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龙十三子之七剑与双龙 - xp1024.com
《云龙十三子之七剑与双龙》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壹)

车轮滚动,压在青石板上,嗝吱吱作响。

门板依次抽动,相互刮蹭,哗啦啦一片。

洒水声、扫地声,吆喝声,马车的铜铃声,汇聚成一道河,流淌在杜王镇的大街小巷中。

这是个极普通的早晨,空气清新,天色晴好,朝阳洒在青石小路上,打的路面一片金黄,显得小巷里来往的人群清爽热闹。

一位少年人正走在小巷路上,粗布单衣,赤着脚,身形虽瘦,骨架却大。一颗大头搁在宽宽的肩膀上,显得格外结实精壮。

少年人来到闹市中立着一对汉白玉狮子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蹑着身子向门里走去。

宽大的朱漆门坊虽显富贵,门首却没有家丁看护。这并不叫人意外,只为门首照壁后的操场上正有二十来个精壮小伙子操演着拳脚。

与一般武行不同,这群练武的少年人操拳时,并没有呼呼喝喝,扯着嗓子卖把式力气。出拳弹腿轻松如意,仿佛流水样地奔畅;而偶尔举手顿足发力,即刻又是劲风呼啸,极是沉重。

当下二十余人整齐划一,一套拳打完,没有一个人见汗,反而因体内血气流动,加倍的精神。

赤脚的少年一向听说眼前这家武行名气极大,方圆百里内尽人皆知,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个顶个儿的好汉。当见了场上少年们拳脚功夫,又羡慕又害怕,躲在照壁后头,半天也不敢挪步。

可对面操练的少年们却目光锐利,等将一套拳打完,便有人指着赤脚少年道:“咦?哪里来的野小子,敢闯咱铁雁门!”

被少年人高声呼喝,赤脚少年吓的忙往照壁后退了回去,他这一退,反而越显得心虚,操场上的少年们以为赤脚少年有心入院内偷盗,顿时一轰而上,只不过两三个起落就到了赤脚少年身后。

其中一个矮个子身手格外矫健,足下一蹬,身体好似弹簧一样地蹿出,伸手就取赤脚少年人脖领。

赤脚少年见有人抓他后背,心急之下,用力将身子甩动,满以为依着自己力气就不将那矮个子甩飞,起码也能将对方手臂挣脱。

哪知矮个见他力大,口里轻咦了一声,手腕随之一翻,中指曲动,如鹤喙一样在少年人背上点了一指。赤脚少年后心顿时如遭电击,身子一偏已栽倒在地。

众少年见矮个手到擒来,不禁齐声欢呼,争着将赤脚少年架起,押犯人似地把他赶到了操场上,扯着嗓子审问那赤脚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没事儿贼溜溜地瞎张望什么?”

赤脚少年被一干少年反绑了双臂,又见少年人多口恶,心慌道:“我什么也没做,更没瞎张望。你们,你们把我绑起来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人!”

“没瞎张望,那你刚才躲在照壁后面做什么呢?这里可是铁雁门!臭小子,偷东西偷到咱铁雁门来了,想找死是不是?”说着,闹的最凶的矮个少年故意装着撸袖子。

“干什么?你还想打我吗?”赤脚少年惊惧道。

“哼,你小子不老实,小爷就要教训你!”

见一帮少年凶狠,赤脚少年心里惧怕忙告饶道:“我没想偷看,你们这里的大门又没关上,我就是这么走进来的,不知道不让进啊!”

矮个少年骂道:“大门没关就能让人随便进啊,你们家大门没关,你试试走进一个大活人试试?而且还是你这贼眉鼠眼的货色!”

一旁少年中有人嫌矮个少年罗嗦,问赤脚少年道:“那你没想偷看,你来做什么?”

赤脚少年脸色一变,犹豫半晌才道:“我是到这里来拜师学艺的,我……我想习武!”

他这句话说完,眼前少年们顿时哄笑做了一团,好几人指着赤脚少年道:“就你这样的,还想来学武,做我徒弟都不够格,还想拜师,真笑死人了!”

赤脚少年是个老实本份的庄稼人,被少年们一番取笑,顿时黑脸涨的通红,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了进去。

可一忽儿想起什么,挣扎着甩动起身子,此时背绑着他的铁雁门弟子正在大笑,手底疏失,加着少年人一身牛力,竟被他挣脱。当下就见他把腰间包袱打开,顿时滚出四锭圆滚滚的元宝来。

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一干少年人吃了一惊,顿时止了哄闹。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矮个少年问道。地上银子足有二十两,这对种田的农人可是一大笔钱。

赤脚少年怯生生道:“不是偷的,是……是我卖牛的钱,二十两!只要能拜到师傅都归你们!”

听了这话,少年们吩吩笑道:“看不出,你这臭小子还挺阔气的,你们家有几头牛?”

赤脚少年不解,睁大了眼睛道:“我们家只有一头牛,不过……。”说到这里,少年难过地道:“不过现在没了!”

铁雁门一帮少年瞧赤脚少年一身服色,知其是个苦人,为了拜师学艺,便将家里唯一的耕牛贱卖,想到这里,有些同情,但更多地却是嘲笑。

当下纷纷大笑少年人糊涂,其中矮个少年嘴快些,指着赤脚少年道:“蠢东西,你指望咱铁雁门有钱就能进得来的吗?

习武最要紧得是体格资质,还有心性人品、家世门户,少一样不可,就你这样的,也就一辈子做个庄稼汉,趁早滚吧!”

说着就把赤脚少年往大门外推。众少年见了也跟着起哄,跟着上前推搡。赤脚少年虽然力大,可哪里抵得过一帮习练过武艺的武人。

一时被众人轰撵的不住倒退,自己怎么也敌不过,想起自己学武根由,心上气苦,激动之余,眼角已见了泪水,嘴里叫屈道:“你们别推我!我学武是为了教训坏人的!我们一家被村里马员外欺负……。”

矮个少年闻声更是起兴,热骂道:“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学武不为好,还没学到本事就想和人斗狠!这是习武的大忌,被苗师傅知道了,第一个不容你!”

说着,连同众师兄弟,终于将赤脚少年轰出大门外,又砰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贰)

赤脚少年本指望来这铁雁门学武防身,好叫恶人再不敢欺凌自己一家老小。没成想铁雁门一帮少年如此刁顽,连师傅都没见着就被轰了出来。

有心想大力拍门将门里师傅惊动,可他到底是个农家子弟,见识短少,胆气不足,坐在石阶上默默哭了半晌,到底拾起地上银子走了……。

且说铁雁门一帮弟子将赤脚少年轰走后,转身又往武场上走去,内里那叫陶潜的矮个少年道:“其实这农家小子也挺可怜的,可要进咱铁雁门哪有这样容易!还有他一头牛就卖了二十两,哼,回到家里,还不知道要给自家人怎么打骂呢?”

铁雁门一众弟子中闻声,也不乏有动侧隐之心的,只是想着门中苗师傅平日严苛,哪里还有替赤脚少年叫屈的心思。

当众人回到武场上,忽见操场一角多了一个少年,正在当地搬动几只花盆。

矮个少年陶潜一惊,走近两步将来人打量清楚,这才松了一口气,疑声道:“小云,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可没见你啊!”

蹲在地上的少年笑答道:“就是刚刚才进来的,码头上唐主薄叮嘱我将这两盆玉兰花送来,众位师兄刚才忙着赶那少年,定是没有留意到我!”

陶潜闻声点了点头,可再垂首见小云脚下的两盆玉兰花足有半人多高,连花盆带枝叶,少说得有二三十斤。

若一个人捧了两盆花,就算是他铁雁门大门再怎么宽大,哥几个几十双眼睛也没有看不见的道理?想来也只能怪自己当时真的哄闹的太凶了!

那叫小云的少年不过是铁雁门在码头上帮忙的伙计,没资格进铁雁门内堂,待将花盆放好,便向众少年告身退出铁雁门外。

只是等“小云”出了门铁雁门大门,原本脸上堆着的笑容瞬时不见,过了半日才咬着唇深深叹了一气!

且说“小云”步出铁雁门,一面行步一面皱着眉头思忖,终于打定了主意。当下双目一睁,竟是出人意料的鲜亮,好似两点夜下明星,可也仅只是一瞬,便恢复成平时普通少年的眼色。

接下来只见他去了镇上一家卤菜店买了两斤卤肉,又在一家粥店买了好些鱼粥,嘱咐一位小厮帮忙将肉、粥送往他处。

自己则到小巷深处一家小酒馆提了一坛五斤重黄酒,又转了一个街口买了一整张炊饼,径往沅江码头上去了。

码头上来往船只众多,到处都是运货的背夫与做生意的商贾。小云对码头地势极是熟悉,来回两个穿绕便到了江边,找到一条正在卸货的商船。

帮忙卸货的背夫此刻正往来一上一下两副挑板,人人如蚂蚁一样的背着硕大的麻袋,肩上货物纵然将众人腰背压的如同虾米,可也一样的健步如飞。其中犹以一位黑脸膛的少年最是轻快,再看他肩上麻袋足有同伴的两倍,力气之大实是骇人!

小云到了船前也不招呼,那黑脸膛的少年便已看见了他,再见他手里提有食物,仿佛知道些什么,待将肩上麻袋解下,便与工头打招呼告假。工头平日对他甚是倚重,也未呵斥,便准了假。

“怎么?遇着什么事,大清早就要喝酒?”黑脸膛少年笑问小云道。

小云摇了摇头,笑道:“你倒猜的准,是有一件事要找你商量帮忙!”说着,向了江滩深处一指:“我们去老城墙那边走一走吧。”

黑脸膛少年自幼与小云相识,古城墙旧址是常去的,闻声便也跟着去了。两人脚步迅速,转眼就到了城墙边上。

那城墙荒弃多年不用,塌毁了大半,沿墙一带已长出参天大树并好些翠竹,浅沙滩上还有半截残塔。一时江风吹送,响起竹林连片的沙沙声,再看着残墙断塔,满眼都是萧瑟。

“老规矩!”小云道。

黑脸膛少年笑了笑,转身向了城墙根走去,不一会儿便捧了一捆柴禾回来。

而小云此刻也自断塔下摸出一口铁锅,舀好了江水,支在一处多时不用的火塘上,因火塘下还有以往未烧尽的木炭,升火极是容易,转眼火焰便得升起。

黑脸膛少年在火塘下添了几把柴禾,便与小云走到江边。两边少年均自脱了衣服,向了江心游去。

黑脸膛少年常年在江边讨生活,水性极是精湛,身体起浮如一尾游鱼在江中翻滚。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多时不见换气,过了许久浮出水面,双手已是捧起满把的河蚌与虾蟹,收获甚丰!

黑脸膛少年如是一尾江中灵鱼的话,那唤小云的少年便是一条浪底白线,但见江波划动,一道水纹即在浪间疾走,眨眼之间便是二十丈径深,赶的江中大鱼纷纷跃出水面。

直至小云自浪底冲出双手如钩一把抓住一尾长有三尺滑不溜手的梭鱼!远处黑脸膛少年自然知晓他这同伴的本事,可当看着小云自水底冲出,仍是由不得不驻身观望,满眼都是佩服。

小云捕了两尾三尺梭鱼这才翻身上了岸,意外的是,他倒没有将两尾鱼切剥扔进烧开的水中烹煮,而是自岸边拔了几根青草结了草索,将鱼腮穿了提在手上递给黑脸膛少年。

“今天不好意思,要劳累你一天不能上工,这两尾鱼送与伯母,算是我一点心意!伯母身体近来可好!”

黑脸膛少年也不答谢,就手便将鱼接过挂在一旁残塔的木椽上,叹声道:“还是老样子,平日里还好一些,多少还能自己扶坐在床上,一到天阴下雨,便全要靠我家妹子照料了!”

小云闻声也叹了一气,他这位同伴的母亲因为家里赤贫年轻时操劳太甚,得了很严重的风湿病,手脚勾偻无力,坐卧起止都要靠人照料。

幸而家里还有一个当日拣来的女婴,如今已渐成人,能帮助母亲。

铁牛此刻虽已能靠在江边卖苦力养家,但无奈母亲病根已种下,无论怎么想法也再治不好了,少年人生来至孝,为母亲重病无法治愈深以为恨。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叁)

两位少年显是常来这江边断塔打牙祭,塔下残垣不只有火塘,角落里还放了刀具与油盐佐料,甚至连去鱼腥的生姜葱蒜也有。

两人都是习惯劳作的,手脚都快,片刻之间已将虾蟹洗剥好丢入滚水里。

至于江鱼则被那小云去鳞洗净,在鱼身上竖纵整齐划了十余道口子,细细用盐码了再用竹处串起插在白沙上腌起。

到了此时,黑脸膛少年才站起,拍了拍身上尘土,走到远处江滩上,伸腰曲腿舒动筋骨招呼小云上前,看意思是要和小云在江边比斗。

小云当日眉头一直深拢,见黑脸膛少年招呼他,沉声道:“铁牛,先说好,我今天心情可不好!”

铁牛裂开嘴一笑道:“废话,你要是心情好也不会一大早来找我比划!”

说着,已将衣裤统统脱去,仅剩下内底一条短裤,露出一副铁铮铮的身躯。虽是为常年难得温饱,身形极瘦。但他天生一副好躯量,骨架奇大,双手足膝均比常人宽厚一倍。

尤其头骨峥嵘,当真铜头铁额,一身的钢筋铁骨,当下双拳引动,腰脊一带筋肉抽起,整副身躯好似开了张的弓弦,随时便要离弦激出!

小云此刻也将外衣脱净,露出服下一身白肉,与铁牛身量相比他自然要瘦削不少,但他身材修长,躯干比例几尽完美,只双掌粗壮,与纤瘦的身体有些不类。

而他脖项腰背一带的筋肉丝毫不弱于铁牛,尤其侧腹肌竟如一片片密鳞缀在肋间,待身体崩紧,“密鳞”瞬时纠结成“钢珠”随着他轻提一口气,只听周身骨节一阵劈叭作响。

铁牛常年与小牛比斗,当下听得小云骨节响声,也不经倒抽一口凉气,闷声暗吼,便向了小云冲去。小云见状也是翻身来战,两人双掌相对擒拿,手肘交抵角劲,俱是全力相搏。

他二人年纪虽小,却都是天生一副长力气,顷力之下,身体碰击好似撞钟一样的沉猛,手臂磨动竟隐有铜铁剐擦一样的嚣音。

如此拼尽全力的相斗,不过转眼功夫,二人都是满身大汗,头脸更是挣的痛红,豆大的汗珠自额角边如泉水一样的涌出,片刻之间二人就好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两位少年打斗时并不是拳来脚往,而是近身搁架对方身体,使出浑身解数要将对方摔倒!

这如同小儿摔角一样的游戏,在铁牛与小云对垒下却是异乎寻常的沉猛与精彩。他二人生有具来都是天生的练武资质,只为没有高人传授,至今未能习武。

铁牛因老母常年卧床不起,家里只有他一个壮劳力,平日需得照顾一家老小,不能为了和小云练习拳脚受伤,仅能在这江边沙滩上与小云比较摔角而已。

即便如此,两位少年斗了八年下来,一身摔角本领已是惊人。当下二人双手划动,足下勾拌均快到不可思议,但也为太过了解对方身法本领,半日不能寻机将对方摔倒。

终于铁牛寻住一个空隙,一身虎吼,右足搁住小云左脚裸,铁肩一沉,便待将小云过肩摔了出去!

未想小云早有防范,伸出左手在铁牛曲起的腰间一按,铁牛腰弯不下,顿时将其招式化解。

趁此时机,小云右足一撑反将被拌的左脚往前一探,正踢向铁牛支撑身体的左脚。原来先前小云只是故意卖个破绽,行的是反败为胜的险着!

出其不意,铁牛轰地一声倒地,可二人较量并未结束,摔在沙滩上依旧相互锁拿对方手臂与脖颈,欲将对方要害制住获胜。

铁牛天生神力,力量上胜出小云一筹,但小云骨格精奇,手眼奇快,又占了铁牛的上风,二人摔角了半天也未能分出胜负,终于铁牛忍耐不住,高声道:“打住!再不罢手,锅里的江鲜都要煮老了!”

听了这话,小云这才住手。可等二人站起身来,又听小云道:“不行,今天得再试一回,看我能不能接下你的‘铁靠山’!”

铁牛裂嘴一笑道:“你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不死心,我到现在不也是接不了你的穿云脚,大家一抵,互有胜负就是了!”

小云摇了摇头道:“穿云脚是打斗的招式,摔角时不能使的,我要是接不下你的铁靠山,在摔角上这辈子都比不过你!”

铁牛知道小云个性坚韧,说出的话便一定要做倒,当下皱了皱眉,只得道:“就依你,那就来吧!不过先说好了,比过之后,我就得吃东西,再不和你闹了!”

小云点了点头,铁牛见状这才提步上前,一时二位少年又对立在一处,双手前探勾住对方肩膀,身体相拒不过一尺几寸。

“这可来了!”铁牛一个沉声,瞬时里只见自其足下、腰腿乃至手臂与脖颈都如同染了血一样的赤红。

全身上下的筋肉与气力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绞而起,直到传至铁牛右肩,但见他肩头一晃,竟在尺寸之间发力,铁肩如同山岳一般向了小云撞来。

所谓一力降十巧,小云纵然身体轻灵过铁牛数倍,可此刻他二人扭绞于一处,面对这样的巨力与冲撞依旧躲闪不开。

当下他使出浑身解数勉强错步让开一线,避开了对方铁肩七分力道,而仅余下的三分,也将少年人如同一个沙包撞地高高扬起,扑通一声摔在了身后江水里。

要知铁牛天授神力,又为至孝,自九岁起便在沅江码头上做背夫养家无一日不在江边行走。八年下来,硬是练成这一手绝活,纵然只是方寸之间,也可聚起全身力道浑劲于肩头撞出。

如今他单臂便有近千斤之力,这集全身力气崩劲于一点的绝艺一旦施出,说有数千斤的力道也是绰绰有余。这还只是他未习功法之前,待日后苦练绝艺,行走江湖,一记“铁靠山”可谓名震大江南北,无人不晓!

小云落水后翻身一拧,便将身体翻直,他水性精熟,当下踩水浮于水面,仅至膝盖以下,几乎是踏着浪走回的岸边。

等他上岸时,铁牛早坐倒在火塘边,试着将锅里烧好的江鲜捞出。却为汤水太烫,好一会儿才捞出一只江蟹。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肆)

小云看着好笑,走进火塘边,竟不怕烫,一伸手便自热滚滚的铁锅中捞取出四五只螃蟹与十余尾江虾,丢在一旁几片残破的琉璃瓦下。

铁牛肚饿,嫌螃蟹吃食麻烦,伸手来拣瓦上的江虾,却被小云一掌拍落。未想铁牛那般有力的铁掌竟然不敌,忙缩了回去抖着手一面护痛。

一面笑道:“你这家伙就这一点不好,吃什么都这么大讲究,我早起至今已有两个时辰没有一粒米落肚,先给我一颗虾仁尝一尝又怎样?”

小云笑道:“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坏习惯。再说你母亲和妹妹那里,我已请人送了午饭过去,今日你就卖给我了,慢一点吃又何妨?”

说着,端起塘边的黄酒,只一掌便将坛口的卦泥拍的尽碎,递给了铁牛。

铁牛打斗了半日,又累又饿又渴,看了坛子里的酒一眼,抑头就是喝了一大口。他为家贫不常饮酒,又是空腹,加着那林家铺子的黄酒远近有名的香醇有力,只瞬间功夫便红了一张炭脸。

而再看小云此刻却是不紧不慢的自残垣下找出各色调料,先捣了蒜,后切了姜,顷了些醋,加了点自制的酱料。

最后又添了一丁点料酒,虽只粗粗调了一碗食虾蟹的蘸料,却是香气扑鼻,闻着让人止不住的牙根犯酸,大咽口水!

对面铁牛早等不急,见蘸料终于调好,劈手夺过,将手里早已剥好的一尾江虾拖入陶碗中。等起手时,赤红的虾身已饱蘸酱料,在中午阳光照耀下只见红筋绿肉煞是诱人。

铁牛张开大口一口咬下,那虾肉几是连嚼都未嚼就滑入腹中,喉头只觉一阵甘美,引得少年人止不住赞道:“好鲜!”说着,两手左右不绝,转眼又是十几尾大虾落肚。

小云在一旁见了讥笑道:“也没见你这样贪吃样,可惜这火塘和铁釜太不像样子,不然倒可以煮锅鱼汤,那才叫鲜美!”

说时,手里一面递过炊饼,一面拾起插在沙土上刚刚腌好的鱼,不紧不慢往火塘上烘焙。

铁牛自幼家贫,常常食不裹腹,有的吃就已不错,倒不是贪嘴好食之辈。只是小云家传厨艺,自小做的一手好菜,便是这江上粗粗几样草鱼野虾也做的极是味美。

当下先接过炊饼,狠狠咬了一口,再见小云手里烤鱼的动作,不由道:“等等!先说好,你别又像往日里一样烤个大半天,你有着耐心,我肚子可等不得!”说着,连声催促。

小云自小得父亲传授厨艺,对饮食颇有一些讲究,可他今日还计算着有事要办,加上铁牛催促,心上无奈,只得摇了摇头,叹声道:“就依你!”

说着,手掌一放,那本来还在火上焙烤的鲜鱼已落在了火塘里,顿时塘底未烧烬的炭灰沾满了整个鱼身。

铁牛看了一惊,一旁看在眼里的小云抢先道:“怎么?你嫌这炭灰不干净,糟踢了这鱼吗?”

被小云说破心事,铁牛点了点头,随又摇了摇了头。铁牛家里贫寒,平日里爱惜食物,一时间想起火塘里炭灰都是被火烧干净的木柴,惹说脏可也算不上,只是黑漆漆的看着叫人不舒服罢了!

他这里犹豫,小云已将鱼叉提起,果然那鱼肉最肥美一带已沾了好些黑色炭灰,眼看着鲜嫩的鱼肉被涂黑了,铁牛多少有些肉痛。

不想小云支手提起叉鱼的竹片,连着三四个起落在火焰上翻滚,也不知他弄了手法,那鱼肉上的黑炭灰竟然被点燃了,瞬时围裹着鱼肉烧成一粒火球,与塘火相较一红一青甚是惊艳!

再看小云翻手滚了几滚,碧绿色的火焰居然越烧越旺,最后几成了一副火把,而此刻铁牛鼻下鱼肉香气则是越来越浓。

稍时小云倒提掌中“鱼火把”递在铁牛手里时,火焰已然尽熄,留在铁牛手里已是一串烧烤的外焦里嫩,热气蒸腾的烤鱼!

铁牛大口拖动,横着撕了一大块在嘴里大嚼,直咬的满嘴咯吱作响,

原来那烤鱼的鱼骨已在小云强火催动下烤成脆骨,而鱼皮也为烈火烘焙被烤熟的鱼肉包卷了起来,看似吃的是烤鱼,实际可算是一整张被卷起的鱼肉卷。

和小云相识多年,铁牛还是第一次见小云露了这一手,忍不住赞道:“妙啊!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早先若有这法子烤鱼岂不是可省好些时间!”

说话间功夫,手里烤鱼已被他吃了有一多半,禁不住又是一阵赞美。

小云听了却不见高兴,苦笑道:“这不过是一点掌握燔火的小手段而已,我自幼练习,近日才刚掌握,倒不是以前故意浪费时间!”

铁牛吐了吐舌头,道:“依你的聪明还要花了十年才能掌握,这焙火的技巧可见绝不是小手段而已了!”

小云叹声道:“哪又怎么样?就是学的再精,也不过是个厨子罢了!”说着忍不住把眼往了一下身后的杜王镇。

铁牛与小云自小一块儿长大,自然是知道他志向的,眼看伙伴气苦,有心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转过话题道:“好了,到现在你该可以和我说要找我帮什么忙了吧!”

小云点了点头,双手又提起了两条鲜鱼在火上烘焙,他先一时只烤一条鱼,可谓专心一致,现在两手同时烧两条鱼,难度何止加了一倍,却依旧见那鱼叉在火焰间滚动自如,转眼又是两团碧火升起。

铁牛见了,心上又是一惊,再看小云眼神,就见对方眼底如抹了一片迷雾一样的朦胧,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今早去铁雁门练武堂一趟,赶巧有一个农家少年也想拜师……。”

等小云将今早所遇说完事,铁牛也沉了声道:“那你想怎么帮他?”

小云一面将手里再度烘焙好的鱼肉递给铁牛,一面皱着眉道:“我要你帮忙,找几个码头上的伙计去一趟东场牛市!”

铁牛虽然生的粗壮,心思却不笨,闻声就道:“那好,好歹我也先帮人家把牛要回来,说去就去,我这就走,免得那孩子要不回牛,还得在牛市讨一场打!”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伍)

铁牛说着站起身要走,又将手里炊饼撕了一半给小云,剩余的被他粗手一卷,夹了手里两尾烤鱼,当做鱼肉夹馍来吃。

小云见状笑道:“你先等一等,我还有事要找你商议,要牛只是头一桩,还有那马员外的事也要着落呢!”

铁牛闻声皱眉道:“那我可没这本事,听说那马员外远近闻名的势利心黑。我身边虽有几个伙计,但实话说‘穷不与富斗’,那少年又是有田种的庄稼汉,总不能为了护他就叫他从此来码头上上工吧!”

小云道:“这一层我也想到了,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什么法子!”

小云笑了道:“法子得在林家酒铺上找!”说着,将自己打算与铁牛说了一遍……。

听完小云交待,铁牛憨憨一笑道:“想不到林老板还有这样的来历,那倒是要请他帮帮忙。这样,你我两个分头行事,过一会儿我带了那少年还有牛到林家铺子来找你!”

小云摇首道:“这不好,林四叔是有家有口的人,我们找他帮忙已是拖累他,何必再要大张声势地惹人耳目,给四叔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呢!还是隐蔽些好!”

铁牛笑道:“还是你这家伙心思细,那就依你!看来这农家小子今天早上运气虽不好,可事后却遇上你这贵人,真可算是因祸得福呢!”

小云苦笑道:“我哪里能算是贵人!好了,你我还是分头行事吧,不管事情成不成,半个时辰后我自会去找你!”说着,又自腰里掏着一块约莫一两重的银锭,递给铁牛。

“去的时候,别缺了礼数,买一份花烛点心带去。免得日后牛贩子与你们争闹!”

铁牛掂了掂银锭道:“买花烛点心也用不这许多!”

小云道:“你别忘了还有你几个伙计,总不能白叫人跑一趟,剩下的就请他们喝点烧酒,吃几斤红烧肉嘛!”

铁牛点了点头,叹声道:“还是你心细!唉,在这江边上天天劳作,从日升忙到日落,我们这些挑夫却终年连碗肉都吃不到,你别看你今天请他们,我这几个伙计多半是要将肉带回家给妻小吃的!”

小云在沅江边上常住,苦人苦日子是见惯了的,听了铁牛这番话,眼里不由一黯,可世道艰难,又岂是自己一个身无绝技的小人物能改变的。

当下只得一场长叹道:“就这样,你先去,我随后就到!”说着,二少年略将火塘收拾,转眼各奔东西。

一炷香后,小云出现在林家酒铺门前。

林家酒铺离着铁雁门并不远,不过百十米,但地处小巷深处,虽然酿有好酒,可生意却算不得好。世人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在此却并不适用。

小云来到酒店门前,见店门半闭不禁有些疑惑,再略打量,屋内似还点了灯,倒比屋外还要畅亮。

此刻已近正午,正该是上生意的时候,小店怎会关门不开业?

他和林家铺子极是相熟,知道店里老板娘这几日为二女儿生产,到其婆家照顾女儿月子去了。林四老板是有名的怕老婆,哪敢趁着老婆不在家时躲懒?小云心里一阵奇怪。

他念着与铁牛的约会,不敢再耽搁时间,径直蹿过半掩的店门,到了店内。

未知他就在他进店内的一瞬,就见眼前一暗,原本雪亮的小屋重又做了一片昏黄,耳旁则传来一声吟响,虽是极轻极净,以小云的耳力已能分辨出是刀剑归鞘的声响。

酒店林四老板昔日是铁雁门弟子,小云是知道的。可林老板因辈份低微,并不是上代铁雁门门主亲传的入室弟子,小云更是清楚。

所以他从没有见过林老板舞枪弄棒,施展武艺,如今听得这一声金鸣,勾起少年人平日诸多疑问,连忙举目往了小店中打量。

果然林老板此刻也正神色慌张地向了自己这面打量,手里则端着一支长近四尺的细长物事,为店里昏暗,那物事又是黑色的,任是小云展动目力也看不出个仔细。

见来的是小云,林老板这才松了一口气,随手将掌中物搁在案台上。

小云对他手里东西正留了意,当下发觉那物事落在案板上时,竟是悄无一丝声息,显是轻巧无比,与其长大的外象殊不相类,瞬时间一连串的疑问在少年人的脑海里升起。

“该死的,你这小家伙进店里也不吱一声,吓的我还以为来了个白日闯的强盗呢!”林老板平日诙谐,便是对待年纪只能做自己的孩子的小云也是口无遮拦。

小云来找林老板是想请他帮忙的,自然比平日格外的有礼教,当下抱拳施礼,将自己来由向林四说了个仔细。

听完小云一番话,林老板笑道:“我说怪道你小子一大早就从我这里拿了坛好酒出去呢?原来是为了拉帮结派,好开山立码头呢!

哼,你想借我的名字去唬人马员外,只可惜如今金燕门里能记得我林小四的人有几个?你这可是找错人了!”

说到这里,林老板忽然脸色微变,仿佛觉着自己失言了,连忙回首道:“我说这位道长,我一时口快,说的可不是你,更不是我云师兄!”

林老板一句话把他小云吓了一身冷汗,只为他自进屋来,通屋里只见林老板一个人,不然他也不会将帮助乡村少年一些私密话说出。

可随着林老板扭头一句交待,少年人这才发觉酒店柜台前竟然还站着一个人。小云向来对自己眼力有自信,夜里行走连根针落在地上他都能找的出来,眼前这仅只是有些昏暗的小店更是不在话下。

可让少年人不能相信的事,的的确确有一位道长一直立在酒台跟前。只在林老板开声与那人说话时,那原本一丝人气也无的人物仿佛是从昏黄的画壁上跳脱出来一般!

当下就听那道人向着林四老板道:“前辈何出此言!真真折煞弟子了!”说着便是深揖一躬,行礼比小云还要恭敬。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陆)

道人一番礼敬又让小云大吃一惊,酒店林老板虽然为平日劳作辛苦,比同年纪的人显的老成些,可实际年纪还不到五十。

而眼前道人须发皆白,少说也在七十开外,却倒过来称林老板前辈,这怎不叫人惊异!何况那道人一身清气,外罩深衣直裰,足下青鞋白袜,干净的连脚底都不沾一点尘土。

再看他肩头横插着一对黑鱼皮鞘长剑,绽青色的剑穗直垂胁下,隐隐然竟无风自扬,在昏暗的小酒店中,整个身子如涂了幻彩的人形灯笼,飘飘摇摇似浮于空中!

这样的人物明明是画上才有的仙人一流,哪里能想到居然会敬称混迹于市进的小酒店老板林四为前辈!

林老板此刻已知道人来历,倒也不多客气,闻声只打趣道:“道长客气过了,您这么说话,我倒不好意思拿你的东西了!”

道人在来之前已知道林老板为人心性,忙又恭声道:“前辈这里有客,弟子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林老板听说他要走,脸色一变道:“别啊,你这么急着就要走,我有话要问你,我云师兄好些近况我还不知道呢!”

道人见林老板提及自家主人,顿时脸色一正,忙道:“林前辈不必忧急,依前辈方才一番交待,家主人不日多半也要来杜王镇一趟。至时前辈尽可与主人叙旧,岂不比晚辈随口乱道的周全!”

说完又是深揖一礼,倒身敬拜往了店门外退走,虽是倒步而行,脚下却如抹了油一样迅捷,林老板想留他,竟来不及。

奇怪的是道人路过小云身边时竟也谦谦一笑,目光闪烁似有他意,待小云回首答礼时,道人已然消失在小店门首。

小云年少好奇,连忙跟着追出店门外,却哪里有道人的影子!

转首四望,只见天边似有一道金线直冲白云深处,晃眼消散不见,一时间少年人心里如被铁锤重重打了一记,半日说不出话来……。

等小云回到店里,就见林老板正忙着将原先手里长大包袱藏在柜台下,只为那柜台狭小,包袱又过长,一时间藏不住。当他发觉小云满脸疑惑望着自己,不免脸红了红。

忽又想起什么,顿时又改了脸色笑骂道:“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节骨眼上来我店里,日后我云师兄要是不来找我,我有的找你小子算账!”

小云不明其意,怪声道:“林四叔这是什么意思?你那位云师兄又是个什么人物?”

他心思灵巧,听了先前林四与道长一番对答已知那“云师兄”多半就是道爷的“主人”,所以大是有兴趣。

林老板一时嘴快,露了口风,连忙换了话题道:“先不说这些,你小子的这件事,我怕是没本事办!

那马员外什么人物,就为我一句话就能放过人家?我当年就一金燕门里谁都看不上的门外小徒弟,你要拿我的名字去唬人,这不说笑话吗?”

小云听了林老板二次称铁雁门为“金燕门”,心里一动,嘴里却道:“话不能这么说,铁雁门里有的是欠您酒钱的弟子,您老人家只要写个贴子,指派几个弟子替您跑一趟。

一来显得您体面,二来就算事情闹穿了,也不伤您面子,这不就得了!”

林老四也是刁滑的,听小云的话,马上明白过来道:“哦,合着我写贴子,我再派人去,这是全了我面子。可这件事一办,我老人家的里子可就全没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铁雁门那些徒弟山吃海喝,霸着我多少酒钱没算。前两天我才给郑大钧那老东西一坛二十年女儿红,这白账才有些眉目,给你小子这一闹,准得又没影了!”

小云笑了笑道:“四叔原来为的是这事,这好办,那我回头再给您准备一坛女儿红就是!”

林老板自幼看着小云长大,知道这孩子心性,说的出就做的到。

当时打住道:“别,你小子一个月在那烂码头上帮忙才不过一两银子,还要贴钱给人喝酒,到了手里不过一吊多一点。我那女儿红足足四两,少说也是你半年的工钱。

你就是给了我,我老人家也没那心肠收得下。这样吧,最近我正好有桩事,过两天等我想好了,再要你来帮忙。

你小子到时候要是不来帮忙,我回头再发一个贴子给那姓马的,拆了你小子的谎,全当我白辛苦一场!”

林老板素来诙谐,小云是知道的,但林老板有事要自己帮忙,又是如此慎重其事,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少年人心上好奇,赶忙道:“四叔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您就快说吧!”

林四笑道:“你小子先别急!要说这差事,的确是件苦差事,不过却又应了你小子的心思。放心,四叔不会把你苦吃的,终究有你小子的好处就是!”

说着,也不理小云追问。自酒台下掏出一堆字纸。

他开酒店,多少有些应酬。平日里有些酒客附庸风雅,酒醉之后或落笔涂鸦,或写贴子唤友,纸笺是少不了的。

当下林老板找了一张最精致的花扎,足足花了两炷香的功夫,这才端端正正写了一篇请马员外容情的字样。接着又摸出两张白纸,大笔一挥,飞龙走凤写了两行大字,一一交在小云手里。

“你把这两样东西,往铁雁门里一丢,这事顿把饭的功夫就能办妥当!”

小云不信道:“怎么,四叔您这么厉害,这贴子和字纸竟有这么大功效?”说着,把那贴子和白纸展开来一看,不竟哑然失笑。

原来那给马员外的贴子倒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借铁雁门门面请对方卖个面子的俗套话。倒是白纸上的字功用很大,上写着“梨花酒二斤,下酒菜四碟,过午不候!”十四个大字。

小云算了算时辰,不禁道:“眼下差不多就是午时了,一个时辰就要铁雁门的弟子来回一趟马员外家,这怕是来不及吧!”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柒)

林四小眼睛一翻,道:“你管他呢!他铁雁门里有的是巡城马,这帮小子自己会想办法偷了马去的。

到时候心急火燎的一阵赶路,等到了马员外家又急切切想着回来,必然口气生硬,还不知道跟人家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不是更显咱们势派不是!”

听了林老板一句真言,小云佩服的几乎五体投地,连忙拿着字贴前往铁雁门。果然一帮弟子见了字样,瞬时闹成一团,当下就骑了四五匹快马热火朝天地往了城外马员外府上赶去……。

等小云再来到牛市上时,恰逢铁牛与几位挑夫兄弟护着赤脚少年出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牛贩,手里捧着铁牛的花烛糕点,满脸皆是不忿,但因惧畏铁牛武勇,不敢过份近前。

小云见状,想着今日事不能全由铁牛一人承担,不然日后与这些牛贩生了仇隙,到底惹厌。连忙上前,装出亲热,将赤脚少年与铁牛迎住,一面慰问,一面抽空与牛贩们打招呼。

众牛贩有认得小云的,知道他是铁雁门江边码头的小伙计。

平日常在唐主薄面前行走,为人机灵、办事得体,加着他人物清俊,立在人群中自骨子里就透着与众不同,由不得众牛贩不另眼相看。想着铁雁门在当地势大,牛贩们再无意得罪,只得悻悻而退。

见众牛贩走了,小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拴牛的草绳交与赤脚少年道:“从今往后,这城里你尽量少来,即便要来铁雁门与牛市你也不要再经过!

你家与马员外的事,已有人帮你主持化解,要是日后还有纠缠,你就前往林家酒铺来寻我!”

说着,又自怀里取出一包铁雁门自制,效用甚佳的跌打药给赤脚少年,嘱付他带回家给其受了伤的老父亲敷用。

赤脚少年听着只觉身在云里雾里,不知怎么就前后一会功夫,便先后有人帮自己这么大的忙,不但把宝贝耕牛要回,自己家里的一场祸事避免,就连父亲的医药都有了着落。

一时间呆在当场不知说什么是好,最后还是铁牛领了他一路送到城门外,少年人这才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接下来,小云推说家里有事,没有与铁牛和众挑夫伙计一同吃中饭,一径地回到了家里。

小云的家离铁雁门很近,与林家酒铺同属一条小巷,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独住。可当回到家门口时,却发觉大门是畅开着的,而房里不时传来妇人的咒骂声。

小云闻声伸了伸舌头,赶紧回到自家小院,果然正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拿着扫帚在打扫院落。

当妇人发觉“小云”后,忙指着他骂道:“我说鸣云啊,你怎么越来越懒了,这地不扫,衣服不洗,连隔夜的锅也不涮!”

鸣云紧赶两步上前先搬了张椅子请妇人坐下,后抢过妇人手里扫帚,一面打扫,一面回道:“姑姑,这地不是我不扫,这两天是花季,早晨我才刚扫过,可现在又落了一地花瓣;

衣服也不是我不洗,也是我今早儿练了功汗湿才换下的,准备回了家再洗;这锅嘛,是早起的饭还没吃完,剩下了,所以才没打理!”

妇人已打扫了大半日,身上疲累,当下一边捶着腰,一边骂道:“早就和你说了这武功有什么好练的,你非要天不亮就开始练。

你看看你,现在都练成什么样子,邋遢成这样!你都十八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要姑姑我操心!”

鸣云看了看身上,不解道:“我怎么了,挺好的啊?也没见怎么邋遢来着!”

姑姑听了跳起来骂道:“你还敢跟我强嘴,你看你衣服上的土,还有身上的汗,到今天这铁雁门里到你都没能拜上师父,你这孩子到底寻思些什么?

你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给我怀上外孙子了。可你倒好,十八岁的人了,除了整天价耍猴拳,什么都不会。文不成、武不成,又不会什么正经手艺,赶明儿哪家姑娘会看上你!”

鸣云讪讪笑道:“姑姑您就别管我了,再说我现在不是在码头上帮工吗?一个月也多少有些工钱。”

“我呸,我不管你,除非我娘家不姓周!你爹也不是我亲弟弟!哎,你爹就是个糊涂虫,死的又早,什么没把你教会,就教你爱练个武。

还有你在那码头上帮什么忙?一个月还不到一两银子,简直和白干一样!也亏那些铁雁门的师傅们好意思整天见人就夸自己铁雁门待人厚道,还是什么名门正派,唬谁呢?

我跟你说,我们周家就你一个男丁,要是再由着你性子这么瞎折腾准得绝后!先说好,这个月我就给你找媒婆帮你说亲,到时候你要是半路再逃跑,我可跟你没完!”

听姑姑这么一说,周鸣云吓了一跳,忙摆了手道:“别啊!姑姑,我到今才整十七,哪有这么早就娶亲的,再说我们家穷,找个姑娘回来,不是委屈了人家吗?”

周大姑指着周鸣云骂道:“臭小子别给我耍滑头,你以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想到外面世界去跑,整天就不安心在家里!

哼,姑姑我就是要给你娶个媳妇,等过上一年半载有了娃娃,你这孩子的心就给栓住了,我看你到时候还有心思出去疯狂?再说,咱们周家就你一个单传,你不早点成亲传宗接代,你想气死我啊!”

看到姑姑越说越气,周鸣云不敢再多分辩,只能小声嘀咕道:“可我到底才十七,哪能这么早成亲,这不得惹人笑话吗?”

“谁敢笑话我周大姑,我看他敢!还有你小子怎么总说自己十七?男子汉就会扯谎,好意思吗?不错,你生日是小,腊月二十八,可到底也是壬辰年生的,明明已经虚十八了。”

说到这里,妇人脸色一变,不由自主道:“我至今还记得你出生那年那场大雪!唉,天底下竟有这么狠心的……。”

话说了一半,妇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打住。再看周鸣云,见少年虽然一脸期盼看着自己,却终究没有开口问讯什么。稍时又垂下头,加意挥动自己手里扫帚,只默默地扫起地来。

第一回 东墙外残塔依旧 痴少年难上高楼 (捌)

看着侄儿满腹心事,偏又一言不发,周大姑心自软了,柔声道:“鸣云啊,你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得意的事,可我知道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你这个儿子!

放眼看去,咱杜王镇哪家孩子长的有你好!你人聪明,能吃苦,心底又好,学什么不成?非要学武!姑姑如今已老了,听姑姑的话,别学那些打打杀杀的,姑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周鸣云自小是被姑姑带大的,虽说周大姑平日对他严历些,却实是情同母子,如今一向争强好胜的姑姑语重心长叮嘱他,登时眼中一热。

只得咬着牙道:“那就再看看吧!总得人家愿意,我也能得看上才行!”

听了这话,周大姑立时来了精神,乐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年纪大了,心思也活动了,放心!姑姑一定给你找个漂亮媳妇,不然也配不上你不是!”

周鸣云是一时敷衍,压根没往娶新媳妇那面想。只是周大姑此时拿着了他话柄,哪里还理这些,当时眉开眼笑地在一旁和他商议哪家姑娘模样好,能持家。

被姑姑缠的没法儿,周鸣云只好借故自己在码头上帮工,出了一身汗,得赶紧再洗个澡。这倒把周大姑提醒,说自己已经帮他把洗澡水烧好了,要他赶紧去洗。

周鸣云自幼在周大姑调教下养成爱洁净的习惯,再加上他父亲在日时因好武,家宅虽不大,却有一间专供洗澡的浴室,里面池水火灶皆俱,很是方便。

当下等周鸣云洗完了澡出来,就见厨房里饭已做好,两样小菜也在灶头上热着,而周大姑人却已走了。

见了灶上饭菜,周鸣云心上一热,并没有急着吃饭,而是走到了摆满了兵器与石锁、石铃的小院中。

周家小院占地不广,不过两丈见方,但修整的极是平整,一半地面是由又粗又重的长条城砖铺就,放着练武的器械,墙角还堆着百来块城砖似是为了修地预备的。

奇怪的距离墙角三尺,立着一根约一尺粗细四尺来高的柱子,留心查看竟是熟铜做的,仅照露出地面的尺寸测算便足有数百斤,通体浑青立在墙角黑森森的显的格外沉重。

另一半地面侧是平整的青草地,想来是平日里与铁牛练习摔角的所在。

周鸣云的父亲当年是远近闻名的武痴,终年只想着习武,把个原本祖上留下的小小家业败的所剩无几。

为了练武,鸣云父亲甚至于举家搬到了自己姐姐婆家所在的杜王镇,为的就是想拜在镇上铁雁门下习拳术。

但却苦于天资有限,掌门人不收他,直至一辈子学无所成,只不过四十岁就早早下了世,留下周鸣云孤独渡日。

与自己父亲不同,周鸣云的天资远远超过其父,他也遵照自己父亲的遗愿,想拜入铁雁门习武。

可不知道为什么,资质绝佳的他,竟至今没有能成为铁雁门弟子,以至到如今所学的不过是习武人士最最粗浅的几式长拳而已。看着自己即将成人,习武之路还是一无所着,少年人心中急切可想而知。

当下思索到苦处,提起架上一口单刀,劲力透处把那单刀抖的笔直,刀锋嗡嗡作响颇有声势,可少年人技仅于此,连个正经刀法都没有,只能望刀兴叹。

回首又望着墙角铜柱,鸣云身子一晃便待上前,可脚下才刚提起,少年人旋又改了主意,长叹一声,转身往了室内走去。

等鸣云来到自己卧房,就见板床上下都是各色书藉,周鸣云父亲曾听人说,想要修习高深的内功,不只要下死功夫练武,也要花心思修文。

所以买了不少书藉在家里,但却只是为了习武运用,所以家里什么样儿的书都有,道德经、易经有,论语、诗经也有,就连西厢记一类的淫词艳曲他也不管不顾照搬回了家来。

周鸣云天性聪明,一概读了个饱,他父亲从没有想过让他读书入仕,这书是读了,学却没有进,只在私塾学了三年认得几个字就又让周鸣云启始练武。如此一来,又是两头不到岸,一无所成。

看着满眼荒唐,想着姑姑如此照顾,一时间少年人心思浮动,心里想着干脆就听了姑姑的话,在杜王镇娶妻生子,再不做那虚无飘渺的江湖梦了!

周鸣云心情烦闷,当日下午便留在家中闷坐,到了第二天才前往江边码头上工。因告了一天假,鸣云一大早就到了码头上。

他满以为自己来的早,码头上该没有多少人物。不料等到码头上,只是江岸上站满了铁雁门的弟子,个个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数十人排的整整齐齐直挺挺立在码头水岸上,身上穿的都是玄青一色的练武校服,只为首五六个人式样不同。

见气象不对,少年人隔着老远便驻了脚步,定睛细看。

发觉那为首的五六人中有铁雁门内长一辈的师叔郑大钧、杨世宏。另外四名年青弟子,除了郑大钧侄儿郑环、郑佩外,赫然是铁雁门掌门与二师伯的门人魏恭良、朱光辅。

周鸣云想拜入铁雁门不只一日,对门中情形自然打听的不少。

知道魏、朱两人是铁雁门长弟子,虽是年纪比郑氏兄弟还要小一些,一身武艺却是掌门与掌门师兄二师伯朱凯举亲传。

平日里从没有见这二人露过武艺,但门内弟子都在传闻这二人武艺高的惊人,比同为入室弟子的郑环、郑佩强出不知多少。

传闻中更有言两人内外功夫已近一流,论理早可以独自行走江湖。为掌门人与朱师伯各自栽培,一心想让自己的得意门人修成剑侠一流人物,所以至今还在门下深造,没有外放。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传言,只为铁雁门门规森严,非是亲传弟子,不能授门内绝艺,铁雁门一班外室弟子对这样的门规早是深恶痛绝。

可人都有向高之心,越是掌门前辈不肯亲授武艺,越是容易把门内功夫往高深作想。是故到了后来,魏、朱二人几成了门内的传说。加之二人向来少在人前走动,越发添了神秘感。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壹)

周鸣云到铁雁门帮工已有好些年,却还没认真见过这两位高门弟子。

当下放眼仔细打量,就见那魏恭良生的一表人材,身量与自己仿佛。

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着一身白。腰佩一口三尺七寸长剑,也是白鱼皮鞘,在人群里甚是扎眼,加之他生的高大,越显的人才出众。

另一位朱光辅则身量矮些,年纪不大,却已蓄起两撇八字胡。他相貌平常,人又生的精瘦,炭一样黑的脸,扎一看比之魏恭良相貌可差的远。

可鸣云眼光与常人不同,见朱光辅立在当场,两臂顺势垂在腰际,露出袖笼外的一双臂膀却是如钢筋铁骨一样。

五指指关节也是个个镶了铜一样的油光锃亮,虽是声势不显,隐隐然却能与魏恭良分亭抗礼不弱分毫……。

正在鸣云看的出神时,肩头忽然被人一拍,跟着有人开口道:“小云,你怎么站在这里,快和我回库房去!”

鸣云回头一看,见来人是码头管事唐主薄,他正为码头上立着这么多人奇怪,忙开口请教对方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唐主薄五十岁不到,在铁雁门中却帮佣近了三十年,是当年铁雁门老掌门在世上赁下的。

为人颇精细,平日将码头上账务收拾的十分清楚,虽然不是铁雁门弟子,但却算得上门中老人,铁雁门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他。

见鸣云问他,眉头不由一皱,当下先不答话,拉了鸣云走到一旁偏僻处才开了口。

“今日有远来贵客,苗掌门与朱师傅特命门下弟子到码头上迎接,闲杂人物,如你我这样,不是铁雁门弟子的都要回避!”

周鸣云对铁雁门派要紧事略知一二,当下问道:“可是洞庭湖上的万柳山庄有人来了!”

唐主薄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料事倒准!只是听说这一次来的不只有刘家子弟,还另有别派的高人!”

“高人!”鸣云惊声道。

“不错!”

说了这话,唐主薄看了一眼鸣云才道:“不但听说是高人,还是年纪非常轻的少年男女。”

“少年男女?”

鸣云疑声道,旋又眉眼一张,笑道:“所以今儿才有这么多弟子穿的这么精神来码头上!”

唐主薄是个精细人,留意周鸣云不只一日。知道眼前少年人一心是要拜入铁雁门学艺的,苦于掌门人一直不肯收留,晃眼之间,已在铁雁门帮了五年的工。

唐主薄年少时念过几年书,加之为人精细又在码头上帮佣三十年深知铁雁门根底,已猜度出掌门人为什么至今不肯收留周鸣云。

只有鸣云不知铁雁门过往历史,一心还在期盼掌门人收留。有心想提点他一下,可自己到底在铁雁门讨生活,不便将门中事告与周鸣云。

何况他也总觉得眼前少年人与众不同,怕是真有什么隐瞒了铁雁门上上下下,如真的这样,自己好心开口,反有牵累自己的可能,所以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丢过一边。

且说唐主薄思忖的当儿,码头上已然热闹开来,转眼之间便有一艘快船到了岸边。

说来也怪,当日无风,那船前后也没有人划桨,却在水面走的飞一样的快。到了岸边也是一个打横便靠在岸上,又快又稳。

可随着船儿停在岸边,码头上的喧闹却在忽然间全没了。周鸣云眼力甚好,好奇之下,隔着几重房舍留心江边动静。

果然时间不大,就见众弟子拥了四名少年男女自码头上下来。内中两位身着长裙的少女尤其扎眼,惹得铁雁门年青弟子们不住转眼睃看二女。

周鸣云有些乖僻,生来对漂亮女子不放在心上。可当他将二女相貌看清楚时,也不由地展眼再看了两眼。

果然二女生的俏丽,其中着红裙的一个已是人间绝色;另一位着黄裙的却是如仙子下凡一样美的不可思议。

再看另外两位少年也是与之仿佛,一人已是生的极是英挺,另一位同伴则更是丰神俊秀。

腰系一口长剑,迈步行走,脚下如泻水银,明明行的极快,却是一静一动让人看的清清楚楚,将原本也极是英俊的魏恭良生生比了下去。

尤其那少年人一双瞳子又黑又亮如点了漆的明珠,若与之相对,纵是男子也要为之心折,换了寻常女子怕是要瘫坐在地了!

鸣云虽从不曾将相貌放在心上,但自小被人说的多了,也知道自己相貌不俗,可眼下与那人群里的少年相比,自觉差有千里。

想着连魏恭良、朱光辅这样的人物在其面前已是无物,那自己这个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家伙又该怎样?

他昨天已不自在了一夜,今天见了这样的男女,自然又添了一重心事。稍时码头上人物散去,少年人又是一声长叹。

这一日因铁雁门有贵客,码头上的弟子们也被抽掉到门中侍候,辈份高的弟子更是走的一个不剩。

见此情景,码头上的工人们自然乐得躲懒,到了午后,便自己给自己放假,陆续有人散去。唐主薄与鸣云见状,自然也跟着大伙一样,早早回了家。

鸣云连着两日遭遇,心上烦恼越发厉害了。等回到家门口路经林家酒店时,想着林四昨天还和自己交待,有事要他帮忙,见天色还早,便转身到了酒店里。

鸣云进了小店就见店内空无一人,林老板正皱着眉头噼哩叭啦拨着柜上算盘,见来的是鸣云,不禁叫嚷道:“臭小子,你这次可害的我够呛!”

鸣云答道:“什么事劳动四叔您这么大脾气?”

林四笑骂道:“还不是那一帮铁雁门的兔崽子,仗着昨天帮我跑了一回腿,不但老账不还,新账又添了好些。

杨世宏、郑大钧那两个龟蛋好似也听到些风声,差了两个弟子来和我要了两坛桂花酒,连个铜板都没见一个!”

鸣云心上一惊。林老板酒店擅酿果酒,远近有名。只是桂花酒因是百果酿造酒力单薄,喝的人不多。

但这酒酿起来极是费心,鸣云往日曾在酒店里帮忙,最是清楚。两坛百果酒少说也要六两银子,想着林老板被自己拖累,少年人心上好一阵不安。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贰)

林四见鸣云变色,摆了手道:“罢了,你小子也别为这事上心,都怪我嘴欠,无事引祸上门,总之,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听林老板话里有异,仿佛指的并不是自己昨日救人的事儿,鸣云心上疑惑,便待追问。

林老板这里却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笑了道:“呵呵,小云你别多生奇怪,我刚才一番话也是随口乱道,等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

说完,又忍不住向着铁雁门方向咒骂道:“杨世宏、郑大钧这两个龟蛋一定是想着修行女弟子不喜人间饮食,才拿我两坛好酒孝敬人!”

鸣云自小习武心思就重,但更指望的是修仙炼气,耳听林老板道出“修行”二字,心头一震,不由地冲声问道:“林四叔,您话里说的‘修行女子’是什么意思?”

林老板眉头一皱,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但想着自己先前才刚瞒了鸣云一桩事,如今不好再推拒,何况铁雁门来的贵客尽人皆知,自己就多说些也不算什么。

于是道:“就是今天码头上来的几个少年人,里面不是有两个女子吗?”

说着,又故意补了一句:“这些话我可都是听昨儿个那帮吃酒不给钱的臭小子们说的!”

鸣云心性甚是聪明,见林老板说话时眼神闪烁,知道对方话里多有不实之处。不由道:“即如此,还请四叔您给鸣云说说,何为修行女子,她们都修行些什么?”

又点头道:“我早上的确见了几个少年男女,实是有些与众不同?”

林四昨日里才刚见了高人,听鸣云嘴里夸赞,有心显摆道:“哼,再与众不同如何能与当年到我见过的峨嵋派紫青双剑相比?”

说完这话,林四不由手一扬,险些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心道怎么这么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果然对面鸣云来了精神道:“紫青双剑?什么紫青双剑,还请四叔您一并说来听听!”

林四这里正在后悔,又见鸣云目光炯炯,显是拿住自己话头的意思。笑骂道:“臭小子你在金燕门里待了这多年,紫青双剑怎么也该听说一点,何必故意来问我!”

鸣云摇头道:“我是听说了一点,但门里的人总说那两位女前辈已修成剑仙,未免太过飘渺,实在不能让人相信!”

林老板点了点头,眼神一黯道:“原先我也不信,不过自打……。”

说到这里,他舌头转了个弯才道:“如今却是信了!哼,不但相信,只怕传闻中二师哥还有五师哥得了修仙的法子怕也是真的!”

耳听林四话头越拉越长,说的都是惊世骇俗的消息,周鸣云此刻倒不再敢引逗对方说话,而是正了色,欲待请教起来。

哪知他这里变了脸色,对面林四已冲着点了点头道:“小云你别急着变脸色,我虽是外人,但这些年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知道你这多年来心里所想。

你这孩子心底不错,又是一身韧劲儿,身世来历也有些与众不同,像极了我当年一位故人。

四叔能指点帮你的自然帮你一把,不过一个人的本事越大,所要承担的责任也越大,这一点你可要记住喽!”

说到这里,也不顾闻声深自震惊的鸣云,走出柜台道:“罢了,今天一天下来没半笔生意,我还是抽空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你自然明了!”

说完,就命鸣云帮自己把店门关了,领着他往城南方向走去。

行不出百米,林四便在一处老旧的院落前驻了步。

杜王镇虽是沅江大镇,但镇子南北也不过二、三里,鸣云自幼在镇上长大,自然将镇上小路走的烂熟。

眼前这座院落自己平日里经过无数次,从来只见宅院大门紧闭,门槛台阶上因长年无人打扫落了厚厚一层灰,院墙上也是杂草丛生想是长年无人居住。

只有那高有三丈的灰墙依稀可见往日气派,而院墙一角伸出的几绺绽着红艳艳花蕾的碧桃枝瞧在眼底颇有些惊艳。

林老板对这庭院似很熟悉,虽然大门紧闭,却并不敲门。而是走上提起门上一只铜环,手上用劲一提,就见铜环脱了门板,尾后还系着一根麻绳。

原来那庭院大门门闸是活的,外人只要拉动铜环,便可将门后的木闸提起。

这样的门把式古时原是常有的,只为那大门上的铜环打造太过的精巧,严丝合缝地扣嵌在门板上,若不是仔细打量,一点也看不出来!

等周鸣云进了大门后,只见是一座前后两进,占地颇广的四合院子。

单是前院操场就有五六丈方圆,而两廊厢房也是雕红镂绿,甚是气派。至于正堂更不必说,只是年久失修,又少打扫,透着一股子的破落。

林四轻车熟路,带了鸣云连过了两重天井这才来到一排厢房前。径直扣了扣东厢房门户,口里称道:“师兄在家吗?”

未料话音刚落就传来吼声道:“敲什么敲?我还没死呢?就有人赶着来奔丧!”

鸣云吃了一惊,忙将眼光转在林老板脸上。

对方也正冲自己苦笑着,可嘴里却又和声道:“大师兄,是我!林小四。”

“什么林三、林四,我可没那么多师弟!”屋内人继续吼道。

林四哑然失笑,他虽然生性诙谐,但连被人抢白两次不禁也有些着恼。

可想着自己这位大师兄十多年来倒运吃了好些苦头,而自己今天又是有求于人,便又和了声气道:“大师哥你别人不记得,怎么连我也不记得。

多少这一年三节我也总来师兄您这儿走动,别的不记得,林家铺子的桂花酒您总记得吧!”

听了这话,屋子里这才有些响动,过了半晌才道:“进来吧,离端午还有一个月,倒费心林师弟你能记得给我带酒!”

屋里人为酒才认起师弟,鸣云心里一阵好笑。

可转念心里又是一动,自觉屋里人的行迹倒有些江湖传说的人物相似,不由间倒对未见面的这位“大师兄”有些敬重起来。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叁)

进了屋,迎面就是一阵酸臭气,让鸣云不敢相信的是,刚刚还以为的高人,居处的厢房里竟脏的出奇。食碗锅盆几乎堆了一屋,遍布灰尘,蜘蛛网多到可以拣成被子盖。

再看一人靠着一张藤椅半躺在餐盘食物中央,虽是四月天气,身上仅穿了一件似烟薰过辨不清颜色的单褂。

那人长的甚是肥胖,颈后腹下都露着肉,加上他圆鼓鼓的大肚子,当下靠躺在竹藤椅上如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西瓜甚是滑稽。

林四也不料自己这位师兄数月不见竟邋遢至如此地步,心惊之余,却不敢有丝毫表露。正想着如何和“大师兄”开口,可就见自家师兄正睁大了眼睛只在自己身上乱转。

一时会过意,陪笑道:“大师兄别见怪,今天我来可没带的酒,而是为了另一桩事!”

那“大师兄”自十余年前被一内家高手点伤了肺,内功被破再聚不得气。一条右腿也被暗器打穿,将养多时不见好,从此后一直在家中养伤,功夫早已丢下。

他往日人前爱逞威风,加之脾气不好,得罪好些同门,受伤后自是众叛亲离。

虽说铁雁门念着他到底是大师兄身份,生活用度一点不缺,可门内派来服待他的下人却受不了他的脾气,一个个逃走。到如今,只能终日坐倒在自己宅子里生闷气。

所谓日久见人心,十余年过去,反是当年他最看不起的外门弟子林四还念着他,一年三节都提了礼物来看往。这大师兄黄雷扬表面上虽然不说,但心底却着实感激。

但嘴里仍旧道:“有什么事?先说好了,我这大师兄如今可是一无是处,你若有事求我,可免谈!”

好在林四深知黄雷扬为人,当下微微一笑,回道:“说起来,倒真是有件事要求大师兄,不过,这也得看师兄您自己的心愿!”说着,就把身后鸣云往前一推。

黄雷扬早见着周鸣云,只是心性不好,没仔细打量。等见了眼前少年人根骨、气象,竟露出十分惊异的神情,忍不住道:“怎么?你带了这少年,竟是要我……。”

话到嘴边,好容易又收了回来。

林四带了周鸣云来,就是想请他收鸣云做个弟子。眼见黄雷扬自己说了出来,岂不比自己还要开口的省事。

可稍后对方又止了口,林四知道他是为了当日为自己门下弟子改投他人心冷的缘故。一时间怕冷了锅,忙接过话头道:“师兄猜的不错,小四子我正是想请师兄开恩收了这孩子!”

黄雷扬哼声笑道:“我哪里还有什么福气收弟子。何况我这师父也没那本事,好容易教了几个出来,到最后却都成了白眼狼改投他师叔门下。

只是听说这几个兔崽子下场也未必好,给发配到滇南分舵,嘿嘿,这么多年下来,不知道还能活得了几个!”

周鸣云万没料道林四叔带他来这里是为了拜师,拜师的对象还是铁雁门的“大师兄”,震惊之余,竟呆在了当场。

再说林四来之前早准备了一番说辞,黄雷扬见到鸣云时的面露惊异他更是看在眼里。

当下笑了道:“师兄您别生气,不是我林小四埋汰自己,论我这点脸面哪配给师兄您引荐弟子。

只是鸣云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若论人品着实端正,办起事来也麻利方便,有他在师兄您身边侍假,师兄您日后可省好些琐碎。大师兄您这么多年一个人独居,眼下身边多一个人使唤岂不是好!”

哪知黄雷扬一点不在意道:“人品端正、头脑机灵的人,铁雁门里还少了吗?哼,往日我身边就是太多这样的人物,所以才有今天这等下场!”

林四皱了皱眉,心里暗怪自己别的不好说,偏要说鸣云办事麻利,引得黄雷扬想起旧事。

一时间脑筋转了转,又笑了道:“大师兄也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别的不去说,这孩子保证不是哪样的人!”

黄雷扬哼声道:“我是出了名的睁眼瞎,哪里会看人!你说这孩子好就是好,反正我是不会要的!”

林四闻言,假意叹声道:“果然这孩子没造化,五师兄既然不肯收他,难怪大师兄您也看不上眼!”

果不其然,黄雷扬闻声立时高了声音道:“怎么?苗人玉那厮也见过这小子!”

“可不是,鸣云这孩子连着五年往铁雁门拜师,次次都被退了回来,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今日我实在耐不过,才领着这孩子来投奔您,果然您也不收他,看来这孩子根气有限,的确是不配习武的!”

“哼,林师弟你这是在说笑话吗?虽说你没有入室学艺,可这孩子根骨就是放在人堆里也是看的出来的,何况是你!”

“这就对了!”

林四一拍大腿道:“我就怪道怎么会是这样,难不成我当年学的一点拳脚当真就一点用没有!可连我的眼力都能看的出来,为什么五师兄却没看出来,还偏偏不收他!”

黄雷扬哼声道:“左不过又是个嫉贤妒能,生怕金燕门再出个高徒来盖过他而已!”

说到这里,黄雷扬忍不住又看了周鸣云一眼。只见眼前孩子一字剑眉,鼻梁高正,眉宇之间隐隐透着股倔强气,依稀当年一人,不竟地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师兄您看着这孩子也有点像云师兄!”林四见黄雷扬呆在当场,趁势道。

黄雷扬闻声脸上红了红道:“的确有点像!”说到这里,复又恨声道:“怕是越像,苗老五越不能容他!”

林四见时机甚佳,忙道:“即如此,就请大师兄您收他吧。小四子眼力再差,可您老要是收了这孩子,我保证他不给您丢人!”

哪知黄雷扬为当日弟子早冷了心,闻声即变色道:“收徒弟的事就算了吧,都和你说了,我也不配做人师傅,何况如今都成残废了,还收什么弟子,只惹人笑话罢了!”

一番话说的他两眼火红,再一晌,又是嗤声一笑,满脸都是疲惫。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肆)

鸣云自进了房中就有留意黄雷扬举止,早见了对方上身粗壮,两条腿却偏细软,和林四叔一番对答时,往往拍桌子拍的震天响却没见脚下活动过。

再听黄雷扬说自己是残废,这才明白对方为何会成现在这副脾气,一时倒动了侧隐之心,很替黄雷扬的遭遇不忿起来。

“别呀!”为黄雷扬油盐不进,林四没了脾气道。

正在他没主意时,忽听黄雷扬肚子一长溜的咕嘟嘟叫唤,临了又是一阵扯肠子的声响,当下眼珠子一转,乐声道:“大师兄您怕是还没吃午饭吧!”

黄雷扬止不住自己肚子饿的叫唤,只得红着脸道:“倒不是没吃,只是这几天在清肠胃,早、午饭一阵吃的,到午后肚子里就空了!”

“哦、原来如此。不满师兄您,您弟妹这几天不在家,我这里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胡混。今天午饭也吃的少,到了师兄您这儿倒指望厚着脸皮蹭一顿,不知道师兄给不给这个脸!”

黄雷扬虽然脾气大却不是小气的人,林四主动厚着脸说要在自己家吃饭,倒蛮不乎道:“吃饭是小事,厨房里米面尽有。就是我这里不方便,还要劳动师弟你自己去弄!顺便多做些,我也吃个下午茶!”

林四见话已入港,忙推了一把周鸣云道:“有这小子在这里,何必要我动手!”

黄雷扬惊讶道:“怎么,这孩子还会做饭?”

林四则故意怪声道:“噫,师兄您不知道嘛,这孩子他父亲就是当年镇上得月楼大厨周掌勺。虽说只干了半年,可得月楼的狮子头从此可是一绝!哪,就是他老子的手笔!”

说着,回首就是一指,险些没把手指戳进鸣云的鼻眼里。

“有这么回事!得月楼的狮子头我可有十来年没吃过了。”黄雷扬惊声道。

他自昨日起就没吃东西,肚子里早空无一物,当下想起昔日得月楼美味,竟不由地咽了一口口水。

林四看在眼里,乐在心上,赶忙又道:“回大师兄的话,这孩子子承父业,一手烧菜的本事可不比他老子差,您要想吃,我这就叫他去做!”

黄雷扬听了不置可否,只看着周鸣云满眼的不相信。

鸣云被他看不好意思,低了声在林四耳边道:“四叔,这粉蒸狮子头是功夫菜要想做的好吃,少说得两个时辰!”

林四好容易才说动黄雷扬兴趣,耳听鸣云交待,心里直骂“这小子真笨!”

当下忽地大了声音道:“臭小子,叫你做就去做,别说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两夜你也这就给我就办来。我大师兄什么人物,得有多大脸面,旁人想做还没那个福份呢

还没叫你办点事就推三阻四,小心我大耳括子扇你!”说着,就把鸣云往外一推,使的力气甚大,险些没把鸣云推倒在地。

被林四这一闹,鸣云立时明白过来,连忙“嗯”了一声就往门外跑去。

“回来!”

不想林四又把自己叫住,鸣云忙止了身势,回首道:“四叔还有什么吩咐?”

“做狮子头得两个时辰,这么干等着不得把我和大师兄饿死,你小子趁便在做点吃的来,先让我和你师傅打个底!”

说完扭头又与黄雷扬道:“大师兄您尽管吩咐这小子,但凡您能叫的出的,我管保他会做!”

黄雷扬此刻已饿的很了,林四要命鸣云先做点吃的,不禁暗赞林四会办事。

一时间只顾着吃什么,愣没顾着听林四口称自己是鸣云师傅。当下咽了咽口水,好容易才道:“吃什么没关系,只要开胃又做的快就成!”

“听见没有,还不快去!”林四喝斥鸣云道

鸣云得了令,忙转身往屋外而去,未想还没到门首忽听身后传来黄雷扬急着道:“忙着!”

林四以为黄雷扬改了主意要赶鸣云走,眉间一跳,拎着心道:“怎么,师兄您还有什么吩咐?”

哪知黄雷扬只是指点门外鸣云道:“厨房出了门往右,过天井西廊下最后一间就是!”

林四本是提着一副肝胆的,听了黄雷扬这话,险些没从座椅子滑倒……。

鸣云快步到了厨房,推门一看,先是一乐。原来黄雷扬家里厨房着实宽大,单是炉灶就有三个,灶眼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口,显见黄雷扬在吃食上甚是讲究。

可再一思量,鸣云心上便是一黯。眼前这些厨房家伙器具,要是全部忙活开来,就是三、四十人的吃食也是足以应付的,可见当日黄家热闹。

而眼下却只剩下身有残障的黄雷扬一人在家里枯坐,少年人不由有些心酸。再将厨房内外打量,鸣云眉头又是一皱。

原来厨房里食物虽多,却几不见新鲜的菜品。除了砧板上放在几斤还算新鲜的带皮五花肉,鸣云好容易才在墙角找到一只还没放坏的冬瓜和几枚鸡蛋。

再转眼四望,便是各式各样的酱菜、腌腊、调味的葱、蒜、姜。

鸣云生来并不喜欢做菜,他从父亲心愿一心想要习武。但不只怎地,却是生有具来的做厨子的材料,他的嗅觉与味觉天生强于常人。

无论是哪家大厨做的再保密的菜肴,经了他的口鼻,便能详详细细的分辨出内里的材料,甚至能推研出炒出整副菜肴的方法和窍门。

他父亲周天佐在世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厨子,没想到儿子天资比自己还要强上一倍,开心之余却也不胜唏嘘,叹息父子俩怕是一辈子天生做厨子的命。

每每见儿子三两下做出一手好菜,除了点着一颗大头赞赏几句,却又要举起五根肥短的大手拍着儿子头皮叹息几声。

鸣云看着满眼都是灰尘的厨灶,回忆起昔日父亲的叹息,嘴角牵动,挤出一许苦笑,喃喃道:“父亲在时没吃几次我亲手烧的菜,今日且都孝敬孝敬黄师父吧!”

再说林四这次夸赞鸣云会做菜全是为了自己大师兄黄雷扬收鸣云做弟子,对于鸣云的厨艺他心里有数,但又担心自己这位师兄过于挑剔。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伍)

当日黄雷扬在铁雁门中深受掌门师傅爱惜,虽是架子大、脾气大,但真论人品倒也不差。可没想到掌门李志远死的早了些,还没来得及当众传衣钵便下了世。

其后二师弟朱凯举与今日的掌门昔日的五师弟苗人玉联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道真不真假不假的师傅的手信。

信中交待金燕门从此后改名铁雁门,掌门则由自己女儿李金铃暂代,待自己死后三年众弟子守完孝后再做计较。

黄雷扬素来脾气大、性子张扬,师傅在世时便将铁雁门看做是自己的。师傅死后更是当仁不让以为自己准保继任掌门大位,没想到两位在门中势力最大的师弟半路杀出,从中作耿。

他二人一个是师傅继室的表兄,一个是师傅女儿的丈夫,都有内应。何况代掌门是师傅的亲生女儿,自己纵然想反对,可道理全让对方占住,发作不得。

只得隐忍苦等三年孝满后再作道理,可哪知在这三年里,两位师弟已借代掌门势力,将黄雷场权位剪除好些。

加上黄雷扬素日脾气不好,门下虽有多位弟子,却并没有一个真正贴心子弟。几年功夫都被朱凯举、苗人玉拢络了去,等黄雷扬省悟时为时已晚。

可没想到黄雷扬霉运还没有走完,他三十五岁上才得的一个独子,竟在十岁时夭折了。结发妻子也在伤心之下只挨了一年就染病弃世。

自己则为门中事走了一趟江西被内家高手点伤了胸肺,一条腿也遭敌人透骨钉打伤,时好时坏,养了多年没有养好,终究落下了残疾。

从此后,黄雷扬权势尽失。除了铁雁门守着他是门中大师兄规矩,生活用度一样不缺外,平日里门中已再不问他意见,久而久之,门里的后进弟子竟都不知道还有这位大师伯!

黄雷扬脾气本就不好,如今落到这副田地,受着昔日师弟甚至弟子的冷眼,这他哪里能忍得了。

常常指天骂地,见人就要骂个贼死,时间长了一副脾性越发古怪。林四生怕他过一会儿犯起脾气,纵然鸣云做的菜再好,怕还是一样要被大骂一通!

……

不过半炷香功夫,鸣云端了一个红木托盘进了屋内道:“时间伧促,弟子来不及用心整治,不成样子的很,还请两位师傅将就!”

说着将两碟热菜两副碗筷布在黄雷扬身前的小方桌前。

林四见连自己也有份不禁一乐,笑道:“呵呵,连我也有?你这小子,要不是今天有我大师兄在,也尝不到我的手艺!”

说着,就请黄雷扬先用,鸣云也在一旁劝其趁热吃,说完又返身出了门外。

黄雷扬多年闷在家里,事事不得意,又为身上有残疾外出不便,唯一的一点享受就在这吃上。当年他在铁雁门顺风得意时,便对吃有些讲究,如今更是养成了嗜食的毛病。

先前他听林四说鸣云有做菜的手艺,仅是将信将疑,见前后这么点功夫,便被在整出两碟炒菜来,不竟相信了几分。

但见头一道菜是用一深底蓝花瓷盘装着的,说是盘其实该用盆来形容,但见满满的一盘,数量着实不少。只是菜色却不怎么样,不过是一盘肉末、粉丝炒制的码蚁上树。

虽然还放有鸡蛋与木耳,但也只是极寻常的家常菜,看到这里他不由皱了皱眉。

只是肚子实在饿的厉害,一时顾不上许多,先拣了一筷子欲送在嘴里,未想那粉丝竟被炒过了火候,等提起筷子时,成串的粉丝因炒的过烂,纷纷滑落,仅拣起一点点。

眼见如此,黄雷扬又是皱了皱眉,将信将疑送进嘴里,看的一旁的林四心里煞是紧张。

未想只菜一进嘴,就见黄雷扬两眼一睁,一口的粉线仅在舌头上卷了一卷便被他止不住的腮帮子一缩吸入腹中。

跟着就急急忙忙又提动筷子再来拣菜,一时间来回七八次,只顾着猛吃,连个招呼也没来得及和林四打。

见黄雷扬一番举止,林四忍不住也提起筷子拣了一口进嘴,禁不住也是眼见一亮。

果然鸣云手段高强,虽只是简简单单一个肉末粉丝,竟被他炒的鲜辣无比。更妙的是鲜辣之余,那被炒的略焦的蛋花微有的一丝苦味正好冲撞粉丝的麻辣,接连吃上几口也不止于因过辣坏人口味。

至于那木耳则不知被鸣云如何整治的乖滑异常,入口便直滑进舌底,一路过处沉实实地忍不住叫人两腮犯酸口水大作。

再兼着那粉丝被炒煮的烂了,只舌根一鼓便溜入腹中,掠过喉头时又是一阵实在,叫人好不快活。

纵然林四是陪客的身份,一时馋虫被勾引了上来,也是止不住的举动筷子,来回不停地往嘴里塞,也到这时林四才知道为什么鸣云炒这么大一盘的份量!

那粉丝本就是耐消化的食物,黄雷扬先前觉得肚饿,此时吃了大半盘觉得腹中有食,这才想起还有一道菜没来得及管顾。

当下再看,却是比粉丝还要简单的雪菜炒年糕。但见一枚枚切的齐齐整整铜钱般大小的白肉也似的年糕卧在碧绿的雪里蕻中,先不说吃,单看菜色便极是养眼。

黄雷扬当年富贵时是见过世面的,当下沉吟着看了年糕好一会儿,这才提了筷子拣了一片年糕在手,却并不进嘴,而是提着又一阵端详。

“且不说味道,单是这手刀功便有十年功底了!”半日里只顾吃,没开过口的黄雷扬忽然道。

林四此刻吃的口滑,哪里能想到黄雷扬话里意思。

他守着长幼规矩,好容易等大师兄举了筷子,这才赶忙拣了一块年糕在手。因见大师兄没把菜吃进嘴,只得忍住将好眼前年糕也打量了一番。

果然黄雷扬说的不错,眼前连同自己筷子上的年糕竟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大小、粗细、厚薄无不一致,一盘子年糕里竟挑不出两片不同的来。

“林师弟,你猜猜我和你手里的两片年糕份量是不是一丝不差!”

林四听了黄雷扬慎重与自己论起鸣云的刀功来,一时思忖明的,不禁眉间一跳道:“大师兄,您难道是担心鸣云这孩子深藏不……。”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陆)

黄雷扬将手一摆道:“师弟不用惊慌,我虽然早将功夫丢下,这小孩子有没有练过武艺怎会看不出!只是他这般用功,其心必大,又兼着资质上乘,异日若不出头,只怕……。”

说到这里,黄雷扬忽然警悟自己多言,忙住了口。

果然林四赶紧道:“如此一来,更得要师兄成全!放眼咱金燕门也只有大师兄能做这孩子的师傅!”

黄雷扬见林四说着话时不再如往常一样嬉笑,语出炽诚,心上一动,不由道:“林师弟,说起来,咱一门里倒是以你眼光最好!”

林四不意大师兄有此一说,忙道:“大师兄何出此言,我林小四可当不起!”

哪知黄雷扬将手一摆,恢复往日声气,高声道:“说你是,你就是!当日所有师兄弟都是瞎了眼,唯有你一人替七师弟说话,如今看来,只有你一人是长了眼睛的!”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将年糕送入口里,未想鸣云做的这道年糕比粉丝下了一倍的功夫,好吃的异常,当时两眼一睁,把先前的话丢过一旁,又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鸣云这道年糕看似寻常内里却下了功夫。伴着年糕的糕汁入口厚重,入口初是酸甜,历后竟是每咀嚼一次,味道便再甜滑一分。

到后还有一口回香,竟是长嚼不忍入腹,和先一道鲜辣的粉丝交换着吃,酸甜、鲜辣往复不绝,越吃越是馋人,稍时满满两盘菜被吃光了。

林四越吃口胃越开,忍不住用筷子蘸了盘里卤汁往嘴里一面送,一面嚷道:“我说,小云啊!你这第三道菜倒是什么时候才能好,饿坏了我不要紧,饿坏了我师兄,你这师傅也别想拜了!”

话音还未落地,就见鸣云已提了盘子自门外进来,将一只汤碗并两屉蒸笼布在二人面前。

林四见了笑道:“叫你做狮子头,你这小子还真的做来了,你不是说起码要两个时辰吗?怎么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就给治办来了!”

鸣云摇首道:“回四叔的话,狮子头真的来不及做,而且厨下的材料也不够,鸣云手艺不精,实在办不来!”

听了这话,林四不由有些失望,担心鸣云这一番说法会令黄雷扬不满意。

未知,又听鸣云开口道:“好在我又做了一样补办,虽然不是狮子头,论味道倒也不下于它,目下正蒸在灶头上,稍时就好!只是照眼下来看,只能给师傅当晚饭了!”

林四听了这才满意,一时又替黄雷扬将面前蒸笼打开,原来是一笼四个汤包,皮薄的如同水晶一样,内里汤汁在蒸汽薰蒸下竟如活物,来回流动。

这一次林四留了心眼,不动神色仔细打量,果见笼中四个汤包竟如刚才的年糕一样,俱是大小轻重无一二致,找不出一丁点不同来。

若说刚才的年糕还容易些,这汤包竟也能到如此地步,想到眼前少年人用心、用功处,林四不经倒抽一口凉气。

偷眼打量鸣云,就见少年人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一丝不苟,仅略攒着眉头,除此之外纵然以自己多年识无数的老眼也瞧不出少年人此刻心思。

想着自己当日七师兄也常是如此模样,林四心上不由一酸,打定主意要助这少年人一臂之力。

不说林四心里思忖,一旁的黄雷扬早趁时将自己面前四个汤包落肚,咂着嘴意犹未尽之余,就对鸣云道:“这汤包怕是你这小子最省心最力的一道菜了吧!”

鸣云眉间一动,忙执礼回声道:“瞒不过师傅法眼,这汤包实是现时蒸笼里大肉包的余料。弟子本以为还应付的来,不想还是被师傅瞧了出来,弟子手艺不济,还请师傅不要责怪!”

黄雷扬笑道:“我厨房里总共就那么两斤鲜肉,你又要做狮子头又要填饱我和你四叔两个,仓促之间能到此地步,已是难得,哪里还会怪罪你。”

林四听着二人话里古怪,不由道:“怎么又是狮子头,又是肉包的,小云你到底还做了什么啊!”

黄雷扬道:“林师弟想知道,过一会儿让这孩子取来一看便知。且别说这个,倒是这汤滋味儿不错,师弟你吃了汤包后且尝一尝!”说着,提了汤勺舀了一碗。

林四听了赶忙吃了一个汤包,旦觉一泡汁水落肚说不出的畅快,包子皮也是韧滑有咬口,几番咀嚼甚能饱腹欲。

最奇怪的是四个汤包吃进肚后,不知怎地,先前那般开胃欲大嚼一顿胃口即觉的肚子饱了,这时他才想起来喝那丁星漂了一两块冬瓜的清汤。

谁想,那汤看着寡淡,喝到嘴里竟是一点味道也没有,虽不能说是白水,但也是入口后回味不出一丝味道。

林四知道黄雷扬吃食甚是讲究,鸣云做出这一道不咸不淡的汤水来,怕是会惹其不快,不想一旁的黄雷扬却似毫无所觉一向,掌着汤匙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那汤来。

林四在旁看了多时,好似看出些门道,便也跟着学起样来。初时两口还是一样没有味道,过后才觉那汤暗藏着一股清新气,每喝一口,便在口鼻间一荡,自往腹中潜去。

林四方才吃喝了不少东西,虽然样样滋味鲜美,但吃的多了,肚腹之间总有些胀气。此刻得这一道清汤相辅,肚胀竟然慢慢化解无形。

且那汤的底味虽然只有一点清香,却是久久不散,好一会儿都在鼻腔里回味,时间久了,人竟跟着精神起来。

“哈哈,原来如此,这汤怕就是往常说的滋补的药膳吧!

小云你这小子真不底道,往日里在四叔店里打混那么久,也不见你有做过今天里一道菜,旦凡你小子露一两手,四叔小店的门槛怕不得被人踏破了!”

鸣云尴尬一笑道:“四叔别见怪!药膳可算不上,这汤不过是能帮人是清一清肠胃罢了!”

一旁黄雷扬点头与林四道:“你带来这孩子知道我不便行动,不能想往常人那样吃完了饭散步消食,所以才做了这汤头散食,用心着实可以!”

鸣云听黄雷扬话里意思有些不对,暗道自己不要弄巧反拙惹黄雷扬不快,再看林四也一样变了脸色。谁知对面黄雷扬却开口召唤自己道:“小子,你过来!”

第二回 沅江上桃李芬芳 荒园里膝下凄凉 (柒)

闻声鸣云忙行至黄雷扬跟前,垂首听训,当下只觉黄雷扬目光闪烁,直在自己身上扫动。鸣云此次拜师心思至诚,见黄雷扬半日不语,脸色上虽不显露,心里却甚是焦灼。

不想等了半天却只闻得黄雷扬叹声道:“我黄雷扬七岁拜师习武,跟随先师三十六年,当年一门上下除师父老人家只以我为长。

哼哼,二师弟比我入门都晚了十年,他当年拜师时还不过是个账房伙计,我资质虽然平常,他比我还差一截,我从没将他放在眼里。

三师弟虽是个英材,可惜死的太早。

四师弟以下入室弟子拜师时,我已在金燕门二十年,虽是名为师兄弟,武艺却有大半是我代传,是以我更不放在心上,满以为金燕门日后定是由我传承。

哼,林师弟,我说这话许是你们小一辈的弟子要有些不服气,道我目中无人妄自尊大!可要知道当日师父在时,金燕门单我和师父两人就独自撑了十来年。

日后来的二师弟虽会经济,可其时门里门外、江湖大小事却只有我一人在跑。如今师傅不在了,我说句过妄的话,没有我黄雷扬,金燕门也到不了今日这地步!”

林四当日在金燕门不过是个未入室的外门弟子,哪里有资格论金燕门短长和掌门承继。

当下见黄雷扬忽然发了意气与自己说起金燕门私隐来,还是在周鸣云外人小辈面前,心甚惶恐,忙道:“不敢不敢!服气服气!”

“可我当日万没料到会落至今天这般地步!哼,说起来也怪我自来做事顺风顺水,全忘了自己是江湖中人,过的刀头舔血的日子。一着不慎,便至武功尽废、名利全丧!

不过说起来也全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可我就这个脾性,怕是到死也改不了了。

何况我自问这辈子除当日对七师弟有些欠疚,无论对师傅还是师兄弟,我黄某不曾有一丝愧欠,至于间中那些不屑贱小,我更是施舍太多!”

一时间黄雷扬越说越是意气风发,当下指定鸣云道:“小子,你是不是想拜我为师?”

鸣云闻声心内一紧,忙伏身在地行了大礼道:“弟子,诚心拜师,只求师傅您收留!”

黄雷扬哈哈一笑道:“论你的资质,我本不配做你的师傅。可苗人玉那厮嫉贤妒能不敢收你,朱老二比他精细的多自然也不敢收你。

如此倒便宜了我,只是你小子资质这般好法,用功又勤,人又善忍,日后在外行走定要惹出许多事非!”

听了这话,鸣云忙要开口力道自己日后绝不会在外惹是生非,未料黄雷扬已抢声道:“可我黄雷扬已到今天这个地步,还又怕什么受弟子连累。

说起来,倒是你真要有出息,只管做几件大事来,也要耀我门楣光我的面子!”说着,便命鸣云行起拜师礼来,一旁的林四便是见证人。

林四不料黄雷扬改变心意如此之快,鸣云拜师的事竟在倾刻间做成,心上甚是快活。

恰在这时鸣云又从厨房灶上取来蒸屉,林四记着先前黄雷扬的话,忙命少年人打开蒸屉来看,却见内里不过盛着两只硕大的肉包。

黄雷扬看了笑与鸣云道:“你累了半天,肚子也饿了,这包子就由你吃了吧!”

鸣云此刻已看出黄雷扬脾气,知道自己若推辞只会嫌假,也不拒绝,自取了碗筷来,却没急着吃,而是先将硕大的肉包剥开。

林四闻着先只觉那包子肉香味十足,一时间包子馅跌落在碗中连滚了几滚,竟赫然一枚狮子头。

而鸣云也赶紧将装了“狮子头”的碗承与黄雷扬,包子皮则留给了自己,随之又待为林四也依法布置。

黄雷扬见了,笑道:“罢了!我和你师叔已吃了十分饱,一个包子馅尽够我两人尝鲜的,下余的都归你吧!”

回首与林四道:“这样的吃法我早年在济洲游行时见识过,两枚铜钱买两个包子,早饭两个包子皮,中饭的菜就是这包子馅,当真用料十足,尽够两顿的!

只是味道怕还不如鸣云这孩子的手艺!”说着,已忍不住取了筷子夹起碗中“狮子头”一角丢入口中,果然鸣云好手段,直吃的老人两眼冒光。

林四在旁见黄雷扬容光焕发,实是十多年来没有过的事,一时思量大师兄是为自己委屈多年的缘故,心里不由一酸。

他来之前本有一个打算,只为多少有些私心没有打定主意,如今见黄雷扬如此地步,再忍不住,豁着自己少落些好处,也要帮自己师兄一把。

当下等鸣云行完礼,不待其聆听师训,便命鸣云到屋外守候,只道自己有要事要与黄雷扬商量。

鸣云好容易尝了多年夙愿,不想林四叔要自己到门外等候,心上虽是疑惑,可也不敢开口询问。

一时走出了屋外,又想着林四故意避了自己,为怕自己不小心偷听到什么,又多行出几步,离屋十米外才驻步。

未想即是如此,仍旧听到屋内黄雷扬惊声道:“林师弟,这可怎好生受你的……。”余后却是林四温言宽慰的话。

稍时等林四召唤鸣云回到屋内,但觉屋内一股芬芳气,闻在鼻底险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每多嗅一口只觉精神增长一分,再看先前还是满脸意气不忿的师傅黄雷扬此刻已换了副面孔,睁大了一对眼睛,满脸不能置信,迷茫之余又是忍不住的兴奋。

“大师兄,这功夫修行上的事儿,林小四我是一窍不通。今日恰好您又收了弟子,有什么需要置备、调用的地方,您尽管差使小云就是。就是师弟我有甚要出力的地方也请您一并吩咐!”

鸣云不知究里,听了林四叔这番话,更是云里雾里。

再看对面师傅黄雷扬则是兴奋的抖着双手,思忖良久才咬着唇道:“咱们金燕门修的峨嵋正宗内功,稍时闭关可省好些麻烦。

我又是功力不济,至多只能坐关四、五日,只是这数日内需得日夜不停烧灶薰蒸汽,是件苦差事!”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壹)

林四闻声笑道:“大师哥您这话就说的外道了,您闭关疗伤,做师弟、弟子的给您烧几天的柴又算的了什么?”

黄雷扬闻声一脸感激,口里却道:“不是如此说法,我闭关这几日不但要炉火不熄,还要照看水灶。唉,我当日懒于修行,内功差的太多,水冷一份不行、热一份也不成。

间中不能一丝打扰,哪怕有一些响动都有可能前功尽弃,到时不但累师弟你一番辛苦连你的灵丹也要糟蹋岂不可惜!

且我一旦坐关,开关日子也不是能我自控的,说时容易,若是行功大好连着六、七日也有可能,但又怕体力难支,如此可真要连累林师弟你了!”

林四打个哈哈,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里说什么连累。何况我不过是帮手的,有道是有事弟子服其劳。

到时衣不解带的可是鸣云这小子,师兄您就别在意了。倒是灵药难得,大师哥您坐关前,咱几个是得筹算筹算!”

