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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万斯年》


第一章 UFO与许一的梦

这一夜的星空仍旧寂寥,月光像一座巨大的透明的罩子压在楚城市的上空,无数的摩天大楼如同竖起的利剑,却刺不破无形的囚笼。

整个城市蜺虹交错,车流如织,魔方般炫奇的光影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恍惚迷离。如果不是所居于此的人类陷于前所未有恐怖之境,因而释放出对于可预却未知的危机所表现的惶惑不安的社会情绪,它也许就形同网游中虚设的低维世界,时间与空间苍白而失实。

这一夜是公元2024年7月7日。

从夜色笼罩城市的那一刻起,人们就惊异的发现在市中心未来广场的上空,悬浮着三个巨型ufo,它们呈现等边三角形的排列,白色的表面放出明亮的光。它们不像历史上仼何一次ufo目击事件,造访某一个地区时只作匆匆的亮相,不给人类窥察的机会。这一次,它在楚城市的上空已停留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漂浮的高度极低,如果以一幢超高的大厦作梯子,身手矫健的人就能纵跃而上,而站在地面的人们用肉眼仰望,就能清晰的观察到它极致的外部结构。谁也不知道它造访的意图,因此引发的恐慌却前所未有。因为它所造成了诸多异象,无不预兆某种灾难的降临。

当这不速之客降临时全城骚动,多数居民选择驾车逃离这个城市,人流像突遭覆巢的蚁群,摊大饼似的向着四面八方出城的道路蜂拥而散。关于这场危机的警报更是以最快的方式向全世界每一处安全机构与科研机构传递。目前可荻取的关于ufo的信息仅是图像与猜想,而这些有限的资料此刻是全世界每一位首脑、每一位天文物理学者、每一位安全防御部门的主管面前的参考物。

楚城市的地面警力已整装待命,全员配备最先进的武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态。国家防空部队的最新式侦查飞机与作战飞机在ufo的周边盘旋,所有轨道卫星对楚城上空作全方位的监控。而这一切全然徒劳,侦查机与作战机靠近ufo的一定范围内如同陷入奇怪的暗流,会发生奇怪的电磁反应,所有的电子仪器会失灵,根本无法欺近这个神秘物体。卫星侦测也产生盲区,雷达显示屏与无线电感应器所显示的这一片空域,除了人类巡逻机的踪迹,根本看不到ufo的影子。

军方虽然忧心忡忡兼之虎视眈眈,却也不敢冒然发动*射击,一则雷达看不见目标,二则后果不控。他们做过一个实验,将一道强射灯光打到ufo身上,灯光竟然延着它的曲面散射开来,而且反射回来的光强度会增加数百倍,甚至灼伤了一些地面上的植物。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怠慢与冒险的行动都可能是愚昧的自杀。人类正面临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挑战。

从未来广场往东隔着三条街的地方,有一栋老式的三层洋楼,在它二楼西南角的是一件简单的书房。书架上放着寥寥无几的一些书籍和几本笔日记,其中一本日记的封面已经泛黄,扉页上有几行文字如此写道:“我相信每一个梦境都并非虚幻,它是关于轮回的残缺记忆,更是灵性与平行空间的某种联系。假如这宇宙之间真有神明,我想它便是神明的启示。”它的下方是一个随意的签名,许一。

这是一本很特别的日记,因为它所记录的事情大多发生在夜晚,而且内容光怪陆离。它或可叫作存梦录,上面记载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梦。一只白析纤长的手将它继续往后翻,在第二十八页停了下来。上面这样记载:

2012年7月7日,深夜,晴。

今夜,星明月朗,海风清凉。我躺在出租房二楼地板上所铺的竹席上,望着头顶上老式木屋的房梁与瓦片发呆。我不知何时陷入梦乡,抑或是从未进入梦乡。

我看见,一道炽烈的强光从天空上照射下来,穿过屋顶罩在我的身上。我惊异万分,拉着床单蒙住脑袋甚至闭目,仍遮不住所见的异象,它就像具有穿透力的魔鬼,直往我的恐惧里钻。我确实看到了“魔鬼”,那是几个有形无质半透明的人形影子,它们穿越屋顶从白光中旋转向着我的身体飘落,悬在我身体上方一尺的地方。同时,我听到如同机关枪扫射时发出的声音,“哒哒哒哒……”,某种特殊的能量射向我的身体,使我动弹不得。我恐惧已到了极限,反而希望以内心的意念冲破肉体的束缚,我挣扎,挣扎,挣扎,却是徒劳无力。

我感受到它们将一块两厘米大小的软体物质植入到了我的身上,在小腹右侧靠近膀胱的位置。而我则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牲畜,甚至有些绝望。它们的手术很快,我的身体随着影子的消失与白光的散去渐渐恢复动弹。窗台上一只老猫窜过,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猛然惊觉,抬眼望去,窗台上一只老猫窜过,黑幽幽的眼睛凶恶的与我对视一眼,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消失在窗外的荒草地里。

我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复,白色的t恤已被淋漓的汗水浸湿。茫然四望,空荡的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电灯,我躺在席地铺陈的竹席上,身上盖着一张皱巴巴的白色床单,木窗半开着,除了潜入荒庭的野猫,窗外是一线黑沉的夜。这一切的环境都和片刻前的梦魇一样,世上有这么真实的梦吗?我不确定它是一个梦。

我躺着摸了摸我的小腹,并没有感触到异样,这使我多少得到了一些心理抚慰。我只感到尿意,于是便爬起来趿着拖鞋下了楼,就近跑到庭院荒芜的角落里解决小便。我留意了一下,没有追寻到野猫的踪影。我有意无意的抬眼望天,星河浩瀚无垠,每一颗闪烁的星星都静谧而悠远。我的心头泛起幻想,在亿万斯年外的某一个星球、某一个夜晚,是否有一个少年如我一样仰望苍穹,畅想彼此的注目?

今夜我再也无法入眠了,我实在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梦。

这是十二年前的一篇日记,它的日子刚好与今天巧合,很显然这是一篇关于梦境的记述,而作者却一直在怀疑这个梦境的虚实,或许说他一直都在怀疑这是一个真实的梦境。

在这篇文字的下方的空白处,作者用各种的笔,标注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许多问号与惊叹号,甚至有些还是最近的墨迹。这说明作者对于此事的疑问,十余年从未消失过。

陈凡握住日记本的指节微微收缩,慢慢地合上了这一册泛黄的纸张,将它放到身旁的桌子上,和另几册笔记本整齐的叠在了一起。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永远穿着一身正式西装的马博士,耷拉着眼睛略带些疲倦。

“你确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们来这儿虚耗有益吗?”他撇着嘴摇摇头说:“我看呐,咱们倒不如也像那些达官显贵一样,跑的比兔子还快,至少能避一天是一天!”

马博士一丝不苟的站在这位著名的年轻警官的身旁,谦逊之余总显得有些神态不自然,或许他这样本分的学究不擅与交际。他左手夹着一部超智能平板电脑,这是他随身必备的物品,平时也极少离手。右手拘谨的推了推架在自己塌鼻梁上的那副老式眼镜,秤砣似的脸上浮起了有些不自然的笑容。

“通讯局的人曾在这附近监测到特殊的电磁脉冲信号,这种特殊的电磁脉冲对于地球上的电信通讯具有奇妙的影响。比如,它能影响一定区域内的网速,使其加快速传播速率。更重要的一点线索,在此前曾有附近居民接收到莫名的干扰信号。他们在收看芒果电视台的节目,在台标的旁边发现了一个并列的图标,那是一个类似麦田圈的图案。”

马博士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打开自己的超智能电脑,语音输入“芒果电视台”,电脑便自动跳转到电视直播页面。由于开启了空中投影功能,电视画面直接以三维全息的方示呈现在眼前。

电视的声音一如往常,此时可以听出正在播放老牌名主持人汪涵主持的一档脱口秀节目,而视频图像却被屏蔽了,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恒定的立体三维图案,它由许多规则而复杂的平面几何图形构成,让人觉得玄妙而不可思议。

陈凡死的死死的盯住这个复杂诡异的几何图形,狡黠的眼神中隐现着面对死神秘符般敬畏。他轻轻的瞥了马博士一眼,仅是轻轻的一瞥。这位物理学博士学问一流,相貌九流,虽然为人中规中矩,五官却长的离经叛道,大而扁平的脸,塌鼻,厚唇,就连藏在厚厚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也是鼠目无神。马博士太丑了,他这种挑剔的人实在不愿多看此人一眼,淡淡的说:“换台!”

马博士感受到这种冷落,卑怯的低下头去手控换台。所有电视台都出现了这种状况,只有播音没视频,来自ufo的神秘电磁波干扰了整个楚城市区的电视信号,将具有神秘意义的几何图推送到人类的眼前。

“它到底象征什么?”陈凡喃喃自问:“难道是某种图腾?”

“也许是一种特殊的身份代码,就像上古氏族的纹身。”马博士关掉全息图像,将话题切入正轨,“此前居民所接收的标识与现在看到图形也许有着某种联系,虽然还不确定,但是那是此前发生的事,如果深究起来,也许可以掌握先机!”

陈凡皱了皱眉说:“通讯局的人起先做什去了!为什么发现异常不去调查?”

马博士无奈的笑笑说:“他们从来只懂赚钱。”

“确定在ufo未出现之前,曾发现联的特殊电磁信号的源头在这里?”陈凡问。

“就在这幢房子里!”马博士笃定的说。

他将超智能平板电脑切入到地图模拟系统,空中出现了一幅可以调节尺距比例大小的地图,图中用红圈标示出许多位置,它们之间用线段串联起来,构成了许多条纵横交错的线路,而这些线路汇集的地方标注着一个最大的红色定位圈。它的坐标地址显示,楚城市龟山区黄鹤大道250号蓝星公寓,正是这栋楼的所在。

马博士又推了推眼镜,继续说:“我猜特殊的信号源其实是移动的,通讯局的监测记录显示……”。他通过触控将电脑投影的地图放大又放小,手指循着其中几条线路在划动,“曾在楚城甚至国内其它城市许多位置发现过这种特殊电磁脉冲,但持续时间的非常短暂,而这些地点如果串成一条条相连的线路,其始点或终点都是这栋房子。”

陈凡的眼中放出亮光,端视着马博士说:“你是说有人携带着这种特殊电磁信号在移动?”他的右手突然压在了刚才的那本日记上,纤长的指节用力的微曲着,“而且重点在于,这种此前发现的特殊信号与它——”

他斜眼望去,透过一扇窗户正好看见沉沉的夜色里,远处孤伫的高楼在神秘的庞然大物的笼罩下,显得摇摇欲坠。他拖长了语速,加重了语气,“也许相同?”

马博士拘谨的点点头。

陈凡很直接的问:“现在能通过对这种特殊脉冲的搜索定位到他的位置吗?”

“不能!”马博士摇摇头。

“为什么?”

马博士沉默了一下,望向ufo的方向,“因为现在整个楚城都被这种奇异的电磁场覆盖了!以我们的技术想要在这种强大的反常的电磁干扰下找到同样的反常而且微弱的电磁脉冲,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的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人类面对‘他们’,显得实在是太渺小了,犹如凡人面对神!”

陈凡略带不屑的瞥了一眼马博士的丑脸,讥诮说:“科学家总像基督徒!你来这儿干嘛呢?”

马博士没有反驳,低头去弄自己的电脑。陈凡懒再与他交流,目光忽然又转到了书架上。

他看到了一张装裱在精致白玻璃相框里的七寸彩照,看起来是一张旧照。

照片中的少年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匀称,五官俊朗,青涩的容颜里略带一丝老成的气质。他穿著一身休闲装,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张扬着双臂拥抱天空,正朝着陈凡微笑。

陈凡神色桀骜的盯着照片中人的眼睛,仿佛有所洞释,莫名的冷笑了。

他指了指照片中的人,对随行的警员下命令:“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信息!”

下属立马在电脑上调取了档案,开始照本宣科。

“许一,男,1993年生人。贯籍黄冈,现居楚城……”

第二章 目击现场与猫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我就是许一。

我今年31岁,那逝去的31年是一场传奇。

关于我二十岁前的往事,曲折而不堪回首,使我不愿多述。我只能告诉你,从十一岁开始,我就是一个孤儿,少年肄业曾干过许多行当。二十岁之后的我,由于兴趣所求与机缘巧合,成为一名半职业的记者,而且兼职着受理一些私家侦探的业务。

我所供职的杂志社发行的杂志,专门刊登一些社会秘闻与奇异事件,我常常被委派去采访各种奇闻佚事。而我作为兼职侦探所参与的案子,很多也扑朔迷离,甚至匪夷所思。因此,我曾经历过不少令人胆膻心惊的事情。它们固然满足了我与生俱来的猎奇心理,但也多次让我品尝过九死一生的滋味。而那些过往的传奇虽然传奇,较之即将身处的危机,一切又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此刻的我,并不知道有人在搜寻我的下落,而我却在搜寻它的下落。它是一只猫,一只很熟悉的猫。目前我并不确定自己认识它,所以我必须找到它。

在这满城风雨人人自危的时候,许多人正疲于奔命而我却在找一只猫,一只自己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的猫,这很滑稽?

也许。但我必须找到它。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傍晚的时候,我从工作的杂志社回家,打开电视机,电视画面里正播放着国际新闻,漂亮的美女主播用知性而钪锵的语调播报时事:

“中国外交部部长丁健与日本外务省省长左川道龙今天上午8时许,在台湾省基隆市中山大酒店举行会晤并召开记者会,双方就钓鱼岛主权归属争议等历史遗留问题答成共识,会上中日双方共同签属了《中日关于钓鱼岛问题的共同宣言》。日方正式承认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为中国固有领土,中国政府对该区域有绝对主权。日方本着反思历史革新故弊的心态,承诺今后决不侵犯中国之寸土。中方对此表态表示赞扬,同意日方关于撤回中国在琉球自治共和国一部分驻军的请求……”

我并不太关注这些新闻,也极少去看电视节目,打开电视机只是为了让独居的寓所少些冷清的气氛。我瞥了一眼电视屏幕,台标旁出现的那个小枚印章般大小的几何图形,它就像一只附在角落的幽灵的眼睛在觊觎着我,使我无数次欲要发狂。但我终究忍住了,这种异样已伴随我十多年,或许我该习以为常。我如往常一样脱去外套放在客厅的沙发上,穿着贴身衣物去卫生间冲澡。

我洗到一半的时侯,突然听到外面的客厅有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地上摔碎了。我的寓所里并没有养宠物,这使我立刻打起了警惕。我匆匆的擦干身体,穿着一条内褯趿着拖鞋就悄悄的走出卫生间,经过梳妆台的时候还拈起了一片剃须刀片夹在手指间,必要的它也是防身的利器。当我走到客厅时,发现地板上散落着玻璃杯的碎片,却没有看见不速之客的影子。我刚刚想松懈下来,却又被马上出现的一幕震惊了。

电视的画面在抽畜,美女主播倩美的身形被扭曲的不成样子,一幅奇异的立体几何图形在视频图像中若隐若显,终于越来越明显,而电视画面渐渐地被隐没。电视信号在被干扰了大约十几秒钟后稳定了,画面变成恒定的那幅异样的几何图形。主播知性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只是从这神秘的画面中钻出来,变得让人感觉空洞而诡异。

我的灵魂如同坠入冰泉的迷蝶,瞬间觉得惊惶而冷彻,倒不是恐惧,而是产生了敬畏与畅想。这个几何图形不正是那个困扰我无数个日夜的图形吗?它只是被放大了。假如小图形的存在正如我曾认定的那样,只是人类信息传递中某种极端反常的固障,那么放大之后图形是否是在反驳我疏忽,它在告诉我,一切决不是那么简单?

一切决不是那么简单!这是我心头骤然升腾起来的预感。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挂在墙的钟,现在的时间是下午19:03。夜幕已经降临,窗外的街区蜺虹闪烁。我像是有所预见似的,抬眼望向天空,一个银白的光点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猜测那是一个ufo,事实上它无疑是ufo,它正渐渐降临这个城市的上空。

我马上跑到储物室,找出一台高清摄录机和一台高清望远镜,又快速跑到了公寓顶楼的露天平台上。我抬着摄录机想要捕捉并拍摄下它的身影,却发现它一只在往我的视线中钻。随着它越飞越近,它身上所发出的白光越来刺目。我的脑子也几乎跟着陷入一片空白,混身的肌肉不自觉的感到紧绷。那白光恰似我12年前所见的白光,它是我的梦魇。

“快看,它分体了!”

“快看,变成三个了!”

正当我仓皇的想要逃离这独处的境地之时,对面楼顶与楼下聚集的邻居的惊呼声扰醒了我。这使我不至因为孤独而更加胆怯。

我放低摄录机的取景框,双眼发出惊异的光芒,直视着天空上发生的一幕。

那个整体的陀螺形的物体在大约离地一千五百米的高度上,突然像分离的火箭推进器一样分解成三个碟形物体,然后它们调整队列,保持同样的高度,组成等边三角形的飞行状态继续向下飞行。

此时,它们已悬在了不远处未来广场的上空,外形可以清楚的目睹。它们每一个的直径都有一个蓝球场那么长,轮廓的弧度完美的像星体的轨道线,体表上看不到任何的滑翼与螺旋桨,甚至没有窗户与舱门,整体上符合人类对于ufo的主要幻想。

它通体发出强烈白光,将整个未来广场照耀的如同白昼。我看到广场上那些本在休闲的人群陷入巨大的惊慌之中,他们奔走着、推搡着、尖叫着、渺小的如同一群蝼蚁。

很快,我也发现了我自身的异样,我的小腹右侧向下的位置上隐隐有些鼓涨感,细微的电流般“嗞嗞”的声音在我的肌肉里颤动。我的脑海中骤然闪现出一幅画面:深夜,瓦舍,从天而降的白光,漂浮着的人形影子从白光中向我游来,凌架在我肉体之上……

多年以来,我一直不确定那是一个梦。原来,它真不是一个梦!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就像无数次陷入噩梦中的我在进行自我暗示:这只是一个梦。

不,它不是一个梦——

“喵——”一只猫,突兀而来一声尖叫,仿佛是对我怯懦的嘲讽。

它从我眼前快速闪过,我猛得将目光追过去,正好和它回望我的眼神撞在了一起,使我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即视感。它的眸子绿幽幽的,如同窥破玄机的精怪。它的尖叫凄厉无比,如同绝望的死神。

忽然,我的身心一震。也许我见过它,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我感觉它们是同一只猫!

我的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促使我必须去一探究竟。

同样奇幻的夜出现同一只奇怪的猫,这会是一条线索吗?

第三章 会说话的猫

那只猫,它从烟囱下钻下去了。

我知道烟囱通向一楼大厅里的老式壁炉,于是赶紧收拾了摄影器与望远镜跑到楼下,已不见了老猫的踪影。只见洁净的地板上留下一行灰色的脚印和一片抖落的烟尘,那是壁炉孔道里的秽物,它从寓所的大门出去了。

大门竟然开着,我错谔不已,因为我分明记得我进来之后就随手关上了它,这是我的习惯。我又警惕了起来,关上门。由于身上只穿着一只四角褯,马上便去房间衣橱里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穿上,然后快速从一楼开始向上检查这幢公寓三层楼的所有房间。当我检査完这些房间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时,却没有发现一个人。

门为什么会开着?我脑子里飞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所有可能性。难道是我进来时就没有关严?不可能,我不会这么疏忽。难道是在猫进来的同时也有人潜进来?不可能,我检查过的地方没发现任何藏过人的痕迹,我相信自己的侦探水准。猫是从窗户上跳进来的,而人决不可能从窗户上跳进来,因为窗外安装了铁制防盗网。

那么,为何不假设以上两种猜测都成立?我太自信于自我的严谨了,难道就从不会疏忽吗?

我陷入短暂的思维循环,但是马上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我的当务之急。我要找猫。

我再次匆匆下楼,出门之前在鞋柜里找出了一双运动鞋来穿,这是出于追猫之途路况不好的考虑。带上了一支手电筒,将鞋柜上放着的一个打火机捎入了口袋。

当我的手触及门把手的时候,我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将手指上沾附的细小物质凑近眼前看了看,又嗅了嗅,有一些细微的烟硝味,可以肯定门把上沾的是烟灰。

我豁然开朗,是猫。猫打开门,它出去的时候也许从容的就像个绅士。但这也十分令我惊讶。门把高一米,猫的身高不到三十公分,即使是纵跃而上用爪子去压住门把手开门,这也需要极完美的力道和技巧。我更加觉得这只猫不可思议了!

我顺带关上门。打开手电筒照向路面,循着那一串碎花的脚印到了公寓外的巷口,走了不到一百米,却发现地上脚印越来越淡,终于不见了。而我的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向左通向一个集贸市场,向右进入黄鹤大道。

我认为依据一条野猫的习性,它更多的会是出没于集贸市场这种人类聚居的场所。而黄鹤大道是前往工业区与金贸区的一片坦途,绝少有可以觅食与栖身的地方。于是我向左追去。

我刚向左边巷子跑,右边的巷子里传出了一声猫叫。我停下脚步,回头又往右边这条巷子跑。果然,在右边这条巷子的中段,一只猫回过头来,它望着我。由于隔着一段距离,而且天色已经昏暗,我看不清它是否是刚才那只猫。我又不敢将手电光投向它,怕惊吓到它,只好亦步亦趋的向它靠近。

就在这时,我骤然又停住步伐,因为听到左侧的那条巷子也有猫在叫。我前后回顾,一时难以决择。只好将手电筒的光投向处在我身前的猫。

白色电光的照射下,那只猫看起来也全身放出银白的光彩,满身的毛发像竖起银刺,整个身躯像一只银色的刺猬。而事实上我还是不太看得清它原来的模样,但是我看到了更为诡异的一幕:它张大了口,牙齿森森如冷剑,开合了一下,发出了人的声音。

这只猫开口说话了!

我迅速的回望身后甚至头顶四周,悄默无人,而且我分明看见这只猫的口齿动作与所入我耳的声音同一频率。那声音并无感情,很尖,很短促,而我听的清晰。猫说:“向右!”

我惊诧不已的同时,几乎本能的向它继续靠近。我并不害怕,反而极有好奇心,这比在两个相距千里的不同地点遇到同一只猫,更能激起我的猎奇欲望。

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试探性的问那只猫。

“你在说话?”

猫没有回答,一转身快速的消失在巷子尽头。

我继续去追,身后传来另一只猫的叫声愈发凄厉,令我不禁回顾了一眼。正是如此,我差点撞上了向我迎面而来的一群人。

那群人为首的是二名警察,制服笔挺,腰上挂着配枪,神态很干练。他们对于我的莽撞毫不在意,只是避开就走,看样子赶着去执行公务。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人身穿便服的人,其中一个西装革履,面容丑陋,戴着一副中规中矩的黑框眼镜,左手抱着一部平板电脑。而另一人却有些引起我的注意了,他大约35岁,中等身材,寸头,略显消瘦的脸庞上透着一股既随意又偏执的神气,目光孤傲而狡黠。

他的身上有一种理性而执著的气质,我猜他可能是一位资身探员。更重要的是,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很熟悉的感觉,或许我曾在哪里见过他。也许此人与我产生了同样的感觉,因为我能看出他看我时眼中闪过的猜疑。而他并不停步,我也未致问候,看来名自都有急务。虽然他朝我公寓的方向而去,但我并不知道他就是陈凡,正在找我;他也并不知道我就是许一,正是他要找的人。

我就这样和他们擦肩而过,继续去追那只奇怪的猫。当我站在黄鹤大道的路旁时,那只猫就在我前方的不远处回望我。我开始觉得,这只猫似乎在可以的引诱我。我向它大喊:“如果你真的能说人话,我想你也应该能听懂人话。那么,听我说。停下来吧,告诉我你为什么两度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猫停下了脚步,露出森森的白牙,绿幽幽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狠厉的光芒。它说:“不是我出现在你的世界里,而是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你说什么!”我骤然一惊,加快了脚步趋近它,“什么叫我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猫不说话了,尖叫一声。这时路旁正巧有一辆红色的轿车在减速行驶,车窗敞开着,我看见这只猫双脚一跃,跳进了车里。

我敞开双腿就在车后追逐,一边追一边大喊:“停车,快停车!”

我跑了将近一千米,累的气喘吁吁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前面的红色轿车终于停了下来。副驾驶的位置一个长发的男人探出了脑袋,问道:“哥们儿,你怎么啦?”

我正弓着腰停在路上大喘气,听到男人的问候顾不上回答,只好向他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开走。歇了几秒种后,我又提起精神向那辆红色的轿车跑去。我趴在车子后侧的车窗上向内张望,后坐上也坐着两个男士,似乎刚睡醒,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我问他们:“猫呢?我找猫!”

“哦。”其中一个男士的思维停顿了两秒后打开了车门,说:“你找猫呀,先上来吧,猫在车上!”

我对于这几个面貌寻常的人并没有起提防之心,几乎毫不犹豫的就上了车,并且将车门随手关上了。我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车里的环境,很奇怪居然没看见那只猫,只好问:“猫呢?猫在哪?”

刚才开门的那个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指了指副驾驶位置坐着的那个人:“喏,他不就是?”

被指的那个长头发的男人也回过头看着我,问道:“我就是猫。你找我?”

我开始一惊,迅速又平静了下来,眼前的这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略带艰涩,但和那只猫的感觉完全不同。然而他也让我觉得很古怪。他的五官张得十分有棱角,却太过规则,就像机器雕刻出来的模型。他微笑的看着我,可表情却是那么的生硬,就像漫画里的绘本。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的不真实,不是他的灵魂,而是他的体质。或者说,他和我这样的普通人有着很大的不同。

“你就是猫?”我像是受了刺激似得,有些语无伦次的问他:“你不是人?”

长发的男人的微笑有些很机械的消失了,然后又很僵硬的浮现,对我说:“我当然是人,我的名字叫猫!”

我想我可能有些冒犯到他了,于是试图缓和气氛,笑着问他:“那么你很喜欢养猫?”

长发男人的笑容扩大了,语速也有些加快,显然是对这种话很热情。

“对,我很喜欢养猫,我几乎养了地球上所有种类的猫,所以我的名字也叫猫!”他从汽车玻璃的平台上抓起一本杂志,“这本杂志就是我编撰的,上面介绍了各种猫的习性与驯养方法,你看看吧!”

他将杂志递给我,我接过来,发现这是一本我从未见过杂志,竟然还是中文繁体期刊,最奇怪的是繁体文稿里头还有零星的古文字和外国文字。我随意的翻看了几页,文字内容我基本看不懂,但其中的插图却显而易见,都是各种各样的猫科动物,有些种类我生平未见。我最后看了看杂志的封面,封面插图是一只波斯猫的图片,杂志的名称是繁体中文,叫做《猫的世界》。而在关于出版社的标示栏,并没有像普通杂志一样标示出所属出版单位,只有印有一个几何形的图徽。

这个几何形图徽的主体是一个立体的几何图形,而这个几何图形正是在ufo降临时,出现在楚城市每一台电视机屏幕上的那一个图形。我内心此刻惊骇不已,表面上却竭力维持镇静,为了不露出破绽,我得将话题回归到我的上车的本意上。于是,我将杂志随手合上,注意了杂志的日期,显示的纪年是1700年3月9日,这当然也很奇怪。但我并没有立即质问这四个来路未明的人,我只是问他们。“你们见过一只真正的猫吗?我刚才见它跳到了你们车上。”

坐在汽车后坐上也就是我右侧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的表情很疑惑。其中一个人说:“什么样的猫?我没看见。”

我注意到我身旁的两个人,他们的语速神态都很自然,这使我略略安了些心,但是刚才那本杂志给疑惑依然不小。我的目光在车内四下巡睃着,突然一团黑影从后车窗上堆积物窜了出来,从汽车后方左侧的窗户逃走了,正是那只猫。我回头看了看后车窗的位置,上面杂乱的堆放了一堆黑色的包裹,所以猫刚才潜伏在那里才不易被发现。

汽车在行驶,那只猫跳到地面上马上就汽车拉开了距离。司机紧急的刹住了车,副驾驶上的那个长发男子惊呼:“呀,真有猫!”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我:“你要追吗?”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我想坐你们的车兜兜风好吗?”

他笑着说:“当然可以!”

汽车再次启动了,在黄鹤大道继续飞驰。我坐在汽车后排右侧的位置上,想尽量放松的了身体,可攥着手电筒的右手却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我听见了我身旁的两位家伙,他们再用上海话接耳窃语。

“侬听见了那只猫说什么了吗?”

“没有。老张,阿拉看侬是最近研究课题太多精神紧张,出现幻听了!”

老张偷偷瞥了一眼前排的两个人,陷入默默思索,不在言语。

猫在跳出窗户的时候的确说话了,他们没有听清楚,我却听清楚了。因为猫这次说的是蕲春话,那是我故乡的方言。它对我说:“跟着他们,会有你要的答案!”

跟着他们,会有你要的答案!

我很惊异猫能说方言,但对它的话也只能言听计从了,因为它已经指引我看到了某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们现在去哪里?”

“地铁站。”

“去地铁站坐地铁?”

“是的。”

“为什么不直接开车去?”

“车去不了那里。”

“我们去哪儿?”

“蓝星。”

“蓝星?蓝星公寓?”

“不,蓝星就是蓝星。”

蓝星?楚城的地铁没有蓝星这个站点,楚城的地铁只能通向楚城。

蓝星在哪里?

第四章 斯诺登的爆料

汽车一路行驶,沿途的夜幕像燃烧着的彩纸,使我有一种悲观的预感,这个世界炫烂的一切终将化为一堆灰烬。车窗外漂荡着防空警报的嘶鸣声,就像是它的悲歌。

我怔怔的看着窗外并外言语,司机透过后视镜瞅了我一眼,似乎洞悉我的心意。

“人类将欲望捻做*,以灵魂与罪孽*,贪婪是一把火,无知是助燃剂,世界将因此毁灭。”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起头望向车内的后视镜,他的眼部被镜框截成一个特写。

他的双眉浓厚的像刷子,双眸幽黑如墨,鼻梁挺而长,眉宇间透出一股凝重果决的神气。他大约四十多岁,他的语气也正符合这种年龄的苍劲和知性。

“你是诗人?”我很感兴趣的问他。

“不是!”他很冷静的回答。

他的语气和神态协调的很自然,不像身旁的长发男子那么机械。这使我有些疑惑,为何这一车同行的四个人会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我身旁这两位说上海话的家伙,他们的神态有些谨小慎微,甚至畏首畏尾,这是一种市井气。而长发男子有板有眼,神色与行为太过僵化,有些像个木偶泥雕。司机则是富有哲性与理智的人物,就像身居庙堂的先哲。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我笑了笑:“你说的话很有诗意!”

他说:“真正懂诗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诗意这种东西存在,不懂诗的人才会觉得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诗意。”

我尴尬的笑着说:“我的确不太懂诗。”

他说:“我所说的不是诗,而是史!”

“史?”我问:“为什么是史?”

“历史就是走向毁灭的过程。”

“为什么这样说?”

他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神秘的说:“这是猫的启示!”

“猫?”我将视线投向了猫。

猫正读着他自己编撰的刊物,没有回头。我透过后视镜发现司机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玩味的微笑:“不是他。”

我被他说的有些糊涂了。

猫?又是猫!会说话的猫、猫的启示,我现在已经被猫这种动物搞得有些六神无主了。我不由的扶额沉思,眼角的余光刚巧又瞥到了猫手中那本杂志封面上的名称——猫的世界。我内心的某根弦像是突然被人撩动,思绪在隐隐的震颤,我想起了那只会说话的猫对我所说的话:“不是我出现在了你的世界里,而是你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难道猫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我绝不相信这种荒诞的理论,只好不再去思考这些恼人的谶语。我问司机:“你叫什么?”

司机说:“我叫星海。”

猫也会过头来对我说:“你可以叫我猫,但其实我的全名叫蓝猫!”

“蓝猫?哈哈,好名字!”我的第一反应是哑然失笑,这个名字让我很自然的想到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主角的名字就叫蓝猫,而它是一只真正的猫。但我稍加玩味以后就发现了异样,用揣度的口气问他们,“蓝猫、星海,蓝星。你们是蓝星人吗?”

星海说:“你猜的没错,我们是蓝星人,蓝星上只有两个姓氏,蓝与星!”

我注意到他说的是“蓝星上”,这种说法代表蓝星应该在很高的位置上。我疑惑的问:“蓝星在哪里?”

星海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蓝猫忽然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我,脸上表情很僵硬:“地球人,你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颠覆认知的世界,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原来你们真得不是人类?”我全身一凛,说:“我不恐惧!”

“为什么不恐惧?”星海从后视镜中窥了我一眼,双眸中射出精光,说:“我们其实很可怕!”

我略一沉吟说:“至少你们和我们长得并无差别。”

星海脸色一沉,冷冷的说:“我们彼此的心有所不同!”

我了然的点点头说:“我做好了准备。”

星海和蓝猫不说话了。从他们的形态上来看,我实在无法完全的笃信他们的说法,但却也如同窥破天机一样,我的内心也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某种敬畏。他们似乎对我这个地球人同样保持着一些警惕,并不愿将所有问题据实以告,而是禅机似的打哑谜。

就在我也沉默不语的时候,坐在我身旁的那两个会说上海话的男人扭扭捏捏的看着我,彼此轻声嘀咕着什么。看样子他们是想对我说什么,我向他们投去了善意的微笑。其中一个紧挨着我坐的小个子,梳着光溜溜的小分头,上唇留着两撇淡淡的鼠须,瘦小的脸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凑向了我,小声的用带有上海口音的普通话问我:“你是哪里人哇?”

他身上大概喷了某种品牌的男士香水,凑近我的时候,那股浓郁而呛鼻的味道更加袭人了。我悄悄的屏住了呼吸,等他将倾向我的身体又坐正的时候,对他说:“我的老家在黄冈。”

坐在小个子身旁的另一个人立刻很热情的对我说:“黄冈啊,我知道,我们小时候还做过黄冈试题呢!”

这个人的长相和他给我的感觉一样,略显狡黠。很奇怪的是,他对我说话的时候却带有陕北口音,而且显然很地道。我本以为他们两人都是上海人,现在却无法判断了。我对他们也不由起了猜疑,他们或是也在提防我,或是根本不是正常人。也许他们也是蓝星人呢?

这个人突然问我,“你是科学家吗?”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显得有些纳闷儿,只好回答说:“不是。”

他又问:“你是哲学家吗?”

我说:“不是。”

他和小个子相互瞥了对方一眼,笑呵呵的对我说:“那你得装得像个哲学家,科学家就不好装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装哲学家?”

小个子很认真的点了下头,用眼神指了指前排的两个人,小声的说:“他们那里的人对地球人有偏见,除了科学家与哲学家,其他类型的人都会被他们彻底的鄙弃。”

高度智能的生物对地球上的人类有所偏见可以理解,然而为什么对哲学家与科学家这两类人有所宽容呢?我有些感到奇怪,于是问他,“这是为什么?”

小个子说:“他们觉得人类很蠢,像只驴子。只有科学家与哲学家,才具备他们那里低龄儿童的智商!”

我忍不住苦笑,但也有些认同这种说法,因为我对人类社会是持有悲观看法的。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蓝星上只有蓝与星这两个姓氏,那么是否也只有哲学家与科学家这两种主流职业呢?它们分别代表了蓝星人的两个不同的阵营。我觉得自己的这种猜测大概有可能,至少车上的这两个蓝星人就代表了这种格局。蓝猫像是一个注重程序化的科学家,甚至连他本人都像一个被工业制造出来的产物;星海则更加深沉睿智,恰是哲学家的气质。

我回头望着身旁的两个人,笑着说:“难道你们是科学家与哲学家?”

陕北口音的那个人很识趣的说:“我可不是哲学家,但我能装哲学家,因为我是一个神棍。”他瞧了一眼身边的小个子,“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科学家!”

小个子很拘谨的笑了笑。

“我叫许一,是个记者。”我开玩笑的说:“还没请教两位的姓名,我倒可以帮你们写个专访!”

小个子很礼貌的说:“我叫冯谦,在上海人类学研究院工作。”

冯谦?他不是姓张吗?我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在暗骂这个人不老实,表面却不动声色我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人,那人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似笑非笑的说:“在下南宫子房!”

这个名字很像神棍的名字,但鬼知道是真是假。他们私下对话时,这个所谓的南宫子房对冯谦的称谓与现在他自己所介绍的完全不同,可见这两个人完全是心怀鬼胎。他们也许想通过这种前后出入的两个说法来试探我是否听得懂上海话,如果我发表的疑问,他们就能断定我能听懂上海话,从而会选择另外一种私密的交谈方式向我回避。我敢断定,他们至少精通多种晦涩难懂的方言。至于他们这种故弄玄虚的做法是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蓝星人是否听得懂上海话。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没必要深究他们的底细,于是对于这种小伎俩也就心照不宣了。

汽车在路上行驶了约十几分钟,已转入了滨江大道。我遥视着车窗外万古恒流的茫茫大江,江岸上的灯火依旧通明,像一只只熬红了的眼睛。往昔平静的江面上此刻调集了多艘大吨位的战舰,想必已蓄势待发。在这个恐怖之夜里,整个城市笼罩着一层战争的阴云。

正当我心驰神遥的时候,汽车停下了。我跟随着他们一起下车,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间大型工厂的厂区内,抬眼望去,只见一处标示牌上写着“银河重工”几个字。我知道这是一家著名的大型跨国企业,企业注册地在美国,而且据传和美国军方关系匪浅,这使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大约十年前,也就是2013。曾曝光美国政府“棱镜计划”的美国中央情报局雇员爱德华·斯诺登在逃亡俄罗斯后,向全世界发布了一条在当时看来惊世骇俗而又备受质疑的消息。据斯诺登爆料,外星人早就光临过地球并且有一部分外星人一直在地球上生活,美国政府早就掌握了这些消息却刻意隐瞒。而外星人则扶植美国政府使其成为傀儡,代行他们称霸世界的职能。

在十年前看起来这只是一个笑话,连我这种幻想主义者也报以绝对的质疑态度。然而时至今日,我身临其境却又莫名的想到了这条旧闻,不禁疑问:难道一部分人类真的早已成为外星文明的傀儡?

第五章 九鼎文明

我们进入这家大型企业的厂区后,一直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指引着我们。他们挺拔的身驱被裹在设计前卫且具有防身性能的制服里,脸上戴着形式类似于青蜂侠的黑色面具,这使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也无法判断他们的生物学属性。但他们浑身的所携的安保装备却足以令我乍舌,胸前别着一枚自动感光定焦的微型摄录器,手上所戴的是一双可以进行触觉传导的硅胶仿生手套,就连左右双肩上的肩章其实也是一对微型的气味采集分辩仪,可以即时监控与检验出空气中各种气体的成份,并根据危险等级来进行警报。他们腰上还挂着类似电击器的东西,我不知道具体功能,猜测应该是一种新型防卫武器。

这时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南宫子房主动为我答疑解惑,他显得很有见识的悄悄对我说:“你知道吗?这东西可厉害了,一束激光打在人身上人就煙灭了。准确的说,他能分解并摧毁任何生物的分子结构。”

我有些不信他所言,瞥了一眼蓝猫,意有所指的问:“可以摧毁任何生物的分子结构?”

南宫子房会意了,他说:“对他们不行。他们的身体从小都植入了特殊的电磁元件,可以抵抗这种物理武器的攻击。就像咱们小时候注射的疫苗可以预防传染病。”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不论他是否危言耸听,我都在心中多留了一分警惕。

蓝猫出示一个证件,安保人员便带领我们走到了一间巨型的钢构车间的门口。其中一名安保员抬起了手臂,对着手腕上腕表呼叫:“编号n0010携员请求入境!”

于此同时,我们周遭许多隐蔽的摄像头悄然的调整角度与焦距扫描着我们。在某个不知距此几何光年的星球上的x基地,一间巨大而奇幻的控制塔内出现了一副立体的全息影像,将我们一行五人的形象投映了出来。

那间奇幻的控制塔内没有一人工作与值班,它却如同一个超级电脑的神经中枢,无数设备在飞快运行时能计算反应出地球上任何事物的既定状态和规律。当我们的形象从银河重工被传输到x基地时,这个机器大脑已经开始对我们的资料进行运算与甄别了。

甄别结果:

“编号na0010,姓名蓝猫,贯籍蓝星,生日科学界人士……蓝星合法公民,机构成员,可信。”

“编号xa0005,姓名星海,贯籍蓝星,哲学界人士……蓝星合法公民,机构成员,可信。”

“编号da00001,姓名许一,贯籍地球……地球合法成员,无公职,可信。”

……

这些只是我在亲历蓝星之旅后作的畅想,事实上我们只等了三秒钟,就听到了来自安保员腕表里机械的答覆:“身份合格,准予入境。”

钢制的巨大闸门自动开启,我放眼望去,只见整个大型车间里除了架设了不少科技气息浓厚的机器设备,更放射着一种炫目的刺入每一寸空气的危险的光,那是车间钢构吊顶悬挂着的无数盏光源灯释放的白芒。而我却恍惚觉得,那人类在光临异域时才会目睹的迹象,是死神之眼的窥望。

在闸门之内还有一道安检,其检测项目类似于飞机场的安检,我们通过时并无异常的警报。那一队安保员驻留在他们的岗位,星海与蓝猫引导着我们继续向前走,他们显然轻车熟路。就连随行的南宫子房与冯谦也神态自若,不像我一样在悄然留意周遭的情况,显然他们也是此间的常客。我们穿过一组大型机床所在的区域,星海与冯谦在一架升降电梯前停了下来。电梯口的旁边没有按键,只在右侧的机板上有一个火柴匣大小的扫描器设置在正常人类的齐眉高度。它在热感应的作用下发出幽蓝的一缕光,扫在星海的瞳膜上,紧合的梯门打开了。

星海引导着我们进入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心律加速的感觉,不只是因为空气的骤然窒固,更是因为我听到了外面传来了某种猛烈的撞击声。我看见南宫子房与冯谦也悄然变色,冯谦面色谨慎的用上海话嘀咕:“出啥事了?”

