这时,视频中的邱宇墨也喝完了水,继续讲述了起来。

……

白队,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和一名女警去复核现场的时候,那是我正处于焦虑期,思索着该如何引导警方的侦查方向,该怎么继续这场游戏。就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你出现了,你找到了向前走的那条路。站在不远处的楼顶,看到你凝视荧光箭头陷入沉思时,我知道真正的对手出现了。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就在那天傍晚,我的父亲告诉我,对面的二石楼村正在拆迁的区域,开始出现异常情况。不仅派出所民警和治安队忙碌了起来,还出现了一些着便装的人,这些人看起来跟普通人无异,可他们却在时不时的与民警或者治安队进行短暂接触,想来也只能是xing jing了。我是个喜欢挑战的人,否则就不会跟柳莎签订那份协议。正是如此,我决定在那晚动手,跟白队你正面交锋。

那一次,我赢了。

不管白队你有没有在案发现场获取到线索,都不能否认杨蕾死亡的事实。

对于一名罪犯来说,犯罪逃脱即是成功。

其实我的作案过程并不难,只是让我父亲配合了一出戏,他帮我盯梢,我伪装去杀人。得逞之后让我父亲藏于床体中吸入yi mi营造遭受袭击的假象,而我则打算在处理完杨蕾的电子产品后去往河边。

选择在现场利用石桌销毁手机和电脑,是因为那晚我就处于你们的包围当中,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将暴露的风险降到最小。至于去往河边就不用过多的解释了,雨夜的河流,会把我顾虑不周的痕迹彻底抹除。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是有个小插曲的,我的行踪险些被一名小警察发现,不得已我只能偷偷袭击了他。为了混淆你们的视线,我在临走之前将从古玩市场买的一个玉坠塞到了他的手里面,而后才从容离去。

我知道,那玉坠势必会引起你们的重视,从而可以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对策,去做没有做完的事情。

而你们,也的确是上当了。

白队,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你约见柳莎的时候,我和她有过约定,在协议签订的三年中她没有zi you,没有**,甚至是没有尊严和人格。简而言之一句话,无论做什么都要经过我的允许,无论与任何人见面、谈话都必须让我清楚。其实不仅你们的见面我了若指掌,包括柳莎后来去医院,我都一清二楚。你们所有的谈话都一字不落传回了我的耳中,包括你猜测柳莎遭遇家暴,柳莎交给你房产证等等。

你和柳莎初见时,她的电话是处于拨通状态的,这让我得知了你们见面的原因。你是一名警察,当你的战友在办案过程中负伤陷入昏迷后,你的心情我是能够理解的,可我没有想到,那么重要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柳莎的拒绝你便放弃了请求,放弃了坚持,这让我清醒的认识到了一点,且这点是必须要慎重对待的。

你这个人,十分的可怕!

我打个比方,你就像是一台机器,永远都会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和行动,你有极为强大的自制力,几乎不会失控。这一点,我自愧不如。我设计了精妙的连环杀人案,想好了应对策略和退路,甚至把你们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可我依然会有失控的时候,仅此一点就足以让我重视起来,否则必败无疑。我可以接受失败,但我不能输给柳莎,这是我内心的执念,是这份儿执念支撑着我的新生。

所以,我必须要赢了你!

白队,其实对你做出如此评断还有一个原因,那天你从咖啡店出来之后,目光曾在我身上停留过几秒钟。我们没有见过面,你与柳莎的交谈中也没有谈及到我,可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在那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的洞察力,实在是敏锐!

出于种种原因,我对居住环境十分的在意和敏感,对每名邻居也都要做到尽量细致的了解和熟悉。可以这样说,我居住的那幢楼的每一户、每一个人都已经在我脑海中形成了画面,唯独对许队长的情况知之甚少。

一来,是因为她刚刚搬到小区不久;二来,是她没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我尝试主动去接触过几次,却都已失败告终,甚至从物业那里都打探不出来任何的消息。直到那晚你们一起回到小区,我才发现原来她就是跟你一起勘查案发现场的人,原来她也是一名警察,原来她还是刑侦队的副队长。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留意着九楼的情况。

我不知道你深夜来到小区的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否留下了什么破绽,但这些我必须要弄清楚。电梯中装有摄像头,于是我悄悄走楼梯去了九楼,从猫眼里我看到了亮着的灯,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声音不大,以至于无法听清,因此想要获知你的真实想法,就必须换个方式。

在医院你看到了柳莎身上的伤痕,并提议帮助过柳莎,不管是为了她本人还是为了你昏迷的战友,有个事实都是不能否认的。你在意柳莎的处境和安全问题,你是一名合格的警察,你内心有正义感和使命感,那我不妨就利用这点。

当风衣飘落,当我驱使柳莎乘坐电梯下楼去捡拾,当我看到你出现在楼下的时候,我知道你又上当了。

你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柳莎,看到了她踉跄的脚步,看到了她手提的垃圾袋,也看到了那些带血的卫生纸。

而那时,我正在楼上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

第八十五章 我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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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宇墨讲述到这里时又吞下了些药物,会议室中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视频影像和白中元的身上。谁都没有想到,原来他们苦苦追寻的凶手,从一开始便注意着警方的一举一动,并随时进行着犯罪策略的调整。更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错综复杂的连环案还是被侦破了。

将小区门卫和职场金领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进行联系,将凶杀和nuè dài两起性质完全不同的案件做出整合,可不就正应了邱宇墨那句话吗?白中元这个人,洞察力太敏锐,头脑和心思都远非常人可比。

众人的反应白中元早已见怪不怪,脸sè qing绪没有丝毫的变化和波动,只是静静的盯着屏幕上的邱宇墨。

讲述继续:

白队,那晚我注意到了你捡走垃圾袋的举动,不过当时并没有太过于深想。不,应该说我不愿意承认你是奔着连环案来的,一厢情愿的告诉自己,你的真正用意是为柳莎讨回公道,为了你战友的苏醒。

在和你见面之后,回到楼上的柳莎情绪有了些激动。她跪在地上恳求着,让我大发慈悲去帮帮赵元昊。

你觉得,这可能吗?

我不仅不会同意这个无理的要求,还会进一步摧毁柳莎和她始终坚持的爱情。既然遭受那么多的nuè dài和苦难依旧无法改变她的立场和看法,那我就对赵元昊下手,彻底断绝柳莎内心对于爱情的那份儿念想。

从始至终我都在监视柳莎,因此清楚赵元昊的病房。雨夜我袭击的是赵元昊头部,他的伤势需要哪些科室的医生会诊,对于久病成医的我来说并不算难事。通过登录医院的网站,很容易便能查清楚各科室的值班表,我只要稍加伪装,便能混入到病房里面去,结果表明我的算计很成功。

说句心里话,我不恨赵元昊,我真正想摧毁的是柳莎。她不应该那么深情的,不应该坚持那份儿看不到希望的感情,她应该像杨蕾他们一样,会被现实和物质打败,会跟我一样坚信世间没有真爱才对。

我混入了重症监护室,做出了杀死赵元昊的假象,并且拍摄了照片和视频,那些都是要送给柳莎慢慢欣赏的。可我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自身的病情,无法抑制的呼吸疾病,险些让我暴露在监控视频中。

返回小区不久,我看到你们回来了。说实话,我没有想到白队你会来的那么快,可我并不会害怕和慌张,这些本就在我的算计之中,我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并打算将计就计,再次试探下你的真实目的。

和我所预料的一样,看到那些照片和视频之后,柳莎崩溃了。那副样子是我第一次见到,声嘶力竭、痛不欲生、歇斯底里,万念俱灰。在那一刻,我忽然冒出了个荒唐的念头,我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错了?

不,不能错,我也不会错。

而且就算是错了,也已经没了回头路。

柳莎被我囚禁在对面的毛坯房里,她闹出动静时我没有阻止,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我将她绑在了椅子上,击昏后注射了má zui剂,并将很多酒瓶子放到卧室,营造出了她睡着的假象。

不出我所料,没多久你们便上楼了。

白队,你知道那晚我是什么心情吗?

看着你们一步步被我牵着鼻子走,那种感觉是无法用畅快来形容的,还有兴奋、满足、得意、激动等等。当然,除此之外也有负面情绪,那便是担心,因为我再一次确认了,你是个难缠的对手。

尤其是当你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瞟向垃圾桶时,我基本可以确定你不仅仅是为柳莎而来了,很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与连环案是有着关系的,至少你已经在怀疑进入重症监护室的是我了。归根结底还是我犯了一个细小的错误,在医院的消防通道中,因为无法抑制的呼吸疾病,我喷出过几口血痰,虽然我尽可能进行了抹除,但还是难免会有遗漏。而你瞟向垃圾桶的目光,证实了这点。

我犯了错,其实白队你也犯了错,还记得我端起水杯喝茶吗,那里其实是缓解我绝症的药物。如果当时你再细心一点,如果当时你接过了那杯水,或许一切在那天晚上就会出现胜负性的反转。还有,如果在无法唤醒柳莎的情况下你再多呆一会儿,就会看到我剧烈咳嗽的样子,会亲手提取到我吐出的血痰。

可是,你没有。而这,也给我留下了最后犯罪的机会。

最后的犯罪,是针对柳莎的。

从确诊肺癌开始,我忍受折磨坚持了六年的时间,这已经是十分不易和幸运的事情了。而柳莎在看到那些照片和视频后的崩溃,也让我意识到此生最后一件事也该画上句号了,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至此,新生无憾了。

柳莎醒来时,双眼中没有任何的神采,像极了思维尽失的行尸走肉,她蜷缩在墙角满面恐惧的望着我,嘴里一遍遍的嘀咕着。

“我说过,非他不嫁,就是非他不嫁……”

那一刻,我真真正正的被触动到了。

轻轻蹲下身子,我伸手摩挲着柳莎的脸庞,我想不通在遭受那些非人nuè dài时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为什么现在表露出了那么大的恐惧。那种恐惧是发自心底的,是让人望之泪目的,是撕扯人灵魂的。

最终,我找到了答案,是爱情。

柳莎之所以变成那副样子,是因为我夺走了她的爱情。

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在呢喃着:“非他,不嫁……”

这一次,我没有再生气,没有再发怒,也没有再打骂,只是给了柳莎一个深深的拥抱,轻吻了她的额头。

我输了!

可失败并不意味着结束,我要带柳莎去个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将在那里做出了结。

关于我、关于她、关于赵元昊、关于这起连环杀人案,也关于警方和白队你。

那里每天都在上演着杀戮,那里每天都弥漫着血腥,那里每天都重复着死亡,那里也曾支撑过我的新生。

呼……

邱宇墨讲述到这里,长吐口气陷入了无声的沉默中。

那声长叹,像是一把锥子刺入了与会人员的心中,方言、白中元等这些男性尚且能抑制住情绪的波动,可许琳、秦时雨却早已经泪流满面。就连以冷静和理智见长的周然,眸子里都有了泪花闪现。

“唉……”谢江起身走到窗前,借助开窗通风的机会悄悄抹了一把眼睛。

“继续吧。”

白中元内心同样有着深深的触动,但更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于屠宰场中唤醒柳莎后,她的情绪是相对稳定的,这与邱宇墨所言有着极大的矛盾,显然其中还有另外的隐情。

可这次白中元失望了,因为随着邱宇墨的叹息声落下,那视频也播放到了尾声。

“这里有录音。”从警多年,许琳早已经习惯了如何调整情绪,在看到画面停止后拿出了一支录音笔。

“在哪里发现的?”

“邱宇墨身上。”周然接话道,“尸体拉回来之后,在他上衣兜里面发现的,里面的录音很完整。”

“技术科做过声音的比对和鉴别,可以确认说话的就是邱宇墨和柳莎。”补充完,许琳起身,“里面的内容我已经听过了,出去透口气。”

“没事儿吧?”白中元注意到了许琳的异常。

“没事儿。”摇头,许琳走出了会议室。

“保持安静。”方言说完,将录音笔交给了内勤。

没有多久,录音笔中传来了声音,那像是呜呜的秋风,又像是季节更迭的转动,而后是邱宇墨的轻叹。

“你输了,我也输了,警察也输了。这个局中,没有胜利者。”

“不,只要我还活着,就没输。”柳莎的声音异常坚定。

“我会让你活着吗?”

“只要我不认输,就算死了也是没输。”

“你太固执,太偏激,太天真。”邱宇墨有了些暴躁,“你看看那杀猪的案台,看看那些刀,再看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你的命。”

“那又怎么样?”柳莎喘息着反击,“跟你签订协议的时候我心如此,现在我心依旧是如此,就算是到了奈何桥前,我依然会说非赵元昊不嫁。”

“可他……已经死了。”

“……”从失声痛哭到轻声啜泣,从激烈的咒骂再到无声的沉默,柳莎的情绪剧烈的波动着。

“你那么爱他,不应该殉情吗?”邱宇墨的笑声中蕴藏着冷意,“我可以帮你达成这个愿望。”

“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长时间的无声后,柳莎语气坚决的说道,“爱情,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一种恪守的承诺和责任。我不会像傻子一样殉情,如果我死了,谁去照顾他的父母?在我心里,早已经是赵元昊的人,我有尽孝的这份儿责任和义务。等到把二老送走之后,自然会去那个世界找他。”

“那么多年,你怎么熬?”邱宇墨语气软了些。

“坚持着,挺起脊梁坚持着,牙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坚持着。”柳莎的音量加大,“就像现在这样,你去拿刀吧。”

“想通了?”

“我不是求死,是为断了这一头长发。”柳莎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他说过,喜欢我长发的样子,如今他已经走了,我还留着这些头发做什么?青丝断了,今生的缘分也就了了,余生也就清净了。”

“你就是个傻子,傻得不可救药,傻得让人牙根痒痒,傻得让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邱宇墨厉声的骂着。

“那你来啊,杀了我啊。”

“不,我不会上当,不会杀你。”邱宇墨咆哮了起来,“我不会给你报仇的机会,也不会给你死去的机会,我要你活着,痛苦的活着,让你守着痛苦的回忆活着,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胜利者。”

“我是否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输了。”

“我是输了,但你也赢不了。”邱宇墨已经彻底愤怒了,“如你所愿,现在我就割断你的头发,让你守一辈子的活寡。这比杀了你还要痛快,我倒要看看,当你下黄泉后是否还坚守着那狗屁的爱情。”

一阵阵的嘈杂声音后,录音笔中传来了邱宇墨的喘息声:“这样,你满意了?”

“满意。”

“我也满意。”邱宇墨说着剧烈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劝你去医院吧。”

“不……”

说不清楚为什么,这句话突然ci ji到了柳莎,她疯了一样的嘶喊起来,而后是一通极大的噪声。

这其中,夹杂着邱宇墨痛苦的shēn yin。

“是我杀了你吗?”平静下来的柳莎,轻声的问着。

“不是。”邱宇墨断断续续的说着,“是我,是我自己撞在了这墙上,可能,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是的,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柳莎的回应过后,是沉闷的倒地声,而后才是邱宇墨艰难的吞咽:“你,你怎么那么傻?你答应我,别再去找潘洋倾诉心事,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的希望在医院,去医院,去医院……”

哽咽,消失在了呜呜的风中。

……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可在座的每个人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的坐着,脸上蒙着浓浓的哀色。

“我去趟洗手间。”

尽管方言没有点头,可白中元还是一步步走出了大楼,当微凉的空气吸入鼻腔后,他攥起拳头狠狠的砸在了胸口。

疼痛稍稍舒缓了胸腔中那股压抑,长出口气他转过了头,不远处的路灯下,许琳正坐在长椅上仰望着夜空发呆。

灯光打在她的身上,晕出了几分朦胧,秋风吹起刘海,将完整的侧脸展现在了白中元的眼前。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被囚禁的柳莎。

以后无数的长夜里,她大概也会是这副样子吧?

第八十六章 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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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录音笔中的内容播放完,连环案也真正到了落下帷幕的时候。破获这样一起大案,本应该是值得庆贺的,然而众人的脸上却都蒙着一层凝重之色,就宛若窗外又汇聚起乌云的夜空一般,看不到丝毫星辰的光亮。

白中元相信,如同自己一样,其他人心生感触并不是因为心理已经扭曲、biàn tài的邱宇墨,也绝非谭爽等四名受害人,而是源自于饱受磨难的柳莎。她对于爱情的坚持和努力,震撼了每个人的心灵。

“她很普通,同时又很伟大。”撂下一句话之后,白中元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他不想继续呆在这里。

“散会吧。”方言黑着脸,观不出喜怒,不过从挥手的疲态中还是能够看出来,他一样受到了很深的感染。

“收尾的工作交给我吧。”谢江说完,紧走两步朝着白中元追去,并肩而行后压低了声音问,“听队里的人说,你在传唤苏浩?”

“是的。”

对于这件事情,白中元根本就没有保密的打算,因为他心中很清楚,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保密。与其遮遮掩掩的引人怀疑,倒不如光明正大的传唤,到时候就算不能瓦解方言对自己的戒备之心,也能暂时堵住他的嘴巴。

“为什么传唤他?”谢江一副好奇的样子。

“装傻是不是?耗子在医院发生意外的时候,我和许队看到了他。”停顿下来,白中元眼带深意的上下看了看谢江,发着牢骚质问,“我说老谢,你最近是记性不好,还是有着什么不良的目的啊?”

“你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白中元冷笑,“咱们就说传唤苏浩的原因吧,明明那晚所有的情况都上报给了你和老方,为什么还明知故问?”从内心来讲,白中元对谢江还是有些意见的,根由便是那次“孤立”行为。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只能是记性不好了。”谢江打着哈哈,顺势转移了话题,“我要去看看邱子善,要不要一起?”

“正合我意。”白中元点头。

……

较之上一次相比,此时的邱子善老了很多,尤其是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儿,很明显萎靡了许多。

“节哀。”尽管邱子善犯了罪,可白中元还是给予了他应有的尊重。

“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邱子善的声音无比沙哑,仿佛病入膏肓一般,“从我得知他犯罪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迎接今天的准备,然而当一切真的成为了现实,还是觉得,觉得……”

“觉得不真实,无法接受对吗?”

“是的。”邱子善落寞的点头,“世间最大的苦楚,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不过,他该死。”

该死这两个字从邱子善的口中说出,让白中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不想再说什么安慰的话,更不想再去过多的交谈。此时这种环境之下,他只想问清楚最后一个问题,然后转身去呼吸外面的空气。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犯罪?”

“因为……”

邱宇墨说到这里,猛然抬起了头,那原本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潮红,黯淡的眸子里也闪烁起了灼灼精光。

“因为什么?”邱宇墨状态突然的大变,让白中元蓦然一惊,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之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是有种东西闪现于眼前,却无法抓到手里一样!

“因为,他死得其所。”邱子善说完,将头垂了下去。

“一派胡言。”谢江冷声呵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想来邱宇墨走到这步,都是受到了你的教唆和影响吧?”

“……”邱子善沉默。

“我先走了。”白中元不想再废话。

“白队长。”就在白中元走到门口的时候,邱子善突然又开了口。

“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邱子善吗?”

“我没有任何兴趣跟你胡扯。”白中元继续向前走。

“我父亲帮我起这个名字的初衷,是希望得子从善,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身后回荡着邱子善的声音,白中元迈开大步朝着外面走去,从杀人犯口中说出这句话,是何等的荒唐和讽刺。

外面的风,较之那会儿大了一些,朝着路灯下的长椅看过去,发现许琳还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独。

“想什么呢?”走到旁边,白中元坐了下来,“看样子,又要变天了啊。”

“天变不变的没什么,人若是变了才可怕。”许琳轻声说着。

“你怎么了?”白中元皱眉,“还在感叹柳莎和耗子的事情?”

“没有。”许琳摇头。

“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相处的时间多了,了解的深了,白中元对许琳也愈发的在意了起来。

至少,她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我只是在想,人是不是都会变呢?”

“当然。”白中元点头,“人是理性和感性并存的动物,无论发生什么变化都是正常的,这是符合自然规律的。”

“那你呢,会不会变?”

“我……”这句话,当真把白中元问住了。

“说话啊?”许琳催促,“会不会变?”

“我不知道。”最终,白中云无力的摇了摇头,“就拿我归队的事情来说,我一直认为休养半年没有任何的改变,可熟悉我的每一个人却都说我变了。这让我很困惑,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变没变?”

“那你有没有想过,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才是最可怕的?”许琳连眨几下眼睛,目光中似乎有着深意。

“或许吧。”白中元的若有所思的望向了远处。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把你放在柳莎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我?”白中元又是一愣,稍作思索说道,“我这个人缺点太多,自认的优点只有一个,还算重情。”

“真的?”许琳确认着。

“真的。”白中元凝重的点头。

“好了,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许琳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好了很多,“连环案终于尘埃落定了,正式结案以后我打算跟方队请两天假,去郊区散散心。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们两个吗?”

“怎么,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就是觉得孤男寡女的……”

“现在开始装正经了?”许琳冷笑,“当初是谁死乞白赖的去我家借宿的?都睡到一个房檐下了,还怕出去玩儿?”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白中元挺了挺胸膛。

“你可真够无耻的。”

“那也是被你带跑偏的。”

“再说一遍?”许琳攥拳。

“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连连告饶后,白中元才继续说道,“既然你心情好了,那就帮我分析个问题。”

“还有问题能难倒你?”讥讽一句,许琳问着,“说来听听。”

“我始终想不明白,邱宇墨为什么隐瞒……”话说到这里,白中元猛然一惊,险些把两人见过面的事情秃噜出去。

“接着说啊,邱宇墨隐瞒了什么?”许琳有所警觉。

“隐瞒……隐瞒他死亡的真相。”急出一脑门汗,白中元总算找到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

“什么意思,你觉得他不是zi shā?”

“我只是感觉奇怪而已。”白中元往许琳身边靠了靠,“邱宇墨是承认了zi shā,可那是录音,就算是技术科鉴别比对之后确认声音完全匹配,那也不如视频影像来的确凿吧,他为什么不拍摄视频?”

“你说呢?”许琳没好气的说道,“因为录制视频是在他家里,而录音则是在屠宰场,能一样吗?”

“好吧,有些牵强,倒也能说得过去。”点头,白中元又问,“那邱子善的话要做出何种解读呢?”

“你又去见他了?”

“是的。”

“他说什么了?”

“他说,邱宇墨死得其所。”

“笑话。”许琳冷声回应,“死的其所是指人死的有价值、有意义,他有什么脸把这成语用在杀人犯的身上。”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白中元反问。

“奇怪什么,一点儿都不奇怪。”许琳继续反驳,“这对父子心理都是病态的,有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得了,还当真不成?”

“也是。”白中元必须得承认这点,但他内心还是泛着不安,尤其是联想到邱宇墨在视频中故意略过雨夜的那次相遇后,这起连环案总是感觉有些拧巴,就好像人体的经脉出现了堵塞一样。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却已经存在了巨大的健康隐患!

左右都是想不通,白中元只好强行摒弃掉那些杂念,没话找话的聊着:“你在这里坐了好半天,到底在看什么?”

“快中秋了,想看看月亮。”许琳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池,“小时候,我最喜欢月亮出来的时候玩水,总感觉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可真的把手伸入水盆后就会发现,那不过是月亮的倒影罢了。”

“嗯,猴子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这张嘴,可真够损的。”翻个白眼,许琳继续说道,“小时候不懂,碰不到月亮我就哭,每每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安慰我,说水盆里的月亮是抓不到的,那只是月亮的倒影而已,它欺骗了我们的眼睛。”

“倒影?”白中元忽然有所触动,他抬起头看看路灯,又看看脚下水洼中的倒影,顿时皱眉陷入了沉思,而后整个身躯开始了微微的颤抖。

倒影,倒影……

“你在干什么?”问一声没有反应,许琳抬起手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许琳。”白中元猛然抬起了头。

“你怎么了?”许琳被吓了一跳。

“柳莎,柳莎呢?”白中元面色焦急,双手直接抓住了柳莎的胳膊。

“柳莎,录完口供我就让她先回去了,明早八点再来支队,怎么了?”

“是她,是她……”白中元的脸,此时已经无比苍白,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许琳急促的追问着。

“柳莎,柳莎才是凶手。”

“你说什么?”一句话惊得许琳险些坐到地上去,深吸口气才勉强稳定住了情绪,“中元,到底,到底怎么回事儿?”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你立刻给方队打电话,结案的事情千万不要现在上报局里。我马上跟老谢联系,查那个叫什么潘洋的家庭住址。”

“中元,你先冷静。”许琳大声喊道。

叮铃铃……

白中元的手机刚刚掏出来,铃声便响了,看到是周然后,他直接按下了接听键:“什么事儿,快说。”

“白队,有件事情我想私下知会你一声,从邱宇墨胃容物中提取到的检材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与那枚玉坠中的不明血迹属于同一个人。换言之,尾指的主人曾经出现在过bào zhà案的现场。”

ps:这周在杭州参加培训,更新可能会不稳定,但一定会尽力更的,大家谅解。

第八十七章 登门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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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邱宇墨隐瞒雨夜的那次相遇时开始,白中元的心中便有了疑问盘桓,此种行为完全背离了连环杀人案的犯罪逻辑,与挑衅警方的病态心理完全匹配不上。这一点,如鲠在喉让他极为的焦虑不安。

这种不安在与许琳的交谈中得到了些许淡化,可也因为她说出的“倒影”这两个字波澜大起。将整起连环案细节进行全面的梳理后,白中元又敏锐的觉察到了几处模棱两可的地方,认定还存有隐情。

比如邱宇墨的死亡,到底是他杀还是zi shā?为什么最关键的地方,由视频影像转变为了音频文件?许琳说是因为拍摄和录制的时间地点不同,可屠宰场能够使用录音笔,难道就不能使用摄像机吗?

又如重症监护室发生的事件,以邱宇墨的病态心理来讲,以他对柳莎的仇恨作为前提,当他独自面对重伤昏迷、毫无还手之力的耗子时,怎么可能会生出怜悯之心,怎么可能会放过谋命的大好机会?要知道摧毁柳莎的爱情观,之于邱宇墨而言是无比重要的事情,那可是深种于心导致走火入魔的根由。

再比如那枚玉坠,怎么可能会是从古玩儿市场中得来的?先不说苏浩对于那枚玉坠的珍视程度,就单说与bào zhà案牵涉颇深一事,就注定玉坠即使被毁灭,也不会被丢弃或者遗落,邱宇墨的说辞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更比如邱子善的那番话,那不符合一名“杀人犯”父亲说话的逻辑。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悔恨或者自责,抑或是愤怒或者疯狂,绝对不该是欲言又止的平静和回避,尤其是那句勿以恶小而为之,还有那句介绍名字由来的“得子从善”四个字,已经脱离了这起连环案本有的轨迹,像极了意有所指的暗示。

上述的种种,在连环案中是处于模糊地带的。用这些构建邱宇墨的犯罪证据链的确是行得通,然而可怕的是这些东西同样也能够成为支撑无罪推定的重要依据,这与刑事案件非黑即白的原则是相悖的,是耐人寻味的。

如果不是邱宇墨,连环案的真凶又会是谁呢?

排减后,只剩下、也只能是隐藏最深的那个人——柳莎!

当柳莎被列为嫌疑人后,上述的种种模棱两可的环节将会变得异常清晰,同时邱宇墨的身份也会发生颠覆性的转变,他不再是把警方耍的团团转的冷血刽子手,而是个令人扼腕叹息的“好人”。他费尽心思的去扮演犯罪嫌疑人,去混淆警方的视听,出发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柳莎。

这才是他口中反复强调的——新生!

……

在种种的模糊变得通透之后,白中元内心的不安感终于是渐渐消散了。可是骤雨刚落,狂风又起,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检材鉴定的结果会是那样,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环案中的物证怎么就跟bào zhà案又扯上了关系?

上次的血样鉴定当中,在周然的帮助下得知了其中一份儿是属于身死bào zhà案中唐磊的,另外一份儿却始终无法做出准确的匹配。没成想却在这个结骨眼儿上有了巨大的进展,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白中元不是急功冒进之人,深知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眼下要做到头等要事是彻底了结连环案。至于那节切断的尾指,至于尾指的主人,至于此人与bào zhà案之间的关系,都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去调查和取证。

……

谢江没有方言的政治智慧,也不具备白中元这般敏锐的洞察力,但他的务实、他的执行力却是可圈可点的,很快便搞定了潘洋的家庭住址。潘洋是何人暂时不得而知,这个名字是第一次出现在连环案中,目前能确定的是她与柳莎关系匪浅。否则,在临终之前邱宇墨不会特意做出强调。

由于刚刚已经知会了方言和谢江,所以当许琳准备好车子的时候,两人已经是急匆匆赶了过来。

方言的脸色很是难看,擦身而过的时候狠狠瞪了白中元一眼:“回来之后,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

相较而言,谢江态度和缓的多,不过脸上还是有着几分的忧虑:“中元,不是我说啊,你怎么总是在最紧要的档口闹这么一出呢?”

“老谢,既然案子存在疑点,那我们就必须得查清楚吧?”白中元也很是无奈,谁知道连环案会如此的复杂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江压低声音提醒着,“我说的是你的英雄主义,是你不顾集体的个人行为。案子存在疑点,你可以早点儿提出来,不要总是等到收尾的时候搞突然袭击,你这样让我们很被动知道吗?”

“老谢,你误会了,我……”白中元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有心无力。

“你什么你?”谢江板起了脸,“上次可以说是无心的,这次难道还是吗?你好好想想,换成你自己会相信吗?”

“我……”

“你好自为之吧。”叹气过后,谢江又有了些不忍,以最小的音量说道,“以后做事,稳重点儿,方队那里我会尽量说情的。”

“上车吧。”白中元很是无奈,有些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是最后一次,听见没有?”

“我保证,这是连环案的最后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中元余光是瞟向车内的,方言的脸色无比阴沉。

“你,唉……”谢江拂袖上车。

砰!

当白中元坐到副驾驶位置关上车门的时候,雨又开始下了……

……

对于警方来说,想要弄清楚某个公民的住址、联系方式,家庭以及社会关系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车子开出去没有多久,一条条有关潘洋的信息便汇总到了谢江的手里,情况多少有些复杂。

“潘洋,女,三十二岁,在唐都yè zong hui工作,是一名销售经理。因为从事夜场的原因,此人的交际圈十分复杂,其结交的人几乎涉及到了各行各业,据……”

“说重点。”谢江的话说到一半儿,便被方言给打断了,“她和柳莎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关系?”

“两人以姐妹相称。”

“姐妹?”

“是这样的。”谢江解释,“两家人原本是邻居,柳莎是跟在潘洋屁股后面长大的。因为柳炳权和蔡湘琴的缘故,柳莎经常去潘洋家借宿,两人的关系十分之好,说是情同姐妹是毫不为过的。”

“嗯,这倒是合乎逻辑的。”方言点头,催促许琳,“开快一点。”

“老谢,派人去唐都yè zong hui找过潘洋没有。”白中元问。

“已经打电话问过了,两个小时前潘洋请假离开了。”

“坐稳。”许琳狠踩下了油门。

二十分钟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幢老旧的楼下。

“二楼,西门。”谢江提醒。

“我去敲门。”白中元一马当先。

一脚踏入楼道,白中元闻到了发霉的味道,那股子难闻的潮气不仅仅是因为近几天的连绵秋雨,更是因为斑驳的墙壁和堆积的杂物。房檐矮,楼道窄,灯光昏暗,给人一种极为压抑的逼仄感。

咚咚咚……

来到二楼,白中元抬手开始敲门。

“谁啊?”猫眼中透出亮光时,里面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

这声音白中云记忆犹新,那特别的声线是柳莎所独有的,大松口气的同时也亮明了身份:“柳莎,我是白中元。”

门内稍稍静默,而后是开锁的清脆,打开露出了柳莎那张脸。看不到意外,看不到慌张,有着的只是淡淡的平静。

“白队,您怎么来了,是找我吗?”柳莎说话轻柔,可搭在门框上的手臂,似乎释放着阻拦进屋的讯号。

“的确是找你。”白中元点头,朝着身后看了看,“这么晚来打扰,是因为案子有几个细节想再跟你了解一下。”

“洋姐已经睡下了,怕是不方便,要不明天……”

“我们下去说也可以。”

“好吧,我先去换件衣服。”柳莎点头,转身便要关门。

“穿我的吧。”许琳站出来脱下了上衣,以开玩笑的方式进行了阻止,“没穿过警服吧,想不想试一试?”

“算了,你们进来吧。”柳莎闪身让出路,而后叮嘱道,“有关案子的细节,我会全力配合,只希望稍后的交谈声音小一些,洋姐的睡眠不好,最好不要打扰她。她有起床气,发飙的样子很可怕。”

“我们会注意的。”许琳点头。

“潘洋睡着了?”白中元突然问道。

“嗯,睡着了。”柳莎点头。

“可以去看看她吗?”说完,白中元迈出一步卡在了门的正中。

“白队,您是找我还是找她?”柳莎有了几分不悦。

“找你。”白中元嘿嘿两声,话锋一转,“但这毕竟是潘洋的家,这么晚冒昧登门,总要跟主人打声招呼吧?”

“白队,我再说一遍,洋姐睡着了,请不要打扰她。”说出这句话时,柳莎的瞳孔有了微微的收缩。

“依我看她不是睡着了,而是永远醒不过来了吧?”迎着柳莎的目光,白中元的眼中也闪烁起了精芒。

“白队,你什么意思?”柳莎脸色有了些发青。

“你说呢?”白中元毫不回避,如电的双目死死盯住了柳莎,“你今晚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杀死潘洋吗?”

第八十八章 精神疾病

白中元的一句话,如同凛冬的突至,顿时冻结了氛围。

“你胡说什么呢?”许琳回神佯装愤怒,而后过去挽住了柳莎的手臂,“不用理他,你这睡衣不抗风,我们进去说。”

“你啊,就不能稳重点儿吗?”谢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他是求稳之人,历来都是谨行慎言的。

“已经很稳重了。”白中元耸肩摊手。

“有些时候,我真分不清你在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摇摇头,谢江示意白中元进屋。

注意力都在柳莎的身上,白中元自然没有看到方言皱起的眉头,更没有察觉到他情绪变化的源头便是自己。

站在门外,方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目光始终停留在白中元的背影上,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他了。

到底有没有患上失忆症呢?

如果有,失忆症对人的影响真的会如此之大吗?真的能将一个不苟言笑、辞严气正的人变得如此浮夸和不着调?

如果没有,那么之前的半年时间就不是用休养了,而是“进化了”,头脑和心思较之以前都可怕了太多。

就像刚刚,仅仅是一句话,便将柳莎的嚣张气焰打压了下去,而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极大概率是秘密被揭露后心虚了。否则无缘无故被扣上“谋杀”的帽子,任谁都是会勃然大怒,讨要一个公道的。

可偏偏,柳莎没有!

“同样是办案,彼此之间的差距真就这么大吗?”方言内心无声的长叹,“白中元,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证据,会将柳莎锁定为最终嫌疑人?这种发现究竟是办案天赋所致,还是隐瞒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若是前者倒也罢了,如果不幸言中真为后者,那么bào zhà案就将会变得无比棘手。以这般的才思和智慧,配以丰富的刑事侦查经验,怕是再匪夷所思的案子都能策划实施出来吧?”

一时间,方言陷入了失神当中。

“方队,愣着干什么呢?”

所思所想被白中元打断,方言没好气的回了句:“你小子话越来越多,哪天把我惹烦了,用针线给你缝上。”

“那感情好,不说话就不用办案子,倒是轻松了。”

“你就是个二皮脸。”方言抬脚进屋,关门。

……

在门外的时候白中元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酒气,来到客厅之后酒气已经变得很是浓郁,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轻微的动作被许琳捕捉到,于是笑了笑说道:“中元是男人不方便,我去看看潘洋可以吗?”

“……”

柳莎没有回应,神色中却透着几分戒备。想来审时度势之后,心理已经接受了无法做出阻止的现实。

“都默许了,还不赶紧去。”谢江难得有机灵的时候。

“你住哪间屋子,顺便帮你带件外套出来。”许琳这句话听着客气,但其实却蕴含着严厉的警告,已经明确传递出了个讯号,从现在开始柳莎暂时没有了行动zi you,只是没有直接挑明而已。

“谢谢,不用了,我不冷。”柳莎摆手,随后皮笑肉不笑的客气着,“方队,你们坐。”

都是老刑侦,且共事时间已经不短,彼此之间自然是存有良好默契的,方言和谢江坐下之后,很巧妙的将柳莎夹在了中间。而白中元则站在了客厅和卧室的分界拐角处,这个位置进可以协助许琳,退可以阻拦柳莎。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作为刑侦支队长,方言可谓是久经阵仗,很清楚何种氛围是对警方有利的,所以落座之后便开始引导着谈话。一来为稍后的工作做出良好的铺垫,二来可以分散柳莎的注意力。

“本来很好,你们来了之后感觉不好了。”柳莎根本不买账,话里话外都蕴藏着深深的不满之意。

这副拒人千里的态度让方言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又将谈话的主动权抢了回来:“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请说。”柳莎的目光,始终是看向卧室的。

“明天,一起去看看赵元昊吧?”方言说完,又下着猛料,“医院的大夫说,特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不会吧?”

原本咄咄逼人的柳莎,在这瞬间神态大变,不仅平静的脸上有了些慌乱,那放松的身姿也有了几分紧致之意。

开门声,将白中元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转头轻声问道:“潘洋的情况怎么样?如果我没有猜错,叫不醒对不对?”

“是的。”许琳放小音量,急促的说道,“她身上有浓重的酒气,应该喝了不少的酒。虽说如此,但也不该毫无反应才对。”

“很简单,潘洋不仅仅是喝了酒。”说话间,白中元悄悄瞟了瞟柳莎,她低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许琳追问。

“卧室里面整洁还是凌乱?”白中元不答反问。

“算不得整洁,倒也不凌乱,只能说正常,你到底想说什么?”

“叫救护车吧。”白中元提醒。

“你怀疑……”

“嗯。”尽管许琳的话没有说完,可白中元还是领会了其意,“之前我说过,柳莎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杀死潘洋。如今潘洋昏迷不醒,只能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醉酒前后服用了ān mián yào,其二是柳莎使用了má zui剂。”

“那应该是má zui剂,毕竟符合连环案的显性征象。”许琳点头。

“不。”白中元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是ān mián yào。因为使用má zui剂的话,潘洋不会那么配合的,势必会有挣扎或者打斗的痕迹,毕竟关系到自身性命。而你刚才说过了,卧室之中一切正常,这与正常逻辑不符。还有,其他的房门都是打开的,我刚才仔细观察过,没有任何失控性的凌乱或者被破坏的痕迹。”

“如果被柳莎收拾了呢?”许琳下意识的反驳。

“不不不。”白中元继续发表着相反的意见,“柳莎开门时神态自若,看不出任何异常,这表明她没有zi shā或者其他的打算,而是想在得逞之后从容逃脱。以此为前提的话,那就势必不能让“外力”介入潘洋的死亡当中,比如má zui剂,这会引起法医和警方的怀疑。但是ān mián yào不同,完全可以视作为受害人的主观行为。”

“好吧,你成功说服了我。”许琳竖起大拇指,随后掏出手机拨了过去,“120吗,我这里有……”

“你们在干什么?”许琳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儿,客厅里猛然传出了愤怒的呵斥,而后是嘈杂的凌乱声。

因为与许琳交谈时是在墙角处,所以无法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当白中元错步转身后,看到谢江和方言将柳莎按在了沙发上。后者使劲儿的挣扎着想要起身,蹬踹的双脚已经将茶杯扫落在地。

“柳莎,你安静。”白中元大声警告。

“凭什么?”柳莎面布寒霜,双眼之中透出了浓浓的仇恨,“放开我,否则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侵犯合法公民的正常权益。”

“老方、老谢,放开她吧。”倒不是被柳莎的话吓到了,而是白中元不得不考虑后续的环节如何推进。当然,真正令他忌惮的是一个此时无法言说的事情,那就是柳莎有病,而且极有可能是精神出了问题。

这不是胡乱的揣测,而是有着切实依据的。这个确凿的依据并非白中元抽丝剥茧查找出来的,而是邱宇墨直接告知的。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邱宇墨在临终之前对柳莎说过这样一句话:“不要再去找潘洋倾诉心事了,那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你的希望在医院,去医院,去医院……”

当时听到那句话,白中元以为邱宇墨解开了心结,临死之前悔恨自责,劝说柳莎去医院找耗子,从而延续那份美好的爱情。可如果是那样,绝不应该提及到潘洋,更不会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着重强调倾诉那种小小不言的事情。可偏偏他提到了,而且是生命的最后一刻,这必然是不同寻常的。既然所指不是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耗子,那么去医院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柳莎患是患有疾病的。

而且,已经十分的严重。

严重的病症有很多,原则上不看诊断结果很难做出推断,可这难不倒白中元,结合案件征象以及邱宇墨供述中的有关柳莎的种种凄苦往事,便能得出精神出问题的结论,只有如此才能与案情契合。

今晚的行动本就是白中元作为主导的,所以当他说完之后,方言和谢江便松了手,但依然保持着戒备之心。

“白中元,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柳莎现在极为的愤恨,一副恨不得chi rén的样子。

“柳莎,你不要激动,这样对你的病情不好。”

“放屁。”柳莎蹭的站起来,指着白中元的鼻子骂道,“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都是神经病。”

“你觉得自己没病吗?”

“没有,你才有病。”

“是吗?”白中元冷笑,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柳莎,如果你没病,为什么要自残?”

“自残?”柳莎微楞,稍许眼中有慌乱闪过,“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

白中元向前一步,直接抓住了柳莎的手腕:“你敢不敢脱掉衣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正面对吧?”

ps: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八十九章 正面交锋

从敲门开始,白中元便已经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状态,不仅要尝试挽救潘洋的生命,还要尽全力阻止柳莎的暴走。正面交锋,所讲求的绝不只是气势,最主要的还是令对方乖乖就范的确凿证据,“自残”便是其中之一。

“你敢不敢脱掉衣服?”白中元再次问着。

“……”

柳莎沉默着不做回应。

“你不说对吗?”白中元松手的同时向前一推,将柳莎按坐到沙发上后从衣兜里取出了一个证物袋,“这些东西你总认识吧?”

“……”

柳莎抬起了头,却依旧没有说话。

“中元,这是从屠宰场提取到的那些头发?”谢江有些困惑,“你到底有何用意,难不成这也是证据?”

“是的。”白中元点头。

“能不能详细说说?”方言也颇为的好奇。

“就算你们不问,我也会说的。”目光瞟过柳莎之后,白中元解释了起来,“我们赶到屠宰场的时候,柳莎是昏迷在地的,身边有着被“剪掉”的凌乱头发,录音中说是柳莎以为耗子身亡后伤心欲绝之下断了满头青丝。可是当我仔细甄别这些头发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你们看看这里是什么?”

“没有什么啊?”谢江看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发现。

“直接说。”方言失去了耐心。

“简单的说,就是柳莎的头发并不是被人剪掉的,而是拆下来的。”白中元取出一绺拆解着,“录音中,邱宇墨使用的是杀猪刀断发,可这些断茬处并没有那种参差不齐的征象,这说明了什么?”

“头发是假的?”谢江一惊。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柳莎的头发早就剪短了,这些是她后来嫁接上去的。”白中元望向了柳莎,看到她的双手正在渐渐握紧,于是继续施压,“你用的哪种接发方式,是纳米无痕接发,还是生态膜接发?”

“……”

柳莎依旧沉默,但脸色已经有了些苍白。

“还不肯说吗?”紧紧盯着柳莎的双眼,当她开始做出回避时,白中元猛地将证物袋拍在了茶几上,“你才是杀害谭爽等四名受害人的真凶,你的头发是作案之前剪短的,目的就是女扮男装去接近受害人,还有那些硅胶肌肉和肤蜡,其实完全与邱家父子无关,都是你用来假装男人的。”

“白警官,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和猜测,证据呢?”柳莎不再沉默,用冷笑和反问来掩饰着一闪即逝的慌乱。

“证据?”

白中元抬手指向了卧室:“救护车就快到了,当潘洋的胃容物中检测出ān mián yào或者其他威胁生命的物质时,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的。”

“就算检测出来又怎么样?”柳莎厉声驳斥,“如果是她不堪生活重压一心求死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醒了,你还会这样说吗?”白中元冷漠的回应。

“……”

一句话,让柳莎再次陷入了无言之中。

任何时候,嫌疑人的沉默都是对警方极为不利的讯号,白中元不想陷入被动的境地当中,可一念间又找不到扭转局面的办法。而就在这时,窗户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顿时解开了眼下的死局。

“许队,稍后你跟随救护车去医院,不能错过任何检查的环节,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将情况回馈过来。”方言的经验何等丰富,岂能看不出白中元和柳莎交锋中透露的种种,尽管目前警方拿不出铁一般的证据,可嫌疑人同样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相反在一次次的质问之下,已经有了慌乱和心虚之象。

这个时候,只需要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果不其然,就在方言命令下达的刹那,柳莎毫无征兆的站起了身,从地上捡起摔碎的杯子碎片,抬脚便要冲向卧室。

“有我在,你们谁都不能带她走。”

“你给我回来。”白中元早有防备,直接别住柳莎的胳膊甩向了沙发。

此时的柳莎,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无法挣扎脱身的情况下,倒向沙发的同时胡乱挥动着手中的玻璃。

刺啦……

玻璃划破白中元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疼痛传来,让白中元不由得咧了咧嘴,可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使劲儿一拽将柳莎的外套扯了下来。

“嘶……”

外套落地的瞬间,谢江和方言几乎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令他们如此失态的原因并不是白中元正在流血的胳膊,而是源自柳莎,确切的说是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

柳莎蜷缩在沙发上,双臂以及胸前luo lu的皮肤几乎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地方,那些伤口有的刚刚结痂,有的因为剧烈的动作崩开,正在有着血丝正在不断的溢出。宛若一条条面目狰狞的蜈蚣,看的人胆战心惊。

咯咯……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时候,柳莎突然笑了出来,她轻轻伸出手指抹过渗出的鲜血,塞进嘴里一遍遍的吸吮着。

砰砰砰……

就在这毛骨悚然的时刻,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许琳打开门直接亮出了警官证:“卧室里的人已经昏迷,应该是在饮酒前后服用了大量的ān mián yào,具体是不是还要你们进行细致的检查和确认,一定要尽快进行急救。他的胳膊被碎玻璃划伤,需要消毒包扎。还有她身上的伤口,你们酌情处理。”

“好的。”简单分工后,医护人员忙碌了起来。

柳莎已经被控制住,潘洋也开始进行抢救,白中元终于是稍稍心安了些,手臂被医护人员检查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倒不是因为胳膊的伤口所致,而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幅度很大,牵扯到了后背的伤。

“帮我看看这里,开线了没有?”白中元脱下了外套。

“还好,线没有崩开,只是渗出了些鲜血。”医护人员说着,开始处理伤口,“我先把后背的伤口消毒,然后帮你包扎胳膊。玻璃划的不是很深,没有必要进行伤口缝合,你不用过于紧张和担心。”

“那就好。”白中元点头。

一阵的忙碌之后,医护人员确认潘洋陷入了重度的昏迷,而且基本符合酒精加ān mián yào的双重作用导致,需要紧急送到医院进行抢救。在方言的指派下,许琳跟随救护车前往医院,白中元和谢江则留了下来。

“柳莎,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吗?”白中元说着,挨着坐了下来。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柳莎继续笑着,“你们不是叫来了救护车吗?那就等潘洋醒来后再说吧。”

“非要闹到那种地步吗?”白中元不想再等下去。

“闹到哪种地步?”柳莎舔掉了手指上的血迹,“我们不妨打个赌,就算是潘洋服用了大量的ān mián yào,她也不会指认是我做的,你们信不信?”

“信。”白中元点头。

“你真信?”柳莎稍感意外。

“当然。”白中元笃定的回答,“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之前早已经离开了,而不是留下来。”

“白队长,你很聪明。”柳莎含笑点头,又妩媚的眨了眨眼睛,“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当真?”

“当真。”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潘洋对不起你。”目光望向空荡荡的卧室,白中元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的唏嘘,“其实于你而言,她才是罪魁祸首。我不想做无凭无据的揣测,可我还是想说,你落至今天这副悲惨的境地,潘洋在当中一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甚至可以说,是她把你推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悲惨,我有什么悲惨的?”柳莎冷笑。

“你现在的样子,还不够悲惨吗?”有些话白中元本不想说的太直接,“你被玷污过,对吗?”

这句话,白中元已经说的很是小心翼翼了,可他还是低估了其中的分量。

“你滚,你给我滚。”柳莎的情绪骤然失控,抓起茶盘直接扔向了白中元,“如果能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呢?”躲过飞来的茶盘,白中元继续施压。

“我始终在面对现实。”柳莎被谢江按住,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那为什么不敢正视被玷污的事情?”这句话很残忍,白中元却不得不说。

“这算是侮辱还是诽谤?”柳莎的目光恨不得杀人。

“这是事实。”向前凑凑,白中元指了指那些疤痕,“如果不是被玷污过,你为什么厌恶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厌恶自己的身体,你为什么要自残?”

“我没有自残,这些伤口都是邱宇墨那个biàn tài弄得。”

“不,这是你开脱罪行的借口。”白中元毫不犹豫的反驳,“其实内心真正扭曲的不是邱宇墨,而是你。”

“我说了,我很正常。”

“那为什么自残?”

“我没有。”

“没有?”白中元眯起了双眼,“你身体的正面遍布疤痕,可背面却不见丝毫,如果真是邱宇墨所为,会是这样吗?”

“……”

柳莎注视着白中元,却没有再说话。

见此,白中元知道该拿出杀手锏了,以和缓的声音说道:“为了保全你,邱宇墨不仅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还甘愿背负上骂名。你可能不知道,他并没有杀死赵元昊,让你看的视频和照片都是假的。”

“不,不可能,不可能……”柳莎双手抱头,痛苦的甩动着,“你骗我,元昊已经死了,邱宇墨没有理由骗我。”

“有理由,有个令人心碎却又心疼的理由。”

“你说,你说啊……”柳莎咆哮。

“因为邱宇墨知道,只有赵元昊死了,你才会从病态中挣脱出来,才能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话说到此,白中元哀叹了一声,“他营造杀死赵元昊的假象,是为了你能摆脱梦魇般的过去,去迎接充满希望的未来。赵元昊不死,你的心魔便永远存在。因为你最想杀的人,就是他……”

第九十章 来龙去脉

在来潘洋家的路上,白中元便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想要柳莎乖乖就范的难度极其之大。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的可怕,而是邱宇墨设下的这个局太完美了,揽下所有涉案证据的同时,将柳莎彻彻底底的择了出来。一切的案件征象和犯罪逻辑套入到柳莎身上都是成立的,可偏偏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确凿证据。

这是一种极为被动的局面,令白中元着实是头疼。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从警办案以来最棘手、最不安的一次。

当然,白中元从来都不是畏惧困难的人,相信总有一条路能通向胜利的彼岸,这也是他不断更换话题向柳莎施压的原因。潘洋这条路走不通,邱宇墨那条路又被堵死了,或许只有提及耗子才能乱了柳莎的阵脚。

事实证明,这种策略是对的。

当说起耗子的时候,柳莎开始失控了,而且这种失控是无法压制下去的,是白中元苦已久的机会。

“柳莎,邱宇墨的口供中说家暴、nuè dài,长久的折磨过你,甚至你的任何举动都要受到他的监视。起初,我的确相信了这些,可当种种疑问一点点解开之后,我才知道这都是为了帮你开脱。”话说至此,看到柳莎没有反应,白中元便继续瓦解着对方的心理防线:“我相信邱宇墨是在监视、监听你,可那不是出于他的病态心理,而是为了你着想。说的残忍一些,他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是怕你发病失控。”

“还有,邱宇墨之所以弄了那么一套毛坯房,的确是为了“囚禁”你。但是这种囚禁是褒义的,同样是为了你着想。我相信,那间屋子里种种看似nuè dài行为后留下的痕迹,其实都是你发病时候弄出来的。那把椅子、那根登山绳、那残留的血迹,还有那些损坏的家具等等,其实都是出自你手,对吗?”

“……”柳莎沉默,脸色却愈发的苍白了起来。

见此,白中元继续说道:“其实你自己也很痛苦,你的内心很挣扎。你既想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又想宣泄内心的仇恨,去享受犯罪之后的kuài gǎn。最可怕的是,这些负面情绪你根本无法控制。邱宇墨知道你的情况,也曾反复劝说过你去医院治疗,但都被你拒绝了。他没有办法,所以才弄来了má zui剂,买下了那套房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保全你性命的前提下守住你有精神疾病的问题。”

“咽气之前,邱宇墨曾着重提醒不要让你来找潘洋,反复强调说你的希望在医院。他说出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你去找耗子,而是让你去就医,去治疗病症。因为,从你杀死他的那一刻,他就无法再继续守护你了。”

“他不是我杀的。”这次,柳莎终于是说话了。

“好,我们略过这个话题。”只要有回应,那就是积极的信号,于是白中元继续着,“不得不说,邱宇墨这个人很可怕,即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对你做出提醒,仍旧会趁机混淆警方的视听。”

“是啊……”听到这里,谢江忍不住发起了感慨,“直到刚才,我都还以为邱宇墨那些话是良心发现了,是催促柳莎去医院找耗子重归于好。想不到真正的用意是去治病,这算是隐晦的提醒吗?”

“没错。”白中元点头,“邱宇墨最后的那句话,既是在提醒柳莎,也是在提醒我们。因为他了解柳莎,十有**不会去医院接受治疗,所以才会做出迷惑性的提醒,不得不说用心良苦。”

“白队长,你不觉得自己的话矛盾吗?”柳莎依旧没有放弃抵抗,冷笑着说道,“你之前说邱宇墨是为了帮我开脱罪行,现在又说隐晦提醒你们警方我在犯罪,不觉得可笑吗?不觉得荒唐吗?”

“不荒唐,也不可笑。”白中元不假思索的回答,“其实邱宇墨的真正用意是将潘洋这个名字透露给警方,倘若连环案结案之后潘洋死了,那么就一定是你的病情失控了,那是他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柳莎呢喃一句。

“是的,最后一次。”白中元说的很是直白,“邱宇墨费尽心思的保全你,是为了让你治病新生,而不是让你自甘堕落继续犯罪。可你没有听,还是来到了潘洋家里,还是继续挥动了手中的屠刀。”

“……”

柳莎神色黯然,咬紧了下嘴唇。

“你辜负了他。”白中元叹息的说着,“辜负了他为你做的事,辜负了他对你的一颗心,也辜负了他的一条命。”

“我辜负了他,咯咯……我辜负了他,是啊,是我辜负了他。”眼泪落下,柳莎却笑得花枝乱颤。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必了。”擦擦眼泪,柳莎摇头,“白队长,你真的很聪明,如果邱宇墨还活着,你们应该能成为朋友的。”

“我不介意,其实在我心里,他已经是朋友了。”真挚回应,白中元话锋一转,“既然是朋友,我就该帮他做完未了的事情。”

“抓我吗?”

“是保护你。”白中元纠正。

短暂的沉默后,柳莎轻轻笑了笑:“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如果你能答上来,我会将一切坦诚相告的。”

“说话算数?”

“算数。”柳莎点头,“可如果你答不上来,那就别怪我了,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等等……”

就在白中元想要点头的时候,谢江慌忙做出了阻止,拉到旁边小声说道:“中元,这起案件非同小可,你千万不要再胡来了。现在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如果柳莎不配合,我们就拿她一点办法没有,到时候局面将会对我们极为的不利。你想想看,明明知道是她杀了人,偏偏要无罪释放,这责任谁担的起?”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白中元目光瞟向方言,发现他正阴着脸,敲击沙发的手指像是在传递着不同意的讯号。

“不是我的意思,是必须顾全大局。”谢江愈发的着急起来,“现在局面对我们有利,她已经开始动摇了。”

“动摇?”白中元苦笑,“你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吗?”

“说是说,做是做。”谢江依旧坚持,“我相信只要继续按照刚才的方式谈下去,她会供述一切的。”

“她供述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抓人了……”话说到一半儿,谢江突然醒悟过来,“不是,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忘了最关键的一点。”

“什么?”谢江狐疑。

“她这有问题。”指指太阳穴和心脏处,白中元将声音压倒了最低,“你有没有想过,抓回去怎么办?”

“这……”谢江难住了。

见此,白中元继续说道:“老谢,我理解你的心情,可现在不是按常理出牌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人抓回去之后要先去做病情鉴定,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都势必会浪费大量的时间,你觉得这起案子还能再拖吗?还有,你能保证那个时候柳莎还会像现在一样配合吗?到时候眼睁睁看她走出警队大门吗?”

“我……”谢江语塞,直接转身,“你稍等一下。”

来到方言的近前耳语几句后,谢江没再说任何的话,而是走到柳莎的旁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戒备着。

既然方言已经默许了,白中元也就没有了任何的顾虑,直接望向了柳莎:“现在,可以开始了。”

“好。”柳莎含笑点头,而后面色一变,“白队长,我的问题很简单,你一直在说我是杀人凶手,那就请你把我作案的来龙去脉说一说,你那么聪明,应该难不倒吧?我可以保证,只要你说对了,后面我知无不言。”

“一言为定?”白中元面色凝重,他没有想到会是如此难题。

“一言为定!”柳莎含笑回应。

“中元,你热不热,要不要开窗通通风?”方言眨眼,显然是在做着提醒,千万别打没把握的仗。

“其实我有点儿冷。”

这话看似是回应方言的,其实却是白中元内心的感叹。在刚刚登门看到柳莎的时候,他便已经彻底捋透了这起连环案的种种环节和隐情。这是他敢答应柳莎的前提,同时也是浑身发冷的根由。

因为柳莎身上发生的事情,远远要比邱宇墨的供述出来的可怕。邱宇墨已经算是命途多舛了,可若是跟柳莎相比的话,着实有些小巫见大巫了。他患上了肺癌,再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这的确残酷。而柳莎呢,看似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可以挥霍,但她的世界永远都不会再出现阳光。

哀大莫过于心死,便是这个道理。

望着柳莎苍白的脸庞,望着她眼底藏着的漠然,望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白中元心底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悲凉。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一句话:“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第九十一章 刻骨之殇

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着因果关系的,眼下白中元所需阐述的不是结果,而是促成柳莎犯罪的原因。

而这些原因,其实都藏在案件征象中!

根据时间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1}柳莎和赵元昊恋爱,但遭到了家人的反对,柳炳权和蔡湘琴的狮子大开口,阻挠了这份儿美好爱情的开花结果。

{2}势力的父母棒打鸳鸯,让柳莎和赵元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们想坚持下去,却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3}想要修成正果,势必要满足贪婪父母提出的条件,为了不影响耗子的未来,柳莎找到了潘洋,借钱或是寻找能够赚钱的工作。

{4}看到柳莎和耗子依旧在坚持着“贫困”的爱情,于是蔡湘琴和柳炳权动了歪心思,开始托人介绍相亲对象,并将柳莎的照片和资料上传到了婚恋网站中,开始了恬不知耻的卖女之路。

{5}潘洋同意了柳莎的请求,并利用在yè zong hui工作积攒的人脉着手帮助柳莎解决眼前的困局。

{6}通过潘洋介绍的渠道赚钱,想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赵元昊得知之后,与柳莎发生了不愉快,甚至是提出了分手。

{7}柳莎对待爱情是执着的,她相信赵元昊总有一天会体会到自己的苦衷,于是吞咽下苦涩继续赚钱。

{8}后来的工作中,不管潘洋是有心还是无意,导致柳莎**了。这是后续事件的转折点,也是柳莎精神问题的源头。

{9}先是得不到耗子的理解,后是被人玷污了贞洁,柳莎心灰意冷,压力越来越大,开始出现浅显的病症。

{10}作为婚恋网站负责人,邱宇墨想要办好网站自然要深度追踪每一名会员的情况,在这个过程中他了解到了有关柳莎及其父母的种种情况。他当年的爱情惨败给了现实,于是被柳莎深深的吸引住了。

{11}柳莎很清楚,走到这一步是很多原因促成的,但最根本的还是金钱,她痛恨金钱买卖的婚姻和感情。

{12}为了拯救柳莎,邱宇墨与她的父母达成了共识,将柳莎接了出去。

{13}最厌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交易”让柳莎的病情进一步加重。

{14}病情失控的情况下,柳莎开始寻找途径发泄仇恨和不满,通过邱宇墨的电脑登录婚恋网站,挑选起了目标人物。

{15}邱宇墨患有肺癌,命不久矣。为了帮助柳莎获得新生,他策划了后续的一切,最终顶罪死亡。

十五个环节,根据时间线一环环的递进,这其中既阐明了柳莎和耗子的感情变化,也显示了柳莎病态心理的生成和发展,同时也暗藏着邱宇墨对她的倾心与保护。当然,也揭露了蔡湘琴和柳炳权的丑陋嘴脸。

上述的十五条早已经在白中元脑海中过了好几遍,因此他表达的极为连贯,就像是烂熟于心那般。可在方言与谢江看来,就显得十分夸张了,两人对视间似乎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浓重疑惑。

“就算是有备而来,这准备的也未免太充分了吧?这究竟是根据案件征象推导出来的,还是早就获知了什么线索?”

他们两人皱眉不语,柳莎却是轻轻拍起了巴掌,直到震动了胸前的伤口,才不急不缓的开了口:“白队长,宇墨活着的时候叮嘱过我,必须对你多加防范,说如果哪天警方找上了门,一定是你po jiě了他设下的局。”

“……”

难得,白中元陷入了沉默。

“现在看来,宇墨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你不仅找到了我,还将种种的一切做出了近乎完美的还原和回溯,你是真的可怕。”

“这算是夸奖吗?”

“随你怎么理解。”柳莎披上了外套,“我只想说,输给你不冤。”

“认输了?”

“心服口服。”

“那我们的约定。”

“作数。”柳莎点头。

“你说,我听。”白中元坐了下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柳莎苦涩的笑笑,“该说的你都说了,只有三点我想讲给你们听听。”

“第一,是关于赵元昊的。”

柳莎陷入了回忆:

感情,是和人动物的本质区别。

柳莎对爱情极为的投入和看重,自然也是十分孝顺的,而这恰恰就是后来一系列事情的根源,她不想做出伤害到恋人和父母的艰难取舍。她的看法很简单,幸福的人生,不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吗?

缺了任何一方,都不是完整的!

所以,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达成这样的心愿。

父母贪得无厌,耗子家境贫寒,两方都指望不上的时候,柳莎只能靠自己,于是她找到了潘洋。两人自幼情同姐妹,这点儿忙自然是要帮的,可柳莎没有想到,潘洋介绍的工作会是yè zong hui的陪酒女。

本质上说,这算不得什么不光彩的职业,毕竟早已经是社会的常态了。可在柳莎看来,却是见不得人的,是在践踏自尊和人格。可她没得选择,只要还想和耗子结婚,只要还想与家人和睦,她就必须咬牙做下去。

况且,这个职业的收入的确很丰厚。

渐渐习惯了yè zong hui的工作后,柳莎的钱包也开始鼓了起来,每次面对那些大腹便便的油腻男人时,她都会强压着烦躁和厌恶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为了元昊,也为了父母。”

柳莎长的清纯漂亮,加之保守羞涩,于是很快便成为了yè zong hui炙手可热的人,每天流连于各个包厢酒桌,忙的分身乏术。每当醉眼迷离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摸摸裤兜里的钱,眼神会再次变得坚定起来。

“元昊,再等半年,莎姐我……娶你回家。”很多个夜晚,柳莎都会醉意沉沉呢喃着这句话,然后昏昏的睡去。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尽管柳莎再三强调潘洋要保密,尽管她每次与耗子见面都谨小慎微的,可在yè zong hui工作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她至今忘不了耗子的那张脸,有愤怒、有无奈、有自责,还有深深的心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瞒着我?”

柳莎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者说她没有勇气面对耗子,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搓动着衣角,像极了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小媳妇。

揽她入怀,耗子用满含自责和心疼的语气在耳畔低吟:“警察我不当了,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我不怕浪迹天涯,怕的是你被生活之重压垮。”

那句话,抵消了半年的委屈和艰辛,柳莎流着泪笑出了声:“穿上警服是你的梦想,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帮助恋人完成梦想更幸福呢?相信我,再等等,等你进入警队的那天,我穿着婚纱去找你。”

这算不得山盟海誓,至多只能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约定。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去将约定无情的打破。

解开误会之后,那晚柳莎心情格外的好,半推半就之间同意了拒绝了多次的一个男人,陪他喝的酩酊大醉。当然,这是在安排好退路的情况下,潘洋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将柳莎安全送回家里。

然而当柳莎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豪华套房中,身体的不适感和耳侧震天的呼噜声提醒她——天塌了。

男人于柳莎的哭喊和殴打中醒来,得意洋洋的笑着,那一口黄牙将淫邪的嘴脸映衬的无比丑陋和肮脏:“装他妈什么清纯,到了床上还不是一副放浪的样子,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昨晚的……”

“滚,你给我滚。”柳莎双眼通红,嘴唇都咬出了血。

“潘洋没骗我,你的确是处子之身,说好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男人走了,留下了一张卡。

柳莎崩溃了,躲在卫生间一遍遍的冲洗着身体,水是冰凉的,可她的皮肤却像灼烧过一般红润。

直到有的地方皮肤搓破,渗出了丝丝鲜血……

她没有扔掉那张卡,尽管那是屈辱,尽管那是余生永远都无法摆脱的苦痛,可她依然保留了下来。

因为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做完。

如那男人所说,卡中有着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这笔钱足够用来支付房产的首付,那是柳莎想送给耗子的最后礼物。

“我不能和你一起创造幸福,那就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抚摸着房产证,柳莎笑着流出了眼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什么要将爱情看得那么神圣,为什么要坚守着洞房花烛夜的狗屁原则和底线?”

“元昊,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可我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儿,我们的爱情不能有任何的瑕疵,我是肮脏的,是xià jiàn的,是令自己都厌恶和唾弃的。原谅我,原谅我不能再穿着婚纱去找你。”

那天开始,柳莎变了。

那天开始,耗子也变了。

那天开始,他们爱情结束了。

无数的夜里,柳莎都会哭着从梦中醒来,端详着与耗子的合影,一点点的摩挲着没有温度的脸颊:“我想你,想你了……”

而那时,耗子正望着残月喝下一杯杯烈酒,口中含糊不清的重复着:“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夜深了,耗子醉了。

夜深了,柳莎拿起剪刀轻轻划开了白皙光滑的皮肤。

鲜血流出时,她笑了……

第九十二章 尘埃落定

从警多年,白中元接触了太多的犯罪分子和受害人以及家属,可真正令他记忆犹新的是一名法官说过的一句话。

“撇开律法,只讲情理,其实很多时候行凶者较之受害人更值得同情,更令人惋惜。”

当时,这短短的一句话曾深深震撼过白中元,后来办案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他始终坚信,这个世界除了极少数的人群之外,没有人会愿意走上犯罪的道路。同时他也坚信,每个人有犯罪的可能。

此时此刻,白中元不想对柳莎的遭遇及所行之事做任何的评价,不想去表达同情和怜悯,也不会安抚和劝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弄清楚事实真相,抓紧时间了却这起一波三折的连环案。

“自残行为预示着你精神或是心理疾病的凸显,为什么没有及时接受治疗?”谢江已为人父,感触自然要深一些。

“我没病,为什么要接受治疗?”柳莎摇头,“我只是想把身上的脏东西挖出来,你觉得医院能办到吗?”

“唉……”谢江叹息。

“既然你那么喜欢赵元昊,为什么还想杀了他?”方言相对冷静的多,“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柳莎笑笑,语气中多了几分悲凉,“我爱他,甚至胜过爱自己,可同时我也恨他。恨他为什么要退缩,为什么不能坚持,为什么不来找我了解事实真相?为什么事事都要我主动?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与其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倒不如两人一起下地狱,至少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儿。”

“如果他找你,你会如实相告吗?”白中元问。

“不会。”柳莎毫不犹豫的摇头,“我们之间的爱情是纯粹的,不能有任何的污点,那样的爱情我宁可不要。”

“我理解。”白中元没有说的太直白,而是做出了委婉的表达,“那种感觉就像是脑海中有着两个声音,一个期望耗子来找你,解除误会重修旧好。另一个则在提醒你,你已经失去了继续拥有爱情的资格。”

“是的。”柳莎很干脆的承认,“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吵架,我也因此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不得不借酒入睡。可很多时候,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并不在房间里,又记不得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柳莎说出的“他们”,令整个房间的氛围变得无比凝重和压抑。方言的手指急速敲击着沙发扶手,而谢江的眉头则是深深的锁了起来。白中元明白他们的忧虑,如果柳莎所言为真,那就意味着她十之有九患有精神fēn liè症,这对警方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对于后续的量刑也会是极大的困扰。

因为刑法中有着明确的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只能责令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zhèng fu强制医疗。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虽然现在还没有对柳莎的病情进行鉴定,可白中元还是坚信她大概率是有些不正常的。

这种担心绝非只是为量刑考虑,白中元更担心的是柳莎后续的治疗问题,她抗拒的态度十分坚决,想来是不会配合治疗的。而一旦采取强制性治疗,那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会彻底毁掉柳莎的人生。

主动配合和被动强制,可是有着天地之别的!

换做以前的白中元,可能不会考虑这些,他会专注于案情事实,可在经历了bào zhà案之后,他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名合格、优秀的警察,在帮助受害人昭雪的同时,也应该尝试拯救行凶者。

这不仅是对人权的尊重,更是执法人员理当履行的职责。

“柳莎,其实你的问题不难解决,无非是两条路。一条是彻底死心,邱宇墨生前便是这样做的,他录制了假视频、拍摄了假照片,让你以为耗子已经死了,这样你便会从感情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但显然他的方法没有成功,对不对?”

“嗯。”柳莎轻轻点头,“我原以为当元昊死了会解开心结,可真当我看到刀子和床单上的血迹之后,我……”

“你再一次的崩溃了。”此时,白中元想起了那晚楼上传来的巨大响动,显然柳莎那个时候失控了,“邱宇墨也没有想到结果会是那样,于是他使用má zui剂弄昏了你,并营造出了你醉酒沉睡的假象,从而欺骗了我们的眼睛。”

“有些事情,我不太记得。”柳莎面色有些痛苦。

“我们换个话题。”白中元适可而止,轻声说道,“我们刚才说过,想要根除你的问题只能是两条路,既然邱宇墨走的那条路行不通,是不是该换另外一条路走走?我之前告诉过你,耗子没死。”

“我……”柳莎欲言又止。

“你害怕,还是没有勇气?”

“我不知道。”柳莎痛苦的摇头。

“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白中元尽量表现的轻柔,“其实……仅凭你还深爱他这一点就足够了。”

“不,我是肮脏的,我……”

“那不是肮脏。”白中元轻轻抓住了柳莎的手,“谁都不想那种事情发生,可既然成为了事实,那就该鼓起勇气正视。你不妨换个角度去想,你所承受的所有苦难,遭遇的所有不幸,不正是对于爱情的执着和付出吗?”

“付出?”柳莎轻轻抬起了头。

“是的,付出。”白中元目光坚定,“为了爱情和亲情的两全,你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个过程中或许你被现实磨折的鲜血淋淋、伤痕累累,可不也得到了回报吗?至少现在你的父母不会再干预你的爱情,至少你已经有了遮风避雨的房子,只要再向前迈出一步,就将成为你和耗子共同的家,将来你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们会共同抚育他长大chéng rén,这不就是你苦苦追寻的吗?”

“我,我……”柳莎有了些犹豫。

见此,白中元继续柔声道:“柳莎,你记住,chéng rén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两个字,任何人的一生都会经历无数的波折和苦难,我们要做的不是沉浸于过去的悲伤之中,而是借助苦难的台阶去抓取幸福。”

“我还有幸福吗?”柳莎含泪苦笑。

“有。”白中元狠狠的点头,“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而这种权利恰恰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任何人或者事能将其剥夺。或许我们改变不了世界,改变不了现实,但我们能改变心态,改变认知,改变……”

“改变自己?”柳莎轻声问着。

“没错,改变自己。”白中元继续鼓励着,“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变得更加富有责任,变得更加善良。”

“……”

柳莎身体轻微的抖动起来。

见此,白中元抛出了直击内心的最后一句话:“得知耗子的死亡之后,你崩溃了,说明那样的结果是违背你内心的。既然如此,那就遵从内心的感受,去医院唤醒他,找回属于你们的爱情。”

“唤醒他,找回属于我们的爱情……”柳莎一遍遍的呢喃着,良久之后破涕为笑,“白队长,现在去做不晚吧?”

“不晚。”白中元也笑了,“任何时候去做,都不晚。”

“可是……”柳莎又犹豫了起来,随后说出了一句无比沉重的话,“可我犯了罪,怕是没机会了?”

“有。”劝解好不容易有了效果,白中元绝不会就此放弃,“任何的犯罪都是要讲求证据的,你不必太过于担心。退一步讲,就算真的犯了罪,只要司法鉴定你属于特殊情况,依旧会宽大处理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方队和谢队?”

“我,我真的还有机会吗?”柳莎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

“有。”谢江点头,“中元没有骗你。”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中元所说都是事实。”方言的脸色终于是好看了些,“放下你的心理包袱,全面配合警方的工作,我们会查清楚所有事实,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会为你争取所有的合法权益。”

“谢谢。”柳莎鞠躬道谢。

看到柳莎的脸上有了红润之色,白中元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柳莎,可以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了吗?”

“可以。”柳莎毫不犹豫的点头:“第二点,我没有杀人。”

“没有?”不仅白中元一惊,谢江和方言也是脸色一变。

三人对视之后,白中元压强压着激动说道:“谭爽他们,都是死于邱宇墨之手对吗?”

“是的。”柳莎点头,“他有肺癌,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不怕犯罪。”

“逻辑上倒是过得去。”方言点头。

“方队,你可不能忙着下结论,必须要有确凿证据才行。”谢江做着提醒。

“说说而已,不必当真。”说完,方言抬起了头,盯着柳莎说道,“你听到了,你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洗脱罪名。”

“我有。”

“你有?”白中元蹭的站了起来,“什么证据,在哪里?”

“视频影像,就在,就在潘洋的卧室里。”柳莎朝着里面指了指,“我恨潘洋,如果不是她,我也就不会被人玷污,就不会变成今天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我隔三差五的便会来找她。”

“ci ji她,加重她的心理负担,让她终日惶恐和不安,甚至是引导她去zi shā?”白中元猜测道。

“是的。”柳莎点头,“我给她看邱宇墨杀死谭爽等人的视频,目的是告诉她坏人迟早会遭报应,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取走她的性命。邱宇墨告诉过我,长久这样下去,潘洋一定会精神崩溃,选择zi shā这条路。”

“视频在哪里?”这个时候,白中元不想再去对邱宇墨做任何的评价。

“我去拿。”柳莎起身去到卧室,很快便带回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几张内存卡。

“这里面都是视频吗?视频都是在案发现场录制的吗?”白中元轻轻接过,转手交给了方言。

“嗯,都是。”柳莎神色有了些黯然,“我瞒着邱宇墨,通过他创办的婚恋网站挑选了几个目标人物,女扮男装的跟他们约会,当我看透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后,便想着去杀了她们,可没有想到这些早就被邱宇墨暗中获知了。他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拜金的女朋友曾给了他极大的伤害,所以他比我更痛恨谭爽她们。他每次作案的时候,都会录制视频,回来之后会播放给我看。”

“杀人还录制视频,还真他娘够biàn tài的。”方言攥紧了手中的小盒子,低声咒骂了两句。

“是的。”柳莎点头,“我刚才说过,他患有肺癌,活不了多久。他受过感情的伤害,心理早就扭曲了。”

“他仇恨那些道德低下的女人不假,可我相信更多的还是为了保全你。”这点,白中元早就已经看透了,“你知不知道,邱宇墨是爱你的,我相信就算没有肺癌,他依旧会这样做,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柳莎的脸上浮现出了深深的歉意,“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你的选择很对。”白中元点头,“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我想你最终的宿命也会和谭爽他们一样。”

“你是说,他,他会杀了我?”柳莎惊疑。

“是的。”白中元叹息一声,“你以为邱宇墨为什么接你回家?会什么给了你父母那么大的一笔钱?你以为是同情你的遭遇吗?不是,正如他在视频中所说的一样,他始终在找一个答案,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不妥协于现实的爱情。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那你与谭爽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根据又是什么?”谢江总是这么直来直去。

“邱子善。”白中元抬起双手搓了搓脸,“作为一名父亲,他出现在连环案中只能是为了儿子。不管邱宇墨多么的爱柳莎,涉及到生死和令人唾弃的罪名时,他都会想办法去做出澄清和反驳的。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原因只能有一个,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着洗不掉的污点,有着无可辩解的犯罪动机和事实。”

“中元,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就算是没有柳莎的介入,邱宇墨也会走上犯罪的道路?”谢江继续问。

“是的。”白中元点头,“因为邱宇墨始终在寻找着“试验”的目标,只是凑巧在那个时间段柳莎出现了。换句话说,当邱宇墨的心理发生病态之后,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没有柳莎,还会有王莎、李莎等等,但不管是谁,都只能是起到引线作用,邱宇墨那颗zhà dàn的开关始终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说到这里,白中元也沉默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低估了邱子善。准确的说,是低估了那份儿畸变的父爱。

邱子善那句得子从善,勿以恶小而为之的话,引导着白中元挖出了连环案中隐藏更深的隐情,这是隐晦的提醒。可同时他也在设套,也是在报复柳莎,想把所有的重大罪名都推到柳莎的身上,从而为儿子洗白。哪怕他已经从心底接受了邱宇墨死亡的事实,却依旧想要摘掉杀人犯的帽子。

这份父爱,令人动容。但这份儿心思,却不可谓不毒。

“柳莎,你之前说有三点要澄清,如今两点已经说完,最后一点是什么?”

“邱宇墨不是我杀的。”柳莎解释。

“zi shā?”白中元想到了录音中的对话。

“不是。”柳莎摇头。

“不是?”这让白中元等人又是一惊。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柳莎又有了些犹豫。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谢江着急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录音中出现的嘈杂声吗?”柳莎提醒。

“当然。”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录音里那阵嘈乱的声音过后,柳莎曾问过邱宇墨:“是我杀了你吗?”当时,邱宇墨的回应是,“不是你,是我,是我自己撞在了这墙上,可能,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柳莎,你到底想说什么?”问出这句话时,白中元满脑子都是那节断指,邱宇墨的死会不会与之有着联系呢?

“我想说,我想说的是,那些钢筋本来好像没有那么长。”柳莎揉了揉太阳穴,“那些钢筋,好像是突然变长的。”

“你确定?”白中元心中一紧。

“我,我记不清楚了。”

“你再回忆回忆,这个情况无比重要。”白中元有了些失态。

“老谢,你现在就带人去趟屠宰场,核实一下这个情况。”方言无比的重视,“还有,再问问那个杀猪的,务必把一切弄清楚。”

“我这就去。”

谢江离开之后,白中元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下来,如果柳莎没有看错,如果邱宇墨真的是死于他杀,那么真相是什么?邱宇墨的胃容物中有着断指,而断指又与玉坠中的血迹属于同一人,基本可以确定断指的主人与bào zhà案有着丝丝联系。那么进一步推导,邱宇墨是否和bào zhà案也相关呢?

连环案刚刚有了尘埃落定的迹象,没成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牵扯出了bào zhà案,这让白中元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柳莎,有些情况还需要你进一步的配合调查,方便的话跟我们回趟警队吧?”方言站起了身来。

“我愿意配合。”柳莎点头。

临出门前,白中元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是许琳:“中元,请你告诉方队,潘洋已经抢救过来了。”

“她怎么说?”白中元知道,潘洋的说辞将会直接影响到柳莎的命运。

“潘洋说,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柳莎没有任何的关系,酒是她自己喝的,ān mián yào也是自己吃下去的,走到今天这步是自食恶果。而且她交代了mi jiān柳莎的嫌疑人,我已经派人过去了。”

“嗯,我知道了。”说完,白中元挂断了电话。

“潘洋醒了?”柳莎显然听到了。

“是的。”白中元点头,直视着柳莎的眼睛说道,“她让我告诉你,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她,希望得到你的谅解,并且答应配合警方抓捕给你造成伤害的罪魁祸首←你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会的。”柳莎坚定的点头。

……

回到警队之后,白中元他们连夜忙碌了起来,通宵整合着与连环案相关的所有证据,可以确定连环案的确是邱宇墨所为。

柳莎对此是知情的,可视频影像也证明她在那段时间的确是被邱宇墨圈禁着的,真正的刑事责任并没有所担心的那么大。至于她通过婚恋网站检索目标,并与目标人物接触,也不能成为真正的罪行。不管当时的出发点是什么,她终归是没有付诸于切实的行动。谭爽等人也确实死于邱宇墨之手,这些视频影像可以做出确凿的证明。而即便是有,也依旧无法给她定罪,医院的诊断结果会是最有利的依据。

当然,最终柳莎是否会被追责,还需要对病情进行专业的司法鉴定。

天色破晓时,白中元和柳莎来到了大楼的外面,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感觉怎么样?”

“那会儿有些烦躁,有些失控的感觉,吃完药后好多了。”柳莎看起来很疲惫,言语中却透着轻松感。

“要不要去看看耗子?”白中元问。

“现在吗?”柳莎有些回避,摸了摸身上的伤疤,“我,我还没准备好,不希望他看到我这副样子。”

“爱一个人,理当接受对方的一切。”白中元回忆着,“那个雨夜,耗子说起过你,他一直都在等你。”

“我……”

“走吧。”白中元轻轻抓住了柳莎的胳膊,“跟我去医院,告诉耗子你回来了,你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

“嗯。”柳莎没再拒绝。

昏迷了这么久,耗子看起来白了不少,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白中元轻轻打开了病房门:“进去吧,告诉他你回来了,不能再睡了。”

“我……”柳莎紧张,有些失措的摸摸脸和头发,“我,我现在的样子漂亮吗?”

“很漂亮。”白中元顺势一推,关上了房门。

门外等了许久,白中元忍不住透过玻璃看向了里面,当柳莎的手轻轻摩挲过耗子的脸颊时,他用两滴泪水做出了回应。紧接着,听到了柳莎的急迫呼喊:“白队,白队你快来,他动了,动了……”

而就在这时,方言的电话来了,语气无比的凝重:“老谢带人核实过了,屠宰场墙壁上的钢筋的确是活动的。”

ps:生活已是不易,思虑再三删掉了悲剧的结局,希望大家能看的轻松些。第一卷,结束。

第一章 男儿情

连环案的尘埃落定,让绷紧了多日的弦终于松缓了下来,当白中元拆掉后背伤口的缝合线走出医院时,金色的阳光正刺破乌云洒落在因连雨肆虐而潮寒横涌的街道中。北风微微吹过,还原了秋天本该有的味道和颜色。

回到支队时,方言他们正结伴前往食堂。尽管整夜都没有合眼,尽管每个人的脚步都有些沉重的疲惫,可脸上挂着的却都是轻松的笑容,尤其是闻到浓郁的饭菜香味时,一个个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中元,你回来了?”隔着一段距离,谢江抬手打着招呼,“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的早餐可是很丰盛啊,方队自掏腰包犒劳大家。”

“有酒吗?”几天没碰,白中元有些馋了。

“有的是。”方言接话,随即眼珠子一瞪,“你敢喝吗?”

“有什么不敢的?”说完,白中元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你就是个二皮脸。”呵斥完,方言话锋一转,“柳莎和耗子的情况怎么样?”

“柳莎还需要做病情鉴定,秦局已经安排人接走了,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好,无需过多的担心。耗子的情况十分乐观,医生说不出意外这两天就会醒过来,而且恢复的势头良好,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想到耗子日渐康复,想到这对小情侣最终能够破镜重圆,白中元便觉得之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方言也是长出了口气,“我刚才跟秦局通过电话,他说三天前已经派人去接耗子的父母了,不出意外今天就能到了,如今耗子有了苏醒的迹象,总算是能给二老一个交代了。”

“是不是该庆祝一下?”不提还好,提到酒之后,白中元便再也断不了念想,馋虫隐隐有了zào fǎn的迹象。

“三句话绕不开酒了是吗?”自从归队之后,方言已经渐渐习惯了白中元这副游走在警规警纪边缘的样子,因此也就没再生气,但同样也不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上班时间,可他又不想表现的不近人情,于是稍稍沉思了下,“最近一直忙案子,你是不是没顾上复查?”

“没错。”心神领会,白中元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老方,实不相瞒,我正想今天请假呢?”

“行,那就准你一天的假。”方言配合着。

“我去买酒。”白中元大喜。

“买什么买?”方言瞪眼,“你小子越来越没有规矩,连环案中刚刚立了功,掉屁股就想犯错是吗?”

“老方,这就不够意思了啊,你不是同意了吗?”白中元叫屈。

“同意个屁,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方言皮笑肉不笑,“其实我就想看看你小子底线在哪儿,还真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吃饭去。”说完,白中元抬脚便要进食堂。

“等等……”

“还有事儿?”

“有。”方言眯起了眼睛,“我听说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嗯。”点头,白中元朝着旁边指了指,“喏,就在那儿,厚德小区。”

“介不介意我去家里坐坐?”

“欢迎之至。”

“初次拜访新家,总是要带点儿礼物的,这个……”方言犹豫少许,一拍大腿,“等着,我去食堂弄几个菜。”

“方队,我去吧。”许琳一直呆在旁边,此时站了出来。

“也行,我和中元去旁边超市买点儿从西,等下把地址发你手机。”

“不用,我去过他家。”

“你去过?”方言微楞,“什么时候,怎么不叫我一起?你们这是……”

彼此都十分的了解,白中元自然清楚方言话想要借题发挥,于是赶忙说道:“老方,有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存在什么小团体、拉山头的事儿,许队上次去我家只是凑巧。对了,当时周法医也在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什么时候说拉山头的事儿了?”方言佯怒,而后摆手便走,“前面带路。”

“中元,要不要通知……”许琳欲言又止。

“不用。”默契已经生成,白中元很清楚许琳的顾虑,但还是直接做了拒绝,“不要叫任何人,你自己来。”

“一会儿见。”

……

“房子是旧了点儿,但采光很好,关键离队里近,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进屋转了一圈后,方言坐了下来。

“茶水还是白开水?”白中元拿出了三个杯子。

“白开水,谢谢。”许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老方,你呢?”

“你家有茶吗?”

“好像……还真没有。”白中元苦笑。

“那你还问,有的选吗?”方言气的想笑。

“那喝酒吧。”说着,白中元将餐盒一一打开,顿时有着浓郁的菜香飘起,而后打开了刚从超市买的白酒。

“你喝多少倒多少,我滴酒不沾。”方言示意许琳倒杯白开水。

“真不喝?”

“想喝,但是不能喝。”

“也对,您得做好表率,不能坏了队里的规矩。”咕咚咚倒满一杯,白中元端起来直接干掉了一半儿,“真香。”

“方队,吃菜。”许琳摆下碗筷的同时,轻轻踢了白中元一脚,“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大早晨的喝什么酒?”

“高兴。”喷出一口酒气,白中元在脸上抹了一把,“连环案破了高兴,耗子快醒了也高兴,他和柳莎马上就能破镜重圆更高兴。来来来,你俩以水代酒,干一杯。”仰脖,剩下的半杯灌进了肚子里。

“这的确值得干一杯。”方言端水回应。

“你少喝点儿,一会儿醉了。”许琳有些担心。

“没事儿,醉了正好,最近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白中元丝毫没有听劝的意思,又倒了起来。

“方队,你看……”此时,许琳已经能确定白中元的不正常了,但她不能确定这种不正常的根源是什么。

双眼紧紧盯着白中元,方言的脸色也在不断变幻,左手轻柔缓慢的敲击了几下膝盖,示意许琳不必担心。相反,当手指的敲击动作停止时,当白中元的一杯酒倒满后,他举起了杯子:“来,先简陋的恭贺你乔迁之喜,等案子彻底忙完了,再找个时间好好庆贺一下,到时候一定把你陪好。”

“这话我可记下了啊,干。”一口,又是半杯。

“你少喝点儿。”许琳踢出一脚。

“不用管他。”方言劝解着,“中元的种种遭遇你也听说了,他所承受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还有,这起连环案的侦办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他做了什么,又做了多少,咱们都心知肚明。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有压力就必须想办法释放出来,总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吧?”

“也对。”许琳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放下顾虑笑了笑,“方队,没想到你私下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一点儿都没工作中的严肃样子。”

“那是因为接触有限,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我是个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的人。”话说至此,方言朝着旁边瞟了瞟,“不过俏皮话这种东西,我都是被中元传染的,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

“你少来。”酒劲儿起来,白中元红着脸辩解道,“许琳你可别听老方胡说八道,什么叫近墨者黑,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扯淡。”方言的手拍在了桌子上。

毫无征兆的动作让许琳一惊,暗道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赶忙解着围,“方队,醉话信不得。”

“醉话?”方言表示不接受,“这叫酒后吐真言,来来来,再干一杯,我倒要听听还有多少牢骚话没说出来。”

“干就干。”白中元举杯,直接见底。

“这杯我来倒。”方言抓起了瓶子。

“方队,这已经半斤多了吧,就不要再喝了。”许琳阻拦。

“许琳,这你就不懂了,喝酒必须要尽兴,最难受的就是喝到一半儿不让喝了,中元你说是不是?”

“没错,倒满。”

“你们……”许琳气的跺脚,转身去了厨房,“我去弄个果盘。”

“你回来,大早起的弄什么果盘。”方言吆喝。

“老方,你别管,咱俩喝。”白中元酒劲儿上来了,示意许琳去忙,“赶紧弄去,多弄几种。”

虽说来过一次,可毕竟不如自己家熟悉,在找不到刀的情况下,许琳便想着走出厨房问一下。刚刚走到门口,她便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儿,之前客厅中热烈的氛围不见了,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股压抑,于是她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起来。因为她总觉得今天有点儿不正常,问题似乎就出在客厅中两个人的身上。当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耳畔传来了方言的声音,一反刚才的情绪高涨,平静中透出了几分低沉。

“中元,有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你能不能说说?”

“你问。”

“你把邱宇墨挖出来我不觉得奇怪,真正让我好奇的是,你到底凭借什么依据认定柳莎与连环案有着紧密联系的?”

“好好的,怎么又说起连环案了?”一夜没睡,喝了酒的白中元看起来很是憔悴。

“只是想不通而已,你不会连这都要藏着掖着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办案上我有过藏私之举吗?”打个酒嗝,白中元这才说道,“在潘洋家的时候,我是站在柳莎的角度去阐述她涉案缘由的。但那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源自邱宇墨,他身患肺癌,想要挑衅警方报复社会,的确具备犯罪动机,可为什么他于省城蛰伏六年之久都没有犯案,偏偏在不久前下手了?”

“你接着说。”听白中元分析案子,很多时候对方言来说都是一种享受和学习过程。

自斟一口,白中元继续说道:“他作案是因为命不久矣吗,不是。从确诊肺癌的最初起,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如此一来就出现令人深思的问题了,一定是这段时间出现了促使他爆发的引线。能让一个人去犯下连环杀人案,绝对不是短时内受到了某件事的ci ji,也绝对不是陌生人教唆可以做到的。由此可以推断出,这个“引线”一定潜伏于邱宇墨身边很久了,且对他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不得不说,单论案件的侦办,我是不如你的。”这是方言的肺腑之言,类似的感慨不知道已经发过了多少次。

“说到底,还是你的心不够细。”白中元直指本质,而后又留出了几分余地,“其实也正常,所处的位置决定了你必须要顾及队里方方面面,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如果跟我一样只管查案,相信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小子,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方言笑笑。

“没办法啊,官大一级压死人,否则又有小鞋穿了。”

“蹬鼻子上脸,你就是欠揍。”笑骂过后,方言的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转移了话题,“我听老谢说,苏浩被传唤了?”

“嗯。”白中元点头。

“这我就不理解了。”方言皱眉,“以我掌握的情况,你传唤苏浩是为了弄清楚在医院袭击耗子的人,如今邱宇墨已经承认了是他所为,那为什么还抓着苏浩不放,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老方,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白中元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你说为什么?”方言的手指又敲击了起来,“我是被你弄怕了,当初“结案”的闹剧可还历历在目啊,秦局的话也还犹言在耳啊。”

“老方,你多虑了,我保证不会再出现那样的情况。”白中元醉意越来越沉,“连环案,真的可以结案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传唤苏浩?”方言紧追着这个问题不放。

“因为,因为……”白中元嘴里的话已经开始含糊不清。

“因为什么?”方言面色凝重的向前凑着。

“方队,你们聊什么呢?”就在这时,许琳端着苹果桔子走了出来,“中元,你怎么样,吃水果了。”

“……”

白中元趴在桌子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喝多了?”许琳问。

“都睡着了,你说呢?”方言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再继续呆下来,否则很可能会跟许琳发生不愉快,于是直接站起了身来,“队里还有很多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你留下来照看下中元,给你也放天假。”

“谢谢方队。”这个时候,许琳只能装傻到底,“我送送你。”

“看好他。”丢下一句话,方言转身向外走。

将方言送走之后,许琳又返回了客厅,看到白中元已经躺到了沙发上,双手抱着手机已经沉沉睡去。

“明知道方队有备而来,还没心没肺的喝这么多,得亏刚才我出来的及时,否则你就等着收拾烂摊子吧。”发着牢骚,许琳去卧室拿出了一条毛毯,“没有那个酒量,还非要逞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毛毯盖子白中元的身上,许琳轻轻抽出了手机,余光瞟过的时候,她被手机上的号码和编辑的信息吸引住了。

139……

一个个的数字比对着,反复三遍之后,许琳的脸色已经有了几分苍白,再次望向白中元的目光也复杂了起来。少许回神,她又看向了没有编辑完的那条信息,心底默默的念着,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对不起,把你弄丢了……”

站在原地呆了良久,许琳才缓缓回过神来,轻轻擦掉眼角的泪珠,她将手机放到了茶几上,动作沉重的收拾起屋子。当一切妥当,许琳倒满一杯白水放在了白中元伸手能够到的地方,而后换鞋打开了房门。

当楼道窗户涌进的风吹乱发丝时,许琳心有余悸的叹息了一声:“中元,如果柳莎没有精神疾病,你还会不会把她挖出来?”

门关上之前,许琳又深深的看了看那张熟睡的脸,而后如释重负的笑了。

“小菲,你说的没错,他值得托付终生。”

第二章 局中局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也是令人讨厌的季节。

连绵多日的雨,在将秋寒带到省城之后刚刚停歇,从极北之地吹来的风又刮了起来,卷席着枯黄的落叶横扫着一条条或大或小的街道,释放出更衣御寒的讯号同时,又一遍遍的撩拨起了人们心头的愁绪。

站在小区的梧桐树下,看着一片片叶子吹起、落地,许琳的心情也在沉重与轻松之间反复波澜着。金黄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层层光晕映衬出一股朦胧忧郁的美,那迎风起舞的发丝犹如涤荡于萧瑟中的柳枝,在不断的将内心积攒的情绪释放出来。慢慢的、渐渐地、缓缓地,钩织出一幅充满了悲意的画面。

许琳清晰记得,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也是寒雨刚歇秋风渐起的日子,那个充满了温馨和美好的家散了。她永远都忘不了母亲最后离开时的样子,那么憔悴、那么悲伤、那么决绝,却又那么坚强。

那时的她,还不能深刻理解分别的意义,还不懂得生离这两个字眼中蕴含的痛苦与无奈,她想做以及能做的,只有死死的拽住妈妈的衣角,只有附和着妹妹的哭声嘶喊,只有用不停的挣扎来抗拒父亲拉她离开的手。

但稚童又如何与chéng rén对抗呢?

当一阵秋风吹迷了红肿的眼睛后,当撕心裂肺的哭喊变成无声的哽咽时,她看到妈妈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了。

恍惚中,她听到了妹妹不舍的呼唤,看到了那双因为拉扯而变得通红的小手在挥舞。

那天,是许琳五周岁的生日。

那天过后,她有了一个全新的家。

只是,再也没有了妹妹和妈妈。

……

“先是生离,后是死别,找了你们二十多年,团圆的梦终究还是碎了……”口中轻轻的呢喃着,许琳那双饱含悲伤的眸子里已经有了泪光闪现,“再等等,你们再等等,就快了,就快了……”

叮铃铃……

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惊醒后,许琳回神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当手机接通的时候,已经恢复了xing jing副队长该有的干练样子。

“高叔,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你给我打可以,我给你打就不行了。”电话里高凌岳的声音中气十足。

“高叔,我没有那个意思。”解释过后,许琳开始道谢,“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感谢,没给您添麻烦吧?”

“你说的是上次让物业经理查户主信息的事情?”

“是的。”许琳点头,“当时有任务在身不方便多说,现在到了结案的阶段也就无需再过多的保密了,那晚麻烦您查的户主,与最近的一起连环杀人案有着很深的关系,所以您这个情可是欠大了。”

“什么情不情的,叔叔帮你不是应该的吗?”高凌岳笑声爽朗,“再说,就算那晚我不帮忙,难道以你的身份还查不出来?”

“不管怎么说,终究都是要谢谢的,等忙完这阵子,我去看您和婶婶。”许琳开始盘算请假的事情。

“还等阵子干什么?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高凌岳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忘记告诉你了,有个人已经登上了回国的飞机,中午差不多就到了。”

“是小渔回来了?”许琳露出一丝惊喜。

“嗯,话说起来,你们也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两年半。”

“那就不要推辞了,你收拾收拾,中午就过来吧。”这次,高凌岳的语气又有了命令之意,“我刚刚已经问过队里了,说你今天放假休息,叔叔难得给你主动打次电话,可不能再找借口了。”

“那……好吧。”许琳为难的答应后,顺势提着条件,“我要晚上才能过去,昨晚忙了个通宵,要先回去补个觉,我可不想灰头土脸的去见小渔。”

“可以。”做出让步后,高凌岳也提了附加条件,“记得把你男朋友带上。”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许琳一愣,随后苦笑,“高叔,您这可真是说笑了,我哪里来的男朋友?”

“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人不就是吗?”

想到那晚前往物业值班室,许琳恍然明白对方的所指,不由的又是苦笑:“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认识他,白中元,原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半年前在一起bào zhà案中受了伤,你从总队调过去就是接替了他的职务。”

高凌岳将白中元身份信息说的如此准确,许琳丝毫不觉得奇怪,省城说起来很大,可对于某些层面的人来讲,有些圈子其实是十分之小的。但她还是要将事情做出澄清,有些误会消除的越早越好。

“高叔,我和他之间,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怎么,你看不上他?”

“不是……”一时间,许琳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

“那就是他看不上你?”

“也不是……”许琳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既然彼此不存在看不上的事情,那为什么不能进一步发展?”

“他有女朋友的。”最终,许琳只能搬出来这个理由。

“有女朋友?”高凌岳的声音蓦然一沉,“琳丫头,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现在连叔叔都开始糊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白中元的女朋友已经去世了,据说就是半年前那起bào zhà案造成的。”

“高叔,您知道那件事儿?”许琳颇为意外。

“某个饭局上,听人说了那么一嘴,具体细节不清楚。”话说至此,高凌岳直接转移了话题,“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你们都是单身,试着相处相处有何不可?这事儿就这样定了,晚上带他一起过来。”

“高叔,您就不要为难我了,真的不行。”许琳依旧拒绝。

“琳丫头,也别怪叔叔逼你,有些事情再拖下去就真的晚了。”

“您说的是关于公司的事情?”

“没错。”说起这个,高凌岳语气中有了凝重的担忧,“不管你和长丰的感情如何,父女关系都是无法否认的。多年打拼之下,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不堪重负之象,很快就会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难道你真想看着那娘俩将公司彻底占为己有?”

“他们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想到抛弃妻女的父亲,想到口蜜腹剑的后妈和那个嚣张跋扈二世祖,许琳便觉得一阵阵反胃。

“琳丫头,你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电话里,传来了呵斥的声音。

“高叔,您不要再说了,虽然他说过等我订婚之后就进行财产的分割,但我不会要他一分钱的。”

“幼稚。”高凌岳已然有了愤怒之意,“你是长丰的亲生女儿,凭什么不要,凭什么白白便宜那对母子?”

“我不要钱,我只要妈妈和妹妹。”许琳依然拒绝。

“可你想过没有,她们已经回不来了。你找了她们这么多年,但结果又是什么?一个因为婚姻的破裂郁郁而终,一个至今杳无音讯生死不明,这可都是拜你那位后妈所赐,难道你就不想出口恶气吗?”

“我……”想到妈妈,想到妹妹,许琳有了几分犹豫,最终狠狠咬了咬牙,“我是讨厌他们娘俩,但也清楚导致一系列悲剧的罪魁祸首是许长丰,我心里真正恨的人是他,是他抛弃了妹妹和妈妈。”

“你这么恨他,不是更应该拿走属于你的那一份儿吗,凭什么白白便宜了他?”电话那头,高凌岳不厌其烦的劝说着。

“那,那就任凭高叔做主吧。”长叹口气,许琳答应了下来。

“这样才对嘛。”喜悦过后,高凌岳接着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在做准备了,有些手段甚至不很光彩,希望你不要介意。就在前两天,我已经派人将天下锦城的监控进行了调取和剪切,着重突出了你和白中元共同出入小区和家中的影像,今天上午我将那些东西亲手送给了你的父亲。并当着董事会所有成员的面,提出了你要正式介入公司的事宜,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高叔,您怎么可以这样做?”许琳多少是有些不满的,若只是她自己倒也罢了,毕竟牵扯到了无辜的白中元,到时候该怎么收场。

“琳丫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叹口气,高凌岳声音中多了几分疲惫,“现在集团里的局面十分严峻,很多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元老退的退、走的走,甚至还有些已经倒向了他们娘俩那边儿,集团下属的很多产业也都被他们把控了,过分到连物业公司这种蚂蚱肉都想吃进去。若不是我一直在死扛着,怕是早就被彻底做空了。”

“许长丰在干什么,就任凭他们那么折腾?”虽然从未主动关注,但许琳对公司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清楚,早在三年前长丰就已经在逐渐放权了,他现在的全部重心都转移到公益上,主要对象是那些失孤家庭和三无老人,今年初又将残疾儿童和孤儿囊括了进来,扶持了多家福利院,当真是不容易啊。”

“做公益?我看是忏悔内心的罪恶吧?”许琳冷笑,“做的再多,也洗不掉他抛妻弃女的事实。”

“琳丫头,有些事情……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不是我想的,而是从小到大一幕幕亲眼看见的。”

“看见的,难道就是真实的吗?”电话那头,高凌岳语重心长,“如果有机会,你应该多去了解了解长丰,或许会解开你的心结。”

“……”

许琳没有说话。

“好了,不知不觉唠叨了好半天,咱们晚上见吧。”临挂之前,高凌岳又叮嘱道,“记住,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不管你们之前相处的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你都要把白中元当成真正的男朋友对待。因为有些戏就算演的再逼真,也终究是存在着破绽的,只有真的投入进去,才会以假乱真。”

“我,我尽力。”许琳不情愿的点头。

“琳丫头,其实我从侧面打听过,白中元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你不妨考虑一下假戏真做,哈哈哈哈。”

那中气十足的笑声回荡在耳边,让许琳怔怔的有些出神,良久后苦笑着收起了手机:“有些事就算认真也没有用的,那道坎儿……终究是迈不过去的。”

……

在许琳驱车回家的时候,队长办公室里方言和谢江正在沉默对视着,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眉头紧锁忧虑重重。

当桌子上的茶凉了以后,谢江语气谨慎的开了口:“老方,这么说你的试探是有效的,中元当真有事做了隐瞒?”

“没错。”方言的手指敲敲桌子,而后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连环案已经真相大白了,中元却依旧在传唤苏浩,他的理由是查清重症监护室事件,而偏偏这件事情邱宇墨已经做出了确凿的供述,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依我看,这当中一定存在着未知的猫腻,必须调查清楚才行。”

“嗯。”谢江沉思着点了点头,“所以你就灌醉了他,想要套出来实话?”

“我是有这个打算,而且差点儿就成功了,但被许琳阻挠住了。”说完,方言盯住了谢江的眼睛,“你说,她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若说无心之举,阻挠的时机也未免太巧合了。可若说故意为之,许琳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谢江也想不明白。

“动机吗?”稍作沉吟,方言眼睛一亮,“会不会是跟bào zhà案有关系呢?”

“bào zhà案?”谢江狐疑,“没道理啊,bào zhà案跟她能有什么关系?”

“那就得深入调查一下了,否则无法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解释,她为什么执意调来支队,为什么跟白中元走的那么近?”

“她来支队不是正常的调动吗?”

“不是。”方言摇头,“你有所不知,当初她调来支队这件事情我是反对的,也曾经向局党委做过思想工作汇报,但奇怪的是不管是封局,还是秦局和马局,都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我的提议。”

“这倒是罕见啊。”谢江皱眉,“如果说秦局和马局否决不奇怪,可为什么封局也表示了支持呢?对了,事后你有没有问过封局?”

“当然问过。”稍作回忆,方言继续道,“封局当时回应了我八个字。”

“什么?”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谢江靠向椅背,面露疑惑的呢喃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尽管封局没有明说,可话中深意却不难窥测,就算是许琳不来,也会有其他人通过调动来到队里。”

“你这样理解没有问题。”谢江认可这一说法,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既然封局这样说了,也就意味着大势如此不可抗拒,进而可以得出另外一个结论,许琳不仅仅是带着任务来的,更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

“别说,你的这个比喻倒是够贴切的。”方言深以为然,“三位局长口风一致,显然是通过气的。而从封局说的那八个字来看,许琳的调动绝非出自于局里,应该是更高一级的,如此一来任务也就不难揣测了?”

“最近这两年,能够引起上级部门重视的,也就只有半年前那起案件了。”揉揉太阳穴,谢江接着说道,“老方,我着实是好奇,那起bào zhà案到底牵扯到什么,你能不能透lu diǎn儿实情?”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说?”方言苦笑,“那起案子刚刚发生,就被省厅第一时间接管了,别说是我,就算是秦局他们也不见得能摸透其内种种。”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让许琳介入进来?”通过上述分析,谢江已经可以肯定许琳是奔着bào zhà案来的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bào zhà案并不是不可查,而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查,否则许琳不会调来队里。”方言愈发肯定这一点。

“嗯,的确是这样。”谢江也看透了这点,“那起bào zhà案十分的蹊跷,而且隐隐存在内部人员涉案的迹象,看来就是因为这一点,上级领导才会做出明面禁止、暗中放任的应对来,着实是高明的一招。”

“是啊……”方言不由的也发起了感慨,“在不能确定是否有“内鬼”的情况下,这种方式是最保险的,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最可控的。我们在查、许琳在查、白中元在查,除此之外秦局也在紧密关注着,水搅浑了,鱼自然就会浮出来了。”

“嗯,是这个道理。”

“老谢,其实我始终有个疑问。”

“你说。”

“我们查bào zhà案,一来是因为唐磊生前是在逃通缉犯,牵扯到一个特大的盗车团伙儿,二来是白志峰和苏浩具有一些嫌疑。中元查,一来他想找回丢失的记忆,二来是为了死去的未婚妻。那么许琳的真实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你可把我问住了。”谢江直接摇头,“如果说许琳跟我们的目的一样,那她完全没有必要调来支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退一步讲就算是来了,也理当跟我们共享案情的进展情况,可偏偏她与白中元走到了一起,这就闹不明白了。”

“任何选择都是具有逐利性的,许琳选择了接近白中元,那就意味着他身上有着有待挖掘的东西,这个我们必须要重视起来。”

“嗯,我会多多留意的。”点头之后,谢江忽然想起件事来,“老方,刚刚秦时雨递交了屠宰场的痕检报告,可以确定那些钢筋是活动的,而且墙外存在被大力撞击的痕迹,这意味着邱宇墨极大可能不是死于zi shā。”

“可真够头疼的。”方言面现愁容,“连环案刚刚真相大白,若是作案元凶真死于谋杀,那可有我们忙的了。”

“主要是邱宇墨供述了zi shā,他杀之事根本毫无头绪,完全不知从何查起啊。”谢江倍感无力。

“谁说无从查起?”方言的手指急速敲击过桌子后,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把这个情况告诉中元,他会找到突破口的。”

“你别说,那家伙鼻子比狗都灵,肯定会有办法的,就这么办了。”

第三章 小测试

白中元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下午两点。

迷迷糊糊喝掉一整杯水后,他坐起来甩甩头清醒了过来,目光扫过干净整洁的屋子,开始回忆之前的事情。少许,他悚然的察觉到居然喝断片了。他的记忆停留在方言倒酒的节点上,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向前一步。在停职休养的大半年中,白中元没少借酒浇愁,可断片儿这种事情实属头一次发生,多少让他有了些紧张。

“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以后要少喝了……”懊丧的咒骂着自己,白中元便想给许琳打个电话。人在喝断片儿的时候,往往会伴随着酒后的失言,他无法确定是否暴露过心底的秘密。

手机开锁,当那条尚未发出的短信映入眼帘后,白中元蓦然的愣住了,尤其是确认过那个电话号码之后,他感觉头上正在有冷汗渗出。抿住嘴唇思索了好一会儿后,他才一字字的将短信删除,而后翻开通讯录拨了出去。

“佟楠,现在有时间吗?”

“给你十分钟。”

“不用十分钟,三分钟就够了。”平复一下情绪,白中元这才说道,“早晨喝醉了,刚刚醒过来,有件事情似乎苗头不太对。”

“如果是醒酒的话你不该找我,去医院才对。”佟楠一句话,便将对话中的压抑抹除掉了。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一句调侃的话让白中元的精神放松了下来,于是直接说道:“酒喝的太多,导致了记忆的缺失,当我醒来后发现曾编辑过一条信息。”

“什么信息?”佟楠追问。

“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让我猜一下,收信人是你过世的未婚妻对吗?”

“是的。”痛快的承认后,白中元表达着内心的困惑,“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你最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困扰?”

“困扰?”回忆后,白中元摇头,“没有。”

“你再想想。”佟楠耐心的解释着,“我换一种说法,是不是受到了什么ci ji?比如让你感触颇深的,比如让你难以释怀的?”

“人性的黑暗面算吗?”白中元隐隐找到了根由,“苦命的情侣、冷血的杀人犯、卖女求荣的父母,以及……”

“不要再说了。”突然打断后,佟楠的口吻严肃了起来,“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感?”

“没有,我很正常。”

“那就好。”佟楠在电话中长出口气,再说话时轻松了不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常规的康复治疗方法在你身上并不适用。你这个人太过于理智,自控能力太强,外力的介入只会受到你本能的排斥。”

“你的意思是说,我想要恢复记忆,必须要靠自己才行?”

“这个说法很笼统,但事实就是如此。”佟楠进一步解释着,“你两次给你的未婚妻发送信息,都是在你“失控”的情况下,这说明你的记忆需要在强烈的情绪ci ji下才能苏醒或是找回。”

“具体我要做什么?”

“什么都做,什么也都不要做。”

“我不懂。”白中元直言。

“什么都做,意思就是遵从你的内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只需问心无愧就好;什么也都不要做,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再刻意的去寻找丢失的记忆和场景,甚至不要再去反复观看你未婚妻的照片。那些东西本就在你的脑子里,只是缺个唤醒的契机。”

“也就是说,这两次无“记忆”行为是良性的表现?”白中元似懂非懂。

“上次的我不敢保证,但你醉酒这次的确是这样。”佟楠表现的很有耐心,“失忆这种病症,其实是因人而异的,患病的原因不同,苏醒的途径也会有着很大差别,但大多记忆的复苏都跟患病的场景以及事件有关。”

“你继续。”白中元很认真的在听。

“就拿你来说,你的病症是因为案件和未婚妻的过世引起,那么从这两个方向入手是最安全的,也是最可能行之有效的。之前我们遵循的也是这个方向,只是方法略有出入,在治疗你身心健康的同时回溯那一个个丢失的记忆节点,可因为你强大的理性做出了排斥,所以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后来我们尝试从白志峰的角度切入,你的确有了些反应,但正如我之前说的一样,你对他只有浓浓的恨意,只会诱发出你内心的负面情绪,你几次深陷于噩梦当中便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根由是在我的主观情绪反应不够强烈,直白的说就是ci ji不够,对吗?”白中元若有所悟。

“完全正确。”佟楠表达了认可,“其实调动人的情绪,调解人的心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难,可你不一样。一来你太过于冷静理智,二来你已经见惯了无常的现实和人心,所以“钝性”要远超常人。这样的结果就是刻意施加的外力对你影响很小,只有你自身由内而外迸发的情绪才会对病情有大的帮助。”

“我明白了,正如刚刚结束的那起案子一样,种种案情触及内心,才有了在强烈情绪波动下的编辑信息一事。”

“没错。”

“照这样说,我主动去寻求失控性的ci ji不就行了?”

“不能。”佟楠话音猛然拔高,深吸口气后叮嘱道,“白中元,请你答应我,千万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你先答应我。”

“好吧,我答应你。”白中元无奈的点点头,“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吧?”

“你知道什么叫做失控性ci ji吗?其本质就是有些ci ji是会让人失控的,而且这种失控是无比之可怕的。”佟楠口吻无比严肃,“你有所不知,很多饱受失忆困扰的患者,最后都染上了或轻或重的抑郁症。这些人的结局最后往往都很凄惨,有的不堪重负选择了zi shā,有的则在理智和混乱之间反复徘徊,最终患上了精神fēn liè症。所以我给你的建议是顺其自然,千万不要在强求之下走上歧途。”

“也就是说,不要再刻意的去想她,而是让她主动回到我的记忆中来?”想到这些,白中元有了些失落。

“她的主动,是在你的主动前提下的。”佟楠轻声宽慰着,“她已经来过两次了,你还怕不来第三次吗?保持好心态,调整好情绪,努力工作,享受生活,争取在她下来回来时,把她留下来。”

“我明白了。”解开心结之后,白中元轻松了很多,由衷的表达着感激之意,“佟楠,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佟楠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轻柔温暖。

“抽个时间,我请你吃顿饭。”

“行啊,你不怕引起误会就好。”佟楠轻笑。

“误会,什么误会?”白中元一头雾水。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那我就直言相告,其实促成“失控”的原因并不仅仅是你刚才说的案子。”

“那还有什么?”

“感情。”

“感情?”白中元更加的困惑了。

“没错,就是感情。”佟楠轻声解释着,“只有你的情感开始复苏了,你的病情才会朝着良性的方向发展。”

“原来是这样啊?”白中元恍然大悟,“刚刚受理完的一起案件当中,的确是存有一段凄苦的感情,难能可贵的是尽管当事人经历了种种波折苦难,但最终还是坚守住初心有了个圆满的结局,可能受此影响吧。”

“不不不,不是影响。”佟楠反驳,“我说的是发自于你内心的,是属于你自身的,与外力无关。”

“属于我的?”白中元错愕。

“你现在闭上眼睛,看看脑海中会不会想到一个人?”佟楠一步步的引导着。

“好吧,我试试。”

“有没有人?”

“好像有。”白中元不确定。

“是谁?”

“是……”

此时此刻,白中元的面前的确有个窈窕的身影在跃动着,浮光掠影之下难以窥请面容,但却听清了她说的那句话。

“心思若正,别说同居一个屋檐下,大被同眠又如何?”

“啊……”

骤然闪现于脑海中的话,让白中元冷不丁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后心有余悸的粗重喘息起来。

“你没事儿吧?”佟楠问。

“没事儿。”

“你看到了谁?”

“看到,看到……”白中元支支吾吾无法作答,最终选择了欺骗,“没看到人。”

“撒谎。”佟楠不客气的拆穿,“你别激动,其实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测试,不用往心里去的。”

“那就好。”白中元如释重负。

“我还没有说完,这种测试的准确率很高,其实究竟有没有看到人,看到的又是谁,你心里很清楚。”

“佟楠,我,我……”白中元愈发的尴尬了。

“你在紧张,说明测试奏效了。”佟楠说完,又调侃着松弛了氛围,“放心吧,我知道那不是我。”

“还不如是你。”白中元顺嘴脱出。

“你说什么?”佟楠追着不饶。

“我说还不如是你呢。”左右都是坑,白中元也就放开跳了。

“是吗?”佟楠咯咯笑了起来,少许扔下扔下一句话挂断,“年底我订婚,到时候你可以把这话说给我未婚夫听。”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结束通话,白中元苦笑着坐到了沙发上。当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水杯,他想到了脑海中浮现的身影,随即神情恍惚了起来。

“这杯水一定是她临走前准备的,我为什么会想起她?难道真如佟楠所说,在我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闯进了我的生活?不,我没有那个资格,也不能再去伤害任何人。至少,在没有找回“她”之前不能。”

叮铃铃……

就在白中元暗自发着感慨的时候,旁边的电话突然响了,看到号码之后他皱了皱眉头,稍作犹豫还是接通了。

“白中元,睡醒了吗?”电话里,许琳的声音很是清脆。

“刚醒,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就挂了,我要睡回笼觉。”

“你这是什么态度,早晨我就多余管你。”许琳气愤不已。

“得得得,我谢谢你总行了吧。”白中元此时有些心烦意乱,“快说,到底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是问问你还想不想喝酒?”

“喝酒?”白中元诧异,“你怎么想起来喝酒了?”

“废话真多,你就说喝不喝吧?”

“你请?”

“反正不是你请。”

“那成,去哪儿,是你家还是……”

“你想得美,我郑重的警告你,以后别想再登我家的门。”冷言过后,许琳的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之后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动物,一个个简直不可理喻……”发着牢骚,白中元起身去了浴室。

第四章 高家宴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小测试的缘故,当白中元再次坐上许琳的车后,又突然生出了第一次与之单独相处的那种紧张感。坐立不安,手心冒汗,眼睛看不是,不看也不是,浑身上下都透着放不开的局促。尤其是身上崭新的西装和脚上锃亮的皮鞋,将仅有的那丝zi you感也死死的给束缚住了。

“怎么了,不合身?”

今天的许琳精心装扮过,显得异常漂亮迷人,尤其是那条黑色长裙,展现出了与平日飒爽干练截然相反的美感。说话的时候轻轻歪头,淡淡的清香如同湖中的涟漪荡开,让人仿佛置身暖春的山野。

深吸口气强压下杂念,白中元苦笑着作了回应;“合身倒是合身,但一看就挺贵的,上次欠你的饭钱还没还呢?”

“不用还,送你的。”许琳轻笑,“跟你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你身上的缺点简直多如牛毛,平时吊儿郎当也就算了,没想到还这么吝啬。”

“真不用还了?”白中元才不会在乎许琳的看法,而是顺势架起了梯子上房,他现在是真的穷。

“嗯,我说话算话。”许琳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把那套房一起送了吧?”

“什么房?”

“您这记性可真够差的,上次你说过,只要我挖出邱宇墨,就送我套房,忘了?”

“忘了。”许琳耸肩摊手,而后放下手刹踩动油门,“哦,对了,我说的是衣服和鞋子钱不用还了,那顿饭钱得给。”

“你怎么还出尔反尔呢?”

“是吗?”许琳冷笑,“我改主意了,衣服和鞋子不送了,算是借给你的,明天洗干净还给我。”

“你……”

两人一路上逗着嘴,终于回到了平日相处的节奏中,在等了几个红绿灯之后,车子开到了郊外的别墅区。

“这是谁家?”下车,白中元打量环境的同时问着。

“一位叔叔。”许琳从车中取出礼物,“你应该听说过,高凌岳。”

“长丰集团的二把手?”对于这些人,白中元还是有所耳闻的。

“没错。”点头,许琳转身凝视着白中元的眼睛,“今天是想请你帮个忙,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能答应。”

“只要我能办到。”chi rén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白中元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这个忙不难,就是,就是……”许琳难以启齿,双颊有了些红晕。

“就是什么?”白中元看不懂了。

“就是让你扮演一下我的男朋友。”许琳说完,赶忙扭头看向了别处。

“啊?”白中元懵住了。

“怎么,你不愿意?”许琳微嗔。

“是,不是……”白中元语无伦次。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答应是可以,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怎么产生这种xié è念头的?”

“什么xié è念头?”

“就是让我扮演你男朋友。”

“白中元,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

“信,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信。”看到许琳又恢复了穿警服时的凶悍样子,白中元赶忙陪着小心,“其实别说扮演男朋友,就算是扮演哥哥、姐夫、妹夫等任何角色,我也不敢有怨言。”

“你……”妹夫那两个字眼刺痛了许琳,咬住嘴唇脸色有了些发白。

“你没事儿吧?开个玩笑,别当真。”白中元察觉到了异常。

“我没事儿,进去吧。”许琳说完,转身向前走。

“你等等我……”白中元拎着礼物追了上去。

……

这里的别墅外观都大同小异,所以白中元只记住了39的门牌号,进入屋子看到了房子的主人。与电视上一样,高凌岳身材魁梧,面相周正,虽然已经尽量表现的慈和,却还是有些不怒自威。旁边,站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妇人,是他的结发之妻吕悠然,两人经常一起出席各种活动,白中元并不陌生。

“琳姐,我想死你了。”

就在白中元犹豫着要不要率先打招呼的时候,旁边突然冲出了一道身影,直接扑到了许琳怀里。

“小渔。”许琳也是欣喜异常。

少许两人松开,高小渔一本正经的打量过后,朝着白中元伸出了手:“姐夫你好,我是高小渔。”

“咳,咳咳……你好,白中元。”

看到氛围有些尴尬,许琳赶忙站出来圆着场,说话的同时不着痕迹的掐了白中元一把:“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叔叔高凌岳,这是婶婶吕悠然,从小把我视若己出。小渔你认识了,刚从国外回来。”

“叔叔好,婶婶好。”白中元顺嘴称呼着。

“白中元,原刑侦支队副队长,省厅最年轻的刑侦专家,我可是久有耳闻啊。”高凌岳目光炯炯。

“叔叔谬赞,我现在就是一普通xing jing。”白中元实话实说。

“普通xing jing?”高小渔凑凑到许琳的身边,眼珠子转动说道,“琳姐,你口味挺刁钻啊,多少高干才俊你不选,选个小xing jing。”

“小渔,胡说什么呢?”吕悠然狠狠瞪了一眼,而后笑着说道,“中元,你别往心里去,小渔这孩子打小嘴就没有把门的,不必当真。”

“嗯。”白中元笑着点头。

“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沏茶倒水去?”高凌岳也呵斥着,“整天毛毛躁躁的,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中元,小琳,你们别愣着了,快去里面坐。”

几人落座之后,开始交谈了起来,所说的都是些家常话,唯一的小插曲就是高小渔倒水的时候洒在了白中元的裤子上。

至于有心还是无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晚饭准备的异常丰盛,白中元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家庭和睦的氛围了,不由的也受到了极大的感染。而在高凌岳和吕悠然眼里,已然将白中元视为了未来的家庭一份子,故而不断讲述着许琳小时候的种种趣事。推杯换盏之间,欢声笑语不断,场面很是温馨。

晚饭过后,吕悠然拉着许琳和小渔去准备果盘、饮品,说是要亲自动手以示诚意,实际上却是留给了高凌岳和白中元单独交谈的机会。

“男人之间,不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们就开门见山吧?”高凌岳不管做任何事,都是雷厉风行的。

“嗯。”白中元点头。

“你和琳丫头,进展到哪一步了?”

“刚刚开始。”既然答应了许琳演戏,那么白中元就只能演到底,“我们认识的时间已经有几年了,但真正的接触还是她调来支队以后。”

“那没什么,凡事都要讲究个过程。”高凌岳摆摆手,“相识是基础,后续的深入接触是契机,你们都是具备的。”

“谢谢高叔肯定。”白中元有苦说不出,这个帽子被扣上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了。

“有个问题我想确认一下,你知道琳丫头的家庭情况吧?”

“知道。”白中元点头,“他的父亲叫许长丰,多年前与您一起创办了长丰集团,是省城知名的企业家。”

“那你呢?”高凌岳直奔主题。

“我出身于警察世家。”白中元不想过多的提及白志峰和苏浩,用了一句话来做总结性的介绍。

“中元,其实有关你的一切我基本都是了解的,不管是那起bào zhà案之前还是bào zhà案之后,你都是个有担当的人,琳丫头跟你在一起,我和她婶婶都是放心的。至于长丰那里,我也会为你们说情的。”

“高叔,您知道bào zhà案的事情?”从高凌岳说起这三个字的时候,白中元就已经听不进去别的了。

“听人提过一嘴,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冒昧的打听一下,那个人是谁?”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是封副市长说的。哦对了,在你面前应该说封局。”

“他还说别的了吗?”

“没有。”高凌岳摇头,而后看了白中元一眼,“我听说你原来有个未婚妻,她的过世就是bào zhà案造成的,是吗?”

“嗯。”点头,白中元有所警觉,“您究竟想说什么?”

“你不要这么紧张。”安抚后,高凌岳正色说道,“之所以提及bào zhà案,并不是我知道什么隐情,也不是出于好奇打听,而是我想知道你的态度。你不要怪我不近人情,我必须要为琳丫头的幸福着想。”

“我理解。”这点,无可指摘。

“那么你真正忘掉故去的未婚妻了吗?”

“我……”白中元无法作答。

“如果觉得为难,那我就换个方式来问,如果有两个选择摆在你的面前,一个是为你故去的未婚妻报仇,一个是牵着琳丫头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你会如何选择?不要敷衍,我想听真话。”

“我会选择……”

就在白中元想要说出口的时候,余光瞟见了旁边端着果盘的许琳,她面色复杂,似乎也在等着答案。

“遵从你的内心,这样才不会伤害到自己和别人。”高凌岳步步相逼。

“我选择查清真相。”说完,白中元直接站起了身来,经过许琳身边的时候,轻轻说了声对不起,而后朝着外面走去。

“唉……”

高凌岳长叹一声靠向了椅背,而后朝着许琳露出了无奈的苦笑:“我们的计划,看来要泡汤了。”

许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一块冻结的寒冰。好一会儿,她才放下了果盘,有些冷淡的说道:“你不该逼迫他。”

“我是为了你好。”高凌岳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我知道他是个好警察,但目前来看不会是个好丈夫,你很清楚我的计划意味着什么?”

“那你又是否清楚刚才的逼迫意味着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凌岳有了些不悦,许琳从没有这样顶撞过他。

“你真想知道?”许琳冷笑。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回屋休息吧。”

“好,我说,说完我就走。”许琳咬着嘴唇沉默了良久,才流着眼泪凄然的笑了笑,“他的未婚妻叫许菲,是许长丰当年抛弃的小女儿,是我寻找了二十多年的妹妹,是您和婶婶念念不忘的小侄女。”

“你说什么?”高凌岳蹭站起来,死死盯住了许琳,“你再说一遍,他故去的未婚妻是谁?”

“好,那我就再说一遍。”许琳咬牙一字字道,“许菲,是许长丰当年抛弃的小女儿,是我找了二十多年的亲妹妹。”

“不可能……”突然的失声惊动了许琳和高凌岳,他们转头看到白中元正拿着雨伞站在不远处。

迎着许琳的复杂的目光,白中元失魂落魄的抬了抬手:“出去看到下雨了,所以拿把伞给你,现在,现在不用了。”

雨伞摔落在地,白中元冲出了别墅。

“中元,你听我解释。”许琳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作孽,作孽啊……”高凌岳跌坐在了沙发上。

ps:目前剧情过渡,可能会有点儿平淡,大家勿催。

第五章 三天假

冲出别墅区之后,白中元失魂落魄的游荡在郊区空旷的街道上,寒雨侵袭下宛若一具没有了思维的行尸走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胸腔中积攒着无法发泄的怒火,白中元所能做的只有抱头嘶喊,攥起拳头狠狠锤击着湿漉漉的树干。

此时此刻,回旋于脑海中的全都是许琳,这让他有些想哭,不仅仅是因为信任的背叛,还有被利用、被怀疑、被戏耍,被算计。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一件件事情,回忆着相处之间的点点滴滴,白中元悲伤的不能自已。偌大的支队,偌大的城市,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这种孤独,是令人绝望的!

这种境地,是令人崩溃的!

相较于孤独和崩溃,真正的噬心之痛是归属和认同感的缺失,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飘摇于疾风骤雨中的枯叶尚且有落地归根的希望,为什么自己会落魄到这般地步,难道真做错了吗?

站在雨中,白中元一遍遍的问着,可回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和哗哗的雨,还有那道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良久之后,风歇了,雨停了。

颓丧的地坐在地上,路灯下的水坑中倒映出了白中元那张麻木而又苍白的脸,以及那双充满了迷茫的眼睛。

将皮鞋轻轻的脱下来,白中元用手擦拭掉了上面的水珠,吹气烘干之后,赤脚朝着市区的方向走去。

……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将西装脱下来放到洗衣机中清洗、烘干,取出熨斗一点点的烫平悬挂了起来后,白中元又将那双皮鞋小心翼翼的擦拭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在这之后,他洗澡换上了睡衣,打开冰箱取出一颗鸡蛋和一把挂面,走到厨房开火做饭。等待面熟的时间,剥了一头蒜,犹豫下又洗了几根线椒。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若非锅碗瓢盆的碰撞,整个过程就像是一部无声的电影。

手机的防水性能很好,加之又放在了上衣的内兜中,因此并未进水关机,只是电量已经剩的不多了。然而就是这点儿电量,也还在不断的减少,许琳的电话和信息,就像是蠕动的竹节虫一点点蚕食着。

“白中元,你在哪儿?”

“半小时前我去过你家,屋子里黑着灯,敲门也没有人开,你究竟去了哪里?”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个机会解释行不行?”

“我知道你生气,也知道你内心是何种感受,我们见面谈好不好?”

“我是利用过你,甚至算计过你,可我也有难言的苦衷。”

“你回我一下好不好?”

“……”

类似的信息,还有很多。

屏幕如同萤火虫般闪烁着,白中元却看都没有看,端着面坐下后,将昨天上午剩下的多半瓶酒又拿了出来。

一筷子面、一瓣蒜、一截线椒,一口酒……

或是是面太烫了,或许是白酒太呛了,也或许是线椒和生蒜太辣了,总之伴随着热气的蒸腾,白中元的眼睛红了起来。当一碗面吃完的时候,那瓶酒也见了底,手中攥着线椒和生蒜,他已经泪流满面。

手机开锁,趁着意识还算清醒,白中元编辑信息发给了许琳:“明天把衣服和饭钱还你,从此两不相欠。”

这一夜,屋子里的灯没有关……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给已经耗干电量的手机充上电后,白中元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户。外面秋风作响,呼吸几口凉爽的空气转身时,看到许琳正站在楼下的车旁,抬头望着窗口处。

洗漱穿衣,白中元下楼径直走到对面,将熨烫好的西装和皮鞋放到了后备箱上,而后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钱:“这些东西还给你。”说完转身就走,那副冷漠决绝,只有在面对白志峰的时候出现过。

“非要这样吗?”

许琳看起来很憔悴,像极了一夜没睡的样子,略显沙哑的声音中不仅透着疲惫,似乎还有轻微的颤抖。

这些东西或许触碰到了白中元的内心,他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下,但最终还是继续迈了出去:“上班要迟到了,先走了。”

“我帮你请假了。”着急之下,许琳脱口而出。

“……”白中元转身,一言不发。

“我知道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有些情况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个机会解释行不行?”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有些东西,是白中元的逆鳞和底线,容不得任何僭越或者践踏,冷声做着回应,“如果昨晚我没有返回去给你送雨伞,是不是你永远都不会把那些事实说出来?”

“我,我不知道……”许琳痛苦的摇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等一下。”许琳的情绪有了些失控,紧走两步来到了白中元的身后,“我知道,你真正生气的并不是假扮我男朋友,也不是叔叔和婶婶对我们关系的信以为真,更不是小渔的嘲讽和恶作剧,而是因为许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的确,这是白中元最不能接受的。

“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的调来队里。”许琳说着,又向前走出几步来到了白中元的对面,“这里距离支队很近,人多眼杂,我想请你去个地方,到时候我会把一切全都告诉你。”

“不必了。”稍作权衡,白中元还是做了拒绝,“有些东西就算你不说,但只要真实的发生过,我就有办法查出来。”

“查出来什么?”许琳凄苦的笑了笑,“你以为我不知道,自打半年前苏醒后,你就一直在查,可你查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会有办法的。”白中元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许琳,已经被她伤害过两次,不想再继续被利用和欺骗。

看着白中元执意要走,许琳狠狠咬了咬牙,丢下一句话上了车,“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许菲是被谋杀的。”

“什么?”白中元一直都在猜测着这种可能,如今听到许琳也这样说,不由的大惊失色,“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我请了三天的假期去西山水库,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到时不管你上不上车,我都会赶去那里。”

“……”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中元急匆匆的上了楼。

……

西山水库距离市区有八十公里左右,在经历过各种路况之后,白中元和许琳于上午十一点抵达了这里。

时值深秋,这里的温度要比市区低一些,相应的却也更加清净。逶迤的山野中氤氲着盎然浓重的秋意,无垠的水面上涟漪荡漾波光粼粼,时而有鸟叫虫鸣,时而有山鸡野鸭窣窣而动,如同置身于世外桃源。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憋了一路,下车之后白中元终于是忍不住了,“许菲,真是被谋杀的吗?”

“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因为水库这里山路较多,所以许琳更换了一辆越野车,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后备箱,“现在十一点半,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生火做饭和找地方扎帐篷,你选一个。”

“你……”白中元很是气愤,却又不得不强忍着,上了许琳的车,就意味着主动权已经到了对方的手里,因此只能将工兵锹拿起来,“我去平整地面搭帐篷,只希望你做的饭能咽的下去。”

“不劳你操心。”许琳整理着物品回应。

如果仅仅是在这里过一夜,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下就可以,但偏偏许琳请了三天的假,这样一来白中元就必须对扎帐篷的地方精挑细选,既要避风还要视野开阔,距离水库也要更近一些才行。

“你就带了一个帐篷?”看清之后,白中元感觉有些头大。

“不然呢?”许琳头也不回,“家里倒是有两个单人帐篷,但不适合现在的季节,这个双人帐篷保暖性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晚上我们要住一起?”

“又不是没在一起住过?”此时的许琳,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和主动,“怎么,你有意见不成?”

“没。”白中元一脸的黑线。

“谅你也不敢。”许琳冷哼,“要是觉得住在一起不方便,那你可以睡车里,当然也可以效仿“祖先”睡在树上。”

“得了吧,我没有“返祖”的打算,真要有也是去做个山顶洞人。”白中元并未察觉,相处的节奏已经被许琳轻而易举的带走了。

扎帐篷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真正耗费时间的是帐篷扎好之后的整理工作,一切妥当已经是一点多钟了。

“来吃饭。”许琳忙了半天,有些气喘吁吁的。

“地主老财发善心了,知道给口吃的了?”昨晚喝了酒,早晨又没吃饭,白中元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然而当他兴致冲冲的接过食物后,却气的想笑,“压缩饼干和矿泉水,这就是你做的饭?”

“怎么,有意见?”许琳瞪眼。

“没意见。”白中元冷笑,“我就想知道,这两个来小时你究竟干了什么?”

“换衣服。”许琳指了指身上的迷彩冲锋衣,而后又指了指后备箱,“那里还有一套,给你准备的。”

“换衣服用了两个小时?”白中元快要暴走了。

“当然不是。”许琳眨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秋季天干,这里的风又大,皮肤还要补水的。”

“就是化妆呗?”白中元想骂娘了。

“没错。”许琳轻轻拍了拍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而后又讥讽了起来,“你皮糙肉厚的当然没事儿,我可扛不住。”

“你……”

“你什么你?”许琳似乎很喜欢看白中元吃瘪的样子,轻笑着将自己那份儿递了过去,“赶紧吃吧,吃完还有活儿要干。”

“你不吃?”忽然间,白中元有些感动。

“我不饿。”许琳摇头,“去你家之前我吃了一大碗牛肉馅儿饺子,现在都还有些撑,你慢慢吃。”

“你……”白中元噎的翻白眼儿。

……

小小的插曲过后,时间已经是来到了下午两点半,在换上许琳准备的冲锋衣后,白中元又在威逼利诱下拿起了渔具。

“晚饭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但希望你能够守信。”

“放心,到时候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许琳点头,抱着睡袋和玩具熊来到了帐篷旁边,临进去之前说道,“白中元,有句话我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你。”

“你说。”

“坐享其成的感觉,真好。”说完,许琳钻进了帐篷。

“嗯,好,是……真好。”白中元气的咬牙切齿,悲愤欲绝的拎着水桶和渔具朝着水库走去。

选地、拌料、做饵,打窝……

一系列的准备做足之后,白中元将鱼钩甩到了水中,随手拽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念叨了起来:“黑鱼香、鲶鱼肥、王八的裙边味道美;草鱼胖、鲫鱼壮、鲈鱼刺少肉最香;这些千万都别上钩啊……”

话说到这里,白中元鬼使神差的抬起右手并拢了食指和中指,吹口气朝着水里一点:“鲢鱼刺多肉质柴,多多游到窝里来。”

“白中元,如此良辰美景,想不想游个泳啊?”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许琳的声音。

第六章 离人泪

白中元没有想到许琳真的会突然发难,若非岸边的水比较浅,想必已经是饱尝“冬泳”的滋味儿了。饶是如此,鞋子和裤子还是湿了,万幸许琳带了全套的装备,只是这样一来人情又欠下了。

在许琳的监督下,白中元将钓上来的鲢鱼全部放了生,黄昏时分带着一条二斤左右的草鱼回到了帐篷旁边。入秋之后,山里都是要防火的,好在水库的边缘不存在烧山的可能性,可以生火做饭。

绝大多数的单身狗,都有一把子好厨艺,白中元自然也不会例外,尽管野外的条件如此不足,主菜依旧被他弄了个一鱼两吃,烤的外酥里嫩,煮的麻辣喷香,馋的许琳在旁边忍不住的咽口水。

帐篷里,许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几道菜,除了黄瓜蘸酱之外,剩下的三道都是真空包装的肉制品,味道闻起来还算是不错。白酒、啤酒和红酒都有准备,几种水果也拼成了果盘,整体来讲算得上丰盛了。

“你喝什么?”

“托你的福洗了个冷水澡,喝点儿白的吧。”虽说有着春捂秋冻的说法,可白中元还是想拔一拔寒气。

“只能喝一杯,今晚不能醉。”许琳侧身倒酒,头发滑落,雪白的锁骨暴露在了微黄的灯光下。

“谢谢。”白中元将眼睛看向了别处。

因为都有心事,所以无论白的还是红的,两人都是浅尝辄止,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消灭满桌子的食物上。两吃鱼化作一堆刺时,杯中的酒也刚好见底,揉揉平坦的小腹,许琳站起了身来。

“你去外面点堆篝火吧,我换件衣服过去找你。”

“山里冷。”丢下三个字,白中元便走了出去。

篝火点燃,白中元紧了紧冲锋衣的拉链,看到许琳还没有出来,便抬头望向了夜空。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下雨的缘故,许久未见的银河居然变得那么清晰,漫天的星辰让人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下来。

“要不要再来一杯?”许琳披着毛毯走过来,盘腿坐到防潮垫上,给白中元倒了杯红酒。

“谢谢。”接过来之后,白中元拿起木棍拨了拨篝火,火星四溅的同时,火光也腾跃了起来。

“你问吧。”许琳轻抿一口。

“不知从何问起……”真到了问的时候,白中元竟然不知怎么开口了,“先说说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吧?”

“是她找的我。”

“找的你?”白中元愣了愣。

“我没有骗你。”许琳严肃的回应,“就在bào zhà案发生的前几天。”

“为什么?”白中元追问。

“因为,她知道自己会死。”

“你说什么?”白中元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此时此刻,他脑海中都是那个摆脱不去的梦魇。

……

又是白志峰,又是那些锥心蚀骨的话……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能就这样错过。”

“你放心,我早已经筹划多时,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这不是命令,这是作为父亲的恳求。”

“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局里甚至是省厅有多少人在盯着?”

“算是我求你了,就当是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做个交换还不行吗?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她都已经答应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我们之间的亲情,就如此的薄凉吗?”

错乱无序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白志峰的口中吐出,那zhāng ping日里慈祥的脸,在逐渐变得扭曲和狰狞。

“我答应你。”

最终,白中元还是垂下了头,眼睛闭起的一瞬间,脸上的那抹化不开的愁容被昏暗的光线吞噬掉了。

“谢谢。”白志峰如释重负的靠向了椅背。

“我这就去做准备。”转身,白中元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如果,如果发生了意外会怎么样?”

“她会死,你也可能会死。”

“你呢?”

“我?”白志峰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焦距,当风将窗户吹开的时候,他才慢慢回过了神来,“我会活着,好好的活着。”

“你太自私。”

“谁又不自私呢?”

……

白中元记得佟楠说过,任何的梦魇都是心理障碍的延伸性表现。换言之,上述的这些对话以及画面,很可能曾经真实的发生过。

而此时许琳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许菲的死就是白志峰一手造成的呢?进而佐证了之前的判断,bào zhà案果然藏着人为的痕迹,更为可笑和可恨的是,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生父。

想到这里,白中元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发白,那不是悲伤,而是愤怒,是恨不得现在就去找白志峰当面对质的愤怒。可他也很清楚,大半年来的多次逼问都没有结果,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的。

“许菲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去找你认了亲?”无奈之下,白中元只能尽可能从许琳这里获取信息。

“不是,她的初衷不是认亲。”许琳摇头。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许琳抬头,神色复杂。

“为了我?”白中元心头一颤。

“没错,为了你。”许琳长呼口气,眼神飘忽的继续说道,“小菲说,她招惹上了大的麻烦,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她不希望牵连到你,希望你能活下去,倘若你不幸也受到了伤害,希望我以后能照顾你一二。”

“她,我……”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然而真当许琳这样说时,白中元还是有了些失控,“你,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怎么阻止,你告诉我怎么阻止?”许琳也有了些激动,“如果不是发生了bào zhà案,我怎么知道她所指的事情是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看住她?”白中元声音陡然拔高。

“该说这话的是我。”许琳一把抓住白中元的衣服领子,厉声质问着,“你呢,你是她的未婚夫,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我,我……”白中元无力应答。

松开手,许琳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酒,神情变得落寞了起来:“对不起,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菲已经走了。”

“她还跟你说过什么?”白中元迫切的想知道一切与许菲相关的信息。

“没了。”

“没了?”

“是的,没了。”

“你能不能详细说说你们相认的经过?”白中元不想就此放弃,“从她主动找你,再到离开,我要知道全部细节。”

“可以。”许琳陷入了回忆。

……

那时初春,山花未开,积雪未化。

如同往常一样,许琳在下班之后打算去超市储备些速食品,可就在车子刚刚启动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你找谁?”

“你是许长丰的女儿?”

“我不喜欢这个身份,请叫我许琳。”

“很好,你排斥许长丰,就说明我们还能继续聊下去。”

“你到底是谁,找我做什么?”

“你还记得许清伊吗?”

“你说谁?”心底深处的记忆被唤醒,许琳忍不住一颤。

“没听清楚吗?那我就再说一遍,许清伊。”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

“我是谁?你来了就知道了,地址是……”

母亲和妹妹,一直都是许琳内心过不去的一道坎儿,挂断电话之后,她立刻驱车前往了约定的地址。

车子向前行驶着,许琳幼年的记忆也在慢慢复苏着,她记得那里原来是一座游乐场,前两年废弃掉了。她还记得,全家最后一次出游就是去的那里,之后那个家就散掉了,那里有着她最珍贵的念想。

废弃的游乐场始终没有规划,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的影子,那锈迹满满的巨大钢铁建筑,是幼年可望不可即的的摩天轮。摩天轮的下面,此时站着一个人,背影像极了当年决绝而走的母亲,尤其是当晚风吹起长发后,侧脸的轮廓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心中深深挂念的人从梦中走出来了一样。

只是,她没有这么年轻。

“你,你究竟是谁?”许琳向前靠近着,每走出一步心脏的跳动都会加剧一分。

“姐姐。”许菲转过了身来。

“姐姐,姐姐……”双手颤抖着抬起,许琳嘴唇哆嗦了起来,“你是,你是妹妹,你是小菲……”

“对,我是许清伊的女儿。”许菲点头。

“小菲,小菲……”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思念和酸楚,如同山洪一般爆发,将许琳狠狠向前推去。

“姐,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妈妈。”许菲流着泪,一头扎进了许琳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妈,走了吗?”许琳强忍着情绪的崩溃。

“她去了天堂。”许菲点头。

“他该下地狱。”许琳咬牙。

相拥良久,姐妹俩才分开,抬起手擦掉妹妹脸上的泪珠,许琳含着泪笑了:“这些年你们去了哪儿,找的我好辛苦。”

“很远的地方,妈妈说离省城越远越好。”

“日子一定过的很难吧?”想到妈妈和妹妹相依为命去到外地谋生,许琳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而出。

“难不难的都过去了。”许菲坚强的笑笑,“你呢,过的还好吗?”

“还好,就是想你们。”许琳擦掉眼泪。

“他还活着吗?”

“活着。”许琳知道妹妹说的是谁,只是难掩心中愤恨,“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怎么会轻易的死掉呢?”

“你这么恨他?”许菲帮姐姐整理着衣服。

“你不恨吗?”

“恨,可又有什么意义呢?”许菲凄然的笑笑,“就连把姓氏改成妈妈的,依旧脱不开他的影子。”

“妈妈走了,你还有我。”许琳抚摸着妹妹的脸,“回来了就不要走了,我们一起搬到新房子里面去。”

“姐,对不起,我不能保证。”

“为什么?”

“因为,因为……”

“你倒是说啊。”许琳无比的焦急。

“我有些麻烦,等解决完了就搬去和你一起住。”

“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

“他都帮不了我,你也不行。”

“他是谁?”许琳紧张的问。

“白中元。”

“刑侦支队副队长?”许琳很是诧异,“你怎么会认识他?”

“我们订婚了,他是我的未婚夫。”

“订婚?为什么是他?”lián hé xing dong有过几次接触,许琳对刻板而又固执的白中元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因为,他值得托付终生。”许菲的脸上有着幸福的光泽闪现。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许琳很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如果妹妹所言为真,那就说明她跟白中元接触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进而证明她来到省城也很久了,可为什么没有联系自己,为什么不来相认?

“等我了却了麻烦,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许菲回避了话题,“但在这之前,我有个请求。”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请你帮我照顾好白中元。”

“为什么这样说?”许琳顿时警觉起来,紧张的拉住了妹妹的手,“小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姐,你不要再问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许菲固执的摇头,“还有,你不要暗中盯着我,我不想咱们刚刚相认又走上陌路。”

“我……”咬着嘴唇沉默一会儿,许琳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得保证,如果发生危险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会的。”许菲点头,而后笑着挽住了姐姐的手臂,“姐,我饿了。你带我去吃好吃的行不行,就像妈妈说的小时候那样,我当你的跟屁虫。”

“走,跟屁虫。不管你想吃什么,姐姐都满足你。”溺爱的刮下妹妹的鼻子,许琳笑了,“等着,我去开车。”

许琳走远了,所以没有听到妹妹饱含歉意的呢喃:“姐姐,这次相认很有可能也是死别,希望你能幸福。中元是个好人,接触久了才会发现他的种种优点,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希望你能代替我跟他走入婚姻的殿堂。”

……

“后来,她,她就再也没联系你是吗?”火光之下,白中元的双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嗯。”许琳伤感的点头,“一直到bào zhà案发生。”

“我第一次去你家,主卧室是空着的,你说在等它的主人,是为她准备的吗?”

“是的。”许琳流着泪笑了,“我无数次对自己说过,就算以后结婚了,主卧也永远都会空出来。”

话说至此,许琳双手抱膝放声痛哭起来:“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回家,要带她回家……”

第七章 守望者

自打患上选择性失忆症开始,白中元便对bào zhà案的真相进行了无数次的分析和推断。他预料到了其中会有“人为”的痕迹存在,也预料到了当中有着阴谋的味道,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

许菲,竟然在事前就知道了可能会身死的事情。

对于许琳的话,白中元是不会怀疑的。一来是对方的人品没有任何问题,二来许菲是她的亲妹妹,她锲而不舍的寻找了母亲和妹妹二十多年,那份亲情是不容质疑和亵渎的,绝不存在虚构的可能。

可这样一来,更大的问题就出现了,许菲所指的麻烦究竟是什么?又是谁,非要制造bào zhà案置她于死地?

这个问题,白中元想不明白,许琳同样充满了疑问,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意识到了一点,bào zhà案一定还牵扯着更大的隐情。而且这种隐情绝对是见不得光的,百分百跟局里甚至是省厅内部有着直接关系。

如果不是这样,省厅不会在案发后的第一时间将案情封锁,更不会在下发红头文件禁止调查议论的同时又默许几路人于暗中各展神通的去挖掘事实真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的确是高明,可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这起案件的不同寻常。能让省厅如此的忌惮,怕是也只有内部人员犯罪了。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白中元和许琳却再也没有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均是无声的沉默着。但沉默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无奈之下白中元只好开了口:“是不是因为许菲的话,所以你才让我扮演了男朋友的角色?”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许琳没有想到对方会扔出这样一个问题,回答的时候多少有些迟疑和心虚。

“信。”

白中元点头:“在你如实相告了和许菲的相认过程之后,我们之前的那些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没有理由再怀疑你。”

“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拉你去小渔家的原因吗?”火光腾跃,许琳的脸忽明忽暗,语气耐人寻味。

“你刚才已经说过不是为了完成许菲的遗愿,我猜不出来。”思来想去,白中元认为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我说是为了自己,你相信吗?”

“你的意思是……”白中元猛然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的望向了许琳,对方的神色凝重,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倘若这真是心里话,岂不是说明她对自己动心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怎么不说话了?”许琳追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白中元回避。

“好,那我换个方式问。”许琳目光灼灼,“在你得知了我和小菲的相认过程后,你会遵循她的遗愿吗?”

“你,你指的是……”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回避着许琳的目光,白中元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双眼有了些失神,“至少,至少在bào zhà案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至于查清真相之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我明白了,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口中这样说着,许琳的脸上却有着失落一闪而过,“之所以说为了我自己,是因为许长丰说过,当我订婚之后就会将财产进行分割,你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让你假扮男朋友,其实是高凌岳的意思,一来是你出入过我家几次,视频影像中咱们的关系看起来会亲密一些,二来你是警察,不存在事成之后萌生要挟的念头,现在你清楚了吧?”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自作多情了。”白中元在苦笑自嘲着,身心却放松了下来。

这副神情落入许琳的眼中,又是有了几分落寞,稍加掩饰继续说道:“接下来,你还会不会帮我。”

“不了。”白中元毫不犹豫的拒绝着,“如果你不是许菲的姐姐,我会继续帮你。可现在……希望你能理解。”

“你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对吗?”许琳的声音很轻,轻的如同春天的白絮,染白了那薄薄的嘴唇。

“是。”白中元抬起头,郑重的说道,“许菲的遗愿,是她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希望我的后半生不用活在亏欠和痛苦中,是希望我能幸福。虽然我还是无法记起她,无法回忆起以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可我也有对待感情的态度,也有理当承担的责任,在bào zhà案查清楚之前,我愿意做个孤独的守望者。”

“孤独的守望者……”

许琳呢喃两遍,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不知是不是火光映照的缘故,那笑容中仿佛藏着几分凄苦的惆怅。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吧。”白中元向篝火中添着柴。

“你呢?”

“再坐一会儿。”说着,白中元抬起了头,“书上说每当世界上有人离开之后,天上都会多出一颗颗星星,我找一找哪颗是她?”

“……”

许琳没有说话,裹着毛毯朝着帐篷走去。

……

一觉醒来,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揉揉眼睛看向旁边,许琳没有发现白中元,帐篷的缝隙中火光还在闪现着。

打开透气窗,许琳坐起来朝着外面望去,白中元还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火光拉长了他的影子,生出了一股无助的孤独感,犹如涨潮时的海浪,狠狠冲击着许琳的内心。

托腮凝望,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过往的画面。

许琳记得,与白中元相识已经很久了,那时候的他不像现在这么吊儿郎当,严谨、固执整天摆着一副臭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一样,与古板、偏执的谢江一起,被戏谑称为支队的黑白门神。

几次的协同办案中,二人之间也发生过不愉快的分歧和争执。最过分的是一年之前,白中元以案情紧迫不容耽搁为名,大半夜的将许琳扔在了荒郊野岭,足足让她步行了四个小时才回到市区。

那时,许琳对白中元的看法只有一个——混蛋。

对其态度,更是敬而远之的。

认知的转折,出现在与许菲的相认后。

不管是未婚夫的身份,还是许菲在bào zhà案发生之前的叮嘱,都促使着许琳必须去摸清楚白中元的全部底细。细致的调查和了解过后,她不得不承认,尽管白中元很讨人厌,但的确是一名优秀的警察。

bào zhà案发生后,许琳费尽心思的调到了支队,她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查清楚许菲遇害的真相,二是遵照妹妹的遗愿,去尝试帮助白中元从那场梦魇中挣脱出来,至于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只当是个笑话罢了。

bào zhà案中疑点重重,许琳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清楚白中元有没有涉案的嫌疑,毕竟从外面传来的流言蜚语中,可有不少是指向“白家父子”的,于是便有了刚调来支队时的针锋相对,有了初次勘查现场时的相互试探。

在初步排除掉白中元的嫌疑后,许琳也尝试着真心和对方相处起来,接触的多了她慢慢发现,一直以来对白中元的认识是有失偏颇的。尤其是丢弃了刻板、固执的一面后,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倒也变得有趣起来。这个人不喜欢按照常理出牌,但却总是能够力挽狂澜,能力着实没的说。

最后的试探是林语堂事件,白中元看到的那张纸条是许琳故意暴露出来的,她想看看对方在得知被利用后的反应,也想借此排除最后的一丝嫌疑,最终的结果,是满意的。对方在证明了清白的同时,也表现出了豁达的胸怀。

除此之外,还有白中元将所有钱都借给杨伟成的事情,那不仅仅体现了他的重情重义,还有人性中重大的闪光点——善良。之于耗子同样如此,受伤昏迷后,是白中元在想尽一切办法尝试唤醒他。

真正触动许琳内心的,还是那起连环案,确切的说是有关柳莎的种种。许琳相信,那天早晨白中元之所以想喝酒,不是源于连环案的告破,而是因为洗脱了柳莎的罪名,保全了她与耗子之间的爱情。

也正是因为洞悉了这点,许琳才会觉得很是后怕,她现在都没有个准确的答案,如果没有潘洋的供述,如果没有洗脱掉柳莎的罪名,白中元是不是还会把柳莎挖出来,有没有可能会让连环案止于邱宇墨身上?