原来黄雷扬之所以如此感激林四,为的是自己这位小师弟竟将近日才得的两粒灵丹分给自己一粒,为自己疗伤所用。但林四没料到的是,这灵丹对黄雷扬助益极大。

当日黄雷扬之所以落下残疾,为的是肺腑被点伤,体内真气不能运动,终致其不但内伤好不了,连带被透骨钉打伤的腿也无法痊愈。

如今得林四灵丹可谓釜底抽薪的良计,若是能收全功,不但内伤可好,便是腿上外伤也有可能恢复。

只是黄雷扬资质有限,年轻时专为金燕门外务又不曾下的苦功。内劲不但未足,功力更欠火候,终其一生修为不过二流境界。

纵有灵丹帮辅,也不可能尽复旧观。这一层黄雷扬也最清楚,所以到如今只能尽量靠外力护助。

当下预备一间静室,连用蒸气薰蒸,好叫自己行法时不会有一丝外邪入侵,更兼有调理催动周身生理的好处。

但他金燕门内功本有缺损,到底能收几成功效,黄雷扬自己心里也没底。

黄雷扬这番运功,事关自己一生,眼前林四与鸣云一个是他师弟一个是他弟子,当下也不隐瞒,直言将内里关窍与要紧告与二人。

林四听了这才觉得事关重大,顿将先前嘻笑收起,当时便忙活开来。

一面回家先关了酒店,再寄了一封信给还在女儿家的妻子,嘱咐她在女儿家多住几日;一面和鸣云外出采收足够七日运用的薪柴。

鸣云则抽空去码头上向唐主薄告了假。

好在黄雷扬闭关的静室倒是现成的,当日黄家顺风时,家里就备有极大的浴室,炉灶澡池都是现成的。

最妙的是烧水的炉灶还在外间,鸣云烧水时一点也不用担心会打扰到自己师傅,只要将浴室打扫、预备一番已可运用。话说的容易,真等一切打理妥当时,已是第二日午后了。

黄雷扬在家里养伤十多年,往日性气已磨去好些,当下也不挑拣什么时辰,对鸣云二人又不做什么交待,只道了句“一切但凭人事”,便入室打关。

自黄雷扬入关,鸣云与林四不敢有一丝大意,老少二人睁大了眼睛,但凡四周有一些响动都惹的二人一阵心惊肉跳。

若有麻雀停在黄家门头上叽喳争食当即被林四用长竹竿打散,若有野猫在屋梁上打架,自有鸣云上房驱赶。

此时鸣云也不再藏露,两丈来高的青砖墙被他手脚并用,竟是转眼就翻跃而上。

林四看了大是惊奇,询问鸣云是否以前就练过轻功,鸣云只答自己自小便有这等本事,那青砖墙看似滑不溜手,其实每一丝砖缝都可勾住小半截手指。

只要手脚留心用力,爬这样的墙并不是什么难事。且自己近年常习练腕力脚力,攀爬速度比以前快了许多而已,若除了袜子光脚攀爬,速度还可再增加一倍。

到了此时林四才知道鸣云生有俱来,指力、脚力均超常人,天生一副轻功好资质。

且说鸣云与林四这边厢用心护法,生怕有意外,不想黄雷扬入关才半日,傍晚时分就有客人登门拜访。

出乎二人意料,来的并不是铁雁门弟子,而是一对少年男女。鸣云认出是前日在码上铁雁门恭迎的贵客中的两个。

后经他二人自报来历,才知道这两位都是昔日洞庭湖万柳山庄的门人弟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拜访黄雷扬的。在得知黄雷扬正在闭关,直道可惜,便留下了一份书信走了。

临别时二人对鸣云似是颇为留意,林四心细为免他二人将黄雷扬收徒的消息走漏给苗人玉,便故意说鸣云只是黄雷扬记名弟子,在没有正式拜师之前,还算不得铁雁门子弟。

那对少年男女甚是聪颖,一听这话,便说此次来铁雁门仅逗留两天就走,且有一半为的是送门中长辈寄于黄雷扬的书信。至于鸣云异日有暇还想多多交往,这才告辞。

等少年男女走了,林四见鸣云目注二人背影良久,不由打趣道:“你这小子真是没用,不过是个标致些的年轻女娘便值得你这般勾着眼睁呆看!”

鸣云年少,不曾经过风月,听了这话,顿时红了脸辩白道:“四叔怎这般说话,我多看两眼不过是为这二人一身本事。年纪与我差不多,却是天上地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如他二人一般!”

林四哈哈笑道:“臭小子你才入门几天,正经功夫何时练过,你就知道人家一身本事?

明是看着人家女孩子长的俊俏,为刚才当面人家身旁有男伴,如今人走了你才好呆看,没一点男子志气,亏你也长的一表人材,却这么没脸皮!”

这话比先前还重,鸣云不及辩白,慌不择言道:“四叔何苦赖我,我鸣云生来不喜欢漂亮女子,真是为这二人行动举止都有极深的功夫才多上两眼。

不信,当日码头上另有一位少女比今日这位还漂亮的多,我也未曾多瞧一眼!”可他到底聪颖,话一出口,已知失言。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贰)

果然他这话反让林四拿着把柄,指着他鼻子取笑道:“还说你小子不好色,敢情好几天前码头上才看了一眼就把人家姑娘相貌揣在心里,也这一眼就能分辨出人家哪个更好看些?

你小子明是揣了明白装糊涂,趁早当面承认又何苦假装斯文呢!要知道当初你四叔也是靠了这张厚脸皮才赚到你四婶子,不然凭什么陈老太爷会把他一房家私都给了我!”

鸣云少年脸嫩,辩不过林四,当时一张脸孔羞的和个烫过水的虾子一般。

到了这会儿林四才饶了他换过话头道:“看来万柳山庄与大师兄交厚倒是真的!”

鸣云本是又羞又气,见林四话了话题,赶紧问道:“这万柳山庄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林四看着少年人一脸如释重负,笑了笑。

“说起来万柳山庄对咱们铁雁门可算是恩义深重。当日要没有万柳山庄倚为靠山,铁雁门在这沅江上的生意最多只能做到柳林咀,哪有今天势力。

要不是有万柳山庄做保,咱铁雁门也不会有机会与峨嵋教联了宗,有资格参加五年一次的金光大会,门人弟子可以得遇当世高人。”

说到这里,林四忽然眉间一跳道:“对了,你如今已是大师兄的入室弟子了,论理也有资格参加的……。”可话说了一半便又住了口。

鸣云性灵,见林四不说了,便忙又改问道:“哪为什么又说万柳山庄与我师父交厚?”

林四笑答道:“这可就是我大师哥的脸面了。说起来你已是我大师哥嫡传弟子,在金燕门里行辈可不低,有些事可以和你说道到了。只是好些事我也都是道听途说,真与不真还得大师哥说了算!”

鸣云早对铁雁门中秘事上心,恰好守关无聊,正好请林四道个明白。

林四本是个藏不住事的话篓子,如今鸣云身份与以前不同,便直言道:“当年咱金燕门连大师兄在内一共七位入室大弟子。

五师哥苗人玉就是现在的掌门;二师哥朱凯举现在在门里也极有势力;三师哥俞洛生已死,就不用提了;至于剩下来的三位师兄,呵呵……。”

说到这里林四忍不住笑了起来,鸣云不解,忙问道:“四叔,您这又是为什么作笑?”

林四打了个哈哈,笑道:“反正二师哥、五师哥不在这里,你小子嘴又稳,我倒也不用担心传他二人耳朵里。说来你小子不信,以往连我也不信,但现在我已经笃定的很了。

剩下的四师兄张凤书、六师兄李连生还有我云师兄如今个个都该成了仙。论本事、声名可比一辈子守在这里,整天勾心斗角的苗、朱两位师兄他们强了去了!”

林四平常少在人前遍排苗人玉二人,如今开了口,便止不住口一路说了下去。

“传闻里六师哥当年在峨嵋教得了真传,事后不忘本,不但来拜师傅他老人家,临去前还留了峨嵋心法。

至于四师哥因是他姑表兄弟,福分更大,被一同带到仙山里修行去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怕不都成了仙。至于云师兄……。”

说到这里林四面上激动道:“早三十年前门派里就不时传来他的消息。每一次师傅都必定要大为光火,师哥们也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被他在外闯荡惹祸连累。

虽说师傅早在他下山两年后就宣告将云师哥逐出门外,但他每次惹得祸都有天来大,得罪的人也都是师傅、师兄们想都不敢想,更谈不上招惹的厉害人物!

不过话虽这么说,小师弟们却都佩服的很!嘿嘿,男子汉存活一世,也只有这样再不算枉渡了一生!

至于后来,就为了几位师哥先后离开了金燕门,苗人玉、朱凯举又为削弱大师哥势力,这才在师傅老人家临死生病时将杨大钧、郑世宏那两个挫子扶为入室弟子充数。

哼,这两个家伙我最清楚,三十年前就只知道拍马屁加赖陈家酒馆酒钱,一朝得了势更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起象来了。

可大师哥终究是大师哥,虽说现在不出户了。但当年的人情还在,传闻他与万柳山庄刘家交情最好,这不是,过了这么多年人家还记着,专门派门人来投书。

苗人玉和朱凯举可没有这脸面!我说鸣云,刚才那对少年男女你也是看到了,比起魏恭良、朱光辅可要强到海里去了。还亏他两个长辈一直把他俩当成宝贝疙瘩!我看也只有你可以和刘家门人相比!”

鸣云听林四拿自己与人比较,忙摆手道:“四叔千万别这么说,魏、朱两位师兄我是见过的,都是武艺深湛的少年子弟,我怎能与之相比!”

林四上前敲了他一记道:“笨小子,我这么说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知不知道,明年就正好是峨嵋教五年一次的金光大会比武,凡是峨嵋宗室均可派弟子参加,只一去必有好处。

就算你没出息一场也没赢,至少也可以结识好多世外高人,为以后求个进身。傻小子怎么这么笨!”

鸣云何尝不知道铁雁门有五年参加一次金光大会的好事,只是他也知道每一宗门只能派两名弟子应试。

若是自己也要去,就要挤掉一人,以如今黄雷扬在门内的势力,若要为自己争名额,势必要遭苗人玉与朱凯举的排挤,自己才刚拜师,不能替师傅分忧,何必还要为师傅添麻烦。

当下忙与林四称道自己才刚拜师,就算才怎么勤奋,不过一年多的修行如何能与下了十多年苦功的朱、魏二人相比。

而且师傅这么好脸面的人,万一自己为争名额与两人比斗输了阵,不是给师傅丢人嘛。

林四也是深知铁雁门里人情世故的,刚才只为说的兴奋才有此一言。

此刻被鸣云提醒,话锋顿时软了很多,可还是忍不住要鸣云从此后下死命用功,保不定小子你天纵奇材,当真一年多功夫就练出大本事呢!

鸣云听了好笑,别的也不敢多说了,只得答应一定刻苦用功,不叫林四失望……。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叁)

且说自从黄雷扬入关,林四和鸣云一上来劲头甚足,一切仔仔细细,日常起居烧饭带同上茅厕都小心不敢有一丝声响,连着守了两日安然无事。

等到了第三日鸣云还不觉得怎么,林四年纪老大却有些盯不住。与鸣云提议,二人烧火做饭时为不弄出声响太废心力,还是自己外出买办的好。鸣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不料林四偷懒,出门正好撞见铁牛,他知道铁牛办事稳当,便递给几两散碎银子,嘱咐他以后早晚各送两餐饭到黄家来。

铁牛与林四也是老相识,又听着鸣云在黄家,越发尽心,从此早晚送饭,替林四、鸣云省了好些麻烦。

转眼七天过去,却没能等来黄雷扬出关,当日黄雷扬曾说过自己功力不足最多只能入关六、七日,如今七天过去,却不见一点出关的征兆。

林四当年仅是金燕门外门弟子,正经内功从没有修习过,虽然几次偷看黄雷扬坐关,但只见对方端坐看不出什么情形。

为怕自己轻举妄动害黄雷扬走火入魔,所以众人唯一能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可又是三天过去,还不见黄雷扬醒转。两人大着胆子,透着窗缝往屋里打望,就见对方身形、神色却一天比一天衰败。

林四这才着了慌,直怪自己不该送大师兄丹药,反害他有性命之忧。

又过了一日,林四与鸣云实在等不得,便商量着去求如今铁雁门的掌门苗人玉来帮忙,虽说黄雷扬与其不和,但怎说也是苗人玉大师兄,该当不会见死不救。

如此到了黄雷扬坐关第十二天,林四便待去铁雁门,为防到时候需有人照应,特将铁牛也给唤来帮忙。

自黄雷扬入关第七日起,铁牛不但要送饭给两人,还要帮忙送烧水的柴禾,及至间中林四实在筋疲力尽,有时还要铁牛过来帮忙照看。

所以当林四提出帮忙时,少年人即时答应了下来。

就在林四准备出门时,忽听有人轻扣黄家大门,鸣云众人一惊,都想不到这当口有谁会来拜访黄雷扬。犹豫中林四开了门,可待他看清来人时,却是欢喜的险些跳了起来。

等鸣云赶上前,就见门外站着的两人,一位是鸣云在林家酒馆中见的那位道爷,另一位则是个年青男子。

鸣云见那白发红面道人立在男子身后,神色甚是恭敬,瞧意思两人中竟是以那少年男子为尊。

但教鸣云生疑的是那少年男子除身形高瘦外,看着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与老道人的一身仙风道骨相较,仅是一寻常男子。

至于林四则兴奋的拉起对方的手道:“当真是云师兄您来了!哈哈,有人说你成仙了,我还不敢相信。可三十年没见,您还和当年一样年轻,这么说来果然是真的了!”

说着又向“云师兄”身后道人笑道:“老道长说我云师兄回来,如今果然来了,真是信人!”

白发道人闻声赶紧行礼道:“林前辈万勿如此称呼,晚辈可担待不起!”

林四知道那道爷礼数周全,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又回过头与“云师兄”道:“云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家你去过没有,呵呵,我现如今可不在原来地方住了。

蒙陈老爷子看的起,我已和九儿成了婚,现在陈家酒馆已改了林家酒馆了。九儿如今正在她女儿家帮忙坐月子……。”一时间连珠炮似的说个不休,对面少年只是微笑不语。

好容易等林四歇了气,“云师兄”才道:“这么多年不见,林师弟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话多,我这一次来全为了大师兄,稍时就走!”

鸣云自知道眼前少年男子就是林四一直夸在的“云师兄”便极尽留意观察。等对方开口,只觉他声气也并无过人之处,仅是语声温和,让人容易亲近罢了。

除身形比自己高了两寸,论相貌比自己不如的多,但鸣云到底平日里下过死功夫,一望对方颈背便知外门功夫上修行的功底十足。

不说别的,单论年纪,眼前这位“云师兄”怎么也要比林四大,即便是对方内功深湛,可无论如何也不该有眼下这般少年人才能有的英气。

再有一样令鸣云奇怪的是,明明“云师兄”行容要比其身后的老道人逊色好些,可二人站在一处,云师兄竟没有一点被老道人比下去。

正在鸣云惊疑时分,云师兄似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一样,已然转首冲他微微一笑。当下二人目光相对,鸣云只觉眼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记。

虽没觉得什么痛楚,整个人精神却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振,四肢百骸连同一身筋健也在同一时刻被什么牵动一样,神气勃发,仿佛被什么注入体内一样。

而对面云师兄见鸣云为自己目力激动,一身劲气俱在顷刻间提动,不由点了点头。回首望了身后老道人一眼,道人见状当即抱拳于颌下,似领会些什么。

林四却全未发觉云师兄一番举动,只是怪责对方道:“怎么才来就走,我和你三十年没见,怎说也得小住个把月才行。该不是云师哥你现在成仙了,待不起师弟这小小地方了!”

云师兄笑道:“师弟说这话就见外了,只是这些年来与我为仇的敌人很多,不愿无故带累你和大师兄。你如今有家有业,我一个修行野人,如何能让你妻儿老小全家受牵连!”

林四听云师兄话里很重,一时不得言语。

“云师兄”身后的白发道人见状忙解释道:“林前辈勿生嫌疑,我家主人如今四海巡游已轻易不到中土,结下的仇家多有通天彻地本领。

他们不能令我主上们怎样,却许有拿主人亲近的人治气,我主上一番深意还请林前辈体谅。”

老道话未说完“云师兄”已摆手止住了他,自己则携了林四向了黄雷扬坐关的静室一面行,一面道:“我这一次来还与师弟你有些关联。

你将我送你的白雀丸分了一粒给大师兄,虽说纯是一片好心,可如此一来自己却少了一粒,日后怕难与九儿共享遐龄。

但你一念为善,却也种下因果,本来我为你资质缘故只赠你两粒我兄弟炼的白雀丸,可如今你一施一放,倒多了些缘法。”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支玉净瓶交与林四道:“这是我自炼的两粒小还丹,药力十倍于白雀丸。你今日义助大师兄,往后可随大师兄修习本门内功。

虽说迟了三十年,但有这一粒小还丹也足抵得过你三十年苦功!至于九儿,虽有些承受不起。但我早年受陈老爷子照顾多时,如今她又是你妻子,也算我徇些私情吧!”

林四也不推辞,随手接过,两眼放光道:“照云师兄话里意思,我林小四以后兴许也能修仙?”

“云师兄”仰天一笑道:“什么仙不仙的?不过金燕门本是正经峨嵋心法,你只要肯用心,再加一粒小还丹,总不至叫你十分失望就是!”

林四是个机灵的,听了这话,知道自己修仙十九有望,当时又问道:“那大师兄呢?连我都有份,那他更没问题了吧!”

未想云师兄微微皱起眉道:“大师兄却比较难办些,他当日被点伤了肺,至今未能痊愈。此次为你赠丹药有望恢复,所以坐关时心思下的很重,为收全功,反而略伤内息。

好在他到底多年修行,内功底子还在,有我帮他金针解穴当可无恙。只是他负伤多时,又是功力稍欠,即便伤好后还要再修行三年,右腿才能完全恢复旧观,要比你辛苦的多!”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静室门前,林四知道“云师兄”一番举动事关大师兄重大,忙止了步。

而“云师兄”则回首吩咐身后白发老道:“超尘你在这里替我与大师兄护法,还有我大师兄两位弟子你也趁此机会有所交待!”说着,竟冲着在场鸣云与铁牛一笑。

鸣云见了,赶忙行礼欲上前参拜,却被“云师兄”阻住道:“如今先助我大师兄出关才是要紧,一切俗礼皆可免了。”

随又笑道:“说起来你这孩子倒是无故受了我的连累,我这做长辈的倒有些不好意思呢!”

说完,已推门进了静室,只留下满脸疑惑的鸣云,至于远远立在一旁的铁牛更是一脸迷茫,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什么时候成了黄老拳师的弟子了!”

林四此刻得了小还丹,又得了日后可以成仙的好消息,可谓心花怒放,闻声冲着铁牛笑道:“傻小子,说你是我大师哥的徒弟你就是好了,没看见马上就能得好处吗?怎么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

铁牛闻声还是不懂,不禁顺着林四的眼色转首望向了对面须发皆白的老道人。就见道人真的走到自己面前,竟抱拳于自己道:“郑师兄在上,且受在下一礼!”

铁牛本名郑铁山,铁牛只是他的小名。

他没有料到眼前道人会知道自己姓郑,更没有想到对方竟会对自己如此礼遇。眼见对方白发苍苍居然称自己为师兄,心下骇然,忙慌作一团迭价地还礼,嘴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不知老道人超尘纵然一身仙风道骨、法力超然,论起身份来仅是云师兄的仆从。加着云师兄妻子平日里极是威严,超尘道人哪里敢在铁牛面前居长,只能以晚辈相称。

且说超尘见铁牛与自己答礼,免不了又是一番推让,才自怀中取出一物交与铁牛。

铁牛接过,见是一只锦囊,解开囊口从里面倒出一支玲珑剔透碧绿如洗的玉如意、一枚奇香扑鼻,状如松子通体流着异彩的宝石。

“这是七叶芝草的种子,原本生于天外天,月前我因采药路经西昆仑,被我偶然于罡风中发觉追了千里才得到手。

此灵草非是人间凡品,论其药力最宜拔人精髓,我知令堂卧床多年,若得此药可手到病除。

只是郑师兄还有十年苦修才得出师门,我主上又为灵药难得,若郑师母脱困太易反不利师兄母子他年运数。

是故还请师兄从此后每日清晨以这如意上凝起的晨露灌溉芝草,九年后自能成株。虽是大费一番周折,却更能添灵草药力,到时不但令堂连同师兄家小一同受宜!”

林四在旁见那玉如意别致,别从铁牛手里讨过来细瞧,却是触手温润润的滑腻异常,好似握了半截人手在掌里,知也是一件宝物。

一时打趣道:“我云师兄也太繁琐了,所谓救人救彻,即能赐我仙丹,给这牛小子一粒又何妨?”

超尘老道解释道:“林前辈见谅,此是各人命数,若论郑师兄这灵丹倒也给得,只是郑师母造化浅薄,不如由陈师兄孝心积福妥当。

何况这芝草成株时不但可医郑师母固疾,其七瓣芝叶与叶上丹珠都极有用。至时不只郑师兄,就是林前辈与黄老前辈均可得益,此是我主人一番深意,还望林前辈、郑师兄体恤!”

铁牛能得到医治母亲的仙草已是喜不自胜,虽要废九年心思,到底是有形有影的事,他为人至孝,想着母亲伤病有望,捧着芝草纳头就拜,慌的超尘道人一把将其扶住。

超尘道人虽是“云师兄”仆从,可一身外门功夫早是世间绝流,论身法普天下也找不出几人能与其比肩。

鸣云在旁看的仔细,只见道人晃臂一伸,明明两人隔了七尺,铁牛身子已被其扶起。等鸣云再展眼时,道人身影这才到了铁牛身前。

鸣云不知道人使的潜光藏影的身法,只为铁牛事出不意拜倒,这才无意间展露。

这也是鸣云目力超群才得发现,一旁林四眼力不及鸣云许多,当下只觉眼前一花,老道人手里已多了个铁牛。可再看脚下,道人身子已不在原地,好似变戏法一样,着实叫人不解。

待将铁牛交待过,超尘道人转身到了鸣云,为鸣云是黄雷扬大弟子,持礼比对铁牛还要恭敬,人还未到,就已抱拳向鸣云致礼。

鸣云此刻已知道老道人礼数甚是周全,心里本有了准备,可真轮到自己,但见童颜鹤发,仙风道风一位老全真竟对自己行礼,依旧忍不住一阵着慌。

当下连忙恭身回礼,少不得又是一番礼敬。未想老道人与鸣云一番叙阔后却半日不见其取宝物出来,反倒凝眉半日不语做深思状。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伍)

鸣云生来有些高性,一不喜美貌女子、二不喜人前奉承。

虽然明知老道人会送自己宝物,依他心情不愿意欠人情,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到底少年人好奇,也想知道道人会取出什么东西来好令自己开开眼界。

再说老道超尘想了好一会儿,方尴尬笑道:“对不住的很,周师兄与别个不同,超尘一时拿捏不定,倒劳师兄久等!”

鸣云正要开口,一旁盼了开眼的林四早忍不住道:“我说老道长,闲话咱就不多说了。你想了半天,我这师侄不急,倒把我先逗急了。到底什么好东西,你倒是拿出来呀!”

超尘欣然一笑,自腰间宝囊内取出一样物事递于鸣云手中。

鸣云接过,只觉沉甸甸的有些份量。摊开手看,见是一块铁片,不过半截手掌大小。

正面圆滑如镜微微泛了些紫光,反面则是漆黑如墨,略略展动隐约可见上面镶有纹路,重重叠叠一时也看不清是些什么。

铁片三个角上系有丝绦,却并不是规则的平均分布,瞧了好一会儿鸣云也没分辨出是个什么东西。

到底林四习过几年武,见识比他强的多,当下接在手里瞧了瞧,举首与超尘道人道:“老道长,这玩意儿怕是一面护心镜吧?”

超尘道人点了点道:“林前辈说的不错,正是一面护心镜。周师兄日后四海奔波多有阻难,有这面护心镜防身可省好些心力,只是这宝物来历不正,还请师兄不要推辞。”

林四疑声道:“这话怎么说?”

超尘道人闻声将其鸣云掌中护心镜接过,翻手将自己背后双剑取出一口。

但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锋芒扫动竟达四五丈,当下一晃而没,等林四几人定睛再看时,道人手中已多了一口雪片也似的宝剑,剑芒刺目不容逼视。

当下一剑砸下,瞬时剑光又陡走五、六丈,可纵是他剑光凌厉,待剑锋击至护心镜,却被一团紫气托起。

超尘故意要显那护心镜神力,手腕一抖,掌中宝剑剑影便如孔雀开屏也似多了千重!

可即便如此那护心镜紫气也尽能托的住,到后来想是被道人宝剑逼的紧了,忽地又多了一圈乌光,竟把剑光震退尺许!

林四与鸣云看的目瞪口呆,他二人早疑心道人身背双剑,多半是当世剑仙,不料一出手便是这般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一时即为仙人宝剑锋利惊惧,又为那护心神奇心喜。

再听超尘道人道:“这护心镜原是昔日南国白虎王上贴身之宝,保了他一生征战,可为虎王一世杀虐极重,沾了万千战场亡魂尸气。

虽越发成全这心镜法力,却又累了它缠身魔障。周师兄得此镜后,未成道时节,如不遇强敌且不要佩戴,以免受这镜子灵感响应有误清修!”

林四年老人精,眼见超尘道人出手大方,给铁牛的是至宝灵药,给鸣云的却是件平日不能使用,非要到了生死关头才能运用的防身宝物。

心上思觉,挽住超尘道人的手道:“老道长,即送人事索性送个整人情,我鸣云师侄日后到底还有什么艰险,你就照直多说些吧!”

超尘道人摇首道:“不瞒林前辈,如不为周师兄多年不得拜入铁雁门习艺,我主上有心补助周师兄。单这白虎心镜,贫道已要在主上面前担待。

断乎不可再露天机,好在周师兄坚心忍性,一年后武艺必大有长进,这心镜用与不用都在两说,林前辈不必多挂怀呢!”

林四为超尘说话前后不一,知道道人还有藏露,想了想,笑与超尘道:“即如此,我就放心了。

不过话说在前头,你这话里说的轻松,异日鸣云有难,我可指望着你的话能映验,不然,就只能劳烦你老人家来救他呢!”

超尘不料林四这般痞赖,只为自己半句话就硬要赖上自己,不禁一阵苦笑。

好在他知鸣云是云门七剑之首,主母异日还有用他的地方,量来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当下只得苦笑着微微点头。

见道人首肯,林四松了一口气,拉过道人就往屋里走,一面命铁牛、鸣云奉茶,一面又开口说要向道人讨教求仙修行的机密。

未想道长谨守云师兄交待,只肯在屋外护法,不敢入室。幸好他人甚是随性,林四但有请教,言无不尽。

只可惜林四从未修习过内功,纵然开口请教也不知该问些什么才是窍要,一时只能和道长拉些家常似的访听些修道人事迹。

倒是鸣云生有俱来,资质超出林四太多,虽也不曾正经练过武,倒从超尘话语里听出些机要。

过后被超尘发觉,却是故意透露些服气的法门。鸣云硬是凭着自己记性甚好,记下了一些诀窍。虽仅寥寥几句,但以超尘一等修行,鸣云日后便省了好些心力。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就听门扉响动,云师兄已携了黄雷扬出了静室,行动时屏着额头,极是小心。超尘道长见状,连忙迎了上去,欲待伸手搀扶已是累脱了形的黄雷扬。

被云师兄阻止道:“大师兄经我金针解穴,筋骨极是脆弱,我正以内劲护持,不便换手。你且去我师兄卧房打扫一番,收拾洁净!”

超尘闻声连忙往了黄雷扬常住的东厢房飘去。

鸣云为云师兄交待也不敢上前搀扶黄雷扬,想着超尘远来是客,却要帮着打扫师傅卧室,脸色挂不住,忙也往了卧房奔去。不想等到了室内,少年竟呆住了。

原来,黄雷扬卧处本极肮脏邋遢,虽然鸣云趁着师傅闭关时节抽空打扫过一次,但为怕响动过大打扰黄雷扬坐关,仅是略将房住垃圾收扫,房中积尘并未清干净,仍是脏的紧。

可不料只超尘入室这弹指功夫,等少年人赶到房间里,就见一房一舍竟然洁净异常,不只地上那肮脏油渍不见一星,就连房梁上的落灰也不见半点。

四壁、地面简直干净的一尘不染,便是向来爱干净的自己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想着黄雷扬在此养身,实是再好不过。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陆)

转瞬之间超尘道长便将屋舍打扫的如此洁净,鸣云只觉不可思议。

超尘道长见他脸色,倒是开口解释道:“周师兄不必惊疑,这不过是在下一点小乘法术,不足挂齿。”

说着自腰囊内取一枚由红色丝绦结起,龙眼大小,黄澄澄的明珠来。一个弹指将明珠打向房梁,无巧不巧,那珠上丝绦绕梁而过,稳稳挂在梁柱上。

“这是避尘珠,有此一物,黄老前辈可省好些麻烦。”超尘道长一面说,一面将卧室床上被盖抖起,看意思是要铺床。

鸣云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待两人才刚收拾停当,云师兄这才缓缓托扶着黄雷扬到了屋内,等将其扶上床,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经历了十二天闭关熬炼,黄雷扬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原本极是肥胖的身形少说清减了一半。好在眼底神气还在,并未失去意识。

他与“云师兄”本是多年师兄弟,当日“云师兄”在难中,黄雷扬曾率众弃其而去。

如今自己身染重病,对方却不远万里前来解救,一时间百感交集,羞愧难当,纵有心致谢,却支吾不出半个字。

倒是云师兄见状开口解围道:“大师兄固疾初愈,神体两虚,极需养静,入云不好打扰,且待师兄异日大好再来探望!”说着,便待起身。

黄雷扬见他要走,脸色一变,急声道:“七师弟,我……。”因其气虚,声音弱不可闻,只是涨红了脸,满面羞色。

云师兄见状反抱拳道:“大师兄重伤初返,切忌激动。师兄忘了,昔日入云入门时节,一套簪花拳倒有一半是师兄传授的。虽名为师兄弟,却有半师之份。

入云能有今日与师兄教授关系莫大,何苦再限于他年小事。”说着,一揖到地,正经施了一礼。一旁超尘道长见主上向黄雷扬行礼,忙单膝点地陪礼。

一时里慌的黄雷扬欲待起身相扶,却被云师兄潜掌按动,将其扶稳在床上,更叫黄雷扬不安。

鸣云见自家师傅为难,连忙赶到床前替师傅行礼,因云师兄是长辈,又是义助师傅却是行了大礼回拜。

如此一来,倒让跟着众人进来的铁牛甚是尴尬,他之前得了超尘道长的玉芝,为的是自己被当作黄雷扬的弟子。如今鸣云替黄雷扬陪客行礼,自己站在屋里老大不好意思,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林四有心成全,暗底里揣了他一脚,铁牛会意只得也拜倒在当地。回头再想一想超尘道长才刚送自己的芝草可治母亲瘫痪,自己叩一个头回礼也算不得亏本,也就释然了。

至于黄雷扬本是好脸面的人,见鸣云体恤师意,行大礼回谢,脸色总算松动了一些。至于铁牛跟着跪倒,虽有些意外,但也是全他面子的举止,心上更是安怡。

且说云师兄只待鸣云二人膝头点地,便将食中二指连弹,鸣云与铁牛只觉身前一热,就已不由自主立起身。

再看对方,已笑着对黄雷扬道:“恭喜师兄,能收得这两位佳弟子,异日金燕门大兴定是无疑的了!”

黄雷扬闻声脸色一变,他知自己这位师弟修行已是功参造化,能知前后,欲待开口相问,又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林四关心鸣云,开口就问:“当真如此,那云师兄你可得多说说!”

云师兄笑道:“今日大师兄开关,只宜养静,怎好论这些?”

林四也笑道:“今天是大师哥伤愈的好日子,云师兄说他两位徒弟争气,只会更令他开心,不妨事的。”

未想林四这番话并未遭到云师兄的反对,反倒点了点头。

当下伸手指定铁牛道:“郑师侄仁孝持重,勤恳上进,天资又佳。”说着,转首与黄雷扬道:“入云说句逾越的话,此子日后可传师兄衣钵!”

“至于周师侄……。”

云师兄走了两步到鸣云身前道:“周师侄身虽无牵挂、心却有羁绊。但望好自为之,秉心明性,诚意待人待己才好。

还有一件,却是我个人一点私情,异日师侄若遇花影幽萍,还望师侄看在我的面上多多照拂!”说着,竟抱拳作礼。

云师兄如此一举,只惊的鸣云不知如何是好。当下欲待还礼,未想云师兄不受,双肘发劲潜气,不令其弯腰举礼。

超尘道人规矩周全,见状少不得也陪了一礼。他此刻仍是单膝跪倒在地,当下就势拜倒,脸色甚是庄重,倒似是诚心实意而为,惊的林四与铁牛摸着脑袋不知说什么是好。

待将一番话交待完,云师兄倒似是松了一口气,行至黄雷扬床前道:“大师兄今次被我用金针解穴术刺透重关,激动周身气血筋络。

如今连同五脏六腑在内极是虚弱,需得静养四十九日才能下地,期间切忌用力。小弟近年烦障缠身,待他日再来拜望少说也要九年以后,好在师兄否极泰来,自今而后再无险难。”

言毕,自怀中取出一卷绢帛,交与黄雷扬手里道:“此一绢经文是金燕门武功心法并拳法、剑法精要,还请师兄收下,以为日后光耀门楣添一助力。”

金燕门虽是峨嵋教宗一脉,但为昔日开山祖师被教中长老追去仙剑,门内武艺仅是一套拳法与刀法并暗器功夫。

峨嵋派最精的剑法并未得传承,后又为历代弟子资质欠佳,门中心法武艺遗漏的厉害,到了他这一辈只能算是峨嵋派微末伎俩罢了。

而如今云师兄说有剑法传授,让黄雷扬又惊又喜,心中猜想七师弟如此,定是有心相授,虽明说是峨嵋教心法,其实却是其自己的功夫。

未想云师兄却似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师兄莫误会,入云虽然胆大妄为,可还不敢私自相授外门剑法。

这套拳法与剑法是当年我在洞庭湖底巧遇本门天鹞子大师伯时习来,正经自家功夫,师兄尽管习授无妨。”

云师兄这番话虽是实情,但他传与黄雷扬的一卷经册,内底却有他第二位夫人峨嵋教嫡传大弟子在上做的注释。

另还有云师兄徇私情将自己最得意的气功心法,天下剑术总罡白阳图解精诣,以抵补金燕门本门心法缺漏。

虽为金燕门历代相授残损不够精深,却是正经宗门心法。有此经卷,异日黄雷扬一众修习剑术都打了极好的底子,只是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柒)

待将经绢交与黄雷扬之手,云师兄诸事已了,当下只道一声:“今番事已了,师兄只管将养身体,小心珍重,小弟这就要告辞了。”

言毕,去意甚是坚决,虽然林四在旁一再挽留,仍是不能留住。

一时只得领着鸣云、铁牛一路相送。不料当众人行到大门外,云师兄主仆二人忽地闪身飘往远处,转眼弯过一个巷口。

待林四三人赶过小巷时,哪还有影子。再回顾四望,就见天际云深处自有一道金线跟从一道乌青色华光于空中电射而走,瞬时消失不见。

从黄雷扬出关这一日起,鸣云就正式拜入师门,铁牛也开玩笑似地跟着入了门,早晚都守着规矩拜望黄雷扬。

而林四则朝夕都来请教,小酒馆已不如往日那样天天开门营业了。

且说鸣云为师傅黄雷扬坐关一事向码头上请了十多日的假,让唐主薄很为难。因“云师兄”临去时,称黄雷扬还要在床上静养四十九日,自己需得时时照顾。

虽则鸣云在码头上帮了好几年的忙,人缘也堪称不错,可如此久日不去,唐主薄已不能再替他遮掩。

亏的黄雷扬到底是铁雁门长门大师兄,人情极广,当下只吩咐鸣云与唐主薄交待是自己留他的,从此后唐主薄便不再多话。

黄雷扬往日在铁雁门中性气甚高。为铁牛拜入自己门下,不乐他日后还在江边做挑夫卖苦力。写了几封条柬,周知码头上几位铁雁门主事的掌柜并杜王镇与陆家咀大商贾们。

一时间竟连招呼也不与铁雁门掌门苗人玉打一个,便在码头上开了一爿小小的生意。

平日只做杜王镇与陆家咀两地粮米运送的买卖,虽然经营有限,可到底比原先铁牛在江上替人帮工强的多了去。

因铁牛在码头上人头极熟,为人仗义,尽管年轻却已是挑夫中的首领,自己做起了营生,自然也管带着平日里极相熟的伙计到自己店里帮忙。

如此,凭着铁牛气力,加上黄雷扬人情,不过一、两月功夫,便将他这小生意做的有生有色。

又过几日,先前被鸣云帮助的赤脚少年石生与其在家里养好病的老父登门叩谢鸣云、铁牛两位恩人。

恰值那天是黄雷扬初愈下地的那天,当石生父子听闻黄雷扬是鸣云二人的师父时,少不得也来叩见。

那日黄雷扬久病初愈,心情大好,随口道了声石生日后可常常来自己门下走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让原本就一心习武的石生逮着话头,从此后十日里倒有六、七日抽空趁天还没亮就背着家里种的新鲜菜蔬前来拜见。

黄雷扬是久经世故的老人,自然看出这农家孩子心里所想。但为石生与鸣云、铁牛难中护助过自己不同。

虽为石生资质也算不俗然有心想收留,但还是明告石生,若要拜在自己门下少说要查看他心性三年,暂时只能算是记名弟子。

石生从不敢指望自己能与鸣云和铁牛同一班辈,能得黄雷扬这话已是心满意足。

从此天天来请安,黄雷扬便也开始传授他武艺,除内功心法外,外门功夫几乎与鸣云、铁牛一样。如此,前后不过两月功夫,黄雷扬原本门前冷落的宅院日渐变的热闹起来。

再说,除鸣云三位弟子每日必来门下外,林四也守着当日云师兄的话,常来向黄雷扬请教。

黄雷扬虽然有些好高,喜欢场面,但却不是忘恩的人。他知道能自己有今天全赖这位平日压根看不上眼的小师弟,对待林四自然再不复往日。

当下就将铁雁门入室弟的心法传给了林四,云师弟留下的本门内外功夫经卷也拿出来与林四一同参详。

而林四仗着一粒小还丹的力量,几乎可谓脱胎换骨,从此习练内功轻省了太多。加上他虽然资质平平,但为天生练达,倒是极用利于修习内养功夫。

其后他与黄雷扬一同参化三十年,居然修至上乘境界,那时黄雷扬门下已是弟子门人云集,倒便宜他做了本门二祖。

就连他妻子九儿也从夫得了证果,夫妻双双修至地仙境界,只是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题。

时光迅速,自黄雷扬坐关离难转眼就是三个月过去,因得其师弟张入云凭真力施金针解穴将周身经络密穴刺透,筋骨竟比年青时还要坚凝。

又为他伤愈后连着三个月勤修本门心法武艺,外力内劲均极有增长,一身赘肉化走大半,将个原本六十多岁的老人锻炼的好似不过五十上下的壮汉。

除右腿因旧疾行动时还略略有些不便外,此时的黄雷扬与当日相比几可算是换了一个人,哪还有当日难中颓废沮丧的影子。

这一日午后,黄雷扬嘱咐鸣云与铁牛将黄宅大门关了,只他二人与林四来到自己身边。

鸣云三人见黄雷扬与以往不同,一脸的镇重,料黄雷扬必有要事交待,不敢大意,俱都谨慎起来。

果然黄雷扬将三人引到自己卧室,自箱柜中取出一副不过一尺长短的卷轴,命鸣云上首托了画轴,铁牛下首将其展开。

就见卷上寥寥几笔画了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男子,纵是笔墨简洁也可见人物奇秀,腰间佩的一口剑鞘却是空的,并不见宝剑。

画中少年望眼连天,目注长空,而远方旷野依稀可见几点足迹。那画画的人功力惊人,纵是细小的几不能辨的足印也被他画的香尘满径,显是女子留下的痕迹。

“这是本门祖师汉云公,此是楚祖师自画像,为的是其他昔年因恋异教弟子,正邪三次斗剑时徇私放走那女子致使峨嵋灵境受损,事后受教祖责罚追了飞剑逐出峨嵋。

汉云公自知罪过,从此只隐居在沅江边郁郁而终。想当日楚祖师天资绝高,十六岁上便中了解元,纵然峨嵋派二代弟子多是几世积修的人中龙凤也不落于人下。

只为情关难破,落的如此结果。祖师爷留了这幅画,为的就是告诫后辈弟子不要重蹈其复辙,害人误己……。”

第三回 郑铁牛孝取仙草 林掌柜义赚灵丹 (捌)

说到这里,黄雷扬瞥了一眼正仔细端详画中人物的鸣云,又道:“这也是祖师唯一留存的画像,从来是我金燕门传衣钵的印信。

当年师傅他老人家病中传了给我,却没料事后又出了好些龌龊事,哎……,且不去说他。”

说完自鸣云手中将画卷收起,镇声道:“鸣云、铁山,你二人自今日起方是我金燕门嫡传弟子,依例需拜祖师爷!”说完便将手中画卷一举。

鸣云、铁牛闻声不敢怠慢,忙依命向着师傅连同祖师画卷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林四见状笑了笑,少不得也在旁恭身作礼。

黄雷扬自从伤愈后待林四早与以往不同,待礼毕后便将林四拉过自己身旁。向着鸣云、铁牛道:“你二人这三月来虽然从我已习了本门内外功夫,但终究只是皮毛。

这三月来我日日考教你二人资质品性,总算没教我失望,都是难得良才,有你二人,日后金燕门大兴可待。”

鸣云、铁牛闻声,忙道:“不敢!”

黄雷扬不乐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二人资质的确难得,莫说五代弟子,就是师傅我这四代弟子中也找不到一个,怕也只有传说中的三代长老天鹞子师伯才能赶得上。”

鸣云听到这里不解,犹豫片刻终忍不住问道:“师傅,那云师叔资质不是远超我和铁师弟吗?”

黄雷扬摇了摇头道:“你七师叔当年论资质远不如你和铁牛,一身功夫全靠后来自练。”

说到这里镇声道:“所以若仅仗着自己天资比人强些,就以为万事无优,手到擒来,实在是不自量力、不知深浅的傻瓜。

真本事终究得自己勤修苦练方能得,可笑世人明知此理却处处想着自欺其人走捷径、你二人可不要也落的如此,误了自己!”

说完,黄雷扬又取出两册经卷来,林四在旁看的清楚,见其中一卷是当日云师兄走时留下的。

另一卷则是纸页泛着焦黄残破不堪年代很久的样子,想到黄雷扬藏私这么多年,自己和金燕门中师兄弟却一个也不知道,不由一笑。

“这是我金燕门祖师爷手传经卷,听闻经卷绘成第二日便无故为一场大火烧了一半。

祖师爷以为这是天意,从此我金燕门自二代弟子以来峨嵋本宗武艺就不多,仅凭一门暗器,一点轻身功夫在江湖中立足。

今番得你们七师叔相助将峨嵋心法补完,才圆了历代长老门的心愿。加上金燕门又得了你二个资质绝佳的弟子,从此后我师徒四人可共同研习。”

鸣云、铁牛听师傅说出以后要共同修习本门心法时,不免有些惶恐,连忙开口道:“弟子等无能,怎敢与师傅一同修进!”

黄雷扬恼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师傅我在家里瘫了十年把什么都想透了。什么长幼有序,什么俗世礼仪,只要对得起良心,谁有道理就该听谁的。

你二人资质万人中无一,能入我金燕门,也是咱金燕门的造化。师傅大人我入门五十年,真本事可谓没有学到。

一人技短、二人技长,有你师叔再加上你二人一同参详,正好相互扶助。鸣云,你读得书比你师弟多,透晓的道理也比他多,日后还得多照看着他点!”

鸣云闻声连忙答应,铁牛在旁见了,也忙恭身谢师父、师叔、师兄栽培。

林四到此时才插的上话,笑道:“大师兄您说四人参详这是抬举我呢,我瞧往后也就是您和鸣云这两孩子的事,我就坐等着您三位得了领悟教我呢!”

有林四在旁打诨,一时间气氛好了许多。

黄雷扬携林四坐下与二弟子语重心长道:“习武之道,做师傅的我也未臻上乘,所能教习你们的,在这三个月内实已教得的尽了。

往后修行造化就得看你二人自己的能为了,但若说到做人为事,不只我连同你们林师叔也都有教训你们的地方。要记着习武如做人,心胸狭窄之辈,穷其一身也得不来造化。

本门弟子中,你们二师叔一辈子经营算计,武功却是门中弟子最末流;三师叔当年禀赋最高,自持武艺闯荡江湖,不想落了个英年早逝;

四师叔,哼哼,得了真传十年,虽有进益,怕还到不了一流境界;五师叔谨慎,处处留心,难修上乘,好在有贵人相助,得了造化;

六师叔质朴鲁顿,没想到却是本门第一位修成剑术的;至于七师叔……。”

说到这里,黄雷扬转首与林四对视一眼,才道:“你们七师叔为人至诚,三十年不忘一喏,万里赴义解难,如今的修为已是当今修士望尘莫及。

师傅我虽然不强求你们能和七师叔一样,但男儿孩总要做个无愧天地、心口如一才叫爽快!自今日起,你二人不但要修习本门上乘心法,也要各依自己心性做个好人!

论理,是不该让你俩这般早就起始本门秘奥的,但一来你二人资质上乘进境飞速,至今做师傅的已没什么可教授的;

二来师傅我修为有限,心法所会不全,如今得了你们七师叔峨嵋心经,不如师徒四人一同参研来的精进!此是为师一番心意,不可辜负了!”

黄雷扬一番话说的至诚,鸣云、铁牛心上感动,不由伏身拜倒,一旁林四也为师兄如此提携自己起身施礼。

被黄雷扬拦阻道:“林师弟何必如此,我能有今日全赖师弟,如今能与师弟一同修行,略偿师弟恩义,我这心里才说的过去呢!”

林四心上一热,挣扎着笑道:“大师哥说的不错,也正是这般才是师哥为人,倒是便宜师弟了!”

黄雷扬道:“若说我的为人,当年可着实没少打骂你们这一班师弟,尤其是林师弟你,当年被我数落的可是最多的。”

林四道:“这都是师兄栽培我呢!”说到这里,二人都笑了开来。

当下黄雷扬一拍大腿道:“事不宜迟,我师徒四个也没那么多罗唆,什么奉香沐浴就都免了,这就开始一同参详师祖和云师弟的经卷。”

说着,便恭敬将汉云祖师残卷托在手里,正待翻看,不想老人肚子忽然一阵牵扯肠子似的翻滚。当时放下手卷对着鸣云道:“鸣云啊,你去整治些吃的来,越快越好!

师傅我打上午就喝了一碗稀粥,肚子里没食,这看起字来也没什么精神。铁牛,你也跟着你师兄到厨房帮忙烧火,噫,你两个杵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呀!”

一时间闹的连同林四在内的三人大跌眼镜,却又屁颠颠的赶紧往厨房跑去。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壹)

时光迅速,转眼又是三个月过去。

当日周鸣云拜入黄雷扬门下还是初春,如今已是近秋。黄雷扬眼看着鸣云与铁牛两位弟子功夫修行日进千里,纵然不过半年功夫,两位少年人一身功行已是非比寻常。

且鸣云与铁牛不止天资超人,师兄弟感情更是至深。他两个但有些领悟都是不藏一点私心,悉数与对方交流心得。

尤其二人常居一处,平时修习对练方便,几乎每一日都要上场对比,两人各俱所长,相互应证比斗,比之一人独自修行要迅捷几倍,真是德天独厚,占尽了便宜。

每常看到二人在教场上比试武艺,直比两条活龙对角。

做师傅的黄雷扬可谓心花怒放,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临到晚景竟然能收到如此佳弟子,任哪一位日后都可光耀门楣,何况还是两个!

可黄雷扬到底久经世故,眼力超人,自入秋以来总看着大弟子周鸣云有些不对劲。

他当日收鸣云时,心底就有些疑惑,但为看出鸣云心性仁善、用起功来更是勤勉有加,便将心底一点疑虑丢过一旁。

等到半年后,黄雷扬重伤基本痊愈,内劲武功不仅恢复,还远比当年精进。可再看待鸣云时,原先收起的一点担心重又跃上心头。

这一日鸣云正与铁牛比试,黄雷扬与林四在一旁观战。但见场上二位少年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向时一阵阵劲风扑面而来,真个是龙精虎猛。虽仅修行半载,已可谓少年英杰。

铁牛天授神力,心底执诚,一路拳法使的混劲精纯,竟如浸淫多年的老拳师,哪里像是初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

而鸣云拳技则与他迥异,论力气他不比铁牛逊色多少,论悟性比铁牛还要稍胜一筹。尤其他足下功底深厚,身法比铁牛迅捷许多。

与铁牛对垒时专走偏锋贴身而战,拳路奇巧,一招一式都取的是出奇制胜之意,铁牛稍一不慎便得落败。

当下两人愈打身势贴的越近,及至后来简直如粘在一处的云雀凤蝶。但听拳风贯耳,两人拳脚仅是寸发寸劲,一样的声势惊人。

对战多时,鸣云到底气力逊铁牛一筹,所谓一力降十巧,纵然他身法超出对手一等,但打到后来渐被铁牛拳风压制,身手脚下再不能如原先那么灵动。

林四虽待鸣云、铁牛如自己弟子,但到底偏袒鸣云一些。见鸣云身为师兄却被做师弟的比了下去,多少有些不乐。再转首见黄雷扬也是肃了面孔,心上更是一沉。

一时黄雷扬皱着眉头将二位弟子叫停。

当先对着铁牛道:“铁山,你入门虽晚,拳路走的却正,你一身气力超人,论理修习内功时多少有些阻累,不想被你天性沉着竟安然渡过。

一身气劲已能与内劲合为一路,虽说你现下还谈不上多少内力修为,可假以时日,内外功夫混成,却是能当大任。”

黄雷扬心性好胜,教授弟子时极严,却不吝夸赞之辞。何况他门下这两位大弟子不但是万中无一的良材,又是心性仁厚,也当得起他这样的赞赏。

但他方才一番话里意思甚重,铁牛听出些异样,不由看了鸣云一眼,忙拜身道:“铁山不敢当师傅如此夸赞!”

未知黄雷扬却不理他,转而向着鸣云道:“鸣云我问你,你与你师弟比试,明知自己气力不如他为何还要一心贴身埋斗?”

鸣云见师傅不悦,忙答道:“回禀师父,弟子知拳劲不如师弟,便一力想着仗自己身法取胜,只是修行有限,还接不下得铁牛身劲合一的拳风!”

“胡说!你心智悟性比铁山高出不少,怎会不知晓以你此时身法再快也抵不住铁山重拳?”

林四在旁见师兄生怒,忙上前劝说道:“大师哥且别生气,鸣云这孩子虽说有些聪明,到底还是初学乍练,一时间没想到这一层也是有的,等师哥你好好调教日后他自能明白!”

黄雷扬摇头道:“林师弟你习练金燕门内外功夫未深还不知道,咱金燕门拳法虽仅有一套却是峨嵋正宗。

且与别派不同,其中脚法备的是全路数,不是寻常门派中仅只是拳法的补充而已。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仅以轻功一项在江湖中闯出名堂。

鸣云的腰背与众不同,明明是生有俱来,而后又是长日子里下过死功夫的。如今他与师弟对阵却故意不施展,不是自负自己本领高强,便是仗着自己一点小聪明想要出奇制胜。

纵然气力不如铁牛也要凭着自己拳术胜他,要知如此一来却是错了心思,他现在才入门多少时间,我担心他日后这几十年都要走错路!”

林四不料黄雷扬原来气的是这个,忙抬首追问道:“鸣云,你师父说的可是真的?你放着脚下功夫不用,却专一只想着连拳头上也要胜过铁牛?”

铁牛在旁见两位师长都肃了面孔,连忙开口解围道:“师父、师叔息怒,大师哥与我是自小比试惯的,他脚下气力实在惊人,只一出脚我便没了胜算。方才比试不施展脚法,实在是体恤我呢!”

未想黄雷扬性高,铁牛越说鸣云放着脚力超群越是不悦,林四见师兄嗔怒不由为鸣云一阵担心。当下往鸣云看去,就见少年人低了眉头并不言语。

林四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这孩子性格执拗,与事不愿争辩。一时回想起当日云师兄临行前曾说过铁牛才是黄雷扬承衣钵的弟子。而鸣云则要好好约束心性的话来,心上越发担忧。

好在黄雷扬虽然不悦,但却念旧,为人又极重面子,不愿在铁牛面前过多斥责自己大弟子。

见鸣云垂首不语半日,想着当日自己入关前后鸣云鞍前马后日夜不休照顾自己,终是软了话风。

柔声道:“鸣云,师傅对你日后成就期许只在铁山之上。你是我门下大弟子,一言一行都是师弟们的表率,师父人前责备你也是我的一番苦心,你知道吗?”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贰)

鸣云听了黄雷扬一番语重心长的话,鼻上一酸,忙恭身答道:“回禀师傅,是弟子不好,惹您老人家生气了!这脚下功夫,弟子日后再不藏匿,与二师弟较量时一定尽展所能。”

鸣云如此,黄雷扬这才欢喜,即时又命鸣云与铁牛二人再度较手,一心要看鸣云功夫到底到何等地步。

果然鸣云自施展脚法后,功夫几乎增长了一倍,他脚力沉重,纵然身负神力的铁牛也不能轻易接下,一脚扫下,起码要双掌才能抵挡。

且鸣云当真如黄雷扬说的,生有俱来,又是下过死功夫,双腿可踢出周天三百六十度,身外一丈方圆俱是其攻击范围。

尤其双脚连环快劲无比,明是飞空惊走却似脚踏实地一般,团身翻舞好比架了翅膀的鹰鹞。一个三连脚便将铁牛掼出六丈开外,直到重重撞在墙上,这才止了退势。

鸣云这一记天外流星似的飞脚打的铁牛气血翻滚,顿时将铁牛一身豪气引动,一个振身便跃至师兄身前。

双拳分动使了一个仙人指路的架势,就见得他身势恍眼间明亮了许多,而后便是四肢百骸噼噼剥剥骨暴声。

鸣云见状知道铁牛要使真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脚下探足弓马,左手拳身前引动,右手拳抵在腰间,一个振身刹时一身将气劲也俱都被提起,衣袂无风自扬,整副身形也明亮了好些。

可就是如此,只见铁牛一个铁山靠袭来,纵然鸣云提起全副精神也当不得对方巨力,如坠星丸的飞坠出去,眼见也要重重摔在身后院墙上。

正在林四担心他要受重伤,却见少年人一个团身翻滚,单足一点只蹬的身后青石墙一阵摇晃,其人已借势射回,如一竿标枪样的插在欲待再翻身袭来的铁牛的身前。

转眼之间二人再度交手,这一回与先前迥不相同。纵然使的和原先一样的招式,威力却是大了数倍。加上鸣云再不藏私,展动足下绝技,已可与铁牛巨力分庭抗礼,再不退一步。

两人交手一处,拳脚相击直如打铁一样,声声震耳。只惊的林四张大了嘴,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转身再望黄雷扬,就见做师兄也是一脸的不能置信。

“大师哥,你这两个徒弟日后一定给你长脸!”

黄雷扬轻吁了一气道:“这两个孩子都是万里无一的资质,又是如此用功,有他二人在,金燕门大兴可待!”

“大师哥,说句不知轻重的话,你看这两个孩子比当年云师兄如何?”

林四一句话,将黄雷扬带回三十年前,其时鸣云一个当足砸下,正中铁牛铁肘,瞬时二人都被对方巨力振飞三尺。

可即便如此,鸣云竟还能旋身翻动,左足化了云烟一样,竟得在此不可思议境地下穿云似地掼出,打的铁牛拖身震飞出三丈。

眼见如此,黄雷扬两眼一红,喉咙如堵了一物,心头乱跳,半日说不出话来……。

铁牛码头上代运粮米的生意自开张后,便越做越是红火,这其中有一半是黄雷扬人情。

虽说黄雷扬已有十多年闭门不出,但沅江一带做生意的商贾仍有不少知道他当年是铁雁门当家大弟子,在门中极有份量,说话做事算的上老道,人脉地利也堪称精熟,是以从一开始生意做的就很顺。

而另一半则是自从十年前苗人玉做了掌门,便一改当日其师傅作风。

苗人玉父亲本就是杜王镇上的富商,自他做了掌门后,为扶持自家生意,便将起船货运价格涨了两成。加之码头是他的地盘,若不得他的允许,到岸的货物根本运不下船。

所以十年经营下来,铁雁门并不见得比往日繁荣,但要说起他自家生意却比以往大了十倍,家产几乎要比铁雁门公产还要丰富。

可自从铁牛生意开张,因其本小利薄,货运价格不高,加之铁牛一帮兄弟本就是码头上的挑夫,货物上船、下船便捷快利,比同行强上许多。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凑到了一块儿。

不过半年下来,生意便大了数倍,好在铁牛心并不贪,又守着黄雷扬教训只做杜王镇和柳家咀一条线的生意,所以规模到底有限。

可就是如此,时日长了也渐渐生出些事非来,铁牛生意的增长必然导致铁雁门本门生意的衰落。

虽然铁雁门此时的生意已遍布洞庭湖,西至四川东至江西。可即然有人得利,也就有人要失利,何况还是经过二十年来不断扩充早已庸肿不堪,入不敷出的铁雁门。

纵然只有一点生意受损,门派中也有人为少了收益而怀恨在心,而其中的刁顽者为明争不过铁牛,便在暗底里使些伎俩。

人之不堪往往是动用武力压人,铁雁门弟子仗着自己学了几手功夫便欺负起铁牛的伙计来。

起初铁牛为铁雁门势大并不和其计较,只守着自己卖苦力的本份能避则避。但时间久了,随着铁牛码头上的生意越做越大,仗势欺人的铁雁门弟子也愈加的猖狂起来。

但凡是个人都有些火性,何况是一帮孔武有力的码头挑夫,时日长了终究动起了手,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挑夫一伙人吃了亏。

铁牛为人持重,念着自己也算是铁雁门门下,打一开张便叮嘱手下人不要与铁雁门寻衅的弟子争闹,凡事能让则让。

但即使如此也有让不过去的时候,遇上这样的情形,总是由铁牛自己挺身而上,任对方弟子锤打,他自己则只伸双臂护挡并不还手。

虽说铁牛原来就有力大的名声,但时间一长也被众人看出些来,每次那么沉重的拳头打在他身上,他却全不在意。

若遇上抽冷子打闷拳的奸狡小人反而会被他铁臂震的双拳红肿,渐渐地就有外人或明或暗问铁牛是不是会武,进而一个个想拜铁牛做师傅,请他教拳。

这样的要求实在让铁牛头痛,等到他实在耐不过手下伙计的骚扰,斗了胆子向黄雷扬开口。请教师傅是不是能选几个心性好的传一点功夫时,没想到黄雷扬竟是一口答应下来。

且黄雷扬为铁牛即要习武又要忙码头上的生意,精力有限,教拳的事就由平日不用上工的鸣云代劳。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叁)

从此以后,两位师兄弟一人在外忙活生意养家,一人在内教习黄雷扬外门弟子练拳,却也相得益彰。

久而久之,资深些的石生也在两位师兄两地往来奔走,有时在帮鸣云这边做个助教;有时也会到码头上帮铁牛打理此生意。

等半年多功夫下来,黄雷扬门下就聚集了十多位弟子,连着码头上二、三十个工人,俨然又是一个小小的铁雁门。

事有凑巧,一次铁牛押运货船,在沅江上夜遇一位两省通缉,水陆功夫甚是高强的独脚大盗犯案。

因那人手段残忍,不但劫财害命,还欲奸杀摇橹的年轻船娘。激的铁牛犯了真怒,于江面上和那恶盗大打了数十回合。

事后贼人不敌,被铁牛铁肩震伤入水,却又被铁牛在水下追了十余里最终擒获交由公差处治。

铁牛为此受到了官府的嘉奖,如此一来他铁牛郑铁山的名声顿时大振,沅江一带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黄雷扬自来性高,对此事一点不做避讳,反而大大地夸奖了了铁牛一番。

可树大招风,铁牛小小年纪就赚来如此大的声威,自然惹人嫉妒。鸣云和林四此时已深知铁雁门内情,担心掌门苗人玉、朱凯举终要上门来找麻烦。

却被黄雷场耻笑道:“苗人玉如今也算是一方首领,就算再不上台面也不会动手找铁牛的麻烦,至于其他门人弟子我最清楚,这三十年来金燕门里可没一个人材!”

鸣云闻声一动,便将当日在码头上遇见的魏恭良与朱光辅二人说出与黄雷扬听,担心苗人玉派这两位弟子与铁牛为难。

黄雷扬听了略觉惊讶,他卧床十年,昔日火性被磨去了七八成,想着苗、朱二人真要是来犯,自己虽不打紧,鸣云和铁牛到底可虑。

思忖半日终究点了点头道:“即如此,铁牛日后便多加留意,不到不得已的地步,就不要与铁雁门争斗。鸣云和铁牛你二人到底入门还浅,功力不足,暂时不与那些猫狗计较。

只不过,哼哼,我就不信朱凯举和苗人玉这两人能调教出什么弟子?就算早入门十年,也不过多浪费几年粮食罢了!”

得了师傅这话,铁牛从此越发小心起来,可人善被人骑,他越是处处忍让,铁雁门弟子便越是处处计较。

码头上的工人们早积了一肚皮的火气,当铁牛在码头上时还能压服的住众人;遇有铁牛不在时,便不再忍让与铁雁门弟子大打出手。

这时工人们已有不少在黄雷扬门下练过拳,其余工友就算没有拜在黄雷扬门下,也被那些练了拳的弟子教了几手。

加之黄雷扬传授弟子功夫并不藏私,鸣云这位助教又是悉心指导,几次暗斗下来竟然都是码头工人占了上风。

到后来此事被鸣云知晓,便派石生于铁牛不在码头时代管工人。

石生比众人早入门好些,又是黄雷扬记名弟子,所得传授与比一众码头上的工人深的多。且他资质又好,其时功夫已颇可观,倒也能压得住众人。

可此时的铁雁门弟子们已为几次争斗落败怀恨在心,上门挑衅的已从外门弟子换成铁雁门的嫡传弟子,双方关系渐成水火。

这一日鸣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傍晚时分,码头上工人们拥着十余位伤者来到黄家大宅,铁牛与石生竟也连同在内,且犹以他二人的伤势最重。

鸣云与铁牛兄弟情深,当下分开众人探验铁牛伤势,就见腰侧后肋中了一脚,已逞深紫色。幸而铁牛筋骨奇厚并未骨折,但脾肺已受了震动,内伤不轻。

鸣云是素知铁牛能为的,当下皱眉道:“不过是为了生意小事,怎么好下这么重的手?”

石生在旁忙抢声道:“大师哥,这都怪我,二师哥是为护我才受的伤,谁也没想到那姓魏的如此下流,明明说好点到为止,却用暗器偷袭铁牛哥。

他的暗器好厉害,我站的近些眼看要被误伤,被牛哥抢过身救下,全没想到那姓魏的却从后面起脚伤人,眼下想来倒好像是故意的!”

鸣云看石生头皮一侧七寸多长的血口,鲜血淋漓,伤处细小,显是被锐利的暗器打的,心上不由一阵嗔怒,回首问铁牛道:“伤你的是魏恭良?”

铁牛惨然一笑道:“也没什么,说起来也是我学艺不精。魏恭良暗器、脚下功夫均有功底,只是他一出手就用的满天花雨的手法,且又误中石师弟,的确有些蹊跷。”

鸣云闻声眼色一黯道:“你能这么说,就定是魏恭良存心暗箭伤人了?你和他交手多少时间?”

铁牛答道:“换了四五十手,没胜没负,他足下功夫灵动的很,倒比掌上功夫要强,而后又用了暗器,师傅还没教你我暗器功夫,多少要吃些亏!”

说到这时铁牛见鸣云脸色不对,忍不住道:“怎么,你也想与他交手?你可别,师傅知道定要担心的!”

鸣云脸上不悦稍纵即逝,温声道:“我哪里能够这么做,只是你这样的伤口怕有些日子不能上工,且小心调养,别为此伤了元气!”说着,亲自替铁牛推宫摩穴,换上刀创药。

铁牛深知鸣云的心性,平日里深藏不露,打定注意的事却绝不会更改。眼见鸣云不悦,怕自己越劝越糟,便没再言语。

稍时黄雷扬与林四两人前来探望,也是心上嗔怒,好在众人只是些皮外伤,只要安心调养一段时间即可无事。

黄雷扬性高,眼见自己弟子折了锐气,且还是被苗人玉的徒弟打伤的,心里怒火越发难以忍耐。

待将众弟子门人伤口包裹好后,便当众大声道:“鸣云,这几日你二师弟、三师弟都要在家里养伤,码头上的工事无人主持,你这做大师兄的就不要在门里面躲懒了。

记住你是我门下第一弟子,今后码头上的一切都由你指派,铁牛能做主的事你可以做主,铁牛不能做主的事你也可以做主!”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肆)

铁牛一班手下,往日只知道鸣云是铁牛的师兄,但平日里从不曾见他显过身手,加上铁牛声威日显,对这位大师兄倒不曾留心。

如今黄雷扬当着众人的面指定他到码头上主事,一帮人又有了统领,立时精神一振。加上门内也有鸣云功夫比铁牛还要高强的传言,心上不由又多了一份胆气!

过后鸣云亲自送铁牛回家中,铁牛母亲见儿子被打伤心痛难忍,抱着爱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反倒是铁牛为宽慰母亲,勉强挣扎着起身证明自己伤势不重。

鸣云知道他伤在腰脊一侧要害,虽说铁牛体质坚固,但若不小心怕也要留下暗伤。当下一面与老太太解释铁牛伤势无防,一面忙将他背回其卧处。

临行前见送他出门的铁牛妹子也是两眼含泪,心上一酸,两道剑眉不禁凝作一处……。

且说鸣云到了码头上,一应公事全部照旧,也如铁牛在时一样,约束手下人不要与铁雁门弟子计较,挑夫工人们记着铁牛与石生才刚被打伤,便也耐着性子小心提防。

鸣云在码头上帮工多年,加上心性聪颖,办事周详,只几日功夫便将码头生意处置的十分周道。

只是为上次打架一事,有好些商家被铁雁门弟子威胁的不敢来托运货物,生意清淡了好些。

好在鸣云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并没有想着怎么招揽生意。有空闲时便去码头上唐主薄那里请教,顺便再与原先的工友见见面,拉拉家常。

他为人没有架子,铁雁门下工人倒有一多半不知道他已成了黄雷扬的大弟子,与其交谈时也没做什么顾忌。

如此平平安安过了十来天,忽有一日码头上的工友接到鸣云命令。

当日不再做生意,除去外放的货船,所有人都回家休息一天,禁止在码头上出现,并还给每人加发了五钱银子,说是自生意开张以来大家辛苦了,这点钱给大伙打些酒肉打打牙祭。

众人不明所以,但即有酒肉吃又有假放自然是好的,当日早早就封了门面欢欢喜喜回去和家人团聚。

这一日到了近午时分,就见码头外飞骑来了五六位少年男女。

骑的都是高头大马,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到了江边仗着自己骑术高明并不下马步行,而是沿着河岸木堤一味疾奔,吓的沿岸货商工人纷纷躲避。

当路过铁牛铺面见大门紧闭时,其中三名年轻男子止不住的高声作笑,当先一位还眉飞色舞地指点身旁一位妙龄少女来看,脸上好不得意。

不想正在众人得意时分,岸上斜刺刺冲出一条人影,正挡在众人马前。

当先的少年男子跨下马儿被来人惊动,惊嘶直立在当地。幸而马上主人功夫了得,手上脚下接连使劲,转眼之间便将马儿制服。

待一干男女回过神来,纷纷高声喝骂眼前路人。其中有两人性情暴燥,纵马到了人前,甩起手中马鞭便狠狠往了来人头脸抽去,口中秽语更是不绝于耳。

不料那拦路的却是两人的克星,只单手划了个半圆便将二人手里簇新的马鞭夺过,顺手抛入身旁的江中。

马上二人又心痛又惊惧,他二人狐假虎威惯了,眼见来人手下古怪,嘴里虽然依旧骂个不休,可脚下却再不敢往前迈动。

果然他二人这里一耽搁,先前那位率众当先骑马的年轻英俊少年已是策马到了两人身前。

提着手中马鞭指着拦路人骂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惊我们的马,若是把我师妹的马儿吓坏了,杀了你都抵偿不了!”

未想拦马的人意态甚是轻松,听了年轻男子话,并不作答,只笑着道:“你就是铁雁门的魏恭良?”

“是有怎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我这样说话!”魏恭良恶声道。

“郑铁山是我师弟,你下马吧!”周鸣云说着话背身退了几步,让开场子,显是在与魏恭良叫阵。

魏恭良不料对方会公然与自己叫阵,心上多少有些惊讶,可他这里一犹豫,就见身边师弟和码头上的人已将目光定在自己身上。

少年人好胜心强,哪里受这样的激动,心动气涌,刷的一个挣身飞纵三丈如一只大鸟般飘身到了鸣云面前。

他身后的师弟与江岸上看热闹的人见他露了一手,忍不住喝起彩来,只有对面鸣云笑着摇了摇头。

等到了鸣云身前,魏恭良便举拳欲打,却听鸣云道:“等一等!”

“怎么,现下又害怕不敢打了?真是孬种,亏你刚才还敢胡吹大气,在人前显势派!”魏恭良耻笑道。

鸣云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打了,只是打也要打个明白。我且问你,当日我师弟被你打伤,你凭的是真本事,还是仗着下流手段的暗算?”

魏恭良脸上一红,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妹苗翠铃。

但转念之间便正了脸色哼声道:“我当日在人前将他打伤,在场几十双眼睛都看的清楚,是你师弟自己学艺不精,却妄想替人出头。

我记得当日可没有你,怎么他拳脚功夫不如我,你便想在嘴上占上风吗?”说着,仰首就是一阵大笑。

未知他这里笑的起劲,对面鸣云双掌猛地一合。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好似凌空炸起一个炮仗,竟把魏恭良吓的周身一抖,喉咙里的笑声瞬时止住了。

“也好,即然知道你是个卑鄙无耻之徒,我这里出拳倒没了顾忌,请吧!”鸣云分掌一个仙人指路,端好架势直指对面的魏恭良。

魏恭良被鸣云一掌打断笑声,心上一空,好一阵不舒服。

当见到眼前鸣云所摆的架势与当日铁牛如出一辙,以为鸣云与铁牛是同门师兄弟,拳法自然是一路,心里想着自己曾与铁牛一战,已知晓对方拳路,心上又是一松。

可等二人动了手,魏恭良便皱起了眉头,十余个回合过后,更是越打越是心惊,渐渐地竟被鸣云拳风压制落了下风。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伍)

原来鸣云的拳头极重,纵是魏恭良十余年辛苦修积的内力与之相比也不过堪堪斗个平手。

可若比起身手灵动,则又远远超过了他。至于功力之精纯,手眼之老道,二人也只在伯仲之间。但论起气度,鸣云则又超出魏恭良一筹。

二人斗在一处,不论魏恭良如何积势蓄气、施展生平最得意的绝技,鸣云一张面孔总是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嘲笑。双拳越抡越重,身法越打越快,叫魏恭良觉得对手实力深不可测,越打心里越是没底。

眼看不敌,魏恭良忽的一改拳路。左拳抡出,右足同时顿地一撑,膝盖高高弹起,射炮也似打了出来,端地是迅捷凌厉,又快又狠。

鸣云见魏恭良拳脚相加,身势仍旧凝重,知道对方的确在拳脚上下过苦功。

为想知道魏恭良功力到底有多深厚,便退了一步,支肘招架对方拳脚,果然脚力十分沉重,倒也不可小觑。如此二人又换了六、七个回合,鸣云连退了六、七步。

魏恭良被鸣云压制多时,一旦占了上风,心上激动,竟然高声作啸,一个虎扑向着鸣云杀来,以为不过一招两式便能将鸣云打败。

哪知鸣云连退七步,不过是为了看他的功底。见魏恭良人前炫技高声作啸,有心杀他锐气。

足尖一点闪身箭退七尺,令魏恭良一扑无功,接着又是振身一跃,闪进了魏恭良身前三尺。

这一退一进快如鬼魅,不仅魏恭良大惊失色、一旁观战的苗翠铃失声惊叫。而一直端坐在马上与他们一路的铁雁门另一位嫡传弟子朱光辅更是双目圆睁,一脸的不能相信。

鸣云闪至魏恭良身前,右掌掼出一把抓住魏恭良右襟衣领,左手跟着一个腋底锤穿出一把拿住他的左上臂。

这样古怪的姿势,魏恭良不说遇敌,就是平日里见都不曾见过,当下心上一阵惊惧。

只有一旁朱光辅看出厉害,喝声道:“小心,快退下!”

可话说的迟了,鸣云已然埋身沉肩奋起全身之力,一声虎吼使出铁牛最得意的铁山靠。

远处观战的人群只觉平空一道劲风刮来,嗡的一声,魏恭良诺大一条人影已被震飞出五丈开外,又连着倒退十余步才勉强以手支地稳住身形。

“我师弟臂力胜我一倍,刚才一记铁靠山如是他施展,威力更以十倍记。我用我师弟的绝技打败你,就是要让人知道,当日你若不偷袭暗算,怎能将他打伤!”

说这番话时,鸣云故意运足了底气,声音远远传了开去,码头上的工人商客们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有平日一向讨厌铁雁门弟子的人听了,更是故意叫好,趁机损魏恭良的面子。

魏恭良与其师傅一个心性,在人前极好脸面,何况还是在自己的小师妹苗玉铃面前,俊面立时涨的通红几成了酱紫色。

一声怒喝冲身到了鸣云跟前,吼声道:“你这家伙别以为占了一点上风就在人前猖狂起来,今日就叫你知道我铁雁门功夫的厉害!”

说着提拳引动,左拳向前平推右掌摊开五指,双手成一直线。当下聚气凝神,猛地眼中精光大作,周身气息盛了数倍。

鸣云看在眼里,也不由暗暗点了点头,知道魏恭良十年功夫不是白练,真论内功比自己强了不是一点。

可鸣云今日与魏恭良一战早已打好了主意,事情闹的越大对自己师傅、师弟才越是有利。

于是口里讥笑道:“做人需知好歹,你心里明白刚才那记铁山靠如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哪里还能像这样神气活现!”

魏恭良一心要在心上人面前扳回颜面,闻声哪里还能忍耐。大吼一声,左手拳崩出开路,右手五指微笼,将鸣云头脸要害全部笼于指下,只要鸣云稍有异动便可制其重伤。

这是铁雁门簪花拳极厉害的招式,却取了个探花手的雅名,练这一手功夫,没有十年功底不能尽展威力。

为探花手厉害,鸣云也不由慎重起来,他知道与魏恭良这一回交手不比先前急燥,已是沉下心来把自己当做死敌对付。

对方到底比自己多了十年苦功,稍有不慎败的就是自己。好在鸣云日常与铁牛对练,打斗的经验远比魏恭良要强。

心头电念攒动已然想到了破敌手段,只见他右臂曲肘倒翻划了个半圆,竟然倒提肘间于不可思议角度竖直着反打魏恭良左手拳。

肘重拳轻,一举将对方左手打的倒退,更震的魏恭良双肩晃动,右手点穴手自然也被破去。

“刚才都是你在出力,我却还未没有出力呢!也该你接我一脚试试!”说话时,鸣云已笑着拧身翻起,转身回首,右足穿云一般向了魏恭良前心踢去。

一旁朱光辅见鸣云这一脚干净利落,只轻轻一个腾空旋身便将全身力量齐聚一足,脚下功夫之精纯简直闻所未闻,当时惊的胸膛如被人打了一拳。

再说魏恭良见鸣云这一脚穿云射日一般,知道厉害,忙推双肘来抵挡。不想鸣云这一脚力道大到不可思议,纵然奋起全身之力,也一样震飞出去。

鸣云余势未歇,见魏恭良飞退,又是拧腰侧翻了出去,如山猿一样一连在空中打了两个圈子。

待落地时正巧到了对手身前,再又回身左脚扫出倒打一个极漂亮的扫堂腿,即时将魏恭良本就是站立不稳的身子掀倒在地,一屁股坐倒地上,败的极是难看。

围观众人见了一阵哄堂大笑,只有苗玉铃为爱侣人前出丑伤心,恼恨鸣云趁魏恭良立身不稳趁机将其打倒,忍不住骂了一声:“卑鄙!”

朱光辅闻声看了一眼苗玉铃,心道看来掌门师叔的功夫其女没有得传一点。

居然看不出周鸣云全力踢出一脚后,却又瞬间生出力来翻身再补一脚,脚下功力之精纯,没有人后十余年苦修绝难做到,远不是魏恭良图具其表看似威力的脚法可以相提并论的。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陆)

魏恭良万料不到只在一招之间便被周鸣云打倒,耳听着围观人群哄然大笑,眼看着苗玉铃涨红着眼睛,羞地他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抬首又见周鸣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只觉对方的脸上尽是对自己的嘲弄。

魏恭良自拜入苗人玉门下便因为是铁雁门出类拔萃的弟子而处处受人抬举、被人夸奖,却不料今日只在转瞬之间便受到如此的污辱。

一时里他又羞又恼,胸中似积了火炭一样难以禁受,羞到极处只见他眼前一黯,已自怀取出一物,那物事只一出鞘便是电芒四射,如一团活物一样耀起空中……。

鸣云今天前来挑战铁雁门弟子,在事前已做了充分的准备,虽然如此,当见到魏恭良放起空中的飞刀时仍是忍不住惊的周身一颤。

心里惊惧,他脚下可没有放缓,足下一点,便已射箭般的倒飞出去四、五丈。

魏恭良见他竟然倒着身子也可以瞬间电射而走,轻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心里又是一阵嫉恨,一声狞笑空中飞刀便已循着鸣云倒退轨迹追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哪里曾见过这世外的飞刀,当时只以为魏恭良会法术,不由地发出阵阵的惊喝声!

魏恭良听了,心上得意,只觉得一扫刚才的耻辱,为此还特意指动空中飞刀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划起半天白光,这才向了周鸣云当头砸下。

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飞退出去的鸣云此时已一脚挑起码头江岸上用来定船的铁锚。

那锚头足有三百多斤重,却被周鸣云如踢弹子一样高高跃起空中,跟着一个转身抽射,呼啸声中铁锚夹着金风正撞中前来斩鸣云的飞刀。

只见得空中一道寒光夹着一团乌光,哄的一声震雷也似巨响,铁锚头虽然被飞刀斩成了铁屑,可魏恭良的飞刀也一样被铁锚巨大的冲击力振的倒飞了出去。

至于飞刀的主人魏恭良则为受到飞刀感应,面孔变的煞白,幸而他功力还浅未能做到人刀合一,并没有因此受内伤。

再看周鸣云自将铁锚踢飞后,脚下不做一丝停留,翻起左脚,便将码头上一枚嵌在青石中,海碗口大小拴缆绳的铁墩踢的飞石乱溅。

再又故计重施,一挑一射,又将那重有五六百斤的铁墩踢飞向空中飞刀,好似贯日的流星,黑沉沉的引的满天呼啸!围观众人见了,纷纷惊叫着如潮水般的四散开去。

魏恭良不料鸣云的脚下功夫竟然能到如此地步,见铁墩飞来只能运飞刀抵挡,又是一阵山崩海裂的巨响,铁墩被切成两段坠落在地。

至于魏恭良的飞刀也在接连两次的重击下刀光大敛,仅有一层银光在刀身外泛动。到此时鸣云才看清那飞刀的模样,原来是一口二尺来长的苗刀!

为自己飞刀无功,魏恭良大怒,再无一丝顾忌,双臂一振,两只手里已多了两团金光。

奋起平生功力挥动臂膀,空中立时多了十余道金星,或直或斜,或回旋飞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鸣云的周身要害。

鸣云见了眼前金星,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铁燕门昔日赖以成名的金燕镖,魏恭良抖手就能打出十二枚金镖,每一枚金镖又都能打向自己的要害,功力之纯远在他的拳脚之上。

虽说威力远不如之前的飞刀,但只要有一枚打中自己,便有性命安危,比起飞刀要可怕的多。

闪念之间鸣云脑海里已想出了好几个躲避的法子,可他此刻背临江边,若是闪避难免要跳进江里,未免不雅。

鸣云年纪与魏恭良相仿,一样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物。眼见魏恭良不知深浅,自己几次手下留情对方却还如此不知进退,一时间也动了意气。

右足侧动,跟着足底一沉,奋起全力向脚底栈板踏下。

将足有一尺厚、两尺宽、几近两丈的栈木瞬时踏翻,倒挡在其身前,朵朵朵朵连响了十二记,魏恭良所有金镖都打在那栈板上。

远处朱光辅看的真切,只见鸣云脚下搭在沿岸石梁上的只剩下七寸的残木断口处如同砖砌的一样,平平整整竟连一丝裂纹都没有,脚力之强几是惊世骇俗的地步。

朱光辅虽然自负一身本领,到此刻也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心生敬服。

鸣云待将栈板踏翻,右脚又是一扫,将身前巨木踢的横飞出去,魏恭良见状慌忙躲避。

无奈那栈木太过宽大,鸣云这一脚又使了八分力,纵然魏恭良全力一跃还是将他膝盖膑骨扫中,当时一条腿如被火铅浇灌,怎么也站不起身来。

苗玉铃心痛爱侣,连忙冲上前将其扶稳,鸣云方才只是一时之性,见苗玉铃心上担忧,眼底泪光闪烁,心上一动,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鸣云这里正在思量,一旁朱光辅已是跳下马来,人还未至,已抱拳向他道:“在下铁燕门朱光辅,未请教足下台甫?”

眼见朱光辅在见了自己与魏恭良一场比斗后,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与自己请教,鸣云心上一惊,知道朱光辅可比魏恭良厉害的多。

“不敢劳师兄请教,小弟周鸣云,家师黄雷扬!”鸣云一般地回礼道。

“果然是大师伯的弟子,你师弟与你一拳一脚都是世间难寻,大师伯有周师弟二位高足在门下想必也是深以为欣了!”

“不敢,鸣云一点拳脚实挡不得朱师兄如此称赞。”说完,便又回了一礼,道声:行相再见。便待起步走人。

未料朱光辅赶了一脚到鸣云近前,道:“魏师弟有幸与你师兄弟二人过手,我朱光辅却还没这个福份,还请周师弟慢走,赐教一二!”说完也不等鸣云作答,便已沉腰做了请手势。

鸣云不想朱光辅如此干脆,自己若是退让反而显得势弱,略一思量只得笑道:“即如此,还请朱师兄手下留情!”

朱光辅闻声道了个“请”字,便是抬手一拳,拳势如虹直打鸣云当胸要害。

第四回 绔纨子飞刀逞威 铁志郎铁脚显能 (柒)

见朱光辅丝豪不作客气,一开始就是全力以赴的样子,鸣云心下一沉,连忙举手来架对方的拳头。

不想朱光辅实有过人之处,第一拳被鸣云架住,左手第二拳便穿肘砸至,且拳头极重,逼的鸣云不得不奋力相迎。

可等将对手第二拳封住,第三拳便又如前番那样穿胸而至,急切之间鸣云只得退了一步。不料这一退自此就失了先机,朱光辅双拳连环炮一样的打来。

一时间鸣云竟连挡了十一拳,每挡了一拳,鸣云退一步,待十一拳让过,鸣云已退到了江边再无路可退。

鸣云接了朱光辅十一拳,但觉对方一拳重似一拳,知他内功底子甚厚,如再这样避让必败无疑。

危急之际,再顾不得,双掌横胸封架朱光辅砸来的第十二拳,左脚下却翻足撩起,倒转脚跟如一缕云烟也似地穿出直击对手腋窝。

但听砰的一声金鸣,二人均为对方巨力震身飞出,所不同的是朱光辅被震退回三尺之外,鸣云却是在空中连着倒打了两个筋斗,待落地时,却是安然落在江岸上,没有坠入江中。

围观人群虽然看不出二人胜负如何,但眼见二人力拼拳脚竟有如此气势,鸣云又是在江边穿花蝴蝶一样翻身作舞,一时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爆出雷鸣般的喝采声。

再说朱光辅出奇不意,被逼的只得抽起欲待追出第十三掌左手拳,架了鸣云一脚,未想鸣云那看似无意极伧促的一脚竟打得自己半边身子摇晃,左掌更是颤微微不能再握成拳。

又看鸣云在空中第一个筋斗泄了自己的脚力,第二个筋斗便已自江面翻回岸边。

落地时仅脸上红了一红,回了一口气后便又面色如常,知对方脚底功夫精纯之极,刚刚那天外飞来般的一脚,竟没运一丝内力。

朱光辅这一路奔雷拳法全凭一口刚气,一旦被鸣云拦阻,拳势便再起不来,于是只得改了架势,欲待迎击鸣云来犯。

对面鸣云见朱光辅倒象是有心与自己比武的意思,心上一动,不禁对朱光辅多了一丝好感。

当下却不进招,而是抱拳道:“多谢朱师兄拳下留情,没将小弟踢下江中出丑。师兄的拳法鸣云望尘莫及,我二人胜负已分,小弟甘拜下风!”说着躬身一揖,礼道甚是恭敬。

朱光辅不料鸣云忽然改了口气,他本有心与鸣云分个高下,刚才一番较量,只能说自己略占上风,真要论胜负还早的很。

鸣云此时口称落败,却猜不出他的意思,想来是这沅江边上尽是些普通百姓,二人再要比较却是惊世骇俗的手段,所以才就此打住,免得到时候误伤无辜。

加上朱光辅并不愿意在魏恭良面前过早暴露自己实力,一时试出鸣云身手,再加上对方又住了手,便也没有再追比的意思。

于是举手道:“周师弟过谦了,方才一番较量你我点到为止难分上下,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改日再切磋的好!”

当下二人一搭一档,倒是将刚才漫天的杀气了去了个无踪,叫一旁观战的魏恭良又愧又恨,偏偏自己没有插话的余地。

等他回过意时,周鸣云早已走了,徒留下这位平日里金燕门得意弟子在当地愧恨交加。

鸣云离开江边后,并没有急着回到家中,而是沿着江岸走了许久,今日两番大战是鸣云拜师学艺后的首战,一招一式都是历历在目。

为今日这场争斗鸣云谋划多日,方才与魏恭良叫阵时,少年人心上可谓是雄心勃勃,志在必得。

可等争斗过后,鸣云却全没了先时的兴致,甚至是心意阑珊,越想越觉得没有意思,只觉自己这多天的谋划与方才一番均是无谓的很。

待鸣云转回师傅黄雷扬家中时,已是午后,才刚进院,就见铁牛已在院内等着自己。

鸣云打起精神笑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这里做了坏事还没有片刻功夫,就把你惊动了。你的伤还没有大好,何苦来回辛苦!”

铁牛摇首道:“我这点伤已早没了大碍,要不是师傅硬要叫我在家里多歇两天,早五天前我就可以到码头上办你了,也不至于出今天这桩事!”

鸣云笑道:“真要是你早五天就能下地,我在这之前也将事办了。师父要你回家多休息,自然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放不下心!”

铁牛并不是笨蛋,听了这话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忙道:“这么说来,今天教训魏恭良一事是师傅的主意了!”

鸣云乐道:“这样的事师傅他怎好明说,不过咱们做弟子的,总得体恤他老人家的心意就是!”

铁牛笑骂道:“就你这小子鬼灵精,别的弟子都体查不到,独你体查到了!”

鸣云慢悠悠道:“所以我才做了你的师兄,你这小子只能我的师弟!”

铁牛再骂道:“你小子别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嘴上一套,心里想的另一套。我只问你,打了这一仗有什么收获?”

鸣云苦笑道:“打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可等打完后却觉得没意思的很。现在再一回想,只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错。

今天碰上的两位,一个功夫有限,一个心思不算毒辣,不然我可都够我喝一壶,只不定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哪能像眼下这般潇洒!”

听鸣云夸自己潇洒,铁牛笑着呸了一声,正待叫骂,内屋里急急忙忙走出来林四。

一见二人便开口骂道:“你两个臭小子闯了祸还不赶紧去你们师傅那里请罪,还敢在这里说笑。”说完便一人一只袖子往屋里拉了就跑。

鸣云见状笑道:“四叔别吓我,师傅老人家的心事我是知道的,虽然我闯了祸,但还谈不上请罪!”

未想林四闻声肃了面孔道:“你小子这会儿还敢油腔滑调,实和你说,你师傅刚才还在和我商量,说你这样的闯祸祖宗留不得,马上就要打发你小子出师门呢!”

听了这话鸣云、铁牛俱是一惊,都收了笑脸,忙跟着往内堂去了。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壹)

等三人到了堂内拜见黄雷扬时,就见黄雷扬面色平常,倒没有什么忧急的神色。

当见到自己大弟子一身从容,反倒笑了道:“怎么样,今天和苗人玉、朱凯举两家小子打了一场,结果如何?”

“回禀师父,如论功底,魏恭良虽比我和铁牛稍胜一筹,但还不足惧;倒是朱光辅师兄内外兼修,我和他相比,还差了一大截。”

“哼,你才入门几天,比人家差一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听说你在人前甘拜下风,可是有这样的事儿?”黄雷扬不乐道。

鸣云唇角一扬,含笑答道:“确有此事,朱师兄比我技高一筹,再往下比试,弟子估量只怕输多胜少。且江边人多,弟子怕比斗的久了惹来铁雁门师长反倒不好看了。

不如口上称败,省好些手脚!弟子今天在外没能给师父您争光,任凭您老人家责罚!”说着,已单膝跪到在地。

铁牛在鸣云身旁没能看见他脸上神色,心怕黄雷扬真要责罚鸣云,连忙也跟着跪倒,想替鸣云求情。

林四最了解鸣云,见其神色,急声道:“臭小子,你眼珠一转,我就是知道在闹鬼,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趁早说出来,小心我让你师父打你个屁股开花。”

鸣云笑答道:“回师叔的话,鸣云今日在码头上闯了祸心里也委实害怕的紧,即然已惹了魏恭良,自然就不再愿意多结仇家。

我看那朱光辅师兄为人也还方正,不像是个纨绔子弟,既然打不过,不如送个人情。而且……。”说到这里,鸣云拖长了声音。

林四笑骂道:“而且什么?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

二人这里对答,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黄雷扬忽然插话道:“鸣云,你既然敢说送朱光辅那小子人情,言下之意,真要比试,你还是有胜算的!”

见师父动问,鸣云不敢怠慢,忙镇声答道:“弟子不敢,只是自问还有余力,真与朱师兄比较,只怕高下只在一线,这点自信弟子还是有的。

如场上换了二师弟,想来也是一样!”

说完,又恭声道:“至于弟子称败的另一层意思,则是鸣云一时猜想。”

黄雷扬看鸣云又面露犹豫,便道:“但说无妨,这屋里又没一个外人!”

鸣云点了点头,这才道:“我看朱、魏两位师兄貌虽合,但心意仿佛不在一处,魏恭良被我打败,朱光辅也只在事后与我叫阵。

而后朱光辅与我对阵占上风时,魏恭良也没有一点喜色,不由心想,若真的两人互有猜忌,倒不如干脆输给朱师兄的好……。”

话说到这里,林四已经回过意了,指着鸣云骂道:“你这小子,我就知道你一肚子的鬼。今天为了替铁牛出气,不只让魏恭良那小子丢人,顺便也削了他师父苗人玉的面子。

你怕再惹我二师兄朱凯举,干脆就输给朱光辅,这样一来不但给朱光辅面子,还让苗人玉猜忌自己宝贝徒弟比我二师兄弟子差了一大截,也亏你小子一时间想的出来!”

鸣云闻声有些不好意思,不经笑了笑。

一旁黄雷扬开口道:“苗人玉这厮心胸狭窄,教出来的徒弟也不成气候,往日金燕门入室弟子中武功最不成器的朱凯举门下的弟子都比他的强。”

鸣云点了点头,但又皱眉道:“只是弟子没有想到魏恭良师兄竟真的练有飞剑,现在回想,的确让人心惊!”

林四从来只听说过江湖上剑术传闻,当时吓了个目瞪口呆,心惊之下,连忙让鸣云将魏恭良施动飞刀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清楚楚。

等鸣云将事情经过说完,黄雷扬却嗤声道:“那也能算是剑术?不过是他师父苗人玉为他寻了一口寻常飞刀罢了!”

黄雷扬这句话说中林四一桩心事,闻声忙道:“敢问大师兄这飞刀、飞剑还有寻常、普通一说吗?不知道这顶厉害的飞剑又是什么模样!”

黄雷扬答道:“人都分三六九等,何况飞剑!

我行走江湖半辈子,可惜福缘太浅,只在三十年前峨嵋金顶上见过一次。当日那位女仙子御剑凌空,便是峨嵋掌门也伏身倒地,事后我才知道那人竟与七师弟有旧……。”

说到这里,黄雷扬目注窗外,思绪已回到了当日峨嵋绝顶神威凛凛御剑飞仙的一幕。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如果魏恭良那小子真的修得剑术,鸣云别说打败他,就是和铁牛两人联手也伤了不他分毫。

以我来看,他不过是仗着苗人玉在外替他求情讨来一口飞刀,稍稍修习懂得些搬运的法门,离人剑合一的境界还远着呢!”

林四心上一动,问道:“怎么,大师兄,有了飞剑飞刀哪怕功夫差些也可以御剑飞行吗?”