南宫子房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觑了我一眼,我从他的眼神只看到了怯懦与彷徨,显然他对这种神秘的地方也知之甚少。我又看了一眼星海与蓝猫,他们的神态似乎永远是固定的极不易起波澜,对于耳外之事如同未闻。我不禁会想,他们也许是一类极为程式化的动物,心念之外的事情极难打动他们。

电梯自动向下行,梯门再次开启的时候,我看见了地铁。或者说我已经置身这辆星际地铁之中了,电梯的出口和这辆地铁的车厢本就是对接的。这是我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奇幻炫彩的地铁。它就一个透明的水晶盒子,四周流光溢彩,车厢内无一陈设何饰物,也无座椅扶杆,更无任何机器设备的展现。但是它的环境却极适宜人类享受,满室弥漫着不可言喻的奇妙馨香,温度怡人,使人处于一种无比轻松的状态。我竟很荒诞的觉得它更像一副水晶棺。

忽然,更使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冯谦居然端端正正的坐在了空气上,我乍一看以为他在蹲马步。直到看见南宫子房翘着二郎腿斜躺在虚空之间,并且朝我微笑,我才明白在这个奇妙的空间里空气可以自由的塑造,无形之中它可以承载你的意念。

我的幻想马上证实了我这种想法,因为我发现车厢里的一团空气果然开始渗出粉红的色彩,而且逐渐定型成一颗浮于空中的萍果。我之所以忽然想到的是萍果,只因为一切与科学相关的事情都会使我率先想到了牛顿。

这多么奇妙啊,然而也极为荒唐。人类是多欲的物种,更怀着发散性思维,我们的幻想是不可控的。人类的内心往往在想着阳春白雪的时候,同时冲动一团狗屎的意识。所以当我考虑到这些问题以后,我心中形成的意识又改变了苹果的形态。鲜艳的粉红色渐渐变化成绮丽的粉红色,一个妙曼的身形若隐若现。由于我的心底暗藏着龌龊的欲望,它即将呈现的是少女的胴体,我愈想压制这种幻念,它的呈现却更趋明显。我无可奈何,只好在内心一遍遍呼喊罗玉凤的名字,以期望用这荒唐的方式掩盖我对某一个纯洁少女的亵渎。

就在我几乎无法自拨的时候,南宫子房干咳了一声,使我脱离了窘境。他与冯谦用一种很鄙夷的目光盯着我,我很坦然的笑了。我觉得他们看我的感觉就像异性恋者难以理解同性恋,反而使我莫名的认为他们是一对基友。

星海忽然对我说:“这是地球人的缺点,也是地球人的优点。”

我很理解的点了点头。

他说:“来看部电影吧,这可以使你欲念安静下来。”

“什么电影?”我瞥了一眼南宫子房,却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凝重。

“记录片。”星海指了指车厢的幕墙。

我这才发现,车厢的透明墙体外水波耸动暗潮汹涌,我们想必已置身长江的水体之中。

透明的幕墙上波光涌动,江水浮沉间影像渐渐出现。镜头的视角像一条巡梭于巨浪里鱼,它渐渐的向上浮,终于探出了水面。由此一望而去,长江千里,晴空寂寂,南北之地植被繁茂,天地间无限生机。溯江而东去,在某一处江洲间耸立着一块大石,其形神似巨猫,背上刻着一行字:你为猫而创世界,我为我而革天命。

镜头又转为从天空俯看大地,以快速的切镜手法表现了一段史诗般宏大的历史。长江流域一个远古的氏族在时空的洪流中崛起,他们的农耕技术已趋成熟,人们学会了制造各种陶器,植桑栽麻用以织布裁衣,并且创造了象形文字,建立了原始的礼教系统。这一段影像表现了在某一时空阶段人类文明的进化,然而文明之兴也常常引发战争。镜头再次转变,这一个氏族已经与周边部落发生了战争,战争促使了武器制造技术的发展,青铜器出现了。多次的战争使这片大陆上的多个族群逐渐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帝国。

统领者居于天下之中,建王城,筑九鼎,以彰权威。这一个传承极久的王朝,上下数千年,在它存在的时期,科技无时无刻的不在高速发展,至末期时巨石砌成的城阙高堆入云,庞大的机器系统应用于人们生活中,各种能源皆被开发。

忽有一天,天降滚雷击于九鼎,使之崩塌其三。天下无不震荡,始有野心者图谋王权,开启战端。天下大乱,数千年之安定岌岌可危。

影像并没有反映这场战争的细微,画面的终结是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接着画面消失,这辆星际地铁透明的墙体外呈现的是无垠的星空。

“这是什么历史?”,我问。

“这是人类的历史!”,星海回答。

“这是我们的历史?”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摇了摇说:“地球上根本没有关于这段历史的任何遗迹。”

“这是你们的历史,也是我们的历史。”星海说:“核子大爆炸毁灭了一切,地球几乎被重置了。”

我很吃惊的看着他,因为这种说法太石破天惊了。

“那场战争导致了核子大爆炸?”

“不是战争所致,而是审判的结果!”

“审判?”我略微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在此这并非一个文明的词汇。

“那个时期我们称为九鼎文明,在那时我们你们是一群人,在那之后我们相距亿万斯年。”星海说:“在九鼎文明的后期,礼崩乐坏,天下危亡。社会出现了两极化的思潮。权力的掌控者们如公卿贵族官员们都想挑起战争,期望以此搏取更大的权力。然而权欲是无极的,战争是罪恶的,他们的贪婪及其所致的罪恶会无休无止。科技与文化的掌控者们如哲学家科学家之流,他们极反对战争。他们多次向权贵进言止战,奈何压抑了数千年的战争欲望,并不会因微言而废。于是他们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止战。”

“科学家们掌握了科技的支配权,他们要以自己的方式惩罚轻启战争的罪恶者。他们在北溟之地发现了一个可穿越至平行空间的虫洞,于是决定离开这个战乱纷争的时空,去永享和平。他们为防止异见派的阻挠与追击,在临走之前决定炸掉地球上一切科技产物,将罪恶者永囚荒域。”星海对我说:“我们正是那一批穿越至平行空间的地球人后裔,如今的蓝星人;而你们的祖先则是九鼎文明的遗民,他们后来又开创了地球上的新一轮部落文明,直至繁衍了你们。”

我不知自己当时的神态如何,但一定有些愤怒,以致说话也有些呛声:“乱世之人罪恶,终结者就不罪恶吗?他们的所谓审判,又该致多少同类灭绝?”

星海很冷静的看着我,试图使我平心静气。他等了等,继续说“其实并未有太多人类罹难,当时的科技是现在地球人无法想象的,他们足以上天入地。在核子爆炸之时,一部分人类潜居于海,一部分人类遁居于地,他们都得以存活了下来。只是由于为了适应生存环境,他们的生理已演化至异于人类。传说中的鱼人、蛟人、地下人都是那部分人类的演变。在你们远古的洪荒至商周时期,他们与人类尚有接触,你们神话传说中诸多山精海怪的原型皆是他们。后来由于他们的陆地适应能力完全退化,而你们的文明逐渐兴起与强大,他们才与你们隔绝了往来。”

我不禁冷冷一笑,冷声说:“想必长久以来,你们也一直多有接触人类吧?他们被我们的先民视作妖怪,而你们却被我们的先民视作神仙。这是不是一种讽刺?”

南宫子房讪笑说:“许先生别生气,你若知道我们的先祖曾连妖怪都不如,肯定不生气了!”

我果然不生气了,只是皱眉看着他,等他讲下去。他却卖起了关子,我又瞥了一眼冯谦,冯谦便正襟危坐,一副教授气派,开始侃侃而谈。

他的大意如此:九鼎文明之末,蓝星人的先人迁离地球,为了不致使地球人类绝迹,他们从所谓罪恶者的身上提取了数以万亿计的人类基因物质,封存在一个时间舱中。时间舱被放置在了月球上,以隔绝辐射,封存的时间是两千年。两千年之后地球生态恢复时,时间舱将自动开启,特殊的装置将封存的人类基因发射到地球上并予以释放。由于这些基因不具备自我孕育的能力,需附属在其它生物体内孕育,所以届时地球上幸存的物种皆有可能成为人类再生的母体。这项计划也被蓝星上的史学家称为“借体再生”计划。

人类基因所附属的生物体并不会发生突然的变异,而是会潜默化的受到人类基因的影响而朝着人的形象与智力进化。人类基因在生物体繁衍的过程被不断遗传至下代,从而对所寄生物种的生理结构造成长久的改善,无数个世代以后,它们就完全脱离了自身的本貌和动物性,而进化成了人类。但是在人类基因借体再生的进程中,母体的特质也并非无所遗存,人类基因被不同种类的母体所孕育而产生畸变,也正是导致现在地球上人种差异的主要因素。据蓝星科学家的考证,现代中国人是近于人类的猴子所代孕,所以形象最为接近九鼎文明时代的人类,也与蓝星人形象别无二致。俄罗斯民族由熊代孕,所以毛多,体阔。日本大和民族由松鼠代孕,像中国人而侏儒。

我听完他的讲述不禁乐了,这种说法对人类起源的概括,虽然回归了近化论,也迎合了外星移民论,但多少显得有些荒唐。我并非怀疑这种说法,只是不想考究而已。于我目前的处境而言,我不必关心历史,而是要谨慎的思考后路。

时间也许才刚刚过去了几分钟,我却跨越了亿万斯年。这使人适意也恐怖的就像水晶棺材一样的星际地铁在星河里穿梭,终于陷入了一团黑暗之中。那黑暗像一朵密密包裏住我们的乌云,更像是一个未知坟墓的入口。我目不可视像一个瞎子,耳侧却听见冯谦小声的略带激动的对我说:“别闭眼,你将见证奇迹!”

第六章 蓝星

我睁眼如同闭眼,因为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太阳月亮与星光的时候,世界仿佛一片绝望。而我的心灵是一盏明灯,它照亮我,告诉我,光明终将降临。

在某一瞬间光明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曝露在一条白茫茫软绵绵的像棉花糖一样的隧道里,四周看不见出口,因此四周都是出口。我不知如何抉择我前进的方向,亦不见了我的同伙,任凭呼喊,不见回声。

独自的我,如同被浓雾裹住双目的飞鸟,只得凭感觉前行。我心念所往,选择方向,只跨出了一步,白茫茫的光亮就倏忽煙灭,眼前豁然开朗。

我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巨型的山洞之中,前方几步外就是洞口,放眼瞻望,苍穹悠悠,这个山洞想必高悬于云霄之间。我很快又发现,这个山洞形似一张巨口,我脚下腥红色巨型岩石像舒展的舌头,洞口上下竖立与倒垂的白色锥形石块像一副尖牙。凭我对动物的粗略了解,我认定它是一张猫口。

我又想起了那只猫对我说的话:“不是我闯入了你的世界,而是你闯入了我的世界!”

我曾无数次落入虎口,这一次终于落进猫口了。

星海、蓝猫、上官子房、冯谦正站在洞口前等着我,他们逆光而站,身影埋在阴影里,这使他们看起来都不太真实。我走近他们循着他们的视线向下俯瞰,如同身临千尺危崖而战战兢兢,这里实在是太高了,身下的城市在这居高临下的视角里邈若烟尘。

但是这座城市的气派仍不可忽视,它的构局别具风格,科技与艺术的成就在它的身上展现无遗。它的建筑物都是石雕式的精品,各种奇妙的大型机器与建筑完美结合,或者说这整个城市都是一台有着艺术感的超级机器。而且它的范围足够大,大到我的目视无穷。就像我在远眺大海的边际,而仅仅只能追溯到一片苍茫。

上官子房展臂在欢呼:“到了,蓝星到了!”然后,他跳了下去。就像极限运动爱好者一样从高空自由落体,他的身上却完全没有装备任何安全防护设备。

就在我目瞪口呆之时,其余的三个伙伴也像一只只欢乐的猴子鱼贯而跃下。看着他们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感觉他们都疯了。

我赶紧趴到洞口的边缘向下巡看,才发现他们坠落之后像一片叶子一样蹁跹飘落。我想,这的确是异界,也许它不存在万有引里吧。但我是不敢跟着跳下去的,我自小有两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其中一种便是恐高。我的恐高症达到了极致,甚至我都怀疑我上辈子是摔死鬼,让我从这里跳下去如同要我的命。

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忽听到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在我身后骤然响起,我猛然回头,只见一只猫向我扑来。这只猫太恐怖了,它的躯体向虎一样硕大,诡异的眼神像厉鬼一样摄人,森森张开的利齿上血流如注,正叼着某种动物残肢。眼看它就要一口吞噬我,我的魂都飞了,双腿发软,就差尿裤子。我来不及多想,连爬带滚的翻下了洞口。在我坠落之后,那夸张的恶猫烟飞灰灭,原来只是一个幻景。

我坠落的很快,比砸在牛顿头上的那个苹果更快。这使我顿悟了一个道理:他娘的,这个空间也有万有引力;还使我陷入了另一种危机,濒死的危机。

我仰着身体在空气中坠落,异域的阳光洒在我身上,我得以观察这个世界。它和地球一样,有一片天空,一个太阳,一大片的云。我更目睹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建筑奇迹。

我所坠落之处是一座超大的巨型黑猫雕塑的猫口,而这只猫全部体积更是大的惊人,它的宏伟较之美国的自由女神像更胜一筹。猫的两只眼睛是两颗井口大小的晶石所镶嵌而成,灿灿生辉宛如皓月,这样的建筑奇迹是神迹。这里的人们对于这只猫的信仰,显然要高于地球人对于任何宗教神灵的崇拜。

我从星海他们几位的身边坠落,很快的擦肩而过。星海对我说了一串什么,我没听清。冯谦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听楚了。那是在为我祷告,阿门。

我不知道根据物理学工式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摔成肉泥需要几秒钟,更不知道地球的物理工式是否也适用于蓝星。我只知道,闭上眼吧,这样好安息。

我并没有死,我在半空被人抓住了衣领,脖子勒得难受。起初的一刹那恍惚,我还以为是死神之手扼着了我喉咙。等我安稳落地而睁开眼睛,我才知道是爱神之箭射中了我的心。

我的身前站着一位美女,穿着一身蓝色的款式新颖的衣服,身材窈窕玲珑,长相十分精致,若隐若现的胸口上纹着一只蓝色的猫。

她的神态冷冷淡淡,似乎不苟言笑,冷艳中流露出一种天然的清丽。她的这种气质令我迷醉,虽然她的外表冷漠如同冰雪,我却能感受到她内心难以掩饰的温柔与热情。她一半是水,一半是火,柔媚的双眸中还藏着娇涩与天真。我的心情如同坠入春风的蝴蝶,抑不住的愉悦飞扬。

他见我怔怔的看着她,便松开了抓住我衣领的手,不发一言,转身走了。我仍是怔怔的站着,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欲说些什么,却不知所措。只闻见她的余香在我衣领上飘起,像一股蜜糖灌入心底。

我置身在古老的广场上不由得怅然若失,几位伙伴像天使一样降临在我的身边。他们见我狼狈,悄悄的讪笑。我愣了愣,转身问星海:“你刚才对我说些什么?在空中的时候。”

“我让你发挥自己的意念。”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记住,这是一个奇幻的空间,在特殊的环境下意念可能创造一切。”

上官子房笑着说:“这个世界很奇妙,我都无法分辨它是什么性质空间。是科学世界或是神话世界?也或许科学的顶端是神话,神话的本质是科学。你相信人体悬浮术吗?”

他不待我回答,就无声无息的飘了起来。我并不觉得惊讶了,也许在这个超文明世界里无奇不有。

“这是人体科学?”我问。

“这并非人体科学。”蓝猫热情洋溢的解说:“我们改造了这里的空间环境,使它成了一个奇妙的机器。”

星海冷冷的插话了,“事实上你们也完全有能力将人体改造,让它去适应一切环境。可是那样你们会离动物性越来越远,总有一天会变成一具机器!”

蓝猫脸上出现僵硬的笑容,不再说话了。我也不愿意纠缠这种人类难以理解的天方夜谭,也不再多问。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观察,这是我惟一所携带至此的地球科技产品,发现手机时间已经归零,这说明这个时空的时间概念的确与地球存在极大差异。而且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已自动转入飞行模式消耗着仅余的电量。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手机上居然还有一条最新的未读消息,也许是在进入蓝星之前所收到。我点开查看,消息如下:

你先等着,我马上到,警方查案,务必配合。陈凡。

我忽然想起出门时碰到的那个警察,也许是他在找我,但他找我做什么呢?

我抬起头下意识的望向广场中央那巨型的猫雕塑,在它气吞星河的巨口之中果然依稀站着一个渺小的人影。虽然看不见他的面目,我却知道——

陈凡来了。

第七章 蓝星会议

城市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很奇怪的是往来的路人却没有多少,他们的服饰风格与地球上差别不大,面无表情的行走在空阔广场上,似乎漫无目的。我想到了横店戏场里的群众演员,没有多余的戏份时,他们是被安排的角色。广场四周尽是气派的楼房,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建筑,看起来浑然天成。它们被规划的很有格局,整片的房子被纵横有致的宽敝的马路平均分割开来,像一张格状的巨网扩展至城市的边缘。

马路上没有交通标志,没有汽车,只在马路两侧每隔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金属制的亭子。远远望去像一个个电梯厢,而事实上它的功能与我们所熟知电梯有某种意义上的相似。

我们一行人走近“电梯”时,我才发现它居然没有门。过了两秒钟,我发现小腹上所植入的晶体似乎在微微震颤,恍惚间大脑一刹那空白,等我神智清楚时我已在这个设备的里头。它就像一个长方体的盒子,我们一行五人不知不觉的就被装在了里头。它的四壁在我们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排列了许光标,上面写着许多前缀着编号的地名。我瞬间明白了,它可能是一个“瞬间移动机”,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仍保持着高度的镇静与好奇,只见蓝猫伸手点在了其中一个光标上,上面写着:123蓝星议会。

所有光标都虚化了,形成一道眩目白光,就在一眨眼之间又恢复如初。然后,我的大脑又在一瞬间进入空白状态,再次清醒时,我们几人又身处在这神奇机器之外。我环视了一周,四面的景物确实已是境况全非。我们到了另一个地点。我不知道这一瞬间我们穿越了多远的距离,探询的目光瞧了瞧冯谦,后者撇着嘴耸了耸肩。

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幢宏伟的圆形建筑,形态有些类似于福建的土楼,只是多了一个拱形的穹顶。这里就是蓝星的议会大楼了。我们三个地球人跟着星海和蓝猫进了它的大门,门廊间覆盖了一道光幕,我们穿过的时候并无什么异常,只是小腹处的晶体又在突突颤动。穿过门廊就进入了议会大厅。

这里议会大厅和地球上的人类开会的地方完全不同,它没有一张桌椅,几百号面容生硬的人悬空盘坐在空气之上,分为两个方阵。我看见蓝猫和星海的身体升腾而起,分别归位到两个阵营第一排某个空缺的位置。我猜测,这两个阵营分别代表了蓝星中「蓝」和「星」两大族群,而且根据蓝猫和星海的座次来看,他们在所属的阵营中的地位并不低。这样一个会议厅,恢弘而肃穆,每一个人都盘坐虚空,我仰视着他们,忽然产生了一个联想。传说中的佛祖讲经的大雷音寺也就是这么一番景象吧,只是他们的身下没有有形的莲台,而我也不是朝圣的唐僧。眼前所见的这些人并不是太诡奇,而我冥冥中感觉到东西才是最恐怖的,我总感觉到这里有一个无处不在的人,他能够全方位的看到我,听到我,甚至感应到了我对他的感应。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果然,我的感觉是正确的,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人到齐了,开始吧。”

他的声音平静匀和,奇怪的是音调音色几乎和我一模一样。我虽然纳闷,却很快找到了理由。这声音是通过脑电波传输给我的,本身是一段没有形质的信号,我的大脑读取它时构建了具体的声音,其实是以自己的语言为模版的。这种情况在科幻小说中屡见不鲜,但是亲身经历时的感觉又另当别论了。

他说:“合体计划你们同意吗?”

蓝阵营的人几乎齐声说:“同意!”

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声调如出一辙,音量也完全相同,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而像是几百台机器在同时轰鸣,几乎达到共振的频率,我的耳膜都感到为之发颤。

这时,来自反方的声音出现了,星阵营的人表达反对意见。有的人窃窃私议,有的人激昂陈情。星海的话语响起时,星阵营嘈杂声才沉寂下去,我不禁对他另眼相看。

“我依然反对!”星海平静的说:“我们不能人为的改变自身属性,以技术的手段并不能创造出自然的情感,技术只能制造出机器。千百年来我们已经脱离了人之天性,这不正是科学改造的弊端吗?我们怎能再用错误的方式去寻求正确的方向?”他加重了语气又说:“正确的方式是放缓科技升级的速度,或者促进科学的人性化。我们应该用学习的方法,用意念的回归,去找回我们的情感,去使我们的人格返璞归真!”

星海发言完毕,星阵营掌声雷动,人人脸上泛起荣光。

蓝阵营同仇敌忾:“反对!”

他们虽无论点,却立场鲜明。我的耳膜再次震颤,如受芒刺。我注意到包括蓝猫在内几位蓝氏人物并没有发言,他们就像这组机器中固障的齿轮,显得有些特别。反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固障的齿轮,而是变流电阻,这组机器中的电流是通过他们来输入或输出的,他们控制了这个阵营运行的电压流量。

他们在沉默,刻板的面部线条纹丝不动,气氛忽然在他们的沉默中降至了冰点,整个会议厅瞬间宛如冰川般死寂。我看见星海严肃的面孔上,两道浓厚的眉毛皱了一下。他显然知道,极冷的气氛崩解后,将是酷热的能量在喷薄。冰川终于被撕裂了,有人说话了。

“自从九鼎文明毁灭以来,人类种族的发展各走殊途,地球遗民中遁地的一脉不见天日,像老鼠一样习惯了洞穴,他们根本不算是人。潜海的一脉隐匿幽暗的深渊,基因已经变异长出了鱼类的特症,他们也丧失了曾经作为人类的优质。从月球上返回的基因种子进化出的现代地球人类,不过是各种由低级动物繁衍的杂种,虽然他们已经进化出了新的文明,但是仍是那么低级。他们的基因里仍传承了罪恶的种子,千百年后等待他们的还将是毁灭!”

这番话听的我瞠目结舌,怒气塞胸,但在眼下所处的气氛中却不敢发作,只好任他诽辱狂吠。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家伙,实在记不住他的面目,他长得就像一尊拙劣工匠塑造的木偶泥雕,毫无风采神韵。事实上蓝氏的人皆如此,长的千篇一律,活脱脱的一群伪劣兵马俑。幸好他尚有特点,头发是圆滚滚的造型,疏而粗硬,一根根的扎在头皮里,像个大刺猬。他无疑是蓝氏的成员,我便称呼他为蓝刺猬。

蓝刺猬像一台大放厥词的音箱,不停的播放出恼人的声音,我想关都关不掉,任它钻进耳中。他说:“我们摘取他们的感性的情感,是为了他们在末日来临时,不为自己的卑鄙历史感到悲哀。届时他们如同禽兽,弱肉强食,存亡于否就看天意!而我们有先进的科学,强大的身体,借助他们的感性和我们的理性相结合,将会创造出更完美的人类!所以合体计划势在必行!”

蓝氏阵营又异口同声的说:“同意。”我不失先见之明的捂住了耳朵。

“创造更完美的人类?”星海冷冷一笑:“如此完美的你们,你们所缺失的东西,不正是你们所创造的吗?”

蓝猫发言了:“创造没有止境。”

“悲哀啊,悲哀!拿自己做实验品是多么悲哀的行为!”星海心情有些激动。

蓝猫说:“我们没有悲哀,所以要去创造。”

“你们自认为理性,认为地球人罪恶愚昧,难道忘了九鼎文明灭亡的原因吗?”星海争辩说:“蓝星的先民,曾以正义为由覆灭了地球,放逐了同类,不就是因为地球人贪焚而自私吗?如今蓝星与地球各处宇宙两端,互无侵犯,地球人的科技根本无法发现并威胁我们,你们却为了改造自己的需要,而去掠夺地球人的生命价值,这不是贪婪吗?不是自私吗?这是最大的罪恶!”

星海叹了一口声,对虚空里的隐者说:“曾经的反战者,以战争消灭了战争,说是消灭罪恶,现在却罪恶的要去发动战争。我们跨越亿万斯年的时空,迁居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重蹈被我们所消灭的同胞的覆辙吗?”

虚空中一片沉寂,我的心里一片沉寂。脑海中的声音慢慢响起,似有些叹息:“我从九鼎文明覆灭至今,肉体早已湮灭,精神不死不灭,时间对我没有价值,情感对我没有意义,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只是时空里的看客。我看到了地球的变迁,看到了蓝星的升级,看到了自然的事物发展到改变了本质,看到了改变了本质的事物又形成自然,未知的世界却是我所看不见的。”

这一段话在我脑海萦绕而散的时候,这位虚空中的隐士似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他仿佛无所存在,又无所不在。

这似乎是一个没有定论的会议,而定论似乎又已经存在于两个阵营之中,只是缺乏一个仲裁者。我听明白了议题的内涵,自然认同星氏的立场,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站在地上仰视这些高高在的蓝星人,破口就骂:“要亡人类,我去你妹!”

蓝猫朝我看望了过来,生硬的咧了咧嘴,眼睛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忽然闪出一道幽光。

我的身体像遭遇电击一样,神智突然模糊了,在晕倒之前又听到了一阵机器嗡鸣般的声音钻进耳朵。

“嘿嘿,拿你实验!”

第八章 我自杀了

我的眼皮沉重的耷拉着,能看见微弱的光影,却无法完全张开。我躺在一台设备上,全身酸软无力,身体被规规矩矩的摆正放着,感觉就像一头待宰的羔羊。

眼前光影交错,几个灰白的人影在我周围晃动,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对话。

“打开测波仪,给他戴上测盔!”

我的头颅被人轻微抬起,套上一个头盔似的东西。我想反抗身体却不受意识的支配,动弹不了,想喊,喉咙里像是灌了铅。

“这些外星人想对我做什么?”不安的感觉在我心中浮起,恐惧浸袭全身。

忽然听到“叮”得一声轻响,我感到头皮一阵酥麻,紧接着天灵盖、后脑勺、前额,左右太阳穴这几处地方,像是被扎入了针灸一样轻微刺痛。

“进行脑波干扰,释放他的情绪!”

听到这一声指令后,我感到有一股热流从头盔传入头皮,脑海涌出了无数的记忆片段,快放似的闪现。更要命的是伴着这些记忆片段的闪现,我的情绪受到极大的影响,喜怒哀乐不能自抑。躺在机器上的我,当脑海中出现欢乐的记忆时哈哈大笑,虽然笑不出声音,脸上的肌肉却在不停的抽动。当脑海中出现悲伤的记忆时则泪流不止,当脑海中涌现悲愤的记忆时则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当悲哀的事件在大脑里回放时,我又眉头紧蹙,神情低落。

此时的我,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但是我的神智并没有完全丧失,我依然有独立的意识存在,我的情绪依然有着不受干扰和操控的一部分。我要表现它们,我决不能忍受这种任人鱼肉的情况。

我很害怕,我很愤怒,我在惊惧中尝试凝聚我的愤怒,我要用意念去控制我的身体,我要反抗他们对我的控制。我竭力的去握紧我的拳头,我要动弹,我要暴发。

“加大磁场力,开始吸取他意识力!”有人下指令说。

“不!我操你妈,放开我!”我一声暴吼,终于可以发声了。我的拳头已经握住,躯体突然动弹,从设备上跳了起来。

“加大磁场力!快!”我看见蓝猫喊了一句,有人就在一台全息电脑上点下一个按键。

我用手拔下头的头盔,重重的摔到地上。两个身穿银灰色静电服的蓝星人冲了过来,他们想要按住我,我不停的挣扎。

忽然脑海中有人说话,是会议厅里那个神秘的虚空隐士的声音,他说:“这是一个神奇星球,意念可以创造奇迹!”

我一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

我凝神一想,手里果然多一把手枪,“呯呯”对着那两个蓝星人就胡乱开了两枪。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居然完好无损,连火星都没冒一个,就坠到了地上。我发现这些人竟不是血肉之驱,一下便慌了神。所幸这些人似乎也未料想到这个变故,一时也忘了进攻我。

我跳下刚才躺在上面的设备,看了一眼所在的环境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封闭的实验舱,有许多高极的设备,正中间一个全息投影的屏幕,上面跳动着我看不懂的数据。蓝猫和蓝刺猬站在我身前,实验舱里还有四五个身穿静电服的工作人员。

我抬手用枪指着蓝猫,大喝一声:“不许动,不然开枪了!”

蓝猫咧了咧嘴说:“你的枪呢?”

我一瞧,才发现一经分神,手里的枪已经消失不见。赶紧凝神幻想,果然又握在手中。

“人类的手枪伤不了我,”蓝猫说:“蓝族人的身体经过改造,嘿嘿,以你们的话说是金刚不坏之身!”

我相信他的话,他们这些外星人对我们人类而言太强大了,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我的身体已经紧张的发抖,感觉自己冷汗都要流出来了,我根本没有对抗他们的砝码。

我能做的仅仅是拖延时间,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愿意让他们剥夺我的情感,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沦为他们实验的牺牲品。我作为人类,情感是我区别于其它生物的生命价值。

“为什么拿我做实验?”我不甘心的问。

“你是我们选定的实验目标。”蓝猫说:“我们经常造访地球,接触过一部分地球人类,在一些人类的身体里植入了信息记录晶体,用以研究你们的生理构造和监控生理变化。我们在地球的北极冰川里建设了基地,晶体所记录的信息会传输到基地的数据中心进行分析,然后再将信息档案传回蓝星。在‘合体计划’准备实施的时候,部分的晶体受植者会成为该计划的临床实验品。”

自从多年前似梦非梦的那段经历发生后,我总能感觉到小腹里那个不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东西存在,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知道了它的来头。

我不解的问蓝猫:“为什么我会被选中?”

蓝猫说:“我们选定的实验品需要有很强的心灵感应能力,他必须能看到我们的存在。你大概知道有一个叫孟照国的人,当年我们蓝星的科研组飞临凤凰山的时候,他们一行人之中只有他看到了我们的存在,这说明他的大脑有过人的感应能力,所以被我们选为了研究对象。不过当时的研究组是愚蠢的,居然让蓝星的女性与地球男*合,这种与劣质人类杂交的方式怎么能创造出优质的人类?”

“孟照国是因为看见了你们而被选为实验品,而我又为什么会被你们选中?”我说:“在你们去侵犯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外星人的真实存在。”

蓝刺猬解释说:“宇宙中有不同的纬度,高级文明对宇宙有更多的认识,而地球这种低级文明对宇宙的认知是有限的。但是宇宙是一种能量场,生命的意识也是一种能量场,某些特殊的时空弯曲下,能量场的信息会发生逃离,从而脱离它原有的纬度,被另一个纬度里的能量场所接收。人类的梦境,就是人类的意识作为一种能量场对其它纬度信息的接收。你在地球上的职业是一名优秀的幻想作家,描写过许多超现实的末日景象,灵感都来源于梦境。但是作为地球人的你不知道,你梦境里的幻象其实是其它时空的真实历史。这是你超人般的感知力!而且你的人生经历很精彩,所以情感很丰富,我们从晶体里记录的信息得知,你的右脑比一般的地球人更为发达,具备超常的感性思维,这正是我们蓝族所缺失的东西,你是最好的‘情感供体’!”

我呵呵冷笑:“你们认为我愿意做你们的供体?”

蓝猫说:“你别无选择!”

“是吗?”我调转枪头,指着自己的脑袋,“砰”的一声响,子弹飞了出来。

就像无数次梦见的经历一样,当子弹进入我的身体时,一种灼热的感觉撕裂了我的灵魂,全身每一个细胞分子如同被大风吹散的沙丘一样,迅速萎靡。我的身体渐渐虚弱,开始与我意识剥离,我死了。

我无法捍卫自己生的价值,便要掌控自己死的自由。

像蓝刺猬这样一个缺乏情感的人,似乎也有了震惊的情绪,我身躯倒在了他扩张的瞳孔里。

蓝猫咧嘴笑了笑,机械的脸庞上似乎也有点意味深长的神情。他转头对蓝刺猬说:“他还是选择了合体!”

第九章 莲藕造人

我的意识仍存在于这个实验舱中,没有肉体的承载它似乎虚弱不堪,空气几乎都能将我融化,而我的视野却从未如此开阔,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封闭空间的一切事物。

两个穿静电服的蓝星人将我的尸体抬到了一个平台上,其中一个蓝星人用激光刀切开了小腹处的皮肉组织,用一块类似磁石性能的工具将里头的晶片取了出来。

蓝猫举起了一把形式奇特的枪,对准我的尸体射出了一道白光,尸体的分子结构迅速瓦解,一瞬间消失无物。

蓝猫咧嘴笑了。

全息屏幕上出现了影像,显示的是蓝星会议大厅。蓝族的议员都已不见,星族的议员依旧稳坐空中,只是他们每一个的身后都飘着一个白色半透明的影子。这些影子没有具体的面目,却有人的大体轮廓,它们的双手扼住星族议员的脖子,控制住了所有人。

蓝刺猬面对着屏幕,机械的声音响起,说:“白影武士,放掉星海、星河、星石,其他人送进修罗狱!”

屏幕里,星海、星河、星石三人身后的白影武士消失不见。屏幕也随之消失。

实验舱的门打开了,几个蓝星人相继离开,只有我的意识像不散的冤魂独自零落在这里,死寂的环境里能听见时间流淌的声音。

过了整整三分钟,实验舱的舱的门再次打开了,星海出现了。他问:“你还在吗?”

“我还在。”

我想回答,可是做为一团虚无意识已经不具备语言的能力。星海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否听见了我的回答。

一只蓝色的只有巴掌大的小猫闪电般窜了进来,当它冲向我时,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堆被撞散的氤氲,几乎要消失了。

我并没有消失。

虽然我的意识在一瞬间仿佛是被投入大型加速器里的粒子,在空间里快速被抽离,但是很快又聚集在了一起,而且还附着在了这只猫的身上。空气于我不再是禁锢,但我却被这只猫所挟裹。

当我只剩下一团意识时,精神缺乏人体代谢所产生的能量供养,思维的运动似乎无力为继,感官闭塞而麻木。

也就是说,我对所有事物的感觉没有那真切了,一切对我而言仿佛可有可无,包括这一团仅存的意识,因为我己经丧失了生命体所应该具备的某种支配自我的能力。

我就像一缕风,一朵云,一块石头,一片落叶,虽然存在,却没有存在的必然价值。我的情感已经静止,所看见的变故竟然不能令我产生七情六欲。

小猫扭过头冲星海“喵”了一声,就带头蹿了出去,星海迈开步子跟在后面。

外面已经是夜晚,繁星点点,夜空清澈而静谧。城市远方的轮廓中升起了七个银色的光点,在空中停止了一瞬间,然后消失了。

星海伫足望去,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喃喃自语:“地球,末日到了!”

随即,他加快到步伐,一人一猫的背影越跑越远。

他脚步停止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宛如仙境地方。

这是一处海湾,弧线型的沙滩呈彩虹色,每一粒沙子都像一颗颗会发光的微生物,铺展成了一幅巨大的色调柔和的光谱。沙滩上长了许多类似珊瑚形状的彩色植物,一些体型优雅的长着粉红色羽毛的鸟类,安静的伫立在海滩中彩色的礁石上。海水也是彩色的,像是各种颜料混合后刷在一块浩瀚无边的透明画布上。

星海视野的尽头,在沙滩的左侧远方,是一座海拔几百米高的浅褐色的石头山。它没有突兀的棱角,线条流畅,伸向海面的一端,隆起的形状是一只俯看大海的巨猫。

一艘银色的挂着白帆的小船,从山下驶向这边,速度很快,转眼间停在了滩头。蓝色的小猫率先跳了上去,紧跟星海也走了上去,随后无人驾驶的小船又自动启航。它的速度均匀而快,完成从始点到终点的航程,就像是有人在地图上的两点间,画了一道直线那么简单。

小船驶到了山崖下停止了。山壁上出现一道光幕,泛着白色的光,扫描了一下船上的人物,三秒钟后,我们就像被抽离了一般,瞬间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一座空旷的山洞,四壁的岩层里长出了许多不知名的翡翠色叶茎的白花,在夜它的花瓣能发光,使这里无灯自明。山洞的一面墙上有一个大洞,上下生长着十几柱乳白色牙状的钟乳石,有稀疏的星光透进来,远望过去还能看见彩色的海。

山间的中间有一个清澈的池子,水面上漂着几片嫩翠色的荷叶,几株彩色的莲花生长在旁边,修长的身姿在微微摇曳。这种莲花很奇怪,七片花瓣,每一瓣有一种颜色,像彩虹一样色彩鲜明。池边站着一个女人,乌黑的长发垂云般飘散着,浅蓝色吊带长裙,像薄雾一样笼罩着她轻盈婀娜的身姿,香肩半露,纤臂如荑,肌肤洁白如雪。

她的背影很安静,听到有人来了之后,缓缓的回过身子,轻浅的笑了一下。

我幸亏只剩了一个意识,如果还有血肉之躯,可能禁不住心跳。她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丘比特之箭”。

蓝色的小猫“喵”了一声,跃向那个女子,我感到一种抽离感袭来,便脱离了这只小猫的束缚。而这只小猫化为一缕蓝光,又印在了女子的胸口上,隐隐约约看上去,栩栩如生。

“他来了!”星海微微一笑。

“接下来怎么办?”女子很轻淡的问。

“蓝猫他们肯定认为我们会给许一换一副仿生的机械躯体,但我不打算这么做,我不太喜欢把人变成机器人!”

“哦,那你怎么打算?”

星海指了指池子里莲花说:“喏,用它造一副躯体!”

女子微微蹙眉说:“分子编程技术不太成熟,也许会失败!”

“不会失败!”星海很肯定的说:“我之前在信息处留意过关于他的档案,资料上说他的意识能量体很强大,属于「超神等级」,即使手术失败了,他的意识也不会消失!如果不行,再退而求其次,把他变成机器人类吧!”

“好吧。可是他的肉体已经毁了,你有他的基因编码吗?”

“有。在地球的时候,我悄悄在车上收拾了一根他的头发。”

女子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星海忽然跳进了池子,潜入水中,等他浮出水面的时候,两只手中捧着一支两米长白藕,这藕很奇怪,通体无节。

星海全身湿辘辘,忽然间又干了,再次印证这是一个奇异的星球。

星海笑了笑,调侃说:“兄弟,听说过哪吒的故事吧?你就是哪吒!”

我无法回答。

“走吧!”女子催促说。

她忽然摊开左掌,似乎有一个小磁场由此展开,我的意识被吸了进去,收缩成一个点,被攥在了她的手心。

她们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山洞,带着我的意识。

接下来我又将面临什么情况呢?

第十章 人体重塑

蓝星高能物理研究基地。

胸口纹着一只猫的女子将我的一根头发放入检测设备中,所连接的超级电脑开始运算,1分18秒后,dna信息提取完毕,并且进行优化处理,随后被导入一个传输器中等待指令。

基地另一端,深埋地下达二百米的粒子对撞机实验舱内,二米长的奇异莲藕在高能爆炸的作用力下,被分解成无数个超弦。这些超弦被捕捉后传输到重组设备中,又合成了新的夸克,再编码组合成分子。

超级电脑通过dna所分析出的我的人体分子结构代码,被以指令的形传达给分子重组设备。设备中制造的分子按照指令的代码序列开始重组,同时导入dna中的遗传因子,聚合成了一个巨有生命特征的人工物质。这就是他们为制造的身体。

这副新的身体的外型和我以前的身体一模一样,而且看起来更年轻,这是基因优化的结果。

基地的数据控制中心,全息光拟屏幕上显示着这副人造身体各项人体指标。心电频率正常,脑电波频率为零。随后,它被运送到另一个实验室中,悬浮在一台激光放射器下方。

此时,我的意识已被收纳在一个密封的容器中,除了“我”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也许就像置身于黑洞的蚂蚁。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引力袭来,我连最后一点知觉都消失了。

一道强光打向悬浮的躯体,比闪电的速度更快,整个室验室都在一瞬间湮灭在闪光里。

我的意识很快觉醒了,并且感到异常的自由与畅快。我的手指条件反射的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皮,光影瞬间反馈到我的视觉神经,再传到大脑,一切是那么真实。

是的,我复活了。

我的心情无比的愉悦,死而复生像是一场灵魂的解放,也许脑电波正处于一种异常活跃的状态,我感到精神亢奋。

星海和那个女子正站在我身前,我冲过去就搂紧了女子的脖子,猛烈的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口,她没有反抗。我转身又要吻星海,他赶紧跳开了,指了指我的身体,挑了一下眉头。

我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看了看自己赤条条的样子,顿时一阵尴尬。

女子冷淡的看着,倒也不回避,忽然一挥手,我只觉得身上一紧,竟多了一身衣服。

我惊讶的看着她,讷讷的说不出话,半天才脱口说:“谢谢仙女!”

女子冷淡的说:“我不是什么仙女,我叫星雅。”

“哦,星雅。我叫许一。”我想了想又说:“谢谢你两次救我!”

她不再理我,转身对星海说:“他不属于蓝星,哥,送他回地球吧!”

星海点头说:“好。”

我有些莫名的失落,却又没有理由拒绝,黯然低头。

正在这时候,星河跑了过来,语气很急促的说:“修罗狱已设定发射时间,一个小时后飞狱启动,一百七十八位星族长老即将被发配洪荒星系!”

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另外,七大太空舰队,五大影子军团,已经全部开赴地球!”

星海脸色一沉,神色很严肃的说:“先去修罗山监狱救人,然后再阻止他们侵略地球的计划!”

“带上我吧!”我忽然喊了一声,怕他们拒绝,赶紧又接说:“地球已陷入危险,现在送我回去,肯定又沦为蓝猫他们的小白鼠!”

我目光渴望的看着他们。

星雅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的意味问我,“你不怕我们也把你当成小白鼠?”

我很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你救我活,就不会害我死!”

她微微一怔,樱唇微启,想说什么,却又撇了撇嘴,最后流露出一丝很清浅的笑。

我心中一动,双目闪动着光亮,微笑的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

“好。”她轻轻的应允了一声。

“快走吧!”星河催促了一声。

一声锐啸,星河启动了飞行器,载着我们以音速在夜空中飞行。飞行器的空间并不大,只有双排座,外型像一个大熨斗。

星海坐在副驾上,我和星雅并排坐在后座。飞行器速度虽快,正常行驶时却很平稳,坐在里头感受不到一点动静。玻璃做了特殊的光学处理,望向窗外,夜空是一幅缓缓流动的画卷。

星雅是个很安静女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眼角的余光偶尔瞥见她。她的秀眉如烟,双瞳若水,凝视着若有若无之处,不掠一缕秋波。我百无聊赖,便放眼闲望下方的城市,映入眼帘的景象,使我顿生惊讶。

城市灯火通明,每一栋建筑物都莹莹发光,高空鸟瞰之下的城市轮廓,构成一幅极具数学美感的几何图形。这使我直接联想到了地球上那些神秘的,一直以来被贴上外星文明标签的麦田圈。毫无疑问,蓝星城市的布局,地球上受电磁干扰的电视图像中的几何图案,以及出现在世界各地的麦田圈,这些都是代表了某种高级文明的图腾。

星雅忽然转过头对我说:“等会儿可能会发生战斗,你戴上这个防身!”

她用右手用力按了一下左手手腕上一个透明的手环,手环自动开启,变成了半环形的物体,取下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量了一下,看不出它是什么材质,然后放到左手手腕上,试着向下压了压,它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手环。我抬手瞧了瞧,没看到接口的地方,完整的天衣无缝。

“这是什么东西?”我惊讶的问。

她想了想说:“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超级手机,或者智能穿戴设备。”

“怎么使用?”

“你自己试试!”

“需要密码吗?”

“不需要!”

“噢”,我点了点头。抬起左手腕,用右手食指在手环的透明曲面上划了一下,一道浅色的光顺着指尖划动的方向,在手环里流动成了一个光圈。

我试着又触摸了一下手环,一道光幕射了出来,上面出现了一个飞鸟的图案和“飞行”两个字。我点了一下图案,忽然感到身体轻飘飘的从座位上浮了起来,惊诧之下不禁手足挥动起来。一动之下,身体更是蹭蹭的往上蹿,“嘭”的一声撞到了飞行器的顶蓬,顿时七晕八素,满眼金星。

星海听到声音,回头瞧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

“我信了你的邪!”我随口说了一句。

“对不起,指令无法识别,请重新输入!”一个女声响起。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星雅,脑袋顶在飞行器舱板上耷拉着,身体像一个吊死鬼,只能斜着眼看她。

她并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扬起,脸上挂着很好看的笑容。

我微微一愣,才回过神来。悻悻的对着手环喊了一句:“我可以下来了吗?”手环识别了我的意思,作用力向下,我又落到了座椅上。

我将目光投向星雅,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流。她眼波流转了一下,微微撅嘴,扭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哟呵,还挻智能!”我盯着手环问:“还有啥功能呀?”