每每想起这些,许琳都会惊出一身的冷汗。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的结局是圆满的,而白中元所做的一切,也都被许琳看在了眼中。直到这个时候,她终于相信了妹妹所说的话。

白中元,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某些失眠的夜里,许琳也会闪现出“荒唐”的念头,比如该不该去完成妹妹的遗愿?跟白中元走到一起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之于许琳而言是羞于启齿的,是见不得光的,始终被她压在心头的最深处。一直到,接到了那个电话。

许琳没有想到高凌岳会出那么一个主意,她当时明明是想拒绝的,可不知怎么的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或许,那是潜意识在表达内心最真的想法吧?

谁知道呢?

入睡前的谈话中,许琳向白中元如实相告了与妹妹相认的过程,并捎带着提及了妹妹的遗愿。当时,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既想把代替妹妹走进婚姻殿堂的那句话隐瞒,又想着重加以说明。

而当白中元主动说起扮演男友的事情时,许琳内心之中是有些小欢喜的,最终这种情绪还是化为了泡影。尽管她抛却矜持,以玩笑的性质在不断的引导着白中元,给他制造着顺水推舟的机会,但对方还是明确说出了拒绝的话。

尤其是那句:“我愿意做个孤独的守望者。”将许琳最后的一丝侥幸给击碎了,她的心中第一次有了种空落落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酸楚的。

而偏偏,又是必须要独自品尝的。

想着,想着……

不知何时,许琳已经是泪流满面。

抬头仰望夜空,一眨一眨的星星很多,许琳不知道哪一颗才是妹妹,更不知道帐篷外的白中元看的又是哪一颗。

她只知道,有些事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于她,于白中元……

都是如此!

……

接下来的两天中,白中元和许琳都心有默契的避开了许菲遗愿的话题,也没有再讨论过bào zhà案的事情。两人就像是外出游玩的旅人一般,钓钓鱼、拍拍照、散散心、聊聊天,谁都没有再喝过酒。

更加辜负这三天假期的是,他们没有拍过一张合影!

“谢谢你陪了我三天。”离开水库之前,许琳真诚的道谢。

“不客气,都是朋友。”白中元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目光略过扎帐篷的地面还有篝火的灰烬,回想起这短暂的三天相处,许琳心头缭绕起了几分惆怅。整理整理衣服,她朝着水库的方向长呼了口气,而后狠狠攥了下拳头:“没什么,至少还是朋友。”

他们走了,那些相处时的痕迹却永远留了下来。

……

在许菲和白中元赶回市区的时候,秦时雨和周然敲开了方言办公室的门,而后将两份检验报告放到了桌子上。

“方队,痕检结果可以确定,邱宇墨死亡的那天早上屠宰场的墙外有过其他人活动的痕迹,经过比对鉴定,不属于那名屠宰员。除此之外,钢筋的外端存在大力撞击的凿痕,十分的可疑。”

秦时雨的声音尚在回旋,周然已经开了口:“全面细致的尸检表明,邱宇墨的致命伤是外力撞击钢筋刺入身体导致的,脊椎骨的骨折绝不是zi shā能够造成的,结合痕检结果来判断,应该是死于他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痕检之初,方言就已经有了接受邱宇墨死于他杀的心理准备,可当一切成真时,还是觉得压力倍增。

而就在这时,谢江出现在了办公室的门口,未等方言询问,便急匆匆的开了口:“方队,刚刚接到报警,那名屠宰员死了。”

“什么?”

方言蹭的站起来,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手指急速的敲击过桌子后,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白中元,立即归队。”

第八章 找借口

三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这个过程对于白中元而言,既是振奋的又是失落的。振奋源于得知了bào zhà案的更多隐情,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许菲是死于谋杀。而失落则是因为与许琳的摊牌,从离开水库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不说破的话两个人都难受,可真的鼓足勇气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才发现有时候“难受”也会成为一种奢求。

感情这玩意儿,或许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吧?

……

自从接到方言的电话开始,许琳便在提速,当他们抵达支队之后,时间较之去的时候快了半个小时。

碰头会中得知了屠宰场的情况之后,白中元建议方言先不要着急调查邱宇墨的死亡真相。一来连环案已经进入结案的阶段,决不能再节外生枝;二来当前邱宇墨被谋害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头绪,贸然行动的结果只会是事倍功半。与其将精力消耗在这个方向,倒不如从那名被害的屠宰员身上入手调查,

首先,初步判断此人和连环案没有任何显性或者隐性的关联;其次,查清他的死亡原因,可能会致使邱宇墨被谋杀的案情趋于明朗化;最后,只有从屠宰员的死亡入手,才可以将两起案件分割开来。

案件的分割,一方面会减轻市局和支队面对的yu lun压力,另一方面也能够给几名受害人家属一个较为满意的交代。若是继续并案侦查的话,从任何角度去看都绝非明智之举,且警方将会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中。

“既然如此,就按照中元说的办。”

对于白中元的建议,方言表示了极大的认可,他心中很清楚,在目前的局势下绝对不能再将邱宇墨被谋害的事情裹挟到连环案中,否则结案的事情就又将泡汤。那既不是队里愿意面对的,也不是局领导希望看到的。

在初步的定调之后,方言又介绍了案件的进展情况:“一个小时之前,老谢已经带人过去封锁了现场,同时展开了走访和排查工作。秦时雨和周然也赶了过去,痕检和尸检工作将会同步进行。”

“我们也过去吧。”许琳是个把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的人,现在的她已经放下了私人的事情,满脑子都是案子。

“我没意见。”白中元点头。

“那就抓紧吧。”方言表示了同意,“邱宇墨的死亡,不可避免的会牵动到连环案,所以我要去趟局里。还是老规矩,现场勘查许琳来负责,wài wéi排查交给老谢,其他的都以中元的意见为准。”

“是。”

……

走出支队大楼的时候,华灯初上。

在等待许琳换衣服的过程中,白中元看到一辆警车驶入了大院,停下之后传来了叫嚷的声音。

“看什么呢?”换上警服,许琳又恢复了英姿飒爽的样子。

“那边儿不知道吵什么呢?”

“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还是先去现场吧。”这种事儿在队里不多见,却也算不得鲜见,白中元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可就在他刚刚迈出几步的时候,警车那边儿突然传来了愤怒的骂声,“白中元,你个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

“是谁?”许琳显然也听到了。

“一个该进监狱的人。”白中元已经听出了声音,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放开我……白中元呢?让他滚出来。”距离近了,叫喊声也更为清晰了。

“我在这儿。”

“是你?”此时,许琳也看清楚了,眉头微蹙望向了旁边的xing jing,“小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许队,是这样的。”小王解释着,“根据之前的命令,我们对苏浩进行了口头传唤,并限定他于三日之内到队里报到,可是……”

“他不配合是吗?”想到许菲是被谋杀的事情,想到那个玉坠,想到那根断指,白中元对苏浩便恨得咬牙切齿。

“是的白队,完全不配合。”

“配合,我为什么要配合?”挣脱开小王和另一名xing jing,苏浩朝着白中元冷笑了两声,“白中元,你们凭什么传唤我?”

“既然是传唤,自然有理由。”想到插在白中元肩膀的bi shou,许琳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许队是吧?”苏浩同样看许琳不爽,”你们抓人,总要讲证据吧?”

“当然。”

“那你拿出来。”

“暂时不方便透露。”最初的传唤,是因为医院重症监护的事情,可现在已经真相大白,许琳着实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只能硬着头皮搪塞,“放心,相关情况了解完以后,会给你个交代的。”

“听你的意思,是要拘留我?”

“你听清楚,我说的是你有义务配合警方的工作。”

“如果我不配合呢?”苏浩根本不吃这一套。

“那就只能拘留了。”白中元站了出来。

“拘留没有问题,拿出证据。”

“你要证据是吗?”白中元也很头疼,重症监护室的事情已经站不住脚,bào zhà案的种种又无法明说。

“警察办案不都将证据的吗?”苏浩冷笑,“难不成现在办案都凭一张嘴了?看谁不顺眼先拘留几天再说?到时候找不出证据再说误会了?我很想问问你们局领导,是谁赋予你们的这种权利?”

“苏浩,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是警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许琳有些生气了。

“警察,警察怎么了?警察就都是好人了吗?”苏浩不屑的撇撇嘴,“这年头儿,你们警察贪赃枉法的还少吗?冤案错案办的还不够多吗?”

“你……”

许琳从警多年,明白苏浩并不是在故意泼脏水,警察队伍中良莠不齐是事实,存有害群之马也是事实。

“不要跟他浪费口舌了。”白中元清楚苏浩的套路,所以不会跟他再废话,直接走到跟前拉开了车门,“我再问一遍,你要证据是吗?”

“你说呢?”苏浩狠狠的啐出一口。

“你们转过身去。”白中元示意许琳和小王等人。

“你要干什么?苏浩同样了解白中元,顿时警惕了起来。

“我能干什么,给你证据。”

白中元说完,看到苏浩有了些松懈,右手突然握拳砸了出去,连拖带拽直接滚进了车里,而后用脚滑动关闭了车门。

少许,车门打开,白中元率先走出并脱下了衣服:“小王,这件扯坏的衣服就是苏浩袭警的直接证据,先关他三天再说。”

“白队,这……”小王有些为难。

“中元,你不能这样做。”许琳必须做出提醒。

“白中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耻了?”苏浩的眼眶有些发青。

“无耻吗?”白中元笑笑,又竖起了拳头,“以后,我会更无耻的。这一拳,是为许菲打的。”

“……”

许琳没有再多说话。

“这次我认栽,以后我们走着瞧。”之前还嚣张无比的苏浩,此时竟主动伸出了双手乖乖就范。

“正合我意。”白中元点头,“就算以后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的,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让你来队里住几天的。”

“我等着。”

“带走。”白中元下了命令。

“许队……”小王依旧有些犹豫。

“听白队的。”

“是。”

……

“你这是在犯错。”赶往屠宰场的路上,许琳又做着提醒,“这事儿如果苏浩追究,你少不了处分。”

“他不会的。”白中元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为什么?”

“因为我了解他。”叹口气,白中元继续说道,“他虽然劣迹斑斑,但还是有些优点的,他不会打小报告的。”

“也就是说,你们之间的恩怨,仅限于两人之间解决是吗?”许琳若有所思,这两人还真挺奇怪的。

“可以这样说。”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把他传唤到支队来,而不是私下单独解决?”

“因为……”

“因为什么?”许琳很好奇。

“因为我打不过他。”

“噗嗤……”这个理由,顿时让许琳笑出了声,接着又问道,“平时,你们都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吗?”

“差不多吧。”想起没有决裂之前的种种,白中元不由有了些感慨。

“那这次他会怎么对付你?”许琳更担心白中元的处境,林语堂的打斗结果可都还历历在目呢。

“可能,可能会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许琳吓得一哆嗦,脸色都有了些发白,“真的有这么严重?”

“当然是假的。”回神,白中元挤出一丝笑容示意许琳专心开车,“他没有那个胆子,也不会那样做。”

“那就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琳总觉得白中元还有话没说完,只希望是自己忧心过度想多了。

……

因为有着白中元这层关系,加之拘留的事情不怎么光彩,所以小王并没有将苏浩的手机没收。

进入拘留室以后,苏浩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信息:“他提到了故去的许菲,计划可以正式开始了。”

信息刚刚发送出去不久,拘留室的灯突然灭了,而后有个人走了进来。在将一瓶水递给苏浩之后,他坐到了对面。

“我们谈谈吧。”

第九章 关系户

那条信息,掠过了高楼耸立的钢铁丛林,穿过了夜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于某人的手机中显示了出来。

“停滞了这么久,终于要再次开始了吗?但愿,这次会一切顺利吧?”呢喃着,他将手机卡拆了下来,随手扔进了街道的下水道中。抬头仰望万家灯火之后,有些落寞的转身朝着黑暗中走去。

与此同时,拘留室里的谈话也开始了。

“你是谁?”黑暗中,苏浩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苏浩。”

“你想谈什么?”

“谈一些不能明面上提及的事情。”

“比如?”

“比如半年前的一桩案子。”

“什么案子?”

“你在跟我打哑谜是吗?”

“我记性不好。”苏浩很讨厌对方的语气。

“记性不好?”黑暗中传来了轻笑声,“怎么,你也失忆了?”

失忆这两个字,顿时让苏浩警觉了起来,少许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我是谁并不重要。”

“你走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以,你慢慢想,想起来以后我们再谈。”说完,门缝中露出了一丝光亮,“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可能要在这里面多呆些日子。”

“这是白中元的意思?”苏浩察觉到了不妙。

“你猜?”对方没有正面回应。

“我猜到了,这不是白中元的意思,你到底是谁?”苏浩可不笨,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你不怕我出去举报你?”

“举报我?”黑暗中的人沙哑的笑着,“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举报我?要举报你也只能举报白中元,是他传唤拘留的你。还有,我对你的底细了若指掌,你出狱后做过什么事情,不用我提醒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好,那我就随便摆列两件事。”门再次被关上,黑暗中的声音响起,“一年前你刚刚出狱不久,就盗走了一辆轿车,那辆车最后去了哪里不用详细说了吧?半年前那桩案子发生之前,你曾和一个叫唐磊的人见过两次面,前后加起来他一共给了你十五万,他是做什么的也不用我再说了吧?那笔钱是怎么来的也无需我多做说明吧?还有……”

“够了。”苏浩冷声打断。

“不够,远远不够。”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显然没有就此停止的打算,“苏浩,拘留所、看守所,监狱你都进过,对相关刑法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不说你后来做的那些事,就单说盗车,你觉得够你在里面呆多久?”

“我们谈谈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最终,苏浩不得不做出妥协。

“很简单,你知道我说的半年前那桩案件是什么,我要一个可以换取你zi you的线索。”

“换取我zi you?”

“没错,就是zi you。”黑暗中,那语气充满了威胁和you huo,“你坐过牢,知道在里面是什么滋味儿。”

“……”

苏浩没有说话。

“怎么,不愿意交换?”

“……”

苏浩继续沉默。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二进宫吧。”

“等等……”就在门要再次打开的时候,苏浩终于是说话了。

“想通了?”

“你必须给我一个保证。”

“我没法保证。”黑暗中的声音不容置疑,“于你而言,这是一场赌博,至于输赢完全看你的运气。”

“是看你的心情吧?”如果此时亮着灯,苏好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

“准确的说,是看你提供的线索价值。”

“白中元,没有失忆,不知道这够不够?”沉默良久,苏浩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当真?”黑暗中的声音听着平静,但那丝颤抖还是出卖了他的意外和惊喜。

“你猜?”苏浩冷笑。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我进入这间屋子之前,曾经跟白中元打过照面,这事儿你知道吧?”

“说重点。”

“为了拘留我,他动手制造了袭警的假象,并说那是为许菲打的,许菲是谁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他真的说了?”

“你可以去问问那两名xing jing。”

“好,我相信你。”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苏浩更关心这个。

“你是白中元关进来的,当然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出去。”

“你不要装傻,我指的不是这个。”苏浩的语气越来越冷。

“盗车的事儿?还是与唐磊之间的瓜葛?”反问过后,黑暗中的声音继续着,“不管是什么,我都已经忘了。”

“这样最好。”苏浩回应。

“苏浩,你记住,以后我可能还会找你,到时候别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记住了。”苏浩毫不犹豫的接话道,“也请你记住,不要让我查出来你是谁,今天的这笔账迟早都要清算。”

“很好,期待下次的见面。”

“随时恭候。”

咣当……

当沉重的铁门关上,拘留室内的照明也恢复了,揉揉被强光刺痛的眼睛,苏浩一口气喝完了那瓶水,随后抬头看向了随着电力恢复闪烁红点的摄像头,竖起中指比划一下,一步步走向了门口。

“开门,开门,我要撒尿。”

在苏浩不断制造动静的时候,从拘留室走出的那个人也来到了灯光下。他的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迷彩服,皮肤黝黑,身材看着很强壮。胳膊上戴着两只套袖,上面沾染着绿色和huáng sè的污渍。他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衣服,最后来到了食堂的拐角处,打开货车门从仪表台上拿出了两张纸。

“老刘,菜卸完了?”小王和一名xing jing吃完饭,正好从食堂出来。

“卸完了。”老刘说着晃晃手里的纸,“去找李科长签字。”

“这一车菜又赚了不少吧?”小王打趣。

“赚不到几个钱,都是萝卜白菜的,要不是支队储存过冬用的,连这货车都用不到,三轮车就够了。”

“看你说的,一趟是赚的不多,但架不住长久啊。”话说到此,小王忽然皱了皱眉头,“我说老刘,你给支队送菜有一年多了吧?”

“一年半。”

“那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跟方队是啥关系?”

“没,没关系啊。”

“不说实话是不是?”小王笑着道,“这一年多里,你可没少往方队办公室跑。再说了,跟方队没关系,给支队送菜这事儿轮得到你?”

“那你可误会了。”老刘解释道,“我去方队办公室,有时候是因为签订合同,有时候是结算需要找他签字。至于你说送菜这事儿,那是因为咱的东西物美价廉,实打实竞标来的。要真如你所说的,我跟方队有着不浅的关系,那我早就把支队的后勤供给给垄断了,还轮的到别人?”

“这么一说还挺在理的。”小王点头。

“对了,我刚才从那边儿过来,看到灯忽明忽暗的,不是线路出问题了吧?”老刘所指,正是矮楼的拘留室那里。

“走,回去看看。”闻言,小王赶忙招呼另外一名xing jing,同时还低声抱怨着,“我说轮班来吃饭,你非要一起,真要有事儿咱俩谁也跑不了。”

“王哥,这事儿可怨不得我。”xing jing也发起了牢骚,“方队给我打电话来着,让咱们赶紧去食堂吃饭,说是屠宰场那边儿又发生了命案,队里其他人都过去了,拘留室这边儿交给咱俩负责了。”

“方队说的?”小王狐疑。

“千真万确。”xing jing点头,“方队还说,保不齐稍后还会有嫌疑人送过来,到那会儿如果没吃就只能饿着了。”

“不说这个了,赶紧走。”

两人交谈着走远,老刘拿着手中的纸去食堂转了一圈,随后又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直接奔向了支队的办公楼。

远远地,可以看见方言正站在窗前……

……

当苏浩被返回的小王带着前往厕所的时候,白中元和许琳也驱车来到了屠宰场,这里灯火通明,忙碌异常。

“许队,白队,你们来了。”一名痕检人员打着招呼。

“秦科呢?”许琳问。

“在那边儿。”

“我先过去了,等会儿再碰头。”许琳朝着秦时雨走去。

“有什么进展没有?”白中元问。

“还没有实质性的收获。”

“好,你忙着,我去周法医那里看看。”

“嗯。”

一步步朝周然所在的方位走着,白中元再一次打量起了整座屠宰场,乱糟糟的环境让他很是头疼。

“初步的尸检结果如何?”

“白队,你来了。”周然的现场尸检已经完成,正在处理尸体准备带回局里做深度尸检,但现在只能稍作耽搁,做出简单的概述,“初步的尸检结果表明,如同邱宇墨一样,受害人同样是被多根钢筋贯穿了身体死亡的,很像是同一人所为。其中一根极为的致命,造成了肝脏门动脉的大出血,基本可以认定为死亡原因。”

“还有其他的可疑征象吗?”

“有。”周然毫不犹豫的点头,“无论是在死者身上,还是发现尸体的地方,都没有看到受害人明显的挣扎痕迹。”

“也就是说,他在被钢筋贯穿身体之前,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可以这样说。”

“又是má zui剂吗?”

“还不能确定,要回去做心血和毒物检验才行。”

“我知道了。”白中元点点头,而后鼓着劲儿,“今晚辛苦一下,尽快确定受害人的死亡原因,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点。”

“明白。”

“你接着忙,我去秦科那边儿看看。”

在尸检结果没有出来之前,线索的重要获取渠道便是对现场的痕迹勘查和排查走访,对此白中元不敢有任何的怠慢。方向和思虑都是正确的,但他忽略了一个几乎已经被遗忘的细节,秦时雨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许队,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先去忙了。”很是不屑的撇过白中元后,秦时雨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看来她还没有原谅你。”许琳摊手表示无力相帮。

“时间会治愈一切的。”白中元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尽管现场勘查已经十分细致,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许琳将话题引到了案件上面。

“没事儿,慢慢来。”白中元不以为意,“事情只要发生过,总会存在痕迹的。”

“我去找谢队碰个头。”

许琳离开后,白中元漫无目标的扫视着整个案发现场,捕捉着可能存在的任何可疑点,最终目光落在了那根承重的水泥柱子上。

那上面,有着一台挂钟。

时针,正指向八点。

“好巧。”抬起手腕,白中元嘀咕了一句。

第十章 双簧戏

屠宰场本身就是用废旧厂房改造的,空间十分之大。由于年代较为久远,所以承重柱全部都是用水泥制成。水泥柱很多,有序的排列开,给人的视线会造成一定的困扰,导致会出现或多或少的盲区。

白中元面前的这根水泥柱有人腰粗细,岁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斑驳的痕迹,尤其是结合上面的挂钟来看,很容易将人带入到年代更迭、物是人非的场景中。当然,前提挂钟要足够的老旧,而不是像眼前这般还泛着八成新的金属光泽。

“你看什么呢?”许琳去而复返,走到身边好奇的问着。

“上面的挂钟,之前存在吗?”说完,白中元又补充了确切的时间,“我指的是邱宇墨死亡的那天早晨。”

“存在。”许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在秦科长递交的现场勘查报告中,有这台挂钟的照片,这点是不会错的。”

“当时是指向几点钟的?”再次抬起手腕,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一刻,但挂钟的时针依旧在八点钟停留着。

“八点。”

“确定吗?”白中元眉头微皱。

“确定。”目光扫过挂钟,许琳稍感讶异,“好像有点儿不对。”

“哪里不对?”

“方向。”许琳进一步解释着,“这座厂房是坐南朝北的,屠宰使用的案台位于大门的西侧方位,我记得很清楚,邱宇墨是死在冷库旁边的,也就是正西稍稍偏北的位置,当时挂钟是朝向他的。”

“你再想想,有没有记错?”白中元眯着眼睛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记错。”说完,许琳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方位,“西南角,是那名屠宰员尸体摆放的地方,你再看看这挂钟?”

“也转向了西南的方向?”

“是的。”点头,许琳过去拍了拍承重柱,“水泥柱是圆形的,不会像正方形那样明显的分列出东西南北,但从正西偏北到正西偏南,还是存在一定的角度变化的。而且柱子上的两根钢钉足以成为支撑挂钟被挪动过的证据。”

“你说的有道理。”表示同意上述说法之后,白中元又顺着当下思路引导着,“那你觉得这挂钟和受害人有关系吗?”

“当然有。”在跟白中元深度合作破获连环案之后,许琳已经越来越上道了,不假思索的说道,“在勘查邱宇墨的被害现场时,挂钟之所以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是因为并未表露出与受害人或者整起案件之间的明显联系,只当是屠宰员用来看时间的。可随着屠宰员也被害身亡,挂钟又被人为的挪动过,显然是意有所指的。尤其是挂钟都朝向了被害人尸体的方向,这本身就是引人深思的。”

“完全正确。”对此,白中元表示了极大的认可,进而继续问着,“那你觉得,这挂钟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次,许琳稍稍有了犹豫,思索少许才回答,“说明邱宇墨和屠宰员是被同一名凶手杀死的。可以做个简单的推测,很可能是屠宰员掌握了某些有关凶手的线索,所以才被灭了口。”

“确定吗?”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许琳坚持这一看法,“周然的初步尸检结果,不也倾向于同一凶手作案吗?”

“还是有不同的。”白中元做着提醒。

“什么?”

“邱宇墨死亡之前是存在清醒意识的,可这名被害的屠宰员,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这点,白中元始终觉得不正常。

“或许凶手认为这样更有利于作案呢?”许琳坚持着立场,“再说,我们之前见过那名屠宰员,他看起来可是很强壮的。而邱宇墨则不同,他患有肺癌,身体其实很虚弱,对于凶手而言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也许吧……”白中元必须得承认,许琳说的是在理的,而且他找不出任何的不妥之处来进行反驳。

“还有问题吗?”许琳问。

“有,我想知道邱宇墨被钢筋洞穿身体大概是几点?”

“这个法医尸检报告中有说明,结合邱宇墨的失血情况以及柳莎的供述来看,大概是在八点左右。”

“真的?”白中元并没有去关注那些细节,有些情况了解的并不是那么细致。

“千真万确。”许琳点头,又问,“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经过初步的尸检,屠宰员的死亡时间是几点?”白中元不答反问。

“六点前后。”许琳异常笃定,“我问过周然,这是她的回答。”

“六点,六点……”白中元抬起头望着挂钟嘀咕着。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许琳知道,对方一旦出现这种表情,就意味着有些不合理的东西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白中元给出的正是这样的回答:“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起模仿犯罪?”

“什么意思?”许琳一惊,刚忙追问,“你的意思是说,杀死邱宇墨和屠宰员的并不是同一名凶手?”

“嗯。”

“根据呢?”这点着实太重要了,许琳必须问清楚。

“其中一个根据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一个清醒,一个昏迷对吧?”

“没错。”点点头,白中元说起了第二点,“这挂钟原本是面向正西偏北方向的,也就是面向邱宇墨的,而且时针所指的时间,恰好又是邱宇墨被钢筋洞穿身体的时间,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那些钢筋。”白中元透着回忆说道,“那天早晨咱们发现邱宇墨的时候,他的身上有着五六根钢筋对不对?”

“没错。”

“那好,那我问你,如果换做是你的话,被第一根钢筋刺穿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什么?”

“疼痛、茫然、无助,和对死亡的恐惧……”说出几个词后,许琳又补充着,“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那种情况,下意识的反应都会是这样,绝对不会强忍着剧痛挣脱钢筋,也正是这样给了凶手继续作案的机会。”

“你说的在理,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主动和被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这屠宰场如此之大,邱宇墨为什么非要到冷库的角落中去?如果说那里隐蔽可以更好的藏匿,那他为什么非要去靠向那些钢筋,难道他不知道尖锐的钢筋有潜在的危险吗?还是说,重病体虚不得不靠墙休息?”

“你这样说,很合理啊?”许琳极为的费解。

“不合理。”白中元摇头,“从邱宇墨的供述中不难看出来,他在将柳莎带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了赴死的打算。他制造连环案杀死了四个人,作案经验是很丰富的,那他为什么要采取如此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完全可以采取痛苦更轻的方式,比如注射má zui剂,比如吞服剧毒药物等等。”

“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吧?”

“好,就算这点成立,那又如何解释胃容物的事情?”白中元的思路已经越来越清晰,“邱宇墨的胃容物中提取到了内存卡和一截断指,前者成为了邱宇墨犯下连环案的直接证据,那么与之一起被吞下的断指,价值必然也是极高的。如果他真是“成心”zi shā,何必多此一举的将那些东西吞到肚子里?”

“难道,他也有着苦衷?”沉思少许,许琳猛然抬起了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邱宇墨是被人逼迫而死的?”

“我想说的正是这点。”白中元点头,“原因很可能就是那截断指。”

“换言之,邱宇墨用自己的死,来保下了断指?”许琳眉头微蹙,再抬头时面色凝重了起来,“那截断指,到底牵扯着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白中元摇头。

在从邱宇墨的胃容物中提取到那截断指之后,周然便进行dna鉴定,结果表明与玉坠中的另外一份儿血样属于同一人。当时白中元还没有和许琳正式摊牌,因此也就隐瞒了下来。如今两人因为许菲的事情已经彻底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理当该坦诚相告,可偏偏在这案发现场又无法多说。

“不管怎么说,基本可以确定邱宇墨的死与那截断指有着直接关系了,就是不知道断指是否属于凶手?”许琳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的复杂,但她必须得承认,的确有着这种可能,而且概率很大。

“就算不属于凶手,也是与之密切相关的。”这点,白中元是深信不疑的,“邱宇墨没有交出断指,那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进而可以推断出,这是一种变相的交易?”

“根据呢?”白中元不得不承认,许琳当真很有办案的天赋。

“根据很简单,邱宇墨死了,而柳莎活下来了,同时也保住了那节断指。”话说至此,许琳的眼睛里开始有聪慧的光泽闪现,“我更倾向于这样的一种可能,凶手怀疑邱宇墨获得了断指,但却并没有过于直接的证据,所以用柳莎的性命进行了威胁。为了保全柳莎和断指,邱宇墨选择了死亡来打消凶手的疑虑。”

“还有吗?”

“有。”许琳深深的看了眼冷库的方向,“正如你之前所说的一样,邱宇墨的死亡不是被动的,而是主动的。换个难以置信的说法就是,邱宇墨主动靠在了墙壁上,从而配合了凶手的作案过程。”

“……”

白中元没有说话。

见此,许琳继续说道:“那天我们赶来的时候,邱宇墨还活着,而柳莎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当时我们以为是邱宇墨nuè dài柳莎所致,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是邱宇墨不希望牵连到柳莎,规避掉了凶手暴露于柳莎面前的风险。”

“在声频文件中,柳莎和邱宇墨对质的后半段,曾经出现了一阵嘈杂声,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我想那个时候就是柳莎陷入昏迷的时刻。而在那之后,邱宇墨便配合凶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逻辑是通顺的。”白中元想起了那份音频文件,想起了柳莎的口供。

……

一阵阵的嘈杂声音后,录音笔中传来了邱宇墨的喘息声:“这样,你满意了?”

“满意。”

“我也满意。”邱宇墨说着剧烈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劝你去医院吧。”

“不……”

说不清楚为什么,这句话突然ci ji到了柳莎,她疯了一样的嘶喊起来,而后是一通极大的噪声。

这其中,夹杂着邱宇墨痛苦的shēn yin。

“是我杀了你吗?”平静下来的柳莎,轻声的问着。

“不是。”邱宇墨断断续续的说着,“是我,是我自己撞在了这墙上,可能,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是的,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

柳莎的回应过后,是沉闷的倒地声,而后才是邱宇墨艰难的吞咽:“你,你怎么那么傻?你答应我,别再去找潘洋倾诉心事,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的希望在医院,去医院,去医院……”

哽咽,消失在了呜呜的风中。

……

上述的画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白中元解释说道:“先后出现了两阵嘈杂的声音,前一种很可能是某种讯号,是凶手在提醒邱宇墨。这段嘈杂声过后,邱宇墨劝说柳莎去医院,从而导致了她的失控,之前我们认为这是邱宇墨敦促柳莎去看病,可现在看来却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寓意,那就是激怒柳莎。”

“没错。”许琳深有同感,“柳莎本身就有失控性的疾病,强烈的ci ji之下会忽略掉很多细节,而邱宇墨显然是利用了这点,从而掩盖了凶手曾经出现在墙外的事实,也掩盖了钢筋是活动的细节。当时柳莎的情绪异常激动,根本就不会去顾及那些,这也是几次供述中她都没有在意甚至是提及嘈杂声来源的根由。”

“这样逻辑就通顺了。”白中元顺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了下去,“更大的嘈杂声后,邱宇墨的身体被钢筋刺穿了,柳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是人为的,而是愤恨的咒骂着邱宇墨遭受了报应。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正好顺应了邱宇墨和凶手的计划,更没有意识到,邱宇墨和凶手在她眼皮子底下唱了一出双簧戏。”

“剧烈的ci ji和目睹了邱宇墨的被钢筋洞穿身体的惨象之后,柳莎终于无法继续再支撑下去,昏迷倒在了地上。”许琳完全跟上了节奏,“这也就意味着前面的嘈杂声是暗号,后面更大的嘈杂声是邱宇墨配合凶手结束自己生命的过程。”

“不,那个才是暗号。”白中元抬手指向了水泥柱。

“挂钟?”许琳抬头。

“没错,挂钟。”白中元深深的点了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八点钟就是邱宇墨和凶手约定的时间,之前的嘈杂声只是在提醒邱宇墨看时间。当然,这其中还隐藏着另外一种设计缜密的可能。”

“什么?”

“定时的机关。”白中元指着挂钟继续说道,“挂钟之前应该是正常行走的,八点钟会停下来。停下来的同时,会发出提醒邱宇墨的讯号,这就是第一段嘈杂声出现的原因。结合挂钟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嘈杂声会是什么呢?”

“摘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第十一章 模仿者

挂钟被摘下来之后,各种细节看起来也更加的清晰了。直径大概在三十公分左右,因为金属的占比很大,所以有些沉重。经过痕检人员的勘查,上面不存在任何的指纹,显然是被嫌疑人处理过了。

“白队,这挂钟被拆开过。你看螺丝钉上面的封蜡,已经被破坏掉了,就是不知道是否与本案有关?”

“打开看看。”

正如白中元之前的猜测一样,挂钟的内部被动了手脚,最明显的是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物件儿,镶嵌在了挂钟内部的传动旁边。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有着一红一绿两个按钮,如发的金属细丝缠绕在了齿轮上面。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许琳问。

“许队,这个挂钟具有报时的功能,小盒子看起来像是个遥控器。当时针指向八点钟的时候,钟摆报时的刹那会牵动金属丝,从而触发遥控装置,金属丝被拉扯断之后,会缠绕到传动轮上面,导致时停。”

“很复杂吗?”许琳继续问着。

“不,与您说的恰恰相反,制作这个很容易。唯一具备点儿难度的,就是要保证金属丝抻断之后缠绕到传动轮上,这个度如果把握不好,会导致时间出现偏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准确的停在八点钟。”

“依我看,制作这东西的人并不在乎时间是否要准确的停在八点,目的只是为了触发遥控装置。”说完,白中元接过那个小盒子看了看,而后又问着,“像这种遥控装置,市面上多见不多见?”

“白队,这个显然是经过改装的,只要稍稍了解相关的知识,都能轻易的制作出来,毕竟里面的芯片装置很容易在市面上购买到。就算买不到现成的,从遥控汽车或者飞机上面拆下来也足够组装了。”

“那能不能修复?”

“我试试看。”十分钟过后,修复完成,“金属细线触发的是遥控开关,并没有将里面的芯片装置破坏,应该还能用。”

“按下去试试。”白中元催促。

“好。”

当绿色的按钮被按下之后,三个人都是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可等了两分钟后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没修好吗?”许琳问。

“指示灯是亮的,应该没问题啊。”

“会不会是方向错了?”白中元提醒着,“挂钟之前是朝向邱宇墨死亡方位的,也就是冷库那里。”

“再试试。”

嗡嗡……

再次按下之后,冷库那里顿时传来了大的噪声,而后是一阵阵嘈杂的响动,里面包含着诸多各异的声响,乍听之下很难做出细致的辨别。

“发生了什么?”正在勘查现场的xing jing们被声音惊到了。

“没事儿,你们继续忙。”说完,许琳朝着小冷库那里走了过去,当她来到近前后,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不要急。”白中元耐心的等待着,“你别忘了,当初柳莎拿出的录音笔当中,可是有着两段噪声的,而且后面的声响更大,时间也更长一些。”

果然,就在白中元的话音落下不久,那冷库当中又传来了更为巨大的声响,时而轰鸣、时而哗动,时而又叮铃咣当,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平时听到或者听不到的,乱糟糟的让人耳朵很是难受。

“你靠后点儿。”说着,白中元走到了冷库的近前,扳开门上的卡锁之后,直接将门拽到了一边。

“咳咳……这是什么味儿?”许琳抬起手使劲儿在鼻端煽着,少许难以忍耐的向后退出了几步,“臭死了。”

啪嗒……

按下开关之后,冷库当中的灯并没有亮起来,白中元不得不索要来一把手电,戴上口罩朝着里面走去。冷库看起来已经是废弃掉了,一来是这里面没有任何的低温感,二来遍地狼藉脏乱不堪。

此时,那嘈杂的声响已经是停止了,白中元不得不仔细寻找着,余光扫过冷库的排气扇,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排气扇的下面,有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上面隐约有着萤火般的光亮在闪烁。手电照射过去,能够看清楚那是某种电子仪器,仪器向下有着线路连通着,一直延伸到了黑暗的角落,那里摆放的东西,乍然看去像是一个拉杆箱。

“白队,这不是拉杆箱,这是一个手提音箱。”跟着进来的技术科的科员解释道,“这种拖拉式的音箱很常见,大部分的街头歌手都是用的这东西。平时生活中也可以随处看到,比如跳广场舞的那些大妈们就经常用到。”

“功率如何?”这个手提音箱的尺寸和17寸的笔记本差不多,当然没有笔记本那么薄,很敦实。

“功率很大。”科员咳嗽两声回应道,“放刚才咱们听到的那种音量绰绰有余,如果开到最大,能把人吵死。”

“那东西呢?”白中元用手电扫了扫排气扇。

“是个播放器,带有信号接收器的。”科员说着拿了下来,“里面是提前录制好的音源,遥控开启。”

“也是自己制作的?”

“显然是。”科员点头,“您看,这个小盒子就是接收器,是后来添加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呼应挂钟上的遥控。”

“这有点儿多此一举吧?”戴上口罩之后,许琳走了进来,“嫌疑人完全可以在音箱这里动手脚,干嘛要弄个遥控装置?”

“我猜,嫌疑人是不想让我们注意到这个音箱的存在吧。”白中元随口说着。

“直接在音箱上设下机关,同样也可以啊?”许琳想不明白。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嫌疑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留下了后手。”

“什么意思?”许琳追问。

“其实嫌疑人设下的是一个双保险的局,一个是噪声,另外一个是挂钟。”不得已,白中元只能深入的解释,“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断正确,那就说明嫌疑人和邱宇墨约定的时间是八点钟,挂钟出现在水泥柱上就是为了方便邱宇墨看时间。假如按你所说直接在音箱上面动手脚,谁又能保证八点钟的时候噪声一定会响起来呢?万一在那个结骨眼儿上定时装置失灵了,嫌疑人的算盘岂不是要落空了?”

“那不是有挂钟吗?”许琳刨根问底,“你刚才也说了,挂钟有着两个作用,一是方便邱宇墨看时间,二是充当了定时开关的作用,嫌疑人完全可以将挂钟安置在冷库或者旁边的墙壁上面啊?”

“你又忽略了一点。”

“你说?”

“视觉盲区。”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挂钟的位置,站在这废弃厂房的门口是看不到的,对不对?”

“对,还有呢?”

“在近距离的时候,人的视线通常都是平行的,不会去注意过高的东西,嫌疑人所利用的正是这点。挂钟在水泥柱三米以上的位置,如果不是有所察觉的主动查看,基本上是不会被注意到的。”

“好像有点儿道理。”许琳走动几步,深深的点了点头,“的确,像极了灯下黑的那种视觉盲区。如果将挂钟安放在冷库或者附近的墙壁上,怕是有极大的概率会被那名屠宰员注意到,从而面临暴露的风险。”

“白队,嫌疑人煞费苦心的弄出这个,就是为了跟邱宇墨约定八点种?”科员听得津津有味,也追问了一句。

“那只是其一。”许琳不假思索的说道,“其实更主要的是为了掩饰他杀死邱宇墨的过程和采用的手段?”

“聪明。”白中元点头,“痕迹检验表明,刺穿邱宇墨身体的钢筋外端存在大力撞击的痕迹,但究竟嫌疑人使用了什么,目前还无法做出准确的甄别和判断。不要忘了,作案凶器可是十分重要的线索。”

“完全正确。”许琳点头,“成年人使用钢筋刺穿一个人的身体并不难,可难度在于钢筋是镶嵌在墙内的,虽说是活动的,可摩擦力以及孔洞中的弯曲角度依旧会对钢筋的刺入造成极大的阻碍。在这种情况下,嫌疑人必定会借助外力,而且很有可能是机械的力量才能保证一击成功,可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势必会产生较大的噪音。若是只出现了这种单独的噪音,一定会给柳莎留下印象。为了混淆柳莎的听觉,也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嫌疑人就弄出了这个遥控装置的音箱,以此掩盖了屠宰场墙外的声音。从而在柳莎的眼皮子底下,将谋杀案伪装成了邱宇墨的zi shā。”

“原来如此。”科员恍然大悟后,又接着问道,“嫌疑人设计了这么缜密的局,但最后还是暴露了,所以就返回杀死了屠宰员。”

“谁跟你说杀死邱宇墨和屠宰员的是同一凶手了?”

“白队,难道不是?”

“之前我还有点儿吃不准,可现在已经可以下结论了,屠宰员的死,百分之百属于模仿犯罪。”

“你继续说。”许琳催促。

“支撑这一结论的主要证据就是那台挂钟,杀死邱宇墨的人使用挂钟,那是因为挂钟起着极为重要作用。可屠宰员的死,跟挂钟并没有任何的关系,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人在模仿犯罪,但他仅仅模仿到了皮毛。”

“有道理。”科员点头,又饶有兴致的问,“白队,那你觉得杀死屠宰员的凶手是谁?”

“是谁?”稍作沉默,白中元叹息了一声,“如果我的推断正确,杀死屠宰员的应该是他的妻子。”

第十二章 逻辑链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许琳也好,还是那名科员也罢,他们对白中元的种种事迹都是有所了解的。然而当白中元说杀死屠宰员的是其妻子的时候,两人还是显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这不仅仅是对上述结论的震惊,更是对人性的畏惧。

要有多大的仇恨,才对会枕边人下手呢?

“诱发此类悲剧,最常见的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女的移情别恋,另外一个是女人及孩子长期遭受家暴。”这是白中元的解释。

“那你觉得是哪种?”说起家暴,许琳不由得又想到了柳莎,虽说后来证明那些伤痕都是自残导致的,但家暴这种事情还是令人深恶痛绝的。也正是因为这点,当初邱宇墨没少遭办案人唾弃和愤恨。

“可能,两种都有吧。”叹口气,白中元走出了冷库,“走吧,我们去受害人的家里面看看,或许会找到想要的东西。”

“白队,我就不去了。”科员说道。

“嗯。”白中元点头,又吩咐道,“邱宇墨死亡的时候,我们没有获取到他杀的痕迹和线索,加之当时的案发现场很清晰,所以我们忽略了这间废弃的冷库。既然现在这里也成了涉案的现场,那就必须好好勘查一下。你转告秦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钢筋的凿痕是什么造成的,在没有嫌疑人的明确指向性线索之前,这点无比的重要,几乎决定着接下来的案件侦查方向,必须抓紧。”

“明白。”

“我们走。”许琳招呼着。

“你分管技侦和法检,确定不留下来或是回队里?”经过水库的事情之后,白中云尽量在避免着和许琳的独处。

“留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与其干耗着,倒不如跟你过去看看。一来能作为机动的力量随时填补空缺,二来我迫切的想知道杀死屠宰员的究竟是不是他的妻子。最后一点,跟你办案总是受益匪浅。”

“随你。”苦笑摇头,白中元率先向前走去。

……

养殖场,距离屠宰场有差不多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因为谢jiāng zhu导的走访排查已经开始,所以当白中元和许琳来到这里的时候灯火通明,视野很好。屠宰员的妻子以及两名养殖员也都没睡,正在配合警方的调查。

“许琳,中元,你们来了。”深秋的夜,温度已经很低了,加之始终在忙碌着,谢江看起来有些疲惫。

“老谢,情况怎么样?”

“没有什么进展。”谢江摇摇头,看了看旁边,“该问的都问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总而言之没有什么价值。”

“简单说说吧。”无论有没有价值,基本情况都是要做个了解的,几名xing jing正在忙着采集口供,白中元不想过去打扰

谢江简述:

死者名叫胡成,今年四十一岁,身体健康不存在任何的疾病隐患。此人靠养殖和屠宰维持生计,追溯源头已经有十一年。

胡成的老婆叫梁媛,今年三十五岁,一起经营着养殖场。据他说,胡成平日都是早晨过去杀猪,然后再将猪肉送去客户那里,中午会赶回来吃饭,下午歇工。这一习惯已经保持多年,除非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才会外出。

养殖场雇佣着两名工作人员,个子高的名叫贾林,和胡成的关系很深,养殖场办起来的第二年便来到了这里工作,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年。另外一名身材较为矮小,名叫宋前,是一名聋哑人,来到这里三年。

据梁媛说,这几天的胡成有些反常,最明显的就是中午喝完酒后开始往外跑,问询之下得知是去了屠宰场。但究竟去屠宰场干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胡成这个人,沉默寡言,脾气暴躁,嗜酒如命,不愿意结交人,做人做事从来都是随性而为,三个人都有些怕他,从来不敢对他多管多问。

换言之,无论是梁媛,还是贾林和宋前,对于胡成这几天的所作所为都是不知情的,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他们也提供了一条可疑的信息,在今天下午的时候,曾经听到了机动车的声音,方向正是案发现场。屠宰场的活很重,当时三人都在忙碌,加上门前这条路时而也会有机动车经过,就都没有放在心上。

据贾林讲,每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他们都会选择可以出栏的猪单独隔离出来,一晚的排泄之后第二天进行屠宰。往常不管胡成多忙,选猪出栏这种事儿都是由胡成来完成的,但今天下午却迟迟未归。梁媛心中着急,就让贾林去屠宰场那里看看,没成想去了之后发现胡成已经死亡。

大概过程,就是这样。

上述的话说完,谢江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连环案刚刚完结,立马又来了这么一起案子,棘手啊。”

“再棘手,也得想办法破了不是?”白中元心中早已经有了盘算,自然不会沮丧,“反正口供还没有录完,我们四处看看。”

“看什么?”谢江兴趣不大,“臭烘烘的养殖场,有什么好看的?”

“这你就不懂了,猪也有好看的,有的猪比你都长的周正壮实。”调侃着,白中元抬脚向前走。

“没正经,你这算什么,吃多了猪肉,想看看猪跑?”谢江跟了上去。

“谢队,你觉得那三人有没有串供的嫌疑?”许琳尾随问着。

“什么意思?”谢江有所警觉,“难道你怀疑……”

“不是我怀疑,是他。”许琳朝着前面指指,接着说道,“你真以为他是为了看看猪怎么跑的?”

“许队,有没有确凿的根据啊?”谢江若有所思的问。

“他不是正在找吗?”许琳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谢江有些古板,但并不笨,自然能听出来这话中的深意,于是胸有成竹的说道:“你放心吧,只要能找到相关的指向性证据,不管梁媛等人是不是有串供之嫌,我都能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把实话吐出来。”

“我相信。”许琳不假思索的点头,“支队私下不是流传这样一句话嘛,白门神管抓,黑门神管审。”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就在这时,白中元停了下来。

“没什么,许队夸你呢。”谢江打趣。

“……”

避开许琳的目光,白中元没有说话。

“你到底在找什么?”许琳转移话题,化解稍有异样的氛围。

“找能够让胡成失去行动能力或者意识的东西。”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在哪儿?”

“那里。”

顺着白中元的手指看去,能够清晰的看到几个椭圆形的巨大物体排列在一起,像极了种菜的大棚。不同的是菜棚通常会使用白色的塑料布和huáng sè的保温草帘,可眼前的那几个却都是红褐色的。

“那是什么?”许琳不解。

“软体沼气池。”说完,白中元又指着旁边说道,“看到那台机子了没有,那是固液分离机,旁边的huáng sè罐状物,分别是汽水分离器、脱硫罐、缓冲罐、以及水封罐等不可或缺的设备。”

“制造沼气吗?”稍稍的困惑之后,许琳恍然大悟的说道,“难道说胡成的意识丧失,就是因为沼气?”

“不是没有可能。”这个时候,白中元不会下任何的定论,尤其是在以严谨为本的谢江面前,不能完全确定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其实你就是这样想的对吧?”许琳很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如果不是的话,你不会对沼气设备如此的感兴趣。”

“随你怎么想。”说完,白中元转身就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你们两个怎么了?”看看白中元的背影,再看看脸色有些不悦的许琳,谢江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怎么了?”许琳下意识反问。

“有点儿不正常。”眉头皱起,谢江组织着贴切的词汇,“感觉你们好像生疏了,具体的说不上来。”

这话,显然ci ji到了许琳,神色一冷,不客气的回应着:“谢队,我看你和白中元更加生疏才是。”

“这……这从何说起啊?”谢江有些心虚。

“你心里明白。”说完,许琳追了上去。

“到底怎么回事儿?”谢江困惑的嘀咕着,“难道感觉错了?不对啊,他们之间明明多了几分隔阂感,尤其是白中元,似乎对许琳多了些抗拒,这是为什么?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怀揣着疑问,谢江朝着一排房子走去。

“哪间是胡成住的?”面前的三四间房子都亮着灯,白中元无法确定。

“这间。”谢江指着左手边第二间说道,“第一间是胡成和梁媛的夫妻房,但胡成很多时候一个人住在第二间。”

“进去看看。”白中元推开了门。

房子分为里外两间,外面有着两组高脚柜,柜子的旁边堆积着很多编织袋,从地上的散落颗粒来看,里面装的是玉米。里间摆着一张床,床的一侧有着单人沙发和茶几,沙发上面污渍很多,茶几上有着见底的白酒瓶和没有吃完的猪头肉,下面是半编织袋的花生,显然是用来下酒的。床的对面是一台悬挂式的电视,电视柜旁边是一台沾满了油腻的冰箱,电磁炉和没洗的锅堆在角落。两间屋子都装有暖气片,就是管道看起来旧了一些,有的甚至出现了斑斑锈迹和裂痕。

总体而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可真够乱的。”许琳挪动着脚步,看看床上摊开的被褥,忍不住牢骚着,“真不愧是养猪的,住的地方跟猪窝没有什么区别。”

白中元没有接茬,而是目光囧囧的不断扫视着里外两间屋子,尤其是门和窗,检查的异常细致。

“中元,你在看什么?”谢江不解。

“没什么。”随口回应着,白中走到了高脚柜的旁边,蹲下身子朝着下面看了看,而后起身走向了里间。

“你到底在找什么?”许琳也忍不住了。

“等等。”

白中元依旧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走过去掀起了床单,随后蹲身探头,当看清下面的东西后,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找到了。”

“什么?”许琳和谢江同时凑了过去。

呜……

看清白中元拖出的东西后,许琳喉咙涌动,捂着嘴巴冲了出去。

谢江留了下来,可脸色也显得有些难看,尤其是白中元将那东西拿起来看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敬而远之的表情:“中元,你弄这死耗子做什么?”

“你猜?”

“我没心情猜。”谢江摆手,示意离远点。

“我也没心情说。”白中元说着,从旁边找个塑料袋,连同粘鼠板一起装了进去。

“你迟早都得说。”后退两步,谢江又问道,“先不说你弄这死耗子做什么,你是怎么知道床下有这玩意儿的?”

“我当然知道。”晃晃手里的塑料袋,白中元这才解释道,“这里是养殖场,最不缺的就是粮食,那可是老鼠的最爱。而且这家养殖场距离村落比较远,所以会将附近的老鼠都吸引过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过,外间的粮食堆旁边有着很多散落的玉米粒,显然是编织袋被耗子啃噬导致的,我刚才看过高脚柜的下面,同样有着粘鼠板。这说明,养殖场已经成为了老鼠的乐园。”

“可里屋没有粮食啊?”谢江皱眉。

“是没有粮食,但有比粮食更香的东西。”

“什么?”

“花生。”白中元拿起一颗剥开扔进了嘴,“花生的油性大,较之玉米等农作物来说,更招老鼠的喜爱。”

“可这跟你弄两只死耗子回去有什么关系?”谢江已经完全被白中元带偏了节奏,一门心思的想弄清楚这点。

见此,白中元也不好再敷衍,只能实话实说:“当然是带回去做个毒物检验,目的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小子,就会故弄玄虚。”到了这会儿,谢江总算是完全明白了,“胡成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他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或是思维意识。结合刚刚我们看到的沼气设备和死掉的老鼠,你怀疑是沼气中毒。”

“错,应该说是人为的沼气中毒。”话说至此,白中元环视了整间屋子,“茶几上有酒瓶子和没有吃完的猪头肉,床上是摊开的被子,而胡成被害之前又失去了行动能力,将几个节点进行串联,就能得出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胡成酒后熟睡中了沼气的毒,而沼气是人为施放的?”

“没错。”点头之后,白中元示意谢江出去,“走吧,再去做两件事,就可以把作案真凶挖出来了。”

第十三章 死变态

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起因、经过,和结果三个阶段。而这个发展的过程当中,必然需要一条足以自洽的逻辑链。刑事案件同样如此,所有的判断和推导其实就是在尝试寻找和建立这条逻辑链,直到可以严丝合缝的将所有环节串联起来。而这些东西,往往都隐藏在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当中。

挂钟的发现,看似是个偶然,实则是迟早会引起警方注意的必然。之前没有发现,那是因为邱宇墨的死亡中并没有显露出他杀的痕迹,而且如果严格的划分,邱宇墨是应该归于连环案之中的。

换言之,邱宇墨其实是个分界点。虽说接连发生的两起案件都跟他有着紧密的联系,可性质则是完全不同的。连环杀人案他是作案人,是行凶者,而在正在调查的案件中,他的角色发生了黑白性的颠覆,成了一名受害者。

站在事物的发展角度来看,两起案件存在着递进的关系,不可单独摘列出来。可若从刑事案件定性的角度去做考量,是满足分别立案条件的,是可以将两起案件单独分割出来的。而且这样的分割,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排检。

这就是白中元强烈建议方言不要将两起案件并案侦查的原因,否则只会导致案情的复杂和繁琐化。

挂钟的出现,让警方发现了逻辑链的原点,先是小角度的挪动痕迹,后是其中隐藏的遥控装置,再是冷库中的接收器和手提音箱,这些都成为了支撑邱宇墨与胡成被害细节不同的重要依据。

当案件的侦查方向显示为良性的时候,警方要做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多,集中力量朝着这个方向突进。摸排、提取一切与此方向相关的人证物证,这是建立案件逻辑链的手段,也是挖掘作案真凶的过程。

恰恰,这正是白中元最为擅长的。

模仿性的挪动挂钟,足以令人失去行动能力和思维意识的沼气,粘鼠板上面死去的耗子,还有没喝完的白酒和摊开的被褥,这些都满足胡成在毫无防备下受到谋害的可疑条件。胡成的死亡是结果,上述的条件是发展过程,在案情反推的框定之下,紧接着要做的就是找到诱发案件的原因。

直白的说,找到契合逻辑链条的犯罪动机。

“你是怎么想到用反推这种方法的?”已经平复下恶心感的许琳对此显得很感兴趣。

“如果我说是无奈之举,你信吗?”

“无奈之举?”一边向前走着,谢江一边挖苦着,“在破案这种事儿上,还有让你无奈的时候?”

“好吧,被你看穿了。”笑过之后,白中元这才说道,“刑事案件的侦查,其实是没有模式化章法步骤可循的,毕竟每一起案件的征象和隐情都是不同的。当然,勘检现场、走访排查这种环节是不能算入其中的。就拿胡成被害的案子来说,我们没有嫌疑人的相关线索,短时间内也没有相关的技侦和法检结果,那就只能从被害人身上打开突破口,尽快甄别出相对正确的调查方向。”

“那你如何保证这个方向是正确的?”许琳接着问。

“我从没有说过能百分百确保方向正确的话。”这点,白中元必须做出提醒,“上述所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锁定嫌疑人或者嫌疑范围,从而做出针对性的调查和控制,这样才能确保不会贻误案情的黄金镇查期。”

“受教了。”许琳颇有感慨。

“这就受教了?”谢江示意小心台阶,“这才哪到哪儿,以后办的案子多了,你才会真正发现中元的可怕。甭管什么案子,甭管多么的复杂和无解,只要到了他手里,总能把局面给盘活了。”

“可能,这就是天赋吧?”许琳对此是深有感触的。

“天赋?”谢江微楞,随后苦笑,“如果真是天赋,那老天爷可真够偏心的,也不说分点儿出来,让咱老谢也风光风光。”

“风光吗?”

来到另外一间屋子的房檐下,白中元内心有所触动,忍不住发了句牢骚:“如果可能,我更希望活得平淡些。”

“……”

谢江和许琳都听到了,很有默契的闭嘴保持了沉默,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白中元的种种遭遇,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女友身死,这些任何一件都足以让常人崩溃的事情,居然全部都发生在了白中元的身上。也难怪他会说平淡是福了,丢了亲情和爱情,人生该何等的寂寥和悲苦?

“走吧,进去看看。”白中元可不想他们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开口的同时推开了那间夫妻房。

这同样是里外两间屋子,格局和摆设基本都差不多,最大的差异在于卫生情况,视线所及之处干净无比,与胡成单独居住的那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谢江和许琳大为意外的时候,白中元已经走过去拉开了柜子。柜子里面都是些衣服,有的悬挂着,有的整齐叠放着,就连袜子和内衣都进行了分类的摆放,看起来整洁有序,十分的规整。

一边审视着,白中元一边伸手拨动了悬挂的衣钩,而后又将叠好的衬衣和卷起来的袜子拆开、复原,行为很是诡异。

“你在干什么?”许琳越来越看不懂了。

“能干什么,找证据。”白中元随口回应。

“你在搞笑吧?”许琳不屑的撇嘴,“证据能藏在衬衣和袜子里面?对了,你要不要翻翻那件xiong zhào?”

“……”

白中元一脸的黑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从水库回来之后,许琳说话越来越放得开了。如同那天约周然吃饭时表现出的矜持和羞涩的女儿态越来越少见,多出的是毫无顾忌的开朗与豪爽。

“难道,这才是真实的她?”

许琳并不知道白中元正在想什么,只想抓住每个机会好好挖苦和奚落对方两句,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情绪产生。那种感觉就像是青春期面对心动的男生,总在千方百计的和对方过不去一样。

尤其是看到白中元真的打开柜子里内衣审视的时候,许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要把床上的被子也打开看看?”

“那是当然。”关上柜门,白中元走到床边居然真的打开了叠好的被子。

“死biàn tài。”许琳有些发懵。

“不要大惊小怪的。”谢江站在旁边直挠头,“这小子办案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怎么正常过,习惯就好。”

小插曲过后,三人来到了门外,当白中元提出来要去贾林居住的房间继续查看的时候,谢江和许琳同时表示了拒绝。

“又要翻内衣是吗?”许琳的笑有些瘆人。

“翻,为什么不翻?”白中元觉得难以理解,怎么就又招惹这位姑奶奶了。

“中元,办案归办案,不要太出格。”谢江也接受不了继续去翻nèi ku的事情。

“莫名其妙。”此时此刻,白中元已然明白了两人抗拒的根由,不过他才不在乎,“我自己去。”

如法炮制的检查,白中元用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走出了屋子。

“查到了?”谢江问。

“谢队,这话你就不该问,翻内衣能查到什么?”许琳今天的火气有些大。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过去。”

“去哪儿?”

“去找他们了解些情况。”白中元指的正是梁媛等人。

……

按照谢江的调查,梁媛今年三十五岁,照理说养殖场的活儿很重,很是消磨人,她应该一副黄脸婆的样子才对。可在近距离的观瞧之下,却大大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让他想到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句话。

梁媛的皮肤很白,妙容姣好,面现哀愁,眼角含泪,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她的穿着朴素,但却很干净得体,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若非知晓其身份,怕是很难联想到这是家养殖场的老板娘。

贾林站在梁媛的左侧,个子较之受害的胡成稍低一些,或许是常年干重活的原因,看起来十分的健壮。与他居住的屋子一样,全身上下都收拾的干净利索,稍显不协调的就是上衣看起来大了些。至于那名叫宋前的聋哑人,个子就要低很多了,不仅身材看起来相对瘦小,穿着也要邋遢不少。

“情况怎么样了?”将目光从三人身上收回,白中元问着旁边的xing jing。

“该了解的都了解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xing jing离开之后,白中元笑着说道:“我叫白中元,是xing jing支队的,这两位是谢队和许队,有些情况我想再做下核实。”

“白警官,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怎么还要了解啊?”率先开口的是贾林,态度有些不耐烦。

“你少说话。”梁媛眉毛轻挑呵斥一句,而后笑吟吟的转向了白中元,“白警官,您不要介意,他是个粗人,说话没轻没重的。”

“不要紧。”白中元笑着回应。

“您想问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基本情况。”朝着旁边看过一眼,白中元这才问道,“能说说今天胡成都去做了什么吗?”

会意之后,谢江打开了文件夹,而许琳则按下了录音笔的按钮。

“白警官,我已经说过两遍了,不过既然您亲自问了,那我就再说说。”梁媛不卑不亢,很有礼节,“如同往常一样,胡成今天上午九点拉着两头猪去了屠宰场,杀完之后又开车给老客户送了过去,开的就是旁边那辆箱式货车。送完货回来是上午十一点,那个时候我正在厨房做饭。当时我让他等会儿再吃,可他没搭理我,拎着一瓶酒和买来的猪头肉去了屋子里,等饭做好的时候他已经喝完睡下了。”

“嗯。”点头,白中元眼睛瞟了瞟。

“派人走访过,与肉铺老板说的时间吻合,那猪头肉也是老板送的,这些都核实过了。”谢江点头。

“继续说吧。”

“好。”梁媛点头,接着说道,“往常呢,胡成下午都不会出门,睡醒之后会看会儿电视,然后去挑选明天要屠宰的猪。但是这几天他有些反常,总是下午往屠宰场跑,问他也不说干了啥。”

“你们就没跟过去看看?”许琳问。

“没有。”梁媛苦笑着摇头,“一来是养殖场的活儿太多,根本抽不出时间。二来他那个人脾气很不好,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动不动就非打即骂的,我们三个人都有些怕他,根本不敢跟过去。”

“情有可原。”想到胡成的长相,想到杀猪时那副毫无感情的样子,白中元便点头表示了理解。

“后来呢?”许琳催促。

“我们每天杀的猪都是要经过严格挑选的,这种事儿一直都是胡成在做。但今天下午他去了屠宰场之后迟迟不归,我着急就让贾林去看了看,没想到会看到那个场面,他怎么就会死了呢?”话说至此,梁媛轻轻啜泣起来。

“节哀顺变。”说着,白中元递过去一张纸。

“谢谢。”梁媛伸手去接。

“……”

白中元没有说话,眼睛却始终在盯着梁媛的右手,而后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你去旁边休息会儿吧,我再问问他们。”

“好的。”梁媛哭泣着走到了一侧。

“你叫贾林?”

“是的。”

“听说你在这里工作十年了?”

“嗯,大成子弄这个养殖场第二年我就来了。”

“说说胡成这个人吧,你的看法是什么?”

“好人。”贾林不假思索的点头,“他这个人讲义气,为人非常的厚道,就是不愿意结交人,而且脾气有些暴躁,可话说回来,谁又没点儿毛病呢?真正的缺点就是嗜酒如命,酒后经常发酒疯。”

“明白了,谢谢你。”白中元伸手。

“不客气,配合警方调查是咱公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贾林笑呵呵的也伸出了手。

如同之前一样,白中元的目光在这一刻落到了贾林的手上,而后是肩膀处,再之后是那张脸。

“身上的皮衣不错,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件。”毫无征兆,白中元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是,是吗?”贾林神态有了些变化,“就是市里的商场。”

“哪家商场?”

“就是,就是,天城百货……”

“天城百货几楼?”紧紧握着贾林的手,白中元追问。

“三,三楼。”贾林的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三楼?”许琳突然说道,“三楼是卖化妆品的。”

“对不起,我记错了,是四楼,四楼……”贾林尴尬的笑笑,“衣服买的时间久了,记性不太好。”

“是吗?”白中元突然发力狠狠一拽,直接将贾林拽到了面前,“时间久了记不清楚很正常,那么刚发生的事情总记得吧?”

“刚发生的事情?”贾林回避着白中元的目光,“白警官,您,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还能是什么事情?”白中元瞟了瞟胡成的房间,“当然是杀死胡成的事情,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白中元可不会这么好糊弄。

“白警官,白警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杀人的帽子怎么能随便扣呢?”梁媛急匆匆奔了过来。

“你慢点儿跑,跌了跟头可就罪过大了。”白中元冷笑着回应。

“白警官,你什意思?什么罪过大了?”梁媛停住了脚步。

“什么意思?”白中元抬手指了指,“我在提醒你,摔了跟头会伤到肚子里的胎儿,虽然那不是胡成的,但你这个母亲总是错不了的。”

第十四章 手机卡

正如白中元常说的那句话一样,世间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是有迹可循的。就像眼前的梁媛,尽管她在不断的否认,当许琳提出带她前往医院检查之后,还是瞬间花容失色、放刁撒泼起来。

无论白中元,还是许琳和谢江,对于此类场景早已经是司空见惯,在确保不会伤害梁媛的情况下,将其塞到了警车里。

“那俩人咋办?”与方言一样,只要白中元在办案现场,大多数时候谢江都是以他的意见为主的。

“一并带走,水落石出之前不准他们见面。”说完,白中元稍作思索又补充着,“老谢,回到队里你亲自审问梁媛和贾林,到时候我也会在场。至于宋前,问问他会不会手语,如果会的话派人去请个懂行的过来,这样审讯的进度也会更快些。如果宋前不会手语,那就只能用纸笔进行交流了。”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谢江说完,转身朝着警车走去,“我跟他们一起回去,梁媛如果真的有身孕,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我呢?”许琳问。

“你带上这个回去找周然,让她加急加快做毒物检验。”说着,白中元将拎着的塑料袋递了过去。

“我可以不带这东西吗?”借助灯光,隐约能够看到里面的两只死耗子,这让许琳又生出了几分抗拒。

“那么多惨烈的案发现场都见识过了,还怕这玩意儿?”硬塞过去,白中元又叮嘱:“你带句话给周然,尸检做证据固定的时候,多拍几张胡成双手的照片,尤其是左手的无名指,务必拍的清晰一些。”

“欠我一个人情。”许琳不情愿的接了过来。

“可以。”白中元做出让步,同时也追加了条件,“只要不是继续扮演你男朋友的角色就行。”

“……”

许琳没有说话,深深的看过白中元一眼,而后朝着外面的车子走去。

……

当养殖场恢复清净之后,白中元又对留下来的xing jing进行了任务的调派,而后带着强光手电返回到了屠宰场。这次,他没有进去,而是停在了墙外,墙内的位置正好是邱宇墨被钢筋刺穿的地方。

炽白的手电光在墙壁上缓缓游动着,白中元的注意力也高度集中了起来。红砖墙的缝隙中是砂灰,这种东西凝固强度不如水泥,可因为手指粗的孔洞在整面墙壁的中间,所以想要贯通难度并不小。

白中元看过相关的案情卷宗,知道那些钢筋原本是胡成安装的,目的是用来悬挂猪肉的,所以内部的一端被打磨的较为锋利。内部钢筋的下面是嵌入墙壁中的三脚架,架子贴合钢筋的一面有着金属卡子。卡子的存在,完全是为了将三脚架的水平面和钢筋固定在一起,从而达到支撑重物的作用。

在白中元站立的位置左右两侧,墙上还镶嵌着很多钢筋,luo lu在外的长度大概有六十公分左右。钢筋是硬度十足的麻花钢,虽然端头处已经锈迹斑斑,却依然能够看出来毛刺被打磨过的痕迹。

通常来说,开养殖场首先要解决的便是饲料和粮食问题。调查结果显示,胡成生前是有着应对之策的,他承包了养殖场到屠宰场中间的几十亩地,分别来种植玉米、红薯和花生,用途不尽相同。

玉米主要是用来喂猪,花生用来榨油自用,而红薯则是用来制作粉条售卖。相对来说,粉条的工序最为繁琐,所需要的时间也会更长。先要将红薯磨碎,然后过水沉淀出来淀粉,等到天冷了之后架锅生火,将淀粉取出揉匀漏到大锅当中。在粉条成型时则要尽快捞出来,而后找到合适的地方晾晒。

晾晒是个很关键的步骤,尤其是到了傍晚时分,要在粉条上面泼水,让其完全冻成冰。第二天趁着天色没亮的时候将粉条取下,置放于硬化过的地面上,使用木槌敲打上面凝结的冰剔除水分,再晾晒一天便可储藏起来。

上述便是手工粉条的制作过程,这样做出的粉条十分的劲道,不管在锅中炖多长时间都不会烂掉,时至今日这种工艺仍在北方很多的农村流传。虽说漏制这样的粉条极为的麻烦,但回报却也是极为丰厚的。

白中元必须得承认,胡成这个人还是有脑子的,那几十亩地不仅能解决养殖场的很大一部分饲料问题,更是顺便搞了副业的创收。就如同外面可以挂粉条里面可以挂猪肉的钢筋一样,一举两得各不耽误。

墙上的钢筋很多,白中元随便找了一根进行简单的尝试,可费劲全身力气,也不过是将钢筋向里面推进了十公分左右。

“麻花钢的摩擦力很强,加上这砖墙的厚度在四十公分左右,想要凭借人力显然是无法谋害邱宇墨的,那么嫌疑人究竟是借助了什么工具呢?”白中元费解的嘀咕着,这点让他极为的困扰。

“这是什么?”手电扫过墙根,白中元看到了一些粉末状的砂灰,“砂灰堆积,说明嫌疑人在大力击打钢筋之前,曾经反复转动和推拉过钢筋。不,应该只是转动,不可能做到推拉,毕竟里面的三脚架卡子牢牢锁住了钢筋。”

抬头,白中元看了看技术科取走钢筋后留下的孔洞,洞口很圆,显然是被东西反复摩擦过的。

“果然是转动,一来可以消磨掉砂灰和砖对于麻花钢的阻碍,二来也可以松动三脚架上面的卡子。卡子松动之后,不仅可以顺利将钢筋刺入邱宇墨的身体当中,又能避免三脚架的抻拉变形,从而引起警方的注意。”

看到这里,白中元感觉到了邱宇墨被害案的难度之大,嫌疑人显然是经过缜密筹划的,很可能不止一次提前来踩过点。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白中元在脑海中构建了几种可能性,比如使用大锤击打、比如用汽车撞击、又比如使用电锤突进,这些方式都足以产生巨大的力量。可偏偏现场并且有任何此类痕迹,这让他无比的困惑和费解。

“难道嫌疑人真的凭借自身力气做到的,这不可能啊?”自言自语着,白中元想到了邱宇墨的尸检报告,“脊椎骨都断了,那绝不是正常人依靠双手所能做到的,嫌疑人究竟如何杀死的邱宇墨呢?”

左右都是想不通,又找不到可疑线索和痕迹,白中元只能暂时搁置下这个疑问,看到一辆警车要开往支队,拦下之后坐了上去。

……

回到支队,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梁媛的情绪怎么样?”来到审讯室外,白中元迫不及待的问着谢江。

“回来的路上不稳定,对我们的工作十分抗拒,进入审讯室后安静了下来,但同样表示了抵触,一言不发。”

“你打算怎么办?”

“先晾晾她。”谢江对审讯有着丰富的经验,“进了审讯室,就不是她说了算了,无论如何都必须吐出些真东西来。”

“老谢,对付一般的嫌疑人可以这样,但梁媛毕竟特殊,她可是孕妇。”白中元必须就此做出提醒。

“唉……我当然知道,否则也就不会派两名女警专门守着她了。”叹息过后,谢江又问:“中元,你小子鬼点子多,有没有保险的办法?”

“没有。”白中元耸肩摊手,“今时不同往日,审讯工作可不能胡来,否则咱俩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谢江苦笑。

“走,我们先去看看贾林。”

“审他?”

“当然不是。”白中元摇头,“还是要先审梁媛的,毕竟她不能在审讯室呆的时间太久,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咱们谁也担不起责任。我说去看看贾林,是给他个下马威。审讯工作讲究攻心,最好让他先乱了阵脚。”

“你小子,馊主意真多。”谢江哭笑不得。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贾林,他的表情很凝重,双手在不断的搓动,腿部也在有节奏的抖动着。

“看起来挺平静的。”白中元颇为意外,看来这贾林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倒是有些低估他了。

“看似面色平静,实则心潮汹涌。”谢江对此颇有心得,眉头锁的很深,“这小子,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就看你的牙口好不好了。”调侃一句,白中元走到旁边儿取了张a4纸,而后用记号笔写下了两行字。

“小王,把这张纸拿进去。记住,什么都不要说,交给他你就出来。”

“明白。”打开审讯室的门,小王走了进去。

“中元,上面写的什么?”谢江极为的好奇。

“秘密。”白中元故弄玄虚。

“你……”

就在谢江要发作的时候,小王从里面走了出来:“白队,交个他了。”

“嗯。”

“那我先去忙了。”

“等一下。”白中元阻拦下来,压着声音问道,“苏浩关在哪儿?”

“2号拘留室,单间。”

“情况怎么样?”从白中元心底来讲,对苏浩多少是有着些忌惮的,忌惮的根由是他们之间太熟悉了。

“很正常。”小王回应,“去了趟厕所,后来又吃了些东西,我刚才看了看监控,躺地上可能睡着了。”

“嗯。”点头,白中元又问,“有没有人来看过他?”

“没有。”

“队里的人呢?”白中元放低了声音,“秦时雨有没有去过?”

“没有。”小王摇头。

“那就好。”白中元长出了口气,突然又皱了皱眉头,“他身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吧?”

“没,没有。”小王心虚的回应。

“为什么?”白中元顿时脸色一变。

“主要,主要是拘留他的手段不怎么光彩,我怕他投诉咱们,那样对白队你很不利的。”

“糊涂。”撂下两个字,白中元急匆匆的朝着2号拘留室走去。

拘留室就在不远处,当白中元来到了门外的时候,隔着铁栅栏门看到苏浩果然如小王所说一样躺在地上。

“没死的话就起来。”白中元踢了一脚门。

“你没死之前,我会好好活着的。”翻身站起,苏浩隔着门冷笑。

“手机呢?”

“你猜。”

“交出来。”

“如果我说不呢?”

“小王,把门打开。”白中元声音冷的可怕。

“是,白队。”小王上前。

“不用麻烦警察同志了,不就是要手机吗,给你。”说着,苏浩伸手递了出来。

接过手机之后,白中元稍作查看后直接做了拆解,而后面带寒霜的质问着:“告诉我,你把手机卡藏到哪儿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浩开始装傻。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手机卡交出来。”

“没有。”苏浩皮笑肉不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个手机就没有卡,我带着它就是为了看时间。”

迎着苏浩的目光,白中元的拳头缓缓攥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小王,他之前去过什么地方?”

“洗手间。”这时候,小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去找。”白中元直接瞪了眼,“找不到的话,你就呆在卫生间不要出来了。”

“白队,我……”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谢江过来化解着紧张的氛围,“如果卫生间找不到,就让运营商协查基站信号,看看在他去洗手间的前后,有没有可疑信号的出现过。如果有,想办法弄到接收方的号码和位置。”

“我马上去。”

小王走后,谢江伸手拽了拽白中元的袖子:“事有轻重缓解,先去梁媛那里,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不交代清楚电话卡的事儿,你别想出去。”离开之前,白中元警告着。

苏浩毫不畏惧,针锋相对:“如果你真有本事,就关我一辈子。”

……

气冲冲的离开拘留室,白中元平复下情绪与谢江一同来到了审讯室的外面。

“中元,稍后的审讯你看我眼色行事,争取一举击溃梁媛的心理防线。”推开门之前,谢江叮嘱着。

“好。”白中元点头。

进入审讯室后,一名女警点头后走了出去,剩下的一名则是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笔录是必须要做的。

梁媛看起来比在屠宰场的时候憔悴了一些,可能是哭过,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梁媛,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们只是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在做过核实之后,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们会送你回去。接下来的谈话中,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咱们共同努力,尽快将杀害你丈夫的凶手缉拿归案。”谢江还是有一套的,明着听起来是劝慰,实则又隐含着警告。

“该说的我在家都说了,你们就算是再问一百遍,我还是那些话。”梁媛低着头,声音中有了几分沙哑。

“你不要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的丈夫讨回个公道,难道你就不想尽快看到凶手落网吗?”

“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怎么能说与你无关呢?”谢江耐心的劝说,“难道胡成不是你的丈夫?”

“是又怎么样?”梁媛冷漠的回应着,“他已经被人害死了,你们不去抓杀人犯,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做什么?”

“不是为难你,是……”

“我来说。”至此,白中元已经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谢江,“梁媛,你以为我们现在不是在找凶手吗?”

“白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梁媛态度强硬。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说着,白中元站起了身,来到梁媛身边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去外面抓凶手,因为凶手就在这间屋子里。不,应该说是两间屋子。”

“白警官,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

“中元,你稳重点儿。”谢江也有了些紧张。

白中元没有加以理会,而后笑着凑到了更靠近梁媛的地方:“既然你打算死扛到底,那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话说至此,白中元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直视着梁媛眼睛的目光变得无比凌厉,“其实这起案子很简单,是你伙同贾林杀死了胡成。”

“我kàng yi。”梁媛突然爆发了,“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投诉你们。”

“就算是投诉,你也得让我把话说完。”白中元可不会就此退缩,而是继续向前逼迫着:“我猜测作案经过是这样的,你们趁着胡成酒后午睡的时候,向他的屋子里注入了沼气,令他丧失了行动能力、失去了意识,而后又将他转移到了屠宰场,并根据胡成之前跟你讲述的死亡现场进行了模仿。”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梁媛咆哮了起来,“放我出去,我要告你们。”

“可以。”白中元笑着点点头,而后继续说道,“梁媛,其实事实如何你比谁都清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主动供述作案经过争取宽大处理。否则,这辈子你都将在悔恨中活着。”

“我没有什么要供述的。”梁媛铁了心要对抗到底,“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人,证据呢,证据呢?”

“证据?”白中元后退两步,朝着梁媛指了指,“证据就在你的肚子里,孩子……是你和贾林的吧?”

“……”

梁媛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慌乱闪现。

第十五章 连环套

早在屠宰场的时候,白中元便根据挂钟的异象断定了胡成案是一起模仿犯罪,并根据案件征象将嫌疑人范围锁定在了养殖场的内部,且很有可能就是情变之下的“杀夫”,这也是他详细勘查那几间屋子的原因。目的不言自明,无非是找出一条确凿完整的证据链,从而将真凶挖出来。

事实证明,白中元的判断和推导都是正确的。

这种正确不仅仅体现在他对整起案件把控和梳理的胸有成竹上,更体现在尸检和毒物检验结果尚未出来之前便认定梁媛是凶手上,这种情况在刑事案件侦破过程中是与逻辑相悖的,毕竟法医的物证是极为关键的。在没有明确的指向性线索之前,大多数时候,审讯工作都是在后期展开的。

如白中元此时所做的这般,着实是极为罕见的!

初见梁媛时,白中元心底便认定了对方是个好的“演员”,若非掌握了相关证据,怕是很容易被其糊弄过去。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做下了恶事,那就势必会留下相关线索。

而现在,那些线索已经到了白中元的手里。

“梁媛,是你主动供述,还是我来说给你听?”白中元痛恨每一名行凶者,但这不代表他会践踏对方的人权,况且梁媛已经有孕在身,不管母亲有着多大的罪过,肚子里的胎儿都是无辜的。

“白警官,你根本不用吓唬我,如果真能证明胡成是我杀的,你们还会和和气气的跟我说话吗?”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就算是要落泪,也得见了棺材不是?”梁媛的嘴很硬,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只好我来说了。”这样的人,白中元见的多了,“开始之前我必须给你提个醒,你有义务和责任配合警方的调查。不知道的你可以不说,但知道的千万不能胡说,否则后果很严重。”

“放心,知道的我会说,不知道的也请您别往我的脑袋上面扣。”

“好。”

深深的看过一眼梁媛,白中元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喝口水之后正式开始:“那就先从犯罪动机说起,我想最初的根由并不是谁移情别恋了,也不是厌倦了对方,而是你年纪不小了,想要个孩子,是吗?”

“没错,我是想要个孩子。”梁媛点头,不肯多透露丁点儿信息。

“很显然,胡成没办法让你成为一名母亲,所以你才找上了贾林,对不对?”这点,白中元有绝对的把握。

“既然白警官你提到了这个,那我也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了。”深吸口气,梁媛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个孩子的确是贾林的。但这又能怎么样,只能说我道德有问题,法律没规定要判刑吧?”

“如果放在古代,你和贾林是要被浸猪笼的。”白中元对梁媛有了厌恶,但也知道不能给对方落下口实,于是又补充道,“当然,现在是新社会,尽管出轨、通奸这种事为人所不齿,的确也没有严重到判刑的地步。”

“您不用咬牙切齿的讽刺,我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梁媛说完,身体稍稍前倾,“白警官,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说。”白中元又恢复了冷静。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和贾林之间事情的,又是怎么知道我怀孕的?”梁媛非常的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泄露过,莫说是外人,就算是天天住在养殖场的宋前,都不一定有所察觉。

“想听?”

“反正木已成舟,您爱说不说。”梁媛表现的毫不在乎。

“中元,这里做着笔录呢,你别卖关子。”谢江提醒。

“知晓你和贾林的事情是因为四点。”白中元罗列着。

{1}在养殖场中,白中元曾经查看过三间房,胡成经常午休的那间房脏乱不堪,可那间夫妻房以及贾林的房间却异常的整洁。如果仅仅是整洁倒也罢了,关键是整洁中有着明显一人所为的痕迹。

白中元比较过两间整洁屋子内的细节,柜子里的衣架朝向是相同的,衬衣、内衣还有袜子的折叠方式也是一样的,最引人生疑的是床上的被褥,归置的方式几乎如出一辙,这意味着两种不正常的可能。

要么是贾林帮忙收拾了那间夫妻共住的房子,要么是梁媛在贾林面前扮演了“妻子”的角色,毕竟内衣是外人碰不得的。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匪浅,而男女之间的关系紧密无外乎那点事儿。

{2}在养殖场了解情况的时候,梁媛哭泣过,当时白中元递过了去了一张纸,目光曾在梁媛的手上长时间停留过。

当时,白中元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梁媛的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那枚戒指成色很新,但偏偏无法遮盖住手指上的戒指痕迹。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枚戒指是新换的,与之前的戒指样式不同,所以才无法掩盖旧痕。

{3}同样是在养殖场,白中元曾经问过贾林那件皮衣的事情,当时他不仅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还说错了购买地点。那件皮衣白中元仔细的审视过,穿在贾林身上是不合身的,衣摆和垫肩那里都是要大出一号的。

这又说明了什么?

说明,那件皮衣并不是贾林的。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一件皮衣已然可以算作是“奢侈品”了,所以在购买的时候一定会精挑细选并且试一试,绝不该出现不合身的情况。而若是将那件皮衣套置到被害的胡成身上,显然会得体的多。

{4}梁媛是养殖场的老板娘不假,可她却没有半分常年劳作的农妇样子,这说明平时是极为注重化妆和保养的。而且这个习惯一定已经保持了很久,毕竟皮肤绝不是十天半个月所能够做出较大改变的。

既然是长久的习惯,那为何突然转性素面朝天了?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珍视容貌的女人发生巨大的转变呢?

答案同样只有一个,那就是怀孕了。

这世上,只有孩子能让女人做出大的牺牲和让步。

将上述的所有细节进行整合后,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胡成是不具备生育能力的,否则梁媛这十多年早就应该有了孩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去做个高龄孕妇。这点,极有可能便是惨案的诱因。

“怪不得当时你翻箱倒柜的,原来是这样啊。”谢江后知后觉的发着感慨,为自己当时的迟钝感到汗颜。

与谢江不同,梁媛的反应很是震惊,目光中甚至透着些不可思议:“刚才那些,你究竟是怎么得知的?”

“多想想,自然就知道了。”白中元实话实说,哪怕已经料到了对方不会相信。

果不其然,梁媛表示了极大的怀疑:“我不信,上述那些只有我和贾林知道,莫说是你一个外人,就算是宋前和胡成都不曾有过察觉。”

“你害怕胡成察觉,所以才杀了他对吧?”

“没有。”梁媛坚决的摇头,“刚才我已经说过,偷男人的事情我认,杀人的事情别往我的身上扯。”

“你就算不想为胡成昭雪,也应该想想贾林吧?”审讯工作就是如此,要不停的转换角度尝试撬开嫌疑人的嘴巴,于是白中元继续说道,“贾林暗恋你这么多年,这份情意在你这里就那么廉价吗?”

“笑话,你怎么知道他暗恋我多年?”

“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来。”白中元解释着,“胡成开办养殖场的第二年他就来工作了,之前的谈话中他明确的透露过对于胡成的不满,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辞职离开呢?想来原因就是在你身上了,他留下来是为了你,当初来养殖场也是为了你。一个男人把十几年的青春都消耗在了你身上,你忍心看着他去坐牢吗?”

“我……”

下意识的回应,刚刚开口梁媛猛然回过了神来:“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诱供”是违反你们警队纪律的。白警官,请你慎言。”

“有点儿意思。”白中元笑了笑,“自称没有文化,却对警队纪律知之甚多,莫不是临时抱佛脚学来的吧?”

“可笑,我学这些有什么用?”梁媛冷笑。

“自然是有用的,你现在不就用上了吗?”讥讽一句,白中元继续道,“你是不是还了解过其他的,比如串供?”

“我kàng yi。”梁媛爆发了。

“kàng yi无效。”谢江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瞪了白中元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注意点儿。

“既然你kàng yi,那我们就换个话题。”审讯进行到这里,白中元绝不会允许中断的情况出现,“说说你和胡成吧?”

“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梁媛有点儿不配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胡成不能生育的原因是什么?”这点,白中元觉得有必要弄清楚,因为这其中藏着矛盾的地方,“你跟他结婚十年,今年才怀上了贾林的孩子,说明前面那些年你并没有过出轨的念头。既然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难道仅仅是因为高龄了?”

“如果我说……”梁媛开口,眸子有了些黯淡,深吸口气继续道,“如果我说我从来都没有出轨的念头,你信吗?”

“没有?”这句话,大大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

“你不信,是不是?”梁媛冷笑,“反正你已经认定,我就是水性杨花的人,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肮脏女人。”

“我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尽管我的确不喜欢对婚姻不忠诚的女人。”白中元可不想背这样的黑锅。

“那为什么你会怀上贾林的孩子?”谢江趁机将话接了过去,“难道是他强迫你的?如果是这样,你更该如实供述了?”

“你们不要再问了,关于这个我不想多说。”梁媛沉默了下来。

“贾林的事情不说,有关胡成的总不应该隐瞒吧?”白中元刨根问底,“让我猜猜,他不具备生育能力,是不是跟受伤有关?”

“受伤,什么受伤?”谢江疑惑。

“你忘记胡成脸上那道疤了?”白中元提醒。

“梁媛,是这样吗?”谢江问。

“是。”梁媛点点头,“他受伤的事情发生在开办养殖场的第二年,为了确保猪肉的品质和能够盈利,当时我们花掉全部积蓄购买了一头与野猪杂交长大的种猪。虽说是杂交,可这种猪身上还是保留着相当大的野性。”

“你是说,胡成的伤是种猪攻击造成的?”这当真让白中元意外了,原以为这种事情只是传说,想不到现实中真的发生过。

“不可思议吧?”梁媛凄然的笑了笑,“那是个盛夏的午后,当时我正在屋子里面睡觉,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惊醒了。当我打开门,看到满手血迹的贾林正站在外面,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我吓坏了,赶紧问胡成的情况,因为我记得吃午饭时他们说过,等会儿要去猪圈那里看看。”

“赶到猪圈后,你看了什么?”想到胡成脸上的疤痕,白中元便感觉头皮发麻,场面一定是无比血腥的。

“胡成躺在地上,全身的衣服都撕烂了,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尤其是臀部和脸部,一处鲜血染红了裤子,一处翻卷开的伤口触目惊心。那幅场景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他就像死人一样怎么呼唤都醒不过来。”

“就是那起种猪的攻击事件,导致他失去了生育能力是吗?”尽管往事凄惨,可该了解的该是要继续了解,这让谢江唏嘘不已。

“是的。”梁媛神色木然的点点头,“他的一只gāo wán被种猪啃下来了,另外一只也没能保住,脸上也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呼……”

梁媛的讲述很平静,可白中元的心头却异常的压抑。此时此刻,他回想起了初见胡成时情景。他待人接物十分冷漠,杀猪的样子无比凶狠,不同情肺癌的邱宇墨,也不畏惧前去办案的xing jing,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一样。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大多数可恨之人又何尝没有可怜之因呢?

白中元无法想象那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如何?

可能,会永久的消极沉沦下去吧?

也可能,会悄悄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那样的打击,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承受的起呢?

“从那之后,他开始酗酒了对吗?”谢江问。

“是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跟你分房睡了对吗?”白中元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嗯。”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你做了什么?”白中元非常想知道这点,这有助于他进一步的了解梁媛。

“我……什么都没做。”梁媛苦涩的笑了笑,“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是不是很没有人性?”

“不。”直视着梁媛的眼睛,白中元脸上浮现出了钦佩的神色,“恰恰相反,你做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是吗?”梁媛的笑容,多了几分自嘲,“怎么,不再将我视作应该浸猪笼的肮脏女人了?”

“……”

白中元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发生那种事情后,最难的不是情绪崩溃下嚎啕大哭,也不是怨天尤人后的自暴自弃,那样只会给对方带去更深的伤害和ci ji。相反将一切的苦都咽进肚子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如往常一样继续平淡的生活才是最艰难的。”

“没错,你很坚强。”谢江由衷的附和,“换做是我,可能都做不到你那种地步,着实令人钦佩。”

“那件事情,其实是有隐情的对吗?”白中元话锋一转,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白警官,你为什会这样认为?”

“很简单,因为贾林。”

“……”

梁媛凝视着沉默。

“我猜对了,你也有过怀疑是不是?”说完,白中元递过去了一杯水。

“我是那样想过,但却没有证据。”梁媛接过去,轻轻说了谢谢。

“现在我要向你求证一件事情,当初贾林和胡成是不是同时追求的你?”

“是的。”

“你最终选择了胡成,为什么没有选贾林?”

“感情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上为什么呢,就是不喜欢呗。”喝口水,梁媛继续道,“虽然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但两人的品质还是有所区别的,我觉得贾林不够踏实,不是个能安稳过日子的人。”

“那你想没想过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对话进行到这里,白中元隐约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丑陋的一幕幕。

“什么问题?”梁媛,已经失去了她始终在强撑着的节奏。

“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了自己的好朋友,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何种反应?”

“沮丧、落寞、痛心、祝福……”谢江站在男人的角度回应着,“还有可能是妒忌、愤恨、甚至是报复。”

“没错。”白中元点头,“刚刚已经说过,贾林这个人的品质是有些问题的,为什么他没有表现出上述那些情绪,反而去了养殖场打工呢?难道,他真的大度到了可以释怀那一切的地步?”

“中元,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故意接近胡成的,伺机报复?”

“我没有这样说。”白中元摇头,又抛出了个问题,“报复不报复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他去了之后,胡成就遭了大难,这是巧合吗?”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谢江摇头,而后眉毛一挑,“如果不是巧合,那就只能是精心的策划了。”

“他,他为什么这样做?”梁媛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只不过不愿意承认,毕竟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希望胡成死掉,然后占有你。”

“不,不……”梁媛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见此,白中元心中有了些不忍,但最终还是咬着牙说出了一句更为残忍的话:“梁媛,接下来就该发生“借种”的事情了,对吗?”

第十六章 杀手锏

有些事情,初听之下感觉可笑无比、匪夷所思。可当打开罪恶那扇大门,才会知道门后面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荒诞离奇。对于白中元来说,诸如“借种”这种事情不过是小儿科罢了,不值一提。

人性,哪有底线可言呢?

与梁媛接触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只有养殖场的交谈和现在的审讯,加起来也不足两个小时。然而凭借白中元的阅历和经验,还是窥到了对方心性的本质,这是一个与秦时雨有些相似的女人。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推崇人性本善的!

换句话说,尽管她们已经猜到了对方的不良目的或者违法行为,内心依旧是不愿意去相信的。相反在走极端或者钻牛角尖的情况下,还会反复的暗示自己一切都是假象。以他人之善作为出发点无可指摘,这是构建和谐社会不可或缺的因素。但在绝大多数时候,她们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伤害。

梁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审讯进行到这里的时候,陷入了短暂的停顿,白中元表现的很有耐心,他必须给梁媛较为充足的时间去回想往事以及反思自身的过错,这不仅有利于案情,也有利于她日后的生活和对于孩子的培养。

“我说对了,是吗?”一杯水喝完的时候,白中元开了口,这次语气和缓了很多,避免给对方造成过大的压力。

“可,可能吧……”梁媛的脸色很难看,那不仅仅是后知后觉的愤怒,还有显而易见的自嘲和恐惧。

“还能继续吗?”

“可以。”点头后,梁媛的表情多了几分痛苦和挣扎,“白警官,尽管我不愿意相信贾林是带着目的进入养殖场工作的,可如今事实已经在朝着这个方向倾斜,所以我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po hài胡成的?”

“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白中元没有亲眼目睹当nián de shi件,也没有相关的资料可供翻阅,然而他还是能够根据丰富的刑事侦查经验做出大致的推断,由因推果的对事实进行回溯和反向判断。

“您说吧,我想听听。”梁媛目光中有着恳求之色流露。

“在这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白中元必须先确认一点,“在那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如果说的再具体一点,就是那头种猪有没有过攻击人的情况?你刚才也说,那头猪的野性很大。”

“没有。”梁媛摇头,“我听胡成说过,那头种猪只有在配种的时候才会表现的兴奋和狂躁,平时还算是温顺的。”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两人去巡视猪圈是午饭时约定好的对吧?”

“没错。”梁媛点头,“其实也不算是约定,因为那是胡成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去吗?”

“大多数时候是,偶尔也和贾林一起。”

“那么贾林是很了解胡成这一习惯的对吗?”

“是的。”

“现在大致脉络是清晰了。我们先假设贾林始终对你念念不忘,这点后续我会拿出确凿依据的,同意吗?”

“同意。”

至此,白中元开始梳理整个过程:“贾林知道你和胡成的感情很好,在没有大的变故下,你们是不可能分道扬镳的,同时他也很清楚,哪怕是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你依然不会离开胡成。这点在胡成受伤之后,你已经身体力行的做出了证明。在这样的不利局面下,他怎么才能得到你呢?”

“杀死胡成,抑或是废掉他。”谢江接话道。

“没错,只有这两种方式。”看过沉思的梁媛,白中元继续道,“贾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杀人是犯法的,那样不仅没法得到你,还会把自己的后半生搭进去,所以他选择了后面这种方式。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尽管你对胡成有着深厚的感情,可很多时候还是会败给现实。正如久病床前无孝子一般,只要胡成变成了废人,你终归会有失去耐心的那天。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贾林继续嘘寒问暖的献殷勤,你难免会有所心动,一旦你动摇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所以,他就制造了那起种猪袭击胡成的事件?”说话间,谢江瞟了瞟梁媛,目光中满是同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对此,白中元是深信不疑的,“我猜测整个过程是这样的,贾林提前喂了种猪fā qing的药物,随后又在胡成巡视猪圈所穿的衣服上涂抹了母猪的体液,重点便是衣服领子和裤裆的区域。动物学家经过实践得出过一个结论,猪的嗅觉要比狗灵敏的多,那样浓重的体液必然会让种猪发狂。”

“倘若真如你所说,贾林将体液涂抹的重点放在了衣服领子和裤裆的区域,这份儿心思当真是够恶毒的。”谢江有感而发。

“真,真的会是这样吗?”梁媛既像是在问白中元,也像是在问她自己。

“接下来要说的很关键,我希望你能做出全力的配合。”这个时候,白中元必须要出一个保证。

“我会的。”梁媛态度坚决。

见此,白中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提问:“胡成能够接纳贾林这个“情敌”,说明他的心怀还是十分大度的、善良的,所以我相信他在得知自己的伤情后,先是消沉了一阵子,接着开始疏远你,最终提出了离婚的事情,是不是?”

“是。”梁媛透着回忆点点头,“他出院之后,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和他接触,既要对他做出周全的照顾,又要避免提及他的伤势。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前后过程与你所言一般无二。”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谢江问。

“前前后后,有个六七年吧,也或许是七八年,我不想再去回忆了。”

“坚持了那么久,日子本该继续平淡下去,可偏偏出现了巨大的转折,一定是因为孩子对吧?”

“是。”说起这个,梁媛的神情愈发凄苦了,“我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病会慢慢的痊愈,可我低估了他舍弃我的决心。”

“那不是舍弃。”谢江是过来人,深知当中藏着的何种情意,“有首歌不是唱过吗,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胡成疏远你也好,辱骂你也罢,包括提及离婚都只有一个目的,希望你去追求幸福,而不是守着个废人。”

“我明白,这些我都明白。”梁媛落寞的点头,“如果我不明白他的感情,也就不会屈辱的留下来。”

“这份儿屈辱,来自于贾林是吗?”白中元明白话中的深意,“准确的说,是胡成和贾林共同施加给你的?”

“嗯。”

“胡成想尽了办法都无法让你离开,于是祭出了“孩子”这个杀手锏?”这一招,对于女人来说不可谓不狠。

“他的确是这样做的。”梁媛恢复了平静,“我记得那是个仲夏的夜晚,他将话题引到了孩子上面。因为身体受了重伤,他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所以尽管当时他说的很委婉,我依然坚信那是在找借口让我离开。”

“见你态度坚决的反对离开,于是他提到了“借种”的事情?”白中元愈发同情这对苦命夫妻了。

“嗯。”梁媛苦涩的点点头,朝着谢江又要了杯水,“他说日子过的太苦了,一直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崩溃,而如果能有个孩子,就会带来光明的希望。基于此,他恳求我去,恳求我去……”

“恳求你去和贾林同房?”

“……”

梁媛沉默,表示了默认。

“于是,你就去做了。”谢江轻声问。

“没有,我没做。”梁媛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

“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谢江赶忙安抚。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致歉后,梁媛深吸了口气,“我心中很清楚,“借种”也好,孩子也罢,其实全都是借口。胡成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一点点瓦解我的心里防线,假如我真的跟贾林做出了那种遭人唾弃的事情,他就会有借口更加的疏远我。与此同时,还会用孩子来进行苦口婆心的劝说,最终达到离婚的目的。”

“你最终妥协了,是吗?”想到白中元所勘查过的两间屋子,想到诸多生活细节均是出自梁媛一手所为,谢江便多了几分无奈的感慨。他开始真正的同情梁媛了,这个女人吃了太多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苦。

“我……”

“你没有妥协。”趁着梁媛犹豫的时候,白中元将话接了过来,“你当时答应了胡成,之后的日子中也开始了和贾林接触,但却始终没有迈出最后一步。”

“为什么这样说?”谢江不解。

“因为怀孕。”白中元解释,“倘若答应胡成之初便真的与贾林走到了一起,那么早就应该有了孩子才对。”

“是这样吗?”谢江转头望向梁媛。

“我只是想告诉胡成,就算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也不一定会怀上孩子。我想告诉他,无论他有没有生育能力,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永远陪着他,可他就是不给我这样的机会……”话说至此。梁媛已经哭泣了起来。

递过去一张纸,谢江轻轻拍了拍梁媛的肩膀:“你们都是爱对方的,只是方式不同,没什么对错之分。”

白中元没有感慨太多,而是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应该采用了障眼法的方式,当着胡成的时候,会和贾林进行较为亲密的接触,甚至晚上也会与之同睡一房,白天收拾家务,尽力伪装着一对儿“夫妻”该有的样子,然而却始终都没有突破底线。我好奇的是贾林,他会为你保守秘密吗?”

“以前我觉得会,可现在……”梁媛稍稍有些失神,“现在,我不敢确定了,他怎么会那么可怕?”

“能不能说说这个孩子,是怎么怀上的?是不是遭受了贾林的侵犯?”谢江问的声音很轻。

“也没什么,就是想开了。”梁媛擦了擦眼泪。

“梁媛,你答应过的,会配合我们的工作。我知道提及往事对你会是种伤害,可有些问题我们必须调查清楚。”这时候紧追着不放的确有点儿不近人情,但白中元没有别的选择,“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好,我说。”随着指头的搓动,梁媛手中的纸变得褶皱起来,“有天下午,胡成较为罕见的外出了,回来之后筹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当时我问怎么了,他说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和我聊聊。那天聊天的主题并不是我和他,也不是我们的婚姻以及肚子里面迟迟没有到来的孩子,而是一个经常去屠宰场购买东西的人,那个人姓甚名谁我不清楚,只从胡成嘴里了解到是个肺癌晚期的病人。”

“……”

听到肺癌晚期患者,白中元和谢江颇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不语而同的想到了邱宇墨。

“关于那个人,胡成说了什么?”谢江问的很谨慎。

“胡成说,世事无常,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在时间和命运面前,我们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卑微。绝大多数的人,这一辈子都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活着,甚至临死之前都不知道我们最应对得起的该是自己。”

“胡成又说,他与那个肺癌晚期的人聊过,得知了他始终在做着巨大的牺牲,可以说是在用生命为了一个女孩儿活着。胡成还说,人的一辈子,总得为自己和最重要的人痛痛快快的活一回,无论结局是什么。”

“他的话,触动了你是吗?”这一刻,白中元的内心无比的难受。

“算不上触动。”梁媛摇头,而后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我爱他,也了解他,我能听出来那一刻他是多么的悲伤,多么的痛苦。可笑的是那种痛苦和悲伤,只能我用更为痛苦和悲伤的方式去解开。”

“所以,那晚你放弃了坚持的底线。”谢江忍不住长吁短叹。

“如果不放弃,怎么会怀上孩子呢?”梁媛苦笑,“现在回想起来,胡成那天之所以反常,大概率也是受到了贾林的怂恿和蛊惑。”

“贾林后来做的那些事情,你知道吗?”换做以前,白中元只会对案情感兴趣,可在患上失忆症之后,他越来越向着感性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我说对一切都是不知情的,你们信吗?”

“信。”谢江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意识到了些不妥,“中元,对吧?”

“对。”

白中元也认可了这点:“我从不相信女人,尤其是越过了道德底线的女人。但是……我相信一位母亲。”

“谢谢,谢谢……”梁媛哽咽,泪水滑落。

“问个很残忍的问题,如果最终证明你是清白的,出去以后会把孩子打掉吗?”白中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或许,是为了求证某个答案吧?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许菲,也想到了许琳。

“不会。”梁媛神色坚定的摇摇头,“在我的心里,这个孩子就是胡成的,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

男孩儿,就叫胡知远。

女孩儿,就叫胡艾鸢。

ps:特别说明,此为真实案例,就发生在老家的农村,还有更为离奇荒诞的,后续会酌情改编添加。

第十七章 一道坎

“胡知远,胡艾鸢……”

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名字,白中元感觉到心里有些发堵。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梁媛对于胡成的那份儿浓浓的深情。

他无法想象,在那些阴霾笼罩的日子里,这对深爱着彼此的夫妻是如何熬过来的。他们明明那么相爱,却无时无刻不在互相伤害着,尽管彼此的初衷都是为了对方,却依旧无法改变痛彻心扉的事实。

“贾林,真该死。”

同样被触动的还有谢江,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最受不得这种场面,用低声的咒骂掩盖了动容下的失态。

对于贾林,白中元自然是要去审的,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向梁媛了解两件事情,这是她自证清白的机会。

“在养殖场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承认?”

“怎么承认?”话已经彻底说开了,梁媛的状态较之刚才也好了几分,只是神情依旧无比的落寞,“白警官,有道是人言可畏,况且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是那么不光彩,若非万不得已,这种事情谁愿意承认呢?”

“嗯。”谢江轻轻点头。

“那好,我再问你一遍,你在养殖场隐瞒所知的种种,目的并不是混淆警方的视听阻止调查胡成死亡的真相对吗?”

“是的。”梁媛言辞诚恳,“至少在进入这间审讯室之前,我就是那样想的,也是那样做的。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绝对不允许这等丑事宣扬出去,别人怎么骂我都可以,可孩子是无辜的。”

“你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已为人父,谢江颇有感触。

白中元同意这个评价,但却必须做好分内的工作:“其实这也说明了你思儿心切,否则坚持了那么久都没有突破底线,不会在那晚与胡成交谈完之后将自己彻彻底底的交给贾林,是这样吗?”

“唉……”

梁媛长叹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虽然那些年当中我一直拒绝着胡成的提议,但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生出几分自私之念。在我的认知和理解中,女人完整的一生中必须包含两件事,有个情投意合的丈夫,有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这两点缺一不可,否则这辈子便是残缺的,便是遗憾的。”

“我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时间再容挥霍浪费了,胡成说的对,人这一辈子如此短暂,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舒心点儿呢?这种想法可能自私,却是血淋淋的现实,结婚这么多年,我的全部心思都在怎么经营感情和家庭上面,从来没有过私心杂念。我想放纵一次,想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如果胡成没有被害,将来你要如何处理这尴尬且又复杂的关系,如何对孩子解释?”提及到了感情,提及到了选择,白中元内心的困惑又升腾了起来,他想听听不同的看法。

“白警官,你所说的这一切,跟孩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或者说,当我决定为自己活一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后果的心理准备。”梁媛如实诉说着,“我早就想过了,将来我们三人就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一妻两夫的确是荒唐,甚至是可耻,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左右都是两杯苦酒,总要选一杯不是吗?我舍不得胡成,而贾林又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供养孩子的权利。至于孩子那里,一个亲爹,一个干爹足以解释清楚了,至多是跟贾林同房时避着点儿。”

“你会吗?”白中元所指,当然是房事。

“会。”梁媛深深的点头。

“为什么?”白中元不解。

“因为,这是我必须要还的。”梁媛神色坚定,“贾林圆了我人生的缺憾,理当用他多年所图的东西去回报。”

“我无法理解。”

“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梁媛毫不在乎,“我只知道,做人要问心无愧;只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至于别人怎么看、怎么议论,那是别人的事情。我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找条能把日子过下去的路,无论这条路多么坎坷。”

“……”

白中元沉默,良久之后才问道:“如果最后调查证明了贾林就是杀死胡成的凶手,你会怎么样?”

“你希望我怎么样?”

“回答我。”白中元的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真是他杀死了胡成,我请求警方和fǎ yuàn判处他死刑。”话说至此,梁媛低下了头,用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继续道,“当他死了以后,我会带着他的骨灰回去,将他和胡成埋在一起。”

“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的私心。”

“什么?”

“他们成全了我人生的完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这重要吗?”

“于我而言……重要。”梁媛缓缓抬头,眼睛里面有了泪光闪现。

再次的长时间沉默后,白中元才继续着:“最后两个问题,今天下午胡成是几点钟去的屠宰场?”

“好像是四点多。”梁媛有些不确定,“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时候阳光还高,不会有太大出入的。”

“嗯。”点头,白中元接着问,“你当时在干什么?”

“身体不适,卧床休息。”说完,梁媛又进一步的解释道,“怀孕的反应,头昏乏力,光想睡觉。”

“你看到胡成出门了?”

“没看到,但是听到了。”梁媛皱眉回忆着,“他脾气不好,尤其是喝完酒之后,经常骂骂咧咧的。”

“他是叫骂着出的门?”谢江插嘴。

“是的,我都听到了。”梁媛再次确认。

“当时贾林在做什么?”白中元继续问。

“在弄饲料,我当时听到了搅拌机的声响。”

“确定?”

“确定。”这次梁媛狠狠点了点头,“因为当时他给我打电话来着,我听到了手机里的搅拌机声,很大。”

“他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有什么想吃的没有,他弄完饲料去买。然后我又叮嘱他,别忘了去屠宰场喊胡成。”

“明白了,谢谢配合。”谢江转向女警,“带她回去休息吧。”

当梁媛被带出审讯室之后,白中元有感而发的唏嘘着:“老谢,你是过来人,女人们都是这样吗?”

“哪儿样?”谢江不明所以。

“不知道怎么说……”望着梁媛的背影,白中元组织着合适的词汇,“比如在某一方面,表现的奋不顾身,具体些就像是飞蛾扑火,明知道继续向前走不会有好结果,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白中元表达的并不是很清晰准确,不过谢江还是听懂了话中的意思,颇有感慨的回答着:“人在每个阶段,都会扮演不同的角色,女儿、妻子、母亲、奶奶或是外婆,这些身份将会贯穿每一名女性的完整人生。”

“因为不同年龄段扮演的角色不同,那么重心的偏移也会不同,从而决定了她们对待生活和人生态度的差异化。就拿梁媛来说,从胡成受伤之后,这些年她始终在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且没有任何的怨言,可以说她完美诠释了妻子这一角色。而随着年龄的增大,她必然会朝着母亲的角色转换。”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比如什么一妻两夫,又比如埋葬于同一墓地等等,这有些扭曲三观了。”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白中元满脑子想的都是许琳和许菲,这让他心烦意乱。

知根知底,谢江自然看出了白中元的异常,不过他并没有往深处想,权当是一切因梁媛所想所做引起的。

“其实这真的不难理解,而且生活中时刻都在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着。对于赌徒来说,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取爬上赌桌的资格,对于诈骗犯来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套取着人们口袋里的钱财。同样的道理,对于梁媛来说,胡成也好,贾林也罢,都是促成她人生完整的拼图,看的重些很正常。”

“老谢,你如果是你呢?”

“我……你想说什么?”

“换做你是梁媛,能接受那种畸形的家庭关系吗?”白中元稍稍有些失神。

“我不知道。”谢江摇头,“尽管梁媛讲述的如此轻描淡写,却依旧深深震撼了我们的内心,那么真正的事实呢?那些年中他们经历的、承受的、追求的和失去的东西,要超过我们此时的感受十倍乃至于百倍。我始终认为,没有过一个人的真实经历,就不要妄自揣度和否定对方。于人于己,这都是最基本的尊重。”

“……”白中元没有说话。

“你这是什么眼神?”直愣愣的目光,让谢江感觉有些发毛。

“老谢,你不去搞政工可惜了,下届支队政委选举我推荐你。”

“就知道你小子没憋好屁。”笑骂一句,谢江径直朝贾林所在的审讯室走去,“走,去看看那块骨头有多难啃。”

“骨头再硬,火候时机到了也能啃动,真正啃不动的,是心啊……”在这一刻,白中元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当他关上审讯室的门离开,许琳来到了这里,打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审讯室后,她微楞片刻转身离开。从来到去,悄无声息,只有留在桌子上的那杯奶茶,还在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

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凉了……

第十八章 硬茬子

“中元,之前你让小王给了贾林一张纸,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透过单向玻璃,谢江朝里面打量着。

“两句话。”白中元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

“什么?”

“第一句是,我知道那件皮衣是谁的。”

“第二句呢?”

“第二句是,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看来你这两句话起作用了。”说着,谢江朝里面指了指,“透过一个人的小动作,可以窥探出其心理,他动摇了。”

“你指的是抖腿吧?”白中元直指关键点。

“没错,就是抖腿。”谢江点头,做着条理性的分析,“对于喜欢抖腿的人来说,在两种情况下会出现下意识的举动。一种是放松的时候,一种是紧张的时候,前者频率相对较慢,而后者则要快的多。你看贾林,他现在抖腿的频率就很快,你再看他的双手,十指交叉扭动,也是紧张心理的表现。还有,他的舌头不时舔动嘴唇,喉咙做着吞咽的动作,这都说明你的那两句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也就是说……”

“最佳时机。”谢江说完,推门而入。

前后脚坐下之后,白中元抬眼细致打量起了贾林,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淡定和对峙之相,整张脸上写满的都是憔悴。尤其是那双眼睛,不仅没有了光芒,就连对视的勇气似乎也丧失掉了。

“开始吧。”示意警员做笔录之后,谢江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贾林,在正式审讯之前有个消息先透露给你,就在刚才梁媛已经供述了与本案相关的所有,包括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包括难以启齿的种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贾林没有说话。

“那两句话你看过了吧?”白中元变换角度撬动着贾林的嘴巴。

“嗯。”这次,贾林轻轻点头。

“想清楚了吗?”

“清楚了。”

“你的选择是什么?”

“从这里出去。”话说至此,贾林抬起了头,脸上的涣散之意已经被决绝所取代,“出去以后好好跟梁媛过日子,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

“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谢江顿时脸色一变。

“当然。”迎着谢江的目光点头,贾林继续重申着,“回家,过日子。”

“你……”

“老谢,别冲动。”将谢江按在椅子上,白中元把声音压得低沉了些,“看来你是不打算如实供述了对吗?”

“既然是审讯,那就应该有问有答不是吗?”贾林毫不示弱,“你们都没有发问,我供述什么?”

“好。”深吸口气,白中元直接问道,“贾林,现在你需要回答以下几个问题,从吃午饭到警方赶去屠宰场之前的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每件事又用了多长时间,是否有人可以给你证明,都必须详细的做出陈述。”

“我想想。”贾林点头。

“怎么,记性不好吗?”这种小伎俩,谢江见的多了,根本不会给出多余的时间,“下午发生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当然记得。”眼睛转动后,贾林这才说道,“往常的时候,中午我们都是一起吃饭的,可是最近这些天,胡成似乎有着心事,所以他都是端着酒菜单独去吃。正常情况下,午休完了之后就会忙猪场的事情,比如卫生清洁、饲料混拌还有选猪出栏之类的,并且是有着细致分工的。”

这些事情梁媛之前提及过,所以白中元还有着清晰的印象:“选猪出栏的事情始终是胡成在负责,你具体做什么?”

“饲料混拌。”

“那宋前就是负责卫生清洁了?”谢江插话。

“是的。”

“继续吧。”白中元催促。

接下来,贾林做了较为细致的供述,所说的一切与梁媛交代的相差无几。

时节已经是深秋,天气越来越短,之于贾林和宋前来说,已经没有足够的午休时间了,吃饭完稍作休息就要忙碌起来。而胡成的工作则没有这么紧迫,挑选两头明天要宰杀的猪,半个小时都用不了。

以往的时候,胡成中午睡醒之后都会坐在屋檐下喝茶醒酒,但最近这些日子他经常往屠宰场那里跑,有些时候甚至会耽误了选猪的事情。为此梁媛还跟他吵过架,可效果甚微,他依旧是我行我素。

今天下午又是这样,因为生气加之身体不适,梁媛就打电话让贾林去屠宰场喊胡成回去,没成想看到了案发现场。

“当时是几点?”

“我不知道,大概是六点前后吧?”

“嗯。”

在案发现场时,白中元问过许琳有关法医初步尸检的事情,时间倒是能够对的上的。可回想起接到方言电话说屠宰场发生命案的时候,这里面似乎又有了些矛盾的地方,粗略的估算下时间误差有半小时左右。

“到底是六点前,还是六点后?”白中元的语气缓慢,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记不清楚了,大概就是六点来钟。”贾林给不出准确的时间。

谢江坐在旁边,瞬间便领会了白中元发问的深意,于是也顺嘴问了一句,“那会儿,太阳落山了没有?”

“落山了。”说完,贾林又摇头,“不对,好像还有阳光。就是……落山又没完全落下去那种。”

“……”

这样的回答后,谢江和白中元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这并不是他们希望听到的答案。

通常来说,人的记忆都是有选择性的,除了印象深刻的事物之外,其他的东西都会被或多或少的忽略掉。就拿时间点来说,除非贾林当时看表了,否则他绝对给不出准确的数字,这是很正常的。

白中元也好,谢江也罢,最想听到的是一个准确的时间,这会给他们制造更多的发问机会和话题。可随着贾林模棱两可的回答,审讯的形势已经变得不乐观起来,至少要比面对梁媛时艰难的多。

可话说回来,这不就是审讯工作的核心吗?坦白从宽的犯罪分子终究是少数的,绝大多数都是存有侥幸和对抗心理的。至少在警方拿出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都是会负隅顽抗,没有谁会急着去坐牢。

短时的沉默,让审讯室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这让贾林开始变得有些活跃:“两位警官,怎么不问了?”

这是一种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

换做在没有审讯梁媛之前,贾林这种嚣张的态度可能会激发白中元和谢江的怒火,可在此时,他们谁都没有动怒的迹象。相反在对视之后,两人嘴角都露出了一抹笑容,这让审讯室的氛围更加诡异了。

“这样,既然你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那我们不妨先休息休息。”说着,谢江去拿了个纸杯,“你喝口水,我给你讲个故事听。”

“喝就喝,正好渴了。”贾林毫不示弱。

“……”

接下来的时间中谢江娓娓道来,将梁媛所供述的一切又是重复了一遍,而随着他的讲述,贾林的脸色神态甚至于抖腿的动作都在发生着改变。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的情绪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当谢江踩着节奏均匀的脚步回到座位上时,审讯椅上的贾林已经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中,他的脸色无比阴沉,纸质的水杯更是被捏的变了形。白水从里面流出,顺着指缝一滴滴的滑落了下去。

“她真说,真说希望判处我死刑了?”

“是的。”白中元深深的点头,而后目光变得深邃,“现在,我们可以推心置腹的谈谈了吗?”

“谈什么?”贾林脸色忽然大变,露出了狞笑,“白警官,实话说我很佩服你,你不仅得知了我前往养殖场工作的真实目的,更是根据不起眼的细节弄清楚了我和梁媛的关系,就连怀孕的事情都没能逃过你的眼睛,尤其是你推断胡成遭遇种猪袭击的事情,简直就跟亲眼所见一样,实在是厉害。”

“这么说,你承认了?”谢江眯起了眼睛。

“承认,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点头之后,贾林突然拔高音量反问道,“关键是我承认有什么用,你们有证据吗?”

“……”

白中元和谢江的脸色同时一变。

“不对吗?”贾林继续无赖式的纠缠着,“实不相瞒,胡成受伤就是我一手设计的,而且采用的方式跟白警官推断的一般无二,先是喂了种猪fā qing药,又在胡成的工作服上涂抹了大量母猪的体液。除此之外,在吃饭的时候我还多灌了他两杯酒,这都是事实。可还是那句话,你们有证据吗?”

“你承认了就是证据。”旁边的警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笑话。”贾林咆哮着反驳,“我承认了就是证据?好,那我说全世界的犯罪事件都是我做的,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

白中元和谢江依旧在沉默。

“两位警官,怎么不说话了?”贾林得寸进尺,“据我所知,国家法律原则是无罪推定,你们这是要知法犯法吗?”

第十九章 第三人

随着贾林嚣张气焰的高涨,他的双腿又以缓慢轻盈的节奏抖动了起来,脸上也隐隐流露出了嘲笑的神色。

白中元和谢江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将这种细节变化放在心上,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如何将局势扭转过来。

力挽狂澜这种事谢江是做不来的,所以还得看白中元,而他也的确没有采用按部就班的路子,开口便是震天雷:“贾林,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不妨就摊牌吧。胡成,到底是不是你杀害的?”

“……”

毫无征兆的发问,打了贾林一个措手不及,他眉头皱起的同时脸色有了些阴沉,就连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些,原本高昂着的头颅缓缓垂下去,双手也开始揉捏起了已经变形的纸杯。

“怎么,不敢承认了?”白中元步步紧逼,“刚才那股子劲头儿哪去了,你不是说全世界犯罪事件都是你做的吗?”

“……”

贾林依旧没有回应,不过捏动水杯的幅度更大了,呼吸声也渐渐的变得有些粗重,缓缓地抬着头。

“对了,你刚才还说,我们国家的法律原则是无罪推定,反正我们也没有证据,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胡成,不是我杀的。”贾林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而沙哑。

“真不是你?”

“不是。”贾林继续摇头。

“好,很好。”听到这句话,白中元不仅没有丝毫的失望,反而表现流露出了几分振奋之意。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反常的变化,让贾林心中有些发毛。

“没什么,先休息一会儿,一小时后继续。”说完,白中元起身便走,同时招呼着谢江和做笔录的警员。

“宋前的口供出来没有?”走出审讯室,白中元问着。

“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警员急匆匆而去。

“中元,你这路数我没看明白啊,欲擒故纵吗?”谢江到现在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的就终止审讯了。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谢江没好气的骂道,“赶紧说,否则我抽你。”

言归正传,白中元皱了皱眉头:“老谢,你就没感觉到这案子里面的疑点吗?或者说是不对劲儿的地方?”

“什么意思?”谢江不知具体所指,只能猜测着,“目前来看,这个贾林就是杀害胡成的最大嫌疑人,而且梁媛的口供也进步一步证实了这点,就连贾林自己不也承认了当年设计po hài胡成的事情吗?”

“我指的不是这个。”白中元提醒着。

“那是什么?”

“口供。”稍作思索,白中元继续道,“案发第一时间,警方就对梁媛、贾林以及宋前进行了调查和了解,笔录中写的明明白白,这三个人的学历都不高,可你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像是没有文化的吗?”

“你指的是对刑法的了解?”谢江所有所悟。

“没错。”白中元点头,压了压声音继续道,“你想想,他们是在养殖场和屠宰场里面工作的,如果说对这方面的知识涉猎颇深倒也正常,毕竟符合他们的身份。可为什么会对法律条文甚至警规警纪那么清楚,这难道不值得深思吗?比如审讯之初梁媛说的“诱供”,又比如贾林说的无罪推定,这正常吗?”

“不正常。”谢江不假思索的摇头,而后又问,“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们本身就存在串供的可能,按照这个逻辑倒也能说的通吧?”

“这恰恰是我要提醒你的。”白中元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就算是他们串供,能串的也只能是有关于胡成的,而不是面对警方审讯时脱罪式的回答,这根本就不是串供能够做到的,因为这有个前提,必须对相关刑法精通了解才行。”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教他们怎么应对警方的审讯?”说出这句话之后,谢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别说,你这么一提醒,结合审讯室时的种种,倒真有这种可能,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

白中元没有回答。

“是贾林吗?”谢江忍不住问道。

“如果他有这个能耐,那么刚才就会承认杀害胡成了,而不是咬死否认。”这点,白中元绝对不会判断错误。

“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是梁媛了,难道……难道她之前是在骗我们?”谢江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不,她说的都是真话。”白中元反驳,“这起案子中,只有梁媛不会撒谎,因为撒谎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不是贾林,也不是梁媛,那是谁?”话出口之后,谢江猛然一惊,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该不会,该不会是宋前吧?”

“目前来看,也只有他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宋前是聋哑人啊?”

“老谢,你的屁股有点儿歪啊,谁告诉你聋哑人就不会犯罪了?”

“我……”

谢江语塞,吞咽两口焦急的追问着:“中元,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但你也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没有解释,一切都是根据案情细节的判断。”白中元知道,这事儿必须得说清楚,否则谢江会一直纠缠下去。

{1}心态

与命案紧密相关的养殖场中一共就四个人,而且文化水平都不高,那么谁最有可能在这方面有所提升呢?

首先排除掉的是死者胡成,他这些年遭受了那么多磨难,能坚持着活下来已属不易,绝不会再有其他的心思。

其次要排除的便是梁媛,这个人对爱情是忠贞的,却并不是一个好的贤内助,至少她不会亲力亲为的去做那些脏活累活,从她的保养中便能窥见一斑。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将时间放到学习上去的。

最后要排除的是贾林,此人前往养殖场工作的动机不纯,时刻裹挟在胡成和梁媛中间,心思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2}时间

与第一点相同,无论是胡成也好,还是梁媛和贾林也罢,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苦读有关法律条文的书籍。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还关乎着他们要做的工作,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3}群体特征

人类是群居动物,最受不得孤独。

胡成、梁媛和贾林,不管这三人的关系如何,他们都能找到共同的话题,都能维系好日常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或许是尴尬且不纯粹的,但无法否认能够通过交谈或者共事排解寂寞和孤独的事实。

综上所述,胡成、梁媛和贾林不具备学习抑或是研习与法律相关书籍的条件,反倒是聋哑人宋前最适合。

一来,他与别人沟通存在很大的障碍;二来,这样的人通常性格都有些孤僻,心里有些自卑,更愿意独处。

换言之,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他有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去阅读感兴趣的书籍,甚至是筹划一起天衣无缝的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谢江任何白中元的分析,但这阴谋两字还是让他一头雾水。

“你说呢?”白中元翻个白眼,“换做你是宋前,胡成死了,贾林判处死刑了,而你又知道梁媛隐藏最深的秘密,你会怎么做?”

“我……”

稍作犹豫,谢江压了咬牙,“当然是用手里的把柄来要挟梁媛,这样就能讹诈出一大笔钱财。”

“老谢,有没有人说你心太善?”

“你什么意思?”

“那么重要的把柄抓在手里,你就只讹一笔钱?”白中元冷笑。

“那换做你会怎么做?”

“钱、女人、事业,三者皆要,缺一不可。”白中元面无表情。

“你……”谢江本想骂句无耻,可等回过神后脸色顿时大变,“中元,难不成这案子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觉得呢?”

“一箭三雕,可真是够毒的。”谢江用后怕的语气唏嘘着,而后又征询着意见,“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兵分三路。”白中元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派人再去趟养殖场,重点搜查宋前居住的屋子以及四周,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尤其是涉嫌销毁东西的痕迹,务必要细致的进行勘查,不管任何可疑物品,统统带回队里来。另外去问问法医那里问问,看看相关的物证检验报告出来了没有?”

“另外一路呢?”

“你和我。”朝着走廊看了看,白中元继续说道,“等着宋前的笔录出来之后,我们再去审贾林。”

“之所以等着宋前的口供,是为了找到坐实贾林犯罪的证据吧?”有了上述的分析之后,谢江也明白了关键点。

“没错。”白中元直言不讳,“宋前这个局设的巧妙且又阴毒,如果他想要达成目的,那就必须给出贾林直接犯罪的证据,只有这样才能将其定罪甚至是判处死刑。毕竟以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和证据,是无法给贾林定罪的。”

“其实这也涉及到了一个定性的问题。”点头,谢江接话道,“如果稍后宋前的口供笔录中出现了对贾林极为不利的确凿证据,那就说明他果然在幕后推波助澜的策划着一切。若是没有的话,则证明他是清白的?”

“嗯。”对此,白中元不会反驳,而是将满含期望的目光投向了走廊,“不出意外,今晚就能顺利结案了。”

心里嘀咕着,白中元的思绪又飘飞了起来。

这个宋前,跟邱宇墨的死又是否有着直接或是间接的关系呢?

第二十章 失心疯

归队至今,白中元始终在为案子忙碌奔波着,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有很多的谜题尚未完全解开。

比如,嫌疑人究竟采用什么方式击打贯穿墙壁钢筋的?

比如,邱宇墨为什么要主动配合嫌疑人完成谋杀现场?

又比如,耗子究竟会何时醒过来,醒来之后又是否能够记起雨夜那晚发生的事情?

前面两点,白中元没有太大的担忧,无论嫌疑人设下的局多么缜密和巧妙,他都相信自己有能力侦破。

真正令他忧心的是耗子的苏醒,醒来若能记起那晚的种种,能提供一个相对准确的侦查方向倒还好,可一旦他出现了别的症状,像自己一样失忆或是袭击之前没发现任何的异常,那以后该怎么办?

要知道玉坠就是那晚出现的,是握在耗子手里的,而里面的血迹又牵扯到了半年前的bào zhà案和邱宇墨胃容物内的断指,进而又勾连出了许菲的死亡其实是蓄意已久的谋杀。这一连串的疑问,就像是悬在心头的尖刀,就像是隐藏在迷雾中的陷阱,每每想起都令白中元心神不宁,冷汗涔涔。

谢江并不知白中元此时在想什么,只当是担心宋前的口供,于是轻轻拍了拍肩膀:“什么场面没见过,放轻松点儿,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话刚说完,走廊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谢江顿时一喜,“瞧瞧,被我说中了吧。”

回神,白中元直接问道:“怎么样,笔录做完了没有?”

“完了,宋前提供的关键物证也做了提取和固定。”去而复返的警员直接将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打开之后,白中元迫不及待的翻阅了起来,少许做了停顿:“老谢,借你吉言,果然露出马脚了。”

“真的?”谢江闻言大喜。

“你自己看吧。”递过文件夹之后,白中元又对着警员说道,“你去通知许队,两个小时以后就让宋前回养殖场。”

“回去?”谢江抬起了头,“这次是欲擒故纵了吧?”

“你说是就是。”从宋前那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白中元的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了些:“两个小时,足够咱们的人二次勘检完现场了。”

“中元,可你想过没有,既然我们是去搜查线索的,势必会带走一些东西或者留下一些痕迹,而如果这起案件真是宋前在推波助澜,说明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依照这样的心性,他回到养殖场后必然会对细节作出检查,那样岂不是就暴露了?”谢江有些担心,且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会发生的。

“那又怎么样?”白中元倒是一毫不在意的样子,“老谢,其实你应该期望他检查才对,不,逃跑才对。”

“说的对。”谢江恍然大悟,“只有罪行败露才会逃跑,咱们的人留一部分在那里,给他来个守株待兔。”

含笑点头,白中元招呼着:“走,再去会会贾林。”

……

再次回到审讯室时,贾林的状态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尽管他在极力的掩饰着,可那丝慌乱依旧是被白中元捕捉到了。

“要不要再来杯水?”谢江笑着问。

“好,好吧。”贾林口中应声的同时,目光却死死的盯着白中元手中的文件夹,眼睛转动不知在想着什么。

“可以开始了吗?”坐下之后,白中元问。

“嗯。”贾林点头。

“这样,你再好好回想一下,从你混拌饲料到梁媛给你打电话,再到你去屠宰场那里喊胡成回去选猪,具体是下午几点?”

之前白中元便觉察到了半个小时左右的误差,刚刚在看到宋前的口供以及提供的证据之后,自然会将此作为突破口。而且如果宋前供述为真的话,误差绝不再是半个小时,而是更长的时间。

这段时间,足以做出很多的事情!

“我真的记不清楚了。”贾林依旧坚持着原来的说法,“当时我没有看表,就是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

“真的记不清楚了?”

“真的。”

“好,那我们换个话题,在你和梁媛通电话之前,你是站在搅拌机的什么位置,具体又是在做什么?”

“我……”稍作犹豫,贾林才说道,“我当时就站在搅拌机的旁边,做的事情就是操作开关和配比饲料。”

“你撒谎。”白中元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我,我没撒谎,我就是在开搅拌机。”

“用你的话说,有证据吗?”谢江反应倒是挺快。

“有。”贾林点头,“在养殖场做笔录的时候我就出示过,当时我拍过一张照片,还给两名警察看过。”

“你说的是这张吗?”旁边警员取出一张打印出的照片,而后起身走到了审讯椅的前面。

“是的,就是这张。”贾林看完,表现的异常激动,“你们看,上面是有时间的,是下午16点35分。”

“我很好奇,拍摄照片你为什么会调出时间?难道你知道警方会找你,知道将会有命案发生?”

“这个问题有诱供之嫌,我不会回答。”

“白队,这个时间和梁媛的口供是一致的。”警员看完回复着。

“这次你们相信了吧,我本来就没有撒谎。”贾林也是松了口气。

“是吗?”白中元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知不知道,其实证据也是能够作假的?”

“你什么意思?”贾林顿时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我骗你们呢?”

“骗没骗,你心里清楚。”

“我kàng yi。”贾林顿时翻了脸,“我要见你们领导,投诉你们冤枉好人,举报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

“好人?”谢江冷笑,“贾林,你别他娘咋咋呼呼的装老实人,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们会乱说吗?”

“证据,什么证据?”贾林一惊。

“这个。”白中元示意警员拿过去的同时说道,“这张照片是宋前拍摄的,据他说当时他去屠宰场推粪车清理猪圈,没想到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转悠,所以就拍了这张照片,这上面同样显示着时间,同样也是四点半左右,你说奇不奇怪?”

“不可能。”贾林面露慌乱之色。

“可不可能你看看就知道了。”

“看清楚,这是不是你。”警员呵斥着。

“是,不是,我……”照片拍摄的很清晰,看完之后贾林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开始手足无措。

“是不是你。”

“是,是我。”铁证面前,贾林不得不点头。

“我很好奇,你是会分身术吗?”谢江讽刺着质问,“同样的时间,你分别出现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而且这两个地方还隔着一千多米,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去过屠宰场,当时我就是在混拌饲料,至于宋前拍的这张,你们去问他,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贾林依旧不肯承认。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你再看看这个。”白中元再次取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这张照片中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块空地、一堆玉米杆、还有的便是几件湿漉漉的衣服,很是诡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贾林口中否认着,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就连说话也没有了底气。

“我知道。”白中元突然拔高了音量。

“什么?”贾林下意识的反问。

“这是胡成身上穿的衣服。”

“……”

贾林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白中元追问。

“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衣服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白中元身体向前倾,做出了压迫的姿势,“这衣服原本是穿在胡成身上的,是你脱下来的。”

“笑话,我脱他的衣服做什么?”贾林在努力保持着语调的平静。

“因为衣服湿了。”白中元不想继续废话下去,直接说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但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你懂得用冰块或者冷水来混淆警方的视线。准确的说,是掩盖胡成的真正死亡时间。”

“我没有,我没有杀胡成。”贾林的反应很强烈。

“你没有杀他?”白中元冷笑过后,同样以凌厉的语气质问道,“你没有杀他为什么会在中午将他骗去屠宰场,你没有杀他为什么会伪造混拌饲料的照片,你没有杀他为什么会将脱掉他的衣服进行掩埋?”

“没有,你说的我都没有做过。”

“还不承认对吗?”白中元知道,此时的贾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差最后一击便可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于是继续施压道,“你不仅照片做了假,还提前录制了胡成的呼噜声和咒骂声,用来迷惑梁媛。不仅如此,你还知道屠宰场前几天发生的那起命案,知道承重柱上的钟表,从而进行了模仿犯罪,是不是?”

“我……”贾林终于瘫坐在了椅子上。

“胡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谢江趁热打铁。

“……”

沉默好久之后,贾林才缓缓抬起了头,凄然的笑过之后才有气无力的开了口:“是,是我杀了胡成。”

“说说你的犯罪过程吧?”警员做好了笔录准备。

“没什么好说的。”贾林头向后仰,长叹一声,“是我对不起胡成,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亲手杀了他。”

“现在是让你交代犯罪事实。”

“这就是事实。”贾林丝毫不将警员放在眼里,而是朝着白中元笑了笑,“白警官,你那么厉害,想必根据这些证据也足以推断出我是如何犯罪了吧?既然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就行了。”

“贾林,你难道就不为梁媛和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吗?”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谢江也有些无奈。

“呼……”

长出口气,贾林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在说什么。至于梁媛和孩子,他们是无辜的,你们不能怎么样。”

“你……”

“我来。”制止谢江之后,白中元轻轻走到了贾林的身边,“我明白,你之所以不想说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觉得对不起胡成,毕竟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另一个是觉得你一定会被判处死刑,所以打算破罐破摔对吗?”

“……”

贾林没有回应。

见此,白中元只能将最后的底牌亮出来:“贾林,如果我说你不一定会被判处死刑,你还有出狱的那天,还能见到梁媛和孩子,甚至还能跟他们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你会不会如实供述一切呢?”

“白警官,你不用再费心思了,那些根本不可能。杀了人,就是死罪。”贾林的语气十分的低沉。

“如果我向你保证一切有可能呢?”

仰起头,贾林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良久之后才颤抖着问道:“你没有骗我,真的,真的可能?”

“当然。”白中元抬手指了指墙上的八个大字,“你既然知道法律的原则是无罪推定,为什么不知道坦白从宽呢?”

“我……”

“有人教过你对不对?”

“……”

“如果你还想将来从监狱走出去,还想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就把实话说出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贾林陷入了挣扎当中,好半天虚脱般的回神,“宋前,是他告诉我怎么应对审讯的。”

“很好。”点头,白中元回到了座位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说。”

宋前供述:

爱情的可贵之处在于生死不渝,而可怕之处也恰恰如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成为卑微的旁观者。

之于贾林而言,感情是纯粹且单一的,从见到梁媛的第一天开始,他便已经在心底视作了一辈子。

古人说,不如意事常**,这句话在贾林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他最终没有获取到梁媛的青睐,只能退缩到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着她和胡成许下山盟海誓、共结连理,那是无比绝望的。

人的弹性是见不到底的,这点同样被贾林诠释的淋漓尽致,在无法忘记梁媛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去守护。

守护,在这里是贬义的,因为那是贾林为了安慰自己而标榜出来的,实际上他只是做了一条彻头彻尾的舔狗罢了。

而舔狗,通常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点,贾林同样做了极致的演绎。

打着工作的旗号进入养殖场以后,贾林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梁媛的身上。而这也是激发了他内心的xié è之念,既然梁媛不接受自己是为了胡成,那如果没有了他呢?

这个念头闪现的时候,贾林自己也吓坏了,毕竟胡成是他多年的好友,如今又不计前嫌的给了自己进入养殖场的机会,如果真的那样做了,自己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那与畜生又有何区别?

可转念间,贾林又有了另外一种想法,即便是畜生,也应该有追逐配偶的权利,这本就是延续了数千年的规律。

杀人,贾林是不敢的,一来他怕坐牢,二来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占有梁媛,而不是胡成的一条命。

于是,便有了种猪袭击的事件!

贾林的想法很简单,再恩爱的夫妻,没有两性生活也是不和谐的。再忠贞的女人,也是会有生理需求的。

一系列的策划之后,贾林的阴谋得逞了,不仅成功剥夺了胡成做男人的生理资格,也在心理上给予了狠狠一击。

贾林知道胡成的性子,这是一个十分看重朋友讲究义气的人,于是便利用起了这点。比如旁敲侧击的讲述着有关孩子的事情,比如含沙射影的唠叨着两性关系的话题,又比如劝其放手让梁媛去追求幸福等等。

那段日子,本就是胡成遭遇重创心理脆弱的时候,贾林的种种言行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以至于让胡成性情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他变得暴躁、变得沉默、开始酗酒、开始堕落,自暴自弃令人痛心疾首。

可贾林低估了梁媛对待感情和婚姻的态度及决心,在她的眼中,仿佛那起意外事件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她依旧如往常那般的对待胡成,依旧是那个贴心的妻子。这一晃,便是好几年过去了。

然滴水尚能石穿,更莫说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的胡成了,终日在贾林念经般的熏陶诱导之下,他早已经变得病态了。他慢慢开始接受扭曲三观的提议,慢慢开始主动劝解梁媛,慢慢将妻子朝着别人的怀里推去。

最初,梁媛是不应允的,甚至为了安抚胡成做出了与贾林假意同房的事情来。可随着贾林的不断ci ji,随着胡成自甘堕落的变本加厉,随着梁媛的年龄越来越大,随着基因里母爱天性的释放,最终还是迈出了越过道德底线的那一步。

这样的结果,对于三人来说是皆大欢喜的。可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欢喜的后面是难以下咽的苦涩。

贾林本以为得到了梁媛后那颗躁动的心便能平静下来,可是他低估了人性天生的yu wàng,尤其是当得知梁媛怀孕的时候,他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无法容忍余生三人共处,更无法接受胡成在孩子出生以后要扮演的角色。

于是,他动了杀念。

对话进行到这里,贾林停顿了下来,他的目光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只有麻木的涣散。

见此,白中元和谢江悄悄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上述一切与梁媛的口供完全一致,这是个好的开始。

“要不要休息一下?”尊重人权,是白中元的办案原则。

“我没事儿。”贾林笑着道,“这些事压在心里都快疯了,如今说出来反倒是轻松了不少。”

“继续吗?”谢江问。

“嗯。”贾林点头。

“下面是有关宋前的对吗?”既然确认了贾林没有撒谎,那么白中元便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直奔关键点。

第二十一章 善与恶

走出审讯室以后,白中元和谢江去食堂吃了些东西,今晚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必须要保证体力才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又对贾林供述的一切做了深入分析,确定口供笔录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当时间来到十一点的时候,许琳的电话打到了谢江这里,告知对养殖场的二次勘检工作已经完成,并获取到了相关的物证。在派人将物证送回队里的同时,外勤的布控工作也已经基本完成,剩下的便是等着宋前自投罗网了。不过许琳还是有些担心白中元的计策能否奏效,要不要提前实施抓捕?

“老谢,你回复她,就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静静等着好戏上演就行了。”白中元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好的。”挂断电话之后,谢江抬手看了看表,见时间还有富余,便好奇的打探着,“按理说许队跟你的关系比较近,怎么这电话打到我这里了?还有,休了三天假后总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怪怪的,不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吧?”

“没有。”白中元摇摇头,“你是过来人,比我更清楚女人的心思,那可真是小孩儿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也是。”谢江深有感触的点头,“不过话说回来,大多数时候女人的无理取闹都是表现于在乎之人面前的,你和许队是不是……”

“老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白中元赶忙打断,“我郑重的声明一点,我和许队之间的关系仅限于工作,至于你胡乱猜测的那些压根儿就不存在。再说,你觉得现在的我有心思想那些吗?”

“也是。”想到白中元现在的处境,谢江不由得有了几分感慨,“有些话一直想问,但碍于时机不成熟始终没好意思开口,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那我就多句嘴,关于以后你仔细想过没有?”

“什么以后?”白中元装傻充愣。

“你说呢?”谢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工作和生活了?”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白中元继续糊弄着。

“就没有想过再找个人?”从心里来讲,谢江不希望看到白中元这样,“要不我跟你嫂子说说,让她帮忙给介绍介绍?”

“老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说起这个,白中元又想到了在水库的时候。

“可你都三十多的人了,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儿啊?”谢江继续劝着,“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你何必非要死抓着不放呢?再说你现在又患上了失忆症,为什么不借此机会跟过去告个别呢?”

这些话中是藏着谢江私心的,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很赞成方言的决定,但碍于种种因素他必须摆明立场。然从他心里来讲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一来他不相信白中元会涉案,二来不想看到支队内部产生分化。

顺势将话题引到白中元身上并不是起于八卦之心,也绝非趁势打探白中元与许琳之间的关系,而是真的希望白中元能从那场“意外”中走出来。身为一名老刑侦,谢江深知这样纠缠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往轻了说会将白中元和方言摆到对立面上,往重了说很可能会影响两人的从警生涯。

谢江没有白中元的办案天赋,也没有方言的政治智慧和圆滑世故,可是他不傻,以他的认知和了解,这两人都没有害人之心,也不存在争权夺利。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案子,都是为了挖出半年前bào zhà案的真相。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用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吧?

白中元不会想到拉家常式的交谈中会隐藏着谢江如此多的心思,权当是对方基于生活和工作的关心罢了,因此干脆利索的做了回应:“老谢,你应该很了解我,不解开内心的疑问,我是不会罢休的。”

“你这是何苦呢?”想到方言曾经说过的话和正在做的事情,谢江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让你嫂子介绍对象也行,那你就自己主动些,其实我看许队就不错,你们相识已久,在工作中的配合也很默契,这就是很好的基础吗?照我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等案子忙完了,你们去我家坐坐,你俩不好意思说,我来给你们保媒拉纤。先成家后立业,古训可都被你们抛之脑后了,这算什么事儿吗?”

“你这不是拉郎配吗?”白中元气的直笑,“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有自己的主意,单身挺好的。”

“好个屁。”谢江的轴劲儿上来了,“这事儿我还就做主了,结案了你们就去我家。你小子再犯倔小心我抽你……”

叮铃铃!

“先接个电话。”打断谢江,白中元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少许挂断直接起身,“走了老谢,鱼上钩了。”

“真的?”谢江大喜,暂时忘却了当月老的事儿,“我再联系下许队,看看法医那边儿有结果了没有。”

“让她带上检验报告一起过去。”思索再三,白中元还是决定带上许琳,权当是弥补内心的愧疚了,也趁势缓和下尴尬的关系。

“嗯。”谢江同意,“贾林也一起带上,一来可以给宋前施加压力,二来也可以在审讯后指认现场。”

……

零点,养殖场。

由于是分乘的两辆车,所以下车之后三人先碰了个头。

“法医的检验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许琳率先说道。

“胡成是沼气中毒死亡吗?”这是白中元最关心的。

“口语化的说,法医给出的结论是多重原因致死。”许琳解释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沼气中毒和钢筋洞穿身体所导致的。除此之外,尸体征象还表明胡成死亡之后被冰水浸泡过,导致死亡时间出现了误差,大概在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周然反复做过检验,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果然是这样。”一边翻动报告,谢江一边说道,“沼气的成分主要是甲烷、二氧化碳、硫化氢等。倘若空气中所含浓度较高,就会因严重缺氧而出现呼吸困难、心动过速、昏迷甚至窒息而死亡。这就是为什么胡成被害的过程中没有出现反抗或者挣扎的原因,那个时候他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

“嗯。”白中元点点头,“根据尸检报告来看,即便是没有钢筋洞穿身体,胡成在中毒之后依旧是没有可能醒过来的。钢筋的刺入只是将死亡时间提前了而已,而冰水的浸泡又掩盖了这一点。”

“多此一举。”谢江不屑的撇嘴。

“是的。”许琳点头,“不管是贾林还是宋前,他们的计划方向是对的,但事实却适得其反了。”

“嗯。”对于这点,白中元也是深有感触的,“实话实说,这两人连杀死邱宇墨真凶的皮手段毛都没有学到。走吧,这起案子该结束了。”

……

由于宋前已经被控制住了,所以白中元他们直接来到了他居住的屋子里面,进门看到他已经戴上了手铐,旁边扔着收拾好的行李。身上沾染着很多的泥土,头发凌乱、面色慌张,显得异常狼狈。

不同于贾林和胡成,宋前的身材瘦弱矮小,仅从这点来说甚至不如梁媛,与当初工地案的张宝书倒是有着几分相似。

当然,他们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宋前是个聋哑人。

“能顺利沟通吗?”白中元问着旁边的警员。

“可以,宋前其实有残余听力的,而且他自己也购买了助听器,能够听到我们说话,不过要大声一些。”

“没有人会手语吗?”谢江皱眉,就算宋前能听到,但他还是说不出来,如果文字沟通太耗费时间了。

“有。”警员侧身,让出了一个位置,“这是姜泽,暂时从市局借调过来的,可以流利的使用手语和宋前沟通。”

点头打过招呼,白中元示意:“跟他说,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所有犯罪事实和证据,希望他能主动交代。”

“是,白队。”

几番交流之后,姜泽回应道:“白队,他说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愿意将犯罪事实做出供述。”

“那就开始吧。”白中元决定在这里进行审讯,然后让宋前和贾林指认现场,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

宋前的供述:

有人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会获得上天的眷顾和父母的宠爱。然对于宋前而言,这些却都成为了奢侈,自打得知他患有先天而不可逆的障碍之后,他的余生便注定会与悲苦相伴了。

苦涩的开始,便是亲生父母的遗弃!

磕磕绊绊、踉踉跄跄的长大以后,宋前开始了流浪乞讨的日子,并最终因为饥寒交迫倒在了养殖场的门口。

如同秦时雨一样,梁媛的心地极为善良,在将宋前救醒之后又劝说胡成将其留在了养殖场当中。薪水多少暂且不说,至少给了宋前一个遮风避雨、衣食无忧的场所,足以保证他能安稳的活下去。

因为先天残疾的原因,自打宋前记事起便时时刻刻遭遇着冷眼和漠视,梁媛给予的这份突如其来的恩情让他感激涕零。他甚至在心底暗暗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养殖场,哪怕是做梁媛身边的“一条狗”都行。

宋前是自卑的,甚至于报恩的方式都是卑微的,在他的心中,梁媛就是那个高高在上毫无瑕疵的女神。

她漂亮、善良,不容任何人亵渎!

之后的日子里,宋前成为了养殖场主要的劳动力之一,其认真负责的程度较之胡成以及贾林更甚。无论多么脏、多么苦的差事他都会主动揽过来,任劳任怨完全将养殖场当做了自己的家。

渐渐的,宋前和胡成等人愈发的熟悉了,而随着关系的紧密他也得知了三人之间的关系,这让他很是吃惊和触动。吃惊是源自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而触动则是因为梁媛,她果然是个心地纯良的女神。

因为先天障碍的原因,宋前大小就是懦弱的,就是不合群的。他不善于和人沟通交谈,只是孤独的、默默的做着该做的事情。白天,他会清理猪圈,然后帮忙打理猪场的其他工作;到了晚上,他会读书、学习,弥补年少时未能上学的遗憾。他很享受这种生活,充实而又安逸,温馨且又平淡。

原本,日子应该这样毫无波澜的过下去,可一切都毁在了那天晚上。

宋前记得,那晚胡成表现的很不正常,喝了很多的酒,说了很多的醉话。说到了人生、说到了不幸、说到了世事无常、也说到了同病相怜之人。那是一个患有肺癌晚期的病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做出了放弃生命的事情。

那晚,胡成喝多了,贾林也喝多了,只有滴酒不沾的宋前还清醒着。他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两个人因为梁媛的事情争论的面红耳赤,他悄悄带上助听器,听着两人商量着有悖人伦和道德的肮脏交易。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梁媛成了两个无能男人的筹码。原来心中的女神,正在被人龌龊的算计着。

在宋前的心中,梁媛是不能被玷污的,胡成是其丈夫成婚在前也就罢了,他贾林是什么货色也敢染指?

那晚,宋前失眠了。

当半夜三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梁媛低声的啜泣时,他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想办法阻止肮脏交易的发生。

可是他没有想到,梁媛最后居然妥协了。

这像是一道炸响在耳边的惊雷,也像是刺入宋前内心的一把利刃,他无法相信心中的女神会答应那么无耻的事情。那一刻,心中梁媛那冰清玉洁、至善至美的女神形象崩塌了,一个人尽可夫的biǎo zi正在重塑着。反正都是在男人的胯下承欢,那为何不揽入自己怀中,来个鸠占鹊巢呢?

宋前是懦弱的,是自卑的,而往往这样的人生出邪念之后,就将变得无比狠毒和决绝。想到除掉胡成和贾林,想到以后的日子里能和梁媛耳鬓厮磨、共赴巫山**,宋前便激动的浑身战栗。

这世间,哪个男人不想将日思夜想的女神置于身下粗暴蹂躏、婉转shēn yin呢?

第二十二章 两相离

人是一种很可怕的动物,尤其是心理发生病变之后,不仅会抛弃道德,还会僭越人伦,甚至是触犯法律。

相较于贾林和胡成来说,宋前在养殖场中扮演的角色是单一的,他不需要考虑经济效益等大方向的问题,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而这便给予了他大量的空闲时间,让他有机会、有精力策划一起借刀杀人、斩草除根的阴谋。多年的贫困漂泊,已经将他的城府磨炼的颇深,所缺少的只是如何实施犯罪的经验和手段而已。这些着实让他有些困扰,只能通过购买大量的相关书籍来汲取相关知识。

犯罪并不难,难的是犯罪之后不留下任何的痕迹和线索。说的更直白一些,在策划实施一起恶性犯罪之后如何撇清自己的关系。思来想去,宋前也没有个万全之策,直到邱宇墨的死亡让他看到了曙光。

因为诸事不顺,压力巨大,胡成每天都会用酒精来má zui自己。喝酒之前,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喝酒之后,滔滔不绝废话连篇。这其中包括对生活的抱怨,也包括对命案的议论和不负责任的谣传。

那个时候,恰好是梁媛检查出怀孕的日子,因为私欲作祟,贾林心事重重整天愁眉苦脸。这些事情他没有办法跟胡成或者梁媛直言,于是便找到了宋前对饮消愁,神志不清的时候将心里话倾倒了出来。

这对宋前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旁敲侧击的询问,不着痕迹的引导,一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丑戏开始上演。

贾林是个粗人,没有什么文化知识,更没有那么细密的心思。从始至终他只当是宋前在倾力相帮,却不知道对方早已将他算计在内。更不知道即便是罪行得逞,最后也不过是给对方做嫁衣罢了。

宋前的计策很简单,引导贾林去模仿犯罪,将胡成与邱宇墨的死联系起来,从而达到逍遥法外的目的。对于迫切想要铲除胡成的贾林来说,嫁祸这种伎俩已然可以算作高明了,于是便在利欲熏心之下实施起了犯罪。

提前录制胡成醉酒后的咒骂声,而后利用取暖管道输送沼气致使胡成中毒,因为二氧化碳较之空气要重会下沉,所以粘鼠板上面的两只老鼠也中毒而亡。使用推粪车将胡成运到屠宰场之后,贾林又利用承重柱上的钟表来进行模仿犯罪,与梁媛通话、手机拍照时调整时间伪造不在场证明。除此之外,他还利用冰块和冷水对死亡时间进行了伪装,而后将湿漉漉的衣服进行了掩埋。

这一切,看似做的天衣无缝,但贾林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所做的种种都被宋前偷tou pāi摄了下来。

为了应对警方,宋前已经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他负责养殖场的卫生,每天都要清理猪圈的杂物和粪便,被贾林推走的粪车便成了他前往屠宰场最好的借口,以至于那些故意拍摄的照片也成了合理的存在。

至此,一起双重犯罪事件便画上了句号。

……

“姜泽,再问问宋前,难道他就不怕贾林把他供出来吗?”对于这点,白中元有着极大的好奇。

“白队,宋前说他不怕。”

“为什么?”

“因为梁媛。”

“什么意思?”谢江问。

“因为罪行一旦败露,贾林势必要去坐牢的,如此一来梁媛就无依无靠了,总要有个人照顾她才行,尤其是在孩子出生以后。况且贾林从始至终根本就不知道宋前在算计他,对他还抱有感恩之心的。”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白中元看向谢江和许琳。

“有。”许琳点头,转向了姜泽,“我只有一个问题,如果宋前没有露出马脚,还能继续在养殖场中呆下去,那么当梁媛回来之后,他会怎么做?”

“宋前说,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梁媛接受他。”

“如果梁媛不答应呢?”许琳真正关心的是这点。

“他说……”姜泽有些犹豫。

“他说什么?”白中元也好奇了起来。

“他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会杀掉梁媛。”姜泽说着,恶狠狠的瞪了宋前一眼。

“梁媛可是他的恩人,如果不是梁媛的收留,说不定几年前他就已经埋尸荒野了。”许琳很是气愤。

“宋前说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手语沟通完,姜泽继续道,“在宋前的心里,梁媛已经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集善良与美貌一体的女神,而是一个人尽可夫的biǎo zi。她只能有两个选择,要么顺从,要么死亡。”

“带走吧。”白中元摆摆手,已经懒得再看宋前一眼。

当宋前被带上警车以后,这起模仿犯罪的恶**件也算是结尾了,至于后续的事情,已经无需白中元再去管了。

“你不上车吗?”拉开车门,谢江看到白中元坐在了台阶上。

“我想静一静。”白中元有些沮丧。

“他怎么了?”谢江问着许琳。

“不知道。”摇头,许琳示意谢江先走,“我开车过来的,稍后带他回去。”

“好。”

当谢江带着宋前和贾林前往屠宰场指认犯罪现场后,许琳轻轻走到了白中元的跟前,并排着坐了下来:“有心事?”

“没有。”白中元摇头。

“撒谎。”许琳取出一片口香糖递了过去,“你这个人心事太重,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这样的结果就是压力会很大。”

咀嚼几下,白中元才长吐了口气:“不是我的心事重,而是有些东西无法与人诉说,而且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理解。”

“你不说,怎么知道别人不理解?”许琳歪头,面现温柔,“说说,到底被什么事情困扰了?”