黄雷扬摆了摆手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小半,我方才所谓的飞刀,是苗人玉那厮讨来的原有主人的法宝利刃,因受原主人经年祭炼沾了灵性,自然比凡兵利器来的空灵。

加以峨嵋心法天下正宗,纵然修行不到,只以依了本门心法稍加修炼便可勉强御剑伤人,只是这样的御剑术在天下间剑客看来不过是婴儿一样的举止。

只能拿来糊弄不懂剑术的武人和寻常百姓,不然今日鸣云也不能纯靠武力将他打败。

而且魏恭良这一点点御剑术差的还远,祭出的飞刀远不够灵动,依鸣云现在的轻功竟能躲过就可见一斑。

若论到身剑合一,御剑飞空,成为剑仙人物,那更是没有影子的事,真要成为当世剑客,仙兵利刃、真气道法缺一不可!”

林四闻声眼珠不经转了转道:“这么说来,法宝兵刃也是很重要的了!”

黄雷扬点头道:“怎么不是,虽说修行艰难,但只要拜入名门这修道一事总是有了影子,修道士穷修一甲子真气内劲总有门径可想。

至于宝剑仙兵可就更难想了,天下间金精神铁少之又少,何处可得寻觅?况且修行越是高深的人越看不上凡兵俗器,即便勉强将就,威力、飞遁就要差了好多。

剑仙讲究的是人剑合一,一口防身宝刃多要随自己一辈子,哪里可以随便俯就,如苗人玉这厮寻来一口他人的飞刀传授给魏恭良的行举,看似爱之、实是害之。

不过依我看,魏恭良这小子这辈子修行也就到了这个地步,能有口飞刀耍耍已然不错了!”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贰)

林四听了这话,猛然想起来道:“哎呀,苗师兄既然能给自己的弟子寻来飞刀,那他自己岂不是得有更好的,要是他上门来找咱们理论,哪可怎么对付?”

“哼,他敢!苗人玉这家伙虽然下流些,但还没胆做出仗飞剑威逼他师兄的事!不过他这些年来修行峨嵋正宗心法,功夫总得比当年强上好些,多少有些可虑!”

说到这里,黄雷扬转身向鸣云道:“所以我与你师叔商量,暂且还是将你送去刘家仙宅寄住些日子的好!”

见师父说到正题,鸣云赶忙近前一步躬身道:“弟子不能为师父您分忧,闯了祸还要师父您帮我担待,实在羞愧无地,还请师父责罚!”

黄雷扬将他扶起道:“不需如此,今日你一番争斗是为你师弟出气,为师父我长脸,且教训魏恭良本是我暗许的,你又何罪之有?

这一次让你去刘家仙宅,一来是为了避风头,二来是我已没什么好教你的,去了刘家纵然不能收你为门下正式弟子,看我的面子总能指教你一二。

万柳山庄是得了峨嵋教真传的,如能得到门中长老指点,好过在我门下十年苦修。你又不比铁牛家有染病的老母,空身一个,正好上路不是!”

听黄雷扬说出一番心意,鸣云眼底不由一红,伏身道:“师父如此栽培弟子,弟子一定早日学成归来,不负师恩!铁雁门如胆敢怠慢委曲了师父您,异日我一定讨教回来!”

黄雷扬摆手道:“不需如此,你苗师叔虽是嫉贤妒能,终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何况他若是知道你七师叔来过我这里,更不敢前来造次!”

说着,转首面对林四道:“不瞒师弟,我这半年来练功有成。赖着云师弟内外帮扶,真气大有增进。

再有个三年两载,就是苗人玉那厮与我当面叫阵,也不怕他了!哎,说来真是可笑,老都老了,不想我功力还能有今日一步!”

林四得黄雷扬将铁雁门与张入云两般心法真传,已渐知内功真谛。

闻声忙抱拳礼敬道:“恭喜大师兄,日后修行在望。您能到今日地步,全是多年修练的结果,何况看您现在的气色,哪里谈得上个老!”

黄雷扬摇首道:“林师弟你这话是在替我遮丑呢!以我的资质和往日下的功夫,哪里谈得上个修行。

不过是这十多年的遭遇摩合了我一番心性,加着云师弟大力相助,内功才有望略有小成,倒是师弟你心底淳正,往日功行定在我之上!”

林四不敢胜过黄雷扬,听了忙岔开话题道:“大师哥您这是埋汰我呢!我哪有那本事,倒是五师兄这边有些麻烦。

您既然说他怕云师兄,为免多事,我干脆这就往铁雁门里散拨些云师兄来杜王镇的消息如何?”

黄雷扬一向好胜,自然不太乐意借七师弟的名头来吓苗人玉,但他这几年心性大改,沉吟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林四得了这话,即刻外出布置。

铁牛也忙着替鸣云张罗明日出行的快船。

鸣云则被黄雷扬吩咐赶紧回家收拾行囊,明天天一亮即由铁牛安排在码头出发前往万柳山庄刘家,但在鸣云出门前,又嘱咐他晚上再来家中一趟。

鸣云处事周详,在打架之前就已做好了外出避风头的准备,家里行李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但没有想到黄雷扬会举荐自己前往峨嵋教嫡宗万柳山庄修行。

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少则一年,多的话怕是长年不能回家,师父面前他还好说,唯有姑姑这面却是放心不下。不知不觉,鸣云已走到周大姑家门前。

周大姑丈夫死的早,两个女儿都已嫁人,所以和鸣云一样也是一人独居。

她为人泼辣,办事爽利又识大体,与邻里关系极好,况且她与鸣云的住处也只隔了一条街,往来走动极是频繁,更不寂寞。

只是这一天与以往不同,老人家好似料定鸣云会来找她一样,鸣云这里才刚敲门,大姑便已应声开了门。

等进了屋内,就见桌上已布好了饭菜,都用瓷碗扣着。不等鸣云开口,大姑便已拉着他坐下。

鸣云本有心事,姑姑递给他碗,他就拿着,夹给他菜,他就吃着。转眼功夫堆尖一碗米饭已下了肚。

“哎,饿了吧!你这孩子到底是不听姑姑的话,非要招惹那帮强人!”周大姑叹声道。

鸣云眉头皱动,忙放下碗欲待解释道:“姑姑……。”

可话音未落,周大姑已拦声道:“别说了,我自己的侄儿我还不知道,能让你和人动上手,定是避无可避,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了!”

鸣云今晚前来,为的是姑姑道别,一时听着姑姑这般体恤自己的话,不由两眼一热。

“哎,自从你拜了铁雁门黄老师傅做师父,我就整天价提心吊胆,这下好了,终于给你这臭小子闯出祸来了,姑姑我这心啊,反倒踏实了!

你今晚是来向我道别的不是?你放心,姑姑我有两个女儿呢!两个女婿我也还降服的住,真要是有些什么,一人家里住个一年半载的,也搁的下你姑姑!”

听了姑姑这番话,鸣云心上如被人揣了一脚,当即放下碗跪倒在老人身前道:“姑姑,都是我不好,长大成人了不但不能孝敬您老人家,还给您添上这许多麻烦!”

“哎,这都是我料定的事,你这孩子就象那能飞万里远的雁子,时候到了总是要回你该来的地方的!

只是姑姑舍不得你,这么多年来总想把你拴在身边。虽说这是姑姑的私心,但也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

鸣云一时听不明白,可依旧点了点头。

周大姑看在眼里,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今天晚上来,不只要和我道别,还有想在我这里再打听你娘行踪的意思,是不是?”

鸣云眉头一皱,隔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你这一走怕是几年都回不来,许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你平时费尽心思从我这里套不来消息,今日我却一定要和你说个清楚!”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叁)

鸣云终日所想的就是自己母亲的来历,听了这话,忙凝神静听。

周大姑抬首望着院外明月,喃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又叹了一气道:“你是腊月二十八的生日,那天夜里恰巧你父亲在你姑父家里吃饭。雪下的大极了,等饭吃完了,你父亲已回了不家,便在你姑父家里住下了。

不想深夜里就有你娘来敲门,你哭声好大,纵是北风吹的再厉害,也掩不住。

我养了两个孩子,听了你的哭声就知道你是给饿哭的,虽说我从不曾你娘面前说一句责怪她的话,但还是忍不住怪她怎不喂你。

可没想到她竟说她是修行的人,与你两父子无缘。你是你父亲的孩子,她不会喂你一口奶,免得日后尘缘难断。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都凉了。

可她还对你父亲说,论理她是不该为你父亲生下你的。但你父亲救了她一命,保了她日后为家人复仇,眼下一命换一命,她再不欠你父亲什么。

说完,就将你丢下走了。我虽然之前就知道你娘是个有本领的人,可没想到她竟心硬如此,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天下间竟有这样的母亲!“

说这番话时,周大姑只见周鸣云紧咬双唇,眉头深笼,竭力隐藏自己心思。

为免他伤心太过,连忙宽慰道:“但你娘真是美极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你爹虽然从来不说,可我知道他爱极了你娘,日后加倍习武,为的也是想再见你娘一面。”

“只是我爹这辈子却没练出过结果,到最后反而暴病身亡。“鸣云忿声道

周大姑见鸣云脸色不对,怕他怨恨自己母亲,忙又道:“这是各人的缘法,虽说你爹是我弟弟,但我说句实话,你爹实配不上你娘。

怨只怨他自己,这么多年了,总共不过和你娘待了前后半个月的功夫,便再也忘不掉她。痴痴地指望自己也能有习武有成的一日,好再见她一面。

好在后来有了你,他才收了点心。你生的好像你娘,除了一双大手遗传自你爹外,其余再没有你爹的一点影子!

如今好了,你终于练会武艺,就要行走江湖了。这是你爹一生的心愿,我也知道阻不住你去寻你娘,但你千万不要将你娘太过放在心上,免得伤心。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火气上来了什么都不顾,可千万保重自己啊!”

虽然父亲、姑姑从不曾对自己说过母亲的身世,但鸣云生性聪颖,早已猜到了大概,只是今日从姑姑口里得到了真实消息,鸣云仍就止不住的一阵伤心。

但他心思执拗,不愿在人前显露心事。

待姑姑说出宽慰自己的话后,反而转了脸色道:“姑姑放心,我如今也随师父修息内养功夫,讲究的是静心和气,气养方圆,不会再有以往冲动发脾气的事了。

至于我母亲这一层,父亲大人在时从没对我说起过,显是想我安安静静渡过这一生。您今天又对我这一番交待,异日就算有机会,母亲那里我也绝不会去招惹!”

周大姑是看着鸣云长大的,知道这孩子性格外圆内方,他话里说的轻松。但对自己生母的成见已然种下,想要化解则是难上加难。

虽有心宽慰自己侄儿一番,但一来鸣云行程在即,自己实不想再数落他些什么;二来周大姑对鸣云生母也是颇有怨忿,不乐再为其说什么好话,于是就此丢下。

鸣云这顿饭一直吃到二更天,想着师父吩咐自己晚上还要他那里一趟,必有所交待,不敢再做耽搁,便起身辞别姑姑。

周大姑一直送他到了镇中官道上才止了步,眼见着自己侄儿修长身影即将消失在街尾时,老妇人再忍不住,泣声道:“鸣云啊,你这孩子好狠的心,怎么说走就走!”

远处少年闻声一震,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俯在当地拜了三拜才又上路。

出人意料地是,当鸣云回道黄家大院时,黄雷扬与林四已在中厅等候。厅内灯火通明,二人脸色也比往日来的端重,鸣云赶忙上前行礼,连道自己不是,累两位长辈久候。

林四生性诙谐,但此刻脸上却透出紧张,见鸣云赔起不是,便将其拉近身前道:“臭小子乱猜想什么呢?今天晚上你师父让你来,自然是有些交待的。”

说话时,引颈往屋外略略张望一番。

鸣云是机灵人物,见状已知道林四为的是何事何人。果然当下林四忍不住回首与黄雷扬小声道:“大师哥,您看五师哥今晚到底会不会来?”

黄雷扬哼声道:“你故意放了消息明天鸣云就要上路,苗老五脸皮再厚也不会亲自去寻后辈的晦气。

加上他知道自己手下没人敌得过鸣云和铁牛,今晚他要是不来,日后也没机会了,你说他会不会来?”

说完,也不待林四回声,便举手将鸣云招来身前道:“今晚叫你来,自然有些事要吩咐你,你且跪下听训!”

黄雷扬说的庄重,鸣云依命跪倒在地。黄雷扬对待弟子规矩甚严,待鸣云跪下,又招手命林四坐在自己身边。

林四是不喜欢这些俗礼的,见状嘻嘻一笑,这才于黄雷扬下首坐了。

待林四端身坐好了,黄雷扬才与鸣云道:“你今日这一去,少则一年两载,多则十年也不定能回师门,我和你师叔都有话要吩咐你。”

说着,将身旁席案上一只包裹递于鸣云,又命其打开它。

鸣云将包袱打开,就见内里装的是一口二尺长的短刀并一沓金叶子。再将短刀抽出,就见刀光雪亮,光可鉴人。

“你是我大弟子,出门不可太寒酸了,这里有二十两金子,足够你十年花用。

这口镔铁短刀也是当日刘家子弟赠我的,如今传给你,一来是给你平日防身用,二来到了刘家也好做个记认。

这刀虽然不是世上仙兵,但刀质极好,我当日曾用它刺穿十层皮甲,你平日行走江湖如不遇剑侠人物也够运用了。

你记性很好,本门心法秘藉你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纵是刘家人不多指点你,仅靠本门功法你在刘家也一样可以修行。

这些也不需要我操心。今晚上叫你来,师父我还有一样东西传给你!”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肆)

说完,黄雷扬自怀中取出一只木匣,镇重其事交在鸣云手里。

鸣云忙举双手接过,待打开木匣,就见内里卧着两枚紫黑色背生窄翼的铁镖。

鸣云知道往日师门之所以称之为金燕门,就因为门下弟子都打的一手好暗器。门中的金燕镖自然也是见过的。

只是眼下两枚铁标虽然与寻常金燕镖相似,但却大了好些。镖身圆润光滑除燕嘴镖头外几乎找不出一丝锋锐的地方,更是与金燕镖大异,心上疑惑不由抬了头请黄雷扬的示下。

“江湖上都知道咱金燕门的金燕镖厉害,却不知道这金镖本是祖师爷仿造别人的。你莫看这两枚铁镖不起眼,却是专破武人罡气的利器。

这镖形如燕子,并不是空中飞的燕雀,而是海底游的飞鱼,传闻这鱼儿游速奇快,便是空中俊鹰也远远比不上的!”

说话间,黄雷扬拣起一只铁镖,抵掌而握。当下也不见作势,仅是手腕一翻,掌中飞镖已然不见。

鸣云眼尖,只觉月下一道几不能分辨的暗赤色光华一闪,已然打在院内十丈外的青砖墙上,间中扫过院中槐树一角,竟如切豆腐一样,悄无声息洞穿而过。

“我同门七位师兄弟,除七师弟外没有一人适合练暗器。

七师弟当日虽仗着一手金燕镖名震江湖,但他靠的却是自己在暗器功夫上天赋奇高,又下了苦功的缘故,真实本门金燕镖秘奥他并没有习得。

但林四弟和鸣云你二人也是见了得,纵然我这点暗器功夫,如使动这鱼燕镖也是叫人防不胜防。

如要功力深造,纵是当世剑侠也难抵挡,祖师爷当年也为这暗器歹毒,这才换了式样重新打造,即便如此也是威力惊人。”说完,指点鸣云将铁镖收回。

当鸣云自砖墙内将飞镖起出,只见墙面中镖处好似被火铅浇注一般,仅有一镂空的细孔,地上竟没溅起一丝墙粉、砖屑。

再将铁镖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是趁手,又觉得镖身密密麻麻的有些异样,盯睛细看,果然其上密布细微至极的鳞片。

待鸣云回转厅下,就听黄雷扬又道:“这两枚铁燕镖是本门仅有的宝物,你李师祖临终前将它交在我手里,明言我师兄弟几人不配用此镖,强要出手运用,也只会招祸。

曾要我寻机交回你祖师伯天鹞子手里,说这也是你高祖师爷的遗训。

我如今年纪已老,不愿在江湖上闯荡,如今且交给你,一来给你防身之用;二来如真有机缘遇上天鹞子师伯祖,也好交还于他。

我前番听你七师叔说这位师伯已成地仙,如能遇上,定会指点你本门正经武艺。只是这铁燕镖厉害非常,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当口不得运用。

要知道江湖闯荡总是七分人情、三分本事,无故招惹是非,只能徒留后患,师门上下也要替你担待,切记!切记!”

林四在一旁缓和气氛道:“大师哥你就别吓这小子了,鸣云这小子为人甚是端正,怎会无故惹祸,不过外出遇事小心,能退让一步自然是退让一步,不惹是非的好!”

黄雷扬点了点头,又嘱咐鸣云道:“你师叔爱惜你也有宝物赐与,且跪下领授吧!”

鸣云听闻,忙依命欲待拜倒,早被林四伸手扶住,回首笑与黄雷扬道:“大师哥,鸣云这孩子也大了,这跪来跪去的礼,我看就免了吧!”

黄雷扬摇首道:“话不是这么说,这孩子眼看一去经年,临行前拜你这位师叔是在情在理的事。

何况你把七师弟赠你的仙剑给了他,这么重的礼物,要这小子跪下承受又有什么不对!”

林四笑道:“可我生来不爱这些,往日我都是给师父磕头,现如今鸣云这么大小子向我跪拜实在不舒服,想来是我这身骨头太轻,天生的受不起吧!”

黄雷扬全靠林四才有今日,自己这位师弟在其心目中份量极重,既然林四这番说法,也只得听之任之。

林四虽然平日里言语刻薄些,却是个爽快人。待将鸣云扶起,便自身后取出一支长包袱来。

鸣云记性甚好,立时认出那正是当日在小酒店中撞见林四叔和超尘道人时,林四偷着往柜台下暗藏的包裹。

一时里林四将包裹打开,果然内里是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宝剑。鸣云自师父黄雷扬说这是仙剑后,便留了意。

待教他意外的是,林四手里所谓的“仙剑”并不扎眼,乍一看去不过就是行走江湖人士配带的青钢剑,就连皮鞘也都是浑黄色的,简直可说是有些简陋。

等林四指按剑簧将宝剑抽出时,剑身更是一柄黯淡无光,比起磨光后的菜刀竟也有些不如。

林四看在眼里,在一旁笑道:“这剑形象简陋倒正合适你在外走江湖时运用,超尘老道人给我带来这剑时,曾说这是我七师哥炼剑时存留的铁渣打造。

虽然是炉底铁碎,却已能挡天下万物,何况……。”说到这里,林四忽然并指在铁剑剑柄上划动,一时剑柄上又被他抽出一支细小的剑柄来。

鸣云在旁看着,只那细柄一露出,剑身便如过了电一样,冲天而起一道赤光,如灵蛇一样的蜿蜒游走。

林四怕夜下露宝,惹来麻烦,连忙将那剑柄抽离剑身,瞬时里众人眼前赤光大涨,林四手中已多了一口一尺三寸长的细剑。

虽是剑身短小,可剑尾的赤芒却达三丈,游走在空中好似一根长鞭,好一会儿剑芒才渐渐掩息,但随着林四略略展动,芒尾便又嗤的一声冲出,重又长达三丈有多。

“这是口子母剑,云师兄为我当年一句戏言,一直记在心上,直到命手下人将这子母剑送过来。只是我天生不是习武的料,就更另炼剑了。还是给了你小子吧,也算我二人叔侄一场!”

鸣云到此刻也不能相信林四竟会将这样一口神奇的宝剑交给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便欲依了黄雷扬的吩咐拜身谢礼。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伍)

没想到林四却笑骂他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没骨气,打量一口宝剑就把你乐成这样。实和你说,我虽然送了你一口剑,可心里还有另一番打算。

如今我和你林嫂子也算是修行人士了,你四叔知道自己福缘浅,这日护法宝物怕是没地方折变去。

这剑是归了你,可你小子以后在江湖上行走,可得要时刻留意给我和你林嫂子弄点儿护身法宝来,我送你一件,你还我两件,四叔这买卖不吃亏!”

鸣云听了这话莞尔一笑,知道这是林四在和自己开玩笑。但他为人炽诚,自此后替林四留意护身法宝的心思却是种在心上。

异日他功法大进,自然为林四找来天地良材,此是后话,暂且不题。

且说林四与鸣云开过玩笑,便等将子剑归入母剑剑身中递于鸣云,不想才将子剑归位,那细剑却是嗤灵一声激响,冲起一尺来高,几乎跳出剑身外。

林四看了奇怪,道声:“古怪!”便二次将子剑还入剑身。

不想这一次子剑挣扎的越发厉害,不仅惊声尖啸,还遁空飞行一周。跟着剑光撩动芒尾竟在西墙外一阵扫动,当时打的墙上青砖如雨一样的落下。

鸣云三人赶到跟前时,就见墙外惊起一道青光,却是电闪而没。等三人转出大门外,那青光已在镇外隐没。

鸣云和林四都是伶俐的人,一时想到些什么,均回首望向黄雷扬,意似请他的示下。

黄雷扬目注那青光逝去方向良久,好一会儿才哼声道:“也好,仗七师弟这口浑铁剑倒将苗人玉那厮惊走了,从此后咱们这里怕是太平的很了!”

话虽是这么说,黄雷扬和林四还是安排鸣云当晚即离开杜王镇。

码头上早有铁牛、石生等候。一时师徒五人在江边依依息别,纵然鸣云心里有好些话想交待,但一时里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等少年人省觉时,只见自己已身处一叶扁舟,泛舟于江面上,耳听着夜下江面上呼啸的夜风,少年人一腔的沧然。

到此刻他才依稀查觉,原来自己真的已是步入江湖,成了一位武者。至于日后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自己,却如眼前深幽不见底的江水一样,不知深浅!

鸣云得黄雷扬指点,知道万柳山庄刘家已离开洞庭湖,举家迁入川中狮子滩。

因刘家子弟舍不得多年经营基业,行前摆了好大阵仗,邀来好几位峨嵋长老,行大法力将洞庭湖畔整座宅院搬到狮子滩头。

前番刘家子弟刘一鹏、刘一凤前来拜望黄雷扬,为的就是将此消息相告。

鸣云此时还没有资格修习仙术,但常听拨宅飞升所需法力极大。因是跨江过省,翻山越域,要受四地鬼神猜忌,没有绝大法力莫不能镇压。

往日他只听林四说起刘家势大,不知其深浅,但仅举宅飞迁这一事便足见刘家势力,想着自己日后要在对方家里求教,少年人心上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兴奋自己投了个好地处学艺自不必说,担忧的却是自己性高恐难以和刘家子弟相处。鸣云自小只铁牛一个挚友,两人心底执诚,可谓肝胆相照。

不同的是铁牛生性豪义,心无外物与人相交极是容易。鸣云心底一样仁厚,但性子执着,与心性相投的人交往自然不在话下,若是心性不投,却是一副近而远之的态度。

好在鸣云到底年少,烦恼事忘的快,一夜行船后,便将此事放在身外不再多想。

那狮子滩位于四川境内,鸣云顺沅江而下需得自长江逆流而上过湖南再入川。虽说绕了个大弯子,但古时水路向当是最便捷的航路,若是走直字翻山越岭只怕经年都到不了地界。

鸣云此次坐的是铁牛精挑细选的快船,船夫也是行里能手,借着一路上顺风顺水,到了午后便行出近百里水程。

鸣云素来谦和,又是水上做惯了的,也帮着船家撑篙。有他帮手,船速几乎快了一倍,到了晚上又驶出百里,照此速度,再改一天的路便能赶到岳州。

鸣云体恤船家辛苦,当晚早早靠了码头歇息,又取出银两帮了酒肉犒劳船夫。

那船夫本是铁牛得力手下,知道鸣云身份尊贵,见鸣云如此礼遇自己,受宠若惊,到了晚上二人饮酒时,不免多敬了几杯。

鸣云酒量甚好,一斤酒下肚他还不觉得怎么,船家却早不胜酒力在船尾睡着了。

见此情景,鸣云倒松了一口气。他为人虽然随和,但天性不太愿意与人交接,夜下江边只自己一人对月饮酒,心上反更畅意。

鸣云一日操篙,多少也有些疲惫,加上又喝了不少酒,心上畅快,一时将剩下的酒都喝了个精光。

正在他有些醺醺然的当儿,忽见远处江心有一道光影贴着江边如电般闪没。鸣云什么眼光,当即瞧出光内藏有人影。

想着夜下深幽的江面传来奇光魅影,少年人顿时清醒了七分。定睛往了光芒深处细看,谁知那光束居然是冲着自己一面飞来的。其速至快,不等鸣云反应过来,已是近在咫尺。

鸣云心惊莫名,体内真气不由自主运动开来,当即一个扭身,人已翻到了船头。

那光芒未料到船上竟有人会武艺,当下略顿了顿,但为其势太猛收势不及,随着光芒一衰,已自光影中跌下两个人来,眼看着就要重重摔倒在船上。

鸣云生怕来人对自己不利,为免惊醒已睡倒的船家,连忙沉腰施了个千斤坠的身法,脚下船身顿时陷入水中一尺,如摆荷叶一样,将落下的人影坠力消了个七八成。

直等到其中一人挣扎着爬起,鸣云这才看清两人竟都是女子,那挣扎着起来的人影身量极矮,仿佛还是个孩子。

再说坠落下的二人不料鸣云会武,心上俱是一拎,可她俩已被敌人追了多时,早已筋疲力尽,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地。

其中长身量的年青女子落在船板后一时松了气,当即昏了过去;矮身量的女子担心师姐,连忙上前试探,见自己师姐只是累晕了过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想着后有追兵,心上又是一阵忧急。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陆)

正在矮身女子心惊时分,瞥见船上主人正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自己。

虽说看不出方心意,但她素来狡狯,见鸣云年纪甚轻,又是一人一舟孤身上路,立时有了主意。

当即颤着身子,喘了好几口气后才与鸣云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少侠还请小心,稍时就有贼人前来搜寻我和我师姐,求到时少侠不要透露我二人行踪!”

鸣云本以为那矮身的女子是个小女孩,不想对方只是个子矮小,年纪只怕与自己差不多。

她身量虽矮,身材却极是丰盈,胸腹一带尤有丰韵。一张俏脸好似满月,一双桃花眼也是寒潭深湛,极是灵动。只是此刻周身汗水淋漓,早没了往日风采。

至于她身后的长身少女则伤势极重,一条左臂已被打折,左掌两根手指也被利刃削断。虽已草草包扎过,血水仍从伤口不断浸出。

而剩下的三根手指中,食、中两根的指甲又不知被什么生生剥落。那女子的皮肤极白,一双玉掌更是生的白玉一样。

眼看着兰花一样的玉指遭此毒手,鸣云少年心性,不由地激起一腔义愤,指点二人道:“二位请往船舱内躲避,若有人追寻两位踪迹,在下绝不会透露。”

矮身量的女孩闻声大喜,口中称谢,便欲扶着已昏迷过去的师姐躲入船舱。

忽又想起什么,忙又回过身与鸣云道:“还有一事要请少侠留意,追杀我姐妹二人的三个恶婆娘心思歹毒的很,若是前来询问少侠一定会栽脏我两个是恶人。

她们心思毒辣什么不要脸的话也说的出,少侠可千万不要上她们的当!”

说时,又待交待些什么,不想她怀里的师姐已然醒来。

一把拉住她手臂道:“彩霞,不必罗嗦了!生死有命,都已到了这个地步,我不愿再低声下气的求人,但安天命吧!”说着,转首望了鸣云一眼,目光极是凌厉。

鸣云见她眼光里尽是傲气,全没一点哀求之意,不经心神为之一夺,一时间倒呆在了当场。

过一会儿想要应答时,忽然远处江面又飞来两道寒光,想是追踪二女来的。鸣云不觉有些紧张,再回过头想交待两位女子些话,两人早已消失在船舱中。

鸣云想着深夜自己一人立在江面不妥,欲待返回船舱,可那两道寒光来的好快,转眼就近了好些。他心思向来缜密,眼见如此,倒不回身,反而又走了两步到船头静立。

鸣云才刚走到船头,江上两道寒光转眼已到了近前,果然如矮身量少女说的那样,寒光虽然只有两道,等落在船上时却显出三位少年女郎来。

又见其中二女体湛奇光,一等落地那刺目的寒光却是脱体而出,化为两道匹练,“兵“的一声金鸣已归入二女腰间剑鞘,化为两柄古彩斑斓的长剑。

鸣云是第一次见当世剑客,也是第一次见剑客御剑飞行,不由看的呆了。

眼前三人来势虽然猛恶,落地时却甚是轻巧,不比先前栽落在船上的二女,几乎可说是悄无声息。但三人御剑时夹起的劲风却是势大,刮带的小船与江面上一阵摇晃。

在船尾歇息的船老大立时醒了过来,见眼前多了三位仙子一样的美貌女子,几疑自己还在梦中,当下只挣扎着爬起,怎么也不敢走近跟前。

“你是什么人?可曾见过有两个女人?”三女中一位着紫衣女子不客气地问鸣云道。

鸣云皱了皱眉,他生来有些乖张,不喜欢美丽女子。眼前三女飘落船头时不做顾忌将船家惊醒便已心生不悦,此刻对方直声质问自己,更惹得自己不快。

加上先前二女身负重伤惨像犹然在目,不由地心生了偏向。鸣云少年心性,性子外合内刚,纵然对方是剑仙身份,也不放在心上,当下故意冷着面孔不回答,只是冷眼看着三人。

紫衣女子见鸣云故意不回答,心上有气正待出口教训,她身后着青衣年长些的师姐却看出鸣云与众不同,一摆手将师妹阻住,抱拳与鸣云道:

“这位公子看来也是习武之人,未请教师出何门,如何称呼?”

鸣云见后来的这一位礼貌些,但辞色间也有些倨傲,对三人恶感又添了一分。

当下还礼道:“不敢劳姑娘称在下公子,在下金燕门周鸣云,家师黄雷扬。今晚夜游洞庭,不知道三位姑娘所为何事?”

三女是昆仑派得意弟子,素来目高于顶。眼见周鸣云相貌虽俊,眼底神光却有不足,知道对方修行还浅,不由便低看一份。又为鸣云性傲,已有些着恼。

至于鸣云所说的金燕门,着紫衣的和着青衣的一时没能想起来。直到二人身后未驾剑光的脸色最冷,相貌也最美的黄衫少女冷冷吐了:“峨嵋派。”三个字时,二女才回过意来。

紫衣少女当先讥讽道:“原来是峨嵋派门下,难怪这么大的架子,只是我从来没曾听说过什么金燕门,想来也是有限的很。”

青衣女郎怕师妹开口得罪周鸣云师长,连忙截过话道:“原来是峨嵋派的高足,那真是太好了。

我三人是昆仑派门下,小妹韩绿云,这二位是我师妹楚香云、林淑云。方才怠慢,还请周师兄勿怪。”

韩绿云客气了起来,周鸣云也礼敬道:“不敢当,方才我见三位剑光来的迅捷,不知何故,一时无礼,还请见谅!”

“周师兄客气了。我姐妹三人因深夜追踪五台派余孽,眼看她二人剑光行经这里,却忽然间不知去向,所以按落剑光向师兄请教,不知道周师兄可曾见过两个身上带伤的妖女?”

未想到先前受伤的二女是五台邪教的妖女,鸣云心上吃了一惊,心头电念攒动,脸色却一丝不曾显露。

当下故意装着些惊讶道:“不瞒韩姑娘,我方才还在舱内熟睡,耳听空中有异声,等赶出来打量时,只见一道精光划过船头,转瞬不见。接下来就只见您三位了!”

第五回 子母剑遁天惊敌 昆仑女逐水寻妖 (柒)

“当真如此?周师兄不曾见到五台教妖女吗?”韩绿云有些不信道。

周鸣云耸了耸肩道:“的确如此,不知韩姑娘说的两位妖女是什么人物?何等模样,若是我日后遇见也好留心,还请相告?”

韩绿云为周鸣云言语上怠慢,已有些不得意,她三人追踪五台派二女正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与一个峨嵋派外宗弟子说个详细。

当下只得耐着性子道:“一个被我林师妹用先天罡气打断了一只手臂,另一个身材短小只有五尺,都极好辨认。

周师兄既然不曾遇见,我姐妹三人追贼心切,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见吧!”说着就待上路。

韩绿云这里要走,身旁楚香云却不甘心。趁其师姐与鸣云对答时,闪过身子便往船舱中查探,一时只见舱里空空如野,鼻下又满是男子的汗臭,不由皱了鼻子赶紧退了出来。

韩绿云怕周鸣云着恼,忙抱拳道:“周师兄勿怪,我这位师妹素来性直,一番鲁莽,还请……。”

她这里话未说完,已被周鸣云打断道:“韩姑娘多礼了,楚姑娘也是捉贼心切。何况有三位这里扫荡妖孽,也可免得这江上渔人受妖人祸难。”

见鸣云未生气,语气又比先时和缓了好些,韩绿云脸色也松动了一线,暗道:眼前男子倒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当下谦声道:“深夜扰周师兄清梦,我姐妹三人深感不安。眼下逐拿妖女要紧,行相再见,告辞了!”说完手挽剑诀已将自己飞剑祭起,她身旁楚香云见状便也将飞剑祭出。

倒是二人身后的林淑云忽地走近鸣云身前道:“那两个妖**恶不法,在八奇镇花街害死无数浪荡子。周师兄如遇上她二人,可要小心提防!”

说这话时目光闪烁,直盯着鸣云眼底。

鸣云见状心下一惊,可脸上却装作一无所知,从容回道:“多谢林仙子提醒,鸣云紧记于心!”

林淑云自鸣云神色间查探不出什么,犹豫了半晌,只得合首冲鸣云微微点了点头,意似告辞。

一旁韩绿云等候多时,即时剑光一卷将她并入剑光内。鸣云只觉眼前三位女仙子身影一虚,跟着已是驾起空中,一个流星一样飞掷,转瞬之间已消失在江面上。

眼见三女去得远了,船后梢公这才敢走近鸣云身前道:“周相公,这三位都是什么人?敢是天上的仙子吧?”

周鸣云心上还记挂着躲在船舱中的两位女子,随口答道:“这三位都是江湖上的厉害人物,船老大你日后千万不要对外宣扬。

这类江湖异人行事高深莫测,又是仇家众多,小心祸从口出,引火上身。”

那船公是久在外走动的,多少知道些厉害,闻声连忙应称。只是经此一吓,全没了睡意,止不住地向周鸣云请教江湖上的是非。

鸣云被缠不过,只得胡乱应付,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打发他睡着了,再去应对那舱中的两个“妖女”!

他这里正在寻思,忽然发现本来兴奋莫明,两眼冒着精光的船老大,忽的全没了精神,两只眼皮耸拉了下来,眨眼功夫便瘫倒在船头昏睡了过去。

鸣云大惊,转首回望,果见矮个的“妖女”正背着自己师姐,扶着舱檐喘着粗气。

待气息稍稍平复,便张口咒骂道:“这多嘴的梢公真该死,害得我和我师姐在船板下多屏了好一会儿气,还有他这船上脏死了,薰得我要吐。”

说着,连呕了两呕,一时气恼起来,竟对着那倒下的船公两眼大放凶光。见此情景,鸣云已明白先前韩绿云三女所说的不错,看来自己一时好心,竟救了两个邪派妖女!

鸣云品性与众不同,遇事并不慌张,只是冷静思忖该如何应对眼前局面,并接下来种种难测事体。

那矮个少女性子较急,鸣云半日不开口,她这里先忍耐不住道:“多谢你出手相助,今日若不是有你,恐怕我姐妹两人已遭那三个贱人的毒手了。

刚才她三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你千万别信,我和我师姐遭三个贱人暗算才会落得如此田地,她三个才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妖人,你日后遇上可千万要小心!”

鸣云心思极缜密,眼前矮个少女的一番言语,只稍一和昆仑三女比对便能分辨出谁真谁假。

只是眼下妖女已经脱困,自己自忖多半不是对方敌手,且还有船老大的性命要顾,自己不好说破。

于是道:“多谢姑娘提醒,先前三位女剑客的一番话,在下也不曾深信。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是我辈本分,姑娘相谢我倒不敢当呢!只是我看来,眼下最要紧的……。”

说到这里,鸣云目光移向少女怀中的师姐。

“眼下最要紧的,以在下看来还是替令师姐疗伤才好!我是初走江湖,好些事体不通,不知道二位身上可有刀创药,我身上虽然带了一些,只怕药效不够好!”

矮身少女何尝不想替自己师姐仔细包扎伤口,只是她心忌鸣云在知道自己是五台妖女后,趁自己给师姐疗伤时暗算自己。

她虽然也想过将鸣云制住再出手救师姐,可是她也是一身的伤,生怕一时拾夺不下鸣云,反会被对方寻机引来昆仑三女。

眼下鸣云如此说法,正投其所想,于是假意道:“哎呀,我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

说着忙将师姐安放在船板上,她办事细致,一手将其师姐身子扶稳躺下;一手自腰间百宝囊里取出一段红锦铺在师姐身下,并将她头垫高,用心之巧,倒见她姐妹情深。

鸣云想着长身少女伤势实重,趁其师妹为其疗伤时,先看了看船家。幸而只是昏迷,并无大碍,只是怎么被矮身少女点倒的,鸣云一时查觉不出。

又行至船舱内取出冲茶用的净水递给了二人,并又打了江水,烧煮汤水以备后用。

矮身少女不想鸣云在听闻自己姐妹二人是妖女后,仍旧从容自若,心中不免疑惑,但看着鸣云办事尽心,仍是感激的。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壹)

稍时,等二人将身上伤口打理,又用热水将身上血渍擦去,矮身少女这才长吁了一气,精神略略恢复。

看着二女收整停当,鸣云眼前一亮,心道:这两个女子,相貌着实不差,纵是比起昆仑三女来也不承多让。,

五台派“师姐”此时已自醒来。她伤势极重,人却极硬朗。

见师妹皱着眉头满脸关心,反而安慰对方道:“皱什么眉头,今日能逃出生天就已是万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一气尚存,林淑云这一掌之仇我一定会报的!”

“矮身师妹”闻声并未振作,仍旧皱着眉道:“师姐你别宽慰我了,我又不笨,怎么这点事情也想不到。

昆仑派一帮贱人穷追不舍,大师姐那里又定会怪你和我这一次护法不周,师门我看是暂不能回去了。我两个以后可如何是好?”

矮身少女苦着眉还欲待说下去,却被其师姐施眼色阻住,目光移向鸣云一侧,以示提醒。

未想矮身少女却语出惊人道:“怕什么?这家伙是金燕门出身,武功平常的紧,要是他敢露我二人口风,我现在就杀了他。”说着,已探手将其师姐腰间长剑取过。

此时鸣云才发觉那矮身少女腰间只有一支空剑鞘,宝剑却早无踪影。耳听对方要对自己不利,右手探向腰间准备随时取出金燕镖,左手则背过身后拈起衣角以做万全准备。

只是他到底初闯江湖,对人之险恶知之甚少。眼见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刚刚还在苟延残喘、需要自己救助的人就要对自己恩将仇报。

一腔鲜血,被激的热了又冷,冷了又热。瞬时间功法气劲全凝在一处,两眼精光直照,浑身劲力欲透体而出,恨不能即时大打一场才得痛快。

鸣云这里准备与矮身少女放对,未想对面五台派的师姐按住师妹握剑柄的手道:“为人需知好歹。

这汉子明知我们是五台派的却还向昆仑派贱人隐瞒我二人行踪,已是多有担待。且不论他有什么图谋,总是有恩于你我,你刚刚脱困便要刀剑相向,不是江湖规矩。”

说完,回首朗声与鸣云道:“周公子,明人不做暗事,方才昆仑三位贱人一番言语你已听了。不错!我姐妹二人的确是五台派门下!

那昆仑派自委正派,门中人物却多有为恶不法的,也从不见他行什么家法。至于污我二人为非作歹一事,我沈挽云是善是恶,自有世人公论,不劳他昆仑派三个不经世的贱人妄断。

只是为防你日后泄露我两人行藏,一时间却得委曲你伴我二人行走一程。你今日之援手,我姐妹二人谨记于心,日后必当补报,不枉君子施恩一场!”

周鸣云闻声皱了皱眉,心里左右计较,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对面沈挽云师妹纪彩霞见状不耐,嘻嘻笑道:“周公子,你放心,我最听我师姐话了。她既然开了口,我自不会对你有什么亏待。

只是男子汉行事爽快,我师姐方才说了要你陪我二人几天,等她伤好了之后就好和你分手,你这里到底答不答应,倒是说句话好!”

说完,已摘手将其师姐腰间长剑取过,一个祭动已盘空而起,电射于鸣云身前,将鸣云围在当中,一连绕了十余个圈子,其灵动精准比起当日魏恭良的飞刀胜过百倍。

鸣云被对方剑光摄住,自思自己身法就是再快十倍也脱不得对方剑圈,知自己要是拒绝对方,转瞬之间自己便得人头落地。

他心思深湛,越是危急时分,越是冷静,心头电念攒动,已有了主意,当下抱拳道:“沈姑娘既然说起江湖规矩,我周鸣云虽是初出茅庐也知深浅厉害。

今日您二位身处危难,万事需得周全,即要我相待数日,鸣云奉陪就是。只是有道是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沈姑娘二位日后如要反悔,也怪不得在下行些手段,大不了大家都没好处!”

沈挽云不料面前这个还未满师的江湖末流弟子,面对自己竟会冷静异常。尽管答应了自己,一番话却说的不卑不亢,末了还藏了话风,意似还有什么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手段。

沈挽云这里思忖,身旁纪彩霞却已笑出声道:“呵呵,周公子说的好没意思,你打量我和我师姐想要让你做阶下囚呢!

您是我两个的恩人,我和师姐千方百计的报答您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加害你呢。放心好了,和我们在一起,包你舒舒服服的,只怕到时请你走你还不想走呢!”

说着望着鸣云媚笑连连,她人本生的风骚,此时放出手段加意的笑起来,更是媚骨横生,妖艳绝伦。

鸣云看在眼里,心上止不住的一阵狂跳,尚幸他资质甚高,虽仅习练内功半年,但已有些功底。

当时为妖女外相袭扰,丹田自然升起一道清气,转眼一个周天行走下来,脸色已经恢复平常。

沈挽云与纪彩霞没想到出身峨嵋外宗的鸣云内功竟然如此精纯,都是吃了一惊。

尤其纪彩霞心上更是震动,庆幸自己先前没有冒失将周鸣云斩杀,不然以眼前少年人的内劲,其师长必定惊人。

纪彩霞连日来被正教门人追杀已是惊弓之鸟,早没心思多惹仇家。自此回过意了对鸣云愈加的客气起来。加上鸣云形容俊俏,气质清洁,倒是越看越是喜爱。

当下五台二女对视一眼,由纪彩霞上前和声道:“周公子你为人爽快,丝毫没那些江湖野人的俗气,我姐妹二人实在感激。

我和我师姐也知道这一次委屈了公子您,不但未报答您恩德,反连累你行程耽搁。只是眼下我二人危机四伏,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还请公子您大人大量不与贱婢计较!”

说着深深一福,竟然也装的满脸都是羞色。

鸣云见她话说的入情入理,声形言礼都做的十足,眉头不由一皱,知道眼前五台派二女比自己想的还要难缠危险。

想着不知要被这两人绊住自己几时,心上直叹糟糕。但口里还是虚以应付,跟着说了些客气话,心里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离了二女而去。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贰)

待与鸣云交待过,纪彩霞便开始布置。她先自怀里取出一枚非金非木的一寸来长细针,当着鸣云的面将那针拍入船老大的后脑。

并不等鸣云开口质问,便道:“这散香针是迦陵鸟口涎所化,对人体并无伤害。

船老大中了此针仅会记不得中针前后6个时辰的事物,一个月后散香针自会在脑里化为无形不会留下一点隐患,周公子只管放心好了!”

鸣云听了将信将疑,试着将船家唤醒,果然对方只是心神有些涣散,身体和脉像倒无一点不妥,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接下来纪彩霞命船家将船靠岸,船家却是闻声即动,不做一丝犹豫,又让鸣云有些担心,心里思忖纪彩霞这散香针功效该远不只让人失忆这一点。

等船一靠岸,纪彩霞命船家驾船照旧往前方行驶,一天后才准掉头返程,船老大听了连连称是,不敢道一个不字。到此地步,鸣云只得将船上行囊取了,随二女上了岸。

上了岸后,纪彩霞便自腰间取出一根彩绦来。

鸣云本以为她要施展什么法术,未想对方仅是将那丝绦缠在身上,行动间极是爽利快捷,仅只在项上、腰间略略动作,及地长裙便被她打理成劲身短装束。

见纪彩霞单手给自己衣裙打结,单手还要托扶自己师姐,行动偏还一丝不苟、快捷麻利,鸣云不禁心生敬佩。

稍时等少女将其师姐背在背上,鸣云上前抱拳道:“还请纪姑娘引路!”

为鸣云看破自己要步行,纪彩霞嘻嘻笑道:“周公子你好聪明啊,一眼看破我师姐妹要徒步上路,只是连累公子您一同步行,实在过意不去!”

纪彩霞说这番话时,虽是在漆黑如墨的夜下,一双大眼却仍旧晶盈闪铄。鸣云心上略略思忖,口里应答道:“我哪算得上聪明。其它不说,单是眼力就很不济!”

听鸣云调侃自己,纪彩霞笑答道:“哪里,公子您能夜下于江中救我二姐妹于水火,足见耳聪目明的很呢!”

鸣云被她说的无法,不作回答,只得将手一摆做了个请字。纪彩霞笑道:“即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轻轻一跃便已负着沈挽云飘了出去,速度虽不迅捷,但一跃便是五六丈深远。

鸣云见她负着一人还能纵行如此之远,又是不显一丝赘累,且还是带伤行走,足见轻功远在自己之上。

到此地步,知道自己避无可避,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只得轻叹一声,提气追了上去。

二人不过奔行百丈便被鸣云看出纪彩霞武艺精湛。

鸣云生有俱来,再和着后天苦练,一身技击功夫远超群伦,眼力极高。论理以纪彩霞不过五尺身量是极不利于修习外门功法的,可她偏是轻功深厚。

四肢虽然短小,却灵动之极,背着远比自己长大的师姐于夜下山野间奔行,竟如草上飞一样的迅捷。

偶有高大茂密不便越过的树丛,亦是掌化方圆,用劈空掌打出通路,随后负着师姐穿行而过,一气奔出四五里,也不见显出疲累。

鸣云素有长力气,飞奔四五里自然不放在心上。可待五、六个四五里后,前方的纪彩霞也不见有停下休息的意思,少年人越跑越是心惊。

正他这里心惊之际,前面忽然传来纪彩霞银铃般的笑声,跟着眼前一虚,二女身影又是蹿出十余丈开外,瞬间将鸣云拉下好远。

到此刻鸣云才知道纪彩霞先前一直没有使出真本事,他这里心上惊讶,不禁脚下略有耽搁,转眼功夫便看不见二女影子。

鸣云心动电念攒动,欲待借机逃遁。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自己,自己若跟不上二女,只怕会更加危险。

他是少年心性,好胜心强,一来不愿示弱于人;二来不想被对方看出自己本领不济,在纪彩霞这类江湖异人眼里身为弱者的自己怕是性命不得久长。

一时打定主意,忙冲身平地拔起三丈高下,待辨明二女方向后,便于空中使了个千斤坠的架势,立时整个身子如一枚秤砣坠向地面。

可在坠落的过程中,鸣云脚尖勾动,已缠住了山路上一株柳树的叶梢,待落地时诺大的那株柳树已被少年人拉的似满月的弯弓。

随着鸣云将千斤坠身法解去,人影便如一枚炮弹样的射了出去,一个冲天而起足有二三十丈高下,似流星样地划空而过。

而此时纪彩霞已在前方驻足,心里打算,如果鸣云不跟上来,趁机逃走,她便将师姐留在当地,自己上前狙杀他。

未想鸣云只稍一耽搁,便已冲天而起,跃起足有二十丈,如此高度便是自己也不能做到。

纪彩霞极是聪颖,当鸣云身后传来树枝的振荡声,便已猜到他使的是什么手段。虽说是取巧之举,可对鸣云这样修行浅薄的人士来说却是十足大胆的行为。

纪女久在五台门下,养就浮性,最爱见少年人这类行险妄为的举动,见鸣云冲天遁走,心上即是一跳。

再见空中少年生就的剑眉星目,浮空掠渡更显人物英俊,不由地心上越发喜爱。当下右掌晃动,掌心中藏着的一枚蓝荧荧的钢针已是转眼不见……。

三人一路飞奔了两个时辰,鸣云平日里虽然刻苦修行,但也从没有奔行如此长久过,当下计算方向与路程,知晓已到了岳州城外。

等三人行到城外大路时,已近天光,经一夜奔走,不说鸣云,便是纪彩霞也累得香汗淋漓。

她姐妹二人本生的美秀,又是武装打扮,站在街头极是惹眼,幸而清晨人烟稀少,不曾被人发觉。

至于鸣云,经这一夜疾走几乎累脱了形,见纪彩霞驻了脚,赶忙行功恢复元气。他这里气还未喘定,纪彩霞已扬手将远处行来的一辆马车拦住。

赶车老汉见拦阻自己是两位美艳如花的少女,两只老眼不禁睁的老大。

就在他开口询问对方为何拦自己马车时,却见纪彩霞扬手便将一抹绿烟弹出,正中其颜面,瞬时烟雾钻入老汉头首七窍之内。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叁)

中了暗算后的赶车人顿时失了知觉,目光呆滞,只直楞楞地看着纪彩霞。鸣云在旁见了,不禁眉头一皱。

纪彩霞嘻嘻一笑,开口与赶车人道:“赶紧送我三人到城东老虎坊,还有路上遇有早点摊子就多买些点心来给我三人食用!”

说完,伸出莲藕一样的白臂在老人眼前略作展动,手碗上两枚金镯瞬时放出极清脆阅耳的叮灵声。那赶车老人便如得了号令一样,下车挑起车帘迎三人上了车,扬起长鞭赶车入城。

等到了城中,那赶车老汉果然下车买了早点恭恭敬敬给纪彩霞奉上。不想纪彩霞口刁的很,连续端来几次都不中意。

那老汉便也不知疲倦的奔走十多回,直到端来一卷红豆糕饼,纪彩霞才略略点了点头,老人终于得以继续赶路。

到了这时,车厢内已堆了小山一样的糕饼点心,纪彩霞姐妹二人只取用了其中一点点。鸣云见她二人如此驭使无辜百姓,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见鸣云皱了眉头,纪彩霞笑道:“劳周相公大架飞奔了这么久,一定饿的很了,还请用一点早餐吧!”说着将手里一碟红豆卷递了过来。

鸣云此刻已知对方为人,忙假装恭敬道:“纪姑娘好意心领,我身上自带有食水呢!”说着,也不等对方答话,打开包袱取出隔夜的馒头和一葫芦水吃喝了起来。

见鸣云连水都不肯喝一口,纪彩霞暗骂鸣云心思好细,但脸上仍笑着道:“周相公您这么客气,我这里倒不好意思再请您帮我们的忙了!”

到了岳州城,鸣云便已做好了要与二女周旋一番的准备,闻声便道:“纪姑娘有什么事,只要在下能办得来,尽管吩咐就是!”

鸣云如此爽快,纪彩霞笑的越发灿烂了,乐声道:“呵呵,说起来这事还真是只有靠周相公您来办,毕竟有些抛头露面的事,我们女儿家实在不方便!”

说着,便凑近跟前对着鸣云一番交待。

鸣云听了她一番交待,眉头越皱越厉害,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刻钟后,马车来到岳州城中一处小小的巷落,鸣云三人下车时,已换了一副装扮。

沈挽云做大家闺秀的淑女装束;纪彩霞头挽双髻变做了一个丫环;至于鸣云则身着长衫,顶了发冠,成了一位少年书生。

鸣云自幼虽读了一些书,可肚子里的墨水终究有限,当下打扮成了文人,举手投足好不尴尬。

好在他生的俊俏,皮肤也白,又是练武练的腰背又直又挺,立在当地乍一看去倒是一表人材。

纪彩霞看在眼里很是得意,禁不住上前打趣道:“公子万福、公子有礼,不知道公子您今天要看什么书?贱婢这就给您寻去!”

鸣云被她瞧的不好意思,胡乱答道:“什么书都成,只要不是正经用功的书,免得拆了我这假书生的谎!”

纪彩霞笑答道:“那可不成,您要是不正经读点诗书,往后家里有个访客,您这秀才的身份不是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鸣云听了,额头上汗都淌了下来:“扮什么不好,非要扮个书生,还是个秀才!纪姑娘,这真要拆穿了,可不能赖我!”

纪彩霞闻场指抵樱辱望了望小巷两边,意似要鸣云说话小心些,不要被人听见。口里又道:“放心好了,有我姐妹二人调教,包你不落破绽。”

说完,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道出“调教”二字,脸上微微一红,但眼中媚意却是越发浓了。

鸣云少年喜事的年纪,虽然平日里行事极是沉静。但当自己一人在外闯荡,心无挂碍,倒是没了往日那么多顾忌。

此刻被纪彩霞二女困住,在外扮起书生,过起以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虽有一半烦恼,却也有一半猎奇心理。

看着纪彩霞一脸得意,不由好胜心起,道一声:“那就全靠两位姑娘帮忙了,我这里就去寻保正落户,您二位还是先回屋里去吧。”说着就待往巷外走。

纪彩霞见他走了,忙在身后假作高声道:“公子外出小心,这赶车的老倌我就等公子您回来了再放!”

鸣云闻声叹了叹气,知道纪彩霞这是在以赶车人的性命威胁自己不要趁机逃跑,只得摆了摆手,自往巷外寻人去了。

原来纪彩霞二女为躲避正教剑客追捕和同门师姐的怪罪,大隐隐于市,就近躲避到了这岳州城的市井小巷里。

她二人往日里淫恶不法,交接了诸多浪人士子,可谓遍布大江南北。恰好岳州城内就有一位士子常年无人居住的宅院,正合适姐妹二人在此地避祸,顺便养伤。

只是要在市井中居住,难免要与左邻右舍打交道,还要向当地保甲挂藉。她两个孤身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容易惹人嫌疑,好在有了鸣云便不成问题了。

论武艺,纪彩霞远逊师姐沈挽云,可除此之外杂技百样,她都样样精通。

之前抽空修书一封,大概内容写的是宅院原主人冯举子进京赶考。路经姑丈家,因姑丈家中有人染了天花,便将两位表弟妹接回家里来住。

为自己赶考不能分身,幸而表弟年纪已不算小,还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便先护着姐姐暂且在自己这座别院住下,等来年放了榜再由自己护送回本家去。

信尾写的都是请当地士绅、地保多多照应的话,并鸣云姐弟二年纪幼小,平日里不便外出等等遮掩三人行藏的措辞。

纪彩霞百宝囊里有的是惨死在她床头的士子们的玉章印信,当下找出那冯举子的私房印章,妥妥贴贴地修书盖印,由不得人不信。

其时鸣云见她在车厢里草草几下就将一番交待写的又详尽又简要,一手工整的小楷更是笔力深湛,禁不住的心生佩服。

再说鸣云不多时刻便找到当地的保正,那地保见来的是冯举子的亲戚自然不敢怠慢,待看到鸣云也是有着功名在身的秀才,更是另眼相看。

迭口地称赞鸣云一表人材,不愧是冯举人的表弟,日后一定飞黄腾达。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肆)

鸣云听着很是头大,好在他肚子里多少有那么一丁点墨水,硬着头皮胡诌了些之乎者也,倒也把那对方骗的信以为真。

而后鸣云守着纪彩霞的交待,取出十两白银交给保正,借口自己在岳州城人生地不熟,托对方雇人自今起供一个月的柴米。

鸣云家里总共不过三口人,一个月的柴米自然是用不了十两银子的,那地保见了心知肚明,脸上笑的更是灿烂了。

稍时等鸣云回到冯家宅院,门户已是大开,纪彩霞正拿着扫帚在前院扫地。街坊邻居都是好事的,见常年不住人的冯家宅院里来了人,路过时故意走的近些往院子里瞅看。

做了丫环打扮的纪彩霞倒是大方,见有人往院里觑窥,便笑盈盈与那人打招呼。

窥望的人见她模样生的俊俏可喜,也借机和她攀谈上见句,问一问主人是谁?从哪里来?来做什么的?

纪彩霞一一笑着作答,顺便向问询自己的邻居打听些附近哪里有菜市、布坊?哪里能买到便宜又好的吃的、喝的、用的?

被问的人为她即知礼又惹人亲近,便以识途老马自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了后来,几位被问询的邻居却在争辩自己介绍的店家才是最好的,反倒要纪彩霞劝几位不要争辩。

鸣云被众邻居堵在门外半天进不去,只得在门外静候,而纪彩霞像是故意把他忘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和鸣云打招呼,对街坊几位称自己小主人回家来了。

一时引得邻居们争相来看,见鸣云生的一表人材,年少英俊。加之纪彩霞在旁殷勤介绍,便一下子熟络了起来,把鸣云年纪、家境一一问了个遍。

鸣云见了这帮好搬弄口舌的街坊自然是头大无比,好在他到底在码头上干过几年,和人交接、虚以委蛇的事也能应付的来。

一时堆了笑容小心应承,再有纪彩霞在旁帮衬,倒也对付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邻居们四散而去,纪彩霞关了大门,鸣云已累得两肋生汗,气喘吁吁。

纪彩霞见了笑道:“你这人真没用,不过应付几个多嘴公婆,就累成这样!”

鸣云没好气道:“我哪有纪姑娘您的本事,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让街坊四邻都信以为真,以为你们姐妹二人真的是冯举人的表亲了!”

纪彩霞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我们姐妹二人?明明是咱们三个人,莫忘了,你可是咱们三人中唯一的男人。

以后持掌门户对外应酬交接的事,可都要劳你费心。指望我和我师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到此地步,鸣云已知道纪彩霞千伶百俐,尤其擅于俗世经营,自己实在是比不上。

于是换过话题道:“还是先别说这些了,令师姐怎么样了,伤势可好些了。还有纪姑娘你身上也带着伤,也该多多回房静养才好。”

听了鸣云这一说,纪彩霞笑道:“算你这人还有点良心,知道问我姐妹二人的安好!”

说完又皱了眉道:“我师姐伤的很重,要连着静修十日,这十天里不能被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还有加重内伤的危险。

至于我,身上虽然有带着伤,但和我师姐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先强打着精神对付着,等我师姐出关后再说吧!

再说,在这里居住还有好多事要做准备,不说别的,单是咱们的饮食总要有人烧煮,我们又不能雇人做饭,只有我来做!”

听到做饭一事,鸣云自信道:“区区做饭小事就包在我身上好了!”

哪知纪彩霞白了他一眼道:“男人家做饭成什么体统,这家里又不是没有女人,你就不用和我争了!

再说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给你的早点不吃,无非就是怕我给你下毒罢了。不怕你知道,我若真要下毒,你也绝查觉不出。

何况这里人烟稠密,我也不怕你再逃跑,拦阻你的逃走的本事我或许还不十分拿的准,但毒死方圆百丈内百姓的手段我还是有的!”

听纪彩霞放出狠话,鸣云眉头一皱。

纪彩霞又道:“放心好了,修道人向重因果报因,不是被逼到绝境我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这一次相助我姐妹二人,我师姐很是感激,入关前叮嘱我不要慢待了你。

我不是不知冷暖的人,周相公您对我们好,我姐妹二人自然记在心上。大恩不言谢,日后我的为人,你自会知晓!”

说这番话时,鸣云竟未从她眼底见到一丝犹豫,意出自己望外,一时对纪彩霞心性又有了新的考教。

等二人说完了话,鸣云才得以将冯家宅院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一座规整的小小四合院,前院狭小只有两件南房,后院东西各一间厢房加上两间上房,也不过四间房舍。

叫人意外地是再往后还有一座后花院,倒是占地颇广。因长年无人居住已是长满了荒草,原先的树木花草倒被那些杂草挤占了的东倒西歪,枯萎凋零。

鸣云发觉纪彩霞手脚快的惊人,自己外出不过一个时辰,便将除后花院的其余各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几算是一尘不染。

而后又见到每个房舍里都悬了一个避尘珠,少年人这才明白过来。不过单前后两间庭院能被纪彩霞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也足间她手脚麻利了。

为避嫌,鸣云住进了东厢房内。当他才刚放下行李,就听见后花院传来轻微响声,好奇心下,少年人来到后院窥探。

原来是纪彩霞正挥动花锄在院角锄土,见鸣云显身,少女笑道:“周相公先休息去吧,午饭我一会儿就去做!”

鸣云道:“哪里敢劳动纪姑娘为在下做饭,何况你还有伤在身,不瞒姑娘,我在家里也是常做饭的,只是我三人的饮食,鸣云做起来也轻松的很。”

纪彩霞不料鸣云会做饭,且话里意思信心十足,多少有些意外。想着鸣云受着自己协迫竟还愿意照顾自己饮食,虽是她生来阴险刻毒,心里还是不由一阵感激。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伍)

只是为免鸣云看出自己心意,忙假意道:“我姐妹二人连累周相公不能及时上路,已很不安,怎么还能反过来让周相公您照顾我们……。”

她这里欲待再说些什么,不料鸣云为防她和自己为做饭的事争执,又开口道:“不知道纪姑娘在这里种些什么,以在下看来,眼下姑娘你还是先疗伤要紧!”

纪彩霞娇声叹道:“周相公说的何尝不是,我这里也好想回房休息休息。只是这宅子里脏成这样怎么能住的了人,我师姐伤重之下暂时顾不得了。

可等她出关时若还是这个样子,怎么像话。所以我才搬弄些彰致寻些帮手来,小小玩意儿入不得周相公法眼,还请相公您别见笑啊!”

鸣云被她左一个“周相公”,右一个“周相公”,叫的浑身不在。

赶忙道:“纪姑娘还是别在称在下‘周相公’了,在下一介草莽武夫实在当不起!不介意的话还是请直呼在下姓名吧!”

“哦,被人称‘相公’不自在了吗?敢是周公子你还没成亲吧?呵呵,要不要我为你物色一位美人做你妻子啊?”

以纪彩霞妖女的身份,会和自己开起这样的玩笑,鸣云听得脑门浸汗,半句也不敢回答。

可对方并不放过他,又道:“哟?一位美人还不够吗?不出来,你这道貌岸然的家伙,原来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居然也想着左搂右抱呢!

要不要我师姐和我两个人一起嫁给你?放心,我不会和我师姐争的,师姐自然是你正房,我呢……。”

说话间,纪彩霞已走近鸣云面前,伸出莲藕一样的玉臂抵着鸣云肩道:“那我就只有做你小老婆好了,只是人道是妻不如妾,你对我师姐好,对我可要更好哦!”

鸣云被纪彩霞说的心惊胆战,明明见她伸手推搡自己,却无法抵挡,轻轻巧巧被小丫头抓住自己肩头。

同时又觉对方指尖用力,似掐、似揉,半边身子竟似没有了似的,轻飘飘几乎要飞了起来。

鸣云禀赋极好,后天又下了苦功,先天一气童子功已修炼的很可观。虽被纪彩霞制住一时,可心头适时一个雷霆震动,即刻恢复神智。

当下推开纪彩霞玉掌,正色道:“纪姑娘玩笑开完了,您还没和我说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纪彩霞不料鸣云瞬间之内便恢复平常,心下暗惊,但又为对方一身童阳窃喜。

一时换了副声色道:“原来周公子您脸皮这么薄,一点也开不起玩笑。即如此,那我日后就称呼你的名字吧,只是单叫你周鸣云好像又太客气了,要不彩霞以后就叫你小云好了。

但我也不许你再叫我纪姑娘了,从今后你就叫我‘小霞’好了,这样人前人后也都方便!”

鸣云被她的缠的无法,只能胡乱答应,好在他平日里就被称呼“小云”惯了的,倒也不怎么觉得。

只是明知道纪彩霞将两人称呼改为小云、小霞,鸣云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两人讨价还价半天,终是以鸣云还是照旧称呼为“小云”,纪彩霞则改口成了“阿霞”。

言归正传,再说纪彩霞在花园一角种的原来是一枚奇特的种子,至于有何妙用,却要到了晚上才能知晓。

鸣云被纪彩霞神神秘秘说的云山雾照不明所以,但少年人好奇心胜,仍是到了夜里和纪彩霞到了后花院里探望。

当夜只见中午种下的种子已长成一株6尺来高的的花苗,枝头点缀了十余个花苞,看情形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破蕾绽放。

鸣云看了暗暗称奇,身旁的纪彩霞则从百宝囊取出一只瓷瓶,倾出碧绿色的水珠倒在花下。

说来奇怪,那倾注在泥土中的碧水,顷刻间便被花苗收入花茎内。转瞬功夫又流到花蕾里,原本翠绿的花蕾绿的越发晶莹剔透,挂在枝头好似十余枚玉坠。

纪彩霞见状,笑道:“成了!”说着便将那花苞一一摘起,又从宝囊内取出足有鹅卵大小的圆球,并一枚来金属管筒。

“给你见识个好玩的物事,要不要?”纪彩霞笑与鸣云道。

鸣云甚是聪明,看到那圆球上有药芯,已猜到些什么。只是因对方手里拿的实在太过精巧,不敢相信。后见纪彩霞将十余枚花苞装入破开两瓣的圆球,这才笃定相信了。

纪彩霞见鸣云面无表情,没有一点好奇的样子,小嘴一撅,不禁哼了一声。后又道:“怎么样,我们夜下比比眼力如何?”

鸣云素来对自己眼力有自信,只是担心对方出什么难题给自己,嘴里只道:“我修行有限,哪里能与纪姑娘您相比!”

他这里话音未落,纪彩霞已瞪了他一眼,嗔声道:“不是说好以后不要再称呼我纪姑娘了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大忘性,年纪不大,脑子却这么不好使!”

鸣云怕与她纠缠,只得将方才的话又重述了一遍,把“纪姑娘”改成了“阿霞姑娘”。

纪彩霞对鸣云这样应付自己并不满意,但她又担心时间耽搁太久会损了自己灵机花的效力,便不再与鸣云罗嗦。不乐道:“即如此,我也不用你帮忙,自己一个人打望好了!”

鸣云闻声笑了笑,心道:果然这丫头精诡,明明是要自己帮忙,却偏偏出一个赌赛眼力的题目。

鸣云是少年心性,虽是心上这么想,但纪彩霞即开了口,便决定能帮就帮对方一把。

思忖时分,对面纪彩霞已将包了花蕾的圆球上的引芯点燃,迅速装入金属筒内,高高的对准了天空。刹那间功夫,但见火光冲天,筒内的花球已被高高射起空中。

升至空中二三十丈高下,砰的一声巨响,炸起一朵巨大的礼花,顿时碧绿色的烟花遮了漫天,飘飘荡荡散满了整座岳州城。

鸣云练有夜眼,见那散落在城中的烟花,虽然绝大多数消逝不见,却偶有在落地时显出一抹浅碧色的光华,其中有十余处光华尤其深湛,竟然久久不散。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陆)

一旁纪彩霞看在眼里,乐在心上,当下回首与鸣云道:“我出去走走,劳小云你看家!”说时,一个振身,已身化绿云飘起空中。

稍时她又似想起什么,驻落在墙头笑与鸣云道:“哎,说好了,现在家里就你和我师姐两人。哼!你可别趁我不在的时候做出些趁人之危的勾当,要是让我知道,可有得和你算账!”

鸣云只觉着她说着这番话时嗓音又甜又腻,话音竟在耳畔久久不息。不知不觉,自己已立在当地仔细回味对方话里意思起来。

他正处血气方刚年纪,虽然天性炽诚,可被纪彩霞一番话挑拨的也禁不住一阵晃动。等发觉时,不禁暗叹一声:妖女厉害!

鸣云这里正思忖间,忽见墙头上的纪彩霞弹指点动,一抹粉红色的弹丸已电射至自己身前。吓得少年人大惊失色,连忙闪身避过。

不料那粉色弹丸波的一声在他身前三尺炸开,化为一团粉红色烟幕。尽管鸣云反映迅速,身上仍是被沾染了一点。

想着往日里江湖上的传言,鸣云连忙闭气运功,谨防中毒或是着了纪彩霞更下作的手段。

未知那粉色的烟雾,仅是由女子的胭脂散化的,方圆十丈内尽是一片奇香,久久不绝,至于鸣云身上也变的喷香扑鼻。

“呵呵,你这人好可笑,我谢你照看我师姐,所以送你这许多百里香。谁知你并不领情,白糟蹋我的好东西,真是可惜!”纪彩霞见了鸣云狼狈相,纵声笑道。

鸣云闻着身上胭脂香,在确信自己没有中毒后,心上一松,一时头脑冷静下来。猜出纪彩霞用胭脂打自己,定是为了防备自己趁她外出时逃遁用的。

想到这里,鸣云回敬道:“放心好了,你的百里香胭脂一定不会糟践,至少这城里的狗儿一定会记得你这胭脂的奇香。当然,有着狗鼻子的人也一样会记得!”

纪彩霞听出鸣云在拐着弯子骂自己,脸色瞬时一红,可想着灵机花花粉药效只有片刻时间。也顾不得和鸣云争辩,嘟着嘴冲墙下少年吐了吐舌头,便忙着翻下墙头赶路去了。

纪彩霞一去两个时辰,直到四更天才回来。当鸣云见到她时,只见她一身尘土怀里抱着一团物事,两眼放光,止不住一脸的兴奋。

鸣云笑道:“你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这么开心?”

纪彩霞得意道:“的确是找到一样不错的宝贝,只是你先前不帮我,哼,可没有你的份儿!”

鸣云怕纪彩霞当真以为自己有什么分润的想法,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好奇想见识见识罢了。”

纪彩霞闻声故意打了个哈欠,卖关子道:“有什么可好奇的,夜已深了,我忙了这大半夜,也早累乏了,这就去睡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不过,看在你看护我师姐这么久,还是得谢谢你!”说完,冲着鸣云嫣然一笑,随往上房去了。

鸣云没想到纪彩霞一副小孩样的脾气,以为这样可气恼自己,只得摇头笑了笑。

后见纪彩霞进了屋后并未歇息,而是挑明了油灯,照得屋内大亮,人影晃动,显然在里面忙碌着什么。

鸣云生就的怪脾气,即不好色也不喜欢窥人秘密,当下也不去多想,只管回屋休息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鸣云就听见窗外院内传来扫地声,心道纪彩霞起的好早,虽是有些刁蛮脾气,却是很爱干净。想到这里他也忙着起身,略做梳洗,推门到了小院内。

令鸣云意外的是,在院内打扫的并不是纪彩霞,而是一个青衣小厮。中等身量,一身短打扮,服色虽旧,但针角却新,显是用旧衣布才刚做就的。

再看那小厮儿眉目生的极清秀,颜面额头却又透着一股子青气,目光呆滞,仅在自己出门时回望了自己一眼,便又老老实实埋头扫地。

摆弄扫帚的双手好似不大灵便,动作十分机械,几乎是将扫帚拖在地上,全靠脚下来回走动清洁地面。

鸣云人极聪明,略一思忖,已猜到些什么。只是他才刚修道,又是初入江湖,眼前这一类的奇迹,实在不能相信。又见那小厮脚生的很小,并不像是个男子。

正思忖间,忽听上房门户一声轻响,纪彩霞已揉着眼睛从门里走了出来。

见到青衣小厮拖着脚步扫地时,面露不悦,上前就踹了小厮儿一脚。吓的对方“啊“的一声尖叫,声音清脆,果然是个女子。

“真是蠢的可以,连个地都不会扫!像你这样要扫到哪年?我师姐还在闭关疗伤,你要是失手闹着些动静,小心我生吞活剥了你!

这里不要你了,你赶紧给我到后花园里去,把园子里的草通通给我拨了。要是到了午后在院子里还能见到一棵杂草,我便砍了你一条膀子做柴烧!”

说完,她又冲着小厮儿屁股上用力踹了一脚。

鸣云不乐纪彩霞欺侮青衣“小厮“,皱眉道:“她不过是你的佣人,又不是你的奴隶,何必如此欺人?”

“要你管?这东西能被我带回来是它的福气,我想怎么治它就怎么治它。哼,你别以为它是个女的就来护短!”

原来那青衣小厮是个女身,只是纪彩霞为防外人看着冯家宅子里女多男少不便,故意做了件男子的衣服给她。

好在纪彩霞留下她本指望她帮着做下粗笨事,平时绝不会让她出家门的,倒不担心被外人看破。

鸣云眼尖耳灵,虽然也看出对方是女儿身,但却不晓得她的真实来历。偏偏纪彩霞恼恨他为一个蠢笨的丫头顶撞自己,故意不对鸣云解说,心里只想着鸣云来求自己解释。

未想鸣云生来执拗,除自己姑母外,从不愿在女人面前低三下四的求告,见纪彩霞不说,他也不问,只是跟着那“青衣小厮”一同入了后花院。

可等到那后花院内,看着眼前一幕,鸣云又是一惊。

第六回 换青衫假充秀士 裹绿衣佯装小厮 (柒)

原来那“青衣小厮”正在当地搬动院内的假山寿石,但见她举手便见两枚几有磨盘大小的青石推至一丈开外的墙根下,跟着又双手托举,把个两人来高的石笋捧在掌中。

不说头上冒汗,脸上连红都未红。直看的鸣云瞪大了眼珠,嘴巴张了老大。

纪彩霞在旁笑着,伸出玉指往了鸣云张大的嘴巴里点去。

事出不意,鸣云舌根已被少女指尖点动,条件反射下少年人禁不住呕了几呕。但过后回味却觉满嘴都是女儿家的香气,鸣云虽不好色,也禁不住心上一阵浮动。

“哼,瞧你那傻样,就这点小玩意儿就把你惊成这个样子。幸好是我,换了旁人,你现在舌头都没了!”占了上风和便宜的纪彩霞脸上再没了恼怒,对着鸣云娇声笑道。

鸣云苦着舌头心头不禁有些着恼,但过后想着若是纪彩霞真有心暗算,自己这舌头的确是保不住,心下也就释然了。

因见纪彩霞脸色转好,趁机问道:”算你厉害!有劳你说说这女子的来历吧!”

“凭什么你一问,我就要回答,我偏不告诉你,急死你最好!”纪彩霞闻声笑道。

又故意上前补了“青衣小厮”一脚,骂道:“轻点!蠢东西,照你这样搬动,不只杂草,连花木损个精光。要是碰坏了我的花,跌坏了我的石头,我就先踹折你两条腿。”

言毕,转身笑与鸣云道:“你别看她生的单薄,其实骨头极硬。我昨夜放出灵机花粉,在这岳州城内第一个找到的就是她。

原先我还以为是首乌一类的药精正好给师姐补元气,不料只是一株两百年的枣树精灵,如今只能差她在家里做些粗笨的杂活。”

鸣云不乐意纪彩霞欺侮枣木精,皱着眉头问道:“两百年的枣树就可以成精了吗?”

“按理自然是不成的,但这株枣树却是个异种。两百年功夫只长到不足七尺,我昨晚只稍运法力便将她化为两尺的盆载带了回来。

她原先的主人也算是个有见识的,所居住的地利极好。附件又有一口甜水井,早晚可收日月精华,便宜她不过两百年便能修成人形。

当然,这里面也有本小姐帮了她好多。她从此跟了我,日后所得的好处只会更多,我这里稍稍差遣她有什么不对?

何况她这枣木的身体坚逾金铁,我就算再怎么踢打她,又怎能伤她分毫?哼,就你会怜香惜玉,不过看出她是个女儿身体便对我大呼小叫的!”

经纪彩霞这么一番解释,鸣云皱了皱眉,也不再好说什么,只能替那枣木精叹息未遇明主。

鸣云这里皱眉,纪彩霞却忽然换了一副笑脸,拉起他的臂膀向大门走去。

“有了这笨丫头在这里,我多少也能松口气。我看你在家里也没事,就陪我出去逛逛菜市口吧!”

被纪彩霞挽住自己手臂,鸣云眉头皱的越发重了,一面运力将手臂自纪彩霞怀里抽出,一面疑声道:“令师姐不是正在屋里闭关疗伤吗?你我二人都出去了,谁来替她护法?”

纪彩霞不乐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妈,要你陪我出去逛一逛你就这么多说辞。实和你说,要不是我分身无术,昨夜鬼才会把你一人留在家里陪着我师姐呢!

别以为你长的有那么几分俊秀就多了不起似的,比你俊的多肚子里却都是下流的东西的货色,姑娘我不知道看了有几箩筐!把你留在家里伴我师姐,我怎么能放心的下。

况且现在有这臭丫头在家里,有什么意外她自有法子通知我。我又仅在这宅院外百丈方圆内走动,有了变故顷刻就能回来,怕些什么?”说着,又来拉鸣云臂膀。

纪彩霞这一番纠缠除了真有些担心鸣云会不利沈挽云外,其余一多半是防备鸣云借机逃遁,又鸣云之聪颖怎能不知晓。

当下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她出了门。至于枣木精则被纪彩霞安排等她二人出了门后,老老实实关门上闸,留在家里继续打扫后院。

虽说在家里纪彩霞板着面孔数落了鸣云好些不是,可一待二人上了街,她就换了一脸的开心和兴奋。起初鸣云以为她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给街坊邻居看的。

不久之后,却发现对方的确是开心的很,一路上指点着周围新鲜事物。等到了菜市、油坊的市集上少女更是撒了欢的来回奔走,但有品色不错的食材都想放进自己菜篮子里。

鸣云奇怪她对菜蔬果品的辨别远超常人,完全不像是个五台门下的修行人士。

一时没忍住和纪彩霞讨论些菜品上的经验,未想引来对方极大的兴趣,当知道鸣云家传厨艺时,更是指定过会儿就回家尝尝鸣云的手艺。

虽说如此,可鸣云还是发觉,一路而来纪彩霞时有和陌生人交换眼神。

鸣云心细,发觉但凡和纪彩霞递眼色的多是衣衫褴褛的中老年妇人,就算有服饰华贵的也都面露邪气。

纪彩霞查觉出鸣云看破了自己的行藏,为免泄露更多,忙拉着鸣云,指着身边一位鸡贩道:“你去把那个给我弄回来好不好?”

鸣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见贩鸡的老板刚把一只鸡宰杀放血,扭断脖子塞入一只瓦罐中,后用滚开的热水灌进罐子里准备拨毛。

那被宰的公鸡虽然已死了大半,但依旧被滚水烫的痛疼难忍,拼命在罐子里扇动翅膀,挣动之下陶罐左右摇晃。如此惨状虽还说不上触目惊心,但也让人瞧了十足的不忍。

鸣云皱眉道:“这尽是血污的杀鸡坛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它做什么?”

纪彩霞讥笑道:“你不懂,这罐子沾染了不知多少只鸡临死前的怨恨,戾气极重,用它来做法宝正合适!”

鸣云问道:“这东西能做什么法宝?”

纪彩霞笑道:“自然是拘人魂魄、咒人身亡一类的拘禁法术!”

鸣云摇头道:“这些都是害人的勾当,我可不会帮你!”

第七回 纵邪欲玉光四溅 起杀机血海扑天 (壹)

纪彩霞哼声道:“你这话说的可笑,再怎么威力、阴损的法器,它到底不过是一件供人使用的器物罢了。

就好比你手里拿着刀,用它来杀好人就是凶器,用来杀坏人,它就又是好东西了。”

鸣云不理睬她道:“就算你说的对,但也总是件害人的东西,要我帮你讨来这东西,还是算了吧。”

“害人又怎么了?照你这么说来,害人是不对的,那人吃鸡就是对的吗?万物都有轮回,你这一世为人,谁知道你下一辈子不是做牛做马做鸡?为什么偏偏人就有高过一等?

就算你这样的谬论是对的,那遇上高过人一等的生灵,那人类岂不是被其宰杀又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鸣云耸了耸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有那些杀戮,众生自然是平等的。但与其弱肉强食,我更希望与人为善,就算我做不到事事为善,起码也要各自相安无事才好!”

未知纪彩霞听了耻笑道:“哼,你会有想害人的时候的!之所以你现在没有,只不过是你没有尝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等到痛到你要命的地方,到时候你就什么都不顾了!

你看看这在坛子里被开水浇烫的鸡,谁知道它临死前是不是在想着转生来世要杀死宰杀了它的鸡贩,甚而要杀了世上所有的人类才能一雪它心头之恨!”

鸣云天赋甚高,听了纪彩霞一番话,心头禁不住的沉重起来。单照眼前这条菜市街被屠杀的牲畜来看,少说就得有几千条性命想着人类去死。

若是世上所有被人类屠杀的牲畜怨愤聚积到一处,只怕是天下间再容不得一人存活。想到这里,鸣云已不再言语。

看着鸣云呆在当场,纪彩霞心上甚喜,上前拉过鸣云的手臂道:“快些走吧,谁耐烦陪着你待在这尽是鸡屎的地方。”

鸣云和纪彩霞在菜市上转了一趟,收获甚丰,把周围邻居都认识了个遍。

纪彩霞眼下是十三、四岁的幼女打扮,一张俏脸面如银盘很是福态。

加上的嘴巴乖巧,遇人不拘束,纵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可攀谈在一起,遇上那些好事的妇人更是几句话功夫便热络到好似多年的朋友。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被她将四周街坊大小事探问了个清楚。

至于鸣云虽然不多说话,可他人物俊俏,站在纪彩霞身后很为其添光彩。

何况鸣云也不是木讷人物,与人交接时颇识轻重。见人总是笑容满面,话虽然不多,但都是出语即中,从旁帮扶恰到好处,令纪彩霞很是满意。

两人一路下来,便已为众人熟知,留下极好印象。其中有好事者,若不是因为纪彩霞年纪太小又有鸣云在身边,倒想和她打听家里小姐和鸣云是否订下婚约,想要做起媒人来了。

当二人走出集市时,鸣云忽然没来由的心头一震。

鸣云拜在黄雷扬门下已有一年光景。这一年来他日夜勤修,加之学得又是峨嵋教正经内功,一年修行当得上寻常武人十年苦修。

虽不自知,但其修行已渐近世间侠客一流。当下心生警兆,忙转睛打量,就见菜市一角正立着一位比丘尼托着钵盂在当地化缘。

因女尼十分年轻,肤色又极白,周围引了好些年轻男子打量,嘴里还多有些不干不净的话。那女尼倒有一副好涵养,静立街口,恍若未闻,只低首垂目在当地默念经文。

有阅历深的老人们看她似是个有修行的出家人,纷纷上前施舍,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女尼掌中钵盂装满。

一待掌中钵盂满了,年轻女尼便打开眼帘起身就走。到这时鸣云才将她仔细打量,只见那女僧人生得很有些几份姿色,双睛精光四射,瞳子又黑又亮,好似两眼深潭。

行走如风,虽是在人物热闹的集市上,也是顷刻间走出老远,明是个练家子的模样。鸣云自小到大只在杜王镇方圆几十里内奔走,哪有机会见识这样的江湖异人。

一时心上留了意,若是以他平常心性,倒是想跟随女尼探一探她的来历,可眼下自己和纪彩霞作一路,只得作罢。

未想鸣云这里才刚息了念头,之前围观女尼的一群男子中走出一个汉子,亦步亦趋跟在女尼身后。

那人一脸腊黄,虽是文士装扮,但长相却极猥琐,跟踪女尼自然没安什么好心,鸣云看在眼里眉头不由一皱。

未想纪彩霞也盯着那猥琐男子远去的方向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骂道:“真是该死,竟敢在我的地盘撒野!”说这话时,眼里尽是怨恨。

鸣云不料纪彩霞也瞧不得那猥琐汉子的行举,对纪彩霞为人又有些改观。

他心上思忖,却被纪彩霞嫌他耽搁功夫,骂道:“瞧什么瞧,不过就是个贼尼姑罢了!放心,这汉子这一去是自己找死,不用你多操心!”

鸣云听了纪彩霞一番话,知那女尼绝无危险,便也放了心。

等鸣云二人回转冯宅,后院已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至于那被纪彩霞取名阿离的枣木精则是一身上下的灰土,把早晨刚刚穿上身的衣服也弄的好些破损。少不得又被纪彩霞一顿叱骂,命她到院后水井旁好好清理。

不想那枣精阿离得了纪彩霞的命令,走到水井边,随手便将衣服解开。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纪彩霞随手缝制的外服,内里一丝不挂。

这外面大衣服一脱,立时露出内里赤裸裸的胸膛。虽是肤色淡青,但体态却是玲珑有致,比之沈挽云都不逞多让,至于五短身材的纪彩霞更是不能与之相比。

没想到这一来却犯了纪彩霞的忌讳,当时纵身到了阿离身前,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骂道:“作死的丫头,光天化日的就敢脱衣服!故意气我吗?”

说着又待抬手,想起阿离身体坚硬,刚刚扇的一记耳光还在手疼,于是收了手,改了用脚踹,不料阿离身体更硬,加之纪彩霞腿短,堪堪踢到对方膝盖,震的她脚后跟都打颤。

第七回 纵邪欲玉光四溅 起杀机血海扑天 (贰)

见纪彩霞痛的脸都白了,阿离反而上前搀扶,依呀着张嘴,意似慰问。

鸣云不忍道:“你何必打她,她不过是将衣服弄脏,但总是照你的命令将这院子打扫干净的缘故。”

纪彩霞不乐鸣云袒护阿离,故意气道:“哼,你别在这里假惺惺的,我还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

鸣云怪道:“我能安什么心思?”话刚出口,忽然想起什么,便不再说了。

果然纪彩霞道:“你赖在这里不走,无非就是想看这臭丫头脱光了衣裳是个什么样儿。哼,好歹你算是峨嵋派的,没想到名门正派之下也都是些好色无赖之徒!”

这样的话,用来对付寻常少年正是合适,可纪彩霞不知道鸣云生来不喜欢俊俏女子,闻声并不为其所动。

反而道:“这枣木精心思一尘不染,当着男子面她也没有想到什么男女之私,所以才会放轻松解衣裳,并没有什么不对。

至于我,满没有你想的那会事。不过真要是得睹阿离的身躯,我看她生的标致,体态一定也很美,绝涂污不了我的眼睛。

我二人一个心里没有污秽,一个眼里没有污秽。倒是你想的那么多,看的也不少,心里和眼里就算没有污秽,怕也干净不到那里去了!”

鸣云这古怪又略带邪气的话,换了平常被纪彩霞听到,一定惹得她心喜。不料她因自己身材短小,平生最恨有人在她面前夸赞别的女子体态。

当时气的七窍生烟,欲待发作,又想着师姐还在闭关,眼下还有利用鸣云的地方,只得隐忍不发。

两只大眼暗含晦色,过了好久才压了下去,心里打定主意一待有机会定要叫鸣云尝尽自己手段。

鸣云纵然聪颖,到底阅历还浅,那里能知道纪彩霞这等穷凶极恶之辈的心肠。见对方半日不说话,眼绽青光,好一会儿才恢复平常,虽然觉得不妥,终是没有放在心上。

且说纪彩霞压住火气后,鼓着嘴骂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先不和你们俩个斗气,等以后再和你们慢慢的算。”

说完,走上前,拉着鸣云袖子道:“你不是说你会做饭吗?我们俩个赌一赌,今天的中午谁做的饭难吃谁就被罚三天不准吃饭!还得给对方当奴才使!”

鸣云哪里能和她做这样的赌赛,正待拒绝,纪彩霞早强拉着他往外走去。

一面还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当真指望着阿离脱了衣裳给你看不成。”听了这话,鸣云只得跟着她出了院子。

待到了前院,纪彩霞当真撸起袖子下起厨房来,因见她做的是甜味点心麻糍,鸣云好奇之下也顺手做了些春卷。

鸣云做的春卷是可以即炸即吃的,比之纪彩霞的点心做的快些。便先让对方尝了鲜,果然他家传手艺,纵是气恼之下的纪彩霞吃了也禁不住地展开些眉头。

纪彩霞本生的圆润,先天爱吃,若不是她忌讳别人说她又矮又胖,腰围怕要再宽两围。当下吃了鸣云的春卷,鲜甜酥顺脆无一不美,便是想找些毛病来,也挑不出来。

心里计较鸣云头一个春卷炸的酥脆,这后炸的总会有不当的时候,于是一味闷头苦吃就等着鸣云手下出错。

不想到鸣云自幼练了十年的燔火手段,去年已得大成,控火技巧至深,放在厨师行当里几乎算是炉火纯青的境界。

纪彩霞一口气连吃了十个春卷,不说鸣云没有出错,反而被他翻弄手段,明明是一式的春卷,却又变出几重煎炸的香味来。

且每一个都有不同,每一个又是味美非常。到此时刻,纪彩霞已知道鸣云的手段,虽是恨的牙根痒痒,但也只得作罢。

鸣云回首见她目光有异,笑问道:“怎么样,这春卷可入纪姑娘您的法眼!”

纪彩霞没好气道:“春卷是用来吃的,哪里能入人的眼睛,我看你这人蠢的可以!再说你看看你做个春卷弄起的这许多油烟,薰的我衣裳都臭了!”

鸣云本想回她一句:即如此说法,你倒是请闭上眼睛吃东西。但想着与对方争论无益,便没开口。

正在他二人争执时分,忽见厨房门外伸来一只白手,也不顾刚出祸还在沥油的春卷热烫,一把取在手里。

纪彩霞与鸣云一惊连忙回头,只见门外站的是一身水湿的枣精阿离,正把春卷往嘴里送。

纵然她身为木质,不惧冷热,可一口吞下那沾满热油的春卷也烫的她直啧着嘴巴,伸出长长一段燕雀样的细舌头。

只是一旦尝到鸣云春卷的美味,便再忍不住,双手不停,转眼将油锅边新炸起的春卷统统吞入了腹中。

阿离这般贪吃鸣云的食物,纪彩霞脸上挂不住,上前就待拎起阿离耳朵。不想她个矮,而阿离身量又偏高,一时想提起阿离耳朵竟做不到。

鸣云看着不禁一笑,顿时惹得纪彩霞火上加火。改拎为拉,用力将阿离耳朵拉的又细又长,枣精受痛不过,连忙蹲下身来护痛。

鸣云在一旁看不过道:“你何苦折磨她,她也不过是有些贪吃罢了!”

纪彩霞哼声道:“要你管,她是我的奴仆,自有我来教训。她不受管教,我自然要打骂她!”

鸣云少年心性,听到纪彩霞不讲礼,脸色一变,便待与对方针锋相对。可过后一想,自己逞了一时之快,这枣精日后却还得受纪彩霞的欺负,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只得隐忍道:“我看这样吧,你不乐她吃我春卷,只不过是怕赌赛输给我。不如你让她也吃一点你的点心,我二人手艺高下,自然立判。”

被鸣云这一说,纪彩霞倒不好拒绝。正巧她的点心刚好出笼,便也把阿离往了蒸笼前一推。正待喝骂阿离,忽而想到,若是被自己一吓,阿离不敢吃她的点心,对自己可不利。

于是脸色一变,瞬时堆起欢容娇声道:“过来呀,也尝尝姐姐我的手艺!你瞧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叫你把衣服洗干净了,你却弄的一身上下都是水。

还有这衣服上的窟窿,被你弄的越发大了!先让我帮你补一补,免得被你旁边的色鬼沾了便宜。”

说话间倒真的取出针线细心替阿离缝补起来,与先前呼喝判若两人,直看的对面鸣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七回 纵邪欲玉光四溅 起杀机血海扑天 (叁)

好在阿离心智不全,无论主人打骂还是呵护都不放在心上。她原本就垂涎纪彩霞蒸笼里的食物,听到主人让自己的开吃的号令,便老实不客气打开蒸笼。

双手开动,丢了两个麻糍在嘴里,嚼也不嚼直接吞入腹里。待吃出了好滋味,更是两只手接连着掏摸,转眼把蒸笼里一半的点心吞了个干净。

纪彩霞看她吃的这么多,不免有些肉痛,但心里却十分高兴,当下笑对鸣云道:“怎么样?这场赌赛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鸣云笑答道:“还没有赌完呢,怎好说你就赢了?”说着,又放了一只春卷在油锅里。

一旁阿离听到油锅里传来的炸油声,眼睛一亮,顿时停了手,回首又准备来捞鸣云的春卷。

纪彩霞性燥,伸手就打,可她忘了阿离身骨坚硬,打的越重,自己痛的也越是厉害。但听“啪”的一声脆响,纪彩霞已捂着手腕护痛。

而阿离则是左右开弓,一口一个春卷、一口一个麻糍,倒是没有什么偏袒。

鸣云看在眼里,不禁也取了一个的点心丢在嘴里,果然纪彩霞手段高强,那麻糍做的松软可口之极,与自己酥脆的春卷正好一比。

鸣云知道麻糍原材料甚是简单,不过糯米、油、芝麻酱等三、四样,不比自己春卷耗费油材那么多。

纪彩霞匆匆制就便能这么好吃,虽然说不上手段比自己高强,但也绝不在自己之下了。

何况他随父亲自幼学的红案上的手艺,糕饼点心一类的面点并非自己所长。心上佩服,不由道:“想不到纪姑娘你的点心竟这么好吃,日后有暇倒要请教请教你怎么做呢!”