手环接收语音指令后,菜单光幕一帧帧切换,显示它的功能很强大。近乎是一款无所不能的产品。

对于得到这样一款神器,我并没有表现的大喜过望。我的生涯中曾经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知道仼何事物都有它的局限性。这个手环虽然神奇,但对于整个存在着无限可能的世界而言,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我将光幕切换到“位置”项,提问:“这里的具体位置,离地球多远?”

电子女声回答:“天马星系蓝星第八十五区修罗山山脉距监狱三十二公里处,距地球十亿光年。”

夜空下,飞行器已经驶离了蓝星人的生活区和工业区,到达了像是文明不曾征服的地区。暗褐色的群山耸峙在荒野之中,山势狰狞的像一群蛰伏在天地间的怪兽。巨大的火山口喷薄着冲天的热焰,像是怪兽的怒吼,似乎要将这一片荒芜的地区吞噬。

飞行器开始渐速,朝着一处山谷里的盆地俯冲,忽然间凄厉的警报声在夜空中呼啸,一道巨烈的强光从地面扫射上来,驾驶舱瞬间出现盲区。

雷达发出来自地面武装的警告:“无授权人员,请离开此地!”

第十一章 活了几十万年的生命

“去你妈的!议员都被囚禁了,还谈什么授权?蓝星五百年没发生内战了,今天就创造历史吧!”

星河大喊一声,按下驾驶舱仪表盘上的一个控制按钮,开启飞行器的电磁干扰系统,一道炽烈的强光笼罩地面,来自地面塔台的探照器灯光刹那间熄灭,语音警告讯号像是被扼断了的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操作杆向下压,飞行器继续俯冲,迫降在山谷的平台上。舱门开启,星河率先跳了下去,我们三个人紧跟其后。

“拿着!”星海扔给我一把形式奇特的手枪,低喝:“准备战斗!”

星雅的枪已在手,一袭蓝裙像变魔术一般,忽然换成了一身黑色的紧身劲装,显得十分飒爽干练。她略一回头对我说:“开启手环的防御甲,蓝星上的枪械发射的是反物质能量!”

听她一说,我内心惊骇不已。依地球现阶段的科技水平,虽然能捕获反物质,却远未达到开发使用的地步,但我却知道反物质的厉害。反物质能和正物质相互抵消,而人类的身体由正物质分子构成,如果被反物质枪射中足以灰飞烟灭。

我不敢马虎,赶紧开启手环的“防御甲”功能,一层柔和的蓝光覆盖住我的体表。“你呢?你把手环给了我,你不会有事吗?”

“蓝星科技高度发达,我们一出生便会面临各种生化与物理危机,所以体内植入了一种的特殊基因,作为抵抗危险的抗体。”她解释说:“就像你们一出生就打了疫苗,用以抵抗病源体。蓝星的大部分常规武器对本星球人类产生不了致命伤害,对你们地球生物可不一样了!”

我惊愕的无话可说,心想,蓝星人有这么致命的武器,征服地球岂不是轻而易举!

正思忖间,几十条红色的影子忽然凭空出现在我们四周,飘如鬼魅,游游荡荡的向我们围了过来。这也是影子武士的一类,被称为红影武士。

星河抬枪就打,枪声“噼啪”作响,像电流爆炸的声音,这声音很提神,我不禁心神为之一振。只见强光线射击处,一名红影武士幻灭于无形。

我是一个射击运动爱好者,颇擅使枪械,虽然反物质枪构造与地球上的火枪完全不同,但操作方式基本相同,我用起来倒也十分顺手。我身形游移,枪口所指,连诛数名红影武士。眼角余光趁机一瞥,只见星雅的身影如翩翩惊鸿,挥洒之间连发了六七枪,一枪消灭一个红影武士,绝不落空。其速度之快,身手之敏捷,可谓不逊须眉。

顿时,枪声大作,如骤雨雷霆之势,红影武士被消灭半数,可它们的进攻速度却不滞反增,忽然以一种瞬间移动的运动方式,扑天遁地,四面八方的围拢过来。

星雅提醒说:“这是气态机器人,它们只有特定的程序思维,都是战斗中的敢死队。小心点!”

“好,知——”

我话未说完,只觉得喉咙一紧,一个红影武士从背后扼着了我的脖子,一股强压透进我的气管,硬生生的迫住着了我要发出的声音。我几乎透不过来,下意识去抠它的手,却触之如无物。危急时刻,我拿枪的右手抬起来向后弯曲,枪口指向自己的背后开了一枪,颈部的压力才瞬间消失,喉咙里的一口气徐徐吐出,呜咽呜咽。

我再也不敢大意,以自己的身体为圆心,临八面来敌,一枪毙之。

终于,四下再无红影武士,四人皆松了一口气。放眼望去,山谷西侧,峭壁千尺,下方有一个高阔的拱形入口,乌闪闪的金属门紧闭,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只体态庞大的巨猫塑像,样子十分狰狞,眼窝是两个镂空的大窟窿,里头燃着绿幽幽的火焰。

星海三人已向那边走去,我才一挪步,忽然脚脖子像是被东西钳住了,低头一下,登时一惊。

还有一只?只见一双腥红的手臂从地下突兀的伸了出来,拉住我的双脚,我举枪便要打,身体才微微一弯曲,意识竟有些滞涩,愣在那里半天没动。

星河回头看着我,问了一句:“你怎么啦?”

我竟无法回答,像个失神的傻子。

前面三人又回到我身旁,看到眼前一幕,齐唰唰的举枪指着地面,却很奇怪的僵住了。

星雅最先恢复神智,放下了枪,转身又走了。

那双猩红的手臂慢慢向上突起,脑袋露了出来,紧接着双肩耸动着,上半身也从地上冒了出来,再接着整个身体也从地底完全蹿出。

星海、星河和我几乎同时觉醒,我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错愕,之所以称其为东西,是因为我不确定其是否为人。眼前这个东西虽然像红影武士,但比它更具象化,不仅仅是一个人形轮廓,而且幻化出了面目、衣饰、发型,甚至是神情。而且他显然有着强大的意识,甚至足以干扰我们的脑波。

这个三维的影子满脸沟壑,看起来已然极老朽,枯发素鬏,身穿宽袖斜襟的长袍,颇有古意。只是这影子猩红妖冶,不论如何都透着邪气,我对他仍怀警惕之心。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似的,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身体的光彩渐变,颜色越来越浅,终于变成了一个素白的光影,使人瞧着竟有些道骨仙风。

“你是谁?”我语气不善的质问,但持枪的手却垂下了。

他目光疏懒的扫了我们一眼,莞尔一笑,说:“你们猜呀!”他的声音苍老而悠远,语气不急不徐,仿佛是来自很远处的风。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我脑海中有另一句话响起,以自己的声音呈现:“只有姑娘知道我了吗?”

这两句话几乎同频传达至我的听觉神经,叠加在一起,使人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出现了幻听一般。但我知道这不是幻听,前一句是他的口语,后一句是受他脑电波干扰的结果。这个老头极不简单,可以一念二用,说明对自己意识的控制达到了化境,我已经猜到他是谁。

星海目光中出现一丝惊讶之色,想必他也知道了这个老头的身份,讶然问:“莫非?”

“好几百年,已无人问津我的姓名了,都只道我是时空隐者。”老人缓缓说:“其实我有姓名。”

星河一阵惊谔,脱口说:“您是星族的先贤,姓星,名空,字太极,是蓝星有史以来唯一位九鼎文明的遗民,唯一位亘古不灭者!”

“星太极?”我不禁哈哈一笑说:“心太急怎么能熬得过这时间的囚牢啊!”

星海与星河想必都认此人为祖宗,听到我这无礼的话,双双横眉冷眼的瞪着我。却听星太极淡淡一笑说:“千年王八万年龟,小哥,你看我是什么呀?”

“哈哈,神龟!”我见他如此洒脱,更是出言不忌。

星太极仰目夜穹,似乎神游了片刻,才喃喃的说:“是忍者神龟呀!时间是寂寞的,活的越久越寂寞,需要忍耐呀!”

他活了这么久,本身就是一条漫长的生命维度,心境之高深莫测实非我所能理解,所以就不再妄然诽议于他了。

星海问星太极:“您怎么寄居气体机器之躯呢?”

星太极说:“这样你们就能看见了!”

“您就为了让我们看见你?”

“非也。我是想跟着你们玩。”

“玩?”

“回访故乡。几十万年了,我不曾回去过!”

“地球?”

“地球!”

星海沉默了片刻,略有疑虑,忽然问:“您怎么看蓝族的合体计划呢?”

星太极意味深长的说:“历史有轮回的规律,任何事物终究不会一成不变。”

星海说:“您是星族的人……”

星太极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星海,微微一笑,悠悠的说:“我见过了沧海桑田,对什么都看淡了。世界属于你们年轻人,我已是宇宙孤魂,不问兴亡事……”

他忽然又补了一句:“这是猫的世界!”

“猫?”星海低吟了一句,似乎在揣度这句话的含意,脸色微微一寒,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

我不禁心头一凛。猫的世界,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它简直像是一个神秘的谶语,总令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什么是猫的世界?”我不解的问。

星太极神秘的一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第十二章 第三只眼

通往修罗监狱内部的金属门缓缓开启,我们一行人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应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门启之后,未见伏敌。一条幽黑的隧道深不见底,斜斜的向地心延伸而去。

星河的手腕上也配戴了一只智能手环,打开了照明功能,他整个身体发出光亮,像一支移动二极管。我借着光亮瞧去,隧道两侧的岩层上有影影绰绰的古怪图像在浮动,乍看之下以为是我们一行五人的影子,仔细一看才发现大有猫腻。这些古怪的图像仿似是各种动物化石的拓片,投影在岩石的结构层之中,隐约可见斑驳的迹象。有些似乎还是活的,奇形怪状的阴影在石质中蠢蠢欲动。不知道是否心理在作怪,我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从周围逼仄而来,诡异的令人心里发毛。愈往隧道深处走,这种感觉越强烈,沉闷的空气中竟有微弱的怪声入耳,像昆虫的窸窣,像鸟类的凄鸣,像野兽的嘶嚎,杂乱无序而又乱人心弦。

我皱了皱眉,恼声恼气的问:“这里是不是有鬼?”

星河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哦”了一声说:“应该有吧!这是蓝星上唯一的一座监狱,几万年里应该死过一些生命!”

我指了指两边的岩层问:“这些东西是什么?”

星河解释说:“这些东西是被俘获的外星生物,它们被溶进了石头中。有些已经死了,或许有些还活着。”

“它们是你们的实验材料?”

星河沉默了一下说:“是的……但准确的说,是蓝族人捕获的星际猎物,他们热衷于生物实验。”

他怕我不能理解,继续解释说:“蓝星文明分为两大体系,蓝族主导科技,星族主导文化。蓝族人与生俱来就具备科学意识,喜欢创造科技进步,并且不断的用技术手段改造生存环境与自身体质,科学已经成了他们族群的遗传性。蓝星上的大部分科学家、技术人员,都是蓝族。他们几乎操控了我们这颗星球的技术资源。而我们星族人反对科学至上主义,倡导回归文化,回归天性,喜欢研究哲学范畴的东西。他们是技术流,我们意识流,两派之间泾渭分明。”

“你们的社会分工挺明确!”我问了一个很实质的问题:“在这样固定的社会形态里,两派谁更强势?”

“虽然两派间各有壁垒,但关系未必全然割裂。科学家有他们的优势,哲学家亦然。社会的经营,历史的传承,甚至科学的基论,都需要哲学去支撑,所以蓝星的科技发达如此,星族仍未至边缘化!”星河说:“蓝族人通过技术手段使身体进化,虽然像机器人一样机能强大,但也产生了弊端。他们的行为方式越来越机械化,思维越来越程序化,感情也就退化了,已沦为半人半机器的生命体。天赋人性,区别于低等生物,他们创造自已,却已丢了上帝对他们的创造!所以他们才有了所谓「合体计划」,要用技术方式提取人类大脑中的情感物质,输入到自己的躯体中,从而实现所谓完美人类的改造。”

“你们星族人未曾人体改造吗?似乎也有超人之处!”我问这话的时候想到了星雅,我觉得她有某些超人的特异功能。

星河说:“有过一定的改造,但是层次很浅,不涉及人体基本构造。比如,我们优化了一些基因缺陷,使自身免于常规疾病,延缓了身体机能的衰老速度。”

星海忽然对我说:“这现在的这副身体也被我们改造过,你像我们一样会很长寿!”

我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投过去一丝感激的表情。这对于普通人或许是莫大的惊喜,可说实话,我的内心却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由于看惯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浮世绘,思想已不受缚于惊奇了。

“这么说,你们没有特异功能?”我问。

星海道:“宇宙中充满能量场,人体也有能量场,所谓特异功能是指人对环境或自身能量场一种特殊的操控方法,人的意念力足够强大时,可以影响或产生一些物质的质变或量变。地球上曾有很多具备所谓起能力的人存在,比如中国的神话时代,玛雅文明所记载的根达亚文明时代。只是意念力有一定的局限性,只有在特定的电磁环境下才能产生效率。星族人的超能力便如此,由于整个蓝星是受过技术改造的物理空间,我们星族中的部分意识力强者在蓝星这个环境具有一定的超人类能力,在地球不一定行。”

“思想与技术都是一种动能,神话与科学本质合一。”我表达了自己的见解,同时好奇的问:“地球上的创能力时代为什么突然结束了?”

星太极在回忆什么,缓缓说:“根达亚文明其实是外来者,他本不属于地球土著。他们是‘星际游牧民族’,来了,后来又走了。至于中国太古时期的所创造的神话文明,其实是一个三族共舞的时代,来自蓝星的访乡者,地心人,海底人,在地球上上演了一幕三家争鸣的大戏……”

我的思绪似乎被这位万年老叟引导到了遥远的时空,怅惘的问:“后来这场大戏如何谢幕了?”

“你相信这冥冥宇宙中有神的存在吗?”星太极的语气略带神秘。

我无法回答。

星太极的目光中似乎闪现出了某种信仰的光芒,声音略有些发颤,接着说:“神不允许人以神自居。他显示了真正的神迹,那些超能力者,就像被太阳蒸发了的水,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我有些惊讶。

“是的,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

“神是什么样子?”

“没人知道神的样子,那一天,地球的天空上伏着一只猫!”

我惊愕,无言。

“后来,蓝星人、海底人、地心人三族的超能力被自我约束,仅传皮毛。”

“后来,猫成为了蓝星人的信仰!”

我对时间长河所承载的久远往事,有一种神秘的向往。听完老爷子的叙述,心潮起伏,忽听星海嘀咕了一句:“咦?奇怪!”

他在行走之间似乎瞥见了什么异样,转过身去对着隧道右侧的岩壁仔细观摩着,啧啧称奇:“狗咬人,人咬狗!”

我一阵好奇,凑过去瞧了瞧,只见岩层中,一个人形的剪影与一只体态庞大的犬类相互梗着脖子在撕咬,但是动作的幅度很小,就像是两只被投进浆糊里的虫子在挣扎。我暗暗一惊,被困在石头中的这个人虽然只剩下一个二维的侧影,但依然被我认了出来——他是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人——陈凡。

“这个人我认识!他还活着,能救出来吗?”

星河与星海面面相觑,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却将目光投向了星雅,似乎星雅比他们的能力更强。

星雅摇了摇头:“他是被分子溶化仪打印进去的,人体分子已经和矿物分子镶嵌在了一起。也许这个人刚被封存不久,所以岩层局部的分子形态没有固化,造成了这种胶着的情况。”

我期待的目光看着她,确认的问:“没办法吗?”

星雅撅了撅嘴说:“需要很强的电磁力才能液化岩石的质量来解救他,我的意识能量还不够强!”

“噢……”我轻叹了一口气,心情略微有些黯然。这个人如果不是为了追寻我至此,也不至遭逢险厄。忽然,我想到了一点,急忙问:“老先生,你有办法吗?”

果然不出所料,星太极微微颔首,却说:“年轻人,我提醒你一句,此人似乎对你不太友好,你想好了救是不救?”

我微微一怔,这个老爷子莫非会读心?很肯定的回答他:“救!”

星太极微微一笑,神色间表示了赞许之意,说了声:“好”。身体散作了一团气,钻进了石壁中。

倾刻,一只覆满了青铜色鳞片,长有尖爪,类似于某种蜥蜴的前肢,从墙里探了出来,连接的是一只残缺的衣袖,然后出现了肩膀。从上等的羊绒面料和做工挺括的肩型来看,这是一个身着高档西式上衣的男人肩膀,只是从残缺的袖孔里却伸展出一只惨怖的肢体,实在令人吃惊。我像看着一部恐怖电影,等待着惊悚画面的出现,瞳孔在收缩,呼吸已放缓。这将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在出现?

“他被做了生物实验?”我声音冰冷而略带颤抖的问。

“不是!”星海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幕,冷静的说:“这种实验没有意义!”

“……”

“将一块透明胶布粘在纸上再撕开,会怎么?”

“重合?……”

星海点头,解释说:“这面墙上被封印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生物,它们死去留下了残骸,像一张张贴在墙上的拓片,拓片与拓片重叠,就产生了新的图形。这是一只阿尔法星系生物蜥蜴人的上肢,是蜥蜴人捕食的利器,它们最为发达的部位。”

陈凡的左边肩膀脱离了岩层之后,某种奇特生物的翅膀也被拽出了一部分,突兀的骨架清晰可见,乌黑的皮肉像一层绷紧的膜覆在上面,光亮而无羽,似巨大蝙蝠的翼。

星海像一个讲解员:“这是闪电蝠的翅膀,闪电蝠原生于海王星,因双翅带有电荷得名。”

我暗皱眉头,担忧的问:“不同物种的身体组织结合在一起有什么后果?”

“可能会排异导致丧命!也可能会共生,像蜥蜴人和闪电蝠都是很强大的物种,它们的生理组织也许会以寄生体的形式存活在人的身上。”

“那么这只眼睛呢!”

我的声音有些发涩,全身的汗毛似乎都产生了静电,确实被震惊了。眼前所见的诡异景象,饶是我见多识广,也少见多怪了。

陈凡像一个行尸一样终从岩石中爬了出来,脸上苍白无血色,眼神焕散(或许是被附体所致)。右臂被动物咬掉了一块皮肉,本已凝固的血迹,忽然又涔涔的往外直冒。左臂已面貌全非,自双肩以下的背脊间,一对狰狞的肉翅对衬的伸展,原本光鲜的西装像一块破布蔽体,形象猥琐得不堪入目。尤其可怖者,他竟多了一只眼睛——第三只眼睛!

这颗不属于他的眼睛,现在长在了他额头居中的位置,呈等边三角形,其中两个角紧捱着发际线,另一个角垂直向下,指向鼻梁,瞳子的形态是三角中最大化圆,颜色墨如浓墨。眼白充斥在眼瞳以外的地方,像三块形状规则的白色斑点。这只眼睛一直睁着,却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然竟也好似有一种深隧的魔力。

“这是天目兽的眼睛,却不仅仅是眼睛。”星海学究似的说:“它也是天目兽的神经中枢,是天目兽真正的大脑,它本身既是一个器官,也是一个有智慧的生命体。这个眼睛正处于休眠状态,有一天也许会复活!”

星太极退出了陈凡的身体,再次幻化成了一个全息影像。陈凡的意志慢慢恢复了,眼神却有些癫狂。他在蓝星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精神上大概有了一些刺激。越是骄傲之人,越是容易产生负面心理。他竟将目光第一个落在了我的身上,瞳孔收缩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不经意的嘲笑。

我看着他,却笑不出来。

他似乎看出了我眼神中的异样,表情忽然僵住了,勾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呼吸急促起来。过了片刻,勉强镇静下来又撩起自己左臂上残缺的衣袖,只见手臂一半长满鳞甲,一半白晰光滑,虽然拼接的如此完美,却怪异的令人感到触目惊心。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身体却仍在不停的发颤。

“谁救的我?”陈凡的目光从我们五人身上梭巡而过,不等我们回答,就落在了星太极身上,语速很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救那只大狗!”

星太极倒也不生气,化为一股气就钻进了石头里,须臾,一只体大如虎的不知名犬类,从石头里扑了出来。此犬极凶,张血盆大口,利齿寒光森森,一声不吠,直扑陈凡。

陈凡是警界精英,身手很敏捷,甫被扑倒就右膝猛地一收,一屈,膝关节撞上犬腹,力道狠厉。大犬吃疼,吠了一声,压人的力量稍减。陈凡见准机会,两手握着大犬的前肢,我发现那只蜥蜴的居然能灵敏的受他意识控制,坚锐的利爪像五枚钢锥已经钻进大犬的皮肉,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他一扭身想反扑,但大犬力气惊人,却没有成功。大犬狂吠一声,巨口向他咬下,情急之下陈凡举起左臂格挡,巨犬咬住了那只覆满鳞甲的手臂。

寻常人的手臂若被此犬咬上肯定瞬间稀烂,而这只青铜色的手臂却像金属一样坚硬,卡在刀锋似的犬齿间,发出尖涩的磨擦声。这只大犬也是个倔强的畜生,虽然咬不动却不撒嘴。陈凡眼里凶光毕现,忽然将左臂一收,大犬的脑袋竟被拽到了他眼前,他眦牙冲着大犬的脸颊狠咬下去,竟撕下了一块毛糙糙的皮肉。他一击既成,便不停止,一下一下的剥着大犬脸上的皮肉,像蚕食一团肉丸子。犬面已被他撕咬成血淋淋的一块,森森见骨,他自己的面目上已涂满了血色,样子看起来简单比这只恶犬更凶残。

大犬仿佛被震慑了,凶恶的气焰消失,眸子中的光变得温驯,松开利齿后退了几步,低声的吠叫,表现出摇尾乞怜的姿态。

陈凡站起了身,用右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赫然形成五道指痕,目光扫向我盯着,嘴角又浮起招牌式的嘲笑。

我也冷冷的看着他,心里起了一丝厌恶,感觉他像个疯子。

忽然,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从隧道尽头传来,星河大喊了一声。

“快!飞狱预热了!”

第十三 归来

隧道尽头是一处几十方平方米大型溶洞,和常见的监狱不同,里头看不到关押囚徒的牢房,四周的墙壁上覆满了动物化石的遗迹,一层层的累积在一起,已很辩别出其中个体的完整形态。可见很长的时间以来,这里的岩石中禁锢了无数的物种,而它们最终的结局是殉难于此。

溶洞的顶端有一个直径百米的窟窿,在它的下方一个悬浮着的巨大金属球体。金属球体的表面有强电流通过,“嗞嗞”的声音轰鸣不止,闪动着跳跃的电光。这就是飞狱,它即将飞往太空。

星海仰望着这个巨大的球体,叹息说:“来不急了!”

他话音刚落,金属球瞬间加速,冲出了山洞,只用了几秒钟就变成了夜空中的一个亮点,然后就在夜空中消失。

这时,空旷的山洞中展开了一副全息屏幕,蓝猫的身影出现,他的背后是浩瀚的长江,从长江两岸的建筑群判断,他已经身在楚城。他机械式的笑脸展开:“报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星海冷笑一声问:“飞狱发往了什么地方?”

“六亿光年外的黑洞。”

“他们还能回来吗?”

“应该能吧!飞狱上的人现在处于体眠状态,等他们醒来,或许已经到了宇宙某一个角落。飞狱上的物资一应俱全,足以维持他们的长期生存。到时候他们如果能收集足够能量保证飞狱的航行,也就可以自行回家了。嘿嘿,我相信他们旅行归来之时,我们伟大的合体计划已经成果了!”

“你为什么不将我也发配?”

“嘿嘿,老伙计别瞎想,说了不是发配,是星际旅游!至于你嘛,可不这么安逸哟,在蓝星的历史转折期需要你坚守在领导岗位哟!”

“你以为我已经阻止不了你了?”

“嘿嘿,恐怕阻止不了。七舰队五军团已开动去地球,会师之日,计划开始。老伙计你安心在家里筹备庆功会吧!好了,再见!”

视频通话结束,屏幕消失。

“蓝星的舰队什么时候可以到达地球?”我问。

“按地球的时间算需要一年。”星海说。

“需要一年?蓝星与地球之间不是有空间隧道吗?”

“空间隧道的运力有限,不足以输送大量人员与物资,以及各种设备和武器,所以只能驾驶飞船走空天路线!”

“十亿光年的距离,一年即达,那你们的太空飞船可是够快!”

“曲率飞行器!”

“噢……”我忧虑的问:“你们能救地球吗?”

星海无奈的摇摇头表示:“蓝族的权贵们已经掌控了所有影子军团,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我们也无力回天。而且……”他语气放缓了一些目光无比真诚的看着我,神情有些黯然的说:“我们毕竟是蓝星人,蓝星与地球的战争既定,我们虽然可以不支持不参与,但实在没理由去为了外人讨伐自己的军队,所以实在报歉!”

我神色黯然的说:“我明白了……”

星海忽然又说:“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我见到了一丝希望,眼中闪着光问道。

“联络地心人与海底人,让他们与你们一起守卫地球。”

“他们在哪儿?”我急忙问道,随即又意识到这个问题太蠢,补充问道:“怎样能联系他们?”

“不知道!”星海表示遗憾的说:“蓝星人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间没有联络,我们也从未去探索过他们的领地。”

“……”我苦笑了一下。

“我们对于地球的探测并不比你们地球上的科学家多,我相信你们地球上的某些机构,一定或多或少了解了关于他们的蛛丝马迹。”星海说:“你要做的是回到地球上向你们的政府报告你所知的一切,我相信你们的政府会作打算!”

我点了点头,自忖自己一人之力确实无力回天,解决整个地球面临的危机,需要更高的权力机枸介入。我将目光投向陈凡,恳切的看着他,意思很明确,希望通过他公务人员的关系去联系高层。

他桀骜的微笑,冷冷的说:“我们得先回到地球!”

“马上就送你们回去。”星海很爽快的说。

“我也一起去。”星太极说。

“好!”星海点了点头,转身对星河说:“你也一起去,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帮忙。”

星河表示同意,冲我友好的点了点头。我却微微出神,心思放在了心雅身上。离开蓝星,相隔十亿光年,比牵牛星与织女星的距离还远,以后只怕没有机会相见了。

“我也去,我还从来没有离开过蓝星呢!”星雅忽然说。

我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正浅笑的看着我,目光像春水一样明媚。不知为何,一丝感动像潮水涌上我的心头,我的心里温暖而愉悦。

星海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他妹妹,沉默了半晌,才和颜悦色的说:“我目前没时间离开蓝星,有太多事要处理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又转过身盯着我,表情严肃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了,你们走吧!”他说。

星海站在原地,注视着我们一行五人离去的背影,神色泛起阴影,目光像深渊一样幽邃。一阵犬吠在山洞响起,似乎也在为我们告别。

天色微明,星光渐隐,这个世界的黑夜似乎很短暂。

飞行器划过破晓的长空,远处高大宏伟的猫形雕塑已隐隐在望,它的神态睥睨众生,炫烂的晨曦披在身上,竟有一种妖冶的神圣之气。

它仿佛在宣示:这是猫的世界!

我心里涌出一个反抗的念头:离开这个世界,猫又奈我何?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片刻以后,它即给了我一个讽刺的预兆,想要回到地球,就必须进了猫口!

在这只大猫的体内,我再次穿越了空间隧道,出口的另一方是地球。

“2025年5月13号0点07分!”到达地球的第一件事,陈凡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左腕上的欧米茄手表,秒针在均匀的跳动,他的脸色有些惊讶,愕然的说:“距离我离开地球的时间已过去了十个月!”

“什么?”我也微微吃惊,目光转向星河,他解释说:“两个星球的时间速度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升降梯里的感应装置扫描了星河的瞳膜后缓缓上升,梯门开启后我们不禁面面相觑,出口处已被一堵钢墙封死。

“小意思!”星河举起反物质枪射击,“呲啦”一声响,钢墙瞬间出现一个大洞。他率先爬了出去,我们跟在后面。

银河重工的整个厂区里静悄悄的,似乎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四周的道路上孤零零的亮着。出了厂区,走向街道,依然看不到一点人气,放眼所及处连路灯都熄灭着,夜色昏暗,街道旁的建筑群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轮廓。这个城市此时有些不寻常。

陈凡从破烂衣服的口袋掏出手机,显示网络联接正常,他打开上网页面,浏览了一下新闻资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从ufo降临的那一刻起,楚城市的一千万人口在短短三个月内,几乎全部撤离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

“逃得出楚城,逃得出地球吗?”陈凡讥诮的说。

“现在怎么办?”我问。回到地球以后,我发现陈凡不至于太讨厌,便和他商量。

“等着!”

陈凡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另一头声音响起,惊讶的问:“这十个月你去了哪里?”

“外星球!”陈凡简明扼要的说。

“什么?你说你去了外星球!”电话另一头的人惊呼一声,紧急的问:“我马上派人去接你,你现在哪里?”

“我发给你定位!”陈凡挂断了电话。

陈凡用手机发出去了一条定位信息,半小时后,夜空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又过了半个小时,这驾直升机载着我们到了楚城周边的h城市。

在h市市郊某个军事管理区的某个办公室内,我们见到了和陈凡通电话的人。他约摸四十多数,身穿陆军少将服,稀疏的头发顺着额头梳向一边,面目温和,眼含笑意,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见到了我们一行五人后,他大吃了一惊,尤直是目光落在星太极与陈凡的身上时,更是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皱着眉头惊讶的问陈凡:“你这是?”

陈凡苦笑着回答:“说来话长!”

“哦”,少将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却不见下文,只好又问:“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我找到了他!”陈凡指了指我,对少将说:“在ufo未降临之前,曾经在各个局部地区出现过的与ufo电磁干扰源同频率,却较为微弱的电磁脉冲信号,正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少将了解的点了点,却并不在意这些信息,反而刻意的观察了我一下,眼神有些古怪。似乎是没有从我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才继续问我说:“你是第三类接触者?小腹处是不是被植入了晶体芯片?芯片会发出干扰电视信号的电磁脉冲!”

“没错!”我回答。没想到此人已知道这么多事情,便很直接的问他:“可否请教一下将军的职务姓名?”

少将微微一笑说:“中国ufo爱好者协会会长,孟良。”

我感到一阵错谔:“这不是一个非官方的组织吗?”

孟良少将说:“特殊时候,需要特殊的部门。我们从ufo爱好者协会中,抽调了许多长期研究它的专家,其中不乏许多著名的科学家,组成了现在的组织,隶属于总参谋部。致力于研究外星人,做到知己知彼!”

我勉强一笑:“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了?”

孟良少将看到我不太相信他们组织的力量,讪讪的笑了笑说:“许一是吧?幸好你还没疯!”

我皱了皱眉,不悦的问:“我怎么会疯?”

孟良少将严肃的说:“很多人都疯了!”

“什么意思?”

“你不是惟一一个被植于晶体芯片的第三类接触者,全球可统计的人数超过二千人!据我们的情报得知,近一个月以来,这些人陆续失踪,再次出现时已经疯了!”

“疯了?”我和星河他们面面相觑。

孟良少将瞧了我一眼,继续说:“他们有些人情绪失常,会大哭大笑,甚至有些人负面情绪爆棚,最后自杀。而有些人则成了一个木头人,麻木的活着!我怀疑他们近期遭遇了外星人的绑架,正是外星人使他们变成这样。我们组织了一批最优秀的心理学家、人体生物学家、医学家对近一百名受害者做了脑部检查,发现他们的下丘脑严重萎缩。我们据此得出一个结论——”

他得意的扫视了我们一眼,故意在卖关子。可我们并不热衷于去听他高论,不予理会。他尴尬的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说:“我认为外星人的终极目标是使地球人变傻,然后统治地球!”

陈凡讥诮的笑了笑,诘问:“为什么不直接消灭地球人?”

孟良少将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显然不满意陈凡的质疑,傲慢的说:“嗯。也许他们尚有仁慈之心,并不愿意杀戮地球人!”

“仁慈?”陈凡冷笑,针锋相对的说:“既然仁慈,为什么又会侵略地球?这岂不是悖论?”

孟良少将有些愠怒,却仍笑着说:“陈凡,你又有什么高论?”

陈凡不说话,继续诘问:“你见过外星人吗?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孟良少将抚额无语,思忖了片刻,盯着陈凡说:“哦,对了,你说你去过了外星球,那么肯定是见过外星人了,你说说他们长什么样子?”

我心里有些紧张,陈凡如果说出星河他们的身份,孟良是否会用友善的方式对待蓝星人?

陈凡嘴角又泛起了嘲弄的笑意,瞥了我一眼,正准备说话,孟良已经迫不及待的问他。

“外星人是不是都长你这样?”他上下打量了陈凡一眼,玩味的说:“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改造成了他们的模样?呵呵!”

陈凡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有些不好看,指着孟良说:“你什么意思?行啊,你可以解剖我看看构造!”

孟良微笑着,不置可否。看着陈凡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悠然的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吐出了一口烟雾才说:“你失踪了十个月,可真令我和宋厅长担心,现在可算来了!瞧你这副模样,大概也吃了大少苦,这样吧,你先去省公安厅报道,随后把你这十个月经历写份祥细的报告交给我,再好好休息几天吧……”

陈凡转身就走,孟良又问:“这几位是你的朋友?”他问的是我们四人,目光却只落在了星太极身上,显然对他很感兴趣。

“不是!”陈凡生硬的回答,然后独自离开了。

“警卫!”孟良喊了一声。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冲进办公室将我们包围,枪口齐唰唰的对准我们。

“孟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我生气的问。

“许先生,抱歉!我觉得你们几个人很可疑,配合调查一下吧!”孟良吐了一口烟。

“我们可以好好谈一下,但是你得客气些!”我很认真对他说。

孟良饶有兴趣的问:“谈什么?”

我说:“谈谈怎么样救地球!”

他挥了挥手,让战士们退出去,请我们落座,将烟头摁灭在烟灭缸里,忽然变得很客气:“请说吧!”

“我可以保证我以下所说的话既无虚假!”我凝视着孟良说:“但是也请你不必怀疑!我希望地球能渡过这场危险!”

孟良点点头,目光挚诚的说:“许先生,我所希望的和你一样,所以我们可以合作。但是我希望你能所说的话有价值!”

我和孟良长谈了一个小时,将所经历与知道的关于蓝星的一切坦诚相告,保括星雅三人的身份,并提出了联络海底人和地心人的想法。

他保留了意见,让我们离去。直到几天以后,我们又再次再见面,他告诉了我一个计划,一段奇幻的故事由此序幕。

第十四章 神秘的声音

孟良帮我们安排了一间酒店入榻,并派人送我们到了地方。我原以为他会让下属继续监视我们,但随行人员送我们到达酒店后却撤走了,可见他对我们还算是信任的。

我们一行人一起吃了些宵夜,星太极不食人间烟火,只在一旁看着,随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凌晨四点多钟,我仍无心睡眠,便用酒店房间里的电脑上网,正浏览着最近十个月的新闻,邮箱里忽然收到了一则邮件,发件人匿名。

“91,37,24,68,5。”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本能的意识到发件人似乎在提示我什么,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封邮件过去。最好的解答,也许就是“他”的回复。

等了片刻,我并没有收到回信,这串数字却在我的脑海中渐露端倪。

我在电脑里输入这一串数字,弹出的网页中显示了一些关键词:九宫图、洛书……没错!这是九宫图的数字排列方法——

画一个九宫格,依下列方式排列一至九这九个基本数: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得到的结果是不论横竖斜向相加,任何一组数字之和均为十五……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数字游戏,也仅仅是一个有趣的数字游戏。如果非要引申出什么无穷的内涵,大概只能说它是河洛文化的滥殇。

相传大禹治水时,有神龟浮出洛水,龟背上的纹路恰好暗合九宫数理,是为洛书。大禹得到洛书的启示用以治理黄河,终于事毕于一功。因此,几千年来不少人热衷于研究它的奥义,无非是为了探索出所谓大道至简的哲学法门。

这有什么意义呢?我的脑海中闪出对它的否定——忽然,我下滑鼠标的手指停顿,网页上一条新闻引起了我注意——它瞬间像一道闪电击中我的思维,让我对洛书的否定起了否定!

标题:疑似洛书再现,鄱阳湖渔民拍到奇异大龟!

我点击进入网页看到内容,中国九江网,5月12日讯:上午九时许,风和日丽,都昌县多宝乡陈姓渔民,路经老爷庙附近,忽见江面上起了浓浓白雾,狂风大作,湖水翻腾不止。由于此地多有异闻,陈某便起了好奇之心,拿出手机拍摄,结果竟拍到了一只三米多长类似乌龟的大型生物。该龟的背壳露出水面,呈汉白玉颜色,上面隐隐有奇异符号,酷似传说中的洛水神龟。神龟出现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后下潜消失,附近水域也随之恢复平静。目前,陈某已将此事上报当地有关部门,据称九江海事局与当地气象站已展开调查,结果有待揭晓……

新闻稿的下方配有一张照片,由于视距较远和水面上大雾弥漫,所拍的物体并不是很清楚。隐约可见是一个暗白色的弧面微微凸起的物体,上面确实有一些类似符号的纹路,具体却看不清。我将图片放大了数倍,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个物体的中心处有五个规则的圆圈,呈骰子五点状的分布。毫无疑问,假如这正是所谓的背负洛书的神龟,那么这五个圆圈便是整幅洛书九宫的中宫。

它究竟是不是一只大乌龟呢?光凭这张照片极难分辩。但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东西的出现绝非偶然。

《周易·系辞上》中记载:“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不论是伏羲受河图以演八卦,始创人文。还是大禹受洛书以治洪水,安定生灵。都寓示着在一个社会大变革时期,这些传说中神迹给予了人类历史发展某种良好的引导。伏羲是上古部落时代的开端,大禹结束了部落时代,开启了世袭制朝代。他们都是华夏大陆历史发展的节点性人物,假如河图洛书来自另一种水下文明,是否代表了这种水下文明对大陆文明的关注?

时间下溯至秦朝,据晋代王嘉《拾遗记·秦始皇》记载:“始皇好神仙之事,有宛渠之民,乘螺舟而至。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入,一名‘沦波舟’。其国人长十丈,编鸟兽之毛以蔽形。始皇与之语及天地初开之时,了如亲覩。”

《拾遗记》所载,古人观之似乎是天方夜谭,但依现代人的眼光来看,所谓“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浸”,这岂非雷同于ufo?书中又说,宛渠人“编鸟兽之毛以蔽形”,这更好理解了,岂非我们所熟悉的纺织衣物?

我们应该知道,人的想象力固然变化无方,但是忆想曾经的沧海桑田容易,而神游未知的未来极难,所以人类能大概了解过去几千年的社会面貌,而无法了解以后那怕仅仅几十年的社会面貌,这是人类知识结构与创造力的局限。那么,晋朝王嘉的《拾遗记》很可能真的就是在拾遗,而并非一种幻想。

由此可推,数千年以降,仅在中国就有许多与高级文明接触的事件发生。至于宛渠之民与河图洛书有无关系,则已无法考证。但是对于负书出洛水的神龟,我却有一番猜想,关于这一点,我喜欢用上古神话与超文明作印证,而且在蓝星的时候,星太极也讲过我们大陆人类与海洋人类的渊源。

中国古代神话中传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而龙王九子中就有一个是乌龟。鉴于这种渊源,是否可以认为鄱阳湖中的类似大龟的物体背负洛书再现,有某种启示呢?

电脑上又有弹出了一条邮件消息,依旧是匿名发件人,点开一看,只有三个字——

救~救~我!

我忽然心头一阵寒颤,感觉这三个字像魔咒一样飘在电脑屏幕上,无形中有一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绝望而惊恐。

“你是谁?”我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急促的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文字:“你是谁?”

电脑忽然死机了,蓝色的屏幕背景上,惨白的文字代码在不停的跳动,像一种诡异的波纹在流淌。我偿试关机重启,电脑主机却不受控制,音箱里传出一阵阵刺耳的嗓音,像是无线电受到了干扰,然后有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波浪翻的闷响,机器马达的怒吼在某种引力下的瞬间嘶哑,无数人的呼喊化作水鬼般的呜咽,一个人在惊恐大喊:

“爱德华·波尔!救救我!日本人拉住了我的脚……”

这声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呐喊,传递着一段诡异的信息,我的心脏仿佛在一瞬间被某种力量挤压,紧张的快喘不过气来。情急之下,我一把拽掉了电脑插头,声音才戛然而止。我慢慢镇定下来,看着黑洞洞的电脑屏幕,仿佛看见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想到了一九四五年,发生于鄱阳湖老爷庙水域的日本神户丸号沉船事件。2000吨级的货船神户丸号,满载侵华日军搜括的大量财物从鄱阳湖起锚,行驶至老爷庙附近水域,突然毫无征兆的消失在波谲云诡的水面上,两百多名船员无一幸存,全部连同沉船一起消失不见。后来日本驻九江部队成立潜水队搜寻,除了一名叫山下堤昭的队员生还外,其余人也消失不见,山下堤昭事后神智失常,此事成了一桩日军侵华历史上的离奇悬案。

次年,国民政府从美国重金聘请了几名专业潜水专家,以爱德华·波尔为首,组成8名成员的联合潜水队,在同一水域搜索,结果除了队长爱德华·波尔以外,其余人消失不见。据幸存者爱德华·波尔称,他们下达30多米的水底后并未见到任何沉船,反而经历了超自然的现象。自此,鄱阳湖老爷庙水域被称为“中国的百慕大”。

爱德华·波尔、日本人,根本不在同一时间入潜鄱阳湖,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条音频中?根据时间推测,这条音频所记录的事件最迟发生在1946年,距今将近80年。

这条穿越时空,来自80年前的诡异声音,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召唤我吗?

第十五章 计划开始

将近天明的时候,我才昏然入睡,做了很多梦,梦境的具象已经记不清,只感觉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的盯着我,比时间更无微不至。睡眠的质量极差,半梦半醒的捱到了九点多钟,忽然床头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

我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刺的我一阵眩晕,伸手接听了电话,酒店前台服务生礼貌的声音传来:“许先生您好,一位叫萧骁的先生找您!”

我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微微皱眉,思忖了一下,说:“让他上来吧!”说完,随手挂断了电话。

我抓紧往身上套衣服,不出所料,我衣服没有穿好的时候,敲门声已经“嘭嘭”的响了起来。萧骁粗犷的声音像个催命鬼似在门外喊:“一,一,快开门!”

我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别姨姨了,叫姨夫!”

“快点!你小子是不是招嫖了?小媳妇儿还没藏好吗?”

“滚!”我骂了一句,赶紧趿上拖鞋去开门。这家口没遮拦性子急,可不能怠慢。

门刚开了一半,萧骁圆滚滚胖乎乎的脑袋就探了进来,硕大的身驱几乎硬生生的将门完全挤开了,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被他这堆巨肉撞倒。他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四下瞅了一下屋里的环境,肥胖的脸颊抖了一下,贱笑说:“没藏小娘们儿呀!”

