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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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修时代》

第一章

陈岩是一个很懒散的人，她最大的爱好是在每天机甲维修课程结束后，回到宿舍泡个澡、打个全息游戏，再听同宿舍的莉莉八卦亚修城的各种大人物的小道消息。

在这个巨兽横行、人类避入地底的时代，她是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活着的。虽然亚修的高层总是把“一切都是为了人类重回地面”挂在嘴边，但这并没有影响她的脑等级测试[脑等级测试是每个人都要进行的，公开公正，测试一个人的大脑天赋]——一直都是F等，所以充其量只能当个机甲维修兵，做不了什么大贡献。

可是即使做个机甲维修兵，陈岩下士也是个不太负责任的兵。此刻，她双手扒在飞行器的真空观察窗上，略带兴奋地看向外面的天空。

飞行器平稳盘旋在距离地面千米的高度，以方便这些眼力不够的菜鸟们观摩学习机甲作战，在之后的维修作业中更顺利。

地面上，银色的巨大机甲与一只二级巨兽正在对峙着。

这只二级巨兽外形肖似放大了几千倍的蜥蜴，黄色的眼珠死死盯着对面的机甲，口水滴落在地面上泛起白烟，卖相十分恶心。

过了一会儿，它耐不住气氛率先发起了攻击。机甲灵巧地避过，怪兽一嘴咬空。猛然闭合的上下颚的牙齿撞击在一起，发出尖锐的“咔嚓”声。

这让飞行器上的学员们不由自主地缩紧肩膀。那些老资历一些的学员装作很熟练的样子，对第一次来的学员们嘲笑：“这算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菜鸟。”

大多“菜鸟”回敬他们的学长一个白眼，陈岩则依旧在不错眼地看着天空。旁边的一个学员用手肘碰了碰她：“哎，看什么呢？难得能现场观摩，抓紧机会啊。”

陈岩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难得能出来放风，是应该抓紧。”亚修城的人类常年生活在底下，所以很多人都把这种来到地面的机会称为“放风”。

那学员见她不听，摇摇头也就不管了，兴奋地继续看向下方。

怪兽与机甲的搏斗带动着空气形成漩涡，就连在千米高空的飞行器也被强大的气流波及，时不时发生偏转，又很快被驾驶员控制住。

巨兽的扑打几次都没有奏效，急躁起来。银色的机甲却显得格外冷静，顺势抓住对方的前肢一带一拉，巨兽随即摔了个大马趴。

它显然对自己的现状十分不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声。陈岩的耳朵第一次接收到如此大分贝的噪音，抗议地反馈出一阵阵耳鸣。

然而还没等到学员们发出抱怨，飞行器的高度突然下降，失重感袭来。之前飞行器也有过这样的飞行轨迹，大多数人都习以为常。

可是这次的航线太诡异。在透过观察窗中迅速逼近的视野里，陈岩甚至看到了怪兽金黄色的眼睛。对方也很疑惑，丑陋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一只冲向老虎的找死的山羊。

就在险些要上演一出“羊入虎口”时，飞行器又毫无预兆地拉高。所有学员都被惯性力压得紧紧贴在安全装置上。陈岩艰难地把贴在观察窗上被挤压变形的脸拉回来，对飞行器奇怪的轨迹很疑惑。

驾驶员麦肯上尉有着丰富经验、以及优秀大脑，不会让飞行器降低到观战的安全距离以内，防止被战斗波及。

正在这时，舱内响起一个声音：“飞行器上所有人员注意，我是机甲操作者兰斯.梅纳德上校。”大家一致的目瞪口呆，还从没有学员在观战时与机甲操作者对话的先例。

所有人条件反射地低头看向地面上的银色机甲。

“你们的驾驶员被脑控者入侵，正在试图攻击我；限你们三分钟内接管飞行器主动权，否则将被摧毁。”

舱内一片寂静。继而炸开了锅。

“不可能！麦肯上尉的大脑怎么可能被控制！”

“凭什么摧毁飞行器？这架飞行器上有两百多名学员！”

“兰斯上校，你无权决定这件事！”

“攻击机甲又不是我们的操作，你不能杀死无辜的学员！”

然而无论他们怎样愤怒地质问，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地面上，机甲与怪兽的战斗仍然在继续。而这架飞行器正在不断地变换角度，试图干扰甚至阻碍机甲的动作。

陈岩看得很清楚，机甲的手臂在几次就要砸到飞行器的时候蓦然停住，这让它在战斗中被动起来，采取规避动作。巨兽不明所以地得意起来，咆哮声惊天动地。

他们都知道兰斯上校的提议是合理的。显然这架被控制的飞行器为了阻止机甲，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

入侵者接管了飞行器的主动权，待到摧毁了机甲后，再来个“自杀”，飞行器上的学员只能算个添头。

按照以往的情况，运送机甲的飞行器编队会留在附近，或者在上空盘旋以防意外情况。可是非常不巧的是，这次与兰斯上校配合的驾驶员刚刚接到紧急通知需要回基地一趟。

如果飞行器编队还在，他们可能还有一线转移的可能，但是现在却没有任何退路了。

因为机甲的打造需要耗费庞大的资源，更不用提一个机甲操作者的培训使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机甲出战都是执行非常重要而且紧急的任务，但是这架飞行器上只有一批无用的学员。

二选其一，就算是军部也不会对兰斯上校的决定有任何异议。

学员们经过最初的愤怒、质问，渐渐无声了。舱内诡异的安静。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只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驾驶飞行器需要丰富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大脑介入速度以及开发程度都达到一定标准。否则冒冒失失地连接驾驶器，会造成大脑全面崩溃。

而这些技术兵，大部分是因为大脑参数指标不合格而无法从事科学院的研究，被派来做维修兵。让他们操作飞行器，还不如让科学院的研究员们去跑个一万米。

大家开始相互推诿。

“谁是高年级的学员？”

“对，这种时候应该让学长出面。”

“少来，学员的大脑都是没有经过测算的，让我们去送死吗？”

没人上前。此刻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

陈岩是低年级的学员，又是女性，没人注意到她。

可是她还不想死在这里。虽然她的生活总是被莉莉嘲笑过得浑浑噩噩、毫无理想，但是她其实是有理想的：活下去，按照自己的意愿，拥有不被操纵的生活。

所以她不愿意暴露自己大脑水平，因为一旦那样就要开始无休无止的“为亚修奉献”，虽然能够拿到更好的报酬。一旦拥有出众的能力，又没有相应的成果，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亚修会停止这个人的一切供应，直到被惩罚者愿意继续工作。

那样就距离她的理想太遥远了，所以她宁愿只做一个F类技术兵。

想到她临走时，同宿舍的莉莉还开玩笑：“下士陈岩，留神别被怪兽踩扁了！”没想到她还没有幸被怪兽的爪子光临，就已经要被自己人杀死了。虽然一个F类学员的大脑很廉价，但是自己的性命却很珍贵的，可不能死在这里。

陈岩迅速拉起安全装置起身。“你疯了！”旁边跟她同级的学员大声说道，“没有安全装置你会被弹得飞起来！”

她又坐下，想了想低声对他交代：“如果我回不来了，请转告莉莉，我会永远记得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并且希望她有了新的室友后不要那么快忘了我。”但愿那个高冷的女人能够为自己的死悲伤那么一小会儿，陈岩想。

说完，她敏捷地跨过旁边的座位，在过道上跑起来。飞行器不停地变换速度和方向，陈岩抓住一切能够借力的物体，快速到达驾驶舱门。

舱内的声音突然停止了。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瘦削的女学员，义无反顾地打开驾驶舱门钻了进去。

驾驶员麦肯上尉目视前方地坐在座位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不是兰斯上校的警告，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被控制了。陈岩迅速启动应急措施，麦肯上尉的大脑被强制进入昏迷。将他头上的脑控头盔取下，陈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压下安全装置。

距离兰斯上校给出的时间只有十几秒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头盔戴上，默默祈祷别再遇到脑控入侵者，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进入飞行器驾驶系统。

大脑瞬间被校准的神经元传入大量信息，这滋味并不好受。陈岩咬牙坚持，眼前瞬间黑暗，大脑在本能地调动一切能用到的神经元对接信息，没有了神经元的传导，包括视觉在内的所有感官都暂时失控，整个人就像在没有光的真空中。

她觉得脑子要炸开了，并不是疼，疼痛也是需要神经元的。

意识被无限拉长，久到几乎绝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变得清明——她的大脑竟然成功连接飞行器的操作系统。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调整好焦距的视线正中，一片直立的阴影正在逼近。陈岩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视线，立刻调整注意力到大脑中的飞行器视角。

“调整航向，左倾三十度”，一个声音在脑中响起，陈岩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兰斯上校。

大脑视角里飞行器就要撞上机甲的后背了。陈岩迅速按照指示调整飞行器的参数，险险地与巨大的机甲擦身而过。舱内的学员们发出可笑的惊呼声。

陈岩松了口气，正要提升高度驶离战区，又传新的指示：“自主规避。”

语速正常，语气平静。如果不是“规避”两个字，简直与现在的情况毫不相及。因为“自主规避”的意思就是，情况紧急，请相关人员自行逃命。

其实，这句话还颇有点自求多福的意思。

第二章

陈岩立刻在脑中打开系统后视功能，刚好来得及看到怪兽被激怒，不要命地向机甲方向冲过来。以怪兽的体重，即使兰斯上校的机甲能够抵挡，二者也会由于惯性而向后冲击。

此刻位于机甲背后的飞行器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树叶，瞬间就能被拍扁。可是飞行器刚刚完成转弯动作，为了转弯而降低的速度就像一个催命符。

飞行器立刻将引擎动力加至最大，但是加速需要时间，惯性有力地拖住了后退只有两个翅膀的飞行器与那两个巨型生物的脚步相比，就像在一条水平线上奔跑的蚂蚁。

相差的距离越来越小，舱内的一堆人迟早集体玩儿完。舱内的学员们默不作声，也许他们已经对这场逃生不抱希望。有低低的啜泣声传出来。

银色机甲的腿部向后弓起，流畅的机械线条看起来充满力量，然而深陷入泥土中的足部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沟壑，显示出兰斯上校并不如同他声音中表现的那么轻松。

如果没有这架飞行器，他完全可以闪避开怪兽。机甲虽然力量很大，但是与怪兽硬碰硬一向不是机甲操作者的风格。

兰斯上校在帮她争取时间。但是当到了必须要放弃的时候，他一定会首先选择保住宝贵的机甲，哪怕以二百名学员的性命为代价。

陈岩调动所有飞行数据试图计算出可行的逃命路线，只是计算结果显示没有一个避难途径。不，陈岩脑中一闪，飞控系统并没有计算出全部路线，还有一个方法，只是从没有人用过。

“全速下降！”

飞行器的引擎转而向上，再加自身重力，机体立刻以三个重力加速度或许更大的速度下降。飞行器骤然垂直下落，失重感让所有人心中一紧，舱内不知谁发出绝望的尖叫。

这架神似要坠毁的机器在距离地面三十米的高度险险停住，下面的树木因为引擎喷射出的高温气体炙烤而变得焦黑。

来不及为那些无辜受累的植物哀悼，陈岩操作着飞行器敏捷地在银色机甲的左膝弯处打了个回旋，从机甲与巨兽之间的缝隙中擦身而过。引擎喷出的白烟在空中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兰斯上校几乎在同一时刻撤力避让，怪兽被带倒砸在地面上，紧接着就被高能粒子[高能粒子炮。机甲必备]炮轰断了颈部。

由于超负荷运转，飞控系统不断发出黄色警报。陈岩操作着飞行器在一旁缓缓降落。在确定安全距离之内没有威胁后，飞行器的逃生门被打开。经过这一番生死颠簸，舱内的学员一个个面色发白腿脚发软地连滚带爬除了机舱。

然而这些身心饱受创伤的学员们又开始集体翻肠倒肚，因为兰斯上校又朝怪兽的脑袋补了一发粒子炮。

从飞行器内出来的学员们恰好目睹了整个过程，这些刚刚死里逃生的技术兵们脸色由惨白色转为土黄色。

他们都绕着那个巨大的、黄色眼珠还抽搐着的头部走，成群结队地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休息。

陈岩却没有这么好的体力。虽然与飞控系统切断联系，但是刚刚实在是超负荷动作，突然间十分不适应，她现在还觉得头昏脑涨。

过了一会儿，这临时的驾驶员才半死不活地摘下脑控头盔，晃了晃脑袋试图缓解仍然隐隐作痛的神经。然而才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松鼠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趴在前窗上在与她对视……

真是地球上罕见的活物。

由于持续近百年的环境破坏，地球的表面已经千疮百孔，动植物生存数量很稀少。松鼠这种生物她只在父亲留给她的一本古老的纸质书上见到过图片。此刻它那乌溜溜的眼睛胆大包天地与陈岩对着瞪。

陈岩慢慢伸降下玻璃窗，然而那个小东西却“嗖”地一下跑了。叹了口气，她起身打算去外面活动一下刚刚受到严重颠簸的身体。刚刚打开舱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激动又压抑的惊叹声。

巨大的银色的机甲单膝跪地，右臂垂直抵在地面上。兰斯.梅纳德上校从机甲中走了出来。

机甲操作者一般不会在外面战斗时脱离机甲。但是特殊情况下，机甲的双臂中设有应急舱，可将操作者紧急送出。因为战斗情况瞬息万变，如果这场战役注定输掉，那么基地希望操作者可以存活下去。

显然，这次意外出事的观战飞行器就是兰斯上校出现在地面的原因。陈岩看了看昏迷的麦肯上尉，又看了看兰斯上校。唔，不可否认的是，兰斯上校的外表与他操作的银色机甲实在是般配。

这个男人走动间动作干净利落，让人想起刚刚战斗中机甲沉着敏捷的身姿。黑色的作战服包裹出流畅的身体线条，表情如陡峭的岩壁般冷漠。

由于操作机甲对体力有要求，所以都是由特种兵充当操作者。他们长期进行体能训练，身材自然是完美的。但是根据传言，兰斯上校的身材是万中无一。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突然想起来，如果兰斯上校的确是来看一看麦肯上尉的情况，那么她得起身迎接。赶紧拉起安全装置站起来行礼，但是大脑显然还没有休息够，起身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黑暗，其中还闪烁着金星……

“砰”，陈岩的脑袋撞到了机舱门。刚捂着额头站稳，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

“兰斯上校！”顾不得被撞疼的脑袋，陈岩赶紧立正敬礼。

“让开”。

陈岩意识到自己还挡在驾驶室里，赶紧侧过身，小心翼翼地从兰斯上校身旁的缝隙中蹭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和麦肯上尉。

运送机甲回去的飞行器编队来得很快。数架飞行器呈楔队飞行，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顺序降落在附近的地面上。编队第一位置的一架飞行器顶舱门打开，金色的头发一闪而过，一个女性特种兵敏捷地从里面跳了出来。

扫了一眼缩在阴影里的一群学员，她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地走向飞行器的驾驶舱，与舱门附近的陈岩擦身而过。从陈岩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机舱内二人的身影。

“头儿，随时可以离开。”

兰斯上校扫了一眼外面：“我记得告诉过你有二百名学员需要运送。”

“十架飞行器，一架有二十个标准人类的空间。”

“空间够了，但你没有把载重加上。”

“唔，这倒是。”

女特种兵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不然就丢下几个好了，看起飞情况。”那语气就好像在说，起飞困难？卸掉一些行李好了。

两人的对话丝毫没有降低声音，舱外的陈岩和其他人都听到了。有人恐惧，有人绝望，有人麻木，唯独没有愤怒。好像经过今天的生死一线，他们的生存欲望都已经被磨灭，陈岩看着他们，觉得要这些人的愤怒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为什么呢，明明都是人类，都住在亚修，都在巨兽横行的地球讨生活。当别人理所当然地觉得你的命不值钱，你自己也就毫无争辩地接受了吗？陈岩心说，我的命可最金贵的。

不过她也知道，驾驶舱内的女特种兵根本就是在恶作剧。

按照兰斯上校操作的机甲参数，正常情况是需要十个飞行器组成编队运送。但是飞行器的核定载重是有限的，即使在空间上能够装得下二百个人，载重上也无法实现。每个人按照80kg计算，他们这些人要超过一吨半的重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不过既然兰斯在呼叫返程飞行器编队的时候，就说过有学员需要带走的情况，而基地那边是不会出现意外的，所以以这些飞行器的参数一定是能够将他们全部带回的。“亚修”虽然不缺技术兵，但也不希望在正常情况下舍弃他们。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丢下一部分人的情况，这个女性特种兵只是想欣赏他们恐惧的表情罢了。

陈岩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技术兵在特种兵眼中印象很不好，不然也不会被这么恶意地吓唬。

说话间驾驶舱内的两个人走了下来，兰斯径直走向机甲，昏迷的麦肯上尉则被女性特种兵扛在肩上。陈岩看了看自己瘦削的肩膀，再看看人家，默默低下了头。

那个女特种兵吹了一声口哨：“喂，你们这些菜鸟，我带来的飞行器的数量可不一定够，到时候飞不起来，嘿嘿，后上去的就会被先扔下来。”

话音还未落，刚刚还瘫坐在地的学员们就争先恐后地跑向飞行器，都试图让自己不成为最后一个。

陈岩看着这些人狼狈的奔跑，并没有加入大军。她慢悠悠地踱着步，等走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飞行器上都挤满了人，除了女特种兵所在的主控飞行器。

她毫不犹豫地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随后那个女性特种兵也带着麦肯上尉跳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已经压下安全装置的陈岩。

陈岩也是第一次看清对方的样貌，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儿，周身散发着利落又果敢的气息。陈岩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不错嘛，不像那些屁滚尿流的菜鸟”，这个女性特种兵直接将肩上的麦肯上尉扔到座位上，砸出“砰”的一声，替他压下安全装置。陈岩虽然知道麦肯上尉此刻昏迷着，但是她仍然觉得自己的骨架也跟着抖了抖。

“叫什么名字？”

“陈岩。”

“我叫玫娜”。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玫娜坐到驾驶座位，戴上终端开始连接编队飞行系统。准备就绪后，她回头对陈岩微微一笑：“坐稳了”。

第三章

十架飞行器依次离开地面，盘旋着停留在机甲上空。绳索从飞行器底部垂下，底部带有自动定位机械手。机甲张开手臂等待机械手定位并固定后，垂下手臂调整站姿。

飞行器编队加大引擎动力，慢慢将机甲带离地面。升至高空后，所有引擎旋转改变方向，推动飞行器向基地方向加速行驶。

陈岩疲惫得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很快进入梦乡。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曾经居住过的山间小屋，在那里可以听到山间涓涓的溪流声，夹杂着清脆的鸟鸣；夜里看得到幕布似的星空。

但是山里有时候会突发洪水——她的小床似乎变成了一片漂在水面的小舟，不停地随着汹涌的浪左摇右晃，随时都准备来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船动作。

剧烈的摇晃带来了恶心感，陈岩皱着眉头醒过来，发现是飞行器在空中摇摆，姿态非常销魂。她立刻想起麦肯上尉的大脑被脑控者入侵的时候，他们的飞行器也走的这样妖娆的路线。

显然，玫娜也遇上了脑控入侵者。

从陈岩的角度只能看到玫娜的背影。陈岩坐立不安，希望玫娜能够夺回操纵权。但是一会儿过后，飞行器的摇晃反而愈加剧烈。

玫娜眼见自己无法搞定，用剩余的意识打开了公用的通讯频道，断断续续地报告：“警报……脑控……入侵……”

公用通讯频道意味着频道内所有人都能听到，任何人都可以回复。陈岩能够想象到其他飞行器中的学员的表情。但是频道内鸦雀无声，只有玫娜压抑的呼吸声。

“释放机甲”。兰斯上校的命令终于传来。

飞行器迅速下降高度，并且使用了引擎助推迫降。显然玫娜生怕自己拥有意识的时间不多，飞行器开始急速下降。就在飞行器降低到几乎可以看清地面的时候，又突然向上一荡，那是失重的感觉。

兰斯上校的机甲被飞行器紧急释放了。虽然玫娜勉强降低了一些高度，但是这样的释放距离对于机甲着陆还是有很大的风险。

陈岩焦急地向下看去，机甲在半空从休眠中启动，双膝弯曲，在降落的瞬间用手臂撑地，地面立刻出现凹陷，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声响。不过，总算是安全着陆。

但是脑控者并没有放过玫娜，飞行器越来越难以控制，飞过的路线透着诡异，有种自杀的感觉。

陈岩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一出门就连连遇险，或许是因为莉莉的乌鸦嘴。她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深深地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着等死。于是打开安全装置走向驾驶舱，拿起另外一个备用的脑控头盔戴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但是总好过玫娜自己一个人在战斗。反正，如果驾驶员被控制了，他们这些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刚刚校准系统，就听到兰斯上校的声音：“你来操作飞行器。”她被吓了一跳，兰斯上校什么时候接入的？这个人的大脑有点神出鬼没！

“是”，陈岩立刻接过飞控系统。几乎同一时刻，她感觉到有他人的意识进入她的大脑，并且迅速在外面形成一个保护层。

这一次陈岩接管的是飞行器编队的控制。编队飞行对大脑的要求更高，主控者必须要顾及到队伍中所有的成员，一般情况下一个飞行器编队中只有一个载人，因此危机时刻可以舍弃其他的飞行器。

但是现在其他的飞行器上坐满了学员，任何一架都不能有事。她艰难地顾及着整个编队，很难分出其他的注意力，渐渐地竟然觉得顺手起来。兰斯上校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系统再也没有受到干扰，陈岩的视野中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在空中呼啸而过，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你可以出去了”。

突然听到兰斯上校的声音，她才惊觉自己还留在飞控系统里，于是赶紧退出并摘下脑控头盔。

既然她可以退出，那么玫娜应当是安全了。她可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脑控入侵者为什么单单盯上他们这一队人的问题，还是留给他们两个特种兵讨论吧。陈岩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基地，美美地洗个热水澡，然后做个好梦忘掉那头该死的巨兽。

但，事与愿违。

飞行器又一次缓慢降落。这次没有一个人提出抗议——这一天经历的生死关头像坐过山车一样，过了这个都不晓得还有没有下一个。

待所有飞行器都落地之后，玫娜打开安全装置，回身打量着陈岩，很久没有说话。

被一个美女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如果她是个男人估计已经浮想联翩了。陈岩也有浮想，只不过都是些不好的猜测，她被玫娜看得有些炸毛。

终于，玫娜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我们被脑控入侵者盯上了。”

陈岩点头。不会这么巧合，执行一次任务居然会几次三番地遭遇入侵。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同时有上亿个脑控系统在运行，在这浩如烟海的目标中单单选择他们，一定是有预谋的。

玫娜用下巴点了点操作盘方向：“现在的问题是，无论是我，还是你来驾驶飞行器编队，都会被入侵。”

“兰斯上校可以像刚刚一样……”陈岩试图想出一个解决办法。兰斯上校刚刚用自己的意识在他们的大脑外形成了一个保护层，在保护陈岩大脑的同时，帮助玫娜击退入侵者。陈岩想，既然上校那样强大，可以保护玫娜的大脑直到基地。

玫娜摇摇头：“那样极其耗费精力。虽然头儿的大脑逆天，但是一边控制机甲一边操作飞行器，根本坚持不到基地。何况他还刚刚经过战斗。”顿了顿，她看着陈岩说道：“现在有一个解决办法。让头儿来操作飞行器，换我去控制机甲。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可以分开战斗。”

“但是机甲不是也可以被入侵吗？这样调换有什么优势？”

玫娜解释道：“机甲可以切断与外界的联络，只依靠自身的系统战斗。但是这种情况很罕见，因为……”

“因为没有与外界联络的机甲，相当于巨人失去了耳朵”，陈岩接道。

玫娜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不错嘛，看来你的维修手册背的不错”，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像那些只会逃跑的菜鸟，让他们修个机甲光辨别电路都能用个一整天。”

陈岩汗颜。想想培训的时候在课堂上睡得东倒西歪的同期学员，她决定还是默不作声。但是——“你一个人能够操作机甲吗？”

一般来说由于操作机甲对人类的脑神经负担过大，需要两人以上合作，这样才能承受住脑波的冲击。而兰斯上校的大脑比普通人强大很多倍，所以兰斯上校的专用机甲只需要他一个人操作。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能。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玫娜顿了顿，露出一个让她觉得情况不妙的微笑。似乎也觉得官大一级压死人，玫娜十分认真地说道：“是兰斯上校提议的。”

玫娜口中的“需要帮助”，如果陈岩没猜错的话是指，让自己与玫娜共同操控机甲。

陈岩目瞪口呆，在心里疯狂地捶地，WHAT？这充满了冒险精神的一天，还能更糟糕吗？她只是一个想活着回去的机甲修理技术兵，并不是这群体力逆天的机甲操作者啊……

这种暴躁让人简直想骂娘，不过无论是兰斯上校还是玫娜，都不是自己可骂的对象。于是陈岩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反正还有玫娜，人家可是特种兵呢。

想到这里，她潇洒地抬起安全装置，抬腿就要下飞行器：“嗯，走吧咱们”。

然后悲催地忘了，玫娜驾驶的飞行器编队是没有伸缩梯的，因为特种兵们都是跳上跳下的。

陈岩“很顺利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巧看到眼前黑色作战服包裹着的匀称修长的双腿……

“兰斯上校”。她赶紧爬起来敬了个礼，然后又暗暗地鄙视自己：你摔下来不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命令吗，能不能有点骨气啊，陈岩？

就在她脸上表情如风云变幻莫测的时候，玫娜紧接着跳下来，解除了她的尴尬：“头儿，我带陈岩去校准了。”

兰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陈岩只觉得他好像有升降梯一样，眨眼间就进了机舱。这不科学啊，以人类的肌肉力量好像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等等，如果经过强化的肌肉呢，瞬间拉力可以是……

眼前突然出现玫娜放大的脸，她戏谑地说道：“喂，看我们头儿看傻啦？不过也难怪，头儿这样的身材在技术兵里可少见。”不得不说，特种部队有种特别的、不怕死的玩笑精神，就体现在，不分情况、不分人。