纪彩霞原本不乐,见鸣云一脸执诚向自己求教,顿时一腔怒气化了个干净。只是脸上还是故意作色道:“信你胡说,你不过吃了一个就能吃出什么滋味来?”

说着,取过一只碟子,也不顾刚出笼的点心热烫,装了四个麻糍在碟子内递给鸣云。

鸣云被强不过,又不好意思薄她面子,一时不查便接在手里又吃了一个,果然纪彩霞点心功夫高强,竟与自己一样,加意之下,那后出笼的麻糍比先前的还要美味。

待鸣云还要再吃时,却已被一旁阿离将他手里碟子抢了过去吃了。

纪彩霞本要喝骂,但见到鸣云已将嘴里的麻糍吞入腹中,脸上重又换了欢容,乐声道:“罢了,今天这比赛就算我和你打和,大家不分胜负好了!”

鸣云不料这难缠的姑娘这么容易就将赌赛的事作罢,虽有些诧异,但能将如此善罢自然是最好,便也没去多想。

纪彩霞此时心情大好,笑与鸣云道:“看不出来你倒有一手做饭的本事,以后有你帮衬,我也可省好些事呢。

难得你一个大男人会做女人的事,这样吧,我今天夜里就带你去长些见识!”

鸣云不解其意,问道:“今晚要到哪里去?还请纪姑娘明示!”

纪彩霞不乐道:“不是说好了从今以后要叫我阿霞吗?怎么又忘了?至于今天晚上的事,哼,我保你不虚此行,有的是人想争着去看呢?”

鸣云听纪彩霞话里语气不对,正待追问。

忽听后花院角门方向传来一阵敲门声,要知鸣云三人到岳州城不过两日功夫,除了当地保正外,几乎没见过外客,如今有人来访,且还是来自后院,自然大出鸣云意料之外。

可纪彩霞听到声响,却是面露喜色,嘱咐鸣云道:“是来找我的客人,不用你们两个出来迎接。”说完,已快步走出厨房。一旁鸣云想了想,也提步追了上去。

待到了后花院,鸣云只在院外留意窥探,不出其所料,来访者是一位当日在市集上见过的满面邪气的中年妇人,手里托着一物,满脸殷勤的交在纪彩霞手里。

二人说话时声音极小,鸣云仔细分辨,也只听出纪彩霞要妇人过几日再上门来取的话语。

等纪彩霞送妇人出了院门,回头撞见鸣云肃着面孔在后花园门外候着自己,脸上喜色顿时换了鄙夷道:“怎么,你这家伙要来多管我的闲事了吗?”

鸣云皱着眉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那妇人商议些什么事,但想来总不是什么好事?阿霞姑娘,你我也算是修道中人,最重因果报应,如是你今日为恶,就不怕日后应劫吗?”

纪彩霞嗤声道:“你一个未入厅堂的江湖后进也敢来议论我的是非!你才修道几天,知道些什么?”

鸣云镇色道:“就算我修行短浅,也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纪彩霞听了笑骂道:“你懂个屁,别听你那不入流的师傅不知所谓地胡说八道。什么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真是这样修道人还修个什么屁的道儿,只等着天理正义就是了。

玄门修行向来重地是偷天换地,采补阴阳,你那个名门正派的峨嵋教不过做的冠冕堂皇些罢了!归根道地,终究是汲取天地精气的手段罢了!”

鸣云修行日浅,还未通修行要诣,纪彩霞这番话一时间自然答不上来。

纪彩霞见他语塞,又笑了道:“看在你救过我姐妹二人的份上,我就再指点你一些吧。峨嵋、青城两派最重童身修道,说什么纯阴纯阳,不泄不漏才是最上乘。

把男女间的事看的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却不知这天底间并没什么神圣,如真要论其神圣来,也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最神圣的。我以我自己的身体去体偿人间百味,这才是大修行。

明明你们也知道男子纯阳,女子纯阴,却非要摒弃阴阳,使自己一生一世不能阴阳交泰。你连人都不是了,还去修什么道,成什么仙?真真笑死人了!”

纪彩霞一番话说的甚是刻薄,但其中也有好些是鸣云平日修行时心中不解之处。

只是玄门正教最忌男女大防,但凡说到男女情欲一事,不论是周围的人还是师长们,都是第一时间大声呵斥,弄的鸣云也无所事从,只是一味防范。

第七回 纵邪欲玉光四溅 起杀机血海扑天 (肆)

今日一番话从纪彩霞口里说出,周鸣云竟有些意外的顺耳。虽明知对方说的不对,但他生来就有根性,并不只是一味的反对。仔细思忖,总觉得纪彩霞的一番话也有可取之处。

纪彩霞原以来鸣云会与自己做一番口舌之争,未想对方听了自己的话,却是一语不发,好似是服了自己一般,心上好不得意。

加上鸣云刚刚中了自己的道儿,少女心里越发开心。当下撇开鸣云回转上房,只管做自己一番邪恶勾当去了。

鸣云幼年丧父,虽有姑母照应,但自小自理能力极强,为人做事素有自己主张。又为被母亲遗弃,心性很有些乖张。

好在他生性仁慈,遇事并不走极端,加着他照父亲主意读了好些不入世人眼的杂书,倒养成他别具一格的心境。

虽因年小阅历浅薄还谈不上处事有道,但平日行事已然与普通人不类,往往会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来。

当下他被纪彩霞霞一番教训,并眼看着对方得意洋洋地离开后,少年人倒一点不记在心上。而是就着纪彩霞的话语思索了好一阵,直到心上省悟了些才做罢。

等鸣云回过意来时,天色已暗,而纪彩霞则还在上房内张罗她的生意,枣木精阿离也一直陪在她身旁受其差遣。

眼见如此,鸣云走到厨下做起饭来,以他的手段,一刻钟内厨房内便飘出了饭香。

等鸣云于厅院中布置桌椅碗筷时,上房内的阿离早忍不住,猛地推开房门跑出了屋子。

房内的纪彩霞没能阻止她,气的脸色泛青,一个纵身到了她身后,肥腿一个扫动便将阿离掀倒在地。

鸣云眉头一皱,但并未出口斥责,只是上前将阿离扶起,替其掸了掸了身上的灰尘。

所谓人心向背,纵是个妖精也是知冷暖的,纪彩霞欺负自己,鸣云则维护自己。阿离起身后即对鸣云微微一笑。

虽是初次做人,脸上笑的甚是僵硬,但阿离原本生的美秀,此刻盈盈一笑自然更增美人颜色。

一旁纪彩霞看他二人交好,又妒又气,冷不防从后推了阿离一掌。这一掌暗藏内劲,阿离当即被推飞了出去,直直扑向身前餐桌。

鸣云忙曲臂勾动,瞬时左腕已勾住阿离纤足,他掌上力道十足,仅比铁牛稍弱一分。

一时间使出全身力道,纵是纪彩霞出掌时暗藏了十足的潜力也不能抵,当时便将阿离整副身形勾了回来。

受纪彩霞、鸣云两番力道拉扯,阿离如同射出又弹回的炮弹一般连起两个来回,等被鸣云轻轻放落在地面上已吓的满脸通红。

只是当发现又是鸣云救了自己时,心上安乐,由不住就来拉拢鸣云脖颈,想将鸣云搂在怀里。

纪彩霞见了大怒,举起粉拳便来打,鸣云见状心里暗笑,一面对着纪彩霞道:“当心,手痛!”一面掌底发劲将阿离推过一旁。

不想纪彩霞这一拳出的异掌迅捷,鸣云虽然出手相护,仍然打中阿离臂肘,只听梆的一声如撞木钟的巨响。阿离一条臂膀只弯了弯,纪彩霞却已捧着红了的拳头险些痛的蹲在当地。

鸣云笑了笑,先将阿离指在一旁,后拉了张竹椅放在纪彩霞身后扶起坐下。

阿离不解鸣云用意,见主人苦着脸便待前来探望。果然不等她走近,纪彩霞已伸出一脚就向她踢来,幸而她腿短,加之阿离吃了两次敲打机警了好些,终没让她勾摸的到。

“还是吃饭吧?就是要教训你这婢子,也等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再说!”鸣云自厨房内取出一支细勺递给纪彩霞道。

见鸣云为自己手痛不便用筷子,特地取了一只小勺给自己,纪彩霞心上多少有些感激。

但想着罪魁祸首终究是鸣云,脸上又下不来。于是故意作色气恼道:“谁要用你的勺子?讥笑我手痛吗?”

鸣云见纪彩霞如此刁钻,倒不放在心上,轻笑道:“怎么会?你先前对我说的一番话,虽然有些不顺耳,但我仔细想一想终归也有你的道理。

我虽然遵师训,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既然相逄也是有缘,我与你师姐妹二人相处还有一段时间,总希望相安无事才好!若能相互指教自然更好不过了!”

鸣云这番话说的很是谦和,纪彩霞听了也不好意思再翻脸骂人。

只是她心性好高,娇哼一声过后。便自发际间摸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丸药来,轻轻一捏便将那丸药拍碎,眨时间流出碧绿色的浆液,滴在她受伤的右手手背上。

鸣云在旁看的仔细,那碧绿色的液体只一落掌背,便自动如水银样的在其掌间流动,明明仅是一两滴汁液,转瞬功夫仅能将她整个手掌都染成一片青碧。

稍时绿色变成了鲜红色,后又成了枯黄色。

当变成土黄色时,纪彩霞伸出左手在右腕间一抹,竟将整支右掌的皮肤如剥手套也似剥落下来。内里重又是一支完好如初、玉雪砌就一样的粉拳。

“好厉害啊!这是什么手段?”鸣云点头赞道。

见鸣云面露惊讶,纪彩霞心上一阵得意,道:“凭你这点眼力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鸣云笑道:“自然是看不出,若是阿霞姑娘不介意,还请指教指教?”

鸣云这一番说辞哄得纪彩霞更是得意,正待开口道出其中秘密,但她到底智狡,想着鸣云非友非敌,自己的隐秘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是改了口道:“这是我师门秘法,自然是介意的,你有本事就自己猜吧!”

纪彩霞原本以为自己这番说法,鸣云多少有些不乐,不料对方并未放在心上,反是指着地上被剥落的掌皮道:“即如此,我能看看这个吗?”

见鸣云要看坏死的手皮,纪彩霞心上一惊,暗赞鸣云眼力不错,但话已说了出口,只得点了点头。

鸣云取出桌上筷子将手皮夹起,在眼底仔细观望了一阵,才对纪彩霞道:“这该是某种异常灵性的药草吧?只是这么细小,生长的又如此快,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第七回 纵邪欲玉光四溅 起杀机血海扑天 (伍)

纪彩霞冷哼一声道:“算你厉害!这叫滚龙草,生长极为快捷,弹指间功夫便可增生十倍。这草以人皮为饵,同时又分泌出奇佳的药液。用来料理外伤很是合适,尤其是烧伤最好!”

“原来如此!只是这草药有桩短处,只能用来治疗烧伤一类的皮外伤,若是刀剑伤口便不好用了!”

纪彩霞奇道:“你怎么知道?”

鸣云笑道:“若是管用,你和你师姐早就用了,何必在此地疗伤!”

鸣云话一说完,见纪彩霞脸色变换,防其嗔恼,忙又道:“不过这样神奇的仙草我以前连听都没有听过,没想到阿霞姑娘你却运用自如,实在是了不起的很!”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鸣云几番称赞纪彩霞,少女脸上终是挂了些得意。

当下用好了的右手拿筷子夹起一个肉圆丢在嘴里,娇声道:“哼,这就算是了不起了吗?那你以后就睁大了眼睛瞧着吧,我比这还厉害的本事不知道还有多少!”

鸣云心思缜密,听了这话心上已得了些计较。他与纪彩霞二女一路而来,虽没有见二人露过功夫底子,但经自己几次试探,已知纪彩霞专擅法术或妖术一流。

如今对方又说出自己施展药物的手段高强,证明自己先前猜想的不错。想着纪彩霞刁钻古怪,即然药术功夫绝高,那下毒的本领也一定厉害非常,鸣云不禁额上有些冒汗。

不料纪彩霞竟将鸣云举止看在眼里,故意哼声道:“怎么,你也知道害怕了吗?可我这样的手段又算的上什么。

你要是想见识十足的下作本事,今晚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就怕你这人胆小的很,不敢去呢!”

见纪彩霞脸色古怪,鸣云本想拒绝,但想着自己还要陪伴对方多时,便点了点头道:“即如此,还就有劳阿霞姑娘你带路了!”

纪彩霞闻声坏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夜里我带去就是,不过你到时可得要乖乖待在一旁,你只能看,可不许动手。

要是自己受了伤,我可不来帮你,这话我可说在前头,别怪我到时没提醒你哦!”

鸣云本就有些犹豫,见纪彩霞满脸坏笑,不由有些后悔。可他自幼养就的豁达,只稍稍动念便已被自己排遣在一旁。

一样笑着回道:“这个自然,到时全凭阿霞你吩咐,我只坐壁上观绝不妨碍你就是!”

纪彩霞本还想接着恐吓鸣云,未想对面少年只眼色一个变换,便又恢复如初,心里想着自己实有可能将鸣云想的小了,别是这小子还有什么本事藏露。想到这里,眼底的笑意立时淡了几分。

鸣云、纪彩霞二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人,当下两人用完饭,俱都伸出手收拾残桌,转眼间功夫便将碗筷桌椅收拾停当。

纪彩霞口上虽不说,但对鸣云体贴自己举动也颇有些心动,不由脸色上对鸣云好了许多。

夜里要外出的时间却比鸣云预想的要晚,直到过了子时,纪彩霞才来敲鸣云房门。当鸣云推开门时,心上不由一惊,原来纪彩霞此刻已换了一手劲装短打扮。

身外裹着一件非丝非革便布网眼的夜行服,脚蹬一双鱼皮靴,靴底暗露精光,显是钢底的。因是透体黑色,又缝致的极是贴身,虽说纪彩霞五短身材,竟也透着十分精神

古怪的是,纪彩霞身上那件暗淡无光并不见奇异的夜行衣,隐隐有淡淡的灰色云烟自服外透出。

纪彩霞在当地稍稍停顿,身外云烟便将其人影遮掩了大半,纵是眼力如鸣云也要仔细分辨才能依稀瞧出对方体形轮廓。如若在夜下追逐比斗,一定是占足了便宜。

见鸣云面露惊异盯了自己半天,纪彩霞得意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吗?瞧你这一副色眯眯的嘴脸,那还有一点正派弟子的样儿!”

鸣云闻言笑道:“我不过是奇怪你这一身夜行衣神异,哪值得召你这番评语,你这衣服怎么还透着云烟,若蒙不弃,还请多指教!”

纪彩霞故意嘲讽鸣云道:“这衣裳也算得上神异?呵呵,你这人的眼界也太底了,这些云烟也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前后也不过花了我盏茶功夫而已!”

鸣云极是聪明,听了这话领悟道:“原来这夜行服只是寻常衣服,这云烟是阿霞你临时打造的!”

没料到鸣云这等机智,转眼就猜出自己夜行衣并不是什么宝物,纪彩霞一阵着恼,但心里也不由的有些佩服。

一时只得哼声道:“我的本事你就一样样慢慢看着吧,有的是你瞪大了眼睛,满嘴流口水的时候!”

鸣云故意摸了摸自己下巴道:“我有流口水吗?好像没有吧!倒是你这临时祭起的云烟是不是不能持久,我二人还是赶紧上路要紧!”

纪彩霞没料到鸣云连自己云烟有时间限制也猜度了出来,虽然自己的法术可以支持3个时辰,足以撑到天明,但时间终是不长,自己那好意思说的出口。

气恼间狠狠瞪了鸣云一眼,也不开口,足下一蹬已离地三丈,射电一样往了墙外蹿出。

鸣云见状笑了笑,一样提气跟了上去。

鸣云二人一路向南,于岳州城东南角一座荒园前驻了脚。说是荒园,四周围墙仍很周整,除西北有一角蹋损可容人勉强翻跃外,其余都是足有四丈的青砖高墙。

等二人进了院墙内,但见园内极是荒凉,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蒿草,一阵夜风吹动,把草堆压的弯下腰去,如波浪一样来回起伏,惹得满园内都是黑影摇晃,极是阴森吓人。

纵然鸣云素来胆大,一时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纪彩霞走近鸣云跟前,踮着脚附耳笑道:“怎么,害怕了?害怕就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和人说你这般胆小的!”

纪彩霞说这番话时,故意在鸣云耳根上呵气,弄的他边身子一阵麻痒。

鸣云正是少年血气方刚年纪,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黑夜里,与一名妙龄女子独处在没有人烟的荒园中,仿佛天上地下就他们两个人,由不得他不起起些意马心猿的念头。

第七回 纵邪欲玉光四溅 起杀机血海扑天 (捌)

这次被纪彩霞生擒,她原打算献上辛苦一生搜括来的金银财宝与药草。

逃生后就凭体内的摄阳珠护体,择一极阴之地以阴身修行,所性耗费三十年苦功修成鬼仙,等到功力尽复后再来找纪彩霞报今日深仇。

可不料纪彩霞道行远比她料的要高,张口就要自己护身致命的东西,女尼哪里肯舍得。

何况没了摄阳珠,她便仅剩下一缕孤魂。纵然比寻常鬼类坚凝些,可也一样受不得天风扫荡,只能无凭无依地随风飘荡。

而且她这一类有道行的魂魄最遭邪道窥伺。一旦入眼,必要将她练为阴魔,永生永世为奴。想到这里,女尼又惊又怒,气的浑身乱抖。

纪彩霞看在眼里,冷声道:“你既然舍不得,我也不勉强。实告诉你,就是你不献上摄阳珠,我也一样有法子弄的到手,只不过是多费点手脚罢了。”

说完盈盈作笑,也不见她搬弄什么手段,缠在女尼身体上的青藤便一点一点的收裹起来。

勒得女尼原本雪一样的白的玉体,转瞬之间变的血一样的红,尤其一对明眸此刻已化为牛铃一样的大眼,眼看着就能跳出眼眶外。

鸣云年少,眼见一位娇滴滴的美人眨眼功夫变成这一副惨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没料被纪彩霞听了,以为鸣云爱女尼玉体玲珑,心上一恨,打了个响指,缠青藤力道立时又大了七分,只听得卡擦声此起彼伏,女尼的四肢与脊骨俱在同一时间被折断。

可怜她此刻连咙喉也被紧紧缠住,竟连想呼痛惨叫也做不到。随着纪彩霞将缠青藤稍稍放动,女尼顿时如一摊料泥一样的摔倒在地。

“怎么样?可想好了吗!”

女尼牙根一紧,恨声道:“罢了!这也是我采英一场劫数,我便将我体内的元珠献上仙姑,还求仙姑能饶贱妾一命!”

纪彩霞笑道:“那是自然!”

说罢,便自耳后取出一枚芝麻大小的种籽,一指弹在采英尼姑的右肩头。转眼生出十余道金丝,反复不停将采英折断的右臂缠绕洞穿。

等金丝停止生长,原本断为数截的臂膀,在金丝的穿缀下已恢复成一副完整的手臂,虽行动时因牵扯断骨痛的女尼满额冷汗,但已可自如运动。

见纪彩霞御使法术如此精湛,女尼元采英知道自己绝无机会逃遁,心上又是一恨。可她这里才刚慢了一线,肩头傀儡金丝便已绕过肩颈直往了自己心房刺了过来。

途径采英右胸,逼的她胸口如灌了铅一样的透不过气,这才连忙告饶,也顾不得了。举起右臂在自己玉脐上一摩一按,顿时腹下一片透红。

待鸣云发觉时,对方掌中已多了一粒红豆大小绽成三寸毫光的肉珠,滴溜溜不住滚动。而女尼采英的脸上则是一副痛彻心扉,绝难割舍的表情。

可纪彩霞却漫不在乎,走近跟前拾起摄阳珠,竟不顾那珠子污秽一口吞入腹中。

鸣云不通法术,不知究里,除了觉得有些恶心,余外倒也没觉得什么。那采英尼姑见状,却是瞪大眼睛,完全不能置信的样子。可随即纪彩霞的一番举动,便解了她心中悬疑。

但见纪彩霞吞了肉珠后,渐渐皱起鼻子,一脸的恶心状,过后更是哇的一声呕吐了起来。随着她吐出许多痰液,最后竟吐出一枚雀卵大小的玉珠,采英的摄阳珠也一并粘那玉珠之上。

到此,女尼采英恍然大悟,哀声道:“原来仙姑也是同道中人,即是道友,又何苦为难贱婢!”

纪彩霞白了她一眼道:“谁和你这下作的东西是同道?你也不看清楚,你这不入流的修行也敢与我比较!”

话说到这里,纪彩霞又笑了道:“不过,你的摄阳珠丹力倒在我预想之上,竟不能被我的养红珠转眼炼化,也不枉你这多年来辛苦修积!有你这颗摄阳珠倒能添我养红珠半分火候!”

女尼采英已是在砧板上的鱼,纪彩霞说的越是兴高采烈,只会让她更增心痛。

看着自己丹珠被对方一点点收化,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心头邪念攒动,恨不能将纪彩霞折磨千万遍,才能消心头之恨。

可她这里心生歹念,不料纪彩霞却更不放过她,当下珠指点动耳环,原本松动在一旁的缠青藤瞬时又将女尼缠住。

女尼采英大惊失色,顿时明白过来,赶忙求饶道:“求仙姑大人饶了贱婢一命,先前仙姑您可是答应下的!”

纪彩霞笑道:“不错,我先前是答应过的,只不过我现在反悔了,你能拿我怎么样?”说话时,缠青藤已入肉三分。

女尼知自己定无生理,心头恶念陡生,便欲破口大骂,哪知早有缠青藤将其嘴巴堵住,随着碧藤暴涨,藤上铁刺已将女尼口舌刺的一团血肉模糊。

鸣云本料到纪彩霞多半会出尔反尔,不想纪彩霞手段如此迅捷毒辣。眼看女尼元采英身遭刺藤涂毒,心上不忍,欲待开口请纪彩霞给对方个痛快。

未料还未开口,纪彩霞又点动十余条刺藤

鸣云从没有见过如此惨状,眼看着女尼血如泉涌,禁不住勃然大怒,扬手就是一拳直击纪彩霞面门,喝声道:“够了,纵然这尼姑淫恶不法,罪该万死,也不必任你如此毒害!”

纪彩霞故意残害女尼,为的就是引鸣云动怒,事先早做准备,鸣云一出手,她便晃身躲避。

不想鸣云这一次犯了真怒,手下没有容情,一拳击出如电光一闪,纪彩霞根本来不及展开身形躲闪。

万般无奈,只得转首勉强将拳头让过,即便如此,少女也觉得右耳一窒。香腮上拳风扫过处如被铁水浇过一般热烫难奈;鬃角几根青丝也被拳风打的直线飞起,擦得唇角一阵刺痛。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壹)

如此,纪彩霞才知鸣云深藏不露拳力刚猛至极,远在其内劲之上,这才收了一直以来小瞧他的心思。

一时又羞又气,张口骂道:“你懂个屁,这尼姑修行的养身道,只要被其阴魂泄露一点,便可藉此觅地修行,日后定要找我算账。

这还不算,她生前修行的就是最伤天害理的道法,害死的人不知有多少,死后更成厉鬼,一昧怨念忌世间一切生灵活物,更不知要伤害多少人物。

我这么做是除恶务尽,你这里阻止我,日后罪责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知道不知道!”

所说如此,纪彩霞也不敢再残害女尼,当时指令碧藤将女尼团团裹住,接着拈指做莲花状,口颂叱令,连同碧藤在内顿时燃起雄雄烈火。片刻之间女尼和碧藤皆成一团灰烬。

待将女尼烧化成灰,纪彩霞这才将空中养红珠召回,但见丹珠越发圆润晶莹,心上大喜,禁不住道:“看来这臭尼姑当真收不少元阳,一粒摄阳珠功力竟有如此功力!”

鸣云自从误救纪彩霞师姐妹二人,心上一直担忧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后为沈挽云性气过人,举止得体,虽身在邪教,但也堪称侠客一流,才放心了些。

如今纪彩霞的举止却是十足的妖人,心上大冷,思忖一番后开口道:“你说这女尼修的是不入流的道法,如今却依仗其妖术所得肥了自己,这该如何解释。”

纪彩霞白了他一眼道:“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哼,她修的躯老道害人无数,造业深重。

我这颗养红珠所收每一分阴阳或是他人自动献上,或是截取这淫尼罪恶所得,不种业不遭果,自然大不相同。我这里逆缘修造,怎当它那等孽缘修行可比。”

鸣云甚是聪明,闻讯已知纪彩霞修行道路,不由道:“照你这么说,只要你截取的是恶人所为,恶业就与你无关!别人自动献上也与你无关!但我怎么觉得还不只如此呢。”

纪彩霞与鸣云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知他心性极是聪颖,担心鸣云借机试探自己,故意道:“由得你自己猜去,反正我修的生花道不造因果,仅是他人自甘堕落,总与我无关!”

鸣云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如此说来,你只害心中有恶之人。只是普天之下,怕没有一个人心里不藏一点恶念的吧!”

见鸣云果然猜中,纪彩霞也不禁有些佩服,乐声道:“不错,普天之下,心不生恶的人古今罕有。你即知这道理,可是怕了和我在一起!”

鸣云闻声一笑,知道纪彩霞是在试探自己,回道:“自然害怕。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向阿霞你请教?”

纪彩霞好奇心起,不禁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

鸣云道:“我刚才听你和那位尼姑对答,又是躯老道,又是生花道,到底是什么修行路数,又有何不同,还有你的这枚灵珠,又有什么用?”

纪彩霞讥声道:“你这人好无礼,张嘴就问我修行根底,这是修道士大犯忌的事,你可知道!”

鸣云笑道:“我又不是想请教你修行秘法,只是想知道些修行的好处,想来你也不至于小气到如此地步吧!”

纪彩霞为收了女尼的摄阳珠功行大进,心情正好,听了鸣云这番服低的话,心里虽然乐凡意告诉他,但还是刁难鸣云道:“你倒是猜猜看,但你能猜到一丁点,我就告诉你!”

鸣云皱了皱眉,故作思忖状,稍时开口道:“长生不老!”

纪彩霞鄙声道:“哪位修道士修行不是为了长生不老,这可不能算!”

鸣云笑了笑,稍时又道:“驻颜!”纪彩霞闻声眉间一跳,又听鸣云道:“我若是猜的不错,不只驻颜,怕连形体也能改化!”

纪彩霞这才哼声道:“算你厉害!这妖妇的躯老道修行的只是外体,一旦年老色衰,便要寻灵性过人的躯壳投脱。说起来,是十足的下乘功夫。”

鸣云附和道:“不错。年华易逝,一副肉躯再年轻,也不过几十年功夫便要变老。何况这妖人是个女身,女儿家的躯壳,怕是只要二十年便需更换了!”

“呵,你是有些小聪明。你猜的不错,修此道的妖人,最喜欢化身为美貌女子,为的就是平日容易诱惑好色的男子。

而且这类妖术阴阳缺漏,一世为男后,下一世需要借女躯才更容易借体还阳,这妖人就算原是个女身,修行这多年,定也做过几次男人,说起来真恶心!”

鸣云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心上当真有些恶心。

“那你的道法一定与她大大的不同了吧!”鸣云故意笑道。

纪彩霞啐了一口道:“呸,你打量我也做过男人吗?我的道法修行到了深处,便可色身万化,怎么是那等下流的邪术可比!”

鸣云读的杂书颇多,一时明白过来道:“原来你修的是变身术。呵呵,这功法可厉害了!等你日后功行深了,变成别的人物走到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呢!”

鸣云这句话正骚中纪彩霞痒处,登时道:“哼,知道厉害就好,等到了那时,我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鸣云笑道:“幸好还要过些时候!”说着,又故意打量了纪彩霞一身上下道:“只是除了变了脸还不行,还得身量上多些变化,不然,我多少也能猜得出!”

鸣云不知纪彩霞修行生花道,为的就是自己身形矮小的缘故。她幼年所遇极惨,身形再不能长,一意刻苦修行为的就是有一日能恢复常人身形。

鸣云不知其中缘尾,今日连犯其禁忌,已被她暗中下了毒手。如今又讥损她身量矮,终将她杀机引动。

一时闻声,也不回骂,只重重冷哼了几声,又道:“算你口滑!日后求我总有你求我的时候,等到那时,可别怪我心冷无情!”

鸣云无心一句话,未料引来纪彩霞如此嗔怒,心头隐隐觉得的不安。只是还不等他回过意,对方已展动身形往了院外蹿去,其时天色已不早,鸣云也只得跟了上去。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贰)

自这一日起,纪彩霞便再不答理鸣云,饮食同鸣云也分了开来。鸣云不知自己无意中犯了她真怒,只当她女儿家脾气大,一时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过了几日后,鸣云渐渐地没了精神起来,往日里一觉醒来的精神抖擞变成了呵气连连,这不单是在鸣云习武之后,就是还没拜黄雷扬学武之前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鸣云心上警醒暗觉不妙,但除此之外身体毫无异状,运气检查也是没有一丝阻滞。将信将疑间也只能暗中留意。

可等到了第六日,鸣云一觉醒来,发觉窗外天光大亮,已是日上三竿,计算起来,自己昨夜一觉竟足足睡了七个时辰。

等穿好衣服推开房门,迎着正午阳光,只觉眼前一花,跟着心房大跳。

原来他眼角余光竟发现自己脚下人影划过一道华光,一闪即没,如有活物潜藏其中。可等他揉好了眼睛再看,再看不出一丝异样!

想到这几日来身体莫明的不适,鸣云按捺不住,便去寻找纪彩霞。

但除沈挽云还在闭关疗伤房门紧闭外,纪彩霞那间却是人影全无。到了后花园找正在打扫花园的阿离打听,也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见此情景,鸣云当然明白纪彩霞是在故意躲避自己,其人多半藏在附近看自己笑话。无计可施之际,少年人心上反倒坦然了。

他自幼遭母亲遗弃,对女子便有些成见。今番自己好意救下的纪彩霞又对自己恩将仇报,更叫他心冷。想到这里,激起鸣云少年性气,干脆环膝坐倒在天井下运起气来。

鸣云禀赋深厚,后天用功又勤,虽然习练内功不过一年,真气已颇可观,只为功行太浅,运用的不周全。

今日心冷,倒被他悟到不嗔不痴意境,虽然心思偏狭了些未能体悟全观,但其内功修造仍是大进了一步。

一时坐倒在天井下,只觉身外风云变幻、日月分明;体内真气充盈,循环不绝,每运气一周天精神便增长一分……。

等鸣云散功后,已是第二日拂晓时分,此刻的他只觉周身气劲十足,自感内力比往日至少增进了三成,心上大喜。

可不料才刚站起身,走不到两步,便觉腰身一懒,忍不住就地伸了个懒腰,至此知道自己体内病殃仍旧未除,心上又是一冷。

而恰在此时,空中又传来一声娇笑,分明是纪彩霞的声音。

耳闻对方讥笑,鸣云不由气往上涌,欲待开口斥责,又觉如此的话等于是在示弱于人,便止了口。可终是奈不住心意起伏,不由在院中踱起步来。

正当鸣云不平之际,上房忽而传来响动,跟着哗的一声房门大开,闭关七日的沈挽云已自屋内走了出来。

连日不见阳光的沈挽云,一遇天光,不由眯起了双眼,举起玉掌抵挡。

她七日未动火食,闭门疗伤,伤神耗气。身形比入室前清瘦了好些,当下斜倚门首,白掌抵眉,脑后长发直垂腰际,更显人物清丽,似画上的百草仙子一般。

鸣云见了心上一跳,把自己遭暗算的事险些忘了。少年人这里呆看沈挽云,不想被对面发觉了,不由眉头一皱。

鸣云心上大窘,心道自己这般冒失,难免被对方误会。哪知沈挽云好似嗔恼的厉害,不但没有为鸣云脸色烧红放过他,还举步向少年人走了过来。

如此闹的鸣云大感羞惭,暗道:自己平日从不曾将美貌女子放在心上,怎么今天却会出此洋相?照纪彩霞的脾气来看,她的师姐就不比她厉害,也绝不能是善处的人物。

思忖间功夫,沈挽云已走到鸣云跟前。鸣云无奈,只得双手抱拳欲开口向对方赔礼,只道自己无心之失,还请姑娘原谅。

哪知沈挽云到了他面前,举掌便往鸣云面门探来,惊了鸣云一跳。

他原以为沈挽云着恼自己,要给自己一个耳光。可看起手势却又不像,犹豫当儿,佳人玉掌已抵在自己额头。

当下只觉得沈挽云手掌又冰又凉,虽是触在自己额首上惊起一身冷汗,但心上又觉着说不出的舒服。

且说沈挽云掌抵鸣云额头后,眉头皱的越发深了,末了,还道了声:“臭丫头,又在胡闹!”说完,不等鸣云开口请问,又点指看了看鸣云上下眼睑。

“你跟我来!”沈挽云吩咐鸣云道。

鸣云不解其意,问道:“沈姑娘,您这是要在下随你去哪儿?”

沈挽云不奈道:“你若想活命就随我来,不然的话就请自便,哪来的这许多罗嗦?”

鸣云闻声心上一跳,他为人心思缜密,不免顾虑颇多。

眼下听沈挽云口气,明是自己已中了纪彩霞暗算,且还有性命之忧,对方有心帮助自己。但沈挽云是纪彩霞师姐,谁知她二人是不是事先谋算好的,一同对付自己?

可就在鸣云心里计较之际,沈挽云已快步走回自己房间门口,眼看就要合上房门,不让鸣云有片刻时间考虑。无奈之下,少年人只得提步一晃,飘身到了门前,闪进了房内。

鸣云刚一进屋,沈挽云便将房门掩上,幸而没有将门锁合起,倒省了鸣云又一身冷汗。

可接下来的一幕又大出鸣云意料之外,但见沈挽云走到窗前,又将窗帘拉起。转眼间室内大暗,之后沈挽云连房内灯烛也给吹灭,至此屋内漆黑一片。

想到孤男寡女共处漆黑一室,鸣云心上大乱,由不住问道:“沈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哪知沈挽云刺讽他道:“你心怎么跳的这么快,想来修行也有限的很!你又不是没有练过夜眼,怎会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鸣云的确自幼练有夜眼,后随黄雷扬修习正经功夫后,眼力更是大涨,目下房中虽是漆黑一片,但他还是能借着窗头微弱的光量将沈挽云身形打量清楚。

只是现在的沈挽云正将房内床单抽出罩在窗台上,转眼功夫窗台上能透光的缝隙已被塞的严严实实。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叁)

鸣云夜眼功夫有限,仅能借光展动目力,如室内没有一丝光线,也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了。

当下目不能视物,少年人心上大骇,由不住探足弓马,双掌一前一后贴在前心背后,生怕沈挽云在黑暗中暗算自己。

“瞧你吓的这一身冷汗,我不过是趁机试探你的胆量,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是没用的很!”

耳边传来沈挽云声音,鸣云心里略放,可随即手里又是一紧,原来是沈挽云捉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向一旁。鸣云此刻方寸已乱,不知不觉已被沈挽云带到室内床头坐下。

“你中了我师妹的蛊毒,这蛊毒不比蛊虫,是介于毒虫与药草之间的东西。遇光即可生长,你不知其理,坐倒在日光下死的更快!你先待在这里,我这就出去寻那丫头要解药来!”

鸣云闻声先是一阵感激,后道:“怎么,沈姑娘您就不会破解我的蛊毒吗?”

沈挽云哼声道:“我的道法与彩霞不是一路,你的蛊毒只有她能解!说起来,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她受了我的吩咐本该好好待你的,怎么前后不过几天便要致你于死地!

这次算你命大,我原本要十日才能出关,不想这附近地底藏有深泉,灵气超人,宜人养静,我得已提前三天将伤势养好。

否则你再有一两天功夫必然毒发身亡!这丫头是故意算好我出关时间安心要取你性命的。哼,如此不听我的话,定要好好教训她!”

鸣云不知她话里是真是假,仅从语气来看对自己却是好的。于是道:“那就多谢沈姑娘您了,为我的事惹你师姐妹二人不和,倒叫在下不安的很!”

不想沈挽云嗤声道:“你这话言不由衷,虚伪的厉害。你救了我们,现在却被彩霞害的性命危在旦夕,不当面骂我们就算好的了,哪里会有什么感激!”

鸣云淡声道:“一件归一件,我无心救你们是一件事;你师妹害我是另一件事。该感激的感激,该怨恨的怨恨;沈姑娘你要救我的命,我自然是感激的!”

“哼!丑话说在前头,先不论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心。我会救你并不是因为你救过我,我便心存感激,无非是我不愿欠你的人情罢了。

如今我将你从我师妹手里救下,我欠你的人情就算还了。以后她要再害你,就与我无关!”

鸣云听了心上一冷,心道:照你这样说来,这一次你出手相救,算还了我人情,下一次纪彩霞暗算我,你便袖手旁观。你姐妹二人倒打的好算盘。

但不知怎地,他又觉得沈挽云并不是这样不堪的人物。想到这里,虽是在黑暗中,他仍是转项往了沈挽云存身处看了一眼。

鸣云这一动作被沈挽云看的清楚,顿时道:“怎么?你心里是不是在想着我和我师姐妹两人一搭一挡谋算你,照我刚才的说法,我还了你一次人情后,便会和彩霞联手对付你?”

鸣云忙道:“不敢,在下从没有这样想过!”

“言不由衷的很,看你面孔就知道你在说谎!”

鸣云被沈挽云说破心事,脸上一红,想了想,问道:“你怎么这么笃定我言不由衷?”

沈挽云冷声道:“这你不必知道,只是我奉劝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谎,无论你装的再像,说的再圆滑,我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哦,沈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若不见弃,还请指教指教!”

不想鸣云这一句话竟惹恼了沈挽云,当时恨声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你也是名门之下,与年轻女子同处一室便这么多话,不是正经人家道理!”

鸣云少年脸嫩,加之他打小为母亲缘故,讨厌美貌女子,从来不在异性面前稍加辞色。如今为自己中毒,沈挽云有意解救自己才多说了几句话,不想倒被对方数落。

一时俊面羞的通红,连耳根都烧的赤了,当下打定主意除非沈挽云开口,自己绝不再说一个字。自此端坐在床头,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

沈挽云阅人无数,如鸣云这样的俊俏少年见不了知多少。常常人前礼数周道,堪称俊杰;可一旦与自己独处便都换了面孔,化为禽兽。

所以不只对丑陋的男子,就是俊秀少年也一样有成见。她将鸣云领到床头,本想命其卧在床上静养,避免体内蛊毒生长,眼见鸣云赌气不开口,心里讥笑,也不去理她。

两人就这么僵着,俱都一言不发,屋里静悄悄,再没一点声息。

鸣云虽然不再说话,心里却有疑惑,心想: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多有便,沈挽云又曾说过要找纪彩霞救自己,那怎么倒和我待在一起,不到屋外去寻人。

他到底还是少年心思,想到这里,心意不经有些散乱。

未知他这里才刚动念,身旁就传来沈挽云一记冷哼,好似窥破自己心事一般。

鸣云外和内刚,一身傲骨,想着自己被沈挽云师姐妹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处处受制于人。虽说自己性命珍贵,但如要这样低声下气才能求生,这人活的实在没有意思。

何况当初自己还是因好心救她二人才惹来眼前这场祸害……。想到恼恨处,再坐不住,一个挣身下了地,便往屋外走去。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连命都不想要了?”

鸣云冷声道:“命自然是要的,只是……。”

“只是这气却是受不了了,是不是?”沈挽云道。

被其猜破心事,鸣云一时答不上话来。

“你自己的命是你自己的,既然你都不珍惜,我又何苦瞎操心,不过,你离开前先需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鸣云不解道:“沈姑娘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好了!”

“那好,我这问题很简单,在你看来是纪丫头和我哪一个生的漂亮些?”

鸣云万不料沈挽云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犹豫片刻,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该不是你觉得我和彩霞生相都入不得你法眼,不值你一评吧!”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肆)

鸣云皱眉道:“自然不是,只是沈姑娘你这一问实在突兀,让鸣云不知从何答起!”

沈挽云冷笑道:“你是个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让你说出谁更漂亮些,倒比杀了你还难?”

沈挽云又恢复先前的不屑,鸣云心头又一阵着恼,但他心性与众不同,愈是恼怒心头愈见清明。当下反倒冷静下来,淡声道:“只论外貌,自然是你胜令师妹一筹?”

沈挽云有此一问,另有它意,但连带着也是想再气一气鸣云。她在落难时,得鸣云搭救,虽然感激,但受男子恩惠,又让她心生怨恨,所以才一再奚落鸣云。

令她意外的是,刚刚还一脸怒气的周鸣云转眼之间,倒恢复了往日镇定,心上不禁有些佩服。于是又道:“你会这么想,多半是为纪丫头身量不高的缘故吧!”

鸣云不明白沈挽云话里意思,此刻的他已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既然猜不出沈挽云的用意,便干脆道:“这倒不是,即便纪姑娘如你一般的身量,仍是你美貌些。但就是再美……。”

沈挽云故意打断鸣云道:“够了,接下来的话你也不用说了。看来你和彩霞那丫头这几天来的确没有相处好,否则也不会背着她就说她不好了!”

鸣云越来越不明白沈挽云用意,正思忖间,忽地感觉身外传来些响动,仔细分辨似是不服气的哼声。

他这里才刚动念,一直俏立在身旁的沈挽云忽然一个提纵,闪电也似往了屋中一角冲去。

待鸣云查觉时,就听沈挽云斥声道:“臭丫头,见我出了关也不来探我,却躲在一旁只顾看顾这姓周的,在你心里我倒不如他重要吗?”

接着玉臂一扬,掌中飘出一点火星,打中烛台上的蜡炷,照亮了屋内。

此时的纪彩霞已被沈挽云拿着左腕脉门,半身酸弱,难以禁受,只得求饶道:“师姐饶了我吧,我不过是气不过这臭男人几次三番刺讽我个矮。

本来早就想上前替你疗伤的,谁知你倒体恤他,把他收在房里,这叫我怎么帮你!”

沈挽云啐了纪彩霞一口,骂道:“胡说些什么?我先前出关在门外休息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你现身,你倒敢当面骗我。你先给我将断指接上,过后我再和你算账!”

纪彩霞闻声舌头一伸,手里却不耽搁,自百宝囊中慎重取出一只玉斗。令鸣云奇怪的是,看着玲珑剔透,十足珍贵的玉斗中盛着的不过是一截枯木枝……。

纪彩霞将枯枝比了比沈挽云断指伤处,计算好长度小心翼翼将枯枝折了两截下来又镇重将残余部分收起。

待将那两截枯枝凑近时沈挽云断指时,纪彩霞自腰囊内取出一枚精光闪烁的匕首,银光一闪,断指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削破,瞬时间血流如注滴溅在那两截“枯枝”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十足诡异,只见两段“枯枝”在血水浸泡猛地翻滚蠕动起来。

原来“枯枝”竟是活物所化,此刻如被人揉捏拉扯的面团一样,挣扎着翻起,忽长忽短,忽粗忽细,不住颤动。

随着纪彩霞翻腕将其往了沈挽云手掌一合。沈挽云两截残指竟已恢复如初。只是那复活的两根手指肤色略黄,与她白玉一样的手掌颇不协调,沈挽云为此深以为恨!

“师姐,用我的傀儡虫暂时也只能这样了,等日后寻来万年断续再找到合意的断指,才能完全恢复!”

沈挽云打量着自己断指,恨声道:“林淑云这一剑一掌之仇我迟早要报,有朝一日,我要削断她十指报偿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待将自己断指打理好,只见她将玉掌往纪彩霞面前一摊道:“拿来吧!”

纪彩霞故意不解道:“拿什么出来?”

“休要罗嗦,你自己再明白不过,自然是你种在周鸣云身上蛊毒的解药!”

纪彩霞皱了皱眉,恨声道:“不行!姓周的臭小子几次刺讽我,我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沈挽云两人妹情深,同门里最是相知相契,从来纪彩霞对这位师姐都是言听计从,不会道一个“不”字。可在听说要给鸣云解毒,竟遭其拒绝,倒让沈挽云有些吃惊。

当下观察纪彩霞良晌,似是明白了自己师妹的意思,又道:“先不说这姓周的小子是峨嵋派门下,你杀了他会惹好些烦恼。

他又救了你我性命,你要是再害死了他,只会遭天下人耻笑。何况我看你也只是在气头上,并不是真的要至他于死地!是不是?”

沈挽云最后一句话说中纪彩霞心事,不由脸上一红。

但口里还是恨声道:“师姐你这次可猜错了,这姓周几次犯我忌讳,我守着你的吩咐已连着让了他几次。谁想他得寸进尺,我若不杀他,怎能显我的手段!”

纪彩霞将话说死,沈挽云心上一沉,冷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现在是我要你救他,你答应不答应!”

纪、沈二人相处事久,每逢二人争执,但凡沈挽云面露嗔色,纪彩霞便得服低投降,不料这一次却出乎意料之外。

随着沈挽云冷了脸,纪彩霞也嗔声道:“你要我救他也不是不行,只是姓周的犯了我忌讳,我实在没道理救他。除非你甘心嫁给他,我看在姓周的是我姐夫份上,自然要救他的!”

纪彩霞一句话瞬时将沈挽云惹怒,但闻她道:“既然这样,这里也不需要你了,我才刚出关,身子累乏想静一静,你出去吧!”

纪彩霞与沈挽云姐妹二人感情至深,眼看沈挽云嗔怒,纪彩霞心头一晃,便待开口向师姐告饶,允其所请。可就待她话要出口当儿,忽然瞥见师姐身后的周鸣云,不由心魔泛动。

登时改了口开口道:“哼,你就是把姓周的藏你房里也救不了他的,这小子中毒已深,绝活不过午后,日头下山前,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沈挽云听出纪彩霞猜忌自己欲引鸣云入自己床帷,一时又气又笑,笑道:“我房里藏不藏男人与你无关,何况还是个要死的人,你更加管不着!”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伍)

纪彩霞聪颖狡智,她和沈挽云相处时久,又知自己这位师姐的冷脾气。仔细回味沈挽云的话,倒是故意与自己作对,自己弄巧成拙,反有撮就师姐与鸣云好事的意思。

思前想后,越发气恼,翻身出屋,重重将房门关上而去。

鸣云静看二女争吵半日,心里猜不透她两个一番对答到底是真是假,但当听到纪彩霞说到自己活不过黄昏时分,也不禁有些着急。

待请教沈挽云自己身上的毒到底有多深,可见对方自师妹离去后,便在当地静立良久。脸上不动一色,好似在思量着什么,自己也不好上前打扰。

如此过了有盏茶功夫,正当鸣云耐不住时分,房门忽然大开,有一位女子端着一盏茶盘进了屋内。

鸣云见来的是枣精阿离,手中的茶盘上盛着瓷碗浓香四郁,内里黄黄绿绿的不知盛着什么东西。

阿离显是受了纪彩霞的指示,犹犹豫豫走了进来,便一跤脆倒在沈挽云跟前,将茶盘高高举起奉于沈挽云。

沈挽云闻了瓷碗内的粥香,已知是何物,哼声道:“臭丫头不听我的话,她的东西我也不……。”

话未说完,又皱起眉头,随伸手将细腕捧在了手里。因见鸣云注目自己掌中,忍不住一笑道:“你别想的太多,这粥是纪丫头熬了给我补身用的,并不是给你的解药。

我本在气头上不想承她的情,但因想起一桩解救你的法子,只好受用了!”

到此时,鸣云也看出沈、纪二女感情实好,虽然口上争斗,但并没真的计较。他多日来与纪彩霞相处,虽然纪彩霞生的美秀柔媚,到底为身材缺失算不得一等一的美人。

如今换了与出关后的沈挽云,但见对方体态样貌无一不美,仔细计较竟不弱前些日子遇见的昆仑三女分毫,留心之后越是打量越发觉得对方美的惊人!

鸣云这里留意打量,被沈挽云看在眼里,只当他是世间寻常浮浪子弟一般,不经将鸣云看的小了。

心上思忖,口里吩咐鸣云道:“我有一法可以救你,但稍时不免露出些怪状,你可要小心仔细,如是被我瞧出你眼里有半点怠慢,不等你毒发身记,我便先取你性命!”

沈挽云这番话,反让鸣云想的有些偏了,只当对方是五台派门下妖女,说要显露异状,多半与女色相关。

谁知过了半天,沈挽云并没做什么宽衣解带的动作,而是团膝坐在床头运起功来,一坐良久,半日不见动作。

沈挽云运功持久,其时日头已偏西,鸣云想着纪彩霞曾说过自己活不过日落时分,虽然不知真假,心上忍不住还是有些忐忑。又过了一会儿沈挽云还是没有动静,更忍不住急燥起来。

正在不奈之际,少年人忽然发现,坐倒在床头的沈挽云在不知不觉间,周身皮肤竟化作了碧色。

原本白玉样晶莹细腻的肌理也如久旱的泥土龟裂开来,露在衣服外的头脸玉臂遍布数之不尽的裂纹,直到最后结痂化为一枚枚青碧色的鳞片。

鸣云素来胆大,眼看着沈挽云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化为周身青碧的“怪物”,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正在心惊当儿,沈挽云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底精光大放,瞳仁也化了兽眼般的一线!万幸鸣云记着沈挽云先时交待,没有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令鸣云再一次惊异的是,化了妖怪状的沈挽云忽地闷声弹起,只一个起落便一把将他捉在手里。

此时的鸣云才发觉对方的一对玉掌也变成了鸟爪一样尖锐。虽不见其举劲作势,但自己被拿住的臂腕便如嵌在铜铁中一样,连催动三次内力也丝毫动弹不得,脱不出对方掌握。

鸣云中毒已深,又在惊骇之下催动真气,当即力不能支,毒气径往心房逼去,少年人原本白晰面孔也于眨眼之间成了灰土色。

就在危急时分,忽觉心房一空,原本逼往心脏的毒气竟倒流了回去。沿着臂膀一丝丝被沈挽云的鸟爪摄走。

每抽动一分毒气,鸣云心智精神便清醒健旺一分。直到这时,鸣云才知道沈挽云是用此法为自己疗毒。

但沈挽云抽取毒气的能力十分有限,过了足有半个时辰,体内的毒气也不过去了三分。此时的沈挽云却已是脸色衰败,酥胸起伏、气吁不已,力不能支了。

鸣云心里明白,以沈挽云的体力绝不能够一次将自己医好,且她这一桩法门,每取走鸣云一丝毒气,自己体内便得多一分毒气。

鸣云本为她面冷心冷多少有些误解,如今见对方出大力并伤身解救自己,心里自是感激万分。

果然再过了一刻钟,沈挽云终于收手,一个后仰险些栽倒在床上。她的功法十分怪异,只一撤掌,体外碧鳞便全数收去,重又变成少女形象。

只是形容憔悴,朱唇化作白纸一色,让人瞧了忍不住地心痛。

且说沈挽云这面收了功,房门忽被打开,走进来气急败坏的纪彩霞。

一面推开鸣云将师姐小心扶起,一面将掌中新煎好的汤药递于沈挽云道:“算了,我斗不过师姐你。你先喝了这药补一补元气,我这就给这姓周的解毒!”

哪知沈挽云将汤药一推道:“这里不用你管,我说了姓周的自有我来救,用不到你。你心里不服气这时放了他,稍时自有你的法子再要他的命!与其如此,何必劳你的驾!”

纪彩霞急道:“那你也不能为救他强运奇禽术,你伤还没全好,这会要了你的命的!”

“我的命是我的,不用你操心!我虽然现在有伤在身,但也没到由你来作我的主的地步,你出去吧!”

鸣云不料沈挽云性烈如此,纵是纪彩霞服了低她也还要再强人一头。想着沈挽云如再运功为自己疗伤必定元气大伤,不免想开口为两女说和。

未知还没等鸣云开口,就见纪彩霞已一跤跪倒在沈挽云跟前,苦着脸道:“好师姐,是我错了。

是我不该惹你生气和你争强,你先喝这药吧,你要真是为了救姓周的有什么好歹,叫我以后一个人可怎么活!”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陆)

纪彩霞说完,便自口中吐出一物,用手接了,回首便往鸣云项间一拍。因出其不意,又是重伤之下,鸣云没来得及闪躲,当下只觉脖项间一痒,立时肿起了一块。

更让他害怕的是,那肿块竟是活物,转眼便下移到自己胸膛位置。以鸣云的聪颖,当时猜到自己体内又被纪彩霞种入了什么活的毒物。

只是这一次是用来解自己毒的,只见那肿块每扫过一处,那里就轻松了许多,待一炷香过后,鸣云体内蛊毒已被解了七八成。

而那“肿块”也被纪彩霞自鸣云腕间收走,临去时只见腕间红光一淀,以鸣云的眼力也仅看出是一只透体放光背生蝉翼的虫子。

等鸣云转睛想再看仔细时,虫儿早钻入纪彩霞玉掌中不见。

“师姐,他中了我的毒已深,不是我不为他去根,而是一时半会儿收不干净。反正他内力也不算太差,等我教他散毒的法子,过个十天半月,他自然就好了!倒是你体内的毒……。”

说着话,纪彩霞便待重施故计替沈挽云解毒。

不料却被沈挽云阻住道:“不用了,我这一次伤的虽然重,却在闭关时悟到了新的门径,过几日安心修整,功力该当增进不少。

我的内力比你强不少,你的本命蛊到我体内对你多有妨碍,这点毒,由我自解用不了半日就行!”

听到沈挽云说功力大增,纪彩霞喜不自胜道:“那真太好了!照师姐这样增进下去,我们就不用怕大师姐了!本门回不回去也一样了!”

沈挽云摇了摇头无奈道:“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

这一次八奇镇修关,大师姐虽然没能大成,但功力总是大进了一步,以我的功力还远远比不上她,纵然眼下我也有了些长进,离追上她还早着呢!”

纪彩霞闻声并不气馁,笑道:“那也没什么,二师姐您的奇禽术才是真本事,大师姐再强也不过都是偷来的真气,总有打回她原形的时候!”

沈挽云镇声道:“大师姐的功力比我们两人强的多,你莫小看她采炼了那么多精气,虽然看似增长的快,但背后腾挪运用一样是要考究实力的。”

纪彩霞失望道:“那到底师姐你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大师姐呢!”

沈挽云沉吟良久道:“照目前来看,总得要个三五十年才有希望,要是大师姐这段时间又有精进,那就终生无望了!”

说着又对纪彩霞道:“你这丫头就会偷懒,怎么只问我,不问问你自己?”

纪彩霞笑道:“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是比不过师姐您的,所以有师姐你帮我出头就够了。

我早就打定主意这一生都跟着师姐您前后,您到哪里我也到哪里。你要是想出家,我就陪着你剔头发;您要是私凡想嫁人了,我也便宜姐夫做他的小老婆!”

说着,不由回首看了一眼鸣云。鸣云被她看的浑身不好意思,而后又想起纪彩霞曾说过要做小妾的话来,顿时更加窘了。

幸而沈挽云似看出纪彩霞心思,面露不悦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能听我的话自然好,眼下最要紧的是离开这里。你莫忘了,岳州城就在沅江边上。昆仑三女说不定还在找我们呢!

前些日又听说峨嵋教出了些乱子,有五代弟子在沅江与金川一带巡游。虽说峨嵋教与昆仑派略有闲隙,但总是自谓正教来往甚密,若被其撞见终是可厌!”

纪彩霞闻言颇不以为然,但她素来以沈挽云马首是瞻,自然连声称是。

至此,鸣云一场祸事算是平安渡过,只是为体内余毒未清,还需十多日功夫依纪彩霞拨毒的法门自行疗伤。

好在鸣云甚是聪明,得了纪彩霞的指教真气倒相行走排毒,倒被他因祸得福,无意中得了五台派独创的散毒法门。

时光易过,转眼又是六七日下来,鸣云十分毒气被迫出九分,人已无大碍,只是眉眼间还略带青气。

而沈挽云则在这几日功夫内,身体大为好转,除元气略嫌不足外,几乎完全恢复。

纪彩霞则每日里想出各式各样的方法和不知她从哪里找来的药材为师姐补身。她为自身缺陷,五台派内外门功夫大多不能习练,便将一腔心思都用在药术与栽培身体的生花道上。

这几日,鸣云为中毒不便下厨,做饭的差事全由纪彩霞包办,这才显了她一身本事。

天南地北各样精食纪彩霞都是手到擒来,除红案炊火一道比鸣云略有不足,其余菜事功夫均比鸣云强出一头。

她为自己药术一流,所做的菜肴极讲究能性与营养均衡,几日吃食,把个鸣云与沈挽云补的红光满面,底气、精气十足。

随着沈挽云一天好似一天,纪彩霞也一日比一日高兴。她不比沈挽云心性沉静,一待师姐身体大好,便吵闹着要师姐陪自己外出游玩,幸是沈挽云担心暴露身份强压着她没有出行。

如此一来,纪彩霞又气又恼,可也不敢发作,只得变着法儿在宅院里找乐子。时时做些精致点心自娱,有一日见后花院桃花树开,灵机一动,安排阿离采摘其花瓣来。

鸣云好奇,问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得到的答复是:

“要酿桃花酒,你小子都等着享口福吧。”

鸣云倒不在意这些,只是见纪彩霞心情好,他自然也乐得不再担心对方有心思谋害自己。

可这多日来鸣云又发觉纪彩霞与城中那帮问米行巫的姑婆过往越来越密,心头不经又蒙了一层阴影。

这一日纪彩霞早早起了床,张罗了半天,到了辰时三刻还派了阿离来请鸣云往后花院走一遭。等到了花园内,就见桃树下已铺了簇新的花毯,毯上陈着果品、美酒、各色精致点心。

纪彩霞正眉开眼笑赤着白脚站在毯上忙着忙那,沈挽云则在一旁略显无奈地由着自己师妹忙活。

鸣云的到来令纪彩霞更加开心,笑着对鸣云道:“来了就快坐下。咦,你杵在那里做什么?看得起你才请你来饮酒赏花!怎么,你倒拿起大来,不给我姐妹俩面子吗?”

说这番话时哪里还像个前些日还要致鸣云于死地的凶蛮女!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柒)

鸣云的确有些发怵,虽说纪彩霞准备的彩毯甚是宽大,但为准备了太多酒品、点心已占了好些地方,自己若也坐倒毯上,事毕要与二女并肩而坐。

最叫人触目惊心的还是二女四只白脚,粉雕玉琢一般在鸣云眼前来晃动,晃的鸣云心上一惊一跳。

这倒也不能怪鸣云,古来女子素不以脚示人,除了丈夫外如被人见赤脚便如同赤身露体示人一般。也就是纪彩霞这样的女子才如此毫不在意。

可让鸣云略觉遗憾的是,相较起来举止大方得体的沈挽云此刻也一样除了鞋袜露出一双纤足,毫无顾忌的展露在自己眼前,由不得令少年人有些失望。

鸣云这里心上变化,被纪彩霞看在眼里,故意道:“怎么了,你这个浮浪子从没有见过女人小脚吗?这会儿一味盯着我师姐脚下细看,真好不要脸!”

鸣云与纪彩霞多日,深知对方脾性,知道自己只要示弱,反而更要被她讥笑,于是道:“你不过是嫌我没有陪你一同赏花,又何必如此讥讽我呢!”

说着也脱了鞋袜走上了花毯。因纪彩霞守着长幼规矩坐了横首客位,他也只得在沈挽云主位另一侧做下。

鸣云除一双手掌传自己父亲外,体态相貌似母亲的多。双足也生的极白,弓足深凹,五趾修长平整,脚面脚踝也是白净的很,脚背上的青筋也是如藏在白玉中翠碧也似。

单以足形而论倒比一般女子还要纤秀,加上他生性爱洁,勤于打理,趾甲修的极短,足底足跟除练功留下的几处茧印,连个厚皮也没有。

相比之下倒将五趾略短的纪彩霞比了下去,只看的少女又妒又气。

沈挽云最知自己师妹脾气,一面取了颗樱桃塞进她口里,一面骂道:“看些什么?刚刚你还在骂人家,现在倒盯着别人的脚细看,五台派一点脸面都让你这丫头丢尽了!”

纪彩霞不服气地冲着她皱了鼻子道:“哼,我就知道你看上他了,处处帮着这姓周的说话。还姐妹情深呢,一点儿也不向着我!”

沈挽云笑着刮了她一下鼻子道:“我若看上周鸣云自没有你的份儿,你就是再怎么激我也于事无补!”

纪彩霞跟着道:“你真要是想嫁给他,我就给他做小老婆,人都道妻不如妾。到时候我怕他夜里不偷偷溜进我的房间,你就等着哭吧!”

沈挽云本为纪彩霞邀鸣云前来赏花有些拘束,并没心思和她斗口,于是换了话道:“好了,哪来的这么闲话。今天已如了你的意,花也赏了,男人你也请了,现在该住口了吧!”

纪彩霞乐的躺倒在师姐怀中道:“还不行,除非你唱歌给我听,我要边听边在你怀里睡一觉,这还差不多!”

“臭丫头胡说八道,得了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想我唱歌还要坐我怀里睡,美的你去死吧!”沈挽云哼声道。

哪知纪彩霞却嘻嘻笑道:“师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你不乐唱曲子是因为有这姓周的在这里,你怕出丑。呵呵,你还说你没看上这家伙,否则以你的气性,何必在乎这些!”

沈挽云摇头笑道:“你不要以为这么说就能激我唱曲儿,你一点心肠我还不知道吗?”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纪彩霞故意幽幽地道。

沈挽云不知师妹为何处处要撮和自己与鸣云,但以她与鸣云正邪不能两立的身份,这只能是纪彩霞一厢情愿的事。

何况自己阅人无数,也没有看出鸣云有什么出奇之处,为免纪彩霞又说出些什么好的来,只得脸一沉,假意恼道:“那你就得打鼓,还得翻几个猴儿筋斗才能请得动我!”

纪彩霞大喜,笑道:“这还不好办,只是今天由不到我敲鼓,自然有人代劳!”

说话间,取出一副木梆子交给立在毯外伺候的枣精阿离道:“拿着!敲好了,我就也让你上来喝酒!”

阿离先前曾试度与纪彩霞二女一道坐卧在地赏花喝酒,被纪彩霞教训后才不甘心地在旁伺候。此刻听了纪彩霞的话,连忙点了点头,拿起木梆想也不想就提起木槌手敲了起来。

她天生力气极大,把个梆子敲的震山一也响亮。气的纪彩霞提起花毯上一只酒勺敲在其脑袋上骂道:“蠢东西,谁要你这么山捶胡敲来着,再乱动我就先把你腿敲折了。

说完,手把着手教着阿离打起了鼓点,因虽是极简单的梆梆声,但因略有节奏,加上梆声清扬,倒也不算难听,只是这样的梆点声还远谈不上悦耳。

随后,纪彩霞递给鸣云一支筷子道:“你也别闲着,阿离那蠢东西都知道帮忙,你也好意思吃白食!”

鸣云笑着道:“我可丝毫不通音律,你找我又能做什么?”

纪彩霞道:“废话,你总比那傻丫头要强些吧!”

说着,也教起鸣云用竹筷敲击酒碗的法门。叫鸣云意外的是,方法极简单,仅是比阿离的梆梆声稍多了一个变化,自己再配合阿离的梆点而已。

但偏偏他这酒碗声与鼓梆声两道声响配合在一起,便豁然灵动开来,一清一脆反复循环,似一条小溪潺潺流动、连绵不绝。

枣精阿离觉得有趣,不由用起心来。她原是木胎一塑,心灵纯净,加意之下,梆声越发清扬了起来。

鸣云虽没学过音律,但他为人聪颖,闻声连忙也辅着阿离的梆声敲击酒盏,空中的乐溪声随之也越加奔流欢快起来。

阿离与鸣云的表现颇出纪彩霞意料,心上得意,取过眼前几盏盛果品的碟碗和酒碗,随意兑了些清水,错落布在膝前。

但见她手指略略划动碗碟边缘,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那再平常不过的碗碟瞬时里发出魔幻而又悦耳的吟响,如湖水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

当撞上鸣云与阿离的音溪时,便幻化成灵鱼样在浪间作舞,声声入耳,叫人情不自禁随着音浪心潮起伏。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壹)

起先鸣云还以为来的是昆仑派的女弟子,再一打量发觉不是。二女都是国色天香罕见的美人,尤以一位身量奇高的女子更显人物出众,鸣云虽不好色,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二女中身量略矮,瓜子脸的少女在见到扑倒在地的妇人尸首后,不由地秀眉一皱。对着沈、纪二人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敢勾结这妇人为祸!”

纪彩霞哼声道:“什么叫勾结,你倒说说我们做了些什么?明明是这女人屎头苍蝇也似地撞了进来,打搅我们饮酒才是。

还有,你们两个又是什么人物,这是冯举子府的内宅,闲杂人物一律不许进。看你们两个腰上挂着破剑,脚底穿着钉靴,定是江湖上卖艺的绳妓。

别以为仗着自己练过些把戏就可以做白日闯,我们家里可是有男人的!”说着,便将身旁鸣云往前一推。

鸣云被纪彩霞推的好不尴尬,只得红着脸向着对面二女垂首示意。

纪彩霞见他与来人亲近,恼恨的上前就是一脚。

鸣云哪里能被她踢中,腰身一扭已让了开来。他这身法虽然简洁,却是金燕门功夫里精妙的一式。金燕门功夫出自峨嵋宗下,对面二女看出鸣云身藏峨嵋功底由不住对视了一眼。

再说二女被纪彩霞骂作绳妓,先开口的那位忍不住恼道:“你这矮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看你气象就不是正经人物,赶紧报上名来受缚,免得过会儿本姑娘剑下无情!”

纪彩霞被对方骂是矮子,心头大怒,欲待回口。

被沈挽云按住道:“别和她罗嗦,这两个是峨嵋派的,看样子都是新进弟子。峨嵋派最是护短,这样不入流的弟子绝不会单独下山,左近定有派中长老!”

峨嵋二女闻声心头一震,她二人的确是教中六代新进弟子,但每一人都是门人中的佼佼者,否则也不能够轻易随同师傅下山。

听到沈挽云讥讽话语,瓜子脸那位先忍不住抽出腰间如湖水一样湛青的宝剑道:“你二人定是邪派弟子,师傅有令,但凡遇上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定要除恶务尽!”

“哪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沈挽云眼色一黯,沉声道。

峨嵋派另一位长身少女人较谨慎,似查觉出沈挽云两位不是轻与之辈,略一思量,扬手便将一枚旗花火箭身向天空。

纪彩霞人最机警,早防她召引外援,扬手就是一枚钢梭要将刚刚升入空中的旗火打灭。

哪知眼见就要打中,空中忽然多了一道青光恰恰与自己钢梭撞在一处,将钢梭势头击偏。待那青光坠落地时,原来只是那长身少女随手打出的一枚青铜制钱。

纪彩霞脸色大变,这才知道那长身少女深藏不露,心思缜密,多半身手武功要比其同伴高强。

“先拿下一个做人质!”纪彩霞对师姐道。

“要你罗嗦!”沈挽云说话时分猱身抢了出去,临到瓜子脸少女身前已是反手提剑,合剑闯进了对方剑光范围内。

瓜子脸少女事出不意,先机被对方占去只得倒身退后,长剑反撩回击。但因失了先手,接连被沈挽云追击三剑,不住地后退。

沈挽云剑势如虹,掌中剑根本不与对手交击,只往敌人中宫要害抢去。她临敌经验远比对手丰富,不过几个回合已逼的对手险象环生。

“叮!”

一声惊响,沈挽云掌中剑剑脊竟被一柄长剑剑尖撞中,劲道自剑身传来,逼的她不得不错步闪过一边。待回首看时,正是为其师妹掠阵的长身峨嵋女弟子!

自己身形动如鬼魅,竟能被峨嵋派一位不见经传的年轻弟子以剑尖击中剑脊!

沈挽云心头震动莫明,不经问道:“你是什么人?峨嵋派年轻弟子中剑法该属你第一了吧!”

长身女弟子闻声答礼道:“我是峨嵋六代门人苏月尘,峨嵋派剑法高于我的年轻弟子数不数胜,这位姑娘太高看我了!”

沈挽云冷笑道:“你这么小看自己,看来剑法的确高不了哪里去!”

苏月尘闻声不经脸上泛红,回首与师妹道:“净香师妹,小心那位身量矮的女子,她手段狠毒,过会儿定要施出暗算的手段,你准备好暗器随时克制她!”

说完向沈挽云施了个起手式,道声:“请指教!”

沈、纪二女不料苏月尘心思缜密至极,已料到她二人打算,想要用偷袭的手段多半不能成功。

沈挽云赞道:“看来你日后定是峨嵋派一流人物!”

苏月尘回礼道:“不敢劳姑娘这般夸奖!”

沈挽云担心其师长就在左近,不再耽搁,翻腕便将反手剑提在掌中刺了出去。

苏月尘眼明手快,长剑一伸便来截挡对方刺出的一剑。

沈挽云似有顾忌,掌中剑并不与对方搁挡,而是脱手抛出,身势一侧抢到一旁,左手刚好将剑柄握住,剑势不改依旧往前刺去,这一次却是击向苏月尘咽喉要害。

她这一手舍身剑是五台派绝技,要的就是事出不意一击毙命。

未料苏月尘不止剑法出众,临敌比斗更是心静如水。虽是事出不意,仍于千钧一发之际,脚下翻转略略侧身,并举腕将剑柄扬在颌下,竟以剑柄护手接了对手剑尖。

冰的一声金鸣后,沈挽云已抢身到了她身后,而苏月尘则是额首见汗安然无恙立在当地。

这一击此起彼落,惊险之极,虽是在旁观战的鸣云也是惊的满手冷汗。待见苏月尘无恙,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他这一举动,惹恼了一旁纪彩霞,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臭男人,见了别的女人就这么着急上心。

你怎么不为我师姐担心担心,再说这姓苏的贱人哪一样比得上我师姐,也经得起你这样爱惜,真不要脸!”

被她这一闹,对面掠阵的峨嵋女弟子净香不由望了过来,为纪彩霞与鸣云举止亲密,自然以为他们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由皱着眉冷眼把鸣支打量。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贰)

以鸣云的机灵哪里能不知道纪彩霞这般举动为的是何事,连忙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方才一幕着实惊险

你们几位又无怨无仇,何必以死相博,我算来也是峨嵋出身,自然要担待些!”

果然一句话引得那峨嵋弟子净香问道:“怎么?你这汉子也是峨嵋弟子!”

鸣云赶忙回礼道:“不错,在下沅江铁雁门门下,黄雷扬就是家师!”

鸣云不知道净香还算不得峨嵋派正经入室弟子,门内所知甚少,一时疑惑道:“铁雁门!峨嵋宗下有这一门吗?”

一旁鸣云正待解释,纪彩霞早忍不住跳起来扇他耳光道:“臭小子!见了年轻女人就想攀亲,真不要脸!都已经有了我和师姐,还贪心想要别的女人,我先阉了你再说!”

说完,真从怀中取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往着鸣云身下剁去。

鸣云一时被她这没人伦的话说的瞪大了眼珠,失神当儿险些遭了毒手。

幸而场上正与敌人放对的沈挽云不乐纪彩霞在人前说叨自己,翻手便将掌中宝剑抛出,剑尖正打中距自己九尺外纪彩霞的匕首上,事出不意,当啷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至于那被抛出的宝剑,却被沈挽云指尖扣住剑穗,一个提拉拽了回来,似流星样划开一道银虹向了苏月尘当头砸落,苏月尘见她剑势太猛,只得闪身让过。

“纪丫头,再敢胡说八道!我先剁了你的手!”

沈挽云一面说话,一面刷刷刷向了苏月尘递出三剑,打的对方迭价倒退。幸而峨嵋女弟子功底扎实,虽败不乱,守的极是严密。鸣云看她落了下风,心上不免有些担优。

就在沈挽云稳占上风时,忽然一道清风拂过,跟着空气中凭地跳出四位男女来。

当先一位国色天香年约双十的女子腰悬两口长剑,身材极是高挑;在其左肩立着的一位少女也是高身量;右肩则是一对少年男女,都是形容俊俏、精气十足的一流人物。

鸣云阅历还少,因来人不曾展动剑光飞行,不知对方功力绝高,只当是施了什么飞行法术而来。

纪彩霞是知道厉害的,看出对面来的那位长身女子不只使了排云驭气的功夫卷带了三人同飞,更同时用了峨嵋隐身术,以免在岳州城上空飞遁招摇。

这样的功力几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当时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张俏脸都急成了土色。

苏月尘见了来人,忙跳出剑圈,向双十女子行礼道:“拜见叶师伯!”

四人为首的女子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月尘,你方才守的极有法度,显见平日里用功甚勤。稍加时日,功力一定大进!”

苏月尘脸上大红,羞惭道:“叶师伯说哪里的话,月尘刚才已经落了下风,再打下去有败无胜,有损我峨嵋声气,还请师伯责罚!”

叶师伯皱眉道:“你这话说的说的可笑,我峨嵋派又怎么样,难不成门下弟子遇敌便不能落败的吗?

你修习本门剑法不过三年,所遇的又是五台派新起之秀。对方无论功力、经验都在你之上,败了就败了,你现在修行还浅,又不是输不起!”

鸣云听了“叶师伯”一番话,不由的心生些佩服,先不论对方本领如何,单是这份通达,便叫人心敬。不由又往了对面打量了一番,未想这一打量,竟认出两位旧相识。

原来叶师伯右肩的一对少年男女居然是一年前来拜访黄雷扬的刘家子弟刘一鹏与刘一凤。虽是当日二人与鸣云不过一面之缘,到底也算是旧识。

其时两人也认出了鸣云,因见鸣云和两位妖女在一起不免面露惊异。刘一凤身为女子还有些矜持,倒是刘一鹏人较爽快,纵然有些担心,仍是朝着鸣云点首示意。

鸣云憋屈了多日,虽然与刘氏兄妹仅有一面之缘,但当日印象甚好,此刻在岳州城内意外相遇,倒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尤不得一阵兴奋。

叶师伯目光锐利,回首与刘氏兄妹道:“怎么,你们和这少年人认识吗?”

刘一鹏答道:“回禀叶师叔,这位是铁雁门黄雷扬师傅的大弟子周鸣云师兄。年前我与妹子在杜王镇见过的,就不知怎么会来到这岳州城里的?”

“叶师伯”听说鸣云来自杜王镇,不由眼前一亮,转首思忖片刻似悟到些什么,微微一笑道:“会流落到岳州城,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说完也不与鸣云招呼,而是吩咐身边另一位女弟子道:“星云,你上前与这位五台派女弟子比试比试,且看看你这半年来又有多少长进!”

左肩下女弟子应声出列,也不作势,檀口一张吐出一枚剑丸来,转眼间随风化作一柄三尺七寸长短的宝剑。

她先前垂首立于叶师伯身后并不觉显,一待横剑人前,人影却是刷的一下明亮起来。鸣云也在这时才看出对方竟是一位古今罕有的美人。

只是目光好似双剪,虽还不能用冷若冰霜形容,却是冰冷冷的好似一个石头人,无声无息没一丝人气。加着她身形比沈挽云还要高一线,一时竟在气势上压了对手一头。

纪彩霞担心师姐,哼声道:“怎么?峨嵋派专会倚多胜少,用车轮战的吗?”

叶师伯闻声冷笑道:“若是比武自然一对一才叫公平,但你二人却在岳州城内助纣为虐,帮助巫婆伤人害命,摄取胎儿制炼淫药。所犯恶行,死不足惜。谈什么公平放对?

不过,先不论星云和你师姐比斗如何,你和你师姐如能抵挡得了我一剑,便是你二人恶举未盈,我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纪彩霞不服气道:“就凭你,也能留住我和我师姐?”

叶师伯柳眉一扬,淡声道:“我叶秋儿言行必践,你这孩子不用和我放刁,只管趁着功夫,预备怎么抵挡我一剑吧!”

听到对方竟是峨嵋教叶秋儿,纪彩霞由不住晃身一颤。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叁)

要知道眼前这位女剑客可是峨嵋教近百年来最声名卓著的弟子,一口青霜剑三十年未逢一败,又为其师姐沈绮霞离教将一口紫炎剑也留给她,传说此二剑合壁威力还要增进十倍。

这三十年来峨嵋半个门户几乎就是眼前这位女高人撑下的。想着对方双剑合壁之威,自己师姐妹哪有可能抵挡得住,身前身后俱是热汗。

就在这时,忽听得场上一声金鸣大造,原来是沈挽云与冷星云双剑相击。

沈挽云宝剑在此之前已遭昆仑派重创,如今又被冷星云剑丸重击,瞬时裂开一指多长的口子,剑光大敛,眼见挡不住几个回合宝剑便要折损。

原本汗流浃背的纪彩霞见师姐宝剑受创,更是心惊胆战,她自己的飞剑在此之前已被昆仑三女斩断帮不得师姐,心上焦虑更是汗如雨下。

忽然间被她想到什么,一个纵身便往前宅蹿去。

苏月尘待提剑去追,被叶秋儿拦下道:“放心,这女子并没有独自逃跑的意思,稍时即回。

倒是月尘你不可错过你冷师妹和这位五台派女弟子的比斗,想不到五台派式微如此,门人弟子中还有这样的剑法修行,也算难得了!”说这话时,倒是一脸怜才之意。

场上二女比斗,鸣云是看在眼里的,沈挽云先时就为自己宝剑受损,一直不愿意与苏月尘宝剑交击,幸而对方剑法略逊自己一筹,自己还可压制。

但眼前的冷星云剑法却远在苏月尘之上,前后不过三个回合便不得不与对方宝剑相击,果然自己的湛青剑抵受不住,眼看就要折断。

可叫人愤恨的是冷星云剑势狠辣,从此后剑剑不离自己要害,取得就是要与自己湛青剑交击削断自己宝剑的意思。

沈挽云虽有左右手舍身剑的绝技,未想冷星云左手使剑与右手无疑,自己换手攻击,对方竟也抢身换手攻来,险些一剑将自己腰斩,惊得她再不敢使这桩本事。

到了此刻,沈挽云只得苦苦支撑,幸而她功底深厚,虽败不乱,防守法度极是森严,剑光冷湛,隐隐然倒有一派高手的风范,叶秋儿称赞的也正是她这份异教中少有的扎实功底。

至于冷星云的峨嵋正教的剑法却反显得比较古怪,剑无常势。

沈挽云剑光散乱时,她顾然剑势如虹;沈挽云剑光纵横时,她的剑势则更强劲;如遇上沈挽云换了古怪凌利的剑法,她剑走偏锋依然压制。

处处针锋相对,处处强人一头。与其放对,不说自身真材实学,就是那份与她相争的心志也得十足过人方可。

鸣云此时未习剑法,心上压力还不觉怎样,另一边观战的苏月尘,则是秀眉紧蹙,一脸的严肃。当下被鸣云瞥见,只当她是关心师妹,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正在此刻,先前脱身的纪彩霞从前院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长包袱,鸣云见那包袱好生熟悉,忽然明白过来。暗道一声:不好。

可纪彩霞已撕开包裹,将其中的浑铁剑抛于沈挽云高声叫道:“师姐接剑!”跟着扬手打出数枚铁蒺藜,后发先至,直打冷星云头脸要害。

冷星云晃身将暗器让过,沈挽云则趁手将浑铁剑接在手中。

待冷星云一剑递来,少女想也不想也将手中剑奋力削出,瞬时二剑交在一处,但见空中银乌二色剑光一炸,二女都被对方震出七尺开外。

待收剑检视时,冷星云剑丸未受损伤,沈挽云的浑铁剑更是一丝伤痕也没有。顿时沈挽云精神大振,柳眉一竖接连三剑攻向冷星云竟逼得她第一次做了守势。

见师姐占了上风,纪彩霞忍不住拍手趁快,忽然瞥见鸣云正脸色古怪地看着自己,面上一红。

反口抢先骂道:“看什么看!要不是我师姐你现在早就死了,不过借你一把破剑暂时用一用,你脸色就这么难看起来,真是小气!

还有,你身上藏着这么一口好剑却从来不说,显见你这人心思偏窄。若不是我前几日趁空翻了翻你的行李,险些我师姐今天就要栽了跟头,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

面对纪彩霞这么倒打一钯,完全不讲道理的言语,鸣云反倒气的答不上来什么。再见对面不知根底的峨嵋弟子们正拿着异样眼光看着自己这一面,少年人顿感百口莫辩。

一时干咳了一声,正要开口,忽听叶秋儿开口与自己道:“周师侄,你授业恩师除了黄雷扬师兄外,还有谁?”

鸣云不知究里,答道:“回禀叶师叔,还有一位林四师叔也曾教习过弟子。”

叶秋儿当日未曾见过林四,并不知道金燕门内还有这么个人物,因鸣云回答的不是自己所想的人,便不再追问。

再说场上比斗二女,自得鸣云的浑铁剑后,沈挽云剑法得到彻底的施展,自此后与冷星云打的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但时间久了,单论剑法冷星云还是略胜沈挽云一筹,沈挽云之所以能和冷星云斗成平手,还是因为她内力较高的缘故。

转眼之间三百回合已过,二女依旧平分秋色。

叶秋儿看顾二女多时,开口道:“罢了,你二人再斗三百个回合也是一样。

但凭心而论,你这五台教的弟子内力胜我徒儿一筹,千多回合后总会在体力上占些优势。这次比斗虽未分胜败,上下却已决出,不必再比了。”

冷星云听了师傅的评语,脸上不置一色,只是默默地退回叶秋儿的身后。

叶秋儿笑道:“你这孩子也不要不服,往日里未逢一败,终究只是自家姐妹间的比试,如今知道自己还有不足,倒好修行了!”

冷星云闻声向师父答了一礼,便在一旁苦自思索方才比斗的一幕,脑海里尽是如何克制与修习剑法的念头。

她天赋绝伦是峨嵋派少年弟子近一甲子资质第一,又为心性冷僻、天生好武,年纪轻轻武艺已是越超群伦,不只女弟子,便是男弟子中也简直找不出一人是其对手。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肆)

今日冷星云与沈挽云一战未分胜败,心里想的只是方才的比斗,对于叶秋儿的吩咐也只稍稍答礼,难称恭敬。好在叶秋儿知她心境,也不放在心上。

“好了!我说过的话不能不算,你二人只要能挡得了我一剑,我便放你二人走,如何?”说时,叶秋儿已将一口秋水青霜样的宝剑自腰间抽出,剑尖向地,随手置于一侧。

她自始至终言行光明磊落,叫人挑不出一丝花样来。此刻垂手持剑,好似灵山在前,一身气势凝重如山岳,偏偏又如流水一样顺势游动变幻不定。

纪彩霞虽然剑术修行不高,但已看出对手修行超绝,剑法已至大乘境界,自己和师姐无论如何也接不下来。

这还是对方一剑在手,若是如传说中的双剑合壁,想到这里,纪彩霞却是怎么也不敢想下去了。

“就接你一剑又如何?”沈挽云冷声上前道,路经纪彩霞身边时,举手在其背上一拍。

得师姐鼓励,纪彩霞精神一振,脸上游疑尽去,换了一副置身死度外的心境。

叶秋儿见她姐妹二人虽是邪教门下,感情却是至深,点了点头,暗忖眼前二人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

她又怜惜沈挽云一身功夫,若不是纪彩霞行法恶毒,帮助巫人残害百姓,倒是有意想放纵两人逃走。

“可准备好了吗?”叶秋儿笑问二人道。

沈挽云回首往了纪彩霞一眼,再与叶秋儿道:“早迟都要一剑,爽快些就是!”

叶秋儿点了点头,足尖一点便待往二人身前纵去。

不想纪彩霞早有暗中布置,不等其足尖点地,双掌猛地一合,喝声道:“兵!”即时叶秋儿脚下泥土便凹陷了下去。

纪彩霞满以为自己这一招出其不意,即便不能令叶秋儿跌一跤,也好叫她失足失势,而沈挽云与她常日里配合无间,正可借机攻敌。

不料,沈挽云并未趁机起身,而是直挺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原来叶秋儿非但没有跌足,反倒是周身湛起精光浮于空中,如同人形灯笼一般。团身元气聚于体外三尺泊泊然圆转流动,似有质之物。

“这是什么本事?”纪彩霞骇然道。

“快走!”沈挽云翻手一掌将纪彩霞送出身后五六丈外,跟着身剑一合反向叶秋儿纵去。

叶秋儿心感她姐妹情深,有意放落,直待沈挽云到了自己身前七尺这才一剑递出,身外圆光一晃,如湖水荡漾开去,剑指疾冲而来的沈挽云。

当下圆光还未及身,沈挽云衣褛连同一头长发如同匹练般的倒起直飞!

未料叶秋儿剑气未至,沈挽云反倒一声尖啸,掌中浑铁剑瞬时乌光大涨向了叶秋儿迎去。

随着两道剑光悄无声息撞落一处,紧接着又是银紫二色和着血光于空中炸起,光芒四溅,奇诡莫测,围观众人莫能逼视。

待光华掩落,叶秋儿掌中已多了一口剑芒足有四丈的紫炎剑。

对面的沈挽云浑铁剑坠落当地,左掌则握着那口浑铁剑的子剑,右掌尾后两指被削断,血流如注,面似白纸,如同大病了一场!

叶秋儿一脸惊异,沉吟良久才皱了皱眉道:“能令我双剑在手,你还是小一辈弟子中的第一人!你叫什么名字?”

沈挽云颤着声一字字道:“晚辈五台派二弟子沈挽云!”

“沈挽云?”叶秋儿默默念道。“五台派有你这样的弟子倒是出人意料的很!可是……。”

说到这里,叶秋儿转首看了看身后的冷星云与谷月尘再与沈挽云道:“可是我峨嵋日后也是人材辈出,不弱于你五台呢!”

趁叶秋儿说话功夫,纪彩霞跑到沈挽云跟前,一把将师姐扶住,伸手入怀,连取了五六味丹药为师姐疗伤。

叶秋儿看在眼里并不阻止,等纪彩霞这边打理好才道:“你二人去吧!但望你们从此改恶向善,免得他日身首异处!”

纪彩霞罢不得她这一句话,闻声忙将沈挽云抱在怀里,往门外就走。

不想叶秋儿道:“等一下,你们人虽然可以走了,但掌中的宝剑却得给我留下。这子母剑当是我故友之物,论理可不能被你们得去!”

纪彩霞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连忙将沈挽云仍旧提在手里的子剑抛在叶秋儿脚下,头也不回的去。

未想沈挽云则按住了她,回首与鸣云道:“今天借了你的剑我姐妹二人才有机会保全性命,算我又欠你一次人情,日后定当奉还!”

周鸣云讪讪地不知怎么回答是好,好在纪彩霞急于离开此地,一等师姐话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临行花园角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周鸣云,虽是心中舍不得,也只得跺了跺脚出了花园。

枣精阿离倒有情义,见主人走了,连忙也跟了上去,叶秋儿见状倒没留她。一时留下鸣云一个人被众多峨嵋门人打量,甚是尴尬。

幸而刘一鹏人甚机灵,上前解围道:“周师兄,你怎么会流落到这岳州城来的?叶师叔已将那班妖女赶走,但说无妨!”

鸣云心道这刘一鹏人倒不错,与自己谈不上什么交情,却主动上前替自己解围,值得深交。

于是忙应声将自己奉师命前往狮子滩刘府学艺,怎么中途误救沈挽云二人,怎么又被迫与二人到这岳州城藏匿说出。

间中刘一鹏还主动为鸣云开脱,问他知不知道纪彩霞在城内广交淫邪采炼婴儿。鸣云心上感激,承他的情,连道没有。

二人一番对答中,叶秋儿始终未置一辞,连脸色也没有变化。不只鸣云心上忧急,就连一旁帮说的刘一鹏也替他担心。

未料叶秋儿并无责备,一开口就道:“周师侄,如今五台教二女已走,你可有什么打算?”

鸣云答道:“自然还是前往狮子滩求艺。”

叶秋儿点了点头,又道:“但月前刘宅遭妖人侵扰,刘府上下俱都迁往昆仑暂避,狮子滩已去不得了!”

鸣云心上一惊,要知叶秋儿话说的轻松,但能令家大势大的刘家人马举宅躲避,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这样的妖人该当厉害到什么程度,实是难以想像。转眼看了看刘一鹏、刘一凤,只见二人眼底都是愤恨,足见叶秋儿说的是真的,不由心上更是一凛。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伍)

“弟子奉师命前往狮子滩,如今去不了,心上十分惶恐。幸而得遇叶师叔,即有师叔在,弟子恳请师叔示下,但凭师叔吩咐。”

叶秋儿听鸣云连称自己四次师叔,虽未明言求自己提携,言下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心思甚是机敏,比之当年入云可谓灵巧的太多,不由笑道:“若我命你回转杜王镇,你也但凭吩咐?”

果然鸣云语结,答不上来。

叶秋儿又道:“我看你艺业未成,便外出闯荡江湖,多半是在家中闯了祸。你师父留不得你,才出门躲避的是不是?”

鸣云不料叶秋儿聪明绝顶,竟能猜到自己来历,心上更是惶恐。好在他并不是怕事的人,略略踌躇,心思便恢复正常。

打定主意如叶秋儿真不收留自己,或是回转杜王镇,或是四海闯荡拜师求艺也就是了。他并不知叶秋儿数十载修行苦造、功力日深,渐能演算前后,自己这一点缘由自是不在话下。

叶秋儿看着鸣云神色变换,便知其心中所想,虽说是孩子脾气,但也是一般如当日故人的倔强,心上颇喜。

当下不再刁难他,便道:“也罢,你既然外出求艺,总不好一早就打发了你。

刘氏长老恰有两位在本门,我就暂时替你师傅拿个主意,将你带会山中。到时你将书信交于刘家两位长老,是留是走待看有缘吧!”

鸣云没想到叶秋儿话风一转,便将一天的惶恐去了个干净,心上感激连忙向这位叶师叔施礼。若换了以往,叶秋儿或还要出言取笑他几句。

可她近年来修为日深,心思远比少年时沉静,也不作色道:“如此,你且随我来!”言罢,指拈法诀,单掌取向胸前,并指似摇拨湖水轻轻划动,瞬时里风起云涌。

待鸣云回过神来,已被她夹起风尾!随着众人脚下一跌,鸣云身体竟起在空中,跟着耳边呼啸,已然经天遁走。

这是鸣云平生第一次飞行,虽是往日里魂牵梦绕,一心求盼的事,但真到了遁身空中,飞行绝迹时分也是心胆皆寒,害怕之极。

脚下凌虚飞渡毫无凭依,耳畔冷飞呼啸,脑子里满是一不留心失足跌落粉身碎骨的恐惧。过了良久,少年人心跳才稍稍平复。也直到这时,他才敢留意打量周遭。

令鸣云意外的是,叶秋儿并不是御剑飞空,腰间依旧挂在紫青双剑,仅凭身外风云夹待着连自己在内的众弟子御空飞遁。

鸣云虽然修行浅薄,但也知道叶秋儿使的是排云驭气的功夫,此法虽也能驾空遁走,但远不如御剑飞行来的轻便,非内力精纯者不能为。

何况还要同一时间夹带六人同行!这等功力简直是鸣云不敢想的境界!目注对方娇婀背影,少年人由不住心生敬畏……。

一个时辰后,叶秋儿将鸣云与刘一鹏放落蜀山群岭中一座小小山头后,便带着众女弟子继续往西方飞去。

山风呼啸!冷,鸣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出乎鸣云的意料,山上竟是冷的惊人。

鸣云生就中人之资,体质异于常人,打小就不怕冷,十二岁后骨骼渐足,冬天都可以下河摸鱼,日后长大成人,拜入黄雷扬门下修习正经内家气功,更是不知道冷为何物。

可来到这座蜀山中不知名的小小山头竟然抵挡不住一阵阵横扫丘野的山风,惊异之余,连运了两次气,四肢身体这才有了些暖意。

刘一鹏在一旁见鸣云脸色变幻,自是知道的,笑着道:“周师兄第一次来这冷焰山多少有些不惯,等日子久了,自然就好的!”