我关上了门,走到沙发前坐下,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一年不见,越看越贱。

他一米八五的身高,三百斤的体重,全身最醒目的就是肥肉。长年不变的是一个半西瓜状的发型,脖子上戴着一条手指粗的金项链,由于紧勒着肥肉,看起来倒像是套了个项圈,左手戴着劳力士金表,尽显土豪之气。他下身穿一条大码休闲裤,上身穿白色短袖t恤,印了个天蓬元帅的卡通形象。他天生自带喜感,若不是我见惯了,一定觉得很有趣。

萧骁,广东人,30岁,北派盗墓专家,据他自称“盗墓不是我的理想,探险才是生活的刺激”。

七年前,一个机缘巧合的机会,我与他在大巴山神农架共同经历过一次探险活动,由此结识。后来,他参加的一些历险行动,经常邀我参与,我也参与过几次,往往过程危险又无太大意义,纯粹的只是找刺激,于是后来我也就不热衷于参加他的这些死亡游戏了。我们也经常相约一起喝酒,此人酒量极好,酒品极变态,喜欢把人往死里灌,几次之后,这种危险分子我也就避之不及了。谁知道他这次是找我一起去送死,还是要把我灌死,但终归没好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皱眉问。

“操,你消失了十个月,音信全无,急死姥爷了!”萧骁语速很快的说:“姥爷找你还有事儿呢!幸好,今天有人给姥爷打电话说你在这儿,姥爷屁颠屁颠就赶来了呀!嘿,他还真没骗姥爷!”

他的口头禅确实很讨厌,但是并没有恶意,我也早就习惯了。

我好奇的问:“谁给你打的电话?”

萧骁说:“一个日本人!”

我讶然道:“日本人?”

“来电没有显示号码,但叽哩哇呀说的是日本话!”萧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沙发陷下去一个大坑,脸带贱意的说:“所幸姥爷我对日本文化深有研究,听得懂!”

我并没有相熟的日本朋友,更绝少有人知道我的行踪,不禁陷入深思,问道:“他说了什么?”

“没说太多,就说你在这里,让姥爷来找!”萧骁一拍脑门,懊然说:“噢,对了,小日本儿最后说了一句……说他叫什么……好像是叫山下堤昭!”

“山下堤昭!”我心头一凛,脱口惊呼。

“怎么啦?”萧骁吓得横肉一颤。

“没什么!”我想了想,认为自称山下堤昭的人,或许是重名,或许是化名。1945年参与鄱阳湖搜寻神户丸号的日本潜水员幸存者,那个山下堤昭疯了,据说后来还自杀了。即使没自杀,算起来年龄已经逾百岁,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不过这个给萧骁打电话的人仍是一个谜。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想到了萧骁说找我有事,便故作姿态的微笑着问道。其实我已打定了算盘,不管这厮说要找我喝酒还是探险,我一定概不奉陪。

萧骁经我一问,似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脸上有些焦虑,很诚恳的说:“我来找你,是想邀你去鄱阳湖一趟。但是我得告诉你,那个地方很危险,去了有可能回不来,你可以拒绝!”

‘鄱阳湖’三个字完全击中了我的神经,甚至直接改变了我的主意。我不动声色的问:“知道危险,你自己为什么还要去鄱阳湖?”

萧骁笃定的说:“我必须去!”

我笑着说:“因为盗墓不是你的理想,而探险是你生活的刺激吗?”

萧骁有些严肃的看着我说:“不是!是为了爱情!探险是我生活的刺激,而爱情是我生命的意义!”

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装逼,我“噗哧”一声笑了,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嗯嗯,没错。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萧骁并没有笑,黯然失色的说:“去年我认识了一个妹子,是个同行,她是南派传人,自称是南派三叔的侄女。她长得很漂亮,令我一见倾心。一啊,当爱情来临时,那种感觉你可能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金风玉露一相逢,往事不堪回首啊……”

“嗨,这什么跟什么呀?”我叹服说:“捡重点的说!”

萧骁情绪越来越低迷,继续说:“反正就是挺喜欢的,见到她以后,感觉以前就白活了!我决定追求她,她刚开始死活拒绝我,后来终于有一次终于松口,说只要我陪她去一趟鄱阳湖并找到宝藏,她就同意我的追求……”

“什么宝藏?”我问。

“沉没于一九四五年的神户丸号!”

我笑了笑说:“所以……所谓的山下堤昭的电话只是一个噱头,是为了让我好奇对吗?”

“什么……”萧骁怔了怔,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注视着他,解释说:“神户丸号沉没以后,日本人派出过一支潜水队下水搜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名潜水员生还,名字就叫山下堤昭!”

萧骁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半刻后很冷静的说:“这事儿有点吊诡,但姥爷我绝没拿你开涮!”

我相信他。

“所以你这次去鄱阳湖是为了和她一起寻宝?”

萧骁叹了口气,痛心的说:“不是寻宝,是寻她!”

我暗暗一惊:“你是说……”

萧骁说:“我们本来约好了这个月中旬在九江碰头,再一起去鄱阳湖。可从前几天开始,我联系她却聊系不上。后来便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听他叔叔说她已经于上个月中旬去了九江……我想,她可能早就已经开始了探宝之旅,但是至今一个月了,却毫无消息。我真的很担心她,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我被萧骁感动了,竟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劝导说:“如果她真的进了鄱阳湖,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毕竟……”

“毕竟消失于鄱阳湖的人都再见不到了对吗?”萧骁自己接上了我的话,坚定的说:“我一定要找到她,如果找不到,我宁愿和她一起消失!”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说:“一定找到她!我和你一起找!”

萧骁凝视着我,展颜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时候出发?”我问

“明天!”

“几个人?”

“就我们俩!”

“不,五个人!”

萧骁惊讶的问:“五个?哪去找那么多人?”

“不是五个人,是六个人!”房间门忽然被酒店工作人员打开了,一个男人闯了进来。

我扭头一看是孟良,不禁皱了眉头,他正用手轻轻按压耳蜗里的窃听器,很显然是窃听了我们的讲话。

“很抱歉,听了一宿没听见了人说,倒听见了鬼说话!”他抠下了窃听器,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揉了揉睛明穴,让酒店人员出去并且关上了门,然后对我们说:“再加一个人,让陈凡也参加你们的行动!”

我不悦的质问:“你窃听我们?”

孟良做了个抱歉的手式,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笑了笑说:“职业病!”

萧骁警惕的看着孟良,没有说话。孟良自我介绍说:“ufo爱好者协会,官方称谓‘x档案局’,敝人是局长,孟良。”

萧骁问:“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六个人……”

孟良说:“我说让陈凡也参与你们的行动!”

萧骁问:“陈凡是谁?”

孟良微微一笑说:“是个警察!”

萧骁看了我一眼,愣了片刻,干笑着说:“没有什么行动……”

孟良笑着说:“你不要紧张,我不管你是什么职业,也不管你女朋友是什么职业,更不管你们去鄱阳湖有什么目地!宝藏我没有兴趣,更没有必要为难你们。现在地球深陷危机,我们应该一起合作,找到捍为家园的办法!”

萧骁听的云里雾里,一时间瞠目结舌。我问孟良,“昨夜的录音你听到了?”

“听到了!”孟良携带着一个公文包,打开后取出了一沓文件,扔到了萧骁的身上,说道:“这是这些年来我们收集的关于鄱阳湖的灵异事件的资料,事实上比网络上的小道丰富不了多少,但是具有可信度。鄱阳湖的未解之谜,我们仍未找到答案,但是我们一直猜想,有某种高级的水下生物常出没于这片水域!”

孟良看着我,严肃的说:“我相信你了解一些事情,我无法判断它的真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相信你的一些想法!”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军方有自己的特工系统,你为什么选择我们去干这些事情?”

孟良说:“外星飞船降临地球,全球军事系统都把眼睛盯在了天上,无睱顾及其它。况且,我知道你们参加过许多常人未曾涉及的奇异事件,在这方面或许比特工更有经验。与其让军人去捉鬼,不如让道士去招魂!”

我会心一笑,问道:“是你打电话联系的他?”我指了指萧骁。

萧骁在看那一堆文件,惊讶的入了神。文件里除了有各种灵异事件的文字报告,还有许多机密的图片。

孟良摇了摇头,目光很深沉看着我说:“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不是我!事实上我们有能力黑掉酒店的电脑,伪造你所见的异象,但是我们没必要这样做。你所见的异常现象,也许要去鄱阳湖找答案!”

我了然的点点头对他说:“鄱阳湖我一定会去,但是我希望你能提供必要的帮助!”

“当然!”孟良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安排的一定安排!”

我想了想,对他说:“第一,我要你在今天安排直升机送我回楚城一趟。第二,我们此行所需要的物资,你要事无具细的准备好。”

“好,没问题!”孟良满口答应。他看我似乎还有话要说,接着问:“还有呢?”

“行动中陈凡必须受我调度!”我说。

孟良面露难色,尴尬的笑了笑说:“这个嘛,似乎有点困难!陈凡这个人向来骄傲,我行我素,比较不好沟通,我也拿他没有办法。不过你放心,他这个人虽然性格古怪,但是还是比较讲原则!”

我伸出手,孟良犹豫了一个秒钟才我握手,萧骁忽然也将手搭在上面,喊了一句:“够刺激,有义意,就这么定了!”

计划就在这一刻开始了!

迎接我们的将是怎样的旅程?

第十六 承影古剑

下午,萧骁离去,约定明天在九江某地会合。孟良安排部队的直升机送我回楚城,星雅随行,余下的人在酒店等候。

直升机在天上轰鸣,溯江往西北而行,飞越了江北连绵的丘陵地带,江汉平原像一块巨大的帛画铺展在大地上,放眼处天地一片苍茫。

规模宏大的楚城市已遥遥在望,这座中部最大的城市,揽两江拥三镇,曾几何时繁华无限。自从不速之客降临以后,千万人口骤然迁徙,已是一座空城。

星雅的心情似乎像是机舱外舒缓的云,一阵风来,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地球美吗?”我问。

“最美的地方是故乡。”她淡淡的回答。

我一阵默然,柔声的问:“你想家了?”

她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扑漱了一下,幽幽的说了一句,“此心归处是吾乡。”

我心境忽然感到有些苍凉,目光远眺长江,想到唐朝崔颢那首著名的诗,将最后一句随口简化吟了出来。

“乡关何处去,烟波使人愁。”

她浅浅的笑了说:“你们地球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很浪漫!”

我说:“浪漫是对美的追求。你们呢?你们蓝星人追求美吗?”

“蓝星人对美的追求和表达与地球人不同!”星雅说:“蓝星人追求一种基于数学之上的美感,比如创造一幅幅规则对衬的麦田圈,这种美是物质形式上的。而地球人似乎更追求精神界面的美,比如你们的诗歌、文学、音乐,都在表达人类的情感。”

我说:“我心中追求的美是你!”

星雅一怔,轻咬樱唇,玉颊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我情不自禁向她脸上吻上,她娇躯略一颤,睫毛扑簌了下,明亮的眼眸中忽然滑出两滴清泪。我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略显慌张的样子,轻声的问:“怎么了?”

她咬了咬嘴唇说:“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我的心似乎被融化了,没想到这么一个清冷的女子,其实情感那么柔弱。我伸手和她十指相扣,“我是你的故乡!”

十分钟后,直升机降落在了蓝星公寓楼顶的平台上。我和星雅下了飞机,朝未来广场的方向看去,三艘飞碟依然悬在它的上方,三角形的排列方式改变了,它们垂直的摞在一起,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柱状。

我们从楼顶平台一侧的通道下了楼梯,直接就进入了寓所的阁楼,再往下一层是我平时起居的地方。我发现这里有明显被翻动的迹象,书房里的一些笔记不翼而飞,财物却没有任何损失。我回忆起了去到蓝星的那天晚上,我与陈凡他们擦肩而过的事情,心里便有了眉目。找个机会问问陈凡就是了,即使找不回也不要紧,因为值得我用笔记录的事情,其实都已深刻的储存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收拾了一些需要带走的东西。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虽然它已很旧。一块石英表,它曾伴我经历许多次探险。一张银行卡,里头有足够的钱。一部老款诺基亚手机,一个记满了许多号码的小笔记本。一个金属打火机,二块石墨烯万能电池,还有一个便携式播唱机。除此之外还有几套衣物和两双运动鞋。最重要的一件的东西,也是我此行必取的物品,我将它藏在了公寓里最隐密的地方——将书房里的一张书架移开,镂空的墙壁里装了一个1米x2米的内嵌式钢质保险柜——我输入指纹打开它,一把青铜古剑出现在我眼前。

剑长三尺三分,刃宽二寸,上有云纹,通体流光,缕空的圆柄刻有两个鸟篆,可见其古。我曾找过专业的朋友帮忙鉴定,碳十四年代检测显示这把剑的存在时间至少在三千年以上。物质成份主要是铜锡合金,含有少量的铬元素,是其耐曾氧化的原因。而且具有一定的记忆金属功能,韧性极高,剑锋极利,吹毛断发也不在话下。至于那两个鸟篆文字,我曾拓片后找古文字专家解读,人曰“承影”。

我于十年前意外获此剑,曾几次用它自卫,诛戮过神农架的野兽,斩杀过大兴安岭的巨莽。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便一直收藏,每次身涉险境时才随身携带。此剑原本无鞘,为了携带方便,我自己后来用黑檀木手工制作了一把剑鞘。

我将所收拾的物品,连同一些日常物品放到了一个旅行背包里,将古剑斜插在背包上。回头看时,已不见了星雅的人。循声找去,只见她在我卧室的一张桌子前站着,正看着桌上相框里我以前照片,似乎在追寻我的成长轨迹。那个时候的我,略显青涩,和现在已然迥异。她在桌上发现了一个粉色心形的小石头,拿起来瞧了瞧,听见我进来就又放下了。她回头微笑的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我走过去拿起那块粉红色心形石,略微瞧了瞧,放到她手心,微微一笑说:“这颗心送给你!”

星雅攥紧了那块石头,然后慢慢的松开手指,像施了魔法似的,粉红的“心”忽然突突的在她手心里跳动了起来。她的眼波流转,含情脉脉的问:“它会一直跳动吗?”

我凝注着她的眼睛,心情很愉悦,告诉她说:“我的心会为你一直跳动!”

她嘴角泛起轻浅的笑意,忽然说了一句我很意外的话。

“我们蓝星人的情感很淡,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

一种慌乱的感觉忽然窜上心头,我愣了片刻,喉咙似乎梗住了,竟无语以对。

“伸手!”她很认真的说。

我痴痴的伸出了手掌,忽然,她握住心形石的纤纤玉手扣在了上面,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她掌心传递到我的掌心。

“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你,它会从你手中出现。”

她抬起手掌,那块心形石已经消失,只在我的掌心留下了一红色的心形印记。

“我以后可不敢洗手了!”我苦笑说:“它不会褪色吧?”

“看你咯,你如果不珍惜这颗心,它就会慢慢消失!”星雅撇了撇嘴说。

我心底一阵悸动,紧张的说:“我会握紧它的!”

星雅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走吧!”

我关好公寓的了门窗,拎着背包和星雅一起爬上了楼顶,登上直升机返航,半小时到达了h市。

回来以后,我们发现酒店只有星河一人守在房间里,星太极不见了。我问星河是什么情况,星河说,下午的时候他俩正在房间看电视,播放的是《西游记》,老爷子忽然心血来潮说要去西游,化作一道光就钻进了电视机里,然后消失不见了。

我被星河的话雷到了,当时就惊呆了。

星河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画面上还是在播放经典版本的《西游记》,这部片子中国人看滥了,一听背景音就知道剧情,可是现在我眼中看到的剧情却有点诡异。电视上正在播放佛祖在雷音寺讲经,四方诸佛、八百罗汉在洗耳恭听的画面。可我分明看到佛祖的脸是星太极的面目,他正盯着电视机前的我,慈悲的微笑。更怪异的是佛祖两边所有的满天神佛,都长着同一张脸,竟也是星太极的面目,他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向我侧目,就像所有的眼睛都找到了摄影机的焦点,投过目光来和我对视。

我恍惚的陷入了一种梦魇般的境象,仿佛无数双眼睛射过的诡光足以将我身心拆解。正在我心神不宁的时候,佛祖忽然开口讲经,诵了一偈曰: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浮生。

花无通天眼,草无天眼通。

谁言宇宙小,心在宇宙中。

谁言宇宙大,宇宙在心中。

若能看得破,诸相皆为空。

若是看不破,诸相皆为空。

空是识之昧,识是身之踪。

三世何以灭,因果何以通。

菩提树下死,菩提树下生。

佛祖一偈诵毕,诸释者皆微微一笑,似乎是得了什么真谛。电视画面忽然消失,出现一个空洞黑暗的背景,世界仿佛由此归寂,原来是星河将电视关了。

我一头雾水,精神似乎被这深奥的禅机抽空了,茫然的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星河摇头说:“老爷子活了几十万年,精神已超脱物质的束缚,往来于无穷之间,或许已经和我们不是相同的生命形态。他所言表的深意,我们很难理解。就像是人对猴子讲物理知识一样,猴子如果能理解,它也就进化了。”

我心中始终有巨大的困惑,这番话像一阵阴影笼罩在心头,将会时时隐现。直到许久以后,我才明白它的奥义。

这个奇怪的小插曲固然对我的心情产生了影响,但也从侧面告诉了我一个事实,星太极这个人高深莫测,他有超凡脱俗的行踪也不足为奇,或许已归蓝星,或许正游历地球,或真正的进入电视里的二次元世界,去开启了自己的西游记。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灵魂,我不必担忧他。

h市本是一个小城,但是与楚城距离相近,而且人口之间存在很大比例的近源关系,所以楚城许多外逃的人口已经涌入这座城市,一时间流动人口的数量激增,倒也导致这个城市的热闹。不过在这个外星人伺机而动,社会危机四伏的时刻,城市的治安管理也很严格,已经宣布执行宵禁。

趁着夜色未至,离宵禁还有些时刻,我带星雅、星河去逛了一趟街,给他们买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毕竟他们接下来要过一段地球人的生活,也该适应一下地球人的生活方式。购物之后,我们又一起去吃了一些地道美食。他们的起居饮食习惯与我们地球人类差异不大,所以倒也觉得适应。而且他们的心情似乎还很愉悦,蛮享受逛街的过程,我想这大概是蓝星上机械式的生存环境所造成。

蓝星上的生活方式,看起来都是那么科学,那么合理,却少了几分人世间的生机。所以仅从这一点来看,地球倒是值得他向往。

夜幕降临了,街上行人渐少,我们三人回到酒店,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昨夜没睡好,今天又奔波了半天,我的身体早已十分疲倦,匆匆的洗了一个澡以后,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噩梦。

我看见自已躺在床上睡的很死,承影剑在身侧锋芒乍现,锵锵自鸣,倏地脱鞘而出,变成一道飞虹。划破了幽冷的夜空,飞到了楚城,直奔蓝星公寓。

二楼的书房,台灯昏暗,一个人正在伏案写作,身后风声疾起,他猛然回头,看见一道剑光在自已的瞳孔里无限放大。

——他是我!

也就是说,我看见了我躺在了床上,我看见了我伏案写作,我看见了我的剑杀死了我。

一只猫的凄啼,撕裂了梦境。

萧骁曾说,上古名剑多邪气。承影剑真的不祥吗?

第十七章 漩涡

早晨七点钟,我在h市某军区里见到了陈凡。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眉宇,而且冷峻的脸上还戴着一幅墨镜,双手套上了一双黑色的皮手套。这使他整个人都隐藏黑暗之中,让人窥不见真实的面目。

五月的中旬已经是初夏时节,天气慢慢变的燥热,这样厚实的着装显得不适时宜。但我却知道,他这是为了伪饰身体的变异——背上的肉翅和额上的第三只眼。

在孟良的安排下,两辆毫不起眼的吉普越野车的后备箱里,已装上了我们此行所需的物资。一些食物和饮用水,深水作业设备,高端的通讯器材,考古工具,甚至备配了一定数量的军工产品,包括枪支弹药。可见孟良的级别不低,要知道中国的军火管控很严格,一般人很难审批下来这些正规渠道的武器。但是这从也侧面反应了一个问题,关于我们即将执行这一项特殊使命,背后的决策者们并非完全乐观。接下来将面临的事情,对我们个人而言也许会危险重重,对于我们身后所代表的利益体而言也许成败未卜。

但不论如何,我们只能向前挺进。人类存亡,系于一线。这是我们仅能始料的。

然而这次计划尚有一个小小的变数,孟良又另外为我们安排了两随行人员。据说是军事素养很过硬的特种兵,擅长各种水陆作战技能。其中一名叫陆虎,体型高大,身体素质极佳。另外一名叫岳小刀,身材短小却很精悍,一身腱子肉凸起来一块一块的,眼神像他的名字一样凌厉。两人都是寸头黑衫迷彩裤,一副军人打扮。出发之时,两位军人兼职司机,从h市开车过长江大桥,不到两小时车程就到了长江南岸的九江市。在约定的地点和萧骁汇合,由于星太极的突然离去和陆虎、岳小刀的临时加入,鄱阳湖探秘之旅最终定员七人。

上午10时许,我们到达了星子县蓼花镇的一处滩头,三公里宽的湖面对岸,就是著名的老爷庙。往南而望,鄱阳湖沧浪连天,鳞波万倾,浩浩然的气象。

目的地水域已达,我们一行人才发现对此次探秘行动竟一筹莫展,谁也拿不出准确的方案。萧骁的目的是来寻女友,而他的女友消失于哪里是个谜,据传湖底有沉船,沉船在哪里也是一个谜。他虽然是一个出色的盗墓者,而水下考古却毫无经验,毕竟复杂的水体中的情况,并非靠一把洛阳铲就能探寻到迹象。而我们其余人的目的则更玄乎,是为了寻找高级水下文明,或者准确的说是寻找地球水底人的存在。它明究竟存不存在于这世界尚且无定论,遑论去接触。从何处入手?怎么做?让所有人一时犯难。

经过初步讨论,我们达成了几点意见。第一,老爷庙水域并不深,只有三十余米,萧骁的女友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探险者,肯定做过周详的计划,而且配备精良。如果在此地莫名其妙的失踪,只能说明遭遇了某种神秘现象。而一旦和神秘挂钩,那么萧骁最终还是和我们的目的性一致。第二,老爷庙水域一直传言存在着磁场异常的情况,我们通过某种手段扩大磁场力,看看是否能达到出人意料的结果。第三,最常规的方法还是开展潜水作业,深入到水底一探究竟。

陆虎和岳小刀自告奋勇要求当先头兵,率先下水去探探情况,他们有过硬的水下技能,更有一种军人所具备的勇者无畏的气质。大家对此并无异义,只有萧骁开玩笑的对陆虎说:“陆虎是陆地上的王者,下水当心报废了哟!”

“胖子,中午想吃鱼还是吃虾?我去抓些上来!”陆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萧骁哈哈一笑:“那就来条猪婆龙吧!”

我们先用声呐探测仪对水底进行了初步的环境探测,并未发现异常的地貌,或是大型金属沉淀物。陆虎和岳小刀穿戴好潜水衣,背负着氧气瓶,准备下水。陈凡在他们两人身上各安置一枚微型多功能传感器,在湖岸边架设好了与传感器相联的终端电脑,以便监控他们在水下的动态。

陈凡调试好各种基础数值,打了一个“ok”的手式,陆虎与岳小刀用极规范的动作,扣上氧气罩,带上潜水镜,跃入水中。扩开的涟漪恢复后,他们完全融入水中,消失不见。而我们则紧盯着两部电脑屏幕,既期待有所情况,又期待没有危机。毕竟这片水域,曾是许多潜水员的葬身之地。

这是两套高级的传感设备,传感探头所能采集的指标包括,水流速度、电磁场值、精确位置、声频信号、视频画面、化学成份、温度、光度等等。电脑屏幕的一角,正播放实时传输的视频音频的信号,剩余版面是其它分类项目的条形框,显示着各种数值的变化。

鄱阳湖淤泥沉沙磅礴,湖底的水质十分混浊,传感探头传回来的图像并不清晰。在电脑上只能看见水下一片暗流涌动,像放慢了速度的液体沙尘暴。

二十分钟后,电场磁力值忽然变强,水流变得更激烈,呜呜咽咽的暗流声像野鬼的嗫泣,视频图像竟骤然明亮起来,画面在巨烈的晃动。转眼间,明亮的强光遮蔽了镜头的晃动感,吞噬了原有的影像,电脑的视频框成了一片白幕。作壁上观的我们忽然不安起来,他们在水底遭遇引起了大家的惊疑。

又过了一会儿,水面探出一个身影,拼命的向岸边游来,是岳小刀。他爬到岸上,搞下氧气罩,表情惊惶,快速的呼吸。我们顾不上询问情况,只是眼睛盯着湖面,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了,陆虎还没有浮出水面。

电脑上陆虎所携带的传感器,所有的数据值都已归零,视频已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响。传感器与电脑的联系已断,这说明了最糟糕的问题——陆虎失踪了!

“湖里发生了什么情况?”我帮岳小刀缷下氧气瓶,问道。

岳小刀直勾勾的看着我,目光有些涣散,喉口耸动了几下,声音略微发涩的说:“一道强光在水底亮起,向四周辐射,晃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拼尽全力向水面上浮……”

我心情有些沉闷,问道:“看到陆虎了吗?”

岳小刀一怔,木然的摇了摇头。

萧骁显得有些焦虑,来回跺步走动,咒骂说:“去他姥爷的!姥爷真是乌鸦嘴,这下好了,真报废了!”

“现在怎么办?”星雅问。

“我再下水一趟吧!”我说。

“我和你一起!”萧骁说。

“不行!”我语气坚决的说。

“为什么啊?”萧骁有些不高兴的说:“是不是兄弟?是兄弟一起上!”

“你穿不上!”我说。

“什么穿不上?”萧骁纳闷的挠了挠头发。

“潜水衣!”我一脸无奈的对他说。

他瞧了瞧自己的身材,瞧了瞧潜水衣,尴尬的说:“还真是哈!”

就在我准备换潜水衣的时候,忽然湖对岸传来一阵哀乐之声。举目望去,一支四五个人的乡土乐队,正坐在老爷庙前通向湖面的石阶上,吹着长唢呐,奏着低沉哀婉的曲子。另有一位老人提着竹蓝子,正将什么东西从里头拿出来不停的往水面放。

我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停止了行动,观察着对岸的情况。直觉告诉我,这些人有秘密。

“对岸那个老头儿……”萧骁正像孙悟空一样用手挡在眉心上,凝目看着对岸的情况,忽然说:“他正在放河灯!”

大家有点不可置信的瞧了萧骁一眼,因为正常人的目力看三公里外的微物,几乎不可分辩。

我相信萧骁的话,因为我很早就知道他有两项异能,其中一项就是目力超出一段人,分辨率极高,不仅能远视,还能识别很微小的事物,以及在弱光情况清楚的视物。有一次他在酒后吐真言(当然,也有可能是酒后吹牛逼)的时候说,他能看见太阳的黑子,蚊子脸上的粉刺,马赛克里的秘密。他的另一项异能是跑的快,别看他长了一身肥肉,跑起来却像一只美洲豹。这两项异能也是他这种吨位的人,敢于多次经历荒野探险的资本。

萧骁见大家有些不太相信,他补充说:“纸扎的莲花灯,点了焟烛,正向水域中心飘。”

陈凡轻蔑的笑笑说:“猪八戒也有火眼金睛么?”

萧骁表情有些不爽,哼了一声说:“火眼金睛怎么比得上二郎神的三只眼!”

我微微一讶,陈凡将第三只眼睛遮得严严实实,这家伙观察力还真强。

陈凡的表情凝固了,嘴角的弧度收缩,不再说话。

我奇怪的问:“水流向北入江,河灯怎么会向中间跑?”

萧骁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果然,不过几分钟,无数盏河已飘向水域的中心,可见逆流之速。

这些河灯在水域中间汇成一个圆形图案,天空忽然阴云密布,水面起了浓浓白雾,隐约可见圆形图案中心区域的水面凹下去一个小旋涡,顺时针旋转,面积越扩越大,深度越陷越深。一两分钟后,白茫茫的烟雾已遮蔽水面,和天空中隆厚的垂云连接一体,形成了一种磅礴的诡象。

水面的情况我已看不清楚,将目光投向萧骁,他圆溜溜的小眼睛瞪大到了极限。从他惊异的目光,我仿佛看见一个巨大旋涡的光影在他的瞳孔中慢慢扩大,从他的视界中超出了他的视界,迅速的吞噬了他,吞噬了我,吞噬了整个世界。

“你怎么啦!”星河像叫魂似的猝然大喝一声。

“啊?”萧骁二百多斤的身躯猛然一凛,回过神来瞧了星河一眼,木然的问:“你说什么?”

星河眉头一轩,神色凝重的问:“你看到了什么?”

萧骁性子似乎临时变慢了,声音低缓的说:“旋涡扩大到了直径一公里,河床露了出来,里面似乎有人……”

“有人?”我讶然的问。

萧骁讷讷的点头,接着说:“水底似乎是空的……”

“空的?”我有些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对陈凡觑了一眼,正好和他目光碰到一起。

陈凡凝然说:“进去看看!”

星河、星雅和我不约而同的点了一下头,只有萧骁和岳小刀似乎还沉溺在惊惶之中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我用力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才清醒了一些。

我们顾不上穿潜水衣,各人背着一些物品。陈凡将几把手枪别在腰带上,风衣里开了小洞,挂上了几枚*,颇有几分《英雄本色》里小马的架式。萧骁偷偷瞟了他一眼,脸色有些不满,吆喝说:“喂,三眼!枪是不是一个人发一把?”

陈凡冷笑说:“没听过一句歇后语?盗墓贼放枪——吓死人!”

萧骁脸色一沉,怒道:“谁知道你这警察是个什么货色,我吓死人,你这是要吓你姥爷吗?”

陈凡挑衅的微笑,萧骁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说实话陈凡一人携带了全部武器,我也担心他会居心叵测。但是我和星河、星雅的身上都有反物质枪,也不便指责他持枪为患,更不用担心自身安全。萧骁与陈凡有些犯冲,只要不爆发重大冲突,他们应该也不至于相害。毕竟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在没有发生特殊的情况之前,我相信这只是陈凡一种我行我素的风格。

岳小刀给一艘充气艇充了气,放入水中,我们几人登上了船。充气艇无动力,也不用滑浆,竟向旋涡处疾速而去。到了旋涡边缘,船身突然向左一横,船头向下一斜,顺着旋涡的轨迹加速下沉。白雾重重,我们看不见身下景象,萧骁却将身体向旁边一挪,充气艇顿时晃了一下,他伸手向水里一探,抓起了一件东西。

他还没来得急仔细端详,船身突然失重,向下急速坠落。

我的心也陡然一沉,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第十八章 裂谷

大约也就两三秒的时间,充气艇跌到了湖底,沉积的泥沙较为松软,充气艇又起了缓冲垫的作用,所以大家倒不至于摔得很狼狈。

下来了以后,我才明白了萧骁说的“水底是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湖水在这里汇聚成了一个穹顶状的水幕,水底的这一方世界仿佛支起了一个巨大而无形罩子,看得见上方的水流涌动,这里却滴水不入。就像是一个空气的洞穴,水幕构成的穹顶高达十米,方圆达一千米之巨,地下是淤泥沙砾和圆滑的石头杂陈的微微起伏的丘壑。

这里阴冷而潮湿,天空的光线被河面的浊水过淲后,只剩下一片昏沉的暗影。在我所处的地方,大约正前方一百米的距离,一件黑色的潜水衣匍匐在那里,鼓鼓囊囊的形态里也许正包裹着一副尸体。发现它的一瞬间,我的心往下猛的一沉。

我们踩着泥泞的河道向那边走去,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凝重,只觉得四周死寂无声。当我们走近时,已认出这件潜水衣,萧骁的脸上出现一丝很复杂的表情,我猜他也许发现了什么。

岳小刀喊了一声:“陆虎!”。没有人回答。

他又连续喊了两声,慢慢的走了过去,伸手拍了一下“陆虎”的肩膀。只听“哗”的一声,潜水衣忽然瘪了下去,淌出一滩血水来。岳小刀一惊,退后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

“哈哈!”萧骁忽然莫名其妙的一声大笑,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再回头时,陈凡已上前察看情况。

他拽住了潜水衣,猛然将它翻了一个面,赫然出现的不是一张人脸,而是露出了一只扬子鳄的脑袋。这是一只幼年的扬子鳄,它被塞进潜水衣里,已经死亡。

岳小刀先是一愣,然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我也是一阵错谔,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暂时放下了。

“哈哈,陆虎这小子够意思,姥爷我喜欢!”萧骁高兴的说:“可惜猪婆龙不是龙,下次姥爷一定让这小子给抓一条真龙,他肯定也不负所望!”

我皱眉说:“你真吃这个东西?”

萧骁厌恶的说:“欸,当然不吃!我们广东人吃猫吃狗吃耗子,但不吃国宝级动物!”

我叹了口气,戏谑的说:“陆虎这个实诚孩子,为了喂猪杀了国宝,倒也是憨!”

萧骁尴尬的笑了笑,自嘲的说:“是呀,应该杀猪喂扬子鳄才是!”

陈凡冷笑说:“你认为陆虎杀这头扬子鳄是为了给你加餐?”

萧骁愕然说:“你的意思是?”

我理解陈凡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的说:“这是一个醒目的记号!”

萧骁恍然大悟的说:“明白了!”

岳小刀仍是一脸茫然的表情,不解的问:“陆虎到底去哪儿了?”

星雅解释说:“他的潜水衣在这里,那么他应该消失于此处!”

岳小刀说:“可是这里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去了哪里?”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既然有时间脱下潜水衣,又将一头扬子鳄放了进去,说明他在离开这里时候,所遇到的情况不是太危急!”我分析了一下情况对大家说:“一起找找看,也许在这附近能发现什么!”

我们一行人以发现潜水衣的位置为圆心,在半径五米的范围内仔细寻找。陈凡的脚步忽然停下,身体半蹲下去,用手拂了拂地下的泥沙,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凑近一瞧,只见泥沙半掩处,一个半米宽的正方形铁板嵌在地上,上面有平行均分纵横相交的二道沟缝,将整块铁板划成了九块等份小方格,每一块方格上都阳刻着一个古文字,形状看起来就像一块活字印刷的模版。

陈凡用手掀了掀整块铁板,巍然不动。他开始盯着上面的文字,像个石雕一样一动不动,显然是不认识。

“哟呵,我的大警官,您也有犯难的时候呀?”萧骁见状揶揄说。

陈凡梗着脖子看了他一眼,干笑一声说:“呵呵,这需要你这大专家出马!”

萧骁很得意的笑了,走到陈凡跟前拽了一下陈凡的肩膀,想将他拉开。陈凡的身体却稳如泰山,过了几秒钟才将身体挪开,站起来拍了拍腰间的枪支,嘴角泛起弧度,桀骜的看着萧骁,警告说:“大专家,你最好靠谱些!”

萧骁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的说:“二郎神,你吓唬谁呀!你属哮天犬的吗?还能咬我吗?”

“我警告!”陈凡骤然暴怒,指着萧骁的鼻子说:“说话客气点,狗我都咬过,你这只猪我能生吃!”

“我操!”萧骁暗骂道:“你还真属狗!”

陈凡忽然拨枪,不愧是名警,速度快的惊人。枪口指着萧骁,冷森森的说:“死胖子,你再哔哔一句试试?”

就在陈凡拨枪的同时,星河也迅速将反物质枪指向了他,但速度却慢了一分。不过若是陈凡敢乱来,想必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萧骁见有人助阵,竟也来了劲,皮笑肉不笑的挑衅说:“扑街仔,姥爷正好*痒,龟儿子可以舔菊花不?”他这一句话又俗又粗,还分别用了粤语京片子四川话,既滑稽又恶意。

我听了心底都感到不快,暗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个死胖子太不知死活。陈凡咬狗的样子他是没见过,那可是比野兽更疯狂,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白痴才无端的去招惹。我看见陈凡已将子弹上膛,赶紧呵斥说:“老萧,闭上你的臭嘴!抓紧的,看看这些文字写的是什么!”

萧骁好歹还知道轻重,讪讪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陈凡斜视了我一眼,看不清神色,嘴角有一丝嘲弄的意味,他或许以为我有些惧他。

我心底冷冷一笑,正视着他,正色的说:“大家已赴险境,前途未测,或许会面临许多未知的危险,或许最终有人将葬身于此。死于历险并不可耻,死于内斗尤为可笑。我希望大家能摒弃私嫌,相互扶持,最终一起完成任务,一个人都不出意外!也只有团结友爱才能保证自己的尊严利益与安全,否则将独处险境,甚至生命堪虞。我希望大家好好想想!”

我这话一语双关,既告诉大家要齐心协力,又警告陈凡别太嚣张。因为一行七人中,陆虎与岳小刀是战友,而我与萧骁及星河和星雅是朋友,只有他是孤家寡人。如果这个团队分裂,最弱势的是他。

萧骁打了个哈哈,竖起母指说:“一,你说一决不是二,话讲的透亮,佩服!”

岳小刀说:“孟将少将说过,这次行动让我和陆虎听从许先生的指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许先生的话我服从!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代表我已占据这次行动的主导地位。虽然我并非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但这至少有助于团队的凝聚,方便我对整个行动的调度,这是我所乐见的。

陈凡嘴角的微笑凝固,然后收敛。将枪放回了腰间,动作一气呵成。我看在眼里,不禁暗忖,如果我和他拿枪决斗,谁的子弹会更快的穿过对方的身体?

我马上压制了这个奇怪的假想,不能让它滋长为一种敌意,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容许我胡思乱想。

“一!”

萧骁蹲在地上念了一句,表情很认真的审视着铁板。我以为他喊了我一声,精神一振,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萧骁没有回答,很投入的去辩识那些古文字,像一个沉迷于解题的学生。突然从他嘴里又嘣一个字,我才知道他刚才叫的不是我的名字。

“二……”他说。手指指到了铁板上九宫格的第二格。然后将手指又挪到了第三格,上面的字已经被什么东西磨花了不可辩认。萧骁忽然皱了皱眉头,挠了挠西瓜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思维断片,一脸懊丧的表情。

他将手指直接从第三格跳了过去,落在了第四格上,指着上面的古文字认了一会儿说:“四!”

“五……”萧骁的手指放到第五格的字上。

他努力辩认这些形象复杂而又表意简单的文字,神态活像一个初学识数的幼儿。岳小刀忍不住笑着说:“这些字我也认识!”

萧骁忽然一愣,不可置信的看了岳小刀一眼,讶然的问:“这是甲骨文,你确定认识?”

“咋不认识!”岳小刀开玩笑的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萧骁像是得了什么启发似的,小眼睛忽然一亮,盯着铁板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喃喃道:“不错!不错……”

“一、二、四、五、六、七、八、九”他逐字念了一下,语速加快又念了一遍,“一二四五六七八九……是的!”声音竟有些惊喜。

他惊讶的看着岳小刀说:“兄弟,你真是天才!”

岳小刀有些哭笑不得,讪讪的笑了笑。

陈凡并没有讥笑萧骁,看来他和我想的一样,这块古旧铁板上的甲骨文很可能就只是一串数字——九宫格里九个基本数。

“三怎么不见了?”岳小刀说的是九宫格里第三格里的文字。

萧骁猛的将目光扫向岳小刀,动容的说:“你说什么?”

岳小刀被萧骁的一惊一乍整的有点懵,讷讷的说:“三怎么不见了?”

萧骁瞬间高兴了起来,欢喜的说:“是她!”

“你说什么?”我讶然的问。

萧骁目光变得很温柔,笃定的说:“一定是她!她来过这里,铁板上的‘三’是她磨掉的,她是在告诉我,她是从这里不见的!”

星雅看着萧骁五迷三道的样子,有些奇怪的问:“她是谁?”

“南派盗墓世家吴家的三小姐,著名盗墓贼南派三叔的侄女,老萧的南派三姑奶奶!”我笑了笑告诉她。

“小三,知道我会来找她,所以留了线索给我!等着我亲爱的……”萧骁显得既兴奋又焦虑,抚摸着第三个格子喃喃自语。

“陆虎在这里留下了鳄鱼,吴小三在这里留下了记号!”我分析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说:“这里可能有一个隐秘的通道。”

萧骁热切的目光看着我,着急的问:“一,通道在哪儿?”

我思忖片刻,反问说:“你看这块铁板像什么?”

萧骁茫然的直摇头。

“像一个键盘!”我说。

“像一个键盘?”萧骁还是不理解。

“是的,像一个输入密码的键盘!”我肯定的说。

“密码是什么?”萧骁将信将疑的问。

一个直觉在我脑中形成,脱口说:“9、1、3、7、2、4、6、8、5!”

在我报数的同时,萧骁迫不急待的去点击铁板相应的方格。“吭哧”一声,方格果然陷了下去,一串数字接连点完,萧骁的手指头痛的直哆嗦,期待的场面却没有发生。就在他将要沮丧的时候,铁板上纵横的沟槽中忽然渗透出了强烈的白光,使铁锈斑驳的铁板看起来像一个玄幻的天书。

一刹那,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从河道下的地底传来,像是地壳撕裂的声音,河床在巨烈震颤,我们头顶的水流在翻涌,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

我们的身体随着地表的震颤而重心不稳,岳小刀干脆扑倒在地,保持最稳定的状态。萧骁赶紧蹲了一个马步,二百五十多斤的一团肥肉证明了一条物理定律,物体质量起大引力越大,竟站的四平八稳。星雅和星河由于有一定的特异功能,身体早已飘然悬浮。陈凡的身体晃的最为厉害,可他身手敏捷,就像是一个平衡术高手,竟能维持身体不倒。我在这些方面逊于他们,就在几乎快要倒地时,反手拨出了背包里的青铜古剑,插到了泥沙之中。

剑闪寒光,与铁板上的绽放的白光相映成辉,竟有些玄幻的气象。震颤感自剑身传到我掌心,频率之微之锐,使宝剑似乎也产生某种磁共震,隐隐有吟啸之音破刃而鸣,或清越激扬,或希沉无声。

三分钟后,在巨裂的震颤中河床开始分裂,一道数米长的细小豁口在铁板旁边慢慢延长扩大,地底的白光冲天而起,刹那间照亮一切。

萧骁吓了一跳,他蹲着马步的两条腿正好跨在了裂痕的两侧,不知不觉中地表像一张纸被撕裂,距离越拉越大,他两胯的跨度也慢慢变大,差点劈了叉。他可能知道胖子劈叉的痛苦,一个机灵跳了起来,落到了河床大裂缝的一侧地面。他躬身望下去,裂缝已扩展成了一个大裂谷,长度超过了二百米,宽逾十米,深不见底,只有强光自底下射出,使整个裂谷如同一个巨大的光幕。

“我操!”萧骁咒骂一声,突然发现,只有他自己一人身在裂谷一方,而我们在对岸。看着宽达十米的鸿沟,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田径技术,焦急的大喊:“他姥姥的!姥爷落单了,怎么过去?”

我也挺着急的看着对岸,虽然强光遮眼看不见萧骁具体的位置。但是说实话,我更着急我们所面临的处境,这是什么情况嘛?我经历过异事无数,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跳下去?

离开?