“没什么。”白中元敷衍着。

“你不说我也知道。”许琳双手托腮,望向了夜空,“从你归队之后,接连侦破了三起恶性刑事案件,除了工地案之外,两起案件的背后牵扯出的都是有关于爱情的东西,是这些乱了你的心。”

“我没有那么敏感,也没有那么脆弱。”白中元不想承认。

“骗人。”扭头,许琳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这个人根本就不会撒谎。”

“可能吧。”白中元苦笑,“我只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到了最后会酿成令人扼腕的悲剧?”

“很简单,人性。”许琳不假思索的说道,“其实每一起恶性的刑事案件背后,彰显出来的都是chi luo裸的人性,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嗯。”白中元认可。

“人是善恶共存的矛盾体,这是我们无法控制和左右的。你不要过多的去深思这些东西,那样只会徒增烦恼。人生本就短暂,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其实我挺赞同胡成说过的那句话,有些时候人真的应该自私一点,好好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kun bǎng在到身上,那样会活得很累。”

“可能你说的对,但我别无选择。”

“关于她是吗?”

“是。”白中元深深点头,“在没有查清楚那件事情之前,我不会做任何自私的决定,我不能辜负她。”

“你是在说给我听吗?”许琳苦笑。

“没有,我在说给自己听。”

“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许琳神色坦然,“我承认,随着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了解的越来越深,我的确对你有了那么一丝丝好感,可这也仅限于好感,远远上升不到那种高度。尤其是在水库时将一切说开之后,我已经在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希望你不要有这方面的负担和包袱。”

“我没有。”白中元苦笑,“我只是不敢相信许菲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要明白一点,不管她说过什么,那都仅代表她自己,至于怎么去做,决定权在我们自己手里。”

“嗯。”

“你爱她吗?”许琳突然问道。

“……”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中元才苦涩的摇了摇头:“以前或许很爱吧,不然怎么会订婚呢?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我记不起任何与她相处的情景,只知道她是死于谋杀,而那起谋杀与我有着直接关系。”

“我明白。”

“我这样说,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许琳笑了笑,“如果你现在说爱她我才会生气,因为那是敷衍,那是虚伪。”

“谢谢理解。”

“你有没有想过bào zhà案真相大白以后怎么办?”许琳转移了话题。

“你指的哪方面?”

“你明白。”许琳眼睛里闪烁着光亮。

扭头避开,白中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呸呸呸,乌鸦嘴。”许琳连啐几口,眼睛眨动了几下,“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相大白之后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坐在夜空下聊天儿,你会不会有所改变?当你恢复记忆之后,你会不会尊重许菲的遗愿?”

“我……”

望着许琳那张泛着光泽的脸,感受着她目光中的那份灼热,白中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陷入了犹豫之中。

这一刻,他内心揪的紧紧的,泛着一股一股的刺痛感。

他想到了被谋害的许菲、想到了过世的母亲、想到了关系决裂的父亲、也想到了已然走向对立面的苏浩。似乎每个跟他有着亲近关系的人,最后都没有一个好的下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会。”最终,白中元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

许琳没有回应,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白中元,良久之后露出了笑容:“那就好,其实我也不会。”

“嗯。”

轻轻应声后,白中元陷入了沉默,而许琳似乎也被感染了,望着夜空闭口不言,偌大的养殖场陷入了寂静。他们并排的坐在台阶上,几乎挨在了一起,可彼此心中都明白,距离已经越拉越远了。

叮铃铃……

就在一阵寒风乍起的时候,白中元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看顿时皱起了眉头。

“谁的电话?”许琳回神,侧头看了看,“秦时雨,她怎么会给你打电话,难道不生你的气了?”

“但愿吧。”白中元按下了接听键,“喂,小雨……”

“你在哪儿?”白中元的话刚出口,便被秦时雨打断了。

“我在养殖场,指认完案发现场就回去,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儿?”秦时雨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到底怎么了?”白中元一头雾水。

“还装傻是吧,你为什么传唤苏浩?”秦时雨的声音冷的可怕,“我听说你为了把他关起来,还自导自演了一场袭警事件是吗?”

“小雨,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秦时雨极为的愤怒,“我就想问一句话,你凭什么传唤他,凭什么把他扣在支队?”

“有些情况你不了解,传唤他是为了弄清楚那晚重症监护室的事情。”不得已,白中元只好做着解释,“耗子遭受袭击那天,我看到苏浩出现在了医院,所以调查一下,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会放人的。”

“现在查清楚了吗?”

“这不是忙养殖场的命案吗,还没来得及,稍后我回去就……”

“不必了。”秦时雨冷声打断,“我现在就告诉你,那晚他之所以出现在医院,是去探望我母亲的。”

“去看阿姨?”白中元一愣,“阿姨怎么了?”

“没什么,不劳你关心。”秦时雨毫不领情,“我现在只是通知你一声,苏浩那晚是和我一起去的医院,他是清白的。”

“小雨,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秦时雨丝毫不留情面,“打电话是通知你一声,苏浩的事情我已经上报给方队,并且已经将他释放,希望你以后不要打着办案的旗号做公报私仇之事,否则我将向局领导举报。”

“小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再见。”

“偷鸡不成蚀把米。”许琳摇头。

“我……”

白中元刚想辩解,手中的电话又响了,看到是方言之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是来问罪了?”

“接了不就知道了。”许琳倒是毫不在意。

“喂,方队。”

“中元,不管你现在哪里,马上赶到医院来,耗子醒了。”

第二十三章 慰问款

凌晨两点,医院。

苏醒意味着耗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在详细的检查之后已经满足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的条件。

当白中元和许琳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杨伟成正在电梯口等着:“白队,许队,我带你们过去。”

“都谁在?”许琳问。

“秦局、马局、方队他们都在,还有耗子的父母。”

“柳莎呢?”

“她下午在医院来着,晚上秦局安排人送回去休息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这些天忙着屠宰场的案子,白中元没顾上问。

“非常好。”杨伟成抬手示意左转,“因为这事儿秦局亲自去找了副院长,医院也表现的极为重视,安排相关方面的权威专家做了检查,结果表明柳莎的病情完全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且有极大的概率可以治愈。”

“那就好。”长出口气,白中元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柳莎知不知道耗子苏醒的事情?”

“不知道。”杨伟成摇头,“耗子是一个多小时前醒过来的,秦局说暂时还是先不要通知柳莎,一来耗子现在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二来时间太晚了,柳莎又不宜太激动,明天会视情况安排他们见面的。”

“这样也好。”白中元赞成这样的决定。

“到了。”停下脚步,杨伟成指了指旁边的病房,“你们进去吧,我还要去电梯口等人,警院的几位领导一会儿要过来。”

示意杨伟成去忙之后,白中元推开了病房的门,进去分别和几位领导打过招呼之后,这才走到了耗子的病床前。

也许是这几天未见阳光,也或许是因为身体虚弱,总之耗子的脸色看起来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缺少健康的血色。不过好在营养还跟得上,精神头看起来倒还不错,当然这是相对而言的,跟正常人比起来还是显得病态些。

“白队,你来了。”耗子说着,想要挣扎着起身。

“刚醒,不要动。”白中元帮他掖了掖被子,“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头晕恶心。”

“这很正常,慢慢就会好的。”说着,白中元朝旁边看了看,犹豫少许,还是谨慎的问了出来,“记忆没问题吧?”

“没有。”摇头,耗子问着,“白队是想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嗯。”

“让我想想。”少许,耗子倒吸冷气,“嘶……”

“怎么了,没事儿吧?”白中元有些紧张。

“你在干什么?”方言瞪了白中元一眼,“他刚刚醒过来,眼下最重要的是休息,什么事儿非要现在问?”

“方队,我没事儿。”耗子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我了解白队,如果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他不会现在问的,不过我要想一想。”

“想不起来就算了,慢慢来。”白中元有些自责。

“我想起来了。”沉默少许,耗子皱眉说道,“那天晚上,我按照白队说的拿着寻物启事在电梯口布控,从上下楼的人群中甄别着嫌疑人。我记得电梯第二次下来的时候,出现了三个可疑的人。”

“三个人?”白中元确认着。

“是的,三个人。”耗子继续回忆,“那三人一高两矮,矮的那两人一胖一瘦,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有没有注意到显著的体貌特征?”这点很重要,白中元必须问清楚。

“有。”仰头回想一会儿,耗子肯定的点了点头,“高个子那个人很健壮,耳垂后面好像有一块胎记。”

“你确定?”白中元一惊。

“是的,在左耳上面,胎记是褐色的。”耗子回答的异常笃定,“而且那个人的目光很凌厉,跟常人有很大的不同。”

“我知道了,剩下的两个人呢?”白中元的内心有着一股火气正在喷发,但他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爆发的时候,只能强压下来。

“另外两人的个子比较矮,一胖一瘦。胖的那个目光很凶,应该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至于瘦的那个,身体似乎不太好,而且像是患有哮喘。”暂停喘息几口,耗子接着说道,“我当时看到他脸色苍白的捂着胸口在剧烈咳嗽。”

“剧烈咳嗽?”白中元紧紧的追问。

“是的,这点我不会看错。”耗子点头。

“怎么了,难道你认识其中的某个人?”白中元的神态变化没有逃过方言的眼睛,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不认识。”情绪平复,白中元随口说着,“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就会成为唯一的入手点,必须再三确认才可以。”

“嗯。”方言点头,深深看过一眼白中元,将目光又投向了耗子,“后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们袭击的你?”

“我不知道。”耗子摇头。

“想不起来了吗?”

“不是,而是没有任何的印象。”不得已,耗子只能忍着晕眩感继续解释,“当时我看他们三个人可疑,于是就悄悄跟了上去。他们走出楼道口之后拐向了葡萄架那里,可我一路追到西楼头都没有再发现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可能消失,一定是他们察觉到了你的跟踪,所以藏匿了起来。”事发那晚白中元详细勘查过那里的地形,不管是葡萄架还是四周浓密的灌木丛,藏几个人都太容易了,而且当时天黑下雨,对于耗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利。”

“后来呢?”方言追问。

“后来我就去到了楼头那里,寻找那三个人的时候看到了窗户上面的荧光,当我准备通知白队和杨哥的时候,头部传来剧痛就晕了过去。”话说到这里,耗子倒吸了口冷气,而后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不要再问了,先让他好好休息。”秦长天下了命令,随后示意人都出去。

“元昊,你好好养着,我跟你母亲去和领导们说些话。”耗子的父亲是典型的农民形象,憨厚而又淳朴。

“妈就在外面,有事儿喊我。”母亲的手在耗子脸上摩挲过,而后擦着眼泪走了出去。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临出门前,白中元凑过去低声说道。

“师傅,你说。”没有了外人,耗子改变了称呼。

“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

“不是医生抢救的吗?”显然,耗子意识到了话中有话。

“除了医生之外,还有一个人的功劳最大,天亮以后你就会见到她了。”想到柳莎,白中元的语气柔和了几分。

“师傅,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你希望是谁?”

“我希望……”说到一半儿,耗子脸色黯然,“她不会来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耗子,我想说的是你错怪柳莎了。”这点,白中元必须做出提醒,“难道你在昏迷的时候,就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吗?”

“师傅,你是说她来过?”激动之下,耗子的脸色有了些红润。

“不仅来过,还一直守着你呢。”

“她,她现在怎么样?”耗子抓住了白中元的手。

“天亮以后她还回来的,到时候你直接问她就好。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她现在……”

“现在怎么了?”

“她之前遭遇了一些不幸,做出过不理智的事情,到时候你……”

“师父,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自残。”很残忍,不过白中元还是要说出来。

“自残?”耗子攥紧了,“她为什么那样做?”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只能她亲口告诉你。”说完,白中元又叮嘱了一句,“在你昏迷的日子里,我和许队与柳莎有过深入的接触,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她不是虚荣拜金的女人,她还深爱着你。天亮以后她会过来,到时候希望你能保持冷静,相较于你而言,她的日子要苦的多。”

“明白了师傅,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

“先听听这个吧。”白中元拿出来的是杨伟成交给的那些音频文件,“听完以后,你会什么都明白的。”

“谢谢师傅。”

“好好休息,等你归队。”

……

走出病房,外面秦长天他们正在和耗子的父母交谈着。

“谢谢几位领导。”耗子的父亲不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儿的鞠躬感谢。

“这可不敢当。”马志远神色凝重,“赵元昊同志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我们的责任,这点我们要向您二老道歉。”

“不不不。”耗子父亲连连摆手,“穿上了警服,就要面对危险,这是他的责任,跟领导们没有关系,我们也不会那样想的。”

“你们有什么要求吗?”秦长天比较务实,直接摆出了实际的东西,“不要不好意思,尽管提,局党委会全力满足的。”

“没有,没有。”耗子的父亲急的脸通红,“局里已经给了五十万慰问款,可不敢再提其他的了。”

“五十万慰问款?”秦长天皱起眉头满面的疑惑,“老马,怎么回事儿?”

“方言,你说。”马志远也不明所以。

“我哪儿知道?”方言也一脸的懵相,“中元,怎么回事儿?”

“你清楚吗?”

见皮球踢到了自己这里,许琳狠狠瞪了白中元一眼,随后摇头:“据我所知,这事儿跟支队没关系。”

都不知情,秦长天只能再问耗子的父亲:“您不会记错了吧,局里从来没有发放过什么慰问款啊。”

“秦局长,我发誓绝对没有记错。”耗子的父亲忙不迭的解释,“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们得知元昊昏迷的第三天,有个人到了我们家里,说是公安局派去慰问的,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书包,里面有整整五十万现金。”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方言问。

“个子很高,很强壮,络腮胡,看着挺凶的。”

“那个人是不是没有穿警服?”白中元眯起了眼睛。

“没穿。”耗子的父亲点头,“我当时好奇的问过一句,他说外出有任务,顺路到家里慰问的。”

“你们当时就没有怀疑吗?”

“有点儿怀疑,不过他能准确的说出元昊的长相和年纪,还提到了几位领导,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这倒是奇怪了啊,那人是谁呢?”马志远糊涂了。

“……”

众人纷纷沉默。

“马局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还是把钱上交给你们吧,一分可都没动。”耗子的父亲开始紧张起来。

“不必了。”马志远尚未开口,秦长天便做了拒绝,“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那笔钱是什么来路,既然是打着市局慰问旗号交到你们手里的,那就没有上交的道理和必要,再说局里本来就打算奖励赵元昊同志的。”

“这,这个……”耗子的父亲欲言又止。

“既然秦局这样说了,你们就收下吧。”马志远有满肚子的疑问,不过这会儿只能附和秦长天的决定,“耗子刚刚苏醒,还需要继续接受治疗和调养,到处都需要用钱,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那,那我们就先收下了。”

“谢谢领导,谢谢。”耗子的母亲依旧在擦着眼泪。

“应该的,应该的。”马志远示意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在医院对面的酒店订了房间,您二老暂时就现住在那里,主要是方便照顾元昊。等他出院了,局里会视情况做出调整的,不要有任何的担心与顾虑。”

“谢谢,谢谢。”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儿休息。”

“保重身体。”秦长天叮嘱。

……

那五十万慰问款的出现,搅乱了众人的内心,原本大家都以为秦长天会开个碰头会,没成想他竟一言不发的上车离开了医院。

“时间不早了,散了吧。”马志远上了另一辆车,尾随而去。

“你们怎么来的?”方言问。

“我开车过来的。”许琳指了指旁边。

“明早八点到我办公室开会,先走一步。”

“我送你回去。”许琳招呼白中元。

“你自己走吧,我想去泡个澡,明天见。”白中元毫不领情,步行远去。

“一个个都什么人哪。”许琳跺脚上车。

……

五个人,分成了四路,方向不同各自的举动也不同。

秦长天坐在车里思索了好一会儿,皱眉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我问你,那五十万是不是你送去赵元昊家里的?”

“是。”电话里声音冷漠。

“谁让你那样做的?”

“我自己的决定。”

“那笔钱是不是bào zhà案……”

“是。”未等秦长天说完,对面便打断了他的话,“你又不缺那五十万,还不如撒出去做点儿好事儿。”

“你越来越放肆了。”秦长天恼怒的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方言也正在通话当中:“独狼,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给我查明慰问款是怎么回事儿。冒充警察不说,钱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万,我不相信会是巧合,一定有更深的隐情。”

“从哪儿入手调查?”

“你说呢?”方言猛地将车子刹在了路边,“慰问款的事儿看起来蹊跷,但稍作深思便可以窥出些端倪来,你懂我的意思吧?”

“白家父子。”

“我等你消息。”

……

在秦长天和方言拨打电话的时候,白中元已经走出了医院,四周观瞧之后他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开发区的二石楼村。”

出租车走远,许琳捋动头发遮住了一只耳朵,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追了出去:“想甩掉我,也不看看我的老本行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你鬼鬼祟祟的去二石楼干什么。白中元,你可别让我失望。”

第二十四章 大发现

出租车疾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橘黄的路灯光影将白中元那张脸映衬的有些模糊,他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眉头时而紧锁时而皱起,抬头纹的收缩与舒展之间,将内心之中的种种忧虑彰显无遗。

早在耗子说出那三人体貌特征的时候,白中元便已经知道了其中两人的身份,左耳后面带有胎记的高个子,十之有九便是苏浩,这点绝对不会错。而那名捂着胸腔剧烈咳嗽的人,应该就是死在了屠宰场的邱宇墨。至于另外一个胖子,白中元倒是没有任何的印象,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下一步的计划。

只是他想不通,邱宇墨为什么会和苏浩牵扯到一起?

还有那个胖子,究竟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盘桓在心头,让白中元很是困惑和不解,而这也是他着急前往二石楼村的原因,那里或许隐藏着答案。

车子停下的时候,白中元直接去了物业办公室,在出示了证件之后,物业的值班经理很配合的调取了监控。

“白警官,因为这两幢是回迁楼,所以人员素质相对要差一些,其中更是不乏寻衅滋事、无理取闹者。从我来这里上班开始,大半年内已经发生过三次居民与物业的冲突事件,很多设施也都被恶意损坏了。”

“你想说的是监控视频不全吗?”白中元有些不安。

“不是不全,是基本上没有。”物业经理连连苦笑,“尤其楼道口和电梯里面摄像头,被恶意损毁已经形成了常态。”

“各楼层有摄像头吗?”上述的情况白中元是了解的,耗子遭遇袭击那晚,方言便派人调取过监控录像,但没有任何的收获。

“没有。”物业经理摇头,“咱这里是住宅小区,又不是酒店宾馆,不会安装那么多的监控。况且有些回迁户对此很排斥,说物业不尊重他们的**权,楼道口和电梯的摄像头被损坏就是最好的证明。”

“下次再发生类似事件你就直接报警。”白中元很是气愤,当然他也明白那不过都是回迁户的借题发挥罢了,真正的原因肯定是与物业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否则没人会吃饱了撑的毁坏摄像头。

“除了监控视频,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的?”

“住户信息。”这才是白中元的真正目的,“你们物业多久对住户进行一次信息采集,尤其是租房的?”

“以前是半年一次,自从上次严打以后改为了一月一次。”说着,物业经理取出了厚厚的档案袋,“最新的都在这里。”

“嗯,我看看。”

打开档案袋的同时,白中元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转了起来,那晚苏浩他们都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显然是在刻意的隐藏体貌特征。以此为前提,不难推断出他们谨慎的心态,从而可以进一步推断出来,他们极有可能不会乘坐电梯。毕竟物业经理刚才已经说了,哪怕是回迁户经常进行恶意毁坏,物业还是在持续性维修更换着监控设备。这种因素是苏浩他们无法控制的,所以绝不会存在侥幸的心理。

那么,他们究竟是从几楼下来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白中元同样有着细致的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楼层不会太高。

支撑这一结论的根据是邱宇墨,他是肺癌晚期,身体的虚弱情况决定了他无法攀爬太高的楼层。一方面是他不具备那样的体力,另一方面如果真的爬高层,极可能会像在医院那晚咳出血痰。而一旦有血痰处理不净,势必就会有身份暴露的风险,这绝对是他们自身所不允许发生的。

“我要十楼以下的租户信息。”白中元示意物业经理帮忙筛选。

“十楼一下总共有九间房屋出租,其中六间是长期住户,而且都是全家居住的,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三家怎么回事儿?”

“一家是用来当库房的,另外一家是做电商的,还有一家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网上视频直播的。”

“租户的身份证号有没有?”

“有。”

核对过后,白中元将那三个身份证号发给了谢江,并让他立刻进行调查,没有一会儿便有了结果。

“有没有403的钥匙?”

“没有。”

“能联系到房东吗?”

“现在?”物业经理有些不情愿。

“嗯,就是现在。”

“我试试。”电话拨出去,少许物业经理回话,“白警官,房东说租户换了门锁,他也没有钥匙。”

“有没有开锁公司的电话?”

“有。”

“我去403门口等你,开锁的来了你们一起上去。”

“好的。”

一边爬楼,白中元一边回想着谢江刚才说的话,租房的人名叫赵强,籍贯是邻省,于半年前死于一起意外事故。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赵强的车失控之后冲到了河里,抢救无效死亡。

此时此刻,白中元不会去追究赵强死亡却没有销户的事情,他只想尽快弄清楚403室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又是什么人会用已死之人的身份证来租住房屋,苏浩和邱宇墨来这里到底做了什么?

开锁人员到来之后很轻易的打开了房门,白中元阻止了物业经理想要进去一窥究竟的目的,穿戴好手套鞋套后独自走进了屋子。

这间房子是三居室,所有的墙体还处于毛坯的状态,客厅中有着沙发和茶几,上面有着很多的污渍和灰尘。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没有进行任何的装修,地上扔着很多废弃的纸箱子和泡沫,甚至还有些稻草之内的东西存在,总之看起来异常的凌乱。

“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疑惑着,白中元一点点的翻捡起来,可折腾了好一会儿后根本没有任何的收获,只能站起来继续凝神思索。

“还有你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许琳,你怎么来了?”回头,白中元很是诧异。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许琳取出了手套,“再说了,你不是去泡澡了吗?”

“我……”

“不用解释。”许琳进门,示意物业经理回去,“我说过,你这个人不会撒谎,说说你来这里的目的吧?”

事已至此,白中元也就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于是将所思所想便全部说了出来:“你觉得这些东西是什么?”

“根据泡沫块的形状来看,像是铺垫在纸箱子里面起到保护作用的,这说明之前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很可能是易碎品。还有这些稻草,应该也是起到防护隔离作用的,我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

“瓷器?”白中元若有所悟。

“文物。”许琳纠正着。

“文物?”这两个字给了白中元极大的启发,“许琳,你的意思是说邱宇墨他们在走私贩卖文物?”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事实。”许琳解释着,“其实在之前我就有着一个疑问,邱宇墨是怎么发家的?”

“难道不是网站?”白中元还是无法将邱宇墨和文物走私联系起来。

“我可没有那样说。”许琳翻个白眼,“我的意思是,邱宇墨没有任何的资本背景,他的出身又是社会的最底层,家里对他的创业也没有任何的支持。那么他是怎么将婚恋网站做到省城最大的,初始资金又是哪里来的?”

“有人给他投资?”疲惫异常,白中元的脑子有了些迟钝。

“聪明。”许琳点头,“中元,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婚恋网站只是幌子,他们的真实目的是这些东西?”

“打着婚恋网站的旗号走私文物?”皱眉,白中元颇为赞同的回应道,“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婚恋网站涉及最多的便是人,而且注册用户会涉及到全国各地,这的确会给文物的走私创造便利的条件。”

“那就在仔细找找,或许会有什么发现。”许琳戴上口罩,蹲下来开始仔仔细细的翻捡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中元也蹲了下来。

“我跟踪了你,不行吗?”许琳直白的回应。

“你……”白中元苦笑,“你这是知法犯法。”

“那你去举报我。”

“我……”

“你什么你?”许琳毫不客气的会怼,“不管私底下的关系如何,工作中我们不还是搭档吗?既然是搭档,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照应你周全。况且这已经涉及到了隐藏的案情,我有权利参与侦办。”

“得,说不过你行了吧?”白中元服软。

“这是什么?”拿起一块泡沫,许琳仔细观瞧了起来。

“什么东西?”白中元凑了过去。

“碎片。”轻轻将里面鸡蛋大的碎片抠出来,许琳面色凝重了几分,“看这花纹和品相痕迹,应该是老物件儿。”

“难道他们真的在倒卖文物?”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是不是还要回去做个鉴定。”许琳将碎片小心的收起来,目光望向了满地的狼藉,“这里看起来凌乱不堪,但我相信是经过仔细检查的,如果不是这块碎片扎进了泡沫里,怕是不会被我们发现的。”

“不错。”这点白中元的看法一致,“我刚才仔细的检查过,整间屋子甚至没有发现一枚指纹,显然是不正常的。”

“再检查检查,看看是否有更具价值的线索。”

两人分开之后,白中元去到了厨房,这里除了简陋的水池之外空无一物。水池的内壁很肮脏,有着一道清晰的水流痕,在那水流痕的两侧,隐约可以看见被刷子刷过的迹象,像是冲洗过什么一样。

蹲下身来,白中元一点点的搜寻着可疑情况,最终有了些新的发现。

在瓷制水池的外面,在靠近墙角的隐蔽处,存在着两块黄豆大小的殷红,看起来很像是凝固的鲜血。

“许琳,你来。”

“发现了什么?”

“你看。”

“是血液吗?”

“我看着像。”

“我来做提取。”

“小心一些。”

叮嘱一句后,白中元走到了客厅,四周大量过后,他走到了阳台前。

“这个位置倒是不错,可以将正门可侧门尽收眼底,如果他们真的在倒卖文物,房子绝对是精挑细选过的。”这点白中元不会看错,因为稍有头脑的犯罪嫌疑人,所考虑的都不仅仅是伪装和隐藏,还会留出一条退路。

这间房子显然具备这样的条件,首先这里的视野非常好,其次楼层不是很高,最后上下楼都极为的便捷。

“怎么样,又有什么发现吗?”这时候,许琳忙完了提取工作。

“没有。”白中元摇头,“能找到瓷器碎片和凝血块就已经是巨大的收获了,这还是得益于嫌疑人的疏忽。”

“现在怎么办,回支队吗?”

“嗯,你先回去做检验鉴定吧。”

“什么意思,你又要撇开我?”

“我有点儿私事要去办。”

“说来听听。”许琳追着不放。

“我想去找趟秦局。”

“干什么?”

“都说了是私事,你就别问了。”

“不问就不问,我懒得管你。”许琳脸色一变,直接将证物袋塞到了白中元的手里,“你自己看着办,回去睡觉。”

“你……”看着许琳摔门而走,白中元无奈的苦笑。

将门关好来到楼下,白中元看到许琳的车子正在远去,跟物业经理打过招呼之后,白中元走出小区拿出了手机。

“老牛,你在哪儿?”

“被窝。”电话里的老牛,从来都不肯多说一个字。

“二十分钟以后到楼下等我,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滚。”

“一会儿见。”白中元像没听到一样切断了联系,而后又拨通周然的手机,“来趟支队,很重要的事情。”

安排妥了物证的事情,白中元这才深吸口气给秦长天打了电话:“秦局,现在有时间吗,见个面吧。”

“没空。”秦长天似乎心情不好。

“你别后悔。”白中元一点儿不给面子。

“你小子越来越欠收拾了,直接来局里,我在办公室等你。”秦长天挂断了电话。

当白中元将瓷器碎片交给老牛的时候,许琳的车子已经停在了一间酒吧的车场,简单的化妆后她下车走进了人声鼎沸、光影交错的酒吧里。

第二十五章 不如狗

夜色,是省城最大的yè zong hui,一直营业到凌晨五点才会打烊。

这里每晚都会聚集着大量荷尔蒙躁动的人群,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是派出所和分局出警的重灾区。当然,凡事都存在利弊两面性,混乱的环境中也会有着纷杂的消息在这里传播、扩散,是获取情报的极佳地点。

还在总队情报处的时候,许琳就经常因为工作原因光顾这里,她不仅熟悉环境中的角角落落,跟很多人也都是认识的。比如保安队长、比如带班经理、又比如为了完成酒水销售任务穿梭于霓虹光影中的男女公关们。

唯独yè zong hui的老板,许琳从来没有见过。

据说,夜色的老板名叫唐知秋,是一名背景很神秘的女人,她的年岁与许琳相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可其名气却能将许琳甩出百十条街去,是个人尽皆知的女强人,社会能量更是大到了黑白通吃的地步。

一直以来,许琳对这个女人都极为的好奇,所以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旁敲侧击的问上两句,时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站在门口的是一名身材极为壮硕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左右,个头大概有一米九,尽管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却依旧无法掩饰彪悍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不时闪烁的凶光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当然,面对许琳时,他表现的温文儒雅:“琳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说着,他接过了许琳的包。

“怎么了大根儿,不欢迎?”许琳知根知底,张大根贫苦家庭出身,当了八年侦察兵,退伍之后来夜色做了保安队长。这个人看起来面相很凶,实则是热心肠,身手利索,做事踏实有分寸。

明知许琳在调侃,张大根还是连忙摆着手:“琳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哪儿敢不欢迎,巴不得您天天来呢。”

“跟你说多少次了,别您您的,咱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本身印象就不错,加之以前张大根没少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和情报,许琳不希望关系太过于疏远,因为客气的背后往往藏着的是戒备之心。

“成,那就听琳姐的。”张大根示意许琳注意脚下,“今晚几个人,要包间还是卡座,我叫人去收拾出来。”

“一个人,吧台就行。”许琳选择的地方是yè zong hui第二层区域,远离了喧嚣的舞池和亢奋摇摆的人群,虽说依旧有着几分迷离的氛围在摇曳,终归是安静了许多,很适合轻语交谈或是放松压力。

当吉他弹奏的民谣声响起时,张大根端着两个杯子走了过来:“琳姐,这是特意为你调制的,不含酒精。”

“谢谢。”

“敬你。”

轻抿一口,许琳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问着:“最近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

“生面孔多吗?”

“不多。”张大根知道,许琳所说的生面孔,是那些“不安分”的人,这种人以前夜色中有很多,随着不久前的严打都销声匿迹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许琳是不会这样问的,于是做着进一步的解释:“琳姐,只要不是外地的,大多数“生面孔”在圈子里都有联系,你想知道什么?”

“文物。”许琳轻描淡写的说着。

“古董?”张大根皱皱眉头,“据我所知,混这行比较有名也就那几个人,但你知道都进去了。”

“人是抓不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张大根看着憨厚凶狠,实则心思很通透,“不过最近确实很少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不排除他们暂时收敛或者暗中行动的可能。如果你非要个答案,我可以去打听打听,尽快给你回复。”

“瓷器,胖子。”说出这两个特征之后,许琳又稍稍做了思索,联想到邱宇墨胃容物中的断指和回迁楼403室提取到的凝血块,又谨慎的做了补充,“还有一点需要留意下,那个人可能少根尾指。”

“左手还是右手?”张大根若有所思的皱眉。

“左手。”

“左手少一根手指……”张大根儿嘀咕了起来。

“怎么了?”许琳心思一动,“认识?”

“不认识。”张大根摇头,而后又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世上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到底什么事儿,赶紧说。”许琳催促。

“是这样的琳姐,几天前我去卫生间,听到蹲位的门内有人说起了手指缺了一根的事情,难道真的这么巧?”

“他是怎么说的?”许琳才不会管巧不巧合的事情,对于刑侦办案来说,只要有可以征象就必须查明。

“他说手指被切了,并且骂骂咧咧的发誓说要报仇。”

“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许琳紧追着问。

“没有,当时蹲位的门关着,看不到人。”张大根苦笑着解释,“况且琳姐你也知道,来这里的什么人都有,那种话我就算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再说那是客人的**,我没有权利过问的。”

“我理解。”有些失望,不过许琳只能接受,“那个人还说了什么?”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张大根无奈的耸肩摊手。

“对了,监控呢?”许琳抓到了救命稻草。

“琳姐,监控没用的。”张大根否决了查看监控录像的可能性,“琳姐你应该清楚,夜店是最怕出事儿的,黑白两道必须平衡好才行。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为了将出事的风险降到最小,这里的所有的监控视频都只有三天的有效期。三天一过旧的视频就会被覆盖,根本就无从查起。”

“这招可够损的。”许琳冷笑,“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吗?”

“哪个女人?”张大根狐疑。

“还能是谁,唐知秋。”

“这我就不清楚了。”张大根苦笑,“实不相瞒琳姐,我来这里两年了,满打满算也就见过老板一面。”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许琳对唐知秋十分的好奇,当初调查一宗案件的时候查过对方的背景资料,有价值的少的可怜。一个女人,掌控着省城最大的yè zong hui,这已经不是神秘那么简单了。

“我哪儿能知道啊。”张大根自嘲的笑了笑,“我这工作,说好听点儿是保安队长,难听点儿就是看门的,人家都不会拿正眼看我。而且那次下着雨,我连老板的真实长相都没有看清楚。”

“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人不能自大,也不能自贱。”略过唐知秋的话题,许琳又说道,“闲下来之后你再好好回想回想,那晚在卫生间打电话的人有没有留下过其他的线索,这点很重要。”

“嗯,回家后我好好想想,记起来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还得帮我个忙,去问问店里的服务员或者那些酒水销售们,他们对卫生间那个人有没有印象?”

“嗯,我这就去。”张大根说完,起身而走。

目光从张大根的背影上收回,许琳看向了卫生间的方向,而后皱起了眉头:“究竟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将许琳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掏出手机看过一眼她颇为的意外:“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了?”

“怎么,就只能你给我打,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电话中的声音有些慵懒的味道。

“你在哪儿?”

“在你旁边。”

许琳皱眉,转而笑着说道:“撒谎都不会,如果你真在我旁边,为什么电话里听不到音乐声?”

“我在包厢。”

“哪间?”

“不告诉你。”电话里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耳朵,你到底在哪儿?”说着,许琳站起来开始朝着四周打量。

“琳姐,你找不到我的。”

“你打电话什么事儿?”许琳知道,如果对方不肯主动现身的话,在这偌大的yè zong hui找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虽说包间的数量有限,可毕竟人是会动的。再说了,她究竟在不在这里还两说。

“我没事儿,就是看到你想打个招呼。”耳朵似乎很喜欢看许琳出糗,“怎么样,你是不是生气了。”

“挂了。”

“小气。”发句牢骚,耳朵这才正经了起来,“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个有关半年前bào zhà案的消息。”

“关于谁的?”许琳的弦顿时绷紧了。

“关乎所有人。”

“耳朵,你不要再卖关子了,我已经失去耐心了。”许琳恨不得过去给她两巴掌。

“不逗你了。”耳朵压着声音说道,“bào zhà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妹妹很晚才到家,在这之前有人进去过她的住处。”

“是谁?”

“白浩,哦不,现在应该叫他苏浩。”

“真的?”

“千真万确。”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许琳想知道更多的情况。

“亏你还是搞情报出身的,这种话也能问的出来?”

“对不起,是我情绪失控了。”道歉之后,许琳接着问,“苏浩是什么时间进去的,又是什么时间出来的,有没有目击证人?”

“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只能告诉你早在bào zhà案发生的前几天,他就住到了你妹妹家对面的酒店里,而在bào zhà案发生之后,他也出现在过附近。还有个情况你是清楚的,白志峰在案发之后也去过那里。”

“耳朵,你是在说苏浩才是bào zhà案的元凶吗?”

“这帽子你可别往我的头上扣。”耳朵直接否定,“我的存在只是向你提供一些情报和线索,怎么查是你的事儿。”

“我等下就去那家酒店。”

“有意义吗?”耳朵反问。

“的确没有。”许琳承认这点,苏浩既然敢光明正大的住进酒店,那就必然是不会怕调查的。

“弦绷的太紧不是好事儿,会让人头脑不清的。”耳朵提醒。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这条线索太重要了。”许琳真诚的道谢,“找时间见见吧,我想当面感谢你。”

“没空,两个雌性动物见面干什么?”说起这个,耳朵的脾气又上来了,“最近忙着谈恋爱,没事儿别联系我,再见。”

电话挂断,许琳揉着额头露出了苦笑:“看来得抽时间回趟总队了,耳朵的底细怕也只有老领导清楚了,他到底从哪儿弄了这么个人来?”

此行收获颇丰,许琳也就没有了呆下去的必要,临走前叮嘱张大根继续打探卫生间那人的消息后,急匆匆走出了yè zong hui。

上车之后,许琳稍作犹豫拿出了电话,她刚刚已经做了深思熟虑,既然bào zhà案牵扯到了许菲,牵扯到了苏浩和白志峰,那么就有必要与白中元开诚布公的再谈一次,尤其是在得到耳朵的情报之后。

可让许琳没有想到的是,白中元的电话居然无法接通,她气愤的拍了两下方向盘这才开车直奔厚德小区。

……

当许琳开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疾驰时,白中元乘坐的出租车也停在了一座老旧小区的门前,下车后朝着里面吹了声口哨。

声音未落,路灯照射不到的角落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是老牛不满的抱怨:“你来就来,没事儿吹什么口哨,不知道我憋着泡尿吗?”

“那你尿啊。”

“尿个屁。”老牛瞪眼,环指着四周,“你告诉我,在哪儿尿,哪儿?只有狗子才随地大小便。”

“说正事儿。”白中元不想探讨屎尿屁的问题。

“说起正事儿我就来气,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老牛反应很大,“我现在肠子都快毁青了,当初怎么会找你合作呢?”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瓷器的碎片,你是内行,看看价值如何?”

接过,老牛的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摆弄好一会儿,才谨慎的说道:“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百分百是个老物件儿。”

“哪朝哪代?”

“不敢妄下结论,明天回复你。”老牛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走了,这天也太他娘的冷了。”

“还有个事儿……”白中元想唠叨唠叨许琳和许菲的事情,当初老牛查过她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怎么就成亲姐妹了?他相信许琳不会拿这种事情撒谎,只是想单纯的提醒老牛谨慎小心些。

“有事儿明天再说,好走不送。”老牛根本不听。

“你……”白中元拿老牛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提醒他一句,“你走错方向了。”

“你懂个屁,我是要撒泡尿。”

“你不说只有狗子才随地大小便吗?”白中元讥讽着。

“还有脸说我?”老牛哗哗放着水,“借着我这泡尿照照你自己吧,眼下活得连狗子都不如。”

“滚!”

怒喷一句,白中元转身走进了路灯盲区的阴影里。

第二十六章 背黑锅

这次离开,白中元选择了共享单车。

他感觉脑子有些混乱,需要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路骑行,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老牛刚才说过的话,那或许是一句戏言,却将白中元当下的处境做出了最贴切的描述和总结。

相之狼狈,真的是不如一条狗!

父子反目、未婚妻被人谋害、堪比一奶同胞的弟弟成为了仇人,家庭和生活已经彻底乱了套。而在工作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方言疑窦丛生、谢江含沙射影、甚至刚调来支队时许琳也在试探算计,处处都要提防应对。偌大个支队,连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找不到,虽说和许琳摊牌之后已经解除了误会,可因为许菲遗愿的问题最终还是产生了距离与隔阂,眼下看起来再也无法将关系彻底修复了。

人际关系已经很难处理了,更加头疼的还是案子,邱宇墨的死亡尚未理出头绪,许菲被谋害的事情毫无进展,如今随着耗子的苏醒又牵扯出了更多的案情,犹如连环套让白中元有些喘不过气来。

“老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大概就是说的自己吧?”白中元心中苦闷,但凡是跟自己产生紧密交集的人,最终都没有的下场,这已经不是可恨那么简单了,是人人都应该避而远之的扫把星。

而这,也是他最近故意疏远许琳的原因。

白中元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封建思想,只是当被现实的种种不顺压的步履维艰来时,他也会自欺欺人的去选择一种逃避方式。这种逃避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其他人,可付出的代价却是自己孤独的品尝那份苦涩。

实话实说,白中元对许琳是有着好感的,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份儿好感刚刚萌芽便被现实无情的扼杀了。如今许菲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不想再牵连到许琳,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责任和担当。

感受着晚风的吹拂,白中元将一锅粥似的纷杂事情捋出了头绪,当他来到支队大门口的时候,所有的愁绪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再愁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挣扎的活着。

支队大门口的灯很亮,足以让周然整个人清晰的呈现在白中元的视线当中,这也让他微微愣了一下。可能是职业使然,平日里周然都是素面朝天的,但今晚她显然是有过细致装扮的,这点绝不会错。

单论相貌,周然和许琳是不相上下的,甚至还要略胜些,她的年岁要小一点,整个人更为蓬勃,更能撩动人内心的涟漪。

今晚周然的穿着有些奇怪,上衣、裤子和靴子都在灯光下绽放着刺目的白,尤其是那条白色的围巾,将本就有些冷艳的她映衬的更加出尘,乍然看去就像是脱离了人间的烟火般,光艳照人。

也许跟灯光和穿着有关,周然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没有红润的血色不说,还隐隐透着几分的病态。她孤零零的站在支队门口,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可怜人儿,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你怎么了?”察言观色对于白中元来说并不算难事,况且这么晚叫人家过来本就有些理亏,所以便关心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周然开口,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你哭过?”

“……”

周然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了?”白中元既好奇又担心。

“说正事儿吧。”周然岔开了话题,“白队是务实的人,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吧?”

“你看看这个。”白中元掏出了证物袋。

“凝血块。”粗略看过,周然眉头微皱,“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份儿检材显然受到污染了。”

“这东西关系到耗子遭遇袭击的事情,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然应声,“我会尽快把检验报告交给你的。”

点头,白中元欲言又止:“你今天……”

“我没事儿。”周然摇头,脸色依旧有些不对劲儿,“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白队也早点儿休息。”周然说完转身便走,可刚迈出脚步,身体便一个趔趄,直接朝着旁边的马路牙子摔了过去。

“小心。”

因为已经注意到了周然的异常,所以白中元始终在关注着,眼看着她要摔倒在地,赶忙向前一步拉拽了一把。或许是没有掌握好力度,这一拽直接将周然拽到了怀里,距离之近几乎到了面贴面地步。

眼下两人的姿势怪异且尴尬,白中元右手抓着周然的胳膊,左手搂着她的腰。而周然因为慌乱更是用双手圈住了白中元的脖子,两人的身躯紧紧靠在一起,像极了在寒夜中依偎取暖的恋人。

除却有关许菲的记忆丢失外,白中元还从没有与任何女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不由得让他有些紧张。目光扫过周然白皙的脖颈,鼻端传来淡淡的发香,一时间白中元有了种莫名的恍惚。

相对而言,周然的反应要更大些,此时此刻她几乎已经丧失了行动的能力,目光躲闪之间双颊泛起了红晕,像是一只偷腥被发现的小猫。她想挣脱,却感觉四肢和躯体都有了僵硬感,一时间无所适从。

吱……

就在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空旷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两人转头看到一辆车停在了旁边。

车窗落下,许琳那张脸阴沉的有些可怕,两道目光犹如利剑一般刺向了白中元:“你还真是好兴致啊?”

“琳姐,琳姐不是你想的那样。”首先慌乱的是周然,她使劲儿扭动身躯脱离后,疾步朝着车子走去。

而白中元,则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这样的反应,更加ci ji到了许琳,冷笑质问着:“白中元,这就是你电话无法接通的原因吗?”

“琳姐,你听我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周然拍打着车窗。

对此,许琳根本就没有加以理会,而是抓起一瓶矿泉水直接砸向了白中元:“记住,你辜负了许菲。”

“白队,你倒是说话啊。”周然恨不得过去踹两脚。

“没什么好说的。”白中元不为所动。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咬牙切齿的说完,许琳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白队,你为什么不解释?”看到误会越来越深,周然急的直跳脚,“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出来琳姐对你是格外在乎的吗?刚才明明是误会,你为什么不主动说清楚,非要让她负气伤心而走?”

“对不起,连累你了。”白中元满含歉意。

“你要做的不是跟我道歉,而是跟琳姐讲明白,我们之间……”话说到一半儿,周然猛地停住了,而后目光变得复杂起来,“等等,你是故意不解释的?白队,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中元搪塞。

“请你给我个明确的答案。”看到自己被算计,周然声音也冷了几分。

“好,我告诉你。”深吸口气,白中元这才将来时路上所思所想做了说明,末了再次表达了歉意,“对不起周然,让你背黑锅了。”

周然没有说话,而是神色复杂的盯着白中元那张脸,好一会儿才唏嘘起来:“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跟琳姐讲清楚呢?或许她会理解呢?”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白中元苦笑着摇头,“再说你比我了解她,说清楚了反而更麻烦。”

“也是。”周然深深点头,“上学的时候我就听说过琳姐的种种事迹,她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执着而又坚韧,非常的有主见。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从不存在妥协一说。”

“这正是我的顾虑,不想将她再牵扯进来。”白中元没有别的选择。

“可你想过没有,许菲是她寻找多年的妹妹,就算你故意疏远欺骗,她同样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可以去调查,但我不能自私。”对于白中元来说,这的确是个头疼的事实。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周然做着提醒,“误会终归有真相大白的一天,那个时候你再找什么借口?”

“我不知道。”白中元苦笑,今天这场戏是临时起意,如果以后被拆穿了,当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

“把这出戏一直演下去。”

“周然,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

白中元没有回应,而是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明白话中的深意,只是这样做真的妥当吗?

“怎么,你不同意?”周然翻个白眼,“我都舍弃自己的清白了,你还拿上劲儿了,简直不可理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思来想去,白中元的确找不到比这更为妥当的方式来处理和许琳之间的关系。

“呦,白队,怎么听你这话还不情愿呢?”周然的情绪较之刚才好了很多。

“没有,没有,就是感觉占这么大便宜有些理亏。”

“真的?”周然狐疑。

“真的。”

“其实如果你真感觉不好意思的话,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说出这句话时,周然的笑容中藏着深意。

“什么意思?”白中元心中有了几分不安,一直以来他对周然便是颇为戒备的,现在果然要暴露真实目的了吗?

“白队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

“你想要什么?”白中元眯起了眼睛。

“以后你会知道的,这个人情肯定要还的。”

“周然,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这已经是你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

“目前我什么目的都没有,如果非说有,那就是帮你欺骗琳姐。怎么样,这笔交易白队做还是不做?”

迎着周然的目光,白中元内心狂潮汹涌,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更不知道将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首先要解决的是关于许琳的问题,至于其他的只能见招拆招,谨慎应对了。

“好,我答应。”

“合作愉快。”周然伸手。

“我有个条件。”

“请说。”

“违法的事情我不做。”

噗嗤……

看到白中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周然笑了出来:“放心吧白大队长,如果所做之事违法,我直接向你自首。”

“一言为定。”

“走了,回去还能睡一会儿。”周然咯咯笑着转身,“明天就可以正式宣布脱单了,看谁还敢再笑话我。”

“……”

白中元无力的摇头,现在他已经有些后悔了。倒不是担心以后交易中要做的事情,而是他越来越看不透周然了,这是十分可怕的。当局面脱离掌控时,各种意外因素便会凸现出来,处境将会变得极为被动。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但愿不是坏事吧,否则……”

嘀咕声,是被电话铃声打断的,看到秦局这两个字的时候,白中元猛地打了个激灵,怎么把他老人家给晾一边儿了。

“秦局,我马上就到,您还在办公室吧?”

“白中元,你现在本事见长啊,连我的鸽子都敢放了?”秦长天已经生气了。

“您误会了秦局,突然遇到点儿事情耽搁了,我马上过去。”

“不用来了,直接回家吧。”

“秦局,我……”

“让你回家就回家,哪儿那么多废话。再有五分钟左右,我就会到厚德小区,借此机会去你的新家看看。”

“好,我马上回去等您。”

……

回到家简单的洗了洗,白中元又烧水泡了两杯茶,水果摆放好,门铃声便响了,秦长天穿着便衣到访。

粗略的打量几眼后,秦长天坐到了沙发上:“这房子还不错,就是有点儿冷清,不适合一个人住。”

“秦局,如果您想说白志峰,那我只能下逐客令了。”

“你敢撵我?”秦长天瞪眼。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咱们之间不存在上下级的关系。”白中元毫不示弱。

“你小子就是欠收拾。”端起水杯喝一口,秦长天接着说道,“既然你提到了这是非工作时间,那也就不要称呼我的职务了。”

“好的,秦叔。”

“说吧,今晚非要急着见我到底是什么事儿?”

坐到对面,白中元这才解释道:“事情或许不是很重要,但涉及的人很重要,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说说。”

“什么人?”

“秦时雨。”

“小雨?”秦长天放下杯子,身体向前倾斜几分,“她怎么了?”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件事情还需要向您证实一下。”

“说。”

“耗子在医院发生变故的那晚,阿姨到底有没有在医院?”

“没有。”秦长天摇头。

“但是小雨说那晚阿姨在医院。”

“她说的?”秦长天有些犹豫,“你为什么会问她这个?”

“因为那晚我在医院看到了苏浩。”这点,白中元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事后我和许琳传唤了苏浩,并将他关了起来,可没想到小雨直接告状到了方队那里,并且还跟我说那晚她和苏浩在一起,去医院是看望阿姨的。”

“她跟苏浩在一起?”秦长天有些坐不住了。

“我亲眼所见,许琳可以作证。”

“这样啊……”秦长天站起身走动了两步,“对了,我想起来了,你阿姨这几天是有些不舒服,的确说过去医院的事情。”

“可您刚才不是说……”

“没有对吗?”秦长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些天事情太多了,你们奋斗在一线忙的脚不沾地,我同样也没闲着。接连发生的这几起案子,多大压力你是深有体会的。这种情况下脑子会变得迟钝,难免会有记错的时候。再说你看我这年岁,体力脑力都大不如以前了,刚才真是糊涂了。”

“秦叔,您的意思是阿姨的确住院了?”

“是的。”秦长天点头,“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医院看看就诊和住院记录吗?”

“不用了,我相信秦叔。”口中这样说着,白中元心里却在冷笑,这不是摆明了警告自己不要去医院追查吗?而且就算自己去了,也绝对弄不到想要的东西,以秦长天的身份,掩盖那些东西轻而易举。

只是白中元想不通,秦长天为什么要否定之前的话,为什么要给秦时雨和苏浩打掩护,这完全说不通啊?

除非,他怕苏浩出事。

进而可以得出一个更深的结论,秦长天和苏浩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且那种联系很可能是见不得光的。

那么这种联系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是bào zhà案?”

此时此刻,白中元想到了在修养的那大半年中秦长天没事儿就去找白志峰的事情,想到了他极力阻止自己调查的事情,想到了bào zhà案发生后他主动请求挂帅侦办的事情,还想到了关心自己记忆是否恢复的事情。

放在之前,上述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那时作为局领导和长辈的关怀,可现在白中元开始不安了。

苏浩指纹的造假,又是不是与秦长天有关呢?

第二十七章 不眠夜

苏浩的指纹造假目前只有四个人知道,白中元相信老牛和周然是不会将事情外泄的,前者是主动找上门的合作伙伴,后者又有着未知的企图,都会管住自己的嘴巴。至于另外一个知"qing ren"许琳,应该也是靠得住的。

不管目前两人的关系如何,至少目标是一致的,所有涉及到bào zhà案的线索和细节都会慎之又慎。当然,这是站在白中元的立场上来看。如果换个角度,绝对还有一个或者多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指纹造假涉及的范围很广泛,从拘留室到看守所再到监狱都被偷梁换柱,显然是“内部”某个人或者团伙儿打通了所有可以调包的环节,而且身份一定不简单,至少手中要握有实权才行。在获知此事的最初,白中元对幕后之人没有任何的头绪,可在此时他的注意力开始渐渐转移到了秦长天的身上。

因为,他满足所有的条件。

或者说,他具备最大的嫌疑。

首先,秦长天是市局的第一副局长,主管的又是刑侦,有着绝对的权利。其次,观其种种言行,他对苏浩并不排斥,甚至还有几分包庇之嫌。最后,他和白志峰有着过命的交情,难免会受到蛊惑。

诚然,目前来看的确是秦长天的嫌疑最大,可是以白中元对他的了解,又觉得不大可能。这个人很爱惜自己的政治羽毛,犯不上因为这种事情蹚雷,毕竟苏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脑子一热甚至敢把天捅破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别说秦长天这位副局长,就算是兼任局长的封副市长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要知道苏浩目前可是具备多重嫌疑的,他不仅与讳莫如深的bào zhà案有着关系,还与耗子遭受袭击有着直接牵连,两起案子都涉及到了在职的警察,站在政治层面上看,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命案的范畴,严重程度可想而知。除此之外,他还和邱宇墨被害案有着很深的瓜葛,三案集于一身,没人敢去接这个锅。

“如果不是秦长天,幕后的那个人又是谁呢?难道,真的是白志峰吗?他就算是再溺爱苏浩,当真敢做出那些事吗?”白中元心中嘀咕着,这点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甚至连个嫌疑目标都找不到。

“想什么呢?”秦长天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语气中透着几分埋怨的味道,“看你的反应和表情,不相信我对吗?”

“没有。”

“放屁。”虽然撇开了上下级的关系,但秦长天毕竟是长辈,训斥起来毫不客气,“你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我一清二楚。其实如果换做没有失忆之前,我当真看不透你心里想什么,但在休养的这大半年中,你的心性变化很大,最显著的就是情绪化越来越严重,想什么全都写在了脸上。”

“这样不好吗?”白中元承认这点是事实。

“好个屁。”秦长天一脸的不屑,“刑侦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沉得住气,现在看你是越来越倒退了。”

“得得得,您可少唠叨两句吧。”白中元有些不耐烦,“当初是谁说我像机器人的,是谁说我情感缺失,喜怒哀乐都没进化好的?以前往左不对,现在往右还不对,合着就没您满意的时候呗?”

“你还敢炸毛,小心我抽你。”再次坐下,秦长天语重心长的说道,“中元,你应该理解当初我对你严格要求的初衷,毕竟那时候是想撮合你跟小雨的,我秦长天的女婿,必须是要出类拔萃的,只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白中元知道秦长天要提许菲的事情,于是率先发难道,“看来您还真开始犯糊涂了,以前对未来的女婿有着严苛的要求,现在索性撒手不管了,凡事走极端,您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这是你一个晚辈该说的话吗?”秦长天有了些不悦。

“您可以当做是谏言,我也是为了小雨好。”

“嗯,这个理由我接受,你还算有良心。”点头,秦长天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样子,“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没了。”

换做交谈之前,白中元还真想问问有关bào zhà案的细节,可当秦长天为苏浩开脱之后,有些话就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休息,走了。”

“我送送您。”

“对了,有时间回家看看,老白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惦念你的。”秦长天始终都想着居中调和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

“得了吧,惦念我?”白中元冷笑,“他真要想着我,就不会做出那些事,更不会如现在这样对我不管不问,这话你还是对他的养子去说吧。既然他把一个外来人看的那么重,就意味着已经做好了亲生父子决裂的准备。我不会同情他,更不会去尝试理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死后摔盆打幡、披麻戴孝……”

“闭上你的臭嘴。”

这句话极大的ci ji到了秦长天,他的脸阴沉下来的同时,目光也多了几分令人倍觉压迫的凌厉。

感受到这股压力,白中元心中打了个突突,但还是嘴硬的反驳了一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你他娘的,简直不可理喻。”秦长天直接爆了句粗口,随后拂袖而去,“混账东西,有你后悔的时候。”

砰!

房门重重的关上以后,白中元紧走几步虚脱般的瘫坐在了沙发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他在秦长天的眼里看到了杀机。从警办案这么多年,已经见过了太多穷凶极恶的人,很多人被捕时目光就是那样的。就像是一头野性爆发、饥饿难耐的狼,恨不得将猎物狠狠撕碎,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白中元想不通秦长天为何会突然翻脸,苦苦思索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那番“排外”的话。因为苏浩的父亲不仅是白志峰的战友,没有牺牲之前与秦长天也交情匪浅,自然听不得那些。

“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绝对不能回头,至少在查明bào zhà案真相之前不能。”咬牙鼓劲儿之后,白中元走进浴室打开了冷水开关。

当他洗完澡进入梦乡的时候,秦长天敲开了另一扇门,面对面坐下之后,直奔主题:“计划还有没有延后的可能?”

“没有,从那晚我接到小浩的信息开始,就已经正式展开了。”白志峰低头,摸着平安的狗头。

“哪晚?”

“小浩被中元关起来的那晚。”

“你的意思是,小浩在支队拘留室给你发送的信息?”秦长天面色忧虑,“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难道你不清楚风险多大吗?”

“我当然知道。”扔给平安一把狗粮,白志峰这才说道,“你担心支队会让运营商协查基站信号,从而让小浩陷于不利的局面。”

“相较于他而言,我更担心你的暴露。”秦长天此刻有些坐立不安,“你很清楚,不管中元他们怎么怀疑小浩,都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况且还有我在呢,会把所有隐患消除的一干二净。但是你不同啊,中元已经和你闹得水火不容,他心中的怨恨比喷发的火山还要可怕,为什么非要选在那个时候,为什么非要选择那个地点,你是嫌计划进展的波折还不够多吗?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将退出。”

“你的担心我何尝不清楚,只是还有别的办法吗?”白志峰长叹口气,苦笑连连,“老秦,你还记得这个计划我们准备了多久吗?”

“当然记得,整整二十五年。”

“是啊,二十五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五年呢?”唏嘘过后,白志峰脸色陡然一变,以决绝的口气说道,“我已经等的太久了,为了这个计划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必须在有生之年做个了结。”

“可是……”

“没有可是。”白志峰压根儿就不给秦长天说话的机会,“小浩之所以冒险传送消息,是因为中元提到了许菲,你觉得我们还有时间吗?”

“老白,你是说中元恢复记忆了?”秦长天一惊。

“我还不能确定,但他已经开始将许菲的死联系到小浩身上了,这是个十分危险的讯号,我们不能存有侥幸心理。”

“如果是这样,倒真没别的选择了,一切必须在中元恢复记忆之前结束。”说完,秦长天摇着头靠向了椅背。

“是啊,以他的性子,如果恢复了记忆,后果将不堪设想。”白志峰提醒着秦长天,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必须要万分重视的现实,“我真正怕的不是他记起与许菲相关的事情,而是怕他查到小浩做的那些事情,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别说了。”秦长天打断,站起身焦虑的踱步,“看来我们的沟通还是不够及时,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商议如何将计划进行下去。”白志峰忧心忡忡,“失忆症这种病,指不定哪天就会痊愈。而且就算短期内没有康复的希望,以中元的能力,查到真相也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秦长天感觉额头正在有冷汗冒出,他很了解白中元,倘若真相真被查出来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必将功亏于溃,后果是谁都无法承担的,甚至所有人都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要不动用你的权利,把中元弄出省城?”白志峰提着建议。

“你觉得有用吗?”秦长天苦笑,“你忘了他归队时说的话了,会不惜任何代价查清楚真相的,甚至不惜脱掉身上的警服。”

“唉,如何是好啊?”白志峰很是头疼。

“老白,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说。”

“我们来个双管齐下,一方面加速推进计划的实施,让小浩于近期内找时间把那批东西送出去,只有东西出去了,钱才会流动起来。另一方面弄出点儿不大不小的事儿来,暂时把中元给拖住。”

“弄点儿事情出来倒是不难,可那些东西不好往外走啊。”白志峰还是有些担心,“不说全部送出去,一半儿出去都势必会惊动省厅甚至是公安部,以你我的能力怕是摆不平那么大的事儿。”

“那你说怎么办?”秦长天也没了主意。

“借刀杀人。”

“什么意思?”

“利用中元,帮我们制造混乱,拆一为二,从而转移“上面”的注意。”

“具体说说。”

“这个办法我其实早有谋算,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说着,白志峰从内兜里面掏出了几张照片。

“这是中元,还有许琳,这是什么地方?”秦长天看完皱眉。

“回迁楼小区,那批东西之前就藏在那里。”

“他们追查过去了?”

“是的。”白志峰点头,“所以我才会急着开展计划,以免夜长梦多。”

“这个人是谁,怎么那么面熟?”秦长天指着另外一张照片说道。

“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了?”

“他是……是牛望天?”秦长天一惊。

“没错,就是他。”白志峰指点着,“这老小子当年死活不肯加入我们,最后更是一怒之下离开了警队,后来去古玩市场做起了生意。原本我以为他这辈子翻不起什么浪了,想不到竟然跟中元走到了一起。”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啊……”思及往事,秦长天多了些落寞,而后口气又凶狠了几分,“这老小子心思多的很,他能跟中元搭上线,肯定还联系上了别的人。看来得派人查一查了,绝对不能让他兴风作浪。”

“如果可能,你最好让他消失。”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行此下策。”秦长天提醒着白志峰要冷静,“暂且放下过往的恩怨,一切以大局为重。”

“那就听你的吧。”

点头,秦长天又拿起照片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碎片。”

“属于那批东西的?”

“是的。”秦长天点头,“那是小浩故意留下的,除了碎片之外,他还留下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什么?”整个计划,秦长天是一清二楚的,但具体实施的细节难免会有顾及不周。

“指纹和凝血块。”

“谁的?”

“指纹是小浩的,凝血块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老白,我明白了,明面上看起来你和中元最近没有任何的交集,实则在引导他尽快追查出线索对吗?”

“没错,我说过我等不及了。”白志峰痛快的承认,“小浩的指纹留在了连环案受害人家的门把手上,目的就是为了引导中元发现藏匿那批东西的地方,向上的指纹寓意很简单,楼上有值得深查的情况。至于凝血块也是如此,同样是小浩故意留下的,用来混淆和分散中元的视线与精力。”

“难为你了,将这个局设计的如此缜密。”秦长天有感而发。

“我也是逼不得已,中元实在是让人忌惮和担心。”

“目前来看,你的计策奏效了,至少牵住了中元。”

“但愿一切顺利吧,只希望“他们”那边不会乱来,否则局面会变成什么样谁也预料不到。”白志峰还是有些忧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如今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点头,白志峰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听说小雨最近跟中元闹得很不愉快,你找个时间调解一下,那么好的一颗棋子,没有不用的道理。”

“我尽力,但你也知道小雨的个性和脾气,让她监视中元,怕是效果不大啊。”一阵唏嘘过后,秦长天起身穿上了外套,“先走一步,随时联系。”

将秦长天送出门,白志峰关闭其他光源坐到了客厅落地台灯的下面,一边喂着平安狗粮,一面抚摸着白中元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头玩具熊,摇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整间屋子多了几分悲凉。

台灯的光,顺着半掩的门挤入了卧室,窗帘被晚风吹动露出了一道缝隙,此刻正被有心人用望远镜窥视着。

“方队,一个小时之前秦局去了白志峰的家里,刚刚离开。”

……

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个人都有着深深的忧虑和烦愁。其中最难挣脱出来的,是许琳。车子停在水库的边上,她面无表情的坐在篝火旁边,没有喝酒,那只会让心里更加的难受。

篝火堆距离上次离开时掩埋的灰烬不远,四周的草木也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同的是火光下的影子由双变成了单。

许琳至今还记得那晚与白中元把酒交谈时的种种,尤其是提及许菲遗愿的时候,她曾有过难以言说的悸动。那种感觉到此时依旧记忆犹新,有着悲痛、有着紧张、有着羞涩、还有着几分期待。

也是从那时起,她发现自己对白中元真的动了心。

许琳曾经想过,尽管白中元因为许菲的缘故做出了拒绝,可只要bào zhà案真相大白之后,依旧存在着将期许变为现实的可能。

然而这一切,都毁在了亲眼所见的拥抱之中。

“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轻声的呢喃,随着山风远去,篝火的光亮也在逐渐变得黯淡,当许琳抬手要添些干柴的时候,又起的山风吹来了令她花容失色的消息。

耳朵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琳姐,张大根死了。”

第二十八章 银环蛇

突然传来的噩耗,将许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从离开yè zong hui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两个多小时,怎么就突然闹出人命了。

在急速回城的路上,许琳询问了出警的情况,得知在自己离开不久,张大根便临时请假回家了,并保证有事的话随叫随到。考虑到他的住处距离yè zong hui不足一千米,经理未加考虑便批准了。凌晨四点左右,场子里发生了一起醉酒斗殴事件,保安第一时间联系张大根,电话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yè zong hui的安保问题,是由张大根直接负责的,处理完斗殴事件之后,经理派人前去张大根的住处查看。发现房门没有上锁,进去之后看到张大根正趴在地上,查看之后发现已经没有了呼吸。

原本,受理这起命案的是分局xing jing队,但考虑到张大根的特殊性许琳还是联系了方言,支队直接派人过去接管了现场。当抵达案发地点时,许琳看到现场已经进行了隔离和封锁,上到五楼之后看到谢江、秦时雨和周然都已经赶了过来。

“来了许队。”面对顶头上司,秦时雨率先开了口。

“嗯。”应声,许琳又朝着谢江打了个招呼,而后环视四周道,“情况怎么样?”

秦时雨介绍:

这座小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典型的一梯三户,张大根租住的是格局为两室一厅的中门,属于独居。主卧室用来睡觉,次卧经过改造之后弄成了宠物室,里面养着蝎子、蜘蛛、蜈蚣、蜥蜴等冷血爬行动物。

客厅除了冰箱之外,还有一张四人餐桌和两个单人沙发,餐桌上摆放着凌乱的食物。穿过客厅靠向南方是厨房,存在经常生火的痕迹。旁边是次卧,隔壁是采光不足的卫生间,空间狭小,地上有着残余水渍,洗衣机里有换下来的衣服,推断张大根应该洗过澡,悬挂的内衣还很潮湿。

现场勘查发现,次卧的宠物室内其中一个保温箱处于打开的状态,但之前具体喂养的是什么,保温箱又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是人为还是宠物自主行为目前无法给出有效结论,还有待进一步的勘查了解。

除却上述所说,客厅两把椅子倒在地上,其他的家具也有明显的位置挪动现象,幅度不是很大像是人的撞击所为。

当然,也不排除翻找东西的行为。

“就这些?”

“是的。”秦时雨点头,“我们也是刚刚抵达现场,进一步的现场勘检还在进行,有发现会及时上报的。”

“嗯,先去忙吧。”

打发走秦时雨,许琳的目光望向了旁边,那里陈列着张大根的尸体,周然蹲在旁边正忙碌着。看到她,许琳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支队门口的画面,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去问询情况。

“周法医,可以确定死亡原因吗?”谢江及时的开口,替许琳解了围。

“还没有。”周然头也不回的说道,“目前能确定的只有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左右,因为尸斑尸僵尚不明显,所以仅从外部尸体征象很难做出判断,不过还是发现了一处明显的伤痕。”

“哪里?”

“后脑。”周然示意谢江和许琳靠近,随后翻转着张大根的头部,“你们看这里,有着明显的肿胀痕迹。”

“是撞击还是击打?”

“初步来看,像是撞击导致的。”周然指了指旁边那两个单人木质沙发,“痕迹倒是跟沙发的扶手很相似,倒地的位置也契合。”

“没有伤口?”谢江问。

“不是所有撞击都会流血的。”

“还有其他的结果吗?”许琳追问。

“稍后我会给出准确答复的。”说完,周然示意助手帮忙挪动尸体,而后继续忙碌了起来。

“谢队,许队,我们在床上发现了这个东西。”就在这时,技术科的一名现场勘检人员从卧室走了出来。

“什么?”

“毛发,应该是某种动物的。”

接过证物袋,许琳仔细的观瞧了一会儿,“你看看,像是猫狗的。”

“确实。”谢江点头。

“初步的走访情况怎么样?”许琳问谢江,“有没有问过楼里的邻居,张大根有没有饲养猫狗?”

“我去催催。”谢江皱眉。

“不用催了,张大根不可能饲养猫狗之类的宠物。”就在这时,白中元出现在了门口。他的精神看起来还算是不错,只不过两个大黑眼圈暴露了疲惫的一面,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近前。

“为什么这样说?”谢江问。

有些心虚的看了许琳一眼,白中元这才解释道:“上楼的时候,我听到小刘正在向楼下邻居了解张大根的生前情况,得知他比较喜欢冷血爬行动物,可以说到了痴迷的地步,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饲养猫狗。”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根据呢?”许琳说话时,眼睛是看向周然的。

“根据就是张大根的喜好问题。”白中元只能做出解释,“如果有过细致的观察和了解,就会发现在饲养宠物方面绝大多数人的喜好都是单向的,比如喜欢冷血动物的,基本上不会对哺乳动物感兴趣。”

“谬论。”许琳反驳,“你也说是大多数人了,不代表全部人都是这样。”

“稍等。”

白中元没有理会许琳要chi rén一般的目光,而是细致的观察起了整间屋子,每一间都进行了全面的查看。

“次卧被改装成了宠物室,且布置的全部环境都是契合冷血动物的,这说明张大根对这类宠物极为的喜爱。刚才我查看了所有屋子,没有发现任何与猫狗有关的器具或者食粮,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除了这些,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猫狗的存在,会威胁到冷血动物的死生存问题。”

“你这样说倒是在理。”谢江点头,“猫和狗,看到其他的小动物是不会安分的。而且张大根将整间卧室都进行了改造,显然对那些冷血动物是十分重视的,他应该不会允许危险的因素存在。”

“你这么能,那不妨说说这毛发的问题,是何种动物?”许琳没有理会谢江的话,而是撒气式的质问着白中元。

“猫。”白中元笃定的回应。

“为什么?”谢江也好奇了。

“因为那个箱子。”白中元指了指次卧那个打开的保温箱,而后反问道,“你们就没发现那里有问题吗?”

“你想说什么?”许琳不解。

“你们猜,那里面之前养的什么?”白中元故弄玄虚。

“这哪儿能猜的到?”谢江苦笑。

“我就能猜到,十有**养的是蛇。”

“理由。”许琳冷哼。

“还是张大根的喜好问题。”白中元不想跟许琳斗嘴,直接说道,“蝎子、蜈蚣、蜥蜴和蜘蛛都养齐了,没道理不养条蛇玩儿玩儿。还有,你们看看那个保温箱的个头,明显要比其他的大得多。”

“别说,这么一解释,倒还真有几分道理。”谢江深以为然。

“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你说说是什么蛇?”

“毒蛇。”这两个字说出口,白中元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在张大根饲养的宠物当中,蝎子和蜈蚣显然是有毒的,那只蜥蜴应该也不是什么善类。当然最可怕的还是那只蜘蛛,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只红背。”

“红背,怎么觉得有些耳熟?”谢江思索。

“它的原名叫红背黑寡妇,产于澳大利亚。”

“剧毒物种?”黑寡妇这三个字谢江还是有所耳闻的。

“没错。”点头,白中元走到了周然的身边,“仔细检查一遍尸体,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伤口,尤其是被咬的。”

“嗯。”

应声,许琳和助手开始细致查看,少许便有了结果:“果然有,小腿的部位有着两个不显眼的伤口。”

顺着周然所指看去,在张大根的右腿小肚子上,有着两个芝麻大小的点,四周已经出现了淡淡的乌青色。

“从两个伤点的间距来看,的确像是被蛇咬的。”周然比划着。

“能不能确定是什么蛇?”谢江对此很是好奇,同时示意一名xing jing将这点通知下去,排查时注意多多注意。

“没有明显的出血症状,伤口看起来也不太深,应该可以排除蝮亚科的蛇,比如分布于我国的矛头蝮、竹叶青以及尖吻蝮等等。以我所掌握的知识来判断,更像是眼镜蛇或者银环蛇之类咬伤的。”

“我赞同你的看法。”白中元点头。

“你赞同什么?”看到两人互动许琳就来气,追着不放质问白中元,“你说说,是什么蛇?”

白中元知道许琳朝自己发飙的根由是什么,但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二选一的话,我选银环蛇。”

“为什么不是眼镜蛇?”谢江也跟着添乱。

“很简单,现场没有发现蛇的尸体。”翻个白眼,白中元继续说道,“虽然眼镜蛇和银环蛇都是以神经毒素而著称的毒蛇,但其实二者之间还是有着一定区别的,最明显的就是被咬伤时的疼痛感。被眼镜蛇咬伤疼痛感是十分明显的,银环蛇则不同,被咬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感觉。”

“在我国的医学中,被毒蛇咬伤是要注射血清的,通常都会携带蛇的尸体前往医院,以便更能准确的治疗,这是常识,普通人都是清楚的,更莫说喜欢冷血动物的张大根了。可偏偏现场没有发现蛇的尸体,那也就意味着很可能大张根并未察觉到被蛇咬伤,而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银环蛇。”

“不错。”周然接话道,“银环蛇的毒素很特殊,被咬时不会感到疼痛,反而想睡。轻微中毒时身体局部产生麻痹现象,若是毒素作用于神经肌肉交接位置,则会阻绝神经传导路线,致使横纹肌无法正常收缩,导致呼吸麻痹,作用时间约40分钟至2小时,或长达24小时。在抗蛇毒血清应用以前,银环蛇咬伤死亡率极高。结合张大根后脑的伤痕判断,极有可能是中毒后身体不受控跌倒造成的。”

“尸体征象契合这点吗?”白中元问。

“契合。”周然尚未说话,旁边的助手已经点头,“随着时间的流逝,死者的尸体征象已经愈发明显,满足麻痹窒息的条件。”

“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银环蛇?”谢江皱眉嘀咕着。

“……”

许琳目光复杂,沉默不语。

而就在这个时候,小刘急匆匆的由外面冲了进来:“谢队、许队、白队,刚刚走访到的情况,在大约一小时前,楼下邻居曾听见了凄厉的猫叫声。而在wài wéi排查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条蛇的尸体,花纹黑白相间,脑袋呈扁烂状,蛇身上有很多划开的伤口。”

第二十九章 不合理

小刘带来的消息,不仅结束了之前的争论和猜测性推断,更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蛇的尸体上。这条蛇的体背有着白环和黑环相间排列,长度大约在一米五左右,背脊较高,横截面呈三角形,尾末端较尖,是一条典型的成年银环蛇。尽管已经死了,可还是让人感到异常的害怕。这种恐惧其实是有源头可追溯的,经过千百年的进化之后,已经刻在了灵长类动物的基因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其意原指马陆或者马蚿,约一寸长,全身三十多个环节,切断后仍能蠕动,其实用来形容蛇也是贴切的。

毒蛇的死亡,并不意味着危险的结束,在低级动物身上,指挥条件反射的神经并不都是大脑,而是分散在肢体上,这导致各个器官维持动作的时间更长。比如斩下的蛇头一经触碰,条件反射还会把人咬伤。

正是知道这些,周然才会阻止了想要用手翻动蛇体的谢江,随后采用器械摆弄并细致的查看着伤口。银环蛇的头原本是椭圆形,此时却已经成为了扁状,与蛇身上的撕裂状伤口一样,有着血迹存留。

“这条蛇是怎么死的?”许琳的恐惧感更强,离得远了些。

“看蛇头应该是被活生生拍死的,蛇体的伤口像是某种锋利的东西划开的。”谢江皱眉,谨慎的推测。

“是这样的。”周然点头,随后望向了白中元,“是猫吗?”

“嗯。”白中元稍稍沉思了下,“楼下的邻居说之前听到了凄厉的猫叫声,卧室的床上又发现了毛发,由此可以推断出来,脱落的毛发就是属于猫的,而且那只猫很可能在卧室中与这条银环蛇有过正面的交锋。”

“白队,猫的力量有这么大吗?”周然的助手有些狐疑,朝着地上指了指,“这蛇头可是都被拍烂了。”

“没有。”白中元摇头,“大多数的猫面对蛇的时候,都是以速度取胜的,并不是力量。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猫具有先天的优势,蛇是冷血动物,体力终归是有限的,况且现在的气温已经很低,更是拉大了这一劣势。伤口应该是尖锐的猫爪造成的,脖颈处比较深的伤痕应该是咬的,至于蛇头……”

“像是被人踩的?”周然接话。

“我认为是的。”白中元接过周然手中的器械,拨弄了两下蛇头,“猫狗做不到这点,只有人可以。”

“……”

稍许的沉默之后,谢江环抱双臂做了总结:“将一切进行联系,也就可以对张大根的死进行大致的还原,他从yè zong hui请假回家后洗了澡,随后被银环蛇咬伤。因为银环蛇咬伤的痛感很低,所以他并没有察觉。”

“而当蛇毒开始作用于全身的时候,情况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张大根挣扎着想要自救保命,于是接连撞击了柜子等家具,在撞翻那两把椅子之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后面摔去,后脑不偏不倚的撞击在了沙发的扶手上,撞击导致昏迷或是失去行动能力,蛇毒的继续作用导致了麻痹窒息死亡。”

“整合现场勘查情况和法医的初步尸检结果来看,过程还原是合理的。”白中元持同意的观点。

“先把尸体拉回去吧。”初步的死亡原因已经清楚,后续的深度尸检在案发现场是无法完成的,毒物检验必须要借助法医实验室的仪器,“还有一点,除了蛇毒之外,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导致死者丧失行动能力的因素存在。”

“明白。”周然点头,示意助手帮忙。

“走,我们去里面看看。”进入主卧之后,白中元的目光在床上做了短暂的停留之后,又望向了阳台上的窗户,随后问着进行现场勘检的人员,“你们进来的时候,外面的窗户就是开着的吗?”

“是的。”警员点头,而后又指着床脚靠近暖气片的位置,“白队,在这里也发现了一些毛发,长度与光泽和之前提取到的相差无几。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些血迹和鳞片,结合之前说的猫叫声,可以确定一猫一蛇在这里打斗过。”

“我知道了。”

点头,白中元走到了窗户的跟前,取出强光手电一点点的寻找着可疑痕迹,当发现两个模糊的动物脚印后,示意谢江和许琳过来:“你们看,这是猫留下的,它应该是顺着管道和遮阳棚上来又下去的。”

“白队,蛇的尸体就是在下面那条路发现的。”小刘所指,是一条偏僻的小径,路灯的光很弱。

“是猫将蛇带走的?”谢江沉思。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有这种可能了。”白中元点头,“你们应该还记得,那条蛇的脖颈处伤口很深,结合暖气片旁边的血迹,可以推断出是猫下嘴造成的,这也符合其习性。绝大多数的肉食类动物,在将猎物控制住后都会拖离现场,去到安全的地方之后才会享用。猫所采用的方式,正是拖拽。”

“下去看看。”

“不急,再去另外一间卧室看看。”

“看什么?”许琳的气始终没消。

“当然是看看有没有人为的痕迹。”

“人为,你是不是有点儿神经质了?”许琳反驳,“两间卧室都是向阳的,唯一的区别在于次卧没有阳台,但请你看清楚一点,窗户是呈打开的状态不假,全都装着防盗网也是真,你告诉我人怎么进去?”

“有防盗网就能排除人为的可能了吗?”白中元提醒许琳冷静,不要情绪上头,“你说的没错,两间卧室都装有防盗网,可打开养蛇的保温箱并不需要人进入屋子,使用一根棍子或者钩子同样能完成。我刚刚已经进行过大致的测量,养蛇的温箱距离窗户不超过两米,人在窗外借助器械很轻易便能打开。”

“什么意思,你是说人趴在窗户外面?”许琳越看白中元越是来气,“你看清楚,这可是五楼。”

“五楼怎么了?”白中元也有了些火气。

“空调的外机挂在主卧这边,次卧外面的墙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你告诉我人怎么打开里面的温箱?”许琳不依不饶。

“从下面上不来,就不能从上面下去吗?”白中元耐着性子指了指楼顶。

“你……”

“好了,吵来吵去的像什么话?”谢江指了指朝外面张望的警员们,随后扯了扯许琳的胳膊,“你今天怎么回事儿,情绪跟失控了一样,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非要面红耳赤的争论,至于吗?”

“我……”

许琳稍作冷静,脸上有了几分愧疚之色,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刚刚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如果这是在生活中倒也罢了,毕竟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可现在是案发现场,是在勘查可疑线索和痕迹,丧失理智不仅仅会影响自身的判断,还会给其他人带去困扰,的确是有些渎职了。

“对不起。”许琳就是这样的性格,可以吵、也可以闹,但同时也会听人劝,懂得反思和自省。

“没事儿,都是为了案子。”这个台阶,白中元还是要给的,“走吧,我们再去次卧里面看看。”

进入其中,白中元径直走向了窗户,随后开始在窗台以及两侧寻找着可疑痕迹。假设真有人为的可能,那么不管嫌疑人是从上面下来的还是从下面上来的,在尝试打开保温箱盖子的时候,都必须找到落足点。

“有吗?”谢江往前凑着。

“没有。”摇头,白中元返回去有看了看温箱,“可能是我多虑了。”

“谈不上多虑,谨慎些是好的。”谢江看了看正在抬出去的尸体,“人命关天,我们不能有任何的疏忽。”

“下楼。”

每幢楼有三个单元,理论上从两侧绕到后面的距离是相等的,不过白中元还是选择了相对偏僻的那条。这是多年刑侦办案的经验,大多数嫌疑人在作案的时候,都会选择避开人群和视野更好的地方。

张大根居住的这幢楼,位于小区的最南侧,因此前面除了绿化带之外,再有的便只是一条小路。

“白队,就是在这里发现的。”在之前发现蛇的尸体时,小刘便已经用痕迹固定线做了记号,可以清晰的看到原来的样子,蛇头朝向西侧,蛇身蜿蜒出小臂粗的曲线,完整了还原了最初的现场。

在圈定蛇头的固定线内,可以看到清晰的血迹,白中元蹲下之后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同时问着谢江:“你怎么看?”

“蛇头的确被人踩踏过,血迹中可以窥见到花纹,尽管有些凌乱,却依稀能辨认出是鞋子留下的。”

“现在的问题是,踩踏蛇的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抬头看看阳台,白中云又思索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根据已知的情况推断,银环蛇是被猫从五楼带下来的,这符合正常逻辑,只是为什么偏偏带到了这里呢?”

“中元,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猫既然杀掉银环蛇并从楼上带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做的就是找到安全的地方享用,可为什么会来到这条路上?”

“白队,这很正常吧,如果猫要穿过这条路呢?”小刘问着。

“我想的也正是这点。”指了指地上的血迹,白中元继续说道,“你们看,蛇是在这里被踩踏死亡的,也就意味着当时这里有人。而根据动物的天性来看,猫看到人之后应该主动躲避才对,为什么还撞了上来?”

“嘶……”

倒吸口气,谢江不解的摇头:“琢磨不通,不过猫既然是动物,那就不会有规范的行为原则,也许它就是想要走这条路线离开呢?”

“你说的没错,的确有那种可能,但不要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踩死蛇的人。”这点,白中元必须着重的说明,“打个比方,换做你我路过这里,看到一只猫拖着一条蛇疾驰而过,正常的反应是什么?”

环顾四周,谢江回应:“这样的视野环境下,如果冷不丁窜出一只猫那肯定会吓一跳,但至多也就是骂那畜生两句,还能跟它较真不成?”

“没错,正常人的反应都会是吓一跳,然后抛之脑后不加理会。”点头后,白中元又扔出了一句话,“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你是说那条蛇正好盘踞在路上,经过这里的人被惊吓之后狠狠踩了一脚?”许琳倒是一点就透。

“是的。”对视之后,白中元又皱起了眉头,“可按理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啊,猫经过殊死搏斗之后zhi fu了银环蛇,没理由将猎物抛弃的道理,如果真要抛弃,完全可以将蛇丢弃在卧室里面,除非……”

“除非,猫被咬伤了,或者是死了。”小刘回应。

“也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那只猫本来打算拖着银环蛇离开,经过这里的时候撞见了路过的人,受到惊吓将猎物丢弃在了这里。”恢复冷静之后的许琳,脑子顿时就清晰了起来,提供着另外一条思路。

“嗯,如果真是那种情况,倒也能解释的通。”谢江点头,又问白中元,“你的看法是什么?”

“我有着另外一种可怕的猜想。”

“什么?”谢江和许琳异口同声的追问。

“银环蛇,会不会是猫故意叼到这个位置的。”

“中元,你是说……”谢江脸色一变,却没有将话说完。

“他是说那只猫其实是被人喂养的,蛇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主人下达了命令。”许琳直指问题核心。

“白队,这,这可能吗?”小刘吃惊。

“我也不知道,因为猫这种动物不同于狗,是很难被驯服的。”白中元苦笑,“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有些神经质了。”说着,他朝许琳看了一眼,其意不言自明,在帮对方找回些面子。

“这种问题,仅凭推测是没有结果的。”谢江也苦笑了起来,“其实中元说的也对,最近接连发生的命案让我们背负了极大的压力,导致我们有些疑神疑鬼,没准儿这就是一起普通的银环蛇咬人致死案呢?”

“但愿多虑了吧。”白中元感觉很累。

“现场勘查和走访还在进行,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许琳不想看到如此泄气的场面,出声鼓励着。

“小刘,去通知大家,再加把劲,尽快把情况弄清楚。”

“好的,谢队。”

点头,小刘便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头儿,有个情况跟你汇报下,我们在调取小区监控录像时发现死者居住的住宅楼南侧小路上有一个人,曾做过短时间的停留。”

“那人长什么样子?”小刘精神一振,紧紧追问。

“看不清楚,你还是亲自过来一趟吧。”

“白队……”小刘眼神询问。

“告诉他,暂时不要动那段视频影响,我们马上过去。”

第三十章 转折点

从已经掌握的整体情况做初步的推断,张大根的死的确满足不慎被银环蛇咬伤致死的全部条件,白中元也已经开始从心里去接受这点。然而随着监控视频的出现,案情似乎又来到了转折点。

由于摄像头在主干道上距离较远,加上小路那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所以监控拍摄的画面十分的糟糕。根据监控上的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的确有个身着黑衣服的人出现在了路边,逗留十分钟后离开。

当然,这并不是白中元所关注的重点,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个人的诡异形体上。

三点二十九分,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了监控画面中,隐约可以看到他双臂是呈现出环抱状态的,侧身站在小路上,面朝着张大根居住的楼房。而恰恰这就是令人不解的地方,他的头比正常人要大的多。

准确的说,是头部很长,如果正常人的脑袋长度在三十公分左右的话,他的头至少有五十厘米左右。

“把画面放大拉近些。”再三的观瞧之后,白中元才皱着眉头问谢江,“你能看清楚吗,是不是头发立起来了?”

“看不清楚,可就算头发立起来,也不该这么大啊。”谢江又揉了揉眼睛,“画面实在是太模糊,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团。”

“继续往下放。”

随着监控录像的播放,那个人终于有了动作,右手抬起又落下之后,更为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他的头,恢复了正常人的程度。

“这是怎么回事儿?”许琳将录像又进行了两次反复的播放,依旧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大为困惑。

“会不会是一只黑猫?”小刘提醒着,“别忘了这已经是存在于案件中的事实了。”

“说说你的看法。”谢江催促。

“三位队长你们看,虽然画面很模糊,但依然能看出来那个人是穿着大衣的,由此就导致他的胳膊会比较粗壮,当他抬起胳膊的时候,就会完全遮挡住头部。”说着,小刘将监控画面做了定格和放大。

“头儿,你认为有只猫蹲在那人的脑袋上?”

“笨。”小刘敲了下警员的脑门,随后指着画面说道,“我的看法是有一只黑猫蹲坐在那人的左肩膀上,因为他是侧向站立的,我们看不到那只猫的存在,所以才会觉得他的头部比正常rén dà出许多。”

“有道理。”白中元赞可的点头,示意接着说下去。

“白队,你再看。”切换画面,小刘继续说道,“当那个人胳膊落下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出来头部变小了,那么他是不是在掩护黑猫的行动呢?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头变小的问题,除非变魔术。”

“也可能是下达命令。”谢江说,“只不过怎么看不到黑猫的影子呢?”

“很正常。”白中元表示这点不用过多的担心,“首先,那条路的光线很弱;其次,监控距离太远;最后,猫的动作可是十分迅捷的。莫说是如此模糊的录像中,就算是站在黑衣人旁边,眨眼的功夫猫也可能不见的。”

“继续往下看。”许琳示意接着播放。

“停,你们看他是不是转身了?”白中元呵止,

“没错,开始是面朝住宅楼,现在是面向墙外。”

“回放,注意他的动作。”白中元提醒着,“你们仔细甄别一下,在某个瞬间,他的右腿是不是动了一下。”

“再放一遍。”谢江反复的看过好几遍之后,才肯定的点了点头,“虽然幅度很小,但的确是动了下。”

“白队,他的胳膊又抬起来了,这次是左手。”小刘惊呼。

画面中可以隐约看到,当黑衣人的左手再度抬起落下后,他的头部再次恢复了之前的诡异模样,硕大无比。

“果然被小刘说中了,那应该就是一只黑猫,只不过为了加以掩饰,他才会分两次抬起了左右胳膊。”现在,白中元可以确定这点了。

“那,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许琳嘀咕,“监控里看不到啊?”

“我觉得就是他抬起右脚的那一刻。”再次将画面倒放定格,白中元这才解释道,“你们看他的双脚处,某个瞬间中右脚那里的阴影明显超过了左脚。”

“好像是这样的。”小刘点头,“白队,这说明了什么?”

“一人和一猫的默契配合。”稍加思索,白中元说着内心的推测,“黑衣人从突然出现到离开,一共只有三个动作。分别是两次抬起胳膊,一次抬起右脚,通过这三个动作可以还原整个过程。”

“黑衣人第一次举起落下右手,是向黑猫下达行动的命令,之后右脚出现黑影和抬起应该是黑猫返回的时候,抬脚是黑衣人在踩踏蛇头,那团影子是黑猫,左手抬起避免了黑猫暴露在监控中。”

“白队,这也太玄乎了吧?”小刘极为的震惊,“能把一只猫训练听话就已经很难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怎么知道抬胳膊正好能遮挡摄像头?还有,如果是为了掩饰,他根本不必暴露在监控里啊。”

“我之前也猜不透这点,不过现在我好像有了些头绪。”

“快说。”谢江催着。

“很简单,这个黑衣人从始至终就没有打算躲过监控。你们应该还记得,他是突然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这说明了什么?”

“什么?”小刘的兴致很高。

“他是做给我们看的,或者说故意暴露的。”

“有点儿道理,继续。”谢江的思路也跟上了。

“突然出现在画面中,说明他知道监控的覆盖范围,换句话说,他对这个摄像头是极为了解的。”稍作沉思,白中元继续道,“其实他完全可以躲在摄像头之外做出一系列动作,根本没有必要暴露自己,要知道那条小路的光线很黯淡,如果只是黑猫来去的话,监控中根本就无法察觉到。”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把动作呈现的更为清晰一点儿呢?”小刘深知这是学习取经的好时候,忙不迭追问着。

“刚才还觉得你聪明,现在又满脑子浆糊了吧?”打趣一句,许琳说,“很简单,怕警方找到他。”

“合理。”谢江附和。

“那他为什么要让我们看到这些画面?”小刘头铁,刨根问底。

“只有一个可能。”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白中元的手落在了黑衣人身上,“他是在告诉我们,这起案子存在人为的因素。说的更加直白一点,他在向我们传递一个讯息,张大根是被人谋杀的。”

“这,这……”小刘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中元,你真觉得是这样吗?”涉及到案子的定性问题,谢江自然会慎之又慎,“仅仅根据这一点便下结论,会不会草率了些。”

“不草率。”白中元刚想解释,许琳已经率先开了口,“谢队,其实黑衣人是在向我们展现了他的立场。”

“什么意思?”谢江一时领会不透。

“善良,或者说是在告诉我们,他是站在警方这边的。”恢复冷静之后,许琳的洞察力也愈发的敏锐了,“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张大根的死亡与黑衣人并没有任何的关系,可他为什么非要插手此事呢?”

“许队,你到底想说什么?”小刘也没能捋透其中的关系,转而求助着,“白队,你觉得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早在许琳抛出这个观点之后,白中元便一下子领会了其中的深意,于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还迷糊呢?”许琳不打算再卖关子,直接解开了谜题,“仔细想想便能得知,黑衣人之所以带着猫来到案发现场,就是奔着银环蛇来的。不妨做个设想,如果没有这只猫的出现,后果是什么?”

“银环蛇逃走,伤人?”小刘猜测。

“你总算开窍了。”笑笑,许琳这才又说道,“银环蛇咬人不知不觉,如果让它潜入到了别的家庭,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你认为,黑衣人的行动是善举?”谢江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谢队,不是我认为,而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好,我们不争论这个问题。”谢江不想起争执,话锋一转说道,“如果上述的猜想是正确的,那进而就会得出一个更为可怕的结论。黑衣人提前已经知道了张大根要遇害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出现的那么巧,对不对?”

“……”

许琳脸色一变,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对。”

“那他为什么没有阻止命案的发生?”谢江追问,“退一步讲,就算他依靠个人力量无法阻止张大根被谋害,为什么不提前报警?要知道他既然是带着黑猫有备而来,就必然事前知晓此事。”

“这个……”许琳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不情愿的将目光投向白中元。

这个时候,白中元无法视而不见,只能站出来解围:“老谢,你上述所有的疑问用一句话便可以解答。”

“什么?”

“他不是警察。”

“这……”谢江不喜欢这个答案,却又无法反驳。

见此,白中元只能宽慰他两句:“我们职责在身没有别的选择,可换做是其他老百姓,没有必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况且你也看见了,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向我们传递了这是一起谋杀案的讯息,已属不易了。”

“中元,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挑衅呢?”谢江承认上述的话在理,可案件定性的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容不得半点马虎。

“换位思考,设身处地的想想,你觉的哪种可能性更大?”

“算了,不争了,谁让你是白中元呢。”谢江放弃了坚持的立场,“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必须挖出更多的线索来。”

“共同努力。”

解决了内部的纷争之后,三人也做了暂时的分开,许琳返回楼上继续盯着勘查现场,谢江则带着小刘他们接着去排查走访。至于白中元,在将监控录像剪切调取之后,只身一人朝着黑衣人出现的地方走去。

“果然是这样。”

从在监控中看到黑衣人开始,白中元便在思索他是如何出现的,思来想去只有翻墙头这一种可能,勘查之下发现的确是这样。墙壁上有着攀登踩踏的痕迹,只不过那些痕迹没有什么勘查的价值。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失望,可考虑到黑衣人的谨慎行为白中元便释然了,要真留下了可供追查的线索才奇怪。

忙忙碌碌之中,时间流逝的很快,当从案发现场返回支队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早晨七点钟了。对于命案,方言自然是要加以重点关注的,可同时他也清楚手下这帮人最近工作强度有多大,于是早已经吩咐食堂准备好了早餐,随后更是尽最大可能做出了调整,争取让每个人都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好休息。

时间来到八点钟的时候,案情分析会准时在会议室召开,许琳和谢江对已经掌握的案情进行详述之后,终于到了给案件定性的环节。这个环节决定着后续全部工作的展开,不容有任何不清不楚的地方。

“我还是坚持之前的看法,张大根死于谋杀,不接受别的观点。”折腾了一晚上,白中元现在很累,心情难免有些起伏。

“中元,我们在讨论案情,你不要带这么大的情绪。”稍作安抚,方言才忧虑重重的解释道,“的确,你说的在理,甚至将案件定性为谋杀也可以,但反过来说,将其视作银环蛇致死案同样可以说的通啊。”

“方队,你这是什么意思?”白中元很反感方言这种看似出于全局考量,实则隐含推诿的态度。

“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直视着白中元的眼睛,方言面色凝重的说道,“你很清楚现在的局面,说句多事之秋都是轻的。邱宇墨的死亡真相尚未查明,耗子遭遇袭击的事情也没水落石出,支队以及市局已经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还要将精力浪费在一起征象明朗的案子上?”

“你也说了征象明朗,那为什么不能定性为谋杀案?”白中元据理力争。

“证据呢?”

方言真的有些生气了,直接拍起了桌子:“我不管什么黑衣人白衣人,也不管什么黑猫白猫,我要的是铁打的证据,你的所有立足点都是基于看似合理的猜测和推断上,这是办案该有的严谨态度吗?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案子定性为谋杀可以,但必须给我拿出确凿无误的证据来。”

“你……”

白中元气的也想拍桌子,可偏偏又无法用事实依据来进行反驳,只能气呼呼的靠向椅背闭起了双眼,索性撒手不管了。

两人的针锋相对,让会议室的氛围几乎到了凝固的地步,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化解的时候,许琳突然站了起来。

“方队,我有证据,张大根就是死于谋杀。”

第三十一章 伪装者

站在白中元的立场上去看,张大根就是被人谋害的,然正如方言所说,无论案件征象多么的可疑,想要给案件定性都需要夯实确凿的证据,这是立案侦查的原则问题,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其实方言也好,白中元也罢,不管他们是吹胡子瞪眼的争论,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拍起了桌子,出发点都是好的。前者是出于大局的考量,而后者则是履行着一名重案xing jing的职责,均是无可指摘的。

就在两人各抒己见、僵持不下的时候,许琳突然站了出来:“方队,之所以说张大根是死于谋杀的,是因为凌晨的时候我去找过他。”

“你找过他?”方言有些意外,“找他做什么?”

“方队,我还在总队的时候,就曾经跟张大根打过很多次交道,这无需赘述了吧?”

“说重点。”方言很清楚许琳在总队担任的职务和负责的工作,与张大根相识并不稀奇,他更想知道证据是什么。

“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琳将与张根见面的事情进行了简述,重点说明了那个断指男人的事情。

“也就是说,那个断指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袭击赵元昊的人?”这个情况,让方言不得不重视起来。

“目前只是怀疑。”

许琳提到了回迁楼403发现的凝血块,却将瓷器碎片的事情暂时做了隐瞒。当然这并不是有什么私心,而是仅凭那块碎片根本不能说明任何的问题,目前支队一大摊子事儿忙不过来,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添乱。

“既然只是怀疑,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方言口中强硬的说着,内心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作为支队的领导,他始终在惦记着耗子的事情。刚刚那一刻,他真的希望有确凿的证据能表明张大根就是死于谋杀的,还希望那个断指男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样的结果可能会推翻他所坚持的立场,会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然而面子这种东西跟锁定袭击耗子的元凶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许琳可不知道方言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只当是他还在索要证据,于是继续说道:“方队,你不觉得蹊跷吗?我前脚去找张大根了解情况,并且挖到了隐性线索,后脚他便请假回家丢掉了性命,这会是巧合吗?”

“这个可不好说啊……”方言叹口气,“主要是案发现场倾向于张大根不慎被银环蛇咬伤致死的证据链太充足了,而被谋杀的迹象又不明显,但凡有一点外人介入的痕迹,都可以左右案件的定性,关键是没有啊。”

“这个算不算证据?”许琳拿出一部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

“张大根的?”白中元睁开了眼睛。

“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了这部手机,当时在洗衣机的衣服里面,处于关机状态。好在这部手机的防水性能还不错,技术科的人在谨慎处理后进行了重启,开机之后发现在凌晨两点五十的时候他曾拨打过一个电话。”

“139……”接过去,方言念着电话号码,而后皱起了眉头,“怎么感觉这么眼熟呢?”

“因为这个电话号码是我的。”许琳说。

“你的?”方言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点头,许琳反问,“我跟张大根已经认识很久,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他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而偏偏这个电话打在他临死之前,这不值得深思吗?”

“那你有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方言追问。

“如果接到了,他可能就不会死了。”说着,许琳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我不仅没有接到他的电话,甚至没有显示未接来电,说明当时他刚刚拨出去便挂断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你分析有道理,可说服力还是不足。”方言依旧持着谨慎的看法,“如果当时他拨错了电话,发现之后赶忙挂断了呢?”

“没有这种可能。”许琳指了指证物袋,“手机中显示,他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而且他的通讯里面没有对我设置称谓,这就需要他在打电话的时候将数字一个个的输入,绝不存在拨错的可能。”

“的确是这样。”方言这次表示了同意,“手机里面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张大根还给谁打过电话没有?”

“没有。”许琳摇头。

“老谢,你怎么看?”方言有些拿不定主意。

谢江明白方言的用意,于是直接给了个台阶下:“在许队没有拿出手机之前,案件的定性问题的在模棱两可的范围中,但现在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讨论了,我赞成中元的观点,张大根死于谋杀。”

“嗯。”方言就坡下驴,趁机缓和着氛围,“中元,你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想想,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你也说了想想,不得给点儿时间吗?”白中元翻个白眼。

“说你胖还喘上了,别蹬鼻子上脸啊,快说。”方言笑骂。

“我想说的只有一点,并案侦查。”白中元刚刚的闭目凝神,并不是真的生了方言的气,而是在寻找个案当中的相同征象以及关联点。

“将赵元昊遭受袭击和张大根的死并案调查吗?”方言手指敲击起了桌子。

“不仅是这两起案子,还包括邱宇墨的死,三起案子并案侦查。”白中元越来越相信,三起案件是有着紧密联系的,

“三起?”谢江看看方言,试探的问着,“中元,会不会草率了些?”

“先听我把话说完。”白中元站起了身来。

首先,邱宇墨的胃容物里面发现了一根切断的手指。

其次,在耗子遭受袭击的那晚,他曾经撞见了三个行踪可疑的人,其中一人的体貌特征以及剧烈的咳嗽都跟患有肺癌的邱宇墨极为相似。

最后,许琳去找张大根的时候,他曾经提到了断指男人出现在卫生间的事情,不久之后便死在了家中。

根据上述的三点,可以将单独三起案件完整的串联起来,其中最关键的便是那根被切掉的尾指。

换言之,段指男才是三起案件的核心点。

话落,白中元将目光望向了一侧:“之前发现的断指以及后来提取到的凝血块都已经送到了法医那里,应该有结果了吧?”

“有了。”周然站起身,将血样分析鉴定报告递了过去,“方队,dna检测证明,断指以及凝血块是属于同一人的。”

“当真?”

看完之后,方言深吸了口气:“根据这份报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根断指极有可能是在回迁楼403室被切下来的。也就是说在我们联动两个分局盯防布控的那晚,几名嫌疑人之间曾聚集到一起密谋过什么。他们在谋划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已经成为了可观存在的事实,他们产生过分歧甚至是争斗。”

“方队,你认为他们属于同一个犯罪团伙儿?”谢江若有所思。

“这还不够明确吗?”

“的确,目前看起来几名嫌疑人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可仅凭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他们并没有直接性的交集啊?”谢江想不通这点。

“中元不是说过,邱宇墨看似是zi shā,实则是为了配合嫌疑人完成犯罪现场吗?”方言顺势将皮球踢了出去。

“没错,我是这样认为的,邱宇墨的死绝对有着更深的隐情。”白中元依旧坚持最初的立场:“否则他不会将断指吞进肚子里,更不会在临死之前向我们透露这个线索,况且目前已经出现了与断指男相关的案情。”

“可这要从何查起啊?”类似的问题,总是让谢江感觉头疼。

“简化它。”许琳说。

“继续。”谢江催促。

“案情如此的复杂,我们想要各方兼顾必然会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并且不一定能够奏效,与其如此倒不如攻其一点。既然断指男没有任何的线索,那不妨将重点放到邱宇墨身上,全力摸排他生前的社会关系。”

“这倒是个法子。”方言表示了赞成。

见此,许琳信心大增:“还有,重点追查邱宇墨的发家史,他办网站的第一笔启动资金是哪里来的,背后又是否牵扯到了什么人?”

“有道理。”谢江后知后觉,“一个出身贫困家庭的农村孩子,创办了省城最大的婚恋网站,这其中有他坚持不懈的努力,同时也缺不了大量资金的支持,的确可以作为关键点来进行突破。”

“中元,你的意见呢?”

“我没意见。”

看到白中元这样说,方言也就放心了,随即下达了命令:“老谢,你负责深入追查邱宇墨生前的社会关系,重中之重是有关资金注入的情况,每一笔都要查清楚。许琳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在敦促技术科和法医完成全面技术支持的情况下,还要做好相关物证线索的补充和采集,总之一句话,不要放过任何的可疑点。另外尽快解开那个疑问,邱宇墨究竟是怎么被钢筋洞穿身体的。”

“明白。”许琳和谢江同时点头。

“我呢?”白中元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不解。

“放养。”方言给了回复。

“放养?”白中元一愣。

“没听清楚吗,那我就再说一遍。”向前凑凑,方言这才言辞诚恳的说道,“自打归队以后,我就一直在观察着你的情况,很怕你因为性情的转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白中元苦笑。

“你怎么认为都行。”笑笑,方言继续道,“尽管我对选择性失忆症改变人的性格始终持怀疑的态度,但不得不承认一点,你的确不是以前的你了。失忆症之前,你是个循规蹈矩、辞严气正的人,可在休养了大半年之后,背道而驰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事情,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可循,甚至可以说越来越没有规矩。庆幸的是你还有底线,还知道肩负的责任,还对得其身上的警服。”

“老方,如果对这方面有疑问,你可以去问我的主治医生。”白中元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自己又何尝不困扰。

“如果有需要,我会去问的。”方言眼带深意的点头,而后恢复了正常的神色,“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越是放任你不管,你的思维、你的洞察力、甚至于办案能力越是能最大程度的释放出来。老话说堵不如疏,既然你不存在犯原则性错误的可能,那我也就不妨彻底放手,让你zi you发挥。”

“真的?”白中元很意外。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了甜枣,方言紧接着又拿起了棒子,“丑话说在前头,不要让我知道渎职犯错的事情。”

“也就是说,以后我可以独自行动了?”白中元更关心的是这点。

“许队没意见就可以。”方言说完,带着笑容端起了水杯。

“许队,这个……”白中元还是有点儿心虚。

“你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许琳说完便站了起来,“方队,我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先走一步。”

“散会吧。”方言大手一挥。

苦笑着走出会议室后,许琳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到以后见面或是协同办案,白中元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怎么,后悔了?”周然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也许吧。”白中元不知如何作答。

“晚上有没有时间?”

“有事儿?”

“没事儿,一起吃个饭。”

“吃饭就免了吧,还要忙案子。”白中元推辞。

“再忙也得吃饭不是?”周然瞟了瞟许琳的办公室,“如果不把戏演的逼真些,怎么骗过有心人呢?”

“你请客。”白中元反应了过来。

“为什么是我?”周然叫屈。

“因为我没钱。”说完,白中元朝着跟前凑了凑,“再说了,女朋友请吃顿饭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经。”呼吸声响在耳边,周然有些羞涩的红了脸,瞪过一眼急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正经又不能当饭吃。”嘀咕一声,白中元转身下楼。

……

“老方,我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你这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办公室里,谢江泡着茶水,“之前你一直紧盯着中元,怎么突然转性撒手了,是不是已经弄清楚了,他本就是清白的?”

“老谢,不是我说你,凡事不要只看表面,多多思索隐藏的那部分才行,否则永远慢别人一步。”

“什么意思,欲擒故纵?”

“你是不是就会这一个成语?”方言没好气的笑笑,而后面色凝重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你先看看这东西吧,中元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他失忆症是伪装的。”

第三十二章 一锅粥

一直以来,谢江对于暗中调查白中元都是颇有疑义的,不到万不得已,着实不想将同个战壕的兄弟推向对立面,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一方面方言在支队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另一方面也的确有可疑线索牵扯着白中元。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起bào zhà案太过于悬谜了。

首先是唐磊,这个人是某特大盗车团伙儿的头目,独狼历经千辛万苦卧底大半年终于掌握了其犯罪事实,可就在警方马上要收网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了许菲的家里,而后便死在了bào zhà中。

其次是许菲,她是白中元的未婚妻,怎么就跟唐磊有了交集?诚然,目前是没有绝对的证据表明她有过犯罪事实,但能把刑侦副队长和犯罪团伙儿头目同时召集到家里,很难说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是白志峰和苏浩,种种调查迹象表明,这两人跟bào zhà案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着实引人生疑。

而最可怕的是,上述所有人都能和白中元联系起来。

……

信封里面的东西,着实让谢江吃了一惊,尤其那录音笔中的清晰对话,更是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方,这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还记得中元传唤苏浩的事情吗?”

“当然。”点头,谢江皱了皱眉,“难道是在拘留室里面录制的?”

“没错。”

“跟苏浩对话的人是谁,我怎么听着耳生呢?”

“以后你会知道的。”显然,方言没有和盘托出的意思。

“录音里苏浩说中元失忆是伪装的,你相信吗?”

“怎么,难道你不信?”方言的手,又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起了水杯。

“你是知道的,自从苏浩走上歧路开始,他们两兄弟就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有所耳闻,苏浩并不是白志峰的亲生儿子,而自从中元的母亲去世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就拿四年前的那件事情来说,面对苏浩的时候中元可是一点儿都没手软,足足让他在监狱里呆了三年。”话说至此,谢江压低了声音,“老方,这件事情可要慎之又慎啊。”

“你的顾虑我明白。”显然,方言也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不过你要明白一点,并不是我非抓着中元不放,而是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追查的初衷不也是为了还他个清白吗?”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挑明了吧。”谢江放下录音笔,直视着方言的眼睛质问道,“暂时忽略其他,就单说中元的为人,你告诉我,他的动机是什么?还有,他真会为了犯罪搭上未婚妻的性命吗?”

这是方言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谢江的压力,但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做出任何的妥协和让步,直面回应着:“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难揣摩,是人心,人都是会变的,中元的性格转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通过归队后的相处你也能看出来,除了侦办案件之外,他跟以前还有丁点儿的相似之处吗?”

“先回答我的问题。”谢江很清楚,今天必须将话彻底说明白,否则以后非得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的动机我暂时也不清楚。”没有直接证据,方言颇感无力,“至于他未婚妻的事情,如果是“意外”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江不是没听懂话中的意思,而是希望方言亲口讲出来,这十分重要。

“好,那我就放开了说。”方言知道,如果现在无法说服谢江,那继续调查的事情就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只能尽力做出争取,“唐磊是特大盗车团伙儿的头目,他和中元在同一个时间去到了许菲的家里,这说明很可能是许菲在中间牵的线。正如你之前的质问一样,共事多年我很了解中元,对他的人品德行更是深信不疑,他是一名合格的党员、合格的xing jing、合格的副支队长,可也仅限于他自己。”

“我听明白了,你是怀疑许菲?”谢江有些疑惑,“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政审完全没有问题啊,否则也不会和中元订婚。”

“老谢,亏你穿了这么多年警服,政审没问题,就代表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也是,有些东西不深究的话,的确很容易糊弄过去,况且那个时候中元还有领导职务在身,做到这点并不难。”现在的政审谢江是清楚的,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可,同时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和看法,“就算你的担心和推测是正确的,中元受到了未婚妻的蛊惑,那么许菲又有什么犯罪动机呢?”

“这个可就难说了。”方言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能笼统的概括,“这类犯罪事件,无外乎求财逐利。”

“理是这个理,但这可能吗?”谢江嘀咕着。

“好了,不说这个问题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结果的。”跳过这个话题,方言又绕了回去,“苏浩已经亲口证明中元没有失忆,在你看来他为什么要进行伪装?”

“如果真的没有失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利用失忆症来掩盖犯罪事实,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方言忧心忡忡,“倘若中元真是伪装出来的,那就说明他与苏浩的针锋相对也是假的,进而又可以推断出与白志峰决裂也是演戏,这父子三人闹这么大的动静,所图的又是什么呢?”

“按照你的思路,这的确很难解释的通。”谢江死活捋不出个清晰的思路,“而且这要真是一家人苦肉计的话,说明“犯罪事件”已经足足策划了几年,要不然苏浩入狱的事情没法圆过去。”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方言长叹口气,“入狱若为假,就说明在之前他们已经策划不短的时间,算上中元休养的这段日子,加起来达到了恐怖的五年之久。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先不说许菲身亡的事情,就单说苏浩入狱的三年,那可是实打实的浪费掉了啊。”

“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谢江越听感觉越恐怖。

“你再看看这个。”说着,方言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个信封。

“银行流水单?”

“没错。”

“五十万,从存到取一上午的时间,这到底是什么?”

“你还记得bào zhà案中丢失过五十万现金的事情吗?”方言提醒。

“记得,尽管当时第一时间封锁了案情,有些风声还是走漏了出来,那五十万便是其中之一。”点头,谢江大惊失色,“老方,难道这就是那笔钱?”

“暂时不能确定。”方言苦笑,如果有切实证据,还用得着谨小慎微的暗中调查吗,直接抓人审讯就行了,不过他还是抛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讯息,“有个情况尚未跟你通报,耗子遭受袭击之后,在我们将他父母接来省城之前,曾经有个人去家里看望过二老,当时还留下了一笔钱。”

“多少?”

“五十万。”

“真的?”谢江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便踱步便说道,“不会那么巧合,这其中很可能有着紧密联系。”

“你也这样认为?”

谢江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着:“送钱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确切的身份信息?”

“据耗子的父亲说,那个人个子很高,也很强壮,最显著的特征是满脸络腮胡,而且面相很凶。”方言回忆道。

“会不会是经过伪装的?”

“我正是这样想的。”

“bào zhà案丢了五十万,耗子的家里又有人送去了五十万……”有嘀咕一遍,谢江猛然抬头,“账户是谁的?”

“她的。”方言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许,许菲?”谢江冷汗涔涔。

“核实过,千真万确。”方言面色凝重了起来,“有些情况我也一并告诉你吧,由于bào zhà案直接导致了唐磊的死亡,所以在案情封锁以后我派人保留了有关许菲的一部分讯息,这其中包括她生前使用的手机号,也包括很少用却又始终存在的账户,那个账户的开户行在外省,直觉告诉我会有问题,如今果然应验了。手机号的事情我跟你说过,中元曾经发送过信息,而这个账户如今也活了过来,这说明了什么?”

“直说吧。”谢江感觉脑子完全不够用。

“独狼曾经说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

“许菲,很可能没死。”

“这不可能。”谢江脸色刷一下就变了,“尸体是省厅派专家勘查检验的,绝对不可能出错。”

“你见到了吗?”方言冷笑,“你是看到了bào zhà发生的那一刻,还是看到了尸检的过程,抑或是看到了检验的结果?”

“我……”

谢江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死扛着:“别的我都可以相信,也都可能是真实的,唯独许菲假死我不相信。”

“我也不信,只是如何解释一系列的疑点呢?”

“这个……”

谢江又被问住了。

“在你看来,中元的能力如何?”方言转移话题。

“什么能力?”

“刑侦办案。”

“莫说是市局,全省公安系统内都是首屈一指。”

“犯罪难,还是破案难?”

“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谢江隐隐猜到了方言后续要说什么。

“怎么没有?”方言紧追着不放,“越是狡猾的凶手,犯下的案子越难以侦破,而且你要知道,绝大多数的犯罪分子并不知道如何规避暴露的风险,并不知道该怎么设置谜题,更不知道怎么才能最大概率做到逍遥法外。”

“你还是怀疑中元?”谢江直接挑明。

“根据上述那些疑点,他不该被怀疑吗?”

“……”

谢江沉默。

“再问你个问题,如果中元去做一个局,你有没有能力解开?”

“你这不是在小看中元,而是在高看我。”谢江没好气的回应,“他做的局,有几个人敢拍着胸脯说可以解开,你敢吗?”

“我不敢。”方言不假思索的摇头,“也不是不敢,而是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在案件侦办这块来说,我就算是拍马也看不到他的屁股。可话说回来,越是如此,我们不应该越是重视起来吗?”

“你再容我想想。”谢江坐下的时候,双腿已经有了些发软,那张脸更是再难看到丝毫的血色。

沉默,足足半个小时。

“给我一个答复,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方言已经失去了耐心。

“查,一查到底。”一句话,似乎耗尽了谢江的气力,他咬着牙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又死死盯住了桌子上的两个信封,“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就是你在会议上提出让中元zi you发挥的真正目的吧?”

“没错。”再一次选择站队后,方言对谢江已经彻底放心,也就不存在什么隐瞒了,“给他的zi you度越大,他的时间也就会越充裕,从而做的事情也就会越多。”

“做的越多,就越可能露出破绽对吗?”谢江多少有些怀疑,“这办法有效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说起这个,方言的自信便没有那么足了,“这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方式了,谁让咱俩的脑子不够用呢?”

“唉……”

谢江无力的苦笑一声:“人比人气死人啊,同样都是脑袋,人家的像计算机,咱们的像榆木疙瘩,上哪儿说理去。”

“别说理了,说说你的想法和思路吧。”方言的心总算是不再悬着了。

……

在两人闭门密谋的时候,白中元已经来到了康复机构的楼下,门外徘徊了少许后,直接推门上了楼。

今天,诊所不是很忙。

“有空了?”佟楠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起身示意向里面走,“稍后这里会置换一批新的器械,可能会很吵,去那边儿聊。”

进入屋子,白中元身心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脱下外套直接坐到了沙发上:“怎么样,这几天忙不忙?”

“还好。”佟楠笑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来做康复治疗的,说吧,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哪敢有什么歪主意,我现在可不是你未婚夫的对手。”

“就知道臭贫。”瞪过一眼,佟楠接着问道,“你这个人藏不住心事,说出来让我帮你排解排解。”

“真说?”

“爱说不说。”

“好吧,那我说了。”抿嘴稍稍犹豫,白中元这才向前凑着道,“我怎么做才能欺骗别人的眼睛?”

“你指的是哪方面?”

“这方面。”白中元指指脑袋。

“装傻还是充楞?”佟楠笑。

“都不是。”摇头,白中元的眯起了眼睛。

“我懂了”。佟楠眸子里闪现着刺目的光亮,“失忆——是假的。”

第三十三章 冬至了

有一种人,即便是初次相见也能产生莫名的信任。

那个微风和煦的清晨,当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佟楠正摆弄窗台上的盆栽,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笑容中散发着浓浓的暖意。那一刻,白中元在她身上看到了成熟与知性,也看到了恬静和淡然。

也是那一刻,白中元破天荒的向陌生人毫无保留的敞开了心扉,不仅仅是为了治疗选择性失忆症,还夹杂着压抑成疾的倾诉欲。行尸走肉久了,连最基本的情感也渐渐封闭了,他想做回一个正常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佟楠赋予了白中元的新生。

很多时候,白中元都会产生一种错觉,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会读心术,否则内心隐藏最深的秘密不会被她一眼看穿。就像现在这样,自己只不过是指了指脑袋,佟楠便轻而易举的解读了出来。

失忆——是假的!

上述的话说完,佟楠轻轻歪头浅笑:“准确的说,是让有心人认为你的失忆症是假的,对不对?”

“对。”

这点,白中元不会否认,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舌灿莲花的胡诌一通,最终还是会被对方给拆穿。况且在打了大半年的交道之后,二人之间早已经没有了戒备可言,坦诚相待早已经是相处时的基本原则。

“能告诉我原因吗?”佟楠依旧在笑着,“你知道,我有这个权利。”

“两个字——查案。”白中元如实相告。

“你找到最合适的那条路径了?”佟楠意有所指。

“没有。”白中元瞬间领会,“目前看来,失忆症想要恢复遥遥无期,我不想再将全部心思放在这方面。”

“看开了?”

“非不想,实不能。”

“被动的放弃并不是什么坏事儿,有助于心态向好的方向转变,也许峰回路转、否极泰来呢?”在最初的一次治疗后,佟楠便已经给眼前这个人下了定论,他不仅聪明,还懂得取舍,最难能可贵的是在审时度势的同时保留着心中那份坚持。在当今的社会中,能做到上述已经实属不易了。

“我没有考虑那么多。”白中元的出发点只有一个,bào zhà案想要以常规办案方式突破困难太大了,先不说全部案情已经加密封锁,就单说其中涉及到的那些人,就不是采用正常手段所能应对的,“我到底该怎么做?”

“不需要任何转变,按照你目前的方式去做就好。”佟楠给出的建议只有一个,“说的直白些,顺其自然。”

“能行吗?”

“当然。”佟楠很肯定的回应,“我很清楚,如果不是有了相关方面的警觉,你不会找我说这个。”

“是的。”

白中元不假思索的点头,这个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案情分析会中的画面,他太了解方言了,若非对自己起了更大的疑心,若非掌握了什么线索和情况,他是绝对不会突然放手的。在这种局面下,如果自己还坚持以前的方式方法,只会更加的被动,那样等同于被警方和嫌疑人共同针对起来。

白中元从不怕被怀疑,也不怕被调查,他怕的是被“栽赃陷害”失去了最宝贵的时间,尤其是当从许琳口中得知未婚妻死于谋杀之后,已经彻底意识到这是一起覆盖极广、隐藏极深的阴谋了。

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根本无法真正的锁定嫌疑人目标,白中元很清醒的认识到,凭借个人力量是无法驱散笼罩在bào zhà案上空迷雾的。既然左右都是被动,那不妨让局面再乱一点,借力打力让方言去打头阵。

当然,促使白中元做出这一决定的还有与许琳的关系,在失去了唯一的“盟友”之后,他不得不求变。

思索这些,表情自然是有所变化的,尽管很细微,还是没能逃过佟楠的眼睛:“既然已经有人对你起了疑心,那么不管你做什么都会被关注的,他们总会想方设法的将你做过的每一件事带入到可疑情境中,然后才会去甄别对与错。既然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那你根本无需做出任何的迎合。”

“你的意思是说,刻意的伪装反倒是多余了?”

“没错。”佟楠继续解释道,“人有个共通的劣根性,那就是主观意识太强,尤其是疑心已起的时候,总认为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甚至于猜测的都是正确的。归根结底,还是那点儿卑劣的小心思作祟。”

“懂了,做好我自己就可以了。”

“你没懂。”佟楠轻笑。

“再卖关子的话,诊疗费我可要赖着了。”

“那可不行,筹备婚事要花很大一笔钱的。”玩笑过后,佟楠再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不让你做出迎合之态,是因为那样行事痕迹太重,很容易被聪明人看出来。可你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又无法破局,更是不行。”

“到底该怎么办?”

“牵个线,或者搭座桥。”

“……”

盯着佟楠的眼睛沉默少许,白中元起身拿起了外套:“走了,回见。”

“干什么去?”佟楠明知故问。

“买线、买砖,开工。”白中元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祝你好运。”佟楠笑着坐下来,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了起来,“这次先让你欠着,回头婚礼连本带利一块还。”

……

来到街上,白中元被太阳晃的有点儿头晕,电话联系谢江之后,得知技术科和法医那里很多物证检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于是便又给老牛打了电话,三遍无人接听之后,咒骂着朝租住的房子走去。

最近这段时间案件频发,虽然方言一直在说出于身体原因白中元可以不必那么劳累,但事实上在破获的三起案件中他几乎是付出最多的。如果只是身体疲惫倒也罢了,年富力强撑一撑便可以熬过去,可脑力的消耗和心理的磨折绝非休息休息就能缓过来的,必须要抽时间调整调整才行。

不管方言是出于什么目的,所谓的“zi you发挥”对于白中元而言都是雪中送炭,至少他不必如谢江一般风里来雨里去的出外勤,也不会像许琳一样被死死的拴在支队和案发现场中,有相对充裕的时间做想做的事情。

比如,睡觉!

……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路灯已经点亮。

冬至,夜越来越长了。

拿起手机,白中元看到了几个未接电话和十来条信息,分别来自于不同的几个人。

周然:“去哪儿了,不是说好晚上一起吃饭吗?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吗,第一次约会就放人家鸽子?”

谢江:“学会玩消失了,看到回电。”

方言:“给你准备了一间新的办公室,有空过来拿钥匙。”

杨伟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嫂子的腿有知觉了,我已经请假带她来了医院,回头请你喝酒。”

耗子:“师傅,我决定了,等柳莎出院我们就结婚。”

老牛:“人已死,有事儿烧纸。”

再次咒骂过老牛后,白中元首先拨通了一个电话,尽管杨伟成始终在克制,却还是被哽咽的声音所出卖了。这一次白中元没有安慰他,定好时间去探望后便挂断了,那个铁铮铮的汉子需要情绪的宣泄和释放。

原本打算再跟耗子联系一下,不过最终白中元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事情不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吗?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再去打扰呢?

谢江和方言可以不理会,周然是必须赔礼道歉的,就在白中元翻找通讯录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这个电话没有任何的备注,只是一串数字,就像一把打了死结的绳子,勒的白中元喘不过气来。

再三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接通了:“说。”

“我,我……”电话里,是白志峰的声音,有些犹豫,又有些紧张。

“没事儿我挂了。”

“等等,等等……”白中锋的语气软了下来,“本不想打扰你的,但今天是冬至,我包了饺子。”

“不吃。”

“还在生我的气对吗?”白志峰苦涩的劝着,“都说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何况是父子呢?回来吧,你最爱的芹菜馅。”

“我再说一遍,不吃。”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白志峰叹息,而后音量高了些,“对了,二号楼的老张喊我去下棋,我先过去了。饺子我放到冰箱里,你回来自己煮,吃完走就可以了,碗筷啥的等我回去洗。”

“……”

白中元没有说话。

“我挂了。”

电话挂断,白中元虚脱一般的跌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无处安放,嘴唇有些哆嗦。

良久之后,他站起身走到了窗户旁,拉开窗帘朝着家的方向眺望,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穿衣、下楼、打车,当打开家门的时候,白中元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芹菜和茴香味儿,顿时勾起了他的回忆。

芹菜馅,是他最爱吃的。

茴香馅,是苏浩的偏爱。

打开冰箱,上下两层的冷冻室已经被饺子塞满了,旁边的桌子上,是吃剩下的桶装泡面,还留有余温。

当一滴泪水滴落在手机上时,白中元将信息发送了出去:“饺子我带走了,叫苏浩回去陪你喝一杯吧。天冷了,注意保暖。”

……

坐在出租车里,白中元感觉胸腔有种要bào zhà的感觉,当那种失控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示意司机停了车。剧烈的呕吐后,鼻涕和眼泪糊满了整张脸,再一次靠向椅背的时候,他如释重负。抵达楼下菜市场,去买了些酒水和饮料,然后又切了酱牛肉、猪头肉,调制了几盘爽口的凉菜。

“你在哪儿?”进门,拨通了周然的电话。

“刚做完两份儿病理检验,正准备回家。”周然的声音里面满是疲惫。

“今天不加班了?”

“安排了轮换,不加了。”

“那正好,过来吃饺子。”

“真的?”周然喜出望外,“你亲手包的吗?”

“反正不是你包的。”回应一句,白中元又说,“看看还有谁无家可归,一起叫过来。”

“不是单独约会吗?”周然又有些失望。

“单独约会那得去外面,孤男寡女的在家里,酒后把持不住怎么办?”心结解开,白中元又没了正经。

“我一个女孩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的就是你。”说完,白中元挂电话,“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什么都不用买,带着嘴过来就行了。”

“遵命,男友大人。”

“看来加班加疯了。”嘀咕一句,白中元猛然想到了一个细节,周然是不吃肉的,这如何是好。

翻箱倒柜的折腾一番,白中元开始和面、调馅儿,终于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包出了几十个韭菜鸡蛋的饺子。

开门,周然直接蹦了进来,说句冬至快乐以后直接去了客厅。白中元刚想关门,谢江的脑袋挤了进来。

“你小子胆子越来越大,敢谋财害命了都?”

“呵呵……”

白中元冷笑:“老谢,贪便宜也不是这么个贪法吧,大晚上的你不回家,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吃饺子。”谢江推门往里走,“最近太忙,你嫂子带着孩子会娘家住了,我正愁晚饭怎么解决呢,你电话就来了。”

“那你好意思空手来啊?”白中元嘲讽。

“谁说我空手了?”谢江眼睛一瞪,从怀里取出一瓶醋,“瞧,正儿八经的山西老陈醋,蘸饺子吃老香了。”

“滚……”

白中元气的脸都白了,刚想发作却看到门外又伸进来一只手,侧身一看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你,你怎么来了?”

许琳面带寒霜,根本就没正眼看白中元,直接朝里面喊道:“周然,过来帮忙拿东西。”

“怎么回事儿?”白中元使着眼色。

“这不冬至吗,琳姐就买了些东西准备回家,谁知道接了个电话之后就改主意了,然后我就把她拽过来了。”

“你拽的?”白中元气的鼻子都歪了。

“怎么了?”周然眨着大眼睛,一脸的无辜相,“不是你说无家可归的人都叫来吗?”

“你……”

一场风波之后,四个人围着餐桌坐了下来。因为有案子,所以谢江和周然都表示不喝酒,正当白中元打算倒饮料的时候,许琳突然站起来去到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开了一瓶白酒。

“你要干什么,把酒瓶子给我放下。”白中元突然有了种恐惧感。

“要你管。”翻个白眼,许琳直接倒了一杯,“刚才我已经跟方队请假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她到底怎么了?”白中元悄悄问着周然。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说着,周然轻轻碰了碰白中元的胳膊,“你馊主意多,想想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白中元心一横,“让她喝,喝完自己就会交代的。”

第三十四章 还活着

俗话说百人百态,同样适用于酒后。有的人喜欢聊天儿、有的人喜欢借机耍酒疯、有的人喜欢宣泄心中压抑的情感,还有的便如许琳这样,酒至深处一言不发的倒头便睡,心事丝毫不肯透露,让人哭笑不得。

外勤工作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突发或者意外情况,于是酒足饭饱后谢江便离开了,周然本来也打算早点儿回去休息,却让白中元硬生生拦了下来。倒不是他有什么想法,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许琳单独相处。

诚然,二人有过同处一室的经历,可那是在窗户纸没有捅破之前,水库推心置腹的交谈以后,原本紧密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而随着支队门口前的那个拥抱,更是将裂痕撕扯到了无法修补的地步。

上述这些周然一清二楚,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任何尴尬或是不自在,说到底不过就是笔“交易”罢了。在将许琳安顿好之后,她才有些疲惫的坐到了沙发上,说话时透出几分委屈:“我说白大人,怎么睡啊?”

虽说这是两室一厅,但床却只有一张,次卧是房东改造的书房,根本无法满足休息的条件,无奈之下白中元只能指指主卧和沙发:“要么和她去挤一张床,要么在沙发上凑活一宿,自己选吧?”

“看来只能挤一挤了,沙发留给你。”周然说完,起身去卫生间,“我去简单的洗洗,麻烦你再找床被子出来。”

半个小时之后,屋子里的灯光变暗了,或许是白天睡的多了,也或许是三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些拘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白中元坐了起来。盯着主卧的门看了好一会儿,走进书房打开箱子取出了一本相册。借助明黄的灯光翻看一遍,这才小心翼翼的复位,而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的开合声十分轻微,可还是惊动了尚未睡着的人,披着外套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周然看到白中元上了一辆出租车。再次确认许琳喝的不省人事后,她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书房,翻找少许将之前的那个箱子拉出来打开了。

伴随咔咔的声响,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清晰的拍了下来……

……

下车的时候白中元看了看表,时间正好指向十一点半,抬头确认没有搞错地点后才向着不远处走去。

对于这处河畔,白中元有着两次深刻的印象,一次是在这里彻底得罪了秦时雨,另外一次便是刚刚。翻阅的照片当中,存有着他和许菲的合影,左右都是睡不着,心念一动便来到了这里。

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了,而在靠近河边的地方,已经有雾气开始蒸腾,让人感觉愈发的萧瑟和荒凉。

白中元没有做任何的事情,只是静静的站在河边,心中默默的念着数字,半个小时后他才转身离开。依旧是出租车,依旧是照片中的合影地点,卧佛山脚和镜像楼两个景点又耗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又一辆车租车停下来时,白中元转身朝着后面看了看,在那树影婆娑的黑暗处,似乎看到虚拟的景象。

一条线,一座桥!

……

“哥们儿,后面那车和你有没有关系,都跟咱一路了。”出租车司机都是老油子,早就注意到了异常。

“也许吧。”白中元没有回头,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中夹杂着轻松,也包含着自信。

“得,您觉得没事儿就成。”司机什么人没见过,也就不再往心里去,“这都快一点了,咱去哪儿?”

“夜色。”

后视镜中看了白中元一眼,司机念叨着:“您别怪我多嘴啊,最近那yè zong hui可不太平,死人了都。”

“是吗?”白中元心思一动,“你怎么知道的?”

“瞧您说的,这省城的事儿还有我们出租车司机不知道的吗?”撇撇嘴,司机继续道,“干我们这行的,前半夜都在到处跑,后半夜人少了就得去趴活,昨晚我一哥们儿就在夜色门口来着。”

“知道谁死了吗?”老话儿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出租车司机知道这些白中元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帮人整天都在八卦扯闲篇儿,莫说命案这种大事儿,就是哪条街的公厕堵了他们也都门儿清。

说起这个,司机那股子眉飞色舞的劲儿上来了:“死的那人是夜色的保安队长,我见过他两次,个子很高很壮,好像是哪个特种部队退役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打起架来更是心狠手辣,光胳膊都卸人家好几条了。”

“你这都从哪儿听来的?”白中元忍不住笑了,就算是捕风捉影,这司机说的也未免太扯淡了。

“怎么,您不信?”司机开始较真,“我还真不骗您,上个月夜色发生过一起斗殴,就保安队长那黑大个,两下就把寻衅滋事的小混混给制住了,铁钳一样的两只大爪子使出分筋错骨手,咔嚓就给人胳膊拧折了。”

“师傅,您这说评书呢,分筋错骨手都出来了?”白中元就当听了一乐呵。

“嘿,您还甭跟我较劲,当时可有很多人都看到了。”说着,司机一把方向车子掉头,直接停到了夜色旁边的一条小巷口,“看到没有,当时就在这胡同里,惹事儿那小子最后跪地上磕头才算脱了身。”

“真有这事儿?”白中元本是不信的,可这司机说的有鼻子有眼,如今更是指出了事发地点,不由的狐疑起来。

“信不信由你,当时那小子被打的老惨了,满脸都是血,估计连他他妈都不认识了。”说着,司机将发票打了出来,“十八块九,四舍五入您给二十就成。”

“得。”白中元嘴角一抽,转念放弃了争执。先不说司机讲的这事儿是真是假,听个乐子也值一块钱了。

出租车远去之后,白中元一步步朝着小巷里面走去,打开手机的光源顺着墙根细细的寻找了起来。大约行进到胡同三分之一处,目光被墙壁上的几片污渍所吸引了,甄别之后果然像是残余的血迹。

“看来那个司机没有撒谎,很像是人用手擦拭血迹后涂抹在墙上的,看来大概率发生过流血斗殴事件,只是这跟张大根的死有没有关系呢?”心中泛着嘀咕,白中元抬眼四处打量了起来。

这条胡同位于夜色的右侧,距离yè zong hui门口大约一百米的距离,穿过小巷继续向前,隐约能看到张大根居住的小区。换言之,在上下班的时候,他很有可能就是走这条路的,毕竟这比绕大路近了很多。

“只能先去yè zong hui打听打听了。”

将墙上的血迹拍照后,白中元用简单的方式进行了提取,证物袋他已经习惯了随身携带,可以确保检材保留检验价值。

夜色,是白中元第一次来,他对这种夜店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可为了查案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或许是因为命案的缘故,也或许是快凌晨四点了,今晚yè zong hui的生意要冷清的多,往日人声鼎沸、喧嚣异常的舞池中人影寥寥,连dj似乎都失去了撩动情绪的兴致,只有一只乐队在矫揉做作的哼着情啊爱啊的,听得人想死。

白中元是有目的而来,自然不会流连于纸醉金迷中,向服务生打听后直接找到带班经理亮明了身份。

“白队,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您尽管吩咐。”混夜场的,一个个都是人精,这位名叫薛东的经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薛经理,我想打听一下上个月的事儿。”

“上个月?”薛萌眼珠子一转。“白队,您还是明说吧,这场子里事儿太多,甭说上个月的,上星期的我能记住就不错了。”

“打架斗殴,关于张大根的。”白中元最不怕的就是跟眼前这种油嘴滑舌的人打交道。

“张大根?”这个名字,让薛东的脸色顿时一变,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实不相瞒白队,那件事是安保部门处理的,我还真不知情。”

“成,既然斗殴那事儿你不知情,我们就聊聊张大根的死吧?”白中元没有说“被害”这两个字。

“他,他的死跟我可没有关系。”薛东推脱着。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掏出警官证晃动两下,白中元假装离开,“走吧,跟我回队里一趟。”

“白队,白队,您留步,留步。”薛东赶忙拦着,“xing jing队我可真不能去,去了以后这工作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那打架斗殴的事儿……”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薛东赔笑。

“找个地方谈谈吧。”

“您跟我来。”

来到包间之后,薛东给白中元倒了杯水,确认门锁好之后这才说道:“白队,实话实说,那事儿我真就知道个大概。”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您容我想想。”走到对面坐下,薛东思索少许说道,“被打的那个人叫崔伟,是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每天晚上都去各大夜店泡着,那天晚上的斗殴发生的很突然,大根儿毫无征兆出的手。”

“原因是什么?”

“我真不清楚。”薛东苦笑,而后又补充,“不过我听华子提过一嘴,好像是那小子不老实引起的。”

“偷东西还是性骚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白中元知道夜店最常见的下流勾当就是这两种。

“都不是。”薛东摇头。

“那是什么?”

“药。”

“wéi jin pin?”这倒是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眉头一皱声音冷了几分,“我记得之前严打的时候,类似yè zong hui这些娱乐场所可都是签了承诺书的,怎么还有那些玩意儿在贩卖,是你们……”

“不不不,不是。”这么大一顶帽子,薛东可不敢接,赶忙澄清着,“白队,虽说我们是省城最大的yè zong hui,但一直是守法经营的,绝对不存在wéi jin pin,不信您可以去查,查到了不用您说,我直接去xing jing队自首。”

“说重点。”

这个下马威,让薛东仅存的那点儿侥幸也消散了,面色凝重的说道:“崔伟那小子手里有货,跟人做交易的时候正好被大根儿撞见,于是直接被扔了出去,听说那天被收拾的不轻,差点儿废了。”

“张大根下手这么狠吗?”白中元皱眉。

“那倒不是,分事儿。”薛东摇头,“虽然是在夜场工作,又是保安队长,但从心里来说我是挺佩服大根儿的,这人看着面相很凶,实则正直心善。甭说别的,光喝酒喝挺的那些小丫头,他都不知道帮了多少个。您应该清楚,这年头没人会管那些闲事儿,况且有些女孩儿本就是冲着放纵发泄来的,有时候帮了还落埋怨,费力不讨好。可大根儿就那么拧,只要撞见就会管,如果不是老板器重他,早就因为投诉惹事儿被开了。”

“这么说的话,他是痛恨卖wéi jin pin的了?”白中元倒是没有想到情况是这样,但这恰恰说明了张大根身死的可疑。

“没错。”说到这里,薛东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沉痛,“我跟大根儿喝过几次酒,有次他喝多了唠叨起了当兵时候的事儿,我才知道他是从边防部队退役的,服役期间经常会参加缉毒行动。”

“我明白了。”这个消息,深深触动了白中元的内心。此时此刻,他彻底明白了张大根对于崔伟的痛恨。

在缉毒警的眼里,任何贩卖wéi jin pin的都是地狱中走出的恶魔。而在公安系统和武警部队的统计数据中,缉毒警是死亡率最高的。

“说起来大根儿也挺不容易的,挣得钱不少却一分也留不下,除了老家年迈的父母要养以外,每个月还会给战友的家属打钱。我当时很不理解,就问他值得吗,不考虑以后成家的事儿吗?”

“他怎说的?”白中元想更进一步的做些了解。

“他说,他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部队。他还说,跟有些战友比起来已经很幸福了。”说到这里,薛东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脸色黯淡的同时声音透出了几分凄苦,“他说,至少,至少他还活着。”

“唉……”

白中元长叹一声,身体前倾拍了拍薛东的肩膀:“我问你,以你了解的情况来看,大根儿是怎么死的?”

抬起头,薛东的眼睛有些发红:“我一直认为,他是被人害死的。”

“谁的嫌疑最大?”白中元警觉了起来,“是那个叫崔伟的人吗?”

“我觉得不是。”薛东摇头,“我见过崔伟两次,觉得他没有那个胆子,很可能是其他的人。”

“再想想。”白中元催促,是在不想就此断了线索。

“白队,我真给不出具体的目标人。”薛东言辞诚恳,不像是在撒谎,“其实您可以抓了崔伟问问,保不齐能有什么线索。再说就算是他跟大根儿的死没有关系,贩卖那些东西也该关进去。”

“放心,他跑不了。”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白中元自然不会放过,“对了,那个华子是谁?”

“哦,他是保安副队长,全名叫陈少华。”

“他和大根儿的关系如何?”

“挺好的,跟亲兄弟似的。”

“他在哪儿?”白中元想继续了解下情况,“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叫他过来。”

“那您稍等。”薛东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不过华子没带过来,“白队,我刚问了问,华子一个多小时之前请假回家了。”

“请假回家?”白中元嘀咕一声,“他家住哪儿?”

“就住旁边那座老的生活区,对了,跟大根儿住同一个单元。”

“真的?”白中元蹭的站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陈少华

自从洞悉到方言目的,白中元便于第一时间做出了调整,在征求了佟楠的意见之后终于是有了应对之策,并且很快就有了效果,从镜像楼离开时被跟踪就是最好的证明,所谓的“zi you行动”果然是个陷阱。

这样的结果,本就在白中元的算计之中,真正大出所料的是夜色之行,本是为了避免回家尴尬不抱希望的找点事儿做来打发时间,没成想居然收获了重要的线索。崔伟在夜场里面贩卖wéi jin pin已经构成了犯罪,可那毕竟只是薛东的猜测性说法,并没有真凭实据。本着事有轻重缓急的原则,眼下最紧要的是前往那座老旧的小区,去印证心中那份不安的猜想是否为真,命案才是重中之重。

张大根和陈少华分别担任保安正副队长,彼此的关系又亲如兄弟,他们不仅居住在同幢楼的同一个单元,更为巧合的是两人的请假时间,都是凌晨三点钟左右,这很难不让人做出猜测性的联想。

穿过留有血迹的小巷,步行仅仅用了十分钟左右便抵达了小区,稍作辨别白中元径直来到了已经发生了一起命案的楼前。根据薛东所说,陈少华租的是一楼,和张大根一样也是居住在中门。走进楼道,声控灯亮了,带上手套后白中元没有去握门把手,而是扣住了门缝,稍稍用力门便开了。

心中早有不祥之感,可当相似之处越来越多的时候,白中元还是倒吸了口冷气:“但愿人没出事儿吧。”

打开灯,这间屋子与五楼的格局一模一样,然整体环境却又相去甚远,整洁和凌乱并存,充斥着强烈的矛盾感。整洁是因为刚装修过,地板砖一尘不染,门窗和家具锃亮,墙壁也是刚刚粉刷过的,就连卫生家和厨房也都是焕然一新的。而凌凌乱则是随意丢弃的衣服、鞋子以及众多生活用品。

一句话概述,白瞎了这么好的装修!

“有人吗?”一边朝里面走着打量四周,白中元一边喊着,不安的是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回应。

“房门开着,人去哪儿了?”

嘀咕着,白中元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然而角角落落都查看一番后,依旧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印象深刻的只有洗衣机里堆满的脏衣服,厨房水池里面摞起来的充满油渍的碗碟,以及垃圾筐里速食品袋和泡面桶。

薛东应该不会骗人,那就只有其他两种可能了,要么陈少华返家后又出去了,要么根本就没有回家。怀揣着疑惑,白中元将门复位之后去了物业监控室,因为刚刚发生一起命案,摄像头存有很大的隐患,已经敦促物业进行了更换,显然他们并未真正重视起来,至少目前尚未将问题解决。

得知这一情况,白中元本是想发火的,可考虑到物业已经订购了相关设备,这两天就会送到,便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再说,谁又能事先预料到刚刚发生命案就又有可疑情况出现呢?

出了人命放在哪里都是大事儿,尽管全新的摄像头尚未更换,不过物业还是尽最大可能调整了监控的角度,将那幢楼及周边环境覆盖了百分之八十左右,盲区是一个垃圾池和下水井,距离单元门口有五六米的距离,总体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由于是晚上,加上摄像头的清晰度不够,因此拍摄出来的画面是有些模糊的,不过这并不妨碍明显目标的出现。大型的越野车停在单元门前,走下一名身高一七五左右的男人,体型有些偏胖,或许是天冷的缘故,浑身包裹的很严实,无法看清相貌。他最为明显的特征是双腿,走起路来有些瘸拐,仿佛有着某种疾病。

“这个人是陈少华吗?”看着他绕到后面打开了后备箱,白中元问着物业人员。

“是他。”物业人员点头,“虽然视线不是很好,但我确定就是他,那辆车我是不会看错的。”

“你认识他?”

“说过两次话。”物业人员点头,“他这个人比较有个性,跟死亡的张大根关系十分要好,也是在夜色上班。”

“他的腿怎么回事儿?”白中元好奇这点。

“腿没事儿,脚被砸了。”

“你清楚吗?”

“还真知道。”物业人员解释道,“前天我去药房买药的时候碰见了他,看到他手缠着纱布一瘸一拐的就问怎么回事儿,他说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挤了手,下意识反应撒手后掉在了脚上,肿胀的很厉害。当时我还劝他请假休息来着,但他说光棍节这两天场子里太忙,过了这几天再说。”

“嗯。”

继续播放监控,陈少华不知在车后鼓捣着什么,足足有十来分钟才将后备箱盖放下来,而后抱着两个大箱子走进了楼道。白中元稍稍回忆了下,刚刚的确在客厅的角落看到了一个纸箱子,另外一个却没有印象。

进入楼道后不久,陈少华走出来将车开到了楼头的车位,而后一瘸一拐的上楼便再也没有出现。

“看看后面的监控。”

“好的。”

物业人员调取后面小路的监控录像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这也就意味着陈少华就在那幢楼里面。

“难道上楼了?”这个念头浮现,白中元急匆匆走出了监控室,直奔五楼。

因为发生了命案,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502是不允许闲杂人员进入的,现场勘查完之后已经贴上了封条。

“有人来过。”

门上的封条被人撕了下来,这顿时让白中元紧张了起来,轻轻一碰发现门没有上锁,便打开门走了进去。主卧室里面有着亮光,但显然不是点灯,悄无声息的靠近之后,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观其体态正是陈少华。

陈少华背对着门口,床上的被褥被掀了起来,床板上点着两根蜡烛,再有的便是几个白色的餐盒,里面是各种菜肴,尚且能闻到淡淡的香气。当然,更大的气味儿是另外一种,源自于地上的铁盆,从里面的灰烬来看,显然是烧过纸的。从他胳膊伤的黑色袖章判断,应该是在哀悼着张大根。

“你是怎么进来的?”白中元先是放重了脚步声,而后才说了话。

虽说陈少华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私自进入房间,但顾念死者为大的原则和两人亲密无间的兄弟情,白中压下了追究的念头。挚友无端过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悲痛万分的,不必过于小题大做。

脚步声引起了陈少华的注意,转头看到白中元之后,神色悲痛的站起了身:“请问您是哪位?”

“刑侦队,白中元。”自我介绍之后,白中元示意对方做出正面的回应,“先回答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钥匙。”陈少华拍了拍腰间,“我有大根儿家的钥匙,同样他也有我家的,我们不分彼此。”

“你上来做什么?”白中元追问。

“没事儿,就是上来看看他。”陈少华指了指床上的东西,“买了点儿酒,陪他喝点儿,说说心里话。”

“你知不知道这是不允许的?”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私自进来?”

“心里难受。”陈少华眼眶有些发红,“尸体被你们拉走了,我心里放不下他,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

“……”

白中元忍住了呵斥之意,他很清楚这种悲痛的感觉,但毕竟命案还没有调查清楚,有些规矩是不能坏掉的:“追悼完了吗?”

“还没。”说完,陈少华话锋一转,“但既然您来了,我自然会做出配合的。”

“嗯。”见到对方好说话,白中元语气便也和缓了下来,“张大根的死尚未查清楚,以后你不要再贸然进来了。一来这样做会对案发现场造成破坏,二来也会给你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

“明白。”

“收拾收拾下去吧,正好有些情况向你了解一下。”

“好。”

点头,陈少华开始收拾东西,直到这时白中元才注意到他的左手缠着纱布,隐隐还能看到些血迹。

“手怎么了?”

“昨天搬东西的时候挤了一下,钉子把手背扎透了。”

或许是最近太累,也或许是过于敏感,白中元在此时想到了邱宇墨胃容物内的断指,不由的歪头悄悄观察了起来,确认陈少华的手指是健全的以后,不由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果然是想多了。”

“需要帮忙吗?”陈少华五指健全不假,受伤也确实为真,做起动作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没事儿,小伤。”说话间,陈少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白警官,咱们下去吧,我住102。”

“我知道。”白中元凝视点头。

“走吧。”陈少华眉头微皱。

“我去检查下窗户有没有关好。”

“102,我下去等您。”说着,陈少华出了门。

当脚步声渐远之后,白中元迅速蹲下了身子,将始终留意的两颗烟蒂装进了证物袋里面,而后关门下楼。

第三十六章 乱糟糟

凌晨五点,102室。

在楼上的时候,因为点着蜡烛,加之陈少华是去悼念张大根,因此白中元并未认真观瞧对方的长相。两人于沙发面对面坐下之后,这才做了细细的审视。浓眉大眼国字脸,身躯壮硕不怒自威,看起来有着几分凶相。尤其是因为挚友过世受悲痛袭扰,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压迫性的肃杀之意。

白中元还记得耗子苏醒后说的话,那晚从回迁楼下来的除了苏浩和疑似邱宇墨之外,再有的便是一个略显矮胖、面现凶相之人,这与眼前的陈少华倒是有着几分契合,可他健全的五指显然又排除了这种可能。

“白警官,您先坐着,我去给您泡杯茶。”

“不必了。”并非白中元不渴,而是扫视全屋都没看到一只干净的杯子。

“看样子您也是整晚没睡,喝杯茶提提神。”话说至此,陈少华仿佛洞悉到了白中元的顾虑,于是指了指旁边的箱子。“下午买的新茶具,还没来得及开封,正好试试顺不顺手,您稍等片刻。”

刺啦……

刺耳的声响传出,箱子上面的胶带被撕扯开,或许是用的力道太大了,陈少华忍不住嘶的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白中元站了起来。

“不小心扯动了伤口。”指指从纱布中渗出的血迹,陈少华从旁边抽出纸巾擦拭了起来,“看来得麻烦下白警官了。”

“不麻烦。”打开箱子,白中元果然看到了一副全新的茶具,取出的同时问着,“你的手不要紧吧?”

“没事儿。”陈少华说着,将擦拭过的纸巾一张张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需要帮忙就说话。”

“真不用了。”陈少华摇头,“天亮诊所就开门了,到时候过去检查一下,麻烦您去烧壶水。”

“小心点儿。”白中元点头,走进了厨房。

在烧水的过程当中,伤口处的鲜血已经止住了,当白中元打算找个话题聊聊张大根的事情时,陈少华又蹲到了那个箱子的跟前,一边翻着一边嘀咕:“奇了怪了,我记得买茶叶了啊,怎么找不到呢?”

“是不是被压住了,我看里面东西不少,再仔细找找。”白中元口中搭着话,手却悄悄的伸向了旁边的垃圾桶,当一张带有血迹的纸巾被他迅速塞进证物袋里面的时候,茶叶终于被找到了。

“有劳白警官泡一下。”陈少华将茶叶递了过去。

“红茶,我喜欢。”白中元开始泡茶。

当茶香四溢的时候,白中元将话题引到了命案上面:“这么晚来找你,主要是了解一下张大根儿的生前情况。我听yè zong hui的经理薛东说,上个月张大根曾经殴打过崔伟,那件事儿你应该清楚吧?”

“嗯。”点头,陈少华回忆道,“当时我就在现场,也可以说是参与者,如果不是大根儿拦着,我就把那小子废了。”

“你这性子倒是够直的,当着警察的面就敢说废人?”这句话既带着白中元的调侃,也隐含着警告。

“白警官,换做其他人我当然不会这样说,可您知道崔伟干了什么吗?”

“我听说是贩卖wéi jin pin。”

“薛东告诉您的?”

“嗯。”白中元点头,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还说,这是你透露的。”

“这孙子,嘴真他娘的碎,这种事儿也四处嚷嚷。”话说至此,陈少华脸色一变,硬生生挤出了一抹笑容,“当然,告诉您也是应该的。”

看到陈少华收敛了些,白中元的脸色也好看了点儿,继续问着:“崔伟贩卖的wéi jin pin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陈少华摇头,“您有所不知,崔伟这孙子整个一无业游民,路子非常的野,哪里有油水可捞就去哪儿,什么东西赚钱就倒腾什么,一丁点儿的下限都没有。在贩卖wéi jin pin之前,还他娘的玩儿过仙人跳。上次弄了两个女的,给一外地人做了个局,一把坑了人家好几万,还有……”

“说重点。”白中元本以为陈少华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只能把话题引回来,“我听薛东说,那天你们把崔伟收拾的不轻,人都差点儿废了,你们当中谁下手最重?”

“我。”陈少华脱口而出。

“不是你。”这点儿白中元还是能够看出来的,“是张大根对不对?”

“嗯。”心思被看穿,陈少华便说了实话,“大根儿以前是边防部队的缉毒武警,最痛恨的就是毒贩子。以前跟我唠叨过,他的好几名战友都是死于缉毒行动当中,还说只要在场子里碰见干那行的就往死里打。”

“崔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好听点儿是混社会的,难听点儿就是泼皮无赖,没有任何的节操和下限。”

“你觉得,他差点儿被人打死,那口气能咽下去吗?”

“怎么可能。”陈少华苦笑一声,“在yè zong hui呆的时间长了,他们那类人我见的多了,全是睚眦必报、两面三刀的烂玩意儿。”

“那他有没有可能报复张大根儿?”白中元更关心的是这点。

“我也想过,以崔伟的性子来说,肯定是要找机会报复的,但仔细琢磨琢磨又感觉这种可能不是很大。”

“为什么?”

“一来是大根儿的伸手了得,甭说一个崔伟,就算是三个也得分分钟躺地上。二来这样的机会很难撞上,大根儿这个人除了上班之外就是在家里呆着,要么就是去花鸟鱼虫市场,他喜欢养小动物。”

说起这个,白中元有了些好奇,便想进一步了解更多有关张大根儿情况:“他为什么喜欢冷血动物?”

“……”

陈少华没有回应。

“说说吧。”白中元倒茶。

“他说,冷血动物是没有感情的,如果可能他想变成那样。”话说至此,陈少华的语气悲痛了些,“大根儿觉得,如果没有了感情,就不会再背负那么沉重的包袱,进而不会深陷于过往中无法自拔。”

“唉……”

白中元长叹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了缉毒行动中牺牲的那些英雄们,虽说他与张大根服役时的职责使命不同,但在面对战友牺牲时的感受却是别无二致的,就像耗子受伤死未卜的那段日子,不也是心急如焚悲痛无比吗。

“大根儿是个好人。”陈少华唏嘘不已,“自从我认识他开始,基本上就没见过有乱花钱的时候,他的工资除了交给老家父母一部分之外,还要分别邮寄给两位战友的双亲,为此他甚至断了成家的念头。”

“嗯。”白中元不想发表过多的看法,但他认同张大根儿是好人、是英雄,可正式如此,才要进最大可能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你知不知道崔伟住在那里?”

“知道。”

“在哪儿?”

“靠近三环的一个村子里,租住的是一间平房。”

“把地址给我。”

“白警官,地址我可以给,可未必有用。”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今天我去找过,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你去找他了?”