鸣云生性聪颖,听出刘一鹏话里有些意思。

鸣云对这位刘氏子弟很有些好感,直言道:“刘师兄客气了,论年纪以师兄为长,先时在岳州城内又蒙师兄多多担待,还请师兄受小弟一礼。”说着便是一揖。

刘一鹏对鸣云印象不恶,见鸣云作礼,忙将其拉起道:“周师弟这是为何?方才师弟已说的明白,你流落岳州城全是自己好心救错人的缘故,我又哪里担待师弟呢!”

鸣云想起纪彩霞姐妹,脸上不由一红,忙道:“纵是如此,小弟一番话也得人信才可,师兄丝毫不怀疑小弟所言,弟能不感激?”

刘一鹏笑道:“原来你为的是这事,其实也没什么?不瞒老弟,你莫看叶师叔为人随性,不曾开口责怪你一句。

其实她老人家内功渐入化境,演算推挪已得了五分火候,你一点来历纵是不说,她也知道的透彻。既然她老人家听信了你的话,自然你说的都是真的,师弟你这一揖礼可是有些亏本了呢!”

鸣云到这时才知道叶秋儿功力深厚至此地步,心上一凛,暗道:若是如此,只怕自己和沈挽云、纪彩霞一点尴尬事也能被其知晓了。

想到这里,少年人不由额头上起了几点冷汗,幸而山间寒风吹的紧,稍时不见,倒没被刘一鹏看破。

为防刘一鹏追问自己与纪彩霞师姐妹,鸣云忙换了话题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府上长老们就是在这里闭关静养吗?”

鸣云话里意思刘一鹏自然听的出来,当下皱拢眉头解释道:“不错,家中两位叔伯就在山中疗伤。

周师弟你看这山上寒风凛冽,一定是在想着这冷焰山不是个修行人士的所在。却不知这山中有一道冷泉正合适几位长老疗理火伤!”

鸣云追问道:“如此说来,尊府上遭妖人袭扰竟是真的了?就不知是什么妖邪这么大胆?”

刘一鹏脸上一苦,随又露出不忿道:“确是如此,可恨我当日不在家中,家中长辈又不肯透露来人来历,直到现在也不知来的是什么妖人!

好在经此一事,我和妹子倒有缘拜在宗门下习练剑术,三五年后等剑术习成便可下山屠妖!”

听鸣云暗暗心惊,想不到袭击刘家的妖人竟然如此厉害,为避险,长老们连本门少年弟子也不敢透露。

为免刘一鹏难过,忙笑着道:“如此倒要向刘师兄道喜了,修习剑术是天下武人毕生心愿,师兄再过三年五载便可出入青冥,敢不叫人羡慕?”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陆)

鸣云这话真说中刘一鹏的痒处,脸上不免露出欢容来道:“说是如此,也得看我和妹子是不是真能习业有成,何况剑术纵然得了,还得要一口趁手的宝剑才可。”

“哪里的话,刘师兄多虑了。刘兄家中长老既然会让师兄修习剑术,这宝剑自然是早有准备的,他日师兄技业一到火候,长老们自会传授!”

刘一鹏入山前自然是得过刘氏长老们提点的,鸣云这话恰是说对了。

当下满面堆笑道:“周师弟说笑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如今峨嵋门下遗宝所剩无几。便是宗门长老防身法宝也有缺漏,这剑决不会凭空掉下来的!”

鸣云见刘一鹏说这话时目光闪烁,显是有所隐瞒,却又满怀心喜,知道对方还有话要吐露。

忙催了一鞭道:“就真是宝剑难得,但尝闻名剑也需遇名主,以师兄的功力异日定当得获威力绝大的好剑!”

鸣云不想自己这句马屁拍的正是刘一鹏心中所盼,一时兴起,便再不隐瞒道:“如此倒是要讨师弟的吉言了。

不瞒师弟,峨嵋长老近日来为锻造新近弟子,又为众年青弟子知晓宝剑难得这个道理,异日会命艺业有成的众弟子门人前往寻获上三辈仙人遗宝。到时各凭本事,不历一番大惊险这剑可到不了手呢!”

“原来如此,虽说长辈们小气了些,但凭本事取剑也是该当,师兄会如此说法,一定成竹在胸,手到擒来了!”

刘一鹏摇手道:“哪里的事,师弟不知,近一年来冷龙山后山上来了好几位受举荐的年青弟子,其中一位还曾与我切磋过武艺,真是天资奇厚。

其余两位虽然还未见过,但我妹子曾听净香师妹说起那二位男弟子也个个都是一身绝艺,更是厉害。前辈门人遗物有限,真要艺不如人,这剑能不能到手也是难说!”

鸣云道:“原来如此,如此说来刘师兄还真不可大意。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为剑相争,但大家都是峨嵋门下,平日里如能和一班武艺高强的师兄弟在一起也是一桩快事!”

刘一鹏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对鸣云有些佩服,他本有些私心,担心鸣云若留在山上日后也是自己一个竞争对手。

如今听了鸣云这一番话,不由对他又有些改观。心道:“这位小师弟武艺虽浅,但仅这份豁达心性便比自己要强,异日倒也不可小觑。”

刘一鹏本是正人君子,如此一番倒真打下主意要与鸣云结交。

闲话少叙,当下刘一鹏领着鸣云前往山阴处冷泉所在拜见刘氏长老,其中恰有一位与黄雷扬交好的刘晓榕长老,另一位刘氏长老刘晓峰虽然交情不深,但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

当日金燕门新起时,黄雷扬与刘家人来往甚密,刘晓榕还是府中大弟子,如今升任长老,相待鸣云自然周到些。当听闻黄雷扬腿伤痊愈,甚是欣慰。

稍时将黄雷扬的书信细细看过,思索了好一阵才与鸣云道:“即是黄师弟极力举荐,贤侄习艺一事自然着落在我身上,只是我与晓峰六弟如今内伤未愈,实在分身乏术。

府中别位长老又远在昆仑,若令师侄前往,一来路途限险,二来也耽误贤侄大好时光。不如权且在这冷龙山别院与众弟子一同习武。

近日峨嵋长门师法大开,欲择根骨尚佳弟子门传授剑术,如此良机不可错过。宗门长老自有我去解说,谅来也不至于就赶贤侄下山。”

说罢又赐给鸣云两粒琥珀丹权充见面礼,刘氏兄弟因内伤未愈,极欲养静,待将话交待完,便命刘一鹏携鸣云前往后山近秋堂。

没有料到入山学艺的事竟然如此顺利,鸣云自是喜出望外,且还有刘一鹏故识与自己一道习武,日后事事有照应,更省自己麻烦。

一路上鸣云向刘一鹏询问近秋堂同门来历、本领。一鹏笑答道:自己下山多日,除那位与自己交过手的脾气颇大的门人外;另外两位自己知道的其实与鸣云一样多。

鸣云听了这话好奇心起,恨不得即时就能见识见识三位新相识。只是听闻其中有一人脾气暴燥,心头也有些担心,怕日后不好相处。

二人都是快脚,说话功夫已到了后山近秋堂前,说是近秋堂,也只是两间草堂,一处是卧室,一处自然也就是练武堂了。

叫鸣云意外的是,他满心希望的三位峨嵋弟子居然都在堂外草坪上相候。

其中一位与自己年纪仿佛身形粗壮的黑面少年正骂骂咧咧踢的一地石花。

一位年纪幼小的葛衣童子则除了鞋袜,纵是山风凛冽也赤着足泡在草间水塘边悠悠然打着嗑睡,任是同伴骂声再大他也挡不住他呼声震天。

剩下的一位最周整,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一身绫罗甚是华丽,腰间一口宝蓝色剑鞘极是惹眼,形容俊美,身量也高,只是满面病容,蜡黄着一副面孔,呆望山谷,半晌里一动也不动。

再说那生闷气的黑面少年见刘一鹏领着周鸣云走近自己身前,脸上露出喜色。

笑着与刘一鹏道:“刘老弟你来的正好,在这山上我已闷了几个月了。你如今回来,正好与我练练手……。”说完便提着衣袖上来拉刘一鹏,欲和他比武。

刘一鹏知晓黑面少年品性,心想哪里能如他的愿,忙笑着摇手道:“朱师兄说笑了,前番我与师兄不是比试过了吗?小弟实在是甘拜下风。”

“朱师兄”不乐道:“哪里有的事,上一次比试我和你只斗了个平手,到底没分出谁更厉害?好容易你回来了,自然要再比比!”说着又来拉刘一鹏。

刘一鹏前番和他比武已吃过苦头,知道对方是天生的武痴,但一开打便是纠缠不清,自己前番和他足足斗了一天两夜,幸有峨嵋长辈前来拉开这才罢手。

当初他原以为这位青城教保举来的年青弟子定有高深的修行,不想对方功力也只平常,但却又天赋绝伦。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柒)

刘一鹏与其比斗多时,不但没有试出对方的本事,自己的峨嵋拳法倒被对方瞧破了好些,一番比斗下来,功力竟然大进,只苦了自己配对方白练了两天。

如今再来叫阵,那是说什么也不能再答应的了。于是道:“朱师兄何必专要与小弟比武,如今又来了两位师兄,你与他们切磋不是一样!”

那知道这话正说中朱老大的气闷处,恼声道:“你不知道,这新来的两个都是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主。

来山上都有十来天了,一个只管睡觉,一个只管发呆,平时别说出手比试,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真他娘的气死我了!”

刘一鹏笑道:“哪里能有这样的事,我看定是你言语无状得罪人家了,对方故意不理你呢!”

朱老大虎目一睁,骂道:“没有的事,我从头到尾也没和他们两个说过三句话,再说一个臭屁孩子、一个痨病鬼我才懒得和他们计较呢!”

他这话说的刘一鹏与鸣云相视一笑,心道:你这样说法不得罪人才怪!

当下刘一鹏先与年长的那位华服弟子请教,鸣云少不得也上前答礼。

未想那华服少年倒真有些傻气,一心醉看山景,他二人连着打了第三次招呼这才醒转过来冲鸣云俩人抱了抱拳,便又回顾山外景色,举止甚是轻慢。

不得已,刘一鹏只好与鸣云介绍道:“这位是云南世族刘香浓刘师兄,听闻刘府世代修行昆仑心法。

刘师兄天资奇高,自幼拜在峨嵋天台宗门下习艺,剑法精深,更有他家传兰花剑,莫说在云南,就是我峨嵋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罕有敌手。”

那知他这话还没有说完,但听对面一直呆看云景的刘香浓悠悠道:“刘师兄言过了,峨嵋山自有‘日月星云’,师兄在这位新来弟子面前又何必抬我的身价呢?”

被刘香浓抢白,刘一鹏有些不是意思,讪讪笑道:“香浓师兄过谦了,以师兄的本领自然不在话下,纵是峨嵋嫡传弟子又能如何?”

刘香浓半日不语,正在鸣云二人以为他醉看山色不再理睬他俩时,忽听道:“七修剑共有七口,一鹏兄合当有份,无谓扰在下赴这淌浑水了!”

看着刘一鹏再一次泛红的脸色,鸣云已猜晓到了好些,为解场上尴尬,便开口询问刘一鹏道:“一鹏兄,这‘日月星云’是指哪几位?”鸣云话一说出口,自己倒想起两个人来。

果然刘一鹏答道:“日月星云照字面上应该是四人,但其实只有三位,有两位弟子已见过了的。”

“苏月尘与冷星云?”鸣云道。

“不错,正是她二位。还有一位却是男弟子,乃是东方大师伯唯一弟子秦华阳。”

鸣云想了一想,又道:“这位秦师兄既排日月星云之首,看来功力一定也是最高深的一位了!”

刘一鹏到了这时也正了色道:“这可不好随便猜测,尝听闻秦师兄是峨嵋近一甲子来绝佳弟子,论年纪只不过比你我大了三、四岁,却已修成剑术。想来总是比另两位女同门先进一步吧!”

另一边半晌不语的刘香浓听了这话忽地一笑。

鸣云反应极快,脑海思索,忽地问道:“怎么,刘师兄已和秦师兄交过手了吗?”

一直呆望山野的刘香浓闻声回首看了他一眼,脸上透出些佩服,淡淡道:“不错,前后不过一百回合。

但真要动起手,在下绝挡不过他十招。可笑秦华阳的比我还小了两岁,和他相比,刘某这点剑法,真是白练了一般!”

“有这样的事?”三道声音几乎同时想起。

其中最大声的朱老大朱光武大声道:“这姓秦的我一定要会一会!”

“就凭你这半路出家的功夫?一招也难。”刘香浓轻幽幽道。

朱老大不服气道:“你这痨病鬼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我斗不过姓秦的一招,又说自己能敌的住他一百招,这不是在说你比我要强百倍?”

刘香浓不置可否。

“哎呀,你这姓刘的臭虫真好大的口气,有本事咱俩比划比划。”朱光武一面说一面提着袖子。

没想到看似倨傲的刘香浓脾气却好,对朱老大的话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淡淡一笑,并不接口。

恰逢一旁一直昏睡的那童子从梦中醒来,抹了一把嘴角拖了一尺长的口水,跟着肚子就传来雷鸣一般的响动。

小童子咂巴着嘴巴四处游望,意似要找些吃吃垫垫肚子,可近秋堂四周甚是荒凉,除了杂草灌木,一棵像样的果树也没有。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那童子游望一阵,竟手脚并用游至水塘边一片青草地上,双手不停拔了地上青草就往嘴里塞,稍时童子腮邦就鼓起了好大一团,乍一看去仿佛正在打鼓的青蛙。

嚼了半天这才一口咽下,跟着长吁一口气,好似心满意足,便又翻身睡下,转眼酣声又起,竟再度睡着了。

这样的画面纵然没什么惊人之处,也让围观的众人看出这童子的不同一般来。

“你若要比,尽管可以和这孩子比一比!”半天没开口的刘香浓忽地道。

朱老大摇了摇头道:“比什么比?待会儿他要和我比吃草,我还能和他一样做起山羊来?”

哪知刘香浓不放过他,道:“若是怕输,自然不用比了!”

果然朱老大发了怒道:“我不和这小子比,不过是他年纪太小,怕一拳打他个贼死,师长面前不好交待。你这家伙倒会挑拨!

那好,这小子年纪太小,你却不是,左右我看你这病鬼就不顺眼,你朱爷爷就先和你比比,倒看看你这只臭虫有几斤几两!”说完,也不端架势,一拳就向了刘香浓打去!

叮灵……

一声细小的金鸣随风划过,仿佛随风摇动的金铃。蓝光乍现,射电一般向着朱光武拳头刺去。

“嚯!”朱光武断喝一声,曲肘换拳,跟着拳劲一吐,狂风呼啸,打的刘香浓身上长衫如扯了线般的倒舞……。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捌)

等鸣云回过神来,场上二人已换了位置,背对着对方。

刘香浓脸上露出些许惊讶,回过身与朱光武道:“不曾想,你倒有些本事!”接着又转过话风道:“但也不过比我预想的稍高一线罢了!”

朱光武正满脸忿恨地看着腋下被刺了个透明窟窿的衣袖,闻声更是火大,骂道:“痨病鬼,别以为得了一点便宜就得意到天上去了,来来来,咱们再打百十个回合!”

哪知刘香浓摇着头道:“不用了,你的功夫底子太差,和我交手,难免受伤,还是不用比的好。”

朱光武闻言牙根一阵犯酸,恨声道:“你这臭虫有本事你就刺来试试,看你我谁有好结果!”

刘香浓淡淡一笑道:“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你一心想趁我一剑刺入你身体,便以筋肉夹起我宝剑,好打我一拳。

这一招我的确也有些忌惮,真要细较,我纵然一剑刺穿你心房,臂上也要受你一拳,自己终要吃苦。

只是凭你有十颗脑袋也难抵我半条膀臂,所以才放了你一马,我劝你可别再不知好歹!”

朱光武本是武学奇材,但要论起与人斗口来,却差了刘香浓十万八千里。当时气的他一身暴喝,翻身就往了刘香浓打来。转眼之间两人已走了七八个回来。

转眼之间二人高下立判,果然刘香浓家传武艺非同凡响,只几个回合便刺的朱光武周身衣角都是窟窿。但朱光武也确有过人之处,随着二人比斗越加热烈,中剑的次数反倒越来越少。

待十余个回合后,不但避过刘香浓凌厉的一剑,反还能第一次还击对方一拳,逼的刘香浓取了一招守势。

朱光武生有俱来,是个天生的练武坯子,只一击得手便大喝一声,拳风冲天而起,顿时压得刘香浓整个人倒纵了出去。朱光武趁胜追击,满以为可占尽上风。

哪知刘香浓眼看败倒,掌中忽然蹿起灵蛇一样的剑锋,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射中朱光武面门。在旁观的刘一鹏与鸣云俱是吓了一大跳,以为朱光武不死也非得受重伤。

幸而朱光武反应也是神速,一待剑锋乍起,跟着就是一声虎吼,好似凭空打起一阵惊雷,不只震的众人耳根发热,便是刘香浓递出的长剑也随之一颤。

趁此机会,朱光武已倒翻了身去,堪堪躲过这一劫。鸣云看在眼里,心里佩服之至,自问自己绝没有本领能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收势换身如此迅捷。

二人比斗到这份上,自然都罢了手。叫人奇怪的是,那原本赤足酣睡的少年童子竟不知在什么时候醒了,并还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刘香浓的身后,两眼直冒精光呆看着刘雨浓。

刘一鹏与鸣云不由互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出惊惧,实不知那童子用的是什么样的身法,竟连他两人的眼力也一点查觉不出。

“知道你快!可我没兴趣和你比!”刘香浓转首与正跃跃欲试童子道。

童子闻声一脸的失望,只得回转原来睡卧处又重新躺下了。

“这孩子方才要取你我二人性命易如反掌,你连我这一剑都躲不过,就更别提胜过他了!”刘香浓对着朱光武道

朱光武不服气道:“谁说我没躲过你这一剑!”

刘香浓叹气道:“有没有躲的过,你心里自然有数,我刚才一剑留了七分力!你这人就算功底不足也不是看不出?要知天资再好,惹没得真功夫,还需多多自重!”

一句话惹得朱光武哇呀呀三尸神乱跳,欲待翻身再与刘香浓,早被一旁刘一鹏一把拦住。

至于鸣云则也行到刘香浓面前抱拳行礼攀谈起来,趁便将二人搁开。

按理说刘香浓这等心高气傲,并不该将鸣云放在眼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相比起别人来,他对鸣云倒是最礼遇。一时收了剑竟也还起礼来。

鸣云少不得与他说些客气话,果然刘香浓话说不到三句便又重萌故态,道:“周师兄毋怪,我刘香浓天性寡淡,最讨厌与人说话。

师兄你一时说了这么多,可惜在下无心交往,实在对不住的很。”说完一揖到底,便再不开口。

鸣云被他闹的又气又笑,回头思忖,又觉得刘香浓虽然距人与千里,但性子爽直,并不是什么惹人厌的人物。自己与他只是初交,或许日后相识久了便能交契也说不定。

于是道:“相扰刘兄清静,小弟着实不好意思,即如此,还请兄台自便,鸣云绝不敢再打扰!”

听了这话,刘香浓才展动眉头,转首依旧呆望山景,再不开口。

此刻朱光武那面也被刘一鹏安抚下来,见鸣云遇了刘香浓冷脸,便笑着走近鸣云身前道:“走,我带你后堂卧房走走。”

鸣云闻言自然跟着他,果然,当看不到场外三人时,刘一鹏这才与鸣云道:“这三位武艺极高,有些怪脾气也是难免,周师弟可别放在心上!”

鸣云笑答道:“怎么会,朱师兄或还看不出。但那位香浓师兄倒似有满腹心事,心情不佳也是情里之中。”

“哦,你的眼睛倒厉害,怎么看出他有心事?”刘一鹏不解道。

“我也不是眼睛厉害,只是以刘香浓如此高的功夫,却又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举止。想来他心里必然有更在意的事儿!”

刘一鹏拍了鸣云肩头一掌,笑道:“只怕未必,我倒以为他输给秦华阳师兄,心里不开心的缘故!”

鸣云笑了笑,点头道:“也有这样的可能!”说完,又转问刘一鹏,秦华阳到底是什么人物?

刘一鹏犹豫片刻才略些无奈地道:“秦师兄是我见过的年轻一辈弟子中最杰出弟子,心情武功无一不佳,穷我一生也追赶不上。更不必提人品才貌了。

“哦,竟有这样的人物?”鸣云奇道。

刘一鹏苦笑道:“的确如此,秦师兄十岁拜入东方师叔门下,不过十二年功夫,武技剑法已然峨嵋六代弟子第一。

最难得人品心性也是极佳,为人谦和极易亲近,尊师重友,与其相处实在心口皆服,由不得你不佩服!”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玖)

鸣云越听越是心惊,心道这样的人物该是个什么样子?改日一定要见识见识!

“那这位秦师兄的武艺相比冷星云冷师姐如何?”

刘一鹏讶声道:“看不出,周师弟你才上峨嵋山一天,便知晓峨嵋这许多事。不错,冷师妹天资绝高,才不过入门四年便已修得一身惊人艺业,日后修造不可限量。

虽未明说,但门里都已在传她是女弟子中第一。只是她心性比较冷僻,与人相处不多一字一语,相较秦师兄人缘要差些。好在她是女儿家,怕与人交接也是常事。

日后她与秦师兄必是我峨嵋弟子中第一流人物,至于谁高谁低,以目下而言自是秦师兄高出一筹,但以冷师妹这样的进益,再过个三五载后,那也难料!”

“哪苏月尘苏师姐呢?她即位列‘日月星云’,也一定是技高一等的吧?”鸣云一次将峨嵋年轻弟子底细问了个遍。

刘一鹏也就不厌其烦解释道:“自是高人一等。苏师妹天份也是奇高,五年前金光大会便是她夺了头名,依例随峨嵋长老进习一年并赐仙剑一口。

她为人极是谦和,女弟子们都喜与之交往。与秦师兄堪称一时瑜亮,只是冷师妹入门后,进步神速,引得众人注目,苏师妹便显得有些淡出人外了!”

刘一鹏最后一句话说的含浑,鸣云自然是听得出的,便道:“原来如此,想是苏师姐一心都用在修行上,这才少在人前走动了!”

刘一鹏也查觉出自己说错了话,忙也就口道:“定是如此!”

两人言罢即由刘一鹏领着鸣云打理卧房,因山上人少,刘一鹏又为要在本门长老身边侍候。众人每人都有一件卧房,虽是山居简陋但也不乏清雅。

鸣云这次出外行李带的甚全,只稍稍收拾便可居住。只是山中寒冷,夜里尤甚。

刘一鹏怕鸣云铺盖单薄,特送了他一块温玉,虽不过鹅卵大小,但佩在腰间却是浑浑然暖意流动全身,实是一件宝物。

鸣云心上感激,连忙答谢,却被刘一鹏劝阻,道:山中虽是寒冷,却合适众弟子练功,师弟你未得师长传法前,难以避寒,所以才多此一举。

日后得竺师叔传法后,师弟夜里便不用佩戴这东西了,否则反倒耽误功行。到此,鸣云才明白为何峨嵋教长老们会选择冷焰山做年轻弟子修炼所在。

待将一切交待,刘一鹏便起身回转后山刘晓榕处听训,鸣云虽然不舍也只得起身相送。

等鸣云将刘一鹏送走,天色已然不早。鸣云这一日里奔波数千里,虽然没有耗费多少体力,但一路上为与峨嵋众弟子交还也颇费心思。如今闲下心来,不由腹中有些饥饿。

先时刘一鹏曾带他看过伙房,屋里米面都有,只是没有菜肉,除了一坛子酱外,全无一点下饭的菜。这些自然难不倒鸣云,只是想着自己一人开伙不好,便外出寻刘香浓三位一同吃饭。

不料,葛衣童子依旧酣睡。刘香浓也还是望眼连天不作一语。至于朱光武更是生猛,把个山上青石打的石花四溅。

鸣云连着三次喊他,他也没听见。到此地步,少年人也顾不得,一个人回转伙房开锅造饭。

伙饭中虽然没菜,但难不住鸣云,走出外间寻觅,不过半炷香功夫,便被他采摘来不少石耳。只是冷焰山常年阴风不断,植被生长稀疏,再难以找到可以食用的野菜。

为方便计,鸣云只取了面粉做些手撖面,这手撖面本极容易,加至鸣云手段自然是格外的快捷,片刻功夫已是开锅下面。

为鸣云厨艺高强,纵然仅是出入寻常百姓家的面条也被他做的香气四溢,稍时又用辣酱将石耳炒热,更是辣香扑鼻。冷焰山上山风本大,眨眼功夫香味已布满山头。

且说,鸣云这边下好了面,正等起锅装碗,未想手还没碰锅沿,那在灶头上烧的十足热烫的铁锅便凭空消失不见。

待他发觉回头时,就见葛衣童子已闪在自己身后,两只脏手正从热锅里捞着面条往嘴里塞,全不怕烫。

“臭小子!又来趁食,给你这脏爪子碰过,这面还是人吃的吗?”

说话间,朱光武已是一拳打了出去,未想抱着铁锅的葛衣童又是凭空不见,再次现身时已在门外。朱老大气不忿,跟着又扑出去补了一拳,可一样还是落空。

鸣云见朱光武身手迅捷,轮轻功纵不比自己,也差不多少,却连葛衣童衣角也捞摸不到。更别说对方那隐身不见,凭地显身的惊人身法,一时看在眼里,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窃香童生有俱来,又为误食了草芝,纵然没有修炼过内功也被他得了经天身法,人世间会有这样的才俊实在让人无奈!”

不知什么时候,刘香浓竟飘身到了鸣云身后,少年人却一丝也没有查觉,当下苦笑道:“刘师兄何尝不是禀赋深厚,以小弟看来绝不弱这位小师弟!”

刘香浓似未料到鸣云看出自己轻身功夫也是绝佳,脸上露出些惊讶。

随又眼色一黯道:“没想到你眼力倒好,只是我天份不足,内有伤疾,纵然有些轻功底子也难以持久,不能与窃香童、秦华阳二人相比!”

“哦,秦师兄轻功也是极好的吗?”鸣云问道。

刘香浓冷笑道:“秦华阳德天独厚,为峨嵋两甲子以来从所未有的佳弟子,这样的人物举世罕有。

若是两百年前二代弟子大兴之年或还平常,但如今四海升平,群魔扫荡,出得这样的人物,就叫人无语了!

没料到听得这样的言论,鸣云大感好奇,由不住道:“当真天下之大无奇不由,就不知这位秦师兄资质到底高到何等地步,小弟真想早日得见!”

刘香浓本不欲再多口,只是他自从见了鸣云,总觉对方与自己心性相近,略略犹豫,还是道:“如真要论个究竟,世间本不该有如此俊秀人物,但到底逃不过修道者偷天换日的伎俩!”

第九回 承劫运玉女天娇 遭离难浪子英豪 (拾)

“偷天换日!如何偷天换日?”鸣云不解道。

刘香浓看了他一眼,似未料到鸣云于修行一途见识如此短浅,只得解释道:“左不过是寻借色身,真灵不昧、转世再造的手段而已。”

鸣云这才明白过来,传闻峨嵋二代大弟子大多累世修积,自出世起便是占尽天下便宜,不只寻得绝佳的肉胎转世,更有前世同门好友处处扶持。

生前遗存的法宝灵药待入门后也自然归其所有,短短数十载修行便抵得成名修士数百年修为。这类偷天换日的勾当虽叫人不奈,但修道者却是屡试不爽,一意为之!”

想到这里,鸣云也觉得没意思起来,不怪先时谈论起秦华阳时,刘香浓那般嘴脸。一时里,二人相视一阵苦笑。

鸣云在山上一住五日,终日无事,只能以烹饪造饭为乐。以他烧菜的本事,短短几日内便令山上厨房焕然一新。

不只备下鱼肉鲜蔬,连调味的酱油都熬了两坛。间中还以山果酿酒,因时日缘故暂时喝不上,即便如此,仅仅酿酒剩下的一点果渣底子也吃的众弟子眉开眼笑。

到了第六日,鸣云才迎来教习众弟子武艺的峨嵋六代弟子竺十八。

在此之前,鸣云已得刘一鹏指教,知道这位竺师叔武艺极高,是当今峨嵋教六代弟子中除叶秋儿与东方文宇外最杰出人物。

只是生性有些古怪,爱与晚辈弟子开玩笑,平日里云游四海,少有在峨嵋山中久驻。若不是东方文宇近来要掌持教中要务,以其心性是绝没耐心来这近秋堂教授门人弟子的。

当见到这位竺师叔其人时,未免令鸣云有些失望。

原来竺十八身量不过六尺挂零,身形细瘦,双手好似鸡爪,尖尖的脑门和下巴,一张脸好似一颗竖着的橄榄,满面麻皮,就连两眼也是浑暗无光,通不似个身怀绝艺的高人。

“嘿嘿,转眼半年不到,这山上就又多添了人口,敢情你们哥几个一定开心的很了!”竺十八冲着众人笑道,眼角却又睃看着鸣云。

“咦?刘一鹏那臭小子呢?知道我今天要来,还敢躲懒?”

鸣云看了看身边几位师兄弟,知道除自己外怕是没人会开口,于是道:“禀师叔,刘师兄两日前被府中长老唤去,至今未归,还请师叔勿罪!”

“呵呵,看得出来,这几个人里就你和刘一鹏关系不错。三十年前你金燕门就和万柳庄来往平常,你会照顾他也是情理中事。只是他刘家长辈那点心思,怕一时也是无用,不去提他也罢!”

说着,又道:“这么说来,你就是金燕门黄雷扬的弟子周鸣云?”

鸣云忙道:“弟子正是!”

“嗯,黄雷扬我是见过几次,可瞧来瞧去也不像是你的师父啊!”

竺十八这话说的口重,纵然是鸣云也不觉眉头一皱。

幸而竺十八虽然不恭,倒也不敢不敬,又笑道:“不过有道是风水轮流转,幸许这位师兄运气不错,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呢!”

鸣云闻言又气又笑,只得道:“不敢,弟子惭愧的很!”

竺十八哈哈一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当得上就当,当不上才惭愧呢!实与你说,我来之前已得了叶师姐与东方师兄交待,众弟子中独对你要好生留意!

来之前,我还有些好奇,但等见了你之后又有些失望!你知道个中原因吗?”

鸣云眉头微微一皱,答道:“自然是弟子劣质不堪,难堪造化!”

竺十八笑道:“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以你的资质的确是众弟子中最低的。但我这人从来不将门人弟子的资质放在第一。

只是我听说你师从金燕门又是个闯了祸出师门的,本以为你心性应该有些不同,如今看来也只平常!”

鸣云虽然心性恬淡,但听着被众弟子尊为高人的竺十八对自己的评语,不经也有些丧气。

只得道:“教师叔失望,鸣云真是羞愧无地。只是事在人为,弟子既然有幸来到这冷焰山,好歹也要试一试,好教师叔不多失望就是!”

竺十八竖起大拇指夸道:“这话说的有些意思,只是舌头好动,艺业难习。异日能不能兑现就看你小子的本事了。

好在你既然能到得了这近秋堂,凡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下山后总教你成个人间高手就是!”

鸣云是外和内刚的性子,当时被竺十八看的小了,面上未表露,心里却是暗下决心,怎么样也要全力以赴,不能让竺十八将自己看轻了才行。

没想到,算盘打的虽好,可一等竺十八教授起众人功夫,鸣云就傻了眼。

原来竺十八教习起众人功夫是倒是一律平等相待,纵然是对自己嫡传弟子窃香童也不曾藏一点私心。

可他无论教授众弟子心法口诀还是武艺招式,以鸣云的功夫底子竟然不能有一些领悟,也直到这时,鸣云才知道自己功底之差与众弟子相较可谓十万八千里。

不说刘香浓内外兼修,竺十八所传心法都被他一一领授;就是内功与鸣云相伯仲的朱光武,尽管内力进境与自己差不多。

但他生有具来,当竺十八教习众人外门功夫时,他便突飞猛进,由外而内,反以外门功夫应证内家真气,与刘香浓二人一内一外,进境都是绝快。

至于窃香童则自始至终好似没有听懂竺十八教习的武艺,可一旦与其师父竺十八动起手来,却是将其师教授的心法武功一一展露,乐得他师父止不住的夸赞。

鸣云本是中人之资,自小便是鹤立鸡群与身边的少年,处处高人一等,处处受人夸赞,虽不自觉,但也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但当他来到这遍布人中龙凤的峨嵋山中后,陡然发觉自己原来是这么平凡甚至是不堪。

这叫少年实在难以经受,纵是他性格刚强,一时里也破解不开。连着十多日的教习下,武艺不但没有进步,反倒为心意难开,阻滞不前。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壹)

鸣云的师父黄雷扬修行浅薄,一生所悟不过数月功夫便传得两位弟子尽了。

虽是知无不言,可他一生所学能传授的实在不多,纵有张入云帮辅私授峨嵋心法,可仅仅以未得名师教授的鸣云加上又不足一年功夫的修进,哪里能体会得了多少。

在此期间鸣云虽有刘一鹏多方指点,无奈竺十八教授的可是普天下最艰深奥义的峨嵋心经,纵是刘一鹏不吝指教,但需要指点的地方实在太多。

加着刘一鹏自己平日里即要习武又要时常回后山冷泉长老处侍候,到的后来鸣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请其分心指教了。

眼看着众弟子一个个日进千里,鸣云心中滋味可谓油煎火烤。而另一边厢的竺十八却不再嘲笑他,甚或还出言指点,只是鸣云与刘香浓诸人相较功底、资质实在差的太多。

竺十八究竟不是他授业恩师,不能为照顾鸣云反误了众人修行。

时日渐久,见鸣云还是进展不多,竺十八言语中已流露出日后有暇自会传他一门防身绝技,足够他下山后闯荡江湖运用。

鸣云何等聪明,知道竺十八是指自己难堪造就,再隔些时日,便会传他一门奇术,好打发他下山的意思。如此一来,越法令年少好胜的他心上难过。

这一日竺十八领峨嵋长老法旨,要往崆峒山行走一趟,短则十日,长则一月才能回转。临行前少不得教待众弟子在山上好生习武,日后回山一个个还要考教。

竺十八这一去,令鸣云稍稍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腹惆怅。刘香浓与朱光武都是少年俊杰,目睹鸣云苦处,并不上前假意做作劝解,只任鸣云自己寻法自助。

鸣云并不是自暴自弃的人,自出金燕门后,这一个月来自己经历颇多,却一直没空清静好好思索自己心境。

竺十八离开冷焰山半日,少年人便已振作精神,收拾了些食物便与众弟子交待自己欲外出散心,数日即归。

刘一鹏知其心中所想,与众人也不挽留,只是交待他不要去北面思慕崖,那是叶师叔与众女弟子们习武所在,若是不小心乱闯禁地,叶师叔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冷焰山东面是来路,南面山势平缓无甚出奇,既然三个方向都不能去,鸣云自然只能向西。

峨嵋山山峦重叠,风景奇秀,烟锁群峰,的确是个仙家所在。鸣云一路奔西,连过了两座山岭,这才缓了脚步,回首望去,冷焰山已在身后二十余里处。

鸣云离开杜王镇不过一个月功夫,自觉内功进步不少。但仔细算来,一番进境基本都是在与纪彩霞二女流连岳州城内修来的。

想着自己与这两个邪教妖女作一处时,进境甚快;来到普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峨嵋派后,反而驻足不前,少年人一阵苦笑。

鸣云这一路本是随性而为,并没有个预定的去处,当下转眼四望欲找个落脚处。当即寻到一个极古怪的山峰。

但见山体好似笔竿,顶部却是水磨样巨硕的石坪,方圆百丈,像极了一座悬空的浮岛。虽说峨嵋景色奇秀,这一座山峰却又更显奇异。

鸣云初来峨嵋,地理不熟,又是心上不快,一时也不做计较,决定上那座山头瞧一瞧。可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山峰看似不远,却直走到傍晚鸣云才来到山近前。

一到山脚下,鸣云便叫一声苦,原来那笔杆一样的山峰当真如笔样的圆滑,虽还未到滑不溜手的地步。

但也是圆圆实实少有缝隙,即使是有可供攀爬的岩缝也早被绿荫荫的青苔布薄。少年人略试了试,竟花了诺大的力气才爬了十余丈高下。

如此一来,鸣云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道:“这山峰就没有一千丈也有八百丈,若是照眼前这样的进度,即便是自己有无限的体力少说也要爬个三天三夜,稍一不慎自己只怕就得摔个粉身碎骨,可不是玩的!”

可不料这样的念头才起,便激起少年人气性,又思忖道:“真要是摔死了,也免得竺师叔日后回来考教武艺时丢人。

且不管这些,能爬多少是多少,真要是爬不动了只管双手一松,落个无烦恼就是!”

话说的容易,可三天后,鸣云也只爬了一半的里程。此时的他与上山前大不一样,因山体遍布苔藓,周身衣履早被污秽的不成样子。

为此被他只能在中途将衣服打了个结包扔于崖下,等下山时再说。于是乎鸣云仅穿了一条短裤攀山,赤着身子通体俱是草泥青苔,活脱脱一个野人,哪有一点玄门弟子模样。

筋疲力尽、油尽灯枯……。

鸣云自十二岁起便独自一人练武。虽未得明师指点,每日里做的是极基本的基础功夫,但勤修苦练无一日懈怡。

除每天挥拳切掌五千次外,家里一支熟铜柱也要日击千记,练的他一双腿脚坚逾金铁,否则当日沅江码头铁锚也不能被他当做弹子一样踢动。

六年来早晚三个时辰穷练,其中苦处,非是常人能够承受。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与今日这次攀山相比,刀削一样的山峰,滑不留手的苔泥,令鸣云毫无可借力之地,毫无一点办法可想。

攀到第一日,鸣云气力便已丧尽,之后的两日如何挨延下来,少年人自己都不知道。

一路而来,他想了很多,喜怒哀乐、贪恨嗔痴如身外山岚在心中呼啸,脑海里闪出无数人物,少年有无数的话想对他们说。

对师傅黄雷扬,他心上愧疚,因为他总是怀疑自己不配黄雷扬对自己这么好。

对林四叔,他心存感激,其实自己心里与林四叔一样永远想着自己有一日艺超群伦、独步江湖。

对姑姑,他心怀悔恨,自己从没有与姑姑说过自己心底的真心话;对未曾见过面的母亲,他心无杂念,既然尘缘已断,那一切的爱恨自然也已终结。

对沈、纪二女,他会心一笑,他很高兴自己能与二女有一段短暂但不失有趣的相处。

对自己,他心生憎恶,自己长日里为何能做到如此虚伪做作。

对眼前这山,他一心向上,因为如不登顶,就没有一切……。

第七日,鸣云登上了崖顶。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贰)

幽深幽静,虽是地处绝壁,那崖顶上竟有一潭数十丈方圆的静湖,水质清澈,白沙见底,无数鳞鱼明虾蹿游其间。湖畔还有数十株桃林,山风卷过,洒的一天一地红粉桃花片……。

鸣云眼里全没有这些美景,只是匍匐着向了湖面爬起,他连着七日不食不饮,人已虚脱几近一条脱了水的鱼干,对现在的他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饱饮一肚皮湖水更美的事了!

扑通一声,少年人似一只懒蛤蟆歪斜着落水,随之而起就是一串串水泡。咕嘟咕嘟,顷刻之间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温润的湖水填满。

沉在湖底的鸣云一点也不担心,他生有俱来,自幼水性极佳,是个晚上能在水里翻身睡觉的奇材。可待他饮饱了水,欲待翻身上岸时却发觉出了意外。

腹痛好似刀绞,周身力量如散出体外一般,竟使不动一丝力气。

鸣云修习内功还浅,不知自己七日来体力使用过度,再经湖水通体浇灌,百骸受了浸寒,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还幸而是他所处的思过崖崖顶天泉水质温润,若是寻常山泉,早已冻毙在当场了。

即便如此,鸣云的境遇也没有好多少,要知淹死可比冻死遭罪。尤其是他这样水性好的人物,越发让人哭笑不得。

万幸鸣云这七日来登顶思过崖久经限险,心智比往日又大进了一层,眼看危急,反而沉下了心仔细应对。

一旦不再挣扎,少年人便如同一支灌了铅的蛤蟆继续往了湖底沉去。

那镜湖看似清澈,未想湖水竟而极深,鸣云连沉了十余丈也没到底。少年人越沉越是心底生凉,心里却道:能死在这里倒也算是个好地方!

正思忖间,水中鳞鱼见来了新人,好奇之下纷纷往鸣云游来,因是仙山灵鱼,游动极是迅捷,当下鱼儿未至,荡起的水流已先抵至鸣云肌肤。

鸣云久在江边玩水,自然知道水势流缓的道理,他此刻濒临绝境,五感比平日灵敏的太多。想着往日浮水的本事,一时间心头电念攒动,竟触悟灵机,得了造化。

当下里,少年人鼓动胸腹,好容易将刚刚吞入腹中的湖水吐了个干净。如此举动,令他下沉的势头缓了好些。

接下来却是十足考教鸣云的功底,因为他要在湖底施展平日里想都不敢去想的修道者排云驭气的功夫!

水里不比在空中,水的浮力远较空气大万倍,传导力量的速度也比空气快捷十倍。鸣云纵然修道浅薄,但以驭气功夫在水中沉浮也并不是一件不能办到的事。

何况他水性极佳,往日里仅靠提动气息便可在水中起伏,今日的他面对的不过是体力散尽不宜提气罢了。连着十余次意存丹田,唤动周身散气后,少年人的两肋终于微微有些异动。

一炷香后,鸣云终于浮于湖面,仅仅只吸了一口气,便得精神大振,一个鹞子翻身已坐在水上。虽仅一瞬,却是实实在在靠着掌底御气撑托于水面!

这样的本领放在叶秋儿、竺十八眼里算不得什么,但在修为浅薄的鸣云看来却是十足的振奋精神。

他此刻已掌握了发气的技巧,藉着水极利于导力的特质,体会了劲气于体外流转方法与效果。所谓内功高深者,不只指的是其内力强劲,更重要是指其功力的精纯。

要做到内力强劲,当世修士大可以用灵药哺喂,但要做到功力精纯,却只有修炼者自身的体悟和造诣!

这就好比一个大力士力气再大,如果他不能掌握与运用自己的力量,也不过只是个不懂的运用力量的蛮士。

如果他能善于运用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运力后的结果,再加上长年累月的练习与实战经验,那才能堪为勇者。

鸣云此时内劲虽弱,但他第一次接触和知晓自己的内力可以做到什么。且精准到一线一毫,这道理看似简单至极,却是武者毕生需要追求的路径。

人贵在自知,武人更是贵在自知所能!

埋身于水中,使鸣云第一次清晰的查觉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向与运力后体外的反应。

这当然不能使他内力大进,但这却给了他运动真气应证内力修造许多佐证,四肢百骸、体内万亿经络,在这一瞬,竟给了鸣云心意无所不至的感觉。

这是武者晋升为修者才能有的境界,少年人不自禁的狂喜。

只是这么做也有很大的危险,基于鸣云真气修识的浅薄,面对天书一样烦难的峨嵋心经,自己只有透过不断大量的试练才能最终找到正确的运劲法门。

这看似复杂而简单的背后,却是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且一个运气不周,四肢不能提动,便得气闭淹死在水下。

但好容易找到一条练功路径的鸣云怎么能放过这唯一的机会,当下里只稍稍休息,生吃了些湖底的鳞虾便迫不及待地运动起真气来。

幸而他水性极佳,未习武之前便可在水底闭气半炷香功夫;待修练了内功后,便是在水中行走一刻钟也不在话下,如此为他在水底练功增加了好些胜算。

鸣云在杜王镇苦等了六年未能被金燕门收录,其中无奈与心酸非常人能体会,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亲身自修天下最精深的峨嵋心法,不再仗人提携与怜悯,狂喜之余更多地发自心底的自尊与自豪。

少年人本就是能翱翔于九重天的骏鹰,如今一得真谛自是突飞奔进,虽然功力仍旧浅薄,精进比不得同门,但假以时日总有超越众人的一天。

自得了水中修习内功路径,鸣云越炼越是忘我,起先仅是依水性试练搬运真气法门,待功力进步,越发体会水势无常、自然流转的妙谛。

原先真气只能聚以身外盈寸,及至后来身外二十丈方圆水中动静俱能被他知晓,无一丝遗漏。

莫说查觉水底游动迅捷的灵鱼,便是身体细小的游虾也被他依水流体会的寸毫毕现,比双眼目睹还要清晰。待得日后功行大造,他的天眼通功夫远超群伦也正是此时打下的根基。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叁)

鸣云自坐倒镜湖水底,恍惚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直到将竺十八日前所授尽数领悟,这才担心自己离开近秋堂太久,欲待离去。

只是为求全功,想将竺十八最后一日所传的龙斗发劲习会这才甘心起身。

没想,这一举动未免太过贪功冒进,要知当日叶秋儿苦修十七载峨嵋玄功,也仅能稍稍运动,至后与张入云杜王镇雨夜一战勉强运动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鸣云此刻的功力比起当年叶秋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莫说习会,便是他先前领悟也全仗是数十日水底坐功妙法得谛。

一时打错了主意,悬在水底的自己已是运岔了气,一个多时辰不能收功,自然没有力量浮出水面。

好在他这多日来内功增进已可在水下闭气两个时辰,暂无性命之忧。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自己真气却始终闭塞不能运转。

少年人心下倒抽一口凉气,心道:难不成我千难万险上了这危崖,死里逃生数回,最后还是逃不脱淹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少年人不但不怒反而越发灵动清明,全力自救,不放过一分一毫的机会!

时光迅速,转眼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鸣云体内闭塞的经络只冲破了一小半,可真气已至绝境。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少年人胸腹膨涨欲裂,两耳似灌了热铅一样的火辣,灵台清明也再守不住,随时都要昏毙水底。

正危急间,身外忽然传来一串响动,鸣云在将死之地,五感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敏,何况又是在传导力极佳的水下。

当时被他辩别镜湖湖岸边有人走动,瞬时里少年人精神大振,心头重燃起生机。

可如何让对方发觉自己又是一个大问题,鸣云此刻无一丝真力,莫说有力气挣扎,就是想吐出些气泡引岸上人发觉自己都无可能。

偏偏岸上人物一直在湖岸边的桃林下来回踱步,不曾走近湖边,否则早就一眼看见清水下的少年。

到此地步,鸣云真是欲哭无泪,刚刚振作的一点精神复又涣散,死亡的阴影重又临身,意识逐渐模糊,当真要淹毙在水底。

令鸣云可气的是,湖岸上人的脚步声仍旧是一阵阵传来,仿佛来回踱步绕着圈子,步法时快时慢,有深有浅。

鸣云是个将死的人,换了平常一定不能体会,至此濒死之境却是猜出对方走的是一套极精奥的步法,需得配合极佳的内劲方能运动。

也是鸣云否极泰来,他本为在水底苦修,五感精化,扎下比同门都深的天眼通根基,到了生死关头,求生欲望的本能逼得他这门功力不得不大进一步。

竟然凭着耳边传来的声动悟出岸上人一行一止,及至那人一举一动、一线一发的动静尽能掌握,至于呼吸吐纳,胸腹起伏也一并得窥。

当下听着天外来音,立时得知对方与自己同为峨嵋门下,修的也是峨嵋内功。

更幸运的是那人内功虽然远比自己精深,但显然也是年青弟子,此时运动的真气与自己这几日里修习正是一路。偏偏来人似也是在岸上练功,真气往复循环,练的都是一脉的内劲。

鸣云得其相助,立时加以参考,纵然不能融汇贯通,趁机修成龙斗发劲。但收敛体内被阻塞的真气,却是轻松了太多,转眼前终于被他提动一丝真气。

当即顾不得,一个箭冲蹿出了水面,待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全身劲力恢复,想着刚刚生死一线,真真喜不自胜,身在空中便是纵声大笑。

待落地时一个翻身轮拳砸地,打的白沙滩上白沙漫天。

再一吐纳发觉自己湖底一坐,内力增长了近乎一倍,少年人更是大喜过望,忍不住又是一拳轮出。打的岸旁一方湖岩石花四溅,这是他往日绝做不到的事,心上激动,又是振身一阵欢笑。

过了好一会儿,鸣云才想起岸上还有人,想着自己这一次能脱险,全仗对方凑巧在岸边练功,算来那人也是自己救命恩人,论理该当谢谢对方才是。

当下转首打望,待发觉对方还是位少女,心上又是一乐。

鸣云原是狂放的性子,只是多年来为习武求人处处压抑自己,今天大难不死又是心喜过望时分,不由将平日里的举止丢过一边。

当时大声对那少女道:“原来你是个女的啊!呵呵,刚才你的脚步声好大,震的水底下的我耳朵都发麻了!

不过我这一次能水底逃生全仗你一遍又一遍的运动真气提点我,说起来真要谢谢你了!”

相较于鸣云的兴高采烈,对面少女却是震惊莫名。眼看着近乎裸体的鸣云一张俏脸挣的通红,竟僵在了当场。

手中三尺青锋颤微微不住乱晃,欲待递出一剑刺去,又觉对面男子罪不至此;欲待驭气下山,却心有不甘,不愿显得自己反倒理亏似的。

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时里却是六神无主,莫说是手中剑,便是眼底目光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鸣云刚刚只是一时兴奋,等话一出口,便查觉自己此刻身上仅在腰间围了些布片。

顿时面红耳赤,尴尬笑道:“对不住的很,我的衣服在先前爬山时已扔在了山脚下,可不是故意冒犯姑娘你!”

他这里话音刚落,对面佳人已是提动剑光,一个人剑合一,便如抛流星一样往了山下飞去。

“你别走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眼看女子飞走,鸣云心道对方这一走,自己这个轻薄峨嵋女弟子的罪名怕是坐实了,有心想再解释,可对面早就不见踪影。

但佳人这一走,鸣云也为此松了一口气,他已多日不曾舒展筋骨,虽然无意中得罪了人,但当下里也管不了那么多,走到岸边白沙滩前舒缓身体起来。

鸣云记性绝好,刚才匆忙间没来得及分辨出来人是谁,此刻静下心来,脑海里闪出当日岳州城内一道倩影。

一时道:“原来是她!她怎么不在思慕崖修行,反而跑到这石坪峰上来避人习武?”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肆)

思忖间,山岚吹渡,卷的一地桃花漫天,似雪海飞浪一般瑰丽莫明。可当少年人查觉那桃花瓣上的异处,却是触目惊心,一面倒抽凉气一面止不住地心底佩服。

心头电念,少年人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飞身到镜湖里,不管不顾扯了好些水草,将身体上上下下几围了个密不透风。

果然,他这里才刚打理好,就听空中传来轻细的哨响。

不等鸣云回头,不远处已传来清丽的嗓音道:“周师兄不必如此,你的衣服已被我从山脚下找到,还请师兄更衣后再与我相谈吧!”

说到后来,女子似为鸣云身上缠满了水草的古怪相觉得滑稽,忍不住轻轻一笑。

鸣云回过头去,果然地上多了一包自己的衣服,至于峨嵋女弟子又是不见踪迹。他人本洒脱,心道即然如此,少不得还得多些尴尬。

于是不再多想,奔回岸头,找了个大点的湖岩,在岩后换好了衣裳。他已连着十多日光着身子,此刻穿上衣服反倒有些不习惯,只觉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有些骚痒。

“好了!我这里换好衣裳了,还请苏师姐现身吧!”鸣云一面挠着痒痒一面道。稍后想着如此不雅,忙止了手。

至此,苏月尘才从桃林后走了出来。

不知为何,自从岳州城内见过苏月尘之后,鸣云便对她颇为留意。

这倒不是鸣云贪慕她资色过人,只是没来由的有些留心。如今二人有缘在思过崖上独处,少不得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

鸣云本知道苏月尘身量很高,但未料到对方高到如此地步,她当日长剑在手,长身玉立,今日对着自己剑悬腰间空着双拳,反倒更显佳人身形挺拨。

鸣云身量绝不算矮,仔细相较也只与对方仿佛,且女儿家显身量,相形之下反倒把自己比了下去。

只是鸣云自幼练习苦熬功夫,苏月尘的身形英挺在其眼中还有另一层意思。一时看在眼里,少年人心里颇有些感触。

那边厢苏月尘被鸣云打量半天,却不见他答话,她是女子为人矜持,心里又有一番心思,也不好意思主动问询,可时间一久,未免尴尬。

苏月尘生就国色天香,往日里见过的登徒子不知多少。当下不知鸣云心意,一时倒起了看轻鸣云的意思。眼色一黯,便待开口。未想鸣云已抢先道。

“你一剑可以刺穿多少片花瓣?”

说完,鸣云查觉语气太不客气,忙又道:“对不住的很,师弟无意间误闯苏师姐修行所在,因见这一天的的花瓣剑气纵横,忍不住开口就问,实在唐突的很!”

苏月尘没想到鸣云在湖底良久,竟没见到自己在岸上练剑的情景

她心思淳正从不疑人,想着鸣云原来真的在水底练功岔了气,而非行那藏在水底偷窥自己的龌龊行举,心上一宽,便将先前轻视鸣云心思丢过一旁。

只是鸣云问的问题正是自己不愿回答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才红着脸道:“我剑法未纯,手眼又差,仅能做到一剑挑落七枚花瓣,实在有愧师父苦心栽培!倒让周师兄见笑了!”

鸣云笑道:“这有什么可见笑的,我至今连学习剑法的资格都没有,那不是要被人笑死了?何况苏师姐你习剑不过三年,便到这等地步,已是厉害极了!”

苏月尘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练剑不过三年?”

她心思缜密,一时想起来又笑道:“周师兄记性真好?当日岳州城内师父仅提过这一句便被你记下来。”

说到这里,佳人面上又是一红,生怕鸣云是心慕自己所以才对自己的事情如此关切留心。

幸而鸣云心无杂念,反而自顾自的尴尬笑道:“我往常以为自己记性还不错,可到了峨嵋山上才知道自己实在是一般。

这几日待在近秋堂有些气闷,花了诺大的功夫才爬到这石坪上来,不巧这里原来是苏师姐您独自修行的场所,无心冒犯实在对不住的很。

往后我绝不敢再扰师姐清修,只是在下功夫实在有限,要下这危崖还得先恢复体力,少不得要耽搁些时辰,还请师姐多担待。”

苏月尘未落鸣云如此爽直,自己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略略寻思,便自腰间取出一角玉瓶,倾出一粒冷香四溢的丹药来递于鸣云道:“周师兄即是练岔了气,还请服了这小胡伶丹,调养内息是极好的!”

鸣云见那灵丹承在苏月尘玉掌上好似冰珠垒在玉盘上一般,也不知哪个更白更细致,知这小胡伶丹不是凡物

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我不过是累得厉害,稍微调息一两个时辰即可,为此就糟蹋了师姐的灵丹实在不值。”

未想苏月尘执意道:“即是峨嵋门下,便是同门兄弟姊妹,周师兄不必见外。何况这小胡伶丹也不是多珍贵的丹药,当不得周师兄如此!”说着,又将玉掌一伸。

鸣云见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知道苏月尘虽然个性温婉,却是个倔强人,自己再推就假。心上感激,只得恭了恭手,将那药丸接过。

取丹药时,鸣云自不敢与对方玉手相触。只旋指在那丹丸上轻轻一点,立时那小胡伶丹便自少女掌中跳起,鸣云顺势收拳,将灵丹牢牢握在掌心内带回。

虽是如此,但鸣云与苏月尘均查觉对方掌底沉实,显是别有功底,心上都是一惊,可到底是初识,不便过份问对方私隐。

鸣云得了丹药,又是不好意思开口,想了想,只能冲着苏月尘道一声:“多谢!”

便将丹药送入口中,果然那小胡伶丹药力非凡,一待入口便是一道寒气直沉入腹随又往了四肢百骸散去。

鸣云不敢糟蹋药力,忙走到一边僻静处盘膝坐下行起功来。苏月尘见他入定后,便也飞身下山,回转思慕崖。

鸣云这一番运功足足过了两天两夜才睁开双眼,一时不但查觉体力尽复,内功更是增长一倍有余,精气精神无不见长,尤其耳目充盈,连五感也灵异了不少。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伍)

鸣云不知那小胡伶丹主药胡伶草本就是可增长人智力的仙草,生就是旁门妖异最爱的仙根,自己这类修行浅薄者得此丹药也是受惠最多。

想着自己与苏月尘毫无交情可言却蒙对方如此厚赐,心上十足感激,正念想间,却见空中一道素影飞渡,待显身时正是前日相遇的苏月尘。

见鸣云完全恢复,苏月尘也欢喜道:“看得出,周师兄功力又进了一层,实在可喜可贺!”

说着,取出几枚细小的鲜果递于他道:“这是我路上顺道采摘的山果,想着师兄连日不食一定又饥又渴,聊以充饥也是好的。”

鸣云当真饿的很了,想着自己连灵丹都吃了人家的,何况是几枚果子,便老实不客气接过,大口一张,同时丢入自己嘴里,当下连个果核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吞入腹中。

苏月尘见他一副饿相,吃的又急,忍不住侧过脸去笑了一笑。

倒是鸣云将那些鲜果吃到腹中后,只觉肚子里同时多了几道暧流,稍时精神又是一振,不只止了饥,精气也随之增长。

知道这些所谓的“山果”可绝不是随手就能摘到的。想着苏月尘这人心底不错,可就是说话做事喜欢绕弯子,心里不由皱了皱眉头。

鸣云不再说话,苏月尘未免尴尬道:“不是师妹催促师兄,周师兄要是已完全恢复,还请早些回近秋堂,听闻竺师叔已经回山,为不见周师兄,正要派人来寻呢!”

当日竺十八曾说过自己短则半月就可回山,鸣云算了算日子,自己离开近秋堂前后差不多已有一月功夫,不怪竺十八要派人来寻。

想到苏月尘独自一人到思过崖练功定然有难言之隐,若被人查觉自己偷溜到这里,往后苏月尘怕是不好再来这里了。

“师姐放心,我这就上路,苏师姐在这里练功的事,我也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苏月尘道:“周师兄不用见疑,在这思过崖上练武,小妹仅是喜欢这里清静无人打扰,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师兄若不对人讲免我尴尬自是最好,就是让人知道也不打紧。我先前说的话,绝没有赶师兄下山的意思!”

鸣云笑了笑,心上思忖:孤男寡女独处一地终是不好,苏月尘对自己多有照顾,怎能惹对方不快。

也赶忙道:“非是如此,实在是我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又是多日不曾回山,怕竺师叔责骂。

还请师姐别多心,而且此次得师姐相助,鸣云心上感激的很,日后有机会一定补报。我现在这就下山回近秋堂去!”说着已快步向崖边走去。

苏月尘看出他功力不到,只能一点点的攀爬下去,想着对方为自己着想,不由道:“师兄忙走,如不见弃,就由我送师兄下山可好!”

哪知鸣云笑答道:“这还是免了吧,虽说我本事低微,可连下个山都要年轻女子提携,我实在做不到。何况多少有些不雅相,恕小弟实难从命!”

苏月尘话说出口时就有些后悔,她虽已修成排云驭气的功夫,但若要提携人同飞还有些不够换成对方是女子或好扶助,男子的话多少不便。

至于剑术,她也是刚刚修成,为免人前炫技,也不想在鸣云面前展露。

鸣云开口拒绝,倒让她松了一口气,只是她生性至诚,想着自己不便携鸣云飞行却还开了口,显然自己心意不够,不由面上一红。

鸣云虽然心细,可哪能料到苏月尘这番心思,因见对方涨红了脸,粉脸生春倒比平日还要美秀,心上也是一动。

思忖当儿,少年人已到了崖边,便待往下纵去。临行前忍不住又转首看了苏月尘一眼,见对方正目送自己。玉影绰绰,与身后静湖、桃花浑然一体,红粉碧玉煞是好看。

一时里管不住自己的嘴,脱口而出道:“你的拳脚功夫是不是还在剑法之上?”

苏月尘没能反应过来,讶声道:“什么?周师兄你方才问的是什么?”

即说破了迷底,鸣云也不再藏露,叹了一口气,安声道:“对不住的很,我是在问苏师姐于拳法上的造诣还在剑法之上。

实不瞒你,我看你身影还有上次自你手里接过胡伶丹时,便觉你臂腕脊背与常人有异,要是猜得不错,你的拳脚功夫比剑法要高出不止一点!”

被鸣云说破自己功夫,苏月尘十足震惊,杏目微睁,一时里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好一会儿,佳人无可奈何笑道:“还是你眼光厉害!竟能看的出来?这也是因为你在拳脚上下过苦功的缘故吧!”

鸣云原本还在担心自己惹恼对方,待见苏月尘没有生气,心上一松,乐道:“这是自然!”

既然说破了各自的隐秘,二人不觉亲近了一些。鸣云心里也实有心向她请教,便又道:“峨嵋剑法好炼吗?”

这句话说的直白又粗陋,却正中苏月尘心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她对眼前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少年人的提问与其说是不知所措,不如说是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缘由搪塞对面那个人,但又觉得这是在搪塞自己。

思绪到了后来,佳人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鸣云。但见对面少年目光炯炯,精气勃发,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直言不讳不安。

峨嵋山上有的是比鸣云英俊的少年修士,名门大派下少年英杰苏月尘也见了不知多少。但此刻鸣云英挺的身影却叫佳人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苏月尘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反问道:“周师兄不是有一口极好的宝剑吗?怎会有此一问?”

鸣云自然不能说自己师傅黄雷扬所学有限,老人家自己都没学过正经剑法,就更别提教习自己了。

“我在师傅门下时曾被教训内劲太差,不到火候不得研习。所以至今还没有习过一点剑法。至于那口剑,却是我林师叔赐予的,自得剑后从没有机会施展过,只好终日收在剑囊里,说起来实在惭愧的很!”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陆)

苏月尘闻声脸上一红,以她之聪颖自然听得出鸣云话里尽有不实之处,自己方才一问已触及鸣云师门私隐,说来是自己唐突了。

“原来如此!想来师兄是为至今未能习造剑法心上有些焦急,但以月尘看来,以周师兄资质,日后剑法一定大造,无需为眼前小事烦恼呢!”

鸣云怕苏月尘说的只是客套话,追问道:“此话怎讲?还请师姐不要与我客套!”

不知为何,苏月尘闻声面色一苦,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所谓剑法即人法,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自然也终会练成什么样的剑。周师兄你英气过人,日后剑法上乘自然是无疑的!”

鸣云从未被人如此评价过,何况还是峨嵋嫡传大弟子,不由笑道:“峨嵋山上英气过人的弟子不知有多少,师弟在其中实在不足一道。”

说到这里,鸣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了后脑勺,嘿嘿一笑道:“而且我自己也从来不觉自己那里有什么英气,苏师姐您这是故意恭维我呢?”

苏月尘摇了摇头道:“有些东西是人骨子里的,即便能隐藏一时,时日久了终是要在人前显露的

我说的对或不对,周师兄心底自知。至于周师兄说的峨嵋山上英杰辈出,师兄难以相较,在我来看却不以为然!”

说到这里,苏月尘暗暗吃了一惊,心道自己怎么在眼前陌生同门面前直到心声,可话出了口,已收不回来,想到这儿,少女反倒一阵轻松。

鸣云是个聪明人物,见了苏月尘脸色变幻,已猜出些什么。便转过话头道:“即如此,那就承师姐吉言。只是师姐有此交待,日后我剑法若难有增进,少不得要找师姐指教!”

苏月尘为人至诚,连忙应承道:“这是自然,同为峨嵋门下弟子,相互切磋更益增进。只是男弟子中已有秦师兄这位高贤,周师兄哪里还需要来寻我指教!”

鸣云笑道:“我一直听说这位秦师兄功力惊人,只是又听说他时常为门中事务在外奔走。

况且我在峨嵋认识的人少,秦师兄至今连面都没有见过,今日有幸得遇苏师姐,也算是有缘,异日若有求教的地方,倒是向师姐张口方便些!”

鸣云这话说的有些痞赖,纵是苏月尘,一时听来也略觉不妥,不觉微微皱起秀眉。鸣云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非份之想,眼见苏月尘变了脸色,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已引人误会。

他原本就怕与美貌女子交接,只为苏月尘心底为人是个可以交往的好人才有今日这好多话,此刻对方不语,心上也见了懒

“抱歉的很,说了半天都是师弟在这里自说自话,全没想到已耽误师姐练功多时。鸣云这次能脱难,全凭师姐帮扶,师弟实在心感,日后师姐有事但凭吩咐。

我这里就先下山,改日再向师姐请教!”说着长揖到底,跟着纵身就下了山崖。纵是他内功刚有进益,下坠的势头也未免显得太过迅捷。

苏月尘未料鸣云说走就走,待要挽留他时,少年人已跳下山崖。她虽然生性温婉,骨子里却自有高傲

鸣云说完即下山不着一色,待她快步走到崖前就见对方已飞身纵下了数十丈,转眼消失在山雾之中,未免惹她不快,不由道:“这人怎么一副牛脾气!”

回想鸣云下山前话说的那即生冷又执诚的话,不觉又气又笑,可待笑过后,发觉山上只剩下自己一人,冷风横渡,卷起一天花雨,如泻冰泉也似往了山外白云深处泄去。

虽是美不胜收,不免又显得空山寂静、形单影支,佳人秀眉不由一蹙。

鸣云此次苦修内力增长一倍,下山时自然轻松不少,更要紧的是,他在水底培下了天眼通的根基,身外事物纵有眼力观察不到的地方,因得五感灵机感应,已可多少得窥一斑。

鸣云手眼本就超出群伦,尽管只是得了这一点点感应,功力精纯便得又大进一步。待到山脚下不过用了一个时辰,与先前上山用足七天七夜功夫相比,恍若隔世。

因他还未习会驭气飞行的本领,回程依旧全凭脚底功夫。好在功力进步,又为在水下得了驭气的法门,轻功提纵术自然也跟着长进,待到傍晚时分已回到近秋堂前。

仔细算算,行程比前番快了一倍有多。

鸣云本以为日落西山,竺十八该当归返峨嵋宗门居处。

未想到了近秋堂门前演武场,就见竺十八正领着众弟子围着六角桌,案上大摆酒肉蔬鲜,案中一口铁锅烧的水气沸腾,桌前五人筷子纷飞,正在吃着火锅。

“唉!还是鸣云这小子灵光,一去多日不回,回来就赶上咱们一个月一次牙祭!”竺十八一面一掌拍落窃香童射电一般伸向火锅的脏手,一面笑与鸣云道。

被竺十八看着,鸣云大是不好意思,连忙抱拳致歉道:“弟子大胆妄为,一去多日不归,还请竺师叔责罚!”

竺十八笑道:“罚什么?你要是偷跑了替我省心,我开心还来不及。可惜你小子不但没跑,还功力倍增又回来了,我就更没道理罚你了!”

说着把身边空位一指,又道:“找着板凳来坐下,既然来的迟了,我就罚你给你窃香师弟挟肉。

这臭小子一双脏手要是伸到锅里,人还能吃吗?偏偏你们兄弟几个都废物的很,除我之外谁也拦不住他,害我少吃了多少肉!”

说话间,又举手接连拍飞窍香童“飞爪”与朱光武“铁筷”。照着朱光武劈头骂道:“你这小猪头,赶情我收拢你师弟的肉都被你小子吃了,说好了一人一筷子,我是师傅,得双份!怎么转眼就敢忘!”

朱光武本是屠户出身,平日里三餐见肉,如今到了峨嵋山上几个月都难见荤腥,早把他饿惨了。

闻声叫屈道:“师傅您不知道,这鹿肉没油,一条鹿腿都没有一口猪肉吃的过瘾,我这嘴底下已经是省了再省。

再说照身量来算,就算您该得双份,我少说也得是您的双份再加一口……。”说到后来,嘴巴里已经是嘟嘟囔囔,只管开吃,不管开口了。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柒)

原来,今日竺十八命朱光武在山下打野味。因峨嵋山上山势奇险、灵气清洁,野猪一类上不来,朱光武又只有半日的假,伧促间只打到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梅花鹿。

这鹿比起猪身上少有油脂,不顶饥,况且又是在山上纵跳如飞,体内油水更加有限。朱光武吃在嘴里好似木柴,不怪他要叫苦。

鸣云见状,少不得放出手段,寻来一张铁网,当时在六角桌边置起,将鹿肉一片片列在铁网上炙烤。

加上他自制的几味作料并他燔火的本事,一时间单是香气就引得众人拖起一尺多口涎。待鹿肉入了口,连同竺十八在内都是眼放精光,于是也不再吃那火锅了,单等鸣云片肉吃。

转眼功夫,一头整鹿都被众人吃得只剩个骨架子。鸣云却还没完,将那鹿骨选最美味多髓的取下砸碎堆入火锅中,并各种鲜蔬加以调制,等锅起开后,竟是奇香四溢。

纵然不喜吃素的朱光武也连汤加菜叶喝了两锅,后被竺十八骂道:“臭小子,肉和我争就算了,连汤也和你师傅大人抢!”

说完,使出平时不用的掌上功夫,硬是赤手将烧烫的铁锅端起,咕嘟嘟一口气将一锅汤喝了个干净。

待放下碗看着众弟子即惊讶又佩服的眼神,脸上终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该死的,我这是怎么了,明明竺师傅我也没那么馋的。怎么今儿就成了三年没吃过肉的乞丐似的!”

说完,回首与鸣云道:“周小子,往后就算你小子凭功夫待不住峨嵋派,就是当厨子我也举荐你在山上待上个十年八年!”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竺十八便领着众弟子训话道:“这段日子师傅我不在门中,你们几个就都给我躲懒!功夫全没什么长进!”

说到这里,溜了一眼鸣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那顿鹿肉的缘故,又补道:“不过,也不是没有用功的弟子!”

朱光武嘟囔道:“谁呀?”

竺十八骂道:“反正不是你小子!”

又道:“话说回来,你们几个除周鸣云外,来峨嵋也有些日子了。扎根基的功夫我已交了个遍,接下来的就是个人自修,待内功长进再择技教授。

不过,这次师傅大人我去了趟崆峒,那里日后要出一场热闹,掌门教训要从男女弟子中挑选几人前往。所以呢,我也就不得不提前教你们几个一点拳法护身!”

朱光武疑声道:“我说师傅,拳法你不是从前就教过了吗?”

竺十八骂道:“你懂个屁!你什么时候见我正经教过你们一路拳法,之前我不过是逗你们好玩,拣个几招几式,好教你们练功发劲时耍着玩儿!

我峨嵋拳法向为正宗,你以为就凭你那几斧子杀猪的功夫就能轻易得去!”

朱光武不服道:“从来只听说峨嵋剑法天下正宗,拳法正宗的可是少林寺……。”

没等他话说完,竺十八又拦声骂道:“你小子知道什么,少林寺拳法是觉远和尚拜了山西太原拳法名宿白玉峰,全靠人家出力帮衬,少林拳从此才得内外兼修。

而后又哄人和其好友李叟一并出了家,这才把别人的东西归拢成自己的,成就了后来的五形拳!这样的杂拌怎么能和我们峨嵋拳相比!”

说到这里,竺十八忽然肃起面孔道:“你们这些孩子虽然初出茅芦,但也该知道天下武技最难练难精的便是拳法,器械最难是剑术。

我峨嵋拳剑双绝,技冠群伦,不是你们这些小子现在能够体悟的。师傅我这番话,过得五十年后你们或许会有些明白。

总之,你们只需要记住,拳法与剑术修行是我武者一辈子的事,绝不可得了一点点进益就自骄自满,惹人耻笑!

尤其是你这个猪头!你拳法一途的天资的确超出众位师兄弟,但越是轻松进益,到的后来反而不易得天下拳法精诣。

习武如做人,三分天资七分熬炼。天资与勤奋修行,终是后者更重要。你小子可得把师傅我这番记在心里,知道吗?”

朱光武大不以为然,只是在一旁叨叨称是。竺十八看在眼里,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待训完了话,竺十八并没有在演武场上教众人习拳,而是领着众弟子到了冷焰山下一处溪滩,说是溪滩,并不算小,环绕山脚往复数里。

冰冷的溪水里堆满了数之不尽大下不一的五彩卵石,石下还有洁白如玉的晶砂。是故那溪水清净至极,纵然只不过一尺来深,却如一条缎色的彩练横在群山之中,堪为峨嵋奇景。

竺十八寻了一处开阔地,命朱光武将山上带下来的太师椅置在滩头。

众弟子都是一头雾水,毕竟眼前的溪滩怎么看也像是个练武习拳的场所。唯有刘香浓似明白了些什么,眉目前显出不屑却又无奈的神情。

竺十八笑与众人道:“臭小子们,这里可比冷清的山上有趣多了。这溪水水质不错,水里养的虾蟹可比寻常河水里要美味的多。

我说周鸣云,你会做饭,先不忙练功,给师傅我先把午饭整治好了再下水。”

说完,见众人没有动静,骂道:“看什么看?没听见师傅大人我刚才的吩咐吗?还不赶紧给我下河摸鱼去!尤其是你,臭猪头,给我赶紧着点儿!”

听了这话,众人这才忙活开来。除鸣云外,众人都除了鞋袜下了水,鸣云则在滩边垒起了炉灶,至于炊具与调料,就见竺十八笑着一样样从腰间百宝囊里掏了出来……。

众弟子先还以为竺十八领着众人远足到这里摸鱼虾,定然是这河里的鱼虾极难捕获,否则难起练功夫的作用。不料那溪水里的鱼虾虽然滑不溜手却也不是难到无法捕获的地步。

众人又都是一身的本领,待鸣云将火灶置起,炉水煮开,竺十八面前已堆起满满的鱼获,少说也有七八斤。

竺十八点了点头道:“不错,到底练过功夫捉起鱼来就是方便。好了,你们哥几个再下水,每人给我找一百块重量完全相似的石头。

大小、形状不具,限天黑前找齐。不然,可没饭吃。鸣云你做饭辛苦一点,给我弄完饭之后再下水,你嘛,五十块就够了!”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捌)

这样古怪的要求,弟子们都是第一次听闻,除了先前已猜到些迅息的刘香浓外,朱光武与刘一鹏都是大皱眉头。可既然是师傅命令,自然也不能推辞,乖乖的再次下水寻摸开来。

鸣云在一旁埋锅造饭也是一脸狐疑,有心想早点和众人一道儿练功,所以这手底也快了许多。

不一时将饭菜端给竺十八,竺十八见他做饭做的这么快,不由皱了皱眉,骂道:“小子,就这么急着要下水找石头,饭菜做的不香甜这石头数目我就得给你加倍!”

说完,埋头吃了一口,瞬即吞了一大口口水赞道:“妙啊!周小子你这做饭的本事实在不赖,就冲这个,我就得多把你小子留在身边好好教你两手功夫才是!”

鸣云见竺十八话说完后只顾着吃饭,便老实不客气除了鞋袜也下了水。

以鸣云之聪颖,下水不过片刻便提会出竺十八这道题目的难处来。

寻一对重量相同的石头最难的地方并不是你找不到,而是在于你即使找到了,你也分辨不出两粒石子份量是否真的完全相同。仅只这一点,便让鸣云领悟到原来自己手眼的本领远不足火候。

果然,不久后朱光武抱着一堆石头到了竺十八身前比划,还谈不到三句便被竺十八大骂了回来。

还把他好容易寻来的石子统统扔回山涧下,气的朱光武骂骂咧咧便待提袖子,幸而有刘一鹏在旁阻拦这才没吃亏。

稍时,刘香浓慎重其事也捧了十余枚石子到了竺十八面前,竺十八随手掂了掂了就统统扔回溪塘里,丢了句话道:“重来!你这瘦猴也就比那颗猪头强一点点,左右逃不出五禽开外!”

刘香浓是何等要脸面的人,当时气的少年人俏脸血一样的红,愣在当地半天没晃过神来。

鸣云见刘一鹏还在劝朱光武,少不得自己也做起人情上前将刘香浓拉过一旁,劝慰道:“刘师兄别放在心上,竺师傅话虽然说的刻薄些,可也是对众弟子一番期许。

你我慢慢来,总能找到其中诀窍,大不了今天不吃饭就是。别的我不敢说,饿上三五天的功夫小弟还是有的!”

对于鸣云的劝解,刘香浓颇为感激,叹气道:“周师弟,这其中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可这位竺师叔为人滑稽

虽说是有心教授,可也不外有取笑我等的意思。他的心思我知道,是想让咱们不只锻炼手眼,更要紧的体会‘气’与‘界’的道理。

可恨我体质单薄,难练刚拳,自幼习练的只有剑法,拳法一途此刻重新打造,不但事倍功半,反还容易误了自己剑法修行。这口气教我如何忍得下。”

偏竺十八耳尖,远远传来话道:“忍不了就不用忍了!只要你小子用剑能从我手底走上三招,从此后师傅大人我不只不要你练拳,还单独给你小子开伙房陪你练剑法,你看怎么样?”

一句话说的刘香浓气往上涌,有心拨剑相向。幸被鸣云在旁拦住道:“师兄千万别如此,竺师傅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即能说这话,笃定你在他掌下走不上三招。

到时更要被他笑话,何苦来呢!我看师兄既然猜出师傅心意,至少比我们哥几个多一层功底,现在再起始练也比我们快一些。

何况大家伙即已到了峨嵋山上,少不得要下番苦功,若是中途就打退堂鼓不是更叫竺师傅趁心。

况且我看师傅也不是只一味调戏弟子不为咱们着想的样子,师兄你体质较薄,他却让你练拳,始不知其中另有深意!”

一番话说的刘香浓涌起的性子渐渐平复了下去。未想远处竺十八却又开口道:“周小子,这么多人里就数你心眼儿活,别看刘香浓资质比你强得多,说到做人却比你差的远。

你小子刚才一番话说的我挺舒服,不过中间有一句话说的我又不太那么舒服。这么办吧,本来优待你的五十枚石子,再加二十,省得你以后再多嘴多舌!”

鸣云听了,面上只得一苦。

一旁刘香浓虽是高性,心底却不错,见鸣云被自己连累,有心帮衬,便将鸣云拉至远处。

教授道:“万物相通,论理,天下间绝不会有两枚重量完全相同的石子。竺十八之所以这么要求,不过是要我们找到两枚几乎份理相同的石头而已!”

鸣云不解道:“既然绝无可能有两枚完全相同的石子,竺师傅不是有的是理由说咱们寻的不对嘛!”

刘香浓嗤声道:“虽说天下间不会有两枚完全重量相同的石子,但他要求的不过是以他的手眼判断不出的地步而已。

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竺十八拳法修为虽然比我们强得多,可当今世上比他高明的人还有的是。就好比今日若是来一个拳法大家的师叔祖,还不是一样把他骂的狗血喷头。”

“原来如此,最重要的只是找到让竺师傅也分辨不出谁轻谁重的石子即可!”鸣云省悟道。但后又想起什么,叹声道:“只是这又谈何容易!”

“所以才要训练你辩‘气’,识‘界’的本事!”刘香浓一般的哼声道。

鸣云知道自己比不上刘香浓知道的多,忙道:“愿闻其详!”

“我尝听说,万物相同,若是极其相似,便更有相同之处,若是真有两枚份量几乎完全相同的石子,其‘气色’必然也有相同的地方。

只是要做到这一点难而又难,‘气’本是无色之物。以我等之修为,仅能勉强强加一个色字来相互比较。其实其中完全不是这番道理。”

鸣云皱眉道:“那这么说来,不是无解了!”

刘香浓摇头道:“绝不会无解,竺十八竺师傅现如今的修为虽然高深,但我等日后也不一定修不到此等境界。解是一定有的,只是难而已!”

鸣云闻声默不作声半日,忽又道:“要不,我们将全部内劲运至眼底,增长目力后,或许有效!”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玖)

刘香浓道:“增长目力只能观物的‘形’,对‘气’无用,说到底,这终究是近似天眼通的本领,不是单靠内力的强劲就能弥补的!”

鸣云修行有限,便问刘香浓天眼通是什么?刘香浓皱了皱眉道:“天眼通修行不足而具,玄门称神识,佛家有称般若。在我看来就是智慧结果。

修至化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是这样的境界未曾见人修到过,说来无用。竺师傅只是教我们练拳法,还用不到这些!”

鸣云知道的虽浅,但也知晓般若即智慧的意思。刘香浓专精剑术,拳法修行比自己还差,所以反不如鸣云领悟的快。一时得了这话,心里反倒有了些计较。

当下与刘香浓道:“如此说来,竺师傅此番教我们的并不是练习拳法的招术,而是临阵对敌,战术一类的技巧。刘师兄您看我说的对不对?”

刘香浓天资比鸣云高了不止一筹,得其提醒,马上也省悟过来。

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旦揣摩到竺十八的用心,少年人晓得了修习的方向,免得误入歧途,至少省了好大一番精神,当时眼前就是一亮。

“如你所说,怕倒是对的!只是和这拣石头有什么干系。”刘香浓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已有些明白。

鸣云观其脸色,只当不知,笑道:“我幼时与街坊邻童动手玩闹,第一件事便是估量自己能不能打的过人家。这算不算是先前师兄所说的观‘气’而行。”

果然刘香浓点头道:“怕也就是这个道理,只是人和石头可有些不同!”

鸣云笑道:“所以竺师傅才要我们找同样份量的石头啊!”

刘香浓从小养尊处优,别说与人打架,便是天上掉下来一片树叶要落在其肩上也早被家下人拂走了。自然比鸣云省悟的慢,当时得了提醒,眼前顿时一片光明。

迷底就此打开,于是二人分头行事!

可话说的容易,事却难做,知道竺十八寻石头的立意,不代表就找到分辨石头份量的法门。鸣云找了半天也没有收获。

初时的他捧了满把石头在手,还试着一一比较,等比了一个时辰之后,鸣云才觉这样的方法实在太过蠢笨。可思来想去,脑海里都是空空的,时间久了反倒越来越迷糊了。

鸣云这面焦急,可有的是比他还要焦急的人。

当朱光武被竺十八第九次臭骂回去的时候,少年人再也忍不住火山般的爆发了起来。

万幸他还知道竺十八的厉害,只是转过身对着溪水喝骂道:“找!找!找!找他娘的找!我是来上山学艺的,没空挖石子!”说着他就把怀里尚留的一把石子一块块砸入溪潭中。

朱光武天生神力,又是习了峨嵋正宗心法,内外兼修,奋力砸下的石头自然是劲道十足,即便是不足一尺的水溪,也被他砸的水花四溅,荡起一丈来高的水浪。

鸣云看着水面四起的浪花,一面佩服朱光武臂力沉重,一面看着迅即恢复流淌的溪水暗赞水势无常。

纵是至阴至柔,任凭你刚力十足也不能破坏分毫,仅有的水波也荡不出旬尺便又消失不见。

前番在思过崖镜湖里,鸣云足足修习了十多日,之后全靠着水底传劲,得了苏月尘的吐纳心法才得水底脱生。

想到这里,少年人心头电念飞走,忙也丢了怀里石子。冥思良久,随手自水底取出一枚石子,轻轻敲击在自己立身的一方岩石上。随着少年人几十记敲击后,这才从远处挑出一枚形状迥异的石子。

为求证自己法门是否正确,少年人赶忙来到竺十八面前,将两枚石子递过。

竺十八瞄了一眼鸣云,也不看掂量鸣云的石头,只是骂道:“法子算是让你找到了一条,不过却是最笨的那种!

还有你手眼太差,挑的还是不对。师傅大人我虽然优待你,可就瞧你这点本事,到了天黑一定还是吃不上饭!”

…………

果然,直到太阳下山,鸣云也只找到十枚份量相同的石子。

倒是刘一鹏功力精深,照着鸣云的手法,勉强积集起了数目;刘香浓也只比鸣云好一点,同样不够数目;朱光武则是一无所获,别说吃饭,连汤都喝不上。

最奇怪的是那窃香童,一天下来都在溪边捉鱼虾打水漂玩,根本没有正经找过石子,只在竺十八道了声:“臭小子,到时辰该回山了。”他这才随意抱起了百十枚石块,丢在竺十八面前。

竺十八见了,只道一声好小子,便拉了他回山。气的朱光武溪潭里的石子踢了个火花四溅。

鸣云和刘香浓好奇,将窍香童搜集的石子拿来放在水里照着水底传力的方法搜寻,竟然每敲击一枚石子必有另一枚石子回应。试了十余枚也无一丝错漏,这才知道窍香天赋异人,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境界。

鸣云众弟子都是年少好胜,到了这个地步,山上也就懒的回去了。虽说竺十八说过不给三人饭吃,临走前还将炊具收走。

可这也难不倒鸣云。就着早上的火灶,将一枚足有锅盖大小的卵石烧的通红,再将溪中鱼虾放在石上炙烤,倒也生鲜美味,对付了一顿。

朱光武此刻对鸣云大有改观,一面吃一面怂恿鸣云道:“我说周老弟,先说好了,这明天的石头不忙挑,咱三个人里数你会做饭,要是你明天通过了。那我和老刘都得挨饿!”

刘香浓哼声道:“朱师兄太瞧得起刘某了,凭什么明天在下也得陪着你挨饿!”话里意思明显,暗道自己明天一定能集起石头。

哪知朱光武并不生气,嘿嘿笑道:“看你这臭虫也算生了一副聪明面孔,怎么就笨了起来。你以为现在山上有饭吃的几个会比咱们好过。

没了鸣云,他们吃的也和猪食差不了多少!正经的要么帮衬鸣云和咱们一阵收集石子,要么和他一同‘饿肚子’。反正我是不作别的念想了!”

第十回 玲珑台荆围守暖 彩石矶铁研磨穿 (拾)

刘香浓回首寻思,这话说的也对。只为他不似朱光武那么贪嘴所以没有想到。

刘香浓虽然不好美食,但自小锦衣玉食,也不愿意吃那山上无味的饭食,眼皮动了动,倒难得和朱光武起了一样的想法来。

自这一日起鸣云三人便在溪滩边上扎下营来,可连着三日下来,三人也还是难有进益。除刘香浓一日里勉强集起二十枚石子外,鸣云仍旧是和先前一样每日十枚,朱光武更好,至今连一枚也没有。

期间鸣云与问过每日里堪堪将数目凑起的刘一鹏,却被对方告之因自幼被家中长老教习拳艺,扎下了根基,自己寻石的方法与鸣云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只是基本功强了一点。

刘香浓自幼习剑闻声便问刘一鹏拳法修行了几年,果然对方回答是自幼练起,足足二十年功力。

非鸣云、朱光武三人几日里能学得来的。到此时三人也才知道为何竺十八当日说鸣云无论如何每日里也凑不满数目了。

又过了七天,三弟子还是难有一点进步。这一日终于把竺十八惹恼了。

指着三人鼻子骂道:“你们这几个笨蛋,十天功夫下来还没有一点进步,还什么名门高弟子,我看倒是脸皮够厚!换我老人家再卷铺盖滚蛋了,哪还能在这里丢人显眼!”

朱光武和刘香浓都是要脸面的人,听了这话,虽是一黑一白两张脸红,此刻都红成了猪肝色。

鸣云虽然不像他二人,但十几日来处处落于人后,也烧的耳根发烫,暗怪自己怎么这么不济事!

万幸朱光武虽然好脸面,但往日在八奇镇和其余三兄弟练就的一张厚脸皮。既然硬的不成,只好改软的。

当是嘿嘿一笑道:“竺师傅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徒弟学艺不精,师傅脸上也没光采不是!”

鸣云倒没有想到平日里气势如牛的朱光武竟会放起软来,心上虽然吃惊,但脑筋转动也忙着跟上道:“朱师兄说的不错,竺师叔怎么也是我等传艺恩师。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我三人真被赶下山。遇人问起谁教过我们拳法,弟子还真不好意思和人开口!”

两人一拉一唱说的起兴,朱光武不乐自己放了软,刘香浓却身处事外,便在一旁踩他脚后跟。

刘香浓一面把脚踩回去,一面思忖半日。

终是厚起脸皮道:“日后家里有昆仑派长老问起弟子峨嵋拳法如何,就香浓在竺师叔门下这点精益,怕是要被人说峨嵋拳难敌昆仑……。”说到这里,嘎然而止。

竺十八哪能会上鸣云三人的当,只是别人还好,单朱光武这张臭嘴,下了山后还真保不定会胡说八道什么。

他指派众弟子在溪别捡石头,本就是为了戏弄众人,如今也把众弟子耍得够了,正好收风。

于是道:“嘿嘿,别指望我会上你们几个小子的当!只是我要是再不提点你们一点儿,免得你们说师傅没有真本事!

罢了,我就演示一遍给你们看,学的会就算,学不会,趁早给我滚蛋!”

一句话惹得三人急忙围了上来,连刘一鹏、窃香童也跟进身前。

“猪头,给我拿两枚石子来!”

朱光武以为要考教自己功夫,便花了好一番心思,才找到两枚自以为份量相等的石子送上。

未想拿起石头就敲了他脑袋一记,骂道:“真笨,到现在都没长进!”说着,将石头丢于鸣云和刘香浓查验。

周、刘二人的掌上功夫比朱光武要好了不只一筹,接过石子立刻觉查份量不对。

竺十八待两人查验过后,便将石子取回,稍时又将石子还于两人道:“你们再看!”

到这时,鸣云竟发觉原本份量不同的石头竟然一致了,为防备自己手下有误,二人又将石头放入水中,果然也是一模一样。

到此时,二人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竺十八,只当对方会魔术一般。

见二人面露惊讶,竺十八苦着脸摇头道:“哎,寻了半天,寻来这么多笨蛋,看来咱峨嵋想要光大门楣也是无望了!”

被竺十八这一骂,鸣云和刘香浓这才冥思苦想起来,稍时二人这才想起,异口同声道:“注气!”

“唉,这才对了!”竺十八笑道。

“这,这不算是犯规吗?”刘香浓喃喃道。

竺十八笑骂道:“什么叫犯规,查的出就是犯规,查不出就是你的本事!拳法一途,与敌较技,功力若相等,靠的就是谁能骗得过谁!

你们千万不要以为这是骗人的,其实这也是功力的一面,你当将真气注入石头中容易嘛!就是你师傅我,也花了足有二十年!就凭你们这几个小毛头再修十年也不一定呢!”

刘、周二人闻声这才点了点头。还是朱光武往日里吃喝蒙骗的门道多,一时反应过来,高声道:“哪你还要我们在这里找石头找了这么多天?这不是明摆着耍我们玩吗?”

迷底即被拆穿,竺十八也不好意思起来,哈哈笑道:“你们几个小子要是早明白这一点,早点向我投降,又何止于在这溪滩边受了十日冻!”

鸣云心有疑惑,不禁问道:“哪为何窍香师弟每次却能轻而易举分辨出石头重量?”

竺十八笑道:“这小子生有具来,虽然脑子有些不好使,反倒成就了他五感过人。他是天生的天眼通本事,所以才能如此,但若不勤于修练,也就只能如此。

若论拳法天份,也不比你们强到哪里去,你们倒不用过于嫉妒他!再说,他这不是陪着你们十来日一点武功也没修习吗?”

竺十八一番话为的是鸣云等人不要眼红自己优待窃香童,不想他这一来反而弄巧成拙,不只将每日里完不成功课的鸣云三人惹恼,连同刘一鹏也惹恼了!

要知刘一鹏平日里往来两位本门长老处,为的就是要修习峨嵋正经内功,今番因竺十八要教习自己拳法,这才舍了长老处的功课。

未想竺十八竟只为了考教众弟子资质、有心耍了众人十来天,想到这里真是又气又笑!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壹)

“好了!你们哥几个也不用着恼,师傅我其实心善的很,不过十天就说破了迷底,要知道当年我可是……。”说到这里,竺十八苦笑了笑,似也想起自己往日做弟子时的不堪!

竺十八话里虽说在溪边摸石子只为考教众人资质,鸣云却不十分相信,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待竺十八招呼众人回近秋堂休息时,少年人便借故独自留了下来。

竺十八似也查觉鸣云不对,眼底精光闪了一闪,终没说什么,携了众弟子回山。

眼望着五色石铺就彩练般蜿转的溪水,鸣云若有所思,刘香浓说过,“气”本是无色无味的。

可偏偏众人练功的地方却有这么多彩色斑斓的石头,冷气横溢,自山脊铺陈而下,如浮空摇曳的云练,奇幻莫名,怎么看怎么都不寻常。

鸣云得水底坐功,天眼通扎下根基,众弟子中除了窃香童生有俱来,其余在这一门功夫上都比不得他。

日子一久已被他悟出些什么,当下盘膝于地,支肘呆望着眼前溪水与彩石,竟是越看越痴,到得后来满眼烟彩已分不清红蓝白紫,眼底俱是一片青冥。

次日起,众弟子不再下河摸石头,改了在近秋堂前由竺十八正经教起拳法来。

“不要以为你们这几个小子吃了点辛苦就满腹怨气!”竺十八看着满眼放着冷光的众弟子嘻嘻笑道:“师傅我教你们的这一课,可是你们这几个小子安身立命最重要的一桩本事?”