离开固然会顺利,但是绝对是否定的答案,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让我们半途而废。跳下去呢?会遇到什么……

第十九章 移动的通道

“啊……”

萧骁对着裂谷深处大喊一声,连回声都没有,不知到底有多深。然后又对着我喊道:“一哥,怎么办?要不我先下去看看……”

“好,你去看看,小心点!”我说。

萧骁从背包里取出一些工具,用铁锤将洛阳铲砸在泥土中,将一条三十米长的尼龙绳索系在上面,然后顺着绳子向裂谷里爬下去。大约过了几分钟,粗犷的喊声从裂谷中传出。

“太深了,爬不下去!”

“那你再爬上来吧!”我说。

“卧槽,姥爷我没事儿玩攀岩吗?”萧骁抱怨说。

“那不然咋弄啊?”我说:“就当减肥吧!”

“好!”萧骁狠下心喊了一句。

空谷寂寂,萧骁艰难的往上爬。忽然,我虎头一震,承影剑脱鞘而飞,化作一道白光向裂谷射去。一刹那间,萧骁凄厉的呼喊声传来,我顿时心一沉。

与此同时,陈凡风衣骤扬,一跃向前,竟向裂谷跳下。我心中大骇,急忙上前察看,却见他背上的一对肉翼已经张开,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滑翔。

不等我回过神来,承影剑已然归鞘,在我背囊里静如无物。脚下的河床轻轻震颤,地壳的裂缝在缓缓收合,发出低沉而机械的轰隆声。头顶的水幕波浪翻腾,仿佛即将倾覆下来。

星河断然道:“下去!”。抓住岳小刀的肩膀,拎着他跳了下去。

我只觉得身体一轻,星雅已拉着我,向白光深处翩然坠落。

我身体下坠的一瞬间,湖水从天而降,裂谷以更快的速度收缩。我就像一只跳进巨大碾机的昆虫,逼仄的感觉令大脑一片空白。

当我落地时,仿佛身在瓮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茫然四顾一番,很快便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我们正身处在一条很长很阔的甬道之中,两壁之间的距离足有百米的宽度,脚下是平坦的类似胶质的地面,头顶的强光像一层平铺的光幕封住了甬道的上方,刺的人看不清上面的状况,也无法窥测这个神秘地方的高度。借着上方漫下来的光亮,隐约可以看见两侧的墙壁呈现某种暗沉的金属质地,似乎还缕刻着密密麻麻的原始而抽象的花纹,使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青铜铸造的棺材。

萧骁很不自然的站着,右肩正被陈凡的左手紧紧擒拿。陈凡虽然戴着手套,却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五个指节像巨钳一般有力。很显然若不是陈凡相救,萧骁只怕会摔成肉饼。

萧骁却并不领情。

“松开!”萧骁不爽的说了一句。尝试抖抖肩,却发现他二百五十斤的巨躯在陈凡的怪手钳制下,就像鹰瓜下的弱兔,一动不动。

萧骁斜眼轻瞥了一眼身后的陈凡,脸色有些发绿。陈凡似乎很享受萧胖子这种表情,嘴角勾起弧度,松开了手,展开的双翼忽然收束起来,藏在了风衣里。他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扬的警察形象,却更加不可小觑。

——这个人已经变异,而且具有了超能力。

他为人狡黠,心思莫测。如果非友是敌,谁人可敌?

陈凡似乎透析了我的想法,忽然看向我,墨镜遮掩了他的眼神,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

萧骁忽然冲了过来,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承影剑,恨恨的对我说:“你姥爷的,想整死我呀!”

我无奈的说,“可不关我的事!”

萧骁一愣,旋即想到了我不可能害他。愤怒的目光扫视其余众人,咆哮:“是谁?”

众人无辜的看着他,只有陈凡嘴角挂着略带嘲弄的微笑,他便把目光停在了他身上,虎目圆瞪的盯着他。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看着陈凡挑衅的模样,萧骁几乎有冲上去打人的冲动,但显然有些忌惮,只好将怒火克制下来,切齿的说:“你这个伪君子,先害我再救我,是想让我感激你吗?……呸!”

陈凡冷冷一笑,威胁说:“杀你何须再救?”

我听陈凡语气不善,十分不悦,警告说:“陈凡,你是个警察,注意自己的言论!”

陈凡呛声说:“他不过是个盗墓贼!”

萧骁见有助势,气焰也嚣张了一些,咒骂说:“一级警察,两个鸟翅,三眼瘟神,四肢残废,你以为你是谁呀?……”

“住口!”我喝止住萧骁,恼然的看着他,认为他就是一个矛盾制造者。

“不是他。”我说:“剑自动出了鞘!”

“什么?……”萧骁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显然感到不可思议,“我没听错吧……你是说……剑自己出了鞘要杀我?”

“是的,它自己出鞘,还鞘!”我很认真的说:“但它未必要杀你,至少你还活着!”

“嘿嘿,姥爷的!……姥爷倒斗无数,怪事见多了……嘿,这事儿还头一回见……”萧骁显然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这种事情,但又不怀疑我的话,干笑一声说:“今儿姥爷见到了!”

陈凡似乎很不悦,毕竟萧骁的咒骂确实有辱人格。他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嘴角惯有的弧度都僵住了,使他看起来尤为冷酷。

萧骁朝陈凡瞥去一眼,尴尬的一笑。

我拍了拍萧骁的肩膀,笑着说:“问你一个问题啊,有一天猪和猴子在天上飞,猪掉下来了,它会怎样?”

“我哪知道?”

“呵呵,那你猜?”

一旁的几个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萧骁一愣:“为什么掉下来的不是猴子?”

“猴子会筋斗云啊!”

“噢……”

“知道答案吗?”

“不知道!”

我善意的看了陈凡一眼,笑着说:“你差点就知道了!”

萧骁沉默了三秒钟,忽然向我一伸手说:“把剑给我!”

“你要做什么?”我把承影剑递给他,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果然,萧骁接过了剑,顺手就弃在了地上。先是连踹了三脚,接着呼喝:“回避,回避!姥爷要敬它一壶好酒,敢害它姥爷,姥爷不发威,它不知道陈凡长几只眼!”说着就开始解裤腰带。

星雅背过身去回避。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萧骁,竟无言以对。就在他褪掉裤子,落出花裤衩,一番陶醉酝酿的时候,我一声惊叫喝止了他——“等等!”

我突然大声的一喊,吓的他一个激灵。他垂头一看,顿时呆若木鸡。

古剑横陈在地上,似乎是感受到了敌意,已然蠢蠢欲动。木制剑鞘铮铮颤抖,突然浮地三寸,几欲脱鞘而出。

岳小刀突然很合时宜的对萧骁大喊一声:“欲练此功,必先自功!”

萧骁一听,赶紧提上裤子,扶紧腰带,慌忙退出了几步远,紧张的盯着那把剑。过了几秒钟,见到古剑恢复了平静,才像如释重负的系紧了裤子。

“乖乖,还真他姥爷的邪门!”

岳小刀看见他这幅狼狈样,憨憨一笑。

萧骁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老大,你这剑抽什么风,打了鸡血吧?”

我拾起了承影剑,半启剑鞘,端祥了片刻。剑身云纹依旧古朴,丝毫不见任何端倪。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得到它以来,这把剑也是这两天才这么反常!”

正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听岳小刀说:“许先生,你手上的这把剑,剑长三尺三分,刃宽二寸,篆刻的是‘承影’二字,相传是古代的铸剑大师欧治子所作。”

我抬起来头看着岳小刀,没想到这位外表憨直的士兵竟有如些见识,不禁刮目相看。我还剑入鞘,问他,“你知道这剑的来历?”

岳小刀憨憨一笑说:“我叫岳小刀,我家有堂兄弟八人,分别名为刀、枪、剑、戟、斧、钺、钩、钗。”

我推测了一下说:“所以你们家是兵器世家?”

岳小刀摸了摸脑袋。

萧骁听我这么一说,眼睛顿时亮了,说道:“听说苏州有一个姓岳的兵器家族,一脉相承了上千年,打造的冷兵器很出名,难道就是你们家?”

“是啊!”岳小刀憨笑。

我点了点头,说:“难怪你有这方面的见识。”

“我们家族流传了许多关于古代名器的传说,我从小听过很多。”岳小刀继续讲关于承影剑的事情,他说:“相传周朝的时候,天子拥有九鼎,是权力的象征。后来周朝衰落,九鼎下落成疑。有传言说九鼎被各方诸侯分别获取,用以铸王道之剑。而这承影剑据说就是越王勾践得到其中一鼎之后令欧冶子以鼎所筑之剑。”

我以前查阅过一些古籍资料,说承影剑始作于商周交替之际,藏于春秋人孔周之手,而后才佚。而岳小刀却说此剑乃由战国的欧冶子始铸,这就说不通了。

“这把剑不是所谓殷天子三剑吗?怎么说是战国时期所铸?”我问。

岳小刀挠了挠头说:“这里面还有其它传说!”

“怎么说?”我问。

岳小刀说:“这得追溯到九鼎之源,关于九鼎它是怎么来的。”

我心头一凛,暗想:“这源流之远,莫非还能牵扯到早已湮灭的九鼎文明?”

却听岳小刀说:“此九鼎非彼九鼎,周朝九鼎形成于上古时期,却与九鼎文明的九鼎为两个时期的产物,它们之间有漫长的历史真空期。女娲补天的故事大家听过吧?”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岳小刀说:“传说上古时期,天崩地缺,女娲用五彩石补天。后来有些石头没派上用场……”

“这个我也知道啊……”萧骁打断了岳小刀的话,“后来有一块变成了孙悟空,让吴承恩写了《西游记》,还有一块变成了贾宝玉,让曹雪芹写了《红楼梦》!说点新鲜的呗!”

岳小刀挠了挠头,尴尬的说:“我听的版本和你不一样。”

“好好,不一样,你继续说!”萧骁催促说。

岳小刀说:“那些在补天时没派上用场的石头,女娲将它们溶铸为鼎,在她羽化时留下六字谶言「和为鼎,乱为兵」。后来黄帝大战蚩尤时,根据女娲遗训化鼎为兵,打败蚩尤开创部落联盟时代。到尧舜时天下大治,化兵为鼎,以彰和平。夏启之后,至商纣的几千年中,九鼎作为王权的象征,一直在传承。再到商朝末年,纣王化鼎为百兵赐众将,想要平叛,却遭遇反戈一击,九鼎所化的百兵至此流入周王室,其中保括承影、含光、赤练三剑。西周灭亡,周平王东迁之后,诸侯称霸的局面越来越严重,为了展示天子的威仪,所以周平王重置了九鼎。再到后来楚庄王问鼎中原,天子威信愈丧,九鼎其后遗落四方,至战国时,已有许多诸侯分鼎铸剑,天下大乱。所以说,许先生手中的剑,虽然与殷天子三剑一脉相承,名曰‘承影’,其实是两把剑。”

“所以说这把剑只是一个复制品?”我说。

岳小刀侃侃而谈,“也不能说是复制品,毕竟这把剑是欧冶子的作品,就凭这一点它就气质非凡,堪称绝品……”

萧骁说:“说了这么久,这把剑他为什么这么邪?”

岳小刀顿时语塞,摇了摇头。

我笑了笑说:“这把剑既然牵连到了创世神女娲娘娘和欧治子,也许它本身就被赋予了灵性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规律?”

萧骁诧异的问:“什么规律?”

“从岳小刀所述的故事中,承影剑源于补天石。不论是鼎铸兵器,或是兵器化鼎,代表的都是一脉相承。而每一次鼎剑互易之时,恰好又暗合了历史的变革。”

我解释说:“女娲初铸鼎,象征着人族初兴,母系社会的开始。黄帝用鼎铸造兵器打败了蚩尤,代表了部落联盟时代的开始,以生产力为主导的男权社会成形。尧舜之治时复铸鼎,象征着人文初著,农桑的发展,生产工具及生活方式的进步。商纣王时期废鼎练兵,预示的是奴隶制朝代的终结。再到周平王筑鼎之时,诸侯争霸,百家争鸣,是封建时代的先兆,人文思想的巨变。到战国时代以后,九鼎流失,六国归秦,又代表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自秦以后二千年来,历史宛如一态,鼎剑皆沉寂。”

“现在人类面临生存危机,历史是不是又到了一个岔路口?”想到这里,我语气有些凝重的说:“古剑的异象是不是正好印证了我们的处境?”

听我说了这一番话,大家似乎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们在进入鄱阳湖以后,全都陷入到了一种紧张氛围之中,面对各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以及各种未知的即将到来的处境,而迷失了一些洞察力。等到发觉时,某些疏忽已差之千里。当然,即使我们有所察觉,一些不可抗力的东西也是不可抗的。

——脚下的地在运动,就像次生波那样微不可闻。

但是,萧骁是一只“地鼠”,虽然很肥,长期的“地下工作”的他,还是拥有超过普通人的对于环境变化的敏感。他警觉的说:“地面在向同一个方向运动,我们就像在坐地铁……”

又是地铁,开往哪里

我将信将疑的看了萧骁一眼,听见他又说:“我们已经不在鄱阳湖底了,我感觉至少出了江西!”

没有人急于怀疑他,因为大家的目光已聚集在我身上。我从背包里拿出了那部老式诺基亚手机,它虽然其貌不扬,却是一款强大的特工手机。

我按了几个键,进入定位系统,坐标显示地点位于北纬31°58′12,东经119°54′05。而众所周知,鄱阳湖位于神秘的北纬30。地理上的经纬度哪么偏差一点,就已是差之千里。

我们现在在哪儿

或者说我们现在到了哪儿,这个巨大的盒将把我们带到哪儿

一切充满未知。

第二十章 附身

江苏泰兴。

这是超智能腕表显示的位置,而且它还提示,我们现在身处在长江河床之下。这使得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江底有隧道连接各大湖泊,它的分布像主要水系的地理走势一样。从鄱阳湖到长江泰兴段正是其中一条线路。青铜盒子也许类似于地铁,只是有别于人类的科技,倒是和蓝星文明的科技有相似的地方。

在楚城我坐过通往蓝星的“地铁”,它是开往天上,这里的“地铁”也许开向大海。

就在我想事情的时候,忽然听见萧骁“咦”了一声,抬头看他时,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形状奇怪而且湿透了的彩纸,正仔细端详着,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我问了一句,伸手接过那张纸来看。只见纸面有些折痕和剪口,上面还有几滴蜡斑。我想到了我们坠入湖底时萧骁从湖面抄起的物事,原来这是一张被折散的河灯。这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已被水浸泡的发晕,而内容则更是诡秘。

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

恍惚的字迹,不断重复的臆语,似乎有某种魔力,竟让人感觉到有些头昏脑涨,使我不自觉得照着它喃喃的呼唤:“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儿啊,魂兮归来!……”

萧骁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没事吧”

我心头一凛,依然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来,对他微微一笑。

“真邪门!”萧骁一把夺过纸张,咒骂了一声,随手扔了出去。那湿透了的纸张竟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儿,在空中飘旋不止。

我和萧骁不禁面面相觑,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密闭的空间是没有风的,甚至连空气都是死滞的。仿佛是为印证我们的惊疑,一种令人背脊发寒的气氛在四周漫散开来,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浸透全身的冷意,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承影剑锵锵低鸣,空气中有呜呜咽咽的声音,在我们周遭似乎飘荡着一些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的东西。它们在就在我们身边,令人感到厌烦、焦燥、不安。

萧骁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符篆,双手拿着它举在胸前,对着空气杵来杵去,口中念念有词。越如此神神叨叨,他反而越紧张,脸上的表情越不安。

我也极为无措,虽然玄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但是像这种事情却不知道该归类于科学或鬼怪的任何一种解释,也就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解决或是适从了。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

星雅与星河显得比较淡定,他们毕竟是高等文明的人类,某些方面的认知比地球人类更广阔。

岳小刀的表现也还好,他只是保持着一个出色军人对于战斗的警惕,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马步微弓,双拳紧握,机警的观察四周。中国军人长期受唯物主义教育,拒绝怪力乱神之说,并且有独特的信仰体系,因此他倒是对此恐惧稍小。信仰是战胜恐惧的一种有效方式。

至于陈凡,此人性格有些偏执,偏执是一种对自我的信仰,所以他也没有表现恐惧。他的表情甚至比空气中的气氛更冷。

我把目光落在了星河身上,询问他是什么情况。星海只说了两个字:“有鬼!”

听他这么一说,萧骁更加紧张兮兮的向四周打量了一眼,脸色都吓绿了。

陈凡看了他一眼,不屑的笑了笑。

忽然他的笑容僵住了,瞳孔急剧的收缩,脸上表情显得有些狰狞,整个人像是被空气固定住了似的,身体僵着不动。喉咙间发起低沉的嘶喊声,像是陷入了梦魇。

“喂,你怎么啦”我用手拍了一下陈凡的肩膀,马上就缩了回来,因为触及到他身体的时候,像是遭遇到了轻微的电击,使我的心神产生了一刹那的麻木感。

静电我微微一诧,旋即又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身体,同样又感受到了传导到指尖的电流,而且更为强烈,使我身体为之一震。与此同时,陈凡的身体反弹了一下,瞳孔放出异样的光,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喉咙间发出冷森森的声音说:“许先生……快走……”

我心头一阵惊骇,本能的甩开了他的手,吃惊的问道:“你是谁!”

我已经听出,这个声音绝不属于陈凡,而是属于另一个人,另一个我认识的人。

“许先生快走!……许先生……快走!”他的声音明显急促了起来。

我望着陈凡失神的双眼,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试探的问:“你是陆虎”

听我这么一问,众人面面相觑,表现出极大的惊疑之色。

萧骁紧张的问:“你……你……说什么”

他转过头看了陈凡一眼,却听陈凡说:“我是陈凡!”

陈凡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是脸色依然有些难看,他凝视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找到某种信息。

我盯着他,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陈凡的脸色一阵黯然,喉结耸动一下,声音略显艰涩的说:“不知道……有种很怪的感受,像是意识消失了一下,然后又活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却听见萧骁惊呼道:“鬼上身!——”,他可能觉得自己表述的有些不合适,后面的话便戛然而止。

“难道说陆虎已经死了”岳小刀问我。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其实我很明确的知道,刚才从陈凡的身体里发出的是陆虎的声音,因为我一向对于声音有很高的辩识度,判断绝不可能偏差。但是我又实在无法解释这种离奇的事情。

就在我们被这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事情搅的一头雾水的时候,“陆虎”的警告灵验了。

头顶上传来巨大撕裂声,那声音猝然而至,震撼绝伦,像是天要塌下来一样。我几个人齐刷刷的抬头望去,所见到的景象让大家的目光瞬间定格,灵魂也为之窒息。

——天真的塌了!

准确的说,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它本身像一个狭长的六面体金属盒子,位于长江河床之下。现在这个盒子被某种力量掀去了顶面,成了一个五面体容器,它与长江水体之间的隔离被完全贯通。我们像是五只落入方皿中的蝼蚁,眼看着长江数以万亿立方的水体轰然天降,已绝逃避之机。

对于我们而言,这种处境,像是《圣经》中所说末日。

第二十一章 鲲

这里没有光,四周的液体裹住我的身体,几乎使人透不过气。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巨大手掌紧攥的气球,随时都要爆炸。忽然,黑暗中有温软的唇贴上我的唇,虽然我已屏住了鼻息,但一股淡淡的馨甜的味道自口腔导入了呼吸道,令我心怡气爽,顿时便觉得周遭的压力骤然减少。

我知道是星雅在帮我传输氧气,我艰难的展开双臂去拥住她的身体,所感受到的她的气息也愈加浓烈了。我们仿佛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化为这水中的水,交融在一起。

眼前的黑暗中渐渐亮起了星光,起初只是稀稀疏疏的几个光点,然后有无数的星光慢慢的从四面八方围绕着我们聚拢过来,在我们的身旁来回游戈,仿佛星空从天上沉入了海底在旋转起舞。

“深海五千米,这里生存着各种会发光的鱼。”星雅的话以脑电波的形式直接导入我的大脑信息中枢。

“深海五千米?”我心中惊讶:“以这里的大气压力,人类只怕会碾成齑粉吧!”

“你和我都是超人。”星雅说。

我理解她的意思,自从在蓝星上死过一次后,我早已脱胎换骨了,而她们蓝星上的人更是有神奇之处。

我心中忽然一阵沉默:“那萧骁他们呢……”

星雅也沉默了。

时间就这样静止了,我希望时间就这样静止。令我和她融在一起,定格在灵魂与身体都相互契合的时刻。管它什么世界末日,管它什么生死无常呢?可是我终究无法超脱一个平凡人的心理局限,现实总要面对,求生欲与理性依旧保持觉醒。当我想到这些时,眼下的自我麻醉就难免显得有尴尬和龌龊了。

我松开了她的唇,企图打破这种胶着的状度。四周的压力又惊涛骇浪似的席卷而来,我的神智渐渐昏聩,眼前五彩斑斓的光忽而放大成一片奇幻的光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那一缕温香软玉又凑上我的唇,星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清醒点,你的世界需要你去拯救!”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是《庄子》中描述。在星光惊散之时,一只通体黝黑的庞然大物出现深海之间。它长着扁圆的身体,四周环绕着一圈巨大而柔软的鳍,抖动之间整个深海也为之暗流汹涌。虽然无法证实它的体积是否有几千里之大,但依旧超出了我对生物认知的范畴。事实上我并不能证明所见到的巨大生物就是鲲,但只能假定它的就是鲲。

它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引力,当它向我们靠近时,星雅明明在带着我上浮,却反而像是在某种吸引下向它靠近。就连我背负的承影剑也感受到了这异样的磁场,在水中不停的振动,发出呜咽的声音。那些惊散的鱼群在作散射状游离后,同样没有逃脱被吞噬的命运,又被强大的引力牵引成一股五彩的光带,陆续坠向了鲲所携带的黑洞之中。我和星雅混迹在这些发光的鱼之中,也成为了被吞噬的对象。数分钟之后,当我身处在这深海巨兽的体内,我才对它有了巅复性的全新认识。

鲲不仅是一只不知体积之大的生物,更是一个在运行中的生态系统,或者准确的说它的体内是一个宜居的世界。这里完全没有深海中该有的超强大气压力,气候温凉而略显潮湿,各种巨大的生物器官所创造的奇迹令人瞠目结舌——

它的心脏是一个高悬的晶状体,下连的无数根碗口粗的白色的经胳提供生物电流,使其发光发热,为这个封闭的世界提供光明与温度;它的血管是一条条分布合理的河流,血液是透明的液体,似乎是这里的水源;它的骨架是纵横交错的道路,所分割开的广阔区域像是一块块平坦的陆地;它的肺部收纳了来自海洋中的巨量的氧气,并适时分配出氧气;它的肝脏则负责回收废气;它没有消化系统,这说明环境资源不具备再生能力;它没有生殖系统,说明它在生物界是一个孤独的个体;它没有创造信息的大脑中枢,这说明它可能不是一个生物,或者是一个较为低等的生物。

假如鲲也算是一种鱼类,我和星雅正走在它的某根鱼刺上。这根鱼刺足有四车道那么宽,远远延伸出去像一条看不到头的公路,钙质的地面踩起来有种走在大理石上的感觉。四周寸草不见,荒绝人烟,连个鬼影都没有。

“去哪里?”星雅问。

“不知道!”我说。

彼此沉默了片刻,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转头问她说:“你的猫呢?”

“猫?什么猫?”星雅愣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胸口上的那只猫”,我觑她领口一眼说。

星雅脸上竟泛起一丝羞涩,睫毛扑闪了一下,轻声说:“还在呀!”

“我的意思是这只猫是真猫吗?”我问她说:“我记得我的灵魂还寄宿过它的身体。”

“怎么说呢……”星雅想了想告诉我:“算是也不算是吧,从生物学的角度讲,它不是一只猫,因为它没有肉体。嗯……但是它有灵魂。它其实是我创造的一段虚拟信息流,有点类似于你们地球上的全息投影技术,只是它的更加智能化,被赋予了简单的思维能力。它受我的意志支配,也有自己的意识,算是我的宠物吧!”

我笑了笑说:“我也受你意志支配,也算是你的宠物吧!”

她灿然一笑,狡黠的说:“小宠物,喵喵两声。”

“喵喵……”我半举着拳头做猫脸说:“我最爱的主人!”

星雅扭过头去,撇了撇嘴,严肃的说:“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的感情很淡,你爱我,但是我还不爱你。”

我讪讪的说:“好的。其实我想问的是你的这只猫具备猫的习性吗?它吃鱼吗?”

“它当然不吃鱼,它又不会饿死。”星雅对我翻了翻白眼说:“但是它喜欢鱼,因为我为了使它更生动可爱,给它贯输了一些猫的性格。”

“它叫什么名字呢?”

“刘亦芝!”

“刘亦之?”我皱了皱眉说:“……怎么取了个狗的名字?这好像是一只单身狗的名字!”

“我喜欢!”

“好吧!我也喜欢!”

“召唤你刘亦芝吧!”我说:“让它去找鱼!”

一道蓝光从星雅的衣领间蹿出变成一只小猫,它迈着细碎的猫步走在我们前面,像一个优雅的模特。是的,我要利用它灵敏的嗅觉带领我去“偷腥”。由于爱乌及乌,我的心一直放身边人的身上,视线也落在了这只蓝色小猫的身上,居然忽略了在这条道路上的一个细节。

路面上有人刻字:到此一游,南派三姑。

第二十一章 巨蟹

“太阳”的光渐渐暗了,幻变成一个橘红的球,整个世界笼罩在诡艳的色彩之中,像地球上的夕阳西下的景象,却又不那么真实。也许再过刹那就是夜晚了。

空气中咸腥的气味越来越浓,令我想起在海边居住的时光,渔港里一艘艘满载海产归来的渔船正是这种气味。小蓝猫似乎有些兴奋,撒欢似的在前面奔跑,我们紧跟而至,远方一片开阔的平原上,一番奇幻的景象浮现在眼前。

大地上散落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体,看上去像是建筑物,也像巨形的贝壳类生物。精美的轮廓在“夕阳”下反射出一片片彩虹似的奇幻光彩。依稀可见有许多活动的生物,在这些建筑物之间空地上来往穿梭,有喧闹的声音传来,像是人间的市集。

“你看那些是什么?”星雅问我说。

“像是一群智慧生物!”我猜测说。

我反手去握住了背包上的承影剑,眼神中凝聚了警惕的光。因为我发现,远处影影绰绰的这一群东西似乎非我族类,是敌是友殊难知晓。

星雅看了我一眼,用责怪的语气说:“先见机行事,不要表现的这么不友善。以免被误解为不速之客!”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松开握剑的手,承影剑忽然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金属的低鸣。我像是有所感应似的,蓦地一抬眼望去,只见头顶上方数米处飘浮着一条巴掌大的鱼。一条会飞的银色的鱼,它浑身散发出银色的光泽。当我目光射向它时,它忽然加速度,像一道银色焰火蹿了出去,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片刻,四面八方传来一阵警报声,像是海底大型鱼类的发出的呜咽声。远处的建筑物处,生物们顿时作鸟兽散,钻进了一座座壳状房子中。远处掀起了一阵烟尘,“哒哒”的声音像急骤的雨点敲打在地面上,以一种强烈的节奏感席卷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看见无数只螃蟹,排着密密麻麻的方阵向我们推进,就像平地刮来的一阵飓风,速度之快,快到我们都来不及反应,就身陷它的大军之中。只感觉脚下一轻,我们就被一群螃蟹拱起来,扛着不知道要到那里去。那感觉就像一群蚂蚁扛着两只死蚂蚱,没有这种奇妙经历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种事情有多么怪异。

假如此时承影剑出鞘,我必能体验一番横扫千军的残酷快感,但我并不愿意这么做。因为凭我多年食蟹的习惯来讲,根本不会相信一群被弱肉强食的螃蟹能拿我怎样。

——可是我错了!

这群螃蟹居然能放电。

一股强电流自我脚底窜上天灵盖,我心头猛然一震颤,就失去知觉……

等我渐渐苏醒时,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四周有蒸腾的热气弥漫,气温热的我渐渐透不过气来,身体由内到外感到燥闷难当。我伸手准备松一松衣服,却发现双手被缚住了。想蹬一蹬腿,双腿竟也已被五花大绑。浑浑噩噩中我感觉自已被绑成一个粽子,不对,应该更像是一个大闸蟹!

意识及此,我霍然睁开双眼,一下子吓的清醒过来。眼前氤氲着茫茫白雾,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湿热中好像还飘散着一些酒香味。我的思绪一点点被勾起,一个不安的念头顿时在心底明确了——它妈的,这群螃蟹将老子煮了。

我虽是一个斯文人,在身处这样凶险又屈辱的境地时,所表现的也仅仅是恼羞成怒。于是,我将人类最粗鄙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遍,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我只好静下心来,克制住恐惧与愤怒,脑中飞快计算着各种可能解决自身危机的办法。

身体处在潮湿的热气中,耳朵都受潮了,不断地有“嗡嗡”的异响,夹杂着“咝咝”的怪叫声隐约传来。我在想是不是这群螃蟹在讨论怎样吃我了,虽然我没听过螃蟹的叫声,也不确定它

们会不会说话。

“整不整点醋蘸着吃?”

“不了,原味的比较鲜美!”

“快熟了吧?”

“嗯,快了!”

这当然只是我的狂想,我此时就像《狂人日记》里的疯子一样满脑子的荒诞不经。然而,在这天方夜谭的处境中,理智又有什么用呢?

祈求上帝与我同在吗?见鬼的上帝,我又不是基督徒!等等,上帝?这个世界有上帝的存在吗?

我忽然想起了那只猫的诳语:

——这是我的世界!

“呵呵”。我忽然笑了,在这濒死的时刻。作为一个作家,我曾无数次构想自己的死亡的场景,但万万没想到在经历最近一段奇遇后,却又遭逢今天这种可笑的死亡危机,我自言自语的说:“去他妈的猫,去他妈的螃蟹!死就死吧!”

死了就不必背负拯救世界的责仼了,所以我注定死不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难逃厄运的时候,盖住我的巨大蒸笼罩子被打开了,外面的冷气一瞬间灌进来,使我精神顿时一爽。我情不自禁的猛得一下舒展四肢,浑然忘了自己被捆绑的事情。“噼啪”一下断裂的声音响起,我竟轻松的挣断了身体上的束缚。

我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发现自已正赤身站在一个巨大的蒸笼上面,身体上还被洒上了几片海藻,也许是螃蟹们喜欢的调味料吧。我自己的身体除了布满细密的汗珠,热的发红以后,也没有其它的不适感。

我就像蹦出老君丹炉的孙猴子,那些原本爬上蒸屉边沿上看我煮熟了没有的螃蟹们,像是受了极大惊吓似的,扑楞着满身的爪子,慌张的往后逃。有两只笨一点的撞在了一起,跌进了热气腾腾的笼里,片刻就被烫熟了,成了海鲜。

我俯下身拾起其中一只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挺香,掰下一只大钳子放到嘴里嚼碎了,肉质还挺鲜美。我莫名想到了陈凡咬狗的画面,劫后余生的快意油然而生,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低头再看时,身下的一群螃蟹早已远远避开了我,身上兀自“噼里啪啦”的闪着电花。可见这一群低级生物,大概是有智商的,知道害怕和警惕。

在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我开始观察身边环境。这里是一间房子,里面除了一个大台子上放了一只大蒸笼外,只有一个原生态的我,和一群螃蟹。蒸笼下没有薪火,像是电器设备。在后来我才知道,正是这些会发出生物电流的动物,给这个世界提供了大部分电71能源。当然,还有另一部分能源的来源,是我这个自以为来自文明世界的人类所不耻的,它使我最终认为海底人与我们人类早已分化为两个物种。

星雅也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身在这陌生之地。我并不担心她的安危,我相信她比我更有能力保全自己。反而是我的内心却漫起了惶恐,在这无人之境,在这未知之途,我就像是创世纪时的第一个男人亚当,不同的是上帝并没有眷顾我,使我找不见了夏娃。

孤独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弱点,尤其在独处时泛滥。

“你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清爽的语调中带有几分欣喜。

我惊谔的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目间有几分俏皮的神气。她张大了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我,流露出好奇的模样,像极了《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见到至尊宝时的样子。

我羞愧的回过头去,背对着她说:“我是人!”

“是吗?”她显得有些高兴,忽然走到我的面前离我只有半步之遥的位置,仔细打量了我一眼,惊讶的说:“我好像认识你……等等,让我想想……你好像是那位作家吧?”

“……嗯,对了,想起来了,你是许一!”她突然伸手指着我说。由于她站的离我太近,手指差点就戳到我胸口。

我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身体,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讪讪的说:“我是许一,很高兴认识姑娘。你方不方便先回避一下?”

她听我这么一说,反而故意伸出纤细的食指挑逗式的戳了一下我的胸口。说实话,指甲刺到肌肤的感觉,使我的心神震荡了一下。她坏笑着说:“呵呵,想不到你这个大作家还挺害羞的!可惜了姑奶奶我没带照相机,不然回去后还真得好好给你宣传一下风采呢!……喏,给你!”

她忽然转过身去,反手递给了我几件衣服,说:“在外面捡到的,知道是人类的衣服,就找到你了!”

我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的东西正是我是我的衣服。我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说:“谢谢你。只有这几件衣服吗?”

“还有什么?”她反问说。

“哦,没什么了!”我说。

“你这个人真奇怪!”她说:“我可以回头了吗?”

“可以了。”我穿好了衣服,端正了一下姿态,正微笑的看着她。

他却似乎不喜欢我这一本正经的样子似的,冷哼了一声说:“穿上衣服就不好看了!”

我竟无言以对,只好抱拳说:“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她漫不经心的告诉我:“无名小辈,不足大作家挂齿,吴小妹是也!”

我惊讶的问:“长沙吴小妹?”

她瞥了我一眼,说:“正是,你认识我?”

我再次抱拳,郎声道:“南派三姑,久仰久仰!”

她拉下了脸色,有些不高兴的警告我说:“以后不许你这么叫,显老!”

“好的!”

我不想和她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岔开话题说:“我是萧骁的朋友,其实我应该叫你弟妹!”

我这话刚说出一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甩手一个巴掌就“哐啷”砸在了我脸上,我用手捂上去的时侯,感觉牙齿都要掉了。我木讷的看着她像个泼妇似的,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叫囂:“不许提他,不许提他,我不喜欢他!”

不可否认,这姑娘俏皮时挺可爱的,疯起来又太可怕了。

我幽怨的看着她,一点脾气也不敢表现,只好默默的点头。生气的女人是老虎,屁股实在摸不得。心里却在想,你不喜欢他,真是他的幸运!

她像是猜出了我的心里活动似的,先是瞪了我一眼,又展颜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啦,下手重了一点,不好意思啦!我请你吃蟹!”

“哪里有蟹吃?”听她这么一说,我真是有点饿了。

她冲我眨了一下眼睛,一手指地,一手指蒸笼,大声说:“这里有蟹,这里有锅,我要把它们全煮啦!”

我皱了皱眉头,说:“你真残暴!”

“足下,足下,口下留情!”

忽然一声沉闷而老气的声音传来,我们闻声望去,只见从屋外来了一只大螃蟹,很大一只螃蟹——我靠,它吓了我一跳!

第二十三章 海王

世界上已知的最大甲壳类动物是日本海域发现的“杀人蟹”,以食肉闻名,据称最大体展达二三米之长。而眼前这只巨蟹更是大的惊人,足有一米的身高,躯壳像澡盆那么大,趴在地上的左右足距约有一个越野车那么宽。它的蟹钳关节处长有棕丝的绒毛,突兀的眼球长在甲壳上,像两颗黑色的灯炮。

吴小妹一见这个怪物就躲到了我身后,拽了拽我的衣角,紧张的说:“好像……好像是这只螃蟹在说话!”

自从见到那只说话的猫以后,我对这种事倒也见怪不怪了。但是看到这只巨蟹的两只肥硕的像剪刀手一样钳子,仍然难免有些发怵。

“两位莫慌!”大螃蟹说:“小蟹们不知两位是贵人,无意中冒范,还请包涵!”

它说话的时侯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出它的发声器官,这声就像凭空出来的钻进我的耳朵。

“你是个……”我顿了一下问道:“什么东西?”

巨蟹说:“我就我呀!这个问题太哲学了,讲不清楚。”

我不解的问:“那你怎么会讲人话?”

巨蟹说:“庄周梦蝶,又怎么确定不是蝴蝶梦见庄周呢?”

“怎么讲?”

“也就说你怎么确定自己就不能听懂螃蟹话,而确定螃蟹在讲人话呢?”

“我还是不明白……”我疑惑说:“可是你刚才讲的周庄梦蝶,这分明是人类的哲学,一只螃蟹怎么会懂?”

巨蟹叹了口气说:“你确实还未明白!我再问你一句,你怎么能确定你听到的螃蟹的话,是螃蟹想对你讲的,而不是你想螃蟹对你讲的呢?”

我几乎被这诡辩式的对话弄晕了,问它说:“可是我们明明在对话,这种交流是怎样达成的呢?”

巨蟹说:“在这个鲲内空间里思维是透明的,任何物种间可以通过脑电波的方式信息互通。除非你不想交流,不然我们就可以用超越语言的方式交流!”

我忽然想到了《三体》中关于三体人的描写,他们是一群思维透明的生物,思维以无障碍的方式交互,但是由此会造成一个缺陷,他们不会说谎。与三体世界不同的是,三体人的意识形态与生俱来,而鲲世界里生物的意识形态是某种超文明力量的人为构造。

巨蟹说:“你好像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说:“也就是说我所听到的螃蟹说话声音,只是螃蟹的思维在我大脑中的解析。至于庄周梦蝶的比喻,只是我用自己的逻辑方式解读了你的思维含义。”

“是的。”巨蟹说:“你真是一个聪明人!”

我感到有些奇妙,生平获誉无数,居然第一次被一只蟹称赞,而且事实上我还自己在大脑中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这些螃蟹听懂了我内心的话……”我指了指地上的虾兵蟹将,有些惭愧的说:“我先将它们视作了食物,所以它们才五花大绑的要蒸我!”所以我在蒸笼里听到的那些话,也许并非只是意识不清之时的臆想,很有可能就是螃蟹们的对话了。佛教说众生平等,万物有灵。在以前我认为只是教条主义,现在看来竟有了现实意义。经此一事,只怕我以后吃螃蟹都有心理阴影了。

“这个鲲世界是谁创造?”我问巨蟹。

“这个也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巨蟹说。

“谁?”我问。

“海王!”

……

海底人制定的历法区别于陆地人类,不以地球公转周期为标准,而是根据海水的潮汐规律演算而来。又由于它们的数学中崇拜数字九,故以三个潮汐周期为一天,九十个潮汐周期为一月,八百一十个潮汐周期为一年。在每年的第九十九个潮汐所在的那一天是“海王节”,据说是海王的生日,也是整个鲲世界智慧生物狂欢的日子。已经是夜晚了,再有几个小时海水涨潮的时侯,就到了海王节。巨蟹安排我和吴小妹在一间海螺形状的房里休息,说明天我们就能见到海王——这个海底世界的主宰者。

次日,巨蟹带领一群小蟹,迈着整齐步伐横行到一处宽阔的广场,接受海王的检阅。我们跟随在它们的身后,见到各式各样奇异的海洋生物,它们似乎也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使我们在这种场景下显得尤为突兀。我四处观察了一下,并没有看到我那些同伴的身影。

广场的正前方,耸伫着一座四面体的高塔。其中三个坡面是对衬相合的梯形,每一个坡面由九十九级台阶组成,越往上的台阶越窄。由台阶而上至顶端,是一个呈等边三角形的平台。整个高塔的型式颇有些像玛雅人建造的金字塔,细节上却又有天壤之别。

塔顶平台的正前方摆了一把水晶制作的椅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正虚位以待。在它的前面放置了一座三足青铜大鼎,饰以龙纹,显得尤为古朴。

巨蟹所带领的蟹兵方阵的旁边是虾兵方阵,领头的是一只大虾。它足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长,一对蜇足看起来比巨蟹更大,腥红色的躯壳像威风的战甲。它仰起上半部分肢体,挥动着硕大蜇钳,显的意气风发。对于这些动物,我实在是脸盲,更遑论是推测它们的年龄。但就感觉而言,我觉得这只大虾正处在盛年期,而巨蟹则已经是迟暮之年。

这两组方阵组成了广场上的主要阵营,使我想到了中国神话里头的虾兵蟹将,也让我对这位传说中的海王有了几分好奇,猜想它是否类似于龙王的形象。好像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似的,一只大乌龟正慢悠的爬过两队方阵,来到了金字塔的下方。它的龟壳上有纵横相交的三道阴纹,构成了九个方格。正中的一个方格上刻了五个圆圈,呈骰子状排列——它的背上刻了一个完整的九宫图——之前我在网上看到的神秘生物就是它!

五千多年以前,它在洛水出现,向当时处在文化萌芽时期的古人展示了九宫图,被奉为天书。传说中伏羲据此而演译出了先天八卦,后世周文王又在先天八卦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六十四卦而写出了《易经》,成就了华夏文化的先驱。四千多年以前,它在黄河出现,夏禹受九宫图启发而治大水,成为了华夏人民技术生产历史上首次伟大的壮举。某种意义而言,是它的出现孕育了华夏文明。

我在心里向它默默鞠了一躬,心道:“谢谢你,老乌龟!”

大乌龟忽然伸长了脖,向我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我忘了,在这个地方意识会很轻易被其它生物察觉。于是赶紧收摄心神,不作胡思乱想。

“你看这老乌龟!它会不会是龟丞相?”吴小妹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的大脑已经接收到了这只大乌龟的典礼致词: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聚会,庆祝伟大的海王陛下生日快乐!……今天是个很特别日子,参加本次庆典的不仅有我们广大的海族同胞,还有大陆上的同胞,这是五千年以来未有之契机,适逢今年正好是海王陛下五千岁的生日,让我们恭祝我们伟大的海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的生物们马上就起了一阵骚动,像着了魔似的一起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个独裁者!”吴小妹不屑的说。

“何以见得?”我说。

“古往今来对长生有追求的皇帝,哪一个不是独裁者?因为他们对权利无限贪恋,所以就希望自己的生命无限延长!!”吴小妹装作一副很有见地的样子说。

我笑了笑,承认她说的真的很有见地。

大乌龟待现场的气氛安静了下来,用尖锐的声音宣布:“下面有请给我们带来光明与希望,整个海洋世界的伟大君主——海王陛下登上金字塔,接受他的子民们的敬仰!”

生物群再一次沸腾了,尖叫声经久不歇,在这狂热的气氛中,大虾挺了自己矫健的身姿,两只高凸的眼睛聚焦似的凸得更高了,望向金字塔的方向,抬起其中一只大钳子,做出了一个类似纳粹礼的动作。

金字塔的三个斜立面中,其中两个面呈夹角状态斜对着广场,而另一个面则藏在后方看不见的方向。我也聚经会神的盯着金字塔的上方,等待神秘海王的出现。慢慢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轮廓,那是一个人形生物的头部,被隐藏在一副狰狞的龙头面具里面。随着他身影在金字塔的顶端越拉越长,终于完整的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伴随他出现的还有两个类人生物,它们腰部以下长着蜥蜴的身体,而腰部以上则长着人类的上肢及脑袋。它们长着灰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后,面相虽然都极为丑陋,却可以从中看出雌雄之别。它们的体型也极为魁梧,但和海王相比却显得渺小。

海王的身体完全是人的形态,虽然不知道面具后面长着怎样的五官,但即使不伦不类,至少也是这里最为接近人类的生物了。他头戴面具,身穿皮制的衣服,体形比一般人类宽大许多,身高足有两米五左右。

他坐到那水晶椅上,压了压手掌,底下便安静了下来。那两位蜥蜴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随待,却看起来仍比他婑了一截。

大乌龟朝向金字塔匍匐在地上,将脑袋缩到了壳中,似乎是在向海王表达最深的敬意,它说:“伟大的海王,请开始检阅您的军队!”