头顶传来一束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玫娜头也没抬地光速切换表情：“抓紧时间，这里很危险。”

陈岩：……

第四章

虽然她是一个修理机甲的技术兵，但是因为考核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所以只能负责维修机甲受损的外表面，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机甲内部的操作位。

操作仓内正中有一个驾驶位，玫娜当先走过去站好。然后她指了指旁边的角落：“你的驾驶位在那里”。陈岩看过去，不起眼的位置上委委屈屈地缩着一个驾驶位……

玫娜咳了一声，解释道：“因为机甲是专用的，所以头儿的机甲当初只设计了一个主驾驶位。而那个，是为了防止紧急状况发生而设置的备用驾驶位。当初是想把两个设计成并列来着，但是头儿说……”

陈岩正在整理着备用操作服，听到这里好奇问道：“兰斯上校说什么？”

玫娜学着兰斯上校的口气：“永远用不到的位置，为什么要摆在中心？”停了停，玫娜充满崇拜地说道：“头儿说的没错，其他的机甲操作者换了一次又一次，只有他的这台机甲从没为换过主人。”

兰斯.梅纳德上校从无败绩，堪称神话。

想了想自己，陈岩摇摇头。她还是更喜欢这种不引人注意的慵懒生活，神话什么的，就让别人来当吧。

在玫娜的指导下陈岩快速穿戴好操作服、调试设备，一切就绪。玫娜向她大概解释了一下机甲操作所用的Drift系统：“它也叫神经搭桥系统、同步系统，可以使两名驾驶员操作一台机甲，彼此之间达到高度同步。同步过程中，两名驾驶员彼此分享记忆、感觉、情感甚至本能，即把两个人当成‘一个人’使用，其中之一成为左半脑，另一位是右半脑。所有的思想、动作和行动指令统一完成。”

玫娜严肃地说道：“陈岩，在同步过程中我们会共享记忆。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会替你保守秘密。希望你不要去‘追逐兔子’，也不要产生遮羞反应，那样同步难以成功。”

“追逐兔子”，是指在同步时驾驶员会不可避免地看到过去的回忆，这时如果沉浸在回忆中无法出来，脑脉冲频率会发生变化，致使传送器完成无法捕捉，导致同步失败。

“遮羞反射”，是在完成同步之后，各自都进入了对方的大脑，隐秘事情无法避免地会被搭档知道，容易产生尴尬，进而使信息处理延迟，这种情况下即使两人成功校准，也会被迫断开。

陈岩点点头。这些在培训的时候都讲过，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亲身体验。

玫娜怕她担心，还不熟练地安慰：“而且你放心，这次你的任务只是尽力跟我的大脑成功校准。我这里是主驾驶位，会承担大部分数据信息。就好像做物理研究时，主要用到左脑，对吧？”

这大概是特种兵以其少有的耐心而能够说出的最佳安慰人的话了。看来他们也并非科学院中传言的那样冷漠和残酷。

陈岩点头，在确定她准备好之后，买哪点击开始校准按钮。

一个柔和的中性声音响起：“校准开始”。

陈岩感觉到一阵恍惚，好像意识突然掉落到黑洞里，失重感来得猝不及防。与他人大脑连接不像介入系统，对神经元的冲击很小。但是因为连接大脑的时候会产生“通感”，而且知道另外一个驾驶员也能看到，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她回到了那个时候，一家三口出游，爸爸将她抱起来抛在空中；学校里的读书声，老师的夸赞；怪兽来袭的时候，她正好在爸爸的办公室里看书，眼见着高楼被丑陋的尾巴拦腰折断……很多事情她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了，原来还在。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陈……岩……陈妍……”

她疑惑起来，玫娜怎么会知道她原来的名字？这是她在那件事之后为自己重新起的名字，没有任何人知道……对了，她的两个名字叫起来是一样的。

“陈岩，你怎么样？”玫娜焦急的声音终于完整地传进耳朵里。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在与玫娜大脑对接。

陈岩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没事。我们校准成功了吗？”

“是的”，玫娜声音不掩兴奋，“你知道，我其实没抱太大希望的，毕竟我们两人从没做过大脑匹配度检测。刚刚怎么教叫你也没反应，差点以为你去追兔子了。”

陈岩勉强扯了扯嘴角，“那我们运气真是不错。”

玫娜看得出她有些疲惫，但是现在是特殊时刻，所有人只能咬牙坚持。她向兰斯上校报告道：“头儿，我们已经成功对接。”

兰斯上校的声音一如即往的冷静：“很好。现在关掉对外网络，一分钟后我们出发。”

玫娜切断网络后，有些神秘地对陈岩说：“头儿刚刚夸我们了！这可真是难得，回去要说给阿道夫他们听，保准让他们羡慕死。”

兰斯上校的冷漠是出了名的，但是难道他对自己队员也这样吗？陈岩现在对兰斯上校很敬畏，配合地笑着说：“啊，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距离出发还有时间，玫娜难得地闲聊了几句：“不过我觉得，头儿说这个有一大部分是因为你。两次接替驾驶员，还敢与我的大脑对接，这可不是一般的技术兵能做到的。”

猝不及防地听到夸赞，陈岩不知道该哭还是笑。如果有选择，她宁愿今天没有加入实地观战的小组。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苦笑。

玫娜笑道：“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见识到一个人究竟是勇士还是懦夫。为了活命而努力本身就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她眨眨眼，“我也觉得头儿说得对”。

陈岩正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飞行器起飞的声音。玫娜换了表情，严肃说道：“陈岩，我会做出动作决定，你只需要遵从大脑的本能就可以，明白吗？”

陈岩点头：“明白”。玫娜操作机甲很熟练，她会在大脑中决定做什么动作，而她俩的大脑是想通的，陈岩只需要跟随并减轻玫娜的大脑压力就可以。

预备动作很简单，轻松完成。一路上次陈岩的大脑都处于高度警惕状态，唯恐再出现状况而需要机甲单独动作。

但是似乎那些入侵的脑控者也知道兰斯上校的厉害，抑或兰斯上校强悍地击退了对方。之后的路程进行的格外顺利。当陈岩看到了基地那通往地下的入口时，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直到从机甲中走出来，双脚踏到坚实的地面上，陈岩这才觉自己确确实实的活了下来。告别了玫娜，她迫不及待地回到宿舍，想舒服地冲个热水澡、再好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可是她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因为那里还有一个女魔头。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刚刚推开门，就听到一个冷清的声音。陈岩呻吟一声，完蛋，忘了宿舍里还有一劫。

“莉莉……你让我先洗个澡，回头我保证跟你解释清楚。”陈岩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然后你洗完澡出来，就会像死猪一样瞬间入睡，怎么都叫不醒”。舍友莉莉，身材高挑火辣，火红色的头发配上雪白的皮肤，被称为科学院的“尤物”。每次她向陈岩走过来的时候，后者都觉得十分有压迫感。

嗅到了危险的味道，陈岩赶紧发誓，左右摇头：“我保证不会！这次不会！”

莉莉上上下下扫描了她几遍，似乎终于收到了她散发出来的诚恳脑电波，大发慈悲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陈岩赶紧钻进浴室，把自己扔进水温恒定的浴缸里享受起来。

直到泡的皮肤都起皱了，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换了一件睡衣出来。

莉莉正坐在椅子中，把双腿架在桌子上不耐烦地打游戏，看到陈岩出来，用下巴指了指另一把椅子，将终端从头上摘下。这架势怎么看都像审判。

陈岩清了清嗓子，把这一天混乱的经历从头讲起。经过这头大的一天，她确实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来舒缓舒缓惊悚的经历。

虽然其他人一直觉得莉莉高贵冷艳，但是作为一个朋友，她是很合格的。

“所以，你今天不但第一次操作脑控飞行器，还与一个特种兵的大脑对接来控制机甲？”不知怎么的，陈岩觉得莉莉的语气有些奇怪。

不过她此刻大脑疲惫得仿佛走一步都要“吱嘎吱嘎”地响三下，所以只是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是为了活命啊”，她把自己摊在椅子上，“谁知道能遇到这么多意外。”

莉莉放下双腿，端正地坐直，很严肃地对陈岩说：“没有下一次，陈岩。”

陈岩也被弄得紧张起来，问道“为什么？”

莉莉的眼神有些复杂，看着陈岩，又垂下眼眸叹了口气。陈岩更紧张了，就连刚刚的困意都消散了，连带着坐的很端正。

她认真说道：“我不希望你太出色，陈岩。那样你会很危险，‘红旅’一直盯着我们，你是知道的。”

第五章

陈岩愣了一下，点头：“我不会太出色，你知道的。”过了一会儿，她自嘲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里”她用手点了点脑袋，“究竟是什么等级，但是我想不会超过B”。

“不，你的大脑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之前你那样不求上进，其实也是好事”。陈岩听到这话，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要知道莉莉一直对她的懒散十分的看不上，这会儿是地球绕着水星转了？

“嘿，想什么呢？这可不代表我就赞同你的态度”，莉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可以适当发挥一下，至少也可以得到一个待遇好些的位置”，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你的大脑迟早会被发现，或者被我们的人，或者被红旅”。

巨兽入侵地球后，人类避入地下。总统带领幸存的公民成立亚修城，建立与地上秩序一样的人类地下城。而其他身份的人类例如反人类组织、通缉犯等，则被另一个组织吸收，他们将基地建立在远离亚修城的地方，自称“红旅”。

亚修一直认为红旅是一个反人类组织。

陈岩笑了笑，并不担心。毕竟这里是亚修基地，有强大的保护系统。况且她的大脑表现确实算不得出色。她把莉莉这一番话这当作赞美，伸了个懒腰，打算回自己床上休息一下，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莉莉挑了挑眉，走去打开门。陈岩只听到她略带惊的声音：“你们是？”

她回过头去，只见那里站着两个穿着军部制服的人，她心里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军部的名声实在不好，在亚修有句话叫：不怕长官骂娘，就怕军部踢墙。

军部管理的范围说小不小，基本上除了科学院、特种任务部队的职权范围，其余一切事物无论大小，除了后勤保障，都是他们的管辖范畴。

但是一般来说他们也懒得大把抓，很多琐碎的事情都让底下的部门随便处理，不过有一样特权：只要他们想，任何事情都可以干预，甚至直接命令。

除此之外，军部给大家的印象不是太好，是因为军部还有一项重要的职权：人员测试。由于脑控技术的发展，理论上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控制。也许你的亲人、朋友或是战友正在被控制着，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假的。

任何人，只要被军部怀疑大脑被控制，就可以直接将他们带走测试。很多人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并且军部不会对外公布任何理由。即使那些被证实未被控制而放回来的人，也会精神萎靡甚至需要休养很长时间，小部分人甚至直接崩溃被送走救治。

大家都对军部讳莫如深，这是一个就连闲聊都不会被提及的部门。

莉莉的脸色很不好。果然，其中一人公事公办地说道：“小姐，我们奉命请陈岩下士去军部。”

莉莉双臂抱起，靠在门旁冷笑道：“陈岩不在这里。”

“请您配合。”二人不为所动。

莉莉用手拨了拨肩头的卷发，打定主意不让门：“她还在兰斯上校那里，你们大可以去那里找她，嗯？”

其中一人表情不变：“是兰斯上校让我们来这里的。”

莉莉：……根据传言，兰斯上校不是这样一个出卖队友的人啊？

陈岩听到他们的对话，不想让莉莉再拖下去。于是走上前打断她，安抚地拍了拍肩膀，对那两人说道：“请让我换一身衣服。”

那两人看到她穿着睡衣，倒也没有为难，只是说道：“请您尽快。”

陈岩点了点头，拉着莉莉回屋关上门。莉莉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出来干什么，我能搞定他们。”

陈岩一边换上技术兵的制服，一边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你最厉害了。不过我又没被控制，怕什么？”

“你是不是傻？”莉莉恨不得给她脑袋来一下，“军部是逛街的二手电子市场吗？想走就能走？你……”

“没事儿”，陈岩换好了衣服，笑道：“如果我走不了，不是还有你么。到时候你就组织科学院的人去总统府门前抗议。”

莉莉拿她没办法，难得的皱起眉头，“你自己小心，无论有什么事，联系我。”

陈岩点点头：“好的，你放心吧。”说着，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对那两人点点头：“我们走吧”。

走在人工日光照明的走廊里，柔和的光线能够给人类带来最真实的日光体验。跟其他人休息的方式不同，她喜欢在这样的光线下散步。

虽然这些年来人类一直住在地下城市“亚修”，但是发达的科技让他们生活得很滋润。比如人造日光、模拟星空、湿润的海风以及空气。

即使地球表面由于怪兽的肆虐以及被其携带的有毒物质污染毁坏，但是人类在地下仍然存活了下来，并且顽强地继续发展，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地面。

起初，他们迫切希望能够将巨兽赶出地球，重建城市。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尤其是年轻的人类渐渐淡忘了最初的理想，开始满足于地下的生活，苟且偷生着。

陈岩表面看上去与其他人一样满足，但是她内心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和好奇。莉莉对此嗤之以鼻，说她是异想天开。

那两人在陈岩一前一后走着，这架势像是押送。因此尽管最新升级过的人造日光十分和煦，她的心里也越走越没底儿。

直到到达军部区域的入口，那是一扇高密度钛合金材质的金属门，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走在前面的人用生物信息识别打开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三人依次进入。

陈岩是第一次来军部，虽然在“亚修”生活了很久，但是她从没来过这里，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其实一直是个遵守规则的好公民。

身边时不时有穿着军部制服的人经过，他们眼睛在陈岩身上扫过，又漠不关心地移开。被带入这里的人大多是需要被测试的，那些人毫不关心她的身份。陈岩被这种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暗暗加快脚步。

不过前方传来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似乎那里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带她来的两人将人送到这里就走掉了。

只见还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玫娜少有地与兰斯起了争执：“头儿，我不是质疑你的决定。只是……”

兰斯负着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下一个任务就在明天。”

玫娜焦急地握着拳，说道：“我知道，头儿，但是那个测试对人脑伤害很大。”

“所以你认为你被测试后，还能执行任务？”

自从陈岩见到兰斯开始，他的表情就一直这个样子。但是这次，她发誓她能感觉到兰斯上校是不高兴了。

玫娜被问得语塞，低下头，正巧看到陈岩，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主动向陈岩打了个招呼。

陈岩很好奇，但是刚才觉得他们应该在讨论任务，所以很有眼色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是刚刚玫娜看到她露出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紧接着兰斯上校居然也把目光投向她。陈岩被看得既紧张尴尬又莫名其妙，旁边的玫娜轻轻叹了口气。

兰斯上校走了过来，陈岩抓紧时间回忆今天的经历，最终确定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她还是紧张地挺直脊背敬礼，“兰斯上校”。

没想到对方居然回了她一个标准的军礼。陈岩有些懵，难道是行星今天不转了？

兰斯上校微微低头，深深地看着陈岩的眼睛，郑重说道：“陈岩，我希望你能代替玫娜，接受军部的测试。”

陈岩从没有过这么近距离观察对方的时候，那深邃的蓝色眼眸仿佛漩涡般具有引力。她有些沉溺其中，以致于听到这个消息都没反应过来，反射弧在她脑子里兜了个好大的圈后，终于迟钝地传达出该有的数据。

军部的测试，那可是谈虎变色的存在。

一时间她的脸色精彩无比。

玫娜走上来，低声解释道：“这次我们出任务时，遭受到的大脑入侵强度比之前要大不止一个等级。正常情况下，我的大脑抵抗入侵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差点就没能坚持住。”

顿了顿，玫娜继续说道：“我们将此事上报，军部对此十分怀疑，要求对我进行测试，模拟入侵强度。可是，头儿接到一个任务，明天必须出发。如果我此时接受测试，明天就爬不下来床了”，玫娜耸耸肩，表情很无奈。

陈岩忍不住说道：“所以就让我代替你？我们大脑相差那么多，我觉得那会不只是爬不下来床的问题，我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人造太阳了。”

玫娜尽管心怀歉意，但是听到这个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不会的。你跟我的大脑对接成功，这表示你的大脑能承受的强度跟我是相匹配的。这也是头儿选择你代替我测试的原因。”

第六章

陈岩彻底无语了。真是个灾难，早知道就不参加这次考察了！

如果她不乘坐这个飞行器，就不会遇到脑控者入侵；如果没有遭到入侵，她就不会为了活命而自告奋勇地驾驶飞行器；如果没有驾驶飞行器，就不会被兰斯上校命令与玫娜一起操作机甲，当然也就没有大脑对接。

若论职权，她归属于科学院，兰斯无权直接命令她。但是特种任务部队地位很高，可以说是整个亚修城的保护盾。科学院不可能因为她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技术兵而对抗特种任务部队的，况且军部的测试在理论的又不是一定会死人，虽然可能会疯。

她怀着一种壮烈的心情看向兰斯上校，后者则直视她说道：“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陈岩小声嘀咕着：“那我的大脑呢？也是很宝贵的。”

“当然包括你的大脑。”

没想到被兰斯上校听到了，陈岩赶紧闭嘴，面色灰暗，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玫娜还从没有过这样麻烦别人的时候，愧疚地一直围着陈岩转。

距离测试还有一段时间，玫娜一直在给她讲解测试的过程和注意事项，同时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心情，笨拙地讲起了特种部队的一些糗事。

“头儿之前其实是在科学院，但是后来发生了意外，他突然报告要加入特种部队”，玫娜给陈岩八卦他们的首领，希望能够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

看得出她不擅长这种事，一边跟陈岩小声嘀咕着，一边拿出执行任务时侦查敌人的警觉，来警惕那个被八卦的对象是否进入有效范围内。

陈岩被她感染，也拿眼角扫着周围。兰斯上校此刻不见身影，她扫了一圈没看到人，觉得也许上校事情就是比较多。于是点点头，虽然也觉得八卦长官不大好，但是按捺不住好蹭蹭上蹿的奇心，纠结了一小会儿，就问道：“什么意外啊？”

玫娜同样一脸纠结：“那个时候我还没加入特总任务部队，传言的理由各种各样，都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哦”，陈岩有点失望，虽然只是个别人的八卦。她还在沉思，没注意到玫娜突然要站起来，却被别人阻止了。

一个湿漉漉的有点冰凉的东西触碰了她放在椅子上的手指。

陈岩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抽回手。耳边传来一个大分贝的声音：“哈哈哈，头儿，我就说吧，她肯定会被吓到的！呃……”

那个声音突然消失了。

陈岩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摸上那毛茸茸的皮毛。这是一只纯种的德国黑背啊！陈岩忍住就要从嗓子里跳出的尖叫，小心地抚摸它的后背，又一边挠着一边向前转而轻轻地挠着它的下巴。

这只半人高的帅气大狗冷静地坐在地上，眼睛犹如夜里的星子，看向陈岩的眼神里有人性化的探究。但是帅不过三秒，就被她专业的抚摸征服，吐出舌头开心地蹭了过去，还扬起头求抚摸。

陈岩是个毛绒控，尤其是对猫和狗。但自从人类躲入地下，宠物基本已经被取消了。连人类的供给都要精打细算，哪里还有能源负担动物的开销。

“它叫良辰”，兰斯的声音传来。

陈岩开心地用手在黑背的脖子上呼噜着，抬头看去。狗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抬头看去。一人一狗看上去还挺喜感。

兰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他身旁跟着一个身体很壮的特种兵，刚刚的大呼小叫就是他发出来的。

“良辰美景？好名字”，陈岩赞叹地说道。

“那当然，这是我们头儿亲自取的名字。”那个特种兵挠挠头，“虽然我不太知道是什么意思，中国语言太高深了。”

原来是兰斯上校的狗，难怪它这么开心了。跟着那样一个主人，估计平时的交流仅限于叫名字，别说陈岩这么有爱心的全套按摩，就连身体接触也可能仅限于拍拍头。

玫娜笑着在那个特种兵胸口锤了一下，介绍道：“他叫阿道夫，是我们一个队的。有时候头儿忙起来没时间，良辰就是他负责照顾。”

阿道夫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陈岩是吧，我听说你要替玫娜接受军部的测试。好样的，以后你就是我们兄弟！”

陈岩唯有苦笑。虽然有这群朋友很开心，但问题是，她一点也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他们的兄弟。

玫娜也笑着说：“我一直觉得技术兵都是一群菜鸟，不过你是例外。他不太会表达，不过意思也对，是吧头儿？”

兰斯目光一闪，居然微微点了点头。这算是承认了，陈岩第一次见到兰斯上校肯定的表情，这微微的惊喜冲淡了一些被拉来测试的哀怨。

玫娜和阿道夫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上司的冷淡，径自与陈岩继续聊天。

良辰真的是一只很聪明的狗，陈岩只不过瞄了一眼周围，它就立刻转着耳朵警惕了起来，认真的竖起耳朵。陈岩再摸摸它的头顶，耳朵又乖顺地放下，好像一对小翅膀。

阿道夫羡慕地说：“我天天喂它，都没见它对我这么热情。”

玫娜哼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陈岩温柔。”

此时良辰伸长了脖子眯起眼，蓬松的尾巴轻轻地摇着。陈岩似乎对这些小动物有着天生的亲和力。不过这和谐的气氛很快被破坏了。

“玫娜上尉，陈岩下士，请二位跟我去进行测试”，一个身穿军部制服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一板一眼地说道。

陈岩身上一僵。良辰也支起耳朵，后腿一蹬站了起来，尾巴垂在身后微微摇晃，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该来的总是跑不了。陈岩在心里默念着，顺了顺良辰的背，算是给自己找点安慰，然后跟在玫娜后面走进了测试间。

令她吃惊的是，测试间并不像她想象的一般冷酷，那里的灯光比走廊里的人造日光更加柔和，测试的机器整齐排列，就像一间非常正常的训练室。

在房间的最里面站着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正在背对着他们研究着什么。玫娜立刻行礼：“艾格少校。”

居然是艾格少校！大家都说他是军部的最高领导者，陈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测试艾格上校也会参加，她赶紧跟着行礼。

艾格少校转过身来，他看起来温文儒雅，不大像军部的管理者。他微笑对他们点头示意，并且解释道：“玫娜上尉，陈岩下士，我知道可能特种任务部队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这次测试不仅仅是你们所知道的：军部对脑控入侵者强度的怀疑。如果玫娜上尉受到的攻击强度属实，那么脑控入侵者能力提升得如此迅速就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了，这很可能是‘红旅’针对我们的一次试探。”

陈岩听得一惊。“红旅”作为恐怖组织，与亚修交战多次，入侵他们飞行员的大脑并不奇怪。虽然世界上的脑控入侵者遍布各个角落，但是大部分都是雇佣式的，或者压根就是玩玩。这些人不会针对亚修的系统。

但是他们的脑控强度提升得如此之快却值得怀疑。

没有什么是能够一蹴而就的，绝对的增长速度背后是绝对的利益或者威胁。脑控入侵技术亚修也在研究，只不过在过去的多年里，无论是哪一方所掌握的脑控入侵强度一直没有大幅的增长。所以这一次上报后，军部才会如此重视——红旅恐怕是掌握了新的技术，才能够突然这样强悍。

看到了陈岩欲言又止的表情，艾格少校温和地问道：“陈岩下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少校，如果仅仅是想知道入侵强度，这在当时的飞控系统里都是有记载的。”

艾格少校依旧那副表情：“军部需要准确的数据。”

陈岩依然固执地说道：“飞控系统出现偏差的概率不足0.1%，少校，我不明白，现在却要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偏差而对一个特种兵作出创伤性测试吗？”

玫娜向她猛使眼色，陈岩假装看不到，固执地看着艾格上校。后者注视着陈岩的眼睛，慢慢扯平了嘴角：“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的，陈岩下士。”

“另外，既然这个建议是兰斯上校提出的，那么我希望你不会让他丢脸。”

然后他对旁边的人点了点头，“开始吧”。

陈岩悄悄地握紧了拳头。这位长官变脸堪比翻书，无论是不是自愿来的，现在她倒是想知道，如果自己完成测试艾格上校会什么脸色。

测试开始之前，需要两台仪器同时对陈岩和玫娜的大脑进行参数比对。因为陈岩是代替玫娜进行测试，所以需要事前确保她的大脑至少要与玫娜的相当。

陈岩忐忑地戴上测试仪，闭上眼，能够感觉到在大脑中有一些试探性的信号传来，这些信号并不多。然而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下一步指示。这是什么意思？看同样带着测试仪的玫娜，她也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艾格上校看着屏幕。那里显示陈岩和玫娜的大脑参数，包括开发度，介入速度，脑容量等数据。

艾格上校看了一眼测试间里的陈岩，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陈岩。

“检查一下测试仪的传导线。”

“没有问题。”测试员抹着汗回答道。

“哦？……我们发现了一个新大陆。兰斯真是贴心，呵呵”，艾格少校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下巴，沉稳地说道。

第七章

测试员没敢接话。

“这样的大脑，即使在整个亚修里也没有几个吧，怪不得能够与玫娜的大脑对接”，艾格少校挥了挥手：“开始吧，我想结果能够让人满意。”

……

陈岩觉得过了很久很久，测试才终于结束。她闭着眼抬了几次手，都没碰到头上的测试仪。太累了。

没想到抵抗脑入侵者需要这么大的精力，明明在飞机上的时候玫娜看起来还好啊……

其实是她今天的大脑活动委实是到了极限。先是被迫接手了飞行器的操作，再是与玫娜一同控制机甲。再厉害的大脑，神经元也是会疲惫的。就好像是天赋异禀的赛跑者，强迫他跑一天也会累的趴下。

她现在只想回宿舍好好睡一觉，不，不用回宿舍，她现在就能睡着。只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陈岩就天不管地不管地瘫在了椅子上。

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替她摘掉了测试仪，然后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终于可以踏实地睡觉了，陈岩头一歪，陷入黑暗。

玫娜一直有些担忧，等待测试结束了，又看到陈岩累的不行，本来想替陈岩拿掉测试仪。但是兰斯上校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玫娜立刻收回已经伸出的手，眼看着兰斯上校堪称温柔的动作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头儿正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我记得你说过只是模拟脑控入”，兰斯上校背对着艾格少校说道。