“没错。”

“为了张大根。”

“是的。”陈少华攥了攥拳头,“大根儿死了,我总得想办法弄清楚,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崔伟。”

“嗯。”这点白中元倒是同意的,“先把地址给我吧,总会查出些东西的。”

“麻烦您记一下。”

将地址记下之后,白中元又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张大根儿为什么会在上班期间请假?”

“知道。”陈少华点头,“那天晚上我看到有个警察找过她。”

“谁?”

“以前总队的,听说现在调到支队去了,是个女的。”

“许琳?”白中元想到了案情分析会上许琳说的话。

“应该是吧,好像听到大根儿喊琳姐来着。”

“后来呢?”

“后来琳姐就走了,大根不知道怎么就情绪低落了,跑到一边儿喝起了闷酒。”陈少华继续回忆着,“我过去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说心情不好,几杯酒下去之后他说要回住处一趟,然后就……”

“那你今晚为什么也要请假?”犹豫一下,白中元还是将顾虑说了出来,“尤其是时间点,跟大根儿请假相差无几。”

“因为……我想送送他。”陈少华的眼圈又红了些,“兄弟一场,在警方没有给出确切结论之前,这是我唯二能做的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还是想问问剩下的一件事是什么?”

“天亮以后去看看他的父母。”

“嗯。”点头的同时,白中元又冷静的说道,“大根毕竟是你的兄弟,你去看看他父母也是人之常情,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保证,手机时刻都要保持畅通,保不齐还会有什么情况向你了解。”

“我会的。”陈少华点头。

“还有,尽快返程。”

“明白。”

“一路顺风。”

离开小区后,白中元打车前往支队,在路上闭目整理者思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崔伟的嫌疑是最大的。

这个人,就算不是谋害张大根儿的凶手,也一定有罪行可挖。

抵达支队,白中元先去找了谢江,在将情况进行说明之后,敦促他与张大根老家的警方联系,一定要多多留意陈少华的动向。倒不是说他具备嫌疑,而是不知道他是否在撒谎,如果他已经掌握了崔伟的动向呢?

这其实还牵扯着一个为难的问题,如果不放陈少华去看望张大根儿的父母,那就无法验证他话的真假。而如果放了,则无法将其完全控制住。所以目前能做的就是全力搜捕崔伟,然后盯紧陈少华。

“当地警方表示会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保险起见,我建议派人跟陈少华跑一趟。”谢江建议着。

“这事儿你安排就好,别跟的太紧暴露了就行。”

“嗯。”点头,谢江拿起湿毛巾擦了擦脸,略显疲惫的说道,“有关邱宇墨社会关系的排查有了进展,在他创建婚恋网站之初曾遭遇过一次财务危机,网站差点儿就黄了,后来有一笔资金注入才步入正轨。”

“资金哪里来的?”白中元问。

“这正是我要说的。”谢江眉头深深皱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那是一家卖二手车的公司,最可疑的是那家公司是在婚恋网站发生危机前几天注册的,完成资金注入后公司便注销了。”

“二手车?”白中元怎么都无法和邱宇墨联系起来,“公司的法人是谁?”

“你应该听说过。”谢江显得很不安。

“到底是谁?”

“唐磊。”

“唐磊,哪个唐磊……”下意识的脱口后,白中元脸色大变的回神,“老谢,该不会是bào zhà案中……”

“就是他。”谢江肯定的点头。

“他们之间怎么会有关系?”白中元紧紧地追问。

“目前还不清楚。”谢江摇头苦笑,“先不说唐磊已经死了,就单说bào zhà案封锁的很多案情,都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这事儿着急不得,慢慢来吧,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现在不是已经出现进展了吗?”白中元现在已经看开了。

“是这道理。”拍拍白中元的肩膀,谢江拿起外套向外走,“我去安排跟车的人,随时保持联系。”

“我去趟法医那里。”

周然还没来上班,她的助手正在忙碌着,将两份检材交付并叮嘱尽快检验之后,白中元又问了问其他的情况。在已经完成的病理检验中,证实张大根儿的确是被银环蛇咬伤致死,并且生前曾饮过大量的酒,那些酒不仅会麻痹他的神经,导致反应出现迟钝,还会催化银环蛇毒的发作过程。

换言之,如果没喝酒,张大根很可能还能保住性命。

“这案子,倒是越来越复杂了。”

回到办公室趴了一觉后,时间来到了早晨七点半,随着支队大楼变得喧嚣,一条条消息也纷至沓来,其中最有用的无外乎以下五点。

第一,崔伟失踪了。

第二,陈少华已经开车前往张大根儿的老家。

第三,技术科加班加点的忙碌后,终于框定了屠宰场外使用器械的大致范围。

第四,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老牛活过来了。

第五,最新的法医勘验结果表明,张大根后脑的伤不是撞击造成,更像是钝器打击所导致的。

比如,缠了软布的棒球棍。

第三十七章 出事了

上述五点都是极为重要的,都是要立即着手调查的,如果非要分个先后顺序,也只能是将老牛摘列出来了,但这也仅限于拖个一天半日的,毕竟他身上牵着瓷器碎片那那条线,谁也不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在当前的局势下,所有的线索都无法做到暂时的搁置,必须要同步推进案情才行。

八点钟,白中元和谢江来到了方言的办公室,在将全部情况汇总上报之后,三人开始调整制定侦查方向和策略。正逢多事之秋,支队的人手已经开始显现不足,偏偏许琳今天又请了假去处理家里已经不容再有任何拖延的事情,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好在还有周然和秦时雨,两人能很好的给予技术支持。

谢江依旧负责外勤的走访和排查工作,方言则将调查邱宇墨生前社会关系的任务主动揽了过去,这样既能保证案情不出现贻误,又能统筹好整个支队的工作,已属上策。而白中元也暂时失去了“zi you之身”,尽全力去侦破张大根被害的案子,并且在精力允许的情况下,还要多多兼顾其他案情。为了确保不出现疏漏,方言从分局抽掉了两支xing jing中队作为机动,哪里缺人就补充到哪里。

站在方言的角度去审视全局,这样的布置和安排无疑是最为合理的,但对于白中元而言却是有苦说不出,刚刚享受一天的“zi you行动”特权就这么被剥夺了不说,更是挑起了最重的担子,上哪儿说理去?不过他心中也很清楚,显然有些压力方言已经承受不住了,否则不会朝令夕改,更不会将自己再次放到最重要的位置上来,要知道自己付出的越多、表现的越好,那么暗中的博弈之局便越是占据上风。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方言是绝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出现的,实属无奈之举。

当然,无论白中元还是方言,他们都是顾全大局的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履行好肩负的职责和使命,不会因为“bào zhà案”引起的猜忌而做出渎职的事情来,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他们的原则和底线。

这几天的食堂已经没有了定点的开饭时间,调整升级为饿了就去吃,吃了就去忙的全天候供给保障。一碗热汤面补充体力之后,白中元跟谢江分道扬镳直接去了技术科,一顿热脸贴冷屁股后,从秦时雨手下借了两个人。

法医的最新尸检结果显示张大根后脑的伤并非撞击沙发扶手导致,更倾向于钝器的袭击锤打,也就意味着当天晚上还有别的人去过502室,如此一来就必须再去勘查现场,反复寻找蛛丝马迹。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怀揣这个疑问,白中元在前往案发现场的路上联系了周然,让她暂时先放一放两颗烟蒂以及血迹的检验鉴定,再仔仔细细检查下张大根儿尸体上的伤痕,看看能否提供更多的协助和支援。比如根据受伤部位来推测嫌疑人的大致身高,抑或是其他具有追查价值的征象,务必加紧加急。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车子已经停在了小区的楼下,环顾四周白中元将目光望向了这幢楼的楼顶。案发的那晚,技术科曾经仔仔细细的勘查过现场,并未发现任何他人进入屋子的痕迹,整幢楼的住户也都没有看到或者听到可疑的人或者声音,那么张大根到底是怎么遭遇袭击的,嫌疑人又是如何进入屋子的?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楼顶,只有那里没有进行过细致勘查。前往楼顶的天井在一单元,一路向上走着又同步进行了住户走访,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

“白队,天井的盖子没有上锁。”顾山是技术科骨干,此时已经爬了上去,反复查看之后说出了结论,“楼顶的天井四周没有可疑足迹,但是能看到尘土被翻新过,厚度也有明显的层次感,基本上满足有人上来的条件。”

“我先上。”白中元示意小刘殿后。

爬上去,顺着顾山所指白中元看清楚了那些可疑的地方,粗略看起来就像是用东西进行过简单的抹除清理一样:“怎么样,是不是扫除足迹造成的?”

“很有可能。”顾山点点头,“虽说这天井的四处边沿以及周围都进行了清理,但根据更远处的尘土来推断,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上来了。换句话说,这两天的确有人爬过天井,且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因为如果是正常住户的话,是不会扫除足迹的,当然这只是初步推断,还需要后续的勘查提供更多的支撑依据。”

“嗯,去那边儿看看。”说着,白中元已经朝着张大根儿居住的房间位置走去,顾山和小刘紧随。

“方队,有发现。”勘查工作刚刚开始不久,小刘便招呼了起来。他所指的是一处管道,大约有碗口粗细,或许是风吹日晒久了,上面的油漆已经有了脱落的迹象。当然,还是十分结实的。

“白队你看,管道上面的油漆脱落了不假,存在可疑痕迹也是真,尤其是靠近被螺栓固定的接口这里,油漆的脱落呈现出弧形,而且只在背阴的这一面。除此之外缝隙中还有些细如发丝的纤维存在,很像是某种绳子上面的。将这一切进行整合,初步推断这里曾绑过一根绳子,借助这根绳子便可以进到下面住户的家里。”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站起身,白中元问着楼边儿的顾山,“你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

“同样有可疑痕迹存在。”看白中元走到身边,顾山指着房檐说道,“这里呈现出摩擦过的征象,初步判断力度很大。”

“就像是……”

白中元的眉头刚刚皱起,顾山已经说出了结论:“没错白队,就像是有人借助绳索下楼造成的。”

“嗯。”

从心里来讲,白中元认可这一勘查结果,然而头疼的是并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作为支撑:“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有,这里的瓦片少了一块。”

缺少的瓦片,位于摩擦痕的一侧,距离大概有二十公分,且呈现着新鲜痕,像是这两天被碰掉的。

“这是什么?”观察丢失的瓦片位置时,白中元的目光白房檐内壁的一根外凸的钢钉吸引住了。

“白队,看样子像是血迹,并且受到了污染,旁边……好像是半枚指纹。”顾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收集着,“不知道还具不具备检验价值。”

“保存好,回去送到法医那里,她会有办法的。”随着接触的加深,白中元已经越来越认可周然的能力了。

在顾山收集检材的时候,白中元和小刘又对四周进行了细致的勘查,却再也没有任何的收获。

“顾山,张大根死亡的那晚,我曾仔细观察过两间卧室的外面,并没有看到任何踩踏或者攀登的痕迹。如今我们在楼顶有了收获,在你看来犯罪嫌疑人是如何进入到房间中的?”白中元心中有着猜测,还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避免出现踩踏的痕迹只有一种可能。”顾山不假思索的说道,“嫌疑人是采用倒吊方式进入的房间。可那样会有一个前提,必须有人接应或者屋子里面存在可承载重物的东西,否则很难顺利进去。”

“壁挂的暖气片算不算?”张大根家里的次卧被改成了宠物室,因为他喂养的都是冷血动物对温度要求比较高,所以那间屋子的暖气片是更换过的,由固定在地上的铸铁暖气片,更换为了壁挂陶瓷式。

“完全可以。”顾山表示认可这一观点,“壁挂式暖气片大多都是用膨胀螺丝来固定的,别说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重量也完全可以承受。如果嫌疑人能够顺利打开窗户,那么借助暖气片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入房间里面。”

“走吧,我们下去。”

来到楼下之后,白中元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尤其是那根沾染血迹的钉子,总觉得有过印象。

“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苦恼着,白中元又朝着二单元望去,当目光掠过一楼,他猛地回想了起来,当时和陈少华交谈的时候,他的左手就是缠着纱布的,并且还说是被钉子扎透受伤的。

“难道是他?”念及至此,白中元的脸色已经有了些苍白,“小刘,马上把刚刚提取到的检材送回队里交给周法医,让她连同今早我送过去的那两份一起检验,重点是不同的血迹究竟属不属于同一人。”

“是,白队。”小刘接过检材,急匆匆上车。

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中,白中元还是有些担忧,于是拨通了谢江的电话:“老谢,陈少华没有跟丢吧?”

“没有,我刚刚打电话问过,一切正常。”说完,谢江反问,“怎了中元,是不是有新的发现?”

没有结果之前,白中元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什么:“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陈少华一定要跟住了。”

“放心吧。”

看到电话挂断,顾山问着:“白队,现在去什么地方?”

“北三环。”车已经被小刘开走了,白中元示意顾山去外面打车。

此时此刻,白中元的想法很简单,不管崔伟这个人是失踪了还是逃匿了,也不管到底是不是谋害张大根儿的人,他的住处都必须要去一趟,其他方面收获可能没有,检材是肯定能提取到的。

北三环的外面,还有着很多平房和二层楼构成的自然村落,绝大多数都租给了外来务工人员。顺着陈少华给出的地址,白中元和顾山很轻易便找到了村子里面,由于已经知道崔伟没有在家,于是他们直接去了村委会。在说明来意之后索要了房东的电话,然而得知的情况却很不乐观。

据房东说,房子的确是租给了崔伟不假,实际上他们却很少见面,到了交房租的时候,都是把钱打到卡里面的。这个月刚到中旬,距离下次交房租还有很多天,最近便没有过联系,无法提供更多的讯息。

“两位警官,我带你们过去,先把门锁撬开,我再弄把新的补上,让邻居帮忙带个话,崔伟回来到村委会来拿钥匙就行。”村委会的治保主任十分的配合,出的这个主意也是目前最为可行的。

这座院子的主房有些残破已经不能住人,东厢房又堆积着很多的杂物,白中元他们的视线自然而然便聚焦到了西厢房,再次撬锁后鱼贯走了进去。屋子的环境用一个字形容,脏;两个字描述,真他娘的脏。

“任何东西都不要动,提取到检材后就离开。”白中元提醒着。

“白队,放心吧。”顾山说着,走到床边稍作寻找,便将几根头发捡拾了起来,而后又从水杯上提取了两枚指纹。

“麻烦你了。”告别之际,白中元想治保主任表达了谢意。

“应该的,两位慢走。”

……

尽管白中元他们忙的连口水都没有喝,可依旧耗去了不短的时间,返回支队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钟了。

“你先去吃饭,我把检材送过去。”打发走顾山之后,白中元来到了法医实验室,正好撞见周然,于是问道,“检验结果怎么样?”

“哪有这么快。”翻个白眼,周然活动了活动身体,“已经做加急处理了,结果出来第一时间通知你。”

“这个给你。”

“又来?”周然瞪眼,却还是接了过去。

“你受累。”客气一句,白中元叮嘱道,“现在一共是六份检材,两颗烟蒂和卫生纸上面的血迹,小刘送过来的凝血块和半枚指纹,加上这里面的指纹和头发,检测dna的同时做出准确的比对。”

“遵命,我的白大队长。”周然疲惫的转身。

周然的这副疲态,让白中元心中有了些不忍,于是问道:“全部鉴定比对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一份儿检材的话,加紧加急两到三小时便可以完成,这么多最快也要晚上了。”周然表示尽力了。

“那就暂且放放,先去食堂,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

“还算有点儿良心。”口中这样说着,周然还是将工作放在了第一位,“放心吧,我的搭档已经吃完了,不会耽误进度的。”

“辛苦了。”白中元向里面打着招呼。

“走吧,我都快饿死了。”周然有气无力。

“嗯。”

点头,白中元便想迈步出去,可就在转身的刹那,电话突然响了,接通之后传来了谢江低沉的声音。

“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陈少华出事儿了。”

第三十八章 不可能

自从归队之后,白中元愈发觉得自己具备乌鸦嘴的潜质了,很多时候说的话和担心的事,最后都会一一应验。就比如上午勘查现场的时候,那根钉子让他联想到了陈少华受伤的左手,很担心这个人会和张大根的死亡有着某种隐性关联,没成想刚从案发现场回来,噩耗便突然而至了。

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急匆匆来到方言的办公室,白中元转述了谢江的话。

张大根的老家在邻省的山区,山高林密,路窄崎岖,存在着很大的安全隐患。莫说是不常去的外地客,就算是扎根在山里一辈子的土著,每每外出返回也都要十分的小心,即便如此依然时有意外发生。尤其是深秋和入冬之后,落叶上的白霜和积雪光滑无比,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崖下粉身碎骨。

按照白中元和谢江制定的计划,是在不暴露的情况下看住陈少华,于是跟车的xing jing便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段距离原本把握的很好,可随着汽车进入颠簸的盘山道后,逐渐出现了失控的苗头。再加上陈少华开的是越野车,在山里面比轿车的优势大了很多,所以被甩开了很远。

当便衣xing jing好不容易跟上去以后,盘山道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那辆冲入山下的越野车在蒸腾着熊熊火光。当他千辛万苦拎着灭火器冲下去时,越野车基本已经被焚烧殆尽,陈少华的尸体更是惨不忍睹。

“人就这样死了?”方言还是感觉有些突然。

“是的。”白中元也没彻底缓过神来。

“唉……”

长叹一声,方言示意白中元坐下,而后手指在桌子上敲打了几下:“你觉得,这是起意外吗?”

“不知道。”白中元摇头,暂时他真没有任何过多的看法,“从我心里来讲,挺希望这是意外的。”

凝视稍许,方言面色凝重的颔首:“尽管这对死者不尊重,但我内心想法和你是一致的。说说看,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派人过去?”

“慎重考虑,还是过去一趟比较好。”白中元还是觉得不能有任何疏忽。

“嗯?”

显然,方言对此是有些排斥的:“现在支队的情况你是清楚的,骨干人员几乎到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地步,抽调起来着实有些困难,毕竟目前追查的任何线索都不能中断,要不移交给分局大队怎么样?”

“老方,你觉得合适吗?”白中元冷笑。

“有什么不合适的?”方言目光闪烁,“再说,咱们不是有一位同志在现场吗,支队也是出了力的。”

“老方,你打的什么主意自己清楚,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最后证明陈少华涉案了,你怎么办?”

“这个……”稍作犹豫,方言讪讪一笑,“他如果真的涉案了,再让分局大队交接过来就行了,至多麻烦一点儿。”

“是麻烦一点的事儿吗?”白中元已经忍不下去了,“说句难听话,你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白中元早就把方言那点儿小心思给看透了,之所以将这事儿往分局大队推,完全是因为目前没有任何征象表明陈少华有涉案的迹象,刚刚他问自己有关车祸的看法是不是意外便是出于这一考量。以此作为前提,支队派人过去几乎就等同于白白浪费警力。如果仅仅是怕耽误多线的追查倒也无可厚非,关键是这其中夹杂着小算计,着实有些说不过去,这都什时候了,还计较付出与得失。

“你小子长本事了,敢夹枪带棒的讽刺我了?”方言色厉内荏的咆哮一句,而后又嘿嘿一笑,“有什么事儿心平气和的说不好吗,非要弄得跟吵架一样,既然你不同意,那支队就出人过去,只是让谁去好呢?”

“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白中元没有好脸色。

“你别阴阳怪气的,就说去不去吧?”

“不去行吗?”

“当然不行。”

“那你还问。”翻个白眼,白中元提起了条件,“我去可以,毕竟目前负责的案子陷入了迟滞阶段,跑一趟也不会耽误什么,但我要带两个人一起。”

“行啊。”方言毫不迟疑的点头,“许琳请假了,你自己联系她,另外一个是谁?”

“谁告诉你我要带许队了?”

“不是许琳?”方言有些疑惑,“那是谁?”

“周然。”

“不行。”方言直接拒绝,“现在队里这么多事儿,你把周然带走了,等于卸了我一条胳膊。”

“不行也得行。”白中元据理力争丝毫不让,“如果不带法医的话,跑这一趟没有任何的意义。再说了,现在法医那里的工作更多是检验鉴定,助手完全可以胜任,我们会抓紧时间赶回来的。”

“另外一个是谁?”不得已,方言只能做出妥协。

“技术科……”

“你他娘的不要得寸进尺,周然我已经放给你了,还想带秦时雨走,门儿都没有。”方言突然变了脸,“只是去勘查一起车祸现场,你卸了我的左膀还要砍右臂,你怎么不把老谢一起带走呢?”

“老方,你是属狗的吗,说翻脸就翻脸。”讥讽一句,白中元抓起外套就向外走,“我去技术科找顾山。”

“算你小子识相。”只要不带走秦时雨,方言才不会在乎白中元怎么看他,笑呵呵的下达了命令,“最晚后天中午,必须归队。”

……

根据地址,从省城前往张大根儿的老家至少需要六个多小时,好在陈少华出车祸的地方并未特别深入山区之内,五个小时左右应该就能赶到。当然,这是在不堵车和遇到突fā qing况的前提下。由于事发突然,白中元和周然都没有吃饭,临上车之前买了些速食品,车暂时交给顾山来开。路上,白中元主动接替了他,两人轮流倒替着,抵达陈少华出事地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夜里的山区,安静的有些可怕,隔着老远便看到了刺目的车灯,显然当地警方已经正式介入了。因为出发之前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事故的现场一直是受到封锁和保护的,这多少让白中元心安了几分。

“白队,你们总算是来了。”刚下车,小王便急匆匆走了过来,随后向白中元介绍着旁边两位负责人。

“省城刑侦支队,白中元。”

“县xing jing队,郭子健。”

“交警中队,李奎。”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白中元直奔主题:“有没有派人下去勘查过车祸现场,具体情况怎么样?”

“下去过。”李奎指了指山下,“越野车冲下山的时候因为撞击起了火,车体烧毁严重,遇难者的尸体情况很不乐观。”

“李队,以你的经验判断,这起车祸是怎么造成的?”单就交通事故而言,白中元还真的要多多请教。

“来,白队你看看这里。”借着明亮的车灯,李奎指了指下坡的路边,“越野车就是从这里冲出去的,根据痕迹初步判断为爆胎造成的,我个人赞成这个结论,可还是有一点觉得挺奇怪?”

“您说。”

“这条路的路况极为不好,所以车速不可能太快,那就意味着即便是爆胎,车也不可能会失控,怎么就掉下去了呢?”

“如果手受伤了呢?”

“哪里受伤,伤势如何?”

“手掌靠近无名指和尾指的地方被钢钉穿透了。”

“那就解释的通了。”李奎点头,“钢钉穿透极有可能会损伤到骨头和筋,反应不及或是本能反应无法发力诱发事故倒也正常。”

事故发生的原因找到了,白中元便问起了另外的问题:“像这种程度的车祸,发生bào zhà自燃的情况概率大吗?”

“这个还真没有准确的说法。”李奎面露难色,稍加思索解释道,“汽车自燃或bào zhà有很多原因可以促成,比较常见的有线路老化、猛烈撞击、油箱出问题、抑或是携带了易燃易爆品等等。”

“以你的经验来看,事故越野车满足撞击bào zhà的条件吗?”

“还真满足。”这次,李奎没有犹豫,“我们下去勘查过现场,发现油箱在撞击之下出了较为严重的损坏,导致了汽油的漏出,从烧毁的车辆地点向山上延伸,足足有着十几米的焚烧痕。而根据起火的距离来判断,车辆的着火大概率是漏油之后车体撞击摩擦坚硬岩石迸射火星所引发的。”

“也就是说,不存在人为的可能对吗?”白中元想要个确切的结果。

“根据目前的情况判断,可以排除人为。”说完,李奎似乎觉得欠妥,又补充,“当然,具体是不是,还需要更为仔细的勘查才能下最终结论。”

“嗯,辛苦了。”致谢后,白中元转向了郭子健,“郭队,你这边儿有没有什么别的情况?”

“没有。”郭子健摇头,“谢队之前跟我联系过,说是派人盯着点儿遇难者,原本我们是打算从高速下道口开始跟进的,可谢队说已经派了人尾随,于是我就联系了当地派出所的xing jing中队,让他们出两个人直接去村子里面等,没成想半路就发生了这种事儿。早知道我就亲自盯着了,失职了。”

“这种情况是谁都预料不到的,你不必往心里去。”宽慰一声,白中元转向了小王,“当时有没有可疑情况?”

“没有。”小王指了指远处的弯道,“虽说这盘山道是环形向上有着视野盲区,但我一路跟进的确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事。为了保险起见,我曾先后三次停车用望远镜观察过,陈少华没有丝毫异常。”

“这么说的话,真就是起意外了?”白中元皱眉。

“白队,设备工具都准备好了,我们下去吧。”

“好。”点头,白中元又叮嘱着顾山和周然,“注意脚底下,天黑山险千万不要出现了意外。”

“然姐,我帮你拿勘察箱。”小王接了过去。

……

山路本就陡峭难行,加上天黑又xiàn zhi了视野,这一走便是足足半个小时,来到山下距离焚毁的越野车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便可以嗅到一阵阵刺鼻的味道,强光手电扫过,可以看到废墟般的景象。

“尸体有没有动过?”周然穿戴者必需品,从小王手里接过了勘察箱。

“没有。”郭子健回应着。

“白队,麻烦你打个下手。”周然向前走。

“好的。”白中元清楚话中的深意,无非是有些情况比较特殊,保险起见还是谨慎点儿好,“顾山,让小王配合你。”

“明白。”

来到近前,白中元也看清楚了越野车的全貌,基本上已经找不出任何完整的地方,除了主体框架之外,基本全烧完了。就连ab柱和底盘,也都出现了严重的变形,何止是一个惨字了得。

在白中元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时,周然已经走了过去,随后按照现场勘查流程和经验忙碌了起来。

“尸体怎么样?”白中元问着。

“不怎么样。”示意白中元聚拢两把手电的光源,周然回应道,“死者身上的毛发、皮肉组织、全身脏器几乎完全失去了勘查价值,很多地方的骨骼也都因为起火出现了炭化现象,仅从尸体征象上甚至无法判断出此人是否是陈少华。”

“完全烧焦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点头,周然又叹口气,“还有,剧烈的撞击和高温导致尸体有了分解现象,最后能不能完整拼接起来都是未知的。自打拿起解剖刀开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棘手的现场。”

“先看看他的手。”白中元提醒着,“尤其是左手的手掌,看看还能否鉴别出被钢钉穿过的伤口。”

“靠近点。”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周然稍稍松了口气,“死者的左手烧灼程度相对来说轻的多,还有很大一部分的皮肉组织保留着,根据上面的痕迹判断,手掌的确是受过伤,而且是贯穿伤。”

“那就好。”白中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根据伤口,至少能证明这就是陈少华,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白大人,你可能要失望了。”就在这时,周然突然出了声。

“什么意思?”白中元的右眼皮跳了跳,“有可疑点?”

“不是可疑,是可怕。”周然说着,将尸体的左手竖了起来,同时示意手电光照向手指,“尾指,少了第一节。”

一句话,让白中元脸色骤变,如遭雷击险些倒在地上,口中更是失声惊呼:“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三十九章 俏皮话

白中元清楚周然的性格,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至少在工作中如此,这也就意味着陈少华左手的尾指的确被切掉了第一节。可如果是这样,要怎么解释之前见面时的情景,难道当时眼花了?使劲儿甩甩头,白中元努力回忆了稍许,交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记忆不存在任何偏差或者模糊的地方。

“怎么了白大人,被吓傻了?”周然用冷笑话的方式反问。

“邱宇墨胃容物中的断指你还有没有印象?”山风凛冽如刀,可白中元还是感觉额头上正有冷汗渗出,“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人的左手尾指第一节,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说陈少华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嫌疑人?”

“我不会给你任何结论。”周然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这根尾指的痕迹和那截断指的极为相似,创切面都相当的均匀,断茬处光滑整齐,甚至连截面面积都相差无几。”

“我明白了。”此时此刻,白中元的心中已经有了数,头疼的是怎么都无法将陈少华和种种案情做出合理的联系。

“看你心不在焉的,换个人过来帮忙吧。”周然很清楚这具尸体意味着什么,不想再让白中元分心。

“周然,靠你了。”白中元神色异常的凝重。

“我尽力。”周然深深点头。

通常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法医是不会在现场进行深度尸检的,然而考虑到陈少华身份的敏感性,考虑到县级xing jing队检验鉴定设备的不足,又考虑到尸体情况很不乐观等因素,周然决定在现场展开工作。越野车被严重烧毁,顾山也在谨慎细致的勘查着事故现场,这一忙便是数个小时。

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白中元他们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最早也要明天回程,可随着断指的出现,不得不做出争分夺秒的决定。现场拍照、检材提取、证据固定,尸体装入敛尸袋后连夜返回省城。

时间紧、任务急,三个人都知道回到支队才是真正打硬仗的时候,于是轮流在车上补充着体力。当朝阳升起、红霞遍布天际,时间来到上午七点半的时候,车子终于是呼啸着驶入了支队的大院。

新的一天,开始了。

……

尸检的情况早已经做了汇报,因此谢江和方言都在大楼的门口等着,看到白中元下车直接凑过去问询起了情况。

“周然,检材鉴定加快加急。”白中元叮嘱着。

“放心吧。”周然示意顾山将车开走。

进门之前,方言叫住了一名警员,快语速的吩咐道:“去让食堂做三碗热汤面,一份儿送到我办公室,另外两份给周然和顾山。”

“是。”

“记住,每碗面都要加两个鸡蛋。”

“老方,你可真够抠的,连块肉都舍不得放?”回到支队的,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点儿,白中元轻松了几分。

“你可拉倒吧,还不是为了照顾你们的胃口,头次见刚把尸体拉回来就要肉吃的。”回怼之后,方言催促着,“别在外面傻站着了,赶快上楼吧,冻坏你是小事儿,案子可不能有任何的贻误。”

来到楼上,白中元先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样可以让脑子保持清醒,而后快步去到了方言的办公室。三人刚刚围坐在一起,热腾腾的鸡蛋面便到了,一边儿呼噜噜的吃着,一边儿将昨晚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听完之后,谢江率先问道:“陈少华的尸体,存不存在调包的可能?”

“概率微乎其微。”咽下一口鸡蛋,白中元含这才回应,“关于这个情况,在抵达的第一时间我便问了小王,他用望远镜观察过,车里始终只有陈少华一个人。后来我又仔细的勘查过那条盘山道,虽说各种弯路比较多,却不存在任何长时间的视野盲区,根本无法满足调包的条件。”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觉得这起车祸有些可疑。”谢江依旧忧心忡忡的。

“当然可疑。”方言接话说道,“陈少华的左手尾指少一节,不正是我们苦苦追查的重大线索吗?”

“既然说起了这个,那我就再多一句嘴。”谢江望向白中元,“你昨晚见过陈少华,并且在一起聊了不短的时间,当时就没有注意到他左手的异常吗?或者说,他究竟是怎么欺骗过你眼睛的?”

“在得知陈少华尾指残缺的时候,我也死活想不明白,后来周然说陈少华使用了仿真度极高的假肢,焚毁的车里也鉴别到了相关痕迹。”说着,白中元竖起了尾指,“你们看,如果假肢嫁接在第二关节上,手指活动起来的确会不灵活,稍加注意便可看出破绽。但不要忘记了,陈少华的手掌曾经被钢钉贯穿过,并且缠着纱布,他完全可以借用伤势来掩饰这个问题,再说当时没有任何线索指向他,我没有任何理由对他产生怀疑。”

“要我说,你是打了一辈子雁,最后被雁啄了眼。”方言倒杯水,递了过去,“如果你没有怀疑陈少华,为什么要带回来那两份儿检材?”

“我……”

白中元不知如何作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可不能这样说。”谢江化解着尴尬,“老方,要怪只能怪嫌疑人过于狡猾,中元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没有责怪他。”这是方言的心里话,“我真正想说的是,随着已经死亡的陈少华进入我们的视线,案情也推进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这场车祸,到底是结束还是开始,是必须要尽快弄清楚的。”

“这的确是头等要事。”谢江深深以为然,“只有确定了这点,我们才能调整和开展后续的侦查工作。”

“你的看法呢?”

“我赞成。”一碗面吃完,白中元的精神也好了很多,“趁着法医的鉴定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想再去趟陈少华的家里面。”

“的确有这个必要。”方言点头。

“对了,崔伟找到了吗?”白中元问。

“没有。”谢江摇头,“外勤组一刻都没闲着,始终没有任何的收获,崔伟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再找。”方言没有丝毫气馁,“崔伟这个人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我让外勤组再加把劲。”

“对了,还有个情况向你们通报一下。”方言拿出两张纸分别递过去,“这是技术科给出的最新勘查结果,经过反复的比对和力度的测试,确定在屠宰场外墙钢筋上留下痕迹的是这两种东西。”

“电锤和弩?”谢江皱眉。

“两种作案工具?”白中元也颇为的意外。

“没错,两种。”方言解释道,“使用电锤,是为了旋转麻花钢消除孔洞的摩擦点,从而满足顺利出入墙壁孔洞的条件。之后再使用强劲的弩,便可以赋予钢筋迅捷厚重的穿透力,完成犯罪。”

“电锤解释的通,弩怎么听起来这么玄乎?”谢江还是存有疑问,“再说这些东西都是管制品,哪有那么容易弄到。退一步讲,就算是弄到手了,一般的弩也不具备那么强劲的击打能力啊?”

“老谢,你忘了一个很重要的可能。”

“什么?”

“自制。”

“中元,你是说弩是嫌疑人自制的?”谢江多少有些吃惊,“这现实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当然不现实,可嫌疑人没准儿还真有这个本事。”白中元做着提醒,“你不要忘了屠宰场的钟表。”

“对啊。”谢江一拍脑门,“连定时遥控装置都能鼓捣出来,想来动手能力是很强的,制作把重弩倒也合理。”

“老方,这是技术科的最终意见吗?”白中元想再确认下。

“是的。”方言点头,“为了这个,秦时雨专门去请教了相关方面的专家,电锤和自制重弩是最为合理且可行的。”

“明白了。”说着,白中元将手中的那张纸塞到了谢江手里,“线索有了,你可以出去遛腿了。”

“得,苦差事又来了。”谢江无奈摊手。

“老谢,给你提个醒,不管这重弩自制部分占比如何,关键的零部件都需要渠道购买。”这是白中元唯一能帮上的了。

“还能不能给点儿其他更具指向性的线索?”谢江追问。

“有。”

“什么?”

“案发后走访附近村落的人没有看到汽车,而电锤和自制弩绝不可能步行携带,你应该明白了吧?”

“摩托或者电瓶车?”谢江眼睛一亮。

“傻子才会骑电瓶车。”白中元撇嘴。

“为什么?”方言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白中元反问,“根据现有的案情,是不是可以初步确定陈少华犯罪嫌疑最大了?”

“当然。”方言和谢江同时点头。

“一个人有着何种喜好,很容易从生活细节中看出来,没错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江耐心消失。

“我想说的是陈少华喜欢越野车,而且是改装过的越野车。”

“懂了。”谢江恍然大悟,“喜欢改装和驾驶越野车的人,是绝对看不上电瓶车的,最次也得弄辆摩托玩玩儿。”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查啊。”方言没好气的说过谢江,又将目光望向了白中元,“还有你,是想让我开车把你到陈少华家吗?”

“……”

白中元和谢江显然没料到方言突然就变了脸,无语的对视一眼摇着头前后走出了办公室,各自去忙。

再次来到陈少华的家里,白中元要做到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提取更多可供鉴定的检材。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很久,断指的出现意味着陈少华用作假的方式进行了迷惑,那么当时擦拭的血迹很可能也会存有猫腻。至于那两颗烟蒂,在当前局面下能不能成为具备追查价值的线索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有顾山跟着,检材的提取工作就变得容易多了,而且相较于白中元来说,他更知道提取什么,又从何处提取。

比如脱落后遗留在枕头上的毛发,比如洗衣机里堆积的内衣中的胶质细胞,比如厨房里面使用过却没有洗的碗筷,又比如冰箱以及电视遥控器上面的指纹等等。总之一句话。但凡能确认陈少华身份的检材,顾山都做了细致而又全面的提取,确保能够圆满的、准确无误的完成此次任务。

大多数的工作都被顾山承担了,白中元也就变得清闲了些,就在他想趁机偷懒儿打个盹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还活着呢?”老牛的声音有些发冷。

“放心吧,在把你送走之前,我会好好活着的。”

“为什么不回电话和信息?”老牛质问。

想起“本人已死,有事儿烧纸”这句话,白中元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告诉我怎么回,难不成阴曹地府也在大力发展科技?是电话能打通了,还是书信能邮寄了,抑或是连上宽带和光纤了?”

“呵呵,你他娘的还会讲俏皮话了?”讥讽过后,老牛的话锋猛然一变,“马上过来见我。”

“怎么,你是把时空之门打开了,还是“下面”通地铁了?”白中元依旧冷笑着。

“时空之门打没打开我不清楚,通不通地铁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一扇犯罪的大门正在显露,一条犯罪的路正在通向远方的迷雾。”

“把话说清楚,是不是瓷器碎片有结果了?”白中元紧紧追问着,“我正在勘查现场,你先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那你听好。”

“快说。”白中元竖起了耳朵。

“马-上-滚-过-来。”咆哮过后,老牛挂断了电话。

“你给我等着。”白中元恨不得把手机摔了。

“白队,怎么了?”顾山察觉到了异常。

“完事儿了没有?”白中元反问。

“完了。”顾山点头。

松口气,白中元吩咐道:“你把检材带回去,我临时有事儿要出去一趟,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好。”

分开之后,白中元打车前往了古玩儿市场,进门看到老牛正盘腿斜靠端着小壶品茶,满满的惬意之相。他怒气冲冲的走到跟前,一把将茶壶夺了过来,仰头喝干将茶壶举过了头顶,怒视冷笑。

“今天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就等着给这茶壶烧纸吧。”

第四十章 他是谁

在白中元看来,牛望天这个人是有点儿神经质的,喜怒无常不说,凡事还喜欢藏着掖着,让人捉摸不透。至今,脑海中还有着清晰的画面,那时候正在被失忆症困扰着,并且对市局安排的康复治疗计划极为的排斥。就在这人生最黑暗的阶段,牛望天主动联系,并表达了合作的意向。

那个时候,白中元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直接做了拒绝。可当牛望天说以前的身份曾是重案xing jing的时候,破口大骂秦长天和白志峰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时候,初次见面的两人握手之后进行了密谈。严格来说,两人的目的还是有所区别的,前者希望调查清楚与bào zhà案相关的一切,而后者只有一个要求,找出杀害许菲的凶手。

当时白中元紧紧追问过牛望天和许菲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并未获取到确切的答案。牛望天不是推诿扯皮,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有正面的回应,最后被逼急了,说真相大白那天才会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

直到今日,依旧守口如瓶。

从心里头来讲,白中元是有点儿不放心老牛的,毕竟是不知根不知底的陌生人,可考虑到许菲,考虑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最终将合作的关系保持了下来。目前来看,走这一步的确是明智之举。

单拿这瓷器碎片来说,或许支队和市局也能找相关方面专家进行鉴定,但也仅限于鉴定,根本不可能获知到相关来历的讯息。老牛不同,他窝在这古玩市场已经多年,对整个圈子的明里暗里都是极为熟悉和了解的,就算不能给出具备重大追查价值的线索,至少也能指出个大概的方向。

就像他此时说的这句话一样:“想要线索,就把壶放下。”

“不放。”白中元松开了两根手指,“先说,否则你就等着听声响吧。”

“奶奶的,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老牛从榻上站起来,如泼妇般叉腰骂道,“这把壶是老子千辛万苦从名家手里求来的,每日一泡已经养了八年,你小子要是敢摔了,信不信我neng死你?”

“真的?”白中元当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茶壶还有这么多曲折和讲究。

“废话,老子撒过谎吗?”向前一步,老牛眼巴巴的做着委屈相,“先把壶放下,啥条件我都答应。”

“说话算话?”

“算,算话。”老牛都快哭了。

“你和许菲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在心头盘桓的太久了,白中元每每想起都有些发慌。

“……”

老牛沉默。

“说不说?”白中元继续捏着软肋,“不说撒手了。”

“撒吧。”最终,老牛长叹一声坐了回去,“摔了就摔了,大不了再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弄一把回来。”

“还给你。”其实白中元压根儿就没抱太大的希望,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了继续僵持下去的意义,“说说碎片的事情吧。”

“自己看。”老牛从屁股底下拿出两张纸扔了过去,而后龇牙咧嘴肉疼一样的摩挲起了茶壶。

“果然是老物件儿。”又往下看看之后,白中元不由的皱了皱眉,“居然明代的,还是出自汝窑?”

“没想到堂堂刑侦副支队长竟然是个文盲,真他娘的可笑。”壶没事儿,老牛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老牛指着那两张纸说道,“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一惊一乍的问什么问。”

“得,那就甭看了,直接说吧。”将纸揣兜里,白中元向前凑了凑,“汝窑好像挺有名气的,明代的值钱不?”

说起这个,老牛总算是有了些正经:“汝窑出的东西,最值钱的是宋代的,作为五大名窑之首只烧造了短短20年。据我所知,全球遗存的汝窑瓷器流传有序的仅70余件,由私人收藏的仅有7件,全都是价值连城。在香港的一次拍卖会上,一件汝窑三牺尊曾创下5000万港元的天价记录。相对来说明代的价值就要低的多了,几万、几十万、以及几百万不等,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瓷器这么值钱?”白中元对这方面几乎没有研究,多少有些吃惊,都说盛世的古董,果然此言非虚。

“那是当然。”老牛得意的撇撇嘴,继续倒着肚子里的存货,“汝瓷造型古朴大方,以名贵玛瑙为釉,色泽独特,有玛瑙为釉古相传的赞誉。随光变幻,观其釉色,犹如雨过天晴云po chu,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妙,土质细润,坯体如侗体,其釉厚而声如磬,明亮而不刺目。器表呈蝉翼纹细小开片,有梨皮、蟹爪、芝麻花之特点,被世人称之为似玉、非玉、而胜玉。宋、元、明、清以来,宫廷汝瓷用器,内库所藏,视若珍宝、与商彝周鼎比贵。当然,具体价值如何,要看存世之物有几多。”

“这块碎片的原物是什么?”白中元听得云山雾罩的。

“明仿汝窑三足洗。”牛望天进一步解释,“洗,原本只是古代文人雅士琴棋书画之余洗笔用的器皿。宋代的天青釉三足洗余世只一件,如今收藏在故宫博物院当中,后世常有仿制,其中以清代为最。”

“说重点。”白中元不想继续当被科普的对象,时间实在是耗不起。

“你最近越来越暴躁,哪有一点儿xing jing队长该有的稳重样儿?”呵斥一句,老牛才继续说了下去,“叫你来一是告诉你这老物件儿是真品,二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东西来路不正,其中深意你该明白吧?”

“走私?”

“我可没说。”老牛耸肩摊手,“怎么定性那是你们警察的事情,跟我这平头小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有没有具体线索?”

“我这里没有。”

一语双关,白中元瞬间领悟,起身说道:“把联系方式给我。”

“没有。”

“那就用嘴说。”

“开源公司,曲国庆。”

“曲国庆?”白中元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稍作回忆终于想了起来,“开物流公司的那个?”

“没错。”老牛进一步说道,“他可不仅仅开的物流公司,名下还有两间典当行,这下懂了吧?”

“他涉足这行多久了?”白中元当然能听出话外之音。

“比我稍晚两年。”

“底子怎么样?”白中元所指,当然是有关刑事方面的。

“以前干净,开了典当行之后那就不清楚了。”

“也是,人都是会变的。”白中元换了个问题,“靠得住吗?”

“我不敢给你任何的保证。”话说至此,老牛变得异常严肃,“告诉你一句话,然后自己掂量。”

“什么?”

“曲国庆与那两个人的关系,跟我是一样的。”

“秦长天和白志峰吗?”白中元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也就是说,曲国庆原来也是xing jing?”

“没错,重案xing jing。”

“老牛,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许菲,是你和许国庆,或者说是你们和那两人的关系。你告诉我,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老牛摇头,“唯一能告诉你的是,当年我们都是穿警服的,只是后来选择了不同的路。”

“你觉得我这么好糊弄吗?”白中元紧追着不放,“虽然你没有明说,但我能看得出来,当年你们四个人的关系应该是很不错的。可后来你和曲国庆都脱掉了警服,现如今又与秦长天和白志峰断绝了往来,如果没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你们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呢?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不要再问了,什么事儿都没有。”老牛想结束这次谈话,“赶紧忙去吧,案子耽误不得。”

“不差这个把小时。”白中元可不会就此放弃,而且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老牛,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几个之所以决裂,是不是跟“牺牲”的那个人有关系,那件事情才是导火索对不对?”

“牺牲,什么牺牲的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老牛口中如此说着,脸上却有一丝慌乱闪过,“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心虚的表现,愈发让白中元坚定了追问的决心:“其实我已经猜出来了,那个人就是苏浩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你……我……”

老牛,愣在了当场。

“是不是?”

“唉……”

长叹之后,是良久的沉默,一直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老牛才回过了神来,但依旧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查吧。”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在白中元听来已经是佐证了之前猜想的正确性,点头快步出门:“放心,我不仅会查,还要查个底朝天。”

白中元走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左顾右盼问着老牛:“你是不是这家的老板,架子上那块怀表怎么卖?”

“卖个屁。”

“你,你怎么还骂人呢?”

“骂你怎么了,赶紧滚,不然我还要打人。”

“你等着。”来人撂下一句狠话,狼狈的逃了出去。

屋子里清净之后,老牛关门闭店,打开保险柜取出了那张泛黄的合影,随身藏好之后拨出了电话。

“蛇出洞了,我在老地方等你,二号线联系。”

切断电话,老牛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了桌子上,而后从保险柜里又拿出了一部老式的翻盖手机,戴上帽子和口罩,从后门走了出去。来到街上,他扫码骑走了共享单车,晃晃悠悠不知去向何处。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白中元将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在了头上,距离适当的吊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尾随着。

骑出两条街后,老牛锁车朝着地铁站下面走去,白中元刚想效仿,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你在哪儿?”周然声音有些急。

“正在撵一只兔子,怎么了?”

“打猎的事儿先放放,马上回队里。”

“到底怎么了?”白中元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有的检验鉴定结果都出来了。”

“情况如何?”

“电话里说不清,我只能说结果绝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我马上回去。”不甘的朝着地铁口看过两眼,白中元打车直奔支队,在命案面前一切都得做出让步。

半小时以后,支队会议室。

“结果怎么样?”进门之后气都来不及喘,白中元便急匆匆的询问着。

“先过来坐下。”方言出声。

“什么情况?”白中元此时才感受到了会议室中的氛围,十分的压抑。

“很严重的情况。”谢江示意白中元坐下,“我也是刚刚赶回来,许队正在返回的路上,稍等片刻。”

“嗯。”白中元强忍着坐了下来。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许琳喘息着冲了进来:“方队,我回来了。”

“开始吧。”方言敲了两下桌子。

周然起身,开始给与会人员分发鉴定报告:“所有的检材检验鉴定工作已经完成,具体如下。”

{1}经过dna鉴定比对,可以确认上午提取到的检材和车祸现场提取到的属于同一人,同时与邱宇墨胃容物内的断指也匹配成功,身份就是陈少华。

{2}楼顶钉子上提取的血迹和两颗烟蒂中含有的dna相同,同时与在崔伟家提取到的百分百契合。

{3}在102室带回的检材中提取到了四枚不同的指纹,其中一枚可以确定属于陈少华,一枚属于崔伟,另外两枚未知。

结果汇报完毕,白中元忍不住第一个开口问着:“根据鉴定结果,我们可以得出四个确切的结论。首先,死于车祸中的的确是陈少华;其次,可以将崔伟锁定为杀害张大根的最大嫌疑人;再者,崔伟曾经去过陈少华的家里;最后,还有另外两个人也见过陈少华,并且做了短时的逗留。”

“是的。”周然点头。

白中元起身,拿着一只玻璃杯走到了周然面前:“你刚才说有两枚指纹是未知的,我想其中一枚是属于我的,回去做个比对。”

“我现在就去。”周然的助手小心接了过去。

“剩下那枚指纹会是谁的?”方言问。

“目前没有任何的可疑目标。”谢江摇头。

“你的看法呢?”这种事儿,方言还是得指望白中元。

“是不是苏浩的?”白中元皱眉,小声问着。

“不是。”周然摇头。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稍作思索,白中元这才说道,“第一,那个人是陪同崔伟去见的陈少华。因为之前我调查过,崔伟虽然是个rén zhā,但其实胆子并不大,打架斗殴的时候经常吃亏,而且他知道陈少华和张大根亲如兄弟的感情,那么他去见陈少华的时候必然不敢只身前往。”

“有道理,另外一种可能呢?”方言点头。

“那个人跟陈少华站在同一立场的。”

“中元,难道说……”谢江的脸色猛然一变。

“你猜对了。”白中元打断,直接下了结论,“如果是前一种,崔伟已经潜逃了;如果是后一种,他已经被杀害了。”

第四十一章 明朗化

两枚未知的指纹,白中元猜测其中一枚属于自己,另外一枚则成了谜,甚至无法甄别出嫌疑人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如此一来,警方就必须进行双重的考量,根据不同的立场来对案情进行推导。

对于白中元给出的两种结论,方言是认可的:“群策群力做个判断,对于犯罪嫌疑人崔伟而言,逃匿与被谋害哪种可能性更大?”

“方队,从概率学来说,二者是相等的。”许琳最近心事重重,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赞成许队的话,做不出倾向性的选择。”谢江附和。

“你认为呢?”方言问白中元。

“我也是这样的看法。”白中元做着解释,“那天晚上我跟陈少华有过交谈,可以看出他悼念张大根是发乎于真情的,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常的好。以此为前提,他对崔伟产生怀疑见面后,大概率是会爆发冲突的,可我们并未在102室发生类似的痕迹,这代表不具备动手的条件。换言之,陈少华是处于劣势的,由此就可以推断出来,那枚指纹的主人是站在崔伟这一方的。可反过来说,“他”站在陈少华这一方同样是成立的,因为室内没有发生争斗还有着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崔伟完全被zhi fu了,已经处于了任人摆布的局面,可以带去任何有利于犯罪的地点进行处置。”

“这个逻辑倒是通顺的。”方言手指敲击桌子,陷入了思考,少许又开了口,“看来关键就是留下那枚指纹的嫌疑人了,只要找到了他,这个迷局也就解开了,棘手的是连个可疑的方向都没有。”

方言的话,让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寂静当中,包括白中元在内的所有与会人员,都皱眉陷入了沉默。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去凭借一枚指纹找人,与大海捞针没有任何的区别,说是难于登天都不为过。

轻微的纸张翻动声响起时,白中元的注意力又放在了法医的鉴定报告中,他总感觉有些东西被忽略了,可一时半刻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逐字逐句的辨析着,盏茶的功夫终于是找到了一个致命的疏忽点。

“周然,昨天早晨我明明递交了两份儿检材,为什么只有一份儿出了结果,另外一份儿检验报告呢?”

“白队,你指的检材是什么?”

“一团带有血迹的卫生纸,陈少华家垃圾桶里提取到的,当时我亲眼看到了他擦拭伤口,带回来与两颗烟蒂一并交到法医实验室的。”找到了这个被遗漏的点后,白中元的思维又恢复了敏捷。

“昨天早上,是交给小燕了吗?”

“是的,当时五点多。”

“稍等,我问一下。”简短的通话之后,周然很快便给出了结果,“小燕说以为检材是同类多量的,出于dna提取的难易度考量便率先鉴定了那两颗烟蒂,后来本想继续做检测的,可因为我们从车祸现场带回来的需要加快加急便暂时放到了一边,我记得白队有过轻重缓急的嘱咐。”

“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方言脸色顿时变了。

“怪我,当时应该交代清楚的。”白中元主动将责任揽了过来。

看到白中元认了错,方言也只能卖个面子,问着更重要的:“检材还在吗,能不能继续鉴定?”

“还在,鉴定正在做。”说完,周然又补充了一句,“小燕说再有半小时左右结果便能出来了。”

“那就等吧。”白中元有些焦虑的端起了水杯。

“我回去,一会儿带着结果过来。”周然起身出门,不着痕迹的看了白中元一眼,隐晦的表达了感激。

方言没有说散会或者休息,所以众人只能坐在会议室中等着,短短半个小时,却如半年那样难熬。

砰!

当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当周然再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时,白中元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清新感。

“结果怎么样?”方言蹭的站了起来,瞪着眼追问,“卫生纸中的血迹不是陈少华的对不对?”

周然显然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的点了点头:“没错,鉴定结果显示,卫生纸中的血迹是属于崔伟的。”

“果然。”白中元如释重负的长吐口气,“其实早在车祸现场看到陈少华尾指是残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

“也就是说他不仅用假肢进行了迷惑,血迹同样如此?”谢江有感而发,“偷梁换柱可真够狡猾的。”

“是啊。”白中元深深点头,“当时我亲眼看着他擦拭的血迹,没成想还是被糊弄了,大意了啊。”

“你不用自责,谁能想到陈少华心思如此之深呢?”方言示意不必往心里去,“纱布的存在,促成了障眼法的成功。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而已,犯不着这么长吁短叹的。”

“我没那么脆弱。”白中元这样说着,还是投去了感谢的眼神。

“不脆弱就好,我们接着说案情。”方言拉回正题,“血迹既然是崔伟的,那就说明他很可能已经被陈少华杀害了。可我更想弄清楚的是,陈少华为什么要用崔伟的血迹伪装,目的又是什么?”

“嗯,这的确值得深思。”谢江附和,“血迹的出现等同于暴露杀害崔伟的风险,陈少华如此狡猾不会想不到,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如果是存有侥幸心理呢?”许琳发表着看法,“要知道他当时已经成功的欺骗了白队的眼睛,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血迹会被做了提取。我们不妨做个假设,换做我们当时在场,会提取检材吗?”

“这个……”方言和谢江同时被问住了。

“反正我是不会。”探讨案情,无需顾虑面子问题,许琳直接戳穿道,“不仅我不会,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除了也都不会,而如果是那样的话,陈少华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这点大家不能否认吧?”

“……”

众人沉默。

“好了,我们继续说陈少华,相较于侥幸心理而言,我更倾向于是他设计的局,毕竟就算我们鉴定出血迹属于崔伟,也不能认定就是他杀害的。再说,仅仅根据血迹,我们凭什么又认为崔伟已经死亡了呢?”白中元站出来解围道,“说回主题,他用崔伟的血迹来混淆我们的视线,的确存在暴露的风险,但也仅仅可能会暴露,这与成功后的收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如果当时留下的是他自己的血迹,那么在我将检材带回来之后,很快就能将他与邱宇墨胃容物内的断指联系起来。”

“白队说的在理。”周然点头,表示了支持,“如果不是发生了车祸案,我们压根儿就不会知道陈少华就是一直在找的嫌疑人,他可以继续逍遥法外。事情到了这步,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这话不恰当,应该说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谢江多少有点儿杠精的本质,但却缓和了会议室中的氛围。

案情有了头绪,方言的压力也就小了些,再开口时语气和缓了许多:“综上所述,基本可以将案件完整的串联起来了。张大根的死是因为上个月斗殴事件引起的,作案人就是崔伟,因为和张大根儿关系亲如兄弟,所以陈少华又杀死了崔伟报仇。犯罪动机都是合理的,相关证据也可以做出确凿支撑。”

“我支持这个逻辑链。”谢江点头。

“我没有意见。”许琳附议。

“你呢?”方言问。

“我倒是也同意,只不过还有个疑问。”白中元放下了水杯。

“说。”

“张大根那晚为什么要请假回家,回家之前为什么又喝的醉意沉沉?”

“……”

众人再次沉默,无法解答。

“走访的结果是什么?”方言问谢江。

“咱们的人去yè zong hui调查过,没人提到过异常情况,而且张大根在场子里喝酒也是常态,不存在可疑点。”谢江如实回答。

“就算喝酒是常态,那么他为什么要请假回家?”白中元不想放过任何模糊的地方。

“那就不知道了,请假时他也没有说任何的原因。”谢江表示无力。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张大根察觉到了什么?”全部心思放到案子上时,许琳的思维和洞察力也是极为敏锐的。

“说说看。”方言追问。

“那天晚上我去找过张大根,当时他提到了断指男的事情,之后他便请假遇害了,那是否可以做出这样的推导,他没有跟我说实话。”话说到此,许琳的眼睛里闪烁起了亮光,“根据走访排查得知的情况来看,张大根是个十分重视兄弟情的人,甚至为了照顾牺牲战友的双亲都放弃了成家的打算。以此为前提,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假设,他其实已经知道了陈少华断指和犯罪的事情,但因为顾念兄弟情义所以做了隐瞒,而当他从我口中听到警方正在追查的时候,便陷入了矛盾当中。”

“嗯,的确有这种可能。”白中元点头。

“你有证据?”方言问。

“有。”稍作回忆,白中元解释道,“那晚我在和陈少华聊的时候提到了张大根请假的事情,他们两个当时在一起。这点他应该不会撒谎,毕竟yè zong hui里面那么多人,随意问询便能知道真假。”

“这就合理了。”谢江总结着,“张大根内心挣扎,于是便喝了酒,酒后请假回家是为了做出最终的决定。显然,他站到了法律这边,否则最后一个电话不会是拨给许队的,只是没料到给了崔伟机会。”

“嗯,严丝合缝。”方言点头。

“总算是能缓口气了。”许琳靠向了椅背。

“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方言敲敲桌子。

“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白中元苦笑。

“案子都破了,还发什么堵?”谢江撇嘴。

“不是我要拆台啊,也不是质疑案情,而是想问你们一个添堵的问题。”深吸口气,白中元这才说道,“你们想没想过,张大根很可能是被陈少华算计的,或者说,他配合了崔伟谋害张大根的过程?”

“这个……”谢江一怔。

“……”许琳沉默。

方言也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的盯着白中元,好一会儿才竖起了大拇指:“很好,你成功达到了给大家添堵的目的。”

“人之性也善恶混,善恶道不尽世间人。”感慨一声,白中元闭目靠向了椅背,再没有出声。

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少许,方言调整情绪说道:“老谢,既然案情已经彻底明朗了,那就顺着陈少华这条线追查下去,第一是找到他杀害邱宇墨的确凿证据,第二是开始全面撒网排查崔伟的下落。”

“嗯,明白。”谢江点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枚指纹怎么办?”

“先放放,解决了邱宇墨和崔伟的事情,那枚指纹其实也就无关紧要了。”方言起身。

“嗯,或许到时候就能查出来了。”谢江点头。

“散会。”

……

有了新的办公室,白中元便再也不担心和许琳同处一室的尴尬了,关门之后泡杯茶走到了窗户前面。这间办公室朝西,在这里可以看到法医、技术科所在的矮楼,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每个人的脸。

望着周然的背影,白中元因为案情明朗而落地的心又有了几分的不安,总觉得怎么都看不透这个女人。可以肯定,她绝对有着某种目的,偏偏从未显露过任何心思,如芒在背的感觉属实难受。

“女人心,海底针啊……”

无奈的叹息一声,白中元便想着坐下去喝茶,可就在这个时候,秦时雨急匆匆的由技术科走了出来。看着她,一幕幕往事开始浮现了出来,从当初的亲如兄妹到如今的形同陌路,世事怎么就如此的无常,人情怎么就如此的薄凉?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或许是心悲意长,白中元坐下之后取出了脖子上的玉坠放在手中摩挲着,里面的血迹似乎浅了一些。想到那晚耗子遭受的袭击,想到唐磊和bào zhà案的牵连,想到许菲的死和自己如今的处境,白中元的手便不由自主的攥紧了。

“苏浩,终于腾出手来对付你了,是时候把旧恨新仇做个了断了。”

第四十二章 和事老

随着陈少华的死亡,扑朔迷离的案情彻底明朗化,如今只需要解开三个疑点便可以顺利结案。首先,找到杀害邱宇墨的确凿证据;其次,找出崔伟的人或者尸体;最后,追查出那枚指纹究竟是属于谁的。

相对而言,第三点是最无关紧要的。深入追查的话,需要投入大量的警力和时间不说,还不能确保一定会有所收获。而当前两点有了眉目之后,未知指纹也就会彻底成为方言在会议上所说的鸡肋。况且根据整体的案情来看,那枚指纹本就是游离于当前证据链之外的,说句无足轻重并不为过。

耗子在苏醒之后提到了那晚遭遇袭击的事情,随着调查的深入,邱宇墨、断指男都已经浮出了水面,进而牵连出了杀害张大根的凶手崔伟,可唯独与他们同时出现的苏浩被撇的干干净净,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原本,白中元是打算借助此案将苏浩彻底拖下水的,没成想案情进展却打乱了这一计划。至少目前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苏浩在犯罪,玉坠出现在案发现场确实可疑,但邱宇墨那句“从古玩市场淘来”的证词却为他洗脱了清白。至于那晚耗子看到他与邱宇墨等人一同从楼上走了下来,并不能成为调查或是拘捕的理由,先不说疑罪从无的原则,就单说苏浩本人,就能找到一百个借口圆过去。对于一个几进宫的人来说,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警方面前搪塞扯皮甚至是推卸责任、混淆视听。

换言之,bào zhà、连环杀人、耗子遭受袭击、瓷器碎片等等所有一切案件中都能够看到苏浩的影子,却偏偏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如此被动的局面,如此难缠的对手,对于从警多年屡破大案的白中元来说,实属头次遇到。可正如他所信奉的那句话般,世上不会有如此之多的巧合,当中绝对另有隐情。

想到这些,白中元将玉坠攥的更紧了一些,眉头也皱的更深了:“看来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瓷器碎片了,只有借助这个方向才能顺理成章的将苏浩列为侦查对象,要抓紧时间去见见曲国庆了。”

世事总是如此的无常,苏浩有嫌疑的时候,白中元终日奔波于命案之中,好不容易能腾出手来了,苏浩的嫌疑却又暂时排除掉了。有些沮丧的同时,白中元也有了更强的警惕性,苏浩比四年前更难对付了。

心生沮丧间,手里的玉坠又将白中元的思绪拉到了古玩市场中,回忆着对话时老牛有所掩饰的异常,回忆着他与秦长天、白志峰甚至是曲国庆之间的关系,眼前那股好不容易消散的迷雾又迅速弥漫了开来。

“苏浩的生父活着时也是警察,虽说在二十多年前便牺牲了,但是从老牛的话中不难听出来,这些老一辈人当时的关系应该都是极为不错的,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后来的决裂,甚至是如今的敌对与仇视呢?”

砰砰砰!

就在白中元整理思绪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收拾心情打开之后看到是周然,好像有事要说。

“进来吧。”

“出去说。”周然摇头。

“外面冷。”这几天大降温,寒风肆虐,白中元不想去挨冻。

“但是外面清净。”周然话有所指。

“我去拿外套。”白中元瞬间领会。

来到支队后院的操场,行走在空空荡荡的跑道上,白中元在竖起衣领的时候抬头看了看,一道身影正伫立在某间办公室的窗前。

“风大,怎么不戴条围巾出来?”

“你不是有吗?”周然笑笑。

“借给你算不算还人情?”

“你都说人情了,哪有这么好还?”

“好吧。”说着,白中元将围巾取下来,轻轻系在了周然的脖子上。

“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不着痕迹的朝着大楼窗户瞥了一眼,周然轻笑着,“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没什么目的,只是不忍看你受冻。”口中否认,白中元还是抬起了头,人影消失了,百叶窗也落了下来。

“喊你出来是想问问,还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周然缓慢向前走。

“你指的什么?”

“bào zhà案。”停下脚步,周然严肃的说道,“随着陈少华身份的确认,玉坠里面的血迹也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更令人沮丧的是两名嫌疑人陈少华和唐磊都已经死亡了,可以说线索彻底断了。”

“是啊。”白中元无奈的叹息一声,“bào zhà案被彻底封锁了,卷宗无权查看,案情无从查起,本想借助玉坠中两人的血迹来打开突破口,如今这条路也彻底的堵死了,暂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中元现在很失落,那种感觉就像是水中捞月一样,眼看着碰触到了,没成想却是化作了泡影。

“不是还有一条线线吗?”

“你指的是在回迁楼里发现的东西?”

“没错。”周然点头,“那东西跟陈少华的血迹一同出现,很难说不可疑吧?”

“当然。”瓷器碎片并不是什么秘密,白中元也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但是目前来说毫无头绪。”

“那是文物吗?”周然颇为的好奇。

“我找人鉴定过,明代仿汝窑的天青釉三足洗。”

“可靠吗?”

“我觉得没有问题。”

“价值几何?”

“难说。”这是实话,毕竟当时老牛也没有给出准确的价格,“但既然是老物件儿,应该便宜不到哪儿去。”

“碎片可不可以拿给我?”

“理由。”

“我认识一位在考古方面造诣极深的大家,可以拿过去再鉴定一下,也算是多条路,你觉得呢?”

“可以。”略作迟疑,白中元还是答应了下来,所谓不同人不同路,保不齐就能有其他的收获,“切记,小心保管。”

“放心吧,一定完璧归赵。”

“现在就要吗?”

“嗯。”周然点头,“案情进展到现在,难得有点儿空闲的时间,倘若后续找到的真是崔伟的尸体,我可就又有的忙了。”

“既然如此,那就上去拿吧。”

“还是你送下来吧。”眼睛瞟向许琳的办公室,周然做着回避,“女人的心思你不懂,我可不想去触霉头。”

“一会儿见。”

“先走一步。”周然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白中元皱眉陷入了沉思当中,他内心隐隐有种感觉,周然索要瓷器碎片的目的貌似并不单纯,或者说不全是为了帮自己。尽管两人已经已经达成了“同盟”关系,可周然从未对任何事情表现出过如此浓烈的兴趣,纵然她刚在克制那种情绪,依然还是流露出了几分。

“难道,这就是你所图谋的东西?”

一念闪过,白中元又萌生了困惑,周然是半年前调来支队的,不可能提前预知到瓷器碎片的事情。

“到底要怎么联系起来呢?”一边朝大楼走着,白中元一边嘀咕着,当回到办公室取出那块碎片后,他猛然呆住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了出来,“尽管没有像许琳那样明说,可周然似乎对bào zhà案也是颇感兴趣的,这从她当初保留下来与唐磊有关的检验鉴定数据便可窥出,难道说那起疑团重重的bào zhà案,还牵扯着文物的走私不成?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倒是能够串联起来了。”

逻辑成立了,可白中元又被另外一个问题困扰了,周然是法医,她怎么会与文物走私这种事情联系起来呢?

这背后,到底还有着怎样的隐情?

一个个疑问盘桓在心间,让白中元恍如置身于深夜的沙漠中,看不到任何的亮光,也找不到任何的方向。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时间来解决吧。”

宽慰自己一句,白中元锁门朝着法医实验室走去,在将瓷器碎片交给周然之后,便打算前往开源公司找曲国庆。就在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许琳正站在不远处,身着便装透着几分妩媚,就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避无可避,白中元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可踌躇间又不知道说什么,脑子短路之下鬼使神差的向外蹦了一句:“那个,你还是穿便装漂亮;不对,是更有魅力;也不对,是更有那个……”

“更那个什么?”许琳面无表情。

“更有女人味儿。”白中元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

“怎么,周然没有女人味儿?”许琳声音比寒风还冷。

“说她干嘛,不说她,不说她……”讪讪一笑,白中元赶忙转移着话题,“那什么,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跟你有关系吗?”许琳毫不领情。

“这不是出于关心问问吗?”

“关心?”冷笑一声,许琳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讽,“你知道这世上什么人最恶心吗?”

“你说。”白中元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语气平静了下来。

“背叛的人。”

“……”

皱眉,白中元没有说话,这一刻他想到了许菲。

许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出言更正了一声:“既然跟周然走到了一起,就不要再随便向别的女人献殷勤。”

“我……”白中元不知如何应答。

嘀嘀!

就在这时,一辆豪华迈bā hè停在了支队的门口,器宇轩昂的男人下车之后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对不起琳琳,路上堵车来晚了,外面冷,你先上车。”

“你好自为之吧。”丢下一句话,许琳直接上了车。

“钱志浩,琳琳的男朋友,您怎么称呼?”

“xing jing支队,白中元。”

“白队,久闻大名,幸会幸会。”钱志浩说着,取出了一张名片,“白警官,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宴会,所以先走一步,以后有机会再向您请教。”

“天气不好,注意安全。”

“回见。”

车子远去之后,白中元这才看了看手中的名片。钱志浩,朝阳科技公司董事长,省城颇有名气的年轻企业家。

对于这个人,白中元还是有些印象的,父亲是原来的副省长,母亲的家族更是把控着省城的新能源产业,官商一体,出身富贵。为人诟病的是作风问题不好,前段时间离婚事件更是闹得满城风雨,想不到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许琳的男朋友。

“还真是造化弄人……”摇头苦笑,白中元随手将名片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道不同不相为谋,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是少些交集吧。”

叮铃铃……

正当白中元准备前往开源公司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看到来电之后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您是哪位?”

“白队,是我,薛东。”

“薛东?”白中元狐疑,“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打到支队问的。”

“有事儿?”

“有。”薛东急促的说道,“方便的话,咱们见个面吧。”

“现在不是很方便,电话里说吧。”

“这事儿电话里真没法说。”薛东推辞。

“关于案子的?”白中元猜测。

“是的。”薛东接话道,“我打探到一条消息,崔伟和陈少华曾经见过面。”

说起这个,白中元有了些警惕:“你跟我说过,陈少华跟张大根有着很深的兄弟情,他为什么要见崔伟,是不是为了报仇?”

“不是报仇,是崔伟求和。”

“求和?”白中元心思一动,“和事老是谁?”

“楚六爷,不对,楚六指的人。”

“他的人?”

对这个人,白中元有着较深的印象。楚六指原名叫楚元亨,因为左手天生六指,所以就有了这个外号,跟他混饭吃的人都称呼六爷。他是省城最早一批涉足“特行”领域的人,歌厅、网吧、yè zong hui,酒店、足疗、洗浴城全都干过,早些年的底子有些脏,蹲了十年牢出来后收敛了不少。白中元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但每次都是交锋局,封过他的场子,也抓过不少他手下的人。

“薛经理,崔伟就是一溜缝乞食的小混混,他能搬得动楚六指?”对此,白中元还是颇有疑问的。

“白队,您有所不知,崔伟父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帮过楚六指一个忙,这次也算是还个人情吧。”

“崔伟的父亲是谁?”这号人,白志远觉得应该有印象。

“当年犯案潜逃,最后别击毙的崔疯子。”

“是他?”白中元当真有些意外,“崔伟是他的儿子?”

“私生子。”薛东解释道,“当年崔疯子出事儿之后,崔伟的母亲就改嫁了,没人管教下就走上了歪路。”

“原来如此。”点头,白中元稍作了沉默,既然牵扯到了崔疯子和楚六指,就不得不做个深入的了解了,“说个地点,我马上过去。”

第四十三章 艾滋病

下午三点,咖啡厅。

“白队,喝点儿什么?”薛东选的位置靠近角落,隐蔽且安静。

“茶可以吗?”

“随您。”

“今天我请。”白中元在尽量表现的随和,这有利于后续的沟通。

“让您破费了,下次我来。”

“还有下次?”白中元微微一怔。

“额……”薛东也愣了一下,而后往回找补着,“场子里面事儿多,以后难免要和白队打交道。”

“这种交道不打最好。”说完,白中元示意服务员泡一壶红茶,而后问着,“电话里说的消息可靠吗?”

“可靠。”瞅瞅四周,薛东把声音压低了些,“当天晚上去做和事老的人叫麻三,您应该知道他吧?”

“知道,当初就是我把他送进去的,放出来应该不满一年吧?”

“是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亲眼见到了?”

“哪儿能啊,真要亲眼看到,那天凌晨不就告诉您了吗?”摇头之后,薛东解释,“大根儿生前对我不错,出了这种事我不能袖手旁观,那天咱们见面之后我就去打听了相关情况,从一妹子口中听说的。”

“场子里的?”

“嗯,酒水销售。”说起这个,薛东底气有了些不足,“白队,您知道,混夜场的女孩儿都不容易,为了赚点儿钱每天强颜欢笑不说,有时候还得找个靠山,我说的这女孩儿就是跟麻三混的。”

“哪种混?”白中元挑了挑眉,这里面的讲究可多了。

“您放心,底子不脏,至多就是这个。”薛东指指自己的胸脯,接着说道,“这女孩儿叫潘雨,说是在跟麻三谈恋爱,其实就是每个月去他家睡几天,说起来有点儿难听,但你情我愿也不犯法对吧?”

“说正事儿。”白中元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

“据潘雨说,那天傍晚麻三接了个电话后就骂骂咧咧的发起了脾气,说崔伟连屁大点事儿都摆不平,把崔疯子的脸都丢尽了。后来潘雨就问了一句,麻三顺嘴提了崔伟被大根儿揍的事情,并说要去趟陈少华的家里。”

“麻三去了吗?”

“去了。”薛东点头,“那晚潘雨夜班,他们一起走的,亲眼看到麻三和崔伟碰了面,然后去了陈少华住的小区。”

“麻三的电话有没有?”

“有。”

“潘雨的呢?”

“也有。”

将两个电话记下之后,白中元给薛东倒了杯茶:“你跟我说句实话,以你了解的情况来判断,崔伟有没有可能在帮楚六指做事?”

“应该没有吧。”薛东也不确定,“如果真有的话,崔伟不可能来夜色混,要知道唐总跟楚六指那是十分不对付的。”

“还有这事儿?”白中元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过节他一清二楚。

“白队,又开玩笑了,他们那点事儿能瞒住您?”话虽这样说,薛东还是做了解释:“当年最大的yè zong hui是楚六指的,只不过后来被夜色给压下去了,当年筹备场子的时候,这明里暗里两边可折腾了不少事儿。”

“你们唐总到底是什么路子?”白中元着实有些好奇。

“说不准。”薛东叹气,“我这身份,说好听点儿是经理,难听点儿就是一随时滚蛋的打工仔,我连人唐总真人都没见过,勤快点儿她十天半月来一次,不勤快的话有时候两三个月都不去场子。”

“省城最大的yè zong hui都不当回事儿,你们这位唐总背景不简单啊。”

“谁说不是呢?”薛东附和道,“您想想,楚六指打小在省城长大,经营了这么多年却被唐总给收拾了,要说背后没人鬼才信。”

“我没记错的话,夜色是四年前开的吧?”白中元有着清晰的记忆,当年还去场子里找过苏浩。

“没错,四年前。”薛东不假思索的回应,“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人家唐总刚到省城就把楚六指给打压下去了,这能量难以想象啊。”

“她多大了,结婚了吗?”

“三十出头,至今单身。”

“女强人,这个岁数单着也正常。”

“白队,您要这样想可就真的错了。”薛东向前凑凑,掩着嘴说道,“我听说唐总之所以单身是因为喜欢女人,家里养着好几个呢。”

“你见过?”白中元皱眉。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

“听来的啊,场子里私底下都这么传。”

“无聊,谣言都是你这种人制造出来的。”

“白队,您可真冤枉我了。”叫屈过后,薛东神神秘秘的补充道,“有人亲眼见二姐和唐总抱在一起过。”

“二姐,二姐又是谁?”白中元感觉自己有些脱节了,怎么很多人都没听说过。

“二姐叫古耳,外号耳朵。”

“她又是什么来路?”

“不清楚,好像是跟唐总一起来到省城的。”

“耳朵,有点意思。”白中元笑笑,随口喝着茶。

“那当然,相当有意思。”薛东颇为得意的撇嘴。

“说说。”白中元也来了兴致。

“其实也没啥,就是二姐的耳朵跟常人不一样,尖尖的有点儿像电影指环王里的精灵,长的老漂亮了。”

“我猜,你又是听来的对不对,压根就没见过。”

“嘿嘿……”薛东讪讪一笑:“我的工作就这样儿,在场子里呆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八卦。”

“八卦可以,但我不希望有关麻三的事情也是八卦,你明白吧?”白中元轻轻放下了杯子。

这笑容,看的薛东头皮有些发麻,神色一正赶忙摆手:“白队您放心,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开那种玩笑。”

“这样最好,你慢慢喝,先走一步。”点头,白中元起身。

“白队慢走。”

将白中元送出门后,薛东长出了一口气,回到座位靠向椅背翘起了二郎腿,那副惬意的样子与刚才表现出的谄媚相有着天地之别。就连身上的那股气质都有了根本性转变,仿佛从唯唯诺诺的奴才化身为了霸气侧漏的主事人。

电话拨通后,他的眼睛里面有着阴狠的光芒闪过:“麻三,不出意外白中元很快就要去找你,知道怎么说吧?”

“知,知道。”电话里声音透着惶恐。

“你是个聪明人,只要把白中元应付过去,你私吞那批货的事儿就可以扣在崔伟的头上,六爷那里我也会帮你圆过去。否则的话,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六爷的手段你比谁都了解,别做糊涂事儿。”

“放心,东哥,我明白怎么做。”

“还有,告诉潘雨,这事儿过后她就zi you了。可如果过不去,下场就会跟她姐姐潘洋一样。”

“潘洋?”麻三一惊,“她不是因为牵扯到不久前的连环杀人案已经被警察抓进去了吗?”

“是被抓进去了,但那不是最痛苦的。”

“那,那是什么?”麻三的声音有些发颤。

“也没什么,艾滋病。”薛东阴笑了起来,“具体她是怎么染上的,不用我再说明了吧?”

“不用,不用。”麻三颤抖着又问,“那曹雨,还有我……”

“放心,只要把事情办好,那种病不会找上你们的。”

“谢,谢谢东哥,保证办好。”

“我等你的消息。”挂断电话,薛东饮尽杯中的水,随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咖啡厅。

这时,白中元正好拨通了曹雨的电话,在说明情况之后,两人约定在大学城附近的篮球场见面。

入冬之后一直在刮风,篮球场也就暂时闲置了起来,一步步向前走着,白中元目光落在了远处那个女孩儿的身上。

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苗条的身材,白色的运动鞋搭配着蓝色的牛仔裤,卫衣包裹在米huáng sè的羽绒服里,露出的帽子托住了散开的长发,浑身洋溢着青春蓬勃的气息,为这萧瑟的篮球场增添了一抹夺目的亮色。

“请问,你是潘雨吗?”

“是我,您是白队长?”

转身后,白中元看清楚了潘雨的长相,这是一张漂亮中透着几分清纯的脸蛋儿,很难和薛东口中的样子联系起来。

“冷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冷。”或许是夜场混久了,潘雨没有丝毫的露怯,“您有事儿就问吧,问完之后我还要去上课。”

“上课?”这让白中元很是意外,“你是学生?”

“大三。”

“那你怎么在夜色……”话出口,白中元感觉到有些不礼貌,于是没有说完。

“我说是勤工俭学,白队信吗?”

“信。”白中元点头。

“说正事儿吧。”潘雨不卑不亢。

“就是了解一下麻三的事情,不介意吧?”

“嗯。”

“接下来的谈话,问题可能会敏感些,还请谅解。”

“您问吧。”

“你和麻三什么关系?”

“正常的男女关系。”

“能不能具体点儿?”

“我在夜色上班需要个人来撑腰,作为回报每月去他那里睡几天,就这么简单。”潘雨说的轻描淡写。

“你认识陈少华吗?”

“当然。”

“崔伟呢?”

“见过,不熟。”

“那天傍晚崔伟给麻三打了电话,说是去陈少华的家里,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知道,后来麻三和崔伟一起去的,我去上班了。”

“他们去的小区还是陈少华家里?”

“家里。”

“亲眼见到的?”

“是的。”

“多久出来的?”

“不清楚,那跟我没有关系。”说完,潘雨搓手哈了口气,“白队长,还有问题吗?”

“没了。”情况得到了证实,白中元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我回去了,一会儿还有课。”

“等等……”

“怎么了?”

“如果可能,以后不要再去夜色上班了。”

“……”

潘雨没有说话。

“还有,趁早跟麻三断了那种关系吧,不要毁了自己。”

“白队长,您是觉得我脏吗?”

“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白中元摆手。

“其实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潘雨直视,脸色发白,“有些事情没有过亲身经历,就不要随意揣测,更不要看不起任何人。”

“我是为你好。”

“不需要。”潘雨说完抬脚边走,大约十米后又停下了脚步,“白队长,如果有的选,没人会作践自己,你说对吧?”

“我……”

“再见。”

看着潘雨一步步朝着学校走去,白中元内心五味杂陈,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冬天的风,真他娘的操蛋。”

咒骂着,白中元揉着双眼离开,而后又去见了麻三,盘问后得知的情况与薛东和潘雨完全一致,总算是放下了心。

“如果你还有一丝良知,就放过潘雨吧,她的人生不该是现在这样。”临走前,白中元多了句嘴。

麻三微楞,而后笑着说道:“白队,你情我愿的事儿不算犯法吧?”

“当然。”白中元点头,而后指了指自己的门牙,“这儿还疼吗?以后我会盯着你,下次就不是掉颗牙那么简单的了。”

麻三沉下脸,咬牙切齿好一会儿,嘿嘿笑出了声:“我惹不起您白大队长,但我惹得起那个小骚蹄子,今晚你看我不折腾死她。”

“很好。”白中元平静回应。

“走了,白大队长。”麻三转身。

“麻三。”白中元突然喊道。

“我说白大队……”麻三阴阳怪气的回头。

砰!

结结实实的一拳头,直接砸在了麻三的脸上,当他趔趄向后退去时,白中元紧跟两步一脚又将他踹翻在了地上。此时,白中元右脚距离麻三的裤裆不足五公分,望着那张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冷笑着。

“打人了,警察打人了,快来看啊……”麻三忽然喊了起来。

“闭嘴。”

白中元呵斥的同时,蹲下身子直接抓住了麻三的头发,结结实实的又是一巴掌。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职务,就是一名普通的xing jing,不管什么处分我都不怕。倒是你,再敢喊一句,信不信我废了你。”

“白,白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麻三鼻子流出的血已经到了嘴里。

“潘雨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白队,不是我不放她,是她不放我啊……”麻三都快哭了。

“不放你?”白中元愣住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我其实喜欢男人,这下您明白了吧?”

第四十四章 留后手

白中元和麻三有过几次交集,对其品行及以往所做的种种还是比较了解的,定义为rén zhā毫不为过,但当中并不包含对于同性恋的歧视和排斥,毕竟这是性取向的zi you,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

念及至此,白中元也就松开了手:“起来说话。”

“谢谢,谢谢白队。”麻三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说着,白中元递过去一张纸巾。

将纸巾搓成条堵住流血的鼻孔,麻三这才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有次潘雨被两个男人在场子里下了药,被我撞见就随手拉了她一把。”

“你还知道见义勇为了?”白中元的话褒贬不明。

“见义勇为不敢当,只是看不惯女孩子被算计欺负。就拿我自己来说,混蛋rén zhā不假,可咱从不欺负女人。”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白中元冷笑,“你以前干的那些事儿更可恶,不仅欺负了女人,老人和孩子也没放过吧?”

“白队,您,您这话从何说起啊?”麻三叫屈。

“从何说起?”白中元摆列着事实,“就拿四年前的打架斗殴来说,你砍掉了那个男人一只手,表面看起来的确是没有欺负女人,可你想过那个人的家庭吗?想过他的父母,想过他的妻儿吗?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比那俩下药的rén zhā更遭人恨。”

“我……”麻三无言以对,只能报以苦笑,“白队,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我不也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

“没,没有那种想法。”眼珠子一转,麻三话锋一转,“其实潘雨那事儿放在以前我真不会管,但今时不同往日啊,服刑那几年咱接受了再教育提高了思想觉悟,要不是有案底在身,我都想申请入党了。”

“你少跟我扯犊子,说正事儿。”

“那天潘雨被下了药,见她无依无靠的没人管就带回了家里,醒了后她向我表示了感谢,我俩也聊了很多。”

“聊的什么,性取向?”白中云这句话很诚恳,没有夹杂丝毫的贬义。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潘雨醒来后先折腾了一阵子,无非是担心我把她怎么着了,为了安抚我就说出了自己喜欢同性的秘密。”

“然后呢?”

“感谢啊,痛哭流涕的感谢。”话说至此,麻三微微仰头露出了几分沉醉之意,“白队,实不相瞒啊,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感谢,那种感觉真他妈的爽。”

“瞧你那点儿出息。”白中元冷笑。

“嘿嘿。”麻三接着说道,“后来潘雨就提出让我罩着,作为交换,她帮我介绍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算不得什么牢靠的关系啊,你怎么会说无法摆脱潘雨呢?”白中元还是觉得说辞有些过于牵强。

“因为她还说了,我要是不答应,就把我同性恋的事儿宣扬的人尽皆知。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个圈子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这种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那我还混个屁。所以我说您真的冤枉我了,我才是受害者啊。”

“狗屁的受害者,我看你是乐在其中。”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白队的眼睛。”麻三嘿嘿笑着,“您有所不知,潘雨这丫头长的贼漂亮,也特别会来事儿,就是原则性太强,要不然也不会被人下药。唯独对咱麻三,那叫一个热情,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又是为了面子?”白中元讥讽着。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面子吗?”麻三不以为意,“为了确保潘雨不受到骚扰,也为了能保住我的秘密,我俩就做了个约定,她每个月到我家里住几天。我麻三不是啥有能耐的人,在圈子里混的也不咋地,但有着“勾引二嫂”这个江湖大忌在,那就能保证潘雨不受人欺负,您说对吧?”

“嗯,这点我承认。”点头后,白中元又表达了不同意见,“你就没有想过潘雨心眼儿太多的问题,完全可以说是在利用你。”

“当然想过,但我不在意。”麻三摇头,“再说了,我不也从她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吗?”

“你觉得不亏就好,我是担心你被卖了还替人数钱。”不管以前底子多脏,有些话白中元还是要做出提醒的。

“别人会,潘雨不会。”麻三异常笃定。

这让白中元有些好奇:“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相信她。”话说至此,麻三有了些无奈的感慨,“白队,您可能不知道,潘雨其实是个大三的学生。”

“我知道,但这跟学生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有。”麻三面色凝重,“混夜场的xué shēng mèi有很多,但她们都是自愿的,潘雨并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意思?”联想到约见潘雨时她说过的话,白中元皱了皱眉头,“你的话外之意,潘雨是被逼迫的。”

“没错。”

“谁?”

“生活。”

“……”

白中元没有接话。

见此,麻三又说道:“白队,我无权泄露他人的**,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潘雨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了。”白中元点头。

“还有……”麻三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白中元追问。

“没什么。”踌躇半天,麻三还是闭上了嘴巴。

“你是希望我能拉潘雨一把吗?”

“她不用你拉。”麻三否认,“她不会麻烦任何人,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施舍。”

“那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有可能,关键时候保护她一下。”

“什么是关键时候?”白中元觉得话里有话。

“您知道薛东吗?”

“见过两次。”

“我听说薛东对潘雨一直是垂涎欲滴的。”

“他有那个胆子?”白中元印象中的薛东,是油嘴滑舌且谨小慎微的。

“白队,混夜场的有几个善类?”麻三没有明说,“您真觉得薛东没点儿真本事,能当夜色的经理?”

“话中有话,说清楚点儿。”

“都是明白人,说的太透就没意思了,您说呢?”

“如果我不答应保护潘雨呢?”

“……”

这次,轮到麻三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凝视着说道:“我相信白队不会的,您对我这个混蛋rén zhā尚且存有拯救之心,更何况是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学生呢?”

“我答应你。”白中元深深点头。

“谢谢。”麻三深深鞠躬,接着说道,“说是感谢也好,说是交换也罢,我告诉一件白队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事情。”

“什么?”白中元竖起了耳朵。

“潘雨有个姐姐,您应该认识。”

“谁?”

“潘洋。”

“潘洋,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前不久闹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人案……”麻三用没说完的话做了提醒。

“是她?”白中元一惊,“她们是亲姐妹?”

“嗯。”

“你告诉我这个到底有什么目的?”潘洋已经被关进了看守所,检察院核实卷宗证据链之后就会提起公诉,等待她的将会是牢狱生活。可这意味着事情要彻底了解了啊,麻三突然扯出来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当初潘洋出卖柳莎的事情还有更深的隐情不成?

一念闪过,白中元便想着多问两句,可麻三显然不想再将谈话继续下去:“白队,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还有事情要忙,回见吧。”

“等等……”

“我的白大队长,您又怎么了?”

“把指纹留下。”

“血液要不要?”麻三拽下了鼻子上的卫生纸。

“滚吧。”提取指纹后,白中元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记住,不要再胡折腾,否则我还会把你抓紧去。”

“保重。”麻三挥手,但却没有回头。

……

分别之后,白中元暂时放弃了前往开源公司的打算,因为他总觉得麻三话中藏着深意,柳莎被mi jiān的事情很可能还牵扯到了其他的人。再做深思,甚至还会波及到潘雨,必须要做个大致的摸排才行。

回到支队,白中元先去了趟法医实验室,将指纹检材交给周然与那枚未知的指纹进行检验比对,而后急匆匆朝着谢江的办公室走去。当初潘洋是他派人抓捕的,对于相关的案情了解的更加全面。

“中元,来得正好,刚想给你打电话。”门被推开时,谢江正拿着手机站在窗户旁边。

“有事儿?”

谢江点头:“是这样的,之前为了追捕崔伟,方队联系了交管局,让他们协助排查国道、省道以及出入省城各路口的监控,刚刚有了最新结果。根据监控显示,就在张大根遇害的那天,崔伟出了省城。”

“几点?”白中元问。

“晚上十一点。”

点头,白中元直接说道:“张大根是凌晨三点半左右遇害的,崔伟是当天晚上十一点出的省城,也就是说案发后二十个小时,他就藏在省城的某个地方。他搭乘的是什么车,有没有车主信息?”

“有。”谢江取出了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接过来一看,白中元顿时就皱了眉:“这是陈少华的那辆越野车,开车的也是他?”

“车没错,人无法辨别。”谢江有些无奈,“先不说光线的问题,就单说这帽子和口罩,就能彻底掩盖真实身份。”

“这样,我们先做个假设,假设开车的这个人就是陈少华。”

“代入推导。”谢江沉吟,表示同意。

“晚上十一点。”白中元回忆着,“四个小时以后,也就是说凌晨三点多我去了夜色,从经理薛东口中得知陈少华不久前请假回了家,调取物业监控发现他是开着越野车回去的,但是时间怎么说?”

“之前做过了解,夜色的保安队长zi you度很大,在把安保工作安排好的前提下,不管是张大根还是陈少华,都有较多的时间可供支配。在场子里不出事儿的情况下,没人会太在意他们的活动范围。”

“这么说的话,只要避开其他人的视线,陈少华有足够的时间在不请假的情况下外出?”

“现在来看的确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陈少华开车载崔伟出市区的事情。”谢江点头。

“若是如此,是不是也意味着陈少华和崔伟的确是相互勾结的,张大根大概率也是他们共同密谋杀害的?”

“是的。”谢江做着另外的提醒,“还有,案发后我们找不到崔伟,极有可能是被陈少华给藏起来了。”

“果然还是被他给骗了。”白中元苦笑,“那天晚上我跟陈少华交谈了一段时间,当时就提到了崔伟,是他告诉我说崔伟失踪了。现在来看,这两人其实一直都在一起,结合出城以及前往张大根老家这两件事情来看,二人早已做好了逃脱的计划和准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张大根被害到陈少华开车出市区这段时间,崔伟就藏在那辆越野车里面,就躲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车里,这可能吗?”谢江狐疑,“不怕被人发现?”

“坐在车里当然有可能被人发现,但我说的是藏。”此时此刻,白中元想到了陈少华般运大箱子的画面,那样的箱子藏个人没有任何问题。同时他也想到了那两颗烟蒂,那上面可是提取到了崔伟的dna。

“既然藏在箱子里,为什么要出来?”谢江指着照片说,“你想,如果出市区的时候崔伟还藏着,那就不会被拍到了。”

“可能放松了警惕吧?”思来想去,白中元觉得只有这种可能,“两人活生生从我们眼皮底下逃脱,必定是得意满满的。再说如果崔伟真在车里藏了二十来个小时,出来活动活动也是合理的。”

“还有一种可能,他们没想到避开国道和省道后,不起眼的小路上还会有摄像头,大意疏忽了。”

“嗯。”这个问题捋透,白中元又问,“陈少华回来的时候,崔伟还在没在车里?”

“没有,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条路是通往什么地方的?”白中元更关系这个。

“江边。”

“江边儿?”白中元脸色一变。

“想到了什么?”

“老谢,如果换做你是陈少华会如何选择,第一是送崔伟出市潜逃,第二是杀了他之后抛尸江中。”

“这个……”谢江猛然一惊,“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为什么?”

“我连亲如手足的兄弟张大根都能杀,为什么要对崔伟手下留情?”说完,谢江又补充了一句,“再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没错。”这一观点,白中元表示了认可,随即又提出了一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上述的一切都是在我们假设那个人就是陈少华的情况下做出的推导,可如果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呢?”

“这就是棘手的地方啊。”谢江表示无力,“yè zong hui查了个底朝天,该看的监控看了,该问的人也问了,但没法证实陈少华请假之前是否外出过。”

“那不妨转换个思路。”白中元脑子转了起来。

“你说。”

“我们无法证明陈少华是否外出过,却可以排查其他的人有没有,没错吧?”

“没错。”点头后,谢江又问,“你为什么将范围框定在yè zong hui中,就不怕太过于片面了吗?”

“因为这几人的关系。”白中元解释,“张大根和陈少华在夜色工作,崔伟潜逃之前也靠在夜色卖wéi jin pin谋生,所以那个伪装的rén dà概率也会是夜色的人。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到了一个可疑的人。”

“谁?”

“薛东。”

第四十五章 大戏精

张大根被谋害之事原本已经明朗化,可随着监控画面的出现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最让警方担心的莫过于死在车祸案中的陈少华了。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勾结崔伟,到底是不是也参与了犯罪?想要弄清楚这点,那就得查明开着越野车送崔伟出市区的人到底是谁,这是必须要翻越的一座山。

当白中元说出可疑的人后,谢江表现出了极大的诧异:“以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薛东不可能涉案啊?”

“老谢,如果没有你手中监控拍摄下的照片,我也不会怀疑他,可现在很难说他是否清白啊?”

“有什么根据吗?”

“当然。”白中元说出了四点。

第一,在张大根被谋害之后,警方四处走访排查都没有获取到任何线索,是薛东提供了崔伟这条线。

第二,薛东是夜场的经理,他的权利远在保安队长之上。做出反推,权利有限的张大根和陈少华在工作时间尚且有着很大的zi you度,他这个经理显然也可以做到,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要更甚。

第三,在警方追查那枚未知指纹的时候,薛dong tu然做了主动的联系,并举报了“和事老”这个疑点。

第四,之前与麻三的交谈中,他明确暗示了薛东这个人不简单,不正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老话儿吗?

听完白中元的话,谢江的面色也凝重了几分,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麻三,是不是跟楚六指混的那小子?”

“就是他。”白中元点头。

“中元,你觉得他信得过吗?”谢江有些担心,他太了解那帮人了,面对警方的时候除非有铁打的证据,否则就是各种敷衍扯皮。

“别的我不敢保证,他说薛东的那些话应该没有问题。”

“嗯,只要是真话就行。”谢江打消了疑虑,“麻三毕竟是那个圈子里面的,有些情况要比我们了解的全面,如今他明确暗示说薛东有问题,那我们真得好好查查,保不齐就能挖出些隐情来。”

“老谢,薛东的事儿交给我吧,我再去会会他。”之前很可能被薛东耍了,白中元心中憋出了一股火。

“可以,但是你要带俩人一起。”谢江提醒着,“倘若薛东之前真的骗了你,那说明他身上隐藏的事情可不少,那些人虽然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但真逼急了下手也够黑的,务必要保证好安全才行。”

“嗯。”

“那就分头行动吧,我带人去江边看看。”

“等等……”

这个时候,白中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老谢,我知道外勤同时追查几条线任务很重,导致了人手有些不足,可无论如何你都得再抽调两人出来。”

“怎么,你怕了?”谢江皱眉

“我有什么可怕的,是这样……”白中元挑着重点复述了麻三的话。

“你的意思是把潘雨保护起来?”

“没错,就当是未雨绸缪吧。”

“可以,那就男女警各派一名,也方便行事。”

“你安排就好。”

“对了,你刚才说潘雨是潘洋的妹妹?”谢江问。

“麻三说的,这种事儿可信度很高。”

“提起潘洋,有个事儿我得转告你一声。”

“你说。”

“看守所那边传来消息,体检的时候潘洋查出了一种病。”

“什么病?”

“艾滋。”

“艾滋?”白中元一愣,他突然想到了潘雨和麻三曾经说过的话,于是赶紧追问了起来,“确诊了吗?”

“嗯。”点头,谢江继续说道,“但是潘洋表现的很不配合,不说患病原因,也很抗拒治疗的提议。”

“这事儿你怎么看?”白中元问。

“我还能咋看,自作自受呗。”说起这个,谢江声音压低了些,“你想想,潘洋是什么人,那是混迹于yè zong hui当中的,整天跟三教九流的打交道,私生活难免会混乱。而且你不要忘了柳莎是怎么患上精神疾病的,还不都是拜她所赐。为了金钱连朋友都能算计,作践自己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是啊……”

白中元叹息,心中愈发的不安了起来,本来已经结束和明朗化的案情,怎么就越是调查越疑团重重呢。

“看守所方面什么意思?”不管潘洋身上是否还牵扯着其他的事情,仅从尊重人权这一点来说,都是要想办法让她进行治疗的。可难题是现在潘洋并未判刑,属于看押阶段,情况着实不好处理。

“还能是什么意思,想把球踢回来呗。”谢江苦笑,“如果是常见病倒也好说,但艾滋病却十分的棘手啊。一个是治疗费的问题,另一个就是潘洋很抗拒治疗,想问问咱们是否能提供些帮助。”

“潘洋的父母呢?”白中元问。

“早没了。”谢江叹气,“说起来都是苦命人。”

“那就只能找她妹妹了。”此时此刻,白中元大致理解了潘雨的苦衷。

“那你抽时间跑一趟吧。”谢江显然不想揽下这个活儿。

“行,我先去夜色找薛东,正好潘雨也在那里上班,看看能不能碰上。如果碰不上的话,我再单独去找她。”

“既然你去了,那派人保护她的事儿是不是就算了?”不到万不得已,谢江真不想抽调警力。

“这是两码事儿,你不出力总得出工吧?”翻个白眼,白中元转身开门,“潘雨在大学城那里,具体哪所学校哪个专业让他们自己去查,总之就是一个要求,不管潘雨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必须保证其安全。”

“行吧,你说了算。”

“对了老谢,关于摩托车和自制弩的调查有结果了没?”白中元心里有些着急,这两条线倘若有了收获,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还没有。”谢江摇头,“你是知道的,关于改装车和自制品的追查难度很大,一时半会儿估计没什么希望。”

“不管怎么样,这两条线都不能松懈或放弃。”

“放心吧。”

……

忙忙碌碌一整天很快便过去了,当白中元走出支队大楼时,天已经黑了。来到食堂吃了碗面后,便想着动身赶往夜色,可就在出门的时候,撞见了前来吃饭的周然,满脸都是疲惫的神色。

“气色很差,没事儿吧?”

“没事儿,中午没吃多少东西,饿的。”

“你坐着,我去帮你打,吃什么?”

“来碗小米粥就行。”

“稍等。”

一碗粥、两碟菜放下之后,白中元顺势坐了下来:“怎么样,瓷器碎片有结果了?”

“想什么呢,哪有这么快?”周然边吃边道,“碎片已经送过去了,明后天的差不多能出来结果。”

“指纹呢,比对结果出来了没有?”

“小燕正在做,估计快了。”

“那行,你慢慢吃,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去哪儿?”

“是这样的……”白中元将后续打算说了说。

“等我一会儿,吃完咱们一起去。”

“你也去?”白中元一愣。

“怎么,不行?”周然放下了筷子,“虽然我是法医,主要职责是为刑事案件侦查提供技术支持,可并不是仅限于这一方面。尤其是当下外勤任务重,自身工作较为松闲的时候,临时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吧?”

“你真想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儿力嘛。”

“我是担心你吃不消。”

“放心吧白大人,等我吃完就会满血复活了。”

不得不说,这点周然没有撒谎,当从食堂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让白中元去开车的同时,回去换了便装。相较许琳来说,周然少了一分成熟,却多了些活力和蓬勃,看起来着实养眼。

两人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于晚上八点钟来到了夜色,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正式营业,便留在了车里等。暖风提升了车内的温度,使得氛围也有了活跃的迹象,周然抛却了往日略显冰冷的态度,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老白,你对这地方挺熟啊,是不是经常来?”从停车时周然便注意到了,这个位置选的很好,既不显眼,视野又开阔。

“老白?你能不能别总变换称呼?”白中元有些无奈,他始终觉得“老”这个字是属于方言和谢江的。

“那怎么称呼?”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周然向前凑了凑,“白哥哥还是中元哥哥?你不觉得肉麻吗?”

“得,随你吧。”苦笑之后,白中元这才解释道,“夜色是四年前开的,我来过的次数的确不少,但都是为了案子。倒是你,哪副样子才是真实的?是现在这种活泼欢快,还是之前的高冷寡淡?”

“这重要吗?”

“当然。”这其实是困扰白中元已久的问题,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周然,这种感觉相当的不安。

“我觉得不重要,每个人都是多面性的,外在的单一,远不如内心的真诚,你说对吧?”周然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丝毫不落下风。

“理是这个理,可内心的真诚不是应该表现出来吗?”

“老白,你想要哪种真诚?”

“如果可能,当然是毫无保留的那种。”白中元一句句往深处引着,尝试着套出对方隐藏的秘密。

“毫无保留?”周然噗嗤一笑,“老白,我是答应了做你“女朋友”,但这只不过帮你应付琳姐罢了。怎么,你还当真了?”

“当真,什么当真?”毫无征兆的反杀,令白中元坐立不安。

“你不是说毫无保留吗?”周然笑眯眯的抬手指了指身体的部位,“思想、心理、**,缺一不可。”

“当我没说。”白中元扭头看向了窗外。

这一局,白中元输的有些狼狈。

……

九点钟,夜色正式营业。

随着人群步入其中,白中元感受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荷尔蒙的气息,音乐声响起,这里的氛围很快就会变得热烈起来。

“你去里面等我。”外面太吵,白中元指了指隔音门的后面。

“你忙你的,我找地方坐会儿。”周然说着,脱下外套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并点了一杯东西。

“就知道会是这样。”苦笑着走过去,白中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是来办正事儿的,不要喝酒。”

“不含酒精。”周然笑笑。

“一会儿再碰头。”白中元转身去了里面。

相对外面来说,隔音门里面的区域消费更高,因此也就成了服务人员忙碌和照顾的重点,包括薛东。

“白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怎么,不欢迎?”

“看您说的,哪儿敢。”薛东笑笑,打量四周,“白队,今天包厢都已经预定出去了,如果不嫌弃,就去卡座歇会儿。”

“客随主便。”

二人坐下之后,薛东去弄了壶茶,斟满之后问道:“白队,您是大忙人,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有事儿吧?”

“有。”白中元点头,“下午我见过麻三了。”

“他怎么说?”薛东端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白中元笑了笑:“了解到的情况跟你说的差不多,他的确做过陈少华和崔伟之间的和事老,说起来这事儿还得谢谢你。”

“白队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松口气,薛东又问,“我多嘴问一句,大根儿的案子结果怎么样了?”

“你很关心这个?”

薛东点头,语气悲沉:“我说过,大根儿生前对我不错,这也是我尽可能向白对您提供消息的原因。”

“我能理解。”白中元示意节哀顺变,“有个问题我想再核实下,在夜色工作是不是zi you度很大?”

“您指的哪方面?”薛东抬头。

稍作思索,白中元说道:“你之前说过,唐总很少来场子里,以此为前提,员工管理方面是不是会松一些?”

“可以这样说。”薛东倒茶,“在员工管理这方面,唐总提倡的是放养式,不犯原则性错误和危害公司利益的情况下,我们的确比其他娱乐场所舒服些。白队,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想到了就随口一问。”白中元敷衍着,却并未转移话题,“普通员工尚且如此,管理人员是不是更zi you?”

“嘿嘿……”

薛东干笑两声,见白中元没有放弃的打算,只能如实相告:“除了唐总之外,场子里还有一名总监,然后是总经理,再下面就是我这样的带班经理,加上分管酒水销售以及演艺的,总共是十个人。”

“张大根和陈少华呢?”

“他们算是跟我平级,不过您也知道,安保无法给公司赚取直接利润,相对来说话语权也就少了些。”

“明白了,意思就是说安保队长是管理层的最低级别。”

“是这样的。”

“我还有个问题,你们因为私事外出的话,需不需要请假?”

“原则上来说当然要请,不过很多时候都是糊里糊涂的。”薛东解释,“娱乐场所最重要的是客户,而很多客户都是需要挖掘和维护的,所以只要能够保证业绩,管理方面就会相对松一些。”

“也就是说你们都可以随时外出?”

“除了带班经理必须在场子里,其他人是可以外出甚至是不来的,毕竟现在是信息时代,只要把钱赚了就行,至于人在哪儿也就没有那么紧要了。”说到此,薛东笑笑,“有个家伙已经七天没露面了,但每天都能拉来好几桌客人,对于公司来说,他比天天守在场子里只能带来一桌业绩的人要重要的多,您说是吧?”

“当然。”白中元不否认这点,经济社会看的就是业绩,接着又问,“带班这事儿是怎么安排的?

“夜色分为里外两个区域,包括我在内六个人轮转,两个人共同轮值十天,销售和演艺的不包含在内。”

“今天是十七号,中旬,是谁带班儿?”

“里面是我,外面是李涛。”薛东不假思索的回应,“再有三天就该换班儿了,到时候时间也就宽裕了。”

“张大根死亡的那天晚上,是跟谁请的假?”

“这事儿我打听过,电话跟人事经理请的。”

“张大根是凌晨三点半左右身亡的,二十个小时以后,也就是当晚十一点前后,你有没有看到陈少华?”铺垫了这么久,白中元终于说到了此行调查的关键点,而且他问的很聪明,并没有直接询问薛东在干什么。

“我这个月带班儿是在内场,而保安队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场,所以真给不出个准确的说法。”薛东摇头,接着补充,“再说十一点正是客流高峰,我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空去管别人。”

“当时你很忙吗?”白中元不留声色的追问了一句。

“忙。”薛东苦笑,朝着吧台一指,“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就在那个位置有位客人喝多了,吐了我一身。”

“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处理?”嘴里这样问,白中元心中却是想的后续薛东做了什么,首先他肯定要去换衣服,那么换完之后呢?是返回了场子里继续上班,还是借着由头去干了些别的?

“那个客人对我很重要,我把他送回了家。”

“送回家?”白中元微怔,“服务这么到位吗?”

“嗯。”薛东显得有些无奈,“您有所不知,客户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尤其是大客户更是得罪不得。”

“虽说生活不易,但你也太拼了,衣服都没换吧?”白中元不动声色的追问。

“都那个时候了,还换啥衣服啊。”薛东继续苦笑,“既然吃了这碗饭,再苦再累不都得受着吗?其实送人回家倒是无所谓,关键是酒喝吐了之后那个味道,简直了。没办法我向李涛借了口罩和帽子。”

“这跟帽子有什么关系?”白中元皱起了眉头,帽子和口罩的出现,最大的弊端就是会掩盖住人的相貌。

“当然有关系,上次送一喝多的客户回家,从后座吐的我满脑袋都是,差点儿没把我恶心死,这都是经验。”

“也真是不容易啊。”白中元感慨。

“哪行都不容易,就拿白队您来说,为了案子风里来雨里去的,有时候甚至要玩儿命,更辛苦不是?”

“当时你把客户送到了楼下还是家里?”

“楼下。”薛东回忆道,“大客户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希望闲杂人了解过多的信息,也算是避嫌吧。”

“那你就不怕他上楼的时候出事儿?”白中元追问。

“当然怕,所以我把他交给小区的保安了,并叮嘱一定要送到家门口。”说道这个,薛东的牢骚又来了,“我们这行,就是到处装孙子,为了保证大客户的安全,有求于保安的时候都得低三下四的,又是作揖又是鞠躬。”

“好了,诉苦的话就不说了,你去忙吧,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谈话进行到这里,白中元心中已经有谱了。

“有事儿您喊我。”薛东笑容满面。

“去吧。”

……

打发走薛东之后,白中元陷入了沉思当中。

刚刚交谈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看似是拉家常,其实白中元问的每一句话都有着深意,或者说都是围绕案情展开的。

首先,确定了薛东在时间方面的确有着很大的zi you度。

其次,直接得到了薛东是否外出过的答案。

再者,找到了与“伪装”相关的细节线索。

最后,基本可以认定薛东具备很大的嫌疑,并可以罗列以下几点依据。

{1}薛东表现的太过于“热情”了,比除了警方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关心张大根案的调查结果,并且提供了多条线索。可怕的是这些线索完美弥补了警方查找的证据链缺陷,并获取到了直接证据。

{2}记忆太过于清晰,尤为重要的是完美避开了警方调查的所有时间点,一丝一毫的嫌疑都被撇清了。

{3}后手留的太足,比如帽子和口罩,比如送大客户回家。

{4}行事过于缜密,几乎消除了所有可供调查的入手点。就拿送大客户回家一事来说,既然是衣食父母,那必然会争取留下好的印象,喝多酒送回家是难得拉近距离的机会,可薛东却偏偏放弃了。

{5}将暴露的风险降到了最小。佐证这一点的最直接根据就是送大客户回去面对小区保安的时候,换做是正常人,那种情况最多说上两句客套话,完全不会点头哈腰的鞠躬作揖。薛东之所以这样做了,目的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保安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又不会暴露自身的体貌特征。

捋透这些,白中元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薛东正在向两位身宽体胖、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献着殷勤。

“这场戏,就快要演完了。”

起身,白中元推门走了出去。

来到外场朝着吧台扫了两眼,看到周然正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车里等你,五分钟。”

信息发完,白中元走出了夜色的大门,上车之后拨通了谢江的电话:“你那边儿的情况怎么样?”

“江岸发现了血迹和轮胎印,都做了提取,正要带回去做检验和比对。”说完,谢江问,“怎么样,夜色之行收获如何?”

“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儿。”简单的介绍之后,白中元建议道:“告诉保护潘雨的那两个人,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打起十二的精神。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今晚过后夜色就再也见不到薛东了。”

“怎么,他要跑?”谢江一惊。

“没错。”

“中元,我有点儿不明白,他现在跑不是自露马脚吗?”

“我也是刚刚想明白,他费这么大的劲布下了**阵,其实并不是为了洗脱嫌疑。”

“那是什么?”

“拖延时间。”

“什么意思?”

“你忘了崔伟是干什么的了?”

“wéi jin pin?”

“没错。”白中元深吸口气,胸有成竹的说道,“你马上回支队,我已经想好了对付薛东的办法,今晚免费请你看一出大戏。”

第四十六章 黎明前

夜色之行收获颇丰,白中元感觉身上的压力总算是轻了些。当然,他也明白现在最忌讳的便是松懈和自满,因为后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薛东这个人太过狡猾,与之交锋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否则很可能付出沉痛的代价。而这,也是他叮嘱谢江务必保护好潘雨安全的原因。

电话挂断,白中元心思一动去了车场的门口,跟门卫以及保洁员聊了几句,而后又围着夜色转悠了一圈,这才满带笑容的返回了车里。这时周然正好推门走了出来,尽管经受了夜风的洗礼,可上车的时候还是带进了一股淡淡的酒气。

“你喝酒了?”

“我说了,不含酒精。”或许是笑的多了,也或许是里面氛围过于热烈,周然的脸蛋儿红红的。

“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

“耳鬓厮磨的那个。”

“说话酸溜溜的,吃醋了?”周然轻笑。

“爱说不说。”白中元发动车子。

“好了,不逗你了。”敛去笑容,周然面色一正,“那个人叫李涛,据他介绍是夜色外场的带班经理。”

“他就是李涛?”白中元踩下了刹车,“你跟他聊什么了?”

“反正不是谈情说爱。”翻个白眼,周然这才继续说道:“侧面打听了些情况,聊到了陈少华,也聊到了张大根,还聊到了薛东以及崔伟。总的来说,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咱们走访得知的复杂。”

“挑重点说说。”白中元松刹车、踩油门,朝着支队行驶而去。

周然讲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随着社会的进步,争斗不再是莽夫般的争勇斗狠,刀光剑影早已经消失在了岁月的长河之中,更多的是为自身争取更多的利益,比如权利和金钱。尤其是在薛东等人的圈子里面,这点更是会被chi luo裸的放大。

正所谓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尽管夜场的收入非常可观,但正如薛东所说,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这是人情社会的弊端,不是依靠个人能力可以改变的,所以想要比别人赚的更多,那就得吃透这个圈子里面的规则,去触及产生暴利的灰色地带,wéi jin pin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首选。

逐利是人的天性,可究竟是释放还是压制都是个人的选择,崔伟属于前者,张大根则属于后者,两人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爆发冲突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于是便有了上个月的那次殴打事件。

张大根从边防缉毒部队退役,对于贩卖wéi jin pin自然是深恶痛绝的,可他显然没有吃透所在圈子的规则,在没有人开后门的情况下,崔伟怎么可能进得去夜色,又怎么可能在里面贩卖wéi jin pin?

而这个主导者,正是薛东;协助者,则是陈少华。

在李涛的讲述中,薛东卑躬屈膝、阿谀奉承的样子实则全是伪装出来的,本质上他是一个城府极深,两面三刀的人。为了利益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十足十的冷血阴暗型人格。

张大根断了他们的财路,自然而然也就会成为被清除的对象。

当然,以上都是李涛的一家之言,水分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

听完上述的话后,白中元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一切都为事实,那么整条的逻辑链也就构建完整了。

“你觉得李涛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说的话靠可信吗?”

“我觉得是可靠的。”周然点头,“其实夜场这种地方,往往“谣言”的可信度都是很高的。再说了,他所讲的这些东西,几乎完全契合了我们的走访重点,不同的是所言之事、所言之人更为的透彻。”

“嗯。”这点白中元表示同意。

“想什么呢?”突然的沉默,让周然有些不适应。

“我在想,你当初怎么会选择法医?”

“法医怎么了?”

“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因为在我看来你更适合做一名xing jing。”这是白中元掏心窝子的话,不仅是因为平日相处中周然表现出的聪慧,还有便是这趟夜色之行,面对一个陌生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居然挖出了这么多的消息和nèi mu,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着实令人惊叹。

“有句话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什么?”

“我从来都没想进入公安系统。”

“那为什么选择了法医。”

“因为……”

“因为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最终,周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没劲。”白中元加了一脚油门。

……

十点半,方言办公室。

“汇总侦查结果,薛东具备重大作案嫌疑,你们的建议是今晚实施抓捕行动吗?”方言给左膀右臂倒着水。

“我只负责执行,具体的你和中元商量。”

“老谢说这是你的主意?”

“没错。”

“行动时间呢?”

“凌晨三点。”

“为什么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行动我们只能抓到人,起获不到赃物。”

“你确定薛东手里有wéi jin pin?”

“确定。”白中元点头,“薛东做局杀害了张大根,又跟我们zhou xuán了这么久,没有巨大的利益驱使他不会铤而走险。再说本身崔伟就是贩卖wéi jin pin的,将一切整合后推导出幕后真相并不难。”

“凌晨三点有什么寓意吗?”

“当然。”白中元毫不犹豫的点头,“纵观本案,凌晨三点都是一个值得注意的时间点,张大根死于这个时间,陈少华请假也是这个时间,结合夜色的营业性质、客流阶段来看,三点左右应该是工作人员最为清闲的时候,也是“某些人”zi you度最大的时候,我想薛东一定会在那之后有所行动。”

“你之前说薛东要跑对不对?”

“对。”

“根据又是什么?”

“两点。”整理下思路,白中元说道,“第一,麻三明确的暗示过我,薛东垂涎潘雨的美貌已久,近期会有所动作,且很可能会威胁到潘雨的生命安全。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罪,那摆明了是已经做好了潜逃的准备。第二,在我和薛东的见面过程中,他话里话外全都是牢骚和埋怨,原本这没有什么,但匹配我跟他不熟的身份就值得深思了。因为没有人会轻易对陌生人敞开心扉,站在他的立场上更不会对一名xing jing掏心掏肺,更重要的是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正在上班,完全看不出隔墙有耳的顾虑和担心,大多数时候这种情绪和态度会出现在一个特有的群体之中。”

“哪个群体?”

“离职。”

“有道理,当一个人准备离职的时候,往往会将以前在原单位受的委屈放大,并毫无顾忌的宣扬出去,这是合理的。”话说至此,谢江深深看了白中元一眼,“有些时候我是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到底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从发泄的牢骚和不满中也能窥出这么多的东西来,有点儿不是人了啊。”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白中元没好气的回应。

“好了,说案子。”方言示意适可而止,又问道,“这么说的话,薛东的确已经做好了潜逃的准备,之所以选在凌晨三点之后,是因为不想被我们察觉出异常,从而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省城?”

“没错。”

“中元,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断,也非质疑你们的侦查结果,而是担心薛东有没有看出来已经被识破了?”方言更担心这个。

“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才会第一时间通知老谢,务必保证好潘雨的安全。”

“放心吧,出了问题我负责。”谢江拍胸脯保证。

“那就说说抓捕行动的具体部署吧。”说完,方言又补充道,“眼下摆在我们眼前的难题不是抓捕薛东,而是找到铁打的犯罪证据,这个方面有把握吗?”

“是啊。”谢江也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人抓了也得放,到时候再抓可就难了。”

“其实并不难。”白中元笑笑,颇为神秘的说道,“我们没有证据不要紧,让薛东自己把证据拿出来不就行了。”

“你什么意思?”方言狐疑。

“一个谎言,需要用一千个谎言去圆。”

“中元,你的意思是……”

“拆穿他的一个致命的谎言。”

“骨牌效应?”方言若有所悟。

“没错,不过这得麻烦老谢你跑一趟交管局,再去做些别的事情。”

“做什么?”

“是这样的……”白中元一点点的说着,将内心所想全部告知了两人。

“你小子,整个一猴儿精。”方言笑骂。

“你们继续研究吧,先走一步。”谢江出门。

……

当时间来到凌晨一点的时候,躺在沙发上打盹儿的白中元被敲门声惊醒,起身看到周然和秦时雨走了进来。

“方队,下午白队交给我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确认是属于麻三的,只是有个情况比较的可疑。”

“快说。”

“之前在102室内发现了四个人的指纹,两枚属于陈少华和崔伟,剩下的两枚分别核定为白队和麻三的。麻三的指纹是在水杯上面提取到的,里面还有半杯茶水,诡异的是指纹数量少的可怜,只有三枚,而且没有发现任何掌纹存在。更值得一提的是水杯上面同样没有发现唇纹痕迹,这根本解释不通。”说到此,周然伸出了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而后轻轻捏住了水杯,“指纹排列位置显示,麻三是这样捏着水杯的。”

“这个或许是个人习惯问题,可没有唇纹说不通啊?”方言皱眉,“杯子里面是半杯的茶水,显然是喝过的,为什么没有唇纹?”

“只有一个解释。”白中元搓搓脸,清醒清醒说道,“当天去到陈少华家里的不是麻三,而是薛东,那个水杯是做局用的。”

“又是他放的烟雾弹,可真能算计啊。”

“不能算计怎么做到逍遥法外?”白中元倒是满不在乎,“不得不说这个局做的漂亮,可惜的是遗漏了一点,而这点对薛东来说是致命的。”

“到底是什么?”方言追问。

“先卖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白中元没说,而是望向了周然,“看来你从李涛嘴里问出的那些“谣言”八成都是真的,薛东、陈少华和崔伟早就勾结到了一起,那晚他们齐聚102室,就是为了谋害张大根以及制定逃脱计划。”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了崔伟?”周然拿出了另外一份儿报告,“江岸的血迹属于崔伟,小燕说分别于岸边草丛、树干和民船上提取到,根据现场残留的血液痕迹判断,崔伟被绑在树上折磨致死,而后抛尸江心之中。最棘手的是仅仅根据这些根本无法判断抛尸水域,意味着尸体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薛东的手段可真够狠的。”方言狠狠捶了桌子一拳。

“方队,江岸发现的轮胎印与陈少华生前所开的越野车完全匹配。”秦时雨将报告放在了桌子上。

“你说,现在怎么办?”方言懒得去看了,直接问白中元。

“等。”

“还等?”方言瞪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方言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

“我先问问老谢。”白中元拨通电话,原本以为会得到个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答复,没成想还是出现了差池。

麻三失踪了,电话也处于关机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方言顿时就变了脸色,怒视白中元,“等等等,这就是你等来的好结果?”

“老方,你急什么?”

“麻三这么关键的人失踪了,你说我急什么?”咆哮一句,方言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白中元,“我怎么看你一点儿都不急呢?”

“我为什么要着急?”白中元反问,又说,“他不失踪才不正常。”

“什么意思,这本就是你预料之中的?”方言愣住了。

“你猜?”白中元扔下一句话,躺下将外套盖在了脸上,“老方,三点准时叫我,带你去打猎。”

第四十七章 等一等

对于方言来说,很多案件是不必亲力亲为的,毕竟他是整个支队的当家人,各方面的工作都要兼顾平衡。然而遇到大案、要案的时候,还是要披挂上阵的,今晚的抓捕行动他是一定要参加的。站在沙发的前面,方言的头始终处于下垂的状态,一会儿看看表,一会看看打着呼噜蒙头大睡的白中元,口中时不时的吐出几个数字,当秒针剩下三格便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他的巴掌已经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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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时间到,出发。”

就在方言打算借着由头狠狠打下一巴掌的时候,白中元突然掀开衣服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你……你给我等着。”狠狠一拍大腿,方言快步追了上去。

外勤工作始终都是谢江在负责,之前离开时便已经做出了警力部署,因此白中元和方言只需要赶过去汇合就行。原本周然和秦时雨也是打算参加行动的,但被方言制止了,嘴上说技术岗跟着去是添乱,实则是顾及她们的安全。

再次来到夜色,空荡荡的车场透着热闹之后的寂寥,白中元把车掉个头之后,去了夜色后面的一条小巷旁。小巷通往的是夜色的后门,借着昏暗的路灯隐约能看到一辆城环公司的垃圾清扫车。

电话联系谢江,白中元得知一切已经部署妥当,潘雨就在场子里面,因为大部分的客人已经散去,为了确保不被薛东察觉出异常,保护她的人暂时撤到了夜色的外面,所有的出入口都严密监视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行动。”方言直接打开了车门。

随着命令的下达,早已经部署到位的外勤组迅速行动了起来,夜色的各个出入口被临时封锁,场内的抓捕工作也同时展开。一时间,繁华散尽、酒客稀疏的yè zong hui顿时被紧张的氛围所包裹。yè zong hui有着内外两个场子,面积十分之大,好在谢江带的人足够,确保不会出现遗漏的情况。

话虽如此,可场内的抓捕进行的并不顺利,一来是区域大、房间多,结构较为复杂;二来正常时候夜色五点钟才会打烊,因此还有不少rén liu连其中。他们或许不会给警方带来大的困扰和阻碍,却加大了排查犯罪嫌疑人的难度。最要命的是经常混迹在夜场的人很多都非善类,其中不乏身背案底或是牵涉到行事、治安方面的人,当看到警方突袭的时候,场面顿时变得异常混乱,朝着各个可供逃离的地方四散而去,撞门砸窗更甚者开始冲击警方封锁的出入口,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老谢,情况怎么样?”看到有两个人狼狈的从夜色跑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时候,方言有些着急了。

“方队,情况不太乐观,按照之前了解到的情况,这个时间点客人会散掉十之七八,但今天……”

“我不听任何的理由和借口,说结果。”方言已经意识到了不妙。

“结果就是跑了十来个,已经派人去追了。薛东尚未找到,潘雨也没了踪迹。”

“他们是不是也趁乱跑了?”

“还不能确定,正在排查。”

“我不管什么确定不确定,我现在要的是人,找到了怎么都好说,如果找不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等着挨处分吧。”

“明白。”

切断了联系,方言朝着轮胎发泄式的踢了两脚。

“老方,人跑了?”

自始至终,白中元屁股都没挪动一下,稳当当的坐在驾驶室,仿佛对正在发生的浑然不觉一样。

“错估了形势,行动出现了重大失误。”说起这个,方言的气就又来了,“我真不知道说老谢什么好,怎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刑侦,行动之前就不知道先派人到里面侦察一下吗,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老方,你冷静点儿。”白中元口吻平淡,“我觉得老谢不会这么粗心大意,应该属于突发的意外情况。”

“你少给他打掩护,如果事先把情况摸透了,怎么会有这种结果?”

“怎么就不会有?”

“你什么意思?”

“如果老谢被算计了呢?”白中元寸步不让。

“中元,你是说又是薛东做的局?”方言一愣。

“没错。”点头,白中元解释道,“刚才我听到了你们的通话,老谢说以往这个时间点夜色中的客人早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可今天却很是反常。另外还有个可疑点,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

“四散逃离可以理解,冲击警方封锁的出入口是为什么?”

“这个……”方言的脸色凝重起来。

见此,白中元继续说道:“四散逃离有情可原,毕竟混夜场的很多底子都不干净,可冲击封锁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虽说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但真要追究起来性质可是极为恶劣的,严重程度远超打架斗殴甚至是抢劫。而如果逃窜的那些人不干净,更应该清楚被捕后的结果,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这是有预谋的。”话说至此,方言脸色一冷,“看来薛东果然早有准备,现在说不准已经跑了。”

“可能吧。”白中元不以为意。

看到这副表情和反应,方言疑惑着皱起了眉头:“我说你小子今晚怎么回事儿,是来参加抓捕行动的还是来看戏的?”

“你说呢?”白中元口中回应,目光却朝着夜色的后门看去。

因为地势原因,夜色的一楼在白中元所处的小巷来看其实是二楼,除了那辆垃圾清扫车之外,还停着几辆轿车。由于视线不是很好,无法看清楚上面悬挂的车牌,至于里面是否有人就更是不得而知了。

“看什么呢?”方言又问。

“那俩是不是咱们的人?”轿车的旁边,隐约能见两道身影。

“是的。”方言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稍等。”方言把心头那口气强压了下来。

简短的联系之后,得到的回复是没有任何的异常,那几辆轿车里面没人,垃圾清扫车是来运送垃圾的,司机已经排查过,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也就是说后门这里不存在任何隐患,薛东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除此之外,谢江还汇报了个让方言暴跳如雷的消息,排查追捕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依旧没有任何的收获。另外在人群冲击警方封锁的时候,两名外勤受了伤,一人手指骨折,一人头部出血,已经送往了医院。夜色的好几处门窗也都严重破坏,相关负责人提出了严正交涉,局面对警方很是不利。

换言之,今晚行动失败了!

“他妈的,就没有这么窝囊过。”方言气的脸色铁青,直接爆了粗口,“嫌疑人逃脱不是不可以接受,但这种冲击封锁造成的后果是永远都洗脱不掉的耻辱,包括我在内,全他娘的是窝囊废。”

“嘿嘿……”

白中元被逗乐了。

“你还笑,你还有脸笑?”方言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口,指着鼻子骂道,“混蛋王八蛋,之前要不是你一直拦着不让行动,局面会是这样吗?当时我还夸你猴精猴精的,现在想想你压根儿就不会七十二变,只会制造八十一难。我把话放这儿,抓不到薛东,救不出潘雨,你麻溜的给我脱了警服滚蛋。”

“呵呵……”

白中元冷笑:“这老话儿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老方才是责任最大的那个。我脱了警服滚蛋可以,那你得先做个榜样,你是支队的一把手,凭什么让我这个被降职的小xing jing背黑锅?”

“你,我……”

方言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怎么不说话了?”白中元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讥讽着,“你刚才骂娘的劲头去哪儿了?”

“少他娘的扯犊子,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方言不耐烦的摆摆手。

“真让我说?”

“说。”方言瞪眼。

“先定好,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有屁快放。”

“我的主意就是一个字——等。”

“我等你奶奶个腿儿。”一个等字,就像狠狠扎了方言一刀,口中骂着一巴掌甩在了白中元的头上,“等等等,就他妈的知道等,这时候了还等个屁?等着嫌疑人跑远,还是等着回去挨处分?”

揉揉脑袋,白中元冷笑回应:“老方,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现在是病人,把我打坏了你要负责任的。”

“负责就负责,大不了跟你一样降职。”方言是真的生气了,“窝囊到这个份儿上,还不如去当个大头兵呢。”

看到方言这副样子,白中元只能转移了话题:“其实我刚才已经想到了怎么po jiě薛东布下的局,但你那一巴掌……”

“真的?”话未说完,已经被方言打断,眼珠子一转语气软了下来,“刚才的事儿暂且翻篇儿,一切以案情为重,快说,快说。”

“成吧,为了保你一世英名,我就勉为其难的说说吧。”

“你打算怎么办?”方言向前凑凑,竖起了耳朵。

“等!”

白中元异常的笃定。

“滚!”

方言喷出了唾沫星子。

尽管很不满意白中元的回答,但方言却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尤其是在办案的过程中,更是思虑周全、异常严谨,绝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等就等,我倒要看看能等出一朵什么花儿来?”

“时机已到,行动。”

就在方言靠向椅背打算耗到底的时候,白中元蹭的绷直了身体,丢下一句话直接打开了车门。

“老方,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能说。”

“你说了算。”

“对了,屁也不能放。”

“我……”方言抬手后又落了下去,“嫌疑人落网,我给你道歉,任务完不成,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就等着道歉吧。”说完,白中元向前走去。

此时,后门的两名外勤已经撤走,城环公司的清洁车也装上了最后一袋儿从二楼顺下的垃圾,司机准备上车离开。

悄悄的走过去,白中元猛地捂住了那名司机的嘴巴,迎着他惊恐的眼神伸出食指贴在了嘴唇上。

嘘……

司机会意,放轻脚步跟着白中元走出了一段距离。

“车钥匙给我。”

“是,是。”从看到警官证的那一刻,司机便知道了当下的处境,于是赶忙掏了出来。

“小巷门口有辆车,钥匙就在上面,你把它开到刑侦支队去,然后等我回去找你。”

“好的,好的。”司机连忙点头。

一步步走回清洁车跟前,白中元点点头后眼神示意方言开车,他坐到副驾驶后掏出手机发送出一条信息。

“老谢,去这个地址,一定会有所收获。”

“去哪儿?”方言比划。

“江岸。”白中元唇语回应。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时局不利,方言很着急。

翻个白眼,白中元轻轻回应;“等,等会就知道了。”

“我等你大……”骂道一半儿,方言闭嘴,握拳在白中元眼前晃了晃。

“好好开车,到了叫我。”说完,白中元闭上了眼睛。

“……”

方言咬牙,将怒气发泄到了油门上。

……

行驶了四十分钟左右,清洁车已经来到了郊外,当四周变得寂静,当温度开始降低,不远处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摇曳于江中的灯火。前面有两条路,方言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

“向右。”

突然出现的声音,突然拍在胳膊伤的手,让方言不由的打了个激灵,恶狠狠的瞪了白中元一眼。清洁车拐弯之后,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了距离江岸二百米左右的地方,借着明亮的车灯,隐约可以看到泥土中的轮胎印。

“现在怎么办?”车停下,方言无声询问。

“倒垃圾。”白中元指了指操纵杆。

“……”

伴随着方言的操作,清洁车的车斗缓缓升了起来,而后是一堆东西落地的声音,顷刻便堆成了小山。

“往前开。”白中元继续指挥。

方言敢怒不敢言,一直到车子驶出数百米后,他才有了开口的机会:“你什么意思,就这样回去?费了半天劲就来倒趟垃圾,那你丫的还穿什么警服,直接辞职去城环公司上班不就得了?”

“时间差不多了,熄火下车,咱们去找薛东。”

“中元,难道说那堆垃圾……”

“等。”白中元率先向前走去。

江畔有着树林,视线很不好,但同样也遮掩住了停在不远处的清洁车,当距离垃圾堆还有五六十米的时候,白中元示意方言把脚步放轻一些,而后两人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刺啦、刺啦……

伴随着轻微的声响,黑色的垃圾袋正在缓缓破开,一只手、两只手……直到一个完整的活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人的具体样子看不清楚,但身高胖瘦与警方正在追捕的薛东有着几分相似,他爬出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量四周的环境,而是背对着白中元他们开始疯狂的刨起了垃圾堆,样子就像条饿极了的野狗。

翻捡、呼唤、拖拽,没有一会儿,另外两个黑色的垃圾袋便被摆放到了空地上,而后被缓缓的撕开了。

“呼……”

这一切似乎耗尽了那人的气力,他喘息着坐到地上,开始转头打量四周,没一会儿蹭的站了起来,肢体动作中透着十足十的慌乱。

而这时,白中元和方言正从树后面走出,一左一右封死了那人可能逃跑的方向,两把阻击枪也毫不犹豫的举了起来。

“薛东,又见面了。”

第四十八章 白血病

在白中元的眼里,薛东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精于算计不说,还十分擅长伪装。如果不是从交管局那里获取到了监控拍摄的画面,那么他很可能已经逃脱了法网,这种人潜逃之后,想要抓捕归案可就难了。

正是有着这样的顾虑,所以在薛东愣神的刹那,白中元已经疾步上前将他铐了起来:“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

薛东没有说话,目光朝着另外两个垃圾袋瞟了瞟。

此时,方言已经走了过去,掏出强光手电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后,语气有些担忧:“男的心跳已经停止,女的陷入了昏迷。”

拽着薛东走到跟前,白中元低头看去,麻三颜面发绀、略显肿胀:“老方,看样子像是死于机械性窒息。”

方言又对尸体进行了复检:“嘴唇和指甲呈紫绀,有小便失禁现象发生,玫瑰齿{窒息死者的牙齿因牙髓血管破裂出血,在齿颈部表面出现玫瑰色{或淡棕色},经酒精浸泡后其色泽更为显著,这一特点称为玫瑰齿。}征象明显,颈部有着较为明显的勒沟,满足机械性窒息的基本条件。”

“麻三是不是你杀的?”白中元怒视质问,原本只以为薛东会让麻三协助逃脱,没想到利用完后竟然下了杀手。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自责,如果在接到麻三失踪的消息时立即行动,是不是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呢?当然这也仅仅是种可能,在没有进行尸检之前,根本无法确定崔伟的死亡时间。饶是如此,白中元还是觉得心头有些发赌,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方言显然看出了异常,走过去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你不必有什么心理压力,刚才我细细勘查过,尸斑已经出现,尸僵也已经扩散到了全身,说明麻三的死亡时间至少已经有4-6个小时,意味着哪怕在得知他失踪的时候行动,也早已于事无补。现在你要做的是放下负担,彻底了结这起案子。”

“我知道了。”白中元释然,难得感激的说了一句,“老方,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方言点头,而后将手指向了薛东,“还有,对他更不要客气。”

“我知道怎么做。”

“潘雨呼吸平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去安排人手。”方言走向了一侧,将潘雨看护了起来。

没有了后顾之忧,白中元总算能集中精力来对付薛东了:“话说起来咱们算是老相识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兜圈子讲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道理,主动交代咱们都省事,你说是不是?”

“我没什么可交代的。”薛东神态恢复了正常,却再也没有之前圆滑世故的样子,而是一脸的阴郁。

“铁打的犯罪现场就摆在眼前,难道你还不死心吗?”白中元朝着旁边一指,“麻三的颈部有着明显的勒沟,尸体征象满足机械性窒息的条件,刚刚戴手铐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手背有伤口,应该是麻三挣扎时候弄伤的吧?”

“……”

薛东没有回应,手却往回缩了缩。

“你不承认也没事儿,麻三的指甲里面有皮肉组织和血迹,法医检验鉴定之后很容易便可确认身份。”

“那又怎么样?”薛东冷笑,“那也只能证明我和麻三有过冲突,并不代表他就是我杀害的。”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白中元笑笑,这种无赖他见的多了,“现在你还有机会,如果你的车和车里的东西被找到了,再想主动交代可就晚了。其中利弊,我想你不会掂量不出来吧?”

薛东,又陷入了沉默。

见此,白中元接着说道:“我必须得承认你很聪明,尤其是夜色那场“密室逃脱”设计的很精彩,用钱雇佣一帮小流氓冲击警方封锁四散逃离,从而制造出你逃脱的假象,实际上却打的是清洁车的主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还是颇为高明的。说到了清洁车,那我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你的本意是乘坐清洁车前往郊外垃圾处理场,到时候带着潘雨从容离开,至于已经死亡的麻三则会被弃之不顾,因为不管垃圾是被掩埋还是被焚烧,都可以制造一起毁尸灭迹的完美犯罪,没错吧?”

“我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薛东抗拒。

“可以,那你继续听。”白中元跟本毫不在意,“既然你打算从垃圾处理场那里离开,想必一定进行了充足的准备,支队的人现在已经赶去了那里,我想稍后就会找到你的车,还有一大笔钱或是wéi jin pin。”

“……”

薛东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和淡定,眼神回避的同时脸上有着慌乱闪过。

“对了,还有个问题疏忽了,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熟悉?”白中元突然转移了话题,朝着树和江边指了指,“你知不知道,这里也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树干、草丛、以及民船上都发现了血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东垂头闭眼。

“没事儿,天就快亮了,再黑的夜晚终究是会过去的。”说完,白中元的目光投向江心,再也没有开口。

这种沉默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当警笛声响起,当灯光闪现,江边的寂静才被再一次的打破。

秦时雨和周然带着人赶到之后,急匆匆投入到了现场勘查的工作中,而最后抵达的谢江,则是满脸振奋的说着垃圾场一行的情况。

{1}距离垃圾场一公里的废弃厂房里发现了一辆改装过的大型皮卡车,上面装载着一辆越野摩托。

{2}皮卡车的内部同样进行了改装,后座下面经过处理后空间很大,成年人躺入其中完全没有问题。

{3}越野车的轮胎中同样有着重大发现,wéi jin pin种类多达三种,全部重量达到了五公斤左右。

{4}特制的大型工具箱中发现了很多管制品配件,组装之后威力极大,其中便包括重弩零件。

{5}副驾驶的座位下藏有暗格,里面发现了整整一百二十万现金。

{6}皮卡车内提取到了大量指纹以及可供身份验证的检材,已经送往法医实验室进行加急鉴定。

“薛东,现在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方言此时走到了跟前,凌厉的双目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没有。”薛东已经打定主意死扛到底了。

“你这样负隅顽抗没有任何的意义,先不说杀害麻三的事情,就单说皮卡车轮胎里面查获的那些wéi jin pin就够枪毙你好几次的。”谢江又用上了审讯那套,“还有,崔伟也是被你在这里杀害的吧?是不是抛尸江中了?”

“既然你们已经认定是我做的,还有必要问吗?”薛东冷笑。

不管他如何抵抗,该说的话白中元都是要说的:“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送什么大客户回家,而是将崔伟带到了这里,将他绑在树上杀死了对不对?”

“我有没有送大客户回家,你们可以去问小区保安。”薛东丝毫没有供述的意思,“还有崔伟怎么死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见此,白中元爽快的点了点头,“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跟小区的保安以及大客户当面对质。”

“还愣着干什么,上车。”谢江催促,示意旁边的两名外勤把薛东塞进车里。

“我会在这里盯着的,有情况随时联系。”方言叮嘱。

“明白。”

……

车上,谢江和白中元分别坐在正副驾驶的位置,后座上两名外勤将戴着手铐的薛东夹在了中间。

“老谢,知道去哪儿吧?”白中元问。

“当然。”谢江点头。

车子停在夜色门口之后,谢江头也不回的说道:“薛东,那天晚上你是从这里送所谓大客户回家的,现在我们就还原一下,按照那晚所走的路线行进。对了,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不要说忘记走的哪条路。”

“走这边儿。”沉默好一会儿,薛东抬手指向了左侧。

一路上行驶着,每逢路口谢江便会问上一句,兜兜转转半个多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某高档小区的门口。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下车去向保安核实情况了,你说呢?”白中元回头问道。

“白队,为什么?”薛东没有说话,一名外勤问道。

“老谢,你说吧。”

“薛东,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去交管局调取了沿线的监控,那晚你的车所行驶的路线与今日的完全不同,你说这是为什么?”问完,谢江又警告着,“千万不要说记错了,你能将大客户醉后呕吐、送其回家、与保安交谈等等记得清清楚楚,那么走的哪条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甚至弄错的。”

薛东面色难看,一言不发。

白中元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继续重锤敲打着:“皮卡车中提取的检材很快就会鉴定出来的,那些都是铁打的证据,你千万不要说对里面的wéi jin pin、大量现金以及管制品零部件都毫不知情,那种低级的谎言没人会相信。”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薛东终于开了口。

“所有,所有的犯罪事实。”谢江追着不放。

“我没什么想说的。”

“是吗?”反问一句,谢江从身上摸出了两张照片,“这上面的人,你应该认识吧?要不要把他们找来,或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照片上是一位花甲老妇和一对儿龙凤胎,他们站在瓦房前,笑的纯净而灿烂,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给他看看。”谢江递给了外勤。

“你,你们……”仅仅是扫了一眼,薛东便有了很大的反应,“照片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了解了些相关的情况。”谢江的语气和缓了些,“你的母亲张翠兰,因为早年劳累膝关节软骨损伤极为的严重,饱受病痛折磨几乎已经不能下地行走,必须要尽快进行膝关节置换手术。一儿一女分别叫薛飞和薛舞,飞舞二字是为了纪念你的亡妻林飞舞。”

“我……”薛东握着照片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反应,更加坚定了谢江说下去的决心:“你的妻子林飞舞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检查出了白血病,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合并症,只要受到一点感染,就有生命危险,但她还是坚持生下了一对儿女,自己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本已是令人扼腕叹息的人间悲剧,可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白血病极低的遗传率又不幸降临到了头上,两个孩子又分别于两年和三年前确诊了相同的病症……”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薛东毫无征兆的崩溃了,死死攥着那张照片,嚎啕大哭了起来。

“唉……”

白中元长吐口气,谢江刚刚那番话给了他很深的触动和感慨,人生怎么就如此多的磨难和不幸呢?

“老谢,开车吧,回队里。”

“嗯。”

……

返回队里,薛东的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于是被直接带到了审讯室里面。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和经历,但还是要说那不是你犯罪的借口和理由。”白中元用这样一句话做了审讯的开场白,“薛东,目前我们还没有对老人和孩子通报你的罪行,你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

“通报不通报又有什么区别?”薛东凄然的笑笑,“迟早不都得让他们知道吗?”

“那你觉得现在合适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薛东擦擦眼泪抬起了头:“白队,你们问吧,我如实供述,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知道自己犯的罪有多大,也知道无论是杀人还是走私毒品都会被判死刑,二者相加宣判那天就会被立即执行。可罪不及家人,更何况是重病缠身的老人和孩子,所以我希望,不,我请求……”话说至此,薛东已经是泣不成声。

“是请求zhèng fu的帮助吗?”

“是,是的。”薛东连连点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甚至可以接受老母亲以后再也无法走路的事实,可是小飞和小舞他们才六岁啊,不能因为我受到牵连,他们有继续接受治疗和活下去的权利吧。”

“你放心,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他们治疗和生存的权利。”白中元拍着胸脯保证。

“薛东,有个情况向你透露一下,在得知你的家庭情况之后,局党委已经在开会研究了,会尽最大努力提供帮助的。”

“谢谢,谢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此刻的薛东,已经摘下了刽子手的面具,呈现出来的是慈父和孝儿的模样。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话,无论多么残忍冷血的人,内心都有着柔软的一面。

“老谢,你来审吧,我出去透透气。”白中元感觉胸膛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你没事儿吧?”谢江关心的问道。

“没事儿。”白中元摇头起身,“我讨厌看到男人哭。”

第四十九章 阴谋家

俗话说qiong rén孩子早当家,这既是富含自立自强的褒义,又是向现实低头妥协的贬义。

人——生来平等,本就是一句欺世愚民屁话。

薛东的童年,是颇为不幸的,父亲早亡后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饱受欺凌。贫困潦倒的生活让他早早便明白了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道理。对其他同龄的孩子来说,那个阶段学习是最重要的,可之于他而言,活着才是。

当然,无论多么贫苦的生活,其中都是可以寻觅到快乐的。

或人,或事。

从某种角度来说,薛东又是幸福的,青梅竹马的林飞舞从未有过嫌弃,陪他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那几年。

当幼童成长为青少年,薛东便告别了母亲前往省城打工,与他同行的还有林飞舞,在贫困落后的偏远地区,在父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荼毒下,与其让女孩子念书浪费钱财,倒不如早早去打工给弟弟攒彩礼和盖房子的钱。一个是花,一个是挣,里里外外可是赚了双份儿,何乐而不为。

当生活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人是绝望和崩溃的,可如果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会迸发出强大无比的力量。薛东拼命工作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责任,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一个是理想,和林飞舞领了结婚证。

从服务生到酒水销售,从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到带班儿经理,薛东一步一个脚印朝着憧憬的生活靠近。尤其是当求婚成功,林飞舞哭着戴上戒指的时候,似乎命运开始眷顾这对从乡村走出的追梦人。

然而世事无常,抑或是说人性贪婪,尽管在那几年中薛东没少给林飞舞的父母买礼品、包红包,可当他表达出结婚的诉求后,还是遭到了拒绝。张口索要的十来万彩礼,将会掏空薛东所有的积蓄。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当薛东进退两难的时候,林飞舞坚定的站到了身后,所说的话更是掷地有声,决绝无比。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只要咱肯吃苦,就一定能活出个人样儿来。”

林飞舞的话和态度,让薛东恢复了信心,只是心中却留下了深深的愧疚感,洞房那晚喝的酩酊大醉。日子一天天过去,那道被冷漠人情撕扯开的伤疤也在缓缓愈合,而当林飞舞拿到怀了双胞胎的孕检报告后,过往的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可生活就是这么的操蛋,总会毫无征兆的给人致命一击,孩子尚未降生,母亲却确诊了白血病,那个好不容易垒筑起来的小家,于晴天霹雳中轰然崩塌了。

“我们没钱治疗白血病,所以一定要保住两个孩子。”这是林飞舞昏迷前说的话,微弱的声音中蕴藏着磅礴的意志和力量。

孩子降生的那天,林飞舞走了。

站在妻子的尸体前,薛东没有流泪,只是柔声的说着:“又要对不起你一次了,我私自改了之前给孩子取好的名字,现在他们一个叫薛飞,一个叫薛舞。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带他们去看你,等我。”

既要照顾年迈多病的母亲,又要当爹当妈的抚养两个孩子,薛东那两年忙的脚不沾地,疲惫无比。饶是如此,他却从没有过任何的抱怨和牢骚,憋不住了就去林飞舞的墓地说说话或是大哭一场。日子过的很苦、很平淡,但薛东内心却是充实和幸福的。

直到三年前,噩梦又一次的降临了……

……

对以上情况进行了简述之后,谢江朝着审讯里面看了一眼:“这种窝心事儿不能让我一个人受着,接下来你得跟我一起审。”

“走吧。”白中元点点头,无论案件背后的隐情多么的令人触动和同情,审讯工作都是要继续下去的。

推门进去,白中元看到薛东的脸上蒙着一层哀伤之色,于是轻轻开口问问着:“怎么样,还能继续吗?”

“我想喝杯水。”

“可以。”谢江点头。

咕咚咕咚将水饮尽,薛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们问吧。”

“你是怎么去的夜色?”通过上述不难看出,薛东真正犯罪是在儿子检查出白血病,也就是去往夜色之后。

“夜色那时候刚开一年,因为挤垮了楚六指的场子,客源暴增之下大规模招聘,所以我就过去了。”

“你之前在哪儿?”

“皇朝。”

“楚六指的场子里?”白中元稍稍有些惊讶,“据我所知,从夜色筹备开业到皇朝没落关门,那两年中双方可是水火不容的,乱七八糟的事儿更是层出不穷,按理说你不能改旗易帜、更换门庭吧?”

“是的。”薛东点头,“但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孩子看病要花很多钱,我必须走出“背叛”的那一步。”

“其实,你是和楚六指达成了某种协议对吧?”白中元此时已经放弃了同情和怜悯之心,注意力全部都在案子上。

“白队,这话从何说起?”

“首先,你是从敌对方去到夜色的,想要站稳脚跟儿并没有那么容易。其次,夜色的唐知秋能将楚六指打压下去,其手腕和能力是显而易见的,她不可能对你那么放心。最后,如果没有某种协议,楚六指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放过你?不要说他忌惮唐知秋,更不要说唐知秋会保护你之类的话,我说句难的,站在他们的层面去看,你的死活甚至不如一桌客人重要,是这个道理吧?”

“佩服。”听完,薛东有种的竖起了大拇指,少许才说道,“我的确跟楚六指有着协议,而且是阴毒无比的那种。”

“如果我没有猜错,是贩卖wéi jin pin吧?”白中元目光凌厉。

“是的。”薛东点头,“楚六指是什么人白队应该很清楚,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皇朝那么重要的产业硬生生被唐知秋给整崩了,怎么可能不怀恨在心?他不止一次亲口说过,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不得不说,楚六指这招够阴够狠。”谢江说道,“wéi jin pin一旦在夜色流动泛滥起来,很快就会被警方注意到,到了那个时候可不仅仅是场子被查封的问题了,唐知秋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如果不阴毒,他就不是楚六指了。”薛东说。

“那你又给了唐知秋什么,从而换来了你的安身立命?”白中元更好奇这点。

“客户。”薛东不假思索的回应,“在商言商,不管怎么折腾,不都是为了钱吗?”

“是这个理。”白中元点头,又问,“按理说wéi jin pin这种事情早有预谋,那早该被爆出来了才对,为什么……”

“白队,你是想问为什么一直到崔伟才败露吗?”

“是的。”

“很简单,我必须要取得唐知秋的信任。”

“明白了,在崔伟之前贩卖wéi jin pin的,都被你给清理了。”

“是的。”点头之后,薛东又苦笑,“其实就算我不清理,那些东西在夜色也流动不起来的。”

“为什么?”谢江好奇。

“因为张大根,对吗?”白中元说。

“没错,就是因为他。”说起张大根,薛东感慨连连,“他是边防缉毒部队退役的,对毒品这种东西太警觉了。”

“所以你们就除掉了他?”

“嗯。”薛东点头。

“具体说说吧,你们是如何谋划的,又是如何实施的犯罪?”这件事的始末,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薛东讲述:

仇恨,会让人丧失理智。

在栽赃陷害迟迟没有进展的时候,在看到夜色生意爆棚唐知秋越来越风光的时候,老谋深算混迹江湖多年的楚六指也开始坐不住了,于是便制定了更为歹毒的计划,将夜色的门神张大根除掉。

其实早在薛东来到夜色之初,便已经开始物色可以“策反”的人了,最终保安副队长陈少华成为了最佳目标。一来是他的职位方便大开后门,二来是他跟张大根的关系十分紧密,可以尝试吹吹风。

陈少华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重感情和贪财。而当这两点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必须要做出取舍的时候,他最终选择了后者。就像他经常说的话一样,这世界上什么最可悲,一个字——穷。

计划实施的那天晚上,陈少华约张大根喝了很多的酒,无法继续上班的情况下后者只能请假回家休息。

而那时,崔伟已经到了楼顶。

……

“后来的事情,我没有亲眼见到。”薛东停了下来。

“崔伟应该告诉你了吧?”

“是的。”

“那就转述他的话,不要遗漏任何的细节。”谢江提醒着。

“崔伟说,他在楼顶看到了张大根回家,因为喝多了酒躺在了沙发上,没有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按照原本的计划,崔伟是打算将张大根活活捂死的,可是又担心将他惊醒,左右为难的时候看到了银环蛇。”

“这么说他对蛇很了解?”白中元问。

“是的。”薛东点头,“崔伟这个人,除了守法的事儿不做其他的什么都干,以前走私贩卖过保护动物,其中就包括蛇。”

“原来如此。”白中元点头,张大根被谋害的事情总算是彻底清晰了,于是又问,“那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崔伟?”

“因为他蠢。”薛东脱口而出,然后稍稍沉吟了下才说道,“他杀死张大根回来,我和陈少华发现他的手受了伤,问询之后才知道出了意外,当得知他很可能会暴露之后,我和陈少华决定灭口。”

“你们倒是够谨慎的。”谢江的话,听不出褒贬。

“不谨慎的话,我们早就被捕了。”薛东瞟了瞟白中元,“先不说白队这么难缠的对手,就单说现在的科学技术,根据血迹什么的很容易便可以把凶手挖出来。不是我瞧不起崔伟,就他那点儿胆量,进了审讯室就得尿裤子。到时候根本不用你们审,自己就得全倒出来,所以他不能活着。”

“那就说说你们杀害崔伟的事情吧。”白中元问。

“杀死崔伟很简单,当时我们跟他说张大根死了,而他之前又跟张大根发生过斗殴,警方必定会怀疑,让他先出城躲一段时间。”

“那晚是你开着陈少华的车去的江边,那么崔伟是不是你杀死的?”白中元追问。

“是我和陈少华。”薛东回应。

“什么意思?”白中元狐疑,“你之前说那晚你去送大客户回家,而事实是你开着陈少华的车出了城,那么送客户回家的应该是陈少华,当时他没有去过江边,怎么可能参与到犯罪事件中呢?”

“百草枯。”薛东吐出三个字。

“他给崔伟灌下了百草枯?”白中元一惊。

“没错,在把崔伟打晕之后,将管子插到了喉咙里,然后使用注射器灌注的百草枯。”说到此,薛东笑了笑,“白队,你们既然调取到了我带崔伟出城的监控画面,就应该注意到副驾驶座椅调的比较靠后,崔伟是闭眼半躺着的。”

“好像是在这样。”谢江从旁边卷宗中取出照片,端详了片刻,“光线不好,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略。”

接过来再一次细细打量后,白中元点了点头:“既然灌了百草枯,为什么还要在江边下杀手,那样不是更容易暴露吗?”

“我也不想。”薛东苦笑摇头,“按照原本的计划是将崔伟沉入江中,可没想到在那个节骨眼儿上他醒了,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了他几刀。”

“那把刀呢?”

“随着尸体一起沉了。”

“……”

这个回答让白中元和谢江同时皱起了眉头,沉尸江心对警方太不利了,打捞起来的希望十分的渺茫。

“再说说楚六指吧?”白中元不想看到沉默继续下去,“薛东,根据你的供述,楚六指才是幕后主谋对吗?”