金字塔上的海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具里传出一句简单而威严的命令:“开始!”

这声音我听得十分真确,却感觉到有些雌雄莫辨。这是因为在我的脑海中,仍没构建出这位神秘海王的具体形象。

一大群螃蟹和一大群龙虾,以及一些数量众多又种类庞杂的海洋生物,开始在广场上进行爬行运动。虽然它们的步伐天生就很有节奏感,但仍然让我感觉到很滑稽,这大概是我生平见过最有趣又最乏气势的阅兵仪式了。

吴小妹被逗乐了,全程都在掩着嘴偷笑,而我却有些忧虑。我观察了一番,这个世界里,除了大量的虾兵蟹将和海洋鱼类,至今所见的高级一点的生物,仅就是海王和他身边的两个蚚蜴人,可见这里生活的大型智慧生物的数量比例极少。即使我们和所谓海底人达成协议,得到他们的帮助,但就凭这些动物总动员,能拯救地球危机吗?而直至以后我才知道,这个没落的族群,他们所掌握的某些信息,将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足以颠覆和毁灭整个人类的主观世界。

阅兵式结束后,大乌龟宣布进行下一项仪式,众海族代表们向海王敬献生日礼物。

金字塔下方被空出了一片地方来,动物们在这里堆聚了一小片沙丘。当大乌龟念到某种鱼类的名字时,便有该鱼类的代表将敬献给海王的礼物放到沙丘上,再由两队虾兵蟹将运去储藏。礼物多是一些珍珠、珊瑚、彩贝、海螺壳之类的东西。其中有一只赤胆忠心的彩色扇贝,去年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珍珠,今年实在无宝可献,便在海王节之前让一只大海蜇把自己带到“大阳”下烤火,肉质化为了一缕灰,留下了一个要献给至高无上的海王的彩色贝壳。于是这个热血的贝壳,就成了海蜇类代表进贡的礼物了。

这些故事虽然感人,但全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那只大螃蟹向海王敬献的竟然是一把剑——承影剑!

我信了它的蟹!

我狠狠看了巨蟹一眼,正准备走向前去拿回承影剑,巨蟹拦到了我的身前,扬起了两只巨钳,发出了“嚓嚓”的声音。我自忖,剑不在手,非它对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一队虾兵将剑扛走了。

巨蟹说:“足下別动怒,还有一些东西我倒可以还给你!”

一群小蟹便扛来了一个背包,正是我的背包。我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倒都还在,包括那只超智能腕表和反物质枪。也许这群井底之蛙,实在不理解这些东西的用途。

这些东西在手,我底气便足了,质问道:“既然这些东西落到了你手上,我的那位朋友你可知道下落?”

巨蟹忽然诡秘的一笑!

你肯定不能理解一只螃蟹如何会笑,而且还笑得十分诡秘,可这确实是事实。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恶意,使我顿时感到心底一颤,只听到它说:“等瞧吧,你一会儿就见到她了!”

忽然,大乌龟尖锐的声音传进我的脑海。

“下一个环节,献祭!”

我侧目望去,只见一群飞鱼在空中绕作一团,飞到金字塔上空时忽然散开,鱼群里跌落人来。她正倒在大鼎前方,双目微阖,像是已经昏迷。

——星雅!

看清她样子的时侯,我心里骤然一痛。

第二十四章 抉择

铜鼎中早已注满了水,一堆会发光的鱼被放到了鼎下,它们的体内富含磷质,脱水后聚在一起就会*。绿幽幽的磷火热量很高,不多时鼎中便冒出了白气,水已经沸了。

金字塔下的生物们不时发出欢呼的声音,只等着海王陛下一声令下,便有烹人的好戏看了。虽然历年的海王节上并没有献祭的戏码,何以今年例外这其中的勾当它们才无心了解,只知道千载难逢的好戏在眼前,看热闹就行了。

我手中紧握着反物质枪,胸中怒火即将抑止不住,脸色也变得很差。

吴小妹察出了异状,拉了一下我的衣角,小声的问:“她是谁?”

我铁青着脸,用冷涩的声音说:“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吴小妹忽然有些失落的问:“是你女朋友?”

我没有回答她。

她又自言自语的说:“你应该救她,那么美的一位女子,她的爱人应该是个英雄!”

“是的!”我说。

我在蛰伏,手中枪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海王敢下令伤害星雅,我便亳不犹豫的开枪打死他。

“烹!”一个狠绝的声音响起。

就在这一刹那,我抬起枪射向那个带面具的巨人,什么地球危机我已忘到了脑后。然而——枪出了问题。

我猛的连扣几下机括,它依然没有反应,我的心陡然一沉。

我看见那两个蜥蜴人正要去碰星雅,危急之下只好发出了平生最歇斯底里的一句大喊——“等一下!”

所有的人或动物似乎真的被我震慑住了,顿时都停住了动作,惊讶的望着我。我赶紧冲上前去,跑到金字塔底下正对着海王的位置,仰视着他,高喊:“我要求你放了她!”

海王摆了摆手,两个蜥蜴人立刻停止了动作。他忽然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冰冷的面具后面射出两道异样的光压迫着我。

“呵,人类?”他阴沉沉的说:“你凭什要求我?”

“我——”我语塞片刻,然后以坚决的语气说:“你若敢伤害她,我将穷毕生之力,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身后一片哗然。在海族鱼类的眼里,海王就像至高无上的神,它们无法理解居然有人敢冒犯他。

“呵呵,你很狂妄。”海王不屑的说:“而且狂妄的毫无道理!”

“是吗?……”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然后在一秒钟之内又将它藏住了——这里是一个思维透明的世界。

我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许多画面: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我一剑刺死了叶孤鸿;光明顶上,我一身孤胆,大战六大派高手;长亭古道风萧萧,我飞刀出手,见血封喉……

海王像一座山一样立在金字塔之上,青铜面具微微上扬,也许正在冥思。他在和我进行一场精神上的交锋。

我微阖双目,凝聚自已的精神,化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气,冲天而起。海王的身体变幻成了一条四足五爪的蟠龙,盘旋升空,又从云丛中向我俯冲而来。

光芒交击的一刹——

劲风扑面,我自岿然不动。

蟠龙瞬间幻灭,海王伟岸的身形微微一震。

胜负已分,我知道自己已有了话语权,但我仍在沉默。

这种胜负只是一个幻象,虽然给了他暂时的心理冲击,却并不表示我就拥有了与他斗争的优势,至少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天时、地利、人和,我一样都不占。我只想争取一些的谈判资本,而丝毫不愿意激怒他。

所幸海王也没有再咄咄相逼,他平静的问我说:“你知道我为何要烹了她吗?”

“不知道!”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大约几十万年以前,当时的地球孕育了一个伟大的文明,而我们的祖先也是大陆上的人类。这个文明社会等级森严,科技已十分发达,人类铸造了九个大鼎象征自已的文明,后世的我们辜且称它为九鼎文明时期……”海王顿了顿,继续说:“当文明相对落后时,人民愚昧,权力便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随着科技的进步,整个人类群体的思想也得到了开化,于是人类的自私与贪婪也随之被释放,人类进入于争战不休的丑恶时期。地球资源被破坏,人类的道德体系也开始崩塌,文明即将万劫不复……后来一部分所谓的精英人类,他们以核爆毁灭了地球文明,迁往了地外星球。而灾难过后幸存的一部分人,因为大陆已不再宜居,遂入地遁海,成了流浪的族群。”

海王的声音似乎变得深沉而遥远,叹息说:“虽然我们移居海洋已是万载千秋,但我们依旧不能完全适应海洋,只能寄生于鲲这个生态系统之内。地球早已沧海桑田,大陆经过时间的修复,又成了一个宜居的家园,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们已不再适应陆地生活。我们不属于海洋,不属于大陆,只属于现在这个囚牢,这一切怪谁?起初我们入海时有数千族人,由于物种的畸变和思想的消极,慢慢的丧失和放弃繁衍的机会,至今海底中各种类人生物早已寥寥无几,即将消亡殆尽,这一切又怪谁?”

“怪那些所谓的古人类中的精英!”海王慢慢激动起来,愤怒的说:“他们抛弃了地球,抛弃了我们,他们就是后来所谓的蓝星人!”

“我要烹了她!用这只九鼎之一的鼎!”他怒吼着说:“祭奠!祭奠那久远的历史,祭奠那苦难深重的海底先民!”

他说的激昂愤慨,而我却变得波澜不惊。这段故事我早已了然于心,听他又复述一遍,倒反不如之前有所触动。

“这段历史我早已知晓……”我斟酌了一语言对他说:“历史的车轮滚向前,已然回不到最初的起点。任何的假设与执念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我们反思历史是为了更理性的面对未来,而不是沉湎于仇恨而故步自封。假使当初九鼎文明的各个阶级群体之间多些包容,多些友爱,文明也不至于毁于战争了!”

“长久以来我们已经历了太多磨难,对个人与社会应该有更清醒的认识。倘若我依旧满怀仇恨,依旧满怀恶意,岂不是又将重复历史的覆辙?”我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况且星雅是无辜的,当年毁灭人类的那群人早就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她和我们是一个时代的人,是一个善良的人!”

海王在沉默,我看不见他藏在面具下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狂燥的内心已渐趋平静。

我亦无言,只在脑海中回想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犹如历历在目,我想他应当也能看见。

他点了点头,表示已了解我到海底来的意图,然后又问了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感觉?”

“它能使你对生活充满希望!”

“是吗?”

“是的!”

海王沉默半晌,忽然用缓慢而冷涩的语气的质问:“那么你可愿为所爱的人付出一切?”

我能感觉到面具笼罩下那双深遂的眼睛,正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逼迫着我,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可我丝毫不掩饰我情感,很肯定的说:“当然!”

“如果要用你最爱的人性命,去换取地球的和平和整个人类的安危呢?”海王的语气冰冷的问:“你又将如何选择?”

这是一个很回答的问题。

我皱了皱眉,心里忽然莫名有些焦虑。

扪心自问,如果情感与道德发生冲突,究竟如何选择?对于我而言,这是一个死题。

沉思片刻之后,我冷峻而坚决的告诉他说:“假如出现这种局面,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它们。因为我既不忍心爱的人受到伤害,也不愿世界出现灾难!”

海王冷笑说:“你还真是个好好先生!好,我可以成全你!”

“什么意思?”我问。

“我可以放了她。”

“好。”

“我也可以帮助人类守卫地球。”

“好。”

“但是你的生死需交给我决定!”

“好。”

海王微微错愕的说:“果然是好好先生,好!”

“你想怎样?”我冷漠的问:“是要我生还是要我死?”

海王不作声,忽然向我招了招手。

我延阶而上到金字塔的顶端,与他相向而对,距离不足一米。我的目光微微扬起,却依旧企及不到的高度。近距离相视,他伟岸的身躯更像是一座山岳,将我笼罩在阴影中。

他的目光向下睥睨,似乎正在审视我。我看到了他的胸膛在快速起伏,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激动,我不得而知。

我发现在这个鲲的世界里,虽然思维通过脑电波交流,但依旧可以隐藏。越高级的智慧生物,思想可以隐藏的越深。除非他们的思想对你开放,否则你仍将看不懂他们。

巨蟹如此,老龟如此,海王尤甚。

我俯下身去看星雅,她樱唇紧抿,双目闭阖,正在昏迷之中。两道秀眉却微微顰蹙,神情间有些忧伤。

我心中一痛,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海王,涩声问:“她怎么了?”

“她没什么事,只是被我屏蔽了神识,很容易解救。”海王说:“水开了,你跳吧!”

我看了一眼青铜大鼎,里面的沸水翻着巨烈的水花,氤氲的雾气像热浪一样在飘散”。我心中泛起一丝悲壮,咬牙说:“你要信守承诺!”

海王看到我的样子,似乎有些愉悦,冷笑着说:“当然!”

我抱住星雅的后背,抚开她额前的发丝,轻轻的一吻。她的睫毛似乎扑漱了一下,眉间的忧伤更深了。我放下她的身子,将她在地上放平。然后站了起来,毅然的转身。耳后忽然响起喃喃的呓语:“不要……不要……我还没有爱上你……不要为我做傻事……傻瓜……”

我心中巨痛,却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决然的走到巨鼎旁边,心中泛起一个刻骨铭心的念头:再见了,我的爱人!

我纵身一跳——

在此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

金字塔的下的动物们在欢呼,螃蟹大军尤为兴奋——没有把他蒸了,终于还是煮了!

吴小妹扬起了右臂,袖口中一缕寒光激射而出,射向海王。

海王身体前倾,伸出了右手,臂展大约六十公分,正好抓住了我的肩膀。

世界在一瞬间黑暗,各种会发光的水族像散落在地上的星辰,亮起彩色的光。

第二十五章 九宫界

我被海王制止了自杀行为,因为不知道他的意图而微微发愣。

吴小妹的袖箭刚飞到半空,那只看起来笨重的老龟,忽然像一只灵活的皮球一样,跳起来用背上的壳挡住了。“叮”的一声响,发出金石交击之音,箭矢的巨大冲击力打在龟壳上,竟似乎使它出现了裂痕,一道网状的金芒从裂缝中迸射出来,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从金字塔上传出砖石挪动的声响。

天完全黑了下来,悬在中天的那颗巨大的模拟日月光照的能量球体,像被拉了电匣的灯泡一样熄灭了。一些不会发光的低级生物突然陷入黑暗中,顿时像炸开锅的蚂蚁,惊呼声四起。那些带有电流的螃蟹纷纷释放体内的电流,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也不知是为了发光,还是在表达惶恐。海王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了,我看见他高大的身不经意震颤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镇定。他用威言的声音命令道:“蟹将军立即率蟹部及飞鱼部前往总控中枢检查电路运行状况,必要时以自身作为电源供应,维护生态系统运行。虾将军率虾部负责巡逻,确保冶安稳定。”

巨蟹得令,率部而去。大虾却有些不高兴,问道:“启禀海王陛下,没了光明,我们又不会发光,不成了睁眼瞎的虾吗?如何巡逻?”

海王怒斥说:“蠢货!虾部喽啰众多,你只要分兵各处,以静制动,观察情况就行。如有异动,可以传思报讯。”

大虾悻悻的说:“还是看不到路啊,如何分兵各处?”

海王扶额说:“百步一哨,拉开大网!你们如果笨到走路都会撞到一起,送到大陆上去做麻辣小龙虾!”

麻辣小龙虾?我瞧了海王一眼,心想这种说法有点意思。

大虾似乎不明白啥叫麻辣小龙虾,但是至少听出来了不是啥好话,不敢再辩解,领着虾兵们散去。

金字塔在变化,从第一级阶梯开始往下匀速塌陷。老龟说话了,声音老迈而空灵,对吴小妹喊道:“姑娘,跟上!”

过了一分钟,当金字塔停止塌陷时,它已成了一个向地下延伸的倒立金字塔。然后,数十层台阶开始像一个魔方一样转动,它的整体构造发生奇幻的变化,令我们置身在一个精巧的地下空间内。鲲处在深海之间,却不知道此处处在鲲的什么部位。

上面的世界正陷入黑暗之中,这里却显得金碧辉皇。四面八方没见到灯源与窗户,可光亮却无处不在。“欢迎来到海王宫!”老龟说。

“海王宫?”吴小妹打量了一圈,眨着好奇眼睛问:“海王住的地方?就这么大吗?”

这个空间看起来的确不大,空间呈九面体封闭构造,看起来像一个不规则的球体。

“比起海洋、大陆、宇宙而言,这里的确很小,如同沧海一粟。其实这里是一个微观世界,他存在于鲲的细胞之中,比刚才的世界小了无数个数量级。”老龟解释说。

吴小妹瞪大眼睛,惊讶的问:“你是说我们变小了吗?变成了纳米级的生物?”

“从相对论的角度来讲,我们并没有变小,因为我们和所处空间的相对比例不变。当然,若以整个鲲世界,甚至地球为参照,我们的确是变小了。”老龟说。

我感到不可思议的问道:“假设现在的这空间突然消失了,而我们直接暴露在外层空间之中,是不是就变成了一只渺小的细菌?”

“理论上是这样的!”老龟继续解释说:“物质形态的改变需要一种能量转换机制,一旦这种机制的某一个点被破坏,我们就陷入难以自拨的境况!”

我苦笑了一声:“照此说来,人类总在苦苦追求的宏观界境,似乎就没有意义了。只要能把自己变的足够小,地球也好,宇宙也好,还有存在的意义吗?而我们如果将数十亿人类,设法寄生于鲲的无数个细胞之中,地球即使毁灭又何妨?”

海王轻蔑的对我说:“如果甘于为尘,而放弃为山峰,在这九宫界内,倒也可以为你划一个小小囚牢。”

我点点头,正色道:“阁下教训的对。人生而为人,自然又许多不可舍弃的价值。于私要重视自己的感情,兼顾个人与社会的关系。于公要敬畏使我们生长的天地,爱护让我们获取智慧的文明。倘若只苟活于尘世之外,舍弃身心所系之地,断绝情感归依之所,又岂能还算是一个人?”

老龟插言说:“即使我们处在微观世界之中,依然无法忽视宏观世界对我们影响,因为微观世界存在于宏观世界之中。皮之不存,毛将焉覆?假设地球倾刻毁灭,这海洋便也不存,鲲亦将不存,九宫界又何以存?”

吴小妹听得似懂非懂,越听越不懂,跺了一下脚,不耐烦的说:“说的什么呀?我都听不懂。诶,老乌*儿,你刚才说什么九宫界,什么是九宫界呀?”

我大概已猜出所谓九宫界的概念,也不想将话题转到这些肤浅的问题上。而且我刚才又从老龟的话中捕捉到了一点很重要信息,于是提高声音打断了吴小妹的话。吴小妹撅起嘴,白了我一眼,却也靜静的在听。

“也就是说,我们都是兴亡与共的。地球如果不复存在,受影响的不仅是我们大陆上的人类,还有你们海底的同胞!”我为触及他们的同理心,特意用慷慨的语气说出了“同胞”这个词汇。说完,便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海王站着无动于衷,面具后除了藏着他的脸,似乎更藏着他的心。

两个蜥蜴人站在他身后,一雌一雄,一左一右,一动不动。他们既不吭声,也不吱气,就像两尊死气沉沉的雕塑。似乎一直以这种互为犄角姿势,将海王夹在中间。

相反这只最不同人样的巨龟,反而颇有些人气,侃侃而谈,神气活现。它伸了伸脖子,回答说:“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据我所知,你们陆地人类现在面临的危机来自蓝星人。他们的中大部分人,情感能力严重退化,活成了机器,逐渐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他们想从地球人类身上抽取情感,转稼到自己身体中。这对于你们陆地人类而言无疑是巨大灾难,但我却没听说过他们要毁灭地球!”

“九鼎文明是如何亡的?”我提醒说:“是毁于核爆!你不要忘了,地球人如今所掌握的最尖端的武器是*,一旦蓝星人全面入侵,在处于绝对劣势下,我们肯定会大规模使用*,到时侯地球将是一番什么景象,你应该比我清楚!”

老龟不再辩驳,它把头缩进了壳里。

海王冷冷的说:“九鼎末世,地球大陆毁于一旦,而海族先民尚且能逃过一劫,又何妨这历史再重演一次?”5

“好吧……”我轻轻的叹了囗气,不再赘言。

“但希望你救救她!”我面向海王,恳切的说。

“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海王点头说:“救她,可以。但是你欠我一条命!”

……

这个九面体空间的每一个面呈斜角相交,在地面与墙面相接的地方形成一个陡坡,可是当我们跨到墙面上的时侯却如履平地,不受自然引力的影响。我抱着星雅走在海王身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雌雄蜥蜴人,他们与我形成一种奇妙的交叉式站姿,看起来就像平躺着浮在半空。海王走到其中一堵墙面的靠近中央的位置停下,更准确的形容,此时它应该被称为地面。在这块地面的正中心区域有一个六芒星图案,海王的脚步踩了上去,六芒星绽放出一片耀眼的白光将我们笼罩。

等到白光消失的时候,我们出现在了另一个九面体空间,格局与刚才的地方如出一辙。只是在四面八方的墙面与地面上多了一些我未曾见识过的摆设物,用途不明。

我观察了一番才发现,这九面体空间每一个面上都绘有星型图案,从代表太阳的圆形和代表月亮的一道横杠,依次是三芒星,四芒星……直至九芒星。我猜测这些图案分别代表了数字“一”到“九”。

而且同样,当海王涉足到其中一个图案时,便打开了另一个九面体空间的门。也就是说,从第一个九面体起始,它的每一个绘有表示号码的星型图案的墙面,都可以通向另一个属性相同的九面体空间。假如算法上不受限制的话,9的n次方过后,这个所谓的九宫界简直大的不可想象。

“这简直就是个迷宫!”跟在我身后的吴小妹露出警惕的神色,小声地对我说:“留意一下我们进来的顺序,忘了可就出不去了!”

“记住了也不一定能出去……”我说。

海王对我们的对话无动于衷,领着我们穿过几个空间后,终于停在了其中一处空间。虽然我心隐隐有某些顾虑,但还是暗自记下了进来时的序号——4、9、8、3、6。

眼前的这个空间陈设寥寥,只在一隅放置了一个直径两米的圆球形设备。体呈银色,材质未知。

它的上面有一个金色的按钮,海王按了上去,球体的表面缓缓开启成四瓣,露出内部的结构,除了一张座椅之外,空无一物。

海王让我将星雅放在座椅上,然后他再次按下了那个金色按钮,金属球的外壳便又缓缓合上。随后它发出“嗞嗞”的轻响,像是有电流在内部流窜。大约一分钟之后,响声停止。海王第三次按下按钮,金属球再次开启,我看见星雅缓缓张开眼帘,清彻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惶惑的忧郁。

“星雅……”我轻呼一声,用了最温柔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向我,眼波中有一种欲说还羞的含蓄,然后默默的走到我的身边。发现我身旁的吴小妹时,她的目光悄悄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色彩。

吴小妹也睁着一双好奇的双眼在观察她,虽然脸色看起来犹算矜持,目光中的神采却有些黯淡了。

我忍不住抱住了星雅,她却轻轻推开了我,神态间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冷清清,像一朵开在清晨的玫瑰花,既娇艳的使人生怜,又安静的让人生畏。

我微微一笑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星雅环顾四周,问我说:“这是哪里……”

我向她简单讲述了我们分别以后的事情,但是故意省略了我为救她而准备自杀的情节。

她听完以后,眼波中泛起一丝涟漪,淡谈的说了一声:“谢谢。”

海王冷冷的说:“你是该谢谢他,他现在的命是我的了!”

我听到海王的话,微仰仰起头注视着他,凛然的说:“大恩不言谢,你既要我的命,现就可以拿去了!”

海王忽然沉默了,面具后悄无声息。片刻,他说:“你记着就好了!”

我点点头答应,恳切的说:“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地,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我无法做这个决定!”海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也许我们也正面一场危机!”

“什么样的危机?”我惊诧的问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六章 虾义与蟹斗

我们原路返回,走的却不是原路。九面体方位似乎在不断的变化,返回时的路径顺序与进来的顺序毫无关系。依旧由海王带路,也许他们自有一套计算的规律。

到了初始的九面体空间。

我看见老龟缩起了头和足,只留下一个秃噜噜的壳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大虾断了两只肥硕的钳子,剩下的爪子似乎支撑不起它骄傲的躯体,使它原本挺立的腹部变得向前倾斜,神态委顿的站在那里。它身后跟着几十只受了伤的龙虾,一个个都都缺肢断足,像菜市场里淘汰了的剩货。

“尊敬的海王陛下,蟹族造反了!”见到海王,大虾终于支持不住扑倒在地上,用残余的爪子拖着躯体向海王身边挪动,颓丧的说:“我虾族损失惨重,已经抵挡不住啦……它们即将攻入九宫界……”

海王忽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像,一言不发。

我们也只好沉默。

“咱们还是逃吧,先避一避风头……”老龟悄悄探出了四只足,将沉重的龟壳向旁边偷偷挪动,里头传出瓮声瓮气的话来。

海王仍不置可否,大虾却立时激动了起来,颓病的残躯忽然像被电击似的弹起,然括又重重的向地面叩首,昂然的说:“陛下切不可退,万望以海族贵冑的尊严为重。我愿重整旗鼓,拼将一死报效君王,定要那群宵小的物种灰飞烟灭!”

老龟犹缩着头,却极有方向感,已爬到五芒星图案上,消失于一片白光之中。

就在同时,一只螃蟹自外界穿越而来,凭空出现在九面体空间。大虾一声令下,几十只受伤的龙虾一拥而上,将它拆成了无数个碎块。

可是转眼之间,又出现了三只、五只、十只……越来越多的螃蟹,形势立刻逆转。这些不断涌现的螃蟹蜂拥而上,释放出致命的电花,龙虾纷纷被电死,然后又被反噬的只剩一地残渣。

大虾兀自孤军奋勇,周旋于蟹群之间,左冲右突,大有一夫当关的气概。奈何一对利钳已折,杀伤力有限,但是却有效的吸引了蟹群的围攻,为海王陛下争取了战略时机。

可海王依旧对眼前景象熟视无睹,他身旁的一对蜥蜴人也无动于衷。情况变的有点荒诞,虾蟹打仗虽然场面也很混乱,但看起来却始终如儿戏。不同物种之间,尤其是高等物种对低级物种似乎并没有恻隐之心。

终于,这只忠义的大虾倒下了。无数只闪电蟹串连起的数万伏高压电,将它烧成了焦炭。它直挺挺的以最一种骄傲的姿态躺在地上,在海王陛下冷漠的视线之外,尸体都散发着烤肉的香气。

闪电蟹的数量越来越多,在歼灭了虾群之后,开始向人群蔓延。有些不小心触发了九宫界的开关,跌向了更深层的空间。剩下的则挥舞着钳子,释放着噼噼啪啪的电光,向我们发起围攻。

海王的权威在这群低等的畜牲之间,俨然已经崩塌了。或许它们本就不屈从于他的权威,而只接受另一种指令,来自于巨蟹的指令。

巨蟹出现了,志得意满的迈着横行的步伐,当它步伐停止时,群蟹也停止活动。它仿佛是这一群螃蟹的意识中枢,控制了整个族群的行为。

它高扬着两只巨硕的蟹钳,其中一只蟹钳上挟着一柄古剑,做足了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的样子——那柄剑,正是承影剑。

“尊敬的海王陛下,您该退位让贤啦!”巨蟹的奸诈的说。

其实我知道它并没有发声器官,语言也没有任何感*彩。我之所以产生这种错觉,只是因为在接收它脑电波时,自动代入了人类的情绪。

“很好!”海王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那么谁来当海王?”

“当然是我!”巨蟹说。

“你能代表海底世界的人类吗?”海王问。

“海底世界的人类?呵呵……海中真的还有人类吗?是他们吗?”巨蟹挥剑指了指雌雄蜥蜴人,讥笑着说:“这无非就是两只怪物!”

“哦,对了……”巨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将剑尖转到海王面前,继续说:“还有您!一位据称从远古时期海底先民那里,遗传下来仅存的最纯正的人类血脉!可是你戴着面具生活了千年之久,除了那只活了足够长时间的老乌龟之外,谁可曾见过你的真面目呢?你究竟像人像鬼,实在是不知道。还谈什么人类的文明与荣光?”

“其实我倒很好奇你长什么模样,这可是海洋世界最大的秘密了!”巨蟹干涩的笑了一声:“呵呵,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你长得像个人又如何?这海底世界已不需要人类来守护了!论种族数量,哪一种海洋生物不比人类庞大?即便在这鲲世界里,螃蟹也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是时侯把权力还给我们了!”

海王反问:“可是你算是一只螃蟹吗?你披了一个螃蟹的壳,可灵魂却是源自人类!你恐怕也代表不了蟹族!”

“你不提我也许就忘了……”巨蟹说:“六百年前,我随郑和下西洋时葬身大海,肉体被鱼虾所食,是你们捕获了我的灵魂,将它输入到一只大螃蟹的体内,从而延续了我的精神生命。起初我十分不适应这种寄生状态,它让我这样一个强大的灵魂受到了无穷的束缚,所以我并不感谢你们!”

听到这里我已惊诧不已,忍不住继续听巨蟹侃侃而谈。

“可是后来不仅适应了这种生存方式,甚至还喜欢上它了!低能的躯壳限制了人性的欲望,使我的灵魂变得更纯粹。我不再有喜乐哀伤,不再有各种情欲,它让我感到超脱了那个苦难的人生。”

巨蟹继续说道:“所以我喜欢现在的感觉,早已决定放弃当一个人类,而甘愿做一只螃蟹。这些想法你大概不懂,因为你们虽然潜伏海底已无数个年月,却始终忘不了故土,忘不了做人类的执念。可是,你还是人吗?”

海王沉默。

我忽然也感到心情极为沉重,巨蟹的话不啻于提出了一个复杂的哲学命题——究竟何为人?

历史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演化,我们早已脱离了最初的面貌,到底不变是一种合理,还是改变是一种合理?我们这些所谓文明的人类,生命的意义又究竟该如何体现?

“我还是一个人!”海王沉思后缓缓说道:“因为我不曾怀疑人类生命的意义,也不曾怀疑人类文明的价值,我认为这是人类的精神。”

巨蟹威胁说:“你有选择做人的权利,但是你必须交出海王的权利!”

海王摇摇头说:“鲲世界与九宫界是远古人类在海底创造的文明,以一群螃蟹的智慧根本无力让它继续传承下去。你既放弃为人,这世界便不能由你主导!”

巨蟹激动的挥动着一双大钳,承影剑发出轻微的声响,它焦躁的说:“海底人都要绝种了,还怎么样传承文明?”

“繁衍!——”

海王忽然伸手指向我,意味不明的说道。

第二十七章 雌兔眼迷离

“什么?”我感到一头雾水,露出错谔的表情。

海王加重语气,郑正其事的说:“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和我生孩子!”

我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吓了一跳,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海王不容怀疑的说:“我要和你生孩子!”

吴小妹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海王,饶有意味的笑着说:“啧啧,没想到你还是个弯的!首先说明啊,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个常识,哥们儿,男的和男的是生不出孩的,你还是收起你这粗犷的想法吧!”

“我是女人——”

我吃了一惊,脑海中听到的是一个偏女性化的声音。这说明我的潜意识中已经在重构她的形象。

“怎么可能!”巨蟹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说:“至高无上的海王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你不相信?”海王凄然的笑道:“可是实事就是这样的呀!至高无上的海王就是一个女子,她主宰了海底世界一千多年了,呵呵……”

她的话语中流露出无限凄凉之意,像幽怨的丝竹声沁人心弦。此刻,在我脑海呈现的已经完全是一个女声,令我幻想出一个孤傲、寂寞、内心热烈的女性形象。

她缓缓的摘下脸上的面具,以素面示人。这是一副亳无血色的面孔,连嘴唇都已发白,双眉也如同染上了霜雪,满头柔顺的银丝从肩头倾泻到腰间,素净的就像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一双眼眸倒是乌黑而明亮,为她增添了几分生气。她薄薄的双唇很随意的抿着,嘴角透露一丝倔强的气息。

我早已屏住了忽呼吸,连身旁的吴小妹与星雅也微微发怔。并不是因为眼前所见的人如何奇怪,而是她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她的五官比例极为匀称,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单从容貌而论,足以令任何有审美眼光的人感到赏心悦目,仿佛是上帝为人间创造的一幅完美的杰作。

吴小妹觑了我一眼,揶揄的问:“大作家……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凭心而论,她长得比你漂亮多了!”我调侃的说。

吴小妹有些不高兴,气愤的说:“她和星雅比呢?”

星雅听她这么问,将目光投向我,似乎也在等我的回答。

我没有回答,真诚的看着星雅的眼睛,微微一笑。星雅的眼波流转了一下,嘴角泛起浅淡的笑容。

我轻轻攥了一下手掌,感觉到掌心有东西微微的跳动了一下,那是星雅藏在我掌中的那颗“心”。

她曾说,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你,它会在你手中出现。现在这颗“心”在我手中跳动了一下,是否说明她已经对我动情了呢?我心中感到一阵前所未有愉悦。

吴小妹脸色有些发青,正想转过头去不再理我。忽然她眼前一亮,惊呼道:“干什么?你不会现在就要和他生孩子吧!”

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只见海王正在脱裤子,又联想到吴小妹的话,不禁心中感到一阵尴尬,便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儿,吴小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海后娘娘,还害什么羞啊,快看!”

我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惊奇,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海王下身依旧穿着衣物,身高却忽然足足变矮了几十公分。脱下的裤子扔在一旁,下半截裤管硬梆梆得像是填充了什么物体——原来,伟岸的海王一直在掩人耳目,她穿戴了假肢来增高。

现在看起来了她也就正常人类女性那么高,配上美丽的五官,活脱脱一副标准女性的模样。

“你喜欢我吗?”她忽然走到我的跟前问道,声音也变得柔软起来。

我发现她说话的时侯,像我们陆地人类一样唇齿轻启,但是根据我经验观察,她的囗形却无法对应任何我所熟悉的语言,也许她只是在模拟我们的说话方式。

“对不起,我并不喜欢你……”我很抱歉的说:“我们才刚刚认识!”

“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呢?你会喜欢我吗?”她望着我,孤寂的眼神中略带几分期待。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会再喜欢别的人,这一点很难改变……”我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诚恳的说。

我看见她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去,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笑意。不知为何,我的心中竟感到有一丝痛感。这使我不敢再面对她的目光,立刻将自已的目光从她身上逃离开。

巨蟹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已经有些焦虑了。

“废话休多言,要么让出海王的位置给我,要么我就杀了你!”巨蟹咆哮。

“我无法让出海王的位置!”海王凄然一笑:“你倒可以杀了我……”

“你想死?”巨蟹有些焦燥,舞动着全身的爪子,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已经活得太久了,也戴够了面具。这么多年来我忍受寂寞,也终于习惯了寂寞,我以为我不会被寂寞所苦恼……”她幽幽的看了我一眼,眼神更黯淡了,继续说:“可上天偏偏又让他出现,一个可爱的人啊,他居然让我对人类的爱情产生了幻想……可是感情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得不到使人痛苦。这种痛苦如何能解去?呵呵,不如死去……”

我叹了一口气,却也无话可说。她显然只是太缺爱,而不知真正的感情为何物。生存的环境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局限,这种局限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破除。感情世界没有共产主义,我心不在她,我也无能为力。

“我早说过做人没什么好!”巨蟹冷笑说:“干脆我把你俩都杀了,好教你们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也不枉我们君臣一场的情份。”

海王惨笑道:“好啊,反正他欠我一条命!”

巨蟹怪叫一声,身形动的极快,长剑斜刺,离海王小腹只有三寸之距。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掌拍向巨蟹擎剑的钳子,仿佛拍上了一块坚硬的岩石,顿时感觉手掌隐隐生痛。但劲力之下,也使得长剑偏离目标,与海王擦身而过。

巨蟹一击之下虽然扑空,但倚恃下盘稳健,身形犹自不乱。身躯稍作腾挪,巨钳横扫,剑锋转而向我砍来。他的招式虽然笨拙,但变化却十分迅疾,竟俨然有几分凛凛剑气向我扑来。

而我虽略懂一些剑术上的花招,却无非只是在以往游涉山林之时充充门面,终究谈不上能实战。当下之际,我为空手,对方白刃,危急之间已然不知如何招架。

巨蟹身体虽大,身高却矮,挥剑时利于进攻中三路。此刻剑锋所指,直逼我腰腹之间。承影剑的威力我自是知晓,毫不夸张的说足以吹毛断发,眼看便要将我拦腰斩断。

正迫在眉睫之际,长剑兀自发出一声金鸣之声,去势陡然停止,仿佛凝结在空气之中。我发现巨蟹已控制不住它,任凭它使足气力,剑在空中竟岿然不动。

我心中暗缓一口气,脑海里又忽然得了一个灵感,莫非此剑认主?

心念及此,当下便手掌一翻,做了一个牵引的手势。长剑“铮”地一声自巨蟹钳子里脱落,在空中绕了一个剑花,剑柄落在我手中。

巨蟹惊骇的退了两步,忽又发狂似的冲向我,双钳挥舞,剪口一开一合,发出“咔嚓”的声音。

形势陡转,使我信心骤起,挥剑向巨蟹。它扬钳子格挡,只听“钪锵”一响,却毫无损毁。蟹壳之硬,倒也令我意外。

我再次进攻,瞅准了蟹钳关节处。

斜劈一剑,反挑一剑,剑起剑落,又快又狠。

巨蟹两只肥硕的钳子被挑断,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叫。

巨蟹双钳既断,已无战斗的武器,自知不敌,便趴在地上不动。

“蟹子蟹孙,进攻!”巨蟹一声令下。

无数只小螃蟹蠢蠢欲动,甲壳上闪起的电花此起彼伏,紊乱的电流失人毛发悚然。

更为可怕的是,仍有后续的螃蟹部队从地面上凭空出现,仿佛呼啸而来的蝗虫,密密麻麻的要将这整个空间淹没。

第二十八章 白露为霜

螃蟹已将我们团团围住,这群畜生的厉害我早已见识过,心中自是不敢小觑。情急之下,我只好将手中的长剑对着地上乱扫一气,可是招式太拙,杀伤力更是有限,根本无法阻挡蟹群的进攻。

源源不绝的螃蟹所释放的电流,自青铜古剑而传导到我的身上,反倒使我感到心头一阵惊悸,身体也渐渐有些麻痹。

海王颓唐的站在原地,像失了魂魄似的,喃喃的哀怨:“你又何苦要救我?……活着又有什么快乐?……”

我感到心烦意燥,看见那两个蜥蜴人仍像木头似的杵在一旁,叱吼说:“还楞着干什么,也在等死吗?”雌雄蜥蜴人依旧一动不动,忽然同声问道:“巨蟹,你就凭三千只小毛蟹就想造反吗?”他们的声音完全同频发出,一个尖锐,一个沉闷,听起冷涩无比,却又浑如一体。

巨蟹的声音恹恹无力,冷笑道:“三千小毛蟹?两位护法太小瞧我了,听说过地心人的‘双鱼玉佩’吗?那是一种生物复制设备,它已被我放在了九宫界的入口,会有源源不断的螃蟹通过这个设备涌入这里,数量足以将这里淹没!”

“你和地心人有联系?”雌雄蜥蜴人问道:“他们与海底人一向两不相犯,又为何会帮你起事?”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我很早就知道地心人的存在了,六百年前我曾是《永乐大典》的编纂人员之一,其间阅读过许多先秦以来至明代的古籍,在一本叫做《寻奇录》的汉代古书中记载说,西域楼兰国曾发现仙人踪迹,其貌侏儒,长寿者逾数百岁。汉武帝笃信长生之术,遣张蹇出使西域,数次寻访而不得。”

巨蟹继续说:“当时我将此事报告给皇帝朱棣,他甚感兴趣,即让我秘密带人往西域寻访仙人之所在。当我到达罗布泊时,在戈壁中迷了路途,随从者死伤殆尽,而我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我在地下住了数日,他们向我了解了许多陆上的事,也向我介绍了他们的来历与科技,我才知道他们是人类的分支——地心人。

他们要求我不可说出他们的下落,并且让我做他们在人间的斥候,许诺我将来老病之时去找他们,便可重回青春,续百年生命。他们又告诉了我海底人的存在,让我建议皇帝出海寻仙,于是便有了郑和的七次下西洋。而我也是随行人员之一,在第六次出海的途中遭遇风浪,却机缘巧合落入这海底世界,成了现今的模样。”

海王忽然幽幽说道:“当年龟丞相说你的意识强大,想必是陆上博学的人士,有助于我们了解大陆的历史,故收取你的灵魂摄入巨蟹体内,并建议我任命你为总管蟹兵的大将军。”她叹息一声,接着说:“若早知你今时有做海王之志,何不当初便让你做这个海王呢?”

蟹王忽然激动起来,带着希冀的腔调说:“现在也不迟!”

海王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凄然道:“迟了,现在排队也排不上你,你还是继续说说为什么地心人会参与到这次反叛之中来吧……”

巨蟹声音又阴沉下来,继续说:“三日之前有人联系我说,地心人要帮助我颠覆海底现有政权,让我做海王……”

“三日之前谁联系的你?”我心中一动,暗中看了吴小妹一眼,插口问道。吴小妹无动于衷,反倒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好奇的看着我。

“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已经有地心人潜到海底了,他们不仅带来了‘双鱼玉佩’,还切断了海底的生物发电场,此时应该已经趁着黑暗盗取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想要什么?”蜥蜴人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巨蟹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人口极为稀少,虽然具备高级科技,但是无力大规模开采地底天然气、石油,而且这资源又被陆地人类日渐攫取,使得他们正面临能源危机。我答应他们,若我为海王,海底的带电生物和高磷生物任他们予取予求,供其发电!”

我气愤的说:“你既已寄生于螃蟹之躯,当视众水族为同类,怎能出卖它们?”

巨蟹冷笑道:“我虽形为螃蟹,但智慧比它们高级太多了,这个世界本就物竞天择,我当然有权主宰它们。你们人类何尝不是如此残酷,口口声声说什么礼义廉耻,众生平等,但古今以来又几曾有过真正的平等?”

我已无睱再同它争辩,手中的剑挥舞的更疾,除了保护自己,还得照顾旁人。星雅也许受这里的环境限制,意念的力量无法全部发挥。身形已飘飘然悬在空中,虽可自保,却无法进攻。吴小妹虽然懂得一些武术,但手无寸铁之际,对这些小畜生也毫无抵抗之法,像只小猫一样,正缩在我身后躲避。而海王早已起了轻生之心,全然不颀忌自身安危,若非我勉力保护,早就受到了伤害。

利剑生寒光,飒飒如风雷。奈何地上冒出的螃蟹越来越多,如海啸般席卷而来。照此情形,我终将寡不敌众。

危急之时,雌雄蜥蜴人终于出击了。他趟入蟹群,浑重的尾巴一掀,便扫开一大片螃蟹。被他们一挑衅,蟹群便向他们聚拢,我的压力骤减。

雌雄蜥蜴人同声说:“你们快走!”

“去哪里?”我一边挥剑劈砍地上的螃蟹,一边问他们。

“9——3——2——1——4”雌雄蜥蜴人喊道:“带走海王!”

我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去拉海王走,却被她推开。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绝决,嘴角泛起一丝凄然的笑意。

看着她这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庞,带着倔强而冰冷的微笑,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感觉莫名的一阵颤疼,沉重的说:“你是海王,你活着是海底人类的希望!”

海王苦涩的说:“我当了一千多年海王,终于等到了你,可你依旧不喜欢我,我即使坐拥大海,又有什么快乐?”