艾格少校微笑着向兰斯上校走来：“本来是的，不过她的大脑太特殊了，所以……”

“所以你就顺便做了其他测试”，兰斯抱着陈岩，侧身让过艾格拍向他肩膀的手。“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对陈岩的大脑动手脚。”

艾格少校的手拍了个空，非常自然地收回来，点头说道：“好的。不过你这样让我很吃惊。”

兰斯转身只留给艾格一个背影：“她代替我的队员被测试，我有责任保护好她，在你这里。”

玫娜一直没吭声儿，看到头儿走了赶紧跟上。一出房间门，阿道夫的大嗓门立刻传来：“小菜鸟怎么啦？嘿！军部的，你们把陈岩怎么了！”

玫娜赶紧捂住他的嘴。开玩笑，头儿可以跟艾格少校叫板，那是因为头儿有资本。他们这些小兵可不能随便得罪军部，不然被惦记上后患无穷。

良辰呜呜地低声叫着，对陈岩的状态很不理解。它努力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陈岩垂下的手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兰斯一直将陈岩送到她的宿舍。科学院的技术兵宿舍都是挨着的，兰斯三人带着一条狗声势浩大。

不时有人伸出头来看，见到特种兵的制服议论纷纷。平时很少有特种部队的人来科学院，他们对彼此的印象都说不上多好。有种互相看不上眼的感觉。当然，要是让他们知道其中一个就是著名的“兰斯上校”，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玫娜敲了敲门，立即应声而开，看来里面的人也一直守着。莉莉一眼就看到兰斯抱着的陈岩，顿了顿，侧身让他们进去。

为了方便配置，所有的宿舍设备都是统一的。兰斯上校随口问道：“她的床是哪个？”

“左边那个”，莉莉伸手一指。她抱着双臂看着兰斯将陈岩放下，陈岩明显是昏睡过去了，她拧眉毛问道：“军部做了什么？”还有，“怎么是你们将她送回来？”

莉莉这口气隐隐带有质问，兰斯上校当然不屑于回答，阿道夫那个迟钝的家伙也没听出来。为了避免引发一场不必要的争端，玫娜揽过话头：“没什么，她只是需要休息”，然后解释了一下陈岩是替自己接受的测试。

普通技术兵对脑控入侵测试很陌生，玫娜又向莉莉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突发状况，然后他们就离开了。

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陈岩，再看看兰斯他们离开又引起的骚动，莉莉打开门用目光扫了一遍走廊里的人，那目光似有实质，被她看过的人都默默地低头回房间去了。

外面的骚动逐渐停止，终于恢复了安静。技术兵制服有点板人，陈岩睡得不大舒服，无意识地翻了两个身，眉头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莉莉抱着双臂看了一会儿，终于大发慈悲地帮陈岩换下制服。陈岩咕哝了一句不知什么话，翻个身把被子卷住。莉莉揉了揉她黑色的头发，叹了口气。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陈岩再次睁眼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了。胃部叫嚣着，她舔了舔嘴唇，真是又渴又饿。昨天消耗太多能量了。懒懒地拿起闹钟一看，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陈岩赶紧去餐厅填饱肚子。要知道，从昨天早晨起，她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就连不正经的都没有……现在根本不用大脑指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饥饿。

一路上总有技术兵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又移开目光，如此往复，陈岩自觉十分无趣，又莫名其妙。不过她天生就对八卦少了一根弦，现下只关心食物。

心无旁骛地捧着餐盘打好了饭，在偌大的就餐区里试图找到一个熟识的人拼个桌。正值饭点，就餐区乌泱乌泱的全是人，本来就饿得头晕眼花的，更认不清脸了。干脆随便找个桌子坐下得了，她心想。

“美丽的小姐，我可以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一同用餐吗？”突然一个悦耳的男声从身边传来。

那是一个英俊得耀眼的男人。冰蓝色眼眸在银色头发的映衬下深邃而美丽，五官精致又立体，他身着黑色的燕尾服，与这个基地的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又与众不同。

陈岩一时挪不开眼。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轻笑一声，再次微微颔首：“请问您的餐桌是否还能容纳一个人呢？”

陈岩不由自主地点头：“当然。”

他微微弯腰，伸出右手，朝她眨了眨眼睛。陈岩受到蛊惑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由着他牵到一个桌子旁。

他们面对面地坐下，陈岩还觉得自己如在梦里，似乎这里不是那个油腻的餐厅，而是一个浪漫的酒吧。

“可能我这样说有点唐突，但是我得承认自己对您一见钟情。哦，我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尤其是遇到您——您就像一片沙滩上耀眼的珍珠，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

男人冰蓝色眼睛犹如大海一样深邃，陈岩觉得自己深深地陷入其中：“这真是我的荣幸，先生。”

他的嘴角挂起忧郁的微笑：“我想我是无法自拔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在今天晚上休息的时间，与您畅谈呢？”

陈岩正要点头，忽然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对不起，我想她不会同意的。”

忽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刚刚，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们俩人，现在陈岩发觉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用餐人员，而玫娜的手正按在她的肩膀上，很用力。

“夏佐.亚历克斯少校，她不是你可以打主意的人。你要玩，尽管找别人去，她可是我的朋友”，玫娜把最后两个字咬的很重。

陈岩再看向对面，那个身着燕尾服的男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银发黑眸的男性特种兵，虽然长得也不赖，但完全没有刚刚的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吸引力。

“哦——”，夏佐.亚历克斯少校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并不回答玫娜，反而看向陈岩，情意绵绵的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您这样纯粹的东方人面孔可不多见了，我也有四分之一的东方血统，今晚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陈岩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劲爆的搭讪方式，正在考虑怎么措辞，玫娜却毫不客气地伸手替陈岩拿起餐盘，拉着她走开，不忘甩下一句话：“如果你敢那样做，我就让头儿晚上阉了你。”

夏佐在他们身后犹自不停地说：“那么请问可以用神经阉割吗？兰斯上校应该不介意吧？”

陈岩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无声地催促着玫娜赶紧走。

走出很远还能听到夏佐的声音：“这么可爱的小姐不能让兰斯上校独占，我觉得有必要跟兰斯上校好好地谈一谈……”

玫娜拉着她走了一段距离，才开口说道：“刚刚那个人是夏佐.亚历克斯，专门喜欢泡你们这些科学院的女技术兵。”

陈岩眨了眨眼，不太理解：“科学院的女技术兵，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玫娜看她那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发愁似的叹了口气，找到一张空桌子，“因为你们，特别‘弱’。夏佐少校”，说道他的军衔的时候，玫娜似乎磨了磨牙，“如果对特种部队的女性下手，他的床伴顶多也就是下不来床而已，但是如果你们对上他，估计不死也残。”

为了证明她们“特种部队女性”的杀伤力，玫娜顺手在盘子上捏了个坑。

陈岩默默吞了吞口水，“难道夏佐少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天啊，看上去完全不像啊。

第九章

“他喜欢玩弄柔弱的女性，简单点说，喜欢性虐”，玫娜看陈岩似乎也是了解一些的，便继续说道：“之前弄出过人命，为此军部还特别改了章程。虽然现在很少有人提到从一而终的婚姻了，大多都是好聚好散，但从那之后，军部就特别规定了特种兵男性与非特种兵女性发生关系，必须经过审核。但是谁还会耐烦走这个程序啊？所以从那以后基本杜绝了夏佐少校的小爱好。”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规定，陈岩默默咽下一口饭，想了想，问道：“那么刚刚我见到的是幻觉了？”

“哈”，玫娜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嘲笑，“大名鼎鼎的夏佐少校最拿手的泡妞手段就是，悄悄入侵别人的大脑，制造幻觉，使对方答应自愿并且秘密地跟他做爱”，她用叉子虚空地点了点陈岩，“专门针对你们这些科学院的菜鸟。既好骗，又胆小，即使能够侥幸活下来，也不会上报或起诉。”

陈岩无语，感情是因为她们好欺负。她嚼着餐盘里的烤土豆，想着要不要请玫娜帮助她提高一下体力，反正按照阿道夫的说法，她们已经是“兄弟”了。

忽然她想起刚刚夏佐说的话，有些疑惑地问道：“他说，我不能让兰斯上校独占，是什么意思？”

玫娜正在吃烤牛排，听到差点噎住，赶紧冲向饮水处灌了几口。琢磨着昨天头儿对陈岩的态度。兰斯上校的冷漠闻名遐迩，别说女性，就连男性都很少让近身。可是昨天居然一路把陈岩抱回宿舍，这也让他们这些属下猜测了好久。

但是她跟了头儿这么久，对头儿的想法还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别人看来就不一样了，这个小小技术兵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女性，难免被人想入非非。

玫娜在走回去的几步时间里，决定还是先不说了，她问陈岩：“昨天测试结束之后的事，你是不是都不怎么记得了？”

陈岩回忆起那种疲惫，忍不住呲牙：“当然啦，我连测试仪都没摘下来就睡过去了。对了，说起来，是你送我回宿舍的？”

玫娜迟疑了一下，含糊说道：“是我们送你回去的，你连路都走不了。嗯……说起来，可能是头儿带着我们亲自送你回去，被有些人见到了。你别多心。”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夏佐少校那人，嘴里没一句真话，中国有句古老的谚语，叫什么嘴里吐什么来着？”

陈岩忍着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来夏佐少校这人真的是不招人待见，相较起来，她当然是相信玫娜的话。

见玫娜兴致盎然，陈岩索性就给她讲起了中国的其他俗语。

玫娜见陈岩不再追问，悄悄松了口气。上校的心思他们都拿不准，这种事情还是让头儿自己去说吧。

说话间，旁边桌子的几个人频频看过来。玫娜金色的头发实在是很耀眼，加上她修长紧致的身材，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像这种金发碧眼的特种兵女性不多见。

玫娜毫不在意，陈岩却忍不住瞪了他们一眼。

那几人倒是不再看过来了，但是聊天内容越发肆无忌惮。

“嘿，听我说，你们别再看那两个妞了，还不及我昨天睡的那个。”

“哦，天啊，你怎么自己吃独食？太不够意思了，快给我们说说……”

陈岩不想听下去，快速地扒着饭，想着早点吃完离开这里。玫娜看着陈岩突然加快的吃饭速度，摇了摇头：“这种人到处都是，不要太在意。”

“可是我不想听下去了。”

“那就解决他们好了。”

“就算你能让他们闭嘴，也会惹上麻烦。内部斗殴是要受处分的”，陈岩闷闷地说。

玫娜顽皮地眨眨眼：“谁说要斗殴了？是他们自己摔的。唔，让我想想，一个摔得人事不省，另一个摔的性功能减退。”

“……”总觉得玫娜的大脑比她厉害多了。

于是，本来想吃完饭就回宿舍继续补觉的陈岩，被拉去做了见证人——玫娜坚持要她看到那几人的“摔倒”全过程。

她俩假装吃完饭走了，却藏在餐厅出口外。不一会儿，就见到那几人走出来。玫娜拉着陈岩悄悄缀在他们后面。

陈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踪男人，畏手畏脚又略带兴奋。

不料那几个人在路口就分开了，看来只是吃饭的时候在一起。玫娜轻车熟路地用随身携带的通讯器拍下几人的相貌，解释道“另外几个回头再解决”。然后她俩就跟在刚刚说的最欢的那人后面。

陈岩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免拖到玫娜后腿，一边在心里默记着路线，心说怎么这人走的路线这么曲折。等他停下，才发现此行的目的地——男厕所。

她这边心里发窘，玫娜却兴奋起来，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真是一个好地方，宝贝儿，——虽然我很想带你亲眼看到过程，但是要想旁观的话可能空间不够。所以，你在外面等我好消息。”

陈岩赶紧点头。要她偷偷进入男厕所，光是尴尬就足够把事情搞砸了。揍人还是交给专攻此项的特种兵去解决，她的“专业”则是旁观，哦不，是旁听。

玫娜身手灵活地从门缝中钻入，顺手在门外的显示屏上将厕所状态设置成了“维修中”。里面静悄悄，只有闷闷的几声，然后玫娜就从里面轻巧地滑出来，“搞定，谁来验伤都会认定是摔的”。

她翻看着另外两人的照片，说道“我回去查一下他们的信息……”

“他们已经解决了”，兰斯上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头儿！”玫娜反应极快地叫了一声，陈岩倒是被吓了一跳。

兰斯上校对陈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陈岩连忙将头点回去，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等她的回应，而是立刻就将目光转向玫娜：“我说过，这种事直接动手，不用顾虑”。

玫娜笑着说道：“头儿，虽然你不怕麻烦，但我就是觉着这样更刺激”。

兰斯上校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见他走远，玫娜才小声嘀咕着“头儿是怎么知道这种小事儿的……”

“什么？”陈岩没听清，问道。

“哦，没事儿，头儿既然已经出手了，咱们就不用担心了”，玫娜拍拍手打算走人。

“兰斯上校教训那些人，是因为他们议论你？”陈岩总觉得以兰斯上校的性格，不大会管这种事，毕竟玫娜自己就足够收拾他们了。

“头儿没有性别歧视——他对女性下属，例如我，从来没有什么格外关照。我想那是因为，他真的从心底觉得，我跟那些男性特种兵是平等的的。所以，他也很厌恶这些开女性玩笑的人。基本上是见一个打一个。”

玫娜认真地解释道。陈岩觉得，似乎一遇上他们头儿的事情，玫娜就格外计较，这大概是因为她的长官对他们真的很好。

眼看着这件事也结束了，陈岩还想着回去再补一觉，吃过午饭又犯起了困：“既然人都修理完了，那我就回宿舍了”。

玫娜看她快要合上的眼皮，正要说什么，这时，陈岩的通讯器发出“嘀”的一声。点开讯息，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是艾格少校。他在讯息中言简意赅地表示：下午两点来我的办公室。

陈岩的脸色瞬时有点忐忑。难道是昨天的测试没有结束，她睡了一觉仅仅是课间休息？

她问玫娜：“嗯……你说，艾格少校为什么叫我再去他那里？会不会还要测什么参数？”

玫娜想起昨天在测试间听到的对话，猜想艾格少校要陈岩过去，应该是同她的大脑有关。不过这个事关军部的测试属于机密，不能告诉陈岩。她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无意识地用脚尖踢着地面，背着手说道：“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陈岩察言观色，“肯定是大事。”

玫娜：“……”

陈岩：“你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有其他动作，比如背手。”

玫娜赶紧把双手放下。

陈岩：“比如脚尖会踢着点东西。”

远处传来声音：“谁在那里踢墙？这个可再生的生物墙昨天才修好，今天没长牢固呢！不准踢了！！”

玫娜尴尬地收回脚。她头大地看着陈岩：“我说之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精呢”。

陈岩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以为这些大家都知道。况且，你的小动作，你自己应该知道呀。”

……感情这人还是个观察高手，那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被陈岩看出来多少来了……想着想着，她两只手又向背后靠拢，察觉到意图之后立刻硬生生掰了回去。

“呵呵”，玫娜尬笑。

经过短短的一天半时间，她们俩俨然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了。但是接下来无论陈岩如何软磨硬泡，玫娜始终严防死守，坚决不多说一个字，于是陈岩只好硬着头皮又去了一趟艾格少校在军部的办公室。

第十章

仅仅时隔不到24个小时就再次来到这里，陈岩不禁要感慨一下，世事无常……

然而一分钟之后，就连这个感慨她都发不出来了。

艾格少校面带微笑对她说：“陈岩下士，接下来的内容需要保密。”

陈岩一头雾水，不过长官的话还是要回答的，“是，长官。”

艾格少校的笑容让她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果然——“鉴于你的大脑万里挑一，军部决定将你提升为准尉，保密等级提升至一级。”

陈岩呆在那里。她是知道自己的大脑有些潜力，一直试图不要过于显摆，但是能够达到让军部破格提升的程度？

艾格少校花费了几秒钟欣赏她呆滞的表情，慢悠悠地开口道：“陈岩准尉，你的反应有些匹配不上你的大脑。还是说，这个时候你是用脊椎进行条件反射？”

“……”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想到昨天那出奇疲惫的测试，心怀戚戚然，决定诈一下，一脸正式又坚定地说：“艾格少校，鉴于您昨天没有经过我本人允许，就对我的大脑进行了计划外的测试，我想我有权知道，您经过测试得到的数据。”

艾格的脸颊瘪了下去，脸上明显地写着“不开心”，这让陈岩嘴角抽搐。直到刚刚都还觉得艾格是个老狐狸，这么快就暴露了？

不过艾格少校不开心的原因可不是这个，他小声嘀咕着：“肯定是兰斯那家伙说的，我就知道”。陈岩没听清，“您说什么？”

“啊，没事”，艾格少校想了想，认为公平公正还是要讲的，毕竟大脑在人家身上嘛。关键是由于兰斯的威胁，他现在急需取得陈岩的好感，以便日后需要更多测试的时候让她站在自己这边。

“关于这一点我道歉。但是你的大脑数据是一级保密状态，原则上不允许无关人员知道”。

哦，陈岩想，还是没诈出来，那就算了吧。

不料军部的人说话喜欢大喘气：“不过我想本人还是有这个权利的。”说着他走到立体显示幕前，调出相关资料。

陈岩：幸好我嘴笨，还没说出“算了”这两个字。

在艾格少校的办公台前方，一个立体的现实屏上显示着昨天得到的数据。艾格少校一看到这些眼睛都亮了几分，兴致勃勃地对着数据指点着，嘴皮子上下翻飞：“看，介入速度的峰值为5.49亿亿每秒，容量是6亿T，当然最重要的是大脑开发程度达到18%，在目前为止在已知的数据中排名第三。”

不喘气地说完，艾格立刻看向陈岩。但是他失望了。这名技术兵的脸上很平静。

其实陈岩还真的不是在装淡定，她只是在飞快地回忆，脑开发程度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是谁。但是搜遍了记忆，也没有任何印象，这说明第一第二的两个人都是秘密，而她的排名，当然也是个秘密。

他抬手指向屏幕上另外一块区域：“如果不是由于意外需要进行的测试，这么稀有的大脑就要被错过了。鉴于以上数据，我会推荐你加入科学院研究组”，艾格少校自娱自乐地点点头说道：“这么好的大脑，不用多浪费。”

“……”好像她的大脑是公共资产。

回到宿舍，陈岩坐在床上消化着刚刚知道的消息。进科学院的研究组？对于她这种技术维修兵来说，真的算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其实她一直都应该在那里的，只不过在之前的大脑测试中，刻意隐瞒了。

她不喜欢，或者是说有些怕那种有挑战的生活。慵懒的、千篇一律的节奏更适合她。陈岩永远忘不了，在她按部就班长大的生活中，一家人唯一的一次兴起的意外旅游，葬送了父母的性命，使她成了孤儿。

从此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逃避变化，试图让自己能够套进一个固定的生活模式中。尽管她心里明白，那次意外真的是无可避免，并不是一时兴起的错。可是——她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人造日光随着时间而变化，射进屋里的光线变得昏黄，又到了傍晚。莉莉回来了，看到她又在神游，忍不住屈起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

陈岩捂着红了的额头看向莉莉，眼神还有些茫然的无辜。

“想什么呢？”

陈岩顿了顿，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可以加入科学院研究组了。”

“嗯？”莉莉挑了挑细眉：“所以你终于肯听我的，把脑子用在正事儿上了？”

陈岩纠结了一下，关于她的大脑数据是保密的，不能告诉莉莉。所以她突然加入的原因也是不能说的。虽然这样隐瞒最好的朋友心怀愧疚，但是保密是第一法则，这点她还是拎得清的。

于是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莉莉得了回答，俯下身按住她的肩膀，表情似笑非笑。

从这个角度陈岩可以看到她完美的身材，丰满的胸部，细而有力的腰身，笔直的双腿……哦，虽然朝夕相对，但她还是忍不住顺便鄙视了自己的麻杆身材。

莉莉高贵冷艳地说道：“既然你进入研究组了，我可以允许你加入我的研究小组。”

陈岩听到，立刻没了欣赏美女劲爆身材的兴致，马上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想，我、我可以从基础的开始……我还需要学习！”

开玩笑，如果加入莉莉的小组，说不定她明天就会被嘲笑到死。虽然莉莉貌美如花，哦不，如花已经不足矣形容她的外表了。但是她手下的研究员可是一个个被训得愁眉苦脸，名副其实的冰山美人。

莉莉：“呵呵。”

陈岩：“真的！请组织相信我！”

在室友严肃又冷酷又略带责备的目光中，陈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内疚，莉莉的目光让她觉得良心似乎有点痛……

幸运的是，一个声音拯救了她。

通讯仪响起来，被接进来一个即时通话。

陈岩赶紧接通，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莉莉的气场真的很强，自己就要挺不住了啊。

“你好”，陈岩将注意力转移到通话上。耳边听到莉莉冷哼了一声，她只好低下头装作没听到。

“之前打了你几次通讯都不接，陈岩，你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一个声音醇厚的男声传了起来，关切地问道。

虽然对方看不到自己，陈岩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雅恩，我没事，之前……是有些事情忘了开通讯仪了。是不是项目那边有什么事？”

雅恩在那边轻轻笑了笑：“倒也不是很紧急，不过到了重要的阶段，我希望你如果有时间的话，来实验室参加进来，现在开始要进行集中推进。”

雅恩说的项目是之前陈岩报名参加的，那时她作为低等技术兵，只能加入项目组干一些打杂的事情，比如整理脑波信息之类的。幸好雅恩比较照顾她，时不时地告之她一些进度的信息，让她不至于仅仅在那上面挂个名，虽然大部分的低等技术兵都只有这个资格。

因为她不是核心成员，项目上的事很少找她，也就没想起来。想到这两天因为实地参观而有些混乱的节奏，陈岩不禁汗颜。

“好的，我这就过来。”

“倒也没有那么急，你明天九点到实验室就可以，记得带好相关资料。”

“啊，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雅恩。”

但是那边还没有挂掉，陈岩听得出雅恩好像有些犹豫，“还有其他事吗？”

“哦，我刚刚接到消息，你提升为准尉了，恭喜你”。

陈岩唯有苦笑：“谢谢。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幸运”。

“我知道为什么。”

陈岩突然有些冷汗：“嗯？为什么？”

“我早就觉得你的大脑不同寻常，果然被提拔了”，雅恩说的很轻快，但是他今天好像话有点多。

陈岩大大地松了口气，不愿意再聊这个话题：“谢谢你对我大脑的信任。那么，明天见。”

那边传来有些吵闹的游戏声，是雅恩的室友罗杰，他在空闲的时间总是打游戏，雅恩对此也无可奈何。

挂掉电话通讯，陈岩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军衔已经提升至准尉了，也可以正式加入科学院的研究组了，所以这个等级的项目应该是自己做的最后一个……低级项目了。

其实之前她没想过要进入科学院研究组的，毕竟她只是一个下士技术兵，如果按照时间和前辈们的经历来看，只有准尉以上并且获得批准才能加入研究组。在那之前她得经历过上士、中士、下士，还得在升至准尉后取得评审组的批准。

没想到眨眼间就跨越了好几个台阶。如果是旁人的话恐怕此刻已经很得意了。但是，陈岩叹了口气，想想以后的生活，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唔，尽量按部就班好了。她在心里自动忽略了艾格少校向她展示的惊人数据，决定以后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

第十一章

她按下桌边的一个蓝色按钮，立刻在桌前的空间内形成了一个遮光屏障，免得夜里陈岩复习的时候，这边光线影响到室友的休息。

莉莉在一旁老怀大慰地长出了一口气：“你要是早听我的，也不至于今天熬夜恶补。”

陈岩好脾气地笑笑，“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需要我帮你补习么？这可是多少人追着求我都得不到的。”莉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陈岩身后，两只柔若无骨的手搭在她的肩头。

陈岩只觉得汗毛集体起立，有种危险的直觉：“谢谢你了，不过不用了。”

肩上的两只手指瞬间收紧，在她脖颈两侧狠狠揉了两下，陈岩苦着脸忍着，直到莉莉躺下休息，才自己抬手揉了揉。

真粗暴，难怪她研究小组的人见了她都像耗子见了猫。

被拒绝的莉莉正准备休息，侧过头看到陈岩映在遮光屏障上的影子。她突然开口问道：“兰斯上校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陈岩正在校准精神终端，闻言差点进入乱流里，赶紧退了出来低声说道：“话不能乱说！你在想什么呢？”

莉莉似乎自言自语：“哦？是吗，我怎么觉得他对你……”

“闭嘴！”陈岩少有的这么凶，炸毛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就是你造的谣！”

仅仅是想了想，她都要抖三抖。兰斯上校可是所有科学院女人的谈论对象，特种兵生涯不仅没有让他满身蛮肉，还使他身材匀称有力，再想想那完美的侧脸……无论兰斯上校向谁表达好感，那人无论男女都会被上校爱慕者的目光杀死无数遍。

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兵，还是安心做研究好了。

想到这里，陈岩强调：“不要瞎说！知道吗？尤其是对别人。”

莉莉似是嗤笑了一下，慵懒地哼了一声：“嗯”，翻了个身，似乎是睡着了。

重新戴上校准终端，陈岩长出了一口气。莉莉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不过她可是很喜欢随口一说的……

必须要把这个“随口一说”扼杀在摇篮里。怪兽固然可怕，人言更可怕啊喂！

熟悉的竹叶沙沙声传来，陈岩闭着眼睛摸着关掉闹钟。

之前她压根没怎么研究项目的核心内容，但是突然“被加入”科学研究院，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她必须要恶补科研项目的内容和程序。

昨晚很晚才睡，今天又得早起了。对面的莉莉没有动作，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改变。陈岩为自己设定的闹钟铃声有些得意。