“……”

薛东低头,没有说话。

“到底是不是?”谢江也按奈不住了,楚六指这条大鱼,早就该落网了,只不过很多事情没有确凿证据,才让他逍遥至今,如今只要薛东点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是。”

薛东终于开口,但却翻了供。

第五十章 皮条客

串供也好,翻供也罢,在公安机关审讯过程中,甚至于fǎ yuàn审理当中并不鲜见,可如眼下这般刚刚供述之后便推翻的尚属头次遇到,这让白中元心生疑虑的同时又多了几分费解,薛东又在玩儿什么把戏?

“薛东,家里的现实情况如何你比谁都清楚,上了年纪的老母亲便不说了,薛飞和薛舞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吧?”这既是警告,也是白中元给出的救赎之机,只希望对方能珍惜。

显然,薛东并没有打算配合,或者说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白队,如果之前的供述过程中有什么话让你产生了误解,那我道歉。我交代的是如何伙同陈少华杀害崔伟和张大根的犯罪过程,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薛东,你这是铁了心翻供吗?”谢江的脸色已经有了些难看,“是你说整个局都是楚六指谋算出来的,也是你说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整垮夜色收拾唐知秋,更是你说他等不及报仇要除掉张大根,现在要全部否认吗?”

“老谢,你别激动。”稍作安抚,白中元这才问道,“薛东,我理解你的苦衷,你是怕指证楚六指以后遭受报复对吗?准确的讲,你是担心老母亲和孩子的安全,怕他们遭遇什么不测对不对?”

“……”

薛东沉默,双手交叉攥到了一起。

“你多虑了。”谢江安慰的同时又做了保证,“这老话儿说树倒猢狲散,只要楚六指的罪行核定成立,没有人会再替他卖命。再说,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他楚六指的胆子再大,还敢公然和警方作对不成?”

“不是的。”薛东终于再次开口,“我完全没有那方面的顾虑,只想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和陈少华做的,与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楚六指在这当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白中元很头疼,如果没有证人和证据,疑心再大也无济于事。

“金主。”

“说具体点儿。”

“就是我把夜色整垮,他给我一大笔钱。”

“多少?”

“一百万。”

“他有没有给你出过主意?”白中元所说,当然是指的wéi jin pin。

“没有。”薛东摇头,“他说只管出钱,具体怎么做他不会插手。”

这个回答让白中元很不满意,如果一切真是薛东所说的这样,楚六指根本就没有任何违法之处,至多也就是教育一顿或是敲打两下,可这有什么用,连挠痒痒都算不上,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不得已,白中元只能暂时放弃这条模糊不明的线,追问其他的:“那些wéi jin pin从哪里弄来的?”

“崔伟手中。”

“他又是怎么弄到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崔伟摇头,“崔伟这个人路子很野,大江南北哪里都去,很难让人摸透。”

“又是一条无头线吗?”谢江有些不耐烦了,“楚六指的事情你翻了供,如今又将一切责任推到了崔伟的身上,他被你和陈少华杀害之后沉尸江心,能不能打捞上来都是未知,当真是好算计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至于信不信在你们了。”

“既然如此,那就说说邱宇墨的事情吧?”打不开突破口,白中元只能转移方向,“邱宇墨并非你们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为什么会和你们产生瓜葛,你又是为了什么非要杀害他,其中的隐情是什么?”

“你们知道是我杀的他?”薛东反问。

“当然。”谢江趁机打压,“我们仔细勘查过屠宰场的遗留痕迹,可以确定邱宇墨是被人杀害的,还可以确定犯罪嫌疑人是骑着山地摩托车去的那里,使用的作案凶器为自制重弩,这一切都能够与你联系上。”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虽说在薛东的皮卡车上发现了改装的摩托和管制品零部件,但白中元还是有些担忧。

“是。”薛东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个答案,让白中元松了口气:“你说吧,我们听着。”

薛东讲述:

去到夜色之后,薛东面临着极大的挑战,想要站稳脚跟儿甚至是获取到唐知秋的信任,唯一的途径就是把业绩做起来。任何的销售都是一样,业绩的核心是在维护好老客户的前提下去挖掘更多的新客户,而这当中又不可避免的会遇到一个问题,在没有特殊背景、业务水平也与其他人相差无几的时候,要怎么做才能脱颖而出?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有很多,薛东选择了违法但是极为有效的那种,那就是去做个两头抽成的皮条客。

夜场之所以是夜场,一来是可以放松压力扩大交际,二来就是会释放人性中的阴暗面,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去放纵和发泄的,这就不可避免的会涉及到违反道德甚至是法律的事情,比如黄赌毒。

如今的夜场,类似的事情很难再出现于明面上,经营者也会严格排查、防微杜渐,避免惹祸上身。但这并不代表会完全被杜绝,总有些人会想方设法的通过歪路子去发横财,薛东就是其中之一。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饥饿思饮食,成年思婚配,本意是指人类最大最基本的需求和yu wàng。可往往在基本的需求满足之后,人的yu wàng就会变得强烈,而一旦踏出了第一步,那就将毫无底线的沉沦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首当其中的,便是男女关系。

为了物色到合乎客户胃口的目标,薛东想方设法联系上了邱宇墨,打算从婚恋网站中进行甄别和筛选。当今社会的多元化,导致了人的思维扩散化和旧观念的淡薄化,由此催生了一批崇拜虚荣的人。

对于这些拜金的男女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尊严、人格、**,乃至于灵魂都可以当做筹码。就像他们在婚恋网站中明确的择偶条件一样,第一是家产,第二是金钱,第三是长相,人品反倒成了点缀。

邱宇墨在感情方面受过极为严重的打击,并因此催生出了biàn tài的心理,所以当薛东找上门说明来意之后,臭味相投的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了无耻肮脏的拉皮条生涯,两头抽成赚的是盆满钵满。

但这一切,都随着柳莎的出现而改变了。

……

讲到这里,谢江示意薛东不要再继续了,因为接下来的重点必须细致询问才行:“你和邱宇墨之所以结怨,是因为他爱上了柳莎对不对?”

“是的。”薛东点头,“我们合作了将近两年时间,一切都很顺利,也都赚到了钱,可他却为一个女人背弃了盟约。”

“可你并没有放过柳莎,是不是?”想到柳莎的遭遇,白中元便觉得心里发赌,从而对薛东的同情又减少了一分。

“我为什么要放过她?”薛东冷笑,“我之前存了一笔钱,可随着两个孩子接连查出白血病,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再说相中柳莎的是一名十分重要的客户,我不能得罪和舍弃,否则将会产生连锁反应,到时候很可能会丢了工作甚至是危及到安全。”

“所以你就找到了潘洋?”

“嗯,潘洋这个人只要给钱没什么不敢做的。”

“你和潘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去了夜色之后。”薛东回忆着,“当时潘洋想进夜色,而我又立足未稳,于是就成了合作伙伴。”

“你们做一单多少钱?”谢江问。

“少则三两千,多则上万,视具体情况而定。”薛东举着例子,“潘洋那样儿的老油子价格会低一些,有些良家出来兼职则会高一些,而像柳莎那样的相貌身材出众,又是初涉这行的钱最多。”

“你当时就没有想过这是犯罪吗?”

“当然,但同时也觉得没有多严重。”

“还不严重?”谢江瞪眼。

“说句难听的,我只是个中间人,并不是组织者。再说,我又没逼迫她们,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出来做的。”

“犯罪就是犯罪,狡辩什么?”谢江面色发冷。

“……”

薛东不再说话。

“那你教唆潘洋,导致了柳莎被mi jiān严不严重?”白中元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严重。”这次,薛东点了头。

“我心中有个猜测,其实柳莎被mi jiān,也不仅仅是因为客户和钱,还有你不满的发泄和报复是不是?”

“是的。”薛东很痛快的承认道,“我的收入不能断,那就只能让邱宇墨回心转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柳莎下水。”

“后来呢?”

“后来邱宇墨找到了我,愿意继续合作关系,甚至可以把网站后台的数据全部都交给我,条件是放过柳莎。”

“对你来说,这笔交易是划算的,接受了吗?”

“我倒是想接受,可惜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那个客户已经迷恋上了柳莎。”薛东解释着,“你们应该清楚,无论是我的社会地位还是正在面临的经济情况,都不允许我去得罪大客户,所以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是继续逼迫邱宇墨。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mi jiān的事情发生之后便将柳莎藏了起来,我尝试了多种办法都没能找到。”

想到那间改造的密室,百中元内心对邱宇墨的看法又改观了几分:“僵持的局面总是要打破的,你们各自做了什么?”

“和解。”

“怎么和解?”谢江问。

“当然是找人调解了。”薛东说,“邱宇墨知道我和崔伟也有着合作关系,便请他来做个和事老。”

“那晚你们去了开发区二石楼村回迁楼的403室?”

“是的。”薛东点头,“地方时崔伟找的,当时他还带了一个人,说是跟着楚六指混的,包裹的很严实没看清楚长相。”

听完之后,白中元稍作沉默,因为薛东所说的人和耗子看到的人完全对不上数:“那晚你们究竟几个人?”

“五个。”薛东回应。

“五个?”谢江一愣,“你、邱宇墨、崔伟,还有楚六指的人,另外一个是谁?”

“陈少华。”

“他怎么会在那里?”

“因为他也是被邱宇墨请去调解的。”薛东如实相告,“其实不管是拉皮条还是贩卖wéi jin pin,都是绕不开保安这块的,张大根油盐不进,陈少华这个环节自然是要打通的,所以那晚他也去了那里。”

“陈少华的手指,又是怎么被切掉的?”白中元想知道这个环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己切的。”

“他自己,为什么?”谢江追问。

“我不想放过柳莎,邱宇墨誓死要保她,僵持不下的后果就是彻底闹崩,那样不仅会断了财路,更有极大的可能暴露犯罪事实。”

“所以陈少华站了出来?”

“是的。”薛东继续回忆,“陈少华的脾气很暴躁,手段也是极狠,左右劝不住的时候索性拿自己开了刀。”

“因为这个把尾指切掉一截,倒是够狠的。”谢江点头。

“他是因为钱,更是因为害怕犯罪事实暴露。”白中元提醒,“断一指并不妨碍什么,反而会让他们之间的犯罪同盟关系更为的牢固。而且这会让邱宇墨和薛东同时对他心生感激,得大于失。”

“是的。”薛东认可上述说法,“陈少华自断一指,的确化解了我和邱宇墨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我记得当时他把那截手指交给了邱宇墨,并说这便是同盟的信物,以后谁再挑事儿就效仿惩戒。”

“你们是分两批离开的对吗?”白中元想问问关于耗子受到袭击的事情。

“没错。”薛东应声,“邱宇墨、崔伟还有楚六指的人是一起离开的。”

“你和陈少华呢?”

“跟他们前后脚,几分钟的时差。”

听到此,疑惑也解开了,时差的存在导致了耗子没有看到薛东和陈少华,那也就意味着袭警事件从薛东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为什么最终你还是没有放过邱宇墨?”

“不是我不放过他,是他找到的我。”薛东解释,“邱宇墨是肺癌晚期,已经时日无多,他活着的时候能够保证柳莎的安全,但是死了之后呢?所以他就找到了我,让我把那口气发泄出来。”

“因为一口气,去杀一个人,这划算吗?”白中元表示这不够说服力,“你那么精明,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沉默好一会儿后,薛东才抬起头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白队,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相信吗?”

第五十一章 满盘输

薛东这个人反复无常,想要甄别话的真假难度很大,尤其是关于楚六指的那部分,虚实难测。从警多年,白中元跟太多的犯罪分子打过交道,他可以确定一点,截至目前的所有证词都是真实的,这是直觉也是经验。

然而大多数时候,真实并不意味着就是“事实”,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全部都会转变为谣言或者传闻。从这个角度去看,涉及到楚六指的那些事情又都会成为假象,至少当先并不具备深入追查的价值。

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白中元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然转念一想便洞悉到了薛东话中的真意:“我做个大胆的猜测,你之所以说是因为我,根源其实是在邱宇墨那里,他提醒过你对我多加防备是吗?”

“没错。”薛东点头。

“不不不,这个理由根本就说不通。”谢江插嘴道,“既然邱宇墨提醒你要防着中元,那为何你还要亲自动手杀了他,这样暴露的风险不是更大吗?完全等同于自露马脚,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是这个道理。”白中元也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你们只听到了我说邱宇墨提醒防备着白队,又没说他是怎么提醒的。”薛东面色有些后悔的说道,“其实,是我上了他的当。”

“此话怎讲?”谢江追问。

“我倒是猜到了一二,你被邱宇墨算计了。”白中元目光闪烁,“他的确提醒过你要对我多加防备,可在这提醒当中却又设下了一计,而直到他身死之后,你才领悟到原来已经陷入了困局之中?”

“完全正确。”薛东深深点头,“邱宇墨身患肺癌命不久矣,找到我提出做一笔交易,我确保在他死后不会动柳莎,而他则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帮我设个局,目的就是利用诡局来掩饰勾结到一起犯罪和后续潜逃的事情。”

“什么诡局?”

“制造介乎于他杀和zi shā间的命案现场。”

“定时装置、便携式音箱、活动的钢筋和自制重弩吗?”谢江追问。

“是的。”薛东干脆的回应,“那样的死亡现场,的确会存在他杀的痕迹,但如果警方为了“政绩”稍有放松,勘定为zi shā也是成立的,而那样也就撇清了我们与邱宇墨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个局,不仅能够试探出警方的态度,更能摸一摸警方的实力,毕竟后续我们还有着一系列的计划要实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个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白中元狐疑。

“当时我也觉得扯淡,可邱宇墨却说如果后面要继续犯罪的话,这便不失为一条妙计。因为当时我们已经开始涉足wéi jin pin的贩卖了,贩卖毒品不同于拉皮条,失手被捕的后果我们都一清二楚。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倒不如按照邱宇墨所说的去办,先不说能不能糊弄过警方,至少发生命案后会吸引警方的注意力。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蒙混过关,警方还是将案件核定为了他杀,也依然等同于向我们传递了赶紧潜逃的讯号。”

“这个道理倒是能说通的。”谢江点头,望向了白中元,“根据结果反推,邱宇墨的这一计的确是奏效了,至少在张大根死亡之前我们没有找到犯罪嫌疑人,甚至连目标都未能锁定,确实达到了混淆视听、争取潜逃时间的目的。”

“嗯。”思索少许,白中元认可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问,“但这必须有个前提,你们已经开始计划潜逃的事情了对吗?”

“是的,从碰触到wéi jin pin之后,我们就有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盘算。钱很重要,可命更重要。”薛东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我甚至已经在着手联系偷渡的事情了,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那你是怎么悟出来邱宇墨的提醒中暗藏算计的?”谢江还是好奇这点。

“很简单,因为他杀痕迹的存在,本身包含了暴露的风险。”薛东说完,叹了口气,“其实说到底还是邱宇墨在提防我继续打柳莎的主意,倘若我真的那么做了,根据案发现场的痕迹警方终究会找到我,这个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但不管长短,终归是能够将柳莎解救出来的,这便是他设局的初衷。”

“嗯,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确是被阴了。”谢江点头。

“陈少华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邱宇墨的事情弄明白了,白中元便转移了话题,“那起车祸是偶然还是必然?”

“我说偶然,你们信吗?”

“不信。”

白中元和谢江同时摇头。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那晚开着陈少华的车将崔伟抛尸之后去偷偷更换了劣质的制动液,也就是刹车油。”

“更换了制动液?”谢江皱眉,“为什么不是完全放掉?”

“不能放,放了陈少华会发现的。”薛东笑笑,“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远没有到不加防备的地步。”

“嗯。”

白中云相信这是真的,薛东既然能伙同陈少华杀死张大根和崔伟,二人之间怎么可能真正的交心,不过是利益的kun bǎng罢了。

“你对刹车系统很了解?”谢江问。

“我以前当过修理工。”薛东说到此,晃了晃双手,“你们别忘了,汽车和摩托我都能够改装。”

“我好奇问一句,制动液的品质很重要吗?”只要与案子有关,任何细节白中元都不会轻易放过。

“关系很大,刹车油使用时间长了,表面上虽然没多大影响,但当车辆在紧急制动或者长期在下坡路行驶的时候,问题就很容易出现了。劣质制动液会导致刹车管路中产生气阻,腐蚀刹车油泵的皮塞。”

“其实你更换制动液并不只是怕陈少华发现,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希望刹车系统短时内不出现问题。”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白队。”薛东笑笑,“陈少华是必须要死的,只是死在哪里、什么时候死的问题。如果他死在了省城附近,我很快就会进入警方的视线,可如果他死在路况极差坡路极多的山区呢?”

“那就会主观认为是车祸,而自动忽略**。”谢江倒吸口气,“你这一招接着一招,可真够狠的。”

“无毒不丈夫。”

“……”

白中元和谢江同时沉默。

“我要去厕所。”薛dong tu然说。

“带他去。”白中元打开门,吩咐门口的两人。

当薛东走出审讯室之后,谢江忍不住的问道:“中元,你觉得这小子口供可信吗?”

“绝大多数都是可信的。”这是白中元的心里话,同时也表达了担忧,“就是邱宇墨的死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归蹊跷,可目前来看也是最为契合案情的了。”谢江示意不要太在意,“有关楚六指的,你怎么看?”

“很显然,这一系列的命案根源就是楚六指。”这点,也是白中元的心病,“还有那个唐知秋,也太过神秘了。”

“你也觉得是楚六指?”谢江忽略了后半句话。

“当然。”白中元点头,“其实薛东这是在向我们传递一个明确的讯号,楚六指的的确确犯了罪,可他不会做出指证。”

“这就难办了。”谢江嘬一口牙花,继续道,“涉案的人除了薛东都死了,如果他不站出来,楚六指就又要逍遥法外了。”

“不用那么沮丧。”白中元倒是不以为意,“薛东的顾虑很简单,就是担心母亲和孩子的安危,他不是不相信我们,而是不敢长远的去赌。在他看来,警方能保他的家人一时,却保不了一世。”

“有必要如此小心戒备吗?”谢江摇头。

“老谢,薛东为了母亲和孩子犯了这么大的罪,足以说明家人在他心中的分量。而你也很清楚楚六指的为人,那种睚眦必报的老痞子,倘若真的因为某个人的检举指证被逮捕,你觉得后果会是什么?”

“嗯,这的确是个难题。”点头,谢江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甘心,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楚六指继续蹦跶吗?”

“老谢,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吧。”白中元也是无计可施,“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做薛东的思想工作,审讯室做、看守所做、死刑执行之前都要坚持做,他改了主意怎么都好说,如果不改主意,至少我们也有了大致的方向。你要相信一句话,这个世界的任何事只要发生过都会留下痕迹,楚六指落网是迟早的事儿。”

“这话让人气馁,不过也是事实。”谢江无奈的点头,之后又问,“就不能让薛东的家人来劝说吗?”

“不能。”白中元坚决的摇头,“两个孩子才六岁,又都身染重病,如此大的打击怕是承受不了的。而薛东的母亲身体也不好,照顾两个孩子尚且吃力,得知之后再有个万一,那个家就算彻底完了。”

“唉,这一家人也真是够可怜的。”感慨过后,谢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中元,我觉得你变了。”

“怎么变了?”

“变得心软了。”谢江直视白中元的眼睛,“换做以前的你,一定会将罪行通报给薛东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撬开薛东的嘴,从而将楚六指抓捕归案,可现在你却放弃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别这么看我,反正不是因为失忆症。”

“那是因为什么?”

沉默少许,白中元轻声说道:“因为,凶手也是人。”

“看来你是真的变了。”谢江还想说什么,听到外面有人招呼,于是拍了拍白中元肩膀:“我喜欢现在的你。”

“但是我不搞基。”翻个白眼,白中元坐了下来。

……

薛东回到审讯室没一会儿,谢江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毫不避讳的说道:“外勤的排查有了结果,在薛东租的房子里,发现了大量汽车、摩托车以及管制品的零部件,完全满足改装车以及自制危险管制品的条件。而且很多的零部件上面还提取到了属于陈少华的指纹,与案件征象完全契合。”

呼……

这个消息,让白中元如释重负,调查了这么久,总算是有关键证据出现了,意味着离结案真的不远了。

根据薛东的供述,所有涉案人的犯罪动机都已经清晰明了,梳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完全可以将整起案件进行还原。

薛东为了给孩子看病,勾结崔伟、邱宇墨和陈少华干起了拉皮条、贩卖wéi jin pin的勾当,而后协助邱宇墨制造出了介乎于zi shā和他杀的命案现场。因为利益冲突,伙同崔伟和陈少华杀害了夜色保安队长张大根,害怕暴露的情况下又将崔伟沉尸江中,同时更换刹车油制造了陈少华的车祸事件。这一系列的命案头足尾全、有因有果,犯罪动机充足,环节衔接无误,逻辑链完整清晰。

接下来就剩下了两点,杀害麻三和bǎng jià潘雨。

“其实关于麻三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他是楚六指的人,后来又跟着崔伟混饭吃,也插手了wéi jin pin的事情。”

“所以你对他威逼利诱,借用了他的指纹来撇清自己的嫌疑?”白中元此时想到的是留有三枚指纹的水杯。

“没错。”薛东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直接承认道,“犯罪是为了什么,为了钱。赚钱又为了什么,为了更好的生活。但凡有丁点儿洗脱嫌疑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这也是我算计他们所有人的原因。”

“这算是黑吃黑吗?”谢江凝视。

“怎么定义是你们警方的事儿,我只交代犯罪事实。”薛东不以为然。

“你逃走时搭乘的清洁车,应该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了解过。”白中元的脑海中,此时是和车场门岗以及保洁交谈后,绕着夜色转了一圈的画面,“夜色的生意火爆,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的垃圾,因此每晚都会有一辆清洁车会过去。这辆车抵达夜色的时间是三点,离开的时候通常不到四点,这就是你预设的潜逃时间。凌晨三点多,市里面垃圾中转站还没有开门,所以清洁车会直接去垃圾处理场,你事先便将车停在了那里。”

“这样的细节都被捕捉到了,看来输给白队并不冤。”薛东笑笑,“那天晚上我给了麻三一大笔钱,让他找些道儿上的混混去夜色。如果警方当晚要突击检查,那么就四散逃离制造混乱,从而给我留出逃脱的机会。原本一切很顺利,可当麻三得知我要带着潘雨一起走的时候,突然跟我翻了脸。那个时候我不会允许任何差池出现,于是就在夜色的垃圾房里面勒死了他,顺着垃圾通道扔进了清洁车面。”

“你和潘雨也是那么进入的清洁车吧?”谢江追问。

“是的。”薛东点头,“垃圾房是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而且有着四散逃离的那些小混混分散警方注意力,没人会注意到那辆每天都去的清洁车。可我还是漏算了一环,忽略了白队,进而导致了满盘皆输的局面。”

“你为什么非要掳走潘雨?”白中元无比的好奇,带着一个人上路,那就会增添一分暴露的风险。

“没什么,我喜欢她。”薛东的笑容极为诡异。

第五十二章 那一晚

最初获知薛东两个孩子都患有白血病的时候,白中元对他是有着几分同情和怜悯的,可随着审讯的进行,当一系列案件真相浮出水面后,心中的憎恨与厌恶的情绪逐渐强烈了起来。尤其是现在说到潘雨时,露出的那抹包含着得意、淫邪和猥琐的笑容实实在在的让人感到反胃和恶心。

“继续审,务必让他把所有东西都吐出来。”重要的疑点解开之后,白中元已经有了离开审讯室的打算。他可以顾及薛东母亲和孩子的感受,做出最大程度的体谅和包容,却不会对冷血的刽子手心软半分。

“记着,笔录要做好。”谢江叮嘱着两名替换审讯的xing jing。

“明白。”

……

来到外面时,天色已经放亮,入冬后的第一场雾来了。

“戒烟之后熬夜可真难受。”搓搓干巴巴的脸,谢江从旁边的树上折断一根树枝叼在了嘴里,“想什么呢?”

“邱宇墨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白中元掏出一片口香糖递了过去,“还有张大根的死,后脑的肿胀痕迹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从审讯过程中看,薛东貌似是不知情的。”

“依我看,你就是最近太累了,没必要这么疑神疑鬼的。”谢江拆着口香糖的包装,“虽说在邱宇墨死亡的这件事上薛东给出的动机有些超出常理,可站在犯罪分子的角度去看是完全成立和说的通的。而且事实证明他们的算计的确起到了作用,薛东险些潜逃成功,邱宇墨也成功保全了柳莎。”

“我说的不是这个。”白中元皱眉解释,“我想不通的是邱宇墨为什么要把陈少华的断指吞进肚子里。”

“这很好解释,邱宇墨手里没有薛东犯罪的确凿证据,所以退而求其次保留了属于陈少华的把柄。要知道陈少华和薛东本就是勾连很深的,只要我们找到了陈少华,自然而然便能将薛东给挖出来。”

“老谢,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哪种?”

“邱宇墨和薛东做了交易,前者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柳莎,可其实并未算计薛东。相反,作为交换是在帮助薛东洗脱嫌疑。”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谢江沉思少许,接着说道,“陈少华潜逃之后,显然不敢再出现在繁华的地段,最大的可能就是窝藏于山区之中,而制动液的更换迟早会导致车祸的发生。以这个作为前提,即便是我们根据断指将陈少华列为了嫌疑,那么最终也只能找到一具尸体,死无对证之下薛东自然就安全了。”

“嗯。”白中元点头,这个逻辑倒是能够说通,心中悬着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说完了这个,再说张大根后脑的伤。”谢江继续道,“谋害张大根的那天晚上,是崔伟去实施的犯罪,薛东对有些细节不了解也是正常的,可惜的是随着崔伟被沉江这点永远都无法求证了。”

“我们应该相信周然的能力,她最后一定能够给出清晰的鉴定报告。”白中元不想再去讨论这个头疼的问题,于是催促着,“盯紧点儿吧,尽最大可能把崔伟的尸体打捞上来,否则心里还是不踏实。”

“这个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谢江疲惫的笑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江中地形水流复杂,希望渺茫啊。”

“不扯了,给我开一张提讯证。”

“去哪儿?”

“看守所,找潘洋。”说完,白中元又问道,“对了老谢,潘雨送到了哪家医院,现在醒了没有?”

“我去问问,稍后给你回复,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守所?”

“不必了,让小刘陪我一起就行。”白中元不想麻烦谢江,但自己一个人又不满足提讯条件,只能临时抓个人。

“那你稍等。”

……

看守所对于白中元而言可谓是轻车熟路,因为来之前已经打过了招呼,所以教导员王铮已经在等他了。

年岁来讲,王铮较之白中元大了整整一轮,副处的级别比白中元的正科也是要高上半级。哪怕是白中元还担任刑侦副支队长的时候,也是差着半筹的,毕竟在看守所里教导员和所长是平级别的。

当然,这些并不能成为两人交好的阻碍。

“中元,你可有些日子没过来了。”王铮也是刚到不久,见白中元穿着便装,上去便来了个熊抱。

“老王,这热情的有点儿过头了啊。”挣脱开,白中元直奔主题,“我过来是了解一下潘洋的情况,治疗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

“已经上报给市局了,这不是等着呢吗?”说起这个,王铮苦笑了起来,“这个潘洋可够让人头疼的,抗拒治疗不说,还故意制造恐慌。”

“制造恐慌?”白中元没有和潘洋直接打过交道,邱宇墨案的时候抓捕和审讯都是谢江负责的,因此并不了解对方。

“就是宣扬艾滋病。”王铮示意白中元去办公室谈,“最近这段时间监仓紧张,在征求了驻所医生的意见后,便把她安排到了四人监仓里面,没想到第一天就闹出了大动静,咬人、吐唾沫,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开门,王铮示意白中元坐下,“没办法,只能腾出一间来,把她单独隔离。”

“她折腾是因为得知感染艾滋之后的反应吗?”

“说不准。”王铮一边换衣服一边摇头,“不过驻所医生倒是给了初步结论,说像是心理失衡性的焦躁症。”

“源头是什么?”白中元没有想到潘洋现在是这种状态,但既然知道了,那就必须多做些了解,从而保证稍后的谈话能够进行的顺利。

王铮电话联系人后,这才解释道:“我当时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就往深处问了问,住所医生是这样说的。如果人是快乐的,大脑就分泌一种叫做多巴胺的益性荷尔蒙:若人整天焦躁不安、怒气攻心,大脑就会产生去甲肾上腺素和肾上腺素的毒性荷尔蒙。算了,乱七八糟的我也说不清,就打个比方吧。”

“一个人如果做了有损他人、有损社会、招人怨恨的事情,如果因为证据不足一时无法受到惩处,那么他自己内心的良知就会自我谴责并矫正这种恶行,于是大脑就会分泌出毒性荷尔蒙,导引他吃睡不香、烦躁不安、走向疯狂。一旦悔改,大脑就会立刻分泌益性荷尔蒙,作出相应调节直至消除症状。”

“我明白了。”白中元何等聪明,一点便透,“也就是说,潘洋内心是挣扎的,无法做出清晰、正确的选择。”

“是这个道理。”王铮点头,“其实说的通俗一点,潘洋现在既认为犯罪是错的,同时又认为是对的。”

“来,盖章,我要马上去见潘洋。”说着,白中元将提讯证递了过去。

章盖上,办公室的门也被敲开了,王铮将提讯证转交之后叮嘱道:“小左,带潘洋去二号讯问室。”

“是。”

“我和你一起去。”小刘追了上去。

……

看守所的讯问必须要保证两个人,所以当潘洋到来之后,小刘也就留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见到潘洋,虽说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看起来略显蓬头垢面,但白中元必须要承认,她还是挺漂亮的。与潘雨那种英气勃发不同,潘雨的面相看起来更加温润,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自我介绍一下,刑侦支队白中元。”

“潘洋。”

沙哑的声音,让白中元微微皱了皱眉,于是关心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人在这里,还能怎么样?”潘洋头也不抬的自嘲着,“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报应。”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不用那么假惺惺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这副抗拒的态度,让白中元很不舒服,脑子一转计上心来:“潘洋,你想不想知道柳莎现在的情况?”

“柳莎?”潘洋猛地抬起了头。

“没错,柳莎。”白中元很满意她的反应,于是继续引导着,“有件事情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什么?”潘洋黯淡的眸子里开始有着光芒复苏。

“那天晚上,柳莎是想杀了你的。”

“怎么,是想让我感恩吗?”潘洋脸色一变冷笑着,“让我感谢人民警察,是你们及时赶到挽回了我的一条贱命?”

“不是。”白中元自动忽略了话中的尖酸刻薄,耐着性子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即便是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及时逮捕柳莎,她也不会真的杀害你。”

“真的?”

“真的。”

“我不信。”潘洋摇头,“她那么恨我,怎么可能会放过我?”

“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白中元继续解释,“在那起连环杀人案发生期间,柳莎的确是在不断的通过施加压力和心理暗示来折磨你,可你也应该清楚她那时已经患上了精神疾病,就像现在的你一样,站在路口徘徊、踌躇、茫然。那个坏的柳莎想杀了你,可那个善良的柳莎,却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的。”

“……”

潘洋沉默。

这是个好的讯号,于是白中元趁热打铁道:“其实你应该有着切身体会,柳莎一直都是处于挣扎之中的。”

“是,是我对不起她。”潘洋的声音有了些哽咽。

“你想知道柳莎现在过得怎么样吗?”

“嗯。”潘洋强忍着眼泪点头。

“她的病情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很有可能不会承担太多的刑事责任,而解开心结之后她也已经开始积极接受治疗,病情正在向着乐观的方向发展。还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赵元昊已经决定向她求婚了。”

“真,真的?”潘洋的反应很大,嘴唇哆嗦的同时,双手也颤抖了起来。

“你知道我最大优点是什么吗?”白中元笑着问。

“请讲。”

“我从来不撒谎。”

“谢谢,谢谢你。”稍愣之后,潘洋狠狠的点头。

“作为交换,我也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您说。”

“接下来的谈话,你也不要撒谎,可以吗?”

“可以。”咬咬嘴唇,潘洋狠狠点头。

……

讯问简述:

自古以来,摆脱贫困的方式无外乎两种。向左,脚踏实地的勤劳致富;向右,寻缝觅隙发不义之财。

或许是没有抵抗住you huo,也或许是天生便有着好逸恶劳的本性,总之潘洋最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圈子一旦涉足,想要挣脱出来那就难了,只能如落于泥沼般的越陷越深。

在进入夜色之初,潘洋便和薛东达成了合作协议,后者负责挑选“优质”客户,前者则包管服务到位。这种服务潘洋自己会做,也会介绍相同圈子的姐妹们,狼狈为奸之下当真赚了不少的钱。

一直到,柳莎的介入。

本为邻里,又以姐妹相称,潘洋和柳莎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因此对柳炳权和蔡湘琴所做之事一清二楚。多少个夜里,后者说起被阻挠的爱情都会哭的撕心裂肺,而后者所能做的只有无声的陪伴。

如果可以再次选择,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潘洋一定不会多那句嘴,一定不会说出女人也可以赚大钱的话来。可当时,她感觉做对了,因为她看到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浮现出了笑容,看到那双纯净的眸子里迸发着希望的光芒。

这一切,都毁在了那个阴雨绵绵的晚上……

当薛东提出要柳莎去陪一位重要客户的时候,潘洋的心里慌了,她很清楚柳莎的个性,更清楚所能接受的底线是什么,于是便苦苦相劝着。可她低估了人性的yu wàng,无论是那位重要客户垂涎美色的"yin yu",还是薛东见钱眼开的贪欲,都已经磅礴喷涌了出来,除了柳莎没人能够掐灭。考虑到柳莎本身也急需要一大笔钱,于是潘洋一咬牙一跺脚,便有了那起人神共愤的mi jiān事件。

而这,也让她和柳莎的关系彻底决裂。

潘洋无数次安慰自己,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柳莎总会有原谅自己的一天,毕竟那样做出发点也是为了她。然而和解的那天还没到来,薛东的追魂令又到了,并说柳莎若依旧不同意便再如之前那般如法炮制。

这一次,潘洋真的怕了。

一来,她发现自己联系不上柳莎了;二来,每每午夜梦回,都会被罪恶感啃噬的痛苦不堪。

那晚,客户心生不满拂袖而去。

那晚,薛东气急败坏不择手段。

那晚,潘洋借酒浇愁人事不省。

也是那晚,两名确诊了艾滋的男子悄悄推开了潘洋的房门……

第五十三章 他是鬼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讯问至此,白中元心中五味杂陈,无论潘洋自身背负着多少的罪恶,都不应该去承受这样的苦痛。

转念之间,他又想到了薛东,这个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可同样有着令人唏嘘感叹的不幸遭遇,摘下冷血的面具后也会露出温情的那一面。撇开律法只说人伦,他算得上个称职的父亲和儿子。

人至中年,上老下小,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走上犯罪的道路呢?老母亲常年饱受病痛的折磨,两个年幼的孩子相继检查出白血病,身处社会的最底层薛东又能做什么,又去哪里筹措巨额的治疗费?

求助红十字会吗?

或许吧。

……

在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之后,白中元开始将话题引向潘洋的心结上面,尝试说服她积极努力的进行治疗。

“你要明白,人生来就是一个矛盾体,包括我们生活的社会,我们成长过程中的一段段经历,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非黑即白的,而这恰恰就是人生丰富和精彩的地方,论迹不论心,论心终古无完人。”话说到此,白中元的目光落在了手铐上面,“就拿罪恶来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罪的,或是伦理罪、或是道德罪、或是刑事罪,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包括我在内。”

“你……”潘洋终于主动做了回应,“你是警察,你也有罪吗?”

“当然。”白中元诚恳的点头,借着由头抒发着心中积攒已久的苦闷,“我的罪有很多,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兄长,更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都不是一名好警察。”

“别的我没有资格评论,单说最后一点,你抓了这么多犯罪分子,破了这么多的案件,还不算是好警察吗?”潘洋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不解。

当人开始思考的时候,就说明有了解开心结的契机,于是白中元继续说道:“一名好的警察需要做的并不仅仅是抓人和破案,还有对犯罪人员的疏导和教育,甚至是对其家庭的关注与帮扶,这些我做的远远不够。”

“……”

潘洋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沉思着。

“其实我能理解你,站在柳莎的立场上看,你是不值得原谅的施暴者;而站在你自身的角度去看,又是被侵犯的受害者。你想忏悔自己的罪恶,却又觉得应该去报复别人,无法取舍痛苦不堪。”

“我……”潘洋落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们要反思罪恶,并不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更不是借此自甘堕落或者伤害别人,而是敞开胸怀去接受、去救赎,多想想人生的美好和对未来的憧憬,不是蜷缩在黑暗的过去中。”

“白警官,其实……其实我还做了很多的错事。”泪珠滑下,潘洋的笑容无比苦涩。

“我知道。”

“您知道?”

“是的,我知道。”白中元点头,“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可是并未做出积极的补救,相反依旧活跃在那个犯罪的圈子里。把话说得难听一点儿,你是想报复社会,让更多的人被传染。”

“是的。”擦掉眼泪,潘洋哽咽,“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报复,疯狂的报复。”

“可你知不知道一个基本的常识?”

“您说。”

“这种病,男传女容易,女传男概率是很低的呢?”说完,白中元又补充一句,“如果仅仅是发生一两次关系,即便是不采用任何的保护措施,正常的感染率也不过是几百甚至是千分之一,现在你还觉得报复有意义吗?”

“呵呵……”

听完白中元的话,潘洋双手捂住脸笑了起来,那笑声中透出了一股股悲凉和癫狂,良久之后才止住。

“说起来多么的可笑啊,我在那个圈子扑腾了好几年,居然会,居然会……”潘洋的话没有说完。

“我想你对感染率的常识一清二楚,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

“或许吧。”

“这证明你的报复是没用的,对吗?”白中元一点点引导着。

“我承认,失败了。”

“一个方向失败了,不妨换另外一个吧?”

“我……”

“很多事情,只有做了才会知道值不值得,才会明白对于人生的意义。”白中元已经看到了希望,“随着柳莎的病情逐渐康复,她已经从心底原谅你了,难道你就不想与她握手言和,修复之前的关系吗?”

“她,她真的会原谅我吗?”

“会的。”白中元点头,“还有潘雨,只有你积极接受治疗,她为你所做的一切才算是有了回报。”

“她做了什么?”说道妹妹,潘洋激动了起来,“难道她,她也……”

“你放心,她没有走你的老路。”随后,白中元将潘雨的事情做了简单的讲述。

“我怎么那么笨,早就应该知道奖学金都是她骗我的,早就该察觉出不对劲儿的。”潘洋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自从和薛东闹掰之后,我就离开了夜色,如果还留在那里,一定可以阻止小雨的。”

“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很好。”

“谢谢你白警官,谢谢你救下了小雨。”潘洋起身深深的鞠躬,抬起头时破涕为笑,“请你帮我带句话给柳莎和小雨,我会好好治疗,会好好服刑,让她们等着我,出去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放心,我一定会把话带到。”白中元保证着,“我会积极协调,争取在判决书下来之前让你们见个面。”

“谢谢。”

“答应我,好好配合治疗。”

“我会的。”潘洋的笑容里有了几分明媚。

潘洋被带走之后,王铮推开门走了进来,狠狠的拍了两下白中元的肩膀:“真有一套,你不去搞政工太可惜了。”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白中元向旁边挪了挪。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夸你呢。”呵斥一句,王铮笑呵呵的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最近这些日子我和冯所可是为潘洋这事儿操碎了心,怎么都解不开这个疙瘩,没成想你一来就给捋顺了。”

“欠我一顿酒。”

“两顿。”王铮毫不犹豫的伸出了两根手指,“我一顿,冯所一顿,时间你定。”

“你还当真了?”白中元示意小刘收拾东西,“最近案子缠身,就先记下了,等休假以后再说吧。”

“好饭不怕晚,随时恭候。”王铮表示理解,而后又说,“刚才我已经把潘洋的事儿告诉冯所了,他正在赶过来,要不要见个面?”

“不了,还有事儿要忙。”

“半个小时。”王铮劝着。

“五分钟都没有。”翻个白眼,白中元直接拉开了门,“小刘,走,打道回府。”

“你这……”王铮来气。

“教导员,您知道白队的脾气,就是头倔驴,甭劝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说谁倔驴呢?”白中元瞪眼。

“反正不是我。”小刘说完跑了出去。

“我送送你们。”

……

上车后,白中元给谢江打了个电话,得知潘洋就住在耗子所在的医院,已经苏醒了过来,于是吩咐小刘直接过去。

“你去买两份儿早餐先吃着,我一会儿就下来。”

“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小刘苦瓜脸。

“靠。”白中元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后摸了摸兜,尴尬的笑笑,“我也没带,要不先饿着吧。”

“……”

小刘很是无语,看到白中元进了住院部的大楼,这才嘀咕着发起了牢骚:“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周法医果然没有说错,你就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算了,不就是一顿早餐吗,请了就请了。”唠叨着,小刘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而后下车、锁门,朝着不远处的快餐店走去。

来到住院部旁边的超市,白中元精挑细选,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买了两个果篮,这才上了楼。

……

由于当时潘雨的昏迷情况不明,加之又牵扯到了案子,所以送来后住进了单人病房。当白中元敲开门的时候,护士正在挂吊瓶,潘雨则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望着窗户外面发呆,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护士,她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大问题。”护士熟练的操作着,“她之前的作息不规律,十二指肠压迫综合征、神经性厌食等各种原因导致了轻度营养不良,现在输的是葡萄糖,后续还会继续一段时间的调节和简答性治疗。”

“她昏迷的事儿……”

“那个不用担心,没有大碍。”说完,护士指了指旁边的早餐,“记住,一定要让她吃东西。”

“麻烦了。”

送走护士关上门,白中元走到了窗台前细细打量着潘雨,第一次见面觉得她有些冷漠,如今看来那或许并非本性,一来营养不良导致了肤色的苍白,二来精神压力过大也会给人一种疏远感。

“要吃点儿东西吗?”

“不吃。”口中回应着,潘雨的眼睛却是依然盯着窗外的。

“是不是没有胃口?”白中元不以为意,走到旁边把小米粥端了过来,“做个交易吧,你喝完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都做交易了,这饭还有吃的必要吗?”

“你或许觉得没有,但如果潘洋在这里,一定觉得有必要。”

“姐姐……”潘雨回神,面露紧张,“你见过我姐姐?”

“嗯。”

“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之前,在看守所里。”

“她怎么样?”潘雨的一只手抓住了白中元的胳膊,“自从我姐被捕后,我去过好几次看守所,可他们说判决书没有下来之前我们不能见面。”

“你不要激动,看守所也是按照规定办事。”

“后来我又接到他们的电话,说我姐抗拒治疗,让我过去劝劝她,还没来得及去就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儿。”

“你放心,薛东已经被捕了,而且已经供认了犯罪事实。”

“他的死活我才不关心,我担心的是我姐,她得了那种病,如果不接受治疗的话……”潘雨开始落泪。

白中元最受不得女人哭,索性将肚子里的话倒了出来:“你放心吧,你姐已经答应我会好好接受治疗的。”

“真的?”潘雨用力掐着。

“真的。”白中元疼得倒吸冷气,强忍着将与潘洋见面的事情做了简述,“现在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吧?”

“谢谢,谢谢你白队。”

“真要谢我,那就把粥喝了。”

“嗯。”擦掉眼泪,潘雨接了过去。

放下了负担和压力,潘雨很快便将一碗粥喝完了,舔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眼睛的余光瞟向了旁边。

“怎么,没吃饱?”白中元直白的问。

“那个,那个……”潘雨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声细如蚊,“我想把馒头和鸡蛋也吃了。”

吃饱之后,潘雨的脸色有了些红润,或许是顾虑刚才的吃相,害羞之下耳朵都变得红彤彤的。

这副羞态,让白中元恍惚了一下,而后很快调整了过来:“有个问题你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您请说。”

“薛东为什么非要带你一起走?”尽管麻三说过薛东垂涎潘雨的美色,可白中元还是觉得有些牵强。薛东设下诡局杀了好几个人,足以说明其心狠手辣,这样的人通常行事都是极为果决的,不应该拖泥带水才对。

“我也不知道。”潘雨摇头,“我就是感觉在夜色的时候他经常跟我套近乎,但好像又不是单纯的为了,为了……”

看到潘雨羞于启齿,白中元便将话接了过去:“不是单纯的为了男女关系对吗?”

“是的。”潘雨点头,“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反正就是有。”

“麻三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不多。”潘雨抬头,直视说道,“想必白队应该已经查清楚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我知道。”这点符合调查结果,白中元便问着别的,“麻三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起过陈少华、薛东等人?”

“说过。”

“怎么说的?”

“麻三说,夜色那帮人里面,张大根是最为正直的,薛东是胃口最大的,崔伟是路子最野的,陈少华则是……”

“则是什么?”白中元追问。

“是心思最阴的。”潘雨努力回忆着,“我记得麻三原话是这样说的,谁都可以得罪,但千万不能得罪陈少华。哪怕是薛东和崔伟绑在一起,也绝对不是陈少华的对手,他杀人是不见血的。”

“杀人不见血?”白中元嘀咕。

“嗯,麻三就是这样说的。”潘雨狠狠点头,“我印象最深的,是麻三说的另外一句话,也是警告我的。”

“什么?”

“其他人再坏、再没有底线,最起码还能称之为人,但陈少华不一样。”

“他怎么不一样?”

“他是鬼。”

“鬼?”

口中重复着这个字,白中元的思绪却是回到了车祸现场,脑海中的画面全都是那具烧焦的尸体。

“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变成鬼呢?”

第五十四章 镜像楼

在跟潘雨道别之后,白中元又去楼上看望了耗子,交谈得知再有半个月便可以出院,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到楼下看到小刘正仰头呼呼大睡,便打算去旁边的小花园坐坐,一方面好好捋捋思路,另一方面让小刘多休息会儿,再年轻的身体也架不住不眠不休的折腾。可当余光瞟向仪表台看到一份儿早餐后,白中元临时改变了主意,拉开车门就是一巴掌,大快朵颐同时教育起了对方的不诚实。

一路上说的口干舌燥,回到支队白中元先泡了一大杯茶,而后将门反锁落下了百叶窗,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屋子里光线昏暗,茶杯中热气蒸腾,淡淡的茶香涌入鼻端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白中元的脑海中开始回放起无数的画面。

首先,是张大根被谋害的死亡现场;其次,是对那名黑猫男子的侧写推导;再者,是在夜色内场与薛东交谈、在贴了封条的502室撞见陈少华、在崎岖复杂的山道上勘查车祸等诸多画面;最后,脑子里回旋的全是潘雨说过的那句话。

“陈少华是一只鬼。”一遍遍的回想着,白中元总有种说不出的焦虑感,“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这起案件一环接着一环,勾连的层面很深,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来看,薛东的确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也具备犯罪动机,满足犯罪条件。然而其中还是存在着一个令人不安的关键点,那就是崔伟的尸体。

“沉尸,沉尸……”口中呢喃着这两个字,白中元缓缓睁开了眼睛,深吸口气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起身,出门。

……

“白队,你还是给秦科打电话吧,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技术科的门口,顾山愁眉苦脸的解释。

“她是几点出去的?”

“半小时之前。”

“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吗?”

“不知道。”

“行,你去忙吧。”

离开技术科,白中元开始拨打秦时雨的电话,两次挂断之后终于是接通了,声音显得无比冷漠:“一分钟。”

苦笑,白中元赶忙说着:“不用一分钟,就一句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

“安排我和苏浩见个面。”

“做梦。”秦时雨冷声拒绝,啪的挂断了电话。

碰了一鼻灰后,白中元没办法只能打给另一位:“秦局,有个事儿跟您汇报一下。”

听完白中元的简述,秦长天痛快的应声:“我现在就给小雨打电话,你等消息吧。”

没一会儿,秦时雨的电话打了过来,说话依旧如之前那般干脆:“十点,景象楼,过时不候。”

上午十点,镜像楼。

在白中元的记忆中,这里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来过很多次,陌生则是源于被遗忘的那个人。

镜像楼,顾名思义楼如镜像,以湖上的悬桥为界,东西两侧各有着六座楼宇,全部都是仿古设计。这些楼宇格局和结构完全一样,只是大小有着不同,越是靠近湖畔越高越大,越是向外延伸越小越矮,就如同两面镜子相对映射出的一样。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被冠上了“情侣楼”的名头,白天随处可见牵手挽臂流连于此的男男女女,晚上也有也不乏突破道德底线、寻求ci ji的人在此野合。当然,在严打之后这里已经恢复了清明。

以吊桥为界,东西宛若古今两个世界,东面繁华、喧嚣,西面清幽、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穿过吊桥来到西侧,白中元感觉像是从热闹的都市来到了如画的江南小镇,心平气静的同时连脚步也放缓了一些。

这里,时间似乎在变慢。

二楼,此时有着两人临湖伫立,正是秦时雨和苏浩。

白中元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这两人看起来的确很般配,如果不是苏浩做了那么多的混账事情,或许他们已经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拾阶而上,白中元脚步轻缓的走到了他们的身侧,放眼远眺有感而发道:“上次咱们三人一起来,是好几年前了吧?”

“五年。”秦时雨开口。

“五年三月一十九天。”苏浩机械开口,声音中没有任何的感情存在。

“你记得倒是清楚?”白中元依旧望着湖面。

“记得清楚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呢?”

苏浩微微侧身,眯起了眼睛:“比如你亲手把我送进了监狱。”

“还在记仇?”白中元也转动了身子。

“这里还疼吗?”苏浩不答反问,指了指肩膀后面。

“好的差不多了。”

“下一次,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你也是。”白中元轻轻点头回应,而后话锋一转,“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先说说上次的事情吧?”

“上次什么事情?”秦时雨突然出声,神色和言语都透着警告。

“你问他。”

“既然你不说,也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我们走。”

看到秦时雨去拽苏浩,白中元只能赶忙开口:“布控二石楼村的那晚,苏浩出现在过案发现场,耗子亲眼看到他和邱宇墨等人在一起,而在耗子遭受袭击之后,又在他的手中发现了这个。”说着,白中元将脖子上戴着的玉坠掏了出来,“这个吊坠你们都认识吧,是不是该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没什么可解释的。”秦时雨冷声回应,“耗子苏醒后我向他了解过,他并没有看清楚那几人的相貌。”

“可他说到了胎记。”白中元指指耳朵后面。

“这世上有胎记的人多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

“呵呵,我看你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秦时雨针锋相对,“无独有偶,就像你手中的玉坠,不也还有颗一模一样的吗?”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

白中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时雨显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步步紧逼道:“说到玉坠,邱宇墨已经给出了明确的供述,是他从古玩儿市场买的。”

“那么指纹要怎么解释?”没办法,白中元只能从另外一点寻求突破,“杨蕾遇害那晚,她家的门锁上为什么会提取到苏浩的指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时雨不屑撇嘴。

话赶话说到了这里,白中元便也没有了继续隐瞒的打算:“有个情况你可能还不清楚吧,苏浩的指纹……”

砰!

白中元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儿,一旁的苏浩毫无征兆的出手了,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了白中元的腮帮子上。这一拳的力道很大,白中元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张嘴吐出了一口血。

“苏浩,你干什么?”秦时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顿时慌了神。

“还能干什么?”苏浩口中说着,撸起袖子冲过去又是一脚,“揍他。”

白中元本就不是苏浩的对手,加上刚刚遭遇了偷袭,因此落了极大的下风,被按子地上狠狠的捶打。

“我可以接受你把我送进监狱,但不能容忍栽赃陷害。”苏浩又是一拳,“栽赃陷害懂不懂?”

“苏浩,你放手,放手……”

生拉硬拽之下,苏浩总算是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冷笑后,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我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快走,快走。”秦时雨使劲儿推着。

“如果有种,就不要拿袭警当借口。”丢下一句话,苏浩扬长而去。

“你没事儿吧?”秦时雨一反之前的冷漠之态,将白中元搀扶了起来,“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

“我没事儿,死不了。”揉揉肿痛的脸颊,白中元咧咧嘴,“帮个忙,去楼下帮我买瓶水上来。”

“我马上回来。”秦时雨急匆匆下楼。

她离开后,白中元没有再去管身上的伤,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苏浩离开的方向,隐隐猜到了他突然出手的原因,不希望秦时雨知道指纹造假的事情。而那句“栽赃陷害”似乎也是意有所指的,那就是以后不准再提及指纹的事情。

“为什么?”皱眉思索半天,白中元只想到了一个可能,苏浩是真的喜欢秦时雨,不希望丑事暴露,但这是不是又意味着他在撒谎,是不是又恰好佐证了他的确与邱宇墨等人关联很深的事实呢?

“水来了。”就在这时,秦时雨匆匆跑了上来,一边冲洗着一边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这点儿伤去什么医院?”轻描淡写的说着,白中元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师傅,对不起。”秦时雨放下身段道着歉。

“怎么,看我挨打心软了,又认我这个师傅了?”白中元当然不会放过缓和关系的机会。

“嗯。”秦时雨轻轻点头,心虚的问,“不生我气了吧?”

“哪儿来的那么多气生?”牵动伤口,白中元龇牙咧嘴,“倒是你,不再记恨我就行,这次挨顿打算是扯平了。”

“那他袭警……”秦时雨没敢把话说完。

“家事,跟袭警有什么关系?”这是白中元的心里话,虽然此行是为了案子,可并未启动办案程序。

“师傅,这么说你原谅苏浩了,可以重新接纳他了?”秦时雨有些兴奋,脸都红了。

“看他的表现吧。”好好的兄弟闹到了这般地步,白中元也在反思自身的错误。

“放心吧,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愿吧。”叹口气,白中元开始旁敲侧击,“你说他不会让我失望,那你是不是知道他最近在干什么?”

“他找了份儿新工作。”

“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如果苏浩真的能改邪归正,白中元倒是乐意拉他一把的。

“物流公司的仓库主管。”

“物流公司?”白中元心思一动,“哪家公司?”

“开源。”

“开源?”这两个字让白中元一愣,赶忙追问,“那家公司的老板是不是叫曲国庆?”

“你认识他?”秦时雨好奇。

“果然……”心中暗道一声,白中元掩饰了涌现出的不安,“没见过,只是最近听人提起过。”

“这样啊,还以为你能说上话呢。”秦时雨有些失望。

“小雨,苏浩去物流公司之前在做什么?”白中元想做些了解。

“你问这个干什么?”秦时雨警觉。

“放心,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和目的,单纯的是想做个了解。你清楚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总得找个由头作为关系缓和的开端不是?”

“嗯。”秦时雨点头,盯着白中元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苏浩有案底,找工作其实很不容易的。据我所知,在没有进入这家物流公司之前他帮人做xiǎo é dài kuǎn的,后来在我的劝说下辞职了。”

“gāo li dài?”白中元皱眉。

“不是。”秦时雨摇头,“很正规的贷款公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秦时雨不会撒谎,白中元顿时竖起了耳朵。

“只不过……”秦时雨支支吾吾。

“你倒是说啊。”

“是这样的,我害怕苏浩再走上歧途,于是就暗中查了查那家贷款公司的背景。公司很正规,经营也合法,就是其中有个人不是很干净。”

“是谁。”

“楚元亨。”

“楚六指?”

“嗯。”秦时雨点头,“虽然明面上他与贷款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

“当时苏浩在公司的具体职务是什么,或者说主要是做什么?”白中元紧紧追问,因为薛东曾经说过,那晚他和邱宇墨在回迁楼和解,崔伟是带着一个人过去的,并言明是帮楚六指做事的,现在已经可以认定是苏浩了。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秦时雨摇头,“而且你也了解苏浩的脾气,他不喜欢别人问的太多。”

“你劝说他辞职,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苗头?”

“没有,就是单纯觉得应该让他离楚六指远一点。”

“嗯。”有些失望,不过白中元必须得接受。

“师傅,你刚才苏浩的指纹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白中元敷衍,“就是想问清楚,既然他否认了,那也就没必要再提了。”

“你相信他?”

“相信。”白中元点头,心中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为了避免秦时雨起疑心,只好没话找话,“怎么想到来镜像楼了?”

“不是我定的,是苏浩。”

“他?”

“嗯。”说起这个,秦时雨有了些心虚,“他说,他说这里保不齐能ci ji到你,毕竟bào zhà案没有发生之前……”

“说别的吧。”白中元不想提故去的人,“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镜像楼这里有趣。”

“几幢楼有什么趣?”白中元不屑。

“但他就是说有趣啊,这些楼别无二致,真真假假就像那些带着面具的人一样。”

“带着面具的人?”白中元开始眺望那一座座楼宇,少许脸色微变,“还有呢?”

“还有,还有……”

努力回忆好一会儿,秦时雨才说:“如果将东西两侧的楼宇互换,估计没有人能察觉,是不是跟变魔术一样?就如同镜像一般,映射出来的不一定就是现实,欺骗人的眼睛就是镜像的魅力所在。”

“……”

秦时雨的话在耳畔回荡,白中元的大脑却在飞速的转动,当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后,后背的寒意如潮水般涌现,让他如坠冰窟。

“薛东,你真该千刀万剐。”

第五十五章 谭二香

对于此时的白中元来说,秦时雨的这番话无异于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之下终于弄清楚了案情中拧巴的地方。当然,背后所隐藏的事实究竟是否如猜想的一样,还需要再去三个地方进行求证。

但在这之前,白中元必须问清楚一点:“小雨,苏浩在说出上述那番话时,你觉得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中元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内心的想法,因为这很容易让人产生疑神疑鬼甚至是精神fēn liè的看法。他真正想说的是,苏浩那段话是不是隐含着目的性,更直白些是不是故意借秦时雨的口说给自己听的。

这个念头很荒唐,毕竟兄弟俩早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从两次见面中苏浩出手的凶狠程度来看,他对白中元是恨之入骨的。在这样的前提下,怎么可能会含蓄提点相帮,最不济也该充当个搅屎棍子才对。

想明白这些,白中元摇头苦笑:“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精神有些恍惚,脑子有些迟钝。”

神色复杂的凝视少许,秦时雨这才担心的问道:“师傅,你的失忆症……”

“上次和许菲来到这里,是在对面合的影,那天她很开心。”说完,白中元拍拍身上的尘土,朝着楼下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秦时雨皱起了眉头,而后编辑信息发给了秦长天:“镜像楼,他说到了许菲,但不能确定是否恢复了记忆。”

“小雨,如果想要保住苏浩,就必须盯紧中元。”

“我知道。”

……

离开镜像楼之后,白中元感觉肚子有些饿,反正离着不远,于是便前往了老字号小店儿羊汤李。

上次来到这里,是许琳刚刚调来支队。也是在这里,白中元通过讲解老店的历史做出了提醒和隐喻,之后两人渐渐站到了同一立场上。可造化弄人,随着许菲的真实身份被挖掘出来,最终还是分道扬镳了。

说是心生感慨也好,说是触景生情也罢,总之隔街相望的时候,白中元忽然没有了进入其中的勇气。尤其是当缸炉烧饼和羊汤的香味儿涌入鼻端后,脑海中已经不自觉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想到了她最初看到羊汤时的鄙夷、也想到了就着矿泉水吃烧饼的窘样、还想到了听故事时的认真神态,更想到了饱餐之后意犹未尽的馋相。一幕一幕,那么清晰的在眼前掠过,宛如昨天发生的一样。

使劲儿甩头强行屏蔽掉心慌的画面,白中元深吸口气便打算直接走进去,可就在此时看到一辆豪华的轿车停在了门口。车门打开,走出的是一男一女,正是许琳和“男友”钱志浩,像是来喝羊汤的。

“这也太巧了吧?”白中元嘀咕着。

“琳琳,你说的就是这里?”钱志浩指着羊汤店,诧异惊呼。

“怎么,配不上你的身份?”许琳的话很冷。

“没有,没有。”钱志浩陪着笑,“就是受不了这股子羊膻味儿,你可能不知道,我对羊肉过敏。”

“真的?”许琳面无表情。

“真的。”钱志浩慌忙点头。

“我怎么记得之前晚宴上你还吃羊排了呢?”

“额……”

钱志浩一愣,赶忙解释:“偶尔吃一次也没事儿,就是不能经常吃。”

“那今天吃不吃?”

“我……”

瞅瞅大锅中煮沸的羊汤,又看看简陋的店面,钱志浩摇了摇头:“我不怎么饿,就在车里等你好吗?”

“随便。”说完,许琳转身进了店里。

站在对面,白中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进去,当他走到车子旁边的时候,听到钱志浩正在打电话。

“要不是为了长丰集团的股份,我能这么卑躬屈膝的吗?”

“不过说真的,这事儿还真挺ci ji的,你想想咱什么样的女人没玩儿过,唯独这警花实属第一回。”

“你放心,我不会动真感情的,等把她弄shàng chuáng,把股份弄到手就抽身。”

不管说这些话的人是谁,也不管这些是说给谁听的,落入白中元的耳朵都让他有种愤怒和恶心的感觉。但当攥起的拳头马上要落在车玻璃上时,他还是硬生生的抽了回来,随后向店里走去。

“来了?”熟客,店老板都记得清楚。

“来了。”

“老规矩?”

“老规矩。”

走进屋子,白中元看到许琳坐的是上次来的那张桌子,所点之物也完全相同,一碗羊汤一个缸炉烧饼,正吃得津津有味儿。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一句话,让许琳的动作顿住了,缓缓抬头看清楚白中元那张挂着笑容的脸时,她愣了一会儿,而后将烧饼掰碎泡到了羊汤里面。

不管是不是默许,白中元都厚着脸皮坐了下来,羊汤端上开始一点点放弃了调料:“今天还想不想听故事?”

“……”

许琳没说话,一勺一勺舀着往嘴里送。

“我不喜欢外面那个人。”说完,白中元狠狠咬了一口烧饼。

“不喜欢他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许琳终于开口,语气很是不善。

“看来你也讨厌他。”

“……”

许琳又陷入了沉默。

“我刚才听到了一些话,有没有兴趣听?”

“爱说不说。”

“简而言之,就是一起渣男怎么算计钱财和美色的阴谋。”

“谢谢提醒。”说完,许琳将碗向前一推,“饱了,你慢慢吃。”

“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要往里面跳,是勇气可嘉还是愚蠢至极?”白中元有了些火气。

许琳脚步顿住,转身冷笑:“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活了一百岁吗?”

突然的发问让白中元一愣,但还是硬着头皮回应道:“因为现在的医疗条件越来越好,因为老人家经常锻炼?”

“不是。”

“那是什么?”

“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许琳说完直接走了出去。

“我……”

白中元气的想骂娘。

……

午饭的插曲过后,白中元于一点钟回到了支队,径直走向了技术科。

“师傅,你中午跑哪儿去了,害我找你半天。”消除了隔阂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至少表面看起来秦时雨是热情的。

“临时接到个电话,这顿饭先欠着,改天请。”说着,白中元朝里面瞄着,“小雨,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下。”

“又借人是不是?”

“嘿嘿……”

虽然支队的人都还如之前一样称呼白队,可实际上更多的是出于尊重,严格来说白中元一兵一卒都是调遣不动的。关系恢复如初,最直接的好处就是秦时雨不再刁难,相反会尽最大能力提供支持。

“不管是兵还是将,随便点,实在不行我去。”

“不用,不用。”白中元刚忙摆手,“顾山一个人就行。”

“一个就够?”

“嗯。”如此的配合,倒让白中元有些不适应了。

“那成,人手不够随时跟我说。”说完,秦时雨看了看表,“师傅,我还要去趟市局,有事打电话。”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秦时雨离开之后,白中元又在技术科门口等了几分钟,而后看到顾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随身带着勘察箱。

“你知道要出现场?”白中元率先朝着车子走去。

“不出现场,白队也不会来技术科借人。”

“嘿嘿……”

摸摸鼻子,白中元尴尬的笑了笑。

“白队,咱们去哪儿?”

“先去一趟崔伟的家里。”

“那里不是勘查过了吗?”顾山不解,“怎么,又有新的发现?”

“去了就知道了。”白中元发动车子的同时,又给谢江打了个电话,“根据你调取的监控画面和薛东的供述,可以认定那天晚上是他载着昏迷不醒的崔伟去的江边,那辆越野车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捕捉到画面?”

“当然。”谢江毫不犹豫的回应,“同一个路口拍摄到的,当时只剩下了开车的一个人,我没给你看吗?”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的确拍摄到了对吗?”

“你等下,我给你发过去。”

挂断电话少许,照片便发送到了手机上,图像看起来依旧是模糊的,不过还是能够辨析出车里只有一个人。

“老谢,我现在和顾山去复核案情中的一个模糊点,随时等我电话。”

“中元,到底什么情况?”

“还不确定,但大概率要出趟远门了。”

“那我先准备着,随时联系。”

……

一路疾驰,白中元和顾山抵达了崔伟租住的村子里,因为上次来过,所以接待他们的依旧是村治保会主任。

“谭主任,还得麻烦你再给开下门。”

“不麻烦,不麻烦。”谭勇摆手笑笑,“白队,上次你们走了之后,我去旁边的几户人家做了了解,只是收获不大。他们说崔伟这个人见首不见尾,有时候憋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又不回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生活规律。”

“嗯。”白中元点头,上述跟摸排到的情况基本是相同的。

“这边走,小心脚下。”谭勇提醒着注意脚下的污水。

“怎么还有人把污水往街上排?”顾山踩了一脚,发着牢骚。

“唉……”

谭勇叹气,刚想说什么突然旁边的大门打开了,而后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儿端着盆子走了出来,咯咯笑着的同时将污水朝着白中元他们泼了过去,看到三人狼狈的躲开,她一边蹦跶一边拍起了手。

“淹死你们,淹死你们……”

“谭二香,回去。”谭勇怒斥,“不听话就把你扔水里去。”

“听话,听话,二香听话。”女孩儿的脸上陡然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而后哆哆嗦嗦的往后退着,“不要把我扔水里,不要扔……”

“她怎么了?”白中元好奇。

话说至此,三人也来到了崔伟租住的房前,谭勇掏出钥匙开锁解释道:“早些年,二香的爸妈靠贩鱼为生,家里挖了一个深水池,有天两人出去摆摊把她自己留在了家里,然后就掉进去了,差点儿把命丢了。虽说后来抢救过来了,但连续的高烧却将脑子烧坏了,可能是心有执念吧,不管看见谁都想淹死。”

“唉……”

每次听到类似的事情,白中元都会觉得心里发堵。

“这都是命。”谭勇接话,“不说她了,咱们进去吧。”

“好。”白中元示意顾山准备工作。

“不能进,不能进……”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嘶喊的声音。

“你又胡闹什么?”转身看到是二香,谭勇呵斥,“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扔水里去?”

“不要扔,不要扔,二香怕水……”二香恐惧无比,却依然进行着阻挠,“不能进去,有鬼,有鬼的。”

“我……”

谭勇刚想发作,被白中元给拉住了:“你们稍等,我去问问。”一步步来到二香跟前,轻声问道,“不要害怕,他不敢把你扔水里面的。”

“真,真的?”

“叔叔是警察,警察的话你总相信吧?”说着,白中元掏出了警官证。

歪头斜眼的左看右看好一会儿,二香才放松了下来,叉腰一指开口就骂:“谭二蛋,你敢把我扔水里,我就让警察叔叔抓你。”

“二蛋?”顾山疑惑。

“乳名。”谭勇一脸黑线,却又不敢发作。

“骂完了,解气了,是不是该回答叔叔的话了?”白中元掏出一包口香糖,“回答完,这个给你。”

“我现在就要。”二香抬手就去抓。

“先回答问题。”

“好吧。”二香委屈。

“你刚才为什么说有鬼?”

说起这个,二香又露出了恐惧的样子,说话的声调也尖锐了几分:“因为,因为那晚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

“嗯嗯。”二香连连点头,“那天晚上我出来撒尿看到的,吓死我了。”

“那只鬼长什么样子?”

“他,他有两个头,还有好几只手,特别的胖,肯定是刚吃完人。”

画面稍加整理,白中元便可做出还原,二香看到的应该是一个人背着另外一个人。或许是她的脑子不正常,也或许是晚上光线的问题,总之他没能分辨清楚,于是就在心里留下了恐怖的阴影。

“你当时在哪儿看到的?”

“那里。”

“房顶?”白中元疑惑,“晚上你去房顶做什么?”

“白天没人陪我玩儿,村子里好多人都跟谭二蛋一样,见面就凶我、骂我,晚上出来玩儿就没人说我了。”

“这跟你上房顶也没有关系啊?”白中元费解。

“咯咯……”

手指放进嘴里,二香笑了起来,少许猛地解开腰带往地上一蹲:“村里的人都是王八蛋,我要把他们全都淹死,就像这样。”

第五十六章 大宝藏

二香小时候被烧坏了脑子不懂得礼义廉耻,可白中元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出如此不雅的动作来,慌忙制止的同时,也将手里的那包口香糖递了过去:“赶快穿上,要不然谭二蛋再把你扔水了我可不管了。”

“不要,不要……”二香起身收拾一下,接过口香糖死死的攥在了手里。

“你当时还看到了什么?”

“还有大老虎。”

“老虎?”白中元又懵住了。

“大老虎你都没见过吗?”二香歪头,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它的眼睛特别亮,叫唤起来轰隆轰隆的。”

“你说的是汽车吧?”

“大老虎不就是汽车吗?”

“是是是,老虎就是汽车。”白中元只能点头附和,“后来呢?”

“后来……”二香歪头回忆好半天,才咋咋呼呼的说道,“后来那只鬼就骑着大老虎离开了,吓死我了。”

“那只鬼,有没有发现你?”

“你好笨哦……”二香咯咯的笑着。

“为什么?”

“你是不是傻,要是那只鬼发现了早就把我吃了,我还能跟你说话啊?”

“也是。”白中元苦笑点头。

“骗子,大骗子。”二香毫无征兆的翻脸,直接抓了一把土扔了出去。

狼狈躲开,白中元哭笑不得:“我怎么又成骗子了。”

“还说你不是骗子?”二香一步步向后退着,“警察才不会像你这么笨,所以你一定是大骗子,妈妈说所有的骗子都该死,都该死……”

谭二香!

正在白中元进退两难不知道作何解释的时候,谭勇紧走几步来到了近前,开口就又是一顿骂:“给我滚回去,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水里去。”

“谭二蛋杀人啦,谭二蛋杀人啦……”二香嘶喊着惊慌逃窜,砰的一声将大门死死的关了起来。

“谭主任,谢谢你,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道谢,白中元尴尬的笑笑,“还有,刚才称呼上多有得罪,见谅。”

“没事儿。”谭勇摆手,随后叹气,“话说起来二香也是可怜,要是没掉进水池……算了不说了,你们进去吧,我在门口等着。”

“辛苦。”

白中元对谭勇印象还是不错的,有责任心又不多事儿。

……

“白队,这次的任务是什么?”进入院子,顾山问着。

“顾山,上次的检材你都是从什么地方提取的?”说到案子,白中元的精神马上又集中了起来。

“床上、茶几上、卫生间里面。”回应后,顾山又问,“白队,难道咱们这次过来还是要提取检材吗?”

“是的。”

“那成,你给我半小时。”

“等等……”

走到房门前,白中元向顾山要了鞋套和手套:“咱们一起进去,今天不同以往,稍后你听我的吩咐。”

“明白。”顾山心中有疑问,却没有说出来,他很了解眼前这个人,若非有可疑情况,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屋子还是之前那间屋子,摆设还是那些摆设,不同的是这次白中元没有着急提取检材,而是站在门口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白队,看什么呢?”

“顾山,你觉得这间屋子环境如何?”

“脏、乱,差。”

“我记得谭勇刚才说过,他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崔伟经常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对不对?”

“嗯,他是这样说的,怎么了?”

“我们做个假设,在你想象当中,经常好多天不回家,屋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尘土遍布,屋子里因为缺少人气和烟火的味道从而变得荒凉破败,房顶的角落也会充斥上蜘蛛网什么的。”

“那你看看现在有吗?”

顾山不解其意,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查看起了四周,少许疑惑开口:“白队,这完全不符合正常逻辑啊?”

“你看到了什么?”白中元不答反问。

“窗台上有着尘土,可只是淡淡的一层,还有房顶的四角都很干净,就连床下面也没发现多脏的痕迹。”

“是不是觉得不对劲儿?”

“是。”顾山轻轻点头,环指四周,“白队你看,这间屋子很乱,生活用品以及换下的衣服被随意丢弃,床上的被褥也都没有进行过整理,按照这种乱的程度来说,整间屋子应该很脏才对,到底是哪里不正常呢?”

“我给你构建个画面,你想想合不合理?”

“嗯。”

微微沉吟,白中元这才说道:“我们不妨做个分割,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跟这间屋子暂时分隔开。这是一间被彻底清扫过的屋子,其清洁程度到了几乎抹除掉所有痕迹的地步,然后再将脏乱的生活起居用品搬到了里面,这样是不是就合理了?”

“合理。”顾山点头,“如果按照白队刚才所说的那样做,的确能够解释的通,可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大扫除吗?”

“你猜。”白中元没有说话。

“猜不到。”顾山摇头。

“那就先把疑问压在心里吧。”白中元不想做太多的解释,办案必须要多动脑子才行。

“……”

无语后,顾山又问:“白队,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还要不要继续勘查了?”

“当然。”此行的目的便是如此,白中元当然不会放弃,不过却要叮嘱下才行,“今天我们不提取毛发,也不提取指纹。”

“那提取什么?”

“那些东西。”白中元环指整间屋子。

“没东西啊?”顾山仔细打量半天,满脸的费解,“白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少说废话,过来拍照。”

“拍什么?”顾山一脸茫然。

“就拍刚刚我们说过的那些。”白中元四处指着说道,“拍生活起居之物的脏乱差,也拍这房间内的窗台和角角落落。”

“我明白了。”顾山的脑袋终于是开窍了,“拍这种不合乎常理的反差。”

“聪明。”白中元称赞。

受到鼓励,顾山更加的自信了:“有反差就表示有异常,有异常就说明案情还有待挖掘,挖掘之后……”

“之后怎么样?”白中元喜欢这样一点点的引导。

“挖掘之后,就会真相大白。”

“你可真是个棒槌。”白中元很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人果然是个矛盾体,有所长就必有所短。

在痕迹勘查和鉴定方面,顾山能力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就像那天在楼顶一样,很快便可以寻找到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痕迹并做出还原。可如同现在这般一旦涉及到案情推导和对嫌疑人侧写的时候,就会又落了下乘。

“顾山,我说句话你别嫌难听。”

“什么?”

“你这辈子,就踏踏实实待在技术岗吧。”

“嗯。”顾山仿佛没有听出话中的那丝贬义,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当初报考刑事警察学院的时候,就是想成为一名出色的痕检专家。至于管理岗,我没有兴趣,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喜欢的又是擅长的,你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这是白中元的心里话,太多的人为了生活而丢弃了理想和爱好。

“白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我相信你。”白中元是由衷的为顾山感到开心,同时因为他不开窍产生的那丝失望也烟消云散了。

顾山此时还在拍照,为了将干净与脏乱的反差比拍的更为强烈些,他挪动了床上的被子,而后讶异出声。

“这是什么?”

“怎么了?”白中元凑了过去。

被子上面,有着鸡蛋大小的一块白,触摸之后顾山微微皱了皱眉:“白队,以我的经验来判断,像是涂料或者腻子粉。”

“涂料和腻子粉?”这句话,让白中元想到了一件事,而且也正好契合了接下来将要前往的地点,“带回去。”

“明白。”

为了不破坏可疑物证检材,顾山使用剪刀完整的剪切了下来,随后进行了妥善的保管。

……

走出院子,告别谭勇,白中元开车直接前往张大根生前所在的小区。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去502室,而是进入了陈少华之前的屋子。

“白队,接下来做什么?”

白中元没有说话,再一次细细观瞧起了整间屋子。一如那晚所见,屋子极为的干净整洁,就是特别的凌乱。

“顾山,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顾山凝神的打量着,少许恍然大悟,“白队,这间屋子跟崔伟的住处有着同样的强烈反差。”

“不同之处呢?”

“不同之处在于这间房子完整的重新装修过,崔伟的住处只是被仔细打扫过。”说完,顾山皱眉,“我感觉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儿,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白队,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刑事案件中,哪儿来的那么多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就必定有着隐情,会是什么呢?”

“不用猜了,给你指条明路。”白中元摸摸光滑的墙壁,吩咐道,“把检材拿出来跟墙壁做个对比,应该就有答案了。”

顾山的动作很利索,取出检材仔仔细细的比对之后,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白队,我认为这是同一种材料。”

“现在你明白隐情是什么了吧?”

“明白,陈少华曾经去过崔伟家里,二香说的“那只鬼”就是他背着昏迷的崔伟,这涂料或者腻子粉也是他带过去的。”

“那只鬼你猜对了,涂料却错了。”

“错了?”顾山嘀咕,而后脸色猛然一边,无比吃惊的惊呼道,“白队,难道说问题出在被子上面,陈少华他……”

“这次猜对了。”白中元点头,随后示意顾山一起出去,“我在单元门口等着,你去叫物业的负责人。记住,让他们找一把大锤过来。”

虽然不清楚白中元的目的,可顾山还是爽快的答应了,急匆匆朝着物业所在的二层小楼走去。

站在单元的门口,白中元开始回想那晚看过的监控,少许朝着垃圾池走了过去,那里是监控中的盲区。垃圾池长宽大概都在两米左右,里面堆积着住户丢弃的生活垃圾,细细观瞧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点。

在距离垃圾池几米的地方,是一个下水井,站在井盖上白中元又想到了那晚曾经停在这里的越野车。车停了以后,陈少华打开了后备箱,由于后备箱盖翘起所以将他遮挡住了,足足有十来分钟消失在了监控画面中。

十分钟,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站在原地,白中元根据回忆开始做出推导,很快便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陈少华利用后备箱做了遮挡,他当时根本没有整理车里面的东西,而是前往了垃圾池那块的盲区,并在那里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至于后来抱着的大箱子,很可能也是做障眼法之用的。

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虽说那晚他停车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五十分,小区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入睡,可万一有人失眠没睡呢?毕竟垃圾池在监控中是盲区,可在对面楼的人眼中,可以轻而易举的窥见全貌。

既然这种可能性为零,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这种可能已经在白中元心理盘桓了许久,准确的说是受到了苏浩那番话的启发。倘若是真的,那着实太过于可怕了。

以这个可能为前提,进而可以推导出三点来。首先,那两个大箱子不单单再是障眼法,而是犯罪的证据;其次,陈少华没有整理后备箱,也没有前往垃圾池那里;最后,当时车里面还有一个人。

“聪明,真聪明啊。”随着真相的画面浮现于脑海,白中元由衷的发出了佩服而又振奋的感叹。

“白队,我回来了。”就在这时,顾山和另外两人急匆匆走了过来,经过介绍得知是物业的张经理和保安班长。

“白队长,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张经理十分的配合。

“打开下水井。”

“我来。”保安班长很健壮,自告奋勇。

“白队,这,这怎么又跟下水井较上劲了?”顾山一脸懵。

“你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下水井?”说完,白中元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这下面其实是个大宝藏。”

第五十七章 薛家庄

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看似扑朔迷离、疑团重重,可若找到了隐藏的那根线头,便能轻而易举的将真相抽剥出来。但这有个绕不开的前提,不管这个过程会有多长、会有多么复杂,都必须耐住性子、都必须心细如发。

显然,白中元做到了。

这起案子牵涉到了太多的人,已经遇害的有邱宇墨、张大根、崔伟、陈少华、麻三,遭受牵连的有潘洋、潘雨、耗子和柳莎,尚未查明的还有楚六指、唐知秋,以及带着黑猫的男人。这些人涉及各行各业,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都极为的复杂,绕了这么大个圈子之后,时局总算是渐渐清晰起来。

除了上述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嫌疑人苏浩,始终在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徘徊着,动机不明。案情也同样如此,很多的疑点没有解开,可怕的是这些疑点都处于模棱两可之中,似独立,又似紧密相连。

比如,苏浩到底在这一系列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是谁在幕后暗中协助他?

比如,薛东为什么非要带着潘雨离开?

比如,那枚瓷器碎片的背后到底有没有涉及到犯罪?

比如,楚六指和唐知秋明争暗斗之中又包藏着多少罪恶?

又比如,最近屡被提及的曲国庆到底是黑还是白?

种种的疑问,让白中元如同置身于浓雾弥漫的荒野,迷失着、茫然着、困惑着、彷徨着。更令他沮丧的是,每当一个谜团解开,就会带出来更多的谜团。拔出萝卜带出泥,始终没有个圆满的了断。

许菲生前说无法解决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周然一次次隐喻的又是何种交易?

邱宇墨前往医院那晚是谁把示警信息发送到手机上的?

给耗子的父母送去了五十万慰问款的男人是谁?

又是谁在幕后真正操控着涉及sè qing和wéi jin pin庞大犯罪链?

秦长天、白志峰、牛望天他们这些人,当年又因为什么闹到了决裂的地步?

那起bào zhà案牵涉范围如此之广,究竟隐藏着何种真相?

想到上述这些疑问,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时局之复杂,白中元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道阻且长,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背负重压坚持下去,更不知道最终的结局又是否能够承受?

活着,可真他娘的累!

……

“白队,你怎么了?”

站在一侧,顾山感受到了白中元身上的变化,那像是沮丧,也像是心气儿的消散,总之都是消极的。

“没什么。”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白中元强行摒弃掉了那些杂念,早在下定决定调查bào zhà案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回头的可能,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只能一步步迈向隐藏着罪恶的深渊:“道阻且长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顾山似懂非懂,却毫不犹豫的接了下去:“行则将至。”

“是啊,行则将至!”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后,白中元摆手驱散了那股颓丧,而后示意打开下水井盖的保安班长让开,“顾山,你跟着我下去。张经理,麻烦你帮忙做个警戒,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明白。”

地下管道有着很多,常见的是排污管道、煤气管道、供热管道等等,白中元所下的正是第一种。通常来说,埋着污水管道的下水井深度都在两米左右,因为涉及到阀门以及管道的连接处,所以井下预留出的面积在两三个平方左右,这样既可以便利的实施维修,同时又不会留下塌方的隐患。地下的面积,装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可因为白中元要在井下面抡大锤,所以顾山只能在铁梯上等着。

落入井下,白中元没有着急开工,而是细细的观察了一番,根据遗留痕迹来看,近期曾经有人下来过。

“白队,有没有发现?”

“当然。”

白中元回应的同时朝靠近单元门的方向凑了凑,抬手在墙上摸了一把,水泥有着很重的阴凉感,缩回来手上却没有沾染多少尘土,这点十分的可疑,由此可以推断出墙壁极大可能是不久前砌起来的。侧身仔细观瞧,可以看到很大一块面积颜色发暗,与墙壁的四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扇门。

“顾山,找到宝藏的入口了。”说着,白中元举起了大锤。

“白队,我做什么,喊芝麻开门吗?”兴奋之下,顾山脑子短路。

“还他娘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呢?”喷出一口老血,白中元调整好姿势狠狠砸了下去,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墙壁直接被砸穿了。篮球大小的洞口出现后,他慌忙将大锤扔到了一边儿,稍作感知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常这才打开强光手电凑近观瞧,一条黑黝黝通道延伸到了数米远的距离。

“顾山,下来帮忙。”

因为井下的面积有限,加上墙壁砌的较为厚实,所以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洞口彻底的打开。

“白队,这应该是通向陈少华家里的。”

“还用你说?”刚刚那句芝麻开门差点闪了老腰,因此白中元没好气儿的朝着顾山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通知队里。还有,电话打完之后你去陈少华的家里,听声辨位确定具ti wèi置。”

“明白。”

顾山爬上去之后,白中元穿戴好口罩手套钻进了通道之中。这条通道宽度约一米五,高度足足有将近两米,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两个人并排着走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工程量着实是不小。尤为让人吃惊的是,这条通道居然还做了承重设计,从施工的质量来看,完全杜绝了塌方的可能。

一边向前走着,白中元的手时不时在墙壁上触摸几下:“墙壁没有最新施工的痕迹,也就是说这条地下通道早就存在了,陈少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利用这条通道又做了什么,会不会与wéi jin pin有关?”

思索着,白中元抵达了地下通道的尽头,这里的面积有十平米左右,根据通道的长度来推断,头顶的正上方应该就是陈少华家的客厅。旁边倒着的铁梯,显然是用来上下的,从踩踏出的光亮磨痕推断,使用次数应该很频繁。

砰砰砰!

白中元举起大锤朝着顶部撞击了三下,少许便听到了顾山的回应,而后如法炮制框定了地下室的范围。搞定这一切后,他又顺着原路返回,行进的过程中尽量踩踏着之前的脚印,避免对现场造成过多的破坏。回到陈少华家的客厅,顾山已经用痕迹固定线做了标注,果然是占据了半个客厅的面积。

“白队,陈少华这家伙不简单啊,居然搞了这么大个工程。”顾山感触颇深,“最关键的是之前走访排查的时候,根本没有获取到任何相关的线索,也就是说左右邻居都不知道地下室的存在。”

“是啊,行事不是一般的隐蔽。”此时此刻,白中元想到了潘雨之前说的那句话,“陈少华,就是一只鬼。”

“现在怎么办?”顾山问。

“保护现场。”白中元看了看表,“老谢他们应该就快到了,等人来了之后再进行全面的现场勘查。”

“嗯。”

“走,我们出去等。”

……

来到单元门口,白中元跟物业经理以及保安班长聊了聊,但却没有获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就在关于陈少华的谈话刚刚结束的时候,谢江带着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同行的还有从市局返回的秦时雨。

“中元,情况怎么样?”谢江开口就问。

“白队,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我们先回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联系我就行。”物业经理很有眼力见儿。

“行,麻烦了。”

等物业经理和保安班长离开,白中元这才将情况向谢江和秦时雨做了简单的介绍,并强调勘查地下室和通道的时候一定要全面细致。

“这陈少华不会无缘无故的挖地下室,一定牵扯着更深的隐情,难不成wéi jin pin的贩卖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规模?”谢江忧心忡忡。

“我觉得不像。”白中元摇头。

“为什么?”秦时雨问。

看看警戒和隔离的工作已经有条不紊的展开,白中元这才解释道:“这间地下室足足有十来个平方,如果是用来wéi jin pin犯罪的,那数量必然会十分的巨大。而且wéi jin pin这种东西,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出手才行,毕竟拖得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陈少华那么聪明,不会犯这种错误。”

“有道理。”谢江点头,“还有一点,如果wéi jin pin的贩卖真的达到了一定的规模,那绝不仅仅只渗透到夜色里面,省城其他的娱乐场所应该也能寻觅到踪迹,然而事实上并没有,说明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那为什么要挖这间地下室呢?”关系恢复如初,秦时雨也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兴致浓厚的向师傅取经。

“我倒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靠不靠谱?”

“快说是什么。”谢江催促。

“文物。”白中元压低了声音。

“……”

两个字,让谢江和秦时雨同时沉默了下来,少许前者如有所悟的点点头:“许队说过,不久前你和她有去过二石楼村的回迁楼,并在403室内发现了瓷器碎片,而薛东的口供中也说到咱们盯防布控的那晚,他们曾经在那间屋子里聚集过。将前后联系起来,陈少华倒真有可能涉及到了文物犯罪。”

“可惜陈少华死在车祸中了,要不然……”秦时雨没有将话说完。

“那就只能从薛东身上入手了。”发现了新的线索,谢江就像是闻到了腥味儿的猫,眼睛里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忙完现场,回去我亲自审,非得让他把真东西吐出来不可,丁点儿都不能放过。”

“老谢,你觉得他会吐吗?”白中元问。

“不吐也得吐。”

“与其跟他干耗着,倒不如另辟蹊径,可能收获会更大。”想到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白中元便觉得热血沸腾。

“另辟蹊径?”谢江不解,“什么意思?”

“去了你就会明白的。”

“去哪儿?”

“暂时保密。”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大概多远?”

“几百公里吧。”

“几百公里?”谢江有些无语的看看白中元,“你最近是不是心野了,怎么动不动就往外面跑?”

“你以为我想啊?”翻个白眼,白中元没好气的做了回应,而后又叮嘱秦时雨,“现场就交给你了,勘查工作一定要细致全面,提取到的检材尽快做出检验鉴定,不出意外明后天我们就会赶回来。”

“放心吧师傅,你们路上小心。”秦时雨不是话多的人,尽管心中好奇,却还是将疑问压在了心底。

……

虽说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行动,可实际上并不仓促,无论是与目的地警方的对接,还是向方言汇报申请,抑或是此行所需携带的种种,都在白中元和谢江的努力下悉数搞定,于下午三点半将车子开上了高速。

“中元,我们到底去哪儿?”

“薛东的老家。”

“薛东的老家?”谢江一愣,“薛东现在关押着,我们去他老家做什么?”

“当然是调查案子。”

“这和案子有关系吗?”谢江还是困惑,“薛东母亲和孩子的病情都已经核实过,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除了看病之外,他们常年都呆在老家,根本不可能参与犯罪,甚至都不知道薛东做的那些事情。”

“我又没说去找薛东的母亲和孩子。”

“那是去找谁?”

“到了你就知道了。”

……

立冬之后,白天已经是越来越短了。当车子行驶四个小时抵达县城高速下道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由于来之前已经联系过,所以早已经有辆警车在等着,这让白中元和谢江心里都踏实了些。经过介绍,得知此行协同带队前往薛东老家的人叫梁智,是县xing jing大队的副队长。个子不高,透着一种精悍之感。

“梁队,因为这次的任务比较特殊,所以还是低调些好,警车就不要开了。”白中元可不想打草惊蛇。

“行,一切都听白队的安排。”点头,梁智又问,“那么人手方面呢?”

“越少越好。”

“那成,我自己跟你们去。”说着,梁智对车里两名xing jing嘱咐了一句,“你们回去跟队长说一声,随时保持联系。”

“等等……”

就在两名xing jing要走的时候,白中元做了制止:“我们的车是省城的牌照,也一并开回警队吧。”

“那咱们怎么办,打车?”谢江有着顾虑,车里的东西可不少。

“既然这样,那就回队里一趟,我找辆私家车。”梁智提议,“从县城到薛家庄还有好几十里路,打车实在不方便。”

“可以。”

换乘之后时间来到了晚上八点,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梁智开车载着白中元和谢江前往薛家庄。

“白队,这薛东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同为xing jing,梁智自然是好奇的。

“死罪。”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谢江直接做了回应,“往具体了说,是杀人和贩卖毒品。”

“贩毒?”梁智很是意外。

“是贩毒。”白中元也点头,“其实这起案子很复杂,牵涉面很广,薛东只是其中的一名涉案人。”

“嗯。”听到白中元没有具体细说的意思,梁智也就顺势转移了话题,“咱们这趟去薛家庄的任务是什么?”

“抓捕。”

“抓谁?”梁智不解,“白队,我多嘴问一句,薛东不是已经被捕了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并非不相信梁智,而是白中元不想在这个时候泄露太多的案情,之前他都没告诉谢江,现在就更不能说了。

“成,到时候听白队吩咐就成。”都是xing jing,梁智自然明白有些情况是要保密的,既然如此做好配合就行了。

县城位于省城的西面,而薛家庄又坐落在县城西北的边陲,所以这里的山路很多,蜿蜒崎岖很不好走。尤其是从省道拐入乡镇的小路之后,坑坑洼洼的颠簸无比,很多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

晚上九点半,薛家庄。

将车停在村口,梁智盯着岔路口问:“白队,咱们是先去大队办公室,还是直接去薛东的家里?”

一路上聊了不少,关系也就拉近了许多,白中元对梁智好感倍增的同时,称呼上也发生了变化:“梁子,薛家庄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白队指的是哪种人?”

“人品靠得住的,对村子情况也熟悉的。”

“还真有一个,薛卫国。”

“他是干嘛的?”谢江问。

“薛卫国是以前的村主任,已经退下来十几年了,老伴儿去世早,孩子们又都去省城发展,家里就他一个人。”说着,梁智抬手指了指灯火稀疏的村子,“他为人正直热情,群众缘儿特别好,打听事儿找他错不了。”

“走,就去他家。”白中元做了决定。

薛家庄位于山区深处,经济发展还相对的落后,因此娱乐也就相对的匮乏,加之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所以即便现在才十点左右,大多数的人家都已经熄灯入睡了,整座村庄显得很是寂静。伴随着狗叫声,梁智叫开了薛卫国的大门,老头儿披着军大衣,看起来身康体健,精神矍铄。

简单的介绍之后,薛卫国将白中元他们请到了屋子里,大火炕、入地炉、自制的土暖气,屋子里十分的暖和。

“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得好生招待招待。”大茶缸子泡茶后,薛卫国进了里屋,一顿折腾之后端出了几盘菜,“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们大老远从省城赶过来,赶紧祭祭五脏庙。”

“薛叔,您就不要弄了,我们不饿。”谢江制止着。

“怎么,看不起我?”薛卫国眼珠子一瞪,指着几个盘子说道,“前几天刚杀的猪,猪头肉啊、酱肉啊什么的都是我亲手做的,这些东西在省城花钱你都买不到。不是我老头子吹牛,味道好着呢,不信你们问问梁队?”

“是的,薛叔这方面的手艺可是一绝。”说着,梁智开始分碗筷,“天冷,路上吃的那点儿东西哪能扛得住,咱们边吃边聊。”

“成,那就客随主便。”白中元痛快的应声。

“你倒是不客气。”谢江没好气的说着,已经夹起一块肉塞到了嘴里,“真香。”

“你们稍等,还有好东西呢。”说着,薛卫国走到里屋抱出了一个坛子,“自己家酿的纯正高粱酒,尝尝。”

“薛叔,酒就算了。”梁智摆手。

“喝茶就好。”谢江附和。

“吃肉怎么能不喝酒?”白中元起身接过坛子直接倒满了四大杯,“这么冷的天,必须得拔拔寒。”

“中元,这合适吗?”谢江隐晦提醒这是出任务。

“的确是不合适。”点头,白中元说着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咱俩一个喝一个不喝,你觉得呢?”

“可以。”谢江点头,抓起酒杯先来了一口,“喝酒可是受罪的差事,还是我来发扬下风格吧。”

“……”

白中元气的想骂娘,随后端杯也来了一口。

“你?”谢江懵了。

“光荣的传统需要继承,再说我也不能让老同志受罪不是?”讥讽一句,白中元这才解释道,“放心吧,这次任务性质不同,更多的是来看望薛东的家人,况且今晚我们就是来找薛叔唠嗑儿的,没酒助兴怎么成?”

“小白队长的话我爱听,警察也得吃五谷杂粮不是?”薛卫国端杯,“来,我敬远道而来的客人。”

喝着酒、吃着肉,气氛还是活跃起来,加之这几个人性格都比较直爽,所以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时机已到,白中元便开始问正事儿:“薛叔,您对薛东了解多少?”

“薛东?”微楞之后,薛卫国叹口气道,“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父亲去世的早,娘儿俩相依为命长大,好不容易娶个媳妇有盼头儿了,又得白血病死了。这还不是最让人糟心的,近几年那两个孩子又接连查出了白血病,需要老大一笔钱治疗,你说东子就一普通上班儿的,去哪儿弄那么多钱?”

“孩子的病看了吗?”白中元问。

“看了。”薛卫国应声,而后又摇头,“但我听说两个孩子的情况都不怎么乐观,好像要做移植什么的。”

“嗯,骨髓移植的确是治疗白血病的最好办法。”

“这得花不少钱吧?”

“看情况,反正不少。”白中元并不了解孩子的病情,无法给出准确结论。

“唉,那我明天得再去找找村支书,继续发动全村捐款,能帮多少帮多少吧。”

孩子的事儿,让屋子里的氛围有了些压抑,于是白中元便转移了话题:“薛叔,最近薛东家有没有去过什么生人?”

“没有。”薛卫国回神。

“您这么肯定?”

“实话跟你说吧,薛东的母亲行动不便,所以自打知道那俩孩子生病之后,我没事儿就过去看看,帮他们做做饭,干点活儿什么的,可以说每天都去。我没见过面生的人,也没听他们提起过。”

“这样啊……”

白中元很费解,这完全不符合他对案情的推测,于是只能问别的:“那咱们村子里,最近有没有外人来过?”

“没有。”薛卫国依旧摇头,“这村子就这么大,来个外人扎眼的很。”

“这就奇怪了?”白中元嘀咕着,眉头锁了起来。

“怎么了中元?”谢江看出了异常。

“别说话,让我想想,不应该这样啊?”白中元托腮沉思。

“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薛卫国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小白队长,我想起个事儿来,明天村北瘸子家要订婚,娶进门的。”

“订婚?”白中元一愣,而后无力的苦笑,娶媳妇也跟案情对不上啊。

“这订婚可不一般。”薛卫国神秘兮兮的。

“怎么个不一般?”

“因为是倒插门。”

“入赘?”谢江放下酒杯追问。

“是的。”薛卫国点头,“按常理来说,订婚是不宴请乡亲们的,可这倒插门不一样,所以明天晚上瘸子会大摆宴席,如果你们不着急走的话,不妨跟我一起去参加,也领略下我们农村的风俗人情。”

“上门女婿您见过没有?”白中元才不关心宴席。

“没见过,但是听瘸子提过一嘴。”薛卫国回忆着,“说这女婿特别喜欢他家三丫头,见了一面就给了大笔彩礼,并提出马上订婚。瘸子家老大和老二都嫁出去了,他本就想招个上门女婿,加上钱给到位了,所以就同意了明天订婚。”

“这也太仓促了吧?”谢江听得一愣一愣的,“往难听了说,这不就是卖闺女吗?”

“这种事儿,我们这里很常见的。”薛卫国不以为意。

“你情我愿的,合法。”梁智示意不必大惊小怪的。

“来来来,酒都满上。”毫无征兆,白中元将酒坛子抱了起来。

“还喝?”谢江脸色都变了。

“喝,为什么不喝?”倒满之后,白中元朝着谢江挤挤眼,“不光今晚要喝,明天的喜酒也要去喝。”

第五十八章 订婚宴

端起第二杯酒的时候,屋里的氛围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薛卫国本就是个健谈的人,加之当了多年村主任对各家各户的情况都很了解,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在白中元不着痕迹的引导之下,在高度自酿酒的催化当中,村北瘸子家那些事儿都被抖落了出来。

“原来瘸子并不是腿脚有毛病,而是缺心眼的意思啊?”了解外号的来历之后,白中元哭笑不得。

“一笔彩礼就定了闺女的终身大事,这不是缺心眼儿是啥?”谢江喝酒上脸,此时满面的红光。

“其实要多少彩礼也怪不得他,大环境使然。”薛卫国有感而发,“不光我们这里,大部分贫困落后的农村,现在娶个媳妇都难,甭说未婚的适龄女娃子们,就算是离了婚带孩子的都抢着要。当然了,这的确是男女比例失衡导致的,可那些家长们就清白吗,他们自身就没有责任吗?”

“有啥责任?”

白中元想听听其中的道理,他以前对彩礼这种事儿毫不关心,但耗子和柳莎的遭遇给了他很深的触动。

闷口酒,薛卫国继续道:“远了咱不说,就说**十年代计划生育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多少人家打掉了女胎?现在娶不上媳妇开始着急了,早干嘛去了,这点很多人还不如瘸子呢?他就算是再缺心眼儿,也没重男轻女,也把三个闺女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了。要我说,这都是在还当年的债。也甭怨人家狮子大开口要的彩礼高,从父母的角度讲,谁不想把闺女嫁到条件更好的人家?”

“也是。”

“还有……”

“薛叔,咱不说这个。”都是体制内的人,梁智不想讨论这种话题。

“我去个厕所。”白中元也顺势做了回避。

“来,咱们喝酒,聊别的。”谢江打岔。

拉开门灯,白中元看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而且还不小。硬币大的雪花飘飘洒洒,很快便将院子铺上了一层刺目的白。

“真好。”

仰头感受到雪化开的冰凉后,白中元用力喷出了一口酒气,而后绕开狗窝去了墙角的厕所放水。

外面北风渐起大雪纷飞,屋里肉香弥漫酒意渐浓,蒸腾的热气在窗户上留下薄薄的水雾,北方真正的冬天到了。

……

第二天醒来,白中元看看表已经是八点钟了,原本以为宿醉过后会头重脚轻的,可细细感受后却并无任何的不舒适感,只是喉咙有些发干,于是穿衣下炕去找水喝,同时也叫醒了谢江和梁智。热水没有找到,只得去外面,打开门看到院子的积雪已经达到了十几公分厚,薛卫国正在挥舞扫把清理着。

“薛叔,我来帮你。”

“不用了,路扫出来就行了,其他的等着化开就好。”放下扫把,薛卫国笑笑,“气色不错,看来昨天的酒没有喝多。”

“主要是酒好,不上头。”

“喜欢就好,走的时候带上两坛子。”说完,薛卫国催促着,“赶紧去洗漱,好好拾掇拾掇,晚上去参加订婚宴。”

说到订婚宴,有个事儿白中元必须要叮嘱一下:“薛叔,昨晚我们来的时候应该没有人看到,所以还请你暂时保密。”

“放心。”薛卫国年逾花甲,早就活通透了,“虽然你们没说,但一定是有任务在身的,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谢。”

“赶紧去吧,等会儿尝尝我做的手擀面。”

“好嘞。”

整整一天的时间,白中元他们就窝在了屋子里面,一直到天色擦黑,薛卫国才示意准备出门。

“薛叔,我们面生,这么直接过去没问题吗?”谢江很谨慎。

“不碍事儿,到时候我会介绍的,就说你们是外来的亲戚。”薛卫国表示不用担心,“实话实说吧,这村里办喜事儿就是图个热闹,人越多越好,既然赶上了那就是缘分,放开了吃喝就成。”

“那就好。”谢江点头,“到时候随个礼就是了。”

“稍等我一下。”白中元急匆匆过去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围巾和帽子。

“白队,你包裹这么严实干嘛?”看到帽檐压得很低,围巾又提的很高,梁智都快认不出来了。

“嘿嘿……”

白中元讪讪一笑,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某个人的身影,在确保任务能完成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搅了人家的喜事。哪怕是抓捕,也得在订婚宴之后,否则场面一乱保不齐就会出乱子。

……

瘸子本名叫薛为民,住在村子的最北头,靠开小商店谋生。早些年日子过的很是清苦,随着嫁出去两个女儿收了两笔不菲的彩礼,如今日子过的滋润了起来。不仅翻盖了新房,还买了辆面包车。可惜的是头次开就翻到了沟里,脚筋被划断留下了后遗症,算是彻底坐实了“瘸子”之名。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隔着老远便能听到薛为民家传来的喜悦大笑声,拐个弯看到院子里张灯结彩,好不喜庆。薛为民了却了留一个女儿在家的心愿,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主动揽下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差事。

因为早有应对之策,所以薛卫国祝贺的同时也简单的介绍了白中元他们,而后便打头走向了角落的桌子。乡亲们很多,屋子里自然是装不下的,好在下雪天没风不是很冷,坐在外面倒也能够忍受。

六点钟,人开始多了起来,一波接着一波很快便坐满了,随着劳忙的总管一声令下,酒菜开始上桌。八凉、八热、八大碗,整整二十四道菜很快便占满了整张桌子,香味儿飘荡,勾的人直流口水。

“赶紧动筷子,慢了可就没了。”薛卫国提醒着。

“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那么夸张?”谢江嘀咕。

“你有所不知,虽说现在的日子好了,可农村毕竟比不了城市。最主要的是我们这里以前有个约定俗成的坏规矩,参加婚宴之前都是空肚子的,就等着这一顿呢。当然,随着节俭之风的盛行,坏规矩也成了好习惯,空着肚子吃得多,也就避免了饭菜的浪费,弊端就是细嚼慢咽的人会吃亏。”

听着薛卫国的解释,谢江看到其他人已经大快朵颐了起来,就连白中元也顾不上说话了,狼吞虎咽着。

“一群饿死鬼投胎的吃货。”谢江牢骚着,抢过了最后一颗四喜丸子。

肚子里有食物后,也就吃的慢了,加上这里靠近角落光线昏暗桌子并没有坐满,因此人们也就收起了那副虎狼之相,边吃边聊了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对儿新人在薛为民的引领下开始敬酒。一桌、两桌,最后来到了角落的桌子旁。也是在这时,白中元将帽子下拉,将围巾提高了些。

一对新人,看起来倒算是般配,新娘子一袭红衣,面容姣好身段妖娆,或许是因为羞涩,也或许是因为喝了点儿酒,脸蛋儿红扑扑的,但无法掩饰面庞上的那丝笑容,看起来倒是愿意这门婚事。新郎的个子不是很高,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长的也算精神,右手搀扶着新娘子,倒是很懂礼节。

但是,白中元看到了他身上那丝隐藏的戾气。

薛为民一瘸一拐的走动两步,随后示意大家举杯:“我先介绍一下,三丫大家都认识就不多说了,重点是女婿。说起来也算是缘分,他跟咱们薛家庄的人同姓,叫薛海刚,以后还请大家多多照拂着点儿。”

“应该的。”众人回应。

“海刚,来,我给你介绍。”大半圈过后,薛为民指向了薛卫国,“这是咱们老村主任,是个大好人,以后多走动走动,叫叔就成。”

“叔,我们敬您。”薛海刚示意三丫端杯。

“这几位你来介绍吧。”

“这是我的几位亲戚,过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你们可别介意。”薛卫国一笔带过,并未多说。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该感谢几位给我们老薛家旺了人气才是。”薛为民说罢,大手一挥,“别愣着了,敬酒。”

“敬几位。”

“恭喜恭喜。”

谢江等人都客气着回应,白中元却悄悄向昏暗之处错出了两步,酒喝完之后也是愣了会儿才放下杯子。

“大家吃好喝好。”薛为民说完,带着一对儿新人离开。

酒足饭饱,乡亲们也就拉起了家常,谢江擦擦嘴悄悄的问:“中元,这喜酒也喝了,该说正事儿了吧?”

“啥正事儿?”

“此行抓捕谁?”谢江现在一肚子的疑问,“我知道现在不方便动手,那最起码你得把目标指出来吧?”

“目标?”白中元笑笑,“你刚才不是和目标喝过酒吗?”

“喝过酒?”谢江一愣,随后脸色大变,“你说的是新郎薛海刚?”

“嗯。”

“到底怎么回事儿?”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总之盯紧他就成。”

“放心吧,他跑不了。”梁智也在凑近听着,拍着胸脯保证。

薛家庄本就不大,基本所有乡亲们都来了,因此这顿饭吃起来也就没了时候,足足两三个小时候才有散场的迹象。

“我们怎么办?”谢江问。

“等会儿去闹洞房。”白中元指了指屋子。

“订婚闹个屁的洞房?”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来真相,谢江心里憋着一股火。

“老谢,你难道就没看出来这婚宴的性质?”

“什么意思?”

“今天这酒席,也就是冠了个订婚的名头,实际上跟婚宴是同等规格的,不信你问问梁子是不是?”

“白队说的没错,八凉八热八大碗,只有在婚宴上才会出现。”梁智点头,“我猜测着是薛为民的主意,他没有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个上门的女婿,自然要风风光光的办,反正他现在不缺钱。”

“这么说,一会儿还真有洞房可闹?”

“等等不就知道了。”白中元撇嘴。

“诸位相亲,今天的订婚宴到此就结束了,等正式结婚的那天,咱们再欢聚一堂好好的热闹热闹。”

薛为民的打脸,来的太快,谢江把脸一沉起身:“得,撤吧。”

“只能去外面等了。”白中元很是无奈。

来到外面隐藏起来,静静等待着乡亲们散去,当院子渐渐安静下来之后,白中元他们又走了进去。

“几位,你们没走啊?”薛为民正在收拾桌子。

“薛叔,我们想见见新郎和新娘。”

“有事儿吗?”

“是这样的。”白中元开始编瞎话,“我们从外地来的,凑巧过来参加订婚宴倍觉荣幸,既然是缘分,我们就琢磨着送一对儿新人点儿礼物。”说着,白中元拿出了两个礼盒,那本是要送给薛东母亲的。

“你们太客气了。”听说是送礼,薛为民顿时乐开了花,“你们等等,我这就去把他们喊出来。”

薛为民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可就是没能把新人带过来。

“薛叔,是不方便见我们吗?”白中元皱眉。

“不是。”薛为民摇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刚才去屋子里找了找,发现海刚和三丫都没在。”

“不见了?”谢江失声。

“瞧你说的,什么叫不见了,是没在屋子里。”薛为民不悦。

“薛叔,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吗?”白中元也着急了。

“不知道。”薛为民摇头,“不过我刚才看后门开着,应该是出去串门了吧?”

“后门?”梁智追问,“那您觉得他们会去谁家?”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出不了村子。”

“那成,那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白中元心急如焚,想着赶紧去找人。

“等等……”

“怎么了?”

“那两个礼盒是不是……”

“请您转交。”白中元咬着牙松了手。

来到外面,谢江对着白中元好一顿埋怨,梁智也认为这件事儿太大意了,没有明说,却暗暗责怪着。

“他不可能跑,如果跑的话绝对不会带着新娘。”白中元自知理亏,不敢还嘴。

“那你说,俩人去哪儿了?”

“我还真知道。”白中元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地方。

“哪儿?”谢江和梁智异口同声。

“跟我走就知道了。”

早些时候,白中元已经向薛卫国打听了薛东家的地址,于是很容易便找了过去,走到大门口听到里面正有人说话。

“薛婶儿,您带着孩子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和三丫再来看你们,刚才拿过来的东西要记得吃,不要放坏了。”

“我送送你们。”

躲在墙角拐弯处,白中元看到一对儿新人从薛东家走了出来,而后是大门关闭、上锁的声音。

“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发生正面的冲突,万一新娘子被挟持就麻烦了。”白中元叮嘱着。

“明白。”

谢江和梁智点头的时候,一对儿新人也走到了胡同口,随着白中元的手落下,顺顺当当的将他们控制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薛海刚想挣脱。

“当然是闹洞房。”白中元哈哈笑着,示意谢江架着薛海刚向前走,“梁子,新娘子你先送回去,我们马上就到,今晚好好闹闹。”

原本紧张的三丫,在听说是闹洞房的时候放松了下来,轻笑两声跟着梁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你们都喝酒了,注意安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薛海刚要警觉的多,“放开,我要回家。”

“回家?”白中元冷笑一声,示意谢江上手铐,“办了个订婚宴,你就真把自己当成新郎了?”

“你什么意思?”手铐被戴上,薛海刚慌了。

向前凑凑,白中元轻轻将帽子和围巾摘了下来,“陈少华,你那么聪明,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第五十九章 假死局

帽子和围巾取下来后,白中元露出了真容,这让“薛海刚”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与之反应相差无几的是谢江,怪不得订婚宴上觉得新郎官有些眼熟,原来这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惊天的隐情。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沉默了良久之后,陈少华终于开了口,同时也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回省城以后会告诉你的。”白中元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回去跟三丫说一声。”陈少华望向了远处的红灯笼。

“不行。”白中元摇头。

“那……就让我跟薛东的母亲告个别吧?”

“也不行。”

“带路吧。”陈少华垂下了头颅。

两人带着陈少华刚刚回到薛卫国的家里,梁智便急匆匆跑了回来:“白队,现在就回县城吗?”

“嗯,现在事情还没曝光,是离开的最佳时机。”将陈少华塞进车里后,白中元又转向了薛卫国,“薛叔,这趟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应该的。”

“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我们现在必须要离开,所以想请你去趟薛为民的家里,人抓走了怎么也得通知一声。薛为民不闹最好,如果借机寻衅滋事就直接给梁子打电话。”话说至此,白中元看向梁智,“没问题吧?”

“没问题。”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事办好的。”薛卫国保证,示意打开后备箱,“这酒和肉你们带上。”

白中元很清楚徐卫国的脾气,所以也就没做推辞,道谢后又说:“薛叔,还有个事儿麻烦你上点心。”

“多去薛东家看看是吗?”

“没错。”白中元面现忧色,“陈少华跟薛东的关系很深,现在被拘捕了,薛为民保不齐会迁怒于薛东家,我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这点不用担心,有我在他别想动任何人。”

“那成,我们先走一步,回头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刚下完雪,路上慢点儿。”

“留步。”

山路本就难行,加上又下了雪,所以这几十里路足足开了两个多小时。回到警队之后已经是凌晨,梁智建议明天再走,但被白中元拒绝了,县城的高速封闭后只能走国道,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陈少华的落网,让白中元的心踏实了些,于是在回来的路上对基本案情做了简述,了解之后梁智自然清楚案件的重要和紧迫性,便没有再做挽留,开着警车护送到县城边界才做了最后的告别。

“白队。谢队,一路顺风。”

“有时间到省城去,老谢做东咱们再聚。”

“没问题。”谢江爽快的答应,狠狠的剜了白中元一眼。

“到了给我来个电话。”

“再见。”

……

上午九点,刑侦支队。

路上谢江对薛东老家之行的情况做了汇报,因此方言就在外面等着了,见面后他先看了看车里面的陈少华,示意两名xing jing把人带走,而后才说道:“你们两个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扛住?”

“饥寒交迫。”白中元眼睛都有些肿了。

“这样,你们先去食堂吃饭,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然后再去洗个澡睡一觉,下午审讯陈少华。”

“我看行。”陈少华落网之后,白中元也就没有了那种紧迫感。

“还愣着干嘛,走吧。”谢江率先朝着食堂走去。

吃饭、洗澡、睡觉,白中元再次睁开眼,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两点,填饱肚子后和谢江一起去往了审讯室。

陈少华的死而复生,让支队很多办案人员都极为的惊诧和好奇,因此审讯开始的时候,包括方言、许琳、秦时雨和周然在内的很多部门负责人都聚集到了一起,通过屏幕同步跟进着审过程。

“感觉怎么样,手上的伤好了吗?”进门之后,白中元用这句话拉开了序幕。

“承蒙白队惦念,已经差不多了。”从被抓捕的那一刻起,陈少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反倒是坦然了。

“你对自己也够狠的。”说着,白中元翻出了一张照片,“这么长的钉子刺穿手掌,一定很疼吧?”

“跟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也是。”白中元点头,示意旁边的警员做好笔录。

“是你自己主动交代,还是我们逐条讯问?”睡了一觉后,谢江恢复了精神头儿。

“我可以自己交代,但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别得寸进尺。”谢江立眼。

“让他说。”白中元倒是不在乎,“什么问题?”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件事儿,可死活就是想不通,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陈少华着实好奇。

“其实我也想知道。”谢江突然来了一句,而后看向了监控,他相信后面那些人也都有着同样的疑问。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翻个白眼,白中元这才说道,“陈少华,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这个假死之局做的很高明,可有个环节你处理的太过于粗糙了,或者说你低估了警方追查这起案件的决心。”

“你指的是崔伟的尸体对吗?”

“没错。”白中元点头,“在没有找到崔伟尸体之前,这起案子永远都会存在疑点,我也正是通过这点做出了大胆的假设和猜测,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你果然还活着,果然去了薛东的老家。”

“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杀人沉江,尸体打捞不上来的事情,为什么你会执着的追寻这一点?”

“因为潘雨。”

“潘雨?”陈少华一愣,“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她说你是一只鬼。”

“我是一只鬼?”陈少华笑了,“她倒真看得起我。”

“就是因为这句话,勾起了我对你的兴趣,二次复核现场的时候发现了隐藏的线索和更深的隐情。”

“你发现了什么?”

“很多。”话说至此,白中元再次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办案这么多年,你是第二个让我产生了“恐惧心理”的人。”

“第一个是谁?”

“邱宇墨。”

“他?”陈少华不屑的撇嘴,“不是我看不起他,如果让我去做那起连环杀人案,一定比他高明的多。”

“或许吧。”白中元不否认这点,“但我还是想说,你低估了他。”

“什么意思?”

“因为没有邱宇墨,我们就不会把你挖出来,说的更直白些,邱宇墨在临死之前算计了你一把。”

“他算计我?”

“没错,算计你。”白中元点头,“准确的说,是邱宇墨联合薛东一起算计了你。”

“不可能。”陈少华脸色猛然一变,随后嘿嘿笑出了声,“白警官,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算计我,唯独薛东不会。”

“为什么?”谢江问。

“因为薛东的母亲和孩子。”不等陈少华开口,白中元便说出了原因,“薛东落网之后将全部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明显是一心求死,这是个极为矛盾的点。因为薛东犯罪的初衷是弄到一大笔钱给孩子看病,他这么在乎两个孩子,怎么可能主动求死呢,他判处死刑后孩子怎么办?只有一种情况下他会如此做,那就是他死了以后,母亲和孩子会有人帮他照顾,而这个人只能是你陈少华。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薛东老家的原因,你要照顾两个孩子和老人,就必须去那里。”

“你为什么会想到我,而不是崔伟?”陈少华反问,“整起案件中只有崔伟的尸体没有被找到,你应该怀疑他才对?”

“因为人品。”

“人品?”陈少华笑了,“我们这种人,人品还有什么高低之分吗?不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吗?”

“当然有。”白中元反驳,“每个人都有可取之处,你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感情,这也是最让薛东放心的地方。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你的确履行了承诺,我相信如果你没有落网,一定会照顾好薛东家人的对吗?”

陈少华没有说话,而是目光凝视陷入了沉默当中,良久之后,才使劲儿点了点头:“受人之托理当忠人之事。”

“用你们圈子里的话说,你够义气。”谢江认可道,“倘若你没有遵守承诺,一时半会儿还真抓不到你。”

“我还是有些怀疑,仅凭这点就怀疑到了我?”

“这其实是个排检的过程。”白中元不介意告诉陈少华,“薛东一心求死,说明他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也就是说有人会代替他守护家人。根据我们的走访排查结果来看,崔伟这个人行事没有任何的底线,而且并非那种计多智广的人,完全不符合托儿靠母的条件,他被排除后就只能是你了。我们问过夜色的工作人员,他们每个人都能说出你的某个缺点,唯独一点是众口同声的,那就是讲义气、重感情。”

“这可真够讽刺的。”陈少华自嘲的笑笑,“那你又是怎么想到我利用崔伟的尸体瞒天过海的?”

“因为太巧了。”白中元直接回应,“首先,你发生车祸的时间太巧了,正好是张大根被害后不久;其次,车祸现场也太巧了,越野车的燃烧导致了尸体的严重炭化,已经无法做出准确辨别;最后,发生车祸的地点也太巧了,那段盘山道存在很多的视野盲区,足够做出很多的事情了。”

“……”

陈少华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见此,白中元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点你做的太过于明显了。”

“什么?”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大根家里那次?”

“没错。”白中元回忆着,“张大根被谋害后,正常人的反应是避而远之以免麻烦上身,绝不会主动向命案上面靠。可你却反其道而行,撕掉封条直接去了他的家里,我不怀疑你悼念张大根的初心,符合你重情重义的行事风格。但那两颗烟蒂、受伤的手、擦拭血迹后丢到垃圾桶里面的卫生纸,其实都是你的算计。老话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你出现在张大根的家里,无非是为了麻痹警方,为后续的逃脱争取着时间。当时你的谋划的确成功了,否则我也不会允许你前往张大根的老家,可随着薛东的落网,我知道自己被骗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故意演给我看的。”

“怎么被骗了?”谢江问。

“我也好奇。”陈少华依旧在笑着。

“那天晚上,我是凌晨三点多去的夜色,问及你行踪的时候,薛东明确告诉我说一个小时之前请了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你并没有在五楼,而是在一楼的家里,是接到薛东的通知之后才上去的。”

“我为什么要那样做?”陈少华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幽的亮光。

“我说了,为了混淆警方视听,为了让警方主动排除掉你。”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一楼做了什么?”

“设局。”白中元不假思索的说道,“去往你住的小区之后,我先去调取了监控,看到你下车打开了后备箱,十来分钟之后你才抱着两个大箱子回了家,当时我以为你是整理后备箱,事实上我错了。”

“怎么错了。”陈少华如狼一般盯着问。

“当时你没有整理后备箱,而是打开了下水井。”

“你们找到了?”

“当然。”

“我为什么要打开下水井?”

“因为,你要把昏迷的崔伟藏到下面。”

“崔伟?”陈少华尚未回应,谢江却是吃了一惊,“中元,你的意思是说崔伟当时还没被杀害?”

“没有。”目光落在陈少华的脸上,白中元还原着当晚的事实,“张大根被害之后,夜色的安保便紧张了起来,所以你的行动受到了一定的xiàn zhi,在上客最多的黄金时段无法长时间请假外出,于是让薛东伪装后开着你的越野车载着崔伟出了城,并故意暴露在了监控之下。与此同时,你替代薛东将喝醉的客户送回了家里。可你们忽略了一个细节,事后没有核对送客户回家的路线。”

“载着崔伟出城,并故意留下了监控影像,目的就是诱导警方,认为当晚崔伟就被杀害沉尸了。”谢江皱眉。

“不,他们还做了一件事。”

“什么?”

“伪造现场。”

话说至此,白中元死死的盯住了陈少华的眼睛:“当时薛东的身上还带着一样东西,那就是——你的血液。”

第六十章 调包计

审讯进行到这里,陈少华眼睛里闪烁的那抹阴戾之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股略显涣散的清明。这般神态,意味着他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之前抱有的那丝侥幸也在消散,已然可以看作是放弃抵抗了。

察觉到如此变化,白中元趁热打铁继续道:“我还是那句话,你非常会算计,整个局一环扣着一环,可……”

“可我还是败给了你。”陈少华还在笑着,只是现在的笑容较之刚才平和了许多,“邱宇墨生前叮嘱过我和薛东,说一定要对你多加防范,我并未真正往心里去,直到你们去了薛家庄我才知道过于自负了。或者说,是低估了你。如果当初我听从了邱宇墨的忠告,结局也许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错了。”白中元凝视回应,“你落网的结局永远都不会改变,顶多是潜逃的时间长一些。”

“你就这么自信?”

“不是我自信,而是你身上有个弱点,只要那个弱点存在,你就逃不掉。”

“不会又是重感情、讲义气吧?”

“很不幸,是的。”白中元对此有着很深的认知,“不管你潜逃多久,最终都会去和薛东的母亲联系,去治疗两个孩子的重症。我们只要盯死了这条线,你迟早都会落网,这是永远都绕不开的。”

“中元,我有个疑问,陈少华既然这么重感情,那为什么要杀死张大根?”谢江一直想不通这点,“根据走访排查的结果来看,陈少华与张大根的感情更深才对,难道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不成?”

“不是。”白中元摇头,而后长叹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陈少华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杀害张大根,只是想弄伤他暂时无法去夜色上班,然后趁着那段时间将wéi jin pin出手,只不过是被崔伟利用了。”

“……”

陈少华没有说话,脸上却有了悲痛之色流露。

看到这副默认的神态出现,白中元便继续说了下去:“真正促使崔伟死亡的原因不是陈少华和薛东担心暴露被捕,也不是为了利用他的尸体做假死之局,而是为了给张大根报仇,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陈少华痛快的回应,“做假死之局不难,我完全可以去找个流浪汉代替,甚至可以去农村挖掘一座新坟偷尸,缜密谋划后同样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但正如白队所说,崔伟他不该对大根下死手。从他得知他“不小心”碰翻了饲养银环蛇的保温箱盖开始,就注定了他必须偿命。”

“那你是怎么做到和崔伟身份互换的?”谢江继续讯问。

“白队不是都知道吗?”

“当然。”白中元点头,开始逐条罗列。

首先,检材作假。

那晚薛东载着昏迷的崔伟去到江边,一方面是故意暴露于监控当中,另一方面是带着陈少华的血迹过去,将血液分别抛洒涂抹在草丛、树干以及民船上,从而营造出崔伟被杀害后沉尸的假象。

其次,伪造现场。

为了迷惑警方,也为了做假死之局,陈少华去了楼顶,采取自残的方式利用楼顶的钢钉刺穿了手掌,留下血迹的同时也收集了更多的血液,随后交给了薛东,让其带到江边布下疑局进行诱导。

最后,障眼之法。

那天晚上在五楼的见面,完全就是一场戏,目的就是将检材故意暴露出来。无论是两颗烟蒂,还是后来提取的带有血迹的卫生纸,全部都是陈少华的故意为之,烟蒂上的dna其实是陈少华的,而卫生纸上的血迹则是属于崔伟的。这是调包计,更是明目张胆耍弄警方的把戏,很是高明。

听完上述的话,陈少华没有说话,谢江却皱起了眉头:“这不对啊,楼顶的血迹、两颗烟蒂和从崔伟租住房间中提取检材中的dna完全匹配。血迹和烟蒂造假不难,可那间屋子要怎么造假?”

“这就是陈少华的聪明之处。”卷宗中取出几张照片,白中元望向了陈少华,“你的手段说高明很高明,说简单也很简单,你将平时所用的生活用品与崔伟家的进行完全转移,从而完成了身份的互换。”

“那么多东西,怎么调包?”谢江追问。

“老谢,你看看这些照片,有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啊。”接过去看了好一会儿,谢江皱起了眉头,“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屋子有种怪异感。”

“什么?”

“凌乱和整洁并存。”谢江有些不确定。

“这就是关键点。”白中元起身,走到了陈少华的身边,“那天晚上我去过你家,发现整座屋子都是从新装修过的,墙壁从新粉刷过,地板砖也从新铺设过,可生活起居用品却随意凌乱的丢弃着。当时我没有怀疑,只当是你的生活习惯不好,随后又去了崔伟家勘查,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既然没有疑点,为什么会找到真相?”现在的陈少华,丝毫没有杀人犯该有的样子,十分的平静。

“因为一个人给了我启发。”白中元想到了镜像楼,想到了秦时雨,想到了苏浩,更想到了那番模棱两可的话。

“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提也罢。”白中元可不会现在把苏浩扔出来,“后来我又去了一趟崔伟家,终于是找到了关键的线索。一个是有目击者曾看到昏迷的崔伟被一个人开着汽车带走,另一个是崔伟家同样勘查到了整洁和凌乱并存的强烈反差。他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可家中灰尘却非常的少,墙壁上面也是干干净净,就连床下面都找不到脏污的痕迹,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什么问题?”

“想要互换身份,最难的不是伪造案发现场,而是两个人长久生活的地方,指纹、毛发、唾液等等都会成为鉴定dna的检材,想要将这些彻底抹除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存在着一个办法。”

“中元,你说的是彻底的清理屋子?”

“没错。”白中元点头,“无论是陈少华家整体从新装修,还是崔伟家的清扫,都是出于这一目的。

“不不不,没有那么容易清除掉。”谢江摇头,“况且有些检材就算是彻底清扫也无法完全消失。”

“装修和清扫只是第一步。”白中元示意谢江不要着急,“第二步,就是互换生活用品,床垫、被褥、衣服、锅碗瓢盆等等,全部都要更换。如此一来,就会完成进一步的互换,从而将大量的检材暴露在警方的视线当中。”

“这可能吗?”

“老谢,我问你,如果是你带人去勘查现场,是不是会将关注点放在较为明显并有利于检材提取的地方?比如水杯上的指纹和唇纹,比如床上提取到的毛发,又比如换洗的衣服上面存在的角质层等等?”

“当然。”谢江毫不犹豫的点头,“而且从这么多地方提取到了检材,检验结果又都含有相同的dna,自然就会成为鉴别身份的确凿依据。”

“陈少华利用的就是这点。”白中元稍稍回忆,“事实证明,我和顾山第一次去崔伟的家里,就是这样提取的检材。”

“真是煞费苦心啊。”谢江感叹着,望向了陈少华,“你这招当真是高明。”

“再高明不也被识破了吗?”

“我们继续说。”白中元将话题拉了回来,直视陈少华,“那天晚上我看过监控,当时你抱着两个箱子进入了屋子,后来的交谈中得知其中一个箱子装的是悼念张大根的所需之物,另外一个则被封着。”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在泡茶的时候没有使用茶几上的杯子,还说买了新的茶具和茶叶在封口的箱子里。当你打开的时候,扯动了手上的伤口,而后使用卫生纸擦拭了血迹,诱导我提取了错误的检材。”

“怎么错了?”

“你的手当时的确在流血,可那血液并不是属于你的,而是属于崔伟的。”说着,白中元伸出了手,“当时你的手被纱布包裹着,我想猫腻就藏在里面,之所以流血并不是扯动了贯穿伤,而是你动了隐藏其中的机关。”

“还有,当时我仔细看过,你的手是健全的,可后来在车祸案发现场却发现尸体的左手少一截,并勘查到了残留的假肢痕迹,于是本能的认为当时被你欺骗了。可实际上,你的左手全部五根手指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心思,可真够绝的。”谢江感叹。

“陈少华,其实你在这个过程中还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

“痕迹太明显。”白中元回忆着说道,“我去过车祸现场,坠崖之后车体发生了燃烧,导致尸体都出现了严重的炭化。既然如此,为何那假肢留下了可供勘查的痕迹,现在想来是你故意留下的对吧?”

“不故意留下,怎么让你们认为我已经死了?”陈少华笑着。

“问题我回答完了,下面轮到你了。”

“好。”

第六十一章 被算计

每个农村孩子心中都有一个都市梦。

繁华的都市意味着更多的机遇,在这里不仅可以实现更多的人生价值,还可能提升阶层。机遇多也代表着人多,想要在都市扎根甚至提高后代的起跑线,那就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有的人选择刻苦学习、有的人选择去掌握一技之长、有的选择人脚踏实地、也有的人选择成为浮夸的空想家。

还有人,净是琢磨些歪门邪道!

陈少华的出身不好,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疏于管教,于是早早便辍学开始了胡混,养成了一身的匪气。在他们的圈子中,所推崇的不是积极向上的拼搏奋斗,而是浮沉于江湖之中的快意恩仇。

简而言之,就是一帮不良青年误入歧途后的可笑、可悲、可叹的人生。

既然被称之为不良青年,那必然是劣迹斑斑的,也必然会为所做之事付出相应的代价,为了躲避“仇家”,陈少华不得不背井离乡。在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他不会想到在都市生存会是何等的艰难,更不会想到将青春年华浪费在“混”之一字上后,没有文化知识、没有专业技能的情况下,生活会如何的蹂躏他。

一次次的碰壁、一次次的灰心、一次次的饱尝生活的心酸后,他不得不开始接受现实,去做了夜场的保安。几年前的夜场远不如现在干净,喝多了找茬的、寻衅滋事的比比皆是,稍有不慎便会受到殃及。好在陈少华脑子够灵活,加上混迹社会多年经验颇足,应付起来倒也显得游刃有余。可有些时候,生活是不跟你讲理的,尤其是面对权势的时候,是非黑白只不过是有些人口中的一句话而已。

那天晚上,陈少华险些被人打死。如果不是遇到了退伍后前来省城找工作的张大根,他或许早已经化为了一抔黄土。

当时张大根提议报警,却被陈少华阻拦住了,混迹社会多年,他对有些圈子太了解了,有些人得罪不得,有些事最好当做没有发生。人在江湖快意恩仇都是骗人的,身不由己才是无奈的现实。

“那就跟我干。”

“以后你就是我哥。”

随着酒杯的碰撞,头次见面的两个人将命运帮到了一起。

随着了解的增多,陈少华发现张大根这个人有着极强的原则性,或许跟他当过兵有关,嫉恶如仇、刚强正直。

又是一次喝酒,陈少华问:“哥,凭你的经历和身手,最不济也能去应聘个保镖啥的,为啥非要去当个夜场的保安队长?”

“这是我的愿望。”

“愿望?”

“嗯。”张大根点头,拿起酒瓶子喝了个底朝天,“我的愿望是天底下再也没有毒品,只要我还活着,哪里最可能有毒品流通,我就会去哪里,我听说有一批毒品流到了省城,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可据我所知,夜色很干净,而且现在管制这么严,还会有毒品流通吗?”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干净,你说是吧?”说着,张大根拿出了一张合影,“这张合影是我入伍时候拍的,一共是十个人。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你猜活着的还有几个,他们又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

“还有几个人活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应该都是牺牲于缉毒行动中。”

“不只是行动,还有毒贩的报复。十个人,如今已经走了六个,有三个是一次行动中结伴而去的。”张大根说着,又开了一瓶酒,“我一直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清平盛世的背后,有太多的人在默默奉献牺牲。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了,那不是你的愿望,那是你的信仰。”陈少华深深点头,而后唏嘘不已,“只是苦了他们的家人。”

“是啊,虽说有地方zhèng fu的抚恤照顾,但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我不能不管。”

陈少华梗着脖子反问:“英雄坟前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这是一个浮躁的社会,英雄很快便会被忘记,你怎么管?”

“只要我还活着,该怎么管就怎么管。”

“我帮你。”陈少华有些醉了,“活了半辈子,我想做一次好事。”

……

虽说是夜色的保安副队长,实际上陈少华的工资并不是很高,加上承诺了张大根要跟他一起照顾战友的家人,所以每个月都要邮寄些钱过去,刨除吃穿用度之后根本剩不下多少,着实是不容易。夜场里面,见的最多的就是纸醉金迷,尤其是整天看着那些人挥金如土的时候,他的心里开始愤愤不平。

在夜色挣钱,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关键是能不能找对路子。就拿薛东来说,以前辛辛苦苦拉客户,低声下气的装孙子,到头来一个月也不过就是几千块钱,而自打跟潘洋合作暗中干起皮条客的勾当后,躺着赚的都要比之前多几倍。违法犯罪的确有着巨大的风险,可同样利润也会极为的丰厚。

陈少华读的书不多,觉得这大概就是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吧?

几番的试探、几番的打听、几番的请客套近乎之后,陈少华中元和薛东打成了一片,在感慨对方赚钱容易的同时,也对其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情,没想到看似光鲜的背后,竟然隐藏着那么多的苦难。

“华子,听哥一句劝,平安是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学我。”喝醉后的薛东,说着掏心窝的话,“要不是这gou ri de白血病,要不是这操蛋的生活,我会走上这条路吗?谁不想守着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呢?”

“甭管多惨,你至少还有个家,我连家都没有。”

“那就成家啊?”

“没钱,怎么成家?”陈少华苦闷的喝着酒,“房子都没有,别说成家,谈恋爱都他妈是奢望。”

“那就买房。”

“怎么买?”说起买房,陈少华牢骚更多了,“几千的工资,几万的房价,别说房子,我连个厕所也买不来啊。以前觉得炒房兴邦、实业误国是句玩笑话,可看看这半年翻了一倍的房价,怎么就觉得那么贴切呢?”

“你做个选择吧,求富贵还是求平安?”

“平平安安是好,但苟且在省城还不如一条狗,与其要这样的平安,倒不如铤而走险赌一把。”

“不后悔?”

“不后悔。”

“等我的消息吧。”

“我送你回去。”

……

将薛东送走之后,陈少华拎着酒去了张大根的家里。

“哥,有个事儿我想跟你说一下。”

“说吧。”

“我想跟薛东做点事儿。”

“跟他做事儿?”张大根微楞,而后摆手,“他暗地里干什么你应该很清楚,那都是违法的勾当,不能干。”

“干了就有钱。”

“为了钱就去犯法吗?”

“可没有钱,人就会死。”见到张大根沉默,陈少华接着说了下去,“你那天打电话我都听到了,家里的日子本就过的紧巴巴的,房子几番修缮后必须得盖新的了,现在急缺一大笔钱对不对?”

“这事儿不用你管,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说到这里,陈少华更来气了,“昨天晚上你去找了财务,说想提前预支几个月的工资,可人家给你了吗?”

“不给正常,合情合理,有什么可埋怨的?”

“那盖房子的事儿怎么办,让二老一直住在漏风的窝棚里面吗?”狠狠灌下一杯酒,陈少华更加激动了,“你看看场子里那些人,哪个还像你一样这么固执,哪个还像你这么不懂得变通?我们辛辛苦苦的工作,任劳任怨的尽着职责,可真有事儿了他们管过吗?你帮了那么多的人,现在有人帮你吗?”

“我说过,人家不给有不给的道理。”

“放屁。”陈少华呵斥打断,“那些挥金如土的人,哪个屁股是干干净净的,他们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

“你看不起他们?”

“没错,我就是看不起。”陈少华红了脸。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也走歪路子去赚钱,和那些被你看不起的人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赚钱是为了做好事儿。”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宁可做个小人。”

……

之前薛东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时,是极为小心谨慎的,可随着陈少华的加入,行事愈发的大胆了。

对于拉皮条这种勾当,张大根的态度是不管不问,他不是执法人员,更知道夜场当中本身就有很多人是抱着男女关系这种目的来的。只要不在场内交易,只要不闹出乱子,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可他没有想到,陈少华和薛东会勾搭上崔伟这条线,会做出触及他底线的事情来,他无法容忍。

那晚,他狠狠收拾了崔伟。

那起殴打事件,既是张大根对崔伟的惩罚,同时也是对陈少华和薛东的警告,希望他们能够悬崖勒马及时收手。显然,他低估了两人的yu wàng,也低估了他们的手段,更没有想到他们已然开始了更深的算计。

毒品这种东西,具有极高的暴利,品尝到甜头之后绝不会轻易松嘴。加之陈少华和薛东向崔伟保证过会将货全部出手,所以必须尽快想出个应对之策,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让张大根短暂离开夜色。

比如,让他受伤。

然而陈少华和薛东都没有想到,崔伟会利用那样的机会直接要了张大根的命。

……

讯问至此,陈少华停了下来:“银环蛇的温箱盖子不小心被打开了,这是何等拙劣的借口啊?他崔伟真当我是傻子,真当我那么的好糊弄?大根救过我的命,这个仇我必须要报,而且要连财带命一起索走。”

白中元相信这是陈少华的心里话,不过有个问题必须弄清楚:“陈少华,请你如实的回答我,你走上犯罪的道路,初衷真的是为了帮助那些牺牲的英雄家人吗?或者说,真的是以做善事为出发点的吗?”

“……”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陈少华才缓缓抬起了头:“我知道,我这种坏事做尽的人不配得到信任,可我还是想说,是的。”

“我看未必。”白中元摇头,“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弄懂自己的内心。”

“什么意思?”

“直白的说,你的出发点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是受到了病态心理的驱使。”

“病态心理?”

“是的,准确的说你是觉得这个社会不公平,有些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白中元深入的解释着,“你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注定了在这个城市打拼下去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我相信你意识到了这点,只不过没有正视,而是做了懦夫选择了逃避。所谓的做好事,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是为了欺骗自己。”

“可我切实的做了。”陈少华反驳。

“我没有否认这点。”白中元反驳,“你做的好事,只是为了消除犯罪的反噬感,从而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下去,用掩耳盗铃来形容是非常贴切的。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总会为不良的行为找借口。”

“我没有。”

“你有。”起身,白中元走到了陈少华的跟前,“你记住我的话,心善的人做善事才是善事,心恶的人做善事,不过是为了洗刷内心中的那丝罪恶感罢了。事是善事,人却非善人,你说是吧?”

“……”

或许是白中元说的深奥了些,也或许直接戳到了内心的痛点,陈少华抿嘴陷入了沉默中,久久无法回神。

“你用贩卖毒品的钱去救助牺牲于缉毒行动中的英雄家庭,你觉得这是行善,还是在chi luo裸的羞辱?”

“我……”

陈少华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无比。

“不说这个了,聊点儿别的。”有些话,点透了就行,于是白中元转移了话题,“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张大根请假的那天晚上,许队曾经去向他了解过情况,并提到了断指男的事情,那是不是与你有关?或者说当时你正是利用了这点,导演了那出张大根醉酒回家的事情,从而给了崔伟犯罪的机会?”

“是的。”陈少华供认不讳,“自从我跟薛东走的近了以后,大根就经常劝我,而我每次都会用信誓旦旦的保证打消他的疑虑,但还是因为一件事情暴露了。我在卫生间打电话,提到了崔伟,提到了断指的事情。”

“我记得许队说过,当时张大根提起过这件事情,但却说无法找到当事人,显然当时他包庇了你,在给你争取着最后的机会。”稍作停顿,白中元继续道,“张大根提供过几次情报,很清楚许队介入的案件会是何等严重,所以当许队离开后,他就赶紧找到了你,打算劝你回心转意,于是你便借机会把他灌多了,是吗?”

“是。”

“我好奇,你们最初的谋划是什么?”

“骨折。”陈少华脱口道,“准确的说是打断大根的一条胳膊,这样做有着三个理由。”

〔1〕既然以后打算长期跟崔伟合作,那就必须让他出了上次挨打的气。

〔2〕骨折,会让大根直接住院,从而无法去夜色上班。

〔3〕骨折基本没有后遗症,不会影响大根以后的生活。

“可你低估了崔伟对张大根的恨意。”

“是的,所以我才要杀了他。”

“崔伟生前被灌了百草枯是吗?”

“没错。”

“为什么要那样做?”

“折磨他,我听说喝了百草枯的死亡率百分之百,而且人始终会处于清醒的状态,眼睁睁看着肺脏纤维化,活活被憋死。”陈少华笑了,“如果不是还要利用他的尸体,我会把他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看到那副狰狞跃然于脸上,白中元便放弃了这个话题:“当初你们去二石楼村回迁楼的403室做了什么?”

话题毫无征兆的转移,弄得陈少华一愣,随后供述道:“去解决一起纷争,关于薛东和邱宇墨之间的。”

“解决他们之间的纷争,为什么要切掉崔伟的半根手指?”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不老实。”陈少华抬起了头,“他弄到的那批货数量很足,却隐瞒我们说只有二分之一,既然是合作,那就必须要坦诚不是?货的方面他可以不说实话,那以后万一暴露是不是又会直接出卖我们?”

“他的手指,是谁切的?”

“那种事情,自然是我来。”

“那为什么又到了邱宇墨的手里?”

“警告他。”

对话进行到这里,白中元摇头笑了笑:“陈少华,你那么聪明,就没有想过你们几人之间根本毫无信任感吗?”

“当然清楚,可金钱的you huo太大了。”

“也是。”点头,白中元又说,“其实你们都挺有抵抗力的,you huo再大也没有完全的迷失其中。”

“怎么讲?”

“你们不都在互相算计吗?”白中元凝视直言,“你和薛东算计了邱宇墨和崔伟,可同时邱宇墨和薛东又算计了你。在我看来,你们这几人当中的确有个人是鬼,但不是你陈少华,而是薛东。”

“白队,你反复说薛东和邱宇墨算计了我,到底算计了我什么?”

“准确的说,表面看起来你是城府最深的那个,计划成功也是得利最大的那个,实际上最大的获益者却是薛东。”

“我不懂。”

“我说了,你就会懂的。”

第六十二章 背叛者

从白中元说出被算计的那一刻起,陈少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里面锁着的是浓浓的困惑和不解。

“他们到底怎么算计的我?”

“这个还要从屠宰场那里说起,我想你知道邱宇墨的死,但怕是不知道那并非zi shā,而是配合下的他杀之局吧?”

“他杀?”陈少华疑惑开口,“是薛东?”

“没错,是薛东。”白中元痛快的点头,“邱宇墨临死之前曾要求薛东配合完成“zi shā现场”、根据薛东的之前的供述,邱宇墨此举的初衷是为了示警,如果警方勘查到了他杀痕迹,那就等同于向薛东发出了尽快潜逃的信号。可事后薛东才知道被邱宇墨阴了一把,对方真正的目的是防范他继续纠缠着柳莎,初听觉得这的确符合案情的基本逻辑,若是深思就会觉得牵强了。薛东是个聪明人,不可能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所以他们布下疑局的真正目的,是防范另外一个人。”

“在防范我?”

“你觉得呢?”

“我想不通。”

“想不通?”凝视着前方,白中元意味深长的说道,“陈少华,你也是个聪明人,知不知道杀人犯最怕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警察。”

“错。”

“那是什么?”

“是另一个杀人犯。”

“另一个杀人犯?”反复嘀咕两遍之后,陈少华猛地醒悟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薛东挖了一个深坑让我往里跳。”

“这不是我说的,而是薛东的算计。”稍作停顿,白中元抛出了个血淋淋的现实,“准确的说,薛东是先留下线索引导警方抓到他,然后他会尽量拖延住时间,让你去帮他做完该做的事情,最后就是你的落网。其实他和邱宇墨真正的交易是他答应以后不会纠缠柳莎,作为交换条件邱宇墨配合他设下对你的防范之局。”

“我不相信,先不说他怎么拖延时间的问题,就单说一点,他就那么有把握认为我一定会帮他?”

“你不是已经在帮了吗?”

“我……”

“你那么着急跟三丫订婚,并且在订婚的当晚就急匆匆去了薛东的家里,不正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

陈少华脸色阴沉,没有回应。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和三丫的相识是薛东牵的线吧?”

“是的。”

“现在你能想通了吧?”

“……”

陈少华一言不发。

“我说过,你的弱点太明显,很容易被人利用。”

“好吧,我承认输的一败涂地,可我还是想不通薛东为什么要算计我,有我守护他的家人不是更好吗?”

“不好。”白中元摇头,“最根本的原因是你们之间的友谊不够牢靠,或者说薛东根本就信不过你。你仔细想想便会明白,你们那个团伙儿是被利益联结起来的,维系你们之间关系的纽带不是情谊,是金钱。而恰恰金钱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他不会允许一名杀人犯与家人生活在一起。”

“好吧,我认命。”长叹口气,陈少华又提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你刚才说整起犯罪事件当中薛东是最大的获益者,这又是为什么?”

“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我想不明白。”陈少华摇头,“就算薛东联合邱宇墨留下可疑线索算计了我,但首先落网的一定会是他,而根据他犯下的罪行来看,百分之百会是死刑,他丢了性命,也没能洗脱嫌疑达成照顾家人的目的,怎么就算是获益了?就算最后我落网了,不也比他多逍遥快活了些日子吗?”

“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白中元不答反问,“对于一名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来说,是希望自己逃脱法网,还是被执行死刑?”

“当然是活着。”回答完,陈少华笑了,“白队,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吗?”

“你觉得幼稚?”

“难道不是?”

“或许吧。”说到此,白中元的语气低沉了些,“你觉得活着好,可薛东不会这么想,他更希望离开这个世界。”

“为什么?”

“两个原因。”白中元做了详细的解释,“第一,负罪感。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人如果做了有损他人、有损社会、招人怨恨的事情,因为证据不足一时无法受到惩处,那么他自己内心的良知就会自我谴责并矫正这种恶行,于是大脑就会分泌出毒性荷尔蒙,导引他吃睡不香、烦躁不安、走向疯狂。一旦悔改,大脑就会立刻分泌益性荷尔蒙,作出相应调节直至消除症状,恢复正常。”

“笑话。”听完,陈少华不屑的撇嘴,“我连人都敢杀,会害怕什么负罪感?”

“你现在觉得无所谓,总有一天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白中元继续道,“从警以来,我接触了太多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其中不乏比你罪行更恶劣的,除却天生的fǎn shè hui人格之外,绝大多数人最终都会产生心魔,我相信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你也曾反思过自己的罪恶吧?也希望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有杀过人吧?”

“我……”

陈少华没有把话说完。

见此,白中元继续说了下去:“第二,责任感。你还没有成家,没有做父亲,无法理解薛东的感受和想法。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就算薛东逃脱了,就算他能应付罪恶感的折磨与啃噬,可他能保证一辈子都不落网吗?”

“等真到了那一天,孩子们会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老人家又怎么看待自己的儿子?最关键的是,当一顶杀人犯的帽子结结实实的扣在那个家庭上面之后,邻居、同学、朋友甚至是乡亲们,又会用何种眼光看待他们?他们以后是不是要活在愧疚当中,孩子们会不会从此抬不起头来,又是不是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会是这样吗?”陈少华微微失神。

“人穷尚且受到歧视,何况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呢?”说到此,白中元不免有了些唏嘘之态,“薛东的初衷不难窥透,与其将来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形象于一朝崩塌,给家人带去毁灭性的打击,倒不如让结局提早到来,只有这样才能将伤害降到最小。你和薛东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你还不是一名父亲,你不懂他对于两个孩子的爱是多么的丰沛,更不懂一个他对孩子的计谋深远。”

“若他的初心真是如此,被算计就算计吧。”可能是触动很深,也可能是接受了现实,陈少华认命似的垂下了头。

“还有件事我想弄清楚,如果薛东那晚顺利逃脱了,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白中元很好奇这点,那晚薛东费尽心思制造了夜色的sāo luàn,没道理非要带着潘雨离开,那样只会给潜逃带去极大的阻碍。

“我们之间有过约定,我布下那个假死之局以后,就前往薛东的老家潜藏起来。如果薛东能够顺利逃回到薛家庄,那我就会带着三丫远走高飞。若是他落网的话,那我就会和三丫抓紧时间完婚,尽最大努力赶快安排好给两个孩子看病的事情。”

“嗯。”白中元相信陈少华没有撒谎,只不过心中还是存有疑问,“你知不知道薛东为什么非要带着潘雨一起走?”

“不知道。”陈少华摇头,“如果非要找个原因,大概就是薛东喜欢她吧。如果能够顺利潜逃,那就意味着以后要隐姓埋名小心翼翼的生活,自然就没有了接触潘雨的机会,他大概想做最后一搏吧?”

这般说辞倒是符合基本逻辑,可白中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起身对着谢江耳语:“老谢,陈少华就交给你了,截止目前整体案情算是清晰了,接下来把重点放在案件的背后,你清楚方向吧?”

“当然。”谢江低声回应,“挖更深的人和事,尤其是楚六指和唐知秋,还有毒品的来路以及瓷器碎片的隐情。”

“嗯,我再去会会薛东。”拍拍谢江的肩膀,白中元便打算走出审讯室。

“白队,请等一下。”陈少华突然开口。

“有事儿?”

“我最后问一句,薛东真的算计了我吗?”

“你还不死心吗?”

“我是想死个明白。”

白中元十分理解陈少华的感受,重情重义的人最无法接受的便是背叛,于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有件事儿我本打算想让薛东供述出来,既然你问了,那就明说吧。之前的供述中提到,你们最初的谋划是打伤张大根,可崔伟出于报复心理下了死手,这的确符合案情的逻辑。不过我相信真正的事实并不是这样,所有的一切应该都是薛东的算计和指使,自始至终你都是一颗被摆布的棋子。”

“什么意思?”说道张大根的死,陈少华顿时有了较大的反应。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我……”陈少华攥起拳头,面如死灰,“是薛东授意崔伟杀害大根儿的,这样说来他当初对我说……”

“没错,同样也是他怂恿你杀害崔伟,并教唆诱导你利用尸体做假死之局的,对吗?”

“现在想来,是的。”陈少华抬头,凄惶的笑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家庭。”白中元如实相告,“你仔细回想回想便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悄无声息的带走一个流浪汉,抑或是去农村的新坟里偷尸做了假死之局,在崔伟的尸体被找到的情况下,会这么快落网吗?”

“……”

陈少华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其实,薛东还是失算了。”白中元进一步解释着,“他设下这个局的本意是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你安排好给两个孩子看病的事情。可因为对你的防范,导致了可疑线索的暴露,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报应吗?”陈少华凄苦的笑着。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报应,你们这些人早就下地狱了。”说完,白中元转身就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

从一间审讯室中走出,白中元又走进了另外一间,薛东已经被带了过来,此时此刻正在垂头沉默着。

“想聊聊吗?”

拉开椅子坐下,白中元的目光落到了薛东的身上:“你应该听说了吧,陈少华落网了,正在隔壁供述犯下的罪行。”

“白队想聊什么?”薛东看起来很疲惫,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了,陈少华的落网已经补全了最后一块拼图。”

“唉……”

薛东长叹口气:“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们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他。”

“其实能将陈少华抓捕归案,你有着很大的功劳,如果不是你设下的那个局,这起案子还真不容易了结。”

“我知道,可我没有别的选择。”此时的薛东,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换做白队,大概也不会让一个杀人犯潜伏在家人的身边吧?不管陈少华多么讲义气、重感情,他终究是个杀过人的刽子手。”

“这算是背叛吗?”

“背叛?”薛东哈哈一笑,“古语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陈少华本就犯了死罪,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心求死?”白中元想知道薛东的出发点是否与自己推断的一致,“你能将他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为何不将整个局做的更为缜密些?你那么放不下母亲和孩子,为什么不亲自回去呢?”

“我想过,风险太大。”薛东直言不讳,“最关键的是,我不想当着亲人的面被你们抓捕归案。”

“保留你作为父亲和儿子的最后那点儿尊严吗?”

“不是。”薛东摇头。

“那是什么?”白中元好奇。

“白队,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操蛋的事情是什么吗?”

“你说。”

“看到希望之后的绝望。”说到此,薛东的表情有了些狰狞,“与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希望。”

“你是我见过的最冷血的人。”

“这算是赞扬吗?”

“不是,接下来要说的这句才是。”起身,白中元走过去拍了拍薛东的肩膀,“如果将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一拆为二的去看,站在儿子和父亲的角度来说,你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出色的。”

“谢谢。”薛东声音有了些哽咽。

“真要感谢,那就说说潘洋和潘雨吧?”白中元相信,这里面一定还有着隐情,这也是本起案件最后的疑点了。

当然,是在暂时排除掉苏浩的前提下。

第六十三章 对不起

话题的突然转移,是薛东始料未及的,不过很快他便平复了神色:“白队觉得我隐瞒了有关他们姐妹的事情?”

“不是我觉得,而是事实。”薛东的反应,让白中元愈发认定其中存有猫腻,“你是一个手段狠辣、冷血无情的人不假,能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智也为真,不会无的放矢。其实纵观整起案件,每个人都被你利用到了,唯独潘雨没有,这既不符合案情的基本逻辑,也不是你的行事风格,绝对存在着问题。”

“嘿嘿……”

说起这个,薛东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聪明如白队,也有困惑的时候。”

“不打算主动交代吗?”

“……”

薛东眼睛放光,缄默不言。

见此,白中元也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了,起身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只能去搬救兵了。”

“你要做什么?”薛东脸色一变。

“老太太行动不便,要请她过来就只能再跑一趟你的老家了,如果路况良好,凌晨左右应该能赶回来吧?”

“白队,留步。”薛东妥协了。

手放在门锁上,白中元并没有回头,而是毫无感情的说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走出这扇门,可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坐在审讯以上,薛东的脸色已经十分的难看,当门发出轻微的声响时,他咬咬抛出了一句话:“因为,潘雨能救小飞和小舞的命。”

“你说什么?”白中元猛然回头。

“我说,小飞和小舞活下去的希望在潘雨的身上。”

“你说的是骨髓移植?”白中元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忙不迭的追问着。

“是的。”

“配型成功了?”

不管薛东是何等的罪大恶极,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如今看到了希望,白中元自然也是极为激动的。

“没有配型。”薛东摇头。

“没有配型?”白中元一愣,困惑不已,“可你刚才不是说孩子活下去的希望在潘雨身上吗?”

“白队,对于白血病你了解多少?”稳住了白中元,薛东也就不着急了,“或者说,你了不了解配型?”

“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血缘关系越近,配型的成功率也就越高。”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走潘雨了吧?”