见众人赌气都不说话,竺十八更是乐道:“我先问你们,遇敌较技最重要的是什么?猪头你先说!”

朱光武哼声道:“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我呸!照你这样,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还是你说说瘦猴子……。说你呢,刘香浓!”

刘香浓不乐竺十八称自己瘦猴儿,故意不答理他,待对方道出自己名字后,这才不急不忙道:“先估量对方的实力!”

“唉!这才对嘛!臭猪头,就是两条狗打架,也得先估摸着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对方!我再问你,周厨子,要是打不过对方该怎么办?”

鸣云不想自己被竺十八起了这么个外号,暗道这位竺师叔当真有些为老不尊,就喜欢调侃手下弟子,可嘴里不得不答道:“自然是能不打就不打了!”

“哪要是对方是你的死敌,一定要和你打呢?”

鸣云嘿嘿一笑道:”那当然是逃之夭夭,总不能留在当地被人当沙包打!”

“要是逃不脱呢?该你了,大鹏鸟?”竺十八换了人问道。

刘一鹏笑了笑,暗道:和别的几位师兄弟比较倒是自己的外号最精神!

只是这家伙古怪,出口就爱骂人,还是小心些好。于是答道:“回禀师傅,弟子不知!”说完,又老老实实向竺十八请教道:“还请师傅名示!”

没等竺十八开口,一旁朱光武举着手道:“这我知道!”

这倒让众人有些意外,没想到倒有刘一鹏不知道,朱光武却清楚的事儿。竺十八也意外便道:“你小子倒是说说看!”

“这还不容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使歪招,什么偷袭暗算使绊子,哪样能得手就使哪样。这我有经验,不过和我以前几个兄弟比起来,我还差一点儿!”

周鸣云四人哪知道朱光武在八奇镇伙同李乐天、钟落跑四兄弟做的那些不光彩事。

听了朱光武一番话,一面暗暗称奇,一面心里倒对朱光武有了另一层的看法。看来这胖子不单武勇过人,真要到了临敌当儿也堪称伶俐呢!

果然连竺十八对朱光武也有些另眼相看,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理儿!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你连看破对方实力的本事都没有,那还不是一切免谈!”

听了这话,朱光武在一旁也跟着把头乱点。盖为他过往,常常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皮肉上受教了累累印迹的缘故。

“好了,师傅我从今日起就教你观‘气’的功夫。此是拳法精诣,旦凡你们有了火候,才算是登堂入室。否则,莫说与天下英雄争雄,连滚蛋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知道了不!”

鸣云在旁思忖,竺十八这番教导的确是至理名言,由不得跟着众弟子叫起好来!

接下来,竺十八倒是务实的很,命刘一鹏与自己在场上对阵。

刘一鹏未想自己这么早就能与竺师叔比划,心里担忧,自然不敢有一丝大意。他比竺十八功力相差太多,为免自己出手就漏了破绽,是故一直只是取了守势,不敢出拳。

竺十八笑道:“小子你不敢出拳,那可就换我了!”

说着就是一拳击出。刘一鹏见拳势猛恶,忙伸臂来架。未想竺十八这招竟然是空的,待刘一鹏拳头架起,已换了左手重拳击出。

刘一鹏虽然也忙止肘来挡,但一来反应慢了些,二来竺十八拳重,硬是架不住。

拳头穿过其腋下,正打在前胸。万幸竺十八化拳为掌,轻轻一推了他一记,即便如此,也推的刘一鹏噔噔噔连退了十余步。

“这算是什么功夫?”

朱光武没在场上,不知竺十八拳底轻重变化,只以为两人似是故意商量好的一样,在众人演了这一出。

刘一鹏则是惊惧莫明,他从没有想过人身上的劲力,可以如此收放自如又可藏匿的如此深湛。

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功力与竺十八相差的十万八千里,根本没有比试的资格。一时里竟呆在了当场。

竺十八嘻嘻笑道:“众弟子里面属你功力最深,怎么样,看出师傅我的本事来了吧!”

刘一鹏诚惶诚恐,伏身拜道:“师傅在上,您的功夫弟子望尘莫及,万望您不吝指教,令弟子得窥拳脚天地!”

竺十八哈哈笑道:“我这点功夫就把你小子吓成这样了,那往后让你见了天下英雄,还不得见一个就拜一个!起来吧,有眼力的话就在旁边张大了眼睛仔细看着!”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贰)

他二人一番对答引来朱光武的不服气,稍时也上场想试竺十八身手。

对待他,竺十八可没刘一鹏那样优待,当时把他踢得像个弹子一样的满地乱转,过后又如炮弹般冲天直上。

连着七八个摔滚,朱光武虽然还不知道竺十八功夫的厉害所在,可也知道自己的能耐与人家相实在差得不是事儿,也安生在旁候教了。

到这时,竺十八又笑与众人道:“还有没有人想来试一试身手的?你,瘦猴子……。”

刘香浓本待上前,可想着自己拳法功夫实在不堪,终是忍了下来。

竺十八笑道:“算你小子识相。那你呢?周小子,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鸣云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便走出人群道:“还请竺师傅手下留情?”说着,双拳一引摆好了架势。

竺十八似未料到他有这样的胆量,稍一留意,似发觉什么,乐道:“看来倒有些意思呢?”说完也不依长幼规矩,竟是一拳击了出拳,拳风深重,直取鸣云面门。

如此一来将众弟了都吓了一大跳。鸣云却不慌不忙,只将头首偏过,轻轻巧巧将这一拳让过,同时埋首合身,居然趁势往了竺十八胸前欺去。

未料竺十八先一拳又是假的,看似拳风呼啸,收拳却是极快,身形猛一顿住,改了支肘下击,与左膝灌顶,同时击打鸣云腰背与胸腹。

这一招奇险,众弟子看的将心一揪,生怕鸣云就此受了重伤。

果然鸣云至此境地避无可避,只得一样弹出右膝与竺十八膝顶对了一击,但他不敢接竺十八的右手肘击,只得侧了身子让了让偏过身势,同时双臂护首,御卸竺十八肘下重力。

如此一来,鸣云身在空中无力可借,递出的右膝已无什么力道可言,仅能算是防身的搁挡。被竺十八左膝顶的冲身贯出七八丈高下,飘飘摇摇好一会儿才落地。

见鸣云还有余力在空中借机消散自己的膝顶重击,竺十八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小子功力虽差,眼力却是众人里最好的一个。

竟然能看清我身上力道的虚实,也算难得了!看来这几天彩石滩的石头你倒是没有白捡。”

鸣云翻身回道:“弟子功力尚浅,谈不上辨虚实,只是依稀看着师傅您肘力深重不敢硬接。”

原来鸣云看出竺十八方才使动的肘击远较膝撞力大的多,相较之下宁愿挨对方一膝也不敢受对方一肘,才出此对策。

虽说鸣云一招即败,但相较众人却是得了竺十八这几日的提点,已可依稀辨出对手体内气力的流动,这才可以事半功倍与敌较阵。

他与竺十八功力相差太远,所以败得狼狈,但要是换了与自己差不多的敌手却可占尽先机。

果然被竺十八一番解释后,朱光武第一个不服气,也不多话,上来便与鸣云叫阵斗在一处。尽管朱光武拳法天资超人,功力比鸣云深了一筹。

但此时和鸣云相斗,却是占不到一丝便宜。斗了良久,朱光武额头见汗,鸣云仍旧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朱光武面上无光,欲待使出全力,却被竺十八将二人叫停。

“打到这个份上还用得着再打吗?蠢猪头,别以为你拳脚浸润的比周小子要透,但也不过比他透了那么一点点。

他一旦得窥你劲气运动流向,嘿嘿,虽说只是一点点,但也足够把你玩弄在股掌之上了。”竺十八教训朱光武道。

“哼,这算什么,他不过占了我一点先机而已,真要是拼生死,要想打败我,也没那么容易!”朱光武不服气道。

“哎呀,你这小子还不服气!你说的不错,真要是力拼起来,你也不见得就输,不但不输,赢的面还大一点儿!不过你可别忘了,周小子是你同门,他也一直留着后手。

真拼起来,你也讨不了好果子。再说,你要是碰上外人呢?一上来死下狠手,不把你打残也把你打伤了再说,到时候我看你还有力气和我胡说八道!”

朱光武往日挑战的多是超过自己功力的高人,往往临头危难反而功进一步,所以并没将竺十八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鸣云举重若轻与自己角斗却是事实放在眼前,尽管不服气,心里也佩服鸣云的长进。

他不是顽固的榆木疙瘩,当下寻思过来,一把拉住鸣云就待问他是如何看出自己内劲运动方向的。

鸣云也只是稍稍体悟到这一法门,哪里能够说的出所以然来。幸而竺十八上前给了朱光武一个耳括,骂他无事多事。两人这才想起竺十八原先就是要教习众人这一法门的。

一时里竺十八传了众人经诀,却又笑道:“我峨嵋心法不是你们几个一时半会儿就能领悟的。如今你们五个除窃香童外,给我两人一对儿,蒙上眼睛喂招。

我让你们试什么招式,使什么招式,让你们出几分力就出几分力。虽然你们几个挺笨的,过个十天半月,总会有些进步吧!”

果然,从此后,鸣云与刘香浓一组,刘一鹏与朱光武一组一同喂招。

竺十八教导的十分古怪有趣,在他的教授下,四人如同被牵了线的木偶。不只拳脚、力量就连面上表情、嘴里声音也被听他的命令。

他人又刁钻,往往要众人做出十分滑稽的动作和声响,搞的朱光武与刘香浓尤其不能忍受,到的后来连心性沉着如刘一鹏也不能理解。

“厨子往左边跳,给我来个懒驴打滚,左肩落地时肩上给我用三分力,脚底下转劲使内弓字运五分力,这样才能打的圆翻的快;

瘦猴也别给我歇着,跟上去来一个灵鱼入水,翻到厨子前面,别急着给我站起来,屁股给我撅起来,腚上运七分力;

好,就这样,厨子正好借他的屁股跳田鸡,记住掌底成勾,使八分力,两脚往上打开,越高越好……。

猪头你发个什么呆,给我往右边来个饿狗扑食,力道要猛,沉劲于顶使六分力气。

啊呀,对不住,应该是往左跳,右边是石柱子。

大鹏鸟,还不赶紧找点儿膏药给你师弟脑门上贴一贴。

我说你这猪头怎么这么实心眼儿,用这么大劲蹿什么蹿,当真以为自己脑门够大,硬的过石头?”

……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叁)

转眼便过了六日。

六日功夫下来,众弟子被竺十八折腾的够呛,其中尤以朱超武与刘香浓最狼狈。

刘一鹏则可以借口要到师伯处服役躲避。

相较而言倒是鸣云好一些,不知怎地,他竟比众位功力高过自己不只一筹的师兄弟少受了好些苦头。遵从竺十八各种古怪的号令也是做到最出色的。

这一日鸣云起了大早步出石坪外散步,心下思量来峨嵋已有数月功夫。仔细算来,除上一次前往思过崖无心之下功力大进一步,在竺十八教习下,反倒没有多少长进,多少有些不乐。

一时便有心再往思过崖一趟,可自己当日曾说过再不上崖以免误对方修行的话,自己又如何好意思再上山。

鸣云此番离家学艺,一连遇到多位佳丽,但多日对自己狠声恶色的主儿,相较之下还是苏月尘性情温婉,待自己不薄。

鸣云虽然不喜女色,但相较之下总觉得苏月尘亲近些。一时想起苏月尘温柔体贴,鸣云心上一阵感激!

“臭小子想哪位姑娘呢?大清早就起床出来鬼转悠!”

鸣云未料到有人走近自己身前,当时吓了一跳,待定睛认出来人是竺十八,只得摇了摇头,暗叹这位长辈当真为老不尊,故意施展轻身功夫走到自己身旁吓唬自己。

可鸣云心思过人,转念一想,忽然明白过来,忙抱拳施礼道:“师傅您这么早就劳动精神探望弟子,不知有何指教!”

竺十八未料鸣云这等机灵,转眼就猜到自己是特意来寻他问话的,不由笑了笑,道:“看的出来,你这孩子的确伶俐!虽说你资质比那几个臭小子稍差,假以时日怕是难说!”

鸣云遵声道:“敢听师傅教诲!”

竺十八连日来的确有些话想要寻机与鸣云说叨。今日鸣云清晨散步正得机会,可话到了嘴边反倒吐不出来了。当下看了鸣云半日却是一语不发。

鸣云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他不知竺十八天生烂漫,正经修真人家,生就心上不存一物。年少时从未为儿女情长事牵挂,到了年纪大了也难知人情世物,难得要管些人间闲事,自然不知从何说起。

且说鸣云呆等半晌,忽见竺十八一拍大腿,啐了口道:“我也是无事自找,没事惹什么闲事!”

一番话说的鸣云更是云山雾照不明究里。

正要开口询问,却见竺十八已换了脸色与自己道:“闲话闲事我就不说了,说到底也不是我管的了的。我且问你,你这小子上了山也有三五个月了,可学得些什么?”

鸣云摇了摇道:“弟子无能,至今难有长进,内外功夫均没得师傅一丝火候!”

竺十八呸了一口道:“就凭你小子现在这点斤两想得我的火候自是做梦,但若说没长进可不见得。

你小子内法不通,却有外才,师傅我几天不在山上就骗得后山女弟子的慧心诀。虽然只是半调子,但也占了好大一段便宜,少吃多少苦头。”

鸣云并不知当日苏月尘在湖畔运动的真气乃是慧心诀,此刻被竺十八道破,心上一惊。

,遂又明白竺十八所指,忙道:“不敢瞒师傅,弟子的确无意中揣摩到一点内劲运动法门。但实不知就是慧心诀,至于这多日来少比朱师兄他们吃苦头,倒是弟子无意在湖底……。”

未想他这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竺十八打断。

“你小子别怕,我又没说你做错了什么,能骗来别人的心经也是你子小的能耐和缘法。再说我看你小子这副嘴脸也不是个好色之徒,你怕我做什么?”

说到这里,竺十八偏过头笑道:“只是这事儿要是被叶师姐知道,怕你小子有一副罪受。所以师傅我担待些,我这里不提,你那里也就没当有这会儿事吧!”

鸣云不想竺十八这番说法,看似护着自己,倒把自己偷艺一事坐实。

欲待再解释解释,可对方哪容他开口,又乐道:“今天来找你,是你师傅大人我偏心有意要照顾你,你可知道!”

鸣云看着竺十八嘻皮笑脸的嘴脸心里嘀咕:“鬼才知道!您老平日教训起我来从来都是拳来脚往,谁信啊!”

不过想起朱超武平日被竺十八敲打,自己也算是被这师傅“照顾有嘉”了。

他这里寻思,对面竺十八又一脸坏笑道:“我今早来寻你小子是要告诉你,再过一月你们这帮孩子便有机会下山,你可想不想?”

鸣云不解其意,但也只能顺着竺十八的意思点了点头。

果然竺十八又道:“但此次崆峒仙游是有人数的,不是人人都能下得了山。我和叶师姐都是爽快人,打定主意只选最精干的弟子携同。所以少不得让你们几位弟子比划比划,择最强者下山。”

听到这里鸣云皱了皱眉,暗道:“这关我什么事?虽然我近日有所长进,但在明眼人眼里自是知道我是众弟子中武艺最差的,真要比划,我绝不能胜出!”

可竺十八并不放过他,笑嘻嘻道:“可眼下瞎子也看的出来,你小子是众人里最差的一个。不说和男弟子们相比,就是后山的女弟子加一块儿,你小子怕也赢不了一个!”

虽说心有准备,但被竺十八开口道出自己最差,鸣云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

可好笑的还在后面,但听竺十八道:“所以师傅大人我的意思是,你小子既然有本事骗来一点慧心诀,不防干脆偷个全,这样你长了本事,才能有多点胜出的机会!”

鸣云何等伶俐,旋即反应过来道:“师傅您的意思是还要弟子我向人求教!”

竺十八点了点头,大有孺子可教的意思。

可鸣云却道:“既然师傅照应我,何不干脆教给弟子了当!”

哪知竺十八却摇头道:“这怎么行?要是师傅我教了你,却不教猪头和瘦猴几个,不是显我偏心!”

鸣云苦笑道:“原来如此!可弟子也羞于求人,前番学得一点纯是弟子临危之际因缘巧何。如今既然知道是慧心诀,又何敢再去求教,若是连累旁人受叶师叔责罚岂不又是弟子的罪过!”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肆)

原来竺十八是天生的武痴,心上不染一物,平生从未动过一丝淫念,又是福缘独厚,终生没有险难。在旁人看来年轻男女弟子私下传功这等亲密的事,在他看来则完全无挂碍。

他年少时爱武成痴,但凡与武艺有关,莫说会求教本门年轻女弟子,便是个别的宗门弟子他也是照求不误。如今这点小事,在其眼里全不当是个事儿。

此次劝鸣云求教苏月尘完全是为了鸣云借机提升功力,好在比武时能与众弟子打的好一番热闹,他这个做师傅也正好过了过眼瘾。

他教授的五位弟子中,鸣云因资质稍差且修行时日太短,与刘香浓、朱超武几个相较弱了一些。

但竺十八对鸣云的拳脚功夫和心智技能又颇喜爱,很想见一见鸣云功力提升后到底能有怎样的修为,其心思可为至纯至净!

只是他这般单纯的心性,以鸣云的深沉哪里能猜的透,只当竺十八当真有什么赌赛呢!

对方这一走,鸣云顿时没了主意,寻思良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耳畔里满是竺十八劝自己上思过崖向苏月尘请教的话,由不得他不跃跃欲试。

鸣云心思深湛,待查觉自己心意起伏,顿时警醒过来,思忖莫不是自己对苏月尘有了什么非份之想。可刚想到这里,脑海里却又浮现沈挽云和纪彩霞两张面孔。

虽又让自己吃了一惊,反倒安了下心来,暗道苏月尘在自己心里怕还不比沈、纪二女亲近,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了。

竺十八虽然没有再劝鸣云去求人,但却从当日起安排众弟子在山上自行研习武艺,自己则从此不见踪影。

朱超武、刘香浓几个本以为他折腾众人这么多人,总该把压箱底的功夫传自己一些,没料到这老家伙竟然黄鹤一去无踪迹,把多日来辛苦白苦,气的两人白牙乱咬。

众人这边恼恨,却没有觉查那边的鸣云已飘然下山。

不过两个多时辰,鸣云便又重新来到了思过崖上,他当日下山时回转静秋堂还花了五、六个时辰,不想半月功夫过去自己功力便又增进许多,心上颇是安慰。

望着眼前绿水白砂,少年心上满是安怡自在。

在崖上驻足不过一炷香功夫,鸣云便见云外飞来一道绿线,待飞至崖前那绿线驻空顿了一顿,稍时终是落在崖前。定睛看去,果然是苏月尘。

为鸣云去而复返,苏月尘颇感意外,到底他当日曾说过再不上崖打搅自己的话。她知道鸣云不是浮浪子弟,即来了,当有事与自己计较。于日不待鸣云上前,便已在空中抱拳答礼。

鸣云见苏月尘身外绽着青光,与前一番驭空飞行时大不相同,临落地时,周身青光猛地一收,化为一道柳叶大小精光四射的寸芒。

待绕身一周后旋往腰间一落。只见少女腰间挽着的空剑鞘已然多了一支剑柄。

心上一惊,鸣云忙上前贺声道:“恭喜苏师姐修成剑术,倒叫小弟大饱眼福!”

被鸣云道出自己习有剑术,苏月尘脸上反而一红,羞惭道:“周师兄千万别这么说,小妹只是修得一些驭剑飞行的小技,为平日里少有习练,难得御剑疾走一回,见笑了!”

说完见鸣云身后背了一支细长包袱,心上一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而鸣云见苏月尘半晌不说话,也是颇为尴尬,他原是想直截了当说出自己这回来思过崖是竺十八安排的,可不知怎地,又觉自己这么说法,会薄苏月尘的面子。

虽然自感好没来由,但到底没将这事儿道出。

想了又一会儿,终是脸上一红,抱拳道:“鸣云实在惭愧,前番虽有说过再不上这崖上打扰师姐清修,但终是忍不住还要向师姐请教!”

鸣云这番话,倒让苏月尘松了一口气,忙道:“都是一门兄弟姊妹,周师兄这样说法反而外道了。即有疑问,相互切磋自然最好。”说着就问鸣云有何疑难不解。

鸣云不好意思一上来就求对方教授慧心诀,眼见苏月尘腰间宝剑碧光流荡,又想起对方当日曾对自己剑法进益不得意的情景。

一时将身后浑铁剑解下在手道:“想要求教师姐的实在太多,尝闻我峨嵋贵为剑术正宗,只是小弟自上山来莫说剑术,便是剑法竺师傅也没传一点,心上多少有些遗憾。

苏月尘是爱剑之人,待见鸣云取出浑铁剑,涉猎心起道:“这便是当日被五台妖女借去的浑铁剑!”

鸣云见对方对自己宝剑大感兴趣,忙将剑递上道:“正是,就不知这口剑剑质如何,还望师姐指教。”

苏月尘欣然接过,待将宝剑抽出,只见剑身斑斑驳驳,锈色杂陈,透身连一丝锋锐与精光也无。可擎在掌中略略挥动,又觉大小长短无不合手,不由暗暗称奇。

观玩了好一会儿才还与鸣云道:“周师兄这口剑好生惊奇,观此剑根底倒像是一炉宝剑中的炉底铁碎打造的。虽是剑光不展,但仍旧是天下奇铁金精,世上罕有!”

鸣云自我解嘲道:“师姐这才在安慰我呢,纵是罕有,到底也是炉底铁屑并不是大造之材!”

未想苏月尘摇着俏首道:“师兄这话说的倒不对了,这剑原质极好,只为炉底剩铁少了一把火候而已,我修道人士终身练剑,安知这剑随师兄修行没有炉火纯青剥去锈顽,得练一气金清!”

苏月尘为人炽诚,鸣云闻之心折。

再听苏月尘道:“今日一来,周师兄为的是切磋剑法吗?”

鸣云摆手道:“这倒不是,我从未学过剑法,哪有可能与师姐切磋。只是……。”

说到这里,少年人将浑铁剑抽出,宝剑入手,当时翻动指掌,将浑铁剑在掌连挽了几个大大的剑花后又道:“只是这剑法和剑术却是我毕生心愿,如有缘法是一定要刻苦修行的。”

鸣云一双手掌甚是粗壮,却团指绕动将浑铁剑把玩的如同一根竹签,举重若轻潇洒自如。苏月尘看在眼里知道他虽未练过剑法,但指尖上却是下过苦功的。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伍)

感叹鸣云生就的拳法修行资质,却又心慕剑法修行,倒与自己有些相似。苏月尘原本心底温厚,如此一来越发的愿意助鸣云一臂之力了。

“哪周师兄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需要小妹与师兄切磋的呢!”

为来时得竺十八指教,鸣云自然而然地想要对方指点自己“慧心诀”,但转后一想自己与苏月尘素昧平生,前番还占了人好处。

今番却又要厚着脸皮来讨教对方内功心法,实在不该当,何况这心诀若是峨嵋要紧法门,不可轻易传人的,自己岂不是为难对方。

即便是可以教授自己,鸣云也觉自己要求有些过分。想着眼前女子心性仁厚,少年人越发不好开口。

苏月尘等了半日不见鸣云作答,心上明白对方面薄不好意思开口。

正欲安慰鸣云,忽见鸣云一面轻轻移动脚步一面挽动剑花他道:“不瞒师姐,前番小弟在水中闭气练关,不慎走火不得动弹。

要不是机缘巧合师姐恰时在岸上练功,被小弟无意之中得了些行法精要,险些淹死在这镜湖里!

事后才被竺师傅提点原来师姐当日行的是峨嵋宗门向不传男弟子的慧心诀,心上一直遑恐,今日一来倒有一半是为了请罪的!”

苏月尘与鸣云一样心细如发,听了鸣云一番说辞,倒猜到了他一半心思。

思忖片刻后笑语道:“周师兄即说了是机缘巧合,那也是是师兄的缘法,何况当日师兄险些溺毙在这湖中,只不过被师兄晓得些慧心诀机要,想来被叶师父知道了也没甚大碍。

只是即说了是机缘巧合,此是可一不可再的事儿,还请师兄珍重缘法,不可轻忽的好。”一番话里明是拒绝鸣云再追问慧心诀的意思

鸣云自然料到这一点,忙笑答道:“正是此理,今日一来一为鸣云遑恐不安,二来也是为了当日有所补报。”说到这里又尴尬一笑的道:“话虽如此,其实还是向师姐您求教来着。”

听不出鸣云话里意思。苏月尘疑声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言。”

鸣云道:“说来惭愧我数月前替师门惹了一桩事,幸得师父恩重将我打发避祸,临行前怕我暂不能归,所以在行前让我将师门心法经诀悉数背全。

可恨我资质浅薄,尽管在竺师傅门下栽培多时,不只竺师傅的本事没得一点,本门功法也没多少长进。

前番误得慧心诀,心上不安,是以想将本门心法道出,一来是鸣云诚心求教其中不解之处,二来略略补偿师姐,还望苏师姐不吝赐教!”说着一揖到地,甚是恭敬。

苏月尘自然不能同意,启齿道:“这如何能使得,周师兄自家师门心法,哪里能够外传,小妹无论如何不能应允!”

鸣云笑道:“还请师姐不要在意,家师在行前并没有说过不能将经法外传。何况金燕门本是峨嵋宗下,即便有些精要也难比峨嵋宗门心法。

我这一来求教师姐的意思可比补报师姐的意思还重。实是鸣云自问愚漏,厚言求教才是!”这倒是鸣云心底话,脸上炽诚是作不得假的。

若问苏月法心里意思,的确不多在乎金燕门这盘的外宗心法,只是习武之人都有好武之心,能有机会涉猎自然有些心动。只是这门户之见甚重,少女略一寻思还是欲待拒绝。

未想鸣云料得她有这一说,又道:“不瞒师姐,家师传授的心法之中除本门以外,还有来年七师叔传授的一片心诀与剑法,偿闻是门中天鹞子太师伯传下的。

也正是这两篇最为难懂奥义,鸣云苦于资质浅薄,道藏精诣更是疏漏,说的难听一些,也实不在好意思求教别人,还望师姐照拂小弟才好。”

天鹞子自三十余年前自湖底逃出生天,一直仙游神州大地,虽然不好名声,但生性狂放,数十年来也做了几桩声名远播的大事,苏月尘怎不能知晓。

只是让她最心动的却是鸣云说的“七师叔”,要知云龙十三子之张入云的名号在其时已是修行道中诡异及至避之不及的人物。

前年上其一位妻子夺得冥圣御座,传闻他在其后出了很大的力,又为修行日进邪流,遭师门长老一再鄙夷。

可反倒是授业恩师叶秋儿及至竺十八,甚或将来的东方掌门从未对他稍加严辞,当然最要紧的还有一桩事,则更让苏月尘在意……。

鸣云心思极细,见苏月尘垂首不语,便趁势道:“如此且听鸣云将一套剑法道出,这剑法一道儿是我最不通晓的,还请师姐多多提点。”

说着也不待苏月尘开口,便张口说了看来。一面说并一面在沙摊上划下剑势图从旁引证。

苏月尘不料鸣云如自己肚子里蛔虫一样,开口就说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剑法,等少女回过意待拒绝时,鸣云已然说了百十字。

其中不乏自己久日想得的答案,她也是爱武成痴的女弟子,自一沉迷再不能脱身,于是一直等鸣云将一套剑法说完,这才抬起头来。

“怎么样?这篇剑法可入得师姐法眼!”鸣云慎重道。

苏月尘凝着眉头好一会儿方答道:“要说这一套剑法,仅以威力而言稍有不足,但其中心思下的却重,周师兄久练之后自然知晓。”

“哦,鸣云不解,还请师姐明示。”

苏月尘轻轻一笑道:“我修行极浅,不敢劳周师兄请教。只是这剑法……。”

说到这里,苏月尘脸色红了红,又道:“只是隐约觉着这录剑谱的人用心极巧,虽少有精诣奇妙与威力的剑招,但处处都为习剑人的将来做打算。

说的直露些,此剑法最合宜剑法初学者,待功力增进自然能得体悟剑术境地。”

鸣云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苏月尘怕薄自己面子,没有明说七师叔流传的剑法其实是极简单的修行法门,而自己与黄雷扬诸人参研不透,不过是自己资质低劣的缘故。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陆)

果然苏月尘又道:“其实周师兄只要在峨嵋多待一年,将我峨嵋根基心法培练完备,到时再看这剑谱也就轻松的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鸣云此刻已将苏月尘当做指路明路,安心求教。

苏月尘淡淡一笑道:“只是这录剑诀的人如此下功夫,当有心诀辅正……。”

一句话将鸣云点醒,忙将另一篇内功心法道出。苏月尘此时已为剑诀引逗的欲罢不弄,当下也不客气将心经也听了个全。

只是这一回不比先前,待鸣云将心经道完,苏月尘却是在当地久伫不动,好似变成了石头人。

鸣云观其神色,知其陷于物我两忘之境,全心全意参研心经。等了好一会儿见苏月尘也没有清醒过来,便走过一旁于远处盘膝坐倒耐心等候。

苏月尘这一入定,直从白天延至子夜时分,方才轻吐一口真气醒转过来。再见周围漆黑一片,周鸣云则在湖边垒了一炉石灶,灶上青石则围了几尾鲜鱼。

当看到她醒来,鸣云立时将洗剥好的鱼儿摊在了烧红的条石上,一阵青烟四散,竟然奇香扑鼻。

“实在渐愧的很,劳周师兄久等!”苏月尘红着俏脸道。

“哪有的事儿,只是等的我肚子饿了,捉了几尾鱼冲饥,坏了苏师姐修行地界,还叫师姐您见谅才是。”

鸣云一面说话,一面卖弄他燔火的技巧烤炙鲜鱼。那镜湖底的鳞鱼本就沾有灵气,加上鸣云手段,真是香飘一里,随风远远散了出去。

苏月尘为参悟心经穷极智慧,精力体力都耗损不少,鸣云此刻整治出这般美味,由不住有些心动,偏巧对方恰恰抵了一尾烤鱼。

她本是个大方的人,当下也不推辞,道了声:“多谢。”白玉般的素手将鱼儿接过,轻启檀口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

鸣云从没有见过女孩子吃东西如苏月尘般优雅,一时间多看了两眼,后怕对方误会,忙将脸垂下,安心伺弄掌中鱼。

苏月尘行举极是得体,直到将鱼吃了嗽了口,这才回复鸣云道:“不瞒周师兄这心诀比剑诀奥义十倍,以我的这点天份,一时仅能体会其中一二。

月尘修行浅薄本不敢妄断,但总觉得这心经不只是贵门天鹞子太师伯一人的心力。”

鸣云长久以来就想知道金燕门一些隐秘事,听苏月尘话里意思,倒是知道的比自己要多。一时上为引她说个明白,于是道:“师姐的意思是我七师叔也为这心诀也出了大力。”

苏月尘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是个局外人,不敢猜测贵门中的人事。即然师兄见问,我只将一点臆想道出,周师兄可不能当真。”

“师姐不需如此,我是真的不知,安心候教。”

要知苏月尘功力远超同门,并不只是仗其天资赋禀,十成功力倒有一多半是后天苦修所得。虽则她也是资质一流人物,但为天资有欠者修道者的辛苦,远比一干女同门体会的多的多。

而张入云徇私精心录制的剑法心法本就是为了黄雷场一众人培基的经解,这一经一剑内里多是为了天资鲁钝者而设,虽然鸣云等修行不到还不能体悟。

但对于资质本就上乘,后天又经苦造的苏月尘来说,这两篇秘藉几乎是如同指路明灯一样的所在。苏月尘心性绝佳,即得人恩惠自然是要思谋补报的。

当下鸣云问起了其门中隐秘,虽略略犹豫,但还是直言道:“偿听闻,贵门天鹞子与入云子虽然修行精湛,但并不以剑术见长。在小妹看来这剑诀当是另一位高人所为。”

“哦,那会是谁?”

苏月尘尴尬笑了笑:“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本门门外的闲话,师兄可不要当真,更不要对旁人吐露。”

“这是自然。我只是对本门一些风闻好奇,师姐就是不交待,小弟也绝不敢对外人传谣。

苏月尘点了点头,这才道:“有传闻当年峨嵋与叶师父齐名的紫炎剑沈绮霞女剑子下嫁于贵门七师叔……。啊,对不住的很,我没有小看贵门的意思。”

鸣云笑了笑道:“男人娶老婆总要服些软,我七师叔能娶上峨嵋宗门女侠,想来一定开心的很,峨嵋宗门道一声‘下嫁’又何妨!”

苏月尘闻声也笑了,接着道:“这位沈仙子即与叶师傅齐名,剑法一定惊人。师兄方才道出的剑诀如此正经严谨,想来多半有她的手笔。”

鸣云笑道:“果然有道理,能得这一位有本事的仙子‘下嫁’,七师叔福分可谓大了去。宗门长老们会有此语,想来嫁人这事儿多半是真的。”

苏月尘不料鸣云如此机智,瞬时就将事体猜透的明白,心里也颇为佩服。

于是又道:“又听闻贵门这位七师叔是自外而内的法门,对心经奥义参研最是详透,想来心经是他录制的,其心力比之沈仙子用的还要深。”

说到这里,苏月尘又与鸣云道:“其实周师兄仅以这两篇心诀,只要常加修习,日后功力必得大造。说起来,倒要恭喜师兄了。”

“哦,真的吗?”鸣云疑声道。

苏月尘不再作答,只微微点了点头,态度极是坚决。鸣云见她一副不容质疑的神情,便不再追问。

不逞想,鸣云这里未开口相询,苏月尘却想起一事,犹豫一阵,到底开口道:“有一事,月尘想请教周师兄,不知当不当问?”

鸣云从没有想过苏月尘会有什么疑难询问自己,后见对方脸色有些不安,心头一个警醒,一时猜到了对方要问些什么,当下也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仍旧道:“苏师姐只管开口,小弟知无不尽!”

果然苏月尘开口道:“前番周师兄身陷岳阳城为妖女逼迫,不知异日再见,周师兄会做何处置?”

鸣云起初只是有些尴尬,待苏月尘真问起自己和两位妖女的关系来,少年人反倒心怀坦荡了。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假装不认得,偷偷溜走也不一定,毕竟被两个女子挟持十多日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说到这里,鸣云已先笑了。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柒)

“师兄当真如此作想?”苏月尘追问道。

鸣云知道苏月尘这般动问是为查探自己心性,但他并不愿意说谎,是故苏月尘越是追问,少年人反而越是要说实话。

又道:“或是我希望她姐妹二人能过的好一些,我虽然与她们相处时短,但总觉得她二人还不算是穷凶极恶之辈。

纪彩霞或还难说,但她师姐沈挽云却是心高气傲的很,纵然有些冷酷也算是个性情中人,说句苏师姐不爱听话,我总以为沈姑娘就算是为恶,也总有一些可以原谅之处。

其实她二人也挺可怜的,不但怕正教人士追讨,好像也在躲避本教大师姐的追杀……。”

说到这里鸣云觉得有些不妥,又补了一句道:“也许在我看来能够放情歌舞的人心中终究难存奸恶。”

“歌舞?周师兄是说沈氏二女精于此道。”为鸣云对沈挽云二人颇多回护,苏月尘话里也多少小心起来。

鸣云笑着点了点头道:“汉人罕有在人前纵情歌舞者,多为礼教拘束,不敢在人前表露心迹,久而久之我们这一族反倒成了最没趣的了。

我有幸见过她姐妹二人歌舞一番,纵是邪教门下,我也不敢说有什么不妥之处,反倒是歌声悦耳舞态玲珑,足见她二人心底总有向好之处。”

苏月尘从没有想过鸣云会以善不善歌舞来判断一个人,一时又新鲜又怀疑。鸣云见她疑惑,打趣道:“不如苏师姐日后也晓习一些歌舞如何?”

苏月尘体态纤长为众峨嵋女弟子第一,如真的擅舞,其情其景一定曼妙非常,鸣云回忆当日纪彩霞飞天作舞,不竟心驰神往。

苏月尘未曾见过纪彩霞舞姿,只当鸣云调笑,未免不乐,秀眉不由一沉。

鸣云见状轻松笑道:“苏师姐万不要误会,小弟方才所言都是诚心实意的话。你会不乐仅为的胸中还有礼教之分,不乐人前炫技,疑会为人耻笑的缘故。

但在小弟想来师姐如能精擅舞乐,其时一定美的不得了。此是真心话,绝没有一点涂污师姐的意思,须知美就是美,那有什么好坏之分!”

苏月尘贵为峨嵋宗门子弟,十多年来慢说和年青子弟调笑,便是多说几句话也是少有。何况她虽然温婉,但自有一股凛然不可轻犯之气。

少年男弟子们与其相处多少陪着些小心。未料周鸣云几番与自己交谈虽然也是处处恭敬,但真要说起些亲近的话,眼前少年人却可算是十足胆大的很。

在其心中似乎蛮不将礼教放在心上,并没有一点虚伪做作的心思,单是这一点便叫满腹都是心事的苏月尘芳心一震。

苏月尘有此一问,为的是自己欲相助鸣云心经与剑法,虽说少年人回答的并不让人满意,但不知怎地,她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一时止住鸣云的话头笑道:“不必再说了,我并不是在审周师兄。师兄遭人恩将仇报反还能为他人着想,足见心底仁善,小妹也再没有什么顾虑了。”

鸣云不解道:“苏师姐原来有什么顾虑?”

苏月尘笑着摇了摇头,后又道:“慧心诀因有师命,小妹绝不能传师兄,还请师兄勿怪。”

鸣云忙道:“这是自然,为这点小事让苏师姐烦心,倒是我的不是……。”

话犹未完,又听对面佳人道:“但不用慧心诀就能让师兄尽速参透本门基础功夫的法门,小妹自问多少还有一些,即蒙师兄照拂传我贵门心经。师妹若再不能相助师兄一二,月尘心上实在难安!”

鸣云道:“令师姐心上难安,说来都是我的伎俩!鸣云一心求进,说不得才出此下策,师姐若这么说,倒让小弟心上难安了!”

为鸣云打破葫芦,苏月尘只得笑道:“你这人倒挺有意思的,该做文章时你不做文章,不该打破沙漏时,你倒非要打破沙漏。如此一来岂不尴尬!”

不料鸣云闻言,正经起身恭敬道:“鸣云之所以如此,反倒是为了不尴尬。于情于理,鸣云这番求教都属非份之想;在公在私,也全是鸣云一己之私!

若为此事又惹得师姐烦恼,旁人猜忌,均不是鸣云所愿。苏师姐!此番强人所难,都是鸣云蛮撞胡为,但安心求教鸣云则诚心之至,旦求苏师姐助益,鸣云没齿不忘!”

说这话时,少年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他二人原本气氛甚是轻松,如此一番瞬时变得端重起来。

苏月尘此番愿意传授鸣云心法,有一多半是为了受鸣云恩惠,到底她与鸣云男女有别,虽则她生性大方,纵然对鸣云印象尚佳,但心里总有不方便处。

只是她未料到鸣云此番求助自己,却是十足为了心法缘故,虽然出乎自己意料,如此一来心里反而轻松了不少。

少女一心求道,为的是如叶秋儿一样肉身成圣,从没有想过男女私情。也正因于此,苏月尘才会如此大方与鸣云夜下独处。

但换过一面来说,她没有想到鸣云也是如自己一样,二人夜下相处时未涉一点男女之私,虽则心上轻松,但也有一些小小意外。

过后再想一想,发觉相较之下自己反显得心思沉重。于是笑了笑,将心里芥蒂丢过一旁。

“周师兄若不在意,且与月尘比试一番拳法如何?”夜下,苏月尘已立起身来,行至篝火一旁,微笑道。

鸣云哈哈一笑道:“不瞒师姐,小弟早有此意。只是……。”

鸣云又庄容道:“只是师姐有心传授,还请不要再乱了辈份,苏师姐先进为长,断不可再屈就了!”苏月尘见他端重,闻声点了点头,自此改了师弟称呼。

当下二人分立一侧,鸣云居了下首,十足恭敬地举了一礼。礼毕便是双拳一分,左右拳眼成一直线,轻放于胸前,不凝不动,如举一根长枪在手。

苏月尘见此架势,立时收了脸上微笑。有感鸣云气蕴,竟不敢有一丝大意,左手虚握提在腰间,右掌轻轻探出一尺,如迎风银燕,收放自如。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捌)

鸣云是师弟身份,当下也不再拘礼,道一声:“承认!”身躯就如捷豹一般蹿出当。前一拳平举,不见做势,拳风已是呼啸,后拳砸出更是石破天惊一般威猛。

就听得霹叭剥的三记雷鸣,苏月尘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仅用单掌就封住鸣云雷霆般的两拳。而后更是左手一记掌刀推出直取鸣云左腰软肋。

幸而鸣云一身拳脚功夫浸淫已近上乘,虽是在半空中毫无提防之际,也被他翻右掌轮肘回击。

两人拳肘相交,震的苏月尘半臂酸麻,左掌已不能握拳。鸣云因是伧促回击,更是被打翻在天,连打了十余个翻身这才卸了余力落在地面。

苏月尘仅以左掌接架了鸣云两记重拳,足足用了十分力。引得佳人体内真气流动,及腰长发都被气流注得如云烟一样浮散空中,一张俏脸更是被逼的成了胭脂色。

虽是如此,少女心境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当下一面松了松酸麻的左臂,一面笑对鸣云道:“周师弟,你好霸道的一双拳劲!”

鸣云翻身起来道:“不敢瞒苏师姐,与人较阵,我这是第一次出尽全力!”

“哦,这是为什么?”苏月尘不解道。

鸣云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与人交手都有留力,只是今日不知为什么,觉得如与师姐交手再要留手,实在是有些不恭敬。”

听了这话,苏月尘知道对方敬重自己,心里也甚是自在,于是道:“那就谢谢你了。

实不瞒周师弟,刚刚一番拳脚,我也觉得很是畅快,原本我也想与师弟交手时多留一线,如今看来倒不方便了!”

“这样才好,还请师姐再指教,只是接下来,我会拳脚皆备,不是鸣云自负,小弟脚力颇重,还请师姐小心!”

苏月尘盈盈一笑道:“那就请师弟放量施展,且看我能不能如刚才针锋相对!”

鸣云听了,额头顿时见了汗,只为他隐约听出苏月尘话里含着她自己也是一样脚法惊人的意思。

要知男女有别,女修者修习脚法的不是没有,只是到底受制于性别,难有艺业惊人的,一般来说,脚法仅是拳法的补充。何况女子施展脚法时,总得穿靴着裤才能方便。

而今天的苏月尘脚底仅是一双绣花鞋,下身更是一袭长裙及地,先不说施展脚法方不方便,就是待会儿和鸣云对阵时举个高抬脚,估量眼前女弟子都要耳红大半天。

如此想来,只有对方脚法超然一个可能。想到这里,鸣云即是心惊,又是兴奋,安生想知道苏月尘脚法到何等境界,自己可有一比。

“如此,那小弟再相领教。”鸣云言罢,左脚脚底一蹬,右脚脚背已是翻跳而出,纵然两人当下隔了足有两丈远,也被他一脚如穿云射日一般驾道。

苏月尘见鸣云左脚拖地不见起势,便如流云一样的驾身而至,右脚翻出又似青龙出海鞭射而至。一身拳脚没有十余年横练苦修绝到不了这等境地。

心里也是又敬又佩,只是见猎心喜之情尤胜。

当下轻轻一笑,右足玉趾点动,佳人已是倒身滑出三尺,恰恰让出鸣云射日似的一鞭,同时右掌提起长裙左侧裙角,这才提左足掩在裙角扬起一脚……。

若说鸣云的脚似穿云,那苏月尘的玉足却更如恍化在阳光下的无形薄雾,亦真亦幻,仿佛根本不存于世,却只在显身时露出惊鸿一瞥。

当下鸣云只觉身前一虚,体外劲气竟然于瞬间尽皆被打散,跟着他自己根本毫无防备,只是右腿不受控制条件反射一样弓起,挡在自己腰身一侧。

瞬时里大腿外侧如被一团棉花轻轻撞了一撞,自己身体便乘云驾雾倒翻了出去。若不是自己手脚并用,连在地上横贯出数丈开外,这才好容易停下身来。一时又觉大腿一线已如触了火炭一样的烧灼。

“哎呀,真该死,都是我不好,脚下过重,伤了周师弟!”苏月尘一面蹙着眉,一面上前自责道。

鸣云笑道:“苏师姐说哪里话,师姐您没有手下留情才是给小弟面子,曲曲一点痛楚又算得了什么。”

因是鸣云大腿受创,苏月尘不好验伤,心上过意不去,忙从怀里取出一只形似贝壳的玉匣递在鸣云手里道:“这是冷玉霜,你尽快将伤口敷上,免得……。”

苏月尘原本想说免得留下疤痕,可到底女儿家不便,于是改了口道:“这药我已用了一半,剩下的就都给了你吧!”

鸣云哪知道苏月尘心理,接过玉匣笑道:“多谢师姐,如此看来,我这一脚也没算白挨!”

苏月尘不理鸣云俏皮,只道:“今日较艺看来只好到此地步了,周师弟且快些处置伤口,我这里先去崖边走一走,稍时我再向你传授一点心得。”

说着不等鸣云答话,便往了崖岸边走去。此时崖外山雾烟岚,不过数十步,佳人俏影便消失于云雾中。

鸣云的右腿此时已是越来越麻痹,当下也不敢托大,连忙绕到湖边山石后,脱了裤子一看。

果然自己大腿外侧有一处半月形的外伤,已是由红转青渐渐隆起,时间稍久,竟可依稀分辨出足趾印迹。

看在眼里,鸣云只得自嘲道:“虽然输的难看,倒是颇有些香艳!”

话虽如此说,方才苏月尘惊若天人一击却是深深印在少年人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正在鸣云不太好意思之际,心头却不知怎么又浮起沈挽云每常蹙眉迎敌的面孔来……。

两人一番角斗后已然夜深,苏月尘思忖该当回转思慕崖,待见鸣云伤处妥当,便与鸣云告辞。

又脸色红了一红道:“实在抱歉,我剑术未精,不然倒可携带着师弟下山,免得你伤后一场辛苦。”

鸣云料到苏月尘驾剑携带自己不便才有此一说,自己此番已是劳动苏月尘好一番功夫,哪里还好意思再要对方女子驾剑引自己回山。

第十一回 促狭师促狭传法 仁心人仁心授艺 (玖)

“师姐太客气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此刻已能行动自如,仅是腿弯处有些酸麻而已,料得一时半刻就好。还请师姐留步,小弟这就下山,免得竺师傅责怪!”说完已迈动脚步走了出去。

看着鸣云拖动着脚步往崖下走去,苏月尘反倒越加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自己与鸣云到底无甚交情,真要驾剑带其行走,若被人知晓,不只同辈弟子面前难以交待,长辈那里恐也要猜疑自己二人。

于是只得打消了心思,可不知为什么,待到鸣云翻身下崖时分。忽得口里道:“周师弟!”

鸣云回首咦声道:“怎么,苏师姐还有什么指教?”却见苏月尘俊脸微红,显是心上有一番争战。

但听苏月尘道:“也没什么,只是师弟你腿上有伤,我怕两三日内难以全好,多少对练功有些妨碍。我这里有一手习练掌上功夫的手式,你若不嫌弃,我便教了你,免得误你练功如何?”

鸣云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先见苏月尘脸红,只以为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加之少年男女孤身相处,免不得多少往男女之事方面作想。

待听到苏月尘此般说法,倒是松了一口气,忙道:“这自然是太好了!只是如此一来却又让小弟得了便宜!”

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心道自己这话说的可有些不妥,外人听了怕以为自己借机调笑苏月尘。

果然苏月尘听了眉头一皱,却只当没听见道:“也没什么,只是很粗浅的练功法门,并不是什么招式。你若愿意学,我便教你。

只是这法门虽简单却颇为繁复,今日怕是教不完,好在这一路手式各家各法,人人练后各自不同,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通晓的地方还可以找我切磋。”

鸣云听了心上称异,连忙请苏月尘传授。

原来苏月尘这一路手式仅是用来发力运动掌式,其间的心思就是将手臂所及方圆内所有方法全部击打的法门,或掌或指全无刻意规定,只要你能运劲击敌即可。

若是习武人愿意,所击的手式可以任意改变,例如身前两尺处,你可以用左右双拳击打也可以改换为指底寸劲,还可以更换任意一枚手指,无论指尖指弯,但能发力处皆可运用。

若是你练用通臂拳一类的功夫,还可翻掌倒身背拳相击。其立意就是以此修炼出全身所有肌理与骨骼、经络运劲的法门,此法修行越深,功力自然越老道。

虽看似是外门功法,实在是暗含周天八卦的内家拳术。鸣云不知底细,只觉越觉越是有趣,不知不觉已是两个时辰过去,还兀自浸淫在拳法中不能自拨。

而苏月尘则收了手道:“这一路手式取自千手观音式,又名琢拙式也叫琢磨印,我看你学的有趣,想来此法倒甚是合宜你!”

鸣云此刻沉浸在手式中不能自己,就口道:“师姐,我看这法门甚是有趣,几乎是将我身外方丈内每一寸每一点都能架运而到,长练此法就算不用来击敌,就是用来防守也是极好的!”

苏月尘点头道:“你能这么说足见你悟性过人,你若是能将此手式习练的通了,便能明白身外‘域’的所在。这是一流拳法境地,到那时就可以与世上拳法大家一较短长了!”

到此地步,鸣云实在是感激苏月尘的很了,欲待想说些感谢对方的话,可都觉得无从说起,也显得自己过分刻意。也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天光已经大亮,原来自己练的时间过久已是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分。

苏月尘见鸣云已尽得自己手法,也不再客套,驾动剑光便待告辞。却被鸣云阻住,于是道:“周师弟还有何见教?”

未知鸣云皱了半日眉,末了才挤出“谢谢”两个字。反惹得佳人盈盈一笑,也不多礼,微一抱拳,便驾了剑光疾走。不曾想崖下少年人,目注自己身影良久。

且不说鸣云感激苏月尘尽心教授自己拳法心法,单说少年人凝视苏月尘俏影良久后,未免自己忘了才刚学到的手印,连忙在当地重又演练起来。

无奈这套手印繁复无比,且修此手印者还可各凭自己体形身势列出更多的专属自己手印,鸣云一气练到正午也未能将自己心中所想练完。

但仅以此,已让少年人悟出身外方圆的道理。虽不自觉,但自信得这套手印后与人较斗,防卫的本事少说可增强一倍,日后印法再进一层,外门功夫还当有长足进益。

鸣云这里练了半日,知道再这样试练下去,便是到天黑自己也歇不下来。

心道练功不在这一日长短,自己离开众人已有多时,再不回去,怕竺十八当真以为自己与苏月尘有些什么,便忙也上了路。

他虽挨了苏月尘一脚,但好在那冷玉霜的确药用不凡,当下除有些酸麻不能运动全力外,已可行走自如,稍时便下了山。

鸣云脚程略有耽误,等到了冷焰山前已是申时将尽,未想才准备往山上行去,却见天外东方飞来三点精光,分别是金、青、赤三色,遁空游走凌灵动之极,纵是白天也甚是扎眼。

鸣云目力极佳,打眼眺望,只觉金、青二色光芒似在哪里见过。

未想他这里思忖,那天外三点精光忽然在空中顿住,不知为何只剩下一道青光往了叶秋儿师叔众女弟子所在的思慕崖飞去。

而原本一束金色剑光不知为何化为了白光,与赤光停在空中不再向前。可等青光走的远了,其中赤光便又待跟了上去。

好在被白光拦了下来,其间二色光芒在空中疾走了好一会儿,终是那白光更加灵动些,没让赤光前往思慕崖。

如此一来似将赤光惹得恼了,便折了方向向着西北飞去。白光似是怕它闯祸忙也跟了上来,未想赤光甚是狡诈,一个起落便栽下云头,恰好离着鸣云不远,只一两里开外。

鸣云是少年心性,见这几道精光动作,倒不像是和峨嵋派有仇的,好奇之下便纵身跟了上去。

第十二回 灵龙子先声玲珑 冷星女再续冷心 (壹)

鸣云终是年少,不知空中何等人物,自己能在山下看到三人,对方哪里会瞧不见自己。因是主母行前有交待,那红光去的越发急了。

且说鸣云跟着进了树林,不想对面两色精光并没有林中驻足,而是一味向着西北方向飘去。

鸣云目力深堪,至此分辨出白光是一道人影,至于那赤光却是一团赤色,辨不出里内里是什么东西。

这么一路跟随,转眼就是二十里山路下来,鸣云暗道:对方在空中飞遁何等迅速,为什么偏要降落云头在之密林里穿行?莫不是……。

想到这里,少年心上一惊,赶忙停了脚步,可远处的赤光仿佛知道他的心事似的,当下身形缓了一缓。

至此鸣云才看出原来是位女子,身形极是瘦削。一袭红裙裙摆奇长,足有三丈,也难为她身形灵动,竟可在密林中飞遁一丝不损裙角。

好奇之下,鸣云又跟了上去,如此又行了五、六里山路,终于眼前一亮,来到一处开旷地。除一角立着几枚柱石外,遍地密布着七尺来高的株草。

碧绿荧荧一色高矮,山风吹渡,起伏摇摆,倒也雅致。鸣云眼力甚佳,打量出那碧草满株结着绿色的花蕾,株身生满长刺竟是极为罕见的绿牡丹。

鸣云在铁雁门下帮佣时常抚弄门中花草,知绿牡丹栽植极难,眼前却足有亩许之多,纵是峨嵋灵山脚下也是世间罕有的了。

一时心喜,不由在花丛中踱了几步,后听花田外层柱石一带隐隐有流水声,少不得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果然那堆柱石间藏了一眼寒泉,不过一丈见方,却有白砂铺垫,约莫五、六尺径深,水质清净至极,只是寒气四溢,若不然倒是一处沐浴的好所在。

鸣云机智,头脑间才刚动念,便隐隐觉得不对。

绿牡丹极难培植,事必常有人来此地,峨嵋山不比凡间,就是泉水彻骨奇寒,怕也是有能人下得去的。尤其如叶秋儿师伯这样的人物,绝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少年人忙不及抽身而走。未知脚底才刚离地,便觉脚下一滞,低头看时,一道赤烟正锁在自己脚踝。

鸣云也是外门深造,见状连忙舒动筋骨,瞬时右足已化了面条般的柔软欲待脱身。不想那烟岚一经沾身便乘了风似地向着少年人周身倒卷而来,刹时已缠至鸣云腰际。

鸣云大骇,想也不想便将身后子母剑子剑抽出,精光耀动往赤烟斩去。

那烟岚主人见了剑光也是“咦”了一声,当下空中陡又起了一轮弯月,正架在子剑剑光上,荡起五尺精光,将鸣云剑光震了回去。

乘此功夫烟岚风车样将鸣云缠成了颗粽子,摔倒在地。纵是鸣云苦心修炼多时,也被对方两个照面擒获。

“都怪你!竟将这剑给了这臭小子!险些伤了我!”草丛中传来一道女子声音道,话音尖细,几似鸟鸣。

“你无谓擒下周公子做什么?这里可是峨嵋,主人一再交待不可在此造次,何况这位周公子也是我门中人物!”声音苍劲,倒是颇为熟悉,只是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谁。

“哼,主人虽有吩咐,我这里也有主母授命,你想怎地?”

听了这话,那老声忙道:“即如此,就由你,只是周公子是我门中重要人物,你纵有打算却不能伤他性命!”

“伤了这臭小子性命又如何?可恨他竟险些伤了我赤羽,不让他尝些苦头,怎现我厉害!”

“你莫胡闹,有我在,定不能容你胡来!”

“怎么,你敢抗主母玉旨吗?”

那老声似乎极畏惧女子言下的主母,闻声忙道:“主人御命我自然遵从。只是周鸣云也是两位主人看重人物,我劝你不要乱来,否则主母那里怪罪下来,纵是你也难轻饶!”

被老声这一劝说,女子才稍稍压下怒火,于是道:“要你提醒!我自有分寸,待会你若坏我好事,主母面前定不容你!

哼,姓冷的臭丫头这么可恶,若不是主人不和她计较,我早取了她性命了。如今不过稍稍羞辱她一下,还不趁我心意呢!你滚远些,这里用不着你了!”

到此刻,老声也没了话说,只又再嘱咐了一句,耳闻风声,想是去的远了!

果然老声这里才走,女子便照着鸣云脑袋敲了一记,手底颇沉,打的鸣云眼前金星闪现。

等少年人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人带往牡丹丛中,也不知那女子施的什么法术,自己大半身子陷入地里并还被闭了气穴。

不但施不出一丝力道,便是打开牙关也做不到,只留下一颗脑袋在土外,目光所及恰是柱石寒泉一角。

以鸣云之头脑,顿时猜着对方要陷害自己什么。可他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自己究竟得罪了谁,要遭受这般对待。

鸣云被埋土里时光不大,便又听得空中风哨,稍时,一道倩影落了下来,恰在鸣云身前不过数丈境地。

从二人对答里鸣云已猜出来的多半是冷星云,只是待见了真人后,心里尤不住地一阵紧张。

不知为何,鸣云对这位冷星云印象并不甚佳,这固然有冷星云打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更多的却是鸣云自感二人气性绝不相同的避忌。

无论是冷傲还是冷艳的修道女仙子都是他避之不及的,何况又是冷星云这样的格外孤冷。

但今日私下里窥探冷星云却又让鸣云有感不同,倒不是她在无人相处时气质有所改观,而是竟冷的毫无一丝生气,目光迷懵,如蒙了一层迷雾,伫身当地良久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翘手抵额深深叹了一气。闻其语气并不是心有哀郁,倒更像是心生不平的愤恨。

鸣云少年人好奇心盛,见冷星云背人时不同一般的举态,不由留了心,他原本是打算在少女一落身时就设法闹出点动静,引得对方发现自己。

虽然会大大的丢脸一番,但总好过出现更糟糕不可收拾的局面。可为自己留神看对方神色花了恁多时间,此刻再要出声却不好解释了,便又改了主意静观其变。

第十二回 灵龙子先声玲珑 冷星女再续冷心 (贰)

未曾想那牡丹丛中的冷泉竟真的是冷星云平日里避人沐浴的所在,少女在当地思忖多年心事不得,心意难解,便来到冷泉下宽衣,欲待以冷泉净身养气。

鸣云瞥见冷星云当真要在此间沐浴,登时心上打鼓。以他少年人气性,若说不想觑窥妙龄女子玉体那自是假的。

只是他到底正经人物,便是要窥伺也绝不是在这般情形下,何况对方还是与自己气性不投的冷星云。于是再不犹豫,连忙鼻底运动,打了个激气。

冷星云何等耳目,一闻得人声,瞬时将刚刚放落在石上的衣裙倒卷回身上,跟着听声辨闻,眼底血光一绽,扬手便是一粒暗赤色光华自掌中射出,方位端端正正恰是鸣云埋身处。

鸣云见识短少,之前最怕冷星云将剑丸放出,自己成了她剑下亡魂,后见对方打出的是一记暗器,虽也惧怕,到底心上略放了一放。

可拘押他守在一旁的红衣女却是知道厉害的,眼见那空中赤光泛动,吓的她毫毛倒竖,当下一声厉啸便欲来救,未知已是迟了。

就听得震天价一个霹雳,雷火轰鸣,鸣云陷身处十丈方圆内竟被冷星云雷珠击的陷地十尺,可怜千株绿牡丹尽被毁了一多半,剩余的也眼看着要被雷光余火烧为灰烬!

“都是你多事,若伤了人命,主人面前如何交待!”

教训红衣女的是一位白衣老者,当下正提了鸣云遁在十丈天空外,虽是一身仙风道骨的老道人,也已被先前一幕吓的面色惊变。

只见老人手挥琵琶便将鸣云一身禁制尽解,一面将少年人放落,一面告声道:“都是在下的不是,令周师兄受惊,还望周师兄稍时见了主人不要过多怪罪!”

鸣云早已猜测白衣老者是自己七师叔门下的超尘道人,此时定睛看去果然不错,只是怎么也想不通,往日对自己十分礼遇的他竟也会伙同同伴陷害自己!

红衣女看到鸣云安全,心上一颗巨石这才放下,想着冷星云歹毒,便将一腔怒火洒在了对方身上。

“果然是毒妇心肠,周鸣云连你一点裙角都没窥见,你竟也下得如此毒手!”

此时的冷星云早已整好衣冠,怀抱长剑冷笑道:“我可不曾见到什么周鸣云,只见你三人勾结淫恶无耻,任哪一人都是罪不容赦,真要是击死了也是他恶贯满盈!”

听了这话,周鸣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按理放个明白人也能猜出自己被眼前两人陷害,就是不能肯定,至少也该心有怀疑。

可冷星云此刻明是将自己与超尘两个当做一体对待,言下意思,杀了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她同门,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可绝不是心智不够看不出自己被迫能解释的了!

红衣女大怒,喝声道:“你这臭丫头还没出山便这么毒辣,他日让你学成下山那还得了!且趁今日废了你一对耳目再说!”

双臂一振,但见无数飞火流星自起身后升起,再听女子一声鸟鸣,火星便扑天盖地向了冷星云袭去。

星云见状,不急不燥,只待火星近身不过盈尺,猛地将身一扭已自跃出圈外,堪堪躲过,避得甚是从容。

未想红衣女反倒笑了,哼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说时将手一指,漫天火星竟复又向了冷星云袭去,此一番速度比先时快了数倍,纵是少女身手迅捷也已躲避不及,瞬即被围在当中。

冷星云万料不到红衣女的流星火羽能像飞剑一样的操控,不禁脸色一变。好在她到底大将之材,即便到了绝境也没有放弃,横剑当胸,将剑光舞成一道白瀑。

跟着团身滚动,原本人形也小了许多,又避众多火星击打。最后仍不忘在百忙中抖手打出一枚霹雳子,即劲且准,生生自火网中穿过向了红衣女飞去。

空中超尘老道见同伴一出手就是要冷星云性命的手段,吓得他神魂出窍,再不敢怠慢,一个抖身冲了出去。

也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只人影一虚,竟穿过流星火羽结起的火网,左手探处,一举将冷星云飞剑摘在掌中。

接着又晃身挡在少女身前将其护住,右手一放一枚星轮千道银芒乍现,瞬即如卷金丝样将漫天火星全部收拢在星轮下。

周鸣云一直以为超尘道人修为绝高,可不知道竟然高到这等境界。当时被对方蛟龙一样的身手震呆在了当场。

便是一直心高气傲的冷星云见道人一手分光摄影的本事也是面色白了一白,知自己功力与对方相比判若云泥,若眼前道人想取自己性命,便是十个冷星云也是抬手便杀了。

“你要干什么?护这个贱人做什么?小心我回去禀告主母,剥了你的皮,炼了你残魂祭旗!”红衣女怒声道。

超尘老道不理她胡闹,回首向冷星云抱拳道:“还请冷仙子息怒,我这位同伴行事鲁莽至极,方才一番原本只是想与仙子开个小小玩笑,不想她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今后老道一定约束于她,万不能再让仙子受惊扰。至于周鸣云公子也是被我同伴强行摄来此地的,万事都是老道与我这位同伴的不是。还请仙子不要为此事伤了同门之谊才好!”说着恭身双手将宝剑逞上。

冷星云冷着一方面孔,先将宝剑收回掌中,这才道:“你功力百倍于我,犯不着这么低声下气。你的同伴是不是与我开个小玩笑,你心里自知。

我如今功力不如你,奈你两人不得,今日也只能凭你二个胡作非为。可你莫忘了,这里是峨嵋山,你两个外门子弟上我峨嵋,存心折辱我峨嵋门人,这笔账总有一日要算个明白!”

超尘瞧意思不对,只得又抱一抱拳道:“仙子大人大量,我二人这就下山!”

说着转身就走,那红衣女本为冷星云气焰嚣张慎怒。又见超尘这般服低欲待破口大骂,却早被老道人掌施毫光一把拉过,登时周身力道不能放动,只能被超尘拖了就走。

第十二回 灵龙子先声玲珑 冷星女再续冷心 (叁)

哪知二人还没起身空中,身后又听冷星云道:“回去告一声你两个的主子,就说冷星云何德何能竟能招她青眼,异日艺成下山一定前往拜会!”

超尘闻声没有回头,只是倒吸了一气,不由道一声:“当真好厉害的丫头!”回首冲着鸣云抱一抱拳,跟着脚底一跺,化了一道流星往山下栽去。

红衣女嗔声道:“你这没用的猴……。”

超尘截住她话头道:“你懂什么,稍时主人……。”话声未落,两人已走的远了。

值此,花田间只留下鸣云与冷星云二人,经过刚才一幕,鸣云甚是尴尬,欲待说些什么,却实在无从说起,何况他也怕自己言语不周,惹得冷星云恼羞成怒成又放一颗霹雳子。

想着雷珠威力,冷星云的辣手无情,少年原本那点歉意立时不见踪迹。

鸣云生平最厌如冷星云这般的高冷女子,何况今番又见识了她的辣手,心里更是厌烦。

想着半日无趣,不愿留在当地见对方一副冷面孔,只是守着冷星云到底先进为长,自己即便要离去,也要上前告礼才妥当。

于是便待抱了拳告辞,未知忽来天外一道冷风,劲风呼啸,扫得半天牡丹残花败叶泼天倒卷,直冲云际。

稍时又被寒风卷带的径往天边流去,冷星云见了,秀眉一皱,竟是少有轻轻一声叹息。

鸣云自上了峨嵋就少有与冷星云打过照面,一来是男女年轻弟子不便,二来是心上厌烦,从不曾仔细留意对方相貌。

印象中只记得冷星云虽冷,但的确也是人间绝色,不曾落得众峨嵋女弟子一丝下风。

今日难得二人独处,兼是少年为对方辣手嗔恼,不经张眼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未知竟倒抽一口凉气。只为冷星云美的惊人,竟是自己平生所见美女中第一。

纵是苏月尘国色天重,与之相较也要稍逊一筹;至于自己颇有好感的沈挽云更被她比了下去。

一时里少年人虽不自觉,心上倒更有些不平,盖为沈、苏二人心性过人,却反不及冷星云这样的冷心、冷面惹人厌的女子。

鸣云这里心上思忖,却被冷星云瞧在眼里。她本来天纵奇材,自小眼高于顶,从未将什么人放在眼里。

此刻见鸣云目光流露,知为自己相貌惊动,心上不乐,不由冷笑一声。未想自己这一笑,反倒引来对面男子目光一绽,跟着竟也一声冷笑。

冷星云是当今天下少有的不世出奇材,根骨、资质、悟性无一不强,最厉害聪明绝顶、心思缜密,当下听得鸣云一声笑,察觉对方不是浮浪子弟那般故作之态,倒是真的有心瞧不起自己一般。

虽为自己视鸣云如无物,并不会将对方言行放在心上,但为其高性,多少有些不乐。

一时里便待开口将对方逐走,不料天外隐隐传来一丝异动,再抬头时,就见对面少年人已偏首望向天边,自己也只得展眼向天边望去。

风卷残云,但见两道匹练已从天际倒卷而下,端地是奇快无匹。

“哼,十七年不见,你这剑光依旧平常!”开口讥讽的是师叔叶秋儿。

“剑术本非我长,你又何苦在小辈面前揭我的短!”笑着答话的却是一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

鸣云听对方声音甚是熟悉,再一打量,竟是自己七师叔张入云!

“咦,这里竟栽有这么多绿牡丹?”待见了受损的花田后,叶秋儿不禁讶声道,又转首问冷星云:“星云,这些可是你种下的?”

冷星云闻声合首答是。

“没想到你竟有这桩本事,可惜已被毁了一多半!”叶秋儿摇首蹙眉,大为叹息道。

“回禀师傅,这些牡丹是弟子毁的!”纵是身前有位张入云这样的陌生人长辈,少女竟也懒得将眉眼抬起,仍是低头回道。

“咦,这是怎么回事?”叶秋儿话虽如此说,却转首向了张入云道:“不用说,定是你的手下人做的恶!”

张入云皱了皱眉,凝神思忖片刻方度算出来道:“如此说来,倒真是龙牙胆大包天,幸而有超尘在没有出大乱子,倒让冷师侄……。”

说到这里,他不由多看了冷星云一眼,却见对方垂首低眉、目光如洞,压根没将自己放在心上。不由笑了一笑,再道:“和鸣云担了一番心。”

叶秋儿近年修行虽深,但她剑术一流,内景功夫却不是其所常。

未知其中经由,不免怪责入云道:“我看你这位大娘子也实在是过份气焰了,一两个手下人竟敢欺到我峨嵋境地来,当真以为我峨嵋无人吗?”

张入云忙摆手道:“岂敢!岂敢!手下人闹的事,自然由我出面受罚,绝不叫小辈吃亏。

只是上门欺峨嵋,这可从何说起,怎么说我也是峨嵋出身,绝不能够。就算艳娘有些排场,也绝不会不识此大体的!”

叶秋儿假意哼声道:“谁信你这一套,早听闻你兄弟姐妹十三人,从来都是艳娘子令出如山,你不过是其手下走卒,哼,只恨我师姐却要从中受气!”

张入云笑道:“哪有此事,你会如此说法,不过是为了你弟子罢了!你且说出题目,我一一接着就是!”

听了这话,叶秋儿才笑了一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听闻你姐妹几个在海外新近炼了一炉丹药。

你也算是众人里的首领,分润一些出来也算是你这长辈一点心意,何况我徒弟这么一大片花田受损,也该你出些力!”

张入云听出叶秋儿嘲讽自己不守当日言行,迎娶了好几位妻子,只得惭愧笑道:“只是一点丹药罢了,又算得几何,只是你弟子功力未到,这般早赐予灵丹有损无益,我看还是……。”

叶秋儿抢声道:“这不用你管,你把丹药留下就是,我自会帮你分配!”

“只是和你开一个小小玩笑,你又何必当真!”张入云一面笑着摇首,一面已自腰间取出一支玉瓶,当即擎出三枚滴溜溜不住滚动的丹丸。

第十二回 灵龙子先声玲珑 冷星女再续冷心 (肆)

“小还丹!怎么还是三粒?”叶秋儿待认出灵丹后,不禁惊声道。

“不错,一枚给周鸣云,另两枚则是留给冷师侄。”

一旁周鸣云未料自己有份,心上不由一动。

叶秋儿完全没有料到张入云一出手就是如此大手笔,心上不解。

“这如何使得,你这小还丹药力还在我峨嵋青灵丹之上,周鸣云是你金燕门弟子也就算了。星云至多赠她一粒,何来两粒这么多!”

张入云笑道:“若换了旁人,的确不能禁受。但冷师侄天资绝厚,有两粒小还丹不无小补,在我看来可是该当的很呢!”

叶秋儿修行日深,听出入云话外有音,连忙问询道:“你这话里有鬼,有什么话你可快给我说!”

入云笑道:“我夸你徒儿,你倒反说我闹鬼?这可从何说起?”

见叶秋儿将信将疑,只得又道:“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这般小气。

我不过是看重你徒儿前途不可限量,趁其修行未深时稍尽一点小助益,他日与我等门下相见时留个好情面,怎么反被你拿来指怪我?”

叶秋儿关心则乱,一时未听出入云话里深意,只吩咐冷星云道:“星云,这位是你张师伯,内外功夫均已近大乘境界。

他体恤你赠你两粒小还丹,此丹丸药力非同小可,修道人服之可洗筋拔髓,你又得了两粒,异日功行深造进益倍增,不可不谢!”

冷星云闻命上前屈身服礼,不知为何,她对张入云并无一丝好感,更甚而心有厌恶。虽然受赐灵丹,心上却一点也不在意,当下行礼很是勉强。

未知她这里才刚服礼,便被张入云点指潜劲将其身形扶正,笑道:“既已是峨嵋门下,哪里来这么多礼数。”

叶秋儿生性爽直又知道张入云从来厌恶这班礼数,一时未听明白,只笑着命冷星云不用行礼。又回首与入云道:“你往日里最恨这般倚仗丹药进修的事儿,怎么如今年纪老大却偏爱这样的行举,就不怕误了这班孩子的修行吗?”

说这话时,叶秋儿却是回首定睛看着周鸣云,往日里她多少没将鸣云放在心上,只为他虽是张入云后辈,但论资质、心性却相差好些。

纵是中人之资又难比冷星云、苏月尘一类的绝秀,多少有些不尴不尬,反倒让人轻忽。

但今日里张入云同时也赐了其一枚小还丹,以自己对入云之了解,一定另有深意,不由将周鸣云多看一眼。

张入云知叶秋儿灵秀已猜出些什么,不愿其分心他顾,便开口道:“下月崆峒山一事,你可是随众同行?”

被入云打破思绪,叶秋儿恼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往日虽不如师姐、香丘与姚姐姐亲密,怎么说也是数十年的姐妹,她这等大事我必前往相送的。

只恨你和你一班兄弟姐妹修行的一身邪术,落得姚姐姐要历这样的大险!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你倒敢先来惹我。”

叶秋儿所言正是张入云心中愧对,不由也沉了眉,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不错,众人里我对姚姐姐最感心愧,我一众兄弟论修为或还不差,正经修行的却没几个。

灵龙虽然堪造,只是所学略杂了一些,她又是晚辈,关键时刻总有一丝牵累。沈师姐要伴姚姐姐身傍不得离身,实指望你能到场主持才得万全。”

叶秋儿哼声道:“那还用得着你说。”说这话时,心中却有一丝异样,只为张入云会在周鸣云与冷星云两位后辈面前诉说心事难免不妥。

果然张入云又道:“我看你这徒弟资质绝伦,崆峒一行怕是要带在身边了。只是我这师侄你会不会也一同带了去。”

叶秋儿闻声,恍然大悟道:“我倒是奇怪你怎地如此大方起来,原来这药却是为了崆峒赴险用的。”话虽如此说,心里却着实感激,只是又代冷星云担忧起来。

张入云笑道:“送你弟子两粒丹药只是我一点心意,至于鸣云这孩子怕还消受不起,权且放在身边留待他日运用,你可莫谢我!”

“谁会谢你,你少自作多情了,趁早告诉我,我这个徒弟前方有什么阻难,若是崆峒一行伤了她一小指头,我都拿你是问!”

张入云哈哈一笑道:“这叫什么话,我好心好意赠你徒弟丹药,反被你污赖要保你徒弟一世不成!”

叶秋儿没听出入云话里有话,只骂道:“自然是这样,你即然动了念,就是起了因,有因怎能无果。你别和我耍嘴,这一次崆峒一行,星云到底有何难处,你快说,否则可别怪我翻脸!”

众佳人里张入云与叶秋儿最是投契,虽被她笑骂,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无可奈何道:“放心,我保你两位弟子此一行绝无阻难,至多有惊无险!”

叶秋儿知道云龙一众里多有精擅内景前知的奇人,张入云会有此一说,料来冷星云若往崆峒绝无凶险,顿时一放。

一时心上舒意,指着冷星云笑与入云道:“难得你来我峨嵋一趟,我知道你修行不怎么样,眼界却是高的,且看看我这个弟子还能入你的法眼!”

未料入云脸上显出些尴尬道:“你的弟子自是人间一流,哪里是我这点修行能妄断的!”

叶秋儿不查,只是不乐道:“哼,我听闻你两位女弟子都是功行绝顶,这几年里威名远震。尤其灵龙子旷世奇材,把你云龙一班老人都比了下去,自然是看不上我峨嵋派这些后进的。”

张入云笑道:“灵龙虽然机巧,但怎能比你峨嵋弟子一昧纯阳。我也听闻你门下日月星云众弟子,稍加时日就可独挡一面。只可惜今天只见了星云,还有另两位无缘得见。”

叶秋儿哼声道:“你别和我藏漏,别的不说,我只问我这星云比你的灵龙如何?”

听了这话,张入云才肃了肃面孔道:“冷贤侄资质绝不在灵龙之下,况且灵龙到底盲了双目,若细究起来,倒还略胜一筹!至多不过二十载,你这位高徒便可一较高下了。”

第十二回 灵龙子先声玲珑 冷星女再续冷心 (伍)

灵龙子是不世奇材,纵是后进身份,在云龙一众中也仅有三、四位修行在其之上,近日东海剿龙,声名大振,已直逼张入云与虬龙子几位师长。

叶秋儿从未想过自己徒儿冷星云可以与其比肩,她深知张入云从不打妄语,一时听了,心里也是一阵震动。

独冷星云心高气傲,她虽也听闻灵龙子声名,并不曾放在心上,今日见两位师长一再夸赞灵龙子,反倒安下心思异日一定与这位奇材一较高下!

“你这话可是真的?若骗我,可小心我去沈姐姐面前告你的状!”叶秋儿仍是不能相信道。

张入云笑道:“自然是真的!否则,以我这样小气的人,哪里舍得那两粒小还丹!”

叶秋儿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以你素来小气的性格,要你拿些好处,真是难上加难。别的不去说……。”

说着指着鸣云道:“你这师侄放着你这位大名鼎鼎的师叔不拜,却被黄雷扬师兄安排到柳家学艺。足见你为人,连自家本门弟子也不照顾。”

哪知张入云哈哈一笑道:“各人总有各人的缘法,鸣云也是一样,他能到峨嵋宗门学艺便是他的福气。和我等在一处,只怕艺没习成,倒落了一身匪气、邪气!”

叶秋儿也笑道:“人贵在自知,你能有这点自知之明,可见还不是那最下等的人!”

张入云顺势道:“那你看我这位师侄可堪造就。”

一句话倒把叶秋儿难住了,看了鸣云好一会儿道:“这孩子中人之资,比你当年可是强了去了……。”说到这里,便将话头打住,盖为在她心里,鸣云实在比其余弟子逊色一筹。

不料张入云又追问道:“此次前往崆峒,我这位师侄可在前行之列?”

叶秋儿皱眉道:“这可不好说,此次前往,我与竺师弟已商量过,只能带四位弟子前往,又约定得是功力最高的四人。周师侄若想前往便得要比试中获胜才成!”

一番话说的明眼人自知,周鸣云闻之心上也有些不得意。

“那就好好比试,指不定我这位师侄就能和你门下几位高徒并驾齐驱呢!”

叶秋儿素知张入云从不打妄语,能出此言,可见对鸣云有十足的信心。不由又对鸣云看了一眼,但左右也没看出个高深来。

一时把这桩事丢过,指着张入云道:“好了,闲话少说,你赶紧找个地方把沈师姐带给我的东西给拿出来。”

张入云笑道:“哪里有什么东西?”

叶秋儿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师姐即知道你会到我峨嵋来,怎不会让你带东西,快些拿出来,手慢些,可别怪我开始骂人!”

张入云无奈道:“有是有,只是小辈在前,不好施展。”

叶秋儿这才吩咐鸣云二人道:“你两个且自回居处,至于星云,你这亩花田折损了实在可惜,待我想法寻高人给你恢复就是!”

冷星云似乎并没有将她这精心栽培的绿牡丹放在心上,只是答礼后,倒身就走。鸣云自然也跟着退出了石林。

二人一前一后,行出百米,冷星云回首对着鸣云稍稍侧首,算是行了礼,不等鸣云回礼,便放出剑丸提纵空中,转眼消失不见。

鸣云看着她消失在空中的倩影,倒没什么感觉,甚至为能和冷星云分手有些窍喜,只为自己实在不知道如何与这样的女子相处,一时剩下自己一人,顿感浑身轻松自在。

回到近秋堂,少不得又被朱超武几人缠着做了一堆好饭,等得空时,已是明月当空。

趁着夜下无人,鸣云忙到偏僻处,静静习练起苏月尘传授的琢磨印。

不知为何,鸣云于这琢磨印竟然十分的投契,虽然繁复无比,习练起来却没觉得有一丝繁琐,反倒是练的越深,心情越是放松。

直到物我两忘,只觉身外一丈方圆内自己的意念无往不至,不知不觉中,竟然一足踏入上乘拳法境地。

两个时辰后,他终于将一套琢磨印打完,正待再练一边,就听身旁有人道:“停停停!你小子敢再打一遍,小心我敲你脑袋。”

闻声识意,鸣云已知道来的是竺十八。

果然一语落地,竺十八已换了声音,走近自己面前兴兴头头来问道:“怎么样,这一去有没有收获?”

鸣云看着他摩拳擦掌比自己还要兴奋的模样,不由一笑道:“自然是没能拿到师父您说的慧心诀。”

听了这话,竺十八叹了口气道:“臭小子真笨,找个女弟子讨要一篇心诀都这么难。你不会多夸夸人家嘛,女人多赞赞她美貌,她一高兴,指不定什么都教给你了!”

鸣云闻声故意道:“如此,还请师父您多多指教,待教了我,我好再去找苏师姐讨心经!”

一句话将竺十八难住,当时长大了口,半天没出声。

只好改口道:“讨不到就算了,慧心诀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学不到又如何。只是你小子没这篇心诀,进境不够快,五天后的比武,怕是很难了。”

“那还请师父您多多提携才是!”鸣云紧跟道。

竺十八露出为难神情道:“那可不成,除了窃香童,你们几个都不是我门下弟子,我偏袒了哪一个都是不公。这样的事,我可做不来。”

说完,眼珠子一转,又接着道:“我看你刚才练的一套拳倒是不错,是从哪里来的?”

鸣云照实将来历说了。

竺十八叹道:“可以啊,你小子慧心诀虽然没得,却骗来了江南苏家的千手观音式。

呵呵,这苏丫头倒挺大方的,和你相识不深便将家门奥义相授。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挺能哄女人的。嗳,我说,她不会是看上你小子了吧!”

竺十八从不牵连男女之事,所以论起男女情事起来,也是口无遮拦。鸣云怕他嘴滑真说出什么被人听了有损苏月尘清誉。连忙举手作揖,求他切莫胡说八道。

竺十八不乐意道:“晓得,晓得了。你们这些年青人整天就怕人说这些,心肠里却又最想这个,真是无趣!说起来,还是习练功夫好玩,哪里有你们这般心里琐碎让人烦恼。”

第十二回 灵龙子先声玲珑 冷星女再续冷心 (陆)

鸣云怕他越说越真,倒把个罪名安在自己头上,只得笑道:“弟子和师父您想的一样,男女事纵然有趣,但在目下鸣云的眼里看来,怕还没有习练武艺有趣。

苏师姐怕也是如此作想,才会把如此有趣的武艺教给弟子。若是师父把她的心意想歪了,岂不让人心冷。”

难得竺十八这次赞同鸣云的意见,把头连点道:“这么说来,倒有可能。苏丫头平日里下功夫的很,我往来峨嵋,云头上几乎都是见着这丫头在习艺,算是众弟子里用功最勤的了。”

说完,一拍大腿道:“好了,反正我闲着无事,就陪你练练着千手观音式。记住,只陪你小子练这一晚上。

况且,这功夫是江南苏家的,不算是我峨嵋宗门功夫,所以,师父我这一晚上,也不算教你功夫,你小子可听明白了!”

鸣云机敏过人,自然把头连点。于是二人便在一夜里仔细琢磨这由千手观音式变化而来的琢磨印。一夜下来,鸣云拳法大进,虽仍不能与一班峨嵋同门比肩,但终于追至稍逊一筹而已。

五日后,竺十八与叶秋儿将男女门徒召集至思慕崖。竺、叶二人都是爽快人,开口就道:当日召集弟子门前来,为的就是较艺,安排下山弟子人选一事。

竺十八显得比年轻弟子们兴奋的多,站在中场指着众弟子道:“今天挑选合适弟子下山,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功力高者为胜。指定四人,一个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你们师兄弟几个一一比过就是。”

除鸣云一边的五位男弟子外,以苏月尘为首的女弟子也有五位,鸣云认识的有冷星云、刘一凤,还有当日那位叫净香的师妹及一名从未见过的妙龄女尼。

照鸣云估算,众弟子中最强的该是苏月尘、冷星云、刘一鹏、刘香浓四人,自己真实武艺较这四人逊色许多,按理绝没有机会下山。但到底他少年气盛,纵然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却并不妨碍自己与这几人相较一场的心意。

竺十八绕着众弟子转了几圈,指着刘一鹏道:“大鹏鸟,男弟子中你的年纪最大,不如先出来找人比一场,总不能让人家女弟子先挑战你们吧!”

话音刚落,却见对面的刘一凤走出人群,与叶秋儿行礼道:“师傅在上,弟子自问武艺绝不是苏师姐与冷师妹对手,故想与刘香浓师兄一较高下,敢请师傅应允。”

叶秋儿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去就是。”

竺十八闻声摊了摊手,挤兑刘一鹏道:“你看你,倒没自家妹妹爽快。”

再说刘一凤行至刘香浓身前,以长幼序,先行行礼,跟着腰间湖光一绽,手底已经多了一口精光四射的长剑。

哪知刘香浓却依旧抱剑当胸,略想了想,欠身道一句:“稍待。”行之一旁,从一株花树上折下一枝,跟着将树叶树杈剥去,一会儿功夫,手里只剩下一根木棍。

“你!”刘一凤登时慎恼起来。

刘香浓却不理她,左手背着配剑,右手则攀着树枝,道了声:“请!”

不说场上二人临敌,且说朱超武在一旁看了,心怕不够热闹,跑到刘一龙身边闹事道:“我说你妹妹这么被瘦病鬼看不起,你这做哥哥的就不生气?”

哪知刘一龙道:“雨浓兄体恤家妹,一心向让,一龙除了感激,哪里会生什么气?”

朱超武挑拨不成,只好又跑到鸣云身边道:“我说云老弟,你看瘦子这么抬举自己,这场比武有几成胜算?”

鸣云见他说话声大,故意把声音传到众人耳里,知道这小子嫌事不够热闹,自己张口要是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来,稍时自己上场,被人一顿胖揍的可能就得大了不少。只能笑着道:“小弟功力低微,哪里看的出来。只是香浓兄如此行举,想来剑法出众,刘师姐多少可要留心才好。难得同门较技,你我二人只管在一旁看刘师姐如何应对就是!”

“我呸,这小丫头才多大,也配你叫她师姐,还连带着我也捎了进去。小丫头片子前回还估意当着众人的埋汰我,你怎么也跟着起哄!”一句话说的太过大声,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鸣云心道:“原来朱超武和刘一凤交恶,不怪这会儿说起风凉话。”

他二人言语半天,场上刘一凤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终于眉头一蹙,一剑刺来。她那柄长剑本就晶莹剔透,一剑刺起,仿如一道匹练直射刘香浓心房。哪知对方早有成算,右臂收动,竟用掌中花枝手柄,砸在了刘一凤刺来的剑脊上。

这一击妙到毫颠,就是平日里一向看不起刘香浓的竺十八也忍不住轻咦了一声,又笑了笑。

叶秋儿闻声瞥了他一眼,心道奇怪,但也着实赞许刘雨浓的剑艺。

且说刘香浓一击得手,翻腕一抖,掌中木枝同样刺向刘一凤心房。而对面刘一凤招式已经用老,眼看不敌只能躲闪开去。

哪知刘一凤家传武学,技不止此,脚下移行换步,掌间松动,竟然于电光火石间往右平移了一尺。同时右手弃剑、左掌提剑,不只让开刘香浓趁势一刺,反而沉掌提剑削向刘香浓花枝。她的宝剑削毛立断,场上谁都不怀疑一剑下来,刘香浓掌中就得多根断木枝。

而刘香浓应对的则大大所有人意料,居然脚下一点,整个人飞在空中避过了刘一凤这一剑。

朱超武虽然剑术不佳,却是打架的行家,知道遇敌角斗只一离地,身在空中就等于是对手的活靶子。刘香浓手里要是一柄宝剑还可以搁架,眼下只是根木棍,那不是找死吗!由不得他不急声道:“瘦病鬼嫌命长,找死呢!”

可话音未落,刘香浓趁着刘一凤换手剑到底势弱,已在空中倒提花枝,沉臂将花枝砸了下来。他这一砸,显然是之前就提足了气的,声势甚是吓人,又疾又快又准,枝柄直取刘一凤右臂腋窝要害。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壹)

竺十八笑道:“这刘香浓喜好练锤胜过练剑,手里要真提把铁锤,刚才一个照面就赢了!”

再说刘一凤眼看刘香浓花枝来的疾劲,自己身势手法又已用老,于是握剑的左手尾指一个运力勾动,掌中长剑竟如活了一样,绕着手背翻跳而过。

立时横剑向右方削去,力斩刘香浓这飞来一刺。

女弟子苏月尘以下都是用剑好手,见刘一凤点指剑使的如此精巧,也不由得一阵佩服。

身在空中的刘香浓见状,猛的前臂一伸,中指与无名指竟然将飞出的树枝枝尾夹在指间。一个翻抖,就见空中疾飞的花枝,忽然抡起了个大圈。

等枝头落下,已点在刘一凤左肩上。又听“当啷”一声,少女手中长剑跌在了地上。

如此,两人不到一个回合就分出了胜负。

朱超武先时只顾着说话没看仔细,不由惊的目瞪口呆。

叶秋儿得空,问竺十八道:“你方才为何作笑?”

竺十八笑了笑道:“笑是有点可笑,只是不知道当不当说?”

叶秋儿啐了一口道:“你如此说法,自然是想说的了!”

竺十八笑道:“知我者,叶师姐也。”说着压低声音与她道:“上三月我往云南一行,找机会与刘小子的父亲刘雨浓比了比剑法。”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爱生事。那结果如何?”叶秋儿不禁好奇问道。

竺十八笑道:“我一向听闻刘雨浓剑术出众,既然路遇宝地,怎能空手而返,所以就寻着法儿和他比划了一下。”

叶秋儿摇头道:“你这‘法儿’量来也不是什么好‘法儿’!”

竺十八道:“呵呵,那刘雨浓是个温吞性子,换了平常,怕还真不能和我下场比试,幸是我抬出他儿子要在我峨嵋门下学艺……。”

“行了,听你这话就知道没什么有趣的,你只管说结果就是。”叶秋儿不乐道。

在众师兄弟中,竺十八独独有些害怕这位师姐,故只好道:“结果真还不赖,我差不多和他走了五十回合才分了个高低。”

叶秋儿知道竺十八性子,若不是打赢了,绝不会说的如此轻松。只是剑法并不是其所长,如此说来,刘雨浓的剑法与自己相比怕不差了不止一筹。

想着当年自己年轻时,云南刘雨浓以剑成名,险些还成了姚花影的丈夫。哪知三十年后,剑法连竺十八也比不上,不禁心有唏嘘。

“只是,还是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叶秋儿问道。

竺十八偷指着刘香浓道:“按理说,这小子剑法虽好,但照其父亲的修为来说怎么样也该有限,可如今看来,已比他老子可差不了多少了。

除此之外,他可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娇弱,骨子里竟有硬气,少年弟子中也算难得了。”

叶秋儿回首也看了一眼刘香浓的手掌,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孩子似有恒心,如今剑法已然不弱,稍加时日定能大进。”

竺十八素来信服叶秋儿,闻她如此说法,知道刘香浓日后剑法还要大涨。在众弟子中,他原本对这个擅使剑的刘香浓最不中意,但今日一战倒叫他大为改观。

“如此说来,崆峒一行该是你这边的苏月尘、冷星云,还有我这边的刘香浓和刘一鹏四人了吧!”

叶秋儿道:“照修为而言,理当是他四个,只是比试尚未结束,谁又能料的到。”说时,看了一旁正在凝神思索的周鸣云一眼。

竺十八是个爱热闹的,见状忙问道:“怎么?你还有别的人选?”

叶秋儿素知他心性,便不瞒他道:“也不是,只是前些日张入云曾来我峨嵋,话里意思对这位周师侄颇为期许,但我一时倒没看出个所以来。”

“什么?云师兄跑来峨嵋竟没来见我,这也太不把我放在心上了吧!”

叶秋儿横了他一眼道:“入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好意思随意入山,这一次也是为了姚姐姐的事才偷溜来山下的,你一个男的,好意思听吗?”