这是她精挑细选的铃声——多么自然、多么惬意……的铃声，不会吵醒别人——但是会叫醒自己。不过再优雅的声音说到底，一旦用作起床铃声就变得刺耳了。

曾经有个学员，据说是用遍了所有的音乐：激情的、悲伤的、交响乐、打击乐、现代的、古典的，单个儿听着的时候都觉得很不错，可作为闹钟铃声就失效。

最后他奇思妙想地从数据库里找到了一段怪兽的叫声，第二天终于如愿早起——恐怖的声音把整个宿舍的人都吓尿了，然后他们起来把这个学员从睡梦中扁醒。

对于怪兽与生俱来的恐惧，已经被写入基因。人类再怎么逃避，自以为安全地遁入地下苟且偷生，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对于安全的迫切需求。

即使在睡梦中见到了怪兽，也仍然尖叫着惊醒。

其实人类发展到现在，仍然没能搞清楚大脑的全部秘密，比如——怎么才能消除疲惫感，以及恐惧感。

陈岩打着呵欠一边洗漱，一边想着。

地球时间上午九点，她准时来到实验室。那里已经有几个戴着终端开始工作的人了，陈岩不想吵到他们，悄悄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进入数据库。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岩，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

陈岩不好意思地转头：“啊，雅恩，是很久没见。对不起，我……之前遇到点事情，不过现在解决了。”

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男子温和地说道：“没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最近遇到了技术瓶颈，已经有阵子没什么进展了”，说着，他烦恼地挠了挠头发。

其他人都在工作，进入数据库的时候是听不到周围环境声音的。雅恩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现在是上午，不过，我想问问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在晚饭的时候跟你讨论点技术问题。”

陈岩知道雅恩对她格外照顾，也许是出于某种好感……但是她并不打算接受，“如果我晚上没事的话，当然愿意——不过，今晚约了莉莉。有什么技术问题你们不能解决的吗？那样的话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雅恩觉得，与一群整天扎在终端里的研究员们那总是带着血丝、仿佛时时刻刻都对不上焦距的瞳孔相比，这个女孩的的眼睛总是清澈的，当她直直地看着你的时候，带着一种纯粹的天真。

跟她对视了一下，雅恩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别开眼：“那就下次有时间吧，现在——我也要工作了，时间很紧张。”

“哦，好的。”

戴上终端迅速校准，进入数据库。由于这个数据库是为了该项目准备的，其中数据存储量是相对应的，不是非常庞大。

当初第一次接入之前，雅恩还嘱咐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并且之前其他人也曾出现过眩晕失重等感觉，搞得她还挺紧张的。但是……终端校准进入数据一气呵成，她的大脑根本没有任何不适。

那时她摘下终端，看着雅恩关切的眼神，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事儿——只好假装觉得很累。雅恩还笑着称赞她：“我第一次接入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没想到你适应的这么快，建议你找个时间去测一次脑接入速度，说不定很高呢。”

但是那时陈岩只觉得这是雅恩安慰她的话，毕竟这人是出了名的性格温和，从不挖苦任何人。大家都知道陈岩资质一般，看看她同宿舍的莉莉，那可是科学院的风云人物——在这样厉害的人影响下，都没能开发出她一些优点来，看来是个很平庸的人了。

陈岩自己是不在意这些的，无论莉莉多少次耳提面命，她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见装聋作哑得十分熟练了。

面对庞大纷杂的架构，经过昨天一夜的恶补，现在再面对项目中的数据她已经看得明白了。

既然艾格少校将她调入科学研究院，开始独立项目是迟早的事情，不如现在就着手准备，免得临时慌乱，又要出什么意外。对数据稍作了解之后，陈岩正打算开始工作，一阵窥探的感觉涌上大脑。

仿佛这里还有一个外来者，正在偷偷摸摸地隐蔽着自己，险恶地偷窥着别人。

陈岩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思维发散开，浏览数据，暗地里感测。那种偷窥感时不时地传来，但是确定不了具体位置，每当她的思维锁定对方大体位置，那种波动感就立刻消失了。

如果在之前，也许她不会上报，而是会首先怀疑自己的感觉。毕竟亚修基地的阻断层这实际年来从未出过问题，没有出现过任何一次被敌人潜入内部网络的案件发生，不大可能在这个时刻单单有个脑控入侵者溜进来。

但是她恰好经历过之前的入侵，虽然整个事件被军部做了保密处理，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敌人已经不知不觉中变得强悍了。所以陈岩经过再三试探，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准确的，亚修的内部网络极有可能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入侵了。

想了想，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陈岩还是收回了思维，通过终端联系到雅恩。

“雅恩。”

“陈岩，遇到困难了吗？”

“遇到麻烦了，但不是项目的。雅恩，我觉得这里有偷窥者，但是不能确定位置。”

雅恩皱起眉，“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你确定吗？”

“我可以确定有偷窥者，雅恩”，陈岩焦急地说。她不能告诉雅恩之前的入侵事件，单单靠语言恐怕很难让对方信服。

陈岩只能寄希望于雅恩能够相信她：“我能够感受到，入侵者就潜伏我们的数据库中，雅恩，无论如何，请你让大家先退出，确定一下。就算不是，也不会损失太多时间。可是，如果真的是入侵者，那么继续留在系统内是极度危险的。”

对方短暂地沉默，雅恩大概也在努力感知，并且收效甚微。他不敢妄下结论让组员们中途退出，这样会使正在进行的工作半途而废；更重要的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就像流言会散布一样。

陈岩大脑急速运转，正在想怎样说服他，“雅恩……”

“那好吧，就让大家先退出，我同意你的看法”雅恩说道“无论如何，要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陈岩还来不及表达欣喜，雅恩的信息突终止了。

第十二章

这个终止实在来的突然，几乎是与此同时，被操控的感觉险恶地冒出头来，陈岩立刻退出终端。

一把扯下连接器，她才感觉出后怕。虽然说之前遭遇了脑控者入侵，但那事后毕竟还有玫娜做挡箭牌。这次是实实在在地当了一把被害者，尤其是那入侵者躲在暗处窸窸窣窣，摸不着头脑的对手更加令人害怕。

心脏剧烈地跳动，她手足无措。所有人都无声无息，不知道他们状态如何。现在再连入系统显然不可能，不过还有另一个方法。

陈岩立刻调出所有人的脑监控，赫然发现数据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波动。由于一般人在思考的间隙会停顿，也算作是大脑的休息，因此人的脑波数据会出现波峰和波谷。但是现在显示的实时曲线，竟然是一片稳定的数据流，在两个峰值之间。

这些人很可能都被控制了。陈岩启动系统中的紧急切断功能，强制他们的大脑陷入昏迷。她一边操作一边感慨着，短短几天之内竟然使用了两次这个功能，莫非自己跟这个有缘？

但这次可没有那么顺利。系统显示，有一个人的脑波无法被切断，始终处于活跃状态。看了看终端号——竟然是雅恩！

不知道入侵者使用了什么方法，雅恩的大脑始终无法进入昏迷。想起军部的话，陈岩不禁毛骨悚然：也许入侵者真的在逐步升级，并且是针对亚修的系统。

现在她处于危险之中。雅恩一旦被入侵者完全控制，那么他作出的举动完全是入侵者的意图。

她得尽快通知外面。陈岩拍了几下验室的滑门的按钮，滑门毫无反应。要么是这个破门好死不死地偏偏这时候坏了；要么就是入侵者控制了安防。

陈岩打开通讯仪，信号消失。看来入侵者真的是有备而来。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备用方案了，陈岩迅速按下通讯仪的报警按钮。

这个肩负着通讯功能的小小腕表式设备，上面有一个隐蔽的单独按钮，按下去可以一键报警，信息直达军部以及各个部门的中枢系统。

它的功能一般人可能永远也用不到，因为使用条件是有严格限制的，还从没听说有人按过，自然也就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叫来救兵。

与此同时，艾格少校面前的屏幕亮起了刺目的红点，他咦了一声，“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了，但愿不是哪个蠢家伙误碰了那个按钮”，说着点了点屏幕。

“报告，科学院13号实验室有人报警。”

“查看终端。”

“该实验室的终端已被隔离。”

“查看报警。”

“S0505，陈岩。”

艾格上校有些意外地看向对面的人，“又是这个陈岩，有兴趣一起看看吗？”

那人的回答是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艾格：……

陈岩在琢磨怎么让自己安全点。雅恩随时可能醒过来，她得找到足够保护自己的武器。

打开实验室的储物柜翻找，看到了之前研制的冷冻光束枪半成品。这玩意儿射程短，消耗快，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稳定性差。

使用这把枪的人很可能也会被冻成冰棍，造成跟敌人同归于尽的结局。也是因为这个，它被研制出来之后就一直扔在这里。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陈岩一边校准，一边时不时瞟一眼那边。

好在雅恩一点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但是这未必是好消息，入侵者可能正在读取他的大脑——雅恩知道的一切都会被对方窃取。

校准好冷冻枪，陈岩小心地靠近雅恩。他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陈岩想直接拿掉终端，但是又犹豫了。进入终端的大脑必须要通过操作者自己退出，如果外人强行扯掉，操作者极有可能会被困在潜意识层里，永远也出不来。

就在陈岩犹豫的时候，雅恩突然睁开眼。她被吓了一跳，屏住呼吸枪口对准。雅恩迷惑地看了看周围，转头对陈岩说：“他们都有麻烦了？”

看到对准自己的冷冻枪，雅恩吃了一惊。“陈岩？你怎么用这个……”看到陈岩警惕的眼神，他终于明白过来。

雅恩笑着说道：“你是觉得我被控制了吗？刚刚你告诉我系统里有入侵者之后，我也感应到了。只是正在跟你进行的通讯被切断，我也联系不到其他人，就想先退出系统，再看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无法退出去。”

陈岩仍然端着冷冻枪：“然后呢？”

雅恩很疑惑：“我也不知道……就像是系统出现了问题，找不到退出的端口。我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空间内。忽然那里出现波动，我就赶紧抓住时机出来了。”

看到陈岩仍然不相信，雅恩目光有些暗淡。“你不相信我？我……”

“够了。就算你能说出这些，也不代表没有被控制。”

雅恩无奈摊开手地说：“是的，那我怎么证明你才能够相信？”

陈岩想了想，示意那边的滑门：“除非你能打开它。”如果雅恩能够让他们走出这个实验室，她就可以去求助。这样，无论雅恩是否被控制都不重要了。

“它失控了？”，雅恩吃惊地问道。

“刚刚我试了，滑门已经打不开了”，雅恩的吃惊实在是很真实，如果他真的被控制了，那么入侵者想必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让我想想……我知道那个门有一个手动开启装置，毕竟我在实验室的时间比你要多”，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我去试试”。

说着，雅恩站起身向那里走去。陈岩后退几步，一直用冷冻枪指着他。

雅恩走到门边，在缝隙中摸索着什么。然后停在了某个地方，手指用力一按，很快滑门被开启。他看向陈岩，耸耸肩：“这下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滑门真的被打开了，他们的实验室不再是一个被隔绝的空间，她现在就可以从那里走出去求助。

陈岩心里一松。看来自己的怀疑是多余的。她将冷冻枪口垂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快走吧。”

站在门边的雅恩却没有出去，反而向她的方向走来。陈岩不由自主地又提起枪口，却发现对方与自己擦肩而过，走向了那些昏迷的研究员。

“他们怎么办？就放在这里吗？”雅恩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查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时间越长，大脑安全的概率越小”。

他看向陈岩，眼睛里全是诚恳和担心。

然而陈岩却微不可见地皱起眉，雅恩查看的那个人不对！罗杰也在这个项目组里，他是雅恩的室友，平日里与雅恩关系很好。更重要的是，此刻罗杰就在雅恩查看的那人旁边。

如果雅恩担心他们，那么首先应该关心罗杰的状况，这是人之常情。入侵者可以读取雅恩的所有记忆，并且推测他的性格，但是却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更深层次的分析。而有些反应是下意识的，这是入侵者无法完成的。

陈岩再次抬起冷冻枪，“雅恩，我刚才收到莉莉的信息，她说她今晚有事。所以，我晚上有时间了。”

雅恩只是说道：“啊，那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他显然不明白陈岩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事，“现在事态紧急，我们现在应该先通知军部，让我试着接入系统”。

陈岩扯起嘴角笑了笑，冷冻枪瞄准了雅恩，“你最好哪也别动”。

雅恩的动作一顿，慢慢转过头来。“我哪里说得不对吗？”他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温和的表情。

“坐下，别动，我不会说第三遍”。陈岩脸上保持着冷峻的神色，其实心里狂跳，还真的让自己猜对了。

入侵者只是读取了雅恩的记忆，却没办法读取感情。入侵者并不知道雅恩心底隐秘的喜欢，所以表现的中规中矩。如果是真正的雅恩在听到陈岩近乎邀请的话，可能有上百种表现，但绝不会是这样礼貌而生疏。

人类的感情是最难把握的东西，即使能够控制他的所有动作，也无法体会那种小心又雀跃的情感。

但是陈岩不打算多做解释。冷冻枪短时间内只能射击一次，她必须保证这一枪不浪费。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但是陈岩知道控制他的大脑已经是另有其人。在一群昏迷的技术员中央，雅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只觉得无比诡异。

“闭嘴。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会立刻开枪，即使雅恩是我的朋友”，陈岩握紧冷冻枪，一字一顿地说。

第一次直面入侵者，她其实很好奇。但自己只是一个纯粹的技术兵，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现在首先要确保安全，即使好奇得心里痒痒也只能按下。

雅恩不再说话，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但是看着陈岩的眼神却愈加诡异。突然，旁边的罗杰身体开始剧烈抽搐，陈岩的注意力理所当然被吸引过去。雅恩抓住这个机会，突然暴起，向陈岩冲了过去。

第十三章

几乎同一时刻，陈岩发射了冷冻枪。雅恩维持着刚起身的动作被冻在原地。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

方才陈岩一直在想，雅恩这样不慌不忙的态度很奇怪。为了取得陈岩的信任，实验室的门已经被他打开了，她随时可以离开这里。那么雅恩究竟是在拖延什么时间呢？

她的冷冻枪一直指着对方，除非能够使她挪开枪口，被对方制服，否则雅恩的行动就失败了——逃走的陈岩会立刻启动整个亚修的报警系统。

他在等一个契机。所以在罗杰有异动的第一时间，陈岩就知道，这就是对方等待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地发射了冷冻枪。

只不过同时被冻住的还有她的手。冷冻枪在使用时需要瞬间吸收大量的热能，不做防护措施的发射会对使用者造成非常大伤害。因此使用起来极为不便。这个武器在研制出之后，就一直被遗弃一旁。

发射的瞬间她的右手从手指到小臂都僵住，并且寒冷的感觉还在迅速攀升。迟钝的疼痛不断传来。陈岩抬起左手试图触碰被冻住的部位，却被斜里伸出的一双手拦下。

她一激灵，迟钝地想要调转枪口，却撞到了一个人怀里。陈岩吃惊地抬起头看去，入眼是黑色的特种部队常服。她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上去。“兰斯上校……”

兰斯上校在军部的办公室，找艾格少校商量事情，恰好看到陈岩的报警信息。二人刚刚赶到陈岩的实验室就看到这幅场景。

雅恩被冷冻枪击中，陈岩却愣愣地想去摸冻伤的地方。这无疑会使完好的左手也被冻伤。兰斯立刻抓住她的手腕，这个傻乎乎的技术兵身体一抖，直直地撞进自己怀里，眼神茫然地打量了一会儿他胸前的衣服，然后才抬头闷闷地说道：“兰斯上校……”

冷冻枪从周围一切物体中吸收热量，其威力不亚于被击中的人。只不过使用者的冻僵是持续而缓慢的——仅仅相对于被击中的人，所以陈岩还能动、能说话。但是如果再晚一会儿，她的大脑都会被冻住。

“需要立刻送治疗舱，这里交给你”，兰斯一边说着，一边抱起陈岩快步走了出去。艾格则在通讯仪上紧急布置。这里需要马上封锁，同时切断亚修的所有联络节点，以免还有其他的入侵者在这里等着。

陈岩觉得自己身处在真空中。没有触觉、没有听觉，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她的身体几乎被冻僵。

当身体所承受的超过极限时，会启动自我保护功能，恐惧反而是最后才到来的。

直到被送进医疗舱，她那几乎被冻住的大脑才又转过一点弯来，想起来应当将实验室发生的事情交代一下。眼见兰斯上校将她放进医疗舱就要离开，陈岩情急之下伸出微微能动的左手抓住对方的衣服。

“兰斯上校，我请求您立刻对亚修的安全系统进行排查，我们刚刚遇到了脑控者入侵，对方很可能……”

“我会处理。你的身体被冷冻枪冻伤，需要立刻治疗”，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而遥远，跟她的身体一样冰冷，需要仔细地分辨才能听清。她终于意识到使用冷冻枪的代价远远比想象的要大。

既然兰斯上校已经这样说了，陈岩点点头，想松开手。却发现就在刚才短短的时间里，那里也开始僵硬不听使唤。兰斯上校扯了扯衣服，发现陈岩手指不自然地蜷曲着。想了一下，便皱着眉头将双手覆了上去。

旁边的医疗兵大吃一惊：“兰斯上校，不可以这样！”

然而陈岩已经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她只觉得左手手指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挪动，然后就被推进了医疗舱里昏睡过去。

兰斯上校抱着双臂看着医疗舱的数据，问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医疗兵小心地回答：“不太乐观。冷冻光束枪的使用必须要做好防护，这位……”

这么光棍地使用方法，还真是不多见。当然，观察着长官的脸色，他是绝对不敢这么说的。兰斯上校的侧脸有着优雅的弧度，但是没有人敢长时间直视，更何况现在上校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好像被冷冻枪击中的人是他一样。

医疗兵仔细地斟酌着措辞：“冻伤比较严重，幸好送得及时。全部恢复的话，至少还需要三十个小时。”

顿了顿，看着兰斯上校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他小心地建议道：“您的手刚刚接触了冻伤部位，也需要处理一下。”

兰斯上校却看起来并不想搭理这个建议。他动了动刚刚被冻僵双手，大约是觉得没事，又在医疗舱前面站了一会儿，便干脆利落地走了。

回到那个实验室，雅恩已经不见了。一些身着军部制服的人在室内检查着，艾格少校看到他回来，严肃地说道：“这次事情真的严重了。刚刚被陈岩冻住的那个人，已经送去治疗了”。

兰斯上校点头，“这个人必须要活着，他的大脑很重要。”被入侵的大脑可以记得整个过程，也许里面会有重要的信息。

“那是自然。即使人活不了，大脑也必须要保住。”

在脑控技术非常发达的现在，只要将大脑一直维持供应和刺激，即使脱离了身体，也能够正常思考和记忆。这也是在极端情况下才会采取的办法，非常残忍，即使是军部也很少会用。

一个人的大脑脱离了身体，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接受外界的刺激而思考，睡眠将被剥夺。那将是一件多么绝望的事情，就连生死都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因此无论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其他方面考虑，这样的做法都令人极度厌恶。

但是这次脑控入侵的事情非常严峻，还从没有人能越过网络保护而悄无声息地进入系统内，这势必会惊动亚修的高层，必须要弄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于亚修的安全系统，我一直抱有怀疑态度”。兰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艾格少校正在查看终端，闻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而且这样怀疑的不止你一个。但是，亚修的统治者们大概在底下呆得太久，脑子被泥土糊住了”，艾格少校毫不掩饰地说道：“认为我们的安全系统是世界上最牢固的。”

停了停，他竟然微笑起来：“虽然这次入侵会造成损失，但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好事。等着瞧吧，我会好好利用机会的。”

其他勘察的人都当做没听到，只是偷偷地互相使眼色，实验室一时间十分安静。

只有兰斯点了点头，“祝你好运”。

陈岩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仿佛一动身体，各个关节就开始嘎吱作响，好像几天几夜没翻身似的。

温暖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身体懒洋洋地。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椭圆形的透明舱中。刚刚那风就是舱内释放的。

慢慢眨了眨眼，陈岩终于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个咕噜坐起身。舱顶自动向两边打开，直至完全收入平台中。

她直接跳下平台，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手快的扶住了边缘。医疗兵从操作台跑过来，“陈岩准尉，你现在刚刚恢复，不能剧烈运动！”

陈岩顾不上这些，抓住他的手着急地问道：“雅恩呢？他怎么样了？”

医疗兵为难地说：“这些我不能透露，目前属于机密。”

陈岩这才记起来，雅恩应当是被军部扣留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医疗兵接着说道：“兰斯上校说，如果你醒了，就去找他。”

第一次来到特种任务部队，陈岩发现这里与想象的不一样。训练室外壁包裹着柔性保护层，浅蓝色的材料看起来很舒适。特种兵都有自己的休息室，在训练室的尽头。

休息室的风格极为简单，墙壁由乳白色的再生材料组成，一桌一椅，搭配一台终端和显示墙。兰斯上校正在看着显示墙上的内容，陈岩瞄了一眼，那似乎是机甲与巨兽战斗的全息投影记录。

良辰卧在休息室的角落里，支起的耳朵不断地转动。看到陈岩，它高兴地站起来，摇着尾巴。

陈岩见到兰斯上校还是有些紧张，在她的记忆中，兰斯上校的记忆还停留在军部的测试间外面，对她说“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至于送她回宿舍以及医疗舱，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兰斯上校”，陈岩小心地问道，“我知道雅恩他被脑控入侵者控制了，但是这并非他的本意”。有些拿不准雅恩的情况是否对所有人保密，她只好先求求情。

兰斯在陈岩进来的时候已经暂停了全息投影，机甲的动作停留在举起光子炮的时刻。

“亚修的光子炮仍然停留在十年前的水平，可是”，他走进全息投影中，站在巨兽的旁边，“它们作为生物的一种，却在不断进化。这样下去，我们还能存活多久？”

第十四章

陈岩不太明白兰斯上校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在一代机甲被研制出来后的一段时间，亚修高层对于武器的更新很是热衷。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激情慢慢被磨灭。在最近相当长的时间里，机甲作为人类最得力的武器之一，却没有得到它应有的重视。

对于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却不能随意说出来。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兵。

陈岩问道：“您是在问我吗？”

兰斯上校缓缓向前走去，站在机甲与巨兽的中间，与那定格的战斗格格不入，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关于这一点，陈岩很早就同莉莉讨论过。结论是，巨兽在不断进化，智商也随之增长；机甲的武器却仍然停留在上一代，在战斗中越来越被动。

本应该靠武器取胜的对决，开始需要操作者更多的能动性，场面变得被动而费力。但是亚修的高层对此并不关心，他们在这个地下城中偏安一隅。

而现在他们的敌人中，又增加了异军突起的脑控入侵者。

“如果这样下去”，陈岩低下头，说道：“不日必亡”。这句话一出口，空气陷入沉默。兰斯上校没有说话，陈岩也不开口。

良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走进全息影像中，站到它的主人身边嗅了嗅，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希望这次的事情，可以给那些人提个醒”，过了许久，兰斯上校慢慢说道，“地下城，终有一天会消失。”

陈岩知道他的“那些人”指的是谁，但这不是她可以随口置喙的。玫娜的到来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她身穿训练服，满头大汗，直接走进了兰斯上校的休息室，兴奋地直接勾住陈岩的肩膀，“听头儿说你又遇到了麻烦，怎么样，没事吧？”

屋内沉默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陈岩笑笑：“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

兰斯上校一挥手，关闭了全息影像，室内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只是他仍然站在原地，似乎机甲与巨兽仍未消失。

陈岩担心着雅恩的情况，硬着头皮问道：“兰斯上校，雅恩他……”屋子里的空气好像突然降低了几度。

“如果经过调查，这件事确实与他无关，他会没事的”，兰斯上校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直到出了门，陈岩都觉得奇怪，兰斯上校叫她一醒来就过来，难道就是问她，亚修还能存在多久？不过知道了雅恩的情况，总算松了一口气。

玫娜知道陈岩是第一次来这里，执意要带着她参观一遍。一路上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走到训练室的时候，神秘地说道：“今晚有一场机甲格斗赛，头儿要参加。你也来看一看吧？”

陈岩本想拒绝，她对这些比赛是没什么兴趣的。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那天的银色机甲，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忽然很想再看一次。她点头说道：“好啊”。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叫你”。这个金发的女性特种兵身上，有种特别的生机，陈岩不由地跟着笑了，心中期待起来。

自从那次倒霉的实地观战以后，认识玫娜算是她最好的经历了。

亚修城的傍晚，人造的晚霞映红了窗外的天空。地下的001号训练室灯火通明。

特种任务部队的训练室分为三个等级，零字头的训练室是机甲专用的，一共五个。其中001号的训练室是配备最好的，一般使用的机甲也是顶级的，例如此次有兰斯上校参加的机甲格斗赛。

此刻001号训练室的看台上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特种兵。玫娜在前面开路，一路几乎算得上是横冲直撞，陈岩看得汗颜，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最高的看台上，远远地就听到阿道夫的大嗓门：“这边！”

陈岩只顾着看着玫娜的后背，左右不时地有人挤进她俩中间，几次陈岩都差点跟丢，一点都不敢走神。

突破重重人群挤到了阿道夫身边，陈岩才发现这里竟然有最好的视角，也因此这里人格外多。

人声鼎沸，阿道夫的大嗓门在这里格外占优势。

训练空间是一个高度三百米的空间，能够容纳对战的机甲做出常规打斗动作。

银色机甲从无多余动作，干脆利落；与此相反的是，表面暗哑的黑色机甲动作却让人眼花缭乱，与低调的外表极其不符。

训练场中传来的金属碰撞声音，震耳欲聋。到处都是叫好声，后面的人为了能看清，卯足了劲向前挤。

托两个特种兵的福，陈岩站在看台的第一排。战斗越发激烈，后面不知是谁，为了能看清台下，推了陈岩一把。

陈岩已经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看台。被人一推，立刻失去重心，跌了出去。

特种任务部队的训练室，一直都是供特种兵用的。倒是没有规定其他人不许进来，但是科学院一向与他们互相看不顺眼，不可能会来这里。其他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看台的防护措施很粗糙，因为没有特种兵会不小心摔下去。不过陈岩显然是个例外。

玫娜只觉得眼角余光中有人掉了下去，仓促之中伸手一抓，只触到了一片衣角。这才看清掉下去的居然是陈岩。

阿道夫显然也看到了，大喊一声，“糟了，小菜鸟掉下去了！”