一念闪过,白中元大惊失色:“难道潘雨和两个孩子……”

“没错。”未等话说完,薛东便打断了,“准确的说,潘雨是飞舞的亲妹妹,是小飞和小舞的姨妈。”

“这,这怎么可能?”轮到白中元意外了。

“怎么不可能?”

“潘雨和林飞舞是亲生姐妹,也就意味着她们之中有一人是被另外一个家庭抚养的,那么潘洋呢?”

“潘洋和潘雨也是一奶同胞的亲生姐妹。”说到此,薛东笑了,“是不是很可笑,世界就是这么小,世事就是如此的无常。”

等等……

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白中元必须捋下思路:“按照你的说法,林飞舞、潘洋、潘雨其实是亲生姐妹,从他们的姓氏中不难辨析出来,林飞舞是在另外一个家庭长大chéng rén的,这其中的隐情是什么?”

“人贩子。”薛东冷声开口,“飞舞其实是被拐卖的,至于她的亲生父母究竟知不知情,那就无从考证了。”

“我明白。”

白中元顺势绕过了这个话题,因为他很清楚,在那个重男轻女封建思想横行的年代,很多女婴并不是被人贩子拐卖走的,而是被亲生父母送出去的。发达的城市还好些,落后的农村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是林飞舞告诉你的吗?”

“不是。”薛东摇头,“其实小时候我听到过飞舞是抱养的传闻,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只是并没有个确切的结论。她本人也好,岳父岳母也罢,每每问起时都会矢口否认,后来我也就再也没提过。”

“那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检验报告单。”

“谁的?”

“潘洋。”

“到底怎么回事儿?”

“其实一切都是我做的孽。”说到这里,薛东脸上浮现了悔恨的神色,“你还记得吧,当初我为了“伺候”好大客户,曾经要挟潘洋把柳莎带出来,在她拒绝之后我找人狠狠报复了她一次。”

“她染上艾滋病的那次是吗?”

“嗯。”说起这个,薛东面如死灰,“被我报复过后,潘洋消失了一个月左右,再次出现的时候,将一张检验报告单摔在了我的脸上。就是在那张报告单上,我看到了一丝蹊跷之处,让我想起了飞舞。”

“到底是什么?”

“熊猫血。”

“rh阴性血型?”

“是的。”薛东点头,语气悲沉,“飞舞当年就是这种血型,由于只有千分之三的几率,所以她当时没能配型成功,导致了她的离世。因此我对这种血型印象极为的深刻,你能想象我看到那血型时的感受吗?”

“我能。”白中元深深点头,“如果你能早点儿遇见潘洋,如果能说服她,或许就可以救下你的妻子。”

“不,逝者已矣,我只会缅怀,不会再去追悔。”说到此,薛东握拳狠狠的砸了几下审讯椅,“我绝望的是寻寻觅觅这么久,终于看到了治疗两个孩子疾病的希望,却被我亲手给毁掉了。”

“什么?”

这个消息宛若惊雷炸响,震的白中元脸上没有了丝毫的血色,就连说话是都带着明显的颤音,“你,你是说两个孩子也是稀有血型?”

“是,是的。”因为用力,薛东的手指关节已经有些发白,“他们遗传了飞舞的基因,不仅白血病,还有稀有血型。”

“这,这……”

看着薛东,白中元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此时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对于一名父亲来说,那该是何等的绝望啊?原本已经看到了孩子被治愈的希望,却硬生生毁在了自己的手中。

难道这就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吗?

念及至此,白中元长叹了口气:“后来呢?”

“后来……”

薛东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好半天才回神说道:“后来我打听到潘洋还有个叫潘雨的妹妹,是一名在校大学生,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你做了什么?”

“散播些消息出去。”

“关于潘洋染上艾滋病的事情?”

“是的。”薛东点头,“夜色里面,有几个和潘雨同校的学生在兼职,我利用她们将消息透露了出去,从而给潘雨施加压力。治疗艾滋病花费不菲,姐姐赚不到钱的情况快,妹妹只能顶上来。”

“显然,她上当了。”尽管可恨,但白中元却不得不承认薛东的心思够细,“如果我没有猜错,潘雨去夜色上班也是你暗中斡旋的结果吧?你可真够狠毒的,活生生将他们姐妹逼到了火坑里。”

“怎么是火坑呢?”薛东无耻的笑着,“白队,我是在帮她们。去做家教、做普通的课外兼职,能赚够治疗费吗?”

“你继续。”白中元不想再做任何的评价。

“我让和潘雨同校的学生吹风,成功将她忽悠到了夜色上班,下一步需要做的就是弄到她的血液去做检验。”

“这个环节,你又设下了什么阴谋?”

“阴谋?”

薛东不屑的撇嘴:“我不需要任何的算计,用场子里的明文规定便可得手,进来工作之前必须提供健康的体检报告。”

“然后,你堂而皇之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合乎规矩不是吗?”

“继续吧。”

“体检报告显示,潘雨果然也是稀有血型,这让我喜出望外。不过当时我并没有丧失掉理智,明白光血型匹配还是存有风险,于是便去了潘洋家的附近打听,得知在她们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熊猫血的几率很低,应该不会那么巧,联想到飞舞被抱养的传闻,我隐隐觉得他们应该有着某种联系。”

“你去做了鉴定?”

“是的。”薛东点头。“利用职务之便,我组织他们同校的几名学生去了医院做体检,而后拿到了潘雨的血液。在经过dna鉴定之后,可以确定飞舞就是他们的姐姐,与小飞、小舞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

“呼……”

听到这里,白中元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而后凝视追问:“这就是你要带走潘雨的原因,为了去给孩子做骨髓移植?”

“嗯。”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明说的,潘雨不是那种自私的人,尤其是涉及到血缘之后,她会伸出援手的。”

“我不能那样做。”

“因为你祸害了潘洋是吗?”

“没错。”说到这里,薛东有了些失神,“我不敢将真相公布出来,更不想让小飞和小舞知道那血淋淋的事实。”

“……”

白中元不是不想做回应,而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薛东实在是太让人恶心了,当真该千刀万剐。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薛东换上了恳求的口吻,“我希望白队能帮个忙。”

“让我去做潘雨的思想工作是吗?”

“是。”

“你觉得我会帮你吗?”

“不会。”

“那就不要说了。”

“但我知道,你会帮助两个孩子。”

“……”

无声沉默着,白中云的目光落在了薛东的脸上,内心几番挣扎之后,轻轻点了点头:“为了孩子,我可以去试试。”

“谢谢,谢谢。”

“你的道谢我承受不起,只会觉得恶心。”

“白队,等一等。”

又一次停在门口,白中元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言不发的等待着。

“不说交易,也不说感谢,我想继续供述些事情。”这次说话时,薛东小心翼翼的,“白队想不想知道那个下雨的夜里是谁在回迁楼袭击了警察?想不想知道又是谁去医院想要了他的命?”

“……”

转身,白中元目光凌厉如剑,直刺前方。

“那天晚上我们是分两批走的,邱宇墨、崔伟和楚六指的人坐的电梯,我和陈少华在后面走的楼梯。当我们走出楼道之后,看到了那名警察尾随着崔伟他们,当时无法做明确的提醒,于是我们就跟了上去。”

“说重点,到底是谁下的手?”白中元已经失去了耐心。

“是楚六指的人。”

“你确定?”

“确定,我当时看的清清楚楚,崔伟他们三人紧走几步穿过葡萄架后藏到了树丛里面,暂时避开了那名警察的跟踪。”话说到此,薛东皱了皱眉头,“有一点我比较奇怪,至今回想都觉得有问题。”

“哪一点?”

“按理说跟踪目标突然丢失了,那名警察应该四处寻找才对,可当时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愣在了原地。”

听着薛东的话,白中元回忆着,很快便明白了缘由,耗子苏醒后说过,当时他的目光被那件环卫工的雨衣吸引住了。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动的手对吗?”

“没错。”

“你再仔细想想,动手的到底是谁?”

努力回忆着,薛东的语气又有了些不确定:“当时视线不是很好,加上有着绿化带的灌木丛遮挡,我看的不是非常清晰。但根据身高我能辨别出来,当时动手的就是楚六指的人,他和那名警察纠缠来着。”

“那个人的左耳后面是不是有块胎记?”

“是的。”

“除了胎记,还有没有明显的体貌特征?”尽管心中已有定论,白中元还是想做个最后的确认。

“从我们去到回迁楼403室再到离开,那个人始终都处于严密的包裹之下,而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他站在你的面前,能不能认出来?”

“不能。”摇头之后,薛东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个细节。”

“什么?”

“崔伟当时好像给了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没有看清楚,不过好像是某种碎片。”薛东回忆着,“当时我隐约看到了反光,大概是玻璃吧?”

“那块碎片有多大?”

“好像跟拳头差不多。”

“拳头大小?”白中元陷入了回忆中,薛东所说的应该就是瓷器碎片,只是这跟崔伟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他记得清清楚楚,提取到的那块碎片,只有薛东所说的一半大,难道被动了手脚不成?

“白队,怎么了?”

“没事儿。”回神,白中元继续问着,“你对崔伟这个人了解多少,除了毒品之外,他还有没有涉足其他犯罪?”

“那倒没有听说。”

“那些毒品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我也不清楚。”薛东有意无意的抬头,目光瞟了瞟。

“说说那晚医院发生的事情吧。”白中元转移了话题。

“别的我不清楚,只听说有人想要那个警察的命。”

“听谁说的,又是谁想要下杀手?”

“那就不知道了。”薛东表示无力相助,“我也只是听崔伟提过一嘴,具体的也没问出来什么。”

“崔伟……”

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白中元感觉事情原来越复杂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崔伟,似乎才是整个漩涡的中心。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请务必说服潘雨,谢谢。”薛东恳求。

“我尽力。”

……

走出审讯室后,白中元得知谢江那边的审讯也已经结束了,于是二人带着笔录一同前往了会议室。

“你们辛苦了。”案子真相大白,方言终于能松口气了,“后续的事情老谢你来负责,直到结案为止。”

“明白。”点头,谢江讲述着后续的审讯情况,“整合全部案情,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毒品来源这条线始终维系在崔伟一个人身上,如今他已经被害了,想要追查下去难度可就大了,没有任何明确的线索。”

“会不会跟楚六指有关?”方言问。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谢江摇头,“根据之前的走访排查来看,除了“和事老”事件之外,崔伟跟楚六指没有任何的联系。而且根据我了解的情况,楚六指近几年很低调,不具备犯罪倾向和条件。”

“难道毒品真是崔伟一个人弄来的?”毒品案,其严重程度远超一般的命案,方言必须重视起来。

“后续我再暗中摸排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线索。”谢江也没有好的办法。

“中元,你的看法呢?”

“我的看法跟老谢一致,目前无从下手。”白中元解释,“薛东最初的供述倒是提到了楚六指,可根据后续掌握的情况判断,他当时那样说的初衷完全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听,从而给陈少华争取时间。”

“那就等等再说吧。”揉揉眉心,方言起身离开,“抓紧时间,先把手头的案子结案,就算后续掌握了与毒品相关的线索,也要另外立案侦查。案件的性质不同,牵涉面也不同,不满足并案条件。”

“是。”

……

回到办公室,白中元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与薛东做最后交谈时的场景。

薛东当时有意无意的抬头瞥过两眼,白中元注意到了他看的是监控,似乎存有很深的忌惮之意,结合之前的翻供去考量,有两点似乎可以下结论了。

{1}毒品案绝对跟楚六指有关。

{2}警队似乎存在被渗透的可能。

“究竟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呢?”

就在白中元苦思冥想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接通后里面传来了周然的声音:“瓷器碎片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具体情况如何?”

“三言两语说不清,简而言之一句话,真正的麻烦来了。”

“你在哪儿,见面说。”

就在白中元急匆匆离开时,薛东已经回到了被拘押的房间中,当窗外隐隐响起呜呜的风声时,他朝着门的方向磕下了三个头。

“白中元,对不起。不要怪我骗了你,也不要怪我将你推向绝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这个局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你我都不过是别人棋子罢了。或许到了最后你才会发现,最好的结局其实是死在那起bào zhà案中。”

第一章 笔记本

省城,下雪了。

冰凉湿润的空气涌入鼻端,驱散了脑子里的那丝混沌,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白中元的思绪被拉回到了薛家庄。那次行程他有着两个目的,其一是将陈少华抓捕归案,其二便是去看看薛东的母亲和孩子。

因为时间紧、任务急,所以在抓捕薛东成功后便急匆匆赶回了省城,导致留下了少许遗憾和愧疚,近期想要再过去并不现实。如此一来,想要抵消那丝歉意,就只能是尽全力去说服潘雨做骨髓移植了。

薛东罪大恶极,可孩子是无辜的!

周然不知道将碎片交给了谁去做鉴定,想来过程是比较麻烦的,否则她不会说明天早起再见面详谈。既然空出了这部分时间,索性就去趟医院,跟潘雨做个详谈的同时,白中元还打算去找趟耗子。

探望后者的出发点并不是出于问候,而是受到模糊案情的驱使,薛东最后的供述中提到了目睹耗子遭受袭击的过程,可因为光线模糊、绿化带阻隔的缘故,他无法给出夯实确凿的目击证词,这无疑将警方置于了被动的局面。

周然提到碎片鉴定结果时,以严肃的口吻说到了“麻烦来了”四个字,其中的真意不难窥透,瓷器碎片牵扯的又将是一起性质严重的案子。如果真涉及到了文物的走私,那么就必须从那天前往回迁楼403室的几个人身上入手。

邱宇墨、崔伟已经被害,而从审讯结果来看,陈少华和薛东又是不知情的,那么就只剩下他们口中所说的“楚六指的人”了。从左耳后面的胎记判断,这个人的确是苏浩,可正如关系尚未修复之前秦时雨说的一样,天底下的事无独有偶,仅凭胎记就锁定目标,的确是草率和牵强的。更令白中元头疼的是,就算那个人真的是苏浩,也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参与了一系列犯罪活动。况且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如今的苏浩早已经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去往了开源物流做仓库主管。

其实只根据苏浩出现在过回迁楼、并涉嫌袭击耗子,就可以将其列为嫌疑人,从而进行传唤或者深入的调查,只不过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不说那么多年的兄弟情,单说指纹被调包的事情中牵扯的幕后之人,就很让白中元忌惮了。在没有掌握绝对的证据之前,打草惊蛇可不是明智之举,只能暗中取证另觅良机。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呢喃着,白中元踩着积雪一步步走出了支队大门。

……

潘雨恢复的很不错,尤其是在得知姐姐开始配合治疗以后心情大好,再见白中元的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漠之态,热情中透着几分羞意。谁能想到刚刚tuo yi准备睡觉,眼前的男人就敲开了房门呢。

“病房里暖气很足,但没必要当成夏天过。”白中元说着转过了身去,眼前的画面着实有些ci ji。

窸窸窣窣的声音落下后,潘雨已经穿好了衣服,努力平复着情绪来掩盖脸蛋儿上的娇羞:“白队,见笑了,请坐。”

“你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本想今天就出院的,大夫非拦着让明天再走。”

“其实他们不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是想着多赚点儿住院费。”

咯咯……

一本正经的玩笑话,将潘雨逗乐的同时也驱散了屋子里那丝尴尬的氛围:“白队,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你知道我找你有事儿?”

“没事儿你会来找我吗?”潘雨依旧笑着。

“额……”

抓抓三天没洗的头发,白中元直入主题:“有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下,希望你能坦诚相告,这很重要。”

“可以。”潘雨不假思索的点头,“我打听过了,是白队说服我姐姐配合治疗的,这份儿恩情我得还。”

“什么恩情不恩情的,都是我应该做的。”摆摆手,白中元稍稍犹豫了下,“那个……既然说到了潘洋,我就多嘴问一句,她怎么染上艾滋的你清楚吗?或者说,你知不知道那件事情的nèi mu?”

“知道。”潘洋果然信守承诺,没有任何藏私的说道,“得罪了人,被人报复了。”

“那你知道是谁吗?”

“薛东。”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报警?”白中元想不通这点。

“很多事情并不是报警能够解决的。”

“为什么这样说?”

“难道不是吗?”潘雨笑笑,面色平静。

“你这种思想很消极?”

“是这个社会消极。”潘雨说着,伸手递过去一个桔子,“有句话说出来可能对白队存有不敬。”

“没事儿,你说。”白中元接了过来。

“其实不选择报警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姐本身也犯了罪,报警之后她也难逃罪责,与此同时她更害怕后续我也会遭受报复。第二个,也是我赞成不报警的真正缘由,执法机关的公信力问题。”

“你不相信我们会公正执法?”

“我该相信吗?”潘雨的话中有了几分自嘲和讽刺,“上次坐公交时,我的电脑手机都被偷了,价值将近七千元,报警之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学校的某国交换生的自行车丢了,两个小时便找到了,而且是警察亲自送回去的。当时这事儿还上了新闻,白队应该知道吧?”

“知道。”点头,白中元露出了几分无奈,“有些事情性质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我们还是说正事儿吧。”

“什么是正事儿?”潘雨不依不饶,“你们关心的是正事儿,涉及我切身利益的就不是了吗?”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些话题比较敏感对不对?”

“理解就好。”白中元苦笑,“其实你应该清楚,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很多事情我也看不惯,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所以这就是我不报警的理由。”说完,潘雨拢了拢头发,“不说那些了,说正事儿吧。”

“好。”点头,白中元拿出了几张纸,其中记载的是薛东的部分口供,“你先看看,之后我们再谈。”

打开那几张纸,潘雨仔细的看了起来,而后表情开始发生变化。从意外到震惊,从困惑到愤怒,种种情绪就像是潮水一般,一次次冲刷着那张脸,直到变得苍白无比,直到拿着纸的手出现了颤抖。

“你怎么样?”白中元轻轻问着。

十指分开插入头发当中,痛苦的撕扯几下后,潘雨捂住了脸庞。少许长吐口气,轻轻的抬起了头:“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或许吧。”点头,白中元犹豫着开口,“薛东的确不值得同情,可那两个孩子……”

“你走吧。”

“孩子是无辜的。”白中元继续劝着。

“无辜?”潘雨笑了,“我也是无辜的。”

“我知道猛然得知事实你无法接受,你可以冷静下来好好考虑几天,不打扰了。”白中元知道,这种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也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接受的,与其步步紧逼,倒不如给对方个宽松的环境好好想想。

“白队,等一下。”

“你同意了?”白中元惊喜的回头。

“如果可以,能不能把地址给我?”

“薛东家的?”

“两个孩子家的。”潘雨纠正。

“当然可以。”说完,白中元拿起旁边的笔写了下来。

“还有,麻烦白队给薛东带句话。”

“请讲。”

“两个孩子,以后改姓潘。”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要么不救,要么救到底。”潘雨的眼神中藏着一股坚决之意,竖起手指点了点心脏处,“对于孩子来说,治疗身体疾病只是开始,这里同样不容忽视,白队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明白。”点头,白中元表露出了几分钦佩,“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你了。”

“没有苦,哪儿来的甜?”说到此,潘雨脸上多了些落寞,“老潘家已经对不起姐姐了,不能再对不起孩子。”

“你很伟大。”这是白中元的肺腑之言。

“我更喜欢平凡。”潘雨将纸递了回去。

“我替两个孩子谢谢你。”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潘雨深深鞠躬,“你是个好警察。”

“如果能重来,或许我不会选择成为一名警察。”

“怎么,泄气了?”潘雨拿起苹果削皮,“如果是我刚才的话让你产生了消极的想法,我道歉。”

“跟你无关,我只是想起了失去的东西。”

“每个好警察,都会失去很多东西。”说着,潘雨将苹果递了过去,“吃了它,我帮你打打气。”

“甜吗?”白中元一语双关。

“甜,能把你的牙齿甜掉。”

“人在哪儿?”白中元狠狠咬了一口。

“肉联厂,沈海涛。”

“麻三的人?”

“崔伟。”

“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他睡过麻三。”

“有点儿反胃,先走一步。”

“您慢走。”

告别潘雨之后,白中元又去另外一个病区看了耗子,仔细问询之后并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叮嘱他好生养伤之后便告辞离开。

没有掌握切实的证据,就意味着无法对苏浩动手,这让白中元感觉气馁的同时也是长出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跟他刀兵相见,抛开血缘关系不论,那么多年的兄弟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越来越多愁善感,这是老了吗?”

自嘲着,白中元走出了医院。

……

打车回支队的路上,白中元满脑子想的都是肉联厂的沈海涛,本以为随着崔伟的被害断了毒品来源这条线,没成想这个节骨眼儿上潘雨提供了如此重要的一条线索,也算是柳暗花明了吧。

随着全部的嫌疑人落网,案件到了收尾的阶段,因此支队那股紧张氛围也就淡了许多,近些天一直灯火通明的大楼,此时也变得人影寥寥。白中元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轻松了,不由的哼起了小曲儿。

“燃烧我的卡路里?”支队的院墙后面,突然传来了讽刺的声音,“三十多的人唱这种歌儿,不觉得幼稚吗?”

“许琳,你怎么在这儿?”白中元一愣。

“这是你家吗?”许琳冷笑。

“不是。”

“那你管我在哪儿?”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问。”最近这些天,每次相见白中元都会吃瘪,关键还无法还口。

“怎么,关心关心我都不敢了?”

“你……”

“你什么你?”许琳面带寒霜,“我问你,那两个孩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哪两个孩子?”反问之后,白中元恍然大悟,“你说薛东那两个孩子吧,潘雨打算接到省城来。”

“治疗费的问题解决了吗?”

“没有。”这也正是白中元头疼的问题,“你是知道的,薛东和陈少华的钱都是赃款,具体怎么办……”

“这个给你。”

“你的卡?”

“废话,难道是你的?”

“你想管这事儿?”

“我不想管,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得不到救治吧?”说着,许琳塞了过去,“里面是六十万,不够再跟我说。”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白中元一惊。

“捡的。”许琳哈口气搓搓手。

“从哪儿捡的,我也想捡。”好不容易看到了关系缓和的契机,白中元必须得抓住,冷战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你没机会了。”许琳冷漠回应,“我答应了许长丰跟钱志浩订婚,他先给了我一千万,订婚后还有十倍不止。”

“一个亿,这么多?”白中元咂舌。

“我觉得不多,还不到长丰集团的百分之一。”不屑的撇嘴后,许琳声音更冷了些,“你只关心钱,就不问问我订婚的事情?”

“这种事儿,我不好过问吧?”

“实话?”

“实话。”

“明白了。”尽管在强力掩饰,许琳的眼睛里还是有一抹失望闪过,而后转身摆手,“和周然订婚的时候通知一下,我送你份儿大礼。上次打赌输了说送你套房,就天下锦城那套吧,做你们的婚房。”

“我……”

“各自安好吧。”许琳踩着积雪远去。

……

一晚无言。

当时间来到上午八点的时候,白中元一直等的电话终于到了。

“古玩市场八十八号,我们还没吃饭,记得带两份儿早餐过来。”周然说完,便直接切断了联系。

对于白中元而言,古玩市场已经很熟悉了,拎着早餐前行,不由的又想到了老牛,那天他出门之后先是骑乘了单车,而后又转乘了地铁,鬼鬼祟祟的极为反常,必须得找个时间弄清楚才行。

与老牛的店铺在古玩市场前面不同,八十八号坐落在街道的深处,整间铺子不是很起眼,却透着浓郁的厚重之感。店里面不如老牛的铺子里那么眼花缭乱,所摆之物也都比较单一,全部都是瓷器。

“你来了。”看到白中元推门进来,周然打了声招呼,随后过去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关上了门。

“这是什么地方?”白中元打量着,将早餐递了过去。

“一个能提供线索的地方。”周然说着,向里面走去。

“你指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穿过后门,来到院子里面,白中元看到一位老人正在摆弄花草。

“白队,这位是店铺的主人,叫黄伯就行。”

“黄伯。”礼数不能差,白中元打着招呼。

“你就是白中元?”黄伯转身,仔细打量了几眼,“然然可没少跟我说起你,很厉害的刑侦专家。”

“黄伯谬赞,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而已。”这个时候,白中元也看清了黄伯的相貌,六十左右的年纪,面容亲切,很是慈祥。

“能做好分内之事就已经不容易了,很多人这点都做不到,包括我。”说着,黄伯指了指凳子,“来,坐下说。”

这个时候,白中元才发现黄伯的左手有问题,确切的说是少了一根食指。

“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黄伯看出了白中元的疑惑。

“这是您的**。”

“什么**不**的,没那么多讲究。”倒杯茶,黄伯这才说道,“而且我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跟这根失去的手指有着直接关系。”

“您说的是瓷器吗?”

“是的。”黄伯点头。

“您说。”白中元竖起了耳朵。

“白队,先让黄伯吃饭吧。”周然打断。

“对对队,您先吃饭,不差这么一会儿。”

“然然,去把那个本子拿过来。”

“好的。”

周然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手中拿着约一公分厚的笔记本,从泛黄的颜色和磨损的程度来看,已经有些年头儿了。

“中元,我跟然然先填饱肚子,你看看这个,稍后我们详谈。”

“嗯,你们慢用。”点头后,白中元将笔记本接了过来,打开之后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第二章 赤子心

正如黄伯所说,断掉的食指的确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翻开笔记本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血淋淋的手指照片。那根手指像是被利器切割下来的,创口十分的平整,就是太过于血腥了些。

“怎么,吓到了?”黄伯察觉到了细微的异常,笑呵呵的问着。

“黄伯,这根手指该不会是……”白中元想问,又怕唐突。

“没错,就是我的手指。”

“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我自己切下来的。”

“您自己切下来的?”白中元一惊。

“这个说来话长,当年……”

“黄伯,食不言寝不语。”周然出言打断,瞪了白中元一眼,“吃饭的时候讨论这个,不怕影响胃口吗?”

“你是法医,还在乎这个?”白中元哭笑不得,解剖尸体都不在乎,如今这一根手指倒是上纲上线了。

“法医怎么了?”周然撇嘴回应,“法医就不能好好吃顿饭了?”

“行行行,你说了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院子陷入了安静,除了偶尔会有咀嚼和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外,再有的便是腊梅上的落雪声。

随着阅读的持续,白中元也了解到了一段隐秘,关于文物、关于家国情怀、关于犯罪,也关于追凶和救赎。在那个炮火纷飞、内忧外患的年代,侵略者的铁蹄不仅夺走了无数条人命,更是踏遍了所知的每一处藏宝之地。鉴定过的宝物也好,刚出土的明器也罢,掠夺而走的数不胜数。

文物,是人类在社会活动中遗留下来的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遗物和遗迹,是人类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之于一个国家或民族来说,文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不仅代表着可供追溯的历史,更承载着各个时期的文化与风俗的延续。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上下五千年历史绵绵不绝、光耀于世,浩瀚的文化古籍和巧夺天工的文物珍品,构成了中国历史长河中一段段华采乐章。

乱世中英雄的表现是多样性的,有的人持枪而战、有的人提笔如刀、有的人捐钱捐物,也有的选择默默无闻。这样的人或许从未出现在过公众视线当中,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却在那个年代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比如,对于文物的保护。

“吃饱了,进去说。”就在白中元刚刚了解个大概的时候,黄伯放下了碗筷,随后起身示意去屋里详谈。

落座之后,黄伯泡了两杯茶,当茶香弥漫开来的时候,开了口:“当年迫于严峻的形势,一批极为贵重的文物不得不暂时转移到海外,从此便再也没有了音讯,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算是重新浮出了水面。”

“一批?”白中元捕捉着重点。

“是的,而且是一大批,清一水儿的瓷器”黄伯点头。

“您继续说。”

“其实那批文物再次现世并不是偶然,而是携走之人暗地里联系省文物局表达了归还的意愿。当年护宝远赴海外的老人家年事已高,无力再做大隐于市的守护者,希望在有生之年将那批国宝完完整整的归还。”

“您当年参与了护宝回国的计划和行动?”白中元忍不住问道。

“没错。”黄伯点头,面露回忆之色,“那位老人家一生行事谨小慎微、不喜张扬,当时提出的要求也是不要声张,尽可能的低调行事,局领导在征求上级意见后,决定构建一个专家小组来完成交接工作。”

“您当时是专家小组成员?”

“那个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哪儿算得上什么专家,过去主要是负责编号登记工作,说白了就是打杂的。”

“交接顺利吗?”

“挺顺利的。”黄伯点头,“当时就在国境线旁的一个小镇,整整一百二十七件文物,毫发无损的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这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白中元小心的追问。

“唉……”

说起这个,黄伯的脸上浮现出了悲痛:“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我们是要连夜赶回省城的,可没想到遇上了大暴雨,不得不留下过夜。那趟任务保密性极高,我们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大意,甚至都不敢去联系当地zhèng fu机关,借宿民居就更不能了,生怕走漏了风声。所幸临行之前准备颇足,于车的左右搭建了两顶帐篷。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后半夜突然发生了变故,我们遭到了袭击。”

“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黄伯摇头,“只知道那些人包裹的很严实,而且全部都带着面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一行六个人只有我和老师活了下来,其他人全部中枪牺牲了,而那批文物,也被那伙人带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您节哀。”白中元预料到了会有事件发生,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严重。

氛围凝重,黄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少许回神继续说道:“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和老师都接受了组织上的调查,虽说事后证明我们是清白的,可那终归成了余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那不仅关系着四条人命,更是牵连着上百件的珍贵文物,若是无法寻回,我和老师都会是国家和民族的罪人。”

“事后公安机关没有立案侦查吗?”那么大的案子,白中元不相信执法机关会坐视不管。

“当然立案了,但并没有对外宣扬。”

“是顾虑归还国宝的老人家的感受吗?”

“嗯。”黄伯点头,“你想啊,老人家隐姓埋名那么多年保全了那批珍贵的文物,前脚刚刚归还,后脚就弄丢了,这要是传出去可不仅仅是寒了老人的心那么简单,以后谁还敢归还流失海外的文物?”

“是啊,无论性质还是影响,都太恶劣了。”感慨之后,白中元继续问着,“立案侦查的结果是什么?”

“没有任何的收获。”黄伯摇头,“那晚下着大雨,那伙儿人又是早有谋划,因此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或是线索,根本无从查起。后来公安局的同志实在没办法打算去找老人家了解了解情况,可去了之后得知老人家于当晚过世了。”

“过世了,怎么会那么巧?”

“的确是过世了。”黄伯示意白中元不必过多的联想,“据老人家的儿子说,老人家那晚心情大好,当天晚上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戒酒已经二十年的他,喝了个酩酊大醉、满面通红。半夜时分,老人家居住的卧室里突然传来了大笑声,等家人推开房门之后,看到老人正面朝祖国的方向跪坐在床上,脸上带着笑容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缝制粗糙的布袋,里面是当年背井离乡时抓取的黄土。”

“唉,老人家是想落叶归根啊。”白中元唏嘘不已。

“是啊,那份儿故土情结,舍不掉啊。”

陷于往事,愁绪渐浓,白中元深吸口气,狠心打破了缅怀的氛围:“那位老爷子的家人,并不知道那批文物的事情对吗?”

“嗯。”

黄伯的目光,迷离且飘忽:“一个秘密,他老人家硬生生守了一辈子。可最终,我们还是辜负了他。”

“黄伯,那其实怪不得你们。”白中元宽慰着。

“不怪我们怪谁?”黄伯回神,激动的自责,“是怪那场暴雨,还是怪那帮杀人越货的歹人们?”

“没人希望那种事情发生,说到底不是你们能够控制的。”

“可事实就是我们给弄丢了。”黄伯喘息着捶胸,“我们丢的不仅仅是一批价值连城的文物,还有老人家坚守了一生、视若珍宝的赤子情怀。被劫走的文物可以继续寻找,可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您和您的老师,最后是不是都辞职了?”自古以来文人都有种令人钦佩的气节,白中元在黄伯身上感受到了。

“不离开的话,我们怎么向上级组织交代,怎么向那些牺牲的同志交代,怎么向归还国宝的老人家交代?”话说至此,黄伯因为激动脸色有了些发红,“老师当年说的那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找不回那批文物,我们当以死谢罪。”

“那后来找到线索了吗?”

“找到了。”黄伯点头,“辞职之后,老师消失了整整六年,那六年具体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我记得那也是个下雨天,老师砸开了我的房门,当时他头破血流、满身的泥浆。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告诉我,只是颤抖着双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纸,让我送到市公安局去。”

“当我返回家里时,老师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想带他去医院,可他死活不同意,并说马上就要去见当年牺牲的几位同志了。临终之前,老师吩咐我去厨房取了把菜刀,而后让我跪在地上断指明志,发重誓在有生之年必须把那批国宝找到带回来。当我照做了以后,老师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您的手指,原来是这样切下来的?”

“嗯。”点点头,沉重的悲痛之色又笼罩了黄伯有些苍白的脸,“老师还说,国宝不归,他的墓永不立碑。”

这种精神白中元很是钦佩,可现在要做的是继续追问:“您带去公安局的那卷纸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不知道。”黄伯摇头。

“您的老师追查文物下落失踪了六年,急匆匆赶回一定是查到了什么,线索应该就藏在那卷纸里面。”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卷纸当时您交给了谁?”

“当年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吕青松。”

“吕副局长?”白中元皱了皱眉头,“如果我记得没错,他退休之后第二年便因为突发的心肌梗塞去世了。”

“没错。”黄伯长叹一声。

“那您之前就没有找吕副局长了解过纸卷中记载的东西?”

“当然找过,但没有任何收获。”黄伯无奈的笑笑,“实不相瞒,自从我将那卷纸交到公安局后,就再也没有进去过市局的大门。一来我不是公安系统的人,二来毕竟我身上有着难以洗刷的污点。”

“我倒不觉的是这样。”白中元摇头,善意的揣测着,“当时那样做应该是为了阻止您,毕竟追查文物丢失的事情很危险,您老师的去世就是最好的证明。再说,您已经辞职,又非执法人员,理当回避。”

“可作为文物案的当事人,我总有知情权吧?”

“没有。”白中元无情的摇头,“在案件真相大白之前,您没有这样的权利,希望您能理解。”

“不理解又能怎么样呢?”黄伯凄苦的笑笑。

见此,白中元继续追问着:“黄伯,据您所知,那卷纸册上交之后,市局有没有继续追查下去,结果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黄伯毫不犹豫的摇头,“他们当时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而且应该是没有什么切实结果,如果真的破获了那起案子,一定会有相关的通报或者报道的。”

“是的。”白中元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

黄伯又喝了口茶:“后来我就不去问他们了,决定自己查。”

“自己查,您怎么查?”

“老话儿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明着是查不出来什么,也无从入手,但我可以暗中去查,从公安机关都不容易介入的方向去查。”

“所以,您就入了古董这行,就在这古玩市场扎下了根?”

“没错。”黄伯点头,“这世上的事儿始终都是个轮回,既然是古董,那就逃不出这个圈子去。我只要摸透了这个圈子的规矩和讲究,吃透了里面的人和事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能捕获一二。”

“那这些年您有什么收获吗?”

“说来惭愧。”黄伯叹息一声,“为了挖出事情的真相,我连家都没有成,可苦苦追查这么多年并没有任何的结果。”

“现在有了不是吗?”白中元不想看到老爷子再有惆怅消极的情绪出现,“周然请您鉴定的碎片,就是属于那批文物的吧?”

“不错。”提起这个,黄伯一扫之前的颓靡之态,精神了起来,“这块碎片出自明仿汝窑三足洗,当年我做过编号和记录的。”

“您没记错?”白中元竖起了耳朵。

“之前我跟你说过,当年我进入小组的职责就是给文物编号和记录。”黄伯稍作回忆,笃定的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那只明仿汝窑三足洗编号是127,是所有文物中的最后一件。”

“这个编号是不是也有着讲究?”在这方面,白中元应了他的姓氏,十足十的小白。

“当然。”说起这个,黄伯的兴致以及声音都高了些,“文物的分类有着很多种,比如时代分类法、质地分类法、功用分类法、属性分类法等等,由于当时交接时间较为仓促,且都是瓷器,于是我们采用了简单而又直接的价值分类法。简而言之,就是根据文物的大概价值进行编号和记录。”

“价值分类,主要遵循几个原则。瓷器时代确切,在艺术上或工艺上有特别重要价值的;在纪年或确切出土地点可作为断代标准的;造型、纹饰、釉色等能反映时代风格和浓郁民族色彩的;有文献记载的名瓷、历代官窑及民窑的代表作等。根据这些,便能将瓷器做个初步的价值评估。”

“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越是价值低的,编号便越是靠后?”白中元很纳闷儿,不管是老牛还是眼前的黄伯,怎么说起与文物相关的知识时都滔滔不绝的,以后真该给他们相互引见一番,两人绝对是合拍的。

“你的理解完全正确。”说着,黄伯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三足洗是价值最低的。”

“值多少钱?”白中元顺嘴问道。

“这件三足洗是官窑出品,明代的官窑采取“官办民烧”的形式,开始有官厂,专烧进贡的瓷器,如在景德镇设御器厂,特派厂官。每一件瓷器都可谓百中选一甚至是千中选一,价值远远高于民窑。”说完这些,黄伯才沉吟着开口,“按照当年的市场价格,那件三足洗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万之间。”

“嘶……”

听到这个数字,白中元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编号最后的三足洗便有此价值,那整批文物的价值岂不是天文数字?”

“中元,你错了。”

“怎么错了?”白中元错愕。

“文物的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您说的有道理。”白中元点头,“但您清楚,立案是需要考量那批文物价值的。”

“也对。”点头,黄伯深吸了口气,“在那批文物中,有一件保存品相完好的宋代汝瓷,你猜猜价值几何?”

“我听人提过一嘴,宋代汝窑烧制仅有二十余年,存世之物极为的稀少,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这么跟你说吧,那件汝瓷有市无价。”

“也就是说不管多少钱都会有人买?”此时,白中元才真正意识到了当年那起文物案有多么的严重。

“我们这行流传着一句话。”

“什么?”

“纵有万贯,不如汝瓷一片。”

“明白了,真正的无价之宝。”

话说至此,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白中元想要继续寻找话题的时候,周然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白队,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可能是没电了。”白中元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黑屏,“怎么了,有事儿?”

“秦科刚刚打过来电话,说陈少华家连通下水井的地下室勘查结果出来了。”

“什么?”

“墙壁的缝隙中,提取到了一块瓷器碎片。”说着,周然打开了手机中的一张照片,“如果我没有看错,同样属于三足洗。”

“走,我们回去。”白中元蹭的站起了身。

第三章 文物案

当初发现连通下水井的地下室后,白中元便与谢江急匆匆前往了薛家庄,并没有参与现场的细致勘查,回来之后忙着审讯的事情,也就将其抛之了脑后,没想到现在才出来结果,更没想到同样牵涉到了三足洗。

根据黄伯所说,可以确定三足洗属于当年丢失的那批文物,而且价值是最低的。如今三足洗现世,也就意味着大批珍贵无比的文物正在悄悄浮出水面。显而易见的是,这背后藏着的又是惊天的谋局。

由此推断,沉寂多年的文物案又要掀起巨大的波澜了!

……

返回支队的路上,白中元问着周然:“你和黄伯是怎么认识的,关系又如何,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是明白的。”

周然知道白中元的顾虑是什么,也非常清楚话中隐含的警告之意,于是做了解释:“我的父母去世很早,承蒙乡亲们照顾吃了几年的百家饭才没被饿死,后来得到政府的救助去了福利院。再后来黄伯就找到了我,并拿出了和我父亲的合影,还讲述了关于我父母的很多往事,说他们是多年故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提你父亲的。”此时,白中元感觉唐突了,当初许琳可是提过周然身世的。

“没什么。”周然并不介意,“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事情发生了,坦然去面对和接受就是了。”

“那黄伯……”白中元没有把话说完。

“你想问靠不靠得住,对吗?”周然何等聪明。

“希望你不要介意。”白中元点头。

“我理解。”周然笑笑,而后深吸了口气,“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成为了我的亲人。”

“应该的。”白中元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

回到支队,白中元和周然直接去了会议室。方言、谢江、许琳和秦时雨都在,且每个人的脸色都颇为凝重。

关系已经修复,白中元坐下之后便直接问秦时雨:“手机没电了,具体情况如何,确定是三足洗的碎片吗?”

“确定。”秦时雨拿出了照片以及鉴定结果,“这是省厅专家组鉴定过的,可以确定原物就是明仿汝窑的三足洗。”

“也就是说跟这块碎片是同源同宗的。”白中元取出之前的碎片,与秦时雨摆放出来的进行了比对,肉眼观瞧别无二致。

“这块也出自三足洗?”方言没有跟进这件事情,拿过去仔细的端详了起来,少许肯定的点了点头。

“中元,你觉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谢江皱着眉头。

“先通报一下总体情况,看看能不能捋出来个头绪。”白中元开始罗列着已经掌握的线索和细节。

首先,第一块三足洗碎片发现于回迁楼,在针对连环杀人案盯防布控的那晚,陈少华等人曾于403室齐聚一堂。

其次,另外一块碎片发现于陈少华家的地下室,进一步说明了他与三足洗之间可能有着直接关系。

再者,薛东的口供当中曾经提到过,那晚他们前往回迁楼之后,曾亲眼看到崔伟将拳头大的碎片交给了楚六指的人。

最后,根据黄伯的讲述,文物案发的时候,三足洗是完整的。也就是说,三足洗很可能是再次现世之后破碎的。

“这个黄伯是谁?”方言放下了手中的证物袋。

“方队,是这样的……”周然将黄伯这个人做了详细的介绍,其中也提及了彼此之间的种种以及当年的文物案。

“怎么没有听说过那起案子?”谢江问着重点。

“老谢,之前我与黄伯有过详谈,据他说当年护宝回国这件事儿是隐秘进行的,在杀人越货事件发生之前,只有极少数人知情。案发后也立案侦查了,同样是低调侦办的,最终没有任何的结果,直到六年后黄伯的老师突然现身带回来了一卷纸册,事情才又出现了转机。刚刚周然说的很清楚,纸册后来交给了当时分管刑侦的吕青松副局长,至此便案情便断掉了,甚至有没有继续追查下去都不清楚。”话说至此,白中元望向了方言,“老方,我记得吕副局长退休之前,你曾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有没有听说过那起案子?或者说,他生前有没有提及过相关的细节?”

“没有。”方言很干脆的摇头,“吕副局长当时兼任着刑侦支队长一职,我是重案大队的一名中队长,虽说当时他挺关照我的,可实际上除了工作之外我们并没有过多的交集,至于文物案就更没有听说过了。”

“他没有提起过,那有没有什么流言之类的?”方言从警要更早,白中元想让他多回忆回忆。

“这个也没有。”方言依旧摇头,“从目前获知的三足洗价值来说,那么大一批文物丢失必然是属于特大案件的,如果省厅或者局里真的有过后续调查,怎么都会有些风声传出来,但事实是我从未听到过。”

“这么说的话,并没有后续的侦查工作展开?”谢江也表示了极大的费解,“方队当年在重案大队,如果省厅或者市局组织、成立过与文物相关的专案组,就算是不被抽调进去,至少也会了解一些才对。”绝品神眼

“那支队的其他人呢,有没有被抽调走?”白中元不否认方言的能力,只不过当时他还年轻,经验相对较少,进不去专案组也正常。再说省城的重案大队,每个人都是百中选一,最不缺的就是精英。

“在我的印象中没有。”说完,方言又回忆了稍许,“在我进入重案大队到吕副局长退休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没有追查下去?”白中元无比的困惑,“黄伯的老师突然现身时受了重伤,尽管如此他依旧坚持让黄伯先将纸册送到市局去,说明在他看来里面的东西是比命还要重要的,怎么后续就没消息了呢?”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谢江大胆的揣测着,“后续的侦查不是没有过,而是如同护宝回国以及案发的最初那样,采取的是秘密行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从其他兄弟单位抽调人手组成的专案组?”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有两个依据可以支撑这一观点。”许琳附和,“第一,那批文物本身是省城文物局对接的,谁也不能保证当时有没有消息泄露出去,如果后续的追查直接抽调省城的精力,难免会存有着隐患,必须要重视且加以防范。第二,就像我们搞情报工作一样,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可能连身边人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那么大的案子,省厅和市局一定会极为警惕的。”

“……”

众人沉默。

“好了,不要再纠结这个了。”方言适时打断,“当年的文物案,我会想办法弄清楚的,封局昨天已经从部里开会回来了,案情分析会之后我会亲自去市局一趟,尽最大努力弄到当年的卷宗。但是现在,我们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再次现世的三足洗上,排查清楚这究竟是单独的个别瓷器,还是在后面牵扯着连环的一大批。同时还要继续审讯陈少华,看看他是不是还有真东西没有吐完。”

“我赞成。”周然率先表了态。

“同意。”谢江、许琳和秦时雨也做了附和。

“目前来看,也只能这样了。”白中元只能选择接受。

……

“下面我们单独讨论这只三足洗。”方向和调子已经定下,方言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忧虑和包袱,“如周然所说,黄伯是信得过的,同时也确定了三足洗和当年的文物案有着直接的联系,进而证明了那批文物在沉寂了多年之后,又将重回我们的视线当中,这是咱们达成的初步共识。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在多年之前三足洗便已经具备了不菲的价值,如今再次现世为何会成了碎片?”

“方队,你觉得这其中藏着猫腻?”谢江问。

“我只是猜测。”看看眼前的证物袋,方言忧心忡忡起来,“你们想,当年那批文物之所以丢失,肯定是因为犯罪分子嗅到了巨额的铜臭味儿,他们不会跟钱过不去。既是如此,为什么没有保管好这三足洗呢?”

“会不会是不小心摔坏的?”许琳推测。

“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说完,方言瞥了白中元一眼,“有关三足洗碎片的事情,你应该是了解最深的,你的看法是什么?这碎片的背后,是否有着更深一层的谋划?”

“我觉得是。”

“说说理由。”谢江追问。

“我的看法跟方队的担心相同,三足洗极大可能是故意损坏的,而且应该是出于三种目的的考量。”

第一,降低暴露的风险。

三足洗如果是完整的,那么第一时间就会让人联想到当年丢失的那批文物。而如果是损坏的,就又有了另外一种说法。比如从某个地方拾取到的,又比如本身购买的就是残缺之器,会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第二,抬高文物价值,获取更大的利润。

无论任何的文物,都无法逃过一个不可逆的规律,损坏一件这世上便会少一件。而越是稀缺的物件儿,价值也就会越高。就拿这三足洗来说,存世一百件儿会是一个价格,存世十来件儿可就又是一个价格了。

第三,寻找买家。

根据黄伯所说,当年丢失的那批文物足足有着127件,这么多的贵重之器想要出手难度可不小,最保险的方式,便是主动出击四处寻找买家。将那批货分批次出手给不同的买主,毕竟那批文物的整体价值太大,相信没有人能一口吞掉。而在这之前,首先要让买家相信手中有着真货。

三足洗的编号是127,是那批文物中价值最低的一件,真要用碎片来吸引买主上钩,毁掉的只能是这件儿。

“不错,这样既能证明手中有着货真价实的宝贝,同时又能将损失降到最小。”谢江赞成上述的说法,“而且这也有利于筛选买家,连三足洗这么珍贵的物件儿都能轻易毁掉,本身就代表了雄厚的实力。”星曜重生

“方队,你觉得呢?”周然问。

“我觉得这番推测是在理的。”方言点头,随后又流露出了担心,“只是这样一来,想要破获这起案件就没那么容易了。”

“本来就不容易啊。”许琳感慨着,“这批珍贵的文物消失了这么多年,始终都没有查到任何的线索,足以说明这潭水有多深。而这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想要抓住犯案的元凶,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

许琳的话,让众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干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方言可不想看到战斗尚未打响,便已经失去了斗志,“接下来咱们兵分三路,我马上去见封局,汇报的同时尽可能去了解当年文物案的后续侦查情况。老谢哪里都不要去,留在支队继续审讯陈少华和薛东,任何的细节都不要放过。许队是搞情报出身,路子比较广,所以你去查查楚六指这条线,文物案要跟住,毒品来源方面同样不能放松。秦时雨和周然,在做好你们本职工作的同时,也要随时做好技术支持的准备。”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精神再次饱满起来。

“我呢?”白中元苦笑,怎么又被撇开了。

“你?”方言上下打量几眼,这才说道,“从你归队的表现来看,分派任务只会限制你的才能,更适合放养。”

“好好说话。”白中元没好气儿的回应。

“简而言之一句话,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查文物案就去查文物案,想去查毒品案就去查毒品案,但绝对不能闲着。”话说至此,方言拍了拍白中元的肩膀,“还有,千万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成交。”

迎着方言犀利的眼神和别有深意的笑容,白中元痛快的点了点头。

……

回到办公室,白中元静坐下来好生思考了一番,目前文物案和毒品案都没有任何的清晰头绪,若是将精力放在这两条线上跟瞎猫抓耗子没什么区别,与其毫无目的的乱撞,倒不如去肉联厂找沈海涛。

其实无论毒品案还是文物案,都与一个人有着紧密的联系,那就是崔伟,他似乎才是整个漩涡的中心。如今崔伟已经遇害,那么想要继续追查就只能找他生前关系最紧密的人,沈海涛无疑是首选。

潘雨说过,这个沈海涛是崔伟的人,同时又睡过麻三,稍加推测便可以得出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如同麻三一样,沈海涛也有着同性取向的,而且崔伟曾经作为中间人给他们搭过线,着实值得好好查一下。

内心有了决断之后,白中元便走出了支队的大楼,这是才发现天又阴了,地上的雪尚未化开,新的一场已经在酝酿了。

“下吧,下吧,瑞雪兆丰年。”恶劣的天气,对于查案来说终归是不利的,白中元只能无奈的自我宽慰着。

“你又嘀咕什么呢?”就在这时,周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什么。”白中元从花坛上抓了一把雪塞进了嘴里,“小时候经常这样吃,现在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知道为什么吗?”

“你说。”

“因为随着人的成长,饱尝了太多的心酸和苦辣。”说着,周然指向院子,“小时候下雪兴奋不已,这偌大的院子会成为游乐场。如今长大了,看到雪只会荡起一丝激动欣喜的涟漪,但很快就会变成烦恼。”

“什么烦恼?”

“出门时交通不便,鞋子上会沾满泥水等等。”说完,周然笑笑,“成年人,考虑更多的是得与失。”

“你究竟想说什么?”白中元感觉周然怪怪的。

“我想说,人的成长其实是个渐变的过程,尤其是这里。”说着,周然指了指胸口。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白中元警觉起来。

“当然有。”周然笑着点头。

“能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明?”

“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白中元更加的费解了。

“不要问了,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见此,白中元追着问了一句:“你呢,初心还在吗?”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噗嗤……

周然掩嘴轻笑两声,随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白队,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之所以从刑科所调来支队,就是因为我的初心还在。”

“这跟初心有什么关系?”内心嘀咕着,白中元明白了一件事,蛰伏已久的周然,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只是,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第四章 十字架

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深入的接触,白中元总觉得周然来到支队的目的并不单纯,可不管怎么旁敲侧击的问,她始终没有给出过确切的回答。而无论内心如何的揣摩和现实当中如何的关注,也从来没有获取到过相关的确凿证据。这是一种如芒在背的折磨,更是一种寝食不安的忧虑。

可现在,白中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周然从刑科所调来支队必有所图,而且十有**和文物案有关系。

“莫非,这就是她主动调来支队的初衷?”白中元意识到了这种可能,但当中却存在着一道难题,如果说周然的目的果真如此,那她怎么知道文物案一定就会发生,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预见之能?

显然,这是否定的!

如此一来,就有迹可循了,根据时间线可以做出大致的推导。

首先,她是半年前调来支队的,那时候bào zhà案刚刚发生不久,同时也是省厅和市局下令封锁案情的时候。

其次,她保留了bào zhà案涉案人唐磊的dna检测数据。

再者,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到日后的“交易”。

最后,对明仿汝窑三足洗的碎片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是一条表面上很容易忽略,暗中却具备清晰逻辑的时间线,深思之下又能够获取到另外一个无比恐怖的可能。

bào zhà案,跟文物案有着很紧密的关系。

而且,唐磊有很大可能为涉案人之一。

想到这里,白中元因为激动的缘故呼吸有了些急促,因为如果逻辑链真是如此,那也就意味着找到了bào zhà案的突破口。这大半年来饱受困扰与折磨的选择性失忆症,也即将迎来挣脱枷锁的曙光。

“你怎么了?”周然注意到了对面那张脸上的细微变化。

“哦,没什么。”白中元敷衍着转移了话题,“我之前去见潘雨的时候,她提到了一个名叫沈海涛的人,这个人生前跟崔伟以及麻三的关系很深,如果找到他,或许就能挖出更多的线索来。”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去找他。”

“现在?”

“现在。”

“我跟你一起去。”

“跟我一起?”白中元很满意这个试探的结果,但还是要尽量表现出费解的样子来,“法医什么时候也要介入侦查了?”

“只要与案件本身相关,只要能对案情的推进有所帮助,法医做什么也都是应该的。”周然辩解着。

“你可以去,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服从命令。”

周然微微眯眼,似是有所警觉,“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白队也应该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吧?”

“当然。”内心的想法被戳穿,白中元只能略有失落的摆摆手,“出发吧。”

……

肉联厂坐落在省城的东南角,二环之外三环以里,距离支队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当白中元和周然抵达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四点半。因为入冬,加上阴天,氤氲浮动的雾气使得整座城市看起来多了一股苍凉。

放眼远眺,白中元忽然生出了些许惆怅,思绪的催化之下有感而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

“怎么,又想喝酒了?”周然突然开口。

“你……”

难得装一把文艺范儿,却被硬生生打断,白中元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没好气儿的回讽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很没情调?”

“情调?”周然冷笑,“跟法医谈情调,你不觉得可笑吗?”

“……”

白中元语塞。

“走吧,天就快黑了,抓紧时间找到沈海涛。”周然说完,转身朝着肉联厂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第一片雪花正徐徐落下。

……

向门卫出示证件,白中元和周然顺利进入了肉联厂,而后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主管丁亮,相互介绍的同时向里面走去。

“沈海涛主要做什么?”白中元开始聊正事儿。

“他就是车间的操作工,以前是切肉,后来就去做包装了。”丁亮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比较憨厚。

“他在哪个车间,能不能直接带我们过去?”白中元清楚,肉联厂有些车间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他这几天请了病假,没上班儿。”说着,丁亮朝着院墙侧门指了指,“穿过那道门,就是员工的宿舍区。”

“他在宿舍?”周然问。

“应该在。”丁亮回忆着,“昨晚我在厂区超市碰到他了,当时还问了问他身体情况,说是只要休养两天就没事儿了。”

“什么病?”白中元问。

“那就不清楚了。”丁亮摇头,“反正最近这几天他有些不对劲儿,看起来恍恍惚惚的,好像是有心事。”

“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一下他。”之前,白中元就已经从潘雨的口中得知了沈海涛和崔伟以及麻三之间的关系,如今丁亮又说他请了病假,想来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如此一来,就更得好好了解下情况了。

穿过侧门,白中元也看清楚了所谓的员工宿舍。与其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民居,一大片独门独院的平房,看起来十分的老旧。不过有一样没得挑,那就是**性,完全能够满足家庭生活的正常需求。

“员工宿舍怎么这个样子?”周然很费解。

“这个说来话长。”丁亮简单做着解释,“当初建厂的时候,打算建楼房宿舍,因为紧挨着三环边儿有座军用机场就没弄成,可职工的住宿问题总得解决吧,于是当时的厂长就拍板盖成了平房。”

“这个成本可不小啊?”白中元方言远眺,这一大片少说得有几十户。

“白队,这您可说错了,成本还真不大。”

“怎么讲?”反正没到沈海涛的住所,白中元便继续问着,权当是闲聊了。

“当时厂房的预算不够,根本盖不了这么多房子,于是厂长就想了个办法。”

“什么办法?”周然也好奇。

“让职工自己掏钱。”丁亮回忆着,“确切的说是厂子提供地皮,职工自己建房,花了多少钱会按比例每年返还。除此之外,还签订了一份儿合同,当厂里效益好起来之后,就会去别的地方盖生活小区,到时候用老房子置换。”

“小区盖起来了吗?”

“当然。”说起这个,丁亮有了些笑容,“几年前就盖起来了,当初这些自己出钱盖房的职工都免费领到了一套,我们家也有。原来的住户搬走了,机场不搬无法改造,索性就继续让职工们住着了。”

“这么说的话,你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白中元捕捉到了重点。

“没错。”丁亮指了指右手边,“看到那处院子没有,原来就是我家。拐了弯之后,再走三百米就到沈海涛的住处了。”

啪!

拐弯的刹那,厂区的路灯亮了。

……

不管是不是独门独院,都无法改变房子是职工宿舍的本质事实,因此面积远没有农村的民房来的大。正房为三间,客厅居中,卧室分列两侧。左右各有着耳房,一间用来做饭,一间用来洗澡和方便。

总的来说,设计合理,实用性强。

沈海涛的住处,位于一排宿舍的尽头,是整个厂区的边缘,右侧和后面都是成片的树林,看着比其他的房子更为破败一些。

“怎么锁着门呢?”来到近前,门上的铁锁让白中元一愣。

“不应该啊。”丁亮皱眉。

“这个时间,是不是去食堂了?”周然问。

“应该不是,食堂六点开饭,现在才五点。”丁亮看表。

“难道串门去了?”白中元问。

“可能性不大。”丁亮摇头,“沈海涛这个人比较个性,基本没有什么投缘的朋友,一向是独来独往的。”

“有没有他电话,打一个。”白中元催促。

掏出手机,丁亮直接拨了出去,少许叹气:“白队,关机。”

“超市电话有没有?”

“有。”打完,丁亮依旧摇头,“没在超市。”

“不在超市,电话还关机,能去哪儿呢?”皱眉嘀咕着,白中元的目光开始在四周扫量,少许蹲了下来,“脚印是从院子里延伸到外面的,可以确定沈海涛白天是活动过的。现在这场雪是半个小时之前开始下的,地上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这就证明沈海涛至少已经离开了半个小时。“

“丁主管,以你的了解,他可能去什么地方?”周然忍不住发问。

“这我还真不清楚。”丁亮无奈的摇头,“这个人平时很不合群,脾气也不怎么好,找都找不到大致的方向。”

“如果是这样,就只能等了。”望着越来越大的雪,周然无力的叹口气。

“不能就这样干等着。”白中元起身。

“不等着能怎么办?”说着,周然指了指门上的锁。

“进去看看。”白中元转向了丁亮,“有没有大门的钥匙?”

“我怎么可能有?”丁亮苦笑。

“那就翻墙进去。”一咬牙,白中元做出了决定。

“这,这不好吧?”丁亮有些问难。

“放心吧,白队只是进去看看,不会乱动东西的。再说这个沈海涛跟一起案子有关系,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周然解释。

“那……好吧。”最终,丁亮点头应允,“下雪了墙滑,白队你千万小心点儿。”

“知道了。”

翻墙进入院子,白中元没有着急有所动作,而是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朝着地面细细的观瞧着。在没有任何的发现之后,这才踩踏着未被破坏的积雪朝着正房走去,小心翼翼的生怕闹出了动静一样。全部五间房都黑着灯,窗户也都关闭着,整座院子没有任何的光线和声音,极为的安静。

“屋子的门也锁着,看来是真的出去了?”

不管是不是来办案的,在沈海涛不在的情况下,白中元目前都没有权利进入屋子,毕竟此行只是侦查而不是搜查。

“这都什么年代了,房门上还贴着门神。”秦琼、尉迟恭甲胄执戈,悬弧佩剑的画像张贴在门上,有种莫名的突兀感。

之所以这样说,一来是年关尚早,远没到贴对联的时候。二来这画像很新,似乎是新贴上不久的。

“难不成是做了亏心事,怕夜半鬼敲门?”胡乱猜测着,白中元在画像上拍打了两下。

嘎吱……

或是力道大了,随着刺耳的声音响起,两扇门闪现出了一道缝隙,五六公分左右,手掌完全可以伸进去。

“那是什么?”

匆匆一瞥,白中元看到了一道黑影,大约一米多高。心思微动,取出手机打开手电向着里面照去。

这一看,顿时倒吸口冷气。

人,那是个背着十字架跪在地上的人。

他宛若雕像般跪在地上,身体没有任何的起伏或者动作,头颅低垂,脸上蒙着死气沉沉的灰白。

“畏罪而死吗?”

白中元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来,屋子里面的人已经死亡了,就是不知道是zi shā还是他杀。

……

翻出墙,白中元没有说有人死亡的事情,只说有着重大的发现,催促丁亮赶紧去找东西把门锁撬开,而后又给秦时雨打了电话,让她带人赶紧过来。不管屋里的是不是沈海涛,出了人命就得管。

“白队,沈海涛死了对吗?”周然的嗅觉极为灵敏。

“我不知道是不是沈海涛,但那一定是个死人。”白中元满面的担忧,随后将看到的景象进行了描述。

“十字架。”听完周然露出了困惑之色,“难道是zi shā?”

“那就要问你了。”白中元甩掉了身上的积雪,“沈海涛这个人非常重要,如果屋子里的真是他,我希望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死亡原因。zi shā也就罢了,倘若真是谋杀,那我们就又有的忙了。”

“我尽力。”周然点头。

两人刚刚陷入沉默,丁亮带着压力钳急匆匆赶了回来,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白队,现在开吗?”

“开。”

随着丁亮的发力,铁锁应声而断:“白队,进去吧。”

“现在不能进。”白中元阻止着,天气不好、环境恶劣,贸然进入只会破坏掉案发现场,必须要等秦时雨他们带着专业勘查设备过来才行。

“里面到底有什么?”丁亮好奇,伸着脖子朝里面看。

“你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东西。”拽过一把后,白中元催着丁亮离开,“马上去把你们厂区负责人找来,越快越好。对了,通知完之后你就去门口等着,看到警车到了就把他们领到这里来。”

“我这就去。”

丁亮面相憨厚,但却不笨,尽管没有看到里面的场景,也已经从白中元的语气中嗅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丁亮急离开之后,白中元便打算与周然一起进入院子,可就在这个时候,靠近树林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声响。

听着,像是铜锣声。

第五章 叶止白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白中元和周然都很诧异,两人几乎同时转身朝着院墙旁边的杨树下看去,隐约可以觅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咣、咣……

那人缓慢向前移动的同时,铜锣声再次有节奏的响了起来,随后是阵阵嘈杂,既像是有重物在快速的被拖动,又像是成群的动物在奔跑。在这静谧的夜里,很容易便营造出了一股悚然的惊惧感。

“那是什么人?”

周然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的法医,胆量不可谓不大,然还是被雪夜中突现的人吓到了,不由得朝着白中元身边靠了靠。

“怎么,怕了?”

“切。”

周然冷哼,靠的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那个人也踩着积雪一步步靠近着,当来到路灯下面的时候,体貌也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六十左右的年纪,满头的白发,深深的抬头纹和法令纹,在昏黄的灯光下就像是即将脱落的树皮。他的身高大约一米七八,体型偏瘦,略显破旧的军大衣里面包裹着一套藏蓝色的中山装,乍然看去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人。尤为醒目的是那双眼睛,一只精芒闪现,另外一只则黯淡无光,眼角处隐隐还有着两道无法抹平的疤痕。根据形状和位置来判断,就像是眼眶处皮肉翻卷开又缝合留下的。

“一只眼睛?”

心中嘀咕着,白中元不动声色的挪动步子护住了周然,而后盯住了面前的那张有些恐怖的脸:“你是什么人?”

“叶止白。”这人的声音极为的沙哑,仿佛喉咙漏气,说着伸出右手接住了两片雪花,“叶止白雪,夜止白昼。”

“什么意思?”白中元有些听不懂。

“你说呢?”

叶止白朝着前面凑凑,一只眼睛微微转动了两下:“新叶萌芽,代表着寒冬已经过去;白昼来临,也就意味着黑夜的结束。”

“你到底想说什么?”白中元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古怪,所说的话中似乎也含有另外一层意思,可就是琢磨不透。

咣!

毫无征兆,叶止白突然一动,拿出并敲响了藏在身后的铜锣。

“你想干什么?”周然一个哆嗦,厉声呵斥。

“嘘,我在赶东西。”

叶止白神神秘秘的竖起食指,而后朝着沈海涛家后面指了指:“安静下来,用心听,听到了吗?”

屏气凝神,白中元竖起了耳朵,随后听到又是阵阵的嘈杂,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你到底在赶什么东西?”

“嘿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不得,说不得啊。”叶止白咧嘴笑笑,露出了残缺且发黄的牙齿。

“你……”周然气的想跳脚。

“老叶,你他娘的又在装神弄鬼吓唬人呢?”就在氛围变得有些诡异时,不远处传来了大声的呵斥,随后是急促的脚步声。

转身,白中元发现有个人急匆匆的冲了过来,站定之后看清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

“您就是白队吧?”

“你是?”

“何正,厂区的主任兼保卫科长。”

“你好,白中元,这位是周然。”握手之后,白中元指了指旁边,“他是谁,拿着一面铜锣在做什么?”

“叶止白,叶止白雪,夜止白昼。”说着,又是一声锣响。

“老叶,你闭嘴。”

“闭嘴可以,给我。”叶止白伸手。

“给你。”何正将一包烟拍在了叶止白的手中,随后不耐烦的催促,“赶紧走,该干嘛干嘛去。”

“走就走。”叶止白装起香烟迈开了步子,就在与何正擦身的刹那,举起铜锣又是狠狠敲了一下,“吓死你。”

“你……”

何正勃然大怒,碍于白中元和周然在又不好发作。

“哈哈哈哈……”

叶止白大笑而去。

“这人是谁,是不是有病?”周然心里憋着一股火。

“您还是真猜对了,就是有病。”说起这个,何正不免有些了唏嘘,“我听老一辈儿的人说,这个叶止白小时候特别的淘气,有天逗狗来着,没成想那狗挣脱了链子,差点儿没要了他的命。”

“他的眼睛也是那次受的伤?”白中元问。

“没错,瞎了一只眼,脖子也被咬了两口。”

“怪不得听他说话像漏气一样。”

“他的眼睛瞎了一只?”周然问。

“是的。”

“那……”

“您想问为什么看着是正常的对吗?”

“嗯。”周然点头。

“其实主要是光线不好,如果光线足或者到了白天您就能看出来了,他的右眼其实是一只狗眼。”

“狗眼?”有些东西白中元是不相信的,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就随口提了一句,“刚才叶止白敲了好几声铜锣,还一直说在赶东西,难不成跟那只狗眼有关系?我记得民间有一种传闻,狗可以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白队说笑了。”何正笑着解释道,“被狗咬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也几乎毁掉了叶止白的一生,尤其是心理方面。我听说从他出院以后,对狗就多了极深的忌惮之意,看到狗能赶走就赶走,赶不走就跑。”我的伯贤很爱我

“这么说他敲锣是在赶狗?”

“没错。”何正点头,“肉联厂这地方特别招流浪狗和猫,现在卫生条件上来好些了,以前那可是成群结队出没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肉联厂?”白中元好奇这点。

“那可有些年头儿了。”稍作回忆,何正继续说道,“据说肉联厂还是国营的时候,他父亲就在这里上班,后来他顶了上来。再后来就是肉联厂改革,本来是要辞退他的,可考虑到他身虚体弱又没什么技术,出去谋生太难,就把他留下来了。主要负责晚上巡夜,还有驱赶流浪猫狗什么的。”

“这么说的话,他这一辈子都在肉联厂?”

“嗯。”

“这倒是挺有趣的,赶狗撵猫也能吃一辈子。”周然摇头。

“这事儿其实是有隐情的。”

“什么?”

“我听说当年他是不想接班儿的,可后来碰见了个道士,两人混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答应进来了。”

“道士?”白中元皱眉,“我怎么听着这么玄乎呢?”

“搁到现在这社会当然玄乎,可当时是二三十年前啊,很多人还是比较迷信的,而且据说那道士的确有真本事?”

“这又怎么讲?”

“我也是听说,不一定准确啊。”打个哈哈,何正继续道,“那道士说老叶之所以命途多舛,是因为犯了煞,必须要改名字才行,否则活不过三十。老叶一听吓坏了,就苦苦相求,最后道士帮他批了叶止白这个名字。”

“叶止白雪,夜止白昼?”

“没错。”何正朝着叶止白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春叶生,冬雪融,长夜尽,晓黎明,福苦两消至寿终。”

“简直一派胡言。”想起刚才叶止白的样子,周然便来气。

“是不是胡言另说,不过这叶止白之后还真变了。”何正又做了解释,“以前那些流浪狗和猫都凶得很,厂里组织保卫科打过几次,非但没有太好的效果,每次还都会有人受伤,着实让人头疼。可自打叶止白接手之后,情况还真就好转了,只要他的铜锣声一响,甭管多少猫狗全都逃得干干净净。”

“这倒是有意思啊。”白中元笑笑,继续问,“莫非这本事也是道士教的?”

“叶止白说是。”

“有没有人见过那个道士?”

“这个还真不知道。”何正表示无能为力,“当年老一辈儿的人基本上全都去世了,无从考证了。”

“也是。”白中元点头。

“对了白队,刚才光顾着说叶止白了,把正事儿给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让你帮个忙。”

“您尽管说。”

“稍等片刻,等他们来了再说。”

“谁们?”

“他们。”

转身,白中元朝着前方一指,秦时雨他们正急速赶来。

……

“师傅,现场情况怎么样?”秦时雨对待工作极为的认真,抵达之后没有任何的废话便直奔主题。

“先派两个人进去撬开门锁检查下电源,然后展开正是的现场勘查。”

“好的。”

秦时雨他们都是穿着警服来的,这让何正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凑过去问着:“白队,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命案。”白中元朝里面指了指,“就在那间屋子里。”

“沈海涛?”

“不确定是不是,所以等下需要你指认身份。”说完,白中元朝着四周看了看,“对了,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儿,告诉居住在附近的职工们,不要围观、不要散播、不要做任何阻碍警方侦查的事情。”

“丁亮,这事儿交给你了。”

“现在人们都去了食堂,等下我去路口拦着。”

秦时雨带来的人,基本上都是身经百战的,很快便搞定了一切。当这座院子里所有的灯都亮起来时,白中元表要抬脚进去。

“白队,我们呢?”丁亮问。

“在这里等着就好,稍后会有人拿照片让你们指认的。”

“我……”

何正欲言又止,目光向屋子里面瞟着。

“不要好奇。”白中元警告着,“相信我,进去你会后悔的。”

“不进去,不进去。”

“白队,照片。”就在这时,技术科的警员急匆匆走了出来。

“给他们看看,确认下身份。”

“明白。”警员凑了过去,“这个人是不是沈海涛?”

“啊?”

仅仅是看了一眼,何正便惊叫了出来,而后捂着嘴连连点头。

“这就是沈海涛。”丁亮的脸色有些发白,却还能坚持。我真的是语文老师

“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白中元问。

“呜呜……”

何正摇头,而后冲到墙角吐了起来,而丁亮捂着胸口、摇着头朝路口走去。

……

“师傅,你来。”秦时雨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

穿戴必需品进入屋子,白中元先大概的扫了几眼,这间屋子的高度有着三米四五的样子,正对着门口是一张老式的八仙桌,桌子的左右个摆着一张太师椅,后面是一个长条的香案,大概有两米多长。香案的上面,是一个正方形的后窗,两扇外推式的设计,或许是出于保暖的原因,白纸封住了缝隙。

八仙桌的高度有一米多,向下十几公分处是桌子镂空雕刻的部位,或圆、或方、或大、或小,呈现着不同的形状和花纹。在其中一个较大的孔洞当中绑着一把刀,刀把被死死的固定了起来。顺着刀把向外延伸,便是低垂的头颅和死灰色的脸,紧靠着八仙桌的镂空雕刻处,脖颈彻底吞没了那把刀。

房子是坐南朝北,沈海涛面朝西侧跪坐着,身上背着铁质的十字架,将他的脊背稳稳的撑了起来。这个姿势颇为的诡异,双膝跪地,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后背挺的笔直,脑袋深埋于胸前,双手垂于两侧,像极了忏悔的姿势。

周然正在仔细的勘查尸体,白中元便没有再去打扰,而是蹲下身子平视着八仙桌细细观瞧了起来,随后便发现了一些细节。镂空以及桌角处,都有着漆面脱落的迹象,隐隐还能看到少量的血丝。

“看看沈海涛的手,指甲有没有劈裂,有没有出血点,缝隙中又存不存在漆面?”

“有。”周然肯定的回答,“右手拇指、中指和尾指的指甲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其中拇指和中指存在出血点,缝隙中有黑褐色的粉末以及细小的块状物,初步判断是生前从八仙桌上抠下来的。”

“你怎么看?”

周然抬头:“这把刀被固定在桌子上,也就意味着当时沈海涛是主动或者被动撞上去的,而且撞击的力量很大,否则凶器不会没入这么深,虽说凶器刺破大动脉甚至是几乎贯穿了脖颈,但却不会立刻死亡,依旧会有短暂的挣扎时间,右手指甲中的残留物以及桌子上的漆面痕迹就是那样造成的。”

“左手呢?”

“除了血迹,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

“是的,没有。”

“这要怎么解释?”白中元皱眉。

“很简单,当时他是这样做的。”周然说着,抬起手做了比划,右手抓住桌子,左手扶住了刺穿面的伤口。

“想挣脱开?”

“没错。”周然点头,“打个比方,当我们不小心踩到钉子后,受到剧烈的疼痛ci ji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查看钉子是何种材质抑或是坐下来等待救助,而是会抬脚或者用手将钉子分离出来,这是人体自我保护机制的本能。”

“嗯。”白中元点头,他并不是真的被这些细节困扰,而是在求证法医的判断是否与自己所想的一样。

显然,周然并没有想那么多,权当是白中元有着困惑之处需要解开,于是继续道:“其实我真正奇怪的是地上血液的痕迹。”

“怎么奇怪?”白中元暂时没有看出异常。

“你看这里。”周然解释道,“因为沈海涛是跪在地上撞向这把刀的,所以导致身体有着微微的倾斜,这也是血液顺着右侧肩窝处流到地上的原因。他身上穿着的是冲锋衣,防水性能很好,导致绝大部分失血都流到了地上,这也是裤子被浸润的原因。可你看看腿边,失血的痕迹看起来完全就是自然流动形成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的双腿自始至终就没有动过。”

“没错。”

“他为什么没有动?”

“双手挣扎存在明显的挣扎征象,双腿却丝毫全无,这根本说不通啊。”白中元暂时捋不透这点,“对了,我记得何正说过,沈海涛身虚体弱,难不成患有某种疾病不成,从而导致了无法行动?”

“我也挺何正说了,那是沈海涛没有遇见道士之前,之后可是变得生龙活虎了。”说着,周然指了指沈海涛身上的十字架,“会不会是这个十字架造成的,可就算是铁质的也不会重到无法挣扎的地步吧?”

“要不弄下来看看?”

“不行。”周然阻止,“这具尸体很蹊跷,最好回到队里再说。”

“好吧。”点头,白中元换了个话题,“能不能确定大致的死亡时间?”

“根据尸体征象做初步的判断,沈海涛死亡时间至少已经十五个小时。”话说到此,周然稍稍做了沉吟,“有一点必须说明,现在是冬天,这间屋子的温度很低,从而会导致死亡时间也会出现偏差,但我相信出入不会太大。”

“现在是下午六点,十五个小时之前就是凌晨三点。低温会延缓尸体征象的出现,也就是说即便有偏差也应该是在三点之前,结合你说出入不会太大,那么基本就可以认定为凌晨一两点左右,是吧?”

“没错。”

“死亡时间确定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过程了。”目光扫过里外两道门,白中元有了些不解:“门都是从外面锁上的,可沈海涛却偏偏死在了屋子里面,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是走的后窗,还是其中隐藏着另外一个人呢?”

第六章 险恶心

最初从门缝中看到跪在地上的沈海涛时,白中元下意识的关注点并不在案件性质上,因为zi shā也好、他杀也罢,随着后续深入的调查取证都会渐渐明朗。当时他内心中盘桓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密室杀人。

在白中元看来,所有的密室杀人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诡计,绝大多数都是犯罪嫌疑人用来混淆警方视听,规避被捕风险的。另外的极少数,就是死者本人主观意愿了,防止zi shā行为被介入的外力所终止。

沈海涛的房子有着里外两道门,门锁都是在外面,而他却死在了屋子里面,这只能解读为两种可能性。

第一,两道门锁都是沈海涛自己锁上的,而后他从后窗翻进了屋子里面,在将窗户的缝隙封死之后,做出了zi shā的行为。

第二,沈海涛死于他杀,而且犯罪嫌疑人是在行凶之后从正门离开的,离开的同时将两道门锁了起来。

给案件定性,决不能仅仅根据推导,而是要依托确凿的事实证据,所以白中元暂时停止了思考,随后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周然和秦时雨。她们的现场勘查结果,将会左右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除了大致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之外,我暂时无法给出任何确凿性的结论,一切都得等尸体解剖、物证检验鉴定之后。”周然保持着一贯的严谨,说完示意助手进行敛尸,并叮嘱万分的小心。

“就不能做个初步的定性吗,这很重要。”案发现场极为的复杂,在这方面白中元必须要多听听周然的意见。

“我知道很重要,但很遗憾,不能。”周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死者生前双手有过强烈求生的动作,可双腿上没有丝毫此类迹象,这是极为矛盾的,在没有解开这个矛盾点之前,我不会妄下结论。”

“好吧。”白中元只能无奈的点头。

“那我就先回队里了。”

“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

周然带着沈海涛的尸体离开之后,白中元找到了秦时雨:“现场勘查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具备追查价值的线索?”

“有。”

秦时雨点头,随后指了指后窗:“经过细致的甄别,可以确定窗户上的密封条是新贴上去不久的,而且使用的并不是胶水,而是这个。”

“这是什么?”接过证物袋,白中元看到里面装着白乎乎的东西。

“猪油。”

“猪油?”白中元一愣,又看了看窗户,“这是在哪儿找到的?”

“窗台的角落。”

“用来粘密封条的?”

“没错。”秦时雨指了指袋子里的猪油,“现在是冬天,气温很低,猪油凝固之后便会具备些粘性,粘合力多结实谈不上,却足以将白纸紧紧贴在窗户缝隙上。而且,师傅觉得这会是出于保暖的考虑吗?”

“当然不是,显然另有目的。”这也正是白中元疑惑的地方,“最初,我将案子框定在了密室杀人的范畴之内,如果以这个为前提,那么无论是猪油、还是贴在窗户上的密封条,就都有了存在的逻辑和道理。比如犯罪嫌疑人在杀害沈海涛之后从后窗逃脱,采用某种手段从外面将密封条贴上,营造出死者zi shā的假象。可关键问题是两道门锁都是在外面的,倘若真是他杀的话,那么嫌疑人杀害沈海涛之后完全可以锁上门从容离开,如此密室杀人的说法也就不成立了。偏偏现在你又说涂抹猪油的密封条是新贴上去的,这我就有点儿糊涂了,这猪油和密封条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

“师傅,你说了这么多,有一点我赞成,有一点也反对。”

“说来听听。”

“我赞成的是新贴上去的密封条一定和案件有关,至于其中隐情就有待后续的挖掘了。而我反对的是,谁说门锁在外面就不属于密室杀人的范畴了?”说到此,秦时雨取出了几张刚刚拍摄出来的照片递了过去,“师傅,你仔细看看这些,里面是不是存在着一些支撑密室杀人成立的依据?”

目光在这些照片中来回游动,好一会儿白中元才面色凝重的抬起了头:“从这些脚印的形状以及鞋底的花纹来看,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你觉得属于谁?”

“该不会是属于沈海涛吧?”

“很不幸,被你言中了。”秦时雨又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尸体拉走之前拍摄的,你看看沈海涛脚上的鞋子。”

“完全一致。”白中元做了细致的比对。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处院子没有外人来过。”话说至此,白中元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个沈海涛真是zi shā不成?”

“可如果是zi shā,他是怎么锁的门?”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把两道门锁起来绕到了房子的后面,通过后窗进入后完成了zi shā现场。”

“那为什么要贴上粘着猪油的封条?”秦时雨紧紧追问。

“我暂时也想不明白。”

白中元无比的困惑,不光想不通沈海涛这么做的目的,还有个偏差的逻辑点无法解开。周然之前说过,沈海涛被刀子刺穿颈部之后双腿没有过任何动作,很肯能是无法行动的。既然如此,他又是怎么从后窗进入的。

“这起案件,怎么处处矛盾呢?”从初步了解的情况来看,这起案子将会很棘手,白中元忧虑不已。军婚100分:重生校园女王

“白队,秦科,你们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呼喊声,顾山正在厨房的门口招呼着,显然有所发现。

厨房里面温度同样很低,进入之后能感受到彻骨之寒,就连剩菜中的油水都出现了凝结的现象。

“发现了什么?”白中元问。

“吃剩下的饭菜,还有半瓶酒,上面不光提取到了指纹,还因为菜的油腻和气温低的缘故提取到了唇纹。”

“是多样性的吗?”

“这个要检测之后才知道。”顾山说着,朝着一侧指了指,“最关键的是这扇后窗,始终都是开着的,由于积雪的缘故,我们在上面提取到了清晰的脚印。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动物的爪印了。”

“来,做个比对,看看基本形状和花纹是否一致?”秦时雨说着,将之前拍摄的照片递了过去。

“基本一致。”少许,顾山肯定的回应。

“怎么会出现动物的脚印?”秦时雨问。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白中元将何正说的流浪猫狗的事情做了简述,随后将目光望向了桌子上的剩菜,“难道是进来偷吃的?”

“应该是。”顾山指着剩菜盘子说道,“这盘子里面的油水很大,显然是荤菜,可里面却看不到任何的肉块,应该是被吃光了。还有,盘子的外面以及桌子下面存在油汤,倒像是猫狗不小心弄洒的。”

“嗯,这应该是狗的脚印吧?”

“是的。”

“院子里面有吗?”

“有。”顾山点头,然后示意白中元他们注意脚下,“从爪印的走向判断,狗在吃掉剩菜之后进入了院子里面,奇怪的是它并没有乱转,而是贴着墙角走到了卧室的窗台下面,留下些东西之后又原路返回了。”

“留下了什么?”

“狗尿。”顾山指着窗台下面带有冰碴的huáng sè液体说道,“这两天正在降温,狗尿在墙上和地面都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在顾山讲述的时候,白中元的目光也在来回游动着,狗尿是从墙上流下来的,倒是符合狗的撒尿习惯。顺着尿渍痕迹向上看,是宽约十五厘米、长度一米五左右的窗台,因为房檐外伸较长,并没有积雪存在。

“这条狗翻窗户进来,吃掉了盘子里面的剩菜,跑到这里撒了泡尿,然后又顺着墙根原路返回离开了?”

“从现场痕迹判断是这样的。”顾山点头,而后又问,“白队,我有些疑惑,那条狗为什么不在屋里面撒尿呢?”

“我也想不通。”白中元摇头,“狗这种动物生性好动,且根据被吃的饭菜来看,当时那条狗是处于饥饿状态的,盘子里那点儿东西显然是不够的,那它为什么没有去院子里找找有没有其他的食物?”

“其实有一点倒是能够解释。”秦时雨道。

“什么?”顾山问。

“你想说当时窗台上面有食物?”白中元若有所悟。

“没错。”秦时雨点头,“狗鼻子是非常灵敏的,或许它吃完剩菜之后闻到了其他食物的气味儿,于是便径直朝着食物走去,最后从窗台上顺利获取到了。如此一来,它也就没有了留下来转悠的必要,直接溜出去了。”

“倒是有这种可能。”稍作沉思,白中元说道,“刚才我注意到厨房里面是没有冰箱的,这就意味着沈海涛生前无法储存多余食物的。可现在是冬天,零下十来度的气温完全可以起到冷藏保存的作用,保不齐当时这窗台上面就悬挂或者摆放着肉什么的。若是如此,也倒是能说的通了。”

暂时解开这个疑点后,秦时雨将目光望向了厨房的后窗:“外面有没有勘查过,有没有发现可疑的足迹?”

“有。”

说着,顾山取出了几张快相的照片:“厨房的外面、大门的前面以及房子的后面,都提取到了清晰的足迹。从踩踏积雪的深浅以及鞋底的纹路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属于同一人的,应该是沈海涛的。”

“对比一下。”秦时雨将之前的照片递了过去。

仔细看看,顾山点头:“基本完全一致。”

“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足迹吗?”

“没有。”顾山摇头。

“这样说的话,沈海涛当真是zi shā?”白中元深吸了口气,“可他为什么要将两道房门全部锁起来呢?难道真的是一心求死,怕别人发现救下他?可丁亮也说了,沈海涛生前并没有什么朋友,不该有此担心才对啊?”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秦时雨说。

“什么?”

“沈海涛在躲藏。”

“躲藏?”白中元皱眉,“详细说说。”

“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断,都是建立在沈海涛zi shā基础上的,可如果是他杀呢?”看看白中元的眼睛,秦时雨接着说道,“师傅你之前说过,看到案发现场的下意识反应时密室杀人,但因为两道门锁是从外面锁上的,于是否定了这一猜想。可根据现在看查到的情况来看,整座院子当中只有沈海涛一个人的脚印,除此之外便是狗的爪印,证明没有其他人来过,这是否也满足密室杀人呢?”静州往事

“反向的?”

“这个词形容的很贴切。”秦时雨点头,“如果沈海涛意识到了某种危险,利用上锁来掩人耳目避开麻烦呢?毕竟人在看到锁的时候,下意识反应是人离开了,这样是不是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真是他杀的话,倒有这种可能性。”白中元认可这一说法,不过这还需要案件的定性来支撑,“走,我们去后面看看。”

……

此时,雪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把足迹保护好,千万不要丧失了勘查价值。”来到大门外面,秦时雨叮嘱着顾山,“现场情况复杂,你亲自做足迹的提取。”

“明白。”

绕过院墙,白中元和秦时雨来到了厨房的窗户外面,下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凌乱的足迹和流浪狗的脚印。

“看样子沈海涛的确从厨房的窗户出入过。”秦时雨很肯定这一点。

“我们去后面看看。”白中元率先朝着前面走去。

房子的后面是一大片杨树林,因为树都很粗,所以间隔的距离相对较远一些,大部分都在五六米左右。

正对着后窗的位置,有着一颗大腿粗细的杨树,直线距离约四米。在这棵树和窗户的中间有着一条被踩踏出的小路。属于人的脚印看起来很清晰,与照片中的基本一致,剩余的便是凌乱无比的动物爪印。

“师傅,看起来不光是狗的,还有猫的。”秦时雨蹲下身子仔细的看过后,给出了确凿的结论。

“嗯。”白中元点头,“何正说过,肉联厂的附近经常有成群的流浪猫狗出现,有这些也就不奇怪了。”

“可那个奇怪。”秦时雨的手电正照在窗户下的三块石头上面。

那三块石头一块比一块高,看起来就像是台阶一样,在上面不仅有着人的足迹,还有不少动物爪印。这些爪印同样是属于猫狗的,可与地面上不同的是,这些爪印有着拖动的痕迹,还原之后应该是猫狗在借力向上爬。

“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猫和狗一样。”

“聪明。”白中元指了指窗户,“你应该还记得吧,里面的密封条使用猪油黏上去的,我想这就是原因。”

“师傅,你是说猪油吸引了猫狗?”

“没错。”白中元点头,“现在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了。”

“什么?”

“沈海涛大概率死于他杀。”

“根据就是猪油和动物的爪印吗?”

“是的。”手电来回扫动的同时,白中元也做了解释,“之前我就在想为什么密封条会用猪油黏连,这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现在看来应该是犯罪嫌疑人故意设计的,其目的就是破坏掉他留下的足迹。”

“三块石头上面有沈海涛的足迹存在,但都在两侧或者墙根儿,中间的已经被动物爪印覆盖甚至是破坏掉了,如果真是死于他杀,嫌疑人显然早有谋算,进入屋子的时候踩踏的正是台阶正中间。”秦时雨做着分析,“这也就意味着,犯罪嫌疑人的确是从后窗进入的,他在杀死沈海涛之后,锁上两道门从容离开了?”

“目前来看,只有这种可能。”

“那他又是怎么离开的?”

“我觉得,就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可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足迹……”话说至此,秦时雨的脸色猛然一变,“难道嫌疑人是穿着沈海涛的鞋子离开的?”

“正确。”

看看白中元面色凝重的脸,秦时雨稍稍犹豫后开了口:“就算是上述推测是正确的,嫌疑人为什么要锁门?如果换做是我的话,屋子的门或许会锁上,但大门绝对不会。因为如果有人去找沈海涛的话,势必就会在院子里留下脚印,而留下的越多,对案发现场的破坏也就越大,这不是更能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困扰和难度吗?”

“小雨,你还是太善良了。”

“师傅,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承认,你刚才所说的确是洗脱嫌疑的上乘之法,可你陷入了一个误区。”

“什么误区?”秦时雨困惑。

“你所考虑的是如何洗脱嫌疑,如何增加案件侦破的难度,而犯罪嫌疑人的初衷,应该是制造出命案没有发生的假象。”

“制造命案没有发生的假象?”秦时雨还是没能领悟到话中真意,“沈海涛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制造没死的假象?”

“核定命案的基本准则是什么?”

“尸体。”

“没错,是尸体。”白中元做着引导,“有尸体存在,才能核定为命案,可如果没有尸体呢?”

“没有尸体,就算报警也只能当成失踪案来受理。”话说至此,秦时雨的身躯猛然一震,骇然无比的开口,“难道嫌疑人的目的是……”

“你猜对了。”白中元眯起眼睛盯住了那扇窗户,“犯罪嫌疑人之所以设下这样一个局,就是为了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猪油是用来引诱流浪猫和狗的,当它们因为垂涎猪油弄开那扇窗户之后,也就会发现沈海涛的尸体了。对于饥一顿、饱一顿,野性十足的流浪猫狗来说,那会不会是一顿美餐呢?”

第七章 一双眼

白中元的话将秦时雨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压根就没有想到、甚至是不敢想案情还存在着这种可能,毕竟这太过于恐怖了。然而心神渐渐平复下来之后,她又不得不承认这种猜想是合理的。再逼真的障眼法,再处心积虑谋划的诡局,又怎么能比尸体消失掉来的高明呢,这才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

“小雨,你看这里。”白中元将手电照在了最下面的石头中间,而后一点点的向着上面移动,“咱们姑且将这三块石头称之为台阶,台阶的中间不仅动物的脚印繁多,而且积雪是处于半融化状态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或许是被毁尸灭迹那番话吓到了,总之秦时雨的脑子尚未恢复清明,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

“说明这里被清除过。”

“师傅,你到底什么意思?”

看到秦时雨这副样子,白中元也放弃了循序渐进的引导,直接阐明着原因:“猪油的腥味儿的确很大,可现在是冬天,完全处于凝固的状态,而且又是贴在窗户里面的,所以就导致了气味儿的减弱。如此一来,犯罪嫌疑人想要引诱流浪猫狗进入屋子,那就必须放下诱饵,如果我没有猜错,台阶上曾经涂抹过猪油。”

“好像是的。”轻轻触摸之后,秦时雨将手缩了回来,“台阶很光滑,而且没有任何的脏污存在,应该是被动物舔舐过的。台阶上半化的雪痕只有十公分左右的宽度,一直延伸到了窗台的下面,说明犯罪嫌疑人涂抹了窄窄的一条,目的就是为了保留下沈海涛足迹的同时,又抹去他自己的脚印,最后让尸体暴露在流浪猫狗的眼前,可以说几乎算计到了极致,真真正正的一箭三雕。”

“这个嫌疑人,很难对付啊。”白中元轻叹。

“怎么了师傅,泄气了?”秦时雨歪头,鼓励着说道,“陈少华和薛东那么狡猾,还不是被你揪出来了,我相信犯下此案的嫌疑人也逃脱不掉。”

“这个人,应该比陈少华和薛东更难缠。”白中元必须让秦时雨意识到这起案件是何等的严重,“陈少华也好、薛东也罢,他们身上都存在着致命的弱点,而且都与咱们有过接触和交集,所以才会被各个击破。可杀害沈海涛的人就不一样了,这个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根本就没有半点儿线索。而且从他想要引诱流浪猫狗啃噬掉沈海涛的尸体来看,远比陈少华等人残忍冷血,甚至就连谋算也要高出一筹。”

“利用流浪猫狗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确实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然单说谋算,我觉得还是不如陈少华和薛东。”

“你真这样认为?”

“是的。”

“那你看看这个。”说着,白中元朝着天上指了指。

“看什么?”秦时雨抬头,而后茫然。

“雪。”

“雪怎么了?”

“树枝上的雪,发现了什么没有?”

经过白中元的提示之后,秦时雨用手电开始细细头顶上的树枝,少许又走到旁边看了看其他的树:“师傅,这棵树上的雪看起来不正常。准确的说是与其他树相比,上面的积雪厚度更薄一些,这是为什么?”

“因为,有人晃动过这棵树。”

“为了掩盖足迹?”

“没错。”白中元指指四周,“你仔细看看,虽说下午的这场雪对地面进行了二次性的覆盖,可依然能够看出来树上积雪砸在地上的痕迹。如果不仔细的观瞧,很容易忽略那些坑坑点点。换言之,这名犯罪嫌疑人为了抹除痕迹做了两重谋划,上了个双保险,现在你还认为他好对付吗?”

“真能算计。”秦时雨绕着树转圈。

“性质如此恶劣的杀人案,被逮捕可就意味着死刑,能不好好算计吗?”

“师傅你看这里。”

“什么?”

“半枚脚印。”秦时雨指着树干说道。

“让人过来提取。”白中元凑过去,看到脚印是属于前脚掌的,不是很清晰,却是不容忽视的重要线索。

在技术科进行脚印提取的时候,白中元又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番,没有任hé xin的发现之下只能离开。

“师傅,现在看来犯罪嫌疑人应该没有去过院子里面,从进入屋子到离开,他所走的都是后窗。”

“应该是这样。”白中元点头,“你留下来继续盯着现场勘查,妥当之后就回队里,不用等我。”

“你去哪儿?”

“长夜漫漫寂寞难耐,去找个人聊聊天儿。”白中元说完,紧了紧衣服领子,随后扎进了漫天飞舞的白雪中。

……

从周然给出的勘查结果来看,沈海涛死于凌晨一两点左右,在这个时间还活动的人,白中元只认识一个。

叶止白!

总体而言,这个人留给白中元的印象很复杂,古怪、疯癫、邋遢而且贪小便宜,若非实在没有头绪,着实不想去找他。

根据叶止白最初走来的方向,白中元在距离沈海涛住处东南三百米左右找到了一间破败的老房子。房子很低矮,而且没有院子,昏黄的光亮从贴了塑料布的窗户中透射出来,让人恍若回到了**十年代的农村。

“老叶,在不在?”来到近前,白中元效仿何正呼喊着,两声之后并没有听到回应,忍不住犯着嘀咕,“又赶巡夜撵猫赶狗了?”

凑到跟前,白中元看到房门上悬挂着缝补衔接的编织袋,触摸之后能感觉到里面塞着厚厚的棉花,显然是用来御寒的棉门帘。在门的两侧,摆放着两块黑乎乎的石头,手电光照射之后可以看到是简陋雕刻出来的石兽,一只像是虎,一只看似狼,前者血口大开,后者獠牙外露,好生的诡异。

掀开门帘,白中元看到门没有上锁,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哼唧声。那声音既像是孩子受到病痛折磨的shēn yin,又像是小动物苦苦的哀鸣,总之里面满含的都是负面情绪。

砰砰砰。

接连敲了三声之后,里面并没有人搭话,于是白中元轻轻推了推门,伴随着嘎吱声露出了一道缝隙。侧身向着声音来源观瞧,白中元看到的是一张很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肮脏不已的被褥。在垂下床沿的被角上,有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湿漉漉的正在向着地上滴落着,隐隐能嗅到血腥味儿。

这一幕出现的很突然,让白中元顿时紧张了起来,踮脚向着更深处看去,一只毛茸茸的动物正蜷缩在床上。那是一只半大的狗,后腿有着清晰可见的流着鲜血的伤口,因为疼痛正在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哀鸣声。

“这叶止白可真他妈够狠的。”暗中咒骂一声,白中元便想着将门完全推开进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腿部正在被什么东西摩挲着。低头一看,被吓的不轻,两条面相凶狠丑陋的大狗,已经亮出了犬齿。

因为有着棉门帘的缘故,两条狗只将脑袋伸了进来,身体还在外面。饶是如此,依旧能根据硕大的头颅推断出它们的体型,十足十的大型犬。而根据那副凶相判断,有一定是有着好勇斗狠的野性。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这两条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脚边,白中元自然是不敢轻易有所动作的,只能愣在原地想着脱身之法。

“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滚一边儿去。”就在两条狗凶相毕露,喉咙低吼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叶止白的声音。

正如何正之前所说的一样,叶止白几乎就是流浪猫狗的克星,他的声音响起刹那,两条狗夹着尾巴嗖的没了踪影。

松口气,白中元掀开了门帘转身,原本是想谢谢叶止白的,可当看到这个人的样子后,又是倒吸了口冷气。

叶止白的军大衣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藏蓝色中山装的袖子已经卷起,露出了那宛若枯木般的手臂。尤为惊悚的是那手臂上沾染着刺目的血液,右手一把菜刀,左手拎着一串啼哩吐噜下垂的东西,像是刚刚切割下来的肉,也像是从某种动物体内挖出的内脏,血腥气弥漫,好不恐怖。

“嘿嘿……”

叶止白咧嘴笑着,露出了一口残缺的黄牙:“自我介绍一下,叶止白,叶止白雪,夜止白昼,您怎么称呼?”

“老叶,我们见过面的。”平复下情绪,白中元向前凑了凑,“之前在沈海涛家的门前,何正也在场。”

“哦,是你啊。”叶止白喷出一口白气,举起菜刀拍了拍眼眶处,“咱老叶眼神不大好,别介意。”

“不会的。”

“你来我家做什么?”叶止白问的十分直接。

“也没什么,就是向你打听些事情。”

“说吧,说完赶紧走。”

“我想问问你每天巡夜到什么时候?”

“晚六点到早六点,整整十二个小时,每间隔一小时转一圈。”

“也就是说你双数时间点转,单数时间点休息对吗?”

“也不尽然,要看咱老叶的心情。”叶止白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不过咱老叶这个人有原则,既然挣的是这份儿钱,那必然要做好这份儿工作。我一般都是替换着来的,今天六点转第一圈,明天就七点。”

“今天你是六点转的第一圈,这么说昨天是七点对吗?”

“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叶止白有些不耐烦的摆手,“有事儿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的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

“嘿嘿……”

叶止白又是咧嘴一笑,随后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这可是从狗身上弄出来的,美味的很,一会儿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摇头,白中元简述此行的目的,“你和沈海涛的关系如何?对他这个人了解多少?你昨晚是单数时间点开始巡夜,那也就意味着凌晨一点的时候你正在厂区活动,有没有听到异常的动静或是看到什么事情发生?”

“有。”

“有?”白中元一惊。

“嗯,动静有,事情也有。”

“快说说。”

“动静嘛,就是跟往常一样,野猫野狗成群结队的乱窜。”

“我说的不是这个。”白中元开始感觉这趟来错了。

“人也有啊。”

“人也有?”耐着性子,白中元继续问,“什么人?”

“会飞的人。”

“老叶,你能不能说点儿不脱离实际的?”白中元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怎么,你不信?”叶止白说着,指了指天上,“当时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人就是在天上飞的。”

“飞,你给我飞一个看看?”白中元气笑了。

“我没那个本事啊。”叶止白一本正经的说道,“咱老叶要是会飞,那不得上天啊,还跟你们这帮凡夫俗子混什么?”

“得,不扯这个了,说说沈海涛吧?”

“他有什么好说的,屁股都不干净,说起来恶心。”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不得已,白中元只能抛出这个重磅zhà dàn。

“知道。”

“知道?”这个回答让白中元愣了愣,而后皱眉问着,“老叶,命案可不是小事儿,你可不要乱说。”

“我就是知道。”叶止白向前凑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告诉你一个秘密,三天前沈海涛来找过我。”

“找你做什么?”

“算卦,保命。”

“能不能详细说说?”白中元追问着。

“当然可以。”叶止白摇头晃脑的说道,“说起算卦这事儿,就要从伏羲开始讲了,然后是周文王……”

“就说沈海涛好不好?”白中元感觉肺都快气炸了。

“成,说他。”叶止白有些不悦,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找到我,说有人想弄死他,问我该怎么办?”

“你怎么说的?”

“我说人在做,天在看,该来的迟早会来,他做了那么多屁股不干净的事儿,总会有这么一天。”

“他做了什么?”

“很多啊,比如经常宰杀流浪狗吃肉,还有偷东西之类的。”说到此,叶止白有了些不耐烦,“不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反正他让我出主意,我就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与其狼狈的逃跑,倒不如躲在家里避风头。”

“这么说,他家里外两道门都锁着,是你出的主意?”

“那跟我可没有关系。”

“可你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啊?”白中元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两人的思维压根不再一个频道上。

“你傻不傻?”叶止白愤声道,“这话是当年那位道长跟我说的,我照做以后可是活得很洒脱滋润,于是我就告诉沈海涛了。”

“还有没有别的了?”白中元快吐血了。

“有。”叶止白晃晃手里的东西,“马上就炖了,你要不要留下来吃点儿?”

白中元彻底放弃了,“屋里那条狗则么回事儿?”

“你猜?”叶止白举起了菜刀。

“当年那位道长没教你多积点儿德吗?”

“要你管。”

“你也不怕被撑死。”说完,白中元拂袖而去。

白中元离开后,叶止白不屑的撇了撇嘴:“我说看到了有人在飞,就是有人在飞,你个傻老帽儿还不相信。也对,凡夫俗子,不可理喻。大黑小黑,别躲着了,去把盆子拿过来,一会儿开饭。”

话落,之前摩挲着白中元小腿儿的两条狗窜了出来,每张嘴里叼着一个盆子,对着叶止白欢快的摇着尾巴。

……

顺着原路返回之后,现场勘查工作也接近了尾声,由于涉及到案件定性的问题,因此不敢做任何的耽搁直接回去了支队。方言等人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都还在等着,今晚大概率又要通宵了。

“我想回家一趟。”白中元最近的工作强度很大,有了些吃不消的迹象,“哪怕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都成。”

“去吧。”方言难得爽快的同意,“这些天你辛苦了,回去洗完澡就好好睡下吧,明早记得准时开会。”

“真的?”白中元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谢江点头,“关于案件定性的问题,更多还是侧重于法医和技术科给出的物证依据,你留在这里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与其这样干耗着,倒不如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免得后面掉链子。”

“你老谢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带刺儿了?”撇嘴,白中元大度的摆了摆手,“看在能睡个好觉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走了。”

租的房子本就在支队的斜对角,所以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白中元便回到了家里,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躺在了沙发上。这是他在长久办案过程中形成的习惯,确保遇到紧急情况能够及时出门。

关掉灯之后,白中元又将沈海涛的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伴随着强烈的疲乏感传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似睡非睡的时候,白中元听到了些奇怪的动静,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挠玻璃一样,刺耳且尖锐。

轻轻侧身,他朝着客厅的窗户外面看去,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了一双泛着诡异幽光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

第八章 挨闷棍

风雪交加的夜,房间里一灯如豆,光影交错之下,可以轻而易举看清窗外的景象。那是一双泛着绿色幽光的眼睛,紧紧的贴在玻璃上,让白中元后背泛起寒意的同时,也瞬间联想到了最初连环杀人案中的一名报案人。这种嗜好窥探他人秘密的biàn tài狂,最喜欢的便是乘着夜色出没。

“谁?”

口中大喝的同时,白中元翻身抄起了茶几上的白酒瓶子,奔出两步打开了窗户,探出头仔仔细细的寻找着。

外面别说人,毛都没见到一根。

这幢楼绝大多数的一层住户都装着防盗网,再向上便不多了,白中元相信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寻常人是无法攀登到三楼的。正当他打算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排水管道上有着凌乱的脚印。

看形状,应该是属于猫的。

“怎么会有猫呢?”

心中泛着嘀咕,白中元首先想到的便是何正之前说过的话,肉联厂那里经常有着成群结队的流浪猫狗出现。之前在去找沈海涛的时候看到了流浪狗,可流浪猫始终没有出现,难不成有猫跟到家里来了?这种想法多少有些荒唐,然诡异的是刚刚从肉联厂回来便有猫上门,很难不将其联系起来。

“不对,如果是流浪猫的话,绝不仅仅一只才对。而且肉联厂距离这里有着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跟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望着窗外,无数念头在白中元的脑海中闪过,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打算放下疑问继续睡觉的时候,猛然想到了两件事情。

第一,在和白志峰闹翻的那天晚上,藏在箱子里的玉坠不见了,当时现场留下的便是猫的脚印。

第二,张大根被害的那晚,也曾有过一只黑猫出没吗?

“难道真是那只猫?”

念及至此,白中元抓起外套便向外走,算上眼下猫已经出现了三次,绝对不可能是某种巧合,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外面雪还在下着,除了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之外,整个小区一片寂静。白雪的反射,营造出了良好的视野,站在原地细细的观察着四周,白中元终于在围墙上看到了一抹飞纵而出的黑影。

“看你往哪儿跑。”

踩着积雪飞奔,白中元顾不得湿滑危险直接翻出了院墙,落地之后看到那只猫正消失在路灯的拐弯处。一百多米的距离,已经是倍觉无力,莫说是动作灵敏迅捷的猫,哪怕换做是小孩子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喵……

就在这个时候,那只猫突然停下转过了身子,并且发出了似乎蕴含鄙视和挑衅的叫声。被人羞辱也就罢了,被一只猫戏耍是绝对不能容忍的,白中元啐出一口后,双腿发力朝着前面追了出去。

奔行出百米左右,白中元来到了路灯下面,看到一串儿猫的脚印延伸到了拐角处,那里一片黑暗。这只黑猫出现的极为可疑,且隐隐透出一股捉弄人的邪性,大有引诱之嫌,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这只黑猫,到底是想干什么?”

站在路灯下面,白中元没有再冒然向前走,不管对黑猫何等的好奇,都必须要保证自身安全不会出现意外。

瞄……

刚刚萌生退缩的念头,黑暗中再次传来了黑猫的叫声,而后探出头露出了那两只幽光闪烁的眼睛。

追!

黑猫的再次现身不仅让白中元打消了心中的那丝疑虑,还有一股无名火窜了起来,今晚必须要抓住这只黑毛畜生。经过路灯向前十几米后,拐入了小巷中,视线突然受阻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稍作适应,揉揉眼睛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小巷口,穿着一身的黑衣,肩膀上蹲着那只黑猫,正在发出慵懒轻缓的叫声。一人一猫呈现出的景象,与调查张大根被害时监控中看到的完全一致。

“你是谁?”白中元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

那个人没有说话,而是踩着积雪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别动。”白中元警告。

“还是小心你自己吧。”那人的嗓音听起来很是尖锐,说话时依旧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下。

“站住。”

又是一声大喝后,白中元便打算向前追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心惊之下回头,眼前乍然变得黑暗。通过触摸,可以辨析出套在头上的是麻袋,刚刚想挣脱腹部便传来了剧痛,而后是一连串儿的重击。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回荡在小巷当中,白中元咬着牙想要挣扎站起身来,奈何处于绝对的下风,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殴打持续了将近五分钟后终于停下了,恢复寂静的小巷,回旋着几道粗重的呼吸声。

浑身如同散架,白中元向前爬出两步触摸到了墙壁,而后利用胳膊肘挪动身体,总算是坐了起来。他没有去摘掉头上的麻袋,这那些人还没有离开之前,避免看到他们的长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白中元很清楚,利用黑猫将自己引诱来此,一定是提前设好的陷阱。既然是早有准备,那么这些人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明知道是警察的情况下还敢下手,那就意味着很可能是一群亡命之徒。

这种人,从不畏惧法律,也从不心慈手软。

嘴里有种甜腥味,让白中元意识到鼻子和嘴都出了血,小腹和头部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伤情的严重。然而与这些相比,更让他警惕和防范的是四周,没有脚步声响起,也就代表着那些人还没有离开。

好一会儿后,左前方终于响起了脚步挪动的声音,那不是远去,而是在靠近着,似乎这场早有预谋的事件还没有结束。

蜷缩在麻袋中,白中元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他选择以沉默的方式来换取着最大逃生几率,可并不清楚对方是否会选择放过自己,更不知道正在靠近的那个人,接下来又要做什么事情。

刺啦啦……

耳畔的声音,既像是钢锯摩擦铁制品,又像是刀子缓慢出鞘,伴随着一股夜风的乍起,白中元嗅到了杀机。

近了,越来越近了。

就在白中元冷汗涔涔,打算做最后一搏的时候,远处的黑猫又叫了,随后是那个黑衣人独有的尖锐嗓音:“放了他,走。”

“……”

没有任何的回应或者离开的动静。

喵!

整座小巷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时,黑猫陡然又叫了起来,只是这一声凄厉无比,听得人心里发毛。

猫叫声刚落,那尖锐声音又起:“你再敢碰他,我就杀了你。”

草!

愤怒的咒骂之后,是刀子入鞘的声音,而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朝着巷子深处远去,小巷复归平静。

……

离开医院前,白中元看了看玻璃门中的自己,头部和胳膊都缠着绷带,鼻子肿了老高,一块块淤青遍布在脸上,狼狈无比。尤其是那满身的血迹,像极了斗殴落败的混子,每个人经过时都会指指点点的议论几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自嘲一句,白中元拆下绷带扔到了垃圾桶中,留下纱布和胶带后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捋了捋头发,而后离开了医院。

“回家,睡觉。”

……

第二天起床时,白中元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身体就像是散架了一样,刷牙洗脸都要折腾好半天。这还不是最折磨人的,从他走进支队大门开始,每个人见了都会问一声,只能胡编做着解释。次数多了以后,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拿不准了,这到底是被人揍的,还是雪天路滑摔的?

“白队,你这是怎么了?”刚刚走到大楼门前,便撞见了顾山。

“摔的。”解释了太多遍,白中元口干舌燥有气无力。

“摔的?”顾山狐疑,上下打量着转了两圈,“鼻子肿了、眼眶青了、嘴角也有破开的痕迹,奇怪的是后脖颈也贴着纱布,感觉挺矛盾的。如果是摔的,不应该身前身后都有伤才对,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白中元没好气的翻白眼儿,“骑自行车,摔倒地上打滚了不行?”

“行,白队说啥就是啥。”顾山的笑容里满含深意。

“滚一边儿去。”白中元现在一肚子火儿,“你学的那点儿勘查本事,全部都用到我身上了是吧?”

“不敢。”

“不敢就对了,再废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队先请。”感应门开,顾山侧身让着。

……

因为是案情分析会,所以办公室内一直都是有些压抑的,直到白中元出现之后,彻底将氛围引爆为了活跃。好半天之后,在方言拍了桌子才安静下来。饶是如此,众人的目光依旧没有挪开。

“说说吧,这一身伤怎么回事儿?”方言也极为的好奇。

“没什么好说的。”白中元坐了下来。

“方队,白队说是骑自行车摔的。”

“摔的?”许琳笑着讥讽,“大雪天的骑自行车,那不是找摔吗?”

“没错,就是找摔。”或许是火气憋不住了,也或许是看不惯许琳的这副样子,白中元反唇相讥,“我跟许大队长可比不了,咱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钱、没车、没房,更没老婆。不像您,啥都不缺,听说还马上订婚了。”

“白中元。”许琳蹭的站了起来。

“都给我把嘴闭上,越来越放肆。”方言狠狠将茶杯砸在了桌子上,瞪过两人后这才沉着脸说道,“开会。”

既然主题是案情分析,会议内容自然是与案子有关的,经过一晚的忙碌之后,法医和技术科终于是有了些进展。

{1}沈海涛死于大动脉被刺穿,失血过多。

{2}生前曾经喝过酒。

{3}双腿上的尸斑明显多于身体其他部位,双脚和小腿部分区域色白,触摸有别于尸僵的坚硬感,确定生前冻伤过。

{4}右手的指甲存在劈裂现象,指甲缝有出血点并提取到了漆面块状物,生前有过剧烈的挣扎。

{5}沈海涛生前出现过大小便失禁的现象。

{6}院前、院后脚印共计一百九十四枚,其中不乏反复踩踏过的,经过比对鉴定全部属于沈海涛。

{7}院子里发现了狗的脚印和尿液。

{8}房子后面的一棵树上,提取到了半枚脚印,不属于死者沈海涛,可以列为重要追查线索。

{9}后窗的密封条以及石头砌成的简易台阶上提取到了猪油。

{10}经过检验鉴定,厨房的餐具上提取到的指纹和唇纹全部属于沈海涛,案发现场没有任何其他人指纹存在。

周然和秦时雨汇报完毕之后,会议室便陷入了安静,方言讨厌这种氛围,于是第一个开了口:“这起案子的矛盾点很多,比如沈海涛死在了屋子里,两道门却是从外面锁上的,又比如院子里都是死者的脚印,但他的双腿却出现了冻伤等。但即便是存在这些,我们依旧可以从中窥出他杀的迹象。”

“我同意方队的看法。”周然率先给出了理由,“先不说上述的矛盾点,就单说大小便失禁的现象,就足以引起我们的重视。人在zi shā之前,心理一定是有过充足的自我建设的,这有悖于常理。”

“有没有明显一点儿的线索?”谢江是个急脾气,猪油也好,半截脚印儿也罢,排查起来难度太大了。

“你们看看这个。”说着,周然取出了几张照片,“解剖的时候,我在死者的内衣上发现这个。”

“圆圈?”

接过照片,白中元仔细观瞧了两眼,在沈海涛的内衣下摆处,用血迹画着一个不是很规则的圆圈,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两个点。

“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许琳问,“我刚刚看了现场照片,沈海涛左手沾满血迹,应该是当时按住创口想要挣脱留下的,由此推断衣摆处的圆圈,很有可能是濒死之际力不从心的最后挣扎。”

“我不反对许队的观点,但你们再看看这个。”周然点头,而后又拿出一张拍摄范围更大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是尸体的腹部,位置与留下圆圈的衣摆处几乎重叠,诡异的是上面的东西,那是三个红点。

看着,就像是手指肚按上去的。

第九章 鱼出水

根据技术科和法医给出的相关物证,可以确定沈海涛就是死于他杀的。这是个清晰的结论不假,但案件存有诸多的疑点也为真,就拿周然给出的两张照片来说,很明显其中就隐藏着有待追查的隐情。

“腹部的皮肤上面有着三个手指肚大小的红点,这应该不是挣扎的时候留下来的,否则不会这么的圆整。”说着,方言拿起了另外一张照片,“还有内衣上的圆圈,也像是故意画出来的。因为以当时的情况推断,如果沈海涛是在挣扎,那么他的手完全没有必要伸到内衣中。还有这圆圈中也有着两个红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众人沉默。

见此,周然又开了口:“照片中的红点一共是五个,可如果仔细看是有着明显差别的,腹部上的三个点更圆,不像是仓促所为,很可能是沈海涛生前故意弄上去的。反观内衣圆圈中的红点,则显得不那么规则。不仅如此,红点还存在着清晰的划痕,从拟形的角度去看,就像是两个逗号。”

周然不说还好,经她这么一提点,那两个带着尾巴的红点怎么看怎么像是逗号,这让众人无比的费解。

“中元,你怎么看?”最终,方言还是将这个皮球踢了出来。

“暂时想不通。”白中元皱着眉摇头,“目前没有任何的线索或是征象表明这是有所寓意的,如果就是沈海涛挣扎时不小心留下的呢?”

“是啊,这个定性必须要慎重。”谢江保持着一贯的谨慎,“稍有差池,就将带偏案件的侦查方向。”

“我觉得还是从现有线索入手比较稳妥。”许琳也附和着,“深入调查猪油和树干上的半枚脚印的确会很麻烦,却是眼下最具备追查价值的线索,在有着明确指向性线索的前提下,没有必要将精力浪费在不确定的痕迹上。”

“嗯。”方言点头,又看向白中元,“你的意见呢?”

“我没意见。”点头,白中元想起了一件事儿,直接问道,“再次提审陈少华和薛东的结果是什么?”

“没什么收获。”说起这个,谢江的脸上密布愁云,“除了一起贩卖毒品之外,他们与崔伟并没有过深的关系。至于瓷器碎片的事情,似乎也只有崔伟和楚六指的人清楚,陈少华和薛东并没有涉及那方面。”

“口供可靠吗,那俩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白中元提醒着。

“放心吧,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谢江拍着胸脯保证着,“反复审了好几遍,测谎仪都用过的。”

“嗯。”白中元相信谢江的能力,于是转向了许琳,“楚六指那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查出来什么?”

不管两人目前多么的不愉快,这个时候许琳都必须如实介绍情况:“最大的收获,就是楚六指跟肉联厂的关系。”

“跟肉联厂的关系?”方言微微一愣,“怎么,他楚六指还插足肉联厂了?”

“一部分。”点头,许琳简单介绍着,“准确的说是肉联厂的物流是外包的,幕后的承包人正是楚六指。”

“肉联厂的全部物流业务都被楚六指垄断了?”这个消息,多少出乎了白中元的预料,同时他也嗅到了些深层次的东西。

崔伟生前找过楚六指当和事老,不管是不是念及当年崔疯子的那份儿情谊,总之楚六指都出手帮忙了,侧面说明这两人平时应该还是有着联系的。而潘雨又曾经说过,沈海涛和崔伟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这样似乎又能将沈海涛和楚六指联系了起来。沈海涛于肉联厂工作,楚六指又承包了那里的物流业务,很难不让人产生更深的联想。最关键的是,崔伟当初将瓷器碎片交给了楚六指的人,而他跟沈海涛又是极为要好,那么沈海涛是不是又知道些有关于文物案的事情呢?

沈海涛的死,是不是又跟楚六指有着直接或是间接的联系呢?

在听完白中元的内心忧虑后,许琳直接回应道:“楚六指承包的是省内业务,占肉联厂全部物流的百分之六十。至于他们之间是否有着直接联系,目前还不清楚,我会继续深入调查这件事情的。”

“省外的物流是谁在做?”白中元追问。

“开源物流。”

“曲国庆?”

“是的。”

“怎么又是他?”

白中元嘀咕着,曲国庆这个名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当初老牛说起过这个人,后来秦时雨又说苏浩换了工作,去的也是这个人所开的公司,如今肉联厂又跟他联系了起来,怎么就这么巧呢?

“你嘟囔什么呢?”方言问。

“没什么。”摒弃掉纷杂的念头,白中元转移了话题,“关于多年前的文物案,查到了什么没有?”

“暂时还没有。”方言摇头,“我去见过封局了,并且将有关瓷器碎片的事情进行了详细的汇报,同时也问及了多年前文物案的事情,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封局说他当时还没来省城,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方言回忆着,“我记得封局是这样说的,当年他的确听说过那么一起案子,可后续的侦查情况如何并未对外公布过,而且卷宗并不在市局,而是被省厅收管了,想要翻阅得等一等。他会跟省厅那边对接,尽快把当年的卷宗提出来。”

“又是省厅?”此时此刻,白中元想到了bào zhà案,因为事件较为敏感,最终也是被省厅给封宗入档了。

之前白中元做出过推导,bào zhà案的涉案人唐磊,很有可能就与文物碎片有着直接的关系,进而可以得出bào zhà案与多年前文物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如今有了方言这番话,似乎可以彻底坐实了。

“封局是什么意思?”这点,白中元必须要弄清楚。

“封局的意思只有一个,不管牵扯到多少年前的事,也不管牵扯到多少当年的人,只要有疑点就必须追查下去。”讲明态度之后,方言又说,“当然,现实中很多情况并不会如同想象的那么乐观。”

“有什么不乐观的?”谢江比较耿直,说话也就直白了些,“当年卷宗封存了取出来不就行了,怎么就弄得这么麻烦?”

“老谢,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方言提醒着,“既然封存了,那就有着封存的道理,不该问的不要问。再说封局已经表态了,他会直接去省厅沟通,争取弄清楚当nián de shi情,我们等消息就是了。”

“那现在怎么办?”谢江有些泄气。

“还能怎么办,根据已经获取的线索继续查,难道拿不到卷宗就不管不问了?”说完,方言下达了命令。

{1}许琳继续追查楚六指那条线,务必弄清楚他在肉联厂的生意是否干净。除此之外,还要排查其他方面有没有涉案。

{2}技术科和法医采取一切技术手段寻找更多的物证线索。

{3}谢江带外勤组走访排查,必须掌握所有沈海涛生前的社会关系。

{4}白中元继续自由机动,并随时汇报情况。

{5}方言接着与封局联系,争取弄到当年文物案的卷宗。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案情分析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看到众人纷纷走出去之后,方言这才压着声音开了口。

“有事儿直说吧。”

“你知道我有事儿?”白中元问。

“废话。”方言向前凑凑,“你小子撅什么屁股拉什么屎我一清二楚,以往散会你都是第一个溜的,今天坐着不动肯定是有事儿。”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直说了。”碰碰肿胀的鼻子,摸摸淤青的伤口,白中元深吸了口气,“我这伤,其实不是摔的。”

“不是摔的?”微微一愣,方言顿时嗅到了话背后的意思,“被人算计了?”

“是的。”

“是谁?”

“你看看这个。”说着,白中元掏出了一个打火机。

“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转过两圈之后,方言猛然抬起了头,“榻上蒸城,是楚六指去年新开的那家店?”

“没错,yè zong hui改的那家汗蒸城。”

“这个打火机是怎么弄到的?”方言的脸色已经很是凝重,尤其是目光再次扫过白中元身上那些伤口时,眼睛里隐隐燃烧起了怒火。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简述之后,白中元指了指打火机,“那些人离开之后,我从地上捡到的。”

听完白中元的简述,方言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奶奶的,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亲自来处理。”

方言的反应,让白中元还是颇为感动的,不过他必须弄清楚接下来的行动:“老方,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直接传唤楚六指。”方言气的脸色发白,“明目张胆的袭警,我看那老小子是想在监狱过下半辈子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方言瞪眼,“难道被算计了还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你可以忍,但是我不能。”

“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

“说不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你怎么这么轴呢?”白中元急忙解释着,“你想想看,他们为什么要算计我?”

这个问题,让方言冷静了下来,稍作思索试探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着急了,我们调查的案子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没错。”关于这点,白中元很肯定,“我刚刚介入沈海涛一案的调查就遭到了算计,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代表沈海涛的死一定有隐情。联系到这个打火机,藏在幕后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楚六指。”话说到此,方言看了白中元一眼,“你说,楚六指这老小子为什么如此紧张呢?”

“倘若真是他做的,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他在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你觉得会是什么?”

“毒品。”

“你觉得崔伟生前贩卖的毒品,是从楚六指那里流出来的?”

“这点我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有一件事儿错不了,楚六指绝对知道崔伟在贩毒。”

“那他到底是不是幕后的毒老大?”

“我觉得不太可能。”白中元摇头。

“为什么?”

“四点。”

首先,楚六指这些年在想尽办法的洗白,应该不会轻易去碰毒品。

其次,毒品这种东西的确是暴利,可同样风险也是极大的,一旦被捕就是死刑。

再者,如果楚六指真的在贩毒,那么当崔伟死亡、陈少华和薛东被捕后,他大概率会于第一时间内潜逃,可他没有那样做。

最后,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不管是楚六指本人,还是那晚他派去当和事老的人,都没有沾毒的迹象。

听完白中元的分析之后,方言的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桌子,少许说道:“如果不是毒品的话,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文物。”白中元说出了两个字。

“说说你的看法。”

“同样是四点。”

{1}相对而言,走私文物风险要小得多。

{2}如果真是多年前的那批文物,那么价值远远要超出贩卖毒品。

{3}当年的文物案各方面讳莫如深,这种环境有利于犯罪。

{4}薛东的口供中有着明确的提及,那晚崔伟将一块瓷器碎片交给了楚六指的人。

“我赞成你的看法。”听完上述,方言深深点头,“看来要将情况及时上报给封局才行,这样也能让市局以及省厅方面意识到案件的重要性。不管多年前的那批文物有没有在楚六指的手上,他都脱不掉干系。”

“正是如此。”白中元顺势又劝了一句,“所以我才说暂时不要动楚六指,以免打草惊蛇最后得不偿失。”

“那你的安全问题呢?”方言面现担忧,“让老谢抽调两个人,时刻跟着你。”

“不用。”白中元摆手,“我是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儿,以后只要谨慎点儿,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的。”

“你确定不需要?”

“真不用,我应付的来。”

“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苗头一旦不对立刻联系队里。”方言叮嘱着

“明白。”

……

跟方言分开之后,白中元直接来到了大楼的外面,望着天上依旧在飘洒的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他现在想的不是怎么找到打伤自己的人,也不是楚六指有没有走私文物,而是沈海涛身上的种种疑点。

“不管是内衣上的圆圈,还是腹部皮肤上的圆点,都是用鲜血画出来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挣扎之下造成的。如果不是这样,是否意味着沈海涛的故意为之,进而可以推断出他想留下什么东西呢?”

大脑飞速的运转,当一片雪花落在肿胀的鼻子上时,白中元内心有了主意,随后大步流星的朝着支队外面走去。

一个小时后,古玩市场。

站在街口,白中元望着冷清的街道有了些犹豫,老牛的店铺在前,黄伯的店铺在后,到底该去找谁呢?

最终,他决定去街道的深处。这倒不是他信不过老牛,而是与文物案相关的情况黄伯知道的要更多。

“但愿此行能有所收获吧。”

第十章 解谜题

上次来时下着雪,这次也是。

白中元一直想不通,黄伯为什么每天都是九点多钟吃早饭,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在院子里面吃。按理说人老了之后生活方式不是应该更加的规律和健康吗,他怎么偏偏要剑走偏锋、逆势而行。

“嘿嘿……”

黄伯笑笑,示意白中元坐下来:“早饭吃的晚是因为我不饿,至于为什么非要在院子里面吃,则是因为它。”

“腊梅?”白中元疑惑,“您吃饭跟这棵树有什么关系?”

“我在等它开花。”

“我不懂。”

白中元知道黄伯的话中一定是有所指的,然两人毕竟是第二次打交道,了解的不多自然也就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了。

“蜡梅又叫金梅、蜡花、黄梅花,在霜雪寒天傲然开放,花黄似蜡,浓香扑鼻,到时候整个院子都藏不住那浓郁的香气。”说到此,黄伯仰头深深的吸了口气,陶醉的表情仿佛蜡花真的开了一样。

“您好花?”人生百态,各有各的喜好,白中元对此是理解的。

“不好。”

“不好?”这倒是让白中元疑惑了,“既然不好花,为何苦苦等其绽放?”

“因为这花能让我看到希望。”说起这个,黄伯的脸色黯淡了几分,“我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没有多少活头儿了,之所以苟延残喘的坚持着,就是因为当年的那起案子,我必须撑到水落石出的那天。”

“隆冬腊月,草木皆枯,与我这惨淡狼狈的晚年光景何等的相似。你看着飘洒的白雪,像不像是满头的华发?我讨厌万物皆哀的冬季,总是让我想到油尽灯枯的那天,唯有这蜡花能给我些慰藉和鼓励。”说到此,黄伯的目光有了些迷离,“我曾经想过,过世之后就让然丫头在墓地栽上两棵腊梅,这样我去了那个世界也就不寂寞了。人生与这花开花落是何其的相似,都是个逃不过的轮回罢了。”

“您身子骨硬朗着呢,怕是这二三十年内难以如愿了。”白中元讨厌谈及死亡,却不得不做出宽慰。

“你倒是会说话。”回神,黄伯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吧,去屋里说。”

屋里温暖如春,茶香四溢。

“然然没少在我面前提起你,若是以她的描述为准,你来找我有事吧?”黄伯说着,倒了两杯茶。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既是如此,那就直说吧。”

“好。”点头,白中元取出了两张照片,“黄伯,您给过过眼,看看这些图案跟当年的文物案有没有关系?”

戴上花镜,黄伯反复观摩了好半天才说道:“从图案来看,这应该是两个时间段刻画出来的吧?”

“没错。”白中元早就有着如此看法。

“皮肤上的三个圆点很规整,说明是提前弄出来的,内衣上的则显得潦草很多,且刻画的痕迹深浅不一,说明时间很紧极为的仓促。”说到此,黄伯摘掉了眼睛,“我斗胆猜一猜,这是用鲜血画的对吗?”

“是的。”点头,白中元追问,“这个图案当年您见过吗?”

“没有。”黄伯摇头,很笃定的说道,“我可以跟你保证,在我了解的情况当中,此类图案跟文物案没有任何的关系。”

“嗯。”这个回答多少让白中元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您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看法?”

“还真有一点儿。”

“那您说说。”照片中的图案困扰着包括白中元在内的所有办案人员,如今看到曙光自然得要个答案。

点头,黄伯拿起了第一张照片:“我们之前说过,画在皮肤上的三个点是故意为之的,那说明其中一定蕴藏着某种含义。如果以人的头部为基准点,那么这三个点分别位于十二点钟、一点钟和九点钟的方位。可仅根据这些,是挖掘不出所画之人藏有的深意的,如此一来我们就需要借助另外一张照片了。”

“黄伯,您觉得这两张照片要结合起来看?”白中元受到了启发。

“没错。”黄伯点头,“虽然你没有细说,但根据照片我也能够大致的猜测出来,这个人已经死了对不对?”

“您知道?”

“知道。”黄伯笑着点头,抬手指了指,“这些年净是捣鼓些老玩意儿,接触的人和事都比较多,其中不乏尸体什么的。尽管这张照片做了简单的处理,可皮肤的颜色还是有问题,更莫说这里还有尸斑存在了。”

“您老好眼力。”由衷的夸赞之后,白中元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您接着说。”

“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有着特定征象可循的,就拿照片上的这个人来说,他不会无缘无故画下这样的图案。三个规整的圆点在前,这是他提早的预防,此为头;后面的圆圈和两个点在后,又是在最后关头仓促勾画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完善整个图案,此为尾。只有首尾相连,方能窥到其中真意。”

“首尾相连?”白中元隐隐洞悉到了些什么,可还是无法将其完整的联系起来,“这要怎么连接起来?”

“覆盖。”黄伯说。

“覆盖?”白中元若是有所思。

“没错,就是覆盖。”黄伯解释道,“肉眼观瞧之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留下图案的内衣和腹部区域是重叠的。”

“是的。”

“那就整合一下吧。”说着,黄伯拿出了剪刀和白纸,比对着内衣和腹部上的图案进行了细致的裁剪,稍作摆弄后问道,“你仔细看看,这像是什么?”

桌子上有着白纸裁剪的圆圈,里面是首尾相连的两个“逗号”,在逗号的外面分别置放着三个拇指肚大小的圆片。

盯着桌子上的图案,白中元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怎么都解不开眼前这个谜题。

“看出来了吗?”

“没有。”白中元苦笑着摇头。

“你觉得,这像不像是八卦图?”

黄伯的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顿时让白中元有了种恍然大悟之感:“您说的没错,就是八卦图。”

“好了,谜题解开了,咱们喝茶。”

“黄伯,等一等。”白中元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那圆圈内的三个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再给解一解,这是不是卦象?”

“应该不是。”黄伯摇头,“先不说这个人生前会不会摆弄卦盘,就单说这三个点,是不成卦象的。”

“黄伯,这既然是临终之笔,想来是有所寓意的,能否再琢磨琢磨?”这方面,白中元还真是一窍不通。

“三个点分别位于十二点、一点、九点的方位,对应八卦分别是乾、巽、离,可是这要该如何解读呢?”黄伯皱眉沉思,好一会儿才抬起了头,“想要解开这个,必须确定个大致的方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您尽管问。”

“这个人是不是被谋害的?”

“是。”

“身死之前,他是否又嗅到了危险?”

“应该是的。”此时,白中元想到了那些沈海涛留在院子里的脚印,想到了两道从外面锁上的门,也想到了他从后窗出入,但这些不方便透露出来,只能从照片上做文章,“既然早早刻画下了图案,想必就是为了防范意外的。”

“那你觉得他会留下哪方面的线索?”

“人、职业、居所等等。”

“那就先按照这三个方面来解。”黄伯指着十二点的方向说道,“乾为天,代指人的家庭角色便是父亲;巽为风,这与死者所留深意应该无关,我更倾向于居所的方位,也就是东南;离为火,方位上是正南,若将与之职业相联系,便是与光亮有关的。初步的解析便是如此,有多大出入就不得而知了。”

“为人父、居所东南、从事工作与光亮有关?”口中小声呢喃着,白中元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可怎么都想不到符合上述条件的人。

“如果想不通的话,你可以换个角度。”黄伯提点着,“东南的方位便不说了,着重说说其他两点。为人父,并不单指父亲,也可能是年岁较大的人。同理与光亮相关的工作,也可能是上夜班儿的人。”

“年岁大、居于东南,夜班。”这三点在白中元的脑海拼凑成型后,有一张脸已经缓缓浮现了出来。

叶止白!

黄伯的眼睛很毒,捕捉到了瞬息之间的变化,于是站起身说道:“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便去忙吧。”

“谢谢黄伯,忙完之后再来登门致谢。”困扰已久的谜题解开了,又关系到案件的直接走向,白中元必须争分夺秒。

……

离开古玩市场后,白中元坐上出租车拨通了谢江的电话;“老谢,你现在什么地方,走访排查的情况怎么样?”

“刚刚抵达肉联厂不久,接待我们的是负责人何正,他正带着我们前往一个叫叶止白的家里了解情况。”

“你们到他家没有?”

“马上,怎么了?”

“有些话来不及细说,总之看到叶止白之后,先把他控制起来。”

“他……”谢江欲言又止。

“他很有可能就是作案人。”

“明白了。”

“稍后联系。”说着,白中元便打算挂断电话。

“中元,等等。”就在这时,谢江做了阻止。

“怎么了?”

“叶,叶止白应该遇害了。”

“什么?”白中元心头一震,赶忙追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可能会遇害呢?”

“我不知道,但应该就是遇害了。”谢江语气中低沉,“我现在距离他家不足三十米,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穿着中山装,身下一大滩血迹。”

“封锁现场,我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之后,白中元催促着司机开快一点儿。一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双翅膀直接飞过去。

此时的白中元,心中装的满满的都是愤怒,怎么刚刚锁定嫌疑人就又遇害了,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如果叶止白真的遇害了,那这起案子将会变得更为棘手,就像这飘着雪的天一样,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放晴呢?

抵达肉联厂之后,白中元下车一路狂奔,气喘吁吁的来到叶止白家跟前的时候,看到谢江他们正站在旁边说着什么。

“老谢,情况怎么样?”

“不清楚。”谢江摇头,“现在是雪天,为了避免破坏现场,我没有过去查看,但流了那么多的血,八成活不下来了。”

顺着谢江所指看去,叶止白正侧卧在地上,他的双手抱着脖颈处,隐约能够看到一把寒光四溢的刀子刺入了其中。

这般景象,与沈海涛的死亡现场无比的相似。

鲜血,融化了白雪,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走,过去看看。”

“你在前,我踩着你的脚印过去。”谢江侧身让路。

“等等……”

就在白中元和谢江刚想靠过去的时候,何正突然向前跑了两步,随后指着叶止白的尸体惊骇的喊出了声。

“动了,我看到他动了。”

第十一章 迷魂药

白雪飘飞,错影如花。

这样的天气和环境,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错觉,就如此时的何正,竟然说出了人死复生的话来,显然是被当前的景象所惊吓到了。

“你没事儿吧?”白中元问着。

“没事儿。”擦擦额头,何正长呼了口气,“可能是眼花了,刚刚我好像看到老叶的腿抽动了两下。”

“很正常。”谢江宽慰,“一般人见到这种场面,别说是眼花了,腿都得吓软了,你的心理已经够强大了,好些了吧?”

“好多了。”拍拍胸口,何正的脸色恢复了正常。

汪汪……

就在三人再次将目光望向叶止白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叫声,随后看到一只小狗朝着近处奔行了过来。那只狗估摸着也就几个月大,如果不是身上沾染着很多的脏污,看起来倒是有着几分的可爱。

相对于猫来说,狗的胆子要更大一些,它摇着尾巴凑近之后,开始嗅起了白中元和谢江的鞋子,而后是何正的。

“滚一边儿去。”就在小狗的鼻子刚刚碰触到何正鞋子边缘的时候,他猛的抬起了脚,口中愤怒出声的同时,大力向前踢了出去。这一脚的力量很大,大到小狗直接飞出去了好几米,落地后抽搐哀嚎着。

“你这是干什么?”谢江脸色一寒。

见此,何正赶忙笑着解释道:“谢队,您有所不知,那是流浪狗,不光性子野,而且身上还可能携带着病毒。上个月有一条疯狗闯进了厂区,咬伤了好几个人,打死之后才知道是狂犬病发作了,您说是不是得离远点?”

“那是得离远点儿。”谢江点头,收起了对小狗的那丝同情。

自始始终,白中元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那只狗,一会儿看看旁边的何正,眉头皱着不知在想什么。

……

小插曲过后,众人才来到了屋子的近前。

在看到叶止白侧卧在地,脖颈上面插着一把刀的时候,白中元的心便已经凉了半截,费尽心思po jiě了沈海涛生前留下的谜题,好不容易锁定了目标嫌疑人,没成想再见时居然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这大大出乎了预料,让他意识到案件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人,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叶止白居然真的在动。

这不是烛火将熄前的最后挣扎,也不是生命消逝前的回光返照,而是正常无比的动作。倘若抛却掉脖颈上的刀和身下的那一大滩血迹,叶止白就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尽管动作僵硬,却充斥着十足的力感。

“老叶,你,你还真的活了?”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何正了,他双眼圆睁,惊吓到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什么叫活了,老子死过吗?”叶止白活动活动身体,咧嘴一笑,“嘿嘿,是不是把你们都糊弄过去了?”

“你他娘的……”

回过神的何正得知被戏耍,张嘴便要开骂,话刚刚出口便被白中元制止了,不得已只得换上相对温和的口吻:“老叶,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装神弄鬼的想要干什么?是不是舒服日子过多了,皮有点儿痒痒?”

“放屁。”叶止白抹了一把脖颈上的血,冲着何正就甩了过去,“你个龟孙子,老子睡觉关你屁事?”

“我……”

“好了。”安抚下何正,白中元抬脚走到了叶止白的跟前,“叶止白,还认得我吗?”

“我怎么会认识你妈?”

“你……”

白中元气的脸色发白,却又不敢发作,毕竟眼前这人的脑子有些问题,纠缠下去可就没个头儿了。

“不过看你倒是眼熟。”又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叶止白恍然大悟道:“我记得你,昨天晚上来过。”

“没错,能聊聊吗?”

“你想聊啥?”

“这是怎么弄得?”白中元指了指地上的血迹。

“嘿嘿,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你忘了昨晚那条狗了?”叶止白向前凑凑,悄悄指了指屋子:“当时你不是从门缝里面看到了吗?”

“那条受伤的狗?”白中元想起来了,“你把它杀了?”

“没错。”叶止白晃晃手里的刀子,“反正它也活不成了,与其硬挺着受罪,倒不如给它个痛快。”

“你这样做未免太狠了点儿吧?”白中元不是什么偏激的狗粉,但也见不得小动物被随意的nuè dài和宰杀。

“你觉得狠吗?”叶止白的脸上没有了笑容,那只独眼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你觉得不狠?”

“当然。”叶止白转身,指了指屋子的墙壁,那里挂着一张被剥离不久的狗皮,“那条狗受了很严重的伤,剖腹之后内脏损伤极为的严重,狗肚子里面有很多血,就算我不杀它也活不过今天。”

“听你这意思,是在学雷锋做善事了?”

“雷锋是谁?”叶止白疑惑,少许不耐烦的摆手,“你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走,我没功夫跟你扯淡玩儿。”

“当然有事儿。”

“那就快说,说完老子还要去炖狗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说吧,去哪儿。”

“那里。”白中元指向了沈海涛住的地方。

“不去,不去。”叶止白的反应很大。

“怎么,心虚了?”

“心虚你奶奶个腿儿。”叶止白破口大骂,“他妈的那里刚死了人,你让我过去干嘛,沾晦气找不自在吗?”

“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儿。”谢江早已经听不下去了。

“你又是谁?”

谢江走到跟前,掏出了警官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识这个就行。”

“警,警察?”看到警徽之后,叶止白的脸色猛然大变,而后撒丫子就跑,“别抓我,你别抓我。”

“站住。”谢江大喝。

“你以为我傻,站住不就被你们抓了?”说话间,叶止白已经钻进了屋子里,随后是门上锁的声音。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门撞开?”谢江不依不饶。

“你敢撞,我就zi shā。”叶止白看来也是豁出去了。

“你……”

谢江气的一时没了主意。

“老谢,你先消消气,我来跟他谈。”从谢江插手开始,白中元便注意着叶止白的神情变化,当他看到警徽露出恐惧之色时,基本已经能确定是心虚的表现了,结合他抗拒前往沈海涛的家里,似乎更加佐证了他作案的可能。可就算事实如此,依旧要寻到确凿的证据才行,必须暂时做出妥协。

“你把门打开,咱们接着聊聊。”

“不开,不开,就不开。”

“好,那你说吧,怎么才能把门打开?”白中元很是无奈,叶止白这个人必须谨慎对待,否则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让他们都走。”

“那不行。”谢江凑了上来。

“不走我就不开门。”

“你不开门我就撞。”谢江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你撞我就zi shā。”

“好了。”白中元出言呵止,继续吵下去没个完的时候,“叶止白,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抗拒去沈海涛的住处?”

“他死了,我怕沾晦气。”叶止白死死的抵着门,“这头七都还没过,我可不敢去,被缠上了谁受得了。”

“你是做了亏心事吧,否则怎么会怕被缠上?”没办法,白中元只能用激将的方式和叶止白zhou xuán。

“亏心事?”叶止白嗓子漏气,尖锐的喊着,“老子这辈子好事儿、坏事儿都做过,就是没做过亏心事。”

“那你怕什么?”

“你管我怕什么?”

“我知道。”就在这时,何正突然开了口,“你怕做的那些事儿被抖落出来,你怕警察同志知道你和沈海涛之间的过节。”

“……”

屋子里的叶止白,突然陷入了沉默。

“过节?”谢江微楞,“什么过节?”

“两位警官,借一步说话。”离开屋子十几米后,何正这才压着声音说道:“那些事儿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沈海涛生前经常捕杀流浪狗吃肉,叶止白阻止过几次,两人因此爆发过矛盾和冲突。”

“为什么?”白中元有些不解,问着何正,“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叶止白对流浪狗也是极为憎恨的,怎么又因为这个跟沈海涛闹翻了呢?”

“白队,憎恨并不意味着宰杀。”何正解释道,“更何况叶止白被道士点化过,他只是驱赶,从不杀生。”

“这不对啊,如果不杀生的话,那个怎么解释?”谢江抬手指向了屋子墙壁上面挂着的那张血淋淋的狗皮。

“难道真的因为那条狗活不长了,叶止白不忍看其受罪,所以给了个痛快?”托腮,白中元疑惑起来。

“是的。”何正点头,“叶止白这个人平时神神叨叨的,没人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行事总会背离正常人理解的范畴。不过他的心眼儿不坏,很多事情看着过激了些,换个角度就会发现原来是出于善意。”

“听你这话的意思,他做出什么事儿也都不奇怪了?”白中元嗅到了话中的重点,若是如此杀了沈海涛也就说得通了。

“没错。”点点头,何正又往前凑了凑,“别的咱不说,就刚才他抱着那把刀躺在血泊之中,正常人谁能干的出来?”

“也是。”这点,白中元无法否认,“这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再过去跟他谈谈,实在不行就带回队里。”

“你小心一点儿。”

“放心吧。”

……

来到屋子近前,白中元并没有着急敲门,而是掀开门帘钻了进去,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了几个字。将纸条顺着门缝递过去的同时,也将声音压了下来:“叶止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叶止白脑子确实与常人有着少许区别,可他并不笨,于是也轻声回应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开门的。”

“你识字吗?”

“我上过初中,没毕业的那种。”

“那你先看,看完再说。”

少许,叶止白轻声说道:“看完了。”

“可以开门了吗?”

“说话算数?”

“算数。”

“那我就相信你一次。”话落,叶止白轻轻打开了门,双手把持着两侧,依旧是一副高度戒备的神态。

“我可以进去吗?”

盯着白中元看了好一会儿,叶止白才侧身让步:“进来吧。”

“谢谢。”

点头,白中元迈进了屋子里,趁着叶止白去关门的瞬间,他猛然转身扭住了对方的右手,直接将那把刀夺了下来。

“老谢,进来抓人。”

“你骗我?”愤怒之下,叶止白的表情变得狰狞。

“如果不骗,你怎么会把门打开呢?”白中元笑笑。

“这可是你写的字条,翻脸不认账吗?”叶止白抖动着左手,上面可以清晰看到“我相信你没有杀人”这几个字。

“又没签字、又没按手印的,不作数。”

“我跟你拼了。”叶止白张口便咬了过去。

“你他娘属狗的吗?”就在这时,谢江挑开了门帘,一脚把叶止白踹翻在地,跟过去直接拷了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叶止白愤怒的咆哮。

“因为你杀了人。”

“我没有,没有。”

“没有?”

白中元冷笑一声,随后走到了那张凌乱的桌子旁,弯腰从下面拎出一个通体黝黑的罐子:“你说没有杀人,那这是什么?”

“这是猪油。”叶止白辩解着。

“我当然知道这是猪油。”说着,白中元取出了两张照片,“沈海涛家里的后窗上,我们也提取到了猪油,房后的石阶上同样也有,你说巧不巧?”

“这是肉联厂,弄点儿猪油比搞个娘们儿还简单。”叶止白扯着脖子嘶喊着,“你们冤枉我,我要去告你们。”

“你可以去告我们,不过在这之前,先把你杀害沈海涛的事情交代清楚。”

“老子什么都没有做,交代什么,难道你们要屈打成招,要拿我这条命充填你们的功劳簿吗?”

“你越是喊得厉害,说明你越是心虚。”白中元才不会bèi gān扰,凝视质问道,“昨晚那两条狗要怎么解释?”

“什么狗?”叶止白微微一愣,而后又嘶喊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啊,警察欺负人了。”

“你给我闭嘴。”谢江直接捏住了叶止白的下巴,随后转身问着,“中元,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带回队里?”

“是啊白队,这里是厂区,闹大了影响不好。”何正站在门口也劝着。

“不急。”笑笑,白中元继续质问着叶止白,“昨晚我留了个心眼儿,跟你告别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躲在了不远处观瞧,这让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或许对狗有着憎恨感,但你其实并不排斥他们,昨晚悄无声息出现的两条狗便是你养的,而且被你训练的极为听话,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止白慌了。

“不知道?”走过去拍拍肩膀,白中元这才说道,“我来告诉你,我当时看到随着你的一声令下,那两条狗顺从无比的叼出了两个盆子。我十分的好奇,如果你真如传言那般讨厌狗,为什么还要喂养呢?”

“……”

叶止白没有说话。

见此,白中元继续逼问着:“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你杀害沈海涛的过程当中,其中一条狗起了很大的作用吧?”

“中元,你指的是什么?”谢江知道沈海涛住处院子里有狗爪印的事情,可他不懂那条狗到底在案件侦办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一双鞋。”

“你是说,沈海涛的鞋?”

“没错。”白中元点头,“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技术科一共提取到了一百九十四枚脚印,因为雪一直在下着,所以很难根据脚印深度推断出行走人的体重,于是便根据鞋底的花纹初步认定了脚印都是属于沈海涛的。可实际上并非如此,而是有人拿走了沈海涛的鞋,并且曾频繁出入过那座院子。”

“你怀疑是他干的?”谢江指着叶止白说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白中元说着根据,“何正可以证明叶止白生前和沈海涛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与冲突,也只有他具备犯罪动机。”

“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谢江瞪着叶止白。

“……”

叶止白依旧保持着沉默。

“还是我来说吧。”稍作思索,白中元开始还原整个犯罪过程。

首先,你使用某种尚未查明的手段,让沈海涛感觉到了危险。在他不知情并向你求救的时候,你说出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那句话,从而将他留在了住处,这为你之后的犯罪奠定了基础。

其次,你利用晚上巡夜的时间,悄悄潜入了沈海涛的住处,将其控制住之后,弄到院子里冻伤了他的双腿。因为沈海涛生前的朋友很少,加之大门又被锁了起来,所以没有人发现里面正有犯罪事件发生着。

再者,你长年跟流浪猫狗打交道,很清楚它们的习性,于是利用猪油引诱了它们,在破坏掉你留下的脚印同时,更是做着极为歹毒的打算。驱使流浪猫狗的野性啃噬掉沈海涛的尸体,从而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

最后,你训练的狗叼走了沈海涛的一双鞋子,这样你就可以随意出入那座院子,以此来完成最后的痕迹抹除。

上述的话说完,叶止白的脸色已经苍白无比,那只独眼里面的光芒也变得无比黯淡,垂头跌坐在了地上。

“我没有。”叶止白至于开口了,只是显得有气无力。

“没有?”这个时候,白中元不会给他丁点儿的机会,“在这间屋子里,应该能找到属于沈海涛的鞋子吧?”

“我去看看。”何正自告奋勇,他在屋子里面转了两圈之后,从床下一个箱子里面拿出了双靴子,“白队,你看看是这双吗?”

目光在鞋底的花纹上来回游动,好一会儿白中元才点了点头,同时挥了挥手:“老谢,带走吧。”

“这,这就把案子破了?”谢江还处于发懵的状态。

“不然呢?”

“把他带走。”回神,谢江招呼着外面的两名xing jing。

“何主任,给您添麻烦了,后续可能还会叨扰,到时候希望您多多配合我们的工作。”白中元表示着感谢。

“好说,好说,都是应该做的。”何正挑开了门帘,“我送送你们。”

“留步吧。”

……

车子驶出肉联厂,谢江的脸上还存有几分恍惚之态:“中元,共事这么久,到今天我才发现咱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服吗?”白中元笑笑。

“服,大写的服。”挑挑大拇指,谢江朝后面看了看,“叶止白,你没想到会这么快落网吧?”

“落网?”叶止白一反之前的惶恐之态,咧嘴嘿嘿一笑,“照我看啊,你他娘的就是个棒槌。”

“你……”

“你什么你?”叶止白毫不客气的还嘴,“你别看我上了警车,被你们带出了厂区,信不信等会就得放开我。”

“那你就等着吧。”谢江不屑的撇嘴。

“等什么,现在就把手铐下了。”白中元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谢江蹭的坐直了身体,脸上满是茫然和不解,“中元,你刚才是说把手铐下了?”

“没错。”

“是我糊涂了,还是你发烧了,他可是杀害沈海涛的凶手。”

“谁跟你说他是凶手了?”

“你什么意思?”谢江感觉脑子转不过弯儿来,示意停车后严肃的说道,“中元,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mi hun yào。”

“手铐真下了?”

“嗯。”

“他真不是凶手?”

“我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下你就下。”叶止白不耐烦了,“都是警察,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我……”

谢江刚想发作,看到白中元不像是开玩笑只能摆摆手:“把手铐下了。”

看到叶止白恢复了自由,谢江这才凑过去问着:“中元,你得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给你这个。”叶止白递过去一张纸。

“我相信你没有杀人,配合演出戏,尽量保持沉默。”看完,谢江更困惑了,“这是谁写的,又是什么意思?”

“我写的。”白中元将之前的事情做了简述。

“这么说的话,刚才你们两个人是在演戏?”嘀咕着,谢江恍然大悟,“难道是演给何正看的?”

“是给隐藏自幕后那个人看的。”

“是谁?”

“想知道?”白中元故意卖关子。

“废话,赶紧说。”

“今天晚上,你来巡夜怎么样?”

“我来巡夜?”谢江瞬间领悟了话中的深意,瞟瞟叶止白后点了点头,“成,那咱就扮演一次钟馗,看看能抓住一只什么样的鬼?”

第十二章 夜惊魂

入夜,中雪。

既然答应了巡夜,那那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工作,在天色尽墨之后,白中元和谢江便来到了叶止白的住处。

“我知道既然是巡夜,就必须以叶止白的住处为起点,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认定嫌疑人今晚会出来活动?”一边儿装扮伪装,谢江一边儿问着。

“疑心。”白中元指了指胸口,“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我们带走叶止白的事情已经是传的人尽皆知了,厂里所有人大概都已经认定是他杀害了沈海涛。现在你来扮演他巡夜,证明他已经洗脱了嫌疑,否则警方不会让他回来。如此一来,那幕后真凶就要着急了,他势必会想办法来打探虚实。这也是你巡夜时候要格外注意的,与你接触的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必须要万分的谨慎才行。”

“放心吧,只要他敢露面,就绝对再无逃脱的可能。”这点儿自信谢江还是有的。

“人都已经安排好了,随时会接应你的。”说完,白中元看了看表,“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时间了。”

昨晚是六点巡夜,按照以往的规律今晚将会在七点开始,左右时间都尚有富余,谢江在打扮完毕后便将盘桓于心间的疑问摆列了出来,这其中有关于叶止白的,也有关于白中元侦查案情方面的。

比如,叶止白为什么要躺在地上模仿沈海涛的死亡方式?

比如,他究竟知不知道命案的发生,又进没进入过那座院子?

又比如,白中元为什么认定叶止白不是犯罪真凶?

对于上述这些问题,有的白中元已经提前找到了答案,有的则是在黄昏时分刚从叶止白口中求证到。

“我之所以排除掉叶止白是杀人真凶,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犯罪动机,虽然有可能与何正所说流浪狗之事结仇,但绝对不会上升到你死我活的高度,再说叶止白也没有那么大胆子和那么狠的手段。说的更加直白粗浅一些,以他混乱的思维和头脑,根本就没有能力设下那么缜密的一个局。”

“那前面两个问题呢,他是怎么回答的?”谢江追问。

“模仿沈海涛的死亡方式,是因为他单纯觉得“好玩儿”,甚至可以归为恶作剧,至于有没有进入过院子……”

“他进去过对吗?”谢江心里有了答案。

“是的。”白中元点头,而后将目光投向了沈海涛的住所,“他们两人没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妻之恨,然生活中还是有着极深过节的。叶止白的确没有胆量谋害沈海涛,却可以借着对方的死来出口气。”

“就像他模仿沈海涛的遇害现场一样?”谢江有所悟,“那不是好玩儿,那是在**裸的羞辱沈海涛,尽管他已经死了。”

“没错。”这点白中元相当肯定,毕竟是叶止白亲口说的,而正是深入的交谈过,现在才会多了几分感慨,“这个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便是人性,善恶共存、对立纠缠而生。绝大多数人就算怀有恨意,在忌惮律法的情况下依旧不敢走上犯罪的道路,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得知憎恨之人遇害后不会拍手称快。就拿叶止白来说,不管彼此之间的矛盾多么的深,他都不敢杀害沈海涛,但却可以在对方死后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些事情不会太大,却足以宣泄积压在胸口多年的恶气。”

“所以叶止白便进入了那座院子,干了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谢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是的。”

“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就如你之前所言,叶止白驱使狗叼走了双与穿在沈海涛脚上完全一样的鞋子,从而能够肆无忌惮的出入于院落之中。这样说来,厨房窗台以及外面的脚印,都是叶止白留下的对吗?”