我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心中感到一阵慌乱,我不确定她否是因为受了刺激,以致精神失常。

我只好宽慰她误:“其实你很好……也许我可以尝试去喜欢上你……”

“你不用骗我了……”她摇了摇头,打断我的说,继续喃喃的说:“曾经我认识你的时候,她就和你在一起,你当初很爱她。一千多年了,我再次见到你的时侯,你依旧陪伴着她,却早已不记得了我。我才知道,谁也不能取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你以为我是因为仇视蓝星人才要杀她吗?其实我是忌妒她。可是你终究还是护着她,我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害到你……”

吴小妹惊讶的说:“你疯了吧?许一今年才30岁,你们怎么可能一千多年前就认识!”

我瞪了吴小妹一眼,示意她闭嘴。

吴小妹的话似乎并没打乱海王的思绪,她仿佛陷入某种虚无的回忆中,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忽然抬头看着我,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楞住了,不知所措。

她微微一笑说:“看来你真不记得了,我叫白露。”

“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我记住了!”我说。

她轻抬了一下眼帘,双眸中泛起一丝亮色,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一些,淡淡地说:“以后你如果遇见一个叫白露的女子,请对她好一些……”

“我答应你。”我说:“你和我一起走吧!”

“我不能走,我要陪着两位护法到最后,他们就像是我的影子,我不能离开我的影子!”海王冷静的说。

雌雄蜥蜴人说:“你走吧,去自由的生活!我们不会怪你!千年以来,是我们限制了你的自由,让你承担了太多过分的义务。你已经做的够多也够好,不必再为了海底人付出什么了!”

海王冷笑说:“我知道你们向来不缺傀儡,可是我偏偏要做个固执的傀儡,固执的去为别人付出!”

雌雄蜥蜴人叹息一声说:“你终究不是一个傀儡,你是一个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知道我们两个人无法启动‘清除模式’,所以要留下来帮助我们。”

“一个都不许走!”

巨蟹咆哮一声,拖着伤残身躯,忽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向我发起猛烈的攻击。蟹群如同受了某种特殊的指令一样,放弃了围攻蜥蜴人,也一股脑的疯狂向我奔涌过来。

我将承影剑挥舞得发出了清越的啸声,也丝毫不能吓阻它们。

“大英雄!”海王对我喊道:“快走吧,去拯救世界,再不走来不及了!”

我发现她正站在我斜对面的一面墙上,身前是一幅五芒星图案。从我的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的面容。那张素纸般苍白的脸上,此刻正挂着灿烂的笑容,像雪后初晴的阳光。

雌蜥蜴人站在了一面绘有三芒星的墙上,而雄蜥蜴则站在了一面绘有七芒星的墙上。

他们三人所面对的三幅图案所代表三个数字之和,正好是15。这是九宫图规律中,1到9九个数字之间,不论横向、竖向、斜向相加都得出的一个奇妙和值。

我无法确定当他们同时开启这三个空间的门后,会有怎样的情况出现。但是见到巨蟹如此的狗急跳墙,我心中感到惴惴不安。

正当我犹疑的时候,手中的承影剑忽然发出一股巨大的牵引力,使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它跑,星雅与吴小妹在我身后,迅速的如影随行。

当我即将穿越九芒星图案时,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许一,记住,我叫白露……”

我蓦然回头,只见那张苍白的脸庞像一片骤然舒展开的白色云朵,终于将一切湮灭了。而在我心中,将永远留下一道惊鸿的影子。

第二十九章 书库

9、3、2、1、4——

这一串数字正好暗合了我的生日,我出生于耶稣诞生后的一千九百九十三年,第二个月,第十四日。

九宫界错综复杂,入口已然为蟹群所阻,另外是否有出口却不得而知。蜥蜴人报出这几个数字后,我马上就联想到了逃出生天的涵义。至于这几个数字与我生日相吻合,是故意为之,或是巧合之下,我无意去做深究。

白光消失之后,我们出现在了第二层空间。除了我和星雅、吴小妹之外,巨蟹和零零散散的几只小螃蟹也闯了进来。

我剑起剑落,立时将几只小蟹砍死,又将剑锋指向巨蟹。

巨蟹惊恐的往旁边退了几步,央求说:“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为何要留情?”我质问:“你蒸我在前,陷我于绝境在后,可曾手下留情?既为海王臣下,却犯上逼主,又可曾手下留情?”

巨蟹缩成一团,颤声说:“足下有侠义之心,必非好杀之人,望垂怜在下弱体残躯,饶下性命!”

我冷笑一声,说:“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不是你的信仰吗?现在我处强势,你为刍狗,杀你又有何不可?”

巨蟹嘶叫着说:“杀我如杀人!”

我愣了一下,心中起了恻隐之心。这只螃蟹不仅六百年的高龄,而且具备人类灵魂,我终究不忍心夺它的命。

吴小妹见我犹豫不决,便建议留下巨蟹性命。她说我们现在处境不明,当务之急是找到回陆地的方法,巨蟹深知海底情况,或许留着有用。

“你最好老实点,不要耍什么滑头,否则将你大卸八块!”她指着巨蟹,恶狠狠地说。

巨蟹如蒙大赦,将腹甲连续捣在地上发出类似叩头的声响,连连说:“不敢,不敢!”

我收回承影剑,问它说:“你知道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吗?”

巨蟹思忖着,嗫嚅着说:“这个地方……我……”

看样子它对这里的情况也不太熟悉,正犹豫着要实话实说,还是撒谎糊弄我。它似乎在揣度我的心思,以及它说错话可能惹出的后果。

我警告性的瞪了它一眼,它便斟酌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这个地方好像只有历任海王,以及龟承相和两位蜥蜴人护法熟悉……”

它好像怕我并不满意这种说法,继续解释说:“九宫界很大,九九相生而延伸出无数相关相连的空间,且空间结构时时在变化,就像一个不停转动的迷宫。我虽偶有涉足此境,但从未深入其中,除了知道海王金字塔是出入口以外,并不知道有其它出口。”

“海王与蜥蜴人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结果,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乐观的幻想。

“他们大概消失了吧?”巨蟹有些惴惴不安的说:“九宫图的规律在于横竖相加和值为15,据说同时开启三扇和值为15的空间之门,原有的空间就会被清除……”

我心头一沉,愤恨的说:“这都你害的!”

“我并不想害他们性命,只是希望获取海王的位置。你看这偌大的鲲世界尚有几个所谓的人类,凭什么还由这区区这个少数主宰呢?”巨蟹辩解着说。我不再理会它,开始观察身处的环境,眼前这个空间的功能似乎是一个图书馆。除了星芒图案所在位置被空出来以来,其位地方摆满了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分门别类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我此时就像掉进了书堆里的虫子,扑面而来的是弥漫着陈旧气息的纸墨味道,目不睱接的是浩如烟海的文字。

这些书籍似乎囊括了我们人类各个历史时期,从甲骨片到竹简,再到绢帛卷轴和古版印刷术制作的线装书,甚至还有少量当代的彩印出版物和光盘,包含的文字从甲骨文、金文、篆书、隶书以至到繁简体汉字和其它文字。

我简单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古今典籍种类繁多。从传统的礼乐祭祀、医卜星象、经史子集到现代的天文、地理、生物、化学等等,集中展示了以华夏文明为主体,其它文明为呼应的人类文化精髓。许多古籍甚至为孤本,比如我正巧瞥见身旁一座巨大的书架放得竟似乎是一整套《永乐大典》。该套从书原有二万多卷,经几百年佚失,至今仅存八百余卷,不想竟在此处有收藏。

“你所说的《寻奇录》在《永乐大典》多卷多少册?”我不经意的问。

“第一百二十五卷,第八册!”巨蟹脱口便说。

我查验了一下,果然他说的没错。

我冷笑的看着他,质问说:“六百年了,你怎么还记得哪么清楚?”

巨蟹显得有些紧张,辩解说:“这本书几乎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我当然记得清楚。”

“我怀疑你本就来过这里!”我冷冷的说。

巨蟹老奸巨滑,它显得极为忌惮我,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涩声说:“其实我有超忆症,不信的话,我可以背诵整部《资治通鉴》给你听!”

我很怀疑它的话,因为我发现自己完全猜不透它的心理活动,它也似乎在有意隐藏自己的思想,这使我感到危险。就像面对一条毒蛇,无论你释放多大的善意,或是保持多高的警惕,你总会担心它会出其不意的咬你一口。况且在这个思维可以直线交流的特殊空间,连诸如海王、蜥蜴人这样道行高深的人都难以发觉它躯壳内包藏的祸心,可见这个怪物最好不要轻易去信任。

我毫无隐藏的释放了这个想法,并且讥讽的说:“那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走了吧,这里典藏了古今中外包罗万象的图书,凭借你的天资若不遍览这座知识宝藏岂不可惜?说不定这里还有关于九宫界的记载,从中找到出去的法门呢!”

我用承影剑指着她,加重语气威胁说:“你若跟着我们,就挑了你做蟹黄糕!”

巨蟹深知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躯体在地上捣了一下做出妥协的姿态,然后转头埋进了林立的书架之间。

吴小妹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被我冷峻的眼色给逼了回去。

“你若敢袒护他,也不要再跟着我!”我有些恼怒的警告。

吴小妹见我忽然变脸,嘟着嘴气愤的说:“看见了海王是个漂亮的女人,你为她心疼了吧!”

我懒得去理她,拉住星雅的手,一起走向通径下一层空间的图案前。吴小妹生气的跺了一下脚,还是跟在了我身后。

一只巨大的螃蟹趴在书案边去读书,是一种怎样魔幻主义的场景,我已无心去欣赏。事实上它即使自生自灭我也毫不动心,因为从始至终我对这种形象怪异、不伦不类的生物没有好感,既便它有人的灵魂,我也无法对它产生认同。你应该注意到,从始至终,我都以“它”去称呼它。

但是我并未料想到,正是我今天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决定,为自己将来的岁月中埋下了难缠的隐患。

第三十章 催眠

我甩开了巨蟹之后,并没多做逗留,按照那一串数字的指引,直接到了“4”号空间。

这里一无所有,只是一个面积极大的空地。白色的地面向四周无限延展,似乎没有尽头。

那只巨龟正伏在地上,缩着脑袋与四只足,我靠近它时,它才慢腾腾地将它们伸出来。

“你们也来了……”巨龟慢悠悠地说。

“来了!”我加重了语气说:“尊敬的海王陛下!”

巨龟伸长了脑袋望着我,有些惊讶的问:“年轻人,你怎么称呼我为海王?”

“难道不是吗?”我饶有兴致的看着它,反问道。

“不是!”巨龟说:“但是你似乎发现了些什么,我倒是想听你说一说。”

我解释说:“一个饱经灾难的文明或国度,在它遭遇危机时,它的领导者和精英群体首要做的是保存实力,而非是以身殉节。否则它又怎能苟廷残喘几十万年之久?”

“所以呢?”巨龟问。

“所以我怀疑海王只是一个傀儡,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灵魂人物。因为你总能及时的躲避危险,而且你活得够久,活得久代表了两种可能!”我继续解释说:“第一,领导者活得够久才有可能以威权的方式,长期有效的维系整个等级制度社会的运转。第二,只有你是重要人物时,社会才会提供医疗资源让你活得更久!”

巨龟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我是一只龟,活得久有什么奇怪?”

“历史上对你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的三皇五帝时期,其中有一个例子,说大禹治水时有大龟自黄河浮出,背上刻有图案,大禹受了启发而疏通了黄河水患。”我看着它背上的九宫图案,接着说:“据史学家考究,所谓的河图洛书指得就是九宫图。如果你就是当年那只老乌龟,至今最少几千岁了。而根据人类的研究发现,已知的寿命最长的鸟龟年龄上限也不过三百多年。”

“嗯……你继续说!”巨龟没有否认我的说法。

我继续侃侃而谈:“我发现在这个海底世界,许多地方的设计显示了对九宫图的崇拜。譬如这个九宫,又譬如鄱阳湖湖底的那个九宫图机关,无不显示出你们的文化图腾是九宫图。而你身负九宫图,足以显示出你不同寻常的身份!”

巨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用老迈的声音说:“年轻人,你的猜测是对的,我的身份的确很特殊。对于你们的文明来说,我曾经是一个旁观者并且有所启发,我的确接触过你们的远古先民。对于我们的文明而言,我只是一个符号或者说是一个吉祥物。海王的确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而我也不并不是海王!”

“你是说海王另有其人?”我问。

“海王还未出现,也许就要出现了!”巨龟说。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你以为海王就一定出自大海吗?”巨龟反问,不等我回答就解释说:“他将是一个可以整合与拯救整个人类文明的人,我所说的人类文明包含地球上现有的所有文明以及地外与人类有关的文明。所以他有可能出自你们陆地人类,甚至地心人类或者海底人类,也有可能来自地外星球。当他出现时,海底人将奉他为唯一的王!”

这似乎是一个太广义的问题,深究起来未必能有准切答案。于是我开始问它一些,我比较关心的问题。

“海王启动了‘清除模式’,那么她会怎样?”我心情有些沉闷的问道。

“消失……”老龟不带一点感*彩地回答。

我沉默了片刻,继续问别的问题。

“我的几位朋友消失于江底遂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我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那么江底遂道通往何处你总该知道吧!”我的声音有些发涩。

“这些遂道是我们海底人在五千年前所修,它的线路串通了中国大陆上的各大江河湖泊,最终端通向东海海域。当时只是一项水利工程,为了是帮助你们陆地人类治理水患,保障文明的平稳发展。大禹治水时,其实正是我们打开了黄河底下的遂道,才吸纳了泛滥的洪水。但是后来由于你们在水利工程上的技术进步,已经有能力治水,而水患再也不能对文明造成毁灭影响时,我们就极少打开这些泻洪通道了。”

“据我所知公元1954年曾发生一次长江断流事件,是否与这条遂道有关?”

“没错!”巨蟹的回答很简单,它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作解释。

“还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一下,我曾在江底遂道,见到人的灵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边说一边在观察它的反应,可是对于一只爬行类两栖动物而言,人类心理学层面的观察实在毫无意义。

“我不太理解你的问题!”老龟说。

我将那个电脑里传出的神秘声音,以及岳小刀被附体的事情,避重就轻的描述给它听。

老龟慢腾腾的挪动了几步,仿佛深思熟虑了一番,才解释说:“你所说第一件事,很可能是电脑故障导致的,或许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设计了这出戏,这个不好确定。至于第二件事,我认是一种由于紧张而导致的群体性精神错乱现象。”

“这么说这些事你并不知情?”我继续诘问。

“不知情!”老龟很确定的说。

吴小妹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却似乎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侧目看了我一眼,插口说:“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传闻,说当年长江发生断流怪事的时候,附近的村庄在前一晚上发生过集体性鬼压床事件,难道这中间也有什么隐情?”

“怪事一箩筐,烧香问阎王!”我指了指老龟,调侃说。

老龟却忽然又缩起了头,似乎没打算再理人。

我举起承影剑,端详了一下,故意问吴小妹说:“你说是这把古剑锋利呢?还是老乌龟的壳硬呢?”

吴小妹“噗嗤”一笑说:“我想刻几个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笑着问:“刻什么字呢?”

“唔……”吴小妹眼珠转了转,语气很调皮的说:“不如就刻——老王八没有蛋!”

“好——”我伸出剑锋,摆出架式。

老龟悄悄的缩回四足,趴在地上不动。

我心意一横,照着龟壳开始铁划银钩,剑尖触及龟壳发出轻微的“沙沙”的摩擦之声,仿佛指甲刮在金属上,却使它毫发未损。这龟壳似非钙质,也非金非石,竟不知何物也。

我心头不禁暗暗惊诧,却听吴小妹冷哼一声说:“这臭骨头还挺硬!许一,伸进洞里去,挑了它的*!”

我心想这姑娘真是简单粗暴,拿着剑正自犹疑间,忽听老龟的声音从壳里传出来,瓮声瓮气的说:“后生晚辈如此无礼,就不想从这里出去了吗?”

我收回承影剑,不敢再轻慢,正色说:“当然想出去,还请前辈赐教!”

“这里并无出路!”老龟忽然说。

“什么意思?”我不解的问:“按理蜥蜴人指引我们到此,出口应该便在这里!前辈刚才不是还问我们是否想出去吗?”

“出去是可以出去,但是没有出路!”老龟说。

吴小妹皱眉说:“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

老龟忽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没有逻辑!”

它这话说的很奇怪而且突兀,我听完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绪不宁。

只听到它继续说:“你以为一切是真实的吗?你要从你的梦中出去。”

什么意思?这一切都是梦?那梦境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我眼前忽然感到一阵恍惚,看了一眼星雅和吴小妹,她们倩丽的身影像天边彩色的虹,竟在我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我感觉自己即将坠入一个魔幻的深渊之中。

暗白色的龟壳发出了柔和光,在无限的白色大地上弥漫出了茫茫的光幕似的雾。在我的意识濒临沉睡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催眠似的一直在耳畔环绕,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睡吧,睡吧……睡着了……才能走出梦境……”

第三十一章 庄周梦蝶

“喵——”

一只黑色的猫站在窗户外的平台上,突兀的发出一声尖声。我昏沉的倦意被惊散,霍然睁开眼睛瞥过去,它的身影却鬼魅般窜向窗外不见了。我心头闪过一丝惊悸——

又是这只猫!

当我疲倦的睡意像潮水一般退散,惊悸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时,我才彻底冷静下来。我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放在床头柜上的香烟时,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这使我立刻又坠入了另一番疑虑而又紧张的境地。

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床上,像无数个平常的早晨一样,穿着舒适的睡衣,蓬松着头发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四周的环境是那么的熟悉,床头柜上有一本睡前读物和半包黄鹤楼牌的香烟,壁挂式的空调上显示的温度是25c。窗帘正半掩着,阳光刚好能透进房间投映到咖啡色的地板上,角度上却又避免了刺眼。窗外是几幢欧式风格的老旧住宅,再远处是一片高楼,天空上飘着几片散漫的云朵,天气似乎好的出奇。

毫无疑问,这里是楚城的蓝星公寓,而我此刻正躺自己家的床上。

那么又引出了一个疑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此刻的我应该身处海底的九宫界,或者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神秘的角落,最不应该的就是睡在自己家这张舒适的床上。可以说一句卑鄙一点的话,假如星雅和吴小妹正睡在我的身边,也不致令我感到如此错谔。然而现在仅仅只有我一个人回到了家,她们却都消失不见了。

我半躺在床上,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肺腑间传来的刺激感,使我大脑稍稍镇静了一些。这些天疲于应付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使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有吸烟的习惯。现在躺在床上,苟得一时惬意,往日的陋习竟又顺手拈来。

等等——

我脑海中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究竟抽不抽烟?答案是,抽。我确切的知道自己抽烟,而且烟龄有十年。那么记忆中的前几天我为什么没抽烟?究竟是忘记了抽烟,还是记忆中的这几天的“我”本就不抽烟?

一个古怪而恐怖的念头浮上我的心头,记忆中这一连串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吗?

老龟的话在我脑海响起:你以为一切是真实的吗?你要从你的梦中走出去。

难道这一切只是一个冗长的梦境吗?

可梦境会如此真实吗?

我想我需要证明这一切,证明我所经历的所有事都客观存在。虽然我是一个幻想流的作家,但是我不允许我的生活充满虚幻。

我起身穿上拖鞋,将房间的窗帘完全拉开,并且推开了窗户,燥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我伸出头去,抬眼望向城市的上空,除了蓝天和白云,并没有看见印象中巨型的ufo,这使我感到有些彷徨。

蓝星公寓距离长江边不远,江岸旁耸立着一座半殖民地时期英国人建造的海关大楼,是楚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海关大楼的机械大钟正播放《威斯敏斯特》曲,我在床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对照了一下时间,现在是8点30分。我下意识的又查了一下日期,现在是公元2024年7月9日。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日子,但是在记忆中它应该是ufo降临后的第三天。这说明关于ufo的出现,在我记忆中出了差错。要么它只是一个梦,要么我现在在做梦。

我跑到书房找到了那本泛黄的《存梦录》,翻开扉页,自序仍历历在目:

“我相信每一个梦境都并非虚幻,它是关于轮回残缺记忆,更是灵性与平行空间的某种联系……”

我在书桌前坐下,将钢笔吸饱墨水,翻开新的一页纸,想从容的写下了这段记忆中的见闻。可越写便心绪越乱,我实在无法自我否定,自己心头最深刻的记忆。

我用最奇妙诡谲的笔法去描写那些离奇的情节,又想用最美的语言去描述星雅的美丽,却发现她的美丽在我心中不足以用任何语言表达,所勾引起的那种深深的爱意超越世间一切凡俗的印象,让我的灵魂也仿佛得了到升华。

这使我笃信了一个信念,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我心中的爱真实不虚。一切都可以放弃,但她我必须追求。

我感到左手掌中有脉搏似的跳动,伸手一看,那颗红色的心形印记,赫然犹在。我心头不禁热血上涌,嘴角泛起柔和的笑意

她说,我们蓝星人感情很淡,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

她说,假如有一天我爱上你,它会从你手中出现。

第三十二章 南派三姑的三叔

我给萧骁打了几个电话,一直显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到中午的时候,我又以记者的身份到省公安厅去拜访陈凡。在我印象中他是省公安厅一名出色警官,可是当我到访该单位时,他们却说查无此人。最后我想到了从吴小妹入手,她的三叔据说以前是盗墓界的权威,后来改行当了作家,写了一本畅销的盗墓题材小说,与我算是同行。我通过出版社的朋友联系到了他,约好了在杭州西湖边的一家书店见面,向她打听吴小妹的事情。

从楚城到杭州,超高速动车只花了一个小时。半小时后,我在西湖畔的某家书店见到了这位著名的作家。会面安排在书店的内室,一间摆满了艺术品的复古风格的办公室进行。环境十分清幽,梨花的茶几上用耀州窑的香炉焚着一柱檀香,紫沙壶里沏上了龙井茶,飘散着沁人的清香。

我们分主宾相对而坐,他替我斟上了一杯茶,开始寒喧。

“久仰呢,许先生!”他体态微胖,说话也显得十分和气。

“三叔您客气啦,我可是您的书迷!”我嘬了一口清茶,客气的说。

三叔笑着说:“区区拙作不足挂齿,自从写了那本书,倒有许多人都以为我是个盗墓贼出身!”

我笑了笑说:“那是说明你写得好,让人读起来感觉很真实!”

三叔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凝视着我说:“不,其实我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怎么说?”我诧异的看着他。

“其实我真的是倒斗出身,而且我小说里写的都是亲身经历的事情!”他表情很神秘的对我说:“可是没人相信这些是真实发生的事,他们都说我善于编故事!”

“可是您为什么对我说这些呢?”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其实我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我忽然想到了之前网上,关于他精神失常的报道。

他抿了一口茶,语气缓缓地对我说:“因为我看过你写得小说,认为你所写的也是真实的事,我相信你会相信我的话!”

我感到有些惭愧,低头去喝了一口茶,回答说:“我的小说许多故事源自我的探险经历,但多少也有些杜撰的成份。”

他略带惊讶的看着我,笑了笑说:“看来你似乎也不相信我!”

我惊讶于他的洞察力,没有作声。

他提起茶壶帮我续上茶,忽然变得有些严肃的说:“你务必要相信我所说,你不是来打听小三儿的事情吗,她其实已经卷入了这些事情!”

我抬眼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们吴家是倒斗世家,自我爷爷时起卷入了一系列的文物纷争中,我也曾下过许多神秘的古墓,这些墓葬里留下的线索指向了一个先进而隐秘的上古文明,而这个文明具有使人长生的能力。”他停顿了一下,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不动声色的问:“那您最后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盯着我说:“我离那个终极的秘密很近,但是后来我才发展它并不是终极。这些年来我所探寻到的答案,只不过是管中窥豹,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还有很多,但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去追寻答案了。”

我听出他意有所指,却莫名的感觉到好笑,问他说:“探索世界的终极秘密这本该是科学家的事情,几时却轮到我们这些文人身先士卒了?”

他嘴角忽然泛起一个神秘的弧度,那笑容令我感到汗毛乍起。

“一切都已注定,轮到你去参与,你跑不掉!”他说。

我凝视了他一眼,忽然感觉他是不是真的有病。我不想再浪费时间,马上把话题引回到吴小妹身上,这才是我的来意。

“吴小妹的动向您知道吗?”我直接问道。

“哦,知道,我当然知道。她这些年下过不少古墓,嗯……论倒斗经验不在我之下,道上人这些年都称她为‘南派三姑’,其实她比我要小一辈,是我侄女。前两年去了一趟罗布泊,对了,就是彭加木失踪那地儿,好像说发现了一座什么楼兰古墓……”

他神神叨叨说个不停,被我不耐烦的直接打断:“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死了!”他说。

我心头一沉,谔然的问:“死了!怎么会?”

“前几天,九江市公安局传来的消息,说在鄱阳湖老爷庙水域发现了一具浮尸,经调查是吴小妹。她父母已于长沙老家赴星子县查认,死者系吴小妹无误!”他表情很奇怪,眼角有些湿润,语气却似笑非笑。

“这是真的?”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我总是不相信我,我有必要骗你吗?”他忽然又恢复了那种和气的笑容,站起来从一旁的书案上拿过来两张a4打印纸,递到我面前继续说:“听说你要来打听她的事,我特意准备了好了材料,这里有一份是公安局开具的死亡证明的复印件,另一份是吴小妹生前用电脑传给我的照片……”

这份死亡证明我只看了一眼,因为上面附了一张死亡现场的照片,使我不忍卒睹。我无法忍受这么一个鲜活可爱的生命,变成我眼前这副悲惨的形状。我感觉身体一阵虚脱,颓然的将它靠在倚背上,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

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支,自顾自地抽起来,心情却很难平静下来。不仅是因为心里产生了悲痛的情绪,也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吴小妹在这个时间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很可能意味着我记忆中事情,与现在所见到的事情不在一个空间,它们是两个平行时空。

“你再看看这个,你可能会更感兴趣!”他把另一份资料推到我眼前,笑容可掬的提醒我看。

我瞥了一眼,里面的内容立刻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心里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自己也不知是喜是忧。

这张打印的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某个类似古墓的建筑物,从巨大的石块砌堆出来的空间以及里头晦暗的光线来判断,这一点毫无疑问。拍摄时大概由于光线不足,打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用来辅助照明,所以在照片着重想要表现的区域反而有一些反光,使它看起来有几分惨白而诡异的气氛。但是并不影响去分辩出它的内容:这是一幅画在墙上的壁画,用色很鲜艳,颜料已有些斑驳,看起来就像莫高窟里那些年代久远的作品。画的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一只巨龟的背上。她身姿妙曼,穿着蓝色的服饰,风格极为现代。在微微敞开的衣领处,隐约能看到锁骨处有一幅浅色的小猫图案。

整幅壁画的绘画风格虽然不是特别写实,但是从人物神韵以及描写的内容来看,已经足够给我造成强烈的震撼。亳无疑问,这幅壁画上的人物是星雅和老龟。

我有些激动起来,将香烟扔在了茶杯里,站起来质问:“这在什么地方?”

“许先先生看起来对这种壁画很有研究吗?”他很有兴趣的问。

“这在什么地方?”我的声音有些嘶吼。

“鄱阳湖,中国的百慕大!”他说。

“具体一点!”

“那我也不知道了,要靠你自己去调查。”他笑着对我说:“我也是你的书迷,希望你将来把这些经历写出来,我等着拜读大作!”

“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失陪!”我一刻也不愿再耽搁,起身便离开。

我并没有发现,在身后出现了一幅诡异的景象。

檀香升起的烟,慢慢飘散开,幻化成一只狰狞的猫。他望着我离开的背影,嘴角浮现一丝神秘的笑意。

第三十三章 谁是岳小刀

我从杭州离开以后,又顺道去了趟苏州,此行的目地是为了寻访岳小刀的下落。

在此之前,我曾托关系找到了中国ufo爱好者协会的联系方式,询问孟良的身份是否存在,收到的答复是否定。那么想根据他这个已不存在的人,再进一步查询陆虎与岳小刀的信息,自然也就没有途径了。陆虎的情况我知之甚少,无从下手去调查,但是岳小刀据称是姑苏著名的岳氏家族子弟,有了这条线索查证起来也就轻而易举。

其实,这一切都以假定岳小刀仍存在现有时空为前提,否则只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即使是岳小刀仍存在于这个时空,他也极有可能与我记忆中的事件已不存在半点瓜葛,与我仅仅是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我之所以执着于寻找他,只是因为心中存着一丝幻想,希望眼前的世界与记忆中的世界,尽可能的存在一些关联。

我现在的处境就好像一位盲人在独行,既失去了方向,又缺乏同路人,只希望能踩到一颗熟悉的石头,得以指引前进的路途。

我网上搜索了相关资料,苏州的岳氏家族以冶练兵器闻名,尤擅于铸剑。自唐初时声名鹊起,传承千年而不衰,是业内公认的泰斗。甚至有传言,其先祖是战国时期的干将莫邪,后人为避战祸而改姓岳。现代社会,冷兵器早已退出历史舞台,岳氏后人多数发展成为了工艺品商人。

苏州的山塘街有一家工艺品店,主营各类镇宅兵刃,门楣上挂着「铸剑世家」的匾额。店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汉服的年轻小伙子,拿着一柄毛坯的铁剑放在铁砧上,时不时拿一把铁锤在上面敲敲打打,发出“锵啷”的声响。这当然只是一个噱头,为的是吸引过往游客的注意。

我抬头看了一眼匾额,往店内走去。汉服小伙很机灵,立刻放下手的道具,转身跟在我身后,殷勤的招呼说:“客官是来苏州旅游的吧?想要淘一件什么宝贝?本店是千年老字号,专营各类兵器,保证制作精良,让你满意。客官可以上网查一下姑苏岳氏,那可是干将莫邪一脉传承下来的兵器世家……”

小伙计喋喋不休的介绍,我只微笑一下表示在听,却并不答理他。我自顾自地扫了一眼店内的环境,发现展示墙上所挂的不过是些粗织滥造的玩意儿,糊弄外行人倒绰绰有余。店里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十来岁年纪,面容姣好,穿着打扮挺时尚,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藤椅上,看一本封面老旧的线装书。她见到有人进来,连头都不肯抬一下,颇有几分高冷的格调。

小伙计见我在正盯着姑娘看,脸色变得有些发窘,下意识的挡住我的视线,伸手引导我去看店里的货品,询问说:“您是把玩呢,还是镇宅用?把玩我建议您看看这柄倚天剑,上面还镶有两颗玛瑙石。镇宅的话建议你买屠龙刀,威风凜凛,百邪不侵,绝对的旺财旺运。”

“倚天剑和屠龙刀?”我笑了笑,调侃说:“要是我两把都买,拿回去互一下,是不是能得到武功秘笈啊?”

“呵呵,那倒不会……”小伙计尴尬的笑了笑,想了一下,然后煞有介事的说:“不过客官若当真出手如此阔绰,小店可另赠一本《独孤九剑》剑谱,可不是印刷品哦,是纯手工绘制的艺术品!”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我故意加大声音说:“不过说实话,你们这家店的东西太次了,我想要的东西你这里只怕没有!”

我注意到那看书的姑娘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露出略带轻蔑的表情。

小伙子有些不服气的说:“那您说说看,您想要一件什么样的宝贝?越王勾践剑么?对不起,那是国宝,咱真还拿不出来!”

“我要一柄剑!”我凝声说:“此剑身长三尺三,刃宽两寸有云纹。白昼无光空见影,杀人十步于无形。”

小伙子正讷讷不知所措,却见那年轻的姑娘双手合上了书本,扔到身旁的货柜上,用翘起的那只纤长的美腿,轻轻踢了一下眼前的小伙计,示意他闪开。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用略带倨傲的语气说:“先生贵姓?”

“鄙姓许。”我冲她点了点头。

“你所说的这柄剑名为「承影」,是上古十大名剑之一,我说的对吧?”她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继续说:“常人只知道干将、莫邪、龙渊、鱼肠等剑,根本就没听过承影,而你却知道它的形制,看来还是个文化人呢!”

“此剑可有?”我问她。

“有,只是价钱方面嘛……”她玩味的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来,一下子就凑到我的面前。

我承认她的腿很长,我们之间本有几步的距离,她几乎只跨了一步就离我很近,而且我们现在面对面站着,她的身材显得比我还高几公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立刻侵入我的鼻子,使几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干咳一声说:“只要货好,价格不是问题,我可以先看看吗?”

我的视线变得很尴尬,微微仰起头才能看着她的眼睛,稍稍低头却又落到了她高耸的胸部,平视着又显得有些发楞,转移目光似乎又像是在躲闪。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个性很骄傲,又很善于给男人制造压迫感的女孩子。

我只好坦然的将目光放在她的胸部,像欣赏一件我不太满意的艺术品似的,故意微蹙着眉头,神情表现的很冷漠。我用轻谩的语气又重申一遍说:“我不喜欢品质差的东西!”

她有些意外的看了我几妙秒,语气变得舒缓了一些,对店里的小伙子说:“欧冶子,你上阁楼的置物架去拿一柄剑,就是那个用花梨木匣子装着,上面标签写着「承影」两个字的那柄。”

‘欧冶子’很听话,马上顺着木制楼梯上了楼,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木匣子又下来了,将打放在一张桌子上。花梨木的剑匣,大概一米多长,宽约十几公分,上面的雕刻很精美。

年轻的姑娘打开黄铜锁扣,缓缓的开启匣子,一柄青铜剑呈现出来。她略带得意看了我一眼,说:“你给掌掌眼,看看这柄剑如何?”

我虽然知道这把剑只是个赝品,但是仍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形象与我所拥有真品,相似度极高,尺寸完全相符,上面刻绘的纹理也几乎一样,而且做旧工艺也很精湛。如果放到市面上去流通,只怕非资深鉴古人士而难以辨别真伪。唯一差别最大之处,这柄剑匠气有余而剑气不足,让人感受不到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承影剑被我私藏,世上少有人知其形制,古籍上的记载也只是寥寥数,但是有人居然能大体复制它的形貌。且不论这精良的制剑技术和高明的仿古技巧,就仅仅只是这一份卓越的见识,已足以证明它是经岳家人之手所造。

我帮她合上了匣子,叹息说:“技艺精良,剑是好剑,但终究只是赝品!”

年轻姑娘有些惊讶的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件复制品?”

我说:“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出自铸剑世家,他曾给我讲过甄别古剑的技巧!”

“他是谁?”

“他叫岳小刀!”

“那个岳小刀?”她声音很惊讶。

“怎么?姑苏岳家有许多岳小刀吗?”我皱了皱眉问道。

“只有一个!”她忽然有些不可置信看着我。

“他就是你们姑苏岳家的岳小刀!”我很确定的说。

“不可能!”她惊呼一声说:“我不认识你!我就是岳小刀!”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头一阵巨震。

黑夜里的杂思

白昼的大雨早已停了,春雷的咆哮也似晓梦中蝴蝶的踪影,来去匆匆。夜静的可怕,窗外既无风吹,也无草动。眼睛在孤枕上目空一切,于内心深处听无声,自零点时分自清梦中醒来以后,我再难入眠。

我点燃一支香烟,抽着,试图让思绪在尼古丁的作用下,冷静而有序的在大脑中漫延。黑暗中看不见烟雾,只有火光在明暗之间跳跃,就像断断续续、此起彼浮的杂念。

杂念是思想中最晦暗难明的逻辑,因为它本就没有逻辑。譬如某乡间古寺里,青灯黄卷旁,有僧人打座诵经,虽经文的内容佶屈聱牙,但他尚知有禅机可寻。而我若为僧侣,只怕也是一个不会念经、不懂参禅的妄僧。

我经常幻想自己化身成一块顽石,在山涧的涓流里浸润,任青翠的苔藓爬满全身;在大海的波涛中砥砺,让潮水冲刷掉锋利的棱;在雨巷的屋檐下被遗忘,甘愿被水滴凿成一个朴拙的造型;倘若被调皮的孩童们拾到手里也好,扔进池塘中打出几个漂亮的水漂,看着他们高兴。总之我何处安身都行,看世界静好,不动于情。

一个人只要有情,烦恼就会多。而人类生而就具备感性,情也与生俱来。我有时难免会怀疑,感性这种东西对生命而言,其实是一种病毒。

上帝造人之时,为了把人类文明限定在低极别,所以设置了这种人类自身难以逾越的障碍。又或者,上帝本无意给人类使绊子,只因亚当和夏娃擅自偷吃了伊甸园里的禁果,才中了这种病毒,以致遗传至今吧。这么猜想也并非全无道理,其实有据可查。据《诗经》故事的所载,亚当与夏娃起初在伊甸园生活时,对相互的赤身裸体并不在意,食了禁果之后,反倒出现羞耻感,取树叶以蔽身体。

全世界的各种宗教系统,无一例外的宣扬清心寡欲,这是为了让人性更接近神性。神性大概便是无情的,而我不认为人类可以升华到这种种境界。

我依旧只能做一个人,有情感和杂念,在日与夜的轮回中,挣扎,沉沦。

第三十四章 钓魂者

我此次苏州之行无功而返,所得到的结果使我心灰意冷。在这个时空中,萧骁失联,陆虎无迹可寻,吴小妹身死,岳小刀另有其人,星雅出现在壁画之中,记忆与现实出现严重错位,这已不是一个正常的时空了。

在接触了眼前这个岳小刀之后,她似乎对我感到很有兴趣,只是我已无心纠缠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我匆匆离开苏州,买了一张北上的火车票,直奔九江。

我站在鄱阳湖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太阳依旧挂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山去。耀眼的余晖投映到平静的湖面上,像只巨大的镜子反射出一道令人晕炫的白光。

我望着湖面正一筹莫展,不远处有一位中年男人站在岸边垂钓。他皮肤黝黑,似是常年风吹日晒所致。他站在那里像一杆标枪一样直,悬在半空的鱼竿一动不动,他的身体也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偶尔喊出几声“爸爸”,我真以为他只是一尊竖在湖边的景观雕塑。

出于一种直觉,我感到这是一个奇怪的人。他的行为似乎漫无目地,又似乎充满了刻意。这使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共鸣,我现在不正如一位垂钓者吗?既执着于有所收获的念头,又惴惴不安的恐怕此行无功而返。

我怀着好奇之心走到垂钓者身旁,想看看他有何收获,却发现他除了手中的一支渔竿,任何垂钓的装备都没带。这使我怀疑他的鱼钩上甚至没装饵料,更何谈能钓上鱼。

垂钓者并不理睬我,仍是一动不动的像座雕塑。他只是的双眼死死盯着湖面,一瞬也不瞬。据我所知,不爱眨眼的人,要么是失魂落魄之人,要么是精神极为坚毅之人。而眼前这个人,似乎这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小朋友,你爸爸钓到鱼了吗?”我转过头去问那小孩。

小孩勾着头坐在地上,不停的玩弄自己的手指,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嘴里含糊不清的蹦出一句话:“爸爸……”

我蹲下去看着他才发现,他的眼神散漫无光,表情痴痴呆呆,大概是个傻子。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垂钓者忽然说。

“哦……”

“两年前他和同村的一个孩子在湖边玩水,另一个孩子淹死了,他被救了……”垂钓者木然的说:“被捞起来后就这样了!”

“大概是受了惊吓吧!”我叹息一声说。

“医生也这么说,我带他跑遍了全国的大医院,却一直都治不好!后来定江王庙来了一位高人,说小孩是掉了魂魄,找到魂魄就好了!”垂钓者说。

“定江王庙?”我举目望了湖对岸的那座庙宇问道:“是老爷庙吗?”

垂钓者回答说:“对。”

我诧异的问:“可魂魄如何能找?”

垂钓者不作声了,忽然我们身后有人喊道:“哥们儿,鱼標沉啦!快拽快拽!”

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胖子向这边走来。他走路的步伐很快,肚子上的肥肉也狂浪不羁的跳跃着。说话间,他已来到我身边,伸出手和我击了一下掌,然后开始去抢别人的鱼竿硬往上拽,边拽边嚷嚷:“拉呀,拉呀,再不拉鱼都跑了!”

垂钓者浑然不动,仼凭胖子使尽全力去抢夺,他的身体和手中的鱼竿都蚊丝不动。我暗暗感到惊异,这个垂钓者绝非等闲之辈,看起来是一流的武术高手。

我对胖子说:“萧骁,你别闹!”

“许一,你别管!我注意这家伙很久了,他肯定有什么猫腻!”萧骁不死心的说。

他发现抢不动鱼竿,忽然抱起那名六七岁的儿童跑到湖边,大喊道:“我倒要看看你钓什么玩意儿,拉起你的鱼竿,要不然我扔下你儿子!”

我想过去抢那孩子,却被他两个箭步闪开了。他虽然体胖如猪,但跑步的速度却像头野猪,这点我自知望尘莫及。我有些生气的骂道:“你佬爷的,你别吓着孩子!”

那孩子被他勒在怀中却也不哭闹,只是讷讷的喊:“爸爸……”

垂钓者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忽然将手中的鱼竿一抖,一条银白的丝线带起一串细碎的水珠,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儿,迅速的缠到了萧骁的脖子上。

萧骁伸出双手去捂住自己的脖子,怀里的孩子跌倒在地上,发出“哇”的一声低呼,却并没有哭出来。

垂钓者显然有些动怒,手中力道微微一紧,萧骁的脸色越变越苍白。

我一边抱起地上的孩子,一边向垂钓者道歉说:“我这个朋友行事比较鲁莽,但决无害人之心,得罪之处万望阁下宽肴!”

垂钓者稍稍松了松手劲,萧骁艰难的喘了几口气,连连摆手表示对不起。

垂钓者一言不发,将鱼竿轻轻一抖,丝线便从萧骁脖颈之间松脱。他扬起鱼竿,只见夕阳余辉的照耀下,丝线的末端系着一个殷红色的血娃娃,绽放着诡异的光泽。

我心头一惊,也不知此物是鱼是饵?

“这是饵,用来钓魂!”垂钓者面无表情的说。

“这人参怎么是红色的?”萧骁虽然惊魂未定,却比我更先看出名堂。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血娃娃原来只是一块三寸多长的人形老山参。也不知浸染过什么的东西,导致看起来黏稠稠的一团,像一个血肉模糊的幼婴。

“这血娃娃用我娃娃的血浸泡过,用来招我娃娃的魂!”垂钓者收起鱼竿,取下丝线上的血人参,冷冷的说。

他从我手中接过那男童,将血人参喂到男童的口边,叮嘱说:“吃吧,吃了会更聪明!”

那男童拿着血人参开始咀嚼,殷红的液体从嘴角溢出,似是吃的很开心,马上就吃完了。垂钓者很仔细的看着他儿子的状态,似乎满怀期待,只见男童吮了吮手指,傻笑着说:“爸爸……好吃……”

垂钓者的眼神从希望变成失望,叹息一声:“又失败了!”

我不禁想到鲁迅小说中吃人血馒头的故事,心头涌起一阵悲哀。

“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有用吗?”我问。

“有用!”他用很坚定的语气说:“之前这孩子傻到失语,第一次吃过血人参后,已经能喊爸爸了!”

我苦笑着问:“你又怎能确定孩子会叫爸爸就是这血人参的攻效?也许它其实只是你潜移默化的教导所致呢?”

“有许多事情并不一定是科学道理所能解释的,但它确确实实的展示了神奇的力量!”他目光似乎遥望着某个未知的远方,里头闪耀着信仰的光芒,十分笃定的说:“我相信这种力量!”

我凝视着他,试探的问:“你指的是什么?”