下面在打斗的兰斯上校突然听到阿道夫喊了陈岩的名字，恰好看到操作舱内的显示器上，陈岩从看台边缘掉下来。

这时黑色的机甲突然放低重心，出腿横扫。

银色机甲几步助跑，一个弹跳避开对方的攻势，伸出右手，从她的背后将陈岩抄在手里。

“头儿，可别把菜鸟捏死了！”阿道夫看到陈岩瞬间消失在机甲的手掌里，着急地喊到。

玫娜抬手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还用你说！”

陈岩只觉得失重感传来，刚刚意识到自己掉了下去，然后就被坚硬的金属包围。身体被磕的生疼，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几丝微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她伸手四处摸了摸，一片冰凉，并且身体还在不停地移动，上下左右……看来是被兰斯上校接住了。她握拳敲了敲旁边的金属壁，示意先将自己放下。

但是兰斯上校一时间还找不到机会放下她。

黑色的机甲显然也看到了陈岩掉下看台，被接住的一幕。但是它压根不打算因为这个插曲而暂停战斗。反而因为兰斯的机甲右手握着陈岩，动作受到限制，转而只攻击对方的右半边。

银色机甲一时间变得十分被动，连连躲避。位于控制室中的人还好，那里是机甲的重心，在机甲作出动作的时候不会觉得太难受。但是处于机甲手臂端部的陈岩，随着机甲的每一个哪怕是微小的动作，都会产生一种高空跌落的感觉。

玫娜捅了捅阿道夫，“陈岩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比赛什么时候能结束？”

阿道夫摇了摇头：“除非有一方倒下，现在看来挺麻烦的。”

忽然兰斯上校的机甲一反躲避的姿态，开始使用双手出拳，放弃了其他的攻击方法，仅仅使用原始的拳击方式。玫娜看得目瞪口呆：“天啊，陈岩还在那里……”她简直不敢想象，待会儿陈岩落地会是什么状态。

看台上的特种兵一愣，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这种方式对操作者的体能和经验要求极高，因为机甲会配备各种武器，极少有操作者能够静下心来，掌握古老的拳击方法。

黑色的机甲显然没有想到对方能够抛开对陈岩的顾忌，并且在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中很快败下阵来。

比赛终于结束。玫娜拉着阿道夫连跑带跳地下了看台，她很担心陈岩。

其他的特种兵也跟着下来了。他们也很好奇，这个倒霉蛋儿在经历了刚刚的一番惊吓，是会哭得稀里哗啦，还是直接被吓晕过去。

银色的机甲将右手掌心朝上，慢慢打开手指。在摊开的掌心里，陈岩闭着眼，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那里，既没有痛哭，也没有晕倒。

下面的特种兵闹哄哄，探头探脑地看着，见此情景反而都安静了下来。刚刚还喧闹的训练室里，奇怪地没有了声音。

玫娜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伸手一撑，跳上去查看陈岩的情况。特种兵的靴子走在机甲的金属手掌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这个声音惊动了陈岩，她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向玫娜，“谢天谢地，拉我一把。这么高的距离，恐怕我跳不下去。”

阿道夫托着陈岩的膝弯，帮她踏到地面上。不知道是谁，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响起，玫娜笑着对她说：“吹口哨，表示他们对你的欣赏。”

陈岩眨了眨眼。她真的没想到仅仅是这样，就能够得到这些特种兵们的欣赏。其实她的腿现在还有点软，刚刚在机甲的手掌里，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球滚来滚去。

兰斯上校为了给陈岩留出空间，右手一直都是虚握拳。在有限的空间里，她既要减少碰撞，又得节约体力，短短几分钟，渡过得像是几个小时，觉得自己差点虚脱。

黑色机甲的操作者也从机甲中出来，走到她面前。陈岩发现，竟然是熟人——夏佐少校！

第十五章

“陈岩小姐，我更加欣赏你了”，他微微弯腰，一个优雅又绅士的礼。

好像刚刚那个不让兰斯将她放下、不顾陈岩死活的机甲操作者，是他们的错觉一样。

玫娜冷哼了一声，“陈岩如何，不劳您费心。”

陈岩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扶着玫娜的手臂，弯了弯上半身，“夏佐少校，被您欣赏是我的荣幸，但是我还是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下次，还请您把我当做路人。”

她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夏佐少校绝对的，是个变态。得到他的欣赏，好像也就离死不远了，比如上次在餐厅。想到这点，她决定还是少在这人的眼皮子底下晃。

于是说完，她又欠了欠身，同玫娜他们一起离开了休息室。在别人开来很镇定，其实她心里巴不得火烧屁股地跑掉。

夏佐仍然站在原地，摸着下巴，嘴角勾起。路人？恐怕这样的路人真是不多见。

眼前一暗，兰斯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夏佐笑了，一扫刚才的模样，脸上是无比的认真。他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兰斯上校，感谢您给我机会切磋，受益匪浅。”

然而那只手却一直悬在半空中，兰斯并没有半点握手的意思，冷冽的声音响起：“注意你的关注对象，夏佐少校。有些人不是你可以欺负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看着兰斯的背影，夏佐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在衣服上掸了掸，有些人，指的是哪些人？

陈岩正在玫娜的休息室休息，兰斯上校走了进来。还没等她起立，就听到对方说道：“跟我来”。

陈岩莫名其妙的跟上去。走过几个长长的走廊，陈岩站在一个封闭的门前。

兰斯上校走到门旁的一个显示器那里按了几下，侧身看向陈岩：“过来，录入你的信息。”

她想问问，但是看着对方冷峻的侧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面对兰斯上校，她总是有种莫名的心虚。老实地录入了生物信息，完成后，显示器上出现几个字：陈岩准尉，欢迎来到武器库。

随后紧闭的门打开，一排排的武摆放在陈列架上，从地面一直排列到数米高。这里竟然是特种任务部队的武器库。

兰斯上校走到了左手边尽头的几排陈列架前，“将这些武器修复。”

他伸出手臂示意，划出了一个范围，那几个陈列架上的面标志着字母“L”。

“从明天开始，这就是你的任务”。

陈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兰斯上校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门后。

她又不归属特种任务部队，为什么让她来修理这些武器？

走到其中一个陈列架上，随手拿起一个冷冻枪。还是之前的老样子啊，看来没人对这些武器感兴趣。

科学院的研究员们将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华而不实的项目上，反而是这些最基础、底层的研究没人做。

大部分的武器被损坏后，都只是被扔回原位。现有的技术兵只能对这些武器作出基本的修复和替换，例如枪管坏了就换一个，但是没人关心为什么冷冻枪需要吸收如此大的热量。

她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光子炮，想象着兰斯上校使用它时候的威风凛凛。

这时，通讯仪上闪烁着艾格少校的通话请求。陈岩立刻接了起来，全息的投影显示在武器库里。

“晚上好，陈岩准尉。”艾格少校看起来就在他的办公室里，桌子上海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晚上好，艾格少校。”

投影中的艾格少校双手插兜，看起来很放松：“希望的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陈岩抿了抿嘴唇，“是的，多谢您的关心”。艾格少校从不做多余的事，她相信这次通话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慰问她的身体。

“啊，那太好了。陈岩准尉，鉴于之前的那次危险的事件，军部决定授予你独自研究的特权。”

独自研究？那不就是——“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单独成立研究项目，是吗？”

艾格少校点点头，打了个响指：“也许你的创造力才是最宝贵的资源，和你的还没有固化的思维。”

说完，全息影像的通话关闭。

陈岩靠在陈列架上，闭着眼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也可以独自立项了，那么就不必参加那些既没有意义又浪费时间的科学院项目了。

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莉莉了，看她这次还会不会嘲笑她。陈岩立刻离开武器库，向宿舍走去。

艾格少校的办公室里，刚刚摆放了一杯热水的桌子上，又添了一杯。兰斯就坐在桌子的另一端。

“想不到，你竟然对她这么信任。独自进行研究，这样的破例仅仅是第二次。”艾格少校优雅地端起水杯。

“我知道。这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兰斯坐得笔直，仿佛他的身体没有休息时间，只要是醒着，就是这样的挺拔。

“我对你的这种信任很感兴趣”，艾格少校好奇地问：“是什么原因，让你能够确信她可以研制出某些不可思议的东西？”

兰斯没有回答。

艾格少校讨了个没趣，丝毫也不在乎，“话说回来，她的大脑参数真的很不多。在现在的地球上，你的大脑是第二，她的就是第三。”

兰斯垂下睫毛，在眼睑上形成一片锋利的阴影，“这种话不要再说。保护好亚修的大脑，所有的。”

艾格哈哈大笑着，“那当然，你放心”。

第二天一早，陈岩就去了武器库。自从昨天她得知自己可以单独立项，就在琢磨着怎么改进冷冻光束枪。作为一个趁手的武器，如果能够解决射击之后需要吸收大量热能的问题，那么完全可以每人配备一把。

武器库里有很多损坏的冷冻枪，陈岩将它们全部拿下来，仔细研究对比。发现大部分的冷冻枪损坏原因，都是由于过低温度导致的内核损坏。

想了想，陈岩直接到科学院分配给她的独立实验室中，登录系统，申请了她的第一个研究项目，关于如何结局冷冻光束枪的吸热问题。

刚刚报上去，就接到了玫娜的通话：“陈岩，头儿让你立刻过来。”

陈岩赶到的时候，玫娜、阿道夫、兰斯上校都已经穿戴好了作战服，旁边还有两个陌生的特种兵。

兰斯上校手里拿着一套作战服，扔给陈岩，“换上。”

陈岩刚到，就见一套衣服劈头盖脸的砸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接住。对于兰斯上校的命令十分费解——她又不是特种兵，换作战服干什么？

玫娜一边拉着陈岩走向更衣室，一边向她解释道：“我们这次出去是为了取质子反应堆”。

人类久居地下，无论进行什么活动都需要能源。虽然现在可以利用自然条件自主发电，但是亚修仍然在不停搜索地面上遗留的高能量源。

所有高能量源都是幸存人类的争抢对象，也许只有巨兽对它不感兴趣。

特种任务部队经常会被派出夺取能源。他们事先探测出目标地周围的安全范围内的巨兽数量，然后制造声音将它们引走，再去取得能源。

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会带着机甲一起出动。

“所以，为什么要我换这个？”陈岩指着作战服，“我也要跟你们一起？”

玫娜点点头，“是的，头儿说了，让你跟我来操作飞行器。”

“可是我不是特种兵！”陈岩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兰斯上校是怎么想的？我就是一个技术兵，充其量算是研究员。”

“但是无论是技术兵，还是研究员，特种任务部队都有权征用。”玫娜朝她眨眨眼，“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陈岩泄气。好吧，这个规定确实是有的，就在亚修作战手册中。但是，由于特种兵们瞧不起研究员，所以他们从来不屑于征用这些“孱弱”的技术兵，也因此这个规定几乎等同于摆设。

可现在，兰斯上校居然又提起了这个见鬼的规定。

陈岩一边气鼓鼓地换着衣服，一边在心里抱怨着。如果兰斯上校的任务队征用她，那岂不是以后都要跟着他们出任务了？

想着自己刚刚申请的项目，顿时觉得遥遥无期。

陈岩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的时候，玫娜眼前一亮，“看不出来，你身材也不错嘛。”

陈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能别开我的玩笑吗？”她自己什么身材自己还是清楚的，既不想玫娜那样前凸后翘，又没有人家那耀眼的金发、白皙的皮肤。

玫娜推着她走到立体镜前面，嘴里说道：“说真的，没有骗你。看一眼，就一眼。”

陈岩无奈地看向立体镜，吃了一惊。里面的那个黑发黑眸、一身黑色作战服的人，竟然是自己。没想到她的东方样貌与这套作战服出奇的搭配，看上去有种奇特的气质。玫娜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没？快出发了！”阿道夫的大嗓门从外面传来，打破了这边的气氛。

等她俩走出来的时候，阿道夫张着嘴巴仿佛要说什么，却停住了。好半晌，他才感慨道：“没想到小菜鸟穿这身，还挺合适的。”

兰斯上校只是淡淡看了陈岩一眼，就率先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虽然不满意兰斯上校这种不打招呼就征用的行为，但是当陈岩坐在飞行器上，看着外面的天空，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兰斯上校在驾驶舱，其余的人都坐在飞行器机舱内。他们要先去距离目的地最近的基地，在那里机甲已经准备好待命了。到了基地进行修整，然后再前往目标地。

玫娜就坐在她身边，看她不错眼睛地看着窗外，忍不住揶揄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地下城虐待你了似的。”

陈岩忍不住想点头。人类天生就是向往光明的，地下城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人造的太阳算是光明吗？对她来说，绝对是虐待。人造阳光无法激起她大脑的多巴胺分泌。

这一点挺奇怪的，依靠现在的技术，人造阳光的波长与日光相同，同样是电磁辐射，为什么就不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呢？

想到这里，陈岩眼前一亮，也许这是下一个可以申请的课题。但是恐怕不会通过。毕竟相对于其他的关于武器、大脑、机甲、通信的课题而言，人造日光的作用显得很多余。

短短一段时间，她的神色十分精彩。玫娜对陈岩精彩的脸色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看着陈岩渴望的眼神，她还是提议道：“想不想开窗感受一下？”

陈岩摇摇头，“那样的话需要降低飞行高度，兰斯上校不会同意的。”降低飞行高度，意味着有遇到巨兽的危险。飞行器一般的高度在大气层以下，但是不会低于巨兽的活动高度。

“没关系，我有办法”，玫娜朝她挤挤右眼，“去这个基地的路上，会经过一片沙漠。在那里巨兽无处躲藏。”

陈岩眼睛一亮。沙漠，方圆几十里都能看的清，有没有巨兽一眼便知，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是”，她迟疑着说道，“这样还是有意外的概率。”

“等着瞧吧，头儿他会同意的”，玫娜笃定地说。

很快，飞行器就到了那片沙漠。巨兽到来之前，人类在地球上制造的污染和滥砍滥伐，是的地球表面的沙漠面积逐年增加。就在巨兽刚刚侵占地球的时候，沙漠面积已经达到了陆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人类被逼得退缩在仅剩的绿色带上生活。

所以说，即使没有巨兽的到来，人类也未必能够一直生活在地上。或许退入地下是迟早的事情。

即使沙漠意味着干旱和死亡，它仍然是壮观而瑰丽的。一望无际的黄色映入眼帘，飞行器中感觉不到外面的燥热，反而觉得那沙砾十分细腻柔软。

玫娜打开通话频道，向驾驶舱报告：“头儿，陈岩准尉想见识一下沙漠，请求是否能够开窗。”

过了一会儿，传来兰斯上校清晰的声音：“请求通过。”

陈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她代替玫娜测试的兰斯上校吗？

飞行器很快降低了高度，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行。然后舱内的窗户降下，热浪涌了进来。陈岩这才意识到，舱内外的温差几乎有三十度。

阿道夫被滚热的空气冲了个满脸，不满意地嚷嚷着：“怎么这样热！”

玫娜踹了他一脚，“陈岩要看，忍着！”

沙漠的空气很干燥，陈岩忍不住将手伸出窗外，感觉高温的空气从指间穿过，好像把手指插进了滚热的棉花团。

飞行器这样以极低的高度飞了一会儿，开始爬升。她遗憾地收回手，以为这段短暂的沙漠旅程要结束了。

不料飞行器在拔高了一点之后，舱尾部的一个运输用的翻板缓慢打开了。陈岩不明所以，玫娜却兴奋地推了推她：“前面要经过一个沙丘，头儿这是让你能够亲手摸到呢。”

陈岩不敢置信，不太确定地说道：“可是我不行，哦，我是说我体力不行，不能做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坐在对面的阿道夫挥了挥手：“那不是问题。你只管去做，我们会抓住你的。”

玫娜催促着：“快点，马上就到了。”

于是陈岩艰难地趴到翻板旁边，玫娜和阿道夫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脚，这样她就把身体探出了飞行器之外。

兰斯上校的驾驶技术很高超，飞行器贴着沙丘爬升，在到达顶部的时候猛地一个拉平，于是沙丘顶部的尖尖触手可及。

伸出的五指在黄沙上留下五道浅浅的沟壑，那种粗糙又柔软的感觉让陈岩幸福地眯了眯眼。就在飞行器要离开沙丘顶部的时候，她伸手一抓，带着一把黄沙回到了舱内。

陈岩盯着自己握住的右手，还在回忆刚刚的触感。

“你居然……带回来了，一堆沙子？”玫娜不太相信地看着她，其他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岩点点头，找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瓶子，那是作战时的必备物品，“这是有纪念意义的沙子”，仔细地将瓶子封好，放进背包中。

没想到出任务还能有这样的福利，陈岩决定对兰斯上校的不满要减一点。

很快就到了基地。

这里作为亚修的补给基地，除了长期驻守的官兵之外，就是他们这些因为执行任务而来的人了。

这里驻守的长官出来迎接他们，自我接受道：“我是这里的驻守军官，中尉康纳，欢迎你们的到来。”

兰斯一行人纷纷与康纳中尉致意，然后进到基地内部。

这里的晚餐还不错，不但有烤土豆，还有煎牛排。这在亚修基地可是定时供应的。他们在用过晚餐后，跟康纳中尉打过招呼，就自行去准备明天的任务了。

兰斯上校不知道去了哪里，陈岩只好拉着玫娜问她明天的任务。

“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取得质子反应堆，它在这个位置”，玫娜指着电子地图上，距离基地越三十公里的一个地方。

“经过勘察，那里附近有两只巨兽，分别是二级、三级。所以这次决定出动两台机甲。就在昨天，基地已经通过其他方法将它们引走至安全范围之外。但是，处于安全考虑，仍然需要机甲随行。”

陈岩点头。这一点是必须的，因为巨兽是四处游荡的，虽然它们已经被引走，仍有可能会晃荡回来。并且他们一定要抓紧时间，还有其他的巨兽可能会出现在安全距离之内。

“那么，明天我的任务是什么？”她算了算，玫娜和阿道夫一台机甲，兰斯上校一台机甲，另外两个人操作飞行器，那她呢？

玫娜神秘地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头儿让带上你，应该有他的用意。”

陈岩：……

看了看时间还早，将背包整理好之后，陈岩想了想，没什么事做，于是去了机甲室。

走过长长的通道，陈岩就着光亮踏入尽头的巨大机甲室力。机甲室的顶部直接与外面打通，方便机甲的运输。

陈岩从通道进入到这个巨大的空间内，就像一只小老鼠在一株参天大树下面。她不得不尽量地仰起头，才看得到机甲的头部。

银色的机甲是兰斯上校的，那么旁边那个红色的机甲应该就是玫娜和阿道夫操作的。之前看到的机甲，都是在战斗中，要么与巨兽搏斗，要么与其他机甲对战。这还是陈岩第一次见到静止的机甲。

安静不动的它们散发着忠诚的气息，仿佛只要看着，就觉得很心安。陈岩找了一处台阶坐下，托着下巴看着它们。

此刻这里安静极了，听不到基地里喧闹的人声，也没有机械维修的琐碎声音。眼皮子渐渐有些大打架，她甚至想着，干脆在这里睡一觉得了。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岩一个机灵，立刻站起来。兰斯上校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有听到脚步声！真是神出鬼没。

“我……没什么事做，就来这里看看能做什么”。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里能做什么？她也就只能看看。

幸好兰斯上校并没有要对这句话表示嘲笑。但是陈岩仍然觉得对方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兰斯上校不说话，她也就不出声，安静地站在人家身后，充当背景板。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陈岩尴尬地想回去了，兰斯上校忽然开口道：“你有很多事要做。”

她赶紧竖起耳朵，可是对方又没了下文。

所以直到回到临时的宿舍，陈岩仍然在琢磨，兰斯上校在机甲室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由于这次出任务的人里面，只有陈岩和玫娜两名女性，所以她俩就理所当然地分到了一个房间。而其他的特种兵就只能去睡眠舱休息了。

虽然睡眠舱也很舒服，但是里面空间有限，只能容下一个成人躺在里面，连坐起来都困难。因此陈岩还是更喜欢这种方式古老的普通床铺。

简单清洁后，玫娜就去休息了。执行任务必须要养足精神，马虎不得。陈岩也知道这一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那句话的深意，渐渐睡着了。

第十七章

基地距离沙漠不远，因此这里的植被仍然很少，是一个相对容易警戒的地方。

飞行器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几乎能看到那个废弃的工厂，那里就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

玫娜留在飞行器上接应，两台机甲也随着他们一起带来，以防万一。亚修在接连两次受到不明原因的脑控入侵者攻击之后，加强了保护系统。

虽然这样做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这已经是高层作出的巨大让步了，他们承认，安全系统并不安全了。

没有了喜欢聊天的玫娜，陈岩也一路沉默，觉得舱内沉默的有些尴尬。

那两个陌生的特种兵也在舱内，陈岩百无聊赖，偷偷打量着他们。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其中一个看起来很魁梧的特种兵看向她，友善地微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奎恩”，他又指了指身旁的看上去身材似乎瘦小一些的那个特种兵，“他叫凯洛”。

叫凯洛的特种兵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吹了个口哨。

没料到这两个特种兵会主动打招呼，陈岩收起之前的疑虑，点点头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

“陈岩”，凯洛朝她眨了眨右眼，神秘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可是头儿的新宠。”

陈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摆摆手，拼命解释道：“不、不是，你们听谁说的？我只是一个被征用的技术兵……”

凯洛偷偷瞄了瞄旁边坐得笔直的他们的头儿。兰斯上校正在闭目养神，也许是在思考其他的事情，总之没有对这边的对话进行任何表示。

于是他越发有恃无恐，对陈岩的窘迫无视，漫步在于地摆摆手，继续说道：“不用解释。头儿从来没对技术兵有过这么照顾的时候，就连我们特种任务部队的其他人，看到头儿都喜欢绕着走。”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你绝对是第一个！”

陈岩不太明白，这个“照顾”是指的哪方面，因为她自问还真的没有感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那天在机甲手心里的一番腾云驾雾，弄得她现在肩膀都还是淤青的呢。

奎恩一脸担忧地捅了捅凯洛，忠厚老实地说道：“不要这样说，头儿对我们很好的。”

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陈岩还暗暗给了这大个头一个好评，但听到后来就变了味——关注的重点完全不对。

偏偏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阿道夫还嫌不够乱地表示赞同，“就是，头儿是最好的。”

她简直将捂脸。

凯洛撇了撇嘴，终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陈岩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好奇之心还真是不分性别、年龄、种族的。

原本以为特种任务部队这群人，整天黑衣黑裤，除了训练就是对打，只关心食物和作战。现在看来，他们科学院对人家误会很深——起码这八卦能力丝毫不输给科学院的文弱技术兵！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个废弃的实验工厂。由于以此地为圆心的安全距离之内的巨兽都已经被唐纳中尉弄走了，他们得以安全地踏上土地。

玫娜和奎恩留在飞行器上，以防万一。兰斯上校带着其余的人进入工厂。

陈岩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只听到凯洛那个家伙活泼地问：“头儿，陈岩准尉跟我们一起下去吗？”

陈岩立刻一个打挺站起来，大声报告：“我希望留在……”

“一起”。这两个字慢悠悠地飘了过来，虽然轻若鸿毛，却成功地将她响亮的声音压了下去。兰斯上校似乎任何时候都是那样淡定的样子，可是陈岩就是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于是她只好蔫头耷脑地背起背包，跟着跳下飞行器。还非常不巧地落到了一块小小的石子儿上，趔趄了一下。

凯洛离得最近，敏捷地伸手扶了她一下。陈岩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第一次打算不要道谢。要不是这家伙，她根本就不会下来，又崴了脚。

飞行器降落的地方就在工厂入口附近，有一段很近的距离。特种兵执行任务都是用跑的，陈岩也只好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等所有人都进了工厂内，寂静的空间里只听见陈岩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兰斯上校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但是陈岩却在那一眼的威力下，立刻强迫自己降低喘气的频率，变成深呼吸，并且压低声音。

好像这个声音打扰到了兰斯上校思考一样。

凯洛捂着嘴偷笑，一看就是在嘲笑她悲催的体力。阿道夫可不管这里是安静还是吵闹，大声说道：“小菜鸟，你没事吧？”

看来所有的人中，只有阿道夫正常一些。科学院的人才不需要体能训练呢，他们用的是脑子，只要大脑好用就行了！

她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我……没事，继续吧。”

兰斯上校早就向工厂内走去，空荡的厂房里回响着他沉稳的脚步声。

这个工厂在巨兽到地球之初就已经被放弃，里面的设备大多都还保持原状。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走起来一步一个脚印。

由于质子反应堆的不稳定性，它们都被保存在特殊的装置内，为了获取能源，必须要先打开特殊装置。

一般来说特殊装置可能是装有冷凝水、稳定剂的电子柜，但是这次的真的很奇怪——它是一个保险柜，牢牢地固定在墙上的古老的保险柜。

背着设备的凯洛围着保险箱转了几圈，没找到下手的地方。他抓抓头发，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开关在哪里？”

他背的设备是用于打开电子类装置的，可是这个保险箱完全是机械操作，所以他找不到切入口也不奇怪。

阿道夫同样迷惑，迟疑着说道：“这个……似乎是一种古老的锁定装置，手动的。”

这个保险箱陈岩是认识的。不过她想知道兰斯上校是否也懂这个，偷偷看过去。

正巧对方也在看她。目光碰到一起，陈岩赶紧低下头，就听到两个字：“打开”。

陈岩：……早知道就不看了。

“……是”。不知道为什么兰斯上校这么笃定她能开保险柜，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这是一个样式古老的保险柜。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父亲的办公室，那时候她跟保险柜一样高，总是扒在那里鼓捣着……