“嗯。”点头,白中元朝着旁边指了指,“那坛子猪油,还有旁边的米和面,甚至于墙外挂着的腊肠和冻实的肉,都是从沈海涛家里偷出来的。他是不敢杀人,却敢在沈海涛死后顺走一切有价值的东西。”

“这孙子可真够小人的。”谢江苦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也印证了他胆子的确不大,否则早就把主屋的门撬开了。”

“你以为他没有过这种打算?”

“我明白了,他想过撬开门,可是被屋子里的尸体吓到了。”

“没错。”

“那他为什么不报警。”

“你说呢?”白中元不答反问。

“又是人性。”洞悉本质,谢江长叹了口气,“或许在叶止白内心中,也如真凶那般希望沈海涛的尸体别流浪猫狗啃噬掉吧。”

唉……

白中元长唏嘘不已,之前叶止白默认上述想法的时候,他也曾感慨过人性之复杂,悲叹过其人的想法之恶毒。然凡事只能论迹,没有杀人就是没有杀人,不管所思所想如何狠绝,终归是算不得证据的。

“但他的确是知情不报的,这点洗不掉。”谢江提醒。

“也不是洗不掉。”白中元笑笑。

“没错。”谢江深以为然的点头,“有两个地方倒是可以,看守所或者监狱。”

“好了,不说这个了。”叶止白的事情自有人负责受理,白中元更关心的还是眼下巡夜的事情,“马上七点,准备准备出去吧。”

“帮我检查检查,这身装扮没问题吧?”

“军大衣、中山装、蓬头垢面一只眼,莫说是在晚上,就算白天怕都很难被认出来。”调侃过后,白中元又叮嘱道,“老谢,多余的就不说了,一定要多加小心,不管是谁杀害了沈海涛,都绝非善类。”

“走了,等我的消息。”

……

谢江离开之后,白中元起身关掉了屋子里面的灯,叶止白的工作是巡夜,工资水平属于全厂最低的那一档,平时极为的节俭,容不得半点儿铺张浪费。既是做戏伪装,那必然是要注意到所有细节的。

屋子陷入黑暗,白中元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反正都是等谢江的消息,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将案情再大致思索一遍。这倒不是对今晚的行动没有把握,而是有个疑点是模糊的,具体来说是有关八卦图案的事情。

与黄伯接触不深,仅有两面之缘,不过白中元是相信他的,无论怎说都有着周然那层关系作为勾连。不管周然来到支队的目的是什么,她的人品都是没问题的,种种迹象表明所图的也是为了案子。

然而正是信得过黄伯,白中元内心才愈发的不安。如果将沈海涛身上的谜题解读为八卦图案的话,那么根据所代表的人物、方位等等不就恰好说明了叶止白才是杀人真凶吗,怎么查着查着成了眼下的局面?

还有,不管是何正的指证,还是叶止白的亲口所述,他与沈海涛生前是有着极大矛盾的,这也就代表着沈海涛不会轻易与之接触,可为什么在临死之前要跑去求卦卜命,这分明就是说不通的。

“难道说,沈海涛借此算计了叶止白一把?”这个念头刚刚浮现,便被白中元否定了,没有人会用性命做局陷害他人,这样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除非,沈海涛知道自己求平安无望,处在了十死无生的时局中。可若是这样,他为什么没有逃走,反而是听从了叶止白的话,将门反锁留了下来?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白中元怎么都想不明白,“难道八卦所指真是叶止白,沈海涛是借助他的手来留下真凶的线索?”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就是不知道如此猜想是否贴乎事实。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他平静的思考。

……

当门打开的时候,白中元感受到了一股扑面的冷风,抬头看到披着白雪、拎着铜锣的谢江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

“没有任何的异常。”一边拍打着积雪,谢江一边回应道,“这一圈转完,我算是明白肉联厂为什么要有个专门巡夜的了,工人没有见到几个,光听狗叫猫嚎了。说起来也奇怪,哪儿来的这么多流浪猫狗啊?”

“这个我问过何正,主要是屠宰车间较为老旧,下水管道年久失修,围墙外污水池治理不够彻底,气味儿血水什么的外泄弥漫就全给招过来了。据说年后屠宰车间要做彻底的修缮,到时候就会好很多了。”说完,白中元从旁边拉过了一把椅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来来来,到炉子边儿上烤烤。”

坐下之后,谢江又将巡夜的事情详细的说了说,因为天冷下雪,很多人都从食堂打完饭回到了宿舍去吃,整个厂区可谓是人影寥寥。就算偶尔撞到三三两两的,一听到铜锣声也就没了打招呼的兴致。

侧面证明,叶止白的人缘儿确实不怎么样。而路上没有人上来套近乎,也说明了幕后真凶尚未采取行动。

今晚是单点巡夜,也就意味着每转半个多小时能休息一个多钟头,总得来说并不累,就是积雪多了以后走路费点儿劲。

一圈、两圈、三圈……

当时间来到凌晨一点的时候,谢江第四次拎着铜锣出了门,这次白中元不仅进行了慎重的叮嘱,还电话通知外面的几名刑警小心隐蔽的进入厂区。根据案件征象来看,后半夜才是需要重点盯防的。

雪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那幕后真凶还会趁着夜色出没吗?

……

又一圈转完后,谢江有些疲惫的回到了屋子里,与白中元小声交流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从七点转到了现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眼瞅着这长夜都快过去三分之二了,再等可就天亮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干等着了。”看看手表已经一点四十分,白中元开始沉不住气了。

“中元,你想做什么?”

“去沈海涛的家里。”

“现在?”

“没错,就是现在。”点头,白中元做着解释,“刚刚我想到了遗漏的一点,必须要赶快做出弥补。”

“什么?”

“时间差。”

三个字,让谢江愣了下,少许猛然醒悟:“我明白了,你说的遗漏点是我们完全站错了立场,从巡夜开始,我们所想的是会不会遇到可疑的人,然而在幕后真凶看来,在我们完成一圈巡夜之后,才是他出没的最好机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很可能就意味着沈海涛的家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错。”狠狠拍了拍额头,白中元抓起墙上挂着的另外一件儿脏污遍布的军大衣便推开了后窗,“如果犯罪嫌疑人真注意着这里,那么刚刚已经看到你回来了,也就意味着正门走不成了,只能翻窗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白中元拒绝,“一旦让嫌疑人察觉到屋子里面没有了人,那势必就会打草惊蛇。”

“那你千万要小心,有情况立刻示警。”

“放心吧。”抬手示意后,白中元便爬上了后窗,愣了一下后又回头道,“把火炉旁的那一截细铁丝给我。”

“干什么用?”

“沈海涛家的后窗是不能走的,倒不是打不开,而是会留下脚印。前门门锁撬开了不假,但却贴上了封条,动不得。”

“何必这么麻烦,把人都招呼过来布控,看到可疑人员直接抓就是了。”谢江耿直的脾气又上来了。

“不行。”白中元严词拒绝,“老谢,我们费尽心思布下这样一个局,就是因为手里没有关于犯罪嫌疑人的直接证据。人好抓,取证难,必须人赃俱获才行,否则只会前功尽弃。眼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那……那你一定要小心。”谢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等我消息。”

……

从后窗翻出之后,白中元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谨慎观察四周的同时悄悄朝着沈海涛家厨房的位置摸了过去。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为了避免弄出动静和动作幅度过大,足足走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厨房的外面,并没有任何新的脚印,越下越大的雪几乎将之前的痕迹快要全部覆盖掉了。

小心翼翼的进入院子,白中元脚步放到最轻朝着门靠了过去,因为贴着封条又担心暴露,他只能慢慢趴下来观瞧。目光穿过门缝看到的是那张八仙桌,桌子上空无一物,屋子里也开不到任何的光源。

“难道错了?”白中元心里嘀咕着,便打算起身去两侧的窗户看看,而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了轻微的声响。

屏息凝神,白中元将目光投向了声源处,随后看到了诡异的一幕,西侧卧室的门正在缓缓打开,随后出现了一个缓慢倒行的人。那个人拿着手电,光源处被毛巾包裹着,亮度不强却足以满足人的视野需求。

手电左右扫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手电光落在卧室衣柜的镜子上时,白中元从错位的角度看到了一张脸。那张脸毫无血色,呈现出的是断绝生气的灰白,目光呆滞,表情极为的僵硬,仿佛失去了思维的行尸走肉。

而正是这张脸,让白中元感觉到后背泛起了如坠冰窖的彻寒,头皮发麻的同时浑身的汗毛孔也瞬间炸开了。

因为那张脸他见过,是已经死去的——沈海涛。

第十三章 老相好

民俗与科学从来都不是对立的,融合糅杂到一起也并不矛盾。之于白中元而言,这世间所有的祸乱皆起自人心。

若世间有鬼,何来那么多的冤屈与不平事?若真有轮回,自己又何必涉险踏入这扑朔迷离的时局当中?

惊吓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出现的太过于突然,超出了事先的心理准备范围,尤其是那张早已经印刻在脑海中的脸,着实与之前的预想全然不搭边。明明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就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强大的心理素质,是每名刑侦人员所必备的,在短暂的惊魂之后,白中元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已经慢慢沉落了下去,当砰砰的擂鼓声从耳边消失之后,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同时思考起了应对之策。

“如果现在冲进去,倒是能抓捕到屋子里面的人,可正如之前所担心的一样,怕是很难获取到确凿证据。”念及至此,白中元鼓起一口气咬了咬牙,“左右都是差这一哆嗦,倒不如再等等。”

当然,这种等并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干等,而是将抓捕风险降到最小的准备。如此一来,以往万一的铁丝便派上了用场。屋子的窗户是老式的,铁丝完全可以在预留的透气孔当中来回穿梭,缠绕食指铁丝的前端便成了圆圈,小心翼翼的碰触到插销后来回提动,伴随着咔哒的声响窗户应声而开。

声响的刹那,白中元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确定没有惊动屋子里面的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翻窗进入。两间卧室中间隔着客厅,加之他的脚步很轻,所以直到顺利进入依旧没有暴露在那个人的眼皮下。

藏身观瞧,略显微弱的手电光已经停了下来,从失去了镜子的反光判断,那个人已经打开了柜子的门。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正在仔细的寻找着什么,彻底坐实了鸡鸣狗盗的可恶行径。

啪嗒!

就在白中元思索着要不要靠过去的时候,西侧的卧室中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一般。在行小偷小摸的勾当时,作案人往往是十分谨慎的,过程中一旦弄出动静,势必会慌乱的收拾然后躲藏。然而抬眼看去,那个人并无慌张的举动,相反站起身将手电照向了胸前。从抬起的左手以及垂下的头颅判断,他应该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仔细观瞧辨认。

“就是现在。”

心中做出决定的刹那,白中元从腰间掏出手枪的同时也踹开了门,三步并两步直接朝着西侧卧室冲了出去。

不许动!

突然的呵斥宛若平地生雷,将那个人惊得身体一颤,而后抓起旁边的杂物向身后扔出的同时也奔着窗户而去。

砰!

好不容易等到了嫌疑人的现身,白中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右手抬起直接扣动了扳机,伴随着枪口红光的乍现,震耳的声响也回荡在了屋子里面,紧接着便是玻璃破碎以及由远及近的呼喊。

谢江他们来的很快,而且动作远没有白中元那么小心,直接采用暴力手段踹开了贴着封条的正门,而后鱼贯前冲涌入了略显拥挤的房间之中。灯被打开,屋子里一片通明,逼得那名嫌疑人再也没有了躲藏的可能。

目光扫过蹲在墙角的人,谢江直接对身后几名刑警下达了命令:“这里交给我和中元,你们分成三组,一组去封锁道路,不要让任何闲杂人靠近;另一组去联系厂区的负责人,后续的工作还需要他们的配合;至于另外一组,直接把车开过来,嫌疑人既然已经落网,就要尽快带回队里去。”

“明白。”

伴随着几名刑警走出去,屋子里也安静了下来,白中元将枪收起,指了指墙角:“老谢,他手里有赃物。”

赃物这两个字,等同于给谢江隐晦的告知,对方手里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危险,加之他本就是急性子,应声时已经将手铐摘了下来,随后靠近到墙角:“把东西放在地上,双手后背,千万不要有多余的动作。”

那人似乎已经接受了结局,将找到的东西放下之后,双手缓缓的伸到了后面,并没有做任何的挣扎和反抗。他面朝着墙壁,穿着高领的外套,外加头部深埋胸前,所能看到的只有后脑勺,侧脸都不能得见。

“抬头,转过来。”

此时,白中元的双眼已经停止了眨动,他想看看这个人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那么逼真的还原了沈海涛的长相。似乎感受到了那丝紧张感,谢江向后退出一步,右手已经摸向腰间警惕的防备着。

一步、两步……

那人幅度很小的挪动着脚步,最终将那张脸呈现了出来。

“靠……”

在看清那张脸的刹那,谢江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少许回神,直接过去狠狠的踹了一脚:“他娘的,大晚上的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白中元没有制止谢江的动作,相反也借此暗出了口恶气,直到现在他才弄明白眼前这人耍的小手段。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原本的大小应该跟摆列于灵堂的相差无几,经过裁剪之后正好能覆盖住人的面部。

“你到底是谁?”

“问这么多干什么,摘下来不就清楚了。”说着,谢江已经伸手抓住了面具式的照片,狠狠一拽将那人的阵容暴露了出来。

在看清楚这个人的面貌之后,白中元又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这个人他同样认识,并且留有不错的印象。

“丁亮,怎么是你?”

“……”

丁亮面如死灰,并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中元,你看这是什么?”掏出手套戴上,谢江小心翼翼的将墙角的赃物拾取了起来,那是一块碎片。

接过来之后,白中元仅仅看了一眼,心中便已经有了定论:“老谢,我们推断是对的,这果然是一条串着的线。”

“没错,这分明就是明仿汝窑三足洗的另外那部分。”

“收起来吧。”

“现在怎么办?”问着的同时,谢江将碎片小心翼翼的收拾了起来。

“你先带他回队里。”

“你呢?”

“我再看看现场。”

“成,一会儿见。”

谢江知道白中元如此着急带走丁亮的用意,一来是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小,二来是必须抓紧时间进行突击审讯。倒不是查清沈海涛被谋害之事刻不容缓,而是沈海涛生前牵扯着很多的人和事。比如已经进入警方视线的楚六指,这个人在省城混了那么多年,所涉之事甚多,必须要趁热打铁才行。

……

谢江带着丁亮离开之后,白中元开始勘查起了现场,床上、床下、柜里、柜外,全全面面的检查没有任何的发现这才来到了客厅当中。打开灯朝着八仙桌后面的长条香案看去,上面隐约看到了几点尚未融化的白雪。

屋子的正门以及左右卧室的窗户都没有被破开的痕迹,也就意味着丁亮进入只能走后窗这一条路,可为什么看不到脚印。

“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

搬过椅子,白中元站到高处查看,发现用猪油黏住的密封条有错位的现象,小心揭下来推开了窗户。外面是那三块石头搭建起来的台阶,上面有着清晰可见的脚印,尚未被落雪覆盖,显然不久前留下的。

将手伸出去触摸,又看看屋子里星星点点尚未化开的雪,白中元终于找到了答案:“倒是挺聪明,还知道用塑料袋套住鞋子。这样就可以避免脚底沾染积雪,从而不会在屋子里留下潮湿的脚印。”

疑问解开,白中元摇头笑了笑,然很快便皱起了眉头。之前勘查现场的时候,后窗外面发现了脚印。叶止白曾经亲口说过,虽然他偷了沈海涛的鞋子,但却只从厨房的窗户出入过,巡夜的时候也从未靠近过后窗,那就说明之前那些脚印的确是沈海涛本人留下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根据台阶上的猪油推断,当时杀害沈海涛的人是利用流浪猫狗来抹除脚底痕迹的,那为何丁亮现在又使用了简易鞋套呢?诚然,鞋套的确会起到伪装的作用,可并不能彻底抹除鞋底的花纹,毕竟塑料袋是柔软的。

在同样的环境下前后两次进入同一间屋子,却采用了不同的抹除痕迹的方式,这其中是否有问题呢?利用猪油麻烦了些,难度也会更大些,却抹除的更为彻底,相反使用简易鞋套方便了些,可暴露的风险无疑会增大。

还有,谋害沈海涛之前,犯罪嫌疑人的处境是安全的,当警方介入案件之后暴露的风险则会大增,丁亮能设下这样的局,不可能想不到这些,那为何他要冒险进来,又没彻底规避、掩盖掉足迹呢?

这本是个不起眼的小细节,却在白中元的脑海中反复的翻转着,而越是深想,就越是觉得有些说不通。

“白队,您趴在窗户上干嘛呢?”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转头白中元看到何正已经进入了屋子,正好奇的看着。

“例行公事。”说着,白中元将密封条复位跳下了香案,“何主任,你来的正好,刚才的事情应该听说了吧?”

“嗯。”

何正点头,语气中满是惋惜:“之前叶止白被带走,我以为他就是杀人凶手。没想到另有其人,更没想到会是丁亮。”

“人心难测嘛”回应后,白中元趁势问道,“对了何主任,你对丁亮了解多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勤劳、本分、为人厚道。”给出评价,何正也露出了不解之色,“按理说,丁亮不会做这种事儿啊。”

“他跟沈海涛的关系如何?”白中元追问。

“丁亮是沈海涛工作车间的主管,据我所知就是一般同事的关系,也从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过节之类的。”

“那最近丁亮有没有什么反常?”

“没有。”何正摇头,“时近年关,厂里忙的紧,所以车间主管每天都要进行工作汇报,我们天天见面,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至于沈海涛,他跟丁亮打照面更多一些,我了解的并不多。”

“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白队太客气了,吩咐就是。”

“去找几个同车间的职工,稍后我们了解下情况。”

“这没问题,给我十分钟。”何正拍着胸脯保证。

“我们出去吧。”

……

按照以往,既然赶上了白中元势必会亲自进行调查的,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丁亮,想的都是盘桓在心间惴惴不安的疑问,必须尽快赶回队里。于是在吩咐过留下的几名刑警之后,便与何正告了别。

来到宿舍连接厂区的侧门时,白中元看到了七八道黑影,抓雪揉球扔出去之后,听到的是猫狗急速逃窜的声音。

“看来屠宰车间翻盖之前,还真缺不得叶止白。”抬头看天呼出一口气,白中元又嘀咕了一句,“可惜啊,这差事他做不成了。”

想到叶止白,白中元便觉得头疼,尤其是之前的盘问更是让他彻底认清了这个人,疯疯癫癫的没个正经,从他嘴里挖点儿实际的东西那叫一个难。倒不是不说,而是说了听不懂,前言不搭后语,跟听天书似的。

“但愿丁亮那里能打开突破口吧。”

心中祈祷一句,白中元便急匆匆朝着肉联厂大门走去,掏出手机刚想打辆车,突然闪出了一条信息。

“过了今晚,就见不到你的老相好了。”

白中元看到这条信息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发错了,第二反应是有人恶作剧,第三反应则是后背泛起了寒意。此时此刻,他想到了耗子在医院遇袭的事情,当时有三名嫌疑人出现过。邱宇墨已经死了,苏浩又有着秦时雨作证是去探望其母亲的,另外一人则线索全无。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让白中元不安的是那晚同样收到了一条来自于陌生人的短信,与今晚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

想到这里,白中元赶忙回拨了过去,然而无论怎么打,电话都会于第一时间被挂断,不得已只能回条信息。

“你是谁,什么老相好?”

少许,收到了回复。

“你的心可真够薄凉的,前些日子你在她家住过,还不止一次成双入对的出入过小区,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

“许琳?”

白中元的心悬了起来。

“大概是吧。”

“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哪儿?”

不管当下关系如何,白中元都必须想办法找到许琳。

“你说,死人会去哪儿?”这条信息刚到,紧接着又是一条,“提示给你了,她能不能活下来就是你的事儿了。对了,不要妄图追查我的身份,这张卡从没有使用过,也将会是最后一次使用。”

手机黑屏,白中元陷入了绝望之中。

第十四章 亮底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抓到了丁亮,起获了明仿汝窑三足洗的另外一块碎片,没成想这个节骨眼儿上却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

许琳,怎么就会遭遇了袭击呢?

疑问重重,暂时却找不到任何的答案,发送信息的号码已经处于无法拨通的状态,这条线索已然断掉了。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摆在白中元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快根据提示找到许琳。

心急如焚,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乱阵脚,首先要做的是核实情况,在拨打许琳的手机关机之后,白中元又赶忙联系了方言,得知许琳去追查楚六指的事情再未归队,匆匆将信息的事情做了简述。

“你还在肉联厂吗?”方言的语气无比严肃,那不光是因为着急,还隐藏着一股蒸腾而起的怒火。

“刚上出租车。”

“长江大道第二个十字路口等着,我马上带人过去。”说罢,方言又急促补充着,“你好好想想,许琳可能在什么地方?”

“明白。”

电话挂断之后,白中元催促司机加速的同时,大脑也飞速的运转起来,他必须从短信提示中找到线索。而且这条线索必须要准确,否则很可能会酿成无法承受的结果,毕竟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去什么地方呢?”

这可以算作是明显的提示,但依旧存在着较为广泛的范围,比如灵堂、比如火葬场、又比如墓地。

三成左右的概率,并且只有一次机会!

……

“去哪儿?”

方言沙哑的开口时,目光也盯住了白中元,那双凶光迸射的眼睛里泛着血丝,如同两把即将出鞘饮血的刀子。

“西山墓地。”

咬咬牙,白中元做了决定。

“确定?”

“嗯。”

“小王,西山墓地,有多快给我开多快。”命令下达,方言又使用车载通讯通知了谢江:“全市范围内一共有五座火葬场,都不能遗漏,如果发现了许琳,必须以她的安全为重,必要时直接击毙嫌疑人。”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许琳出事后,谢江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忙审讯的事情,应声之后便切断了通讯。

按照方言的意思,去往西山的路上是要警灯闪烁、警笛长鸣的,毕竟这样可以保证一路畅通无阻。但在白中元的坚持下放弃了,因为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追捕事件,警报拉响之后很可能早早的便会暴露。

神秘人发来的信息给出了明确的提示,无论是什么人袭击了许琳,她现在都面临着极大的危险。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莫说这些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们了,被逼急了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一路疾驰,大概四十分钟左右抵达了西山的脚下。

墓地,本是掩埋离世之人骨灰、承载子孙后代哀思的地方,总得来说是神圣、悲沉、肃重的。但近些年被那些缺德的王八蛋们硬生生炒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房地产,并且还恬不知耻的分了个三六九等。

西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古人擅弄风水,墓地讲究依山傍水、藏风纳气,故而作为太行山脉分支的西山,也就被视为了风水宝地。

确切的讲,西山墓地是三家无良公司弄出来的,一个主打运势、一个强调福泽、另外一个更狠,荫泽功名。其实说白了,全他妈的都是在扯淡,那帮狗娘养的说的天花烂坠,不过是为了多赚点儿黑心钱罢了。

既然是三家公司,自然也就分成了三个墓园,价格同样也分成了三个档次,逼迫着白中元要再做一次选择。

“方队,三条路,咱们走哪一条?”岔路口,小王停车问着。

“你说。”方言直接将皮球踢给了白中元。

早料到会是这样,于是白中元不假思索的回应道:“据我所知,西山有两个墓园是有人看守的,都是靠向北方山势隆起之处,只有南边儿龙脉之相不显的地方,是开放性质的。如果犯罪嫌疑人真的带着许琳来了这里,那必定会规避暴露的风险,所以我觉得他们真要在西山,一定是最南侧的墓园。”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直接说目的地不好?”埋怨白中元啰嗦之后,方言直接命令道,“小王,最南边,找个隐蔽的地方停车。”

车子行驶出三四公里后,在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

“实弹上膛,暂时不要打开保险,注意四周,及时示警。”说完,方言率先下了车。

这里的山势的确不高,可那是相对于北方来说,但实际的海拔还是有三四百米的,况且这墓园的面积很广,想要尽处搜寻难度十分之大。好在今晚一直下着雪,可以根据脚印来确定可疑的方位。

“这边儿。”白中元率先发现了脚印。脚印是两串,意味着当时是两人并行的,可疑的是痕迹并不凌乱。

“如果真是许琳他们留下的,说明了两种可能。一种是许琳被彻底的控制住了,另外一种是她昏迷了,被人背着或是抬了上去。否则现场痕迹不会如此整齐,这也意味着形势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

“不管是哪一种,尽快找人吧。”方言开始发力加速。

顺着脚印,白中元他们来到了一道山梁上,因为刮风的缘故,脚印已经很难再寻觅到了。

“怎么办?”小王问。

“分头找。”方言朝着下面指了指,“小王去左边,中元走右边,中间交给我,遇到可疑情况及时示警。”

“明白。”

……

三人分散之后,白中云开始朝着右下方走去,因为是从墓园的后面上来的,所以向下没一会儿便开始出现了墓碑。有了墓碑以后,本就不好的视野变得更为糟糕,再配上墓园种下的那些松柏,俨然有了种抓瞎感。

墓碑林立,树木稠密,将声音也隔绝掉了,除了双脚踩在积雪的上的嘎吱声外,四周一片寂静,平添了一股悚然之感。当然,障碍物多了之后也有好处,阻隔掉山风之后,又能对足迹进行追查了。

很快便有了新的发现,消失的脚印再一次出现,延伸到了下方的深处。方言和小王没有任何的示警行为,说明当前的搜索并不顺利,眼前的足迹很可能关系着能否找到许琳,所以白中元急匆匆追了下去。

越是向下,积雪便是越深,很快便没过了脚面,顺着鞋帮沉入脚底化开,冰凉和潮湿倒是能够忍受,可那股滑腻感却很是折磨人。尽管白中元已经十分小心了,却还是踉跄几下后倒地滚了下去。

当撞击的疼痛感传来时,白中元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揉揉疼痛的地方开始向着四周打量。入眼的景物与之前所见一样,墓碑、松柏还有飘飞的白雪,所幸始终追踪的脚印还在,延伸到了左前方。

这里的脚印很深,像是不久之前留下的,保险起见白中元放慢了脚步,弯着腰朝着可疑方向细细搜寻着。

这次,终于有了收获。

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有个人背对着跪在地上,初步判断那是一个男人,身体一前一后有节奏的耸动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色情狂在**的驱使下做着不雅之事。稍稍侧头,白中元发现对面还有个模糊的人影,靠坐在松树上,似乎已经失去了行动和反抗的能力,否则不会一动不动。

“是许琳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白中元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掏出手枪的同时,也悄悄靠了过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

当视线变得清晰时,白中元中元看清楚了靠坐在松树上的那个人,熟悉的脸庞,不是许琳又是谁?而最恐怖的是,许琳的裤腿已经被卷了上去,跪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正在用黑乎乎的双手肆意抚摸着。

“你大爷的……”

眼前的一幕,已经触及到了白中元的逆鳞,口中暴喝的同时,身体也朝着前面扑了出去,右手狠狠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传出,那人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不顾枪把处黏连的鲜血,白中元欺身再上直接用枪顶住了那人的额头。

此时此刻,也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人的长相,六十左右的年纪,一字眉致使面相看起来有着几分凶悍。被手枪指着没有半分的慌乱,说明此人的心理素质极为不错,倒是符合犯罪分子的那股狠辣和丧心病狂的劲头儿。

“你是谁,说?”

“你又是谁?”那人舔了舔头上流下的血迹,不答反问着。

“你把她怎么了?”白中元指着许琳。

“你觉得呢?”

砰!

毫无征兆的枪响,既是给方言和小王的示警,同时也是对眼前这个人的震慑:“你到底说不说?”

或许是被枪声吓到了,那人终于收起了强硬的对立态度,指着旁边说道:“你想知道我在干什么,看看不就行了。”

小心防备着,白中元转头朝着松树下面看去,许琳的脸色很差,已经陷入了昏迷,双脚的鞋子都被脱了下来,裤腿也卷了上去。在看看身下的这个人,衣服敞开,保暖内衣提起,显露着褶皱的肚皮。

“王八蛋,我杀了你。”

“中元,住手。”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呵斥的声音,而后是火急火燎赶来的方言和小王。

“白队,许队怎么样了?”问着,小王来到了近前,看清楚后爆句粗口狠狠朝着那个人踹了过去,“操你大爷,我他妈弄死你。”

“小王,规矩点儿。”方言大喝,随后转向白中元,“还有你,把枪放下。”

“方队,可是许队她……”小王不想罢休。

“这是命令。”方言立眼,而后伸手,“把枪给我。”

“……”

白中元没有说话,更没有松手。

见此,方言只好换个方式:“你去照顾许琳,把他交给我,快去。”

“你不要动他,一会儿我来。”丢下一句话,白中元收起枪便朝着许琳走去,弯下腰便要帮她穿上鞋子。

“如果你想让她截肢,那就继续。”就在这时,那个人说话了。

“你什么意思?”方言皱眉。

“你说我什么意思?”那人毫不畏惧的回应,“你们以为我是在占她便宜吗?”

“犯罪现场就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小王说着又要动手。

“等等。”

就在这时,白中元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复杂的盯住了那人:“难道我们错怪你了,你其实是在帮她暖脚和腿?”

“我没那么好心,只是不希望看到好好一个闺女成了残疾。”

“到底怎么回事儿?”方言放开了手。

那人擦擦血迹,随后径直朝许琳走去:“最近扫墓的人多,香火旺、贡品足,所以便吸引了很多的动物过来,我白天下了很多的套,琢磨着晚上过来看看有没有收获,谁知道就碰到了这姑娘。”

“当时的情况怎么样?”方言追问。

“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呆了多久,反正时间不短,否则双脚和双腿不会出现冻伤。这里环境恶劣,而我腿脚又不方便,想要把她带出去很困难,所以只能尝试唤醒她,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先保证她的双腿双脚不会冻坏。”

“这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此时,小王有了几分愧疚。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那人似乎完全不介意之前发生的事,一心只想着救人,摆手招呼着白中元,“把她的双脚放到怀里裹住,然后用手搓腿加速血液循环,力道不要太大,否则会伤到她。”

“好的好的。”照做之后,白中元有些尴尬的说道,“刚才错怪您了,还希望不要介意,我给您道歉。”

“你小子下手够狠的,再重点就不是流血了,我得陪阎王爷下棋去了。”

“您的伤没事儿吧?”说起这个,白中元更愧疚了。

“放心吧,死不了。”

“您怎么称呼?”

“叫什么重要吗?”

“重要,如果不是您,她很可能已经遇难了,改天必须登门致谢才行。”

“我就住山下的那个村子,乡亲们都叫我老鬼头。”

“鬼,鬼叔还是鬼伯?”小王凑了过来。

“叫老鬼头。”说完,示意小王帮忙,“你们赶紧把人弄出山去,冻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尽快去医院才行。”

“明白。”

“老鬼头,今天这事儿谢谢你了。”感谢的话说完,方言又不动声色的警告着,“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们都是警察,今天过来是调查一起案子,所以后续会向你了解些情况,这几天你不要外出,也希望到时候积极配合。”

“我敢不配合吗?”老鬼头有点儿混不吝的意思。

“人命关天,我们先走一步。”

“不送。”

上车之后,小王有些不解的问道:“方队,为什么不把老鬼头一起带回去,就算他是在救治许队,但仍然是比较可疑的。”

“你啊,还是侦查经验少。”方言示意小王专心开车,这才解释道,“我刚才注意到老**儿的衣摆都冻住了,显然呆在那里的时间不短了,如果他真的对许队图谋不轨,早就已经得逞了,根本不会给我们发现的机会。”

“明白了。”小王点头。

“再开快点儿。”

急促吩咐后,白中元将目光落在了许琳的脸上。

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心疼。

……

在车子急速驶向医院的时候,老**也来到了山梁上,站在风雪中沉默好一会儿后,掏出电话拨了出去。

“狗日的牛望天,老子快被冻死了不说,还差点儿暴露了。”

“嘿嘿……”

阴笑两声,老牛这才回应道:“你也说了是差点儿,不是没暴露吗?还有,你觉得白家那小子怎么样?”

“莽夫。”说着,老鬼头摸了摸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为人冲动,不过下手倒是够狠的。”

“我的底牌已经亮给你了,现在该你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吧。”

“你为什么选择白中元?”

“因为他是白志峰的儿子。”话说至此,老牛的语气阴狠了几分,“我想看到他亲手将白志峰送入监狱。”

“……”

这句话,让老鬼头陷入了沉默,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放下那件事对吗?”

“你不也一样吗?”说完,老牛似乎失去了耐心,“亮出你的底牌吧。”

“你泡好茶,我现在就去找你。”

第十五章 讲故事

今冬多雪。

古玩市场全部都是仿古的建筑,加之临近年关氛围渐热,数不尽的红灯笼摇曳在风雪中,钩织出了一副富有诗意的画面。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代表着团圆与祥和的临近,但之于少数人而言,起到的作用仅仅是照明罢了。无论眼中看到的场景是何等的喜庆,那风停不了,那雪也照旧要下。

终究,还是要承受那份噬心的孤独和刺骨的寒。

当牛望天打开店铺门迈入风雪中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街头的牌楼之下,老鬼头的身躯在雪夜空旷街道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羸弱,不过他迈出的步伐却很是坚定,那股勇往直前的气势无比盎然。

“我们多久没见了?”

“二十五年。”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唏嘘过后,老鬼头冷笑道,“把老朋友拒之门外,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朋友,我们还算是朋友吗?”牛望天没有任何邀请入内的意思,说话时语气中的讽刺之意更是毫不掩饰。

“也是。”老鬼头脸色黯然的点头,又说,“当年那件事情过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确脱离了朋友的范畴,但自打你那天拨通我的电话之后,就意味着已经有全新的关系建立了起来,说句合作伙伴不过分吧?”

“当然,十分贴切的称谓。”

“既然是合作伙伴,是不是该坦诚相待,你的茶呢?”说着,老鬼头指了指夜空,“难不成以风洗盏,化雪煮茶吗?”

“你知道我的为人,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说罢,牛望天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咄咄相逼道,“一句话,亮出你的底牌。这不仅是合作的基本原则,更是日后是否继续联手的基础。”

相互凝视好一会儿,老鬼头才缓缓点了点头:“你的底牌是白中元,我的底牌也不差,还要说的更直白吗?”

“必须说。”

“半年前支队的人事调动你清楚吧?”

这句话如同蜡烛,点亮了牛望天的眼睛,但他还是保持了谨慎:“挑明了说吧,是副队许琳还是法医周然?”

“有什么区别吗?”老鬼头反问。

“……”

牛望天没有说话。

“你从哪里获取的情报?”老鬼头转移了话题。

“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那个丫头,如果我去的再晚一些,后果会十分严重,就算是冻不死,也会大概率留下永久性的残疾。”

“看你的样子很生气?”牛望天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条人命。”老鬼头愤怒。

“我当然知道那是一条人命。”说完,牛望天露出了带有深意的笑容,“而且现在我还确定了一件事情,她就是你的底牌。”

“……”

这一次,老鬼头没有回应。

“被我说中了吧?”牛望天的脸上有了几分的得意之色。

显然,老鬼头并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情,而是死追着之前的问题不放:“回答我,谁给你的情报?”

“如果我说是一个陌生人,你信吗?”不得已,牛望天只能正面作答。

“陌生人?”老鬼头有了些困惑。

“当然,也有可能是故人,总之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的信息。”

“哪位故人,秦长天还是白志峰?”刚刚说完,老鬼头便做了否定,“不对,如果是他们的话直接去救人便是了,根本不会通知你。再说以你们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他们也根本不会搭理你。”

“同样,也不会搭理你。”

“少废话,快说那位故人是谁?”

“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忘记当年散伙时的另外一个人了?”

“你是说曲国庆?”老鬼头终于记起来了,但却依旧费解,“他不是在做物流公司吗,难道这些年屁股也沾上屎了,否则他怎么会知道那丫头遇袭的事情,毕竟敢对警察下手,背后的能量一定很大。”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不一定是屎,还可能是尿。”说完,牛望天紧紧盯住了对方的那双眼睛,“你早就该认清一个现实。”

“什么?”

“我们都不干净。”牛望天话中有着自嘲,也有着讽刺,“在当年那件事情没有大白于之前,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身的屎和尿。”

“这话粗鲁,不过我喜欢。”老鬼头深以为然的点头,“尤其是那俩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臭味相投,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了。”牛望天笑着伸出了右手。

“我更关心是什么茶?”老鬼头错步走向店铺,毫不领情。

“当年散伙时,我们喝的什么茶?”

“十块一两的茉莉花。”微微一顿,老鬼头讶异出声,“那茶还有?”

“只要用心,总能寻到的。”

“你倒是够执着的。”说罢,老鬼头仰头闭目深深的吸了口气,当眼睛再次睁开时丢下一句话走进了店铺,“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当年的茶。人快入土,茶再入口,那件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但愿吧。”

转身向着远处看过一眼后,老牛拍拍身上的雪跟了进去。

……

如果老牛刚才那道目光是有迹可循的光束,尾随而至便可看到最后的落点,昏暗的客厅中有两人正沉默对坐着。

当凌晨三点的钟声响起时,白志峰将其中的一只杯子向前推了推:“茉莉花茶,泡上一分钟刚刚好。”

“嗯。”点头,秦长天端起杯子深深嗅了嗅,轻抿一口品味良久才感慨道,“说来也怪,这些年喝了那么多品质上好的茶,却总觉得不对口。只有这茉莉花茶,才能让人体会到沁人心脾的滋味儿。”

“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白志峰笑笑,皱纹更深了。

“什么?”

“你老了。”

“你不也一样吗?”反唇相讥,秦长天透出了回忆的神态,“遥想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壮志凌云。想不到一眨眼便到了垂垂暮年,虽说有了些成就和收获,但同时也留下了悔恨和遗憾,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吧?”

“岁月无情啊……”白志峰唏嘘一声,双眼中闪烁起决意的光芒,“时间不等人,这也是我着急开展计划的原因。”

说起这个,秦长天神色恢复正常的同时也放下了杯子,而后压着声音说道:“我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向你通报一个情况。”

“重要吗?”白志峰抬起了头,“如果不重要的话就不要说了,现在的时局下,我不想过多的分心。”

“很重要。”

“你说。”

“封局,已经盯上了当年的事情,今天下午的时候,他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

“这么快?”白志峰微微一惊。

“这应该问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急切的将中元赶回支队,那几块碎片根本就翻不出大的浪花来,这一切都是你冒进造成的。”

“我的确有责任,可你很清楚,再拖下去的后果是什么?”白志峰没有给自己做过多的开脱,而是继续提明着利弊,“首先,如果中元恢复了记忆,整起计划就将泡汤,准备了二十多年,你甘心吗?其次,从封局调来市局开始,就已经预示着当年之事要被重新提起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最后,如果当时我们不动手,谁也不知道那批东西会流向何处,那种后果是承受不起的。”

“唉……”

听完上述的话,秦长天长叹了口气:“要怪就怪那起爆炸案吧,谁能想到会发生那么大的意外呢?”

“是啊,如果顺利,或许这个时候一切早已经了结了。”说完,白志峰摆了摆手,“不说那些了,封局现在是什么态度?”

“看起来像是在做初步的了解,但实质上应该已经着手介入了,因为他已经开始和省厅方面接触了,目的是先弄到当年的卷宗。”

“只是卷宗吗?”

“目前来看是。”

“那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白志峰长出了口气,“当年我们散伙时,那个人利用职务之便偷走了卷宗,这么多年过去杳无音讯,八成已经化作黄土了。只是他这一走,也带走了我们二十多年的光阴。”

说起那个人,秦长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再开口时也变得更为谨慎起来:“老白,你真相信“他”死了?”

“我不相信。”白志峰摇头。

“那你……”

“这么多年都没有露过面,跟死了有区别吗?”

“就算卷宗没有了威胁,那知情人呢?”秦长天还是颇为忧虑,“就算你我不说,你能保证那两人不说吗?”

“你觉得他们会说吗?”白志峰反问,“他们要说的话早就说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因为那件事脱掉珍爱的警服。再说了,当年我们都接受过组织全面的调查,本就是“清清白白”的。”

“看来是我多虑了。”自嘲一声,秦长天又继续道,“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到了最关键的阶段,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封局那里有我盯着,你全力推进计划的进度就好。还有,务必让小浩谨慎、谨慎、再谨慎。”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话说至此,白志峰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老秦,中元那里你是什么意思,要不要把他调走或是强制休假,自打失忆后他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俨然已经成了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你觉得有这种必要吗?”秦长天显然是不赞成的,“在案件侦办方面,中元本就是一根筋,而且爆炸案又关系着他的失忆和未婚妻的身亡,他是不会放手的。与其步步紧逼,倒不如给他些自由的空间。况且你也看到了,这个局自始至终都是他在推动着向前走,只要他不恢复记忆,那对我们就是百利无一害。”

“可就怕事情没有了结之前他恢复了记忆啊。”白志峰忧心忡忡。

“尽人事,听天命吧。”对此,秦长天也表示了无奈。

“喝茶吧。”

“我觉得你该去做两碗炸酱面。”

“饿了?”

“不饿,馋了。”

当两人搅拌起热腾腾的炸酱面时,斜对角楼上的那个人放下了微型望远镜,去厨房翻箱倒柜的寻找起来,最后拿出根黄瓜狠狠咬了一口。

“老白,你不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吗?”

“缺啥?”

“菜码。”

“等着,我去切盘黄瓜丝。”

……

白中元很讨厌医院这个地方,却又不得不守在这里,毕竟谁也不知道许琳的冻伤究竟有多么的严重。医院方面对此表现的极为重视,第一时间进行了抢救治疗,总体来说结果还是能够让人接受的。

2度冻伤:损伤达真皮层,除红肿充血以外,存有水疱、疼痛较剧烈。1~2日后水疤可吸收,形成痂皮,2~3周后愈合,不留瘢痕。

“她醒了吗?”方言问。

“已经醒了,就是有些虚弱。”大夫点头。

“可以进去看看吗?”后赶来的谢江颇为的担心。

“可以,不过交谈时间不能过长,最好不要超过半个小时,她的身体还很许多,要多多休息才行。”

“谢谢。”

进入病房,方言没有着急问遭遇袭击的始末,而是反复强调着许琳要注意好休养,全面配合医生的治疗。

短促的交谈之后,方言接到了一个电话,随后便带着谢江急匆匆的离开了,并示意白中元留下来陪床。

“感觉怎么样?”说话的时候,白中元到了一杯白开水。

“疼。”

许琳的脸色很苍白,与涂抹了冻疮膏的红肿部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气无力的很是让人心疼。联想到这些天发生的那些事情,白中元感觉内心异常的难受,堵塞的胸腔中隐隐泛着一股绞痛感:“我能做些什么?”

“陪我说说话吧。”

“医生叮嘱过,你不能多说话,要好好休息。”

“疼得睡不着怎么办?”

“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咬咬牙,白中元搬着椅子坐到了床边。

“什么故事?”

“白中元与许琳的故事。”

“我们?”

“是的,我们!”

第十六章 病房内

缘分是奇妙的。

两个人的相识其实是一个递进的过程,开端的良好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决定日后关系的是相处和相知,白中元和许琳便是最明显的例子。从协同办案到埋下嫌隙的种子,从猜疑算计的搭档再到共进退的盟友,随着深入的了解而变得紧密起来,完全契合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这句老话。

与其说这是两人之间的故事,倒不如说是白中元的自我反思和隐晦表达的歉意,尤其是想到再晚一点儿赶到西山许琳便极有可能会丢掉性命的时候,内心的悔恨和自责便让他心痛的无法呼吸。

因为许菲的事情,两人在水库共同度过了三天,期间不仅交换了彼此的秘密,许琳更是含蓄的吐露了心意。尽管她是以轻描淡写口气说出来的,可往往越是这样,越是意味着内心想法的真实。

这世间,有太多的真心话包裹着玩笑的外衣,又有太多的玩笑话,最后成为了感情逃遁的唯一退路。

……

当许琳昏沉沉的睡去,白中元帮她捋顺发丝盖好被子轻轻退出了病房,走到楼梯口打开了窗户。当北风夹杂白雪吹打在脸上时,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望向遥远漆黑的夜空,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白中元对着北极星的方向发出了低声的呢喃:“许菲,换做是你,大概也会这样做吧?我已经对不起你了,决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姐姐跳入火坑,我必须阻止她和那个人订婚,你也希望她快乐幸福不是吗?你放心,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等她重新振作起来,我会悄悄离开的。”

在呢喃声被夜风带走的时候,许琳缓缓睁开了眼睛,回想起那个故事,她眉宇间愁容化开的同时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羞涩的红润。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转变,难道这就是因祸得福吗?

挣扎着起身,她拿过手机翻出了钱志浩的联系方式,将不再联系四个字发过去之后直接拉入了黑名单。

“高叔叔,这么晚……”

“琳琳,你电话终于开机了,快把我们急死了,你在哪儿呢?”高凌岳显然还没睡,语气中透着焦急。

“我在医院。”

“医院?”高凌岳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出了点儿小意外。”

“哪家医院,我们马上过去。”

“太晚了……”

许琳刚想拒绝,便被高凌岳打断了:“把地址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高凌岳便带着小渔急匆匆推开了病房的门,当看到许琳冻伤的双腿时,顿时愤怒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得已,许琳只能做出简述。

“你好好养伤,这件事情交给我了,妈了个巴子的,非扒了他们的皮不成。”高凌岳暴跳如雷。

许琳当然不会同意,只能在耐心劝解的同时阐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好半天总算是让高凌岳的气消了几分。

“我答应你暂时不会插手,可如果警方那里迟迟没有进展,就不要怪我了。”

“到时候再说好不好?”

“你啊,唉……”高凌岳心疼的长叹了口气。

“婶婶呢?”许琳趁机转移了话题。

“去泡温泉了,明天才回来。”高小渔说着坐了下来,凑近冻伤的部位轻轻吹了口气,而后给了个暖心的拥抱。

“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婶婶了,免得她担心。”

“嗯。”高小渔点头。

见到两人的情绪都缓缓平复了下来,许琳说起了那个故事:“高叔叔、小渔,还有件事儿我想知会你们一声。”

“你说。”高凌宇又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就在给你们打电话之前,我已经和钱志浩断绝了往来。”

“断的好。”高小渔蹭的站起身来,叉腰损了起来,“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胡说什么呢?”呵斥一声,高凌岳犹豫着说道,“实话实说,断了我倒是不反对,可你父亲那里要怎么交代?”

“我不需要给他任何的交代。”

高凌岳很清楚他们父女之间的种种,于是语重心长的劝着:“琳琳,我知道有些话你已经听腻了,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按照约定,如果年前你不订婚的话,那么也就等同于主动放弃了长丰集团的继承权。我知道你不在乎钱,可总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对儿母子吧,难道忘记当年你母亲是……”

“高叔叔,你误会了。”许琳适时打断。

“什么意思?”

“我和钱志浩断绝了往来,并不代表我放弃了继承权。”

“也就是说,年前你仍然会订婚?”

“是的。”

“和谁?”小渔凑到了跟前,“我认不认识?”

“你们见过的。”说起这个,许琳双颊又染上了红晕。

“见过?”稍稍皱眉,小渔恍然大悟,“是白中元对不对?”

“嗯。”许琳轻轻颌首。

“琳琳,此话当真?”高凌岳一惊,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

“她没骗你。”就在这个时候,白中元推开了病房的门。

……

因为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几人也都没有了生疏感,尤其是高凌岳,双眼凝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上次我心急了些,逼迫着你做出选择,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从我的角度来讲,必须要为琳琳的未来着想。”

“我能理解。”

“歉倒完了,那就说正事儿吧。”高凌岳突然转变了语气,“之前我并不知道你的未婚妻就是琳琳寻找多年的妹妹,所以才没有反对你们的交往。可如今知道了,我表示无法接受,这个你也能理解吧?”

“能。”白中元点了点头。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小渔可见不得棒打鸳鸯,“人家你情我愿的事儿,轮得到你这只妖怪反对吗?”

“怎么说话呢,小心我抽你。”高凌岳立起了眼睛。

“本来就是。”在国外呆了多年,高小渔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先不说姐姐和姐夫是情投意合的,就单说小菲姐姐,她已经去世了,意味着之前的所有都已经结束了,你这完全就是伦理道德的绑架。”

“我不管绑架不绑架,反正我不同意。”高凌岳气的脸色铁青,“小菲生前已经和白中元订过婚,如果琳琳再跟他确定关系,那不等同于两女共嫁一夫吗?这种事情传出去,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姐姐和姐夫都不怕,你怕什么?”高小渔牙尖嘴利,毫不退让,“依我看,你就是个老迷信疙瘩。”

“你给我出去。”高凌岳已经忍无可忍了。

“高叔叔,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这时,许琳开了口。

“……”

高凌岳沉默。

“我知道您的顾虑,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这些我心里都清楚。”感谢后,许琳又说道:“其实这件事情还有着另外的隐情。”

“……”

高凌岳依旧保持着沉默。

“爆炸案发生之前,我和妹妹便进行了相认,当时她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琳姐,什么话?”高小渔追问。

“妹妹说,如果她将来发生了意外,希望我能多多照顾着中元。最好,最好……”

“最好什么?”高凌岳终于开了口。

“最好,能嫁给他。”这一次,许琳没有因为羞涩而低头回避,相反直接将目光望向了白中元。

“真,真的?”震惊之下,高凌岳话都说不利索了。

“真的。”许琳点头。

唉……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高凌岳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罢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拦着了,你们看着办吧。”

“这才是我开明的老爸。”高小渔奉承一句。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瞪过一眼,高凌岳又问,“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但有个问题你们必须给我个明确的答复。”

“您问。”

“你答应订婚,到底是因为小菲的遗愿,还是真的喜欢他?”

“我……”许琳迟疑着。

“想好了再回答。”

“换做以前,我会说是因为小菲。”

“现在呢?”

“我……我想结婚了。”

“琳姐,你说的不是订婚,而是结婚?”高小渔的耳朵很尖,抠起了字眼。

“嗯。”

许琳羞的满脸通红。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求婚啊?”高小渔侧身直接把白中元推到了病床的前面。

“我……”

白中元感觉脑子一片空白,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迹,怎么就直接把上升到了结婚的高度?

“怎么,你不愿意?”高小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本能的想要说是,可看到许琳那张满含期待的脸时,白中元忽然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愿意,但求婚的事儿这么仓促不合适吧?”

“这还差不多。”高小渔点点头,随后说,“爸,我问完了。”

木已成舟,高凌岳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他必须再用最后一个问题打消掉内心的疑虑:“给我个肯定的答复,你爱她吗?”

“我……”

爱这个字眼儿,对于失忆的白中元来说显得很是陌生,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真心喜欢琳琳?”

高凌岳步步紧逼,声音雄浑,然而白中元却仿若没有听到一般怔在了原地。此时,他脑海中全部都是与许琳相处时的画面。而也正是在此时,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心里。

当一幕幕往事尽数掠过眼前后,他忽然察觉想到的竟然全都是许琳的好。知性、干练、聪慧、执着,就连当初腹黑的算计也被可爱的所替代了。而当画面定格在西山墓地、定格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定格在被冻伤的腿上时,早已消失的那股绞痛感又再次袭来,心脏犹如被人扎了一刀,几欲窒息。

疼痛,将白中元拉回到了现实,目光扫过失望的高凌岳和愤怒的高小渔后,聚焦在了对面的那张脸上。羞态正在缓缓褪去,眸子中的期待也正变得黯淡,那双手正悄悄抓紧床单,就连身躯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缓缓向前迈出两步,白中元轻轻伸出双手捧住了那张色泽渐暗的脸,而后凑过去轻轻吻了下光滑白皙的额头。

“你,你……”

许琳哽咽,泣不成声。

边擦拭眼泪,白中元边轻声的说道:“幸福不只属于你我,还属于许菲,订婚的那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好吗?”

“嗯。”

应声,许琳将头埋进了白中元的怀里。

“好感动。”高小渔用袖口擦拭着眼泪。

高凌岳的反应似乎不是很大,欣慰的点头后取出手机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口里骂骂咧咧发着牢骚:“奶奶的,病房里面哪儿来的沙子?”假装抹眼擦去泪光的同时,他调整角度对着白中元和许琳来了个五连拍。

“姐夫,红包。”就在病房中的氛围逐渐变得温馨时,高小渔突然跳到了白中元的身边,笑着伸出了手。

额……

白中元一愣,尴尬的笑了笑:“这个,这个……”

“怎么,这么小气吗?”高小渔顿时不干了。

“不是小气,他是没钱。”许琳现在心情正好,直接许诺道,“想要什么,琳姐一定满足你。”

“真的?”高小渔眼睛一亮。

“真的。”许琳含羞点头,随后指了指白中元,“除了他,什么都行。”

“那我可狮子大开口了。”

“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反悔了。”

“说说说。”与高凌岳对视一眼后,高小渔直接说道,“我要你订婚后从长丰集团继承的一切。”

“没问题。”许琳毫不犹豫的点头。

“等等,那个……”

白中元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赶忙想要做出制止,可又没办法明说,只能悄悄给许琳使着眼色。

“琳姐,有人着急了哦。”高小渔揶揄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白中元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高小渔寸步不让。

“我的意思是,就是……”白中元语无伦次。

“好了小渔,适可而止吧。”制止后,许琳这才解释道,“中元,你有所不知,我们早就有过相关的谋划,小渔并不是要我将来继承的产业,而是要一部分管理权。我是不可能脱掉警服的,又不能将相关产业交到信不过的人手里,所以就把小渔从国外请了回来,专门负责财务这块,也算是帮高叔叔分担下压力。”

“原来如此。”白中元长呼口气。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高小渔不依不饶。

“小渔,你少说两句。”高凌岳走到了跟前,“中元,很多事情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眼下急需做的是确定订婚日期,你的打算是什么?”

“这个还是叔叔您做主吧。”许琳把话接了过去,“最近支队很忙,我们可没时间操心那些事情。”

“成,那就我来安排吧。”高凌岳应了下来。

叮铃铃……

就在许琳又想开口时,白中元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之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少许挂断了电话。

“队里的?”许琳问。

“嗯。”

“去忙吧。”

“那你呢?”

“小渔今晚陪着我。”

“放心吧,我会把琳姐照顾好的。”说道正事儿,高小渔顿时恢复了正经的样子。

“那我就先回去了,高叔,回见。”

“注意安全。”

急匆匆走出病房,进入电梯时白中元也拨通了谢江的电话:“刚才不方便说话,叶止白到底怎么了?”

“疯了。”

第十七章 依赖症

赶往支队的路上,白中元一直在思索着谢江的话,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叶止白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疯了?

诚然,他的脑子的确有些不清楚,甚至有些疯癫,可只要耐着性子加以引导,基本上还是能正常交流的,难道是受什么刺激了?抑或是说,他意识到了隐瞒沈海涛的死是犯罪,被关押起来心理崩溃了?

怀着这样的疑问,白中元于凌晨五点的时候走进了支队的大门,之前已经电话沟通过,所以直接朝着拘押室那里走去。隔着一段距离便看到谢江正在门口来回的踱步,显然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老谢,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总算是来了。”雪还在下着,谢江的脑门上却隐隐泛着汗渍,“你还记得在医院是方队接的那个电话吧?”

“关于叶止白的?”

“没错,否则我们也不会那么着急赶回来。”谢江点头,“经过了解和调取监控,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叶止白毫无征兆的发起了疯,不要命似的往墙上面撞。得亏拘留室都安装着防撞软包,不然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后来呢?”问着的同时,白中元示意进门。

“后来的事儿更折腾人。”谢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被制止之后,叶止白停下了疯狂的自残行为,转而开始撒泼耍赖,脱掉裤子开始在拘留室里面大便,并将污秽之物涂抹的到处都是。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把他弄到审讯室去,禁锢在审讯椅上总算是消停了些。可你猜怎么着,他又开始骂街了,你听。”

“你们凭什么关我,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审讯室的门开着,叶止白声嘶力竭的咒骂声正在回荡着,“你们等着,等我出去以后画符下咒折腾死你们,让你们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儿。”

“方队呢?”

“去见封局了。”从裤兜儿掏出卫生纸搓成球塞入耳朵,谢江苦笑着说,“实在是没招儿了才给你打的电话,因为只有你多少能跟他搭上话,想想办法,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他不疯咱们也得疯了。”

“我试试吧。”使劲儿甩甩头驱除噪音,白中元一步步走到了审讯室的门口。

……

此时,叶止白正坐在审讯椅上,因为双手和双脚都被禁锢着,所以无法站立起来,拼命扭动挣扎着。

“识相的话赶紧把我放了,要不然等我出去没你们好果子吃……”

“叶止白,闭嘴。”白中元也受够了。

“你闭嘴。”叶止白才不理会,相反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对象,情绪更加激昂起来,脏话、废话源源不断的向外喷。

面对这样的场景,白中元冷静了下来,既没有还口也没有冒然动作,而是站在门口细细观瞧了起来,少许便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叶止白的双眼发有些直,就像是没有了思维控制能力一样,完全失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心里嘀咕着,白中元不顾叶止白的疯狂嘶吼将审讯室的门关了起来,而后边思索着边走向了谢江。

“中元,你也没办法吗?”谢江摘下了卫生纸球。

“没有。”白中元表示暂时无能为力,“真是奇怪,他到底是怎么了?”

“要不要送去医院?”谢江开始有了担忧,“我们对叶止白了解的不深,是否患有什么疾病也不清楚,可不能出事儿。”

“嗯。”这点,白中元也必须重视起来。

“我带人去吧。”

“老谢,先等一等。”

“怎么了?”谢江回头,似有所悟,“你担心他在装疯?”

“看起来不像,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稍加思索,白中元这才问道,“有没有问过丁亮,他清不清楚叶止白怎么回事儿?”

“问过了,没什么用,丁亮说叶止白就是这样的人,精神错乱、喜怒无常,时不时的就会闹这么一出。”

“这么说的话,叶止白真的有病?”

“有没有病去医院检查下就知道了。”

“再等等。”白中元又做了制止。

“中元,你又要做什么?”

“再去调一下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叶止白发疯的诱因,完全确定没有问题后再送医院也不迟。”

“有这个必要吗?”

“有。”点头,白中元朝审讯室看了看,“连丁亮这种在肉联厂上了好几年班的人都摸不透叶止白,我们更拿不准了。而且通过之前的事情你也看出来了,就算他脑子有问题,心眼儿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也是。”

“走吧。”

监控画面被调出来之后,白中元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叶止白做的种种与谢江描述的丝毫不差。

“怎么样,我说看了也是白看吧?”

“把时间调到两点。”

监控画面后退,叶止白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躺在地上应该是睡着了,只不过睡得不是很踏实,不断的翻身。

“再放一遍。”

再一次倒放之后,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

“这次可以去医院了吧?”谢江懒得再去看监控画面了。

“再放。”白中元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中元,你……”

“停。”

就在谢江越来越不耐烦的时候,白中元突然指向了画面:“老谢,你仔细看看,叶止白在干什么?”

画面是定格的,叶止白正处于翻身的状态,保持侧身的同时一条胳膊和一条蜷缩的腿向外延伸了出去。

“这不就是正常的翻身嘛?”谢江表示困惑。

“这的确是翻身,但绝对不是正常的翻身。”白中元纠正着。

“怎么讲?”

“播放,停。”当画面中叶止白翻身之后,白中元又问,“这次看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啊。”谢江越来越糊涂了。

不得已,白中元只好做出解释:“成年人在睡眠的时候,身体自我保护机能依旧是处于工作状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会掉下床的原因。就拿翻身来说,通常由平躺侧身之后,都会无意识的将身体向后挪动一个身位,确保始终能够处于床的中间部分,从而避免翻滚落地发生危险。”

“好像是这样,可这跟叶止白有什么关系呢?”

“老谢,难道你就没有注意一个细节吗?”

“什么?”

“叶止白在翻身的时候,是没有这种保护动作的。”

“是吗?”再次看过监控画面,谢江皱起了眉头,“还真是,这代表了什么?”

“这样的动作,通常会出现在一个特定群体和的环境下,”白中元解释着,“群体指的是孩子。”

“环境呢?”

“两个人一起睡的时候。”说着,白中元比划了一下,“伸出的胳膊和抬起的腿,像不像是要抱向另外一个人?”

“有道理。”谢江点头,而后又是不解,“睡觉翻身是下意识的动作,由此可以认定这种方式或者习惯是长期养成的。可据我们了解,这些年来叶止白都是一个人,放在他的身上说不通啊?”

“如果不是人呢?”

“什么意思?”闻言,谢江猛然一愣。

“老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食堂后面有两条快退役的警犬对吗?”

“没错,年后就正式退了。”

“去派人牵一条过来。”

“牵狗?”话刚出口,谢江的脸色猛然一变,“中元,难道你认为叶止白翻身的动作是抱着狗睡觉养成的?”

“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派人过去。”

……

警员回来时,牵着一条德牧。

“白队,这条犬叫哈特,很凶的,确定要牵进去吗?”

“这样,你把狗放进去,用链子控制好距离,等我的命令。”

“是。”

“老谢,咱们去监控室。”

再次来到监控室,一切准备就绪后警员推开了审讯的门,叶止白原本还在挣扎扭动破口大骂着,可随着哈特的出现,他忽然静止了下来。从监控画面中可以看到,他僵直的眼神正在恢复清明,嘴唇也在哆嗦着。

“中元,你看叶止白的手,是不是想要往前伸?”如此变化,让谢江无比的意外。

“告诉他,松开哈特的链子。”

“稳妥吗?”谢江还是有些担心。

“哈特是训练有素的警犬,没问题的。”

命令下达,警员松开了链子,正如白中元所说的一样,哈特没有任何危险的动作,老老实实的蹲坐在门口。

啧啧……

就在这个时候,叶止白的口中开始发出声音,肢体也有了小幅度的动作。也是在此时,监控中呈现出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哈特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且摇动了几下尾巴,一人一狗就像是在互动。

“老谢,让人放开叶止白。”

“好。”

身体恢复自由之后,叶止白一步步朝着哈特走去,距离半米左右停了下来,而后将手轻轻伸了出去。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都清楚,训练过的警犬自我保护意识很强,陌生人根本碰触不得。

然而,叶止白做到了!

他不仅将手放到了哈特的头上,还蹲下来用脸蹭了起来,更让人吃惊的是哈特竟然做出了回应。

“这,这也太神奇了?”监控室的警员低呼着。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会相信的。”感慨一句,谢江问着,“中元,你是怎么想到这点的?”

“四点。”白中元解释。

首先,叶止白睡觉翻身的习惯表明经常抱着什么睡觉,他没有家人,那就只能是某种动物或者被褥什么的。

其次,何正不止一次说过,自小叶止白便跟狗结下了不解之缘,长大后又做了肉联厂的巡夜员,同样在跟猫狗打交道。

再者,同样是出自何正之口,说叶止白之所以和沈海涛结怨,就是因为后者经常捕杀流浪狗吃肉引起的前者不满。

最后,那天晚上有两条狗出现在过叶止白的家里,而且被他训练的十分听话,那绝非短时间能做到的,表明相处时间已经很长。

综上所述,叶止白对狗应该有着很深的感情,甚至可以说将它们当成了家人,晚上睡觉抱着的十有**也是狗。

“有道理。”谢江点头,又问,“可你怎么能确定狗会让叶止白安静下来,甚至是恢复了正常的神志呢?”

“依赖。”说起这个,白中元语气中透出了几分同情,“我对叶止白了解的不多,可依旧能够看出来,他是孤独的。尤其是自从那名道士离开之后,这份孤独将会无限放大,在无法与人沟通言说之下,势必会从其他方面寻求感情的共鸣和寄托。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精神与心理的双重依赖。”

“这算是依赖症吗?”谢江还是头一次听说动物能对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当然算。”白中元点点头,“生活中有很多的依赖症,比如网络依赖症、酒精依赖症、以及其他方面成瘾性的依赖症等等。”

“那叶止白算是什么?”

“情感依赖症。”说罢,白中元看到监控画面中叶止白已经和哈特抱在一起躺到了地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情感依赖症是多样性的。有的依赖某个人、有的依赖某件物品、还有的便如他一样依赖某种动物。”

“那这种依赖症严重吗?”问完,谢江想起了叶止白之前的状态,自嘲的笑了笑,“当我没问。”

“其他的依赖症都可以强制戒掉,唯独这种情感依赖症不行,必须要“患者”本人主动配合才行。可你看叶止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怕是难啊。”唏嘘一声,白中元转身走出了监控室。

“中元,我记得肉联厂的人说过,叶止白小时候被狗袭击过,并且十分痛恨这种动物,怎么就又依赖上了?”谢江十分的不解。

“或许是受那位道士的影响吧?”白中元不想纠结这种问题,“再说了,你就能保证屠宰场的人不是以讹传讹吗?”

“也是。”谢江点头,又问,“你觉得叶止白怎么安排合适?虽说已经决定刑事拘留,但总不能带着条狗去看守所吧?”

“暂时先让他在审讯室呆着,等方队回来再说。”

“只能这样了。”

“走吧,该轮到丁亮了。”

……

当白中元和谢江走入另外一间审讯室的时候,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封非凡正将一个档案袋递给方言。

“这是目前找到的唯一线索。”

打开档案袋,方言看到的是一张照片,虽说照片的年头已然不短,但上面的图案依旧是较为清晰的。

“封局,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

“是吗?”封非凡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带深意。

“我想起来了。”反复辨认之后,方言笃定的说道,“赵元昊遇袭的现场,就有块一模一样的玉坠,这也属于那批文物吗?”

“没错。”

“……”

方言沉默,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还有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什么?”

“这玉坠其实是一对儿。”

“一对儿?”方言皱眉,而后试探的问,“封局,是不是查到了另外一块的下落?”

“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

又从封非凡的手中接过一张照片,方言仅仅是看了一眼,便蹭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这不可能,不可能……”

照片拍摄于海边,一男一女正在嬉戏,女的背对着看不清楚长相,男的脖子上挂着的正是个别无二致的玉坠。

白中元!

第十八章 泄密者

离开市局的时候,方言的脚步缓慢且沉重,封非凡拿出的东西给了他太大的心理压力和危机感,

在看到那两张照片之前,玉坠的价值仅仅停留在后续追查袭击耗子的凶手上,谁成想如今又与文物案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更为要命的是,如此重要且关键的证物居然出现在了白中元的身上。

正是这点,让方言如坠冰窟、冷汗涔涔。

在对待白中元的问题上,方言始终都是异常纠结的,当初布局那么久终于掌握了盗车团伙儿的线索,锁定了目标嫌疑人唐磊,可就在那个节骨眼儿上发生了爆炸案,导致所有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更为后怕的是,独狼险些暴露殉职牺牲。

在方言看来,那起爆炸案疑点重重,犯罪嫌疑人唐磊和刑侦副支队长白中元共同出现在了许菲的家里,那本就是引人深思的。尤其是联系到许菲是白中元未婚妻的身份,联系到不翼而飞的五十万元现金,若说这当中没有不法交易怕是谁都不会相信,这也是他暗中斡旋让白中元归队的真正原因。

不管有没有参与犯罪,将他看在眼皮在底下都是最正确的选择,事实证明此举是明智的,若非白中元的介入,连环杀人案不会这么快告破,毒品案不会这么快浮出水面,跨时长达二十多年的特大文物案也不会这么快显露出端倪。

这是白中元的功劳,同样也是让方言所忌惮的地方,如果他真的参与了犯罪,案情将会变得无比棘手,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中,警方将会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就算是最后取得了胜利,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白中元的能力,要比那些犯罪分子高出太多。

方言的担忧,也正是封非凡的顾虑,两人商议之后决定暂时不惊动白中元,一来还有毒品案要查,二来即便另外一块玉坠在白中元的手中,也不能完全认定他参与了犯罪,毕竟当年文物案跟他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与其冒然的调查他,倒不如暗中排查白志峰,这才是最为稳妥的策略。

封非凡说当年的卷宗不翼而飞,很多的细节和线索已经无迹可寻,暂时看来最大的希望都维系在了两块玉坠上面。左右案情都是要向前推进的,那便让白中元去打头阵吧,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一切自然会有定论。

心中有了决断之后,方言拨通了独狼的电话。

“方队,正打算向您汇报,秦局刚刚从白志峰家离开。”

“什么时候去的?”对于这样的消息,方言已经见怪不怪了,秦长天和白志峰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

“凌晨一点。”

“呆了四个小时,他们做过什么?”

“没有,只是在客厅坐着,还吃了顿炸酱面。”

“我知道了。”点头之后,方言想起了封非凡的话,于是叮嘱道,“以后秦局再去白志峰的家里就不要再汇报了,同时也不准再加以关注,全部重心都放到白志峰身上。他现在是半离休状态,时间充足、自由度大,务必盯紧了。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又有什么人去过他家,都必须一清二楚。”

“那盗车案呢?”

“暂时放一放。”

“方队,你答应过我……”

“这是命令。”打一棒子,方言又扔出了一颗甜枣,“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盯紧白志峰。我可以向你保证,当这个任务圆满完成的那天,不仅盗车案会不攻自破,还会有更大的收获。”

“明白。”独狼打消了内心的疑虑。

……

同一时间,古玩市场88号。

屋子里灯光昏黄,将黄伯那张脸映衬的更为沧桑,加之一夜没睡,疲态尽显之下较之往常老了许多。

“黄伯,到底什么事情,非要让我现在过来?”周然对这里很熟悉,说着话的时候已经泡好了一壶茶。

“就是想见见你。”

“您怎么了?”

“没什么,找人说说话,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了。”示意坐下,黄伯接着说道,“丫头啊,你知道古人为什么将五十称为知天命吗?”

周然不是很理解,却还是做了认真的回答:“古人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一般而言,人都是在三十岁之前成家立业,四十岁左右才知晓一些事理,到了五十岁则进入一种“明天理、顺天意”的境界。说的直白些,就是到了这个年纪活通透了,理解到了自然规律和人生的真谛。”

“其实在我看来,知天命还有另外一种解释。”

“您说。”

“古时候人的寿命都短,人活七十古来稀便是这个道理。以此为前提知天命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生命进入了倒计时,这也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最近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的,我怕留下遗憾。”

“黄伯,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您身体硬朗着呢。”作为法医,周然对待生命的敬畏要远超常人。

“再硬朗又有什么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您这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牢骚一句,周然将杯子推了过去,“茶泡好了,聊点儿别的吧。”

“是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我想多了。”感慨过后,黄伯转移了话题,“丫头,你知道我和你父母是怎么认识的吗?”

“您说过许多关于我父母的往事,唯独没有提过如何相识的?”

“那你就没怀疑过我是冒充的?”

“想过,但是没有可能。”周然摇头,“当年您找到我的时候,我的确心有戒备,可当您拿出与我父母的合影后,那层疑虑就打消了。还有,如果不是关系极好,您不会对我的家庭情况了解的那么详细。”

“能不了解吗,我可是在你家住了半年呢。”

“您在我家住过?”

“当然,以前之所以没说,是不想将你扯入文物案中,如今既然已经卷进来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您说吧。”

回忆起往事,黄伯不免有些唏嘘之意:“当年文物案发生之后,我和老师都离了职,余生的唯一目标便是找回那批珍贵的国宝,于是我便伪装成古董贩子到处搜寻着可疑信息。不料有次被识破了身份,他们害怕罪行败露将我装入麻袋扔下了山崖,是你父亲救下了我,伤势原因在你家住了整整半年。那个时候你才一岁多还不记事儿,如果不是你脖子后面那颗痣,我也不敢冒然认你的。”

“以前没多问,现在看来您找我费了不少周折吧?”抬手摸向后脖颈那颗痣的时候,周然也顺势转移了话题,过去的苦难不提也罢。

“那都算不得什么。”摆摆手,黄伯继续说道,“救命的恩情我不能不报,原本打算早些过去看你父母的,可琐事缠身一拖再拖。只是没有想到,当我再去的时候,你的父母早已经离世了。”

“后来呢?”周然不想回忆父母去世之后的那几年,吃百家饭的滋味儿至今想起来都是心酸的。

“后来我就打探你的下落,得知你去了福利院,当我找到福利院的时候,没成想你又被人收养了。我顺着福利院给出的收养人地址找过去,才发现人去楼空了,那时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所笼罩了。”

“您是怕这辈子都找不到我了?”

“那只是其一。”说着,黄伯抬起了头,目光变得慈和起来,“我更怕你发生意外,在那个年代,总会有些险恶之心的人会钻法律的空子,净做些丧尽天良的勾当,表面上是收养,暗地里却是贩卖。”

“让您担心了。”周然颇为感动。

“我这一生,注定要如浮萍般浪荡流离,既然你和文物线索都要寻找,那不妨就并到一起去,不求两全,但求家国之事有一样能够圆满。或许是受上苍垂怜吧,寻寻觅觅多年之后总算找到了你。”话说至此,黄伯起身拿过了一盒糕点,递给周然的同时又说,“如果没有记错,恰好是在你去大学报道的那几天。”

“是的,如果再晚两天,就又会错过了。”说完,周然揶揄着,“只是那样一来,您又得四处奔波了。”

哈哈……

笑过之后,黄伯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当年我问过你,为什么要去学法医专业,可你没有回答,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抬头凝视少许,周然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与您为报答我父母的恩情一样,我同样也是为了报恩。”

“谁的恩?”

“我的养父。”

“是他让你学法医的,为什么?”黄伯不解。

“其实准确的讲,他临终前的遗愿是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考虑到外勤的危险性会比较高,退而求其次让我报考了法医专业。”

“换言之,你并不喜欢现在的职业对吗?”

“如果说心里话,是这样的。”对此,周然坦诚的点了点头,“您知道我为什么从不吃肉吗?”

“以前不懂,现在懂了。”此时,黄伯的脸色凝重了些,“为了一个遗愿,委屈自己这么多年值得吗?”

“值得。”周然毫不犹豫的回应,“既然答应了,就必须做到。我不仅要成为一名法医,还要成为最优秀的那个。”

“事实证明你做到了。”黄伯由衷的赞叹,“否则以你的年龄和资历,是无法胜任支队主主检法医一职的。”

“可惜,他没能等到今天。”周然哀叹,神色凄然。

“相信我,他能看到。”黄伯宽慰着。

“……”

周然沉默。

黄伯不希望氛围就此凝固,更不想好不容易起的话头断掉,于是犹豫着说道:“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您问吧。”

“你对当年的文物案那么感兴趣,并不是因为我对吗?或者说,早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就已经背负上了查清那起案子的使命?”

“您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的感觉,也因为你的行为。”黄伯解释着,“我记得第一次跟你说起文物案时的情景,你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原本我以为是你的职业使然,毕竟从警以后会接触很多的犯罪事件。可直到你拿着三足洗的碎片找到我,直到你把白中元带到了这里,我才幡然醒悟有所察觉,是这样吗?”

“……”

周然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如果为难,略过也罢。”

“我承认,您说对了。”周然终于做了回应,“有件事情我始终没跟您说起过,我的养父便是当年专案组的成员。”

“当真?”黄伯一惊,他知道文物案发之后,警方曾经成立过专案组,但对具体成员是不清楚的。

“嗯。”

周然点头。

“最后的调查结果怎么样?”语气急促的问完,黄伯似乎意识到了唐突,“丫头,你应该清楚文物案对我意味着什么?”

盯着黄伯的眼睛沉默少许,周然这才说道:“其实当年的侦查结果并非您了解的那样,是有着收获的。”

“什么收获。”黄伯蹭的站了起来。

“确定了目标嫌疑人,一个外号“屠夫”的人。”

“屠夫?”黄伯皱眉沉思,回忆不到任何与此人相关的印象,只能继续催问着,“后来的结果是什么?”

“屠夫这个人十分的狡猾,为了确保那批文物的安全,警方决定终止明面上的调查,转而采取了长达三年的卧底行动。”

“很显然,行动失败了对吗?”

“是的。”说起这个,周然的脸上浮现出了悲痛的神色,“我养父说,算上行动指挥在内一共是七个人,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时候,发生了严重的泄密事故。屠夫潜逃、文物失踪、卧底暴露。”

“是谁泄的密?”黄伯追问。

“至今都是个谜。”说罢,周然长叹了口气,“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的养父便脱掉了警服,但与您余生目标不同的是,他对文物案倒是没有太大的心结,真正解不开的疙瘩是那起泄密事件,这也是他让我穿上警服的原因。”

“除了你的养父之外,其余小组成员都是谁?”

“行动总指挥是当年的省厅副厅长兼刑侦总队长,早已经去世了。剩下的几人分别是秦长天、白志峰、牛望天、苏汉以及曲国庆。苏汉死于行动暴露,家属也遭到了犯罪分子的报复,其妻遇害之后留下了一个独子,被白志峰抚养成人,但却走上了歧路。秦长天如今是公安副局长,白志峰因为半年前的一起爆炸案处于了离退休状态,曲国庆当年也脱下了警服,如今是省城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总。”

“那个牛望天呢?”

“他与您一样,离职之后干起了古玩生意。”话说至此,周然抬手朝着外面指了指,“他的店铺就在隔壁那条街上。”

“原来还有如此一段往事。”唏嘘过后,黄伯又问着,“那你的养父有没有说过,那起泄密事件谁最可疑?”

“有。”

点头,周然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第十九章 赶紧脱

对于通宵达旦的人来说,凌晨四五点那段时间是最为难熬的,将其称作疲劳的临界点都毫不为过。

固然白中元和谢江已经习惯了这种不规律的作息,可他们毕竟也是**凡躯,也会产生困倦和乏累。同理,犯罪嫌疑人也是如此,就拿审讯椅上的丁亮来说,熬了整宿之后神态已经相当的颓靡。

“还要继续耗着吗?”对峙下的沉默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谢江终于失去了耐心。

“我不知道要交代什么,你们问吧。”可能是被带到警队之后有些上火,丁亮无力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沙哑。

“老谢,看来指望他主动交代是不可能了,直接审吧。”最近这几天工作强度很大,白中元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好。”点头,谢江直接问道,“丁亮,你和沈海涛究竟是什么关系?”

“谈不上多好,就算是正常的同事加朋友吧。”或许是熬不住了,丁亮主动配合了起来,看着倒是坦诚。

“你为什么要去沈海涛的宿舍?”

“你们不都知道吗?”

“为了那块瓷器碎片?”

“嗯。”

“你了解那块瓷器碎片的来历吗?”

“不了解。”丁亮摇头,“其实准确的说,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块碎片。”

这样的回答,让白中元有些不理解了:“既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偷?”

“我没有偷。”丁亮否认。

“还嘴硬?”谢江冷哼,“被抓了个现行,你还狡辩?”

“我真的没有偷。”丁亮依旧矢口否认,“进来的时候我上交了手机,那里面有着证明我清白的证据。”

对视一眼,谢江走了出去,少许拿着一部手机走了进来:“什么证据?”

“里面有一段视频。”

打开之后,果然找到了一段录制的一分钟左右的视频。

“亮哥,能不能帮我个忙?”画面中的沈海涛看起来很憔悴,胡子拉碴、忧虑重重。

“你说。”

“我惹上了点儿麻烦,想出去避避风头。”

“什么麻烦,可以报警啊,干嘛非要躲出去?”丁亮不解。

“这事儿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而且也不能报警。”说着,沈海涛长叹了口气,“亮哥,如果我不幸发生了意外,你到我的宿舍里面打开柜子第二层抽屉,夹层中有一样东西,麻烦暂时保管一下。”

“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发生了意外,那东西要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会有人去找你拿的,作为感谢,欠我的那两千块钱就不用还了。”

“真的不需要报警吗?”

“不了,谢谢。”

至此,视频结束。

这段画面中,沈海涛的出镜率很高,而丁亮则只露了区区三次面。但不管怎么说,当做证据还是极具说服力的。

看完之后,白中元稍作沉思问道:“沈海涛指的麻烦是什么?”

“我不清楚,当时他没有说。”

“那你为什么要用沈海涛的照片做成面具伪装?”谢江对此很是不解,“还有,那分明就是一张遗像,什么时候拍的?”

“什么时候拍的我也不清楚,那是沈海涛交给我的。至于为什么要用那张照片伪装,同样也是他的主意。”稍作回忆,丁亮继续道,“沈海涛说让我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取,但又不能被人发现。两位警官是知道的,叶止白每天都会巡夜,虽说时间较为固定,可他疯疯癫癫的谁又能保证不会在心血来潮之下于厂区中乱晃悠。用那张照片伪装之后,就算撞见了也会规避掉暴露的风险。”

“可那毕竟只是照片啊?”白中元费解,“就算覆盖在脸上伪装的十分完美,怕是近距离接触也很难欺骗过去吧?”

“您似乎忘了一件事情。”

“你是说叶止白不同于正常人?”

“是的。”丁亮点头,“叶止白的种种事迹想必两位警官是有所耳闻的,他的脑子根本就不清楚,否则当年也不会跟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混到一起去,整天瞎琢磨画符布阵什么的。而且他跟沈海涛的矛盾可不小,就算是撞见了也不会打招呼的。说句难听话,两人擦身而过都不会看对方一眼的。”

“嗯。”

疯癫之事白中元承认,叶止白对狗的重度依赖症就是最好的证明。同样矛盾也是真,这都是有走访结果作为依据的。

“为什么选在那天晚上去沈海涛的家里?”谢江问。

“警官,视频中沈海涛说的很清楚啊,他不幸发生意外之后才让我去取东西。”叫屈,丁亮接着说道,“还有,若不是你们去到了厂区,不是白警官坚持撬开了门,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个解释合理,白中元问起了别的:“取东西又不犯法,那你为什么要跑?”

“我敢不跑吗?”丁亮苦笑。

“怎么讲?”

“两位警官,沈海涛生前说他发生意外后让我去取东西,那就证明他的死很可能会跟瓷器碎片有关系,这没错吧?”

“没错。”白中元点头,这个逻辑是通顺的。

“还有,当时黑灯瞎火的,根本就看不清楚进去的是白警官您,万一是奔着瓷器碎片来的犯罪分子怎么办?我答应帮忙一是顾念往日同事之谊,二是为了那两千块钱,可这两样加起来也不如命重要啊。”

“……”

对于上述的话,白中元和谢江都没有反驳,在那种情况下逃跑的确是最正常的反应了。

“丁亮,还有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您问吧。”

“沈海涛生前有没有说谁找你取东西?”

“没有。”丁亮摇头。

“取东西的时间呢?”

“也没有。”

“就让你干等着吗?”谢江颇为失望。

“嗯。”

审讯进行到这里,根本就没有获取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是谁杀害了沈海涛没有线索,谁去取瓷器碎片也没有头绪。

“我想起一件事儿来,是你带着我们去的沈海涛的宿舍,并且说他请假了,当时为什么不把录制的视频拿出来?”白中元必须弄清楚每一个可疑点。

“一来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沈海涛已经死了,二来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想做言而无信的人。”

这个解释,还真是让人无法辩驳。

“还有个细节,我们初次见面问起沈海涛的情况时,你说头天晚上还在厂区超市见过他,那段视频是什么时候录制的?”时间的先后,白中元必须搞清楚,这不仅有助于案情的侦查,也能更大限度证明嫌疑人的清白。

“就是当天晚上啊。”丁亮回忆着说道,“两位警官刚才没有注意到吗,沈海涛手中是提着一个袋子的,那是他从超市买的酒。”

“是吗?”谢江疑惑着又打开了手机,而后朝着白中元点了点头,“没错,酒跟厨房剩下的是同一种。”

“……”

白中元沉默了下来,本以为看到了案件告破的曙光,没想到最终的结局却是这样,那到底是谁杀害了沈海涛呢?

“中元,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带回去吧。”视频很有说服力,至少给出了丁亮深夜去偷东西的原因,这几乎排除了他的作案嫌疑。

丁亮被带走之后,谢江问:“不放人吗?”

“现在天还没亮,外面雪又没停,出了意外怎么办,晚点儿派人把他送回去吧。”话说到此,白中元又想起了什么,“老谢,随着丁亮被带回队里,跟他接头取瓷器碎片的人大概率不会现身了,但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会儿你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务必配合我们的工作,瓷器碎片牵扯着那一大批文物,保不齐就有铤而走险的。还有,视频只能说明了丁亮去拿瓷器碎片的原因,并不能完全洗脱行凶的嫌疑。如果真是他做的,暂时放回去也会让他放松戒备,不过必须要派人盯紧了。”

“嗯,那我先去忙了。”

“我去看看白队回来了没有。”

……

来到办公室,白中元敲门得到了回应,进去看到方言正在脱掉大衣,头上的白雪未化,显然是刚刚进门。

“中元,坐。”有了应对的思路之后,方言身心都轻松了不少,“许琳的情况怎么样,谁陪床呢?”

“情况很稳定,是她叔叔和妹妹替换了我。”

“嗯,那就好。”顾虑打消,方言又问,“熬了一晚?”

“刚刚审讯完丁亮。”白中元做了简述。

“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杀害了沈海涛呢?”

“随着丁亮拿出证据,暂时失去了嫌疑目标。”

“看来这案子,又是十分的棘手啊。”感慨后,方言继续问着,“中元,你觉得沈海涛的死跟楚六指有多大关系?”

“关系应该是有,多大就难说了。”

“楚六指会不会是幕后的主谋?”方言列举着依据,“咱们刚刚介入沈海涛的案子,你就遭到了袭击,并且现场找到了印有“榻上蒸城”字样的打火机,随后许琳又被人绑到了西山墓地险些丧命,这肯定不是巧合。”

“其实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总觉得有些矛盾。”白中元解释,“倒不是说楚六指没有胆子做这些事,而是说这个时间不对。我们正愁找不到杀害沈海涛的凶手,他楚六指就自己蹦出来了,有点儿说不通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狗急跳墙这种可能呢?”方言神色凝重,“先不说瓷器碎片后面牵扯的那一大批文物,就单说崔伟当初贩卖的那些毒品,一旦坐实了跟楚六指有直接关系,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善终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白中元现在脑子乱的很,于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老方,你就没觉得瓷器碎片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吗?”

“哪儿说不通?”方言坐了下来。

“截止今日,我们一共发现了三块三足洗的碎片,回迁楼和沈海涛家里的都能寻到合理的逻辑,毕竟崔伟出现在过回迁楼,而他跟沈海涛关系又极为的亲近,保险起见暂时将瓷器碎片放到那里也能说得通,可地下室的那块要怎么解释,从审讯结果来看陈少华是不知情的,那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是不是崔伟放的?”方言猜测着,“要知道陈少华为了做假死之局,曾经将昏迷的崔伟藏匿在过地下室中。”

“老方,你的意思是当时崔伟醒了,那他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出去?”

“你也有迟钝的时候啊?”方言假意嘲讽着,“这么快就忘了,崔伟遇害之前可是被灌下了百草枯的。”

“还真把这个茬忘了。”白中元苦笑。

“看来你是连轴转吃不消了,要不要去放松放松?”

“什么意思?”白中元觉得方言有些不对劲儿了。

“到地方之后你就知道了。”

“那要不要叫上老谢一起?”

“不必了,让他在支队看家。”方言说着穿上了大衣,示意白中元出门。

“老方,到底去哪儿啊?”车上,白中元一头雾水的问着。

“去会会老朋友,顺便泡个澡放松一下。”方言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看白中元的脖子和前胸处。

“老朋友、泡澡?”白中元后知后觉,“楚六指,榻上蒸城?”

“没错。”方言开始加速,“从现在起,就要正式拉开跟他再与他交锋的序幕了,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以前抓过不少他的人,希望这次老狐狸能落网吧。”想到楚六指,白中元一阵头疼,难缠的对手啊。

……

停好车进入其中,白中元被灯光晃得有些发晕,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看到方言已经走向了前台。

“老方,你还真打算去泡澡啊?”

“来都来了,干嘛不放松一下。”方言笑笑,锤了下白中元的肩膀,“放心吧,不让你掏钱。”

“我倒是想掏,关键是没有啊。”

“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泡完澡还得办正事呢。”

榻上蒸城说是主打汗蒸,实际上囊括了所有的洗浴城项目,对于北方而言,公共浴池自然是不可或缺的。

脱衣服的时候,白中元察觉到了一股异样,方言的眼睛总是在他身上瞟来瞟去的,并且始终在前胸处徘徊。

被这种眼神看的发毛,白中元下意识护住了胸口,脑子混沌之下语气都有了些发颤:“老方,你这眼神怎么这么瘆得慌?”

嘿嘿……

方言阴沉沉一笑:“少说废话,赶紧脱。”

第二十章 漏风了

上午七点,雪停了。

离开榻上蒸城时,白中元感觉那股疲乏感减轻了许多,不过脑子依然有些迷糊,必须要好好睡一觉才能缓解过来。

迟钝之下,反应也就慢了些,一直到方言将车开上主干道,他这才想起件事儿来:“我说老方,咱这趟出来光洗澡了,是不是把正事儿忘了?”

“你是说楚六指?”方言倒是清醒,不紧不慢的解释着,“你在大厅休息那会儿,我去问过值班经理,说是楚六指最近去了外地,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眼下支队的事情太多,实在没精力和时间在这耗着。”

“他去了哪儿,做什么?”

“听说是去临市考察,准备投资连锁店,还是洗浴城、夜总会之类的,他这辈子是绕不出这个圈儿了。”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打算?”白中元必须弄清楚后续的思路,在如此复杂的时局下,未雨绸缪是很重要的。

“明面上,我打算将楚六指的事情暂时放一放,你觉得呢?”

“也行。”对于此事,白中元也是做足了思虑,“我跟楚六指打过不少交道,这个人做事果决,最擅长的便是移嫁罪责,如果不能掌握铁打的证据,最终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找个手下出来顶罪了事。以前那些打架斗殴的也就算了,如今牵涉到了毒品和文物,我们绝对不能再给他任何的机会。”

“是这个道理。”方言点头,“无论是针对你的袭击,还是许琳遭遇的绑架,这些账都必须要清算。在没有获取确凿证据之前,避免此类事件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化面为点,侦破相关案件的同时收集证据。这既可以让对手放松警惕,也能避免警力的分散,最后以点破面给他来个致命一击。”

“对了,还有件事儿你得拿个主意。”白中元将叶止白的事情做了简述。

“对狗重度依赖?”方言苦笑不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就说怎么处理吧。”说起这个,白中元就觉得头疼,“以他的情况,是符合刑事拘留条件的,可总不能带条狗一起送到看守所吧?可如果不带的话,再发疯闹出意外怎么办?”

“这样啊……”方言思索少许,这才说道,“回去后派人带他做个病情鉴定,倘若精神方面真的有问题,那就直接释放。”

“如果没有呢?”

“没有……也放了。”方言咬咬牙做了决定,“叶止白这种人,放到哪里都是一颗定时炸弹,与其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倒不如直接放了,反正他又不会跑。再说他的过失可大可小,弹性处理于咱们于他都好。”

“的确是这样。”

“对了,许琳那事儿的原委搞清楚了吗?”

“没有。”白中元摇头,“当时情况你是知道的,医生不允许过多的交流,再者考虑到她的心理状态,我也就没有多问。等下午吧,怎么都是要过去一趟的,到时候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收获不会大。”

“嗯,那就下午再说。”

……

回到支队,已经是将近八点钟了,沈海涛的死左右都是没有头绪,索性方言便给了白中元和谢江半天的休息时间。马儿要跑,马儿也要吃草,连轴转的副作用已经开始在白中元身上显现出来了。

对于睡觉来说,环境是很重要的,深度睡眠和反复被惊醒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语,因此白中元选择了回家,谢江不依不饶的跟了过去。保证在刷牙洗脸后才会上床,并言之凿凿的说不会放屁打嗝说梦话。

当他们离开之后,方言拿着钥匙打开了白中元的办公室门,进去反锁之后,这才戴上手套坐到了办公桌前。抽屉没有上锁,很轻易便打开了,小心翼翼的翻了翻之后,从笔记本中取出了一张就诊单,上面写着一句话。

“刻意的伪装是多余的——佟楠。”

望着这句话,方言想到了白中元康复治疗的地方,想到了那个外表知性实则对病人情绪极为敏感的心理医生。

短短的一句话,将方言的思绪拉回到了苏浩被白中元传唤拘留的那天晚上,自己派去的那个人曾和苏浩有过深入的交谈。作为交换,警方暂时放过苏浩牵涉的盗车案,而他则给出了一个震人心神的消息。

“失忆,是假的。”

其实从斡旋归队之初,方言都在怀疑这一点,只不过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白中元的心性的确是发生了颠覆性的转变,所以才不敢冒然与之摊牌,只能将他拴在眼皮底下,如今看来几乎可以下定论了。

在那张照片中,白中元脖子上面挂着一个玉坠,尽管封非凡叮嘱过不要轻举妄动,可方言还是在深思之后做出了试探,于是便有了前往榻上蒸城的事情。表面上说是去泡澡放松的同时摸摸楚六指的底,实则不过是欺骗的幌子罢了,方言真正的目的是想看看那块玉坠有没有戴在白中元的脖子上。

如果有,他当场就会将彼此的关系推到对立面上。就算不那么极端,也势必会向白中元要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他失望了。

本以为玉坠会出现,没成想白中元的脖子上面干干净净,事先想好的种种策略和问题,只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现在呢,又该怎么办?

盯着那张就诊单看了良久,最终方言还是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你要演戏,那我就奉陪到底,看看最后谁才是影帝。”

……

时间来到下午两点,白中元终于醒了过来,走到次卧一脚把谢江踹起来之后,两人洗把脸吃点东西来到了支队。

跟方言碰头后,三人对当前所面临的局势进行了简单的分析,诸多扑朔迷离的案情有待深入的侦查,然而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方向。最关键的人物沈海涛遇害之后,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掉了。

“当务之急是将杀害沈海涛的人找出来,否则解不开这个局。”方言忧心忡忡,闪烁的目光中透着殷切。

“你别看我,这种事儿找他。”谢江耸肩摊手表示无力。

“给我点儿时间。”没办法,白中元只能硬着头皮扛下来,“我先去趟医院,探视许琳伤情的同时也问问遇袭前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的线索,我还就不信了,沈海涛的死难道就查不明白了?”

“老谢,之前排查沈海涛的社会关系结果如何?”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信息,不具备追查价值。”说到此,谢江皱了皱眉头,“老方,我有种感觉,与毒品和文物相关的一宗宗案件不仅是勾连着的,还是被人在幕后操控的,否则不至于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中。”

“这还用你说?”方言气笑了,“别嫌我说话难听,傻子都知道这背后是有人操控的,而且不止一个人。”

“不是,你误会了。”谢江解释着,“可能是我表达的不够准确,我指的操控不是犯罪团伙儿的操控,而是另外一个方向。”

“什么意思?”

“你觉得存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老谢,你是说……”话题敏感,白中元没有将心中的担忧用言语表达完。

见此,谢江继续道:“你们想啊,为什么我们查到谁谁就出事儿,而且几乎获取到的所有线索都是误导性的?除此之外,还有耗子、中元和许琳遇袭的事情,怎么时间就那么寸,怎么事情就那么的巧?”

“……”

谢江的话,让白中元和方言都陷入了沉默。此时此刻,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如果一切真的被谢江说中了,那玩笑可就开大了。

“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白中元摇头,随后顺着这个思路深入的说道,“从最初的连环案开始,支队的一切侦查方案和计划只有咱们几个清楚,应该不存在漏风的可能。至于市局那边,是秦局在掌控全局,难道……”

“闭嘴。”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方言打断了,狠狠瞪过一眼后,这才警告着说道,“中元,你小子说话越来越没把门儿的了,要再不加强思想性教育,迟早得惹出大祸来,这事儿翻篇,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

“你是领导,你说了算。”白中元撇嘴。

“得,是我嘴欠。”谢江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都滚吧。”

两人离开,方言陷入了沉思中。刚才他呵止了白中元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但那也仅仅是因为秦长天的缘故,实际上谢江那番话已经戳到了他的内心最深处,而且他已经初步锁定了较为明确的嫌疑目标。

那就是——白中元!

如此怀疑,依据十足。

首先,盗车安案团伙儿头目之一的唐磊,是跟白中元同时出现在许菲家中的,随后他和许菲死于了爆炸中。这可以看做是一起意外事故,可若换个角度想,就会给人毛骨悚然之感了,为什么偏偏白中元活了下来?

其次,之前苏浩亲口说过白中元失忆是伪装的,如今在白中元的笔记本中,又发现了写有“可以伪装是多余的”字样的就诊单。

再者,如同三足洗的碎片一样,两块玉坠也是文物案的关键线索,为什么其中一块会出现在了白中元的身上。

最后,自从白中元归队之后,的确接连破获了好几期恶性命案,固然这番结果与他的才智有着直接关系,可难道就没有猫腻可寻吗?同样都是人,谁又能比谁傻多少,怎么关键证据、关键的嫌疑人、甚至是关键的翻转节点全部都是白中元挖掘出来的呢,难不成他方言和谢江以及许琳都是猪不成?

“如此困局,到底该如何解开呢?”轻声嘀咕着,方言陷入了回忆,少许脸色猛然一变,将所有的案件串联起来,有三个人是至关重要的,起到了案情转折的作用。连环杀人案扯出了邱宇墨,由此挖出了贩卖毒品的崔伟,而后又排查到了第三块三足洗碎片的持有者沈海涛,这三人的关系是递进的。既然进展中案情暂时无法推进,那不妨便回到原点,也就是瓷器碎片出现的地方。

“回迁楼。”

失声的同时,方言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将盯防布控的范围锁定在开发区一带是白中元的建议。而后又是他带着耗子和杨伟成前往了二石楼村,当时白中元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可如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单纯。

一来,回迁楼是第一块三足洗现世的地方。

二来,耗子在那里遭遇了袭击。

越是回忆,方言的心神越是不宁,最终决定立刻赶往医院去找耗子做个深入的交谈。

……

此时,白中元也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与之前方言所想的一样,白中元也在琢磨着谢江的话,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秦时雨。

当然,白中元相信秦时雨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可她生性单纯保不齐就会被人利用,而偏偏那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了相关案件中,尽管目前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他参与了犯罪,但谁又敢保证他是清白的呢?

“苏浩,到底是不是你?”白中元失神嘀咕着,“如果真的是你,我希望你心里还能存有一丝良知,不要把小雨拖下水。”

……

来到病房以后,白中元看到许琳的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对视时眼中的幸福光泽和脸上的羞意让他有些头大,将来要如何收场啊?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屏弃掉纷杂的想法之后,白中元凑了过去:“怎么就你自己在,高叔和小渔呢?”

“小渔去打水了,高叔因为要忙集团的事情所以一大早就回去了。”说完,许琳眨了眨眼睛,“洗澡了?”

“你怎么知道?”

“嗅到了清新感。”

额……

白中元无语。

看到这副糗样子,许琳轻笑一声,随后指了指旁边的果篮:“给我剥个桔子。”

“不怕酸啊?”

“酸中有甜。”许琳一语双关,“生活不也是如此吗?”

“你是病人,你说了算。”一边儿剥着桔子,白中元一边儿问道,“好好想想,遭遇袭击的种种有印象吗?”

“只记得穿过一条漆黑的小巷,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换言之,没有任何的线索对吗?”

“有。”

“有?”白中元一惊,“什么?”

“……”

许琳没说话,只是眼巴巴看着剥好的桔子。

“这算护工费吧,出院后结算。”调侃着,白中元将桔子喂到了许琳的嘴里,“一瓣算五十好了。”

“你要去做生意,十足十的黑心商人。”反唇相讥,许琳这才说道,“昏迷之前,我听到了那两人的对话。”

“两个人?”白中元皱眉。

“是的。”

“他们说的什么?”

甲:我弄了两瓶好酒,搞定这事儿后喝点儿。

乙:那我准备菜,想吃啥?

甲:寒冬腊月得吃点儿大补的,去你那里吃“地羊”吧?

乙:成,管够。

甲:你说的管够啊。

乙:放心,我那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羊,保管把你吃的喷鼻血。

第二十一章 湖心岛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实话实说,此行来医院白中元抱有的更大想法是看看许琳的康复情况,对于案情的期待反倒不是很大。一来许琳是遭遇的突袭,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二来敢对警察下手,作案人的行动必然会极为的隐秘和谨慎,不会留下可供追查的线索。可他没有想到,许琳居然听到了那两人的谈话。

只是,什么是地羊呢?

掏出手机搜索,这样一段文字映入了白中元的眼帘。

鼢鼠,又名地羊、塞隆,体形像普通老鼠。头大而扁,视觉极不发达、背毛银灰色而略带淡赭色,体型粗壮,体长15~27厘米。吻钝,门齿粗大,四肢短粗有力,分布于中国中部、北部以及西伯利亚和蒙古国等。

看着相关描述以及图片,白中元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那两名犯罪嫌疑人口味儿够重的,这玩意儿也能吃进去?”

看看手机屏幕,许琳笑着调侃:“呦,原来还有白大队长不了解的事情呢?”

“啥意思?”白中元一头雾水。

许琳很清楚对方在办案时候的那股劲头儿,于是认真的回应道:“其实还有一种东西的别名也叫地羊。”

“什么?”白中元紧紧追问。

“狗肉。”许琳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狗肉?”对于白中元而言,倒是头一次听说。

“你不了解也正常,因为生活中很少有人会这样说,这种说法常见于中医入药。”许琳进一步解释着。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后,白中元皱眉分析道,“如果地羊所指的是狗肉,那的确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释了。那玩意儿肉嫩味香,营养丰富,而且产热量大,增温御寒能力较强,倒是符合那两人所言的隆冬腊月进补一说。按照他们的对话来看,是想敞开了肚子大快朵颐的,会去什么地方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就听到了那么多。”许琳表示帮不上忙,“再说省城这么大,哪里都有可能的。仅仅根据那两人的对话,莫说是找到具体的地址,怕是连大致的范围都无法框定出来。”

“你觉得他们会去饭店?”白中元心思一动。

“难道不是吗?”许琳反问。

见此,白中元用提问的方式做着分析:“你遭遇袭击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记不清楚了。”摇头,许琳做着提醒,“你们是几点把我送到医院的?”

“凌晨四点多,当时着急没看具体的时间。”

“医生有没有说多长时间会造成我这样的冻伤?”

“根据当晚的气温判断,两到三个小时。”回应后,白中元推导着,“将时间相减,可以得出你被带到西山墓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当时下着雪,路不是很好走,嫌疑人要返回市区大概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凌晨两三点左右。在那个时间段,绝大多数饭店都关门了吧?”

“嗯。”许琳点头,“但也不能排除个别专门做宵夜的店。”

“不,不是这样的。”此时,白中元想起了对话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细节,“如果你没有转述错误,当时那两人一个说准备了好酒,要去另外一个人那里吃地羊,由此可以推断出两个确凿性的结论。第一,是去提供地羊的那个人家里;第二,提供地羊的人本身就是开饭店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

“在理。”许琳点头,“那么这两点要如何再次做出甄别呢?”

“我倾向于第一种。”

“你是说,去那个人的家里?”

“没错。”白中元肯定的点点头,“敢做出袭警的事情来,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人大概率不会自己经营小饭店。除此之外还有个根据,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度,一般的饭店备货都是有限的,一天的时间几乎都会销售殆尽。以此作为前提,提供地羊的那个人不可能对另一人说出想吃多少都管够的话来。”

“这番分析,倒是符合正常逻辑的。”点头,许琳又问,“你觉得那两个人会去哪里,哪里又满足管够吃地羊的条件?”

“还是两个前提,一个是地羊要多,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另一个是关联性,与楚六指脱不掉关系,毕竟你是在调查他的时候遇袭的。”

“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许琳已经想到了。

“没错,就是肉联厂。”白中元直接说出了答案。“首先,那里有着成群结队出没的流浪狗;其次,楚六指承包了一部分物流业务;最后,那里也是沈海涛被杀害的地方。能满足这三点的,只有肉联厂。”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将情况上报给方队?”

“电话就不打了,我马上回支队当面汇报,如果方队认可上述的分析和推导,也方便及时采取行动。”

“这样也好。”许琳点头。

叮铃铃……

就在这时,白中元的电话响了,看到来电号码之后不由的一愣,随后给许琳看了看:“是周然。”

“她?”许琳的脸色一黯,犹豫下说道,“我们的事,你有没有告诉她?”

“时间紧,还没来得及说。”

“那你看着办吧。”

尽量保持着语调的平和,但女人的本能反应还是显现了出来,虽说那晚白中元已经阐明了与周然是逢场作戏的善意欺骗,可想起被愚弄后的种种,想起差点儿就跟钱志浩订了婚,许琳还是气的牙根儿痒痒。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着,白中元接通了电话,“周然,我在医院看望许琳,什么事儿?”

“方不方便,见面说。”

“重要吗?”白中元这话也是说给许琳听的。

“重要。”

“能不能透露一两嘴?”说完,白中元按下了免提。

“关于文物案的。”

“我知道了,把地址发给我。”白中元挂断了电话。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我……”

白中元有点儿懵了。

“你是警察,探视病人重要还是办案重要。”

“得,我马上走。”被倒打了一杷,白中元哭笑不得。

“等等……”

“又怎么了?”

“照顾点儿周然的情绪,你要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许琳说着扬起了拳头。

“是,许队,保证完成任务。”耍句贫嘴,白中元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姐夫,怎么刚来就要走啊?”高小渔打水回来了。

“有人看着我碍眼,下了逐客令。”

“琳姐,你们怎么了?”

“没事儿。”许琳摇头,望着白中元离去的方向说道,“男人跟女人一样,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闹情绪。”

“得,当我没问。”

……

雪停了,天还是阴着的。

顺着周然给的地址找过来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座茶楼,坐落在江心的小岛上,很是隐秘和幽静。跺脚甩掉鞋上面的雪,白中元推门走了进去,风铃声响起的时候,周然正在角落中挥动着手臂。

“到底什么情况,非要这个时候见面说?”脱下外套,白中元坐到了对面。

“怎么,打扰你和琳姐约会了?”

额……

被呛了下,白中元赶紧喝了口水,随后疑惑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琳姐告诉我的啊。”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她全都告诉你了?”联想到之前许琳的态度,白中元有种被蒙骗的感觉。

“白队,既然你和琳姐和好如初了,有件事儿我也就不瞒着了。”

“还有事儿瞒着我?”白中元苦笑,到底还有多少不知情的啊。

“当成是我对你的背叛也可以。”周然讪讪一笑。

“背叛?”白中元似有所悟,“我猜猜,是不是你早就把咱们演戏的事情告诉许琳了?”

“没错。”

“你……”

“你什么你?”周然抢话,“我原本是想帮你把戏演到底的,可后来才发现这对琳姐太不公平了,尤其是那天你在案情分析会上和琳姐针锋相对时说出她即将订婚的事情后,我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而当我侧面了解到她的订婚对象居然是钱志浩的时,我决定把真相告诉她,否则会害她一辈子的。”

“……”

白中元没有说话,这他无法辩驳或是责怪。

“白队,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你觉得呢?”白中元气的想笑,好家伙,合着你俩把我当傻子耍呢?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算了,算了,说正事儿吧。”事已至此,白中元也只能认命,“你电话里说找我来是为了文物案,是不是有了线索?”

“算不得线索,准确的说是一段隐情。”

“你说,我听。”

“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琳将对黄伯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白中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杯中的茶再没有热气冒出的时候,他才开了口:“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因为……”话音拉长,许琳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因为,我必须要确定一件事,你是值得信赖的。”

“换言之,从我归队之后,你就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主动接近我,并且反复强调以后的“交易”,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我的立场和底细对吗?”白中元不得不承认,单论心机这一点,周然足以和搞情报出身的许琳相媲美。

“我不想这样,实属无奈之举。”叹气,周然反问,“如果换个立场,白队大概也会这样做吧?”

“……”

白中元没有回应。

“白队,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不求你能马上原谅我,只希望我们能暂时抛弃成见,齐心协力把当年的泄密人找出来,让当年的事情真相大白的同时,也将丢失的文物找回来,这是我们的责任,更是我们这代人的使命。”

“责任也好、使命也罢,都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有的事情欺骗白中元不会当真,可这么大的事情故做隐瞒和试探,他着实接受不了。

“白队,就算不为了泄密人和丢失的文物,难道你就不想查明许菲死亡的真相吗?”没办法,周然只能祭出杀招。

“她的死,我自然会查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插手或是帮忙。”撂下一句话,白中元起身便要朝着外面走。

“白队,等一下。”周然追出两步拦在了前面,盯着白中元的眼睛说道,“如果我说,许菲的死跟文物案有着直接关系,你会不会留下来?”

“……”

对视良久,白中元又坐了回去:“给我一个不计前嫌的理由,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确凿依据。”

“许菲的死,与你父亲有直接关系。”

这句话,将白中元拉回到了那个噩梦之中。

……

春季,本该是草长莺飞,丽日和煦。

可此时白中元看到的只有窗外弥漫的沙尘,那黄色的雾霭遮天蔽日,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

相较于此,他更厌恶的是对面的那张脸。

那是他的父亲,但很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便会成为仇人。

这种感觉很莫名,却又那么的真实。

客厅没有开灯,以至于彼此的面容都有些模糊,光线无法阻隔声音,那魔咒般的字符如同荡开的水纹不断的涌入白中元的耳朵里。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能就这样错过。”

“你放心,我早已经筹划多时,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的意外。这不是命令,这是作为父亲的恳求。”

“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局里甚至是省厅有多少人在盯着?”

“算是我求你了,就当是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做个交换还不行吗?我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

“她都已经答应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我们之间的亲情,就如此的薄凉吗?”

错乱无序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白志峰的口中吐出,那张平日里慈祥的脸,在逐渐变得扭曲和狰狞。

“我答应你。”

最终,白中元还是垂下了头,眼睛闭起的一瞬间,脸上的那抹化不开的愁容被昏暗的光线吞噬掉了。

“谢谢。”

白志峰如释重负的靠向了椅背。

“我这就去做准备。”转身,白中元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如果,如果发生了意外会怎么样?”

“她可能会死,你也可能会死。”

“你呢?”

“我?”

白志峰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焦距,当风将窗户吹开的时候,他才慢慢回过了神:“我会活着,好好的活着。”

“你太自私。”

“谁又不自私呢?”

……

自从失忆后,这个梦魇便始终纠缠着白中元,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如今似乎找到答案了。

“白志峰,你逼迫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逼迫她?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白中元痛苦的抱住了头。

“白队,白队,你没事儿吧?”周然顿时着急起来。

好一会儿,白中元才抬起了头:“没事儿,就是觉得有些恶心。”

“喝口水吧。”

“谢谢。”喝水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后,白中元脸色有些苍白的问道,“你知不知具体的细节和隐情?”

“不知道。”

“那你是如何知道许菲的死与白志峰有着直接关系的?”欺骗的芥蒂还没有彻底消融,白中元必须谨慎。

“因为苏浩。”

“苏浩?”

“没错,就是他。”周然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据我所知,苏浩与爆炸案中身亡的唐磊关系匪浅。”

“就算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白队,难道你忘记指纹的事情了?”

“……”

说起这个,白中元又沉思起来。

周然不想等,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人帮忙,苏浩的指纹不会被作假调包,背后的人是谁不难猜测吧?”

“你继续说。”

“有件事情白队或许不清楚,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天,苏浩曾经去过许菲的家里。”周然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个。”说着,周然取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只破碎的玻璃杯,存有明显的指纹固定痕迹。

“这枚指纹是苏浩的?”

“没错。”周然点头,做着解释,“之前我跟你说过,我参与过爆炸案的尸检工作,保留了一部分法医物证。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唐磊的dna检测鉴定数据,还有这一枚指纹。前者在那颗玉坠出现后已经匹配破解,指纹的事情却迟迟没有进展,直到后来你把有关苏浩的真假指纹交给了我,才总算是有了答案。”

“你怀疑苏浩也参与了爆炸案?”白中元表面看起来平静,内心却早已经是波涛汹涌,到底还有多少隐情有待挖掘啊。

“不是怀疑,而是事实。”周然口吻无比严肃,“苏浩的指纹出现在了许菲的家里,摆明与爆炸案是有关系的,而看守所以及监狱中的又全部被作假调包,所有这一切联系起来,答案应该很明显了吧?”

“帮他脱罪。”

“那么谁有这样的本事呢?”周然紧追着问。

“……”

白中元,再一次沉默了下来,好半天才无力的反驳道:“就算苏浩参与了爆炸案,就算有人帮他对指纹作假并调了包,但依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就是白志峰所为,你不觉得太缺乏说服力了吗?”

“那我养父的话呢?”

“他说了什么?”

“他临终前说,在当年的泄密事件中,有两个人是最可疑的。”

“谁?”

“曲国庆和白志峰。”看到白中元不回应,周然只能继续说下去,“曲国庆暂且不谈,就单说白志峰。白队可以仔细回忆下,那起泄密事件发生后,他是不是做出了一系列反常的行为和举动?”

“明说吧,你指的什么?”

“第一,其他人都脱掉了警服,他为什么没有?第二,为什么偏偏是他抚养了苏汉的儿子苏浩,这其中存不存在忏悔之意?第三,他又为了什么主动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正是年富力强时,放着前途大好的职位不要,转而主动要求去了后勤。这里面的种种,是一句心灰意冷能解释的吗?”

“秦局不也没脱掉警服吗?”白中元苍白的反驳。

“那你就没有发现,秦局和白志峰的关系最好吗?”周然没有直白的表明,话中深意却清晰表达了出来。

“苏浩指纹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白中元不想纠结白志峰的事情,换了一个话题。

“因为我的私心。”周然毫不掩饰的回应,“那个时候,三足洗的碎片还没有现世,文物案还没有显露出端倪。如果当时我告诉了你,以白队的性格怕是早就坐不住了,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自私会导致我们关系的破裂吗?”白中元直视回应,“比如我不会和你联手调查文物案。”

“当然想过,但我不怕。”

“为什么?”

“因为眼下爆炸案和文物案已经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不管白队愿不愿意,都得硬着头皮查下去。”说到此,周然的语气中隐隐透出了一股胁迫的味道,“文物案弄不明白,爆炸案的谜题永远都别想解开。”

“所以,你才会一直等待着时机?”

“嗯。”周然点头。

“好吧,我承认,这局你赢了。”白中元不得不做出妥协,“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或者说,从谁身上入手?”

“曲国庆。”

“为什么?”

“首先,他参与了当年的案子,本身就具备很大的嫌疑;其次,他不仅开着物流公司,名下还有两间典当行,这不仅是很好的幌子,走私贩卖文物也会更加的容易;最后,他承包了肉联厂的部分物流业务,而偏偏文物案的关键人物沈海涛就是在肉联厂工作的,而且已经遇害,这不得不引人深思。”

“那么白志峰呢,他不也有着很大的嫌疑吗,就这样放过了?”

“当然不是。”周然知道,白中元早已经有了策略,只不过是在寻求一个合作的公平环境罢了。或者是说,必须拿出让他感觉对等的实力来,毕竟谁也不想跟草包联手,“不管调查曲国庆的结果如何,都会达到排检的目的。他是,文物案也就真相大白了;他不是,那再向另外一个方向推进也不迟。而在调查的过程中,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样对警方是最为有利的。”

听完周然的话,白中元笑着伸出了右手:“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合作愉快。”

一切误会解开,又达成了共识,白中元的心情也就轻松了些:“来见你之前,许琳叮嘱我不能欺负你,所指的就是联手查案的事情吧?以此作为前提,又能得出一个结论,你们事先通过气对吗?”

“嗯。”

“显然,她是支持你的对吗?”

“不,她支持的是自己。”

“为了许菲?”白中元似有所悟。

“同时……也是为了你。”说罢,周然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在我看来她的确也存在着私心。”

“什么?”

“她说,她想嫁人了。”说到此,周然笑了,“琳姐很清楚,要想解决终身大事,必须要先把案子破了。”

此时,白中元想到了许菲的遗愿。

“饿了,一起去旁边吃个饭吧。”周然抓起外套站了起来。

“想吃什么?”

“今天……我想吃肉。”

“你不是不吃肉吗?”

“那是以前,以后我天天吃,顿顿吃。”

……

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不仅仅是因为着急回队里汇报两名嫌疑人的情况和线索,还因为今天下午与周然的这番谈话。开诚布公、推心置腹之下消除误会、达成共识,同时也让白中元认识到了面临的局势是何等严峻与紧迫。

三足洗碎片现世,意味着针对那批国宝的犯罪活动已经展开,嫌疑目标接连遇害,表明编织多年的罪网已经开始收紧。

至于爆炸案,似乎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暴风雨,将至!

第二十二章 恐惧感

白中元和周然达成共识的时候,方言也来到了医院,在车中坐了好一会儿后,才下定决心朝着住院部走去。耗子的病情已经没有了大碍,因此二老也就没有必要全部守在这里了,今天轮到他的父亲陪床。

老人很是淳朴,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尽管这已经是第三次看到方言了,打招呼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拘束和紧张。

“方,方队长,您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就上来看看。”说着,方言目光朝里面瞟了瞟,“最近支队忙,就来的少了些,元昊的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当然可以,您请。”赵元昊的父亲打开了门。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赵元昊胖了不少、也白了不少,以至于把方言都看笑了:“兔崽子,归队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这身膘给我减掉,听见了吗?”

“方队,您怎么来了。”看到是方言,耗子赶忙搬了把椅子,“快坐。”

“感觉怎么样?”

“整天圈在病房里,有劲儿没地方使。”耗子笑着,递过去一个苹果。

咔嚓咬下一大口,方言含糊着说道:“放心吧,你的舒服日子马上就到头儿了,归队之后有你忙的。”

嘿嘿……

笑笑,耗子这才问道:“方队,最近队里是不是很忙?”

“不是很忙,是特别忙。”

“那么忙,您就不要来了。”耗子颇为感动。

“不来不行啊,有些情况必须要找你做个了解。”

“找我?”耗子一愣,又赶忙做着保证,“您问吧,知无不言。”

“嗯。”

方言很满意这个态度,不过他必须要先打个预防针:“耗子,今天的事儿,说过就完了,你明白什么意思吧?”

耗子很聪明,瞬间便领会了话中的深意,点头说道:“放心吧方队,没有您的允许,我绝不向外透露半个字。”

“你必须明白,这都是为了案子。”找个辄,方言放下了手中的苹果,目光凝视说,“今天,我们说说中元。”

“白队,白队怎么了?”耗子又是一愣。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有些情况比较模糊,想求证一下。”稍作安抚,方言变得严肃了起来,“我问你答,不要做任何的隐瞒。”

“明白。”

“当初在侦查连环杀人案的时候,中元带着你和老杨去往了河对岸,到了那边儿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正常的盯防布控。”

“我记得你们三个人分了三路,为什么要这样做,又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白队下的命令。”耗子回忆着,“当时人手不足,需要盯防的地点又比较多,所以白队便做了分散的决定。”

“具体说说这里。”方言说道。

“当时面临这样的情况,我们三个人,需要盯防两幢回迁楼,考虑到警力的分配问题,白队便提议让我和杨哥分别盯一幢楼,而他则作为机动,哪里有情况发生就去补哪里,这的确是最妥当的策略。”

“那你知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耗子摇头,“杨哥在小超市前伪装成了食客,而我则冒充丢了钥匙的住户。由于是回迁楼,因此很可能面临暴露的风险,白队还让我尽量不要与楼内居民们对视交谈,以防露出破绽。”

“老杨知道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摇头之后,耗子又说道,“后来我和杨哥聊过一次,从他口中得知了邱子善、邱宇墨父子的事情。”

“你想说的是回迁楼对面的廉租房小区对吗?”

“是的。”

“这个情况我是清楚的,我更关注的是他还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比如呢?”

“比如你遭受袭击的地方?”此时此刻,方言脑海中想着的都是那块玉坠。根据封非凡给出的照片可以断定,那块玉坠原本是属于白中元的。既是如此,为何又会出现在了遇袭昏迷不醒的耗子手中。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遭遇袭击之前,我没有看到过白队。”

“那你有没有别的印象,在遇袭倒地时曾经和凶手有过接触?”说完,方言又追着补充了一句,“打个比方,在你的本能反应之下,想要获取些指引凶手的线索,抬手抓住了衣服或者饰品之类的?”

“好像没有。”耗子摇头。

“那当时有没有听到凶手的声音,如果有,是不是熟悉的?”方言不着痕迹的引导着,就差直接扔出白中元这三个字了。

“方队,我真的记不清楚了。”摇头之后,耗子试探的问道,“白队到底怎么了,难道那起案又出现了……”

“没什么。”方言失望的摆手打断,“什么都没有,我没有问过,你也没有答过,至于中元更没有任何的事情。”

耗子听出了话中的警告之意,于是狠狠点了点头:“感谢方队的挂念和慰问,赵元昊争取早日归队。”

“我在支队等你。”

“您慢走。”

方言离开之后,耗子陷入了沉思,良久后转身拿起了床头的手机,点开白中元的号码之后陷入了犹豫,最终没有拨出去。

“爸,我手机没电了,用下你的。”

“我帮你充上。”赵元昊父亲说着,将自己的老式手机递了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充就好。”拒绝之后,赵元昊编辑了一条短信,而后输入白中元的电话发送了出去,成功后又做了删除。

此时,方言已经来到了住院部的门口,一只脚刚刚踏出门外,他猛然想起了件事情,而后急匆匆的往回走。

来到办理住院的窗口,方言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通过沟通协商,负责人答应帮他调取耗子遭受袭击那晚的住院名单。

“方队长,可以肯定您说的那个人没有在我们这里住过院。”

“确定?”

“要不,您亲自查找一遍?”

“谢谢,不用了。”

回到车里,方言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他记得清清楚楚,秦时雨在找到他状告白中元违法传唤的时候,明确提及过一件事情。苏浩之所以在耗子遭遇袭击的那晚出现在医院,是陪同她一起去住院部看望母亲的。可现在住院部的存档中,并没有发现她母亲的名字,这要如何来解释呢?

显然,秦时雨在撒谎。

那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答案同样很显然,在帮苏浩打掩护。

这其中,到底还有没有着更深的隐情呢?

比如,白中元和苏浩这兄弟俩,其实是在联手演戏?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测,相反方言能够拿出很多倾向性的证据来,尽管无法将一切坐实,却足以构建起贯通的逻辑。

首先,目前文物案最关键的线索之一,也就是那块玉坠,明明是属于白中元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赵元昊遭受袭击的现场?难道说是他为了包庇犯罪分子从而对耗子下了毒手,难道这就是那晚白中元命令分散盯防布控的真正原因?他表面上打着机动的旗号,实则是为了配合犯罪行动?

还有,根据邱宇墨的供述,那块玉坠是他从古玩市场淘来的,这样的供词当时找不到任何破绽,可如今呢?这是否有说明他和白中元本就是有着很深的关系,又是否从侧面证明了违法渎职、趋利涉案的事情?

其次,调查表明唐磊与文物案是有着关系的,怎么就突然死在爆炸案中了,是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如果真是如此,那白中元的心思未免也太过于歹毒了,要知道死于爆炸案中的另外一人可是他的未婚妻啊。

再者,从连环杀人案开始,几乎每一起案件中都有苏浩存在的痕迹。可偏偏,向来谨慎的白中元并未追查他,这又要如何解释?

最后,白中元和苏浩都是白志峰的儿子,虽说明面上他们之间的关系成敌对的态势,但暗地里谁又知道是怎么样的?

最关键的是,玉坠为那批文物的关键线索之一,可当时案发的时候白中元尚小,根本不可能弄到这东西。以此为前提做出推导,将会得出更为可怕的结论,那玉坠的真正持有人是——白志峰。

换言之,白志峰参与了当年的事情。

……

上述的一切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后,方言感觉身上流动的血液都因为涌现的冰冷寒意而变得缓慢了。

“当年的案子,到底有何隐情呢?”想到封非凡说卷宗已经丢失,再审视下当前面对的局势,方言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

这种恐惧,生自心底,沁入全身的每个毛孔,一点点的沉入到了骨髓之中。

当那股恐惧让方言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他深吸口气拨通了秦时雨的电话。

“方队,什么事情?”

“那天晚上,你的母亲没有住院对不对?”方言不想兜圈子,直奔主题。

或许是没有想到方言会翻旧账,也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总之短暂的沉默之后,秦时雨做了承认。

“是的。”

“你那么说,是为了苏浩吧?”

“嗯。”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吧?”

“我知道,但我必须那样做。”秦时雨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会直接去找秦局。”

“您非要问的话,只能说那晚我们始终在一起。”

“为什么当时要撒谎?”

“因为……”

“因为什么?”方言不会放弃,必须要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师傅不会相信。”

“中元?”稍作思索,方言语气软了些,“你怕中元为难苏浩?”

“不是怕,是事实。”秦时雨冷哼一声,继续道,“方队应该了解他们之间的过节,如果我不搬出母亲作为挡箭牌,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不死不休。”回应后,方言深吸了口气,“小雨,我再问你一遍,就那天晚上而言,苏浩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如果他不是清白的,我主动脱掉这身警服。”

“这话能随随便便说吗?”呵斥一句,方言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几分,“小雨,以后尽量离苏浩远一点儿吧。”

“方队,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秦时雨有了些警觉。

“暂时没有。”

“那……是不是师傅又动了针对苏浩的心思?”

“你觉得呢?”方言的反问,夹杂着私心,因为他敏锐察觉到了秦时雨的不安,保不齐能套出什么话来。

果然,秦时雨有了妥协的迹象:“方队,有个情况或许你会很感兴趣。”

“哦……什么?”

“追查连环案那晚耗子遭遇了袭击,后来是师傅挖出了邱子善,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快就锁定了嫌疑目标吗?”

“你继续说。”

“因为,那天晚上他在回迁楼和廉租房中间的小广场中见过邱子善。”

“真的?”方言顿时一惊。

“千真万确。”

“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傅亲口告诉我的。”

“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当时不说?”

“当时忙着勘查案发现场,就暂时做了忽略,后来邱子善被挖了出来,再说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又说了?”方言继续引诱。

“我只是想帮他争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这算是交易吗?”方言直言不讳,“你是希望我暂时忽略苏浩,去挖掘更多的与中元相关的信息和隐情,重新认识他们两个人?”

“我没说。”秦时雨矢口否认。

“可你正在这样做。”

“……”

秦时雨沉默。

“小雨,我可以给苏浩这个机会,但也希望你转告他,路都是自己走的,是黑是白终会有个定论。”

“我会转告他的。”

……

电话挂断,秦时雨陷入了失神之中,脸色渐渐浮现出痛苦时,也将目光望向了白中元的办公室方向:“师傅,请原谅我的私心。当初我不让你将撞见邱子善的事情说出去,就是为了今天做出的防范。无论如何,在眼下这个阶段我都必须保证侦查方向不能锁定在苏浩身上,那就只能难为你了。”

下定决心后,秦时雨跟顾山叮嘱两句后走出支队的大门。

而这时,方言也正在接听着电话:“中元现在哪里,在做什么?”

“刚回来没一会儿,在谢队的办公室,听着像是要有行动。”

“稍后我会给老谢打电话,让他去执行别的任务,到时候不管中元去哪里,都必须尾随把他盯紧了。”

“明白。”

电话刚刚挂断,屏幕上便显示出了白中元的号码,稍作犹豫,方言才按下了接听键:“怎么了中元?”

电话中,白中元将有关“地羊”的分析推导进行了简述,而后问着:“老方,我打算再去肉联厂看看。”

“现在?”

“嗯,我想让老谢一起过去。”

“老谢还有别的任务。”

“那我自己过去吧。”

“你一个人?”

“怎么,你不放心?”电话中白中元笑着,“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我在封局这里,过不去的。”撒个谎,方言又道,“那你就单独行动吧,务必注意安全。”

“明白。”

切断联系,方言抬头望向了街道,随着路灯亮起夜幕再一次降临了。

夜空黑沉,北风乍起,似乎又在酝酿一场大的风雪。

第二十三章 两炷香

白天消融的积雪在呼号的北风中凝结成了冰,这不仅增加了出行的风险,更带来了透入骨髓的冷。

叮嘱司机开慢些后,白中元闭目思索了起来。回想着与周然的见面,细细琢磨着当时说过的话,猛然间他意识到了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原来开诚布公和推心置腹背后,还藏着对方更深一层的算计。如果不做深入的解读,根本窥不出任何的端倪,一旦跳出局外细细思索,便能发现这般算计的是何等高明。

周然说,根据他养父留下的遗言,在多年前那起文物案的泄密事件中,最值得怀疑的是曲国庆和白志峰。在白中元问到调查谁的时候,她选择了前者,并给出了相应的解释,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换个角度去看,这其实是周然的让步和逼迫。让步所指的是卖个人情给白中元,无论眼下他与白志峰的矛盾如何,都不能否认父子关系这个事实,必须要有所考量才行。而胁迫,则是先礼后兵,曲国庆是泄密人也便罢了,一旦证实了他的清白,那么调查方向便会立刻转到白志峰的身上,到时候就算是父子关系有所修复,白中元也必须要秉公执法,绝对不能生出任何别的想法。

“周然,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越是深想,白中元越是觉得心惊,周然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呢?这到底是先天的心性使然,还是其养父后天的培养?如果是先天倒也罢了,毕竟人生百态,可如果是后者,她的牺牲也未免太多了。恐怖的是,恰恰所有迹象都表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联想到周然的身世,白中元心中再也无法生出责怪之念。

唉……

长叹一声,白中元掏出手机准备转移思路,刚刚打开便看到了一条短信,奇怪的又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迄今为止,一共受到过三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一次关于耗子遇袭,一次是解救许琳,可以说每次的信息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说句大于天都毫不为过,那么这次又会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消息呢?

悬着心,白中元点开了信息:“白队,我是耗子,方队下午来过了,详细问询了盯防布控那晚所有的细节,并叮嘱我不得透露给任何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您的为人,思索再三决定信息告知。”

看完这段话,白中元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来自于耗子的感动,又有源自于方言的无奈,最后只能发出两声苦笑。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首诗完,车停了下来。

……

望着灯光错落的肉联厂沉默少许,白中元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去,而是一步步朝着叶止白住处所在的围墙外走去。

选择这里,白中元是有着考量的,不管叶止白的精神如何不正常,这个人的话中还是能透露出些信息的。尤其是想到他的重度情感依赖症,就觉得更应该来这里看看了,看看这个人,也看看有可能发生的事。

因为刮风的缘故,墙根处的积雪很深。让白中元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有着大量凌乱的脚印,而在脚印的旁边儿,隐隐还能够看到一些水滴般的凹痕。不是很大,却极为的密集,就像是下过一场雨。

蹲下来,打开手电仔细观瞧,白中元顿时倒吸了口冷气,那些密密麻麻的凹痕中,全部都是凝固的鲜血。

“怎么会这样?”

嘀咕着,白中元转身朝着四周看去,身体左侧五六米处,白雪已经摆踩踏的不成样子,而且边缘也存在着血迹。

“难不成叶止白遇害了?”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白中元赶忙顺着脚印向前追的,直到进入树林以后,才看见不远处有着一道身影。那个人跪在地上正在磕头,他的面前是黄土堆积起来的坟堆,插着的木板上面似乎写着什么字。

“叶止白,你在干什么?”破旧的军大衣已经证明了那个人的身份。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叶止白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起身看到是白中元以后,脸上的惶恐之色被不耐烦所替代了。

“你是鬼吗,非要死缠着我?”

“……”

白中元被问的不知该如何接话。

“抓我可以,但必须让我带两条狗过去。”

“我不是来抓你的。”

“不是?”叶止白狐疑。

“我保证不是。”

“不是来抓我的就更跟我没关系了,再见。”叶止白说罢转身便走,口中还嘟囔着,“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

“等等……”

白中元错步阻拦,指着坟堆问道:“要走可以,先告诉我刚才你在做什么?”

“你瞎啊,上坟呗。”叶止白用那只好的眼睛翻了个白眼。

“给谁上坟?”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当然是给亲人上坟。”

“你有亲人?”白中元纳闷,这跟走访到的情况不相符啊。

“难道你没有?”叶止白不答反问。

“额……”

被噎了一句后,白中元走到了坟堆的近前,手电光扫过看清了上面的字:“下辈子,努力做个好人。”

“叶止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下面埋着的是谁?”

“都说了是亲人。”

“那些血迹又是怎么回事儿?”无奈之下,白中元只能问着别的方面。

“不知道。”

叶止白已经变得有些暴躁,但白中元不会就此放弃,而是追问道:“我刚刚仔细观察过,那些血迹伴随着你的足迹,虽说进入树林之后血迹消失了,但依旧有很大可能是随着你的走动留下的,你必须给出个解释?”

“解释,解释个屁。”叶止白可不吃这一套,骂骂咧咧的便往回走,“穿身警服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就算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我拉屎放屁?上坟也管,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你……”白中元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你要抓就抓,不抓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他娘的烦我。”

“你又要去干什么?”此时,白中元已经看出叶止白又在犯浑了。

“回去做法事,超度一下。”

“你还会做法事?”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会的。”叶止白大言不惭。

……

看着叶止白一步步消失在视线中,白中元悄悄退回了树林里,他必须弄清楚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坟堆不是很高,也就一米左右,直径也是一米出头,如果不是上面插着的牌子,今晚过后怕是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看着坟堆,白中元思索着旧的殡葬习俗,以前讲究入土为安,所以很多地方都有着土葬的习俗。尤其是在农村,是火葬推行之前的唯一方式。当然树葬、洞葬、天葬等偏远地区的风俗是不计入其中的。

白中元参加过土葬的葬礼,他记得清清楚楚,刚刚埋葬过人的新坟都是十分之大的,只有旧坟才会如眼前这般大小。叶止白疯疯癫癫不假,然观其言语举动,尚且还有极为严重的封建习气,他连法事超度这种事情都信手拈来,自然对堆坟之事相当的清楚,而越是这样越说明存在着问题。

坟堆很小,也就意味着挖的坑不深,折断一根树枝以后,白中元小心翼翼的从坟底处使劲儿插了进去。刚刚堆积的坟堆还没上冻,很轻易便进入了其中,随后树枝的前端就传来了阻隔感,那绝对不是泥土。树枝收回,白中元仔细看过后发现了上面的血迹,尽管已经凝固,却仍然能看出来是较为新鲜的。

以白中元的经验判断,很可能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看来只能挖了。”

现在去厂区借铁锹肯定不现实,一来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二来若是撞见了叶止白,势必会遭受到阻挠。

蹲下来,白中元戴上手套开始挖掘,土倒不是很硬,只是那股冰冻感让人很受折磨,没一会儿便有了较强的疼痛。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有任何的放松,只能硬咬着牙一点点的继续下去。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白中元终于清理出了半个平方面积的坑口,而这时他也发现了里面掩埋的到底是什么。

狗!

不,准确的说是狗皮。

仅从尾巴来判断,这里面便有着十余条之多,从沾染这血迹的皮来看,这些狗的个头儿都不是很大。尤为恐怖的是,每一条狗的狗头都完整的保留着,后面却只有狗皮,显然是被人活活掏空了骨肉。

看到这些,白中元的第一反应是血腥,第二反应是恶心,第三个反应则是振奋,眼前的一切不正应了“地羊管够”之说吗?

“看来绑架之后欲加害许琳的嫌疑人,就在这肉联厂之中。”

确定了这个结论之后,白中元小心翼翼的对坟坑进行了充填,这不仅是对生命的敬畏,同时也是给叶止白的交待。

……

回到院墙外,看看墙壁上的蹬踏痕迹,在看看墙头上面被扫到的白雪,白中元清楚叶止白也是靠爬墙进出的。

翻进去之后,很轻易便看到了叶止白的住所,轻轻靠过去的同时,白中元也竖起了耳朵倾听着。

房屋前,叶止白身披道袍、手持木剑,伴随着肢体动作正有唱喝声响起:“十方救苦天尊放祥光,照破铜城铁壁墙。九头狮子下九重,幽魂咽喉悉润通。亡者随光旋转动,出离幽冥赴道场。”

原本,白中元以为叶止白所说的法事是闹着玩儿的,没成想他还真耍的像模像样,先不说肢体动作如何,也不说道袍、木剑如何,就单说口中唱出的这一段,不下点儿真功夫是弄不成的,着实大为的意外。

叶止白的确与正常人有着很大的区别,但这绝不代表他应该遭受歧视,尤其是看到他那副认真的神态后,白中元放弃了上前打断的想法。看似荒唐的行为下,隐藏的却是神圣的虔诚,很是令人动容。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叶止白才停了下来,刚刚那番动作显然消耗了极大的体力,此时弯腰屈膝的气喘吁吁。

“叶止白,我们能再谈谈吗?”白中元凑了上去。

“滚滚滚,我没空搭理你。”叶止白摆手驱赶着。

“不管你在为谁做法事,都容我拜一拜吧。”叶止白有几分顺毛驴的特质,所以白中元便起了这样的心思。

“你知道是什么嘛你就拜?”

“是什么不重要,这份儿心意最重要。”桌子上有着香炉,白中元走过去那起三炷香便要点燃。

“两炷。”叶止白没有阻止,只是纠着错。

“上香不都是三炷吗?”

“你懂个屁。”叶止白气呼呼的拽走了一炷,“满天的神佛道祖才三炷,除此之外便是万物之灵的人,我超度的这些两炷就好。”

“成,那就听你的,两炷。”

香点燃,白中元朝叶止白身边凑凑便要提问,尚未开口便被打断了:“你上了两炷香,作为交换我可以回答你两个问题。”

“那你可得让我想想。”白中元很清楚,叶止白说只能问两个那就真的只能问两个,因此必须抓到最关键的。好生思索一番后,他这才开了口,“我记得你说过,沈海涛遇害的那天晚上,你看到有人在天上飞,确定没有看错吗?”

“你什么意思?”叶止白抬手摸了摸那只坏掉的眼睛。

“你别误会,就事论事,没有任何其他的影射。”

“影射又是什么意思?”叶止白梗着脖子追问。

“你的那只眼睛很好。”白中元不得不换个说法,“甚至比另外一只还要好。”

“你还挺上道儿的啊。”嘿嘿一笑,叶止白这才说道,“我觉得那人不是成仙了,应该是会轻功,因为那不是在天上飞,而是在树上跑。你想啊,如果真是羽化成仙,谁他娘的还在树上飘啊,最次也得乘风而起啊。”

“你是说在树上跑对吗?”

“你该去看耳朵了。”

“好,第二个问题。”再次犹豫后,白中元问道,“是谁杀了沈海涛,其实你心里有数对不对?”

“我……”

或许是这个问题太突然了,也或许是戳中了叶止白的心思,总之他的脸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少许烦躁的摆手:“滚滚滚,赶紧滚。”口中如此说着,他突然蹲下身子张开了怀抱,随后有两条狗冲过去摇尾亲昵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白中元忽然笑了:“叶止白,谢谢你,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

盯着白中元,叶止白那只健康的眼睛里闪烁起了幽光,好一会儿后他带着两条狗转身进入了屋子。

而白中元,则朝着沈海涛的住处走去,始终寻找的线索就藏在那里。

第二十四章 藏天下

沈海涛遇害之后,省城又下了一场雪,整片宿舍区银装素裹,似乎彻底掩盖了隐藏于黑暗中的罪恶。

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白中元一步步朝着沈海涛的住处走去,自打那天抓到丁亮之后,这里应该再也没有人来过,加之又出了命案,因此看起来很是冷清和破败。原本以为真凶落网、案件即将告破,没成想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证据不足无法刑事拘留的情况下,只能将嫌疑人丁亮释放。这般结果,逼迫着警方必须立刻对侦查方向做出调整,到了现在总算是有了较大的收获。

当然,前提是白中元所有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依旧是从厨房窗户进入院子,依旧是小心翼翼的避免破坏现场,伴随着鞋子踩在积雪上的嘎吱声,白中元来到了房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进去。

在案发的最初,白中元便对两张门神像产生过困惑。年关未至、又非祀门之典,沈海涛为什么要弄这个?当时想不明白,强行解释也只能意作为流年不利、邪祟入宅的封建之举,然而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事出反常即为妖,贴门神的并不是沈海涛,而是杀人真凶。”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完全是受到了叶止白的启发,他明明对狗有着极度的情感依赖。可留给厂区所有人的印象却是对流浪猫狗的厌恶,不管他是如何营造出的这般舆论印象,都不能否认这个人有着相当高的智慧。因为如果他表露出了真实的情感,那么巡夜员这份儿工作恐怕早就丢了,毕竟厂里设立这个岗位,发放这份儿工资的初衷是驱赶流浪猫狗,而不是爱心泛滥下的喂养和保护。

其实早在叶止白重度情感依赖症发作之前,白中元也曾被他欺骗过,那晚前去他家里的时候在床上看到了一条后腿流血的狗,加之后来叶止白又挽留吃肉喝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对狗的极度厌恶。可在去而复返的偷偷观察中,又发现他养了两条极为听话的狗,这与上述情况极其的矛盾。

当然,凭借这点发现,也解开了为什么沈海涛住处的窗台下面会有狗尿出现的问题,也查到了叶止白偷东西的事情。

这些细节对于案件没有太大的帮助,真正起到的作用是给了白中元启发,这也是他将目光锁定在两张门神上的原因。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在那晚的谈话中,叶止白说沈海涛生前找过他算命、卜卦,窥吉凶、测祸福。前者当时给出的建议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沈海涛显然听进去了,否则不会于家中遇害。

叶止白是个十足十的神棍,按照他的逻辑,有很大的可能会给沈海涛出贴门神的主意,这符合正常逻辑。

然而换个角度去看,这其中似乎大有文章。

作案真凶杀害了沈海涛,并对现场进行了痕迹抹除,几乎是一场无迹可寻的完美犯罪。说到完美犯罪,就不得不提两个先决条件了,一个是对人的了解,一个是对环境的熟悉,二者不可缺其一。

换言之,杀害沈海涛的这个人不仅和他很熟悉,同时对其住处也是了然于胸的,由此做出延展,便可得出一个结论。当凶手决定对沈海涛下手的时候,势必会将其紧紧盯住,一举一动都要纳入眼中。见过什么人,又去过什么地方,不能有任何的疏漏。以此做出反推,这个人肯定知道沈海涛去见过叶止白,甚至还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或许正是这样,他才产生了将计就计的想法。

因为案发现场一旦出现封建色彩的东西,势必会让人联想到叶止白,而叶止白的头脑又不清楚,还患有重度的情感依赖症,异于常人的行为和言语,自然就会成为头号嫌疑人,且很容易糊弄过警方。

如此一来,便会酿成一出悲剧。枉死一人、错冤一人、脱法一人,警方更是会被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所有的命案现场都无法规避一条铁律,凶手带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必然会留下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白中元轻轻将左边的门神像撕了下来,而后打开强光手电仔细的观瞧着,在没有任何收获之后,如法炮制弄下了第二张。这一次,他看到了不同,那门神像的背后存在着明显的色差。

门是灰黄色的,可正中间却有着拇指肚大小的圆斑,并且有向下的流动痕,从颜色判断应该是鲜血。圆斑痕被擦拭过,但因为木质纹理的问题无法彻底抹除掉,这应该就是张贴门神的真正原因。

血迹,十只有九属于作案真凶。

“一箭双雕,好深的算计。”

白中元不得不承认,这个凶手确实很聪明,只不过他还是犯了个错误,忽略了门是木质,哪怕是擦拭的再快,也会在纹理中留下痕迹。当然,也可能是晚上视线不好,抑或是杀害沈海涛之后着急离开造成的。

将门神原封不动的复位之后,白中元推门进入了屋子,打开电灯又朝着那扇贴了密封条的后窗看去。

刺啦……

踩着椅子轻轻一扯,那密封条便脱离了下来,白中元想都没想便将其扔在了地上。在他看来,从发现门神后面的血迹开始,这涂抹了猪油的密封条便失去了价值,因为这不过是凶手的障眼法罢了。

打开窗户,白中元从里面钻了出去,一步步朝着距离房子最近的那棵树走了过去。来到下面深吸口气,开始徒手向上面攀爬。到树杈站稳,白中元清扫者树枝上的白雪,少许目光便聚焦到了右手旁的粗干上面。

“果然是这样。”

冬天的树干,水分很低,导致树皮极为容易脱落,稍微用力的碰撞便会留下清晰的痕迹,眼前的景象便是如此。树干上面有着摩擦痕,如果做出拟形的比喻,就像是吊床、秋千晃动之下造成的。

“怪不得叶止白说有人在树上面跑,怪不得当时和秦时雨勘察现场的时候会在树干上发现半枚脚印,原来是使用了多条双股绳。”

使用双股绳制成特殊的绳结,不仅可以承受很大的重量,也可以很轻易的将其撤走。犯罪嫌疑人在前往沈海涛家里的时候,应该带着多条绳子,每到一棵树便栓上一根,采用荡秋千的方式靠近目标住所。

当他抵达距离后窗最近的一棵树后,身体顺着树下来,而后脚踩踏树干借力,身体甩动就可以很轻松的抓到后窗。稳固住身形,再将绳子绑在窗户上,进入房间杀害完沈海涛,又借用双股绳顺着原路返回。

这番推导具备合理性逻辑,不过必须解开两个谜题。

第一,既然是原路返回,凶手是怎么贴上的门神像?

第二,同样是原路返回,他又是怎么贴上的密封条?

门神像在屋子前面,窗户在屋子的后面,走前面那就无法顾及后面,毕竟案发时房门是上了锁的。同理,走后面也就无法抹除掉前面的痕迹,除非凶手当时也如叶止白那样偷走了一双属于沈海涛的鞋子。

到底,会是哪种呢?

站在门口思索良久,白中元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随后顿时流露出了振奋状态,他终于找到答案了。

解开屋前和屋后矛盾的关键点,是那一泡狗尿。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最初勘查案发现场的时候便发现了狗的尿液,当时只以为是狗在偷吃厨房的残羹剩饭后继续觅食留下的,后来根据叶止白的供述得知狗是他放进去的,目的是叼走沈海涛的鞋子,方便他进出这里。

可在此时,尿液有了不同的解读。这的确是狗留下的,但绝不是当时狗想要撒尿,真实原因应该是被吓的。

逻辑如下:

(1)能执行较为复杂指令的狗,不仅是聪明的,还得是训练已久的,由此可以断定那条狗在厂区呆的时间已经很长。

(2)根据许琳提供的线索,结合密林中埋着的那些狗的尸体,可以表明犯罪嫌疑人是极为残忍冷血的。杀狗尚且不眨眼,那么平日里对待狗的态度更是可想而知的,一定是令狗极为恐惧的人。

(3)犯罪嫌疑人和叶止白养的狗长时间共同存在于厂区,平日里避免不了接触,很可能会经常性的发生冲突。

(4)有些狗的智商很高,比如成年边牧,其智商可媲美五六岁的孩子,是完全具备系统性感知的。

(5)经常虐待、屠杀狗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上某种特殊的气息,会给智商较高、嗅觉灵敏的狗留下极深的印象。

综上所述,狗之所以在窗台下撒尿,是受到惊吓后的本能反应。也就是说,很可能是嗅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由此又可以做出推导,杀害沈海涛的人,曾经在窗台的下面长时间停留过,抑或是留下了某种代表其身份的东西。前一种可能性不大,毕竟犯案之后没几个人会长留现场增加暴露的风险,那么就只有后一种可能了。

想到此,白中元朝着窗台下面走去,当手电光扫过时,他在窗角的一根钉子上看到了一块布料。布料不大,跟核桃差不多,看起来像是从裤子上面撕扯下来的,仔细嗅过其中既夹杂着淡淡的腥气,同时又有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像极了某种香料,混杂到一起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有人进来过,会是谁?”

白中元脑海中的画面很清晰,那晚抓捕丁亮的时候,他就是从眼前这扇窗户翻进去的,当时并没有这块碎布料。包括案发勘查现场的时候,碎布料同样是不存在的,怎么就忽然出现在眼前了呢?

只有一个答案,有人来过。

这个人的举动不难窥透,是在向警方提供证据和线索。由此可以基本认定,这块碎布料是属于犯罪嫌疑人的。根据这个结论,又能做出具备指向性的推理,案发当晚嫌疑人也曾爬过窗户,不小心的剐蹭下有了这块碎布料。

将上述的种种整合,嫌疑人的一系列行为也就能够做出还原了。首先,他利用双股绳从后窗进入了屋子;其次,不慎留下血迹以后用贴门神的方法进行了遮掩;再者,为了营造密室杀人,从窗户翻入了屋内;最后,在后窗外面使用某种未知的手段将密封条贴在了里面,至此这起杀人案算是画上了句号。

那么,嫌疑人是采用何种方式从外面贴上的密封条呢?

不得已,白中元只能再一次翻出去,反复摆弄两扇窗户半天,脑海中总算是划过了一道亮光,答案已经找到了。

充电式吸尘器!

因为,内部的窗台以及窗棱的缝隙中,没有丁点儿的尘土。

凶手的做法很简单,先将密封条固定在窗户棱的上方,然后从外面将窗户关起来,由于厂区宿舍的格局装修都是老式的,所以两扇窗户之间的缝隙比较大,只要用细铁丝纠正好密封条的位置,用大功率吸尘器便可以让密封条吸附到缝隙上。如此一来,也就彻底营造出了密室杀人的悬案。

换言之,这座院落的大门并不是凶手锁上的,很可能是沈海涛自己,目的自然是做出外出的假象进行欺骗。

很可惜,他并能蒙混过关。

上述的谜题解开后,白中元内心又有了新的疑问,这块具备关键价值的碎布料又是谁故意暴露出来的?

稍作思索,他笑了。

……

去而复返,白中元直接砸开了叶止白的房门。当他挑开门帘进去之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

床前摆着两个大盆,一个盆子里满是血水,另外一个则装着很多的下水和杂碎,比如心、肝、肺等等。

“你在干什么?”此时此刻,白中元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树林中的坟堆,想到了那些被杀死掏空的狗。

“你瞎啊?”叶止白看都不看白中元一眼,直接打开了煤炉子上面的锅盖,“炖的时间不短了,可以出锅了。”

忽略掉蒸腾起来的香味儿,白中元皱起了眉头:“这些东西,都是狗身上的?”

“难道是你身上的?”叶止白就是个混不吝。

压下火气,白中元耐着性子问道:“我能看出来,你对狗有着很深的感情,既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吃这些东西?”

“你懂个屁。”叶止白开始不耐烦起来,“我可以不吃,但它们能活过来吗?反正都已经死了,打打牙祭不正好吗?”

胡搅蛮缠也好,胡言乱语也罢,总之白中元被说的一愣,只能换个话题:“叶止白,你从支队回来后,是不是又去过沈海涛的住所?”

“真香啊。”叶止白深吸口气,满脸陶醉的样子。

“我问你话呢。”

“滚滚滚,没工夫搭理你。”

“你不说我就不走。”白中元打算硬耗了。

“那你去买酒,咱们一起吃。”

“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

“你回答完问题我就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止白又混账了起来。

见此,白中元只能拿出杀手锏,指了指旁边蹲着的两条狗:“叶止白,在沈海涛的死没有查明之前,我随时有权利将你带回支队配合调查,难道你就不怕下次回来时,那两条狗也变成这样子?”

“……”

叶止白沉默。

看到奏效,白中元继续道:“你好好想想,这世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嘿嘿……

叶止白忽然笑了,而后朝前凑凑,神神秘秘的道:“其实吧,沈海涛上次找我算命、卜卦的时候,我还跟他说过一句话。”

“什么?”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

“八卦什么?”虽说厌烦叶止白这副神棍的样子,白中元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下去。

“八卦……”

话音拖长,叶止白那只独眼中闪烁起了幽光,而后露出了一口的黄牙:“八卦,可藏天下。”

第二十五章 一五三

三个规整的圆点在前,这是提早的预防,此为头;后面的圆圈和两个点在后,又是在生命消逝之前仓促勾画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完善整个图案,此为尾。只有首尾相连,方能窥见其中真意。

三个点分别位于十二点、一点、九点的方位,对应八卦分别是乾、巽、离。乾为天,代指人的家庭角色便是父亲;巽为风,这与死者所留深意应该无关,更倾向于居所的方位,也就是东南;离为火,方位上是正南,若将与之职业相联系,便是与光亮有关的。初步的解析便是如此,有多大出入就不得而知了。

为人父,并不单指父亲,也可能是年岁较大的人。同理与光亮相关的工作,也可能是上夜班儿的人。

……

嗅着狗肉的香气,白中元陷入了回忆当中,很快便想起了黄伯上述的那番话。当时根据这些将嫌疑目标锁定为了叶止白,如今证实他是无辜的,那就必须从新做出解读了,八卦可藏天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叶止白,藏天下到底指的是什么?”

嘿嘿……

或许是跟之前的经历有关,也或许是受当年那名道士的影响很大,总之说起这些东西的时候,叶止白的脑子都会清醒几分:“古人说,这天地万物都脱不开阴阳一说,由此又衍生出了四象和八卦,称它是玄学也好,说是理论体系也罢,总之这世间的一切都能套入其中,并且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我不想听这些长篇大论,你给列举个方向就行。”本就受到谜题的困扰,旁边的叶止白又在狼吞虎咽,白中元不由的少了几分耐心。

“方向,没有方向。”叶止白也露出了几分回忆之色,“当初我只是告诉了他这些话,具体他做过什么那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白中元冷笑,“你整天装神弄鬼的,今天算命、明天卜卦、后天又做超度法事,还有你不懂的?”

“你这话我爱听,不是咱吹牛啊,上下五千年的事儿,就没咱不懂的……”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打断之后,白中元取出了给黄伯看过的照片,耐着性子说道:“这是在沈海涛身上发现的,我找人解析过,得出的答案是八卦图,这三个点分别代表着乾、巽、离,也是因此案发之初我才找到了你。”白中元用最简短的语言讲述了黄伯对于三点的大概解释。

“你找的那个人不简单啊,这都能给解开,有我一两成的功力了。”

“叶止白,我没空听你在这扯淡,三秒钟时间,如果你再不说,那就只能回队里了。”白中元开始数数。

“停停停……”

连连摆手打断,叶止白这才说道:“沈海涛那孙子笨的很,虽然我告诉了他八卦可藏天下这句话,但绝对是悟不透的。这样说吧,你找的那人把事情复杂化了,你不妨简单的去看,或许就能找到答案了。”

“简单,怎么个简单法?”白中元对八卦根本就不了解。

“我问你啊,八卦都有啥?”

“我哪儿知道啊?”白中元气的想揍人,“再说了,你们这行不是讲究什么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吗?”