竺十八被她抢白的无话可说,只得摇了摇头道:“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他当日来,当日就走,约定日后与我们在崆峒相见。”

竺十八皱眉道:“来的这么隐秘,难不成崆峒山真藏有七修……。”话说到这里,他也知道要紧,忙止了口。

果然叶秋儿瞪了他一眼。

如此竺十八只好改换了话题道:“先不谈这个,照意思看来,刘一凤本指望挤下刘香浓也能去崆峒的,如今可是如意算盘落了空了。”

叶秋儿点头道:“这也是个人缘法,宝剑虽好,却也难求!”

这话说的竺十八一阵点头。

再说刘一凤二人较技后,众弟子盘算一阵,似也认定了刘香浓的剑法。自问功力不如他,至于苏月尘、冷星云,众人更加不敢招惹,场上沉寂了许多。

只有朱超武没将这些放心上,想着刘香浓才比过一场,便走到刘一鹏身前道:“我说刘大鹏,咱俩比一比如何?”

刘一鹏苦笑道:“朱师兄请教,一鹏安敢不从。”

说时两人就让入场中,朱超武性急,只一抱拳就抢身往了刘一鹏打来。

刘一鹏知道他是出了名的难缠,只得挣扎精神和他比对。果然朱超武天赋奇高,虽然功力逊色自己许多,但拳法自有奇处,一来二去,连战了十多个回合不落下风。

叶秋儿怪道:“这位朱师侄资质倒是不错,一定趁你的心意。”

竺十八骂道:“这小子底子是不差,就是脾气太坏。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身刁气,不把他气性磨好之前,我哪敢教他正经拳法,先把他这身邪火气吊吊再说。”

说虽如此,但他眼晴却是睁的老大。一待看见朱超武使出精妙拳艺,不由骂道:“臭小子,可以啊!不等我传授就把这一式‘借花献佛’使的如此如意。

真真是人笨手不笨,看着长的像头猪,可手底下却有梅花鹿。唉……,可惜就是不听话。”说这话时,由不住的摩拳擦掌,恨不能亲身上前,提着他耳朵大声指点!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贰)

叶秋儿莞尔一笑,未想女弟子中却有苏月尘走近身前,裣衽施礼。

“什么事?月尘。”

苏月尘微蹙眉头道:“启禀师父,弟子想与冷师妹一同较技,还请师父恩准!”

叶秋儿先是一愣,随又展眉笑道:“你能如此自然是好事。”

正当苏月尘谢礼时,叶秋儿又问道:“我且问你,你与星云相较,有几分把握。”

苏月尘早有心算,当时摇了摇头道:“弟子不知道,也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有此请!”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叶秋儿似是十分满意弟子的回答道。

得了师命,冷星云也自出列,依着长幼序立于苏月尘下首。未想苏月尘却道:“冷师妹,今日较艺不分长幼,你我打横手吧。”说着,已转换脚步,下行了三尺。

冷星云见状,似有所悟,也不发声,便侧步行至苏月尘对面。当下唤出剑丸,一待长剑入手,身影形神俱是一振。

苏月尘也将长剑出鞘,剑尖指地,左手拈了剑诀,微一凝气,身形立时挺拔了起来,隐隐然稳如山岳。

竺十八看了惊声道:“怎么,这边男弟子还没分出胜负,你那边的两位倒像是要拼命了!”

叶秋儿淡淡一笑道:“这也是无法,月尘与星云终要一较的,能早一些,对她二人来说也是好事!”

竺十八有些不解,正想询问。那边苏月尘却已一剑投来,剑法灵动,如湖光乱走,一圈圈荡漾开去。

竺十八也是剑法高手,由不得道:“不得了,这小丫头这点年纪就有这等功力,叫我这做师叔的以后脸往哪儿搁?”

苏月尘与冷星云一旦开打,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给引了过去。

这不只是因为她二人都是天香国色,第一等一的美女;更因为她二人功力悉敌,修为明显要比另一对的刘一鹏与朱超武高出一筹。众弟子们在旁观战,获益更多。

鸣云不经皱了眉头,他即想看刘一鹏这边的比试,更想看苏月尘身手。一时间两眼移来移去,实在有些不经用。

万幸刘一鹏此时也似是发觉苏、冷二人在比试,终于使出生平绝技。一个大鹏展翅,如射云霄,待落下时,却是扑天盖地使了一记天火燎原的重手式。

他功力高出朱超武不止一筹,倾尽全力之下,二人高下立判,纵是朱超武天赋奇高,也挡不住这一记重击。连被震出三丈开外,想挣扎起身时,不料刘一鹏这一击力犹未尽,依旧摔了他个扑跌。

朱超武虽然难缠,此刻也知道自己万难是刘一鹏的敌手,只得恭手认输。

再说场上的苏月尘与冷星云,两人一时战成平手。虽是峨嵋同门,剑法、剑风却全不相同。

苏月尘的剑偏柔,未能胜先防败。掌中剑织起一束剑网,绵绵密密将冷星云宝剑裹在其中,虽无杀着,却深谙绵里针的剑意。

一旦对手剑势稍有停滞,剑网收动,后手便有十几个杀着。

而冷星云的剑则如孤星荡漾,跳投灵动,看似被苏月尘剑网收拢,其实手底长剑其劲无比,一笔一笔只在空中绽动,每一击都是苏月尘必救之处,轻描淡写般地即可冲出苏月尘剑网。

二人比斗良久,苏月尘剑网绞不住冷星云剑尖,冷星云长剑也撕不开苏月尘剑网,僵持不下。

竺十八看了半天,终于摇头道:“打到这步田地,她二人也该收手了吧。刘一鹏以下几个弟子再瞎了眼,也该知道不是她二人的对手了。”

叶秋儿却摇头道:“武无第一,月尘性子外和内刚,既然叫阵自然要分个高低。我看她今日剑法,比前番下山时高了不止一筹,哪里能够这么容易就丢手。”

竺十八只得道:“那在你看来,她二人哪一个会获胜。”

叶秋儿似有主意道:“当下还看不出来,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

“哪一点?”

叶秋儿叹了口气道:“无论今天谁输谁赢,日后她二人还是一辈子的对手。”

竺十八笑道:“那敢情好,我就恨同门里没人和我比试,要是能有一个和我功夫差不多,又能陪我天天比试的,不把我乐死!”

“你当人人像你一样,除了练武就什么也不做了吗?”

“月尘资质比星云差了不止一筹,能到今日地步,很是难能,我看在心里,即欢喜、又心痛。”

竺十八不是二人师父,一时惊道:“不会吧,月尘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的,门中除了秦华阳与冷师侄就以她最高。而且就算是差了些,也不过差了那么一星半点而已。”

叶秋儿白了他一眼,骂道:“那是你眼光不明,月尘资质虽好,也不过是一班同门中的中游罢了。

她能得今日功力,全凭私下苦修,我也正是担心她这一点,需知人力有时而穷,如她这样强求,时日长了,怕是无果。”

竺十八不在意道:“苦修也没什么不好,不占聪慧一力修为,这等功力才最纯净,他日证道也少好些外魔侵扰?”

“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何况我正是怕这丫头一意苦修,反易走火入魔。月尘看似温婉实则内刚,一旦立意,我最怕她为修行迷失自我。如这一般,不说受外魔侵扰,便是魔道怕也近了!”

竺十八不信道:“哪有你说的这般危言耸听……。”

正想要接着说时,忽听场上众人一声惊呼,原来是冷星云终于觑着空隙,将对手剑尖挑起。

随着长剑绞动,剑刃已顺着苏月尘掌中剑划落,疾掠其手腕。众人料定苏月尘若不撤剑,玉腕定然不保。

果然苏月尘不敌,弃剑撒手,但她反应极快,长剑离手时,仍在剑柄上运了一道潜劲,一时剑光大涨。震的冷星云宝剑也是一阵乱颤。

而她自己则旋身行奇险贴着冷星云剑身回掠,挨近其身前,奋起左掌一个掌刀下切。纵然冷星云一样也是及时回剑,终被她掌沿扫中一指。掌中剑再握不住,脱手飞出。

此起彼落,电光火石,二人两柄长剑几乎同时坠地。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叁)

“这……。”

竺十八转首问叶秋儿道:“该是冷星云占了一点上风吧!”

叶秋儿点了点头,又道:“只怕还没完!”

果然又见场上苏月尘抱拳道:“冷师妹剑法出众,月尘难敌。如不见弃,我还想与师妹比一比拳脚。”

冷星云略略沉吟,便道:“也好!从来听说师姐拳法厉害,星云今日得偿心愿,实在欣慰的很。”说着,右掌揽风,推掌挺立,竟是当日思过崖上苏月尘使过的请手势。

她这一比,周鸣云心上大震,当下也顾不得人前失礼,连移了几步,走到二女近前仔细观战。

朱超武、刘一鹏一伙男弟子都是好武的,也看出气氛不对,纷纷围了上来。女弟子们见状,自然都跟着移动脚步。

竺十八苦笑道:“还是叶师姐你眼光高,如今看来,真还要闹出点新意来呢!”

说话间,他却排开众人抢了最好的位置。

“让一让,让一让,没看见是我么,也不知道给师父让让路!”

他这里嚷嚷,场上苏月尘竟已不作势弹身而起。

啪啪两声,团身回旋,踢起两记鸳鸯连环脚。起脚时,身势如起轻云,纵是那般繁复奇难的脚法,也被她驾驭的如同穿空灵燕。一字电线而走,人已在三丈开外。

更恐怖的是冷星云迎对的也只是右足翻空而起,弓足背先破了苏月尘当头一脚,左足则自身后小翻云凌起,足底卸了她后一记穿云一脚。

纵然功力稍欠,也只在受了巨力后,于空中一个挺身便尽泄其力,浮叶一般轻轻坠落地面。

朱超武从来自负自己拳脚一流,当下看了,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嘴,心道:“从今往后,再不敢在人前说自己会用脚了!”

竺十八也瞪大了眼睛对着从后而来的叶秋儿道:“苏丫头和冷星云的拳脚都是出自师姐您的手?”

哪知叶秋儿摇了摇头道:“月尘拳法出众我是知道的,但已有多时不曾考教,全不知竟到这等地步;至于星云……。”

说到这里,忽然苦笑道:“星云我只在平日于众师姐妹跟前教过定例的拳法,她能到如此境地,怕只能用天赋甚高来解释了!”

“天赋甚高?”竺十八也苦笑道:“当年我师父也曾说过我天赋奇高,可似她二人这个年纪,我哪里有这样的脚法?”

叶秋儿笑道:“你这师叔总不是要吃小辈的醋吧?”

“哪能够,我峨嵋年青弟子中能有如此精于拳道的弟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这话时,竺十八果然睁大了眼睛望着场上。叶秋儿知他是武痴,方才一番话,倒真没放在心上。

再说场上二女比斗,顷刻间拳来脚往,已然斗成风火一般。

到此刻众弟子才看出二人拳法根底,竟都是高的出奇。大伙儿故然惊讶于平日温然的苏月尘一身拳脚,更惊讶从来只是剑法超人的冷星云,在拳法上的造诣一样深不可测



二女深谙拳道快狠稳准,尤其苏月尘拳动如山如岳,脚底往来如恒河流星。时间稍久,拳脚内力贯注,便是尺寸间相击都隐带风雷之声。哪里还是个年轻弟子,完全是拳法大家气派。

冷星云则极精短打近身埋斗,她身量原本高挑,只是为苏月尘身材奇长略比了下去。

但她掌底气贯精神,虽不似对手拳动风雷,却是越战越勇,处处针锋相对,纵然大势上苏月尘稍占上风,但二人攻守也不过四六开的局面,远谈不上落了下乘。

围观的众弟子看着惊的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尤其刘一鹏更是心惊胆战,他原以为自己年纪稍长,就有上下,也不过与二女在伯仲之间。

如今看来,拳法上自己少说逊色一筹,至于二女相来精湛的剑法,恐怕还无不止呢!

唯有周鸣云深皱眉头,不顾自己资历最低,居然围着场上来回游走,只为了能随时找到最佳的视野观查二女比斗。时间略长,少年忍不住叹了一气。

“怎么,鸣云兄是否看出二人拳法上下。”

说话的是刘香浓。

鸣云一面跟着场上二女移动脚步,一面头也不回道:“刘师兄高看小弟了,以二位师姐的功力,岂是在下能够揣测的。

只是小弟向来爱拳,今日有缘能见弟子中拳脚最佳的师姐们比拳,不敢错过一分一毫!”

刘香浓笑道:“当真如此吗?香浓倒是颇看好鸣云兄呢!”

周鸣云百忙中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瞧出什么异样来。只得道:“多谢刘师兄抬爱,只是鸣云拙劣实在当不得香浓兄如此。”

他二人正交谈,场上苏月尘终于找到冷星云拳网一丝疏漏,一拳下去,冲破对方双掌。纵然冷星云避让及时,也被拳风带动连退了数步,到底被苏月尘占了一点上风。

瞬时里冷星云娇面如罩青霜,举拳与苏月尘道:“多谢苏师姐指点,方才比试是师姐胜了星云一拳。只是星云自问还有些余力,不知师姐能不能体谅星云,再相指教!”

苏月尘与冷星云一场比试,尽管使了十分力,自问还是不知对手拳脚深浅,但心底更想知道自己与冷星云功力到底相差多少。

她知冷星云天赋比自己高的多,不过两年功夫,功力已然临驾于自己之上。

心性温和如苏月尘并不将人前胜负放在心上,只是修道者人力有时而穷。差一气,日后修行可谓差之千里。何况她虽然不在意胜败,但修道者的骄傲却不允许她轻易屈居人下。

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心底已承认自己与冷星云的差距,如此一来,纵然自己再怎么苦自修行,那今生今世都没有追赶上冷星云的可能了。

今日难得有机会在与冷星云比斗,自然道:“方才只是师妹一时疏失,远谈不上胜负。冷师妹既然有心,月尘自然奉陪!”

冷星云垂首道:“如此还请师姐请教!”

说时,将全身功力运动,瞬时里两眼充神,如染晶玉,自眼耳以下,劲气外泄,泊泊然好似水溪,沾染全身。整个人随之提荡了起来,隐隐然如飘摇空中的一盏灯笼。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肆)

随着口底生叱,冷星云身似流星,一拳电射而至。苏月尘如临大敌,双拳散为两掌,只以掌底泄了对手这一拳。

可不料冷星云拳势极快,一拳未竭,另一拳又至,适逢苏月尘另一掌迎至,又将一拳卸去。

到此刻冷星云尽展拳锋,顷刻功夫,双拳化为拳雨,倾盆来泻。而苏月尘则双掌胜似罗网,纵是对手拳点无止无尽,也被她一一对应了下来。

竺十八从旁看着摇头道:“没想到冷星云动起气来,竟是这么大火性,这小妮子这般拼命,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叶秋儿道:“那也是为月尘拳法高,这才能引得她全力顷出。”

“那你看这二人谁高谁下?”

“我也不知,只是月尘气性温和,求胜之心总是差了些,多少吃点亏。”

竺十八闻声点了点头。

苏、冷二女拳动惊天,越打越快,到的后来两人拳点与掌影已化无形。观战的三位女弟子看的久了,只觉心烦气燥,胸口如被攒了一物,多时不得吐露,竟然脸色皱白起来。

朱超武一班男弟子虽也有此感,到底好些,唯鸣云白了脸,两眼却是睁的赤红,口底似不经意间喃喃自语道:“再坚持久一些,再久一些……。”

话犹未尽,忽听场上啪的一声金鸣,待众人分辨细看时,二女已然分了开来。

冷星云原一张白面挣的赤红,血气翻滚,如染赤霞,虽有些煞人,却又比平日美了三分。而苏月尘则青了面孔,再打量左肩,则已塌了一条手臂。

“月尘?”叶秋儿为苏月尘受了伤,关切道。

苏月尘惨然一笑,也不见她伸手,只一个提力便将已脱臼的左臂纳回原位。当下施礼于冷星云道:“多谢师妹指教,月尘受益良多,他日有暇还请与师妹再相比过。”

说完,终耐不住,也不等冷星云作答,便已回归本队。

再看冷星云,一脸赤霞则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

她方才消耗体力太大,奋起平生力气勉强打中苏月尘一拳,自己实已是强弩之末。如对手能再坚持哪怕一个弹指,自己怕也无力为继。

当下也顾不得,在众人面前连回了两个大周天的气,这才终于气色平复,抱拳施礼道:“苏师姐功力深厚,星云佩服的很,异日一定再向师姐请教!”

叶秋儿点头道:“不错,你苏师姐于拳法上的功力实比你高,今日若不是同门较艺,星云你可用如此战法。

真要是与敌人生死相博,你不一定就能取胜。你先下去好好休息,日后你师姐妹二人定要长相指教,师父有你们两位弟子,实感欣慰!”

叶秋儿这句话说的虽轻,听在众弟子耳里可就重的多了,好在众人都没有与苏、冷二人争胜的意思,倒不会生起什么嫉妒。

待冷星云下场,叶秋儿与竺十八互望了一眼,再扫视了一遍众门人,二人都觉得今日比较已差不多。

刘香浓、刘一鹏各胜了一场,苏月尘与冷星云这一番比较,更无弟子会挑战她二人。说好了崆峒一行只带四名弟子,如今刚好是四位之数,也算是完了差事。

于是竺十八大了声道:“还有没有要挑战的弟子?”

众弟子闻声相互觑窥,半日都无人出列。竺十八又与叶秋儿对望一眼,二人定了主意,正待由竺十八宣布崆峒一行的名单。

忽见男弟子中走出一人,一时众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唯有竺十八笑了起来!

但见周鸣云缓缓走出人群,似故意拖延时间一样,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言语,直到众人都不奈时分,方才抱拳慢声道:“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师长应允。”

竺十八笑道:“你小子也有脸皮厚的时候,倒也新鲜,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和你叶师伯商量着能答应你也不一定呢!”

叶秋儿听出竺十八话里有异,心上惊讶,忍不住打量了竺十八一眼。对方却全未查觉人前失言,只一个劲的眉开眼笑。

周鸣云这边道:“弟子方才看着苏、冷二位师姐比试拳脚,佩服之极。有心想向冷师姐请教拳艺,只是冷师姐方才气力耗费太大,弟子此时请教,怕有趁人之危之嫌,还请师长见谅。”

竺十八大笑道:“呸!就你这小子的本事,还敢向冷星云挑战,还趁人之危,凭你也配?你要是想挨揍,人家自然乐得成全你!”

说着回首与叶秋儿道:“您说是不是叶师姐。”

叶秋儿却没有像他一样胡闹,目注冷星云道:“星云,你方才耗力极剧,如今还愿再战吗?”

冷星云从没将周鸣云放在眼里,虽然方才与苏月尘一战耗尽精力,却想也未想就道:“周师兄即想指教,星云安敢不从。”

叶秋儿点了点,拂手弹出一粒丹丸于冷星云掌中道:“这是冷香丸,为师命你在一炷香内将其药力化尽,稍时再比斗。”

冷星云不料叶秋儿会赐自己灵丹,更没料到会让自己体力尽复再与周鸣云交手。

心上惊异,终忍不住再看了周鸣云一眼,观其形色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但想着叶秋儿心意,连忙坐倒当地,用心运气将灵丹药力收化。

为叶秋儿如此端重,众弟子不由地议论纷纷,倒是挑战的周鸣云气定神闲,抱拳于竺、叶二人道:“多谢两位师长成全!”说完即合上双眼,两手环抱,当场养起气来。

当下他与冷星云一个养气,一个回息,完全是一副就要大打出手的气象。

趁众弟子惊异,叶秋儿指点竺十八道:“竺师弟,周鸣云授业恩师是黄雷扬,黄师兄虽然修行未造,但怎说也比我年长,哪里来我是他师伯一说?”

竺十八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失言了,忙打报道:“是师弟失言,还请叶师姐莫怪!”

叶秋儿笑道:“这我怎会怪你,要怪也是黄雷扬师兄怪你。怎么,你如此看好周鸣云吗?”

这后一句话说到竺十八心痒处,不由笑了起来。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伍)

就听竺十八道:“不瞒师姐,我也不知道,论理这小子资质最差,我该最瞧不上眼才是。

但一来这小子练功甚勤,我峨嵋门下弟子虽然个个资质不差,但要找到和他一样用功的来,怕也不过一、二位;

二来这小子虽然笨,但该聪明的时候也能聪明的起来,传他的武艺,起初学的慢,之后倒不用费多少心思;

三来嘛,我总觉得这小子深藏不露,虽然我也不担心他藏的功底强到天上去,但总觉得一定很有意思。

我练武之人,总要把武艺练的有意思才是。要是像冷星云、秦华阳那样生有俱来,什么武艺拿到手里,不用练就会。这不就像好容易偷来个红烧肘子,却发现是忘了放盐的,可不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吗?”

看着竺十八一脸兴奋,叶秋儿这才笃定竺十八当真有收授周鸣云为门徒的意思。她这个师弟有意思的很。

五十岁的人,到如今还没有一位真传弟子,好容易找来一位入了他眼的窃香童,未想为误食草芝聋了双耳,教习起来要比寻常弟子花费几倍的力气。

可不料今日忽然又有心收周鸣云为嫡传弟子,原来不过是为了自己觉得有趣的缘故罢了!

二人各有心思,正待详说,未料冷星云忽地睁起双目,一个弹身跃入场内。叶秋儿渡算时间,堪堪不过半炷香功夫,有心再劝冷星云再休息一会儿,又见对方两眼神光内蕴,这才安了心。

周鸣云自然也适时醒了过来,一时抱拳于冷星云道:“鸣云斗胆,向师姐请教,还请冷师姐不吝指教!”

冷星云客套一句:“不敢”。便端立一旁再不言语。

她与鸣云相比,年纪只怕还小些,当下虽没有开口,但已俨然以鸣云前辈自居。

鸣云对这些毫不在意,当下只道了一声得罪,便猱身而上。

他这一拳刚出,叶秋儿便口底称“咦!”

只为鸣云这一拳中正和平,不带一丝火气,是峨嵋泻玉拳法中最简单的起手式。

一拳而去,恍然一道板门推至,威力虽不算绝大,却是沉沉稳稳,后手劲可藏十余个变化。显是下有苦功,拳劲已有相当根底。

叶秋儿知鸣云习艺至今不过两年功夫,却没想到拳脚竟有如此功力,一时间吃了不大不小一惊。

再说冷星云见一拳将至,不退反进,啪的一声就已移形换步,绕至鸣云右方,一掌切下反打其左肋。

这一式与之前刘香浓敌刘一凤的第一击何其相似。但也正因如此,众人可知她比鸣云功力高出甚多。

果然鸣云撤拳来救,只是他用的招数也极巧,右拳回撤,以肘击向冷星云举出的拳头。

他纵然内力差着冷星云一截,但到底肘重拳轻,一时里又是一声铁击。鸣云纵然被打的身形乱晃,冷星云也被他肘力催的脚下虚浮,堪堪斗了个平手。

星云不料鸣云功力比自己预想的要高,出其不意,被对方战了个对平,心上自然不忿,一时提了力,就待使绝技。不料眼前一晃,一道鞭影便是电射而至。

劲风拂面,吓得她连忙倒身就退,又听得耳畔呼啸,脑后秀发已如铁线一样的扬起。

原来鸣云受她一击,借着身形倒浮,左掌一撑地,右脚便已起出。

他脚法惊人,这一击又是奇袭,打的冷星云一个措手不及。眼见冷星云将将地让过自己一脚,左足则是脚底运劲,又是一个盘身踢了出去。

他这一脚自原地起,不见上身有一丝浮动,全是身下举力。当下如半截身子是拆开的木偶一样,脚底一旋,上身稳丝不动,直到一脚尽出,上身才于不慌不忙卷身绕了一周。

这一脚之精纯,可谓非同小可。在场都是习武之人,由不得不心生佩服。尤其朱超武嗓门最大,大吼一声叫道:“乖乖!这周小子有两下子,脚踢成这样,怕是面条做的吧!”

哪一边竺十八看的也是两眼冒火,忍不住搓起掌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藏了东西,不到和人比斗,绝不露底。”

叶秋儿泼他冷水道:“这一脚虽好,可也不过如此,我峨嵋门下能做到的年轻弟子少说也有五六位!”

不料一句话点中竺十八心火,口无遮拦道:“话不是这样说法,叶师姐你是知道的,周鸣云这小子还未受过亲传,内功底子还差。

但你我都是明眼人,他这一脚十足的天赋绝佳加后天苦行,这还是他未受点拨,嘿嘿,要是让我……。”

说到这里,一时省悟自己乱说话,忙改过道:“要是让你或我稍稍指正他一点,他不得少走多少冤枉路,就不说一日千里,这日后我峨嵋多一位外门苦手,那也是笃定的事了!”

叶秋儿笑他道:“即如此,待崆峒事完,我就准你下山,找黄雷扬师兄要人去!”

被叶秋儿捉弄,竺十八尴尬笑道:“师姐又拿我开玩笑了,周鸣云授业恩师自有黄师兄,关我屁事!”

叶秋儿俏笑道:“知道就好,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他二人一番话,场上比斗两个已是打的热火朝天。

鸣云仗方才先手之利,与冷星云暂时战了个平手。为星云一口气自始至终未能喘匀,仅从局面上看,似还占了一点上风。

可冷星云到底功力比他深厚的多,二人对掌一时,便见她晃动拳影,转瞬之间,已展了千手观音一样。

待众人目光落定,看清她手臂时。鸣云一拳险险从她掌影间抽出,手腕脉门虽未被她捉住,但掌下劲风已催得鸣云单掌如触烫红的烙铁,拳速不由的慢了一线。

冷星云何等人物,鸣云这一慢,登时被她找回先手,二人攻守易势,但听“啪”的一声,少女一拳已打在鸣云左肩。

所幸鸣云防守极快,左掌营救及时,一把将星云拳头推开,但其人也受不住,跟着将身一转。

与此同时,冷星云已收掌再是一拳打来。鸣云无奈,只得回右拳使了一个铁扇门的手式,将来拳格开。至此,二人终于分了上下,改由冷星云抢攻,鸣云只能全程防守。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陆)

当下冷星云使出绝技一线拳,就听得啪啪啪啪好似打铁,二人拳掌不断交击。

按理,拳术一道,男子骨重先天占有优势,但冷星云功力明显比鸣云为高,内力比他强出不止一筹。纵然鸣云练就钢筋铁骨,与其对拳,也只能落的下风。

当下只见鸣云变换拳掌肘肩,一寸寸拼着与冷星云双拳对擂。时间稍久,少年人肘部与肩部因衣服遮掩还看不出,但拳掌却已然火一样的赤红。

照这样比下去,他就不受内伤,两掌也必然要刺遭重创。

众弟子里,苏月尘与周鸣云最熟悉,眼看鸣云拼着力敌,身体不堪重负。不由的心生忧急。再看了一会儿,见鸣云拳眼渐散,心上不忍,暗道:“比到这般田地,怎不认输?”

叶秋儿此刻也皱了眉,不禁道:“上下已分,周师侄再比下去,只怕要受伤。”说完,使了个眼色给竺十八。

哪知竺十八正看的眼热,全不放在心上道:“师姐莫急,这周小子虽然功力不高,但脑子也不算笨,不会真的只挨苦打。

我猜他一定还藏着什么,师姐稍待,只怕过一会儿就会激将他使出来呢!”

叶秋儿骂道:“你这家伙好没道理,只管自己看的快活,就不怕弟子们受伤?小心猜错了,少不得要你收场!”

一句话说的竺十八有些不得意,可转眼又笑着对叶秋儿道:“师姐莫急,我这里一定给看顾好了,不让这小子受伤。

要是真的一时照顾不周,拼着我也大方一回,只许你给冷星云冷香丸,就不兴我也舍点活河散吗?”

叶秋儿听了鼻子险些没有气歪,心头直骂竺十八乱来。拼着要试周鸣云根底,竟连师门近年才试炼成功的疗伤奇药九心活河散也拿来送人。

竺十八和自己贵为长门弟子,通共不过得了一瓶,他此刻说舍就舍,完全不与自己商量,真是该死之极!

再说鸣云这里苦战半天,见无一点胜算,拼着与冷星云对撼。举双掌硬接下她一拳,跟着一个膝顶使出一记朝天斗,想将对方逼退。

未想冷星云变招奇速,为鸣云使动腿法,自己也旋身右足底弓起,一个狂扫,这一击又稳又狠。

当时脚底揣中鸣云弯起的膝头,若不是他拼死举双臂抵在右膝上,只这一扫就得落得重伤。

即便如此,鸣云还是被她一脚踹出三丈开外,待落地,仍又退了七尺这才将脚力尽泄。

“厉害!”

鸣云似也完全没料到冷星云有这样恐怖的脚法与应变奇速的能力,一时间怔在当场,多时不语。

叶秋儿以为他已丧战意,欲待开口认输。

未想到,鸣云只掸了掸身上灰尘,走近冷星云跟前举双拳施礼道:“冷师姐的拳脚当真惊人,鸣云自问不敌,只是我终还未死心,想再与师姐相较一场。厚颜拜乞,还望师姐能答应!”

后一句话让场外众人都吃了一惊,而更吃惊的莫过于场上的冷星云了。

方才那一脚,实在是她使出了九分力。未想对方竟和没事人一样,只这一身筋骨就不容自己小觑,如今他还敢再向自己索战,明是还有再战之能。

可再看了一眼鸣云的双掌,即便是冷星云也忍不住道:“你的拳头还能再握的起来吗?”

原来鸣云的两掌已被冷星云重拳打的如通红烧的鸭掌一样,掌心通红,高高肿了起来。仅十指还能正常屈伸。

鸣云笑对她道:“不劳师姐操心,鸣云自有计较,只请冷师姐不吝指教!”

面对鸣云如此叫阵,冷星云不好人前露怯,点了点头,走近前两步,依旧使出先前的请手式。

再看鸣云却摆出了个极古怪的手势,就见他上身前倾,双掌平举,五指虚握好似鸡爪,双足有意无意往后顿挫。似随时会坐倒当地一般。

如此古怪的身势,莫说冷星云未见过,便是场外的众弟子及叶秋儿也未见过。一时冷星云不知怎么应对,只得以静制动,暂以不变应万变。

鸣云见她多时不动,便探动身形,似一位老叟,一步一挨,每一次脚下仅探动半步向着冷星云欺去。

身前双掌则缓缓往复划着十字,行为古怪,行动趋缓,却的的确确是主动朝着对手而来。

直到此时众人仍是不解,只有竺十八一脸热红,裂嘴笑道:“来了,来了!这臭小子终于使出真功夫了!”

果然鸣云平举的双掌,一待挨近冷星云,瞬息臂展即时暴涨。

冷星云早料到如此,后发先至,一拳击出,倒打鸣云面颊要害。

鸣云含胸侧让,举出的右掌弯肘将来拳压偏一线,左掌则右臂腋下探出。

论理,他左掌离冷星云甚远,纵然男子臂长,也仅能举至冷星云身前半尺。

不知怎地,冷星云只觉得浑身气血一凝,心头莫明狂跳,禁不住便往后退去。可未时已晚,当下右臂一紧,跟着身势便已被带了出去。

再说众人正在观战,明明看着二人战在一处,忽然鸣云身前一空,冷星云诺大的人形竟然凭空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朱超武第一个开了口,忙着四处打量,寻找冷星云身影。

而场上的鸣云,则猛地一声断喝,足底锤使动,瞬时校场铺陈的青条石被起震碎一角,随着他一个跺脚,复又双脚连环踢出。两粒石子已被他流星样射起,直坠场外五丈处的青松枝头。

等众人看定时,枝头才刚稳住身形的冷星云正被鸣云射出的石子闹的手忙脚乱。最要命地是,不等她摆脱身前尴尬,地上鸣云已经跃起枝头,再往她身前欺去。

冷星云资质绝高,虽败不乱,见鸣云袭来,一个沉身,便往松枝间落下。按理树冠繁密,冷星云虽然瘦削,但怎么也瘦不过枝头的缝隙,可她就是轻巧巧沿着枝间而落。

“漂亮啊!”

竺十八见女弟子使出这般轻身软骨术,由不得赞了一声。叶秋儿以下众女弟子更是眼光大热!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柒)

谁料鸣云这一袭也是奔着树去的,就看他与冷星云一起一落,双双错过。

一等他跃起枝头,双足便已夹起树冠最高一枝,奋起平身力气,盘龙一绞,那足有六丈高的苍天大树,竟被他绞的如同扯了毛的秃笔,逼的身在枝间的冷星云,奋力挣出。

这一绞力敌万钧,尽显鸣云男儿刚力霸气,惊得竺十八大赞,朱超武一干男同门更是潮天般的喝采。

且说挣扎着坠落在地的冷星云,连被鸣云所制,气的俏脸如血一样鲜红。待鸣云落地后,也不打问,便是一个毒龙出海,一拳向着鸣云心窝击去。

鸣云见她双睛充赤,似起杀机,心上一黯,无奈对方拳速实在太快,自己毫无避退的机会,只得一个右肘举在身前。拍的一声,少年右臂当时被一拳击断,瞬时软过一边。

叶秋儿见鸣云负伤,忙待叫停,未料场上冷星云却忽显难色。

原来她一拳虽将鸣云手骨击断,却不料对方肘部的衣袖也同时被扯碎,随着鸣云将断腕一沉,便有数片布条缠在冷星云手腕上。

而后鸣云断腕又是一推一送,少女重心便随着不稳。鸣云左掌推出,正击在冷星云脚下小腿一侧,至此佳人再站立不稳,跌落当场。

“承让了,冷师姐!”

跌落在地的冷星云举头看着眼前横眉冷对的少年,一时竟觉对方身量高的出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藏了本事!怎么样,叶师姐,我这眼力还不差吧!”竺十八开心的像个孩子。

“瞎闹什么,你没见周鸣云受了重伤了吗?”

“这有什么关系,男子汉还能怕这点小伤!”说着把手一平,对叶秋儿道:“拿来吧!”

叶秋儿没好气地取出活合散砸在他怀里,自己则趋身至冷星云面前,将其扶起道:“起来吧。”

冷星云全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输的如此不明不白,纵然她心思深沉,人前绝不显露,但胸前总有万般委屈,一口怨气硬是压不下来。

幸有叶秋儿道:“这不怪你,周鸣云用的是摔跤的手法,你是女儿家哪里见过这些!”

“这倒是!”竺十八一面替鸣云正骨擦药,一面笑着与叶秋儿道。

他为鸣云能早些恢复,当下施掌,运真力,将疗伤圣药活合散浮于空中,一寸寸一分分敷于伤处。

随后又运潜劲将药力直通骨肉,围观的众弟子何曾见过这样的掌力。一个个围将上来,朱超武瞪大了眼睛叫道:“看不出来,竺……,竺师傅你这一手掌劲,还真是了不得!”

竺十八回头先敲了他一下,骂道:“臭小子,嘴巴这么臭,挨的我这么近,快把我薰死了!你师父我,有的是本事,就这一小下,还值得你这么说,真丢死人了!”

说完又回头与叶秋儿道:“叶师姐,鸣云小子这一闹,你看这崆峒一行的人选怎么安排?”

竺十八这一问,的确也让叶秋儿为难。如今,场上一共有四人胜了一场,可鸣云的功底放在明眼人眼里,都是再明白不过的。

苏月尘心性极高,连忙跃众上前道:“弟子自问……。”

未想一旁鸣云已抢先道:“前日我曾与苏师姐练拳,鸣云自问绝不是对手。而今日与冷师姐一战,若论拳脚,弟子早已输了。

之后全是厚着脸皮向师姐请教,还请众位师长不要放在心上,这崆峒一行,鸣云实无资格参与!”

他这番话一说,众人似有些明白过来,不约而同看了苏月尘一眼,倒把少女闹了个满脸通红。

而后不待众人寻思,竺十八已先骂道:“谁要你小子多嘴!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瞧你小子这点儿出息,人家是输了不好意思承认,你小子更是连赢了也不好意思承认!我看啊,趁早下山滚回你的铁雁门,别给我丢人才好!”

叶秋儿听他话里意思,有正有反,当下瞪了竺十八一眼,转首与鸣云道:“周师侄虽然如此说法,但比武比试总要公平。如今你与星云、月尘,各有胜负,算来只是打平。”

说完,不由看了一眼身外的刘一鹏与刘香浓。

二刘见了忙抱拳道:“周鸣云相扑技法惊人,弟子自问与之相较绝无胜算!”

叶秋儿道:“那你二人是都不想去了!”

刘一鹏与刘香浓对视一眼,一时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奈,不约而同,都将手臂移向腰间佩剑。

周鸣云见了,忙道:“论兵器,弟子绝无可能是两位师兄对手!”

他这里话未说完,竺十八敲了他脑袋一下道:“师长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没见你叶师伯在想法儿吗?”

叶秋儿闻声骂他道:“听你这话一说,我就知道你有主意了!”

竺十八嘻嘻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主意,不过是我想起当年我和几位师兄师姐争练剑法的事了!”

叶秋儿略略回忆,笑道:“怎么,你要用抓阄来定他五人去留?”

竺十八笑道:“当日我师父怎么对我,我如今拿来怎么对他们,有何不妥?”

叶秋儿笑道:“当日是因为剑只有三口,人却有四位,所以才出此下策。何况当日你功底还差,让你抓阄是师父宠你,之后没让你抓到,反被你记恨这么多年!”

竺十八指天道:“天地良心,我要对师尊有一点不敬,保我日后不能证果。只是我峨嵋即有这么有趣的法子,隔三十年拿来用用也不算过分吧!”

叶秋儿哭笑不得,论理,她是不太想让鸣云前往崆峒的,但看着少年双掌与折断的手臂,心里明白如果不答应,自己着实有些偏心,只得点了点头。

这一来,竺十八开心大笑,也不等叶秋儿吩咐,便找来五枚松针命众人抓阄。

未想五人中正是鸣云抓了最短的一根,一时里竺十八不免有些丧气,倒是鸣云自己却未放在心上。

说话功夫,众人便作了鸟兽散,临行前,叶秋儿吩咐四位弟子后日下山。其余弟子则在山间继续用心修造。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技 问本心云海争奇 (捌)

一等师长们离去,男弟子们便将鸣云围在人堆里。

朱超武笑道:“行啊,你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桩本事。那姓冷的小娘们儿我瞧着就讨厌,你把她打败了,实在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鸣云没料朱超武会有此一说,只得道:“小弟这点本事实不足晒,而且是可一不可再的伎俩。这一次侥幸胜了一招,下次等冷师姐知晓了应对摔跤的诀窍,就完全不灵光了!”

刘一鹏则道:“那也不一定,周师弟你刚才一番手段简直神乎其技,直到现在我还瞧不真你那第一击是怎么把冷师妹摔到树上去的!”

鸣云分辩道:“非是小弟将冷师姐摔出去的,而是她反应太快,只一觉不利,便要翻身而去。我只是掌沿恰恰勾动她手臂一线,勉强将她身形带歪,加上冷师姐轻身功夫太高,所以如此!”

刘香浓正色道:“你只靠掌沿勾动,便能将冷星云这般高手带动的脱力,这已是一等一的四两拨千金技巧,实是上乘武学是窍要!”

被刘香浓说的这般隆重,鸣云吐了舌头道:“刘师兄快别如此,我这几下只是自幼与玩伴打闹的小技,哪有可能是什么上乘武学!”

一句话把朱超武说的动心道:“说到摔跤,我小时候也是常玩儿的,不是我吹,整个儿八奇镇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说,周老弟,不如咱俩玩玩儿!”

刘香浓嗤笑道:“我看你还是省了吧,一来周师兄重伤未愈,你怎好意思和他比试;二来周师兄的身手,你与他较技毫无胜算,比了也是丢人现眼,何苦来呢!”

一番挖苦气的朱超武哇哇大叫,但刘香浓的确没说假话,日后众弟子武艺大增,朱超武拳术一途远超众门人,唯独胜鸣云不过。

只为二人功力悉敌,可鸣云多了这一桩相扑的手段,二人斗的久了,总被鸣云压制。

就好比《水浒》中的天杀星李逵独怕燕青的相扑,时日久了,众人便给鸣云取了个小燕青的外号!

且说众位男弟子在冷龙山下话别,刘一鹏照例返回本门二祖身前听训,鸣云四人则回转山上。

时光易过,转眼就是到了第二天,活河散确是疗伤奇药,只一夜功夫鸣云折断的手臂居然恢复了八九成,照此算来,再过一天就可尽复了。

为刘香浓明日就要启程,鸣云虽然不曾将前往崆峒的事放在心上,但二人照面到底有些尴尬,又见香浓打理行装,便借故下山去了。

他原本想上思过崖,但自己手臂到底没有大好,便信步而游,未想到了中午时分,居然走到了冷星云的牡丹田。眼望着悉数枯焦败落的牡丹,纵然是鸣云也觉得有些可惜。

想着冷星云性冷,这一次自己把她狠狠得罪了,日后看到她可得躲着点儿走路。

又想着冷星云武艺实高,他之前只以为对方剑法高强,没想到深藏不露,即便是拳法出众的苏月尘也输了她一线。但在鸣云眼里,苏月尘可比冷星云要容易相处的多。

正思忖间,忽见云外一道剑光划落,定睛看时,正是刚刚还在心上的苏月尘!

鸣云赶忙上前答礼道:“苏师姐好,怎地师姐会来到此间?”

苏月尘收动剑光时,俏面微红,似是为刚才驭剑飞行精力耗废不少。当听到鸣云问她为何要来这里时,不由脸上又是一红。

只是她素来大方,照直道:“我从云路而过,正看见你在这里,所以顺便来问一问你伤势恢复的如何?”

鸣云扬了扬手臂道:“差不多已经复原,到了明天就能痊愈。”

苏月尘是女子,不好仔细打量,只略看了看鸣云手臂,便点头道:“如此甚好,只可惜你不能也往崆峒,未免美中不足。”

鸣云笑道:“我的功力师姐还不知道?即便去了也是给师门添累赘,先不说别的,单是要师长携带了驭剑同飞,便够拖累的了!”

哪知苏月尘摇了摇头道:“这一次前往崆峒,师长们不与我们同路,专门给众弟子留了一个月的时光,要我们步行而至!”

“哦,原来如此,那也好,正巧借此机会下山散散心。”

苏月尘笑了笑,并未作答。

鸣云偏头想了想,猜测可能是要与男弟子们一同下山,路上多有不便,所以佳人并不乐意。

于是道:“在外行游,到底不如家里住宿方便,师姐是女子,想来要吃点辛苦了!”

苏月尘见他把事情猜错,苦笑道:“那倒不是,我虽是女子,倒也不在乎吃这点风餐露宿的小苦。我这里有一事不解,想听听师弟的解释?”

鸣云没料到苏月尘会有事来问自己,忙正色道:“师姐有话请讲,小弟知无不尽!“

鸣云这一说,倒让苏月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泛起一丝几乎查觉不出的红云。轻声道:“我想问一问师弟为何昨天要与冷师妹叫阵,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以你的功力与她相比,怕还差了不止一筹!”

“哦,原来你问的是这个啊!这个嘛,我也说不好……。”

说到这里鸣云挠了挠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要是不趁这个机会与同门较艺实在是可惜了。

冷师姐的功夫又是如此好法,要是切磋请教,当然以她为最佳。

还有就是自苏师姐传授了我一番功夫后,小弟总觉得功力增进,便想知道究竟长进了多少,刚巧昨天有这一场比试,所以就……。”

鸣云这一番话说下来,苏月尘不经点头,未想又听鸣云道:“就不知道昨天苏师姐为何也要找冷师姐比武?是想知道谁的武艺更出众吗?”

这句话说的苏月尘心头一凉,好一会儿才道:“周师弟即有此问,我也不瞒你,在此之前,我就已知道冷师妹的武艺超过了我,只是又想知道我与她到底差了多少。

这一回正巧有师门比试,再加上前一番在思过崖与师弟一同切磋,我自问功力也有长进,所以才会有此一战。只是结果真的不幸料中,虽然心也坦然,到底有些不乐!”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技 问本心云海争奇 (玖)

鸣云笑道:“习武之人,总有上下,何况暂时比冷师姐差一些,也不代表日后就还会比她差。

在这里,鸣云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我自遇师姐教习,功力大进,若是师姐觉得彼此两便,日后小弟恐还要向师姐你多多请教!”

苏月尘似有犹豫,稍时道:“彼此有益的事,周师弟但问无妨,我看你功力进展迅速,只怕再不用多久,我便要向你请教才是!”

鸣云不惯谦辞,再加上与苏月尘相处也算久了,于是道:“虽然几无可能,但如真有这一日,小弟一定知无不言!”

他二人话语渐多,自然容易亲近起来。苏月尘又看了看鸣云的伤,便向他问起昨日摔倒冷星云的手法。

鸣云言无不尽,一时里苏月尘收获了不少摔跤的技巧,虽然她是女子,几乎没有使动的可能,但到底知晓后也有所获。

等鸣云讲到精湛处,少女不由闭目凝思,想像着鸣云的各式摔扑绝技。

就在她思索到深处,忽听身边鸣云口底轻道了一声咦。连忙打开了眼帘,就见不远处来了一位同门,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来者竟然是冷星云!

“她怎么会来这里?”苏月尘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毕竟自己与鸣云男女有别,被旁人看到单独相处,未免让人起疑。尤其来的还是她最不愿意见的冷星云,更加惹她尴尬。

鸣云苦笑答道:“这里是冷师姐的花田,小弟刚才与师姐聊的出神,一时忘了这一层,如今与其相遇,总是让人有些难受!”

不料冷星云走近二人跟前,直当苏月尘是空气一般,一把将身外长衣摘下,露出服下箭袖劲装,指定鸣云道:“我要和你再比一场!”说着将衣袖一甩,双掌便被长袖遮掩卷起。

又与鸣云道:“我知道你手臂上的伤未大好,今次较量我也不用双掌,不占你便宜!”说完,不待鸣云作答,一个跃步欺到鸣云身前,脚底勾动,已是一脚扫来。

鸣云不料她说打就打,来不及开口,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哪知冷星云自昨日败北后,一肚子的气至今没有消解,当晚寻至宗门藏经殿,饱读了一夜的近身摔跤手段,如今找到鸣云自然要大闹一场。

当下一击不中,转身又是一脚登来。鸣云只得再退一步,哪知这一脚却是假的,作势欲击的右脚忽然收了回来,一个蹲身向着鸣云冲去。

冷星云这一变幻,鸣云措手不及,只得抵掌准备应对冷星云的来袭。没想对方虽然一纵而至,并没使动拳脚,经只从他身边经过,带动的一袭花香与暖风拂面。

正在少年人疑惑时,忽地脚底一道怪力而至,不等反应过来,身子已被怪力带向一边。

鸣云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身势已在自己身后冷星云忽地转身,举起右臂在自己左肩一拎,鸣云顿时如坐风车也似被摔了出去。

可等他落地时,身外风声又至,不用料想,正是冷星云电射而至。身在空中的鸣云所能做的只能翻身支起手臂护住头脸。

冷星云则不给他机会防护,右臂一伸,便将他引在掌间,左臂一扬,双手一个搓合。

鸣云便在她左右手引起的力场中转的如同一粒弹子,随着冷星云左右臂不住变幻,少年人弹指间连被她摔了少说有数十跤。

直到冷星云一声断喝,使潜劲将鸣云在空中翻起十来个筋斗,再欲起脚将他一脚踹飞。终于被苏月尘看不过,大声道:“够了!”

星云这才收了脚,只是恨犹未尽,伸出去的脚顺势一勾,依旧将早已晕头转向的鸣云拖带的“啪”的一声,头脸摔扑在花泥中。

“都是同门,何苦如此?”

苏月尘气不过,冲至鸣云身边将其扶其,再查其伤势,幸而冷星云只为出气,刚力虽重,并未动真气,鸣云只是受了一身不轻不重的外伤。

即便如此,一身上下少说也有几十处青肿,至于头面更是不堪。

冷星云冷眼在一旁相看,待见鸣云遍体鳞伤,心头恶气终于渐渐平复,转身便待离去。

未想她这里才刚起脚,被摔的七荤八素的鸣云终于清醒了过来道:“这么快就想走了!”

冷星云闻声立时转过身道:“你还没被摔够?”

鸣云正待说话,却被苏月尘阻止道:“你莫再开口,冷师妹已习会了摩云手,并还能将手劲运动于全身,这是第一等的沾衣十八跌的功夫。

你真气未能全身贯通之前,有再好的相扑手段,在她眼里都如无物。罢手吧!”

冷星云不料苏月尘一举叫破自己手段,心上惊异,口里却道:“苏师姐果然好眼力!”

苏月尘道:“你也好本事,只一夜功夫就被你贯通了摩云手!”

冷星云被苏月尘叫破苦练一夜,虽不自禁,脸上到底红了红,不由道:“看来,你是要帮周鸣云帮到底了?”

以为自己与周鸣云被冷星云误会,苏月尘面上也露了一丝微红,嗔声道:“一众同门,哪来帮你帮他之说。只是冷师妹你比周师弟真力少说高过两重,以摩云劲这等功夫折磨他,到底不该!”

“我刚才的举动也能叫折磨?你未免也太……。”

说到这里,冷星云忽然止了口,脸上露出十分不屑。也直到此时,她才真的有些误会苏、周二人。

苏月尘心细如发,又是女儿家,怎能听不出对方言外之音。她心性似柔实刚,一时被人误解,不由地动了真怒。

幸而周鸣云终于站起身来,他似是被摔的狠了,未听见二女对答,当下朝着冷星云一掬手道:“今日受教了,异日再相请教?”

哪知冷星云此刻已恢复往日性情,冷声道:“不必了,你与我功力最相近的时候,只在当下,日后你再无可能向我叫阵?”

周鸣云笑了笑道:“也许吧,只是这世上的事,难料的很,纵然机会微乎其微,也不代表没有发生的可能。就比如昨日,怕是谁也没能料想到我将你摔了一跤吧!”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技 问本心云海争奇 (拾)

他这一说,自然惹得冷星云凝眉倒竖。幸有苏月尘阻止鸣云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冷师妹,到底你今日占了上风,如无他事,还请回吧!”

苏月尘不想自己这一说,又惹恼了冷星云,要知当地是冷星云苦心栽培的花田。

前番她虽口里说牡丹田被毁并不放在心上,实在自己心血、心爱之物,心头难过之极。只为性格执拗,外人面前绝不流露。

如今周、苏二人私会与自己心爱的花田,反要赶自己走,安能不怒。

一时间不经意道:“有你帮他,他自然会有长进,可就算你二人联手,在我眼里也不过尔尔。今日我且让你二人在此,异日再来我花田造次,可莫怪我翻脸逐客!”

这一番话说的好重,尤其是苏月尘心性,瞬时羞的满脸嗔红。欲待开口驳斥,只觉小题大做,若是起身就走,又显自己心虚。

当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往复变换了好一会儿,这才好容易压下了心气。

冷星云心思缜密,一语出口,已觉自己口重。但她素来气高,并未将眼前二人放在心上,想着日后艺成下山,再不会与这二人相见,更加释然,于是转身离去。

未想,才行出几步。忽听背后传来周鸣云道:“冷星云!”

星云闻声回首冷笑道:“不再是冷师姐了吗?”

哪知鸣云摇首笑道:“唤你名姓,是尊重你,不比虚心假意叫你师姐端重?我知你天赋奇高,假以时日,功力必定日进千里,可是你昨日败于我手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你也知道,昨天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只会败的更惨!你会如此气恼,不过是输在你看不起的人手上而已。

而今日,虽然我不如你,不代表我异日也不如你。大家山高水长,他日再向比较吧!”

冷星云冷声道:“任你如何遮掩,我只当是败犬狂吠,你想与我再较高下也是好的,至少你日后也好勤于修炼,不再糟蹋你这短短一生?”

冷星云不意说中鸣云心事,一时笑道:“天底下真有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你当你是什么人物,要我周鸣云大好男儿如此看重你一个无知的女流?武学一途,你对于我的确是一座高山,但也仅此而已。

我没心思非要翻过你这座山,你也不用自恋到以为我会对你有多少兴趣。在我看来就算你一代天骄,于我不过微不足道。至于我先前说的再向比较,如今看来,倒大可不必了!”

若换了旁人,冷星云自当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为防异日再比较时,丢人现眼。可对面的周鸣云在说此话时,却连正眼也不看自己,实是发自肺腑的鄙夷。

冷星云自入师门,虽然为自己气性高,常招人冷眼。但却从没经过鸣云这般打从心底的瞧不起。一时动了真怒,可左右又发泄不得,转念一想,不再多言,飘然而去。

“你为什么这么看不起冷师妹?”待冷星云走的远了,苏月尘禁不住问。

鸣云遮掩道:“没有啊,方才我只是一番气话,师姐不用放在心上!”

苏月尘摇头道:“不会的,我绝不会看错。按理你二人只不过比斗了两场,万没有道理会如此厌恶对方!”

鸣云自不能和她说,看到冷星云的样子,听到冷星云的言语,就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当下只得支吾了过去。苏月尘纵然不信,却也无可奈何。

原本苏月尘想取些伤药替鸣云疗伤,却被他阻止道:“我这一身不过是些无碍的摔伤,师姐明日就要下山,常用伤药还是带的足些才好。

何况我昨日才受了竺师叔的灵药,如今药性并未尽去,估摸一夜功夫就可尽复,何必再糟蹋师姐的灵药。”

苏月尘又劝了几句,为鸣云不听,只得作罢道:“可惜你明日不能随我们一同下山,否则倒好多些见识。”

鸣云笑了笑道:“我功力低微,去了也是白去,山下有什么见闻,师姐回来和我说也是一样。”

苏月尘道:“若论功力,你的确浅了一些,但从昨日与冷师妹一战,我倒觉得你大可去的。何况我看竺师叔意思是极愿意你下山的,想来更没有什么不妥!”

为苏月尘话里处处都有回护自己的意思,鸣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忽然想起什么,便道:“按理下山也不是什么多有意思的事儿,可我看这一次师长们如此镇重其事,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

苏月尘笑了笑,不瞒鸣云道:“崆峒一行,曾听师父说过,除了为完师父一位至交证道,更有当年我峨嵋七修大破五毒时遗漏的七剑踪迹。

你我是峨嵋第六代弟子,上一代师长,或还有师门宝剑留赠。可到了我们这一代,先人遗迹已所剩无几。所以,崆峒一行,如能因缘得一口护法神剑,实在是不容错过!”

鸣云虽然学浅,但也知道一口好剑对于炼剑之人是何等重要。不由问道:“恕小弟见识短少,不知这七剑到底有何厉害?”

苏月尘道:“七修剑乃我峨嵋教祖长眉真人依七禽形象所制,若论剑质主剑天啸只比紫郢、青索稍差一线,便是剩余六口威力也是极强。

更因所附真禽而各具威力,无论得了哪一口,我炼剑之人证道都可大进一步,即有机缘不可错过。”

七修剑的来历,鸣云自然不知,但他忽然想起当日刘香浓也曾说过刘一鹏该得一口七修剑的话来。一时随口道:“所谓天啸剑,该是什么宝剑?”

苏月尘答道:“天啸就是金鸡,扫除邪戾,是五毒的克星!”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天啸与鸣云暗合,不由顿了一顿。

鸣云则丝毫没有查觉,反而笑与苏月尘道:“只望苏师姐这一行,入宝山而不空手而归,一口气拖带的三五把回来!”

“只一口也是我修道者梦寐以求,哪还有什么三、五口!”苏月尘笑道。

第十三回 求胜道深山较计 问本心云海争奇 (拾壹)

鸣云打趣道:“师姐若不要,尽管送小弟,我一定来者不拒,多多亦善!”

苏月尘闻声笑道:“真若如此,一定相赠!”

他二人到底少年男女,又为冷星云方才一撞,不好意思长时相处。说笑一阵后,便即话别,临行前,鸣云抱拳道:“崆峒一行,师姐务必小心。”

苏月尘回礼道:“周师弟在山中也请好生修行,以你之努力,异日一定证果。冷师妹方才一番言语,不必放在心上。”

鸣云闻声微微一笑,两人这才作别。

当晚,因刘一鹏与刘香浓临行在际,鸣云少不得卖弄些手段,整制了一桌好菜,便宜朱超武与窃香童吃了个肚皮溜圆。

可当晚的刘一鹏却兴趣索然,仿佛有要事在身。席中就推说刘家二祖相召,早早离去。

朱超武满不放在心上,转眼把他剩下的那份吃的干干净净。一顿饭,鸣云间中加菜又加菜,直到二更将尽才散席。

鸣云白日里受了冷星云一顿胖揍,到了晚上自然早早安息,不料到了四更天时分,猛听的冷龙山山腰传来一声震天价的巨响。奇光游走,把个半边天都印成了乌青色。

朱超武是个好事的,赤着膀子就出了草堂瞧热闹。鸣云手慢些,等到了屋外,就听朱超武指定空中道:“唉呀,那好像是刘一鹏那小子吧!”

鸣云凝神细看,只见空中一团乌金色的长虹漫天游走,尾后似拖了一人,依稀是个年青男子的模样。想着山上除了草堂外,就只有陪侍在后山的刘一鹏是年轻弟子,想来多半是他。

且说刘一鹏抱定空中长虹多时,即不能将长虹收服,那虹尾也摆脱不了他。过了好一会儿,鸣云凭目力发觉刘一鹏再支持不住,有一只手已再握不住虹身!

眼看刘一鹏要被甩脱,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他施了个什么法术。就见空中猛地血光一绽,瞬时乌金色长虹虹芒萎缩,只屈成小小一束,再无力挣扎,双双与刘一鹏栽落云头。

情势危急之际,忽而两道白光升起,一道将栽落的刘一鹏稳稳托住,另一道则将乌金色长虹收拢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鸣云想着刘香浓见识比自己广,便问道。

果然对方答道:“看情形,倒像刘师兄刚刚才收服一道剑光,如今看来是被前辈高人救走了。虽然险恶一场,但能得一口奇兵,也是喜事一桩!”

说这话时,刘香浓不自禁摸了摸从不离身的兰花剑剑柄。

鸣云点了点头,一旁朱超武见再没热门可瞧,丧气道:“睡了!睡了!管它是什么宝剑,反正也没落我手!”

且说转眼到了第二天,鸣云睡梦中忽被刘香浓推醒,再看天光已经大亮。

“该死,怎么睡的这么沉,劳香浓兄唤醒,真是不好意思!”鸣云道。

刘香浓却道:“没有的事,我听你昨晚入梦时呼吸与平日不同,倒像是功力精进的模样。所以吩咐朱超武还有窃香童都没来打扰你。果然你一觉醒来,精神气色比以前更加,恭喜鸣云兄,功力再进一步!”

鸣云闻声连忙提纵运气一周天,果然发觉真气渐壮,他习内功已有两年多,真力已成,经昨夜一番进步,真气即便在睡梦中也可增长。说起来,已是登堂入室的第一步!

守着平日规矩,鸣云起来梳洗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众人准备早饭,却被刘香浓阻止道:“叶、竺两位师叔命我传召你,你且快随我来吧!”

鸣云不解道:“所谓何事?”

刘香浓笑了笑道:“我也不知,但瞧意思倒是好事!”说完,便又催促鸣云上路。

一炷香后,鸣云与刘香浓出现在了思慕崖大殿。殿中已坐了叶、竺二人,苏月尘与冷星云也在场。

苏、冷二人见鸣云一身伤痕尽复,除此之外,精气完足,似有功力精进的意思。一人面露喜色,另一人则是摇首不屑。

鸣云见两位师姐也在,当下猜出为何要自己来思慕崖,只是事情变幻太快,到底有些不敢相信。

果然就听叶秋儿道:“昨夜刘师侄为求宝剑,受了颇重的内外,短时间内怕不能痊愈。我与你竺师叔商量了一下,既然一鹏不能成行,就安排你替他前去。你可愿意?”

鸣云抱拳道:“不知刘师兄伤势如何,弟子虽然有心下山,但若刘师兄能早日复原,鸣云绝不愿以此方式下山。”

竺十八骂道:“臭小子架子还挺大,让你去你还不去?你是想和我还有你师伯作对吗?明告诉你,刘一鹏那小子伤势不轻,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再说那家伙就是伤好了,一年半载功夫,你求他下山,他还不乐意呢!”

鸣云不解,正要问个明白,叶秋儿早摆手把竺十八阻止。

对着他和声道:“我修道者但凭机缘,既然你上次猜枚不成,这一次却因缘让你下山,可见也是你一番因果。刘师侄暂时不会下山,你尽管前去就是!”

话说到这份上,鸣云自然点了点头。

叶秋儿见状道:“既然人马已定,那就赶紧下山,一个月后,竺师叔和我与你们在崆峒别院水月庵聚合。”

当下苏月尘率众弟子与师长们作别,只有鸣云一时不能相信这么容易自己又前往崆峒。

竺十八看着有趣道:“怎么?你小子不走,还指望临行前,师父我还会赐你什么宝贝吗?”

鸣云笑道:“弟子不敢。”

“不敢,还不快走?杵在这里,你以为你叶师伯会请你吃饭啊?”

得了这话,鸣云赶紧上路。哪知不等行出大殿,又听竺十八在身后道:“等一等?”

鸣云只得回转过身,却见竺十八当真从百宝囊中出取出一物,放在掌中一晃,便是长长大大一样物事。

“我估摸着你这几位师姐、师兄里,就你一个人方便些,所以这宝贝就赐给你了!”

有道是长者赐,不敢辞。鸣云虽然心上不解,也只得拜领在手中。

见是一柄五尺来长,木柄长杆,一头是颇为锋锐的满月样铁器。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不免有些累赘。

叶秋儿见了道:“你从哪里弄来的一把庄户人家的铁铲,给周师侄这个有何用?”

“什么叫庄户人家的铁铲?你倒是到庄户人家弄两把来我瞧瞧!这是上月我路经华山,发觉一帮华山遗族正在掘老祖宗的墓。略施惩戒,见这铲子挖山石好不便当,就顺手取了来。

要说这帮华山败类真是越来越不争气,挖坟掘墓都跑到自家地里了。这次外放的四人中,只鸣云一个会做饭,给他把铲子埋锅造饭正方便。

再不济时,拿着铲子挖个石洞临时露宿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可是我这做师父的体恤他们,不像你,一干门人外出,什么都舍不得,真小气!”

叶秋儿又气又笑,只得吩咐道:“即如此,月尘,你下山时多领一枚百宝囊,也好为周师侄携带你竺师叔的宝物!”

苏月尘笑着闻声领命,众人这才散伙。

为当日就要下山,鸣云只好赶紧返回近秋堂,匆匆打了包裹,又匆匆与朱超武二人道声珍重。

等他与刘香浓来到山下,就见苏、冷二人已在山脚静候,所不同的是二人还牵了四匹极神骏的马儿。四蹄厚重,生有长毛,行走起来却又悄无声息。

鸣云等众师兄都选好了马,这才跨上最后一匹。随着苏月尘道了声出发。四匹马儿,随即四蹿翻动,向着山下冲去。鸣云见众马儿冲着一面悬崖而去,心上不由一拎。

可眨眼间,最前的苏、冷二人已连人带马下了崖。耳畔还依稀可闻纵马奔行声,这才省悟过来。

果然等翻身下崖,身上骏马四蹄忽然伸出鳞爪,牢牢抓在峭壁的岩石上。当下四人四匹马,宛如滚云落雷,向着云海中落去!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壹)

鸣云一行人的目的地水月庵位于崆峒以北,纵然冷龙山位于蜀山以西,两地距离两千余里,就加上水陆路曲折难行,也不过三千多里路程。

尤其四人跨下骑的还是世间罕有的龙驹,放开马蹄,至多三四日功夫便可到达。而叶秋儿却给了众人一个月的时间,未免有些过于充分了。

以鸣云四人之聪颖,自然猜到师长们是借此机会要他们游历一番,如遇世间疾苦,幺魔小丑不防顺势除去。

所以四人放缓了脚步,遇有镇集必定要走访,过了五六日功夫才入了陇南。

雍凉一带自古缺水,独陇南与祁连山一侧雨水丰沛,人物市集也最多。鸣云四人自然走的也是这条路。

未想当年大旱,连着数月滴雨未下,这还是往年雨水最丰富的七月,一时赤壁千里,饿殍遍野,逃难的人儿奔流四方。

这一日,四人行至一座叫大平的集镇,鸣云等人照着平日规矩找了一处叫夜明寺的庵堂借宿。

因鸣云与刘香浓人物周整,鞍马富丽,纵然是男子也得到主持的允许,留在庵内过夜,只是香油钱不免要的多了些。

苏月尘与冷星云都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连着几日赶路,除了第一日在峨嵋山脚下寻得一家大旅店勉强洗了个澡外,已有五、六日不曾沐浴。

难得来到只有女子的尼姑庵,自然想趁机好好清洗一番。

鸣云与刘香浓都是识趣的人,只一听到苏月尘二人向知客比丘尼借柴禾,便借故说想要往大平镇一游,顺便把晚饭打发了。

至于苏、冷二人有什么需要,也请一并吩咐。苏、冷二人自然没什么要求,鸣云两个这就上了路。

到了大平镇内,鸣云与刘香浓不由皱起了眉头,原来镇子里到处都是逃荒的人,把个原本只能容纳七八百人的小镇,足足塞了五、六倍的人口。

污水粪便随地皆是,空气里一股子恶臭,纵然是常在江边行走的周鸣云也觉难耐,而养尊处优如刘香浓更是经受不住。到此地步,二人哪还有吃喝的念头,只想着赶紧离开镇子。

未想就在二人要动身时,忽然瞥见一队华服丽人,自镇中穿过,举止雍容,衣履洁净,与周围肮脏人物完全天上地下,由不得鸣云与刘香浓不驻足细看。

稍时众丽人消失在巷尾,二人这才收了目光。

“香浓兄,你瞧这一队女眷,可有什么异样?”

刘香浓摇了摇头道:“古怪的很,凭空跳出这么多丽妆女子,实在与这小镇不相称。”

“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别的古怪的吗?”鸣云再问

刘香浓笑道:“古怪的地方还有很多。”

鸣云亦笑道:“原闻其详。”

“这八个女子每人都携有兵刃。”

“不错,还有呢?”

“后面四个我没有瞧真切,但前四位每人都练有武艺,瞧气象应该还不低。”

“还有了吗?”

“我总觉得倒数第三、第四个人行走姿势有些古怪,但又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若论相貌倒又以这二人为最。”说到这里,刘香浓不由脸红了红。

鸣云赞道:“香浓兄好眼力,小弟也觉着这二人更古怪些,只是似乎受到了胁迫。”

“受了胁迫?”刘香浓怪道。

鸣云点头道:“不错。”说着,指了指脑后道:“她二人脑后比另六人多了两根发簪,照长度估计,该有一分留在女子脑内,端地是古怪。”

刘香浓笑道:“鸣云兄还夸我眼力好,兄的眼力更在小弟之上呢!”

鸣云摆手道:“论目力,我的确比不过香浓兄,兄台不必过谦。小弟不过是比你多知一点世故,所以推算的多了些而已。”

“那接下来如何?要不要跟上去瞧一瞧?或是回去禀报苏师姐一趟更妥当。”

刘香浓虽然很有兴趣去瞧一瞧热闹,但四人中的首脑论理是先入师门的苏月尘,既然发现了古怪,询问一下她的意见自然是该当的。

鸣云摇首道:“且不忙,先探一探再说。若是正经人物,无谓惊动两位师姐。”

刘香浓虽然沉稳,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自负一身本领,自然艺高人胆大,虎窟龙潭尚且要闯一闯,何况不过几个艳婢。当下笑了笑,将手一招,只请鸣云领路。

不想他二人这里才刚举步,忽又有两位道童打扮的男子跟着众丽人的方向匆匆赶去。二人肩后都背了沉沉的兵刃,相貌丑陋、目光凶狠,一望即知不是好人物。

鸣云与刘香浓对视了一眼,虽不自觉,脚底却都加快了。

跟着两班人马连绕了两个弯子,鸣云二人在一座大院前停了下来。不为别的,只为门口站了好些豪奴,挡住二人去路。

刘香浓眉头皱了皱,正想与鸣云商议。未知对方已经扯了他袖子往院内行去,为鸣云蛮撞,刘香浓不免额头见了冷汗。

果然,众豪奴走出一位首领模样的人,举手拦着二人道:“什么人?敢随便乱闯!”

哪知鸣云手快的很,举手便将对方伸出的手掌捉住,略施了个小擒拿的手段,便将对方压倒在地。

“什么猫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拦我们。”鸣云变幻脸色假装道。

剩余的人奴仆此时又走出一位,大着胆子道:“你这人好大的胆,竟敢出手就伤我们李府的人?”

鸣云笑道:“伤了又如何?不过鼠蚁一样的东西,还是你也想尝尝我的手段。”

那人见鸣云手段厉害,又气又怕,只得道:“这位大爷,瞧您的手段也是练过武的,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李老爷的厉害。须知打狗也得看主人。”

“哪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狗?我二人何等人物,岂是你这样的狗奴才的狗爪子能碰的?来你们这里都是给你们家主人面子,没想到却要被你们阻拦。”

说着,将手往刘香浓一引,顺时向刘香浓递了个眼色。

刘香浓怎说也是大家子弟,到此刻自然也该拿出点大富之家的款,开口道:“你们这帮人实在好笑,明明我们是被人请来的,到了地头却要被你们阻拦?”

“那您二位是被谁请来的?”那豪奴道。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贰)

鸣云不等刘香浓开口,抢声道:“前面那两拨人马是被谁请来的,我们也一样!”

“这?”那豪奴脸上露出难色,只为这李宅中谋算的全是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忽儿想起什么,连忙道:“两位公子既然说是受邀而来,可收到李老爷的请柬?”

听了这话,刘香浓面露难色,鸣云却毫不在乎,正要将编好的说辞道出。忽然从宅院里走出一位官差,满脸不悦地道:“什么人在这里喧哗?不知道这是李府,想找死啊!”

先前那豪奴见了来人,喜出望外。

忙回首向那人请教道:“官爷您来的太好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在咱府上撒野,更不知道官爷您和本县老太爷也在这里,敢犯您的虎威!”

说着,又回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狐假虎威,欲待嘲讽鸣云二人。哪知,原本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早已消失不见!

修道人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出世修士尽量不与俗世中的官府打交道。鸣云与刘香浓见李府里走出了官差,虽心有不愿,但还是当即退避一时。

待上了大路,刘香浓见鸣云不语,忍不住先开口道:“鸣云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鸣云笑道:“香浓兄还有兴趣?”

刘香浓点头道:“虽不是多有兴趣,但即遇上了总不能随意丢下。这般人鬼鬼祟祟的,一定在做些不可告人的事!”

鸣云道:“即有官府的人参与其间,你我修行人士,似乎不便身在其中。”

“那要是谋财害命,行奸险邪恶的事呢?”

“如此说来,香浓兄是要将此间的事闹个清楚了?”

刘香浓笑道:“不瞒鸣云兄,不将此间事弄个明白,香浓怕要连着几日心上不得清静!”

刘香浓如此一说,鸣云不由心生敬佩,暗道自己到底没看错人,于是点头道:“如此说来,只好再费一点周张了!”说完,领着香浓再次往了李府方向走去。

鸣云原打算到了李府左近,再寻前番那般往李府的人,或偷了请柬或混入人群里,再闯李宅。不想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什么人再前往李府。

又等了一会儿,正准备改换主意,干脆寻一僻静无人的角落翻墙而入。忽然迎面走来一人,面庞清秀,甚是眼熟,略一寻思想起一人,心上大窘,连忙拉了刘香浓就走。

不想对方也是个眼尖的,一眼窥见鸣云,喜上眉梢,指定鸣云叫道:“哎!你,给我站住!”

鸣云只当没有听见,继续拉着刘香浓向前。反闹的刘香浓不时回头观望。

那人见鸣云走的快,登时气红了脸,改了脆声大嚷道:“姐夫慢走,怎么才刚几天不见,就把妹妹我给忘了!

喂,我说你呢,峨嵋派铁雁门的周鸣云,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敲着铜锣,在这大平镇挨家挨户叫一遍!”

这一招果然奏效,周鸣云到底慢了脚步,转眼被那人追了上前,对着他一阵眉开眼笑。

刘香浓看那人身量甚矮,是个男子打扮,可嗓音却脆。正在不解,忽见对方将脑后束发的头布一解,瞬时长发披肩。

跟着又是将身一抖,也不知施了什么手段。原本一身短衣布衫,忽然换了簇新红衣长裙。再看其人,面如满月,目似明星,却是个极俊俏可人的少女。

纪彩霞靠近眼前,不紧不忙地道:“周鸣云,半年不见,即长本事,又长胆子了。见了本姑娘就敢扭头就跑,看我不骂死你才怪!”

鸣云对她这张利口甚是无奈,只得道:“原来是纪姑娘,不知道姑娘你在此,实在失礼的很。不知尊师姐在哪里,原先的伤可大好了!”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记挂我师姐。可你怎么不问问姑娘我最近可好啊?”

鸣云笑道:“我看纪姑娘里神气完足,一脸福气,自然是好的很!”

纪彩霞这才笑道:“算你会说话。我问你,你到这里来为的什么,还有这位公子……。”说着对刘香浓盈盈一笑道:“您可比周鸣云这臭小子俊多了!”

到此地步,刘香浓只得开口与周鸣云道:“鸣云兄,不知这位姑娘如何请教?”

到了这时,周鸣云才觉得头越来越大,挣扎为二人介绍道:“这位是五台教纪彩霞,这位是峨嵋刘香浓。”

“哦,原来你就是云南刘家的刘香浓啊,传闻你刘家家大势大。数百年基业,到了你这一代英材辈出,不知刘公子您在家中可算得上风流人物?”

刘香浓早听闻过周鸣云误交五台妖女这一段书,只为钦佩鸣云为人,并不曾放在心上。如今见到了娇艳妖媚的纪彩霞,倒真的为鸣云捏了一把汗。

同时也不经的怀疑鸣云是否当真与她师姐妹二人有甚苟且。一时里打定了敬而远之的主意,忙道:“香浓不堪的很,艺业荒疏,只为家中多添羞愧。”

哪知纪彩霞却道:“公子您过谦了,谁不知道您是刘家新一代的剑法奇材,一身造诣远超当日威名远振的尊父。今日拜在峨嵋门,一定是昆仑、峨嵋二门兼修,青胜于蓝是无疑的了!”

刘香浓不想自己不甚看中的小小纪彩霞,竟然能在转眼间道出自己根脚。震惊之余,不由定晴打量了一下对方。

再看对方满脸推欢笑看自己,只是眼角却又不时睃向鸣云,狡猾机智更有些别样的风情,由不得他不小心对待眼前这位小佳人来。

“就不知道您二位到这鬼不生蛋的大平镇来做些什么啊?”纪彩霞忽然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鸣云很担心纪彩霞与苏、冷二女撞见,忙遮掩道:“只是路经此地,转眼即走。”

“哦?路经此地,哪准备往哪里去?今晚在哪里打尖?方便我去瞧瞧吗?”

纪彩霞这三问,一问比一问让鸣云头大,正待编着谎避重就轻搪塞过去。忽见纪彩霞身后走来一人,风姿绰约,眉宇间却又英气夺人,不由心头一撞!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叁)

“怎么换了装?又不在原地等我?臭丫头想气死我吗?”沈挽云似没看见鸣云,只照直与纪彩霞道。

纪彩霞笑答:“这不是遇了姐夫……。”

话未说完,已被沈挽云一个冷眼瞪了回去,只得改口道:“这不是遇了故人,特来叙叙旧嘛!”

鸣云心道,总不能由沈挽云一个女子先向自己答礼,便主动与对方道:“沈姑娘,多日不见,姑娘的伤可曾痊愈。”

说到这里,想着沈挽云当日被叶秋儿再次削断手指,忍不住往了对方手掌望去。

沈挽云淡淡道:“有劳记念……。”

正说着,被纪彩霞打断道:“师姐,算这臭小子有良心,刚才你没出现时,他前长后短,不住追问你的近况呢。我不乐意搭理他,只让他当面来问你,果然……。”

哪知,这一次却是沈挽云打断她的话头道:“既然你不愿搭理他,那是最好。”

说着,转首与周鸣云道:“周公子,与我姐妹二人多处一刻都有伤周公子清誉,以我看,我们还是不相见的好。”言毕,就拽着纪彩霞往人群中走去。

纪彩霞哪能放过眼前大好机会,忙道:“且等一等,这里还有一位刘公子没和你介绍呢!”

“不用介绍,什么公子、少爷,我都没功夫搭理。”

这话说的刚硬,惹得刘香浓也不由皱了眉头,不禁对这位心高气傲的邪教妖女有了一丝好奇。

纪彩霞扭不过沈挽云,手下刚力更比不得她,眼看着一步步被师姐带着离周鸣云越来越远。急中生智,猛地道:“周鸣云,你是正教弟子,见了人间疾苦你管不管?”

鸣云素知她机智狡诈,明知纪彩霞这一说,多半是拿个套子让自己往里钻。

但她话里周正,容不得自己不应答,只得道:“这是当然。只是在下初学末近,学艺不精,遇事总要量力而行。”

纪彩霞什么手段,即抓住鸣云话头,哪能放过。

“有你这话就行,不说你正教人士急人间所难,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就算你学艺不精,比本姑娘差的太多,我们怎么也是老相识,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只叫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即可。

今天我和我师姐就要去办一件事,只是我们两个人是女子不太方便,你既然和你这位同门刘公子及时出现,且随我们走一趟,做一件真正利人利己的大好事!”

鸣云心道:“如何能与沈、纪二人一同行事?若被江湖人士窥见,自己这勾通妖女的事可是坐实了,更要连累刘香浓。即便没被外人看见,稍一不慎恐还要被这小丫头陷害,左右都不是好路道。”

哪知刘香浓虽然机智,江湖阅历却浅,尤其又在李府附近遇到沈、纪二女,勾起他一时兴趣,便道:“就不知二位要办什么样的事?”

他这一开口,鸣云急的直跳脚,纪彩霞却是笑弯了腰。

果然少女借机挣脱师姐的手臂,一个绕身已到了刘香浓身边。

嘻嘻笑道:“我看出来了,刘公子比周鸣云这臭小子可要忠义厚道的太多。一听我道出人间疾苦,一颗侠肝义胆立时可见。哼……。”

说着,瞪了鸣云一眼骂道:“不像这家伙,和我姐妹二人在一起时,整日价只想占我们的便宜。刘公子您与这位斯文败类在一起,可得处处小心呢!”

鸣云脸色一苦,摆着手道:“纪姑娘,在下得罪过你,可也当不得您这么胡言乱语。再说,在下从没有进过学,武蛮或有之,斯文可提不上的很!”

纪彩霞冲他吐了吐舌头,骂道:“谁要和你说话,你这人真厚脸皮的很,没事搭理我做什么?”

一句话说的鸣云只好住了口,抽动刘香浓衣袖,欲待拽了人就走。

可纪彩霞哪能放过,主动上前甩了鸣云的臂膀骂道:“光天化日的,你一个男子拉扯这般仪表堂堂的刘公子做什么。莫非你不但对我姐妹两个有心,就是刘公子这样粉堆出的人物也有……。”

这话说的太乱,鸣云再忍不得,正要开口,忽见对面沈挽云不再顾纪彩霞扭头就走。

这一下惹得纪彩霞赶紧道:“师姐慢走,你要到哪里去?”

“我自然是去办正事,你就留在这里和这二位胡混吧!”

“那怎么成?你一人去我哪儿放心!”

“我看你玩的开心,哪还在乎我的死活!”

纪彩霞忙道:“我这不是正因为担心你,所以想请两个膀臂去吗?”说着,抢上去把沈挽云拉住。

又回头与刘香浓二人道:“真不骗你们,我和我师姐发现一处满是恶人的魔窟,正是要去扫除妖戾。你们两个正教少年份所应当,怎么样也应该和我们一道儿吧!”

沈挽云冷声道:“我才不要呢,有他二人多手多脚,我怎好行事!”

纪彩霞哀声道:“师姐,你的湛青剑至今没有修复,这李府里又有好些不是路道的下三烂,没有飞剑,你一个人前往,我哪儿能安心!”

听到纪彩霞说出沈挽云没有宝剑想一人犯险,鸣云不由心上一动。

一旁的刘香浓听到“李府”两个字更是忍不住道:“二位姑娘这是要去前面的李家大宅吗?”

纪彩纪破泣为笑道:“是啊,就是前面姓李的人家,怎么刘公子也是有心要闯一闯那里吗?”

刘香浓正人君子,素不惯说谎,虽有戒心,仍旧点了点头。

纪彩霞乐得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道:“即如此,正好一道儿,我看刘公子您英姿非凡,一身功力比这姓周的不知强上多少倍!”

说着,又看了看他腰间佩的兰花剑,更是乐道:“这口祖传兰花剑更是仙兵宝刃,到时遇神杀神、遇鬼捉鬼,那是绝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言毕,已不等刘香浓答应,便拉了人往前就走。

沈挽云骂道:“臭丫头,不问我的话,你就敢拉了别人就去。”

不想纪彩霞此时已是得了势,翻了她一个白眼道:“师姐,这回我可是陪人家刘公子去李府,您去不去,只管自便。”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肆)

纪彩霞一番话说的虽好,可一旁的沈挽云与周鸣云哪能放心她和刘香浓在一起,一时间被这丫头牵着了鼻子,只得从后跟了上来。

刘香浓被纪彩霞牵的极不舒服。可对方却极是自然,亲热的挽着少年公子的手,言语温柔,盈盈俏笑。虽是身量矮些,任谁看了都以为二人是一对儿。

鸣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若为自己认识二女的缘故,把刘香浓拖拉下水,可实在没法儿交待。

幸有沈挽云瞧不过眼,终于伸手将纪彩霞提了回来。

鸣云连忙赶了一步,抢到刘香浓身边,再看同伴,已是羞的满头大汗。虽是心情大糟,两位少年人却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狼狈与尴尬,由不得莞尔一笑。

转眼功夫,四人重又来到了李宅门前,之前吃了苦头的豪奴们看着周、刘两个,吓的脸色一白。

纪彩霞极是聪明,看出几人的古怪,连忙堆了笑上前将沈挽云才抢到的请柬取出道:“几位大爷好,这二位是我家主人冯举子与蔡公子,前日收了李老爷的贴,今日特地前来赴约。”

几位豪奴之前被鸣云教训,余威还在,这时换了纪彩霞这样标致的小丫头和颜悦色与自己请教,自然乐得奉承。

赶紧道:“原来两位大爷还是举人老爷,只管往里请、往里请。”说着,也不看贴子,就把四人让进了院内。

到了内宅,自然有仆役接应,因有两位女眷,竟还召来两顶软轿,抬了二女就走,周鸣云与刘香浓则在后跟从。

那李家宅子好大,虽有轿夫,也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才到了内园。

刘香浓与鸣云对视一眼,心上奇怪道:哪有主人家招待客人却将人迎到家眷所在的后院内的?

奇怪虽奇怪,但还是跟着仆人门进了内庭,沈、纪二女也下了轿。

未想绕过一道花厅后,眼前陡然显出一座巨大的花园,奇怪的是,院内到处已用两丈高矮的红布绕成了一道道路径。

刘香浓、周鸣云何等耳目,立时便查觉布幔的中央藏了好多人,其中还有清着嗓子的高叫声。

两位少年人涉世不深,一时不明所以。纪彩霞却趁机行至鸣云身边,笑道:“怎么,你们两个扒心扒肝地到了这里,反而不敢在往里进了吗?”

一旁奴役也道了声:两位公子往里请!言毕自有一位小丫环走上前,挑开一条布帘,显出一道路径,领了四人前行。

到此刻,鸣云与刘香浓也顾不得,只得往布径深处走去。纪彩霞挨着鸣云道:“待会儿,你有好大的眼福可以看个饱,这地方是我带你来的,请柬是我师姐挣来的,你得怎么谢我们?”

鸣云搪塞道:“既然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救人的,那不只在下,自然还会有受苦的人更要感谢二位了。”

鸣云无意中说出救人二字,随即想起些什么,再侧耳倾听,立时猜到了这里正发生什么勾当,不由眉头一竖。

纪彩霞见他脸色变化,笑道:“怎么,你已经猜出这里人都在忙些什么吗?”

鸣云摇了摇头,只紧跟着俏婢前行。行不出数十步,众人便来到了布径的尽头。

眼前四把椅子和一张高脚花架,架面上摆了茶碗,只等鸣云四人落坐。俏婢取来开水为四人冲茶,又取出几样时新点心与果子,伺候四人吃喝。

可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布径的另一头是用红色的薄纱织就的,虽有些朦胧,却能将对面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一位堂官打扮的男子,正站在一方三尺高的展台上,脚下则跪着一个年轻少女。虽然面色如土,但却被梳洗的甚是干净,身上的布裙也是簇新的,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披散着直垂到地。

“丁字十三号,女,十五岁,六尺五,未开封,识字,起价二十两。请有意的爷应价。”

到这时鸣云才发觉,除自己这道布径外,展台四周还围拢着少说十来道纱帘,隐约可辨其中多有人物。

“哼,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别人家里遭祸,他们却趁火打劫买卖起人家妻子儿女来。周鸣云你自负侠义,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纪彩霞探头与鸣云道。

见鸣云不语,纪彩霞又笑道:“还是你这伪君子也想这些无耻的勾当,买两个女人回去。

就不知道你那班天仙样的峨嵋师姐、师妹能不能容得下。哼,不过二十两就买一个大活人,你这家伙不会连二十两也没有吧!”

不说他二人这里对答,就听台上人牙子大声道:“没有应价的大爷吗?那就换下一个!”说着招手唤来两个豪奴,手提铁链欲待把台上少女锁走。

正在这时,一幅纱帘的背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道:“二十两太贵了!这女娃年纪太大,模样嘛也一般,又认得字,带回家里,可得费好大心思调教,不合算呢!”

那做人牙的男子闻声笑道:“老太爷千万别这么说,先前几个年轻模样好的都被您挑去了,这个年纪虽大了些……。”

话说到这里,忽然伸手解起少女的衣服,女子伸手欲阻拦,却“啪”的一声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想是长时间被打的怕了,自此再不敢伸手,只是颤着身子忍受着人牙凌辱,直至被剥个精光……。

见把女子打服,人牙一面抚着少女赤条条的身子,一面得意地接着道:“可是这女人已然出信,带回家一年功夫就能为您老府上添人口。

不比别的几位还要扰您家里的粮食强。再说能识字,才能识趣儿,您老调教起来才方便啊!”

老人嗤了一声道:“识趣个屁,太爷我都七十八了,只要听话好调教,才不要这些识了字,脑子鬼的丫头给我添乱!”

人牙被他说的无法,只得改口道:“这样吧,老太爷,李老爷不在,小的斗胆做回主。这丁字十三号给您让到十五两,顺便她还有个妹妹才三岁,也一并由您收走如何?”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陆)

“等一等!”说着,也从百宝囊内取出子母剑,交在纪彩霞掌中道:“你与你师姐都没有合适兵刃,这个,暂用一时吧!”

纪彩霞嘻笑道:“你就不怕我们一借不还吗?”

沈挽云却道:“没了宝剑,你如何防身?”

鸣云道:“无防,我至今未习剑法,携剑反不如空手方便。”

纪彩霞喜上眉梢道:“算你还有良心!”说着,竟趁鸣云不备,抬首在鸣云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吻。接着抽出红霞也似的子剑,挑破布帘向着黄字号直扑而去。

沈挽云则接过纪彩霞抛下的母剑,一声惊啸,后发先至,抢在纪彩霞之前,石破天惊一剑砸下。

沈、纪二女配合无间,沈挽云当头一剑砸下,纪彩霞则绕至布帘一侧,跟着横剑一扫。

她手里的子剑威力远在母剑之上,尽力一扫,登时三丈赤焰也似的剑芒惊显,只听得帘内一阵惨叫,血光冲天而起。

鸣云看了心惊,手底不由慢了一些,倒是刘香浓比他果断道:“鸣云兄,事以至此,不如先将歹人擒下再论发落,到底这里没有一个好人,手底刚硬总不至大错!”

刘香浓会有这一说,鸣云心上又是一惊,可对方却不等他,已然一个提纵飞了出去,一剑挑散藏有歹人的布帘。一如鸣云先时猜想的,帘中藏的正是先前看到的两个道童打扮的中年妖人。

“什么人,竟敢偷袭本座!”其中一个赤脸庞的道童大声道。

刘香浓笑道:“不过一个小小道童竟也敢夸大口气自称本座,好不知廉耻!”手中兰花剑一递,径往对方中宫直走。

那道童反应也甚迅捷,大袖一扬,便有一口宝剑从其袍底射出,正架在兰花剑上。未想兰花剑出了名的锋锐,只一击便将道人视若性命的宝剑重创一个米粒大小的口子,痛的他哇哇大叫。

于是道人左手又是一扬,飞出一只镔铁拐,看形状甚是沉重,当下拐头掠起金风,向着刘香浓头上招呼。

另一边白脸道童看出便宜,袖袍也是一挥,瞬时三枚钢针透衣打出,转拣刘香浓下三路。

不料眼前人影一闪,跟着雪光飞舞。待看清时,却是一个少年人手持一口短刀,只一个孔雀开屏,便将所有钢针悉数打落。

“原来你们还有打埋伏的!”白脸道童大骂道。

鸣云冷声道:“彼此、彼此。”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们是何人门下,竟敢偷袭我师兄弟二人,不怕死吗?”

鸣云道:“正想请教二位是何来路?”

“我……。”

白脸道童正待回答,忽瞥见刘香浓剑法端正,一招一式尽显大气,猛然警醒对方多半是正教弟子。只是兰花剑剑光奇异,非正非邪,一时间不能确信。

见对方狐疑,鸣云却不想给他时间拈量轻重,故意讥笑道:“怎么,一时间连师父名姓都忘了吗?”

“胡说八道!”白脸道童高骂一声,掌底也多了一口宝剑,向着鸣云刺来。

想着刘香浓兰花剑都不能一举将妖道的宝剑斩断,鸣云倒不敢拿自己的短刀试剑。

当下瞅准势头刀刃贴着对方剑脊划落,待贴近妖道手腕时,扯手一抖,试了个脱手剑的手段,意欲飞斩对方手腕。

不想那妖道功力虽然不敌鸣云,临敌经验却丰富的很!

见这一招厉害,果断弃剑,左腕一抖又是一枚铁钻刺出,直打眼前少年人肋间要害。如鸣云退避,他的短刀也同样要脱手。

鸣云本来是想与对方试试身手,不想妖道功力不俗,临敌经验更比自己还强,只一招一式便要生死相见。

无奈,只得使出绝技,腰肢一软,已然盘膝坐倒在地。让过对方八棱铁钻的同时,双掌一合,一举夹住妖人持铁钻的左腕。跟着含胸内压,支肘沉力!

道人单掌哪能敌鸣云双掌,先还以为鸣云坐倒在地,力道运不圆转。不想鸣云卧胸压肘,硬是在无力可驱之地,也被他拉起了力矩。

道人只觉左腕转来一道火线,随着滚烫的力道自腕间传来。自己诺大一副身形不由自主随着那力道失去平衡,接着头重脚轻,叭嗒一声如一只离水的肥鱼,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记好不沉重,摔的妖道天悬地转。好容易挣扎着起身,腰间与脚下一路穴道早被鸣云连番点中,刚刚撑起的身体也随之再次摔倒在地。

刘香浓不想鸣云两个回合就把敌人击倒,好胜之心顿起。

当下卖了一个破绽,将对手宝剑让进自己身前一尺,自己则翻腕将兰花剑横握,竟在间不容发之境,猱身鱼跃过道人抵剑伸出的右臂。

等道人回转身子想用左手铁拐击打他时,香浓左手捏起的剑诀却是弹指打出一团物事,正中对方后腰悬枢穴,妖人顿时脚下酸弱,站立不起。

他二人先后击败了妖童,沈、纪二女也分出了胜负,帘中的八名白衣女子中,除两位昏倒在地,已有三人倒在血泊之中。

剩下的三人除一人还在抵抗,另外两人也被沈挽云削断了手脚,只在当地拼命压住伤口,以防失血过多而死。

纪彩霞则倒提了子剑,在倒下的尸首中翻拣着战利品。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偷袭明君的人,不想活了吗?”唯一还在顽抗的白衣女惊叫道

可沈挽云压根不理她,更趁她开口分心之际,举剑在其腋下割开一尺来长的血口。

倒是纪彩霞一面将翻拣着缴获的几只百宝囊,一面答道:“我们姐妹想不想死,轮不到你这个马上就要见阎王的贱人来说嘴!