眨了眨眼，将思绪收回来。这里是距离那间办公室很多很多年之后的废弃工厂，除了这个老式的保险柜，一切都不一样了。

“怎么样小菜鸟，这个是什么东西？能打开吗？”阿道夫在一旁问道。

“保险柜，很老式的。”她仔细地观察着保险柜的正面，“这个是密码转盘，需要对上密码才能打开”。

不过看样子，这里的人走的匆忙，应该不会留下密码信息。陈岩让他们在四周找了找，果然没有任何记录。

保险柜就是用来存放重要物品的，只不过有些人设定密码之后，会习惯性地将密码写下来放在隐蔽的地方，以防自己忘记的时候打不开。

他们运气不好，这个保险柜的密码显然没有被它的主人藏在某个角落。

正在这时，兰斯上校的通讯仪响了。他看了看上面的信息，沉声说道：“有三级巨兽出现在安全距离内，我们需要尽快离开。”

所有人神色一凛。

“阿道夫，你与玫娜进入机甲，随时准备。凯洛，你去代替玫娜，与奎恩一同控制飞行器，待命。”

阿道夫与凯洛立刻离开。兰斯上校向陈岩走来，“你能够打开它吗？”

刚刚的对话让她知道现在时间有多紧迫。兰斯上校在这种情况下，让机甲待命、飞行器准备，应该都是因为她。

陈岩莫名地在这种紧张中产生了一个冲动的想法：为什么我不能试试呢？这次的任务就是拿到质子反应堆，现在，他们距离目标只有一个保险柜。

她点点头：“我试一试。兰斯上校。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他低头看了一眼通讯仪，回答道：“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了，如果能够打开的话。上校，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

兰斯上校点点头，站在陈岩身后几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工厂内安静极了，一时间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陈岩简直怀疑是不是特种兵们都练过闭气功。

陈岩半蹲在保险柜前面，轻轻把耳朵贴上去。左手轻轻扳着柜门的把手，将它扳向开门的方向，右手顺时针转动密码旋钮，一面细细地听着。

她将呼吸放到最轻，慢慢转动旋钮，直到快要转了一圈了，才听到“咔”的轻微的一声。轻轻吁了口气。

她身体保持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雕塑，只有右手腕转动，将旋钮逆时针旋转。几乎是刚刚拧动，就传来了犯卡声音，如果不是仔细听的话就会错过去。

最后顺时针拧动，很快柜门应声而开。

陈岩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短短几分钟，全身已经有些僵硬了。

兰斯上校在见到柜门打开时，就如魅影一样闪过，来到保险柜旁边。他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陈岩想赶紧起身，蹲在柜门旁边不仅碍眼而且碍事……却因为身体僵硬而扯了动作的后腿。

不会被一脚踹开吧……她一面瑟瑟发抖，一面努力爬起来。

第十八章

不过兰斯上校没有抬脚的意思。

由于年代久远，这柜子就跟工厂积的灰尘一样古老，打开柜门发出延绵不绝的“吱嘎”声。

陈岩在一旁伸长了脖子看过去。幸好保险柜内的质子反应堆看起来仍然完好无损，这宝贵的时间没有白白浪费。

兰斯上校将质子反应堆取出，装在特质的容器中。二人立刻走出废弃的工厂，奔向飞行器。

然而还没等迈出工厂的大门，沉重的脚步声就传传来，陈岩觉得听上去像是一声声的闷雷。

这时兰斯上校的通讯仪传来玫娜的声音：“头儿，巨兽已经移动到了距离一千米的地方。”

一千米！没想到它移动得这样快。陈岩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大概还有十几秒的时间留给他们，这样短的时间里，飞行器从启动到升至足够高度是不可能的。

最奇怪的是，从发现它出现在安全距离内，到现在距离这里的千米范围，简直就是直奔目标。但是这个工厂里既没有水源，也没有食物，是什么吸引它直奔这里？

真想研究研究它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个想法突然就冒出头来，把陈岩吓了一跳。随之摇摇头，怎么看都没有实施条件。

兰斯上校在她思考的时间里，已经短促有力地下达了一串命令：“玫娜和阿道夫，立刻去阻截巨兽，拖延时间；奎恩和伊洛，留下机甲，等陈岩登上飞行器后起飞，随时空中待命；陈岩，立刻登上飞行器。”

随后他关闭通话，“接着”。兰斯上校将装有质子反应堆的容器扔给陈岩，自己则跑向银色的机甲。

在听到兰斯上校的“接着”之后，她本能地伸出手接住，却险些脱手。这个容器看着挺小，没想到还很沉。而且兰斯上校拎着它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来它的重量。

现在是紧急时刻，玫娜和阿道夫控制机甲，单枪匹马地去阻截巨兽，就是为了给飞行器的起飞争取时间。

所以她丝毫不敢耽搁，将容器抱在怀里，拿出科学院体能测试的劲头跑向飞行器。

那边兰斯上校已经进入机甲，陈岩一边感慨着人家的体能，一边低头猛跑，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刷新了之前的百米记录。

玫娜和阿道夫已经与巨兽正面对抗，传来巨兽的嘶吼。兰斯上校的机甲也正在赶过去。陈岩一边跑着，觉得自己有种缺氧的窒息感，一边突然生出一种羡慕：如果自己也能有他们的一半的体力，也不会如此拖后腿。

终于到了飞行器下面，奎恩已经伸出手准备着。陈岩将怀里的容器递上去，再抓住奎恩的另一只手。对方一个使力，就把她连同那个她觉得沉的要死的容器一同提了上去，搞得陈岩觉得是不是经过这一番奔跑，自己达到了很好的减肥效果。

伊洛一直在操作室，连接着飞控系统，见他们上来，立刻操作飞行器编队起飞。

陈岩坐在座位上，压下安全装置，才匀出时间不停地倒气。奎恩憨笑着咧开嘴：“没想到你跑的挺快的。”

就自己这个奔跑速度，没想到还能得到特种兵的夸奖，陈岩有些意外，飞行器起飞时的超重感让她觉得呼吸更加困哪，“呼……呼……你觉得我跑的很快吗？”

“对啊，相比你刚刚去的时候，回来的很快了”，奎恩想了想，又找到一条证据：“你们科学院体能测试的时候，我做过教官。当时大部分的人百米都用了十秒”，他挠挠头发，“而且，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个女学员，用了近十五秒。”

……那种要把肺给累坏的呼哧声忽然挺住了。陈岩不太确定地想，十五秒？不会就是我吧……当时好像是最后一个。

不过那时候她到达终点后，就两眼模糊、神志涣散……偷偷瞄了一眼奎恩，唔，实在是不记得那位考官长什么样子了。

她只好假装不知道，有些心虚地笑：“啊，真的吗？”

奎恩很实在的点点头。真是一个老实人，如果玫娜说必定就已经猜到真相了。

飞行器在伊洛的操作下很快到了机甲与巨兽正在交战的地方。

一红一银两个机甲配合默契，银色机甲主进攻，红色机甲看准时机偷袭，巨兽被遛得团团转，情绪相当暴躁，粗壮的尾巴到处拍打。

陈岩仔细观察着那个三级巨兽，奎恩有些惊讶，“你不害怕吗？很多技术兵都不敢看它们。”

闻言，她转头认真地打量着对方。他的脸上是真诚的惊讶，没有丝毫讽刺。陈岩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特种任务部队一直瞧不上科学院的人了。

巨兽是人类最大的威胁，当这些怪物侵占地球，杀死人类时，是特种兵操作机甲，直面它们。按理说，科学院的人研发了机甲，也是值得人尊敬的，但是现在的这些研究员已经远远不能与研发机甲的那些相比了。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亲自来了解机甲的作战对象，不愿意知道这些恶心的巨兽的习性、构造，只是在黑暗的地下闭门造车。

放任那些在前线作战的特种兵们，操作着之前的机甲，与不断进化巨兽搏命。

这里面潜在的危险，远远比想象的要大。但是特种兵们仍然没有抱怨，就像眼前的奎恩，甚至认为他们的逃避是人之常情。

她心头忽然就有些愧疚和沉重，转过眼去观察着地面，轻声说道：“有什么可怕的呢，你们不是天天都在跟它们战斗吗？你们都很厉害。”

奎恩显然不经常受到这种夸奖，很不好意思，“我们就是为了战斗，可是……”

“等等”，陈岩表情变得很严肃。

她一直在观察，越发地觉得只巨兽与其他的三级巨兽不同，它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缓。刚刚也没觉得不对，也许这一只还未成年，或者是受了伤。

然而刚才那只巨兽嘶吼的瞬间，前肢后面的皮肤奇怪地翘了起来。这绝对不是一只三级巨兽应该有的构造。

她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太对。“伊洛！快通知他们，这只不是一只三级巨兽！是未知品种！”

朝着驾驶舱内的伊洛大吼着，陈岩一边眯着眼努力辨认那个奇怪的结构。

那边伊洛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是出于对他们头儿的信任，连带着相信被指定带来的陈岩，他立刻通过能够最快打开的公共频道通知了下去。

这时巨兽被再一次撂倒。它的身上已经有了一处光子炮的烧伤，这让它愤怒不已，仰天咆哮。

粗壮的前肢向上伸展，带起后面那个不明物体。陈岩眼睛瞬间瞪大，那里似乎是能够飞行的、类似蹼一样的薄薄的翼！

这是一个进化的巨兽，很可能是会飞翔的！

她立刻扑向驾驶舱，“伊洛！提升飞行高度，这是一只飞行兽！快升高！”

伊洛这次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虽然不明白巨兽怎么就突然可以飞了，还是立刻提升飞行高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暴跳如雷的巨兽将翼完全张开，借着后腿的弹跳力一跃而起，像一只巨型的蝈蝈一样，跳起几百米高。

它的本意大概是逃跑，并没有注意到空中的飞行器这几只小虾米。但是上空盘旋的这些小虾米正好处于巨兽的逃跑路线中。

兰斯上校在听到伊洛的报告后，就警惕起来，只不过报告后几乎是紧接着，巨兽就开启了弹跳技能。银色的机甲只来得及抓住它的一只后腿，巨兽跳起后还是撞到了飞行器。

非常不巧的是，陈岩他们所在的飞行器正中红心。

巨兽扬起的前爪拍过飞行器。高强度金属制成的机体上，向切豆腐一样被留下三道裂开的口子。

陈岩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奎恩大吼一声，将她扑倒在身下。只听到奎恩发出一声闷哼，然后飞行器就像落叶一样飘飘忽忽地开始下坠。

巨兽这次是结结实实地被拖了后腿，轰隆一声摔向地面。它这一摔真是毫无防备，标准的四仰八叉。玫娜跟阿道夫抓住机会，朝它的脖子上补了一发光子炮。

所以变异新品种也没什么用，还是死的毫无悬念。

陈岩他们的飞行器被巨兽击中，尾巴立刻冒起了黑烟，舱内警报响个不停。由于飞行器的高度距离地面仅有几百米，根本不够时间迫降。

伊洛还在徒劳地努力着，试图能挽救动力系统。陈岩则费力地从奎恩身体下面钻出来，立刻白了脸——奎恩后背一道斜斜的口子，从肩胛一直到小腿，伤口越来越深。尤其是小腿那里，几乎整个被切了下来。

他是为了保护自己，被巨兽的爪子伤成这样。

她眼前瞬间模糊起来，又狠狠咬了咬嘴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奎恩这样下去会失血过多。

陈岩下意识地三两下脱下作战服，用里面干净的一面压住奎恩的伤口，一面努力去够座位底下的急救箱。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真是糟糕透顶了。有人为了救她重伤，而他们又马上要一起摔死。换个人可能就不会去救奎恩了，反正马上就要一起玩完。

但是她偏不，她就要在风雨飘摇的舱内拿出急救箱，找出止血喷雾和纱布开始包扎。那架势，似乎即使是死了，也要把奎恩伤口包好再去天堂。

第十九章

突然飞行器一声剧烈的金属碰撞声，猛地停止住了下坠的趋势。他们三人由于惯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兰斯上校的机甲在玫娜击毙巨兽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纵越，险之又险地从侧面抓住了就要撞毁的飞行器。

不过这三个人没有时间细细体味死里逃生的感觉。伊洛还在试图调控飞行器，陈岩仍然在专心包扎。反倒是趴着的奎恩最先从嘴里发出嘿嘿傻笑，“我就知道……头儿会救我们。”

“少说话。闭目养神。”陈岩硬邦邦地说道。

“嘿，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的。”奎恩声音虚弱地安慰她，陈岩手下不停，简短地说道：“闭嘴”。

奎恩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声，试图动了动手，最终还是放弃地趴在原地。

机甲的另一只手捏起飞行器的两侧，小心地将它放到地面上。

舱内响起兰斯上校的声音：“你们先不要出来。伊洛，试试联系唐纳中尉。”

伊洛紧张地调试起设备。

飞行器坠毁，无法将机甲运回基地。所以如果联系不上基地，在这个随时可能出现下一只巨兽的地方，他们就像是自动送上嘴边的牛排。

所幸，通信装置还是能用的。伊洛很快就接通了唐纳中尉。

好消息总是伴随着坏消息——唐纳中尉所在的基地没有足够的飞行器将机甲运回，而机甲携带的能源并不足够走回基地，所以他们只能等待亚修那边派出飞行器了。

他能够做的仅仅是随时观察这边的安全距离范围内是否有巨兽入侵，并尽其所能将它们吸引走，保证这支小队能够等到增援飞行器的到来。

算算飞行器以及操作员的调配、能源补给、路程时间，最早也要在十个小时以后。陈岩忍不住说：“我想现在需要说明一下情况：奎恩受伤了——难道我们只能在原地等待？”

“伊洛，去检工厂是否有地下室。陈岩，报告奎恩受伤情况。”

奎恩伤得最重的地方是右腿。如果即刻送去治疗舱，以现在的医学发展水平，治疗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他现在需要在这个充满细菌的环境里呆十个小时，那么后果不可预料。

伊洛很快回来了。工厂有一个相当牢固的地下室，看样子是当时作为地下避难所用的。当年这里的人撤离的时候，匆忙之间还留下很多物资和用品。

现在这个遗弃的地下室即将成为他们的临时藏身的地方。

频道里传来兰斯上校的命令：“所有人都进入地下室，伊洛随时与基地保持联络。”

玫娜和阿道夫一脸担忧地走出机甲，直奔飞行器。看到奎恩的伤，玫娜反而松了口气，说：“没什么事。”

陈岩诧异地抬头：“这还算没什么事？”

阿道夫面露同情地指着奎恩的伤口：“真的没什么，这种伤对我们来说是常事。你们技术兵不知道也没什么。”

你们不知道也没什么。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些研究员们整天躲在亚修城地下，搞着进展缓慢的研究，还要时不时地抱怨一下粗鲁的特殊任务部队，没有成功把最新的能源带回来。

此刻她竟然有一种替科学院道歉的冲动。

玫娜露出同情的神色，拿出一卷纱布递给她：“擦一擦。”陈岩茫然地接过纱布，就要帮奎恩擦伤口附近的血。

对方忍无可忍地一把夺过，在她脸上擦起来。陈岩伸手一抹，原来在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直到进入地下室，将大门关上，众人这才松口气，纷纷各自找地方休息。

这个地下室没有窗户，全封闭式。陈岩拿出一个锉刀，从墙壁里找出房顶老式灯泡的电线，与背包里的备用电源连接好。忙活了一阵子，按下开关，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线。

伊洛吹了一声口哨，冲她比了比大拇指，“从哪里学的？科学院还教这些吗？”

垂下眼帘，陈岩收起工具，“当然不是。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伊洛已经就着光线，打开一个折叠床，拍了拍灰躺上去，那惬意的表情真的完全不像是地下室避难时的，他双手抱着头，说道：“那个人一定很厉害了。”

她低下头，笑容有些苦涩，“很厉害，不过我只学会了一点点。哎，你怎么就自己躺下了？”

“啊，抱歉抱歉”，嘴上道着歉，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奎恩就麻烦你们了。”

说着，陈岩也打开一张折叠床，仔细将上面的灰尘擦净，然后让阿道夫和玫娜帮忙，将奎恩安置好。

陈岩自己也找了张床，喝了点背包里的水。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她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胃部传来饥饿的感觉，硬生生地将她从睡眠中拉扯出来。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旁边传来阿道夫的呼噜声，这家伙睡的四脚朝天。陈岩躺上去还有空余的床，竟然快要装不下这个魁梧的特种兵了。

她走下床，查看了一下奎恩的情况。可能是伤口感染，他的身体开始高烧。她赶紧翻出退烧针，给他注射了一管。这下陈岩也不敢再去睡觉，她得守着这个病号，免得出现意外情况。

摸了摸肚子，咬咬牙翻出一块压缩饼干。倒不是说他们的粮食不够，执行任务时每人配备的应急物品是一天的标准用量，包括水、食物、药品等。

他们的食物还足够，可问题是，压缩饼干的能量虽然足够，但口感十分的惨绝人寰。

为了保存体力，也为了缓解一下饿得绞痛的胃，“在这里饿死也太不划算了”，她小声嘀咕着，一脸壮烈的表情撕开了一袋压缩饼干，就着水小口小口地咽下去。

终于把饼干解决掉，陈岩又开始打瞌睡。但是想着还有病号要照顾，于是强忍着靠坐在奎恩床脚边。

就在她有一次把头磕到了床腿时，寂静的空间里忽然传来兰斯上校的声音：“我会照看奎恩，你去休息。”

瞬间陈岩就清醒了。兰斯上校居然没睡，她看过去，悲催地发现对方可能一直在闭目休息。一想到刚刚的自言自语可能被，哦不对，是肯定被上校听到，她就像钻到床底下。

这会儿她根本就不困了。

“兰斯上校，谢谢您，我、我现在不困了，睡不着”。陈岩苦着脸，觉得醒着的上校就是一个提升醒脑神器，“您继续休息吧。”

“既然这样，我想问问你的看法”，没想到神器根本就不想休息，开始了提问环节，“关于这次的巨兽有了进化之后的结构。”

说起这个，陈岩立刻就清醒了。“它的飞行结构应当是之前没有的”，谨慎地琢磨着措辞，“否则早就被我们发现了。那么巨兽应当是进化过的。”

“它们为什么要进化出这个结构？”

“巨兽来到地球以后，几乎没有天敌”，陈岩想了想，决定从最开始捋顺，“这就几乎跟恐龙突然降临地球一样。它们唯一的敌人，就是机甲。机甲能够在海拔上与它们等高，又拥有与它们对抗的能力。甚至于到后来，机甲可以在地面上杀死它们。于是，它们需要到其他的高度生存。”

“所以，巨兽进化出了可以飞行的翼膜。”

“这毕竟只是一个猜测。如果按照进化论的角度，基因的演变需要数千年，它们进化出翼膜的速度也太快了。”

“我们需要研究这里。”

陈岩苦思冥想，“怎么研究呢？真的是出现得莫名其妙啊……”

她一个人在那里抓耳挠腮地思考，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兰斯上校给她提的问题啊，应该问问他。

可是上校看起来好像睡着了。陈岩轻轻地试探，“兰斯上校？您睡着了吗？”

没反应。刚刚还思路那么清晰，入睡的倒是很快，她觉得兰斯上校的大脑在睡眠方面一定与众不同。据说伟人的大脑都是与众不同的，可惜没有机会对逐个地研究了。

……大脑……

生物体的任何功能，都是由大脑支配。既然巨兽的进化不符合基因进化论，那么是否会与它们的大脑有关？

之前从未有人提出过研究巨兽的大脑，觉得它们就是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破坏者，也许脑容量小得可怜。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或许，它们的大脑是攻破问题的关键。

陈岩激动地拍向床沿。奎恩被惊动，发出不满意的咕哝声。差点把这个病号忘了，她赶紧试了试体温。谢天谢地，奎恩的体温终于下降了一些，这还要感谢他们这群人彪悍的体质。

“想到解决方法？”冷不丁地传来兰斯上校的话。

陈岩：……没有睡着，那刚刚怎么不吱声啊。

“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上校，我申请带回这只巨兽的大脑回去研究。”她这话说得有点忐忑。从没有人这么干过。

经过了几秒紧张的沉默，兰斯上校慢悠悠地说：“申请通过。”

第二十章

兰斯上校在通过陈岩的带回巨兽大脑的请求后，立刻开始联系基地，要求携能够存放大脑的设备。

可是就连她这个很少与人打交道的“技术宅”都听出来了，这事并不顺利。兰斯上校似乎总是对不同的人在重复同样的一段话，对方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回答，需要请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越来越沉重。如果基地仍然不通过的话，恐怕就来不及了——生物体的大脑可以在身体死亡后存活一段时间，但绝对不可能太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玫娜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担忧地看向兰斯上校：“头儿，恐怕这次不行了。”

兰斯上校没有说话，右手有节奏地敲着墙壁，片刻之后又接通了一个人，“我要一个能够携带大脑的容器”，他简短地说道，“跟随接应的飞行器一起运过来——不，不是人脑，是巨兽的大脑。”

通讯仪另一边的艾格少校大呼小叫：“你大半夜的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就是这件事？”

“不然呢？我记得你晚上经常不怎么睡。”

“那是失眠，失眠！我今天好不容易不失眠了！”

“唔，那真是恭喜你。”

艾格少校转了转眼珠，“这件事，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一次。”

“好。”

“你不问问什么事？”艾格少校对此十分惊奇，让兰斯这个人欠人情，恐怕整个亚修也没几个。这次似乎是个大事儿……

“凭你，能有什么大事？”

艾格：……他似乎从那平静的口吻中嗅到了严重的鄙视。

“好，你等着”。于是通话在一方咬牙切齿中挂断。

兰斯上校淡定地切断通话，转向陈岩，略略点了点头，“准备一下，飞行器来的时候取出大脑。”

本来已经不抱有希望了，没想到这么就成功了。陈岩激动地回忆步骤，又查看背包中能用到的工具，“兰斯上校，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用谢我，这个研究计划是你的能力”，他侧过头，在这个昏黄灯光笼罩的地下室中，似乎那目光穿透了重重阻隔，看向亚修的方向，“亚修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终于外面传来飞行器的声音，派出的增援到了。

他们走出地下室，才发现外面已经笼罩了熹微的晨光，薄纱似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潮湿，让这个已经没有人类居住的地面抹去了白日里的棱角。

在这样柔和的时刻，就连死去的巨兽看起来也有点可怜的味道。

回程路上，奎恩被放入应急的治疗舱，陈岩一直小心翼翼地守在装着巨兽大脑的装置旁边。她的脑中不断闪过各种研究想法，又都一一被自己否决。

最后她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精分，玫娜觉得她都快要钻到那个大脑里去了。

“嘿，菜鸟，放松点”，阿道夫没心没肺地安慰她，“我不了解你们科学院研究的那一套，但是你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就算什么都没做成，也很厉害了。”

陈岩苦笑着点头，接受他的好意，虽然这听上去很像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

玫娜抬手敲了一下阿道夫的头，“说什么呢，陈岩才不会什么都做不出来。”

好吧，这一位更加护短。

等回到亚修，将这个宝贵的巨兽大脑放入营养皿，检测到参数正常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她顶着已经麻木的大脑回到宿舍，蹑手蹑脚地用生物信息打开门，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莉莉应该已经休息了。

轻轻走到自己的床边，纠结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去清洁完再睡觉。不过很快身体就直接做出了反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就睡着了。

这时，本该睡着的莉莉睁开眼，看了看陈岩那边，几不可闻地叹可口气。她轻轻地起身拉过陈岩的被子，帮她盖好。陈岩咕哝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将被子卷到身底下。

首次提出研究巨兽大脑的项目被迅速通过了。科学院为陈岩配备了独立的实验室，所需要的一切设备，并且将她的保密级别提升为二级。

研究项目都是具有密级的，一级最低，三级最高。陈岩没想到她第一次提出的研究，就被定位二级机密。她本来抱着“试着看”的心态，这下子倒是开始紧张了。

之前从未研究过巨兽的大脑与基因进化的关系，陈岩查遍了所有的资料仍然一无所获。她坐在转椅上，百无聊赖地用脚一蹬，滑到装着巨兽大脑的玻璃容器前面。

它有一人多高，在营养皿中存活的十分欢快——上面的触角甚至还能动一动。陈岩托着腮坐在容器前面，一发呆就是一个小时。她有种感觉，似乎这玩意儿也在打量面前的人类。

那只进化的巨兽的基因链已经破译，上面明明确确地显示，它拥有着飞行结构的基因。它就像突然出现的一样，突兀地夹在原有的基因链上，没有进化的过程。

这个突然出现的基因似乎只有从它的大脑中找答案了。但是应该从哪里入手？

敲了敲脑袋，看了看时间，她开始收拾东西。奎恩经过治疗舱医治后已经恢复了，但遗憾的是，他的右腿由于伤得太重，当时几乎被巨兽整个从身体上切下来，之后又在满是细菌的环境中拖延了医治时间，所以无法完全接好。

这影响了他的身体敏捷性，所以奎恩只能从前线退出，不再执行任务。特种兵们约好今晚为奎恩办开个送别晚会，并且叫上了陈岩。

虽然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奎恩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无论如何也要到场。况且，经过之前的经历，她觉得特殊任务部队的人也不错，甚至比起科学院的人来说，她更喜欢前者。

亚修城有很多酒吧，一到入夜就热闹起来，颇有些歌舞升平的意思。这些白天工作、出任务的人们，会选择晚上出去放松一下。

玫娜包下了一个酒吧，陈岩到的时候，发现那里到的都是老熟人。伊洛正举着一杯红酒满场乱窜，看到陈岩来了，不由分说地也塞给她一杯。

“今晚不醉不归！”伊洛大笑着滑开，那架势不像是送别奎恩离开特殊任务部队，倒像是庆祝。

陈岩端着红酒走向吧台，奎恩正坐在那里跟玫娜、阿道夫聊着天。兰斯上校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里，那里灯光晦暗不明，从吧台只能看到他的剪影。

这里的气氛跟陈岩想象中的不同，没有悲伤、落寞，他们脸上不见任何沮丧。反倒是奎恩收获了一批羡慕的眼光。

阿道夫举着最烈的酒，与奎恩碰了一下，“你小子以后就要开启好吃懒做模式了，可是我们却还要继续吃土，哎……”

奎恩老实地说：“那你也可以负伤，就能下前线啦。”