他忽然微微一笑,略带神秘的说:“在这片水域,奇幻的事多了,你若肯去探寻便总能遇到!”他平时大概是个不爱笑的人,偶尔一笑使他脸上的肌肉看起来有种不自然的扭曲。

日渐西斜,晚霞的颜色更浓艳了一些,血色的光影恰恰投映在他的脸上,就像那枚染血的人参,流露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第三十五章 平行时空

我有一种直觉,在这里碰到这对奇怪的父子,绝对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我很奇怪,你所谓的钓魂为何要用泡血的人参钓,而且还是人血?为何不用其它动物血液替代?”我继续问他说:“你这样时常取自己孩子的血泡东西,对他的身体难道不也是一种损害吗?”

他解释说:“人参形似小人,钓魂时灵魂才会去依附。之所以要用这孩子的血时常浸泡人参,是因为只有沾染了本人血气的钓饵,才能钓到本人失掉的魂魄。”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问:“钓魂这种事情,难道在这里有先例吗?”

问这个问题时,我已经记起了一件事。在上次我们坠入鄱阳湖底时,萧骁于水面上抢到的那张折成花灯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魂兮归来”,我想那大概也是一种招魂术的形式吧。

“先例自然是有,否则我也不会如此迷信此道了!”他忽然语气一转,反问道:“我见二位似乎都心事重重,不像是寻常游客,来这里大概有什么意图吧?”

我微微一怔,颔首说:“是的。”

他说:“我建议你们到对岸老爷庙走一趟,或许有收获。前几天来了两拨盗墓贼也是奔那边去的,听说后来死了两个人。”

萧骁听到他的话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我也是心中一凛,惊诧的问:“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盗墓者?”

垂钓者一边收拾自己的鱼竿,一边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气质,我看人一向没有什么偏差!”

萧骁激动的说:“你见过她们?”

垂钓者瞧也不瞧他一眼,冷淡的回答:“见过!”

“什么时侯?在哪里?她们发生了什么?……”萧骁语气很急促,近乎语无伦次。

垂钓者一只手扛着他那根竹子制作的鱼竿,一只手牵着他的孩子,正准备离开。萧骁忽然冲到他面前,挡住了去路。

垂钓者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杀机毕现。萧骁只好讪讪地让开道路,神色变得黯然。

我望着垂钓者远去背影,暗暗陷入沉思。过了片刻,萧骁从忧郁中缓过神来,才想起了问我说:“一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忽然他说:“我们上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萧骁有些奇怪的看着我,讷讷的说:“去年啊,你忘了吗?”

我了然的点点头,对他说:“我来这里是要带你去找一个人!”

“谁啊?”他问。

“一个你喜欢的人,吴小妹!”我说。

萧骁惊讶的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吴小妹?”

“你告诉我的!”我说。

“怎么可能,我不记得我对你说过这些事!”萧骁皱眉思索了一下,忽然神色又黯然了下去,悲伤的说:“可是……她已经死了!”

“你一定能找到她!”我说。

他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紧张而又略带惊喜的说:“你是说她还活着?”

“死了,可是还活着!”我说。

“我不太明白……”萧骁有糊涂的搔了搔头。

“你会明白的!”我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天已经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晚,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萧骁是三天前来的鄱阳湖,为了赴吴小妹的约会。吴小妹在死前曾给他打过一通电话,说自己最近可能有些麻烦事,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交由他暂时保管,等风声过后再取回去。可是当萧骁来赴约之时,吴小妹失去了联系,一经打听成了鄱阳湖上的一具浮尸。萧骁深知吴小妹身份特殊,此行来鄱阳湖的目地并不光彩,而他自己也是一名不法之徒,所以为了掩人耳目,他并没有去警察局打探关于吴小妹死亡的案情。但他深信吴小妹必定死于非命,生前所嘱托的那一件事和她的死因可能存在关联。他在鄱阳湖盘桓了三天,想调查吴小妹生前所发生的事情却一直苦无头绪,正想找我来帮忙来调查这宗案件,却和我在湖边不期而遇。

晚上在酒店的客房内,我开了一瓶红酒,在茶几上摆了两只高脚杯,坐在沙发上和萧骁一边饮酒一边聊天。

听他讲完这一阵子的经历后,我将那些只遗存于记忆之中的楚城ufo事件和我的蓝星之旅,以及我们一行人在坠入鄱阳湖底后的经历,以一个作家很擅长的叙述口吻告诉了萧骁。

“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进了一个错乱的时空,原先时空的一部分人在现在这个时空消失了,只有我们俩还在。你的吴小妹虽然在这个时空已经死了,但是我认为只要回归到原本时空,我们一定还能见到她。”最后我下结论说。

萧骁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说:“这是你新构思的一篇小说吗?”

我很认真对他说:“请你相信我,我所说的这些事并不是杜撰的小说情节,它是我脑海中真实的记忆,我甚至感觉眼前的世界都不及它真实。”

萧骁瞪大了眼睛,置疑的说:“你确定你所说的不是你做的一个梦?据我所知,你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还专门记了一本笔记。”

我心头感到一丝烦躁,有些语气不悦的说:“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理智能分辩出虚幻与现实!”

“可是依你所言,与原先发生的事件相关的人当中,只有我和你依旧存在于眼前的时空,而且身份信息未变。可是为什么我并不记得这些事?”

我微微蹙眉,焦虑不安的说:“我也不知道。自我经历这一系列事情以来,我总感觉无形中有一双巨手在推动着我的命运,我既感到身不由己,又不得不一往无前的去追寻它的真相。”

萧骁同情似的看着我,脸色显得有些犹疑,但终于还是松弥开了,嘻嘻一笑说:“我相信你,那怕你说这个地球是扁平的,以我们的交情我都无条件的相信你!”

我内心不禁一阵感动,继续着说:“除了我记忆中那些毫无证据的印象外,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另外一些事情,它可以证明原先那个时空与现在这个时空存在着某一种纽带。关于这一点是吴小妹死前发现的!”

“她发现了什么事情?”萧骁忽然像是打了一注鸡血似的精神一振,直楞楞的看着我问道。

“在来这里之前,为了打探吴小妹的消息,我特意去了一趟杭州拜访南派三叔。他告诉我吴小妹已经在鄱阳湖中遇难,生前曾向他发送一张拍摄于古墓的照片。他将这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中显示的是一幅壁画,而壁画的内容是一只巨龟载着一名现代妆束的女子……”我举起酒杯喝一口酒,平复了一下自己像潮水一样涌动起来的心情才继续说:“那只巨龟正是海底世界的万年老龟,而那名女子正是星雅,所以我更加确信这两个时空是有关联的,只要能找到一种特殊通道,我相信就能回到原本时空!”

“照你这么说的意思,我们可能从某个时间点从原先时空进入了现在的这个平行时空。但你想过没有,根据多重宇宙论的假设,平行时空具有无限延展性和不确定性。假使我们脱离现有时空进入那个所谓的原本时空,你能确定那个原本时空就是原本时空吗?”萧骁是个玄幻迷,像我一样对科幻有粗浅的认知,他侃侃而谈的说:“还有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我们回归原本时空,发现不仅吴小妹存在,星雅存在,你和我也都还存在,而我们又出现了,都时候会不会有两个我和两个你?这又该怎么办?”

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满脸横肉上似乎写上“哲学”两个字,正等着我回答。

第三十六章 王八

我思索了片刻对他说:“我认为用平行时空的概念来形容这些事是不太准确的,所谓平行时空是指两个或n个不同时间轴上有共同物理参数的宇宙,它们相互平行的发展又相互不干涉。而在古墓中发现的壁画显示,星雅所在时空与眼下我所在时空存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的相互关联,虽然这种关联看起来存在顺序上悖论。我宁可形容现在只是一场幻梦,这种形容似乎更准确!所以我要从这梦里醒来!”

“假如壁画上的人并不是星雅呢?”萧骁似乎陷入了阴谋论的思维怪圈中,继续怀疑说:“也许这一切只是一个极端的巧合,画中的人与你心中的人只是一种外观上的绝对形似,而实际上她们是两个人。虽然这种事情概率很低,低到就像是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一颗环境和地球一模一样的星球,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有可能你苦苦去找寻她,找到了却发现她完全不认识你呢?”

我必须承认,这种看似荒诞不经的话足以引起我的焦虑。我举起酒杯和萧骁碰了一下,然后将一杯酒满饮而尽,苦涩而刺激的感觉像一条绵长的火线,从喉咙向下窜入肺腑之间,慢慢燃烧起了一阵惆怅的情怀。

苦酒入口不仅影响味蕾,似乎也影响声线,我微笑着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说:“即使她只留下一个影子,我也要向着这影子去追寻!”

萧骁叹了一口气说:“我印象中的你一直是位放荡不羁的浪子,没想到你对感情竟也如些痴狂!但是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先仔细想想再回答!”

“什么事?”我斟上一杯酒,抬眼看着她。

他饮尽一杯酒,很认真的看着我说:“据你所说,原本时空外星人已经入侵地球,人类存亡在旦夕之间,你自已更入卷入未卜的险境,而眼下时空却如此安逸,你有一定的名气、够用的钱、无数的朋友、可以畅快的喝酒,为什么要执着于回到那种险境呢?”

“这里什么都有,可是这里一切都是虚的,而那里有一个我真的喜欢的人。”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带着几分酒醉的惆怅说:“这许多来我未曾如此动情的喜欢过一个人,她就像天上最灿烂的星辰,那怕我化为一粒尘埃,也要穿越亿万光年去到她的身边!”

萧骁莞尔一笑,笑容中却略带几分苦涩。他感同身受的说:“古人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话一点也没有错!”

“来,敬爱情一杯酒!”他将酒杯高高举起,然后和我碰了一下,清脆的撞击声中,透明高脚杯里的酒水漾起一串玫瑰色的水花。他将声音提了几度,壮怀激烈的说:“干了这杯酒,让我们做一只飞蛾,为爱而扑火!”

我们很有默契的一饮而尽,吞下了爱情的苦涩与壮烈,一瓶酒已经见底了。萧骁还想让酒店前台送酒进来,继续开怀畅饮,被我制止了。

酒这种东西是情感的放大剂,无论喝酒的人心境是悲是喜,它都能将这种情绪助长到极致。所以我认为借酒未必消愁,戒酒方能消愁。但是我们早已爱酒成性,戒是不可能的,只能稍作节制。尤其在这多事之秋,我希望我们能保持最清醒的头脑,最敏锐的斗志。

我们早早便睡了,一夜无事。次日清晨,我们走出酒店到街上找地方去吃早点,半路上一直心事重重的萧骁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对我说:“我们去吃鱼丸吧,我记得小妹前几天对我说,等我来到这边,要带我去一家叫‘丸美’的店去吃鱼丸,她是一枚资深的吃货,推荐的地方一定不错!”

我们的心情都极为沉闷,但他尚且还有心去寻找美食,我也知不知道该为他感到悲哀还是欣慰。

小镇的街市并不多,但这家餐馆的位置却十分隐密,我们东西南北的找了一大圈,经过一个菜市场时,才看到角落上那家叫‘丸美’的餐馆的招牌。它正好毗邻几个卖水产的摊位,主要出售一些当地盛产的甲鱼和其它淡水鱼,我们经过其中一个摊位时,正好有一位打渔的散户向摊主贩卖自己捕捞的几只甲鱼,他们的交谈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你个倒霉鬼,这几天怎么净钓些倒霉的王八?可真晦气!”摊主抓起一只甲鱼瞧了瞧,抱怨的说:“五十块一只,能卖就卖,不卖拉倒!”

那卖鱼的渔民争辩说:“马总,你也別太黑心了,五十块一只,我连工钱都摊不上!要不这样,我也不要多,八十块一只,你全拿走!”

“不行,不行!”摊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撇着嘴说:“这些王八身上刻了字,摆明是人家放生过的东西,吃了这东西等于造孽,可没什么人敢买。上次那两只王八我就没卖出去,自己在家里炖了汤,结果她妈的就遭了报应,我媳妇儿吃出了毛病,胃痛了两天,还是到老爷庙去找杨师父求了一碗化符水喝了才好!五十块钱一只你肯卖,我还得托关系送到酒店去销才能销掉,事后还得去老爷庙烧只高香拜拜定江王菩萨求个平安哩!”

“你媳妇儿那是有胃病,吃不得大发之物,和吃团鱼有什关系呀,上次不是听说螃蟹也吃得上医院吗?”渔民辩解着说:“我看这团鱼就不是什么放生之物,只不过是无聊的人恶作剧罢了。一般放生的团鱼要么在甲壳边缘穿上铁环,要么刻‘放生’字样,谁会写这些玩意儿在上面?我看咱们熟我才卖给你,你买不买?不买我卖给隔壁王老二了!”

摊主摆了摆手作驱赶状,连声说:“去吧,去吧……你膈应王老二吧,我还谢谢您咧!”

渔民把拿出的一只甲鱼重新放进蛇皮袋中,拎着袋子转身要走时,不忘咒骂一句:“这该死的萧骁,还真是个土鳖!”

听到他的话我和萧骁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一怔。我们本以为他骂的是那位摊主,而刚巧那位摊主的名又正好和萧骁名字同音。可是我们注意到那位摊主听到咒骂声,只是冷冷瞧了渔民一眼,却丝毫不理会他,完全一副事关己的样子。

萧骁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渔民的胳膊,气冲冲的问:“你骂谁呢?”

那渔民顿时身体一僵,回过头来仔细打量了萧骁一眼,确认完全不认他,挣脱着手臂不耐烦的说:“你管我骂谁,又不是骂你!”

萧骁抓着他不放,脸色一沉说:“我就叫萧骁,你骂谁?”

渔民望着他,一时语塞,过了半刻才略带尴尬的说:“我可骂的不是你……我又不认识你……而且这是团鱼上写的字!”

“打开给我们看看!”我心中一动。

萧骁松开渔民的胳膊,仼他打开蛇皮袋从中拿出一只王八。王八正缩着头,只见它的甲壳上用锐器刻着一堆字:萧骁是个大土鳖!

萧骁气的脸色像王八的壳一样铁青,恨不得一把夺过来摔死这畜生,可又发现这一堆潦草的文字后还刻一个小小的阿拉伯数“3”,顿时火气全消。他马上抢过渔民手中的蛇皮袋,一股脑的将里头的数只王八都倒在了地上,只见它们的背上都如出一辙的刻着相同的几个大字:萧骁是个大土鳖;而一堆紧凑的文字下方,都刻了一个数字“3”,似是落款。

这当然只是一个恶作剧,也当然不仅仅只是一个恶作剧,留字的人是谁萧骁已心知肚明,而我自然也猜到这其中的某些深意。

“3”是吴小妹的代号,因为她在家族中的辈份行三,而且江湖上戏称她为“南派三姑”。她推荐萧骁到位于菜市场一角的小店吃鱼丸,是因为这家店毗邻水产摊位,使萧骁有机会看到这些刻字的王八。她当然不是为了气他,只是因为刻上这些字,才能针对性的引起他的注意,这些王八身上大概有一些重要的秘密等待萧骁去发现。而这些秘密大概十分切忌让她的另一些居心叵测同行知晓,所以她才想到通过菜市场的水产品传递讯息,因为但凡任务在身的盗墓贼行动务必低调,没有人会到菜市场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抛头露面。

“这几只王八我要了!”萧骁说。

渔民揣摩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嚅动了一下正想议价,却听见萧骁干脆的说:“一百块钱一只!”

“好,成交!”渔民顿时眉开眼笑,一边俯身往袋子里去装那几只趴在地上的王八,一边说:“老板真是爽快人,是开饭店的吗?”

“我和这几只王八有缘!”萧骁没有回答他的话,自嘲的说。他掏出钱包点了几张钞票递给渔民,我发现他的钱包里居然放了一张吴小妹的照片。

渔民也一直盯着萧骁的钱包看,神气略有些紧张,接过那几张钞票后,脸上才乐开了花。他放下手中的袋子,转身正要离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身体忽然僵了一下,回过头满脸堆笑问我说:“老板,还有事吗?”

“这些王八你都在一个地方钓的吗?”我盯着他问。

“对啊……”他表情有些不自然的看着我说:“有什么问题吗?”

“在什么地方?”我继续问。

“在……燕尾矶。”渔民说。

“如果再钓到这种有特殊铭文的王八直接卖给我们!”我告诉他说:“我们住在悦湖酒店308房!”

“好的,老板!”渔民答应了一声,见我们没有其它吩咐了,便匆匆离去。

我之所以做这种交代,是本着宁滥勿缺原则,因为我不确定吴小妹到底放养了多少只王八,是否每只上面留下的信息都一样,或者要聚齐所有她放养的王八,才能找到她留下的线索。由此,我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吴小妹并不是专业的捕捞人员,她放养的这些王八又来源何处?

我拉着萧骁走向水产摊的摊主,摊主刚才在一旁见证了我们与渔民的交易,还以为有生意上门,脸上立刻摆出了一副和蔼的模样。

“您认识这个吗?”我让萧骁从钱包翻出吴小妹照片,指着它问摊主说。”

摊主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侧着脑袋又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没印象!”

“您再看一看,想一想,她前几日有没有在你这儿买过东西?”我提示了一下,继续询问说。,

摊主看出了我意在打听事情,而无意于买王八,脸色顿时变得冷漠,不耐烦的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还买不买王八?”

这个答案令我有些意外,我又去到了另外的几家水产摊位前询问,也得到了相同的答复。他们都声称没有见过吴小妹本人,更不提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曾回购大量的甲鱼。不过我却顺便得到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据说这附近野生甲鱼最泛滥的地方叫燕尾矶,一些专业的钓手甚至一天能钓许多只。这种说法正好和刚才那位渔民说的地点不谋而合。

第三十七章 王八壳上的字

我们在“丸美”鱼丸店点了两份招牌鱼丸来吃,却发现味道并不完美,萧骁说以吴小妹的嘴刁绝对看不上这家的味道。

“这只是一种暗示!”我解释说:“她反复告诉你要来这家吃鱼丸,是为了让你有机会见到这些刻字的王八,她想通过这些王八对你传递某些信息。”

“传递什么信息?”萧骁微微苦笑,自嘲说:“萧骁是个大土鳖么?诶,她总是爱挖苦我……”

我不去理会他的多愁善感,继续分析着说:“当吴小妹约你见面,说有东西交你保管时,她可能就已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可能见不到你了。于是她想方设法提前做了一些安排,让你见到了这些王八,而这些王八身上可能隐藏了一些线索,而这线索大概指向了她来不及亲自交给你的那个东西!”

萧骁惊讶的看着我,问道:“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昨天的那位垂钓者吗?”

“记得。”

“他说他见过一共有两拨你的同行中人来到鄱阳湖,我认为这其中有些人可能是吴小妹的对头,他们之间在争夺某些秘密的东西。而吴小妹由于率先发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却不肯交出来,才导致自己被害。”

“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萧骁追问。

“我还不能确定!”我神色凝重的说:“但是你大概有所耳闻,你毕竟与他们从事同一个行当,而且与吴小妹相熟,你应该知道她们吴家几代人一直在追寻一些什么东西!”

“我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小道消息!”萧骁摆了摆手打断我的话,觑了觑周围的环境,压低了声音辩解说:“我虽然出身倒斗界,但本质上和多数同行不一样,我只是喜欢探险,而不是为了追求物质利益。我虽然也入过许多大墓,但是也仅仅为了满足好奇心,里头的珍贵文物分毫未取,而且经我勘探过的遗址,我随后都会匿名通知有关部门进行考古发掘。而且我从来都独来独往,与这些人不合群,业内的事未必知道的比你更多!”

“对不起,是我形容的不够准确,不该把你和他们完全混为一谈。准确的来说,我应该形容你为业余考古学家!”我有些抱歉的说。

事实上这家伙说的没错,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盗墓贼,因为他从未盗窃过地下文物和蓄意破坏古墓遗址。他家境优渥,据闻其祖上也是摸金校尉一脉,靠非法营生积累了巨万家资,后来自他父辈起便从良做了文物商人,更是赚得盆满钵满。所以到他这一代子孙,承蒙祖的光,自是不必再挣那种缺德钱。如他所言,继承祖上衣钵,偶尔还干些搬山卸岭的事,无非是兴趣使然,但是由于擅入古墓而造成的不可逆的文物氧化毁损,我相信他也不可否认。但是我没必要和他做道德之上的较真,因为深究起来,不论何种理由的开坟掘墓都是一种不道德行为,考古亦然。亡者如有灵,谁又希望被后世之人抄家?

“但是人们常说爱乌及屋,你想必多少也听过吴小妹她三叔的名头,他写过一本盗墓题材的小说,虽然情节上有虚构之处,但其实也影射了一些吴家盗墓的历史。小说中有一个关于终极的秘密,虽未言明,但是读者们或许能猜出一二!”我继续说:“这个秘密可能关于一个远古时期的超能力文明,关于长生……”

萧骁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惊奇的问:“你是说吴小妹在鄱阳湖遇到的事可能也和它有关?”

我点了点头。

萧骁摇了摇头,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可是三叔写的始终只一部小说,你怎么能当真呢?”

“我昨天刚见过他,他坚持对我说他的小说是真实的,还说吴小妹的鄱阳湖之行是他小说故事的延续!”我很肯定的告诉萧骁说:“这件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如传闻所言,三叔是真的疯了,他说的话不可信。要么,他说的是真的!”

“一个正常的人也可能说假话。”萧骁如此解释。

“他没有必要骗我!”我凝望着萧骁,表情严肃的说:“人们通常都以为小说是虚幻的情节,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小说只有两种,一种是纪实小说,一种是虚构小说。纪实小说毋庸置疑,肯定是描写客观存在的世界,而虚构小说的故事虽然不存在于感官世界,但是谁又能证伪呢?它很可能是另一个平行时空正在发生或已经发生的事!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任何小说都是真实的!”

“你们小说家真是妄想狂!”萧骁用不可理喻的眼神望着我,谑笑着说:“那你岂不把自己当作了上帝?”

我凝声说:“从某种未经证实,也无法证伪的角度说,小说作者很可能就是上帝!”

“那么我们这个世界呢?”萧骁反问:“包括我和你,会是某位作者创造的吗?”

这个问题譬如一阵强电流窜入我的身体,使我令灵魂深处产生一刹那的惊颤。

喵!——

店外的菜市场内骤起一声凄厉的猫叫,一条的黑色的影子从我视线的余光里窜过,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位卖菜的妇女正拿着扫帚追赶,用粗鲁的方言咒骂了一句:“操你妈,这该死的猫又来偷吃鱼!”

我回过神来,实在无法去否认这个问题,带着一种对未知事物的敬畏之心,用谨慎的口吻说:“也许!”

萧骁忽然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肥肉颤抖着像一部柴油发动机。

“一哥,我劝你别净想这些古怪的玩意,搞不好时间长了就像吴小妹她三叔!”

我却笑不出来,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你总该看过我的小说吧,其中的情节何尝不是光怪陆离,常人都以为是虚构的故事,可你应该知道它们是真实发生的事,毕竟我所叙述的一些事情,你也曾亲身经历!”

萧骁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沉寂了下来。

我继续说:“所以,不能因为三叔的小说天马行空,你就断定它完全是虚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萧骁问我说。

“研究王八。”我说。

第三十八 蹩脚的鳖

萧骁的眼力可谓明察秋毫,可是他把这几只王八翻来覆去的研究了许久,也未发现它们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王八们被放在酒店客房的茶几上,一共八只,萧骁把它们摆成八卦的形状。大概是经不住反覆被玩弄,纷纷缩起了首足,趴在上面一动不动了。

萧骁死死的盯着这群死气沉沉的畜生看了半天,忽然焦躁起来。他想骂这些王八一句“王八蛋”,可是又想到这些王八是吴小妹的信使,骂它们等于亵犯自己心中的女神,生生憋了回去。

“你们藏着什么秘密?快告诉姥爷我,不然煮了炖汤喝!”他皱眉瞪眼,指着王八们自言自语,语带恐吓。

王八们定力极好,任凭风吹浪打,就是龟缩不动。

我像看戏一样看着萧骁审讯一群王八,场面虽然滑稽,我却不想笑。

“不要恐吓他们嘛,有话好好说!”我揶揄的说了一句,语气却冷冷淡淡。这两天我的心情像一团散不开的迷雾,实在是无心说笑。

萧骁听此一言,忽然对着王八开始作揖,低眉折腰的乞求着说:“王八爷爷在上,请为小人指点迷津!”

“王八若会开囗,萧骁也能下蛋!”我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说。

其实我挺佩服萧骁一点,无论身陷多大的困境,他始终都能保持几分玩世之心。既能使自己不堕入绝望的深渊,也能用快乐的力量去感染身旁的每一个人。

“那该怎么办?我实在没看出这几个王八犊子有什么秘密!”他叹息一声,开始垂头丧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几只王八我也观察过一番,就是几只很普通的王八,甚至连公母我都不认识,更不谈有什么深刻的发现。我最开始怀疑壳上的文字有什么玄机,将它的笔划各种解构与拼凑,得出的结论毫无意义,反倒是颠来倒去,等于又多骂了几句萧骁。甚至我还怀疑过,在这些笔划的刻痕之中是否用绣花针刻了更微小的文字,可是萧骁用他显微镜般的眼睛外加一个放大镜,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各种检查之后,就差把这几只王八送到医院去做ct了。

我沉思着……

过了几分钟,萧骁忽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的跑进了卫生间。我还以为他是尿急,却听到了卫生间里头传出,水龙头和花洒同时放水的声音,他在往浴缸里放水。

“许一,快进来!”他着急的大喊。

我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图,顺手捎上了两只王八,走进卫生间。这王八一会儿没有人挑逗,已悄悄探出了头,四足犹却缩在壳中。

浴缸里蓄上了足够的水,我将两只王八放了进去,看着它们缓缓沉入水底。不一会儿,它们悄悄探出肢体,划动着缸中的水,自由的游动。

我们和骁萧在一旁观察着,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它们的游泳轨迹很特别,总是顺着一方向逆时针转动,仿佛在兜圈子。

我从毛巾架上拿了一条浴巾,把剩下的几只甲鱼从茶几上兜了进去,也倒入了浴缸中。片刻,它们适应了水中的环境,也开始游动起来。游泳的轨迹与前两只如出一辙,在水中逆时针打圈圈。

“鬼打墙吗?还是磁场紊乱?”萧骁看了我一眼,有些纳闷的问。

“不是,你再看仔细一点!”

萧骁瞪大了眼睛,像个扫描器一样在水里梭巡一遍,忽然聚焦在一点上。

他伸手进浴缸,快速的抓起了一只甲鱼。那甲鱼被这突兀而粗暴的动静而惊扰,反应略显迟顿的又缩起了首足,可是萧骁已经发现它的问题——它只往缩回了三足——有一足没往回缩,是因为那只足一直缩着,从来没有伸出来过。

甲鱼靠四肢拨水时产生的反向作用里游泳,四肢里缺了一只,就好比双桨船断了一支桨,破坏了平衡,所以在水游动时才会顺着一个方向打转。

所有的甲鱼,左前肢全都无法伸展,这种大概率的事,很显然是人为造成的。

“噫,这是什么?”萧骁检查手中的甲鱼,发现它那只“残疾”的足缩在甲壳中的位置,被人封上了一团胶质的物体,所以才堵住了伸展。

“这是一种胶水!”我解释说。

“难道这里头藏了什么东西吗?”他试着用手去抠,却抠不下来。

“不会藏什么东西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太不安全了!如果这几只王八不是到了我们的手中,而是被人煮了吃会怎样?”

萧骁有些惊讶的问:“这胶水有巨毒吗?”

“没有巨毒。”我笑了笑说:“但是会露馅!就像你们北方的风俗,过年的时候把钢镚塞饺子里,会被吃出来!”

萧骁恍然大悟,表示赞同的话:“在王八身上藏东西确实很蠢,小妹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但是秘密就藏在鳖足上!”我已经理解了吴小妹的意图。不得不说她传递消息的方式真的是别出心裁,王八天性喜欢缩首缩足,平常之人谁也不会对一只缩足王八太在意,更不会联想到这背后的暗示。

“我都要绕晕了!”萧骁不解的问:“这王八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秘密就是——鳖足!”我加重语气说:“鳖足有问题!”

萧骁挠了挠头,似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你怎么忽然想到了把王八放进水里?”我并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彻,而是反问他另一个问题。

“我刚才想到了吴小妹,记起了她前几天说的一句话……”萧骁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柔和的神采,喃喃的说:“她说自己是一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等到游倦了就会回头!”

我在默默不语中暗自感慨,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会影响人的智商,优势的一方会越变越聪明,而弱势的一方却总是越变越傻。吴小妹无疑是个聪明的女人,萧骁则是一个痴汉。

而我呢?在爱情之路上,不也命运未卜吗?

第三十九章 404

我们落脚的星子镇与老爷庙隔湖相望,上午10时许,我们在当地雇了一艘小船前往此地,中途顺便放生了那几只王八。十几分钟后,我们到达了老爷庙。

老爷庙始建于明朝洪武年间,正殿供奉一尊巨型石鼋,四足伸展,背负一块丈余高、三尺宽的千斤石碑,上刻明太祖朱元璋御笔所书“加封显应元将军庙”。

相传,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危机之时得大鼋相助而克敌制胜。因感念大鼋恩德,遂于登基之后,加封大鼋为「定江王」并敕建神庙,以示尊崇。当地民间习惯称王爷为老爷,故久而久之便称「定江王庙」为「老爷庙」。老爷庙香火鼎盛,大鼋也是当地百姓最重要的民俗信仰对象,每逢船只出门必到庙中祈求平安。「定江王」在当地人心中的意义,不啻于东南沿海渔鱼对「妈祖」的崇拜。

当我意识到吴小妹所暗示——鳖足有问题,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尊整个鄱阳湖水域最出名的巨鼋。这也得益于我此前对老爷庙水域的资料研究。不论是传说中的大鼋,还是我所见的巨龟,似乎都和这片神秘的水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殿中此时没有其它人,只有我和萧骁。看见眼前这尊巨大的石鼋,萧骁也就立刻明白了我说的“鳖足有问题”是指什么了。他正趴在地上仔细检查石鼋的四足,我对他说要重点检查左前足。

果然,其余三足均无发现,只在巨鼋左前足与地砖接触的位置,有一个极小的缝隙,萧骁用随身携带的一只耳勺,费尽力气得才从里头掏出了一件物体。

萧骁用左手手背擦了擦脑门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看着自己右手里拈着得一枚一元钱银币,脸色有些失望——这就是从石鼋足底掏出的物体。石鼋前摆放了一个香客们捐款用的功德香,而在地上发现一枚遗失的硬币,这实在不足为奇。

萧看了我一眼,怀疑的说:“这个会是吴小妹留下的东西?干什么用?坐公交车吗?”

我却十分笃信这枚钱币藏着秘密,对萧骁说:“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恰恰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还是仔细的看看一看吧!”

萧骁听了我的话,走到光线明亮的门口,眯着眼晴仔细地审视着硬币,忽然瞳孔渐渐收缩,表情也变得凝重。

我忍不住好奇的问:“到底发现了什么?”

“有一幅二维码!”他惊奇的说,将硬币递给了我。

我将硬币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它正面的空白处磨损严重,有许多极其纤细而微弱的划痕,但是除了一团糟,我实在看不出什么规则的图案。

“这肯定扫不出,能试着临蓦吗?”

“试试吧!”

我们找到了这间庙的庙祝,向他借纸笔。

庙祝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身穿黑色长袍,头上的长发挽了髻,一副高人的扮相。他体形瘦长而容貌清癯,使他看起来十分面善,然而却又长着一双三角眼,便平添了几分乖戾狡诈之气。我请教姓名,他自称姓谢。我暗中忖度,他大概便是人们所提的那位老爷庙的高人吧。

他待人十分平易,把我们领到了会客室休息,不仅奉上纸笔,还奉上茶水,然后悄悄退下,并不打扰。他全程寡言,甚至也不问及我们的身份,大概把我们当成了这里的香客。

然而,这种反常厚道,却令我无端的生疑,我总感觉他身上隐藏着某种危险气息。他提供的茶水自是不敢饮用,我催促萧骁画出二维码,然后我们赶紧离开,免得招惹事端。

a4纸摆在桌上,萧骁伏案画图。他一边仔细看看硬币,一边认真的临摹。所幸他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绘画方面似乎也有些天赋,只用约半个小时,便将硬币上纤毫入微的复杂图形按照正确的比例放大,并且很规整画在了纸上。

白色的纸,黑色的笔,画出的线条分外清晰。萧骁得意的笑了笑,拿出手机开始扫描,二维码立刻转化为链接,跳转到了一个网页。这是一个自制网页,版面很简单,孤零零的只显示了一个二维码。

萧骁几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发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二维码和他手绘的二维码,如果不仔细分辩,几乎无二致。

“截图,然后扫这张图!”我提醒说。

萧骁拿着手机操作几下,然后又跳转到了一个简单的网页,上面也只显示一幅二维码。

“再扫!”

萧骁又重复了一波操作,还是只得到了一个二维码。他有些焦躁的说:“什么玩意儿?恶作剧么!”

“这几个二维码完全一样吗?”

“不一样。”萧骁仔细看了看说。

“那继续扫!”

“你真的有强迫症!”萧骁又开始重复操作。

截图,扫描,再截图,再扫描……一直重复了十几遍,手机忽然跳转出了一个新页面,没有二维码,出现了“404”字样。

萧骁傻眼了,我也傻眼了,我们大眼瞪小眼。

难道这仅仅只是一个恶作剧?不可能,它一定是别有深意的设计。

“是不是遇到防火墙了?”我猜测说:“可能链接跳到了外网被屏蔽了,你下载一个5pn软件再试试!”

萧骁按我说的做了,然后开启vpn网络连接,重新扫描了最后出现的一幅二维码,网页依旧跳转到了“404”页面,显示网址或文件信息不存。

“我们换一下思路,404会不会代表什么意思,比如一个房间号?”萧骁看到我仍是不死心,于是分析着说。

“如果你要藏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会藏在房间里吗?”我摇摇头说:“这样太不安全了!任何你的敌人想要找你的秘密,首先想到的目标肯定是搜查你住过的房间!”

萧骁叹了口气,忽然沮丧的说:“也许这仅仅只是一个恶作剧呢,以小妹的个性,她若戏弄我一番,我倒也不奇怪!”

“如果你相信这一切是她留下的线索,那么你更该相信,在她到鄱阳湖以后,这样一种紧张的形势下,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萧骁陷入了思考。

“你想一想,她可曾告诉过你什么有关数字的话?”

萧骁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摇头。

就在这时,庙祝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茶壶,准备给我们续茶水。他觑了一眼,见杯中的茶还在,问道:“客人不喝口水吗?”

他的声音沉闷而沙哑,似乎比他的年龄更老气,我忽然感到这声音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这么一个人。

我将桌上的纸张折起来放进口袋里,然后将笔还给他,不失礼貌的说:“谢谢,不用客气,我们不喝茶!”

“我观两位客人颜色,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吧?”他将茶壶放到桌上,不经意的说:“不知在下能否帮上忙?”

我狐疑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转瞬即逝,然后微笑的说:“早就听闻老爷庙有位高人,精通治病消灾的法术,不想竟也擅长相面之道!在下正有些疑惑,大师若可开示,感激不尽!”

“请讲!”

“404是什么?”

“两位是外乡人吧?”庙祝不动声色的说:“我不知先生所说404是何意,但是本地却有一条404县道。”

“在什么地方?”我心中一凛。

“本庙门前这条路便是!”他在观察我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说:“我二人游历到此,正好迷路,幸得指点!”

“这条路走不得!”

“为何?”

“不是路走不得,是二位走不得这路!”

“怎讲?”

庙祝眯起三角眼紧盯着我,煞有介事的说:“我观两位命格,今日不宜出行,否则恐遭血光之灾!”

“在下从不信命格之说!倘有幸被大师言中,改天再来庙中还愿!”

我拉着萧骁,仰天大笑出门去,身后一道阴险的目光正如影随行。

第四十章 太极十玉片

404县道第四百零四块路碑,伫立在道路旁一片杂草丛中,地点就在老爷庙的附近,很轻易被我们发现了。

长方形的石碑立得很正,埋桩的土却已经松动,似乎在不久前曾被人刨开过。萧骁很粗暴的踹了一脚,碑倒了,露出一个土坑。他像一只肥硕的正在地上刨食的土拨鼠,双手拨开了松软的土层,仔细的在里头翻找着。忽然,他滴溜溜的眼睛发出亮光,脸上也出现惊喜的表情。

“找到了!”他转过身欣喜的对我喊道,双手正用71擦拭着一块白色的圆形物件,那上面有些泥诟。等到擦拭干净了以后,他把它放在掌心里左右瞧了瞧,并没有瞧出什么名堂。

“这是个啥玩意?”萧骁指了指上面的铭文,然后将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块羊脂白玉的玉片,呈圆形,直径约摸三四公分,厚度大概半公分的样子。其中一面凹凸不平,刻着太极双鱼图案。图案以s线区分,一半为阴刻,一半为阳刻,阴刻则鱼眼为阳刻,阳刻则鱼眼为阴刻。简单的雕刻,却蕴含了阴阳两极相克相生的道理。而另外一面则形式更为朴拙,光滑的玉坯只刻了四个篆字:亿万斯年。这块玉片用料上乘,做工也精致,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玄妙。

我将玉片还给萧骁,摇头说:“这几个字是形容年代久远的意思,我也看不出其它信息!”

萧骁忽然将它贴近鼻端,深吸气嗅了嗅,煞有介事的说:“这不是一件把玩物件,应该最近才出土的明器!”

“何以见得?”

“有地气!”

我不解的问:“何谓地气?”

萧骁解释说:“器物长埋于地下,处于空气不流通的环境,沁入了陈腐的气息,所以说是有地气!”

“你不是刚从土里刨出来吗?”我怀疑的说:“有泥土的气味不是很正常?”

“玉的密度较高,如果是新近才埋入土中,泥土气不易渗入其中而只浮于表面。”萧骁又嗅了嗅,很认真的说:“而这块玉由内及外散发着浊气,可见在地下很久了。”

萧骁在这方面的经验毋庸置疑,我佩服的说:“你这鼻子比起你的眼睛倒也不遑多让!”

“我猜测这是吴小妹从鄱阳湖底下的古墓带出来的东西!”萧骁先是讪讪的一笑,忽然又失望的说:“可惜这东西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我本以为她该留下地图之类的东西!”

“你好好收起这东西,说不定以后能用上!”我感觉这枚玉片肯定有特殊的使用价值,否则吴小妹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的去藏匿它。对于她这种长期与地下文物打交道的人而言,一枚小小的玉片,本身的财富价值完全不值一提。

“可是我们该如何找到那座古墓的入口呢?”萧骁将玉片收进贴身口袋,疑问。

“古墓的壁画上出现了巨龟的图像,而且我们上次进入海底世界的遂道入口也在老爷庙附近,而老爷庙又是一座以巨鼋为神袛的庙宇,要知道在民间巨鼋和巨龟常被混肴为同一种物种。这一切如此巧合,早已显示了古墓与老爷庙之间的某种联系!”我猜测说:“古墓的入口很可能就在老爷庙附近,而且古墓极有可能通向海底世界!”

萧骁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抬台看了我一眼,懊然的说:“我们怎么这么蠢!据你所说,我们曾经由湖底进入了一条遂道,而后进入了海底世界。那么我们找到那个遂道入口,再经由原路去往海底不就完了嘛?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什么古墓入口,况且谁知道古墓有没有秘道通向海底呢?”

我承认萧骁的话有道理,不由得愣了一下。我最近似乎进入了一个逻辑怪圈,总是习惯性的被眼前出现的各种线索推着走,而忘记去考虑它们的合理性。是否真要跳出这些五花八门的逻辑桎梏,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世界上最好走的路,除了死路,就是老路。所以老路与死路可能是同一条路,死路就是一走不通的路。

萧骁所说的这条老路走不通,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因为它具有极大的不确性。

上次我们无意中进入湖底遂道,是因为鄱阳湖湖面上出现漩涡,我们才得找到遂道入囗;在隧道里的里的机器载着我们行经长江泰兴段河床时,河床开裂,数以万亿立方的江水灌入,才把我们送到海底;在海底我们遇到鱼群包围,而鲲摄取发光的鱼群作燃料,才无意中把我和星雅吸入鲲体内的生态世界。

这种种偶然发生的事件,任何一件都机率极小,而连续发生的情况更是不可能。如果说是我们找到了进入海底世界的路,还不如说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操弄,更像是他在请君入瓮。

网上关于北纬30°的神秘传说颇多,老爷庙的所谓“中国百慕大”现象和长江断流事件,更是传得神乎其神。这其中的许多记录,我曾在孟良提交的神秘事件调查报告中见到,现在我又用手重新搜索了一下这些事件的发生时间,可能数据并不准确和全面,但也可以以供参考。

鄱阳湖沉船可查时间记录如下:

1945年

日本“神户丸号”沉没。

1985年

3月15日,一艘载重二十五吨,编号“饶机41838号”船舶,凌晨六时半在晨晖中沉没于老爷庙以南三公里处的浊浪中。

1985年

8月3日,江西进贤县航运公司的两艘各为二十吨的船只,亦在老爷庙水域神奇般地葬身湖底。同一天中,同在此处遭此厄运的还有另外十二条船只!

1985年

9月,一艘来自安徽省的运载竹木的机动船在老爷庙以北附近突然笛熄船沉,岸上行人目睹船手们抱着竹木狂呼救命,一个个逃到岸上后吓得魂不附体,不敢回头望浊浪翻滚的湖面。

1986年

3月15日,江西省丰城县小港乡编号为“丰机29356号”,载重量为二十吨的机动船,在老爷庙水域航行,突然,狂风骤起,恶浪狂舞,顷刻间,大船无奈地摇动着沉入湖底。

1988年

据都昌县航监站负责人透露又有数十条船只在此水域沉没。

泰兴长江断流事件可查时间记录如下:

1342年8月,断流。

1954年1月3日,断流。

2025年5月15日,下午4时许,断流。(我亲历)

由此可见,这些超自然现象的发生时间都是随机的,并无规律可循。所以,我们同样很难凭主观意愿而可以借助这些方式,达到我们进入海底的目的。

而眼前出现的线索——吴小妹探秘古墓意外死亡;她向三叔传送的壁画;她为萧骁留下的玉片;巨鼋与巨龟的巧合——这一切是否又是某种神秘力量的请君入瓮呢?

我向萧骁讲述了以上分析,他听完后大概也产生了一种很被动的感觉,丧气的说:“这么说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我可能形容的不合适,太悲观了!”我宽慰的说:“也未必就是请君入瓮,我们可以把它视作仙人指路!既然有一条道摆在眼前,不走一走怎知它是否通呢?”

“老庙水域的面积广阔,水下形势又复杂,不知道准确的地点,怎么才能找到古墓呢?”

“分金定穴不是你的专长吗?怎么反倒问我这个外行人?”我揶揄说。

“陆地考古有一套相应的方法,通常根据山势地形的风水格局,再结合一些文献资料或民间传说的佐证,基本就能断定是否存在古墓和古墓所在的大概位置。而鄱阳湖水深湖阔,老爷庙水域更是通联江河暗流汹涌,谁知道水下是什么情况,别说是墓葬考古了,就算是沉船考古也困难重重!”萧骁摇摇头说:“况且我是个旱鸭子,根本也不擅长水下考古!”

“有一个人大概知道入口在何处!”我忽然说。

“谁?”萧骁瞬间打起了精神,惊讶的问。

“指路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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