“你懂的还不少。”叶止白讥笑,随后做了列举。

先天八卦: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后天八卦: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五为中宫,乾六、兑七、艮八、离九。

“到底是哪种?”

“先天。”叶止白没再废话。

“如果先天的话,那会是什么意思呢?”白中元嘀咕着陷入了沉思,叶止白说去繁从简,用最初级的思维做出解读,那就只能从顺序上来入手了,将那三个点代入其中便能够得出一组数字——153。

“叶止白,你知不知道153所指何意?”问完,白中元有了些后悔,这个问题他怎么可能答上来。

可偏偏,叶止白露出了带有深意的笑容:“厂区的每个人,都有工号的。”

“工号?”白中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的确是个方向,于是继续追问着,“那你知不知道153是属于谁的?”

“你见过那个人。”

“我见过?”这句话,顿时让白中元愣住了,回忆少许才说道,“肉联厂的人我只接触过三个,分别是你、丁亮还有何正。之前你和丁亮都被带回了队里调查,初步来看是清白的,那就只能是何正了。”

“……”

叶止吃着狗肉,没有做出回应。

“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

叶止白依旧沉默,将几块肉顺手扔了那两条狗,馋的早已口水直流的狗,疯狂争抢着撕咬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白中元皱了皱眉头,怎么能喂狗吃狗肉呢?转念想到叶止白的脑子不清不楚后,才苦笑着朝门外走去。

来到外面,白中元没有急着去找何正,而是找了个拐角靠着墙壁发起了呆,他必须捋一捋头绪,找到何正有可能犯罪的逻辑链条。

(1)第一次见到何正是在沈海涛的宿舍门口,是他简单介绍了叶止白这个人,当时听起来没有问题,然而现在去看的话,是存有误导之嫌的。比如他说叶止白对狗是憎恨的,与事实是全然不符的。

(2)在秦时雨他们刚刚抵达现场的时候,何正曾经提出进入屋子的请求,这当中又是否存在着问题呢?还有,确认沈海涛的身份时,何正与丁亮都看过照片,虽然都是受到了惊吓,其实反应还是大相径庭的。丁亮脸色大变,面现骇然走向了路口,何正则是直接冲到墙角呕吐了起来。

白中元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并没有去深想,只当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同罢了。但如今细细琢磨,似乎是说不通的。一来,就算是命案现场,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被吓成那样才对;二来,换做其他人倒是也可以理解,何正绝对不行,因为这里是肉联厂,是整天都能见到血腥的地方。

(3)在叶止白装疯卖傻模仿沈海涛被害的样子时,何正也在案发现场,当时有一条狗曾经嗅着靠近过,他用狠狠的一脚做了回应,以至于那条小狗飞出倒地后痛苦的哀鸣和抽搐。尽管他做了解释,说流浪狗可能携带者狂犬病毒,但那下意识的一脚,还是出卖了他对待狗的态度和手段。

换言之,他满足屠杀大量流浪狗的条件。

(4)布控行动中丁亮落网,当他被谢江带走之后,白中元留下来对后窗的脚印进行了勘查,进行到一半儿的时候何正突然出现了。就算他是厂区负责对接命案的人,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吧?

首先,那晚是秘密行动,即便在抓捕丁亮时开了枪,何正也不该那么快赶过来才对。

其次,同样是何正说出了沈海涛和叶止白有尖锐矛盾的话。

最后,153是何正的工号。

上述这些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白中元长吐了口气,从现在掌握的情况去看,何正的确具备最大的嫌疑。

心中有了定论之后,白中元拨通了方言的电话,提示处于通话中,于是打算联系谢江,没成想他关机了。

“老方,嫌疑目标已经锁定,迅速带人来肉联厂。”

发送完信息之后,白中元犹豫了少许,决定直接去找何正,案情有了新的进展,绝对拖延不得。况且方言的电话始终接通,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与其这样干等着,倒不如赶紧去摸摸情况。

何正的宿舍白中元并不清楚,所以只能去找人问询,考虑到稍后的行动要师出有名,只能返回肉联厂的正门。

“白警官,您是找何主任吧?”门卫室有两名保安值班,仔细看过警官证后再次做出了确认。

“没错,何正何主任。”

“那成,您稍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必了,你把他的住址给我,我自己去找。”

“您确定要自己过去吗?”保安很负责任,也很会说话,“当然,我们不是怀疑白警官,而是厂区很大,怕您不认路。”

“放心吧,我来过两次。”

“那成。”保安点头,给出了何正的地址。

“他也在宿舍区住吗?”看看字条,白中元有些费解,“他怎么说都是厂区主任,跟普通员工一个待遇?”

“白警官,您有所不知,何主任的确是有房子,不过半年前他离婚了,净身出户后就搬到了厂区宿舍。”

“明白了,你们忙。”

“要不要我带您过去?”

“擅离职守是要被扣工资的,找不到再麻烦你们。”说罢,白中元朝着宿舍区走去。

正门进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必再谨慎小心的防范暴露,找不到何正的时候还能光明正大的敲开邻居房门询问。

“何主任?”开门的男人愣了愣,回忆着说道,“下班的时候,我路过何主任的办公室,当时门没有关严实,我听到他好像在打电话,说是到时候仓库见什么的,会不会是去那里了,毕竟仓库要经常盘点的。”

“哪座仓库?”

“具体哪个我也不清楚。”男人说完抬手一指,“如果真的在仓库,应该亮着灯,去了您就知道了。”

“我去看看。”

“您慢走。”

七拐八绕,足足走了十五分钟左右白中元才来到仓库附近,这里的仓库很大,粗略一看有着六间之多,两两相隔有差不多有百米之远。其中的五间都是漆黑的,只有最偏远的那座门缝中隐约透着微弱的亮光。

一步步朝前走着,白中元的精神也紧绷了起来,如果何正真的在这里,必须要先把他控制住再说。仓库的门口,停着一辆冷场运输车,紧靠在宽约三米的停靠台上,轿厢底部与平台等高,方便装卸货物。

仓库的大门是向外开的,能推动说明没有上锁,反手握住腰间的枪,白中元便打算直接进去。可就在这时,里面的灯突然熄灭了,乍然变暗让他几乎成了睁眼瞎。而越是这样,越是不能等着眼睛去适应,必须尽快有所反应才行,毕竟这灯灭的太巧了,保不齐就是里面的人故意为之的。

或许是心理作用,再次推门的时候白中元感觉沉重了许多,而且门似乎还存在着关起来的反作用力。

“谁在里面。”

口中呵斥的同时,白中元也开会发力,随着一声砰响传出,大门总算是推开了。左手反握住强光手电,右手握枪压在左手腕上,小心翼翼的朝着里面走去。

这间仓库储存的东西价值不高,都是一些包装纸之类的东西,整整齐齐的码在货架之上,乍然看去宛若迷宫一般。一行一行的搜寻,角角落落都查找一遍后白中元露出了费解的神色,这里面别说人,耗子都没有一只。

既然没人,刚才的声响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好端端的电灯怎么就熄灭了?

揣着疑惑,白中元返回了门口,死活想不通的时候将手电光扫向了那辆冷藏车。车门开着一道缝隙,在两扇门的下面各摆着一只卡车轮胎,想要将门打开,就必须搬走轮胎,这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费了很大的力气挪开之后,白中元拉开了轿厢门,当门打开的瞬间,手电的光也照射了进去。仅仅是一眼,便将白中元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人,在里面!

那人的面目极为狰狞,犹如民间所绘的厉鬼一般,眼睛外凸、嘴巴大张,直直朝着白中元扑了过来。事发突然,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只能将其狠狠推回去,伴随着沉闷声响起,那个人倒在了冷藏车里。

“双手抱头,蹲着出来。”连声大喝之后,里面的人没有丝毫反应,白中元只能小心戒备的走进去。

当居高临下看清楚那人的相貌时,白中元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愤怒之下更是狠狠砸了两下冷藏车的轿厢。

何正——死了!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此时此刻,白中元根本就无法冷静下来,愤怒的踢着轿厢发泄怒火。良久之后,他的情绪才缓缓平复下来,收起枪蹲下身子,目光稍作扫视落在了何正的手上。

“难道又是一块三足洗的碎片?”

冷藏车的制冷系统还在运行着,导致何正的手有些发僵,小心翼翼的掰开后将那块碎片取了出来。退出冷藏车,白中元借用手电的光亮细细审视着,刚刚确定是三足洗碎片后,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总算是到了。”看到带队的是方言,白中元松了口气。

“中元,发生什么事了?”方言气喘吁吁。

“何正死了,在冷藏车里面。”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说着,方言带人走到了近前。

“看着又是一块三足洗碎片。”

“我看看。”方言伸手接过,随后示意两名刑警绕过去进入轿厢。

“尽量不要破坏现场。”白中元叮嘱着。

两名刑警应声,却没有再向前走出一步,而是突然转身制住了白中元,也是在这个时候,方言下达了命令。

“枪下了,把他带回支队。”

第二十六章 问与答

晚十点,刑侦支队。

早在被制住的时候,白中元便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蛰伏隐忍已久的方言终于失去了耐心,否则不会在案发现场下达那样的命令,也不会暂且搁置命案率先对他发难,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把他关进办公室里。

归队之初,方言曾摆过接风宴,就是在那晚白中元从老牛的口中知道了“归队”事件背后隐藏的真相。于当时而言,很难窥透方言的真实想法和用意。随着后续的一系列案件发生,种种的迹象更是表明了他的戒备和针对。

这些举动都很隐晦,却瞒不过白中元的眼睛,他意识到了一切行为可能起于爆炸案,却死活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关系。爆炸案中死去的是唐磊和许菲,受伤的是白中元,怎么就跟他方言扯不清了呢?

就如此时,坐在漆黑的办公室中,白中元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管怎么思索、不管怎么梳理,都找不到那个关键点。

思极脑乏,白中元摆脱了相关思绪,于沙发上和衣而卧,大有一副爱咋咋地的架势:“就当是放假了,先睡一觉再说。”

……

这一觉睡的时间不是很长,当时间来到凌晨两点的时候白中元翻身坐了起来,倒不是他已经睡足了,相反此时满肚子的起床气,对于神经衰弱的人来说,楼道里突然响起的嘈杂脚步着实令人恼火。

搓搓脸清醒点儿,白中元起身打开了灯,随后泡杯茶又坐到了沙发上。并非他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只能暂时圈禁在办公室里等待着方言主动来找。手机暂时被没收,只能拿张报纸打发这磨人的煎熬。

这次的等待很短,一杯茶尚未喝完,房门外面发出了声响,随后方言和谢江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是不是趁机睡了一觉?”早些时候方言留在了仓库调度指挥现场勘查和走访的事情,此时带着满身的疲惫。

“被你们吵醒了。”说着,白中元起身又泡了两杯茶,他很清楚接下来谈话时间会很长,权当是提神了。

“你小子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这个时候还能睡着觉?”脱掉外套,谢江开始翻箱倒柜,最终嘲讽着坐到了对面,“还说找点儿吃的先对付两口,这可倒好,连馒头渣都没有,耗子进来都他娘的得哭着出去。”

“有吃的我早吃了,用得着一股劲往肚子里灌水吗?”折腾一晚上,白中元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食堂有准备,一会儿就送过来。”方言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目光直视白中元,“趁着这段时间你好好捋一捋思路,吃完饭我会有很多问题。”

“我也有很多问题。”白中元笑笑。

“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不管是什么问题,你都必须如实回答。你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敢多关你一天;敢说两句,我就敢把你扔到拘留室去;若是三句以上,你就等着去看守所过这个年吧。”

“那你要是说了假话呢?”白中元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我?”方言笑笑,眼带深意的回应,“我还是方言,还是刑侦支队长,不知道这个回答你满不满意?”

凝视着对面的眼睛,白中元想到了那个噩梦,方言此时的作态与梦中的白志峰是何等的相似,简直如出一辙。

“……”

白中元没有再说话,因为沉默就是最好的回应!

……

大碗热汤面吃完,办公室里也陷入了寂静,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谢江的价值,他用隐晦的警告做了打破。

“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头,不管今晚说过什么话,都必须做到哪儿说哪儿了,在没有确凿的定论之前,半个字都不能外露。”

“我现在还穿着警服,自然会遵守警队纪律。”白中元点头。

“以身作则,是我们支队的传统。”方言应声的同时,还不忘自夸一把。

“你们谁先问?”谢江很满意双方的态度。

“既然提到了优良传统,那就大的让着小的吧,我先。”白中元已经等不及了,因为只有弄清楚方言的真正目的,才能对一切做出全新的思考,否则以今晚这架势,一旦居后将会变得无比被动。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点头的瞬间,方言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眼神更凌厉了,神色也更加严肃了。

“首先,我提前归队的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

“有,策划、实施,从头至尾都是我全程推动和跟进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你休养的大半年事件中,状态变得越来越差,如果不给你找点事情做,你的后半生就彻底毁了。”

“我不怀疑你存有这样的善意,但你也必须承认这不是最主要的因素对吧?”

“没错,我必须把你弄回队里来。”对此,方言做了如实回应,“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你看在眼皮子底下,并且暗中调查你。”

“因为爆炸案?”

“是的。”

“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

“……”

目光凝视良久,方言指了指白中元身上的警服:“脱掉它。”

“你什么意思?”白中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方的意思是,脱了它便等同于我们暂时搁下了警察的身份,毕竟有些话题多少是不利于团结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心细?”口中嘲讽着,白中元还是脱掉了上衣。

“你懂个屁,这叫政治觉悟。”反唇相讥,方言这才继续说道,“你问我怀疑你什么,其实就是两个字——涉黑。”

“你认为……是我弄出的爆炸案?”白中元眯起了双眼,内心已经有怒火开始蒸腾。

“不是我认为,而是你始终都处在爆炸案的犯罪链条中。”说完,方言发了声感慨,“咱们公安队伍的基数很大,这就导致了良莠不齐的现象存在。你们俩人从警多年,很多情况也都了解,就拿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来说,这些年查处的还少吗?对我们警务人员来说,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不是命案,而是执法者参与到了违法事件中。”

“我不想听长篇大论,就想知道你怀疑我的依据是什么?”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不存在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

“你要依据,好,我给你。”方言不假思索的回应,“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爆炸案发的前一天,涉案人唐磊从银行取出了五十万元现金,装入了一个黑色的密码箱里,第二天他去案发地点的时候是随身携带着的。案发当天你跟他在一起,有没有见过那个箱子,他当时交给了你还是许菲?”

听完上述的话,白中元陷入了回忆,好半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那天的一切都没有印象。”

“又要往失忆症上面推吗?”方言冷笑。

“你什么意思?”白中元很讨厌方言这副表情,“听你的意思,我的失忆症是伪装的?”

“是不是伪装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你……”

别的事情白中元可以做出忍让,但这件事情不行,他这一年来被失忆症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说句生不如死都毫不为过。可现在方言居然在怀疑,这跟往伤口上面撒盐有什么区别,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显然,谢江注意到了白中元的脸色变化,赶忙起身说道:“中元,你不要激动,老方也没说你失忆症是假的啊。”

“老谢,就算你的屁股歪,也不能歪到这种程度吧?”抬手一指,白中元直接质问,“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好了好了。都是为了案子嘛。”谢江讪讪一笑,随后又转身说道,“不提失忆症,就说爆炸案。”

小矛盾暂时搁置后,话题又被拉了回来,方言继续说道:“我真正想跟你说的是,爆炸案发生之后,那个箱子不见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白中元的火气未消。

“你说有什么关系?”反问式的回答,惹的方言也放大了音量,“当时只有你们三个人在案发地点,爆炸案发生之后唐磊死了,许菲也死了,只有你白中元活了下来,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还有,就算装着现金的密码箱毁在了爆炸中,那总得留点儿痕迹吧,哪怕是一点点碎渣也行啊。”

事实,是没有!

“我总算是明白了。”说到这里,白中元对一系列事件做了总结,“老方,我把大致逻辑捋一捋,听完你再说对不对。”

“你说。”方言又露出了笑容。

“首先,许菲是我的未婚妻;其次,案发时我在现场;再者,涉案人唐磊当时带着五十万现金,案发后消失不见;最后,同样都在爆炸案现场,唐磊和许菲死了,而我却活了下来,所以具备极大的嫌疑对不对?”

“没错。”点头后,方言又问,“你是刑侦专家,现在我让你说,这是不是一条完整的犯罪逻辑链?”

“嗯,这点我承认。”白中元心中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因为整个逻辑链条的确太可疑了,不过这当中依旧存在两个致命的漏洞。

(1)区区五十万现金就想收买一名刑侦副支队长,是不是过于可笑了些?

(2)谁会为了为了五十万现金,将未婚妻的一条命搭进去?

方言显然提前考虑过这两个问题,于是不假思索的回应道:“第一个问题很好回答,将五十万现金视作涉黑交易的开始便能说通了。至于第二个,则存在着两种可能性,一个是人心易变,另一个是发生了意外。”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人心易变这四个字,再一次刺痛了白中元,“意指我喜新厌旧、始乱终弃吗?”

方言自知话有不妥,因此也就没再抬杠,而是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人心易变这点暂且抛却不谈,我们现在只说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意味着是是不可控的,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白中元暂时无法做出反驳,所以只能换一个问题:“案发之后我接受过调查,结果是清清白白,这代表你不可能从这点做文章暗中斡旋提前归队的事情,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在当时起到了推动作用?”

这句话,是白中元故意问的,其实答案他很清楚,毕竟周然已经将有关唐磊的事情做过基本介绍。可越是如此,越是要听听方言如何回答,往更深处说,是对唐磊这个人做个更为全面的了解,毕竟他太重要了。

方言并不知道白中元有着这样的心思,直接说道:“你说的没错,如果仅仅是爆炸案,我不会让你归队,可偏偏你牵扯到了另外一起案子。有些情况你应该了解,在爆炸案发之前,支队受理了一起特大团伙儿盗车案,由于当时你和老谢都有任务在身,于是便压在了我的手里,是我全程跟进的。”

“我记得那起案子。”谢江点头,又泛起了疑惑,“我记得那起案子陷入了停滞阶段,难道不是这样?”

“嗯。”

点头,方言解释道:“表面上的停滞,是为了配合卧底和线人的行动,出于安全和保密的考量也就没通报给你们,其实我一直都在全程跟进着。现在我想说的是,死于爆炸案中的唐磊正是盗车团伙儿的头目之一,这是不是太巧合了?更为巧合的是,正当准备布控收网的时候,他又去了许菲家里,这要怎么解释?”

“只能有一个解释了。”谢江犹豫着开口,“唐磊和许菲是认识的。”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方言这话,直指白中元,“身为警务人员,配偶都是要经过政审的,虽说订婚不如结婚那么细致严格,但大致的情况不会偏差太多。我记得清清楚楚,许菲的身份是一名记者对不对?”

“……”

白中元没有说话。

“没错,还是法制日报的,就是工作时间短了些,我记得好像刚刚满一年。”谢江把话接了过来,“其实严格算起来,她们报社跟支队还是有些渊源的,经常采访互动的,这也是政审偏松的主要原因。”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一名法制日报的记者,怎么会跟盗车团伙儿的头目扯上关系呢?”方言话中带话。

“还是一个解释,许菲立场不坚定,被收买了。”

“除了这个,还有吗?”

“没了啊。”谢江皱眉。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方言提示着。

“什么?”

“老方,我替你说吧。”白中元终于忍不住了,只不过语气着实冰冷了些,“从时间线上来看,特大盗车案发于省城的时候,基本上也是许菲进入报社的那会儿,这其中是不是存在着必然联系呢?”

“中元,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的意思。”抬手指向方言,白中元不含丝毫感情的说道,“许菲原本就是特大团伙儿的成员,进入法制报社只是为了隐藏真实身份以及配合后续行动。因为随着最近调查的深入,唐磊已经和文物案扯上了关系。换言之,我和许菲订婚,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目的就是拉我下水,方便他们进行持续性犯罪。盗车案只是为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真正目的是进行文物犯罪。”

“这这这,这可能吗?”谢江听得冷汗直流、

“可能?可能个屁。”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穿着病号服、披着羽绒大衣的许正琳愤慨难当的站在门口。

第二十七章 双输局

许琳的突然出现,是众人始料未及的,短暂的惊愕之后才纷纷回过了神来,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方言那道疤痕又缩入了抬头纹中,谢江苦笑连连不知如何应对,白中元则是有着几分感动。

这种尴尬的氛围总是需要人站出来打破的,索性方言便挑了头儿。因为许琳现在是副支队长,今天这种“闭门”性质的谈话,理应有她一个位置。在带有审查或是弹劾色彩的小型会议里,以照顾她的病情为由撇开是说不通的。

“你怎么来了?”自知理亏,方言语气便温和了些,顺带表达了关心,“身体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身体方面很好,多谢挂怀。”走到白中元身边坐下,许琳这才回答前面的问题,“我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性质如此敏感的谈话或是会议,方队到底是忘了通知我,还是压根儿就没想让我参与?”

“这个……”

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让方言挠了头。

“许队,你误会了。”眼珠子一转,谢江赶忙解围,“其实主要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况且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不是会议,也上升不到正式谈话的高度,就是几个朋友之间正常的聊天儿。”

“朋友间的聊天儿?”许琳面色依旧不善。

“没错,就是聊天儿。”说着,谢江指了指旁边,“你看,警服都脱掉了,不含有任何其他的立场和色彩。”

“我明白了,谢队的言外之意是我许琳不配做你们的朋友是吗?”

“我,我没那个意思啊。”跟许琳相比,谢江显得笨嘴拙舌,所以赶忙求助着,“老方,你倒是说句话啊。”

“行了行了,还说什么,没看见都穿帮了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方言又转身硬着头皮说道,“许琳,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就直说吧,你猜的没错,今天这场闭门谈话就是针对中元的。”

“因为爆炸案?”

“你怎么知道?”

“我不该知道吗?”反将一军,许琳这才解释道,“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省厅也好、市局也罢,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不管当初的卷宗有没有封存起来,对于爆炸案的调查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对吗?”

“……”

方言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见此,许琳继续说道:“其实那起案子可以做出两种解读,第一种的确发生了意外,第二种是犯罪分子长久谋划的结果。”

“你的看法是什么?”谢江问。

指指身上穿的衣服,许琳笑着说道:“我今天同样没有穿警服,而且还在病假期间,因此所有的看法都仅代表着个人。在我看来,只要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爆炸案的恶劣性质,定性为意外才是糊弄傻子。”

“这话难听,倒是事实。”谢江耿直的点头。

“能不能具体说说。”方言心知肚明,许琳急匆匆赶过来有着两个目的,一个是帮白中元解围,第二个就是阻止这场谈话转向消极的方面,因为如果今晚证明白中元是清白的,那以后不可避免的还要继续在同一个槽子里吃饭,必须留点儿余地才行。既然如此,那不妨先听听她的看法。

“我的看法很简单,白中元和许菲都是清白的。”许琳这句话,说的极为笃定。

心怀极大的期望,方言还以为能听到多么信服的依据,没成想就憋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拉下了脸:“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因为我相信他们。”

“胡闹。”方言气极反笑,“就算是相信,也总得给出个信服的理由吧?”

“因为,许菲是……”

“冻伤未愈,你还是把腿放到沙发上吧。”许琳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白中元打断了,而后使了个眼色。

许琳不懂那个眼色的内容,但还是做出了配合:“方队,能不能把空调打开,我感觉有点儿冷,可能来时路上吹着了。”

“成,我马上开。”这种事儿,方言可不敢耽搁。

“我去给你倒杯水。”谢江走向了一侧。

“什么意思?”许琳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避嫌。”白中元借着挪动沙发的响动,急促低声说道,“如果你说出了许菲的身份,也就没有了继续查案的资格。”

这句话,将许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清醒过来的同时,她也意识到个很严重的问题,素来以冷静著称的自己居然失控了。她尝试寻找着源头,最后发现失控的行为中白中元似乎占据着更大的分量,因为从接到周然那个电话开始,她便已经乱了心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急匆匆打车来到了支队,这说明对方已经真正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神色复杂的看看白中元,许琳感觉耳朵有些发热,于是趁机做了转移:“你去帮我拿块毛巾,我想敷敷额头。”

……

小插曲过后,方言又接上了刚才的话茬儿:“对了,你刚才说许菲是什么来着?”

“我说她是中元的未婚妻,而且据我所知他们两人很相爱。”说着,许琳朝着旁边背影偷偷瞄了一眼。

中元?

方言看清楚了那道目光,不过让他更疑惑的是称呼问题,许琳说的不是白队,也不是白中元,而是——中元。

“怎么感觉怪怪的?”方言心中泛着嘀咕。

“水来了,小心烫。”递过去水杯,谢江接话道,“许队的意思是中元不可能涉黑,更不可能搭上未婚妻的性命对不对?”

“谢队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

“老谢。”方言皱眉。

“啊,是这样,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对不对。”谢江尴尬的笑笑。

“那就把证据拿出来。”

“有吗?”

从心里讲,谢江也不相信白中元会做出那种事情,只不过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实在是太可疑了。

“有没有你问他,我怎么知道?”有了刚才的教训之后,在心情没有平复下来之前,许琳不敢再多说话。

“中元,有就拿出来,误会消除后我请吃宵夜。”谢江的立场已经变得不坚定了,或者说想赶紧了结这件事儿。

“能拿出来我早就拿了,还能让你们下了我的枪,把我关在办公室里?”白中元将拧干的毛巾放到了许琳手中。

“老方,这咋办。”谢江也没辙了。

“那就换一种方式吧。”方言可不会就此放弃,直视白中元,“对了,你还有问题吗?”

“没了。”

白中元摇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算是有问题也不能再问了,随着许琳的到来好不容易夺过了主动权,可不能再丢回去。

“好,接下来我问,只要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一切就算是翻篇儿了。”

“可以。”

“记得我们的约定,不要撒谎。”

“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净说实话。”白中元撇嘴。

许琳知道,有些问题就算是她来了也无法完全化解,因此也就没有再插嘴,而是静静竖起了耳朵。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言开始了发问,而且问的毫无规律和逻辑可言,因为跳跃性的提问更能产生想要的效果。

方言问:爆炸案发之前,认不认识丁磊?

白中元答:不认识。

方言问:你和白志峰现在的关系如何?

白中元答:或许死后会有和解的可能吧。

方言问:自从归队之后,为什么所有的案子都是由你推进侦破的?

白中元答:线索就藏在案件的细节中,你找不到,总不能让别人也找不到吧?这就好比学习,你不开窍、不努力,还不允许别人奋发图强了?

方言问:一系列的案件中都有迹象表明苏浩是可疑的,为什么不调查他?

白中元答: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当初为了弄清楚耗子在医院遭受袭击的事情,我已经将他拘传,是谁放出去的?

方言问:盯防布控的那晚,为什么要和杨伟成还有耗子分开?

白中元答:在前往回迁楼之前,我曾经跟你说过,必须派一部分警力过去,可你认为那里无关紧要。在我劝说良久之后你才转圜了态度,同意我带着耗子和杨伟成过去。那里有着两幢回迁楼,不分开怎么盯防?

方言问:那为什么机动的不是耗子或者杨伟成,偏偏是你?

白中元答:老杨外勤经验丰富,好钢必须用到刀刃上。耗子刚刚来到警队时间不长,急需锻炼和打磨,不能错过那样的机会。当然,这样说是为了给你一个台阶下,不客气的说,是你造成的那种局面。

方言问:怎么讲?

白中元打:你说过,我有自由行动的权利。

对话进行到这里,方言的脸色已经堪比黑炭了,连环攻防非但没有占据上风,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简直是一败涂地。尤其是看到白中元淡定从容的样子后,更是气的压根儿痒痒,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谢江和许琳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忍俊不禁下只能只能使劲儿憋着,同时对接下来的谈话也产生了更多的期待。

嗅到了氛围的变化,方言有了些火气,再开口时问题变得异常尖锐:“接下来的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

“你问。”白中元现在没有任何的压力。

“第一个,连环杀人案盯防布控的那晚,你打着机动的旗号去做了什么,有没有见过嫌疑人邱子善?”

这个问题,着实出乎了白中元的意料,在印象中那件事儿只对两个人说起过。一个是共同勘查现场的秦时雨,另外一个则是后来同去水库的许琳,如今方言提了起来,显然是其中一人走漏了出去。

同样意外的还有许琳,当看到白中元问询的眼神时,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表示同样是不知情的。

一目了然的回应,让白中元心中有了答案,可他想不通秦时雨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又是为了苏浩?

“最近,也没找过苏浩的麻烦,逻辑不通啊?”

“你嘟囔什么呢?”方言瞪眼,“回答问题。”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撞见邱子善完全是偶然。”白中元已经看出来了,对方今天就是为了打个措手不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这样的解释你信吗?”方言不依不饶。

“老方,我承认这有些苍白,可换个角度讲便能说通了。”白中元想到了应对之策,“你的所有怀疑,都是建立在将邱子善锁定为嫌疑目标之后,如果反过来呢?案发之前,相信小区很多的人都见过邱子善,难道你能说他们存有包庇之嫌吗?不能因为我把他挖了出来,就认定我们有着勾结吧?”

“你这是狡辩。”

“成,那不妨再换个角度。”白中元今天是吃定方言了,“既然你怀疑我和邱子善,那就拿出来确凿证据,有的话随你处置。”

“这个……”

方言一时语塞,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白中元无法拿出证据表明清白,可同样自己也没有证据指认犯罪事实啊。

“你看,你不也拿不出来吗?”白中元可不会放过嘲讽的机会。

“好,继续第二个问题。”不得已,方言只能再换,可是换什么好呢?

玉坠吗?

绝对不行!

倒不是方言不敢,而是他没有忘记封非凡的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能将玉坠暴露出来。因为玉坠牵扯的不仅仅是白中元,还有白志峰,甚至还有可能指向秦长天,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么市局绝对会发生动荡,那样的结果方言承受不了,甚至封非凡也扛不住。

至于其他方面的推导和猜测,此时摆列出来的意义已经不大,有价值的不能说,能说的没有价值,只能从命案入手了。

“今天你被带回支队以后,我们进行了详细的走访,门口的两名保安在你提出去找何正的时候表达过陪同的意愿,可是被你拒绝了。而当你去往仓库以后,便发生了何正遇害的事情,这要如何解释?”

“老方,你什么意思?”白中元无法再保持淡定了,这已经隐晦的在说谋人性命了。

“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方言也不想再这么耗下去了,直接说道,“何正死了,只有你在现场,很难不让人多想吧?”

“你是说我杀了何正?”

“我没说,但现场只有你的指纹。”方言稍作停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借用你的话来说,你可以拿出依据自证清白。”

“……”

这一次,轮到白中元坐蜡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拿不出的话,你知道接下来面临着什么?”方言不是在恐吓,而是在阐述事实,如此可疑的案发现场,如果无法洗脱嫌疑的话,将会第一时间被踢出专案组隔离审查。

白中元的沉默,让谢江和许琳精神也绷紧了。尤其是后者,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方言已经动了真格的。

就在办公室氛围几乎凝固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了,这次走进来的是周然,她的手中拿着证物袋。

“方队,我能证明白队是清白的。”

第二十八章 洗不清

方言后悔了。

这种后悔并不是指找白中元谈话,相反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就算有些事情眼下不能坐实,也必须要对其敲打一二了。真正让方言懊恼的是外在的因素,确切的说是之前没有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导致了被动局面的出现。如果有重来的机会,谈话地点绝对不会定在支队,更不会允许第四人出现。

许琳的到来已经帮助白中元抢夺到了主动权,一场拉锯战之后好不容易借着何正遇害之事有了逆转的迹象,没成想半路又杀出了个周然。且相比而言,后者的到来更为要命,因为她是带着证据的。

从心而论,有些话方言还深藏着,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否则今晚的闭门谈话也就彻底失去了意义:“周然,我记得在案发现场时进行过初步尸检,既然现在你来了,那就再说说初步的勘验结果吧?”

掩于深处的话是颇为敏感的,哪怕方言是支队的一把手也不敢乱说,但现在他的顾虑已经打消了,左右都绕不开何正遇害的事情,那不妨便借周然的嘴说出来,毕竟勘查结果对于白中元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借刀杀人有些难听,借力打力便没什么了。

周然很聪明,灵动的眼神中透着了然之意,她很清楚方言在下套,却又不得不钻。仓库案就像是横亘在眼前的一座山,想要继续朝着坦途之地进发,就必须征服它,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帮白中元洗脱嫌疑。

“我先把勘检结果做个汇报。”说着话,周然藏在背后的手打了个手势,回应她的是许琳信任和鼓励的眼神。

首先,是那辆冷藏车。因为是独立制冷机组,所以不需要车辆发动也能起到制冷的效果。发现何正死亡时制冷设备是处于开启状态的,调查结果显示设定温度为零下二十度,完全可以将人冻死。

其次,车内温度满足致死条件,但不是构成何正死亡的直接原因,这点可以从尸体征象方面做出解释。

通常情况下,冰冻致死尸体的姿态呈自然状态或卷曲状。人在冻死前,中枢神经系统被抑制,全身会呈现麻痹状态,体温在逐渐下降不假,可丘脑下部体温调节中枢却会发出错误的信号,也就是“反常热感觉”,致使人在朦胧的温暖感觉中死去。所以,尸体的姿势多数是自然体位,表情很安详,与老百姓说的冻死“笑面”是一致的。另外,当疾病突然发作时,冻死者多呈卷曲状。

但何正显然不是这样,他的表情很狰狞,意味着生前曾经承受了很大的痛苦,这点有确切的依据作为支撑。

那就是——索沟。

冷藏车内的温度很低,导致尸斑征象薄弱,低温下的肢体僵硬感会对尸僵现象产生一定的影响,导致失去了作为界定死亡时间的真实价值。如此一来,想要判定准确的死亡时间,就只能从别的方向入手。

这个方向的初始点,依旧是索沟。

结合面部表情以及肿胀的颜面判断,何正应该是死于急性性窒息,也就是勒死,但我们必须鉴别出是自勒还是他勒。

两种方式有着较为明显的鉴别特点,他勒者勒绳多于颈后或颈侧后方打死结,或绕颈多道后再打结,头颈部或身体其他部位常伴有其他损伤;而自勒者勒绳多于颈前或颈侧前方打平结或一个死结,或者双手拉紧绳套,绕颈多圈但不打结;多用较柔软的绳索,绳套下有时会垫有布片,身上没有其他损伤。

此外,现场无搏斗迹象。

同理还有鉴别生前索沟或死后索沟,除生前索沟出血外,还可取索沟部皮肤作组织学、组织化学检查,以及作组织胺和5-羟色胺的生物化学测定,生前索沟含量明显增高,死后索沟的含量不增高。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后,周然才嘴巴发干的做出了总结:“以我们抵达仓库算起,何正的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左右,考虑到低温会延缓尸体征象的出现,时间可以纠正为半小时左右,死亡原因是他勒。”

“还有吗?”方言问。

“暂时就这些,至于病理切片检验,还需要再等一等。”周然也想拿出更多的证据,关键时间太紧了。

“好,你先坐。”点头之后,方言的目光望向了白中元,“对于案发现场的痕迹勘查我是清楚的,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具有指向性的线索,除了提取到的一枚指纹。经过加急检验匹配之后,是属于你的。”

“……”

白中元没有回应,而是沉思了起来,他必须弄清楚指纹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又是留在了什么地方。

“指纹是从这上面提取到的。”方言拿出了一张照片,“冷藏车的轿厢带有门把手,前半部分有着橡胶套,后半部分则是裸露的金属。你的拇指指纹就留在了橡胶部位,气温的关系呈现的完整且清晰。”

到了这会儿,白中元必须要说话了:“我在宿舍没有找到何正,问其邻居得知他可能在仓库。抵达那里,看到最偏僻那座仓库有着微弱的灯光,当我想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灯突然就灭了。”

“是何正邻居告诉你去仓库的?”许琳敏锐捕捉到了重点。

“是真的。”谢江抢先说道,“案发之后进行过走访,可以确认这点。而且据那个人说,他是下班经过办公室时无意中听到的,好像何正约了人去仓库那里见面。头疼的是,这方面没有任何线索。”

看到谢江也在隐晦的为白中元说话,许琳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对了,你刚才说仓库的灯是突然熄灭的,会不会是何正约的那个人所为?他当时会不会就藏在暗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你?”

“没错,是突然,而且是伴随着某种响动的。”这点白中元不会记错,可后面的就说不准了,毕竟他没有看到人。

“什么响动?”许琳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这个……”

白中元被问住了,因为记忆中很难找出类似的声音,“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什么东西断掉了,也像是某种东西飞出去一样,有点儿嗖嗖的那种。”

“后来呢?”谢江忍不住追问。

“后来我就进去仔细查找,却没有看到人。”见都不吭声,白中元继续道,“我退出来,用手电四处扫寻着可疑情况,光芒划过冷藏车的时候,发现门开着一道缝隙,于是就打开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清楚。”

“还有没有其他的?”越是听,许琳的担忧便越重,因为上述那番话不仅没能证明清白,相反还增大了嫌疑,“比如说有没有看到什么动物之类的,亦或是说有没有遗漏什么地方没进行搜索?”

“好像……都没有。”

“那……”

许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时你与何正有没有过正面的接触?”谢江显然也不希望就此便下了定论。

“有过。”白中元如实回答。

“有过?”

短短两个字,让众人内心都是一惊,谢江和许琳眉头紧皱,方言神态肉眼可见的轻松了不少。

只有周然,看起来波澜不惊的。

“你们别误会,情况是这样的。”白中元解释道,“我打开车门的瞬间,何正突然向着我扑了过来,当时想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狠狠将其推回去。滚入轿厢之后,我才进一步确认了他的身份。”

“当时他已经遇害了对吗?”许琳的引导性越来越强了。

“是的,已经死亡。”点头,白中元又赶忙补充着,“与周法医所言一样,全部征象都与机械性窒息相吻合。”

“这就复杂了啊。”看看方言,再看看白中元,谢江纠结的说道,“主要是何正的死亡时间与中原去往仓库的时间太接近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洗脱嫌疑。可同时我又不愿意、也不敢相信中元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先不说执法者的身份,就单说犯罪动机就很难成立,这根本就说不通嘛?”

“怎么说不通?”到了此时,方言终于开口了,而且说得话直戳死穴,“当时中元的手上拿着一块碎片,初步证实同样是属于三足洗的,结合另外两块三足洗碎片,其中的联系显而易见吧?”

“老方,你说是因为那批文物?”

“我没说,是证据建立了这样的逻辑链。”玉坠的内幕,方言不敢告诉任何人,但同时他又必须拿出个合理的说法,“在不带有任何指向性怀疑的情况下,你们不妨做出个联想,看看逻辑是否成立?”

“我捋一捋。”谢江点头。

(1)最初连环杀人案的规律是白中元找到的,由此有了联动分局警力盯防布控的事情。

(2)在盯防布控的那晚,白中元执意要前往河对岸,并扮演了机动的角色,而且还撞见过邱子善。

(3)第一块三足洗碎片现世的地方,正是回迁的403室。

(4)张大根被害的案子,挖出了薛东、陈少华、崔伟、麻三,随着深入的调查在地下室里找到了第二块碎片。

(5)通过对崔伟生前情况的调查,成功挖出了沈海涛这条线,陆续又有叶止白、丁亮与何正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6)审讯结果表明,叶止白与丁亮并不是杀害沈海涛的凶手,随后白中元锁定了何正,刚刚展开调查此人便遇害了,并且现场又发现了一块三足洗的碎片。

(7)在调查沈海涛被害案的时候,白中元遭遇了打闷棍,但这是他自己说的,是否藏有隐情犹未可知。

(8)许琳遭遇了绑架,险些身死西山墓地。如今的社会,敢对一名刑侦副支队长下手的人可不多见,尤其是对于犯罪团伙儿来说,其后果是不言自明的,可如果背后有人给他们撑腰和谋划呢?

(9)最可疑的依旧是许琳遭难之事,白中元怎么就根据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句话,成功找到了藏匿地点呢?

这一条条逻辑线,这一件件巧合的事情串联整合到一起,已经让谢江有些喘不过气了,脸色苍白的瘫坐在了椅子上。

其他人,则全部沉默了下来。

方言没有打算给出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根据之前掌握的情况,崔伟百分百是属于楚六指的人,而偏偏楚六指又承包着部分肉联厂的物流业务。如今瓷器碎片又出现在了仓库,这不难做出推导吧?”

首先,三足洗碎片是一系列案件的关键点,并且关系着一大批价值连城的文物。

其次,除了唐知秋这个神秘的女人之外,省城最大的“地下”势力便是由楚六指在把控,具备走私贩卖文物的实力。

再次,所有的关键嫌疑人,背后都能看到楚六指的影子。

最后,文物走私需要渠道,肉联厂的物流无疑是最好的幌子。

“中元,你倒是说话啊?”局面越来越被动,许琳已经焦急不已。

“说什么?”白中元苦笑,别说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就单说上述分析的种种,换成谁都得那样认为吧。

“其实,这一系列的案件中,还有个最关键也是最致命的点。”方言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继续施加压力。

“老方,你指的是什么?”谢江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案情的推进,或者说是所有案件的走向。”说着,方言向前走了两步,让办公室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你们不妨仔细回忆回忆,从连环杀人案开始,是不是所有的关键线索都是中元找出来的,是不是所有嫌疑目标都是他锁定的,是不是所有的转折点都是他提出的,又是不是所有关键人物的死亡都与他有着或明或暗的关联?”

“……”

如果说瓷器碎片逻辑的问题众人还能做出反驳与辩解,那么方言说出的这段话则着实无力再推翻和驳斥了。而这样的结果也是众人最不想看到的,这意味着白中元已经不仅仅是涉黑那么简单了。

他本身,就是这庞大罪局的实施者、策划者和主导者。

第二十九章 左撇子

午夜的办公室,落针可闻。

谢江和许琳从警多年,深知方言的话具有怎样的分量,那几乎已经构成了一条完整的犯罪逻辑链条。换句话说,从连环案发生到现在,不管出现了多少人,也不管他们具有怎样的犯罪动机,与白中元相比都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这般的算计、这般的谋划、这般的手段,当真是前所未见的。

相比之下,周然反倒要淡定的多,这不仅仅跟进入公安系统的时间较短有关,与工作性质也是密不可分的。直白来讲,刑事侦查必须要建立合理、完整的逻辑链,这就允许办案人员在面对模糊案情时于一定的范围内进行延展性的推导。但是法医对这方面的依赖度很小,工作永远只遵循一个原则。

证据!

方言的上述分析和梳理,听起来的确像极了环环相扣的缜密布局,白中元也确实像极了警方苦苦追寻的幕后boss,可这所有的一切只需要两个字就能推翻,至少能够做出最强有力的回应和反击。

证据!

不管多么可疑的犯罪逻辑链,最根本的核心永远都是无懈可击的确凿证据,这是不可能动摇的基本点。

“我支持这一点。”听完周然的话,许琳稍稍松了口气,而后乘势追问,“方队,首先我必须要承认无法对你的话做出反驳,因为上述所有看起来确实可疑。但如果拿不出夯实证据,可疑就会成为有害无利的双刃剑,一刃会损害到内部的团结,另一刃则会切断案情的推进,到时候可就真成烂摊子了。”

短短的一席话,让方言彻底陷入了左右为难中。他十分清楚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能力,所以才会用那番长篇大论的梳理来做出引导和暗示,争取能够孤立白中元,重压之下保不齐就会有更多新的收获。

现在看来,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因为许琳也好、周然也罢,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赋予了她们冷静理性的头脑,尽管说的话不多,每句却都像是直刺心窝的刀子。不光会给人带来难以言喻的疼痛,一进一出间还会带出来弥漫着腥气的鲜血。说的更直白些,她们明面上是在帮助白中元,暗中却已经有了问责的迹象,这场谈话的高度正在上升。

而方言,最怕的便是这个。

首先,他拿不出白中元涉案的证据。不管是秦时雨说的邱子善,还是苏浩说的失忆为假,都无法发挥出口供的真实效用。而那些看似合乎逻辑的推理和分析,在无罪推定的大原则下,价值实在是低的可怜。

其次,他不是真的没有证据,比如关乎文物案的那两块玉坠,放在正常的局势下,完全可以将幕后的隐情大挖特挖。可偏偏现在是非常时期,封非凡又特意叮嘱过不准泄露,这就无比被动了。

最后,是人心所向的问题。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何等正确,也不管他最终目的是何其深远,今日所做之事都必将产生负面的影响。

上述种种在心中转圜过后,方言已经开始后悔了。当然这种后悔并不是对白中元摊牌,而是懊恼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有重来的机会,他依旧会做如此选择,因为有些东西比单纯破案重要的多。

……

在方言皱眉沉思的时候,周然朝着许琳悄悄丢过去一个眼神,其意直接明了,她要来终结这场谈话了。

“回头请我吃饭。”用嘴型告知白中元后,周然脸色一正来到了方言的跟前:“方队,除了尸体上的索沟之外,我还有其他的证据能证明何正的死与白队无关,而且还能提供真凶的相关线索。”

“真的?”谢江率先站了起来。

“你坐下,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责怪后,方言这才凝视着周然说道,“我不怀疑你的能力,但你也应该清楚这次谈话的性质和重要程度。”

这句话带有很强烈的警告,其意不难揣摩,如果周然能够拿出确凿的证据也就罢了,万一出现了模棱两可的情况,那就会表达出明显的情感色彩,而如果事后证明白中元果真涉了案,势必会受到牵连。

显然,周然既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也有着相当的自信:“方队,这两张是最新拍摄的尸体照片,你们先看看。”

照片是两张,一张拍摄的是脖颈,前后都有着明显的索沟,不同的是喉咙处的有出血点、颜色也更深,脑后的则较为浅显。另外一张照片拍摄的是右侧胳膊,上面存在明显的淤青和斑痕,像是被大力掐过或是扭动过。

因为谈话性质问题,白中元就算看出了什么也无法言明,只能向着其他几人看去。或许生出了几分愧疚,也或许本就是耿直的心性使然,这次谢江站了出来,并以丰富的经验对两张照片进行了解析。

(1)颈前索沟颜色发深且伴有出血点,说明是何正生前留下的,这也就佐证了他勒导致机械性窒息的事实。而脖颈后面的索沟,极大可能是遇害之后生成的,由此做出推导,尸体应该被移动过。

(2)何正右臂及肩膀上面的淤青和斑痕可以证明他在遇害的时候曾经挣扎过,但搏斗的可能性并不会很大。

支撑这一结论的是现场勘查结论,事实表明冷藏车内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而那里没有检索到任何搏斗的证据。

以此作为支撑,就又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个是何正生前很可能已经丧失了剧烈挣扎的行动能力,就像是沈海涛一样。另一个是……

分析到这里,谢江突然顿住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接着说下去好像又要将白中元置于不利的局面中。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方言似乎看出了什么,催促着。

不得已,谢江只能犹豫着说道:“中元,可能挪动过尸体。”

“是这样吗?”方言转身问。

总算是有了说话的机会,白中元长出了口气:“之前我说过,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何正便朝着我扑了过来,猝不及防下我只能把他推回去。”

“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我就多问一句,如果按照你所说当时何正已经死了,尸体怎么会扑向你呢?”

“这个……”

白中元也愣住了,这要怎么解释,难道说尸体会动?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轿厢的门有着一道缝隙,打开的瞬间何正便扑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倒不是说杀人真凶不存有嫁祸之心,而是说他怎么将尸体治愈轿厢门口的,采用的是何种方式呢?

“你倒是说话啊?”许琳开始着急。

“是不想说,还是说不出来?”方言目透寒光。

“……”

谢江和周然也无语的干瞪眼。

“我想起来了。”通过细致的回忆,白中元总算是找到了关键点,“先前我提起过,在我推开仓库大门的瞬间,里面的灯突然熄灭了,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某种嗖嗖的声音,原本以为是人在搞鬼,现在终于清楚了。”

“你觉得不是人?”许琳问。

“没错。”

“动物吗?”谢江挠头。

“不是。”

“机关对不对?”周然猜测着。

“是的,就是机关。”白中元继续解释道,“准确的说,应该是橡皮筋之类的具有很大弹性的东西。嫌疑人测算好了拉伸极限,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挂在开关上的橡皮筋抻断了,弹飞的瞬间发出了那样的声音。”

“可这与何正的尸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周然梳理着其中关系,“如果真的有橡皮筋之类的东西存在,一切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首先,真凶测算好了橡皮筋的极限,并设下了开关,一头在何正的头上,另外绕过仓库大门连接到了开关上。他的后脖颈在长时间的拉伸下必定会留下痕迹,这应该就是后脑下留下索沟的原因。

其次,凶手离开冷藏车轿厢的时候,将何正的尸体摆放到了门前,使之头部顶触到了门上面,并保持了一个特定的角度。

众所周知,尸体可以摆放为跪坐的姿势,但这样的话头部就会下垂,从而反推出尸体和门之间有着一定距离。

最后,当白队推开仓库大门的时候,因为拉扯的力量,将何正的尸体紧紧拽到了轿厢门的跟前。橡皮筋绑在后脖颈上,完全可以将头部拉直,这就是白队打开车门的瞬间,尸体从中扑出来的真正原因。

而也就是在那时,橡皮筋终于承受不住强大的拉伸力断掉了。

“这是你的推断还是尸体勘验结果?”许琳打起了配合。

“当然是结果。”周然又拿出两张照片说道,“在何正的头部以及双膝上,都发现了摩擦留下的痕迹,完全符合上述结论。”

“还有吗?”许琳感觉这些还是有些单薄。

“有。”周然指着那张拍摄了胳膊的照片说道,“其实这张照片当中还隐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杀害何正的真凶是个左撇子。”

“左撇子,我怎么没看出来?”谢江嘀咕着,再次审视起来。

在几人反复观看照片的时候,周然在一旁继续做出了解释:“从尸体征象来看,何正是被嫌疑人用左手从背后勒住的,尽管当时他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行动能力,可在求生的本能之下还是做出了反抗。于是凶手便将其死死的按在了地上,这就是他的右侧大臂以及肩膀存在淤青和斑痕的原因。”

“很多时候,作案真凶总会因为冲动或是突发情况而暴露自身的生活习惯。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确保在短时间内杀死何正,那么凶手就必须使用把握更大的那只手臂。我清楚,你们可能会反驳说如果是故意布下的疑局呢?我的回答是绝不可能,尸体上面的瘀斑很清晰的呈现了出来,真凶当时就是用右手按住的何正,手指留下的痕迹造不了假。由此可以认定,作案真凶一定是左撇子。”

听完上述这些,谢江即将目光投向了旁边:“老方,现在真相大白了吧?”

“勘查现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类似橡皮筋之类的东西?”方言的脸色变换不定,很难猜透在想什么。

“当时没有这个方向的线索,所以……”

“派人去查。”

“明白。”

谢江急匆匆离开之后,方言的目光落在了白中元的脸上,久久不肯离开。

他的内心现在无比纠结,想要扭转别动的局面,就必须点破两块玉坠的事情,可一旦那样做了,怎么向封非凡交代呢?

叮铃铃……

就在这个时候,方言的电话突然响了,看到号码神色顿时一变,而后才有些失落的接通:“封局。”

“给你十五分钟时间,马上来局里见我。”

“什么事情非要现在……”

“还有十四分五十秒。”

“我马上到。”挂断电话,方言急匆匆出了门。

在他出门的瞬间,谢江从旁边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看看刚才拨出去的市局办公室号码,长出了口气。

……

市局,办公室。

“说吧,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封非凡显然是生气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

“封局,都知道了?”

“我不该知道吗?”

“不是,就是想问问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回去打算给人家小鞋穿吗?”

“这帽子可不能扣,纯属是好奇而已。”

“好奇,好奇就可以无视组织纪律,私自找白中元谈话?”

“这跟组织没有关系,是我们私人性质的沟通。”

“少在这儿给我扯皮,你心里想的什么我能不清楚?”封非凡示意方言坐下来说,“违反纪律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谈,现在先说说谈话收获如何?”

“封局,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任何意思。”封非凡敲击两下桌子,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如你所说,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这样说,您是支持这次谈话的?”

“你觉得呢?”封非凡没有正面回应,而是朝着旁边指了指:“喝茶。”

第三十章 清白身

在与白中元摊牌之前,方言的主要顾虑有着两个,一个是怕事情扩大闹出不好的影响,另外一个就是怕封非凡问责。不管怎么说,谈话的性质都太过于敏感了,尤其是在没有掌握绝对证据的情况下。

当然,相较于前者来讲,后者给方言带来的压力其实并不是很大,凭借较高的政治智慧,他早已经顶头上司内心的想法窥出了一二。尤其是在上次封非凡拿出有关玉坠的照片后,意味着文物案的调查正式撕开了口子。

而这,便是方言“敢动”白中元的原因,他有着足够的底气。事实证明,他的揣度完全正确,否则此刻封非凡不会说出喝茶的话来,而是要拿违纪之事大做文章了。因为不管出发点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坐下之后,方言将谈话的内容进行了汇报,同时也阐述了许琳和周然的立场与态度,倒是对谢江的态度转变做了忽略。

听完,封非凡起身站了起来,踱步走动两圈后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就不要再抓着不放了。”

“封局,意思是不要再查了?”方言皱眉,这个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怎么,难道你还想查?”封非凡凑近了些,“刚才可是你亲口说的,尽管一系列案件征象看起来确实可疑,但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确凿证据,这就意味着一切都是空谈,趁着还有回旋的余地适可而止吧。”

“谁说没有证据?”辩解一句,方言不着痕迹的甩起了锅,“就比如那两块玉坠,关键是封局你不让拿出来啊。”

“你这是怪我?”

“不是怪你,而是阐述事实。”方言可不敢明着扣帽子,只能发表侧面言论,“只要拿出了玉坠,那么……”

“不要再说了。”方言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封非凡给打断了,“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

“如果不提,当初为什么告知我玉坠的事情?”屡屡受挫,方言的脾气也上来了。

啪!

再次被顶撞,封非凡也沉下了脸,直接拍起了桌子:“告诉你玉坠的事情,是为了让你意识到文物案的重要性,而不是让你把枪口对准自己人。我再郑重的强调一次,以后不准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凭什么?”方言这次是打算较真到底了,“案情可疑,证据确凿,因为是自己人就不能查了?如果是这样,我怎么跟其他的人交代,辛辛苦苦追查大半年的盗车案,为此差点儿搭上性命,到头来就是这个结果吗?”

有些事情方言不想提,因为他很清楚文物案的特殊性,但不管案情重要程度相差多大,总得把一碗水端平吧?明明值得深挖特挖的线索,凭什么因为某个人说断就断,况且这个人本身就具备特大的嫌疑。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再来硬的已经不行了,于是封非凡转换了策略:“你坐下,先喝口水消消气。”

“我不喝。”

“爱喝不喝。”瞪过一眼,封非凡放缓语气说道,“有些事情没你想的、看的那么简单,出于保密需要我也不能透露太多。”

“保密?”方言皱眉,疑惑开口,“爆炸案还是文物案?”

“你说呢?”

一个眼神,足以让方言得到答案:“两者皆是对吗?”

“应该说三起案件都是如此。”封非凡只能尽量多透露些消息。

“这么说盗车案、爆炸案、文物案,以及之前侦破的一系列案件都是环扣在一起的?”方言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这还需要问?”封非凡又透出了些嘲讽,“你不是早已经看出来了吗?准确的说,你已经在这样做了。”

“封局,你是说我找白中元谈话的事情?”

“难道不是吗?”封非凡继续讥讽着,“刚刚你所说的谈话内容,不正好利用白中元这条线将所有案件串联了起来吗?”

“那我就更不懂了。”方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既然如此,更应该追查下去才对啊,为什么非要阻止呢?”

“不是非要阻止,而是必须阻止。”

“为什么?”

“因为……”封非凡将话音拉长的同时,目光也变得深邃,“白中元,是清白的。”

“封局,这……”

“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完。”为了内部的团结稳定,也为了外部能更好的推进案情,封非凡只能拿出让方言死心的话来,“实话说吧,这些年关于文物案的调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也是我调来市局的重要原因之一,而那起爆炸案也是因此发生的,里面的种种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难道说,白中元当时是在执行任务?”有关爆炸案和文物案的事情,方言只知皮毛,稍微深一点儿的东西根本触及不到。

“没错,他就是在执行任务。”封非凡肯定的点点头,“还有,他未婚妻的真实身份,与你所了解的也相去甚远。”

“她,该不会也是在执行……”

话说到一半儿,方言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封非凡的脸色变化,答案已经无需再追问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封非凡有点儿要下逐客令的意思。

“有,而且很多。”方言可不想错失这样的机会。

“两个。”封非凡伸出了手指,“我只能再回答你两个问题,而且其中不包括需要保密的。”

“好,两个就两个。”方言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从封非凡这里套取更多的信息,“文物案目前进展如何?”

“不乐观。”

“第二个,文物案的后续追查,白中元要不要避嫌,毕竟牵扯到了白志峰和苏浩,他与这两人的关系如何人尽皆知。”

“你说的这个事情我和公安部刑侦局的领导专门开会研究过,结论是没有必要。”

“部里也介入了?”方言一惊。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去部里开会是为了什么?”说完,封非凡端起茶杯吹了吹,“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不能再调查白中元了吧?”

“嗯,我明白了。”方言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还有如此多的内幕,不过还是有些担心,“不避嫌,真的合适吗?”

“特事特办,有什么不合适的?”喝口水,封非凡继续道,“据我了解,白中元的立场是没有问题的,之前他不就亲手将苏浩送进了监狱吗?至于白志峰那里,一来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他真的参与了文物犯罪事件,二来白中元查的也不是文物案,而是一宗宗隐藏关系极深的连环命案,性质不同无需避嫌。”

“这算什么,更换名头吗?”方言苦笑。

“你管它算什么,只要能把案子破掉就好。”封非凡再一次表明了态度,“你记住,以后不仅不能再怀疑白中元,还要给予他最大的支持。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你才会真正明白他承受了多少。”

这话说得很重,而且里面深意浓浓,方言自然是需要点儿时间领会的,越是琢磨,他便越觉得案情越复杂。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必须拿出一个态度来,而且必须得是积极向上的,必须是利于内部团结的。

“回去之后我就找他道歉,并保证全力支持后续案件的侦破工作。”

“这才像个支队当家人的样子。”封非凡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两个瓷罐,“先前同去部里开会的还有当年一位老伙计,他带了几罐茶给我,现在就剩下这些了,你拿走吧。”

“这样好吗?”

“不好,我心疼的紧。”说话间,封非凡假装放回去。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可不能食言。”说着,方言直接抢了过来,而后直奔门外,身后回荡着封非凡的声音。

“记住,你和白中元一人一罐,不准私吞。”

……

车子行驶在路上,方言满脑子装的都是刚才的谈话内容,他没有想到部里已经介入了,也没有想到这二十年来始终都未间断过对文物案的侦查,更没有想到白中元与许菲居然都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此刻,他也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正如封非凡所说,以后不仅不能再怀疑白中元,还要给予他最大的帮助。因为通过整合种种迹象来看,白中元才是所有案子的关键,并且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想到这里,方言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现在最想感谢两个人,那就是许琳和周然,如果不是她们的到来致使局面陷入了僵持,那事情很可能会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一旦成真,罪责可就大了。

与此同时,他还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怪不得许菲的政审只是走了个过场,原来有着如此深的内幕。”

嘴里嘀咕着,方言开始思索稍后与白中元见面的事情,今天确实很晚了,可有些事情再晚都得于第一时间解决。通过电话联系,得知参与谈话的几人都已经离开了支队,于是他便将车开进了厚德小区。

屋子里还亮着灯,显然白中元还没有睡觉,方言刚想敲门,却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无需刻意的辨认,便能很轻易的对应上身份,正是许琳和周然,她们怎么都来了这里?

稍加思索,方言便释然了,在和封非凡有过那场谈话之后,之前发生的一切势必都要这个机会做个了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赶上了那就直接面对,感谢的话无法明说,道个歉还是行得通的。

“相信这场风波过后,支队内部会更加的团结有爱。”给自己鼓鼓劲儿后,方言抬手按响了门铃。

……

“方队,你怎么来了?”周然的手中拿着一把青菜,看到门外的方言后很是惊讶和紧张,以至于青菜上的水都滴落到了鞋子上都没察觉。

这一刻,她内心填装的都是挣扎,到底是把门关上还是打开,工作时间之外她有拒绝的权利,谁都不能剥夺。

“怎么,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方言说着指了指脚下,“再不让我进去,你的鞋里可就能养鱼了。”

“请进。”周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做了让步。

与周然的反应一样,当看到方言的刹那,白中元和许琳也露出了意外和吃惊的表情,还真是猝不及防。

“老方,你怎么来了?”就在这时,谢江从卧室里面走了出来。

“咦,你也在?”方言也愣住了,“你们都出来了,支队有事儿怎么办?”

“上午政委不是回来了吗,今天晚上他值班。”谢江做出了解释。

“我倒是把这个茬忘了。”点头,方言想起了一件事情,“对了,后来派人去仓库那里做过二次勘查没有?”

“二次勘查已经完成,与中元的猜测一样,现场找到了手指粗的高弹性胶管,完全可以满足“机关”性设计的条件。”

“嗯嗯,这样最好。”方言点头。

“等等,老方你刚才说什么?”谢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果我没有听错,你说的是这样最好对吗?”

“怎么,你耳背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中元……”

“中元怎么了?”

方言的这番话让几人都是一头雾水,相互对视之后许琳这才说了话:“方队,你之前不是认为中元有嫌疑吗,怎么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你不也说了是之前吗?”方言说着,朝着白中元看了过去,“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为了案子,你说是不是?”

“是。”

白中元不会否认这点,方言有时候做事会极端些,不过他的人品没有任何问题,立场更是无可指摘。

“我刚刚去见过封局,跟他汇报了谈话内容。”方言故意卖了关子。

“封局怎么说?”白中元很关心这个。

“他让我带这个给你。”说着,方言拿出了一罐茶。

“给我的?”白中元微楞。

“茶是两罐,封局的原话是方言一罐,白中元一罐。”话说至此,方言的眸子里已经有深意开始显现出来。

迎着这样的目光,白中元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伸出了右手:“如你所说,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对不起。”方言诚挚的道歉。

“没关系。”

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少许分开,方言使劲儿嗅了嗅:“准备吃什么,这么香?”

“冬天当然是吃火锅。”许琳露出了今晚第一抹笑容。

第三十一章 不公平

第二天,晴。

当火红的朝阳开始驱散黑夜残留下的寒冷和潮湿时,白中元走出了楼道,抬头看看碧蓝如洗的天,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冰凉涌入鼻端,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了几分,功效较之充足的睡眠似乎更好些。

支队的食堂早早便开了,在里面吃过一碗热汤面,白中元这才朝着会议室走去,今天的晨会无论如何都是要参加的。这不仅关乎后续的案情,也源于和方言关系的修复,最重要的是这次会议是政委牵的头。

对于宋春波这个人,白中元多少还是有些看法的,说话做事慢条斯理的不说,一言不合还会搬出警纪党章,这可能是心性使然,也可能是搞政工时间长了养成的习惯。总而言之,有些时候合不上拍子。

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除却上述的小毛病之外,宋春波这个人还是非常不错的,工作中也好,生活中也罢,都能设身处地的为下面的人着想,但凡他呆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不错的口碑。

会议室中,除了冻伤尚未痊愈的许琳之外,支队各部门负责人已经全部到齐,在承受了方言的无声指责以后,白中元坐到了谢江的旁边。那股子残留的羊肉火锅的味道,熏得他有些头晕恶心。

“你就不能换身衣服吗?”

“我倒是想换,问题是有时间吗?”谢江显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好几天都没回家了。”

“你有功夫吃火锅,没时间回家?”白中元讥讽的同时挥手扇着风。

“家可以不回,火锅不能不吃。”谢江根本不搭那个茬儿。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这时,方言说话了,“交头接耳的像什么话,开会。”

……

晨会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由政委宋春波主持,主要是传达上级会议精神,大体而言是每次都要强调的诸如强化使命、履行职责等思想性内容。因为上午市局还有会要开,讲完便打算直接离开,经过白中元身边的时候,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看你的时间,我们好好聊聊,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好。”

“忙完这起案子吧,或者等时间富裕了。”白中元点头。

“随时都可以找我。”

“好。”

与走出会议室的宋春波不同,方言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开口便是直奔主题:“周然,法医的详细尸检报告出来了没有?”

“已经出来了。”周然起身,开始做出介绍。

(1)何正的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

(2)排除掉冷藏车制冷机组导致的低温影响,确定死亡时间是当晚九点钟左右。

(3)尸体的右侧肩膀和手臂存有淤青和挫伤圆斑,可以认定为凶手阻止其挣扎时候留下的。

(4)与前一名受害人沈海涛相同,何正的双腿存在很严重的冻伤现象,可认作为限制挣扎的原因。

(5)根据白中元给出的线索,对门神像后面的血迹进行了提取,加急的dna检测分析结果属于同一个人。

(6)在心血检验中,发现何正生前曾饮用过大量的白酒。

(7)死者的血液和胃容物中检测到了头孢类药物的成分,结合尸体征象来判断,其生前很可能出现过双硫仑样反应。

由此做出因果性推测,受害人在那个时候已经丧失掉了正常的行动能力,从而受制于了嫌疑人。

“什么是双硫仑样反应?”方言皱眉。

“这个有着两种说法。”周然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第一种单纯的指双硫仑,这是一种戒酒的药物,服用该药后即使饮用少量的酒,身体也会产生严重不适,而达到戒酒的目的。正常来说,反应时间在十五分钟到一小时不等。”

“另外一种则是指服用类似的药物,像头孢菌素类药物中的头孢哌酮、头孢曲松、头孢唑林等等。其中以头孢哌酮致双硫仑样反应的报告最多、最敏感,比如有患者在使用后吃酒心巧克力、服用藿香正气水,甚至仅用酒精处理皮肤也会发生双硫仑样反应。通常会引起交感神经兴奋性增高,造成心率加快、心肌耗氧量增加,使心肌舒张期缩短,冠状动脉灌注压降低,导致灌流量减少所致。”

“也就是说,严重的话完全可以造成人的行动能力丧失对不对?”方言不想过于复杂化,只想听最明确的结论。

“完全正确。”周然不假思索的点头,“双硫仑样反应,其严重程度与用药剂量和饮酒量成正比关系,反应大多数为面部发生潮红、眼结膜充血、视觉模糊、头晕、恶心、惊厥甚至是死亡,十分严重。”

“那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是单纯的双硫仑还是头孢类药物导致的双硫仑样反应?”白中元忍不住问道。

“第一种。”

“为什么?”白中元不解,“胃容物中提取到的不是头孢类药物吗?”

“那我就解释一下。”周然有条不紊的说道,“首先,通过许队提供的线索来看,当晚袭击他的那两人应该很熟,并且来往较为紧密。从他们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何正是个经常喝酒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服用头孢后饮酒的危害;其次,如果犯罪嫌疑人想看到双硫仑样反应在何正身上出现,那就不能使用药片,这会引起何正的防范,因此只能采用混悬剂、乳剂或者是注射剂之类的液体,毕竟液体比较容易做出伪装。最后,胃容物中发现了残余的头孢成分碎片,应该是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需要伪装,另一个则是液体双硫仑没有达到嫌疑人预想的效果,从而追加了药量。”

“那要怎么追加呢?”谢江也忍不住了,“你刚才说用药片会让何正生起警惕之心,现在为什么又这样说,岂不自相矛盾了?”

“不矛盾。”周然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直接说道,“之前我说过,双硫仑的反应会在饮酒后十五分钟到一小时不等,这是对于正常人来说。但总有个别人的体质会对药物反应迟钝些。”

“也有可能。”谢江点头,“那嫌疑人怎么要说服何正把药吃下去?”

“只需要一个借口。”

“什么?”

“是醒酒药吗?”白中元问着。

“没错,就是醒酒的借口。”周然很笃定的说道,“不管何正的体质如何,在服用了一定量的双硫仑之后都会产生或多或少的负面反应。而那时嫌疑人便有了机会,将那种不适感归结到了醉酒上面,让其服用醒酒药来进行缓解。显然何正听取了这样的建议,否则胃容物中不会出现残存的头疱类药片。”

“这个有没有可靠的依据?”在打消了内部的疑虑之后,方言的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案件上面。

“当然。”周然是法医,遵循的准则便是用证据来说话,“检测结果显示,何正血样中的药物成分较高,而胃容物中则相对较少。由此可以认定,在头疱类药物没有产生作用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双硫仑样反应。”

上述的这些话说完,会议室陷入了寂静,所有人的眉头都深皱了起来,尤其是方言,脸色异常的凝重。

“老谢,最新的现场勘查和走访情况如何,有没有获取到价值较大的线索?”

“我正想要说这个。”谢江揉了揉太阳穴,“结合目前的案情以及许队给出的相关线索来看,可以确定那晚犯罪嫌疑人与何正一起吃的饭,在勘检宿舍的过程中发现桌子上的摆放也满足这一条件,可并未获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老谢,是不是相关痕迹都是属于何正的,有关犯罪嫌疑人的已经完全被抹除掉了?”白中元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没错。”谢江点头。

首先,何正宿舍的桌子上面摆放着残羹剩饭,除了三个素菜之外,两个盆子里面盛的全部都是狗肉。根据桌子上的骨头判断,当时的食用量是非常可观的,一个人的饭量再大,也不可能吃掉那么多。

其次,桌子上有着三个白酒瓶子,其中两瓶已经见底,另外一瓶剩余大半,也远远超出了个人饮用量。

再次,现场提取到了属于何正的毛发以及指纹,但并没有找到他的手机以及任何电子类的产品。

最后,屋子里面没有任何第二人存在过的痕迹。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但刑事案件的侦查就是如此,有价值的线索从来都没有容易获取一说。

宿舍中的痕迹被完全抹除,也就证明犯罪嫌疑人早有预谋,准确的说是从绑架谋害许琳那一刻起,何正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你在想什么?”方言突然问。

“在想两个相同的案件征象。”白中元有些不解的说道,“沈海涛的尸检结果为双腿存在冻伤,现在何正的尸检结果也是如此,这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吧?如果不是,其中的联系又是什么?”

“没错,我也觉得这点有问题。”谢江有点儿后知后觉的意思,“门神像后面的血迹做过检测,确认是属于何正的,再结合“153”这三个数字以及种种可疑点来判断,基本可以确定何正就是杀害沈海涛的真凶。换言之,双腿冻伤这个尸体征象是何正所使用的,怎么最后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看?”方言歪头问着。

白中元苦苦思索一会儿,这才说道:“我的看法有两个,第一个是杀害何正的人进行了模仿型犯罪,至于第二个……”

“是什么?”方言催促着。

“杀害沈海涛的凶手另有其人。”若非万不得已,白中元着实不想说出来这点,毕竟这会将案情复杂化。

“中元,你的意思是何正和沈海涛都是被同一人杀害的?”谢江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目光注视着白中元,方言发出了一声长叹,“我就纳闷了,怎么最近的案子一个比一个怪。”

“越怪,不就越代表着值得深挖吗?”这个时候,白中元可不会说泄气的话,必须保持住昂扬的斗志。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不得已,方言望向了秦时雨。

“情况很不乐观。”秦时雨苦笑着摇头,“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积雪在一冻一化间,会给勘查工作带来相当大的难度。冷藏车附近除了存在大量的动物脚印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获。最头疼的是案发现场又被犯罪嫌疑人谨慎处理过,所以根本找不到任何指向性线索,目前来说毫无头绪。”

“我知道了。”点头之后,方言打开了卷宗,随后开始做出阶段性的总结。

(1)沈海涛的致死原因是刀子刺穿了脖颈。

(2)院子里面共发现了194枚脚印,其中有一部分是属于叶止白的,他在偷取鞋子之后曾经进入过沈海涛的宿舍。此人疯疯癫癫,病情鉴定表明有着严重的情感依赖症,并对流浪猫狗频施善举。

(3)杀害沈海涛的作案真凶,是利用双股绳从树上荡进后窗的。

(4)涂抹了猪油的封条,是从外面封上的,刻意制造出了密室杀人案的假象。

(5)窗台下面发现了狗的尿液,后来在角落处找到了衣物碎片,证明嫌疑人在反锁房门后又进入过房间。

(6)丁亮于凌晨进入屋子是为了偷取三足洗的碎片,采用的方式较为低级,使用沈海涛的照片进行了伪装,并在鞋上套了塑料袋。

(7)在许琳遭遇袭击的那晚,丁亮和叶止白都关在支队,因此没有作案嫌疑,但何正那晚行踪目前未能确定。

(8)通过审讯以及相关证据可以得出一个初步结论,丁亮和叶止白并没有涉案。

(9)丁亮的口供中表明,当沈海涛死后,会有人前往肉联厂对接三足洗碎片,只是目前还没有现身。

(10)何正与宿舍中曾和人吃过饭,证实了许琳听到的“地羊”之说。

(11)走访何正的邻居得知,他在下班前曾经接过一个电话,晚些时候要去仓库那里见一个人。

(12)何正被发现时已经遇害,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

综合上述种种,可以找到相似点,比如何正和沈海涛的死亡原因都在脖颈处,比如他们生前都与某个人有过接触。不同的是前者约在了仓库处见面,而后者则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为了保命不惜去向交恶已深的神棍叶止白求助。又比如,他们两人的双腿都曾在遇害之前有了严重的冻伤,导致失去了行动能力。

结合这些来看,似乎印证了白中元最不想看到的推测,沈海涛不是何正杀死的,而是另有其人。

换言之,案情正在复杂化。

暂时放下这些相似征象之后,值得注意的问题也便浮出了水面。

第一,许琳遭遇袭击的那晚,何正去了哪里?

第二,跟何正吃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三,何正的遇害到底是杀人灭口还是另有隐情?

第四,何正与沈海涛的手机在哪里,生活中常用的电子产品为何全都不见了?

第五,要找丁亮取走三足洗碎片的人又是谁?会不会就是杀害了何正与沈海涛的幕后真凶?

第六,楚六指有没有涉案?

细致的梳理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想要继续将案情做出推进,只有两个方向。

一个是被动的盯防布控等待着取走碎片的人找上丁亮,另外一个就是主动调查楚六指,保不齐会有收获。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两点的把握性都不是很大,如此也就将警方置于了被动的局面中。

“我想再去何正遇害的现场看看。”左右都是没有线索,白中元便打算再去一趟,上次还没来及勘察,便被带回了支队,万一有所遗漏呢。

“你觉得哪里可疑就去哪里。”或许是心存愧疚,方言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我只有一个要求,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

“明白。”白中元点头的同时,内心涌起了些许感动。

“我继续带人去走访排查,争取挖出一条线来。”谢江流露出了一股子罕见的狠劲儿。

“我先回解剖室了。”周然起身便走。

“师傅,我和你一起去吧。”心中有愧,秦时雨说话时底气显得有些不足。

“可以。”白中元点头,他正有事情要问秦时雨。

“既然如此,那就散会吧。”经历过那次谈话事件后,支队氛围不仅没有被破坏,相反还更加高涨了,这让方言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看着鱼贯走出的众人,他凝重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轻松之态。

……

在所有人都离开会议室之后,方言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封非凡的电话:“封局,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你说。”

“既然中元是清白的,那要不要把许菲的事情告诉他?”

“你指的是哪方面?”

“执行任务的事。”

“不必了。”

“为什么?”

“这件事情很复杂,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我在听。”

“白中元记忆恢复的那天,就是他离开专案组的那天。”

“这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方言的心中,忽然涌现了一股酸楚。

“你说的没错,这对白中元而言是不公平,甚至是有些残忍,但眼下没有别的选择。”说完,封非凡叹了口气,而后道出了一句令人琢磨不透的话来,“案件告破的那天你会发现,有人承受了更多的不公平。”

第三十二章 参不透

上午,支队办公室。

卷宗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次,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发生在肉联厂的这起案子,让白中元感觉无比的头疼和棘手。

“到底该怎么解开这个局呢?”

口中嘀咕着,白中元深吸口气摒弃掉了脑海中纷杂的想法,一遍遍扫视着卷宗中批注的地方,再一次细细梳理起来。在没有指向性线索的情况下,案件的最佳入手点只能是显性征象,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么肉联厂的案子,显性征象又是什么呢?

(1)受害人的双腿生前都曾被冻伤过,这是如何造成的,犯罪嫌疑人如此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2)案发现场都出现了大量的动物脚印,沈海涛宿舍后面的是属于流浪猫狗的,那么冷藏运输车那里的呢?

如果那里的也属于流浪猫狗,那么这其中是否有着必然的联系,毕竟刑事侦查中的巧合往往是最可疑的?

(3)沈海涛的死亡时间为凌晨一到两点,何正是在晚上九点左右遇害的,尽管时间相差很大,却都是晚上。

(4)两名受害人的遇害地点,都完美躲掉了监控,这显然是犯罪嫌疑人的故意为之,目的自然是规避暴露的风险。

(5)先遇害的沈海涛也好,后遇害的何正也罢,案发现场都发现了三足洗碎片,这是否就是他们遇害的真正原因呢?

如果从主观的角度来审视和推导整起案件,上述五点都是符合基本逻辑的,但办案讲究确凿的证据,所以白中元只能深入思考显性征象,朝着最有可能获取到线索和证据的方向推进,前两点无疑是最合适的。

因为,只有这两点的因果关系最为明确。

双腿冻伤,是为了受害人丧失行动和挣扎能力。

动物脚印,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将案发现场破坏。

但这两点之中,却也存在着无法绕开的矛盾。

如果说冻伤是为了消除受害人抵抗行为,那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还要制造出双硫仑样反应,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还有,如果是为了破坏案发现场,犯罪嫌疑人大可以采取毁灭性更强的方式,为什么现场偏偏留下的是动物脚印?

动物不是人,无法判断出行为所产生的利弊,凌乱纷杂的脚印的确可以将现场进行一定的破坏,但这毕竟是存有偶然性的,而非必然。如此一来,岂不是又留下了隐患,犯罪嫌疑人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两个问题盘旋在白中元的心头,让他被重重疑惑所包裹,无论怎么分析梳理,都无法窥透犯罪嫌疑人那样做的真正用意。看似缜密的算计当中,却又存在着显而易见的漏洞,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因为犯罪侧写也好,案情推导也罢,终究是要建立在可循的逻辑链上的,可偏偏肉联厂的案子存在着多样性的案件征象,如今最容易着手的两点都无法兼顾到首尾,意味着连最起码的犯罪动机都拆解不透。

那如果换个思路,在三足洗碎片当中又是否能找到自洽的逻辑呢?

显然,这也是说不通的。

因为属于沈海涛的那块是隐藏起来的,还要丁亮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取走,而属于何正的又是存有遗弃迹象的。保密式的藏匿和故意式的丢弃,这其中有着多大差别不言而喻,根本就是说不通的。

倘若不是因为碎片,那为何又都出现在了两起命案的现场?

真实情况会不会是这样,沈海涛的确是因为三足洗碎片遇害的,毕竟他与系列案的关键人物崔伟有着极为紧密的生前关系,存在着大概率的可能性。但何正的遇害只是被人所利用了时机,本质为模仿型犯罪?

“这起案子怎么与爆炸案那么像,表面看起来疑点重重,但实际上根本就找不到合理、合适的入手点,到底该怎么解开呢?”

嘀咕着,白中元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

天空放晴,阳光正盛,雪地反射的白无比刺目,看的时间久了让白中元有种晕眩感。当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的眼前已经是模糊一片。更可怕的是不仅视觉受到了影响,听觉也在渐渐变弱。

最终,坠入了一片虚无当中。

这是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世界,同样浑身充斥的也是难以言说的感觉,惶恐和不安如潮水般席卷。

慢慢的,眼前的画面变了,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房子,那房子的墙壁是透明的,可以轻而易举看清楚里面的景象。

那是两个男人,年迈的坐在沙发上,年轻的站在对面,白中元努力想看清他们的长相,却怎么都做不到,光线在折叠,影像在重合,宛如流动不息的河水,制造出了一幕幕交错扭曲的模糊画面。

使劲儿的揉搓眼睛,白中元终于捕捉到了些细节,从那两人的肢体动作以及蠕动的嘴唇来看,他们似乎是在争吵,而且激烈程度越来越大。如果将争论延展到肢体上,大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态势。

最后,两个人好像吵累了,因为他们都陷入了沉寂,当画面开始如碎片般飘飞时,终于有声音传了出来。

“如果发生了意外怎么办?”

“她会死,你也可能会死。”

“那你呢?”

“我会好好的活着。”

“你太自私。”

“谁又不自私呢?”

对话的音量并不大,然而之于白中元来讲却如同炸响的惊雷,他像是被人紧紧扼住了喉咙一样,呼吸困难浑身颤抖。

砰!

那座房子终于崩碎了,不过那些如同光影般的碎片却没有散去,而是重新拼凑出了一副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

依旧是一座房子,只不过里面变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成三角之势对峙着,氛围犹如大战之前,躁动而又紧张。

光幕所凝成的房子在不断的变幻着,如同白中元此时的思维一般,他在这幅画面中体会到了熟悉感。令他抓狂的是,每每熟悉感涌上心头的时候,却又被陌生感无情的替代了,绝望和愤怒浸透全身。

时间在流逝,画面在扭曲,当其中一名男子走向房间深处后不久,毫无征兆的卷起了冲天的火光。烟尘弥漫、断壁残垣,伴随着杂物的跌落,鲜血孕育而成的花朵也开始了绽放,那般的凄惨和悲凉。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乍然而起,将白中元猛地惊了一个激灵,当他趔趄着回过神来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这个时候,阳光正好照射过来,那双蕴藏着痛苦之色的眸子里,正有泪滴缓缓淌落下来。

……

下雪不冷化雪冷,人影寥寥的街道将这种冷更加的放大了,远处的小孩子摔倒之后挣扎着爬起,看的白中元有些心疼。

只是,又有谁心疼他呢?

“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心疼任何人。”口中轻声嘀咕着,白中元深吸口气的同时关上了窗户,而后走出了办公室。

……

根据之前的审讯结果和视频证据,可以初步排除掉丁亮作案的嫌疑,因此当白中元再次来到肉联厂时,又是他来接待的。当然,随着另外一起命案的发生,厂里不得不加大对警方的配合力度以及重视程度,在何正这名厂区主任遇害后,副厂长孟超成了对接案情的负责人,并言之凿凿的保证会尽全力支持。

孟超的个子不是很高,看起来有些矮胖,可能是本性使然,也可能是通明了人情世故,总之他白光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说起话来更是客客气气的,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很具亲和感。

简单的介绍之后,白中元直入正题:“孟厂长,我冒昧的问一句,您在厂里具体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是这样的白队,厂区一共有四位副厂长,我主抓生产,另外三位分别负责采购、销售和物流。”

“何正呢?”有关这方面都是谢江来调查的,所以白中元并不是特别的清楚,只知道此人是厂区的主任。

“他负责的方面比较杂,大的方面有两块,一个是后勤,一个是消防和安保,岗位还是比较重要的。”

“能具体说说后勤这块吗?”

“当然可以。”孟超很配合的点点头,“其实所有的后勤工作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员工的福利保障、仓库管理、厂区的设备维护什么的,总得来说比较琐碎。”

“仓库也归何正管吗?”命案就发生在仓库的门口,白中元自然会问的深一些。

“没错。”孟超点头,“仓库管理的重点主要有三个,货物的出入库登记,月度、季度和年度的盘点,还有就是安防工作。”

“重点说说安防这块吧?”

“也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偷盗和防火。”

“咱们厂具体是怎么做的?”

“主要是安装监控摄像头和组织人员巡夜。”

“巡夜的是叶止白?”白中元又想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神棍。

“不不不,完全两回事儿。”孟超解释着,“仓库是厂区重地,自然不能交给脑子不清楚的人,由保卫科负责。”

“保卫科?”白中元眉头一皱,“归何正管?”

“是的,他是直接负责人。”

“嗯,明白了。”点头之后,白中元将目光望向了仓库那里,“命案发生以后,我们去调过监控录像查找线索,其他五座仓库都被摄像头无死角的覆盖了,唯独遗漏了最偏的那座,这到底是为什么?”

“也没什么,因为严格来说那座仓库并不在正规的管理范围之内。”孟超只好给出详细的解释,“我听说案发那晚白队去过仓库,想必也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都是些包装纸、标志带什么的,安装摄像头实属浪费。”

“怎么是浪费呢,就算没人惦记里面的东西,也得防范失火啊,毕竟里面存放的东西都属于易燃品。”

“白队,您误会了。”孟超解释着,“其实以前是有摄像头的,半年前何正接手后勤这块以后拆掉的,浪费之类的话也是他说的。”

“他是半年前当上的厂区主任?”白中元对这个时间段很敏感。

“那倒不是,只是原来后勤这块归我管,后来主管销售的何副厂长提出后勤应该由厂办直接负责,于是就交接了过去。您也知道,对于我们这种企业而言,销售的话语权要大得多,毕竟要指着人家吃饭不是。”

“这个何副厂长又是什么来头?”白中元忽略了孟超话中隐含的酸味儿,他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何清源,何主任的堂叔。”

“这算不算是裙带关系?”白中元有些讶异。

“可不能这样说,何副厂长为人还是很磊落的,应该是单纯的出于对厂区职能部门结构调整的考量,不会存有私心的。”

“孟厂长真这样想?”白中元的语气玩味。

“当然,当然。”孟超笑着回应,“其实我是很感谢何副厂长的,毕竟调整之后减轻了我肩上的担子嘛。”

“有道理。”白中元眼带深意的点头,假装唱起了反调,“何副厂长或许是磊落的,但不得不说有些粗心,仓库那么重要的地方不安装监控摄像头,难道他就不怕发生火灾或是有被盗的情况出现?”

“那不能,有库管的。”

“有库管?”这句话让白中元微微一愣,“那晚我怎么没有看到?”

“可能有事儿请假了吧。”孟超也有点儿吃不准,语气疑惑,“但按理说不应该啊,因为只有那座仓库是库管常驻的。”

“这话什么意思?”白中元嗅到了关键点。

“也没啥,一来其他五座仓库都有摄像头,二来晚上基本上又不出货,所以下班库管就会锁门回宿舍。但最偏的那座没有摄像头,碰到加班的时候又要经常去取包装纸和标志带,就只能吃住在那里了。”

“厂里经常加班吗?”

“平均一个月两三次吧。”

“那不对啊。”白中元皱眉,“两三次的频率并不高,真需要取东西完全可以让库管去开门,为什么要常驻那里呢?”

“白队,这个问题我还真回答不了,因为具体怎么安排都是何主任生前所负责的。”孟超苦笑着摆手。

“那名库管叫什么?”

“您还真把我给问住了。”孟超继续摇头,“整座厂区有着两千多人,我管理的生产线就有一千出头,哪儿能个个都叫得出名字。再说后勤这块后来进行过大换血,具体的人事调整我还真说不清楚。”

“这么大的厂区,就只有那一座仓库存放包装纸和标志带吗?”白中元总觉得有些地方是说不通的。

“怎么可能。”说起这个,孟超来了精神,“厂区分为东西两个,一共有十八个仓库,白队当晚去的是西区。其中五座是用来存放原材料和成品货物的,剩下的一座存放包装纸之类的东西。但因为是老厂区,只有一条生产线,所以每天使用量有限,完全可以满足供给,多了可就真成资源浪费了。”

“也是。”白中元点点头,随后将目光又望向了仓库那里,“我打算再去那里看看,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孟超保证着。

“孟厂长,您可能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自己过去。”

“那我们呢?”孟超指了指旁边的丁亮。

“该忙什么忙什么,有事儿我再联系你们。”说着,白中元抬脚边走。

“白队,真的不需要人陪同吗?”

“不必了。”

……

走在前往仓库的路上,白中元细致梳理着刚才的对话,那番交谈虽然简短,但却存在着很多值得注意的细节。

(1)何正接手后勤以后,为什么要拆掉那座仓库的摄像头。

(2)西区的生产量有限,又不会经常加班,为什么要设一名常驻库管。

(3)案发当晚,那名库管去了什么地方?

(4)大半年前这个时间段,与爆炸案的发生契合度非常高,这当中是否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呢?

(5)那座仓库除了存放包装纸和标志带之外,是不是还存在着更深的用途呢?

上述的五点让白中元困惑不已,但这毕竟是与案情紧密相关的,不会有任何的排斥感。反倒是孟超话中隐藏的那层意思,让他极为的反感,尤其是在深思过后,很快就聚变为了深深的厌恶。

“借刀杀人,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白中元不知道跟多少犯罪嫌疑人打过交道,岂能看不出孟超内心的小九九。其实早在他说出销售为大,要看何清源脸色的时候,就已经将厂区内部的矛盾明示了出来,而且一直在进行着目的性很强的引诱。

首先,孟超跟何清源一定是结怨已深的,想借何正遇害的事情将其拉下水。

其次,后勤这块肥肉被夺走,孟超是极为不甘的,想要重新抢回来。

再次,尽管孟超明面上说的很漂亮,实则暗中所指都是何清源这个人不干净。一来他在隐晦的抱怨“裙带关系”,二来在故意模糊仓库的真正用途,第三则是提醒了何清源这个人的强势,在不着痕迹的对调查方向进行引导。

最后,不管最终的调查结果如何,只要何清源被警方列为调查对象,都将对其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到时孟超只要稍加发难,就很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而达到利益重新分配的目的。

“真是只笑面虎。”想通之后,白中元发出了不屑的冷哼,狗咬狗这种事情他见的多了,既然有人摆下了擂台,那不妨便看场好戏,他们之间孰胜孰败根本不值一提,只要能把案子破了便是圆满。

但同时,白中元也意识到了一点,案件的波及面已经越来越大了,甚至有可能这肉联厂中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着如此庞大的谋算之局呢?”

……

疑虑再起时,白中元接到了谢江的电话,通报情况如下。

(1)那名库管已经找到,据他说是何正批了两天假,让其回八十公里外的县城探亲。

(2)走访何正的生前社会关系后,可以确认他与楚六指的人有着较为密切的来往。

(3)在移动运营商那里获取到了何正的通话记录,案发的那天下午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号码主人是西山墓地的一位守墓人。据他说,当时他正在修剪墓园当中的植被,突然遭到了一只黑猫的袭击,紧接着后脖颈传来剧痛昏倒在了地上。醒来后发现手机放在手边,检查后发现拨出了一个电话。因为没有任何的实质性伤情和损失,加上害怕遭受不明的报复,所以他当时没有选择报警。

上述三点是最新的案情进展情况,总得来说还是有一些收获的,但对于白中元而言,更大的还是忧虑。

“黑猫,怎么又是黑猫?”

不管是不是同一只,黑猫这两个字都让白中元想到了那晚出现在窗外的泛着诡异幽光的眼睛,或许是印象太深了,直至今日仍有几分心悸之感。而再联想到呼应猫叫声的那道不含任何情绪的男性嗓音,便更加觉得案子扑朔迷离起来。

遭遇闷棍的那天晚上,是那个男人救了他一命,否则当时那刺啦啦的出鞘声过后,很可能已经因公殉职了。

“神秘的黑猫,神秘的男人,他到底存有怎样的动机,又到底在这迷局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白中元想不通也参不透,如果说那个人没有恶意,为何会让黑猫加以引诱,导致自己狠狠的挨了一顿闷棍?可如果说他有不良动机,为何又在最后关头收了手,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警察的身份?

不,绝对不是这样,许琳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白中元被这个问题困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抬头看去,有着一群流浪猫狗正狂奔着冲向仓库。

那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第三十三章 时间差

白中元的记忆里,猫和狗是很难和平共处的。在吃喝丰足的喂养下尚且如此,更莫说流离浪荡的抢食充饥中了,势必要争个你死我活才对。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肉联厂这里的流浪猫和狗居然存在着和谐的同盟态势,这倒是极为罕见的。

许琳遇袭的那晚,白中元看到过流窜于肉联厂中的野狗野猫,由于当时光线不好并未观量清楚,此时终于窥得了全貌。

而越是这样,他越是好奇!

“这些狗和猫除了毛发脏污、凶相毕露之外,怎么个个都是肚圆肉厚的?就算这里的食物充足,也未免有些夸张了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白中元脚下发力朝着仓库那里冲去,急速行进的同时双眼也紧紧盯住了那群猫狗。

猫和狗的数量大概有十几只,奔驰之间卷起了诸多的水渍和污雪,它们冲到冷藏运输车跟前停了下来,而后开始四处乱嗅,最终朝着车底刨动起了爪子。猫叫狗吠响起时,场面顿时乱做了一团。

事出反常即为妖,莫说那十来只猫狗正在疯狂的争抢着什么东西,就单说关系着何正遇害的冷藏运输车,白中元也必须保护好。

从旁边找到一把铁锹,白中元急匆匆的冲了上去,尽管已经做好了被狗咬猫挠的准备,可真当猫的脊背上毛发竖起,野狗亮出獠牙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搞不好就会重伤于此。

“杂毛畜生,滚。”

就在左右为难时,不远处传来了呵斥声,根本无需放眼辨别,凭借声音便能得知来人是邋里邋遢的叶止白。

流浪猫狗存有极大的野性不假,长久混迹肉联厂吃过叶止白的亏也为真,所以当脚步声临近的时候,便哄然四散而去。

“老叶,谢了。”危机解除,白中元终归是要客气下的。

可显然,叶止白并不领情,嘴角一抽冷笑着回应:“感谢个屁,我过来是驱赶那些杂毛畜生的,又不是来帮你。”

“得,当我没说。”

叶止白这个人本身就是疯疯癫癫的,白中元也懒得跟计较,现在他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儿,那些猫狗在抢夺什么。

蹲下身子,朝着车底看去,白中元发现了一根尾指粗的弹性胶管,从上面的水渍以及断裂的痕迹判断,是被猫狗所咬断的。换言之,之前胶管的长度远远不是眼前的二十公分,而是更长一些,应该是被猫狗叼走了。

“车下面怎么会有这东西?”较于此,白中元更想不通的是另外一点,“流浪猫狗为什么会哄抢?”

谢江的勘查结果表明,那晚仓库的灯之所以突然熄灭,何正的尸体之所以突然扑向车外,很大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利用弹性胶管设下的机关,且现场也的确发现了断裂的证物,难道说当时有一部分弹到了车下面?

可这也无法解释猫狗哄抢的问题啊,难道说这胶管当中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暂时想不通,白中元只能小心翼翼的将胶管装入证物袋中,而后朝着叶止白走去,对于流浪猫狗的问题还是得向他请教。

“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告诉你。”叶止白又开始犯浑了。

“为什么?”白中元不解。

“报仇。”叶止白的独眼中闪烁着幽光。

“咱们之间哪儿来的仇?”白中元着实困惑,按理说自己是对他最好的那个人了,如今怎么还杠上了。

“呦呵,跟我装蛋是吧?”自打进过一次支队拘押室后,叶止白说起话来越发的肆无忌惮了,“那天你们凭什么抓我?”

“你说这个啊,那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白中元气的想笑,“你隐瞒了沈海涛遇害身亡的事情暂且不提,单凭你去他宿舍偷东西这一件事儿就有足够的理由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会不懂吧?”

“少跟我扯淡。”叶止白梗着脖子辩解,“借东西的事儿能叫偷吗?再说他人都死了,留着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那你把东西还了吗?”

一句话,问的叶止白哑口无言,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几圈,脚底抹油便走:“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我没来过这里。”

“……”

目送打着趔趄的叶止白离去,白中元无奈的笑了笑,或许方言说的是对的,这种人你能拿他怎么样?不说病情鉴定结果的确有着重度的情感依赖症,就单说这股子“精神分裂”的劲,谁能应付的来?

……

把冷藏运输车和仓库再一次做过细致勘查以后,白中元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只能更换地点前往何正的宿舍。

当然,此行收获还是有的,那就是证物袋里面断裂的胶管,凭借多年的刑事侦查经验,白中元可以确定其中存在着猫腻。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许多隐藏的细节并不是用肉眼就能找出来的,必须回支队借助专业仪器才行。

在何正遇害之事没有真相大白之前,宿舍的门上自然是要贴上封条的,但这对白中元并不具备任何效用。屋子的格局与沈海涛的宿舍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别在于后者最后一顿饭是在厨房里面吃的,前者则是在客厅。

为了做毒物检验,警方曾经收集过部分吃剩下的饭菜,尽管如此,桌子上的残余物还是有着不少。盘子里面可以看到拍黄瓜、油炸花生米以及素炒的青菜,直径四十公分左右的盆子里面装着很多发干的肉块。

时节正值隆冬,所以哪怕是已经搁置了两天,这些肉看起来并没有变质,用力嗅嗅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应该还能吃吧?”

望着眼前的肉块,白中元想到的是叶止白和绑架许琳的两名嫌疑人,言行之中都释放出了贪恋地羊的讯号。尤其是脑子不清不楚的叶止白,他对狗有着那么深的感情和依赖,居然还对狗肉垂涎欲滴的,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狗肉,是真的香!

“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吃?”嘀咕着,白中元将手伸向了一块油渍较少、骨肉均衡的,咬下一口便轻轻的咀嚼起来。

或许是肉本身有韧劲,也或许是水分蒸发的缘故,总之吃起来有些发柴发干,不过味道的确是很不错。

肉还没吃完,白中元轻轻坐了下来,对面喷涂着或大或小的痕迹固定线,可以确定是何正之前就餐的位置。反倒是眼前,除了一副碗筷之外桌面显得异常整洁,很显然是犯罪嫌疑人曾经谨慎清理过的。

将那块肉叼在嘴里,白中元挪动屁股蹲了下来,打开手电的同时目光平视起了桌面,良久才摇头站了起来。与他猜测的一样,干净整洁的桌面上不存在任何的痕迹,指纹没有、掌纹也没有,基本做到了完美抹除。

那么碗筷呢?

碗中有着吃剩下的骨头,筷子上面也沾染着残渣,表面看起来具备很大的勘查价值,但偏偏被白中元直接忽略了。因为他很清楚秦时雨和顾山的能力,倘若上面真的有线索,早已经被挖出来了。

在圈着固定线的那侧,碗筷的旁边摆放着杯子,里面还有大约一两的白酒,地上则有着一个白酒瓶和四个喝空的啤酒瓶。

“先啤后白吗?”

这多少让白中元有些疑惑,因为对于大多数喝酒的人来说,混酒的正常顺序应该遵循度酒精度的高低,反向饮用的不是说没有,但并不常见。那么这个小细节,又是否有必要深究,剖析具体原因呢?

目光反复扫视着啤酒瓶和白酒杯,白中元回忆起了尸检报告,心血检验中发现了极高的酒精成分,周然解析其含量浓度后给出的结论是何正生前引用过大量的白酒,那这岂不是又有了矛盾之象吗?

无论是许琳遇袭时听到的对话,还是走访厂区工人的结果,都表明何正生前的酒量是很大的。根据周然所说,何正生前出现过双硫仑样反应,且不是胃容物中的头孢类药物催化而成,而是服用过解酒药物。

以此为前提,结合酒瓶子来看,何正显然不是在清醒时候无用的双硫仑类解酒药,在这之前应该已经饮用了大量的酒。

“这完全说不通啊?”越是深想,白中元便越是觉得不够合理,具体理由如下。

首先,酒精进入人体后迅速被胃肠道吸收入血,绝大部分在肝脏进行代谢,仅2%~10%由肾、肺排泄。

其次,经常喝酒的人且酒量大的人,肝脏解酒的功能同样很强大。

再次,不管那晚是谁在跟何正一起,那个人都是喝酒的,且从许琳提供的信息判断,这个人不仅跟何正来往密切,还经常与之举杯同饮。能够在酒桌上找到共同话题的人,往往酒量都是相差无几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便是这个道理。

最后,与何正一起吃饭的人,酒量同样远超常人。既然如此,怎么推杯换盏半天才喝了这么点儿,这完全无法匹配心血检测出的酒精含量。

揣着这样的疑惑,白中元又蹲下了身子,仔仔细细的搜寻之后,并没有看到任何多余的白酒瓶,更加说不通了。

“难道说,他们曾经吃过两顿饭,这里是第二地点?”

这个念头闪现之后,白中元开始扒拉起了桌子上的骨头,随后又将盆子里剩下的肉块进行了大致的估量。最后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这些肉和骨头数量是不足的,根本无法匹配那晚看到的狗皮。

“不对,不是这样的,当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疏忽。”

此时此刻,白中元的脸色已经有了些发白,因为通过刚才的梳理和分析,他发现了一个无比恐怖的问题。

时间,时间是对不上的。

许琳被绑架时听到了两名嫌疑人的对话,从而得知了他们要饮酒吃地羊的事情,但何正遇害明明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啊。而且他们不可能吃了那么久,毕竟何正第二天去上班了,这是众人皆知的。

换句话说,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是许琳遭受袭击那晚留下的,而不是何正遇害之前,从而可以得出一个确凿的结论,何正遇害的当晚,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吃的饭,而且跟他吃饭的那个人很可能并不是犯罪嫌疑人。

这般推断有着何正的邻居口供为证,因为他听到了何正下午打的电话,说要约人在仓库那里见面。但反过来这似乎又是成立的,毕竟他们完全可以在见面之后再约定一起去吃饭,这也是符合逻辑的。

“地羊,去他妈的地羊。”

懊恼之下,白中元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终年打雁到头来居然让雁啄了眼睛,地羊的确是一条线索,可在执着之下竟然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将前一天的残羹剩饭当成了何正生前的最后一餐,荒唐啊。

既然菜是那天吃剩下的,那么酒自然也就是了,怪不得被子里面的白酒闻起来味道那么的淡,早就蒸发的差不多了。而弄明白这点之后,酒水的饮用量和心血中的酒精含量不匹配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为什么喝了这么点儿酒,完全是因为何正第二天还要上班,否则便等同于主动暴露了作案的嫌疑。

“如果不是在何正的宿舍,那又是在什么地方呢?”白中元一遍遍的思索着,怎么都无法推导出大致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惑在白中元脑海盘旋着,那晚叶止白埋葬了很多被杀害掏空骨肉的狗,究竟跟何正有没有关系?毕竟在搞清楚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后,时间差已经出来了,难道何正接连两天都在吃地羊不成?

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解释了。

不得已,白中元只好掏出了电话:“周然,有个问题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你说。”

“何正的胃容物中都有什么?”

“头疱类药物碎片还有很多尚未消化完的食物,其中以肉类居多。”

“果然是这样。”

“白队,果然是什么样?”周然疑惑。

“没什么。”摇摇头,白中元又说道,“对了,还有个问题,通常来说服下头孢类药物多久会彻底融化?”

“怎么问到这个了?”

“有些细节想不通。”

“是这样的,口服的药物通常分为肠溶和胃溶,头孢类药物属于后者,一般在胃中溶解需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完全吸收的话时间会更长一些。”

这番话,让白中元一惊:“也就是说何正在服用下头孢类药物之后便马上遇害了,所以才有了尚未融化的药片残留?”

“提到了这个,我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白队是清楚的,人的体温在37c左右。死后由于新陈代谢的停止,体内不能继续产生热能,而尸体内部原有的热能却仍然通过辐射、传导、对流和水分蒸发等方式不断向外界散发。这就使得尸体温度降低,逐渐变冷,直至与外界温度接近或略低于外界温度,这本身就是个渐变的过程对不对?”

“没错。”从警多年,白中元自然清楚这些,“在一般情况下,儿童和老年人的尸体冷却快,青壮年较慢,刚生下来的新生儿,在死后5~10小时,即可降到与周围环境相等的温度。由于脂肪有保温作用散热慢,因此肥胖的尸体比瘦弱的尸体冷却得慢。慢性消耗性疾病、大出血、溺死、大面积烧伤死者的尸体冷却速度快,而猝死、机械性室息死、一氧化碳中毒死的尸体冷却速度就要慢些。”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周然接话说道,“何正死于机械性窒息,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胃容物中是不应该出现残留的药片的。”

“晨会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因为当时我考虑的是另外一方面。”

“你是说环境温度还有运输车的制冷会对尸冷现象加速?”白中元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不得不重点考量的因素。

“没错。”

“那为何现在又要说了?”

“因为尸体在彻底解冻之后出现了可疑征象。”

“什么?”

“食道损伤。”

稍稍思索,白中元便找到了话中的关键点:“你是说,胃容物中之所以有药物残留,是嫌疑人在何正死后通过强制手段置入的?”

“我是这样想的,但目前无法给出确凿结论,只能提供个方向。”

“我觉得你是对的。”

“这么相信我?”周然打岔。

“当然,挂了。”

电话挂断,白中元取出了之前的证物袋,现在他终于知道里面半截胶管的真正用处了。

第三十四章 障眼法

白中元对周然的看法是颇为复杂的,总得来说分为正反两面。聪明和狡诈,单纯和复杂、信任和防备、协助和交易等等,这些对立点可谓是集于一身的。当然,如果一拆为二的去看,刚好印证了人性的双重特征。

谁的身上没有秘密呢?

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白中元感觉和周然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但时时刻刻无不在受到影响。几番的思虑之后,他终于知道了症结的所在,合作关系的由暗转明,已经彻底抹除了彼此间的那层隔阂,相处起来变得无比轻松和自然,谁都无需再继续伪装和戒备了。

果然,人还是卸下面具之后活得更加轻松。

抛却人的本性只谈专业水平,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之后,周然已经得到了整个支队的全面认可。正是因此,白中元才不会去怀疑最新的尸检结果,因为那不仅代表着周然的能力,还完全契合了目前所能构建起的犯罪逻辑链。从胃容物中采集到的残留头孢类药物,完全能够匹配何正死亡后被嫌疑人强制置入的犯罪手段。而证物袋里面的尾指粗的弹性胶管,也完全满足了出现于案情中的合理性。

唯一需要弄清楚的是,如此柔软的胶管到底是怎么通过食道将头孢类药片送入何正的胃中的?这是当前需要解决的难题,但并不是非要摆在第一位的,最紧要的事情是根据胶管来诱发连锁性质的反应。好不容易发现了新的线索,决不能从单一化的角度解决问题,而是要用这个点尝试引爆整个迷雾笼罩的谋算之局。

最新的尸检结果让案件变得简单了些,同时也明确了下一步的侦查方向,白中元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策略和步骤,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何正吃下最后一餐的地点,那里可能会隐藏着更多的指向性线索。

可是,这么大的厂区,要如何排查呢?

而如果不在厂区,偌大的省城又该如何检索可疑区域呢?

案情是变得简单了,可调查难度却骤然增大了数倍,这就到了考验白中元的时候,他必须根据已经掌握的案情框定出大致范围。

“何正,究竟是在哪里吃下的最后一顿饭呢?”

……

“师傅,说好了一起来,你怎么不等着我呢?”就在白中元大动脑筋的时候,门的外面传来了秦时雨的声音。

“想到了一些案情,就着急过来求证了。”这是场面话,实际上白中元早已经将晨会同行的事情忘记了。

“有没有收获?”秦时雨有个十分出众的优点,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将私事和工作分开,除了关于苏浩的。

“当然有。”白中元将之前的种种做了简述,末了儿苦笑着叹了口气,“以前我带新人的时候,总是会叮嘱他们不要陷于案情中做判断,那样思维会受到限制,跳出来审视全局才能保持头脑的清醒,没想到自己却栽倒了这上面。”

“其实也怪不得你。”秦时雨宽慰着,“地羊不仅关系到这起命案,还直接牵连着琳姐遭遇袭击的事情,换做谁都会从这方面入手的。只是没有想到何正会连着吃了两顿,从而欺骗了我们的眼睛。”

秦时雨这番话其实不仅仅是说给白中元听的,毕竟当初她负责了案发现场的勘查,桌子上的残羹剩饭更是做了全面的检材采集,当时代表了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可如今却成了没有丁点儿用处的废弃之物。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也就罢了,最关键是对案情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贻误,这才是真正的失误之处。

当然,这种事情在刑事案件侦查中是屡见不鲜的,毕竟案件侦破本身就是重复性的推导、求证的繁琐过程。

“好了,不说这个了,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出来另一个地点。”提到失误之处,白中元便有些心烦意乱的。

“师傅难道没有大致目标吗?”秦时雨有些诧异的眨动着眼睛。

“没有。”白中元摇头。

“你的状态很不对。”秦时雨神色复杂的咬了咬下嘴唇,而后试探着劝解,“或许你真该找政委聊聊了。”

“以后再说吧。”白中元愈发的不耐烦了。

“其实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

“哪里?”

“案发的仓库。”

“……”

白中元沉默,脸色开始了青白变幻。

秦时雨不明所以,只能继续说道:“首先,何正下班之前接到了电话,明确说了要去仓库那里与人见面。其次,如果残留的头孢药片真是死后强制置入的,那么何正吃饭的地方一定距离那里不远,因为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在九点钟左右,那时厂区还有人在活动,嫌疑人势必会考虑会不会暴露的问题。最后,正如师傅所说,何正在接受后勤工作以后拆除了监控,十分有利于实施犯罪。”

“……”

白中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加的苍白了。

“师傅,你怎么了?”秦时雨有了些紧张,向前凑凑小声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呢?”

“跟你没有关系。”白中元总算是说话了。

“那为什么?”秦时雨脸上有着担忧,但更多的还是困惑。

“因为我自己。”白中元懊丧不已,“你说的对,最有可能的地点就是那座仓库,可我居然没有想到。”

听到这样说,秦时雨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再说话时语气也轻松了些:“怎么,感觉受到打击了?”

“打击谈不上,只是觉得脑子变笨了。”

“是你太累了。”说着,秦时雨递过去了一块口香糖,“你归队之后就一直在忙案子,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的,身心俱疲之下出现疏漏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或许吧。”白中元笑笑,示意出门,“走吧,我们去仓库那里看看。”

“好。”

望着秦时雨的背影,白中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这般变化与徒弟无关,完全是起于内心深处的。

其实在秦时雨说出仓库是可疑地点时,白中元便已经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之所以捋不清思路,之所以无法做出有效的判断,完全是自身状态出现了偏差,与高强度的工作没有丝毫关系。

白中元在思索,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左思右想之下终于窥到了源头,是在办公室凝视雪地时产生的那两幕似真似假的幻觉。说是假的,却是那么的清晰;说是真的,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相关的记忆。

正如归队后侦办的一系列案件,每每站在爆炸案的角度去思量,都会让白中元产变得心神不宁,烦躁不堪。可如果仅仅去审视单独的案件,头脑则会变得很冷静,思维也会变得无比清醒。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在大脑中设置了不容涉足的禁区,一旦触及就会失控,而且越来越有严重的迹象。

尤其,跟周然有过那番长谈之后。

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所在,白中元长长的吐了口气,随后编辑一条信息发送给了佟楠,虽然他很想服从命令去找宋春波,但同时心里也十分清楚,政委的思想工作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隔行如何山嘛。

“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跟你谈谈。”

“你来的话随时。”佟楠的语气永远都是那么的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在案发现场,稍后电联。”

……

上次来到仓库时白中元曾经进去过,并进行过细致的勘查,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情况。这次是有备而来,自然勘查的就会更加细致些,当秦时雨打算放弃的时候,终于是找到了一个可疑点。

货架!

“师傅,你觉得这后面有问题?”秦时雨仰头向上看,“货物几乎堆积到了房顶,后面又是水泥墙,难道要攀登爬过去不成?”

“你看这里。”白中元指了指面前的几个箱子,“尽管痕迹不明显,但如果仔细甄别还是能够发现箱子的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迹象,显然是经常挪动的对不对,你觉得当中存不存在着活动的可能?”

“有的,就像是积木一样,可以多次的抽出和复原。”点头,秦时雨又问,“我记得刚才你说过,案发之前这间仓库是有常驻库管的,可我并没有看到任何的房间存在,难不成在这货架的后面?”

“不是。”白中元摇头,随后指了指角落,“那里有着两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防潮垫和被褥,在货架的下面有着一张折叠钢丝床,那应该就是库管的起居之物,每天睡觉打开,起床之后收起来。”

“这库管日子可够苦的。”

“算不上苦,如果给的钱多,有很多人愿意过这种日子,比如我。”

“有家不回你怨谁?”挖苦一句,秦时雨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货架上,“师傅,你真觉得这个后面有问题?”

“十之有九。”白中元努力激发着思维的活跃,“刚才我在外面大致估量过,这间仓库的长度大约有三十米,可进来之后用脚步丈量却只有二十五米左右,相减之后便可以得出别有洞天的结论。”

“那还等什么,搬下来。”秦时雨说着便上了手,可触碰之下才发现,这些箱子根本就挪不动丝毫,“这不是箱子。”

“没错,这是一道门。”白中元总算是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按照箱子的样式进行了细致喷涂,从而达到了视觉欺骗的效果。这种手段常见于江湖戏法和魔术之中,对于外行人来说想要勘破很难。”

“现在怎么办?”

“不管这门后面是什么,都不能进行强力破坏,叫人过来开锁吧。”

“好的。”秦时雨点头,开始通知顾山带人赶过来。

……

等待的时候,秦时雨鼓起勇气提起了旧事:“师傅,表面上看起来你已经放下了,但我知道你内心还是介意的对吗?”

“你指的是什么?”白中元敷衍着。

“我“背叛”你的事情。”

白中元不想提这件事:“我没有往心里去。”

“你撒谎。”

“那你想让我说什么?”避无可避,白中元也只能面对。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

“非说不可?”

“非说不可。”

“好,在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当初是你劝我不要将撞见邱子善的事情说出去,并列出了一大堆衡量利弊的话,当时我也确信了你是在为我着想。可随着不久前你将事情告诉了老方,我不得不重做审视,那其实是你留下的后手对吗?”

“没错。”秦时雨痛快的承认。

“是为了苏浩对吗?”

“是的。”

这个答案早在预料之中,可真听到秦时雨这样说,白中元内心还是有些失落:“现在我明白了,当初你阻止我说出撞见邱子善的事情,是出于保护苏浩的目的,不想让他进入警方的视线。但随着后续一系列案件的发生,他已经引起了老方的注意,于是你把火烧到了我的身上,没说错吧?”

“虽然是后知后觉,可我还是好奇一点,师傅到底根据什么认为我在帮苏浩隐瞒踪迹,毕竟耗子遇袭的那晚没有任何相关线索。如果说是玉坠的话,邱宇墨当时已经给出了供述,那是他从古玩市场购买来的。”

“玉坠只是原因之一。”话说到了这里,白中元也就不藏着了,“我十分了解苏浩,这些年他干了不少混账事儿,还在监狱里面也呆了三年,但他没胆子做出袭警的事情来,那是一道他永远都不敢逾越的底线。所以尽管当时我拿到了玉坠,依旧不愿、也不会相信是他袭击了耗子,这点我还是有把握的。”

“既然当时不是玉坠引起了你的怀疑,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

“我?”秦时雨一愣。

“没错,就是因为你。”白中元解释道,“那晚我问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撒了谎。我又问你是不是苏浩回来了,你又撒了谎。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骗人,所以我坚信出狱后失踪的苏浩回来了。而且从你闪烁的言辞和表情中能够读取出一条信息,苏浩或许没有袭击耗子,但一定参与了某些事件。”

“这么说的话,能作为确凿证据的玉坠没有让你怀疑苏浩,反倒是我的露出的破绽让你最终锁定了他?”

“没错。”白中元点头,“证据可以作假,但你是真实的。”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秦时雨自嘲的笑了笑。

“那我就再辣一次给你看。”转过头,白中元盯住了秦时雨的眼睛:“你刚才的反应让我解开了一件困扰已久的事情。”

“什么?”秦时雨莫名有了几分紧张。

“袭击耗子的人,就是苏浩。”

“……”

短短一句话,硬生生将秦时雨钉在了原地,那张红润的脸上再没有了丝毫血色。

“被我说中了对吗?”白中元可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

秦时雨身体微微抖动着,一言不发。

“如果你再不开口,我只能把这件事告诉老方了。”说着,白中元掏出了手机。

“不要,不要……”秦时雨慌乱的回神,猛地将手机抢了过来,抽泣着恳求起来,“我求你了师傅,不要告诉方队。”

“那你就亲口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苏浩对耗子下的黑手?”此时此刻,白中元再也无法压制愤怒的火焰了。

“我说,是,是他做的。”

秦时雨点头,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淌落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有私心

眼泪,是女人最擅长使用的武器,而且往往杀伤力巨大。

或许是选择性失忆症带来的副作用,自打归队后白中元越来越见不得女人哭。柳莎如此、梁媛如此,潘洋和潘雨亦是如此,面对这些交集不深的嫌疑人尚且心烦意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更莫说堪比亲妹妹的秦时雨了。

掏出纸巾递过去之后,白中元长叹了口气:“小时候我就经常跟你说,哭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先把眼泪擦干。”

“那苏浩的事情呢?”秦时雨泪眼迷离。

“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

咬咬下嘴唇,秦时雨没有回应。

唉……

见此,白中元只能再度长叹:“小雨,其实你很清楚,这一系列的案件中都有苏浩的影子出没,以前之所以没有动他,是因为没有获取到任何确凿的证据。但今时不同往日,从你承认他袭击了耗子开始,结局便已经注定了。就算咱们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能在掌握了犯罪事实后徇私舞弊吧?”

“……”

秦时雨神色黯淡,继续保持着沉默。

“如果你还这样,那我就只能通知老方了。”无奈之下,白中元只能敲山震虎,必须让对方说出实话来。

显然,这一招奏效了,凄然的笑笑之后,秦时雨终于开了口,但态度却是大变:“师傅,你觉得方队会相信你的话吗?”

白中元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这不仅表明了对立的立场,更是打算顽抗到底了。

“小雨,非要走到那一步吗?”

反正是挑明了,索性秦时雨也就彻底放开了,不屑的撇着嘴道:“师傅,你说的那一步是哪一步?”

“你最近本事长了不少,都会装傻了?”

“装不装傻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别人相信就行。”秦时雨擦掉眼泪露出了一抹笑容,“再说了,你觉得方队会相信谁?”

秦时雨的这副表情让白中元觉得难以置信,什么时候单纯的丫头变得这么有心计甚至是无耻了?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倘若两人真的前往方言那里对质,灰头土脸的大概率会是自己,毕竟这是有着前车之鉴的。

纵然如此,有些话白中元依旧要说出来:“这么说苏浩袭击耗子的事情是假的,从头至尾你都在骗我?”

“师傅你说过,我不会撒谎。”

“那就是你要铁了心的包庇苏浩了?”

“我没有。”秦时雨摇头。

“可你正在这样做。”白中元真的忍不住了,冷声质问着,“你知道耗子的伤多么严重,当时就连医生都认为他永远醒不过来了,你想过他父母的感受吗?如今真凶伏法在即,你为什么非要横加阻拦?”

“可事实是耗子已经醒了,而且恢复的很好,我咨询过医生,那次受伤不会对他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造成任何的影响。既然人已经没事儿了,为什么还非要抓着过往不放,难道你非要再把他送进监狱才满意?”

“不是我非要抓着他不放,而是他切切实实的犯了罪。”说罢,白中元指了指胸口:“我知道你跟苏浩的关系很好,但不要忘了你是干什么的?你这样做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在害你自己。”

“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

“不想听可以,那你跟我去见老方,把苏浩袭击耗子的事情说清楚。”白中元情绪已经开始上头,抓住秦时雨的手腕便要向外走。

“你放开。”狠狠一甩,秦时雨挣脱了出来。

“你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吗?”这一次,白中元不会再做任何的妥协。

“是你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秦时雨的情绪也正在失控。

“既然你已经有了这样的看法,那不妨就闹到底吧?”说着,白中元将手铐摘了下来,如有必要就采取强制手段。

“白中元,你闹够了没有?”秦时雨大吼一声,脸色苍白、身躯颤抖。

从相识以来,白中元从未见过秦时雨这样的一面,登时愣在了原地。

见此,秦时雨深吸了两口气,神色复杂的凝视片刻,丢出一句令人琢磨不透的话来:“师傅,我累了,不想再为自己和苏浩争辩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到时候如果你还要继续深究,那我们师徒的缘分也就彻底走到尽头了。”

“你说吧。”白中元冷静了下来。

“我想告诉你的是……”秦时雨咬着牙,一字一顿,“如果那晚苏浩不动手,耗子连进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中元一惊。

“什么意思你自己揣摩吧,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秦时雨后退两步,虚脱一般的跌坐在了地上。

望着那双闪烁着坚定之光的眸子,白中元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对话已经结束了,再问只会让彼此的关系彻底断裂。无奈之下只能走到门口,借着凉风平复心情的同时细细思量着秦时雨说出的那番话。

如果苏浩不动手,耗子连进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细想之下,白中元解读出了两层意思,一层是那晚有人想置耗子于死地,另一层是苏浩保全了耗子的性命。

白中元很了解苏浩,他放过耗子一马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如此一来原因也就清晰了,极大的可能是为了秦时雨。

雨夜那晚的盘问,秦时雨没有做正面的回答,不过闪烁的言辞以及微变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白中元相信她已经和苏浩走到了一起,因为种种缘由不敢将关系公之于众,然并不代表他们不会为对方着想。

秦时雨生性单纯、心地善良,倘若耗子真的出了事,必然会万分的难过和悲痛。或许正是为了避免这一点,苏浩才在雨夜动了手,借机保住了耗子的一条命。这不仅是顾及秦时雨,还是给秦长天和白志峰的一个交代。

不管苏浩是不是白志峰亲生的,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答的,而秦长天那里更是无需多说,公安副局长的职务可以不提,秦时雨生父的身份却不得不加以重视,救人和杀人在他眼里有多大差别是可想而知的。

耗子身负重伤,证明苏浩确实是下了黑手。而若真如秦时雨所说一样,下黑手是为了保护耗子,这又该作何考量?这种具备双向逻辑的事情,历来都让白中元极为的头疼,一时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打算怎么做?”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秦时雨的声音。

“你希望我怎么做?”白中元想听听秦时雨的想法,同时也想为自己找个台阶下。

“秉公执法。”秦时雨的态度又变了。

尽管不理解,白中元还是点了点头:“好,如你所愿。”

“我的话还没说完,秉公执法是有个前提的。”

“你说。”

“破了文物案再说。”

“为什么?”白中元不解,这与文物案有什么关系。

“我想知道是谁在害苏浩。”

“等等……”

这句话,让白中元更为费解了;“小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苏浩在被人操控着。”秦时雨忧心忡忡。

“他被谁操控着?”白中元必须要问清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直觉如此。”

“有没有依据?”白中元紧追着不放。

“没有,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恍惚间,秦时雨想到了和苏浩独处时的种种画面,愈发坚定了这一想法。

“他没有告诉过你吗?”直觉这种东西白中元不承认也不会否认,但他相信秦时雨不会拿这种事情撒谎。

“师傅,你不要再问了,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秦时雨面无表情的摇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其实自打苏浩出狱之后我们就一直保持着联系。正是如此,我才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依旧没有回归正途,还在跟那些流氓地痞瞎混对吗?”这是白中元最不想看到的,也是最为痛恨的。

“表面上没有。”秦时雨摇头。

“暗地里呢?”

“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秦时雨有些痛苦的摇头,“这也是我请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原因,我想弄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但我相信他并没有犯罪,否则那晚盯防布控时也不会放过耗子。”

“如果他是在骗你,甚至是利用你呢?”白中元实在不想看到秦时雨陷进去,“听师傅一句劝,趁早跟他划清界限吧?”

“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行吗?”秦时雨依旧坚持着,“或者说是给我一次机会,弄清楚真相后我知道该怎么做。”

“非要如此吗?”

“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弄清楚。”

“好,我答应你。”

“师傅,你真的答应?”秦时雨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

“为什么不呢?”白中元笑笑,语气变得柔和起来,“正如你所说,机会是给你的,并不是给他的,我相信你。”

“谢谢师傅,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有应付不来的情况,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嗯。”

秦时雨狠狠点头后,目光望向了仓库的外面:“师傅,应该是顾山他们到了,我出去看一下。”

“好。”

望着秦时雨的背影,白中元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那里面有着决绝之意,同时也隐藏着显而易见的愧疚。

之所以答应秦时雨暂时放过苏浩,一来是手里确实没有他犯罪的确凿证据,尽管秦时雨承认了是他袭击的耗子,可这并不具备真正的法律效用,况且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一旦到了要捅开的时候就会加以否认。更莫说那起袭击的动机很可能还是正向性的,盲目检举或是调查必然会是很被动的。

二来白中元有着自己的私心,从苏浩指纹被调包一事中可以看出来,很多事情可能牵连着警队的内部。反正眼下并没有这方面的线索,自己又被命案拴着无法分散精力,倒不如把难题扔给秦时雨去解决。她的顾虑少,身份又比较特殊,保不齐一番折腾之下就能挖出什么隐藏的内幕和丑恶来。

当然,除却上述两点之外,白中元也着实有着对秦时雨的关怀和担心。不管秦时雨有没有正面回应过,她陷入了感情的泥潭都是事实,强硬的逼迫着她做出选择,倒不如让她自己把真相挖出来。

这很残忍,可感情的事哪有不残忍的呢?

“小雨,如果最终是场悲剧,还希望你能原谅我。”

……

顾山带着人赶来,意味着现场勘查的工作要正式开始了,在专业人员的操作下,那扇利用色彩欺骗了人视觉的门终于打开了。

和外面的仓库部分比起来这间屋子显得很小,但实际面积却有着五六十平米左右,比许多小户型的房子还要大。与之不同的是房子存在着厨房、卫生间等格局设计,眼前这间却是毫无隔段的敞开。

总体而言,这间屋子分为三个区域,进门处的二十平米左右摆放着沙发、餐桌等物件儿,再往里是一张被褥、衣物凌乱散落的双人床,从床单到被罩再到枕巾,一水儿的大红色,看起来倍觉诡异。

再往里,则更让人觉得瘆得慌,斑驳的墙上挂着一个插电式的热水器,淋浴头不知所踪,只剩下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管正在一滴滴的漏着水,宛若一根珠帘,将热水器和地上发黄的蹲便池连接了起来。

在蹲便池的对面,有着一口瓷釉全脱的浴缸,缸体上面存在着或大或小的暗红色的流淌痕迹,看起来像极了凝固的血液。

在浴缸和蹲便池的中间,有着一个面积两平米左右的操作台,上面摆放着斧头、刀子以及杀猪时常见的铁钩子。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较小的工具,无一例外都是具备尖锐攻击性的,比如裁纸刀和铁签子。

顺着操作台向上看,墙壁上镶嵌着几个铁环,铁环上面没有任何的锈迹,反倒反射着油腻的光亮。在那些铁环的下面,能够看到更为恐怖的景象,铁钩子穿过狗的两只前爪,将其硬生生挂在了半空之中。

死去的狗已经被开膛破肚,一如白中元那晚看到叶止白所埋葬的一样,里面的骨肉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掏空了。或许是开门时带进了一阵风,此时那身皮毛正在轻轻摆动着,两条狗的撞击下角度发生了变化,狗头缓缓转向了门的方向。

而这,也是让白中元等人看到了恐怖的一幕,两条狗的眼睛都被挖掉了,触目惊心的血痕从眼角延伸到了嘴边。

可能是生前遭受了太大的痛苦,两条狗的尖牙外露,结合那空洞洞的眼眶来看,不免让人想到了怨愤难平,偷渡黄泉前来讨债的“凶魂厉鬼”。

第三十六章 刽子手

在没有勘查之前,还不能确定仓库隔断出的密室是案发现场,然而这并不妨碍眼前的景象造成的极大震撼。用裂胆崩心来形容有些过,毛骨悚然还是贴切的,众人齐声的沉默便是最好的证明。

“真他娘的变态。”最终,还是顾山忍不住爆了粗口,随后开始穿戴鞋套、手套,准备进入其中。

“等一下。”

“怎么了白队?”

“这个地方如此隐秘,一切又是如此血腥,必须要谨慎对待才行,先拍几张角度全面的照片做证据固定,保不齐后面还会用到。”

“明白。”

照片拍完之后,技术科的人开始进入其中进行全面的现场勘查,白中元自然也不会闲着,径直朝着那张餐桌走去。

之前白中元犯过一个错误,误以为何正宿舍的残羹剩饭便是他生前的最后一顿,导致在侦查方面绕了一个大弯儿。如今找到了,总是要细细查看甄别一番的,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第二次。

何正应该是个邋遢的人,因为无论他的家里还是仓库隔断出的密室中都被脏乱差这三个字所覆盖了。就像眼前的这张桌子一样,碗筷、电饭锅、杯子、酒瓶子、菜叶子、肉渣子,散落的到处都是。

“吃的火锅吗?”秦时雨凑了过来。

白中元点头,而后指了指电饭锅里面的汤汁,“里面有涮菜和肉片,八成是吃的火锅,还挺会享受。”

“我看是残忍才对。”

“我赞同,毕竟狗是当时杀死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秦时雨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盘子,“上面残余的血量很足,你猜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傅,你看看地上。”

顺着秦时雨手指处看去,能够看到一串已经凝固的血迹,从操作台处延伸而来,在桌子上留下几滴后消失不见。

“小雨,你觉得在吃这顿火锅的时候狗还没死?”从这些细节中,白中元只能推导出如此结论。

“不只是狗没有死,吃狗肉的人还做了更残忍的事情。”秦时雨泛着恶心说道,“就像那道极为残忍的菜“活叫驴”一样,剖开驴皮用滚沸的高汤直接浇下去,然后再用刀子将烫熟的肉挖下来。”

“如果是那样,狗不会叫吗?”白中元反驳道,“就算这座仓库偏僻,凄厉的叫声也会引起人的注意吧?”

“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说着,秦时雨朝着两条狗走了过去,随后从旁边捡起了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胶带上面有着很多的狗毛,看来当时狗的嘴巴是被缠起来的,这样倒是能够避免狗发出太大的声音。”

“师傅,你觉得这是谁下的手?”

“应该就是何正。”白中元有着合理的解释,“之前我见过他对待流浪狗,狠狠一脚应该踢破了狗的内脏。”

“变态。”秦时雨咒骂。

“没错,不变态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白中元深以为然的点头。

“白队,过来一下。”

“顾山,发现什么了?”白中元走到了操作台的近前。

“指纹。”顾山指了指操作台上的油腻,以及上面的工具,“指纹保存的很完好,就是不知道是否有嫌疑人的。”

“还有吗?”

“还有这个。”说着,顾山从旁边拿出了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块藏蓝色的碎布条,“这是在操作台缝隙中发现的,应该是不小心撕扯下来的,与何正遇害当晚所穿的衣服不相符,应该具备一定的追查价值。”

“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接过来之后,白中元皱眉回想着,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师傅,你不觉得这根叶止白穿的那身中山装很相似吗?”叶止白在支队“犯病”的事人尽皆知,秦时雨自然是有印象的。

“没错,就是他。”白中元总算是有了印象,于是忙不迭的说道,“现场交给你们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有情况随时联系。”

……

今天的太阳很大,所以雪化的很快,当白中元踩着一路泥泞来到叶止白的住处时,他正躺在自制的摇椅上晒太阳。

大黑和小黑蹲坐在两侧,像是忠诚的护卫一样,看到来人后纷纷警惕了起来,奇怪的是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叫声。

这两条狗的厉害白中元是见识过的,喜欢悄无声息的靠近下黑嘴,所以便颇为忌惮的停在了不远处。

“叶止白,起来。”

“谁啊,大呼小叫的,玩儿蛋去。”叶止白眼睛都没睁,优哉游哉的晃着椅子。

“要不咱们去支队说?”白中元冷笑。

这句话,就像是在叶止白屁股下面点了炮仗,顿时让他打了个激灵,揉眼看到是白中元之后,刚忙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慌乱、滑稽,可嘴头儿上却是依旧不饶人,骂骂咧咧的发着不堪入耳的牢骚。

“我说你有完没完,跟个索命鬼似的缠人,哪天把我惹急了,非得超度了你。”

“我的事儿不劳你费心,倒是你,如果解释不清楚事儿可就大了。”

“我有什么事儿?”叶止白独眼骨碌一转,“是跟狗在一个被窝睡觉犯罪了,还是躺在这里晒太阳违法了?”

这股子混蛋劲儿白中元已经领教了很多次,所以懒得再争辩什么,直接说着重点:“今天你为什么要去仓库那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止白开始装傻。

“怎么,忘了?”白中元冷笑,“那好,我帮你回忆回忆。一个多小时之前,咱们在六号仓库那里见过面,你当时说在驱赶流浪猫和狗,事实上你也的确那样做了,因为你过去之后,那些动物确实跑了。”

“哦,你说这事儿啊,不用谢我。”叶止白继续胡搅蛮缠着,“我的工作就是这个,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你少跟我扯淡。”

白中元有些时候真的分不清叶止白是真傻还是装傻,说他是装的吧,病情鉴定结果在那摆着,他的确有重度的情感依赖症,而且精神还多少有些问题。可如果说是真的,很所时候头脑又是清醒的。

“你爱说啥说啥,反正我就是去赶猫撵狗的。”

“那这个你要怎么解释?”不得已,白中元只能拿出那块布条。

看到这东西之后,叶止白终于沉默了下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句话好像该我问才对。”

“好吧,我承认那会儿去仓库就是想找这东西的,但是你在那里,我只能离开了。”

“那你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找到这块布的吗?”白中元追问。

“仓库里面的密室。”

“这么说你承认去过那里了?”

“我是想不承认,但……”叶止白讪讪一笑,没有把话说完。

见此,白中元继续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过去帮了个忙。”

“杀狗?”白中元想到了后面树林里埋葬的动物尸体。

“没错,去当刽子手,杀狗、剥皮、切肉。”

“何正让你去的?”

“你都知道何必再问我。”

“说说详细经过吧?”

叶止白讲述:

那晚天黑之前,何正去找了叶止白,说是想请他帮个忙,没成想去了之后才知道居然是要屠杀流浪狗。

叶止白对狗有着很深的感情,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但架不住何正的胁迫,要么乖乖的把狗杀死,要么卷铺盖滚蛋。

先不说没有一技傍身难以糊口,就单说在屠宰场生活了这么多年一事,就足以让叶止白做出妥协和让步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何正的胃口会那么大,会对十来条狗下手。当时他给出的解释是大多数的流浪狗都是被附近大学生遗弃的宠物,体型普遍很小,想要吃个痛快,必然是要从数量上来弥补。

宰杀一条叶止白可以忍,宰杀两条、三条也可以答应下来,十来条的话那无异于要他的命了,于是开始了反抗。

“不杀狗,我就杀了你。”

当叶止白被何正按在操作台上,当刀子架在脖子上以后,当裤子被划破血迹顺着大腿流下来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对于叶止白而言,屠杀狗的过程是锥心蚀骨的,他只想尽快结束逃离那座仓库,所以并未顾及留下的碎布条。

“那些狗的尸体怎么回事儿?”再次开口问的时候,白中元是带着几分同情的,让喜欢狗的人去杀狗太过于残忍了。

“我恳求何正带走的,总得让它们有个归处是不是?”那晚的事情显然给了叶止白很深的影响和伤害,仅仅是回忆便痛苦不堪了,“当然,何正那孙子也希望我带走,毕竟会影响到胃口不是?”

“那晚谁跟何正一起吃的饭?”白中元问着重点。

“我不知道。”

“又想糊弄过去?”

“糊弄个屁啊,杀狗的时候就我和何正在场。”

“就你俩?”

“可不是咋地,我还奇怪呢,就算是再能吃,也他妈不用杀那么多条狗吧?”

从神情和语气判断,叶止白并不像是在撒谎,于是白中元只能换个话题:“在你杀狗的时候,何正有没有吃?”

“没有,他在看着我杀。”叶止白语气悲愤,“那孙子太不是玩意儿了,一直说我杀狗的手艺好,要跟我好好学学。我当时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琢磨着给他来个秋后算账,要不当时就弄死他了。”

“你弄死他,他没弄死你就烧高香吧。”奚落一句,白中元继续问着,“那你离开的时候呢,他有没有吃?”

“也没有。”叶止白摇头,又开始叫骂,“我当时也整不明白,那个狗娘养的逼迫我杀了那么多狗,切了那么多的肉,但是又不吃,合着耍我玩儿呢?回来之后我仔细琢磨了琢磨,好像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什么解释?”

“他应该在修炼某种邪功。”

“跟你一样,想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白中元直接气笑了。

“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叶止白倒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以前那位道长跟我说过,长生之道有万法,没准儿……”

“说够了没有?”白中元忍不住了,再扯下去估计要到盘古开天了,“那晚你是几点离开的仓库?”

“就是你碰见我的时候。”叶止白回忆着。

“也就是说你把狗的尸体带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后面树林埋葬?”白中元想了下,眼下这时节天黑的早,时间大概在晚上七点钟左右。

“没有,耽误了点儿时间。”

“你留下了狗的内脏?”此时此刻,白中元想到了叶止白家里的那两个盆子,当时可是血腥遍地的。

“何正就是个大傻逼,压根儿就不明白,甭管牛羊还是猪狗,内脏下水之类的东西可比肉香多了,没道理浪费是不是?”

换做正常情况下,白中元听到这话一定会喷出口老血,不过此时没有加以理会,因为他内心正在泛起惊惧之感。

从时间点来看,就在白中元去沈海涛宿舍解开门神像之谜的时候,何正极有可能正在跟犯罪嫌疑人一起吃饭。而如果当时能够早些解开一五三工号的秘密,早些找到仓库那里,完全可以避免命案的发生。

“这是巧合吗?”

白中元死活想不通这一点,为什么刚刚解开一五三所代表的真意,紧接着何正就遇害了,这当中到底有没有直接关系?

如果有,又是谁在暗中窥伺着自己的行动呢?

“叶止白,当晚你怎么不说何正胁迫你屠杀狗的事情?”不得已,白中元只能把思绪再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咋说?”叶止白脖子一梗,“现在是何正死了,如果他没死的话,杀狗这件事儿还重要吗?”

额……

白中元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还有,何正那孙子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人家有权啊,我前脚说出去,后脚就得卷着铺盖滚蛋,我可不想去住桥洞。”

“你这算盘倒是打的清楚。”白中元不得不承认,这话没的挑。

“行了,还有事儿吗?”叶止白不耐烦的摆摆手,“没事儿的话赶紧滚蛋,别打扰我晒太阳补钙。”

“得,你慢慢晒。”白中元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了,不过忍了半天总得出口气:“借用你的话说,一动不动是王八。”

“你懂个屁,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命越长越好。”说完,叶止白翻身趴在了椅子上,倒是应了景。

……

从叶止白的住处离开后,白中元便打算继续往仓库处走去,可就在经过沈海涛宿舍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

第三十七章 很重要

沈海涛的宿舍白中元已经来了好几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甚至对很多细节也都是了如指掌的,可此时他却发现对这里还是有所忽略的。就比如眼前的这东西,之前压根儿就没有过丝毫的重视。

门牌是红白相间的铝制品,上面除了较为精美的花纹之外,再有的便是省城肉联厂标志。或许是时间久了些,风吹日晒之下旧痕已经极为明显,不过上面的数字还能辨别出来,这也是白中元的费解之处。

——153!

原本这只是一组普通的宿舍编号,一旦跟案情结合起来便多了几分深思的意味,白中元必须要重视起来:“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个门牌号呢?”皱眉嘀咕着,抬手轻轻擦拭了四周,确定不是后来装上去的。

“既然是早就存在的,就只能怪自己粗心大意了,非要找外界原因,也只能埋怨之前的那两场大雪了。”

自我宽慰着,白中元掏出手机将门牌号拍了照,伫立门前朝着院子里面观望好一会儿,这才转身朝着仓库那里走去。双脚在动,脑子也没有闲着,细细梳理过往的案情细节,似乎又找到了一个相似的可疑点。

上次来时,窗台下面折角处发现的碎布料。

白中元记得清清楚楚,在找到那块碎布料之后,他结合窗台下狗的尿液进行了推翻最初结论的推导,将其认定为是属于何正衣服上的,而这个人素来对流浪狗态度极为恶劣,狗嗅到他的气味之后导致了失禁。

也是在那次,寻找到了门神像后面的血迹,随后根据更小的细节解开了何正布下的“密室杀人”的疑局。

疑局的解开,诱发了连锁反应,从而推导出了半夜伪装进入屋子的丁亮并非杀害沈海涛的真凶,毕竟相较于何正出入屋子的手段而言,丁亮采取的方式低级的多,否则仅仅凭借手机里面的视频,他没有那么容易洗脱嫌疑。

原本白中元以为某些相关的案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可随着门牌号的出现,看似尘埃落定的一切又要卷起波澜了。

(1)为什么窗台下面的折角处和仓库的密室里都出现了碎布料。

(2)何正的工号和沈海涛的门牌号为什么都是153,这当中是否有着联系?

(3)沈海涛遇害之前曾经托付丁亮取走三足洗碎片,从而导致他卷入了案件当中,那么153这组数字是否与丁亮也有着某种联系呢?

(4)如果说窗台折角处的布料是属于何正的,而他又跟1153这组数字有着直接关系,反推在密室中留下碎布条的叶止白,是否也与这组数字有着未知的关联呢?

(5)碎布条和153这组数字,已经渐渐浮出水面成为了显著的征象线索,究竟又是哪个牵连着整起案件的核心呢?

上述种种疑问在白中元的脑海中翻腾着,一点点的拆解之后,他首先排除掉了叶止白,因为只有他的身份是受害者,是充满了被动性的。反观剩下的三个字,则都或多或少的带有主动性,何正与沈海涛已经身亡暂且不提,那么丁亮呢?这个人身上到底还有没有隐情可挖,一直以来又是否在混淆警方的视听。

刨除这个疑点之外,白中元更担心另外一点,丁亮到底是受沈海涛之托,还是已经彻底卷入了文物案中?当然,仅仅凭借一个门牌号还不能直接去找丁亮,如果他真的在犯罪,证据不足只会打草惊蛇,到头来得不偿失。

眼下,还是要先解决掉仓库密室的问题。

……

去而复返的这段时间,秦时雨和顾山已经带着技术科的人对密室进行了极为详尽细致的全面勘查。检材的提取、物证的采集、证据的固定等等能做的全都做了,可以说把整间密室查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

“收获怎么样?”白中元期望有明确的线索出现。

“不是很大。”秦时雨有些无奈的摇头,“除了指纹之外,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少的可怜,而就算指纹也不一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毕竟还需要检索指纹库进行匹配。除此之外再有的便是提取到的血样了,同样需要化验分析。”

“我知道了。”白中元多少也有些失望,“案发现场处置妥当之后就先收队吧,回去尽快做检材化验。”

“明白。”秦时雨点头,又问,“师傅,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有点私事。”

“你……”

“想说什么?”

“我想问问,你的私事不会是去找苏好吧?”

“你怎么会联想这个?”眉毛一挑,白中元苦笑了两声,“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怕我去找苏浩的麻烦?”

“没有。”秦时雨眼睛不眨的撒着谎。

“放心吧,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我就会遵守承诺。”

“谢谢师傅。”

“哦,对了,既然你刚才提了个醒,有件事儿我正好想请你帮忙。”

“只要我能办到。”

“对你来说小菜一碟。”深吸口气,白中元这才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找个时间,约苏浩一起吃顿饭。”

“师傅你……”

看到秦时雨脸色大变,白中元赶忙解释道:“放心,就是单纯的吃顿饭,不带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真的?”

“我骗过你吗?”笑笑,白中元又补充道,“而且你自己也说了,直觉告诉你苏浩可能有问题,吃饭的同时也顺便帮你把把关。”

“你保证不会动他?”秦时雨还是不放心。

“我对狗头发誓。”白中元指了指不远处操作台上方挂着的两张狗皮。

“走了,队里见。”秦时雨摇着头转身离开。

在前往心理诊疗机构的路上,白中元给谢江打了个电话,让他派两个人去往肉联厂,无论如何都要把丁亮看紧了。因为自从看到沈海涛宿舍的门牌号之后,他内心的不安感便越来越强烈,总担心会出事。

谢江答应马上安排人手的同时,也把当下外勤这块的进展情况做了说明,何正半年前便已经离婚搬了出来,家里人对他近期的情况并不了解,至于沈海涛那里,因为独来独往惯了,很难挖掘出有用的社会关系及信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最为无奈且失望的信息,无论是明查还是暗访,都没有找到这两人跟楚六指来往的直接证据。

“只要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那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安慰谢江,只有白中元清楚是说给自己的。

为了更好的迎接那天的到来,必须要填饱肚子才行,挑开一家面馆的门帘,白中元摇头晃脑的发了句牢骚。

“等许琳彻底康复了,一定要再去羊汤李解解馋。”

……

下午,两点。

佟楠今天穿的很喜庆,脸上也罕见的化了淡妆,头发似乎也是刚刚烫过,整体看起来少了几分知性,却多了些许妩媚。这勾起了白中元的好奇心,坐在对面托腮凝视,直到把佟楠看得有了几分羞意。

“再不把目光挪开,我不介意把你赶到外面去吹西北风。”

“你今天似乎很开心,领证了?”白中元坐到椅子上闭起了眼睛,在这里他总能放下所有的负担和心事。

“一张纸而已,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那张纸,你们就不是合法夫妻。”

“有道理,就像你没有证据便无法抓人一样。”说着,佟楠递给了白中元一个眼罩,“看得出来你很累,先睡会儿吧。”

“睡觉不收费吧?”白中元极为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算到份子钱里。”佟楠笑着,打开了轻柔的音乐。

“都提到份子钱了,不祝我好梦吗?”

“相信我,今天你不会梦到白志峰。”

“再好不过了。”

柔和的音乐就像是春风和小溪,前者吹走了白中元脑中纷杂的思绪和身上的尘埃,后者将他心底的不安轻轻涤荡而去,当节奏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时,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疲惫,就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佟楠没有离开,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躺椅的前面,目光游离于眼前这张脸和窗窗台上的绿萝盆栽间,安静且祥和。

整整三个小时过去,白中元才睁开了眼睛,摆脱掉梦乡给予的最后一丝安逸感,朝着佟楠笑笑的同时起身穿上了外套。

“走了。”

“疑问还没解开就走吗?”佟楠眨动眼睛露出了好奇之色。

“问题哪天都可以问,好心情可不是哪天都有的。”

“那就谢谢了。”

“份子钱可以退吗?”白中元打开了门。

“别人的钱可以,你的不能。”佟楠轻笑。

“婚礼上我会吃回来的。”

房门关上后不久,里屋套间的门打开了,随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目光凌厉、表情冷漠,就连声音都不带任何的感情。

“以后他再来,就让他像刚才一样直接睡觉,我讨厌他说话,声音听起来恶心。”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佟楠没有抬头。

“我和白中元总有一个人会死去,到了那天他就会回来了。”

“会影响我们的婚礼吗?”佟楠的双手插入了发丝之中。

“那取决于我们当中一个人的死亡时间。”

“快了吗?”佟楠的指甲正在陷入头皮里面。

“快了,就快了……”

男人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望着关闭的门,佟楠无声的哭泣起来,有些事情她不想做,可没有别的选择,至少在某个人死亡之前没有。

……

告别佟楠之后,白中元走到旁边的咖啡厅坐了下来,刚刚的觉睡得特别沉,醒来后头脑异常的清醒。

这个时候,不去梳理案情简直就是在犯罪。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就在咖啡的苦刺激舌尖味蕾弥漫开来的时候,白中元猛然回想起了一些细节,佟楠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首先,之前约定见面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只要你来,随时都有时间,”这本无指摘之处,可如果将领证的事情联系起来,怕是就很难说的通了,病人再重要,在今天也远不及那张九块钱的证书。

其次,在说到领证的事情事,佟楠又说了句初听无碍、细思极恐的话:“一张纸而已,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之外,她还一反往常治疗方案,将睡觉这一步骤提到了最开始。

再次,今天的窗台上摆放了绿萝,白中元记得佟楠说过,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用花草来慰藉自己。

最后,当白中元提出离开时,佟楠并未表达出强烈的挽留意愿,这显然也是说不通的,作为一名医生怎么可能对患者的恢复情况不闻不问呢?这不仅是对患者的不负责,更是对本身职业操守的蔑视和践踏。

佟楠,不是这样的人。

“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白中元深知自己乌鸦嘴的特质,所以不敢再深想,丢下钱之后便走出了咖啡厅。

就在他的目光望向诊所门口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的轮胎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随后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而这,也是让白中元的脸色瞬间大变。

——153!

他没有看错,那辆轿车的车牌尾数是153。

“佟楠,佟楠……”

急匆匆的冲进去,白中元直接打开了不久前关闭的房门,随后便愕然的愣在了门口,佟楠正好端端的坐在桌子前。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看看你。”长呼口气,白中元走进了屋子。

“看我,我怎么了?”

对话的时候,白中元的眼睛始终都在观察着佟楠,确认她没有异常后才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天的你很漂亮。”

“总感觉你说这话怪怪的。”佟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哦,对了,我能看看监控吗?”或许是153这组数字太敏感了,白中元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佟楠耸肩摊手。

“怎么了?”

“今天本来是不开门的,所以监控都没开。”

“换句话说,你之所以在这里,完全是为了等我?”若真如此,白中元还是颇为感动的。

“你觉得呢?”佟楠不答反问。

“在你心里我这么重要吗?”白中元问的很小心,里面藏着试探和调侃。

“很重要。”点头后,佟楠敛去了笑容,起身走到窗台前摘下了两片绿萝的叶子:“你的失忆症,以后就不要再治疗了。”

第三十八章 多变性

离开后,白中元在人影寥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脑海中的画面全都是刚刚和佟楠对话时的场景。

“失忆症还没有恢复,为什么不继续治疗了?”

“大半年仍然没有见效,说明前景并不乐观。”

“可你之前说过,一切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啊?”

“你也说了是之前,此一时彼一时。”

“你在撒谎,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结婚?”

“你可以这样认为。”

“可结婚跟治疗失忆症有什么关系?”

“结婚的是我,治疗失忆症的也是我,你说有什么关系?”

“听说过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头一次见抛弃病患只顾新郎的。”

“相较于治疗本身来说,有些事情更重要。”

“是你先放弃我的,到时候别怪我不参加你的婚礼。”

“爱参加不参加,反正份子钱不会退。”

上述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白中元捏扁手里的易拉罐狠狠扔了出去:“这就是女人啊,狗屁的道理都不讲。”

天色渐暗,预示着寒冷的长夜即将降临,队里没有信息反馈过来,说明法医和技术科那里还没获取到有价值的线索和检验结果。如果这个时候回去,能做的也只能是干等着,倒不如去看看老朋友,反正距离也不是很远。

……

踩着刚刚凝结的冰来到古玩儿街的时候,时间来到了晚上七点,大多数店铺已经关门,显得异常冷清。路上,白中元已经买了些涮锅的食材,倒不是他肚子里的馋虫作怪,而是为了迎合老牛的胃口。

古玩街的路是青石铺就,在白雪的一化一冻间变得极为光滑,稍有不慎就有摔倒的危险,所以白中元走的很慢。当他抬头确认距离老牛店铺还有多远距离的时候,在路灯的下面看到了一道蹒跚而行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个子看起来中等,天冷的缘故穿的很厚实,高领大衣、帽子和围巾包裹的严严实实,加之光线不是很好,让人很难窥请相貌。他在回头看到白中元之后,突然加快了速度,转瞬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个人是谁,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白中元皱眉嘀咕了起来,愣在原地回想了好半天,这才揉揉眼、甩甩头走到了老牛的店铺前。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刚刚响起,里面便传来了牛望天的声音:“我就说路不好走先住一晚,你非要逞强,现在还不是得乖乖回来?”话落,房门在嘎吱声中打开了,当看清楚外面站的是白中元时,牛望天登时愣住了。

这副表情看的白中元想笑,直接把手里的袋子塞了过去:“老牛,刚才那人是谁,该不会是老相好吧?”

“滚一边儿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牛总算是会过了神,随后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你小子还算是有点儿良心,知道白吃白喝是无耻的行为了,但你也太抠了吧,俩人吃火锅就买一盒羊肉?”

“一盒就不错了,你知道我穷的连……”

“得得得,当我没说。”老牛眼珠子骨碌一转,也开始卖惨,“先说好,来我这里蹭吃蹭喝可以,借钱没有。”

“我……”

白中元气的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什么你,我现在比你还穷。”说罢,老牛不再搭理白中元,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一边儿择菜,白中元一边儿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刚才那个人是谁,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关系很不一般?”

“不一般个屁,跟你一样,没事儿就来我这里蹭吃蹭喝。唯一的区别你是体制内的混子,他是体制外的。”

这话像是牢骚,白中元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现在路子是越来越野了,都跟混社会的老油子勾搭上了?”

“这老话儿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甭管是黑猫还是白猫,抓住了耗子就是好猫,道上的事儿你不一定有人家了解的多。”

“话听着别扭,不过在理。”白中元认可这点,不过也必须加以提醒,“玩儿火可以,别玩儿过了,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你这张嘴是越来越毒,还用你来提醒吗?”老牛冷哼一声,随后示意白中元坐下,“锅开了,先下那盒羊肉,你一片都不能吃。”

“可以,但作为交换……”白中元早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同样,老牛也预料到了白中元的来意,直接打断说道:“问吧,只要我知道,绝不会有任何的藏私。”

“你对猫跟狗了解多少?”

“也就比你多一点儿。”

“狗暂且不提,单说猫,能彻底驯化吗?”此时此刻,白中元想到的不仅仅是肉联厂的那些流浪猫,顾虑更深的是那只诡异的黑猫。

“一般来说不能。”

“二般来说呢?”

“那需要很多严苛的条件。”老牛没有废话,直接说道:“一个是主人要有耐心,另一个是饲养的猫要有灵性,当然这是走正道的情况下。如果走歪路子的话,那方法可就多了,比如从小采用血腥、特殊的方式喂养。”

“具体呢?”

“使用某种成瘾性的药物,以前有些江湖骗子就会用大麻、烟膏之类的东西控制老鼠等小动物,让它们产生依赖,从而营造出驯化的假象,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当然了,现在很难弄到那些东西,只能另辟蹊径了。”

“不管哪种,想来手段都是极为可怕的对吧?”

“那是自然,想要驯化智商低、服从性差的动物,就必须进行大量重复性的枯燥训练,这个过程很难熬。”老牛一筷子捞走了大半儿的羊肉片,随后嘟囔着说道,“其实什么手段都不可怕,最为可怕的是人心。当一个人产生了邪恶念头并且要去实施的时候,什么阴招、损招都是能琢磨出来的。”

“这我不否认。”点头,白中元放进去一把茼蒿,内心安慰自己权当是补充维生素后接着说道,“还有件事儿我也有点儿困惑,比如说一组数字,既代表了方位、又代表了图案,甚至还代表了工号、门牌号和车牌号,并且反复出现在同一起事件当中,要去如何勘破背后所隐藏的真意呢?”

“你这个人心思太细,而往往越是这样越容易把问题复杂化。”

“所以才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人老成精嘛。”说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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