玫娜瞪了阿道夫一眼，并且给了他一手肘，“别听他胡说八道。不过你这次退役的待遇也不错，直接升了准校，还有厚厚的薪资”，说着她也眼中露出向往，“这种酒吧可以想来随时来，想泡妞就随时泡！”

奎恩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我、我不会来这里泡、泡妞的……”

他的这副模样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来，陈岩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奎恩，没关系的，你也该想想这事儿了。玫娜他们不能总在这里，你有什么疑问可以来问我啊”。

大家纷纷附和，俨然已经把陈岩当成他们的一员了。

特种兵如果在不受伤情况下，需要服役满十年才能退役，一般退役后都会在亚修安排一份不离本行的工作，并且在军衔上有所提升。

如果是因为受伤则需要提前退役。奎恩这次右腿差点残废，不得不装上人工义肢辅助，才能与正常人无异，所以他不能够再出任务了。军部将他升为准校，也算是一种补偿。

虽然他们一直嘻嘻哈哈地，但是陈岩觉得，不能继续出任务一定还是失落的，毕竟跟朝夕相处的战友分开了。

在吧台做了一会儿，她端着一杯红酒打算找个安静一些的角落。眼角余光扫过，她居然看到了久违的毛茸茸的大尾巴——良辰也被带过来了。

虽然只是过了几天，但是陈岩却觉得已经很久没见到它了。良辰看到陈岩，兴奋地站了起来，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摇着，竖着耳朵就小跑过来。

它在陈岩脚底下转着圈，用不算矮的后背在她腿上蹭来蹭去。陈岩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来，抚摸它厚厚的背毛。

“你怎么来的这里，是阿道夫带你过来的吗？”她轻轻地问，良辰看着她歪起脑袋，似乎在认真分辨每一个字。

“是我带他来的。”

兰斯上校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良辰旁边。他双手插在常服的裤袋里，在这样的气氛下也显出于平日不一样的放松。

陈岩立刻起身，“上校。”

兰斯看向不远处众星捧月般的奎恩，“你不用内疚”。

她低下头，没错，自从奎恩受伤以来，她在心里一直觉得很内疚。

“特殊任务部队的人，能够活着退役都是幸运的，他很幸运”，兰斯上校的声音在轻缓的音乐中流淌，“可以活到退役。”

第二十一章

奎恩可以活到退役，很幸运。并且他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陈岩很想问问，有许多人活不到退役吗？这场人类与巨兽之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终结？

人类退入地下，制造机甲，训练特种兵。也许暂时能够与巨兽抗衡，但是在这场战斗中没有赢家。

“想去看看雅恩吗？”

陈岩惊喜地抬起头：“可以吗？我，我还以为他还在监管期……”

“的确是在监管期，不过没有说不可以探视。而且，你去的话可能会有助于审讯。跟我来吧”，兰斯上校说着，转身向外走去。陈岩赶紧跟上，她觉得上校的身影从未像此刻这么高大。

良辰见身边的两个人都走了，也小跑着紧紧跟上，伸长了舌头哈赤哈赤地喘气。于是两人一狗走在亚修城的路灯下，静默无言。

指望着兰斯上校打破尴尬是不可能的了，人家可能压根就没觉得尴尬。陈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上校，雅恩他，情况怎么样？”

兰斯上校笔直的脊背在路灯的光线下也柔和了很多，“时好时坏。我们对他的大脑进行过审讯，但是得到的信息很混乱。入侵者在撤出之前，将他的记忆打乱了，并且破坏了思维神经。”

陈岩听得心里一沉。这意味着雅恩可能丧失思考能力，并且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虽然说神经有自己修复的功能，但是这个过程是十分缓慢的，有些神经可能终其一生也不能重新修复。

而现代的医疗仍然对脑部神经修复没有太好的办法，那里敏感又脆弱，只能依靠自身的自愈能力。

雅恩被关在一个单间里，衣着干净，连胡子茬也没有，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到虐待。此刻他正呆呆地看着一个帮助修复神经的立体视频，但是双眼没有焦距。

透过房门上的小窗口，陈岩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想到之前见到的雅恩最后一面，眼中酸涩。

“雅恩，雅恩！”陈岩拍了拍门，里面的人被打扰，僵硬地转过头来，瞪着这个拍门的，满脸都是茫然和呆滞。

这个之前还羞涩地想与她共进晚餐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智力低下的……傻子。在她有限的生命里，还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恨意，尤其是对象是人类。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现在比刚醒来的时候有所好转了。我进入过他的大脑，但是获得的信息太少。”

“上校，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想与他的大脑对接……”

“不行，那里很危险。”

“危险？”

“他的大脑处在混乱状态，你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进入那里会无法退出。”

其实进入别人大脑就是在窥探隐私，无论进入者是否有意，都会看到那些记忆碎片。陈岩只是知道，两人的大脑可以连接，但是这需要特别训练。她只是想试试，心底升起一丝小小的希望，结果就被毫不留情地拍灭。

她失落地踢了踢门边，“哦，我知道了。”

“进入他人大脑，也可以说是入侵，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行。”

陈岩眨眨眼，刚刚兰斯上校是在向她解释么？

门边轻微的震动惊动了雅恩，他木然地转向这边。刚刚陈岩只看到他的侧面，现在看到他的正面，发现雅恩不但没有憔悴，反而气色好了一些……这真是，人傻事儿少。

看雅恩这样，她忽然觉得也许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毕竟以他现在的脑子，估计这方寸的囚室与整个亚修地下城没什么区别，起码这里管吃管住。

于是，门内一个傻子，门外两个呆子——兰斯上校在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陈岩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那被入侵的人，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抗入侵者？”

“这个——”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些犹豫，毕竟，接二连三地说一个女性能力不够，这已经是赤裸裸明晃晃的打击了，冷漠如他也意识到了，再说一次似乎不太好。

陈岩笑着接上：“也需要专门训练。我现在还不行，对吧？”她笑起来的时候，既不像莉莉那样魅惑，也不如玫娜爽朗，却有一种莫名的清爽干净，让人看了很熨帖。

兰斯看着她的笑脸一小会儿，忽然意识到了这样久地直视一个人很失礼，掩盖般地侧过头去，“不过有一个办法，没有经过训练的人也可以用。”

陈岩饶有兴致地伸长了脖子，那渴望的神态让兰斯嘴角微微弯了弯。

“可以利用潜意识，将入侵者困住。这是每个人都会的。”

“潜意识……”陈岩若有所思，“潜意识是人脑中最强大的意识层，那里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据说就像冰山沉在水下的部分。只不过人在清醒的时候无法使用。”

“没错，并且潜意识具有自我保护功能。即使入侵者再强大，一旦被困在他人的潜意识层，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用到。”

“是因为有危险吗？”

“任何事情都有危险。”

奎恩被灌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一路摇摇晃晃，都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当他看到那个抱着双臂倚在墙上的身影时，立刻稍息立正，在酒精的加持下，他的声音甚至比平常还要洪亮：“头儿！”

兰斯上校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阵子，保持那个姿势很久了，静默得像一个雕塑。他轻轻动了一下，这雕塑才活过来，慢慢放下双臂，“我已经不是你的长官了。”

奎恩听到这话，瞬间清醒：“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头儿！”

醒了酒的奎恩，这才发现不对：“头儿，你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明天我就要去执行另一项任务了。”

奎恩脸色黯淡。他再也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执行任务了。

“我请求你，照顾好陈岩。”

奎恩一愣，没想到兰斯上校对陈岩……嗯……他只用了一点点时间，就自以为明白了他长官的意思，“放心吧头儿，我会看好，不让任何人接近她！”

兰斯上校那常年像冰川一样冷的脸上，瞬间出现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的意思是，她现在进行的研究很重要”，顿了顿，强调说：“十分重要。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明白了吗？”

奎恩这才发现自己的理解偏差，为了弥补刚刚的误会，他用更加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明白！头儿！”

关于陈岩的研究，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他小心地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科学院没有派人保护她？”

“在这个项目还没有出结果之前，我想不会有人相信它的重要性。”

“哦”，奎恩还是不大懂，不过并不妨碍他执行命令。在他的心底，永远将自己当做一名特种兵，“我会保护好陈岩，完成任务。”

兰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奎恩。”

奎恩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自觉地脸色涨红，在酒精的双重作用下，红的发紫。

陈岩在回来之后，过起了技术宅的生活。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泡在实验室，对着那个巨大的大脑全方位研究。

将数个微电极嵌入到目标脑区，给出各种刺激，采集动作电位。她越是研究，就越发现，这个大脑是有思考能力的，而且它拥有所有生物中最宝贵的能力——学习。

陈岩录下简单的词汇，反复输入到它的听觉神经，这样进行数次之后，当它听到不同的词汇刺激后，相应大脑神经活跃的部位都不一样。

她猜测，或许巨兽的大脑有着比一般动物高级的智慧。如果那样的话，也许可以尝试沟通。陈岩因为这个设想而兴奋起来，然后又想起来，就连雅恩的大脑她都不能直接沟通，那么与这位的计划当然也不能通过。

或许应该先申请进行沟通训练，她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而思考如何能通过申请。

眼见着时间到了中午，摸摸干瘪的独自，陈岩决定还是先去吃饭。莉莉已经在餐厅的门口等着她了。

远远走过去，门口的莉莉十分显眼。火辣的身材加上红色的头发，周围的人频频侧目，目光中含义不一而足，而她本人则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申请，对周围的目光习惯地视而不见。

远远地看到陈岩，莉莉不耐烦地翻着白眼，“快点，每次都要我等你。”

路过的人仍然时不时偷瞄，陈岩若有所指地扫了一圈，“你可以不等我”——

周身的温度立刻下降，她心头暗叫不好，不慌不忙地接了下半句，“换我来等你。”

莉莉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总算转身走向餐厅。

陈岩戳着盘子里烤土豆，五官十分纠结，“整天都是土豆土豆，我自己都快变成土豆了。”

“省省力气，如果你变成了土豆也不会被浪费”，莉莉伸出舌尖扫了一圈上唇，“给我吃。”

这话让陈岩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抱怨，埋头将土豆想象成黄油面包。

“上午进度怎么样？”看着陈岩的表情，莉莉接着说道，“估计不怎么样。”

陈岩苦着脸叹气，“也算还可以。唔，就是遇到了困难。”

“没有困难才不正常”，莉莉平板着一张脸说道，“你的项目保密，我也就不能帮你什么了。只能靠你自己了”，她用一种看着出嫁女儿的慈祥又鼓励的眼神看着陈岩，“你要好自为之啊。”

第二十二章

“去你的！”陈岩被那个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用叉子敲了敲莉莉的餐盘，“什么叫我自己好自为之？您能说点听得懂的吗？”

莉莉微微一笑，白皙的面孔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蔑视。陈岩在她面前总是很容易炸毛，就像现在，她正要以更大分贝的声音回击过去，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吊儿郎当又骚包的背影，赶紧埋头吃烤土豆。

“夏佐少校，该死，他怎么会在这？”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个土豆，陈岩愤愤地嘀咕着。

莉莉若有所思地看过去，夏佐少校正漫不经心地四下扫着，对上莉莉的视线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莉莉收回视线，拿起叉子开始进餐。

陈岩用力地叉起一个土豆，“不仅认识，还打过交道！最好再也别见到这个人。”

“哦？”莉莉对此很感兴趣，“你怎么最近认识的全是特殊任务部队的？”

“谁晓得，”陈岩毫不在意地说，“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跟这个夏佐少校绝对犯相。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也是特殊任务部队的？”莉莉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科学院研究院，怎么会认识夏佐少校的？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我就是怎么认识他的”，莉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挑起的眼尾风情万种。夏佐少校用脑波影响她的那个场景还历历在目，陈岩似有所悟，莉莉这么一个火辣的美女，夏佐少校想必不会错过。

也许这个夏佐少校天生一个基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莉莉跟他打招呼，他反而不来招惹，陈岩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求，却似乎正好入了他的法眼。

他见到陈岩那副模样，眼珠微微转了转，慵懒地朝这边走来。不过路上遇到了阻碍。

奎恩像座小山一样挡在他前面，站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夏佐少校，请您去别处就餐。”

夏佐睨了他一眼，嘴里叼着个叉子，“哦？这里不是就餐区吗，别处可不是用餐的地方。”

“只要您不在这张餐桌用餐，哪里都可以。”奎恩丝毫不在乎他说什么，在他心里，执行命令才是第一位，现在的命令，就是保护陈岩。

夏佐盯着奎恩，直到看得对方肌肉紧绷，几乎就要打架。他这才斜斜地看了看了陈岩一眼，转身打算走了。陈岩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他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陈岩小姐，如果你觉得这个大块头碍事儿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哟！”

奎恩气得脸都红了，如果不是公然打架斗殴不允许，他早就一拳招呼到那张脸上。

夏佐说完这句话，丝毫没看奎恩一眼，又散散漫漫地一只手托着餐盘、一只手插着口袋走了。那背影看得让她只想扣过去一个餐盘。

奎恩神色不善地盯着夏佐，直到他走出去很远，才收回视线，向陈岩一点头。

陈岩看到奎恩也很高兴，招呼他过来一起用餐。

“现在的生活还习惯吗？”奎恩不能执行任务转做幕后，陈岩恐怕他突然会不习惯，毕竟这连个过渡都没有，就让一个原来操作机甲的人再也不能出任务了。

奎恩实在地笑了笑，跟刚才那严肃又充满戾气的模样完全不一样，“有一点不习惯，不过还好了。毕竟终归是要退役的，不如早点适应。而且，我现在专门负责伯伦准将的安全工作，也不算完全转行。”

陈岩很惊讶，伯伦准将是科学院的最高长官，她和莉莉都是没见过的，据说是一个很儒雅的翩翩君子。

“伯伦准将……他那里工作怎么样？”其实不同问，单看奎恩还能够来餐厅用餐，就可以知道伯伦准将没那么严格。

“还行，挺轻松的”，奎恩想了半天，憋出来下半句，“伯伦准将他人很好。”

“哦哦”，陈岩翻了个白眼，“在你眼里谁不好？”本来以为这么个老实孩子会逐个发一遍好人卡，没想到他不假思索地说：“夏佐少校！”

陈岩被他这么快的反应速度惊呆了，就听到人家还有后面要叮嘱：“你离他远点！”

只听噗嗤一声，旁边的莉莉首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奎恩好像这才注意到跟陈岩同桌的还有一个女人，立刻恢复了正襟危坐的状态，就听莉莉说：“你叫奎恩？挺好玩的。”

奎恩被这个近乎调戏的语调弄得从脖子红到耳朵尖，赶紧起身告辞离开，理由是他还没吃饭。

莉莉一直看着奎恩，他似有所觉，走着走着开始同手同脚，莉莉爆发出一阵大笑，惹得周围的人不停地看过来。

“行了，差不多见好就收啊”，陈岩见不得老实人被这么欺负，出言提醒。

莉莉笑得乐不可支，“哎，我跟你说，平日里这些男人见到我一个个的不是偷瞄就是骚扰，难得见到一个这么害羞的。”

“你不偷瞄人家，怎么知道别人在偷瞄你？”陈岩对这个说法并不同意，起码如果是兰斯上校，就不会对莉莉感兴趣的。

“不说话又那么严肃，想什么呢？”

怎么突然想到兰斯上校？陈岩摇摇头，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大概是最近研究巨兽大脑有些累了，“我在想，这些土豆什么时候能换成牛排？”

莉莉知道她是没有说实话，不过也不在意，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吃过午饭，陈岩刚刚回到实验室，就收到了紧急通知：

陈岩准尉，因基地驾驶员都已派出，你之前有过驾驶经验，因此特派你临时驾驶该航线，即可出发，请悉知。伯伦准将

她不禁感慨，什么事儿都不能念叨。这不中午刚说完，就见伯伦准将的命令。她只好保存好实验数据，向停机坪走去。

刚刚的信息附带有航线信息，那是一个很短的旅程，并且目的地还是老地方——唐纳中尉所在的那个基地。正常的话天黑就可以到。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如果不正常的话……亚修已经升级过安全系统了，这次应该能阻挡脑控入侵者。

到达指定地点，那里已经有人等待。向她交代好这次的任务，那人就离开了。陈岩看着熟悉的飞行器驾驶舱，深深地觉得自己可能要一直跟它打交道了。

戴上终端，连接飞控系统校准。直到飞行器升至撒着夕阳余晖的天空中，都一切顺利。系统中显示，还有五分钟航程就会结束，目的地已经能够看到，她心情大好。

这时异变陡生。一股强度非常大的入侵力量涌入大脑，打她个措手不及。

陈岩咬着牙狠狠地磨了磨，看来亚修的安全系统升级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她从未有过对抗脑控入侵者的经验，一边狼狈得躲避，一边联系目的地——一个亚修的基地。

请求很快接通，陈岩不等那边说话，就迅速地说道：“S0505陈岩，驾驶飞行器开往基地，受到入侵者。请求援助。完毕。”

那边显然也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S0505，请稍候，需要请示长官。”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陈岩不断地躲避着对方伸出的触手，她觉得入侵者正在逐步吞噬她的思维和记忆。

终于，那边传来唐纳中尉的声音，“S0505，很抱歉，我们帮不了你。这个基地并没有能够抵抗入侵者的大脑，这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陈岩此刻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僵化，她甚至没有精力发出一声抱怨，“准备迫降，请求开启停机坪。”

她仍然记得兰斯上校说过的那个办法：任何人都可以用的，对抗脑控入侵者的方法，将入侵者困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陈岩咬着牙令飞行器快速降落，在听到落地时的轰然巨响，就立刻切断一切感知和思维，昏睡过去。

这是陷入潜意识的唯一办法，将敌人和自己一同困住。

兰斯上校此刻正在执行任务的回程路上，忽然他的通讯仪响了起来。上面显示是奎恩，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头儿，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陈岩。她遭到脑控入侵者！”

“她在哪里？”

“在一个基地，我把坐标发过去。”

通讯仪上立刻显示一个三维坐标，兰斯上校直接将位置接入驾驶系统。飞行器在空中呼啸着转了一个弯，直奔目的地而去。

到了基地，唐纳中尉立刻带着他去看陈岩，一路上将情况大体说明。

“我很抱歉，上校，是我的没有援助。”唐纳中尉低声说道。

“这是事实，你的基地没有人能对抗脑控入侵者。”从兰斯上校的口气中丝毫听不出来他的情绪，但是那张脸已经冷得要滴出水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陈岩所在的医疗舱。虽然她将自己困在潜意识中，身体的机能却还需要维持，医疗舱可以帮助她的身体保持清洁，以及补充必要的营养。

以前的陈岩，脸上似乎总是带着一股倔强，即使害怕，也没有失去韧性。可是现在，这张面孔上，满是柔软。

兰斯上校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刻说：“准备一下，我要进入她的潜意识”。

旁边的医疗兵立刻推过来另一个医疗舱，以及连接终端。

还没等唐纳中尉表达他的担忧，玫娜他们一直跟在兰斯上校后面，终于忍不住了，“头儿，这里没有任何防护，您还是回到亚修再……”

兰斯上校躺入医疗舱，打断他们的话：“任务的回复你们也清楚，不用等我，立刻回亚修。”

说完，戴上终端，进入陈岩的大脑。

第二十三章

进入别人的潜意识是很危险的。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一个人的潜意识有无穷的力量。当然，在他教给陈岩这个方法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

兰斯的意识开始接触陈岩大脑思维的最外层。那里一片黑暗，因为她已经关闭了所有的感应。

黑暗的区域越大，说明这个人的大脑容量越大。兰斯上校之前因为审问而进入过其他人的大脑，那是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可是现在，他是要将这个大脑唤醒，顺便抓住困在其中的入侵者，情况更为复杂。

兰斯上校一向不是那种没事儿找事儿的，随机应变才是他的思维逻辑。

他闭起眼睛放松自己，在那片黑暗中随着哪里来的力量不断下沉，似乎经过了很久，突然失重的感觉传来，他感觉到自己掉到了地面上。

人可以在潜意识中做任何事，制造任何幻境，只要想要，只要开心。兰斯上校突然有点期待，睁开眼能看到什么。

这里是一个幽深的峡谷。淙淙的溪水流过山涧，在阳光的反射下有粼粼波光；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生满青苔。鸟雀啾啾，声音清脆。

不远处，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正在溪水边翻着石头，看上去也不过十二三岁。

他朝那边走了过去。小姑娘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整个儿一个缩小版的陈岩。

“你是谁呀？”她好奇地问道。

兰斯上校走到她身边，不动声色地蹲下，“旅游，正好路过这边。你又是谁啊？”

女孩儿的眼中清澈见底，倒映着兰斯上校的身影，稚气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听到兰斯的话，丝毫也不怀疑，低下头继续她的“大业”，同时郑重其事地介绍：“我叫陈岩”。

没想到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己居然回到了小时候。兰斯上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倒是大方，一下子就露出了老底，“我和爸爸来这里度假。这里石头下面有很多小螃蟹。”

然后看了看旁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叔叔，大约觉得是个好人，于是大方地拉他入伙，“你可以一起找，然后让爸爸煮给你吃。”

兰斯上校哭笑不得，有生之年还有第一次有人敢邀请他一起挖螃蟹，并且那个人自己还觉得很大方。

女孩儿的小手翻开一块石头，河床上被石头压出的洼坑立刻被水流填满，她手疾眼快地拎起一直螃蟹，塞到一只瓶子里，咧开嘴一笑，看了他一眼，“快点啊，明天就吃不到啦。”

他莫名地被这简单的快乐感染，也开始学着她的样子翻石头，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说明天就吃不到了？”

“明天就要跟爸爸回去了，假期结束啦”，她有些遗憾，但是很快又开心起来，“明年就又可以过来了。”

有了兰斯上校加入，那个装螃蟹的小瓶子很快就满了。女孩带着他到一个小木屋，“爸爸，我今天抓了很多螃蟹，多亏这个叔叔的帮忙！”

兰斯冷不丁地听到陈岩叫他叔叔，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木屋里面走出一个儒雅的中年人，他笑着接过陈岩手里的瓶子，向兰斯打着招呼。得知他是路过的游客，热情地请他进屋去一起用晚饭。看来这对父女一样的单纯。

小陈岩蹦蹦跳跳地进了屋，颇有主人意识地请兰斯坐下，还给他拿了一些水果，然后就进了里面的屋子去鼓捣着什么。

兰斯四下打量着这里，看到旁边的书桌上散落着一些本子，封面上写着名字——陈妍。他心头一跳，有了一个猜测。

“陈岩，桌子上的本子是你的吗？”

“嗯，那是我的作业本。叔叔，怎么了？”

“没事”，兰斯望着本子上的“陈妍”两个字出神。她在亚修的名字一直都是陈岩，她替自己改了名字。

里面的房间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兰斯担心那个入侵者，立刻冲过去，却发现小陈岩正在跟一只蜘蛛互相打量。

想到现在陈岩连巨兽的大脑都能不动声色地取出来，他忽然觉得这个怕蜘蛛的小孩挺可爱，“我帮你弄走它？”

女孩忙不迭地点头。在兰斯替她清除了障碍以后，又专心刚才的工作。

兰斯扔完蜘蛛回来，心头一跳。陈岩鼓捣的，赫然就是一个老式的保险柜，与那次废旧工厂里面的一样。

也许是这个叔叔刚刚帮她处理了一个难题，她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起来，“这个是最新的样式，我同爸爸打赌，要是我能打开它，就可以吃一顿夹心巧克力，吃多少都可以。”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一会儿我可以分你一点，你今天帮了我的忙”。

看她小大人似的，兰斯忍住笑意，“嗯，那就谢谢你了。不过你确定一会儿就能刚打开？”

女孩白了他一眼，专心手下的事情，“别出声，我需要安静”。

渐渐兰斯就笑不出来了，陈岩正在用之前在工厂里的方法，不，应该说工厂里的方法才是后面一个。

顺时针，逆时针，顺时针，咔哒。保险柜被顺利打开，里面放着一盒夹心巧克力。

陈岩高兴地抱过巧克力盒子打开，分给了兰斯几颗，然后自己拆开一个，塞进嘴里。

兰斯本来想说自己不吃甜食，但是想了想又把这一把糖果塞进了外衣袋子里。

“这个方法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爸爸教的？”他看着正在享受的小孩，忍不住翘起嘴角，问道。

“当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她气鼓鼓地挺直了胸膛，“不过，爸爸也教了那么一点点……”

兰斯暗笑，“你已经很厉害了，我都不会”，他别别扭扭地夸赞了一句，立刻换来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和第二把夹心巧克力。

小孩子似乎都是这样子，你的一点点质疑，就能换来天崩地裂的反抗；但是一点点夸奖，却能得到毫无保留的欣喜和感谢。

可惜这一点，他们在长大后都忘了。笑容也不是因为夸奖，反抗也不是因为否定。

兰斯觉得，这里也不错，他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犹豫着措辞，“陈岩……”

忽然，山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陈岩还在茫然，却被兰斯一把抱起，巧克力的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糖果滚落一地。

但是女孩没有哭闹着去捡，而是发起抖来，开始只是微微的发抖，很快开始脸色煞白，抖得跟筛子一样。

兰斯抱着她冲了出去，看到不远处刚刚还透过阳光的山涧，这会儿已经被洪水填满。浑浊的水流咆哮着一拥而上，好像要将这个小屋摧垮。

陈岩爸爸已经不见踪影，兰斯知道，这都是她的潜意识中发生的事情。突然另外一个人从斜里冲出来，跑向一片高地，那里洪水暂时无法到达。

如果在潜意识中死亡，会对人脑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甚至可直接造成脑死亡。因此兰斯立刻也带着陈岩冲向高地，眼看着下面的小屋被洪水瞬间吞没。

刚刚那个人站在他们身旁，看样子惊魂未定。兰斯上校忽然问陈岩：“你认识他吗？”

小女孩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惊吓中，怯怯地看了一眼那人，摇摇头。

兰斯目光一闪，转向那人问道：“你是谁？”

“我也是旅游经过这里，没想到这么巧就赶上了洪水。要不是躲得即使，就没命了”，他看起来很是沮丧。

兰斯向后走了几步，慢慢放下小女孩，“哦，原来是这样。”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冷漠，或者夹杂了别的什么，那人表情有些不自然，“就是这样。我……”

没等他说完，就已经被对方脸朝下地压在地上。

“为什么入侵亚修的驾驶员的大脑？”兰斯冷肃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个来这里旅游的！谁知道这么倒霉赶上了山体滑坡泥石流，连回都回不去，我……”他在兰斯上校冷峻的眼神中声音逐渐减小，最后消失在轰隆隆的水声里。

“编啊，如果能回去，准备回哪里？红旅吗？”兰斯冷笑着，指了指小女孩陈岩，“这里是她的潜意识，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人，只能说明是外来的。我是，你也是。”

周围的洪水已经把一切都淹没了，什么小房子、青苔、小溪统统不见踪影，唯独他们所在的这块高地留了下来，好像还随着水位线“水涨地高”。

因为她自己就在上面，所以潜意识里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兰斯手腕轻轻向上一提，那个人立刻发出一阵惨叫，在这两面都是绝壁的山涧中发出回响。女孩皱着眉，“吵死了”。

世界忽然安静了。回响的声音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那个人不由之主地抖了抖。

“说吧”兰斯勾起嘴角，“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小女孩陈岩从刚才开始就沉默着，一言不发。看到先来的“叔叔”跟这个后来的“叔叔”掐架，也淡定异常。

好像这场洪水带来的恐惧已经消散，并且没什么能吓到她了。

第二十四章

那个人很快在兰斯跟陈岩的“软硬兼施”中败下阵来，利索地交代了一切。

他是红旅派的脑控入侵者，指定入侵陈岩的大脑，得到的记忆统统传回红旅。

这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就是一个执行者，至于原因就不清楚了，啊！”

他的一只胳膊已经被兰斯扭成了一个麻花，刚才这声惨叫就是这儿来的。

“长、长官，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了！求求您放过我吧！”他恨不得以头抢地，以证清白。

兰斯看看他这样子，觉得真的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红旅为什么单单让你入侵她的大脑？”

那个人捧着一只胳膊拼命回想，“她的大脑……之前也不引人注意，自从……自从……好像自从某时间以后，就被列入了名单里”。

“什么时间？”兰斯盯着他的另一只胳膊，那人立刻再次开启疯狂搜索模式，恨不能把脑子拿出来控一控水。

“我换一个问题，那个名单是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能回答了，那人立刻张嘴就说，“名单是被红旅认为有价值的人，他们会把这些人都列上”，他觑了一眼兰斯，“您在名单的前面。”

兰斯对此毫不意外，但是他更关心陈岩的排名，“那她在什么位置？”

“她的位置比较靠后，但是……有存疑标记，之后的位置，可能会上升”，那人战战兢兢，向高地的里面蹭了蹭，刚刚水都浸到了他的衣服。

这说明红旅对陈岩的潜力也是认可的，不知为什么，兰斯居然觉得有些高兴，好像得到敌人的认可要比其他的功勋都要来得快意。

那个人观察着，趁兰斯走神的时候，抓向陈岩小朋友，意图用她作为筹码，让自己能平安逃出去。

谁知陈岩只是看起来小，反应速度可不慢。她目光平静到近乎呆滞，却在对方猛地扑过来的时候，向旁边退了几步，轻松躲了过去。

谁知她是躲过了这个“怪叔叔”，却没躲过自己制造的洪水——一脚踩到了高地的边缘，尖叫一声摔了下去。

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兰斯伸出的手却正好跟陈岩的衣服擦过。眼见着她瞬间被洪水吞没。稚嫩的小女孩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一声“爸爸”，很快不见头顶。

不知道人有没有可能被自己的潜意识杀死，如果有的话，陈岩大概算得上是第一个了——她不会控制思维，更不会控制潜意识，这里是一片危险的领域，可以杀死别人，自然也能杀死自己。

兰斯上校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和悲伤被那个入侵者看到。这个人的第一反应是，估计另一个胳膊也保不住了，现在说他不是故意的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兰斯想着要跳下去捞一捞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一个银色的机甲从洪水中拔地而起，带着冰冷的气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高地上的两个人类。

这个机甲正是兰斯驾驶的那个，它居然出现在陈岩的潜意识里，并且还以这样一个拉风的救场方式出现了。

它的右手中心站着那个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入侵者。少顷，对方被她的诡异目光照射成了一个鹌鹑，机甲才伸出右手，将兰斯上校接上了“诺亚方舟”。

兰斯此刻的心情有些微妙。这个刚刚还要他救的小版陈岩，已经摇身一变，指挥起了他的“坐骑”救他的命。

还从未有人这样做过。一般是因为兰斯上校从不会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危险当中，一般是因为别人对他的盲目信任，认为伟大的兰斯上校不可能身处险境——即使真的，那也是诱敌之计。

机甲一手端着他俩，四平八稳地走了，身后的洪水暴涨，将一切都淹没。

兰斯上校试图沟通这个看上去很暴躁的小朋友，谁知机甲走了几步，将手一握。兰斯大惊，恐怕是陈岩的潜意识不受控制，不知道自己在杀死主人。

他向侧面一扑，将小女孩护在身下，周身一面黑暗，空间变小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钢铁的触感压向后背，他甚至听见自己骨骼咯咯作响。

“兰、兰斯上校，您能起身吗？”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兰斯反应了一下，这是陈岩的声音，并且不再是小女孩软糯的语调，而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关键是，她认得他了。

兰斯上校：“抱歉，这里空间不够，我可能暂时不能移动”。

“空间不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

“你忘了？我们在机甲的……”兰斯试探地触碰一下周围，赫然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机甲里了。

陈岩的潜意识又将他们制造了另一个地方。兰斯紧张地戒备起来，一个咕噜翻身站起，在黑暗中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刚那个姿势很暧昧。

“这里是我家！”陈岩不可置信地说，她轻车熟路地拉开一面窗帘，明媚的阳光洒进房间。这是一个卧室，根据那粉色的床单、公主床的纱帐，以及刚刚陈岩的话判断，这里应该是她的卧室。

陈岩呆呆地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早晨的上班族，拥挤的汽车，眼中涌起一阵雾气。这里是她回忆过无数次的家，然而终究只能在梦里见到。

现在，这里就像是她无数次醒来的早晨，平静祥和，又热闹而充满生机。

兰斯没想到陈岩的潜意识是这样的。一个人平时不说、不表达的东西，不代表他不想。迫于世俗的压力或是其他的限制，需要违心地隐藏起一些想法。所以人的潜意识一般都很黑暗、肮脏。

他进入过很多人的大脑，而潜意识则是他最不愿意接触的地方，能避则避。他见过很多人的潜意识，扭曲的、绝望的，不一而足。

但是陈岩的潜意识竟然这样干净——毫无攻击性，反而让人觉得平静。

兰斯忽然生出一种想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的感觉，不用去外面面对那些恶心的巨兽，无处不在的入侵者，推诿的亚修高层。

陈岩呆呆地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抚摸着曾经熟悉的每一件东西，对兰斯说道：“兰斯上校，请将发生的一切告诉我。”

这里终究只是回忆，如果一味沉溺过去，就是否认了自己的努力。

兰斯将她如何迫降成功、陷入潜意识、他进入她的潜意识的事情简要地说明，轻声说：“陈岩，作为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技术人员，你做的很好。”

这么直接的夸赞难得从兰斯上校口中听到，陈岩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表达欣喜之情，就听对方接着说，“所以回去之后，你要开始进行脑控入侵训练。”

陈岩不自觉地把嘴巴张成“O”型，不明白为什么就扯到这里来了。亚修的安全系统真的不靠谱？等等，重点是——“可是上校，这里是我的潜意识，出去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会提醒你的”。

陈岩的嘴角连同脖子都不由自主地向下弯，错过了兰斯上校勾起的嘴角。她在心里别别扭扭了半天，终于舍下脸面，反正出去了就不记得了，“上校，请问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关照？”

也许是兰斯仍然面无表情、毫无嘲讽之意的脸孔，也许是说了第一句话，接下来就顺利了，她终于将之前的疑惑连珠炮是的发射出来：“您指定我来维修小队的机甲和武器，然后又征用我作为随队的技术员；关于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为是因为我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您的小队合作过。但是在我提出那个匪夷所思的研究巨兽大脑的想法时，又支持我并提供运输条件。您就不怕我到最后什么成果都没有，到最后这个项目沦为科学院的笑柄吗？”

“那么你会吗？”他偏了偏头，又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陈岩：“也许最后会沦为笑柄，但是我不会怕。现在的科学院已经将研究搞得小心又功利，早已经忘掉了他们的初衷。成功是前进，失败也是前进，向前走的每一步都算数。”

“我也不会。”兰斯声音温柔起来，“而且我对你的关照不止这几点。”

陈岩此刻忽然有些畏缩了，直觉告诉她不要再问下去，但她还是听到自己嘴贱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

“我……”看着她的眼睛，兰斯忽然说不下去了。陈岩的眼睛睫毛很长，却一点都不卷翘，反倒是稍微有些下滑的趋势，即使平视也仿佛是透过睫毛欲语还休，也许不甜美，却带着天真。

“我回去再告诉你。”

陈岩的眼睛瞬间瞪大，还从未见过兰斯上校吞吞吐吐的样子，而且——“回去我都不记得了！”再告诉一点没头没脑的话有什么用？

兰斯看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回去后你都不记得了，所以我可以在这里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岩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听到他说：“我可能——对你着迷了，陈岩。”

第二十五章

“我对你着迷了。所以会指定你跟随我的小队，会帮助实现你的研究想法，会进入你的潜意识唤醒你。”兰斯上校气定神闲地说完这番话，砸下了一个超级核弹。

“哦、哦，我……能、能得到您的欣赏，很荣幸”，陈岩结结巴巴地说，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简直想再来个洪水冲山。

兰斯托着下巴，欣赏了一番她的表情，慢条斯理地说：“我认为你也是喜欢我的。”

陈岩再一次被惊掉了下巴，不知道他的这番结论是怎么来的。

“在之前，我们刚刚逃出的那个幻觉中，你遇到危险，被扔进洪水里。但是你的第一反应既不是让洪水消失，也不是给自己制造一个浮舟，而是出现一台机甲。”他微笑着说道：“那台机甲，还恰好是我操作的。”

陈岩对自己刚刚做过的好事儿完全不记得，只好拼命地低下头。就听见头顶的声音，“所以，你在潜意识里认为我能给你带来安全感。而且是危难时刻的安全感，你依赖我。”

陈岩艰难地在这个逻辑中扒开一条裂缝，“但是依赖不等于喜欢。”

“喜欢是一种奇妙的感情，它必然会有所依仗，有所凭借。也许有人喜欢的是美貌，有人喜欢的是力量，有人喜欢的是优秀品质。不然呢，你以为喜欢是凭空冒出来的吗？”兰斯条分缕析地举例论证，似乎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陈岩的优点就是，无论面对什么糟糕的环境，都能迅速调整心态，她立刻反问：“那么您呢，喜欢我什么？”

兰斯瞥了她一眼，“坚韧。或者说，绝不放弃。”

“哦，就像小强一样。”

“小强是什么？”

一只蟑螂从他们面前爬过，陈岩伸手一指：“就是它，它具有你刚刚说的品质。上校，你喜欢它吗？”

兰斯：……

陈岩以她独特的自娱自乐精神，看着长官精彩的脸色，在心里暗暗大笑了一会儿，“你跟我说的这些，是不是我从潜意识中出去之后，就全都会忘掉？”

“是的。”

直白得让陈岩觉得噎得慌，同时又松了口气。不过，既然会忘了，还说什么？还是说，就是因为我会忘掉，所以才说？

兰斯一脸认真：“但是我会再次重复上面的话。”

“啊？”这个字一出口，她就发觉说了个废话，认为这样发展下去，方向会超出控制。于是慌忙地转移话题，“那个，怎么从这里出去？”

兰斯见她这样，心里暗笑，顺着换了一个话题，“这里是你制造的一个幻觉场景。其实现在已经很接近脑控入侵了。攻击大脑的方法有很多种，能力远远高于对方的可直接‘审问’对方大脑，如果能力相近或者不如的，则可通过制造幻觉来迷惑甚至杀死对方。”

陈岩细细地琢磨着这句话，“那么怎样才能从幻觉中出去呢？”

兰斯：“方法也很简单。第一，你要意识到这里是幻觉；第二，找到幻觉中不合理的地方，这就是那个‘点’，一旦找到‘点’，就可以从这里突破。‘点’可以是任何事物、任何不合理的情况。因为脑控者可能会读取你的记忆，来制造一个看上去真实的世界。可实际上，世间万物瞬息万变，以记忆搭建的世界必然有不再合理的地方。这里是你的家，所以我们出去只能靠你了。”

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是幻觉了，所以现在需要找到那个“点”。从进入这个幻觉后，他们就一直在陈岩的卧室中，所以首先仔细查看了一遍卧室，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于是他们从卧室中走出，开始逐个房间地查看，连窗帘后面都不放过。面对阔别已久的家，陈岩开始还百感交集，可是在搜索了很多遍之后，熟悉的都想吐了，尤其是知道这个家事一个幻觉。

没有任何疑点。这是意料之中的，毕竟造出这个环境的不是入侵者，正是她自己的潜意识。一个人也许还不够了解自己，但是她的潜意识一定是最了解自己的。

因此潜意识制造的幻觉尤其真实。

什么破绽也没有找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想哪里可能出现‘点’。”她捧着脑袋使劲想，在窗边来回地走。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被困在潜意识中，对大脑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比如现在，陈岩的思维已经没有开始的时候清晰了。

兰斯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表面仍然一派淡定，“不要着急，休息一下。你在与另一个自己对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岩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一个小学生背着书包颠颠儿地跑向他的妈妈，这情景在巨兽入侵之后已经消失了。亚修的教育都是统一的，新生婴儿从出生起就要接受各种训练，以便他们能够为亚修服务，有保命的能力。

兰斯也看到了那一幕，他想起那个小女孩儿陈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在之前的幻觉里看到，你的名字原本是‘陈妍’，为什么改成现在的‘陈岩’？”

陈岩听到后，眼睛逐渐瞪圆，看了兰斯一眼，飞快地跑向卧室。兰斯不明所以，跟在后面。

只见她在自己卧室的那个写字台下面的箱子里翻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解释道：“对，我的名字是在进入亚修之后改的，之前用的都是女开妍。如果幻觉是我自己制造的，但是又是现在的我处于幻觉中，那么所有出现名字的地方都应该是山石岩。”

兰斯从没见过她嘴皮子这么溜的时候，饶有兴致地靠在门框上，听着她继续说：“但是这个卧室里的我，用的名字一定是‘妍’，也就是爸爸给我起的名字。看！”

翻箱倒柜终于有了结果，她找到了一个作业本，上面的字体是稚气的孩儿体，姓名一栏，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陈岩”。

房间开始左右摇晃，吊灯看样子很想砸下来，整个屋子就跟遭受地震似的，诡异的是窗外的人们一切如常。似乎地震带只有她家。

兰斯一个箭步冲到陈岩身边，将她的脑袋向自己的怀里一带，“你成功了，现在幻觉即将崩塌，闭上眼，想象你可以漂浮起来——对，就是这样。”

陈岩随着兰斯的话一起调动想象，发现自己真的飘了起来，旁边家具电器的碰撞声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就连兰斯上校都没了踪影。

“兰斯上校！”心里一慌，她伸出手四处乱晃。

“我就在你的旁边，这里是你的潜意识真正的样子，没有幻觉。”兰斯的声音就在耳旁，陈岩渐渐安稳下来，“你对自己的思维有很强大的控制力。”

他顿了顿，说：“在出去之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名字吗？”他的声音透着一种小心翼翼，陈岩难以想象这种情况会出现在兰斯上校身上。

她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黑暗一片的潜意识忽然明亮起来，那是一个被巨兽践踏过的废弃街区，明媚的阳光也遮掩不住透出的凄凉。有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女儿——正在街区中小心翼翼地走着。

他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在巨兽袭击地球之后的每一天，幸存的人类都在迷茫中渡过。也许不停地行走仅仅是为了获取食物。

也许呆在同一个地方，巨兽明天就回卷土重来；也许今夜的栖息地，明天就回被踏平。他们逐渐变得麻木，为了活着而活着。敌人太巨大，不是人类可以抵抗的。

兰斯认出，那一家三口中，男人就是陈岩的父亲，虽然在逃亡，仍然掩盖不住他的那种儒雅的气质，小女孩则正是陈岩。他们躲躲藏藏，因为每一声闷响而颤抖。

“我很小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恐龙仍然活在地球上，恐怕就没有人类什么事情了。是，人类有核武器、光子炮、质子反应堆，但是这些发展都是需要时间的。在那样一个需要东躲西藏的环境中，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能够有多余的精力发展这些，仅仅是活着，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兰斯看着这三口人，他们顽强地活着，寻找每一个可能的救援，无数次希望又失望，但是仍然没有放弃。

他们与巨兽擦肩而过，躲避的建筑被震得几乎要坍塌；他们与其他人类相遇，还必须要小心谨慎，饿极了的人类可能什么都吃。

“我们为了活下去，做出了各种努力。但是最后还是躲不过。”

可能一生都没有搞过破坏的男人为了保护妻子和女儿，拼尽全力推到了一堵墙，吸引走巨兽，为她们争取了短暂的逃亡时间。不料她们在逃跑的路上又撞到了一个巨兽。

母亲颤抖着亲吻了女儿，将她藏在一个地下室中，自己向另一个方向跑开。

于是小小的陈岩只剩下了自己。

“我从此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走。其实我爸妈都挺倔的，所以他们生下来的我，可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但是在他俩都死了以后，我觉得这南墙真的撞够了。再努力，也抵不过人家的一个脚指头就将你碾死。”

她笑了笑，在小女孩独自衣衫褴褛地行走的背景下格外悲凉，“于是我不再刻意躲避，心想，就这样吧，死了也没什么，已经受够了。可是谁知道，最后我爸妈死掉的地方，竟然就在亚修城的入口附近。我被巡逻的人捡了回去，登记姓名的时候，他们问我名字，我就改成了陈岩。我想自己的命，像石头一样硬。”

第二十六章

她感觉到光线在眼皮的外面，很强烈。睁开眼，前面一片模糊，陈岩的眼睛努力聚焦了一会儿，才模糊地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又来到了医疗舱。最近自己好像跟这里很有缘。由于陷入潜意识太久，陈岩觉得头脑昏沉，还隐隐的发疼。她记得自己最后将入侵者困入了潜意识，但是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种感觉就好像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醒来觉得很有趣，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感觉非常之不爽。

她刚刚捧着脑袋走下医疗舱，就看到兰斯上校也正在从另一个医疗舱中出来。看见她这个样子，问道：“你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陈岩被吓了一跳，兰斯上校居然主动关心她！但是又莫名地觉得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奇怪。“没有，上校。就是可能睡太久了，觉得很累。”

看了看对方的医疗舱，她小心地问：“是您来这里，把我从潜意识里叫出来的吗？”

兰斯随意地点点头，“当然。”

“那真是麻烦您了，上校。”陈岩又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救援”砸到了，简直受宠若惊。

兰斯随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下了飞行器就立刻进入医疗舱，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现在这一身衣服都皱巴巴的。他皱了皱眉眉头，“不需要对我说这些。”

想起陈岩已经将潜意识中的一切忘掉，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兰斯还是不禁有些郁闷，但是面对这个重新变得小心翼翼又恭敬有礼的陈岩，他发不出火来，只能拣最紧要的说。

“在你的潜意识中，那个脑控入侵者承认，他是接到命令，专门入侵你的大脑。”

陈岩顿时全身汗毛集体起立。这意味着她的大脑被盯上了，“我的大脑成为他们的目标了？可是，我没有被盯上的理由。”

兰斯对医疗兵示意，让他们都退出去，等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才说：“如果只看表面上的，你只是一个准尉，名下只有一个独立项目，并且目前没什么进展。”

好吧，她觉得有点沮丧，虽然上校说的都是实话。

“但是你的大脑是十分优秀的。”兰斯接着说道，看着陈岩低下的头暗笑。

陈岩撇了撇嘴，“谢谢您的安慰，上校。”

“不是安慰，是事实。你的大脑数据在那次军部测试时显示出了非常优秀的结果，在亚修所有数据中名列前茅。”

她惊讶得忘了回避对方的目光，就这么直眉楞眼地看着他，直到对方眨了眨，飞出地球的理智才被拽回来。

“可是军部的数据是保密的。不可能被外面的人直到。”这句话一说完，她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么能够泄露的唯一途径，就是——

“所以，我们中间有人在泄露消息。”

陈岩：“并且还是职位颇高的人，否则没有权限查看军部的数据。”

兰斯点点头，肯定她的想法。这个猜测让亚修看似温馨的表面蒙上了一层冰凉的膜，陈岩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一瞬间平时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的都变得冰冷而疏远；还有那么多的长官，每一次接到命令，都要怀疑这个命令是否别有居心。

她最讨厌的事情来了——必须要学会隐藏和掩饰自己。想到这里，陈岩周身的气息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浑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

“成为目标没什么。”兰斯说得很轻松，“我、艾格少校、伯伦准将，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入侵目标，但是这并没有什么改变。”

在兰斯上校眼里，被盯上这件事好像这只是良辰身上一个无关痛痒的小虱子，“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为什么，陈岩觉得兰斯上校的声音变得极具诱惑性，她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

“脑控入侵训练，你需要进行这个。保护好自己的大脑，他们就无可奈何了。”

这话莫名地觉得很熟悉，在哪里听过一样。但是关于这个的回忆却一点都没有，陈岩只好忽视那奇怪的熟悉感，“脑控入侵训练，我会申请的。”

“不必申请，我会亲自教你。”

陈岩这下真的是被吓到了，她觉得自己还不够让人家亲自出马的，正犹豫着该怎么拒绝，才能即不会触怒她的长官，又可以明确表达回绝的意思，就见兰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扔下一句话，“这样你能够快速学会保护自己。对了，在完成初级训练之前，连接终端需要有我的监管。”

陈岩目瞪口呆地被迫塞了一个老师，原地目送着对方离开，总觉得兰斯上校这次醒来后，跟之前不一样了。

至此，兰斯上校的目的达成。他怀着愉悦的心情地去找唐纳中尉，打算要求两个休息室。进入潜意识是一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情，需要休息之后再返回亚修。

陈岩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热水澡，直到指尖泛白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从现在开始，她不能随便进入网络，意味着不能打游戏、不能听歌、不能查资料……

好无聊。仰面倒向床铺，视线扫过放在桌子上的通讯仪，她眼睛一亮。那个是不需要大脑接入的。

片刻之后，莉莉那生机勃勃的、愤怒的影像传了过来。

“你又怎么了！整整三天没有消息，不接通话请求，我都要担心死了！”莉莉很少这么生气，这次是因为陈岩几乎算得上是“失联”，她才会这样不顾形象。

陈岩连连道歉。“大脑被入侵，我把意识切断了，才这么久没有联系你，不是故意的，真的，你别生气。”紧跟着发了一个撒娇的表情。

莉莉看上去反而更生气，隔着一个通讯仪，好像都要冲出了三维影像，“笨蛋，你是被盯上了！不然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入侵你！”

她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陈岩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指甲几乎戳进自己脑门里，如果不是隔着一个通讯仪的话。

“你做了什么事这么引人注目？”

不不，她没有做什么事，而是她大脑的事，可以说是怀璧其罪，无辜受累。不过这个是军部的秘密，不能告诉莉莉。

陈岩只好装傻，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啊……也许这次只是偶然呢？”

莉莉再次被她气的火冒三丈，于是对话在火热的氛围里结束了，约定回去后再议。

切断通讯，陈岩转念一想又觉得可笑，军部的秘密对于某些人来说可以大摇大摆的窥探，对于自己的人却要保密，几乎有点像是“装模作样”了。

带着这一点嘲讽，陈岩尽快进入梦乡。在睡梦中，有一个人，很像兰斯上校，但是又不像，因为他说，他喜欢她……

做了一路凌乱又诡异的梦，陈岩早晨起来的时候挂着两个黑眼圈。是的，即使人类的科技再怎么发展，因为睡眠而导致的黑眼圈问题始终解决不了。

兰斯上校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回去的路上陈岩忍不住偷偷观察上校的眼部，得出这么个结论。

一回到亚修，陈岩就开始了脑控入侵训练。她必须完成这个训练的初级，才能继续她的项目。

于是第二天开始，她与兰斯上校带着终端，开始了训练。

兰斯在开始之前，解释了一下主要的知识：“人类大脑思维分为对流层、自主意识层、潜意识层。一般来说，入侵一个人的大脑，都是从对流层进入，到自主意识层停止。而直接入侵到自主意识层的，入侵者的大脑需要远远强大于被入侵者的大脑。”

陈岩想了想，问道：“那有没有人能够直接入侵到潜意识层呢？”

“潜意识层是入侵者避免进入的地方。如果直接进入潜意识层，那么多半是被入侵者将入侵者直接困住的，比如你之前的行为。”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先练习如何进入一个人的大脑。”兰斯说道，“现在，你练习进入我的大脑。”

两个终端同时连入网络，陈岩努力感知终端那边连接着的思维，放松自己的意识，抽丝剥茧般地将它慢慢送入那个大脑中。

“很好，入侵的过程需要有耐心，尤其是你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同样的道理，对方入侵你的大脑，你只要在这个入侵过程中察觉到不对，就有很大机会将入侵者击退。”

兰斯的声音就像在脑内响起，陈岩也不知道是通过终端，还是直接通过意识传递的。

“是通过意识传递的，你已经进入我的大脑对流层了。”

陈岩：可是这里一片黑暗。

兰斯：对流层是无意识层，就如同没有光线的地方。想象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慢慢下沉。

陈岩按照他的指示，在想象中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在不断地下坠。不知过了多久，隔着眼睑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光线。

她睁开眼，看到兰斯上校优雅地坐在一个华丽的沙发上，这里是一个古老的城堡，那旧式的窗格中透进来阳光。他搅拌着一杯咖啡，微笑着说：“恭喜你，成功进入自主意识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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