明君什么人物我不知道,但能调理出你们这班废物手下,可见本事有限。你趁早缴械投降,我师姐可没我心善,你再斗一会儿,惹恼了她,十条命也把你给灭了!”

说完,又对着鸣云和刘香浓大声道:“你们两个死人啊!现在场面这么乱,还不快管管,跑漏了一个,不管是通报官府还是叫来什么人物,不都给我们添乱不是!”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柒)

鸣云、香浓眉头一皱,但纪彩霞说的也的确是实情,就不说再来些厉害的妖人。便是被李家的人找来一些官差,以自己的身份也是非常不便的。

于是二人联手行动,转眼间功夫,将场上人物点倒一大片,那台上的人牙陈三,与先前买卖人口最多的老太爷最是害怕。急切之间,都颤着声大喊:“大王饶命!”

鸣云、刘香浓听了自然大摇其头,只为自己莫明其妙就陪着沈、纪二人做了一回土匪。

二人正不得意间,忽听一声惨叫。

原来是最后一位苦苦挣扎的白衣女被沈挽云一剑自口中刺穿后脑,鲜血并着脑浆自其口中喷出,死状极惨。便是素来高看一眼她二人的鸣云也不禁动起气来!

鸣云忍不住问沈挽云道:“沈姑娘,接下来这班人该如何发落。”

沈挽云望了他一眼,看着满脸不忿的鸣云道:“接下来悉听尊便,胜王败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远处翻拣众白衣女包裹的纪彩霞笑道:“师姐,别理他。他这是嫌你心狠手辣,杀了这么多人呢!哼,假惺惺的,非要遇上比他厉害,犯在别人手上等死,他才知道只有我们是对他好的!”

说时,翻开脑浆迸裂的最后一具尸体,忽然从其百宝囊内翻出一只药囊,瞬时眼前一亮,待从其中倒出好些药瓶,更是心花怒放。

“呵,我就知道这班婆娘身上一定放有好货。这一次总算没有白忙一场呢,师姐!”

鸣云不乐纪彩霞这样打拣拾尸体的举动,一时又抱拳道:“二位姑娘即有所获,在下与香浓兄就告辞了。还望将宝剑赐还,好让鸣云上路。”

沈挽云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就把母剑掷还给他,但纪彩霞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手扣着子剑,在当地翻拾宝物。

“阿霞!”沈挽云提醒道。

“急什么?这家伙假道学,杀了人就想走,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难不成要我和你帮他料理这些后事吗?”

说着又对周鸣云道:“姓周的,才干了一件大事就这么想脚底摸油?你把这些人留给我们,就不怕我和师姐这两个邪派妖女把他们一锅端,全部杀了吗?”

纪彩霞这一说,鸣云还好些,刘香浓却有些担忧,一时道:“即如此,我和鸣云兄就暂留片刻,先将这两个妖道询问清楚,再做发落。”

当下走近赤脸道人身前,正待询问,忽见纪彩霞掌中子剑一抖,芒尾扫过,那道人已被腰斩分作两截跌落尘埃。咸腥的血水味扑天而至,鸣云、刘香浓闻之欲呕,强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

“你这是为何?”

鸣云忍不住道,稍一犹豫便反应过来。对着剩下的白脸道人道:“你们是何来历?”

那白脸道童比起同伴,胆色要差了好些。虽然有心硬撑好汉,但一旁师兄的惨状近在眼前,只得颤着声道:“我们是梧桐岭天修老人座下道童,你们好大的胆子,要知伤了我等性命,家师一定不会与你们甘休!”

鸣云自不会理他的威胁,又问道:“你们采买刚才那个少女为的是什么?”

白脸道人眼珠转了转道:“家师乐善好施,如今正直陇南大旱,想渡几个弟子升仙,这个女孩根骨不错,所以我和我师兄才想着救她脱离苦海!”

他说到这里,纪彩霞忍不住笑了出来,白脸道人闻声将身一颤,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但见纪彩霞一面收拾手里所获,一面走到白脸道人身前翻拣其同伴的行囊,一面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位原来还是好人呢!就不知道之前在郊外险些行奸的勾当,又是在渡人危难吗?”

白脸道人颤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姑娘……,姑娘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我血口喷人?呵,你这杂碎居然也敢称人。之前你裤子都脱了,要不是我师姐想要跟踪你们,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趁早说个明白,姑娘我给你个痛快,否则我可有的是手段慢慢零碎你。”说时,纪彩霞从口中吐出她那粒养红珠,顺手点在白脸道人的眉心。

就见原本粉嫩玉润的养红珠一落道人眉心,便由粉色绽成了赤红,好似充了血了一样。

随着纪彩霞拈指掐动法诀,就听道人颤声哀叫,周身血脉与经络暴起,精神气血似溃了堤的洪水,向着眉心红珠滚滚而去。

时间不大,养红珠越来越晶莹,道人则越来越枯瘦。

到此地步,道人再不敢藏露,哭求道:“仙姑饶命,贫道什么都说!”

纪彩霞笑道:“那你就快点说,我这养红珠每吸你一丝精血,威力便比之前大一分,这力量自然也随之增长。你说的越快,越有可能保住性命,否则怕不等你说完,就得变人皮了!”

鸣云还好,刘香浓几曾见过这样的邪教手段,当时义愤填赝道:“鸣云兄,这里的事,你我已尽心力,接下来的,还是交于这两位姑娘善后吧!”

“哎呀呀,刘公子,你看我出手折磨这妖道就不忍心了吗?那你要是见了这家伙和他同门如何凌辱那些饥民,不是更加不忍心了吗?

哼,这两个杂碎,这多日来为取未成年女子元红,哄骗的对方家人说有粮食可以救人。可事后不但不给粮食,还要先奸后杀,折磨人一家子。

若不是我和师姐路过,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涂毒呢!但这样的人天下到处都是,我和师姐又能救得了多少?

还有,你莫看我这养红珠汲取精血残酷无情,可不是同道中人物,这一法门绝不能够有效。就比如神魂坚凝如公子还有那姓周的臭小子,这养红珠就无以为力!”

鸣云听了这话道:“当真如此?”

纪彩霞笑道:“就知道你这家伙心里鬼的很。实告诉你,和你们二人说这一段话,是让你们明白,站在你们面前的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就算我和师姐行事果断些,那也是从这样的人渣堆里千难万险走出来的,若没有些特殊的防身手段,哪能活到今天?”说到这里,她竟少有的眼圈红了一红,长叹一声。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捌)

沈挽云见状,上前拍了她一掌道:“哪来这许多罗嗦,赶紧把人问明白再说!”

如此,纪彩霞才认认真真训问起白脸道人来。

原来那天修子是华山教下余孽,向惯的修练阴功,此次陇南大旱,饥民四起,对他这一类妖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是派出手下,四处寻找上好的炉鼎,这白脸道人元清与师兄元明只是其座下弟子中的小角色。

但这上佳的炉鼎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一来饥民太多,二来好些人已饿到半死不活,就算带回山中,多半也无法采用。

所以师兄弟二人便思忖着来大平镇左右百里内,最有名也是最大的奴隶贩子李老爷府上想办法!

师兄弟二人思忖着如此费心尽力,倒不如找到李老爷这样的人牙,一来他手里人多,二来能在其拍卖会上登台的女子,怎么也是干净、周整些的,少二人好多手脚。

今天他两位揣着银子前来买人,先后已经到手了两个,不想又发现了刚才哑女那一枚极好的炉鼎,两兄弟怎能放过。

周鸣云对动门之道所知甚少,也不便问,只说了一句,这些女孩被你们带回山中有何结果。

道人尴尬半天,不敢作答。

纪彩霞则道:“不过是些采阴补阳的勾当,但看你二人这么生猛下作,师门也是一定不会送出补完的丹药,更别说送人女子成嫁婚配。”

说时,从道人腰囊里取出一只药瓶,倾出些许粉色粉末,当下尝了尝,又笑道:“果然你们连拿人脑髓研制春药的混账事也能做的出来,那磨炼神魂也是无疑的了!”

“师姐,幸而今天遇到的是这两个不入流的角色,否则真要是身藏神魔,你我两个还真有危险呢!”

沈挽云眉头一皱道:“和这些猪狗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计较的!”

顺手取过师妹手里才刚得的妖人宝剑,横臂一挥,道人喉头便多一个血窟窿,蹬着腿如同一只捶死的蚂蚱,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血泊中死去。

“呵呵,再来就是这几位美娇娘了。”纪彩霞笑盈盈向着倒地已被削断手脚的三位白衣女子走去。

白衣女子们甚是机灵,见纪彩霞目露凶光,其中一个被削断了右腕的女子赶忙道:“仙姑饶命,我们也是好人家出身,只是被白霞山主人劫掠而去,背着人性做了好些不是人的事。

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为人奴役。如今我们三位姐妹已被仙姑削断手脚,以主人行径,是绝不会容留的,还请仙姑饶过我们三个!”

纪彩霞笑道:“我什么时候要取你们的性命了,杀不杀你们可不是我说了算!”

于是三名女子又改求沈挽云。

沈挽云并不将这三人放在眼里,指着一直倒地昏迷的两名同伴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位应答道:“这两人是主人们前日才刚劫掠来的,听说还是昆仑派的门人,因主人有他事要办,所以暂由我们姐妹照料。”

“昆仑派?”纪彩霞几乎是惊叫了出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哈哈,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没个祭魂的,一下子来了两个,当真不费吹灰之力呢!”

哪知沈挽云白了她一眼,骂道:“你我现在是什么处境?无事还惹这些是非。今日所得也够我二人两三年运用,虽然这两个是昆仑派的贱人,但明人不做暗事。

你我的对头还是林淑云、韩绿云一伙,此时落井下石,拿这两个不入流的弟子找回场面。除了丢我的人,你还有什么居心?”

纪彩霞忿忿不平道:“话虽然如此,但这两个总算是被我们救下了。它昆仑派也是出了名的护短,女弟子下山不会不赐于上好的宝剑,我起码也得把她们随身剑取走才是!”

说着上前一阵探摸,却是空无一物。

“真笨,都已经陷入敌手,怎么还会把剑给人留下。”沈挽云骂道。

纪彩霞不服气道:“我这里不是存了万一之想吗?”随后又问了一下断腕女,果然答复昆仑二女宝剑早被主人王道纯与王道冲二人得去。

一时间气的纪彩霞恨声钢牙乱咬,将才刚到手的妖人宝剑与师姐一人一口,又将手里子剑抛于鸣云道:“姓周的,接下来这班人全是你的,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刘香浓祖上本就是昆仑派一支,当听到遭劫的二女是昆仑弟子,自然赶紧行至其身前,探望了一阵。二女依旧痴痴迷迷,没个解数。

略寻思了一阵,自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倒出些紫色粉末,放置在二女鼻下,随着二女呼吸,转眼被其吸入体内。

又过了一会儿,二女分别打了个哈欠,睁开了双眼,看眼神是清醒了好些,但要说到恢复神智还差的远,且浑身瘫软,若没有人挽扶根本无法起身。

刘香浓忙问断腕女可有解法,对方回答都是主人施展的法术,自己身份低微不知根底。

纪彩霞自见了刘香浓的紫色药粉后,眼光大亮,走到他跟前道:“你若是将这灵犀散分我一半,我便帮你救她二人醒来!”

周鸣云不由道:“纪姑娘,刘公子解救昆仑女弟子只为道义,姑娘您却伸手讨宁刘兄宝物,似有不妥!”

“你懂什么?若换了别人,我自然一文好处也不要,但谁叫这两个小丫头是昆仑派的弟子!我一口飞剑就是被昆仑派的贱人斩断的,师姐手指更被她们削断了两根!

不找她们算账,已是慈悲。这次救人,我还是看在你和刘公子的面上,换了别人就是堆一座金山在我面前,我也看都不看!”

鸣云再看了一眼沈挽云,只见对方面无表情,这说情的话也就再道不出口。

好在云南刘家家大势大,灵犀散虽然珍贵之极,但也还给得起,当时刘香浓倒了一半有多给纪彩霞。

少女欢天喜地的用玉瓶装了,这才自耳后取出两枚碧绿色的种子,弹指扣动分别打入二女的后脑。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玖)

纪彩霞妖术惊人,两枚种子一经打入肉体,便是趁风也似的飞长成一道绿茎,短短盏茶功夫,便自颈后直钻至后腰腰眼。

随着纪彩腰奋力拉动二人脑后茎柄,就听昆仑派二女齐声惨叫,竟被她自二人体内抽出足有三尺来长,如灵蛇一样游动的碧绿色藤蔓。

纪彩霞见碧藤周身莹光闪烁,知道昆仑二女内功底子不弱,将自己这摄妖藤滋养的极是健壮。心头大喜,手中却是遍走二女腰后一带要穴。

果然她医道高明,随着指力运动,昆仑女弟子已可站立而起,只是面色苍白,如大病了一场。

“这两人郁塞的经髓已被我打通,灵犀散药力入体,自然恢复。只是她们两个受术时间过长,一时半会儿不能体力尽复,总要过个十天半月才能痊愈。”

一面将碧藤收拢成两条绕指长的绿线,纪彩霞一面道。

稍时她又将绿线结成两枚指环,分别由自己和沈挽云一人一枚戴在指间。

所谓用人不疑,刘香浓虽看出纪彩霞用绿藤救两位昆仑女弟子又得了一番好处。但到底人家帮了自己忙,倒也没放心上。

当下行至昆仑女弟子身前道:“二位师姐,在下刘香浓,世居云南,请教两位可是昆仑派弟子?在下祖上……。”

沈挽云此时已不耐烦,不理刘香浓和两位昆仑派女弟子罗嗦,吩咐纪彩霞道:“走吧!”说着对鸣云微一合首,便要起身。

纪彩霞难得遇上周鸣云,哪里能轻易放过,急着道:“师姐不再留一会儿吗?难得碰上这姓周的,咱们再叙叙旧。”

“要叙你叙,我先走了!”说时,沈挽云已高高跃起,向了花园外纵去。

“这人怎么这样?”纪彩霞看着师姐远去方向跺脚道。

又转过身与鸣云道:“好了,看来你小子多半是拜在那姓叶的女人的门下了。半年不见,功力精神都大涨了一层,峨嵋俏仙子看的多了,自然也就不把我们姐妹两个放在眼里了!”

对纪彩霞,鸣云从来都没什么伎俩,闻声笑道:“纪姑娘玩笑了,这半年来,鸣云只在山上习艺,倒是尊姐妹二人似是修为增进,可喜可贺。”

纪彩霞骂道:“不用你假惺惺的讨好,我且问你,上了峨嵋山半年,可有移情别恋,再不将我师姐放在眼里了!”

鸣云动了动耳朵,暗道:这话可没法儿往下接。

正准备假装没听见,忽听空中一声唿哨,砸下一人来,却是沈挽云。手里提着刚刚到手宝剑,虎口鲜血直流,已然受了不轻的伤。

“怎么?这么快这帮杂碎的帮手就来了吗?”纪彩霞见师姐受伤,心慌道。

“叫你走,你不走,如今我看你怎么办!”沈挽云话虽这么说,却上前拉了师妹就走。

鸣云关切道:“怎么回事?”

沈挽云答道:“外面来了个野人,一口鬼头刀很是厉害,你们也赶紧走吧,否则难免吃亏!”

她这里话犹未完,花园外就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又听“轰”的一声巨响,一侧院墙已坍了一片,跟着闪出好些人物。

为花园内红幔遍布,一时间幔影重重,只闻凄厉的惨叫声,却不见凶人模样,更惹人心悸!

刘香浓还要管带着两位行动不便的昆仑女弟子,想了想只得将腰间兰花剑抽出,准备迎对来人。鸣云看在眼里,便也站在他身边。

他二人这一犹豫,已有好些人物推动幔布闯进了花园中心。

就见各色人物都有,即有华服富人,也有手下豪奴,最多的还有数不清的衣衫褴褛的饥民,个个哭叫着向两位少年冲了过来。

刘香浓见来势猛恶,手里兰花剑提了又提,再看人群尽头,时不时闪着一束束夺目的精光,越压越近。

待到凶手跳入花园,众人才发觉来的是一位手提七尺钢刀,身高足有丈二,赤双臂打着草鞋的武夫。炭一样的面孔上,须眉皆如钢针一样一道道竖起,活似个打了铁的刺猬。

一口鬼头刀,只一挥起,必将四散溃逃的人腰斩一位。原来就高大的身躯,还背着一面足有七尺高的坠有一支黑灯笼的暗赤色旗幡。

每一位被他腰斩的尸首,只要旗幡赤光一绽,即有和生前死者一模一样的虚影自体内透出,一待离体,便扯了风一样被旗幡收了。

有些影子是黄色,有些影子是绿色,偶尔还有青色,合着场上不时溅起的血光,真是又狰狞又邪异!

鸣云和刘香浓虽然不会什么妖术,但眼前的,明是收纳魂魄的招魂幡一类的邪器。这手持鬼头刀的巨汉,不问自明,绝不是什么好人。

刘香浓心地仁善,巨汉腰斩富贵与豪奴并不放在心上,见对方连饥民都不放过,不由皱了眉。

恰逢那巨汉猛地转势扑向先时台上的那位被炒到天价的哑女,香浓再忍不住,一个纵身,撩剑就上。

为沈挽云被对方所伤,又说他鬼头刀厉害,刘香浓这一剑并不硬拼,而是贴着对方刀身划下,欲削对手手腕。

那巨汉似未想到会有袭击自己,反应慢了一线,等刘香浓剑头几要点在自己手掌,这才发觉。

一时间来不及应对,就听他虎吼一声,在场的众人都如耳朵里被人打了一拳,刘香浓举剑的手臂也跟着慢了一线。

值此,巨汉横刀架起兰花剑,跟着又是当头一刀斩来。

当下刀身未至,刀风先行,一道狂岚陡起,打得刘香浓不住后退。至于巨汉身前奔逃的饥民与李宅主仆更有好几人被掀的飞起!

鸣云窥见哑女也在其中,侧隐之心顿起,一时也顾不得,晃身将对方接在怀里。哪知跟着金风扑面,巨汉居然舍了刘香浓向自己一刀斩来。

为防连累哑女,鸣云只得携了女子同退。可他退的快,巨汉跟得也急,尤其对方双腿奇长,一步简直抵得过自己两步。

任是鸣云如何躲闪也逃不过巨人追踪,何况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虽然瘦的不过几十斤,但纵跳飞跃终归很不方便。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拾)

刘香浓见鸣云危急,举剑来救,未想对方鬼头刀只横着一拖架在其剑尖上,少年人便觉一道大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自剑尖上传来。

幸而他见过沈挽云虎口带伤,赶忙松手撤剑。就如此,一口兰花剑也被打的如天外流星样,远远飞了出去。

鸣云不料刘香浓一招即不敌,正在心惊,再看同伴伸臂一招,那空中宝剑便挽起一个巨大的蓝色剑花,飞虹也似经天挂角,重又落回主人的掌中!

可巨汉却没留时间给鸣云,手里鬼头刀一晃又往鸣云砍来,如此连着两斩,少年人再躲不过,只得咬牙抽出腰间子母剑欲待硬接对方一刀。

幸而一旁沈、纪二女伸手相救,纪彩霞先是两点银星打出,直取巨汉两眼。

众人原以为对方怎么也该让一让,未想巨汉竟把两只眼帘一闭,就听叮当作响。纪彩霞两枚蚀骨钉就如打在一堵钢墙上一般,毫无一点消息。

“这是什么本事!”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五台教妖女,此刻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道。

双眼受痛,巨汉被激怒,一声虎吼,原本炭一样的皮肤被其催至火一样的红。随着赤光绽动,巨汉周身竟真的似有火焰燃烧了起来。

浴火中的巨汉,身形暴涨,掌中鬼头也幻化成一丈六尺的巨刃,当头一刀斩来,激起千层热浪,鸣云一伙人根本无力与之相较,能做的只能是施展轻功疾退。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纪彩霞终于变了脸色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沈挽云看着天王也似的巨汉问道。

纪彩霞道:“我也不敢说,按理这大平镇不过是弹丸之地,方才那两班人马虽有师承,但再有本事,也不能是眼前这个怪物!”

鸣云听出她话里有异,便问道:“纪姑娘知道这巨人的来历吗?”

纪彩霞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到过,何况还是威力和形体如此完整的怪物?”

“那就先逃出这里,待会儿再说!”沈挽云当断则断道。

刘香浓与鸣云也是这个意思,当下俱往花园一侧的高墙奔去。虽然院墙足有两丈,但对众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即使是手里还抱着一个人的鸣云也有自信轻松放过。

可还不等众人冲至墙角,一道刀影从天而降,沈挽云一伙连忙闪避。但听兵兵两声,两道刀影分别落至五人身旁,合成了一个三角将一伙人围住。

待刀光落地后,旋即冲起扑天也似的列焰,足有四五丈高。

沈挽云或还好说,可鸣云携了一人,是无论如何越不过这火焰墙的。至于两位才刚恢复神智的昆仑派女弟子,则更不可能。

“这又是什么法术?”鸣云惊声道。

“这不是法术,这是魔法,我要猜的不错,连同这个巨人兵器也一同是个魔法!”纪彩霞终于道。

沈挽云不乐道:“既然知道,可有解法?”

纪彩霞摇头道:“我的本事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怕火炎,遇上它,能用的手段实在不多!”

沈挽云狠声道:“即如此,那就正面杀过去吧!”说着将手里宝剑一横,欲待冲出。

纪彩霞将她拦下道:“且等一等,我先试一试再说!”

说时,自袖口内扯出几粒灰色的石子,弹指落在巨人面前,钻地入土,跟着暴涨成几十束石灰色锁链一样的藤蔓,牢牢将巨人双腿缠住。

“快走!”

纪彩霞话音刚落,人已冲了出去。鸣云几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不想被锁住的巨人左右挣扎不得,似犯了真怒,又是一阵惊吼,那缠在足下的石藤也耐不住高温烧了起来。巨人再一挣,便悉数折断,稍时全部化为灰烬。

此时鸣云一伙人还没有冲出火阵,纪彩霞身量矮小,又为法术克制,十分惧怕巨人,一时泄了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挽云上前一步,将其拦在身后道:“那就由我来试一试!”说话时,柳眉一竖,一张俏脸随也变的通红。

但听她周身噼叭作响,原本只七尺三四的身形,竟又长了一尺。左臂伸处,玉藕一样的臂膀迅速虬结起钢铁一样的肌肉,越来越黑,最后当真是一段黑铁!

纪彩霞见她施术,连忙上前拉道:“师姐,别犯傻,有这两个峨嵋弟子在这里,凭什么我们强打硬拼。

他们两个一定藏了好些防身手段的!你一施法,少说要调养半月,这里又不太平,何苦来!”

被纪彩霞这一说,鸣云与刘香浓颇不是意思。

刘香浓将掌中兰花剑一弹,瞬即五丈剑芒透出,来回扫动,众人身前如多了一道青虹,虽然不如巨人赤焰威力,也为众人凭添了几分胆气。

沈挽云见状道:“既然如此,我和你一人一侧夹击这怪物!”

刘香浓正有此意,连忙点了点头。

二人正要冲出,却被纪彩霞叫停,又走到鸣云身前伸手道:“子剑给我!”

鸣云听了,知有用途,便将子剑从母剑剑身上抽出递过。

待见纪彩霞将子剑交在沈挽云手里交待道:“这口短剑方便些,打不过,咱们再想法逃就是!”

沈挽云点了点头,接过宝剑,与刘香浓打了一个眼色,二人便左右猱身而上。

不料,巨人见两人同时夹击,竟然将鬼头刀往地底一插,随着他口底念诵真言,身外三丈竟然自地底冲起火炎,将巨人重重包裹。

沈、刘二人掌中剑芒虽然长过四丈,但打在火炎中却渐渐无力,伤不得巨人分毫!而最紧的是提刀而起的巨人,一步步向着众人逼来,一时间,三面环火,鸣云一伙竟然无路可逃。

“这可麻烦了!”纪彩霞颤声道。当下连忙取出怀里符纸,竟在当地现画起符来。

沈挽云不奈她手脚麻烦,当下一声清啸,便往火心深处冲去。正在这时,天外一道暗赤色光华一闪而没,射入巨人身前。

沈挽云观察不及,未能反应,忽觉胸口一紧,但见身前多了一条膀臂,随即身形一顿,身势被那膀臂强拉着往后箭退。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拾壹)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巨人身外十丈方圆内被炸的陷地十尺,纵然他烈焰冲天,也被巨大的威力打的火势消敛。

见了巨人遭遇,纵然是沈挽云也不由的额角见了冷汗。

“这是霹雳子,威力巨大,沈姑娘方才没有查觉,受惊了!”将沈挽云救出的鸣云,一面松开手臂,一面解释道。

对于鸣云的援手,沈挽云似是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转身仰天一望,怒视空中一人!而对方却仿佛全然未觉,右臂倒提宝剑,目注脚下并未倒地的巨人。

苏月尘此时已纵剑光落地,先打量了也被霹雳子余威波及的刘香浓,见后者无碍这才心上一舒。

又走到鸣云身前,指其怀中依旧抱着的哑女道:“周师弟,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鸣云只得道:“还是先离了此地再由师弟解释。”

苏月尘点头道:“也好,先离了这里再说。这巨人似乎是妖术化成的人形,威力不小,冷师妹虽有霹雳子一时克制,但却不能长久!”

说完又对沈、纪二女道:“二位姑娘即与我峨嵋弟子共同进退,且也与我们一道离开此地如何?”

沈挽云闻声未作表示,纪彩霞却看出苏月尘人品方正,赶忙道:“正有此意,贵派的两位同门与我们合力救下了这许多人,正愁不方便带走,有两位前来帮助真是太好了!”

苏月尘听出她话里讨巧之意,笑了笑,并不接口,而是转身从鸣云手里将其怀中的哑女接过。

本来她是准备负在身上携哑女飞行的,不想才接在手中,就变了色道:“这女子怎么这么轻?”

眉头略蹙,似思忖到些什么,便对着空中一直在掠阵的冷星云道:“冷师妹,这女孩子由你携了同飞,昆仑派两位道友由我驭剑携带,你看如何?”

冷星云见那巨汉还未完全恢复,按落云头与苏月尘道:“我排云驭气的功夫未精,怕带不动这丫头。”说时,又将哑女周身打量,似嫌弃对方不干净。

未想苏月尘却道:“这女孩有些特殊,你一定带的动!”

话说到如此地步,冷星云也只得将哑女接过,果然她也是触手后,脸色一变,当下道:“我驭气功夫尚浅,不能持久,先行一步!”

说着,已当先一步飞往天际,她心思缜密之极,临行前时,又丢出一枚霹雳子,正打在刚刚恢复火焰的巨汉身上,又将其打倒在地。

“众位且随我来!”说时苏月尘将怀中一枚银叶祭动,当下身剑合一,瞬时成了光人,将昆仑两位女弟子裹在剑光内,一个冲身,便已飞至数十丈外。

沈、纪二女也跟了上来,她二人因是五台门下,内力不够精纯。虽然功力不差,但排云驭气的功夫却未练成,又为飞剑或丢或损,都驾不得剑光。

于是只能用轻身功夫上路,好在二人轻功极高,一个冲刺转眼也是数十丈开外。

众人里只有鸣云最尴尬,当下他勉力越过近五丈高的火墙,虽然尽力施展平生功夫,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沈、纪二女。至于在空中的苏、冷两位更是想也不用想。

唯一的安慰就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刘香浓,可对方一路上都是举重若轻,不离不弃的轻松跟在自己身侧,十余里路奔下来,连个汗珠都没见一颗。

行至三十里外,见身后没有人跟来,苏月尘终于收动剑光落下云头,排头的冷星云自然第一时间将哑女重又交回她手里。

沈挽云似极不耐和这些正教女弟子在一起,只一停步,便向苏月尘抱拳道:“这次脱困,多赖苏姑娘帮衬,只是我师姐妹二人闲散惯了,就此告别,异日再见吧!”

苏月尘却道:“沈姑娘慢走,如不介意,我有几句话想与姑娘说!”

纪彩霞赶上来笑道:“苏大姐有什么话就与我说吧,我师姐这人不爱说话,平时别人有什么交待,都由我来跑腿。”

苏月尘微笑道:“纪姑娘与沈姑娘姐妹情深,月尘是看出来了。纪姑娘放心,既然当时叶师伯已声明放你二人离去,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就绝无理由再与两位姑娘纠缠。月尘留二位说几句话,并无他意。”

见纪彩霞没开口,苏月尘又道:“我得知二位自八奇镇与五台派大师姐秋白露失散后,自此不但不能回归本门,恐还要受到二位的大师姐追杀。如今天涯闯荡,居未定所,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这一回却是沈挽云答道:“我二人本是随波的浮萍,风吹到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居无定所,也是我二人的命。”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但我修道人士,总以静心潜修积累内功为要旨,如此四海为家,对尊姐妹总不是好事!”

纪彩霞人甚精灵,赶忙道:“不知苏仙子有何指教?”

苏月尘道:“不敢当指教,只是在下曾听说过池州府左近有一座百花谷,谷中无一位男子,向来乐意容留天下间受难的女子,谷中夫人法力又极精深。尊师姐妹二人如能去投,想来不会被拒。”

沈挽云摇头道:“多谢苏姑娘好意,只是这寄人篱下的勾当,我姐妹二人实在做不来。好意心领,就此别过。”说完也不与鸣云告别,转身就走。

纪彩霞见师姐又犯起性子,急道:“师姐你怎么说走就走,先等人把话说完不迟啊!”

又与苏月尘道:“苏仙子,不知道你为何要帮助我们姐妹二人,上一次小妹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苏仙子你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纪姑娘言重了,沈姑娘武艺高强,人品气度,月尘是极佩服的。何况周师弟也曾夸奖二位心性尚佳,最重言诺,都是修道人士,即能帮衬怎不帮衬?”

“哦,原来如此,都是你这臭小子搞的鬼!看不出你倒真有些本事,三言两语就把苏仙子哄的服服帖帖,前后不过半年不见,你这手哄女娘的手段,倒是越发长进了!”

不知为何,纪彩霞竟动起怒来。

鸣云知道若和她斗起嘴,自己只能落的个灰头土脸,哪里敢接她的话,当下只作没有听见。

第十四回 降天灾赤地千里 起人祸血影万重 (拾贰)

可纪彩霞却不放过他,又当着众人的面,指着冷星云道:“你这么能说会道,这个最漂亮、心又最狠最毒的一定也着了你的道了吧!”

这话说的语带三关,话里话外挑衅意思明显,苏月尘心底仁厚,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摇首一笑。

冷星云却没她那么厚道,一面道:“纪彩霞,你若有能为受我三剑,便尽管放厮胡说,若是不能,可小心我一剑刺破你喉咙!”

一面对着沈挽云背影道:“沈挽云,半年不见,我看你武艺也是精进了不少。上一次有师长在前,未尽全力,今日无人打扰,你我分个上下如何?”

沈挽云头也不回道:“我沈挽云与你峨嵋冷星云不同,从来与人角斗不是为分上下,只为拼个生死。如你这样只将胜负放在心里的人,怎能体会?

你天赋绝伦,论剑法已在我之上,峨嵋内功更是天下第一,稍假时日,功力必可大进。但若说到时就会胜过我,怕也没那么容易!彩霞,这里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快走!”

说时,人已振身而出。纪彩霞拗不过她师姐只得跟了上去,临行前似恼恨鸣云不为她说话,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但终究没再开口。

沈挽云年纪与众年青弟子相若,但一番气度着实逼人,当下苏月尘与鸣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瞧出敬佩之意。只有冷星云心上不是滋味,一时茫然抬首望天,多时不语。

沈、纪二女一走,鸣云四位同门的麻烦也并未减轻多少,当下问明那两位昆仑女弟子一名姚锦凤、一名何金秋,但来陇南的目的,却不愿意多说。

都是修道人士,事关师门机密,自然有好多不方便处,所以苏月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为了安全,鸣云故意问了她二人可曾认识韩绿云。一时里二女俱都一惊,连答是本门师姐。

证实了二女的确是昆仑女弟子,鸣云再没顾虑,便将当时在沅江上遇到昆仑三位女剑客夜搜妖女的事说出,但未说明追的人就是刚刚才走的沈、纪二女。

为此一来,何、姚二人对鸣云更加放心,知道对方果然是峨嵋门下,心里原有的一点疑虑尽去。

苏月尘作为四人的首领,请教二女接下来做何打算。

姚锦凤年长些,面露难色道:“不瞒四位师兄,这一次我与何师妹丢了师门宝剑,若就这么回山中,必受责罚。所以想最好能将宝剑追回再做打算。”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师门重宝,如不索回,的确难以交待。只是姚师姐,当初将你二人宝剑夺去的妖人,功行到底如何?如是法力高强,强行索剑,恐还有性命之忧呢!”

姚锦凤道:“正是这个让小妹为难。”

苏月尘道:“那月尘就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贵师门弟子遍及天下,如能在陇南附近找到几位年长,剑术高强的前辈。一来取剑有望,二来就算不成,至少也可代二位求情,好回归山门再做打算啊!”

听了这话,姚、何二人眼前一亮,姚金凤道:“幸得苏师姐提醒,在山中曾听家师交待,左近石阳山有太上师叔祖无花老祖在此地修行。

若能得老祖收留,不但收回宝剑有望,回转本山也是无疑的了。”

“即如此,那我们这就出发。只是还要在这大平镇耽搁半日,我师门四人还有行李寄放在那里,需得取回,才好上路。”

昆仑女弟子自然不会反对,连忙道谢。

接下来就是苏月尘身上负的哑女让几人有些难办。

“冷师妹,你看这女子该怎么处置才好?”对待哑女,苏月尘不想一人独断,便请教起资历较长的冷星云起来。

冷星云瞥了那哑女一眼后道:“这样的资质留在世间可惜了,按理该带回峨嵋由师长们发落。

但此刻我四人有要事在身,不便耽搁。既然正好要去石阳山,不如先将这女子寄在姚、何两位仙子身边,待我等事完,再来接回不迟。”

冷星云这一说的确是很有道理,只是鸣云皱起了眉头。苏月尘发觉道:“周师弟,你可是有话要讲?”

鸣云连忙摇首,随口敷衍道:“冷师姐虑事极细,说的正是安置这哑女最好的法子,只是要麻烦姚仙子与何仙子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姚、何二人自然连道不会。

如此,一行七人这就又上了路,因是从空中飞行太过惹人耳目,且七人队伍又太过招眼。

于是,众人商量分为两队,由苏月尘携一人,带着哑女与昆仑女弟子暂在原地等待;由冷星云携一人,回夜明寺取马。

因冷星云与鸣云关系甚差,按理是应该让刘香浓随同的。但为刘香浓到底是这一次救出昆仑女弟子的主脑,其家又是昆仑所出,若不在一旁相陪,着实不便。

苏月尘略一思忖,还是改由鸣云与冷星云相随。

听了苏月尘这样的安排,鸣云多少有些头大,但想着此去崆峒二人起码还要相处二十多天,若连取个马都让自己头大无比,那这一路可不就没法儿活了吗?只得硬着头皮同意。

果然,他这和冷星云去夜明寺的一路上,冷星云一马当先,施展草上飞的上乘轻功,前后不过三里,就把他抛了个没影。

将鸣云甩脱,冷星云心上多少有些解气,干脆又是一力奔行近十里,这才慢下脚步。可不想行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鸣云赶来,心上不由又焦急了起来。

但她与鸣云争斗已非一日,知道对方也是个倔强的人,自己奔的这般急法,多有可能鸣云干脆徐徐而行,就等着自己去质问对方。

如此,索性又加意赶了一段路,这才又放缓了脚步。

这一次却又过了好一会儿不见鸣云消息,冷星云奈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到底看着鸣云从后跟了上来。脚步虽不算慢,但也称不得快,看他面上轻松的样子,倒是安怡的很。

为此,冷星云少不得道:“你这么慢,要奔到哪年!”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壹)

鸣云笑了笑道:“回冷师姐的话,鸣云测算过了进辰,至多再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们就可回到夜明寺,子夜之前就可赶回苏师姐她们身旁的。”

冷星云开口时就已后悔,当下只得狠狠“哼”了一声,再又上路。

好在这一次鸣云也加快了脚步,二人花了不足一炷香功夫便到了山门外。

让二人意外的是,这夜明寺到了夜里还当真明亮的很,只是不在正面大殿,而是后殿行院。

鸣云四人携带的行李中,虽然没有多少财宝,却有不少行旅极佳的器物,若丢失了,极为可惜。想着来时,这寺中的女尼本不是多有清修的气相,二人不由留了意。

当下二人也不敲山门,而是直接越墙而过。只听见后院里有马嘶声。二人连忙跟了上去,等绕过一道院落,只见一队女僧人正在搬动大大小小好些东西。

鸣云起先以为是自己四人的行李,可后忽然查觉不对,其中僧人手里搬动竟然还有人类的尸体。

再有两三位壮硕些的僧人,则手拿着铲镐将墙角一座花坛刨开,似在往里填埋些什么。另外还有两名女尼合什伫立一旁,口底念念有词,似在诵着什么经咒。

鸣云自问也算是胆大的,可当时夜深风高,一个个光着头的女僧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烛光与秃顶反光两相生色,竟让他不寒而立。再回首时,又见冷星云脸色微变。

“冷师姐,那两个女僧人念的是什么经?”

这一次难得冷星云没有与他争执。

“那不是经,是咒,‘消灾解业咒’。”

“消灾解业咒?”鸣云咦了一声。

又道:“是给谁消灾解业呢?”

冷星云哼声道:“自然是给她们自己!”说时,剑丸已然在手,玉腕一展,剑虹扫过,便是数颗人头落地。

鸣云吓了一跳,全没料到冷星云说出手就出手。但见佳人进身向前一步,横剑绕动,又是三四名女尼人头不保。

冲天而起的血光,又腥又咸,就是鸣云也忍不住呕了一呕。

“这些僧人的血好臭,真的如恶鬼一样的臭!”冷星云步履不停,犹如砍瓜切菜一般,转眼将满寺的女僧人杀了个大半。

剩下的几个此时早肝胆俱裂,俱都跪倒在地,哭喊着求饶,可冷星云心冷如铁,没有一个放过,都是一剑扫颈而过,身首分离,扑倒在地。

鸣云手慢了一些,等抢过去拦在她身前时,已只剩下两人还活着。

“你拦着我做什么?”冷星云怪道。

“没什么,只是你这样杀下去如何是个头?”

“杀光了,自然就是头了!”

“天下这么多恶人,你杀的光吗?”

“不杀,恶人就会变少吗?”

“难道不应该救一位恶人,让它变成好人吗?”

冷星云淡淡一笑道:“我没有那个法力,你若是做的到,你来!”

一句将鸣云堵住,说不出话来。

于是冷星云再有提剑向着一人扫去,却被鸣云阻止道:“等一等!”

星云再次放下手中剑,回首道:“这一次你要再说不出个所以,我可再不住手!”

鸣云只得问询眼前女僧人道:“你们在做什么?”

女僧人约三十上下,炭着一张脸,瘦的吓人,结结巴巴好一会儿,不敢说一个字,看得出来,她身后的另一位年长一些的僧人明显权势比她要大。

她在一次又一次用眼神请对方的示下,可年长的女僧人此刻也已吓的面如土色,不敢说一个字。

终于年轻的僧人再不敢耽搁,结结巴巴道:“我……,我是个烧灶、挑水扫地的,主持让我来搬东西,我就来搬了!”

鸣云指了指墙角还没有被完全淹没的尸首道:“那这些是什么人?”

年轻女僧人脸色煞白,犹豫一阵,没敢撒谎道:“是寄宿在寺里的客人。”

“怎么死的?”

“被下了药,药死的?”

“谁支使你们这么做的?”

年轻女僧人看了一眼身后的主持,不再言语。

“那你都做了些什么?”

年轻女僧人道:“我胆子小,只能帮忙抬一抬人,其它的都不敢做。”

冷星云上前道:“但你依旧是这个寺里的僧人,你们一同劫掠来的财物,即便落不到你头上,起码你们也多少一起享用了。

我且问你,今日午后,我与师姐在后院沐浴时,你们可有暗中商量要毒害我二人!”

女僧人赶忙跪倒在地道:“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记得有师兄在二位姑娘沐浴的桶里下了药的,可后来不知怎么没有一点消息。”

“哼,午后要不是苏师姐心善不和你们计较,我早将你们一班恶人打发了。今日晚间苏师姐安排我来取行李,正是要对你们有所惩戒。没想到半日功夫,你们又害人。当真死罪难逃。”

说时,掌中剑尖一颤,女僧两颊登时血光一绽,跟着就是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削了你双耳,留你一条狗命,记住,我今日饶你性命并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今日事,总要留一个活口,不叫天地欺心!”

随着冷星云一声叱令,女僧人如蒙大赧,赶忙爬起身跑了。

“轮到你了,老主持!”冷星云行至主持面前。

事到如今,那主持僧人,已知今日自己绝没有侥幸,倒是脸色一变,忽然腰肝挺了笔直。正色道:“由你去吧,但我并不是什么出家人!”

这句话倒是出乎鸣云二人意料之外,不由问道:“那你是何人?”也直到此刻,鸣云才发觉对方虽然苍老,但相貌却很端正,眉目朦胧,年轻时当是一位一等一的美人。

“哼,我这家出的勉强。当年老爷下世,大娘子占了我孩子,逼着我出家。十六年后,我有幸看到已成人的孩子,却反认她人是亲娘。这世上并没什么天理,我又何必那么在意。”

哪知冷星云却不理她,只问道:“说完了吗?”

主持僧闻言,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就在冷星云长剑再度出手,却见剑柄又被鸣云按住。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贰)

这一次星云不再有好脸色,骂道:“你到底要怎样?”

鸣云皱了皱眉道:“今晚你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除恶务尽,就再多些,只要我手里这柄剑不折,我又何必介意多杀一个人!”

这一次换了鸣云摇首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又皱了皱眉,忽然在腰间一按,但见一道铁光横扫,那闭目待死的女主持已然人头滚落在地。

“走吧。”说这话时,鸣云已解下自己坐骑的缰绳。倒留下完全没有料到的冷星云愣在了当场!

“为什么你要出手?”冷星云忍不住问道。

哪知鸣云已翻身上马,又牵起了刘香浓与苏月尘的马儿缰绳,一勒马肋,人马已蹿了出去。

事急之下,冷星云只好将两人四马打量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遗漏,便也跃马纵出。

待追上鸣云,又问道:“问你呢!为什么你要出手杀了主持!”

鸣云犹豫一会儿,待人马行出数里,这才终于喘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人不应该都被你一个人杀了!”

“这是什么意思?”

鸣云尴尬着笑了笑道:“也许就如落草的土匪要交投名状一样,既然都出来作恶,总要手上沾了一点血,才能向同伙有个交待!”

冷星云哼声道:“我才不要你向我做什么交待!”

说这话时,又见鸣云脸色有异,忽然想起什么,不由道:“这该不是你杀的第一人吧!”

鸣云好容易挤出点笑道:“不敢瞒冷师姐,倒真的是第一次。没想到我杀的第一个人,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太。

如今想来,刚才剑刃斩断人头的触感,还有那血水疾溅的破风声,实在难忘!”

有了马,二人速度快了许多,不过盏茶功夫便已近至苏月尘等人的存身处。

正当冷星云想要策马冲刺一程,没想到鸣云忽然道:“冷师姐且先回去,我这里要去拿点东西。”说着拨马换了方向,向着小路边一片苇荡奔去。

若换了平常,多半以为鸣云要去偏僻处方便。但他明明说的是去取东西,便是聪明如冷星云也猜不出他闹些什么鬼,不由将马身止住。

稍时就见鸣云回来,手里并没提着东西,倒是马鞍上多了两只野鸭。

“哪里来的野鸭?”冷星云不由问道,话一说出口,她已经明白了过来。

果然,鸣云笑道:“先前我们经过这芦苇荡时,我看到这里似有野鸭走动的痕迹,便随手埋伏了几个套索,所以才会让师姐在前路上多等了一会儿。如今回来了,倒是捉了一双,正好夜里打个牙祭。”

冷星云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话,拨马就走。

鸣云看着她背影笑了笑,伸手掂了掂鞍上的肥鸭,估摸着虽然一共有7个人,有这两只鸭子熬汤,也尽够了。

可二人又才奔出两里,忽见远处精光乍现,正是苏月尘与刘香浓宝剑的剑光。心上顿时一拎,赶忙策马迎了上去。

等到了跟前,才发觉苏月尘与刘香浓正手持宝剑将昆仑女弟子连同哑女围住。而五人身外,则是漫天鬼影,将众人团团裹住。

为魂魄数量太多,远远望着犹如一只乌云成就的黑碗将众人罩在碗口内。

“这是怎么回事?”鸣云四野望了望,见并没有什么妖人在暗中主持。

“这些魂魄从哪里来的?”

“你不要上前,这些都是无主冤魂,瞧服色应该是古时死去的军人!”冷星云答道。

连冷星云提醒,鸣云这才发觉袭击苏月尘众人的厉鬼大都手持古兵器,尤以铁戈为多。

“这该怎么办?”鸣云对魂魄法术一流全无知识,只能请教冷星云。

“既然是无主孤魂,到了白天日升时,自然会消散。可惜我记不清转生阵的符法,不然倒可以把这些魂魄暂时拘在一处。”

“那这么说来,我们只能帮着苏师姐和这些游魂硬拼了!”

冷星云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

“虽然今天不是满月,但月光依旧十分冲盈,大涨这些冤鬼的阴力,这一夜怕是不好受呢!”

说话间,冷星云自怀中取出一道玉帛纸,想也不想,用牙齿将手指咬破,滴出鲜血将白纸染透,又将纸撕开。

她手法甚巧,只几下便被她撕出四枚圆圆的纸饼,待又将剩余边缘略作裁剪,那些碎纸居然都成了火焰状。

随着冷星云将手中第一个纸饼抛出,瞬时里半空升起一道明日,将场上映了个寸毫毕现。群鬼被阳光所制,纷纷溃逃。

但冷星云祭出的日光只能及身外十丈,过了十丈后,阳力大减,群鬼就不再退了。

趁此机会,冷星云与苏月尘两班人马终于汇在一处。

“怎么回事?”

苏月尘摇了摇头道:“至今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和刘师弟只在当地坐等你们回来,不想才过了一会儿就有冤鬼来缠。我二人先还能轻松打发,谁知这里原是古战场,地底的冤魂多到不能胜数。

鸣云闻声道:“那不如我们先逃一段距离,也许离开这里,这些魂魄就不会跟来了。”

苏月尘与刘香浓相视苦笑一下,道:“这样的想法我之前也有过,可这些魂魄悉数跟踪而至,我们又带着三人步行不便。走走停停,处境并没有转好!”

冷星云点头道:“既然如此,现在已有了马,我们这就上马试一试吧!”

几人说话功夫,冷星云祭起的第一枚日轮法力已尽,日光渐黯,群鬼再度逼来。星云只好再将第二枚日轮祭起,又将众鬼逼退。

事不宜迟,苏、冷二人一人携一名昆仑女弟子,至于哑女,鸣云见刘香浓多少有些犯怵,便主动道:“刘师兄剑法比我高强的多,不如由你到时为我们多做护卫,这哑女还是和我共乘一匹马吧!”

苏月尘皱了皱眉道:“也只能如此,事急从权,我想这女孩也不至于反对。”

到这时,鸣云才得以仔细打量哑女,就见她虽然生的极瘦,但一对眼睛却是又黑又亮,虽然身上的布裙还勉强算干净,但十指指甲却满布污垢,显得形容憔悴,又不够洁净。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叁)

鸣云见对方也不住打量自己,不免有些尴尬,忽然想起一事,忙从行囊里解出一块牛肉干递了给她。

未想却被冷星云阻止道:“不要给她肉干,她瘦成这个样子,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吃肉的话,小心会要了她的命!”

鸣云厨艺惊人,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该死,是我照顾不周,说着又取出几块蜜饯交在女孩手里。这些水果晒成的果干,饱含糖份,对于长久饿了肚子的肉,倒是好消化的多。”

不知为何苏月尘看了冷星云一眼,至于后者则全没在意。

一忽儿功夫,众人准备停当,排开阵形,由苏月尘当先开路,鸣云为修为最低,留在了最后。

哪知群鬼起除并没有多大动静,待鸣云一开拨,顿时跟了上来。其中有些鬼火炽旺的,竟然不顾日轮阳光,强行向着众人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冷星云不由问道。

“我们也不知,之前和刘师弟迁了两次场地,都是这样的情景,这些枉死鬼反应虽慢,但脚程却快!”

二女说话时,已是拨快了马,哪知从后跟上的厉鬼乘着阴风,竟然不慢,任是龙马如何加急,也甩不脱它们!

最糟糕的是,随着众人奔的越疾,四野鬼哭狼嚎一样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看情形还有更多的厉鬼群围合扰之势!

到此地步,连冷星云眉头也皱了起来。

刘香浓目光凝重,少有的道了一声:“看情形,似乎很不妙啊!”

而鸣云在看到一物时,脸色更是白了白,指定对方道:“两位师姐快看,是不是那个家伙闹的鬼!”

苏、冷二人顺着鸣云指点方向望去,就见之前好容易摆脱的巨汉再一次出现在荒原里。

他那背上挑着的灯笼在漆黑的荒野里看着尤其显眼,所不同的是因为四野里游魂太多,一盏聚灵灯收缴的冤魂络绎不绝,每扑入灯芯内便是一阵精光闪烁,耀的四野明晦不定,更显诡异凄厉。

苏、冷二人冷观了一会儿,瞧出些不对,由冷星云开口道:“先过去看一看再说。”

鸣云此时也看出巨汉似乎并不是放出群鬼的罪魁祸首,连忙也跟了上去。

等一行人走近身前,就见挑灯巨汉正在草地上大杀四方,手底一口鬼头刀已成了血青色,每斩动一缕游魂,残魂便被肩上灵灯收裹。

等近到巨汉身前一丈,所有的厉鬼全都被灵灯吸引,反而再不顾鸣云一众人。

“呵呵,你们来了,好聪明啊!”

不知何时,巨汉身旁出现了一位少年男子,长发披肩,将半边脸遮起,倒在草丛中,用身上半新不旧的披风垫在草地上半卧半倚。

苏月法当先抱拳道:“我们是峨嵋弟子,路经此地被这些游魂困住,敢问阁下何人?这位巨汉可是您的朋友!”

那少年嘻嘻笑道:“这位大姐好客气啊,原来几位是峨嵋派,不怪会来管李府里那桩闲事。

我的名字叫滑头,这个巨汉别看个子大,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名字更妙。不过他脾气大,不得他同意,我不敢告诉你。

我看你们人马多,不如先下马休息一会儿,这乱葬坡的野鬼没有一万怕也有五千,囝囝虽然力气大,又不怕……。”话说到这里,急忙捂了口。

鸣云这里还如坠雾里,巨汉那边一口鬼头刀已是改了方向向着滑头存身处一刀斩去!

轰的一声,滑头存身所在已惊起漫天尘埃,但其人却幻化成一团青雾消散于空中。

待雾气聚拢,从中跳出站直了身体的滑头,指定着巨汉道:“臭小子,我不过一时说漏了嘴,你就当真要我命啊!”

此时巨汉的肩头则拢起绽开血肉,冒出一位浑身浴血的青皮婴儿,怒视着他

被婴儿冷视片刻,滑头不自在道:“算了算了,我说漏了嘴,你斩我一刀,大家扯平吧。

这些峨嵋弟子之前也是一片好心,你要是当初好好和他们解释,他们也不会把枯杨带走,害得我半夜里暖暖的被窝不睡,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吹冷风。”

苏月尘与冷星云都是聪明灵俐的人,一听说这话,自然把目光聚在与鸣云共乘一马的哑女身上。

滑头见状笑道:“几位姐姐好聪明啊,我一句话就明白了过来,我就喜欢和你们这班聪明人打交道。

不错,这小姑娘就是我们的同伴,白天里放在李府里,为的是配合我们行动,没想到遇上你们几位好人,将她救走。其实我觉得如果能和你们回峨嵋也没什么,问题是囝……。”

说到这里,回首看了一眼还在砍杀的巨汉。咽了口口水后,才又接着道:“问题是有个臭小子不同意,兴许是他们两个都不会说话,要是少了苦扬,他就越显得孤单寂寞了。”

话说到这里,一道游魂被巨汉伸手捉住,一头往了滑头砸来,但见空中青雾一散,待重新合拢时,其人已在鸣云身边。

那哑女自从跟在峨嵋弟子身边,便一直是一副痴痴呆呆,不说不动的状态。当见到滑头到其身边,忽的眼前一亮,伸出手来就要抓对方,显是彼此认识,又相处的甚好。

滑头轻打了一下她手背,骂道:“真是个笨蛋,什么人说带就能把你给带走,幸而今天这些都是正人,要是群流氓可不要吃大亏?”

一番话引得鸣云不瞒道:“你怎知这姑娘落在李府里没有吃亏?”

见鸣云脸色不好,滑头嗤了一声道:“看你这人就挺没意思的,这一次去李府当卧底是她自己一个劲儿的要去的,事前我和囝……,也劝过她好几次,可她不听,有什么办法。”

“这女孩不比你们,没有丝毫武艺和法术,你们怎么能将她留在全是豺狼的李宅里!”鸣云追问道。

哪知滑头毫没感觉,只笑了笑道:“这世上的豺狼虎豹多的是,又不是少了李府就再没有了。

何况跟在我们身边只能保得了枯杨一时,难保她一世。她是再知道不过这个道理的。所以,万事都没差了。活一天,是一天。死了、活了,又如何?”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肆)

说完指着鸣云鞍头道:“你这里不是有鸭子吗?我看囝囝杀这些游魂总得到天亮,不如我们先把这鸭子炖了,边吃边等如何?放心,不白吃你了,我帮你洗剥,给你打下手如何?”

不等鸣云答应,滑头便将两只野鸭取在手,当下运气排罡,扑的一声在地上打出一个陷坑料理鸭血鸭毛。

接着从怀里变戏法儿一样摸出好几个瓷盆铁碗,又取出一支怎么也倒不完净水的玉瓶,三两下功夫就把两只野鸭洗剥的如同两枚剥了壳的鸡蛋。

就是相惯了厨艺的鸣云见了,也不得不佩服对方这身手。

“鸭子得熬汤才鲜,就是鸭有腥味,得调了料味才更美。这位小哥,你看你缺什么,我这儿东西备得齐,尽管和我要。”

滑头又自怀里取出一个硕大的瓷盒,打开一看,居然是密密码码编布着各色酱料、调料的调味盒。

苏月尘与冷星云在一旁冷观,只见对方服下好似空无一物,每每只是绿雾一起,便到手一物,比起修道人士平时用的百宝囊还要方便奇异。

她二人都是饱读经藏的好学生,如今却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滑头用的是什么法术。

“在下峨嵋周鸣云,敢问老兄如何称呼?”鸣云接过好些调味后,忍不住问对方道。

滑头则笑指着自己和哑女道:“我们是一大家子,都姓仁,我叫吓一跳,仁滑头;她叫不说话,仁枯草。哪,后面那个力气最大,又喜欢打架的叫爱打架,仁囝囝。”

“一大家子?”鸣云一面垒着灶,一面问道。

滑头回道:“是啊,我们一家子人很多口呢!今天只有我们三个,等哪天人聚齐了,再让你见个热闹。我说,小哥,你这一手不赖啊。”

滑头说这话时,鸣云正将鸭腹内的一根根鸭骨剔出,说是剔,却完全是用两根手指将鸭骨摘出。

他手法极是娴熟,时间不大,就将整个鸭腹内的骨头掏空,至于腿骨与翅尖骨则更不在话下,只一折一递便都被取了下来。

不多功夫,两只鸭子除了头骨与颈骨,全部被取了个干净。

稍时鸣云再折了几根树枝,剥皮洗净,将两副鸭子撑起。其中一只腹内揣了各种调料再用干净的草茎封了刀口,放入一只陶罐里水煮,另一只则准备摸了油放在火上烤。

哪知滑头见了赶忙道:“等一等,今天人多,这一锅鸭汤够几个人喝的。荒郊野外没有炉具,直接上火烤糟蹋了这鸭,罐子我还有,我看还是熬两锅汤的好!”

说时,滑头伸手入怀,掏摸了好一会儿,当真又被他找到了新一口陶锅。

鸣云见那锅子生有三足,腹大口小,打开盖子,内里倒是清亮亮一汪净水。为了锅子的三足生的甚高,当下连灶都省得垒了,直接挖了个浅坑,在锅腹下生起了一堆火。

只是在将鸭子放如锅里,那黑沉沉的陶锅居然绽起寸许长的毫光,虽是一现即隐,但也透着迥不寻常。

滑头赶忙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才嘴馋捞的太急,把我二姐的药锅给取了来了。

你放心,我二姐熬药最爱干净,这锅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事后我得好好把它洗洗,免得二姐知道我拿她的药锅熬汤痛打我一顿!”

鸣云不疑有它,便只顾着煮鸭汤。待将火烤旺,又从自己百宝囊里取出十来枚土豆,连皮洗干净了。

取一半溜圆、整齐的寻一口铁锅放水煮了,剩下来的一半,则丢入火堆里直接炽烤。自此,鸣云连着要看四个炉火,用起心神时,居然一动不动只盯着各处火焰。

滑头见鸣云眼色端正起来,手底不时抽动或添加柴禾,只为了四眼炉火的火候恰到好处。

“你们一伙人好福气啊,外出行游,有个这么好的厨子傍在身边。一天天大饱口福,这日子过的可有多美!可恨我们家里就没个会做菜的,唉,好想也要一个啊!”

说话时分,鸣云已将火炉内一个炽烤的土豆拨出。

滑头忙道:“给我,给我!我肚子最饿,先给我尝尝。”

哪知鸣云却摇头道:“你不是最饿的,她才是最饿的!”说着,伸手一指滑头背后的哑女仁枯杨。

得鸣云提醒,滑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枯杨,一面将那土豆递给哑女,一面嘟囔道:“肚子饿了也不早说,害我空欢喜一场!”

鸣云不理他,又问道:“你的同伴吃辣吗?”

“吃不吃辣都无所谓,这丫头给她山珍她都当萝卜咸菜,有的吃就行!”

听了这话,鸣云就拿起了一只浅盏,将滑头给的数十样调味一字铺开,用筷子细细地拣了些调料在盏中,末了看了看哑女的气色,又再增减了几样。

先不说鸣云厨艺,单是他拌的蘸料,便是鲜香无比,闻者由不住齿舌生津。

尤其最后一道辣油滚入,更是辣香扑鼻,馋的滑头伸着舌头叫道:“受不了、受不了!真要了我的命,馋死我了!”

可鸣云却把浅盏放在了哑女的面前。

此时的哑女早把手里土豆皮剥好了,她虽然心智不灵,但也知道鸣云递给她的蘸料是用来配手里土豆的,一时饱饱的蘸了大半个土豆,就往嘴里塞。

滑头见她这么糟蹋鸣云精心调制的辣酱,直是摇头道:“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

可哑女却是一口下去就是大半个,两口就吃光,也没见她尝出什么滋味儿。

“好吃吗?好不好吃啊?你倒是说句话啊!”任是滑头怎么叮嘱,可哑女却是不开金口。更要滑头命的就是哑女居然还摊开手来对着鸣云招了招。

鸣云会意,又将一枚刚刚烤熟的土豆丢给她。

滑头气恼道:“给我,给我,我到现在还没一点儿食落肚呢!”可哑女已然将土豆接在手里。

不知为何,或是鸣云调理的火候极佳,烤制的土豆剥起皮来极是容易,捏在掌中,只要稍一用力,内里的茎实就跳出似的落在哑女手里,接着又是蘸了饱饱的调料,两口就下了肚。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伍)

正当哑女第三次伸手时,滑头再忍不住道:“这位兄弟,不,少侠……,周少侠,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好在鸣云这一次点了点头,将第三枚土豆扔给了滑头,又对哑女道:“再等一等,水煮的其实比烤的更好吃!”

哑女听了这话便安静了下来,倒是滑头满不在意,当下又堆起笑容对鸣云道:“我说周少侠,我妹妹的调料能借您贵手,再给来一份儿吗?”

鸣云笑道:“随手的事,老兄自己来就成了!”

“不不不,我信你,我就信你这手、这鼻子、这脑子,你调出来的一定比我好吃一百倍,放着有真佛不拜,我没事委屈自己做什么?”

被滑头说的这么夸张,鸣云也只得给他做了一份,只是其中增减又与哑女不同。

那边厢滑头只第一口土豆下肚,就笑的跌倒在草丛,口里大笑道:“快活死我了,这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谁知道今天这么走运。

天都黑得能看得见头顶星星了,我竟然也能吃到平生最好吃的烤土豆。快活、快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说着,又吃又笑,吃到好处,竟然还唱了起来。别看他生相滑稽,可唱起歌来,竟然语熟字纯,清音悠悠,当下歌声远远飘了出去。

只听其中歌词道:有越女兮,倚剑而歌……。

众人听了不打紧,唯有鸣云听了,眉头就是一皱。

“滑头兄见过沈挽云与纪彩霞两位姑娘吗?”

滑头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周鸣云道:“你说的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女剑客吗?”

不待鸣云回答,他偷偷指着冷星云背影道:“哪,就和她一样,臭屁屁的样子。”

鸣云打量了一眼冷星云一眼,见对方似未听见,便笑了笑。

滑头道:“不错,前日里是见过一次,她正和她师妹在悬崖边吃下午茶。要说对她我是没什么印象,倒是那个个子矮矮的小师妹却是记忆犹新。

做的那个芙蓉包可真叫香,就是太小气,我不过偷吃了一个就拿着剑来杀我。过后,我用才刚到手的仙果和她换,她才不情不愿地分了我一笼!”

二人说话时分,煮土豆的水已经烧开,鸣云揭开锅盖,拨小了底火,任由其慢慢熬炖。手里则拿起了一根青葱,取碧绿的叶茎隔火炙烤,等将叶茎中的水份略略蒸发,便离火取在掌中。

当下默远玄功,一个掌掴便把翠绿茎干尽皆振成粉末,取一只浅盏备用放在一旁。

接着拈指将水中土豆提起,一枚枚拨了皮放在盘中。

鸣云手法极快,锅里土豆拨好一层层垒起,前后不过数弹指功夫,看的围观众人几是眼花缭乱。只觉转眼间,便是一盘黄玉也似晶莹剔透的土豆承在盘中。

再把烘炙过的葱末看似随意的洒在盘中,原本的黄玉即刻缀了些许绿星,虽只是浅浅一些,却是葱香扑鼻,犹如画龙点晴一样,点缀的那玉块越发晶莹。

“呵呵,看着就好吃,周少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仁家做个大厨啊!”滑头想也不想就提了一个塞入嘴里,一时又是大叫好吃!

未想,鸣云又从调料盒里取出一点精盐放在浅盏里递给哑女道:“沾了盐更好吃!”

哑女依言接过,待沾了盐放入口中,瞬时眼前一亮。

滑头见了忙也依言照做,待土豆入口,只觉眼前一阵雪亮,又是笑的一阵打颠,哼哼唧唧,连着又吃了好几个。

鸣云见他吃的快,怕被他一个吃光,连盘端过递在苏月尘与冷星云面前道:“两位师姐要不要尝一尝。”

冷星云自然是拒绝的,苏月尘则取了一个,又请两位昆仑两位女弟子也尝了尝。当下都是齐口称赞。

稍时鸭汤熟了,苏月尘与两位昆仑弟子为尝出滋味,也不顾平日避谷不食荤腥的规矩,照样一人喝了一碗。

但觉滚热鲜香,好味道在舌尖反复滚荡,把几位佳人舌头侍候的舒服之余,竟有无微不至的感觉。

苏月尘打趣笑道:“周师弟,你这一手厨艺,只怕放在人间也是天下一等的。”

鸣云尴尬笑道:“不过是酒囊饭袋的本事,师姐越这么说,小弟越是羞愧无地。”

“哪有的事,我就觉得周少侠这手本事简直是天下第一等一的绝技。把你供在家里,我滑头少说一天早、中、晚、下午茶、夜宵,能上五次天堂,这样的本事哪里去寻?

别的不去说,在当家做饭这件事,我滑头还是能当半个家的,我说少侠,要不要来咱仁家待几天,过的好了就留下如何?”

鸣云只当他是说笑,笑着摇了摇手。滑头见状,只得叹了口气,一把将一口喝的差不多的陶罐拿在手里,也不怕烫,仰脖古嘟嘟,连汤底都喝的涓滴不剩。

正在意犹未尽,另一只三足鼎一样的陶罐也开了锅。

看着滑头几乎能盯出血来的目光,鸣云无奈只得将锅盖掀开,待看一看火候。

哪知鼎盖才刚揭起,一道青光已自鼎腹中冲天而起。如青阳射日,一跃百丈高空。

如此大变故,惊的众人目瞪口呆,都齐刷刷将目光聚在鸣云身上。

鸣云被瞧的周身不自在,解释道:“这口汤与之前那一口毫无两样,怎么会有此变化,我也不知道。”

只有冷星云猜出了一些,指着那三足陶鼎道:“古怪应该就在这罐子上!”

正在众人要将目光投在三足鼎上时,就见滑头捶胸顿足道:“坏了坏了,被二姐知道我拿她的逃生鼎熬汤,竟然暗中将这鸭子给炼了。唉,害的一锅好汤生生葬送了!”

他话音刚落,那空中青光便是一绽,跟着光芒四散,依稀可辨一点青芒散成鸭形,扑扇了两下翅膀,如炽火流星一样往了天边落去。

至于鸣云手里的逃生鼎也是浑光绽起,疾射而出,随着飞鸭去处飞起。

“这可真是熟鸭变飞雁,偷鸡不成蚀把米,亏大了。”滑头跺着脚骂道。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陆)

一顿饱餐过后,天光已渐亮,那一直浮空袭击巨汉的游魂终于在第一缕阳光的冲射下烟消云散。

一夜征杀,纵然是巨汉也颇感疲惫,待游魂散去,一跤坐倒在地,而那肩上原本漆黑的灯笼,也不知何时变成了雪青色。

滑头看了一眼,讥笑道:“这里的游魂不过如此,含冤几百年也就这么一点怨气,连囝囝的灯笼都祭不起,真是差劲!”

随又对着鸣云道:“周少侠,今天吃了你的东西,真是三生有幸,我的提议你有空,可得好好思量。指不定哪天你又改了主意呢!还有……。”

说着自怀里取出几枚鲜果,递在鸣云手里。

“有道是吃人嘴软,一个晚上劳动你忙了半天,我滑头怎么也得进点心意不是。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天下虽大,有缘我们必会再见!”

将身一晃,随即散为一团青雾,将巨汉与哑女尽裹在其中。哑女似有些不舍鸣云,当下向着鸣云招了招手,却被青雾一扑一合,瞬时三人尽皆消失不见。

“这伙人好生古怪!所用的法术更是惊人。”待滑头走后,苏月尘忍不住道。

姚锦凤道:“那散身青雾的使的法术多半是魔法,邪的厉害!”

昆仑派虽是名门正派,但其根底却比峨嵋、青城早的多,门中宗流甚多,有不少是极精巫术的,对魔法邪术自然比峨嵋弟子懂的多。

当下鸣云与苏月尘听了,眉头不由皱了皱。

多时不言语的冷星云忽然开口道:“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姚锦凤不经问道:“还有什么地方不简单的?”

冷星云却道:“苏师姐一样留意到了,不是吗?”

被冷星云说破,苏月尘只得道:“其实除了那巨汉婴儿,还有会聚散不定法术的少年外,连那哑女也十足的古怪。”

“哦,怎么古怪了?”何金秋也道。

“那女孩古怪就古怪在所有的游魂都会以她为目标攻击她!”刘香浓开口道。

鸣云也补了一句道:“那女孩子就好比投在黑暗里的一盏灯笼,令所有活在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世界里的孤魂野鬼趋之若鹜!”

鸣云这句话形容的十分贴切,在场众人闻声无不打了个冷战。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还有那巨汉肩上的聚魂灯也有着相似的功效,这说明这一伙人极谙熟魂魄类的妖法,虽说看意思与我们相处的还好。但今后若再遇上他们,可得多加小心!”

苏月尘说的正中众人心事,当下略一合计,即刻上了路。因多了两位昆仑女弟子,马儿不够分配,骑乘不便。所以,一行六人找到最近的村落,买了一副简易的马车才又上路。

因为鸣云在铁雁门中赶过马,所以权充马夫。至于他原本胯下的千里龙驹则更委屈些,竟成了拉马车的老马。唯有两位昆仑女弟子享受起来,安坐在车上,倒是又轻省,又舒适。

石阳山距离大平镇只有三百里路程,虽然换了马车速度大减。但也不过两日功夫,众人就来到了山脚下。

经过两日休息,调养,昆仑女弟子伤势已恢复了大半,为山中罕有人迹,马车已不能前行,便粗粗制就了两副甲马在空中飞行。

昆仑法术,缘源长久。姚、何二女虽然修为不甚高,但制成的甲马也是非同一般。当时起在空中引路,虽然不能与苏月尘的飞剑相比,却飞的又稳又快,鸣云四人则乘马尾随其后。

石阳山并不陡峭,但占地极广。众人沿着平缓的坡地上行,行出五六里,渐至山林深处。

四周地理与植被变的阴郁了许多,到处都是参天古树,树下灌木与寄生藤蔓遍地。又行出一里,忽然地下到处都是钢针一样的铁蒺藜,绵野山野,一望不到尽头。

昆仑二女飞在空中,还不觉得,鸣云四人的龙驹虽然神骏,但到底不能飞腾在空中,一时只得在山前驻了步。

苏月尘道:“如此漫山遍野的刺藤,就不算是这山中主人故意种下的,但会隐居此间,也明是不愿意接见外人。我们是该进还是退呢?”

冷星云闻声,并不接话。

刘香浓与昆仑缘源极深,总不放心到了此地作罢。

“苏师姐请与冷师姐、周师兄在此地稍待,香浓想再往前走两步,送一送二位昆仑师姐。”说着,已下了马,准备改由轻身功夫上山。

苏月尘赶忙道:“刘师弟不必如此,还是由我与师弟一同前往吧。”说着,也下了马。

又回首与冷星云道:“那就请师妹与周师弟在此稍候,我和刘师弟去去就回。”

若换了别人,冷星云是会同意苏月尘这样安排的。但想着自己要和周鸣云单独相处,佳人未免不悦。

“既然到了这里,不如就上山拜会一下主人,若是不乐见客,我们不进山门就是。”

苏月尘闻声笑了笑,又待吩咐鸣云一人留下。可又想着这山谷内外,数十里不见人迹,留着鸣云一人在此地,怕还有些不妥。

便改口道:“那就大家一同前往吧。龙马就留在这里,任又它们在此歇息。

鸣云本是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闻声就将坐骑的马鞍卸下,一时四匹龙马得了自由,欢嘶好一会儿,一个撑足消失在山谷外。

轻身上路的鸣云四人,足足跨过十里纵深的铁蒺藜,这才翻出了阴森的树林。可接下来,却是让众人十分惊奇!

但见眼前宽阔,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巨大湖泊!

“这里地势已不矮,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湖泊?”刘香浓第一个忍不住开口道。

苏月尘也面露惊奇,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倒是鸣云看出些异样,几个起落,行至湖边,抄了一口湖水在手。先端详一阵,又送入口中,这才回首道:“异常清洌,水质极好!”

苏、冷二女闻声,也上前取水。连同昆仑六女在内,众人已是赶了半天的路。虽是修道人家,但还时难免有些口渴。当下都饮了些湖水,果然清洁可口,简直可比山中的甜泉。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柒)

“想不到石阳山竟然是这样一座洞天福地,我们久居峨嵋山中,却从没有听师长们提起。”苏月尘笑道。

冷星云在旁听了,与她对视一眼,二人转又看了看昆仑二女,倒没从对方身上察觉出什么。

为鸣云四人弃了马,昆仑二女当下也将甲马解了,与众人一同展开轻身功夫,沿着湖岸向着山坡继续前行。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山势忽然陡峭了起来,身旁的湖面也跟着收窄。鸣云目光细致,但见湖水由草绿渐渐变成宝蓝,越发的清澈洁净。

正当众人流连湖光山色,忽然发觉湖心深处似有人影,当下驻了足,却见湖面人影已离自己近了好些。

昆仑女弟子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想着多半是无花老祖门下,连忙主动向来人招手。

哪知对方似未发觉他们,等近至众人身前数十丈,忽然一个拐弯,得又往了湖心飞去。

“这是怎么回事?”姚锦凤不解道。

刘香浓眼力不俗,解释道:“湖中的人似乎在追逐着什么?”

得了刘香浓的提点,姚、何二女也展动目力向着湖心望去,果然一位道童打扮的少年,正手里拿着一只闪烁精光的网兜在湖面上来回巡捕。偶有一点星光自湖中跃起,道童便赶忙舍命一样的追索。

可那星光游动的奇快奇疾,有的力有不逮,在湖面上飞行好一会儿后重又坠落在湖底,或可不提。

有些在湖面上飞行的久了,似攒足了力气,猛地一声清吟,便直冲天际消失不见,却把追捕它的少年气的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鸣云一伙人入山已有半日,见到人迹,自然想攀谈几句,何况那湖中少年明是修道人士,算来定是白阳山昆仑修士无疑。于是就在岸边止了步。

可那湖中少年一直往复不停地在巡捕湖心内飞蹿的银星,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休息。苏月尘以下峨嵋弟子是客人身份,自然不便打扰。

加之玄门正经内养功夫,耐心都足,便都在当地默默等候。

如此倒闹的昆仑姚、何二女有些不是意思,稍时按捺不住,重又祭起甲马飞行湖上,直接请教起对方对。

因距离太远,鸣云听不见二女和少年对答了些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二女反倒与那少年一同追逐起湖底银星来。

冷星云冷眼瞧了一会儿,终于不奈,寻至一处干净草地,盘起腿闭目养起气来。

苏月尘见状笑道:“冷师妹眼力最好,她这一坐非一个时辰不得醒。刘师弟,你驭气功夫不错,又是昆仑弟子,且去帮一帮他们追那湖底游上来的飞虫。否则我怕午后我们也没有机会入山!”

刘香浓功力精纯,不比昆仑二女使用甲马飞行迟钝,一旦加入,就帮助少年围捕了两只银星。

稍时四人合作的默契起来,由刘香浓与昆仑二女合围银星,少年则兜网捕捉,效果更加佳。即便如此,也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少年方才停了手脚。

一到岸上,少年人便满脸感激地冲着苏月尘抱拳道:“您一定是峨嵋苏女侠,真不好意思,因为完师门功课,在湖上耽搁这么多时辰。我叫飞萤,是山中四代弟子,这就替几位领路,请随我来!”

峨嵋教最重礼数,为无花老祖与当年峨嵋二代弟子同一班辈,那叫飞萤的既然是山中四代弟子,论理要比苏月尘几个长一辈。当即苏月尘领了众人改口称对方为师叔。

倒是那飞萤人很谦和,摸着脑袋憨声道:“苏女侠千万不要客气,我只是石阳山刚刚入门的后进弟子,哪里能比众位长一辈。如不嫌弃,直称我姓名就是!”

一时众人推辞了好一会儿,只得各叫各的。

苏月尘守礼法或还不介意,而冷星云却不太得意,当下闭了口不说一个字。那姓柳名飞萤的少年人甚识趣,见冷星云脸色不好,便也没怎么和她答话。当下领了众人便往山中深处行去。

经过一番交谈,鸣云众人得知,柳飞萤刚刚在湖上巡捕的是这碧波湖特产的冰蝉。碧波湖湖底藏有冷泉,那冰蝉蛰伏在湖底,受月华滋养,得冷泉灵气,百年才得羽化。

此物性冷,合炼丹药有收敛、提纵药力的奇效。但不知为何,平日里数月甚至是数年才得羽化一批的冰蝉,这一个月来天天都有羽化飞遁。

飞萤一班四代弟子,每人每一日都有按例的功课要缴。平日里他费尽心思也最多只能捕到一两只,今日得刘香浓帮助,一下子捕了十来个,自然感激的很。

姚、何二女年轻喜事,听说冰蝉有收敛药力的奇效,便求告飞萤取出来一观。当下看着飞萤小心翼翼拿出一只,只见是方寸大小一枚小虫。浑身披了冰甲,双晴绽着两束幽蓝,雪青一色,好似冰雕玉琢,煞是可爱。

“这么可爱的虫儿,换了我一定找一个漂亮精致的笼子佩在身边,哪里舍得用它来合药!”何金秋忍不住道。

那飞萤人甚机灵,闻声便将手里冰蝉递给对方道:“何师姐既然喜爱,就拿去。稍时我再从库中寻一只花式细巧的琉璃灯笼,到了晚间这冰蝉放出缠身的冷光,那才好看呢!”

何金秋那里肯要,赶忙推辞,可奈不住飞萤一番言语,终于还是收了。

如此,双方距离登时拉近了许多,话也说的越法亲密,渐渐无事不谈起来。

原来那飞萤本是陇南人士,为当年大旱,父母兄弟尽皆饿死,独留他一人。因得了白阳山修道人渡化,三个月前才刚入的山。

冷星云听到这里,忽然开口道:“你修炼三个月就可使出排云驭气的功夫?”

飞萤不知究理,答道:“是啊。只是我蠢笨的厉害,虽然勉强能飞纵起来,但无论速度和灵巧都差香浓师兄好多。”

刘香浓闻声尴尬道:“飞萤师兄千万别这么说,你只三个月功夫就能使出排云驭气的功夫,叫我这二十多年日夜修行的脸往哪儿搁?”

一时间,双方又谦逊了一阵。

倒是苏月尘与冷星云趁这当儿交换了一下眼色,双方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些不寻常。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捌)

众人都是修行人士,转眼功夫行出数里,来到一座极是宏伟的建筑面前,金瓦玉墙,占地足有十余亩,简直如同帝王宫殿一般。

鸣云看在眼里暗自咂舌,脸上却不敢表现。

走到跟前,就见正门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白阳宫三个金字。

苏月尘不由轻咦一声:“白阳宫?”

冷星云看出疑惑,便道:“有何不妥?”

苏月尘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这名字好生熟悉,所以有些疑惑。”

飞萤扭头笑道:“苏女侠一定还不知道我们这里是白阳山,所以才唤作是白阳宫的。”

苏月尘怎能不知道这里是白阳山,只是飞萤即如此解释,也只得道:“原来如此!”当下打量了冷星云一眼,果然对方脸上也似在思忖些什么。

到了殿前,自有道童迎出,飞萤上前行礼道:“师兄,这几位是峨嵋派的弟子,护送宗门何师姐与姚师姐特来山中拜见老祖,还请通报一声。”

那守山的道童,举止颇为傲慢。听说是姚、何二女是宗门弟子,或还好说,对待峨嵋弟子时,却不甚放在眼里。

可当看出苏、冷二女世间绝流的气质,也不由的收了小视之心。当时道了声:“稍等!”人便进了宫中。

他这一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不见动静。到此时鸣云也看见飞萤在白阳山中地位不高,虽然为众人领路,但连个正殿都不能轻易踏足。

正在众人等的有些不耐烦时分,忽听殿内远远传来人声道:“不知有峨嵋派高徒前来拜访,有失远迎,惭愧的很、惭愧的很!”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头顶羽冠,手拿鹅毛扇的中年修士走了出来。

苏月尘一众见对方年纪气质,知是白阳山长辈,连忙口称前辈,施礼相迎。

果然那羽士是白阳山三代门人,名唤司徒昊,飞萤正是他的弟子。

那司徒昊甚是热情,当下忙将众人迎入殿内,又降了身份,亲自为众弟子奉茶,一时倒闹的众峨嵋弟子惶恐的很。

待众人坐定,一一见礼后,司徒昊方才问起峨嵋众弟子此次下山所为何事?

苏月尘只得简略说到与师长约定,前往崆峒拜望崆峒长老。

哪知当司徒昊听闻峨嵋弟子要到下个月才是会期时,立即竭力挽留起峨嵋弟子在山中歇息至会期再走。

苏月尘未成想司徒昊如此好客,心感之余,自然是婉言谢绝。

谁料司徒昊道:“此次小道友义助我昆仑弟子,作为姚锦凤、何金秋的长辈,怎能不留几位在我白阳山小住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苏月尘推辞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晚辈有师命在身,即刻就要上路,还请前辈不要责怪!”

司徒昊笑着摆手道:“这可不能够,我若把众位放跑了,异日见了贵派汪剑秋汪师兄,还不得被他笑话我为人小气!见了晚辈弟子,不说见面礼,就连个留在山中吃几杯薄酒都做不到吗?”

汪剑秋是苏月尘众人师祖,自五十年前飞剑追还,道力、法力均得大增,几是峨嵋当世第一高手。

司徒昊将此老搬出来,苏月尘不得不打点精神道:“论理晚辈也极愿意在前辈山中多留几日,早闻昆仑道法精奇,弟子等有此机缘,自是想多多请教。

只是弟子等下山时,师尊有向弟子们交待,陇南一带旱情厉害,命弟子相机行事,多积善功,救难民们于一方水土。”

昆仑、峨嵋都是正经修道人家,自然极重法外修行,多积善功是修道人的本份。苏月尘说出这番话,料想司徒昊不该拦阻的。

哪知,白星秀士司徒昊略一思忖道:“即如此,就请你们在白阳山中多留两日,后日就是我山中芙蓉果六十年一结果的好日子,到时服食,可增众人功力。

若是不愿便宜吃了,带回师门由尊师长拿来炼丹合药也是极好的,此是你们一番机缘,错过可惜!”

司徒昊如此照拂晚辈弟子,苏月尘心里自是感激,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当下回望冷星云一眼,就见对方两眼微沉,看都不看自己。

苏月尘虽与星云交情一般,却相知极深,当下起身道:“前辈如此厚爱,实叫月尘感佩,只是山下饥民四起,弟子身有师命,不敢耽搁……。”

司徒昊点了点头道:“果然峨嵋弟子不同一般,重黎民而轻灵药,苏师侄异日功成大乘是无疑的了。即如此,我也不好强留。

不瞒师侄,我与师侄见面之前,刚刚得到老祖关中传信,吩咐我务必招待好各位。

后日里芙蓉果成熟时,老祖许有升关的可能,诸位若能趁此得见老祖,自是莫大的机缘。至于山下难民,我白阳山也早有济难之想。

师侄若不嫌弃,且留在山中休息一日。待后日,就算老祖未能升关,我山中子弟也可收整好救难粮草与贵门一同下山,你看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已无回旋余地。苏月尘无奈只得应允了下来,司徒昊大喜,便命手下道童安排宴席招待来客。

苏月尘赶忙劝阻,称老祖还在闭关,众晚辈哪能劳动前辈设宴款待,还请前辈万事从简的好。

这一次司徒昊倒没有过多客套,只安排了一席素斋招待众人,席上还招来两名年轻的四代女弟子作陪。

飞萤因辈份甚低,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倒是那知客的唤流星的道童在席间伺候。

因女客甚多,众人吃的倒是温雅的很。两位白阳山女弟子功行虽然看不出深浅,但人极热情,言谈可喜,一忽儿就与苏、冷与姚、何四女说笑在了一处。

加上司徒昊毫无架子,与众年轻弟子在一处还时不时说些俏皮话,当下宾主甚是相得。

一顿饭足吃了有一个半时辰,众人这才作罢,其时夜色渐深,司徒昊便命手下弟子送鸣云四人歇息。

为白阳山男女弟子分别居处在后殿东西两院,鸣云、刘香浓自然要与苏、冷二人分开居住。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玖)

临行前苏月尘故意行至鸣云与刘香浓跟前,一时端起师姐身份,吩咐二人夜里休息需事事小心,不得擅自行动,打扰白阳山主人们清修。

鸣云会意,赶忙抱拳镇重道:“师弟遵命!”

恰逢其时夜里有流星飞渡,少年人故意指着天空道:“好漂亮的流星!”引得众弟子转首回望。

趁此时机,少年手中已被苏月尘塞入一物。

待流星送他二人来到西院安歇离去后,鸣云赶忙呼唤刘香浓,将苏月尘塞给自己的纸团打开。但见上面写着:“白阳山似有蹊跷,万事小心,时时戒备!”

鸣云叹了一口气道:“果然如此!”

刘香浓不解道:“鸣云为何有此一说。”

鸣云笑道:“香浓兄家传昆仑宗法,对白阳山上下看待不同,自然不好查觉!”

刘香浓怪道:“照鸣云兄看来,白阳山昆仑弟子怕都不是良善吗?”

鸣云笑着摇头道:“师兄千万别多心!我与苏师姐,哦,还有冷师姐只是觉得这山中好些古怪。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希望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否则倒还真有些棘手。”

“鸣云兄是在怪白阳山身为修行之人,却不理陇南旱灾,直到目前再准备下山吗?可之前不是有飞萤被山中人物救渡上山的吗?”

“香浓兄不要误会,我对白阳山是否及时下山救难并无疑惑。只是觉得今日招待我们的几位,多少有些古怪?”

刘香浓不解道:“鸣云兄可是在说今天席上两位白阳山师姐举止有些轻浮?”

鸣云笑了摆手道:“师兄千万别作此之想,今晚的两位师姐,举止甚是得体,虽说话多了一些,哪里称得上轻浮?

我奇怪的是,为何司徒昊只是白阳山三代弟子,竟然能有资格与无花老祖关中传信?在我看来,不是老祖门下二代最亲近的弟子,绝不能作此之想!”

对于这一点,刘香浓也无从解释,思忖好一会儿才道:“也许山中二代弟子不多,又都云游在外。”

话说到这里,连刘香浓也笑了。自家老祖闭关,二代弟子却倾巢而出云游,换哪个门派都是说不通的事。

“还有那飞萤的排云驭气术,白阳山能有何等法力,却可在两个月时间内将一位从未修行过的少年,锻造到这等地步。”

刘香浓彻底语结,只为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以飞萤的资质能有如此功力。就是峨嵋四弟子中天资最佳的冷星云,要想在两个月内从毫无内力的普通人,到飞翔天外,也是绝不能办到的事!

沉吟半晌,刘香浓只得道:“如此说来,到了明天我一定寻机好好求问飞萤一番!”

鸣云看出他的失望,不好再打击他,便道:“香浓兄不必如此,这些都只是小弟的臆想妄断。许是白阳山中二代弟子们真有要事在身,至于飞萤的驭气功夫,也或有山中不传之秘呢!”

“希望如此吧!”刘香浓到此刻已没有精神,只想着第二天问个明白。

当下二人一番梳洗后,各自歇息不题。

只是两人都为苏月尘的字条,心上担忧,一夜下来却是轮换着睡觉的。

到了第二日清晨,鸣云与刘香浓早早醒了过来,其时天刚蒙蒙亮,四野极是幽静。虽然二人身后是一座诺大的宫殿,但殿内几乎没有一丝响动,实叫人意外。

为怕犯主人禁忌,鸣云二人梳洗过后,没敢在大殿内乱闯,而是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观赏风景。

他二人存身的西殿地势甚险,殿前有百步草坪,再往西南就是临壁悬崖,举头探望足有百多丈深。偶有山风吹来,却是彻骨奇寒。

鸣云修行年浅,还好些,刘香浓见那崖底吹来的升龙风竟然如此险恶,不由眉头一皱。

“师兄可是看出了些什么?”

刘香浓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白阳山号称白阳,怎么会有这么阴冷的寒风,真叫人奇怪。”

鸣云指着悬崖一侧道:“奇怪的还有这个人呢?”

刘香浓顺着鸣云方向望去,就见西南一侧崖壁上竟然站了一人,肩挑铁桶在崖上行走。

起初刘香浓以为对方一定是山中苦修的弟子,过后发现对方脚下是一片相对较平缓的土坡,这才收了高看之心。

可即便如此,那高坡也是十足危险,稍一不慎,连人带桶滚下山崖也是极轻松的事。那挑水桶的男子虽然力气不小,可看气色与脚下,却又不像个修道人士。

当下一步一挨,行至高坡最上一角,手拿木瓣,一勺一勺舀着水给坡上一排排人工栽培的青草浇水。

左右无事,鸣云二人都看着那汉子行动。

那汉子虽然没有什么修行,毅力却足,肩挑水桶,一勺一勺浇水,如此往复,竟然连着一个时辰不曾停歇。

刘香浓没有做过这些苦力,还觉查不出。

鸣云却看明白对方没有习过内功,肩挑几有两百斤的铁担,脚下走的是如此难行的高坡,又是多时不曾休息,完全是在刻意作贱自己身体的行为。一时皱了眉,对那人留意起来。

正在疑惑时,道童流星捧着食盒来了。当下布起八样精致小菜与热腾腾米粥,侍候二人用早饭。

鸣云趁机问流星,高坡上种的是什么草药?

流星答道:“那些是合炼丹药用的谢阳草,虽然药力差些,用处却广,所以山中广有培植。

这谢阳草的草汁用来泡澡是极好的解乏去困的法子,二位师兄若不嫌弃,我就命人采一点来,给二位试一试。”

刘香浓不惯这个,当即拒绝,倒是鸣云有些兴趣似的道:“不敢劳动贵门派人,若不嫌在下手拙,我过一会儿去看看那坡上药田,顺便摘一些来晚上自用,不知道兄可能应允?”

流星以为鸣云不放心自己,要亲自摘取上好的谢阳草才放心。

当时笑道:“谢阳草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师兄想取自管取就是。只是过一会儿,师父有命要带二位去碧波湖上一游,师兄还是等到下午再取吧!”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拾)

鸣云亦笑道:“不瞒道兄,待会儿若去碧波湖,多半要与众位道兄在一起挑选冰蝉。小弟功力浅薄,至今排云驭气的功夫还没学会,飞剑更是没有炼成。

一会儿前往,多半要闹笑话,再加上这多日来和师兄们一块儿奔走,没有好好歇息。所以想趁着这半天功夫,躲一躲懒,还请道兄不要见怪。”

流星皱了皱眉道:“把周师兄一人留在这时,怎是待客之道,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怪罪我的!”

鸣云陪笑道:“哪里的事,实告道兄,小弟这多日实在是累乏了。若是师兄不放心我一人在殿内乱闯乱逛,只管让那位药农陪我就是

小弟保证除了这崖前几百步,绝不往他处,替师兄惹麻烦。”说时,告了告手,意甚真切。

刘香浓虽然不知鸣云肚子里安排了什么,但也配合道:“周师弟这多日来的确辛苦了,前番大战消耗体力甚巨,一直没能完全恢复,留在这里歇息也是好的。”

流星听了,自然问起二人遭遇了什么大战,刘香浓便将日前在荒郊外遇上巨汉斩游魂事说了。

未想流星颇有兴趣,难为刘香浓难得开动金口绘声绘色将当晚的事说了个清楚。

一时间流星注意力被身怀异术的仁囝囝与仁滑头两位奇人带了去,当下也不再勉强鸣云,待收拾好饭碗后,便只带着刘香浓离去。

等二人走的远了,鸣云赶忙来到高坡药田前,大着胆子与那汉子道:“这位大叔,我看你也忙了一早上了,应该歇歇了!”那农夫闻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鸣云见对方浑身黝黑,双肩已被铁担压的积起厚厚一层老萤,只是后背却耐不住阳光炙打,晒伤的皮肤已有好些脱落,甩在背后,一条一条的,可谓触目惊心!

可那汉子面相却迥不似个庄稼汉,仔细说来,几能算是眉清目秀。虽则年纪该在四十左右,但眉宇之间,却没有寻常农人那股常年吃苦受累积累的倦气。

相反,一双大眼,灵动有神的很,只是灵动之外,又添了三分戾气,让人不易亲近。

“不敢劳公子好心,庄稼人,苦惯了。”中年汉子丢下这一句话,又弯了腰继续劳作。

鸣云眉头皱了皱,又看他忙了一阵,思忖再三道:“你这样的苦行,并不得法。

如今虽然外功略有进益,但你年纪已长,不修内功,过不得十天半月,骨格与筋肉再熬不过,终要大病一场!”

汉子闻声身子一晃,但到底没有回头和鸣云说话。

如此,鸣云便也再没和那中年汉子攀谈。想着那崖下古怪,复又站在崖前仔细打量,只是悬崖下阴暗深遂,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在鸣云疑惑时,忽然见了飞萤往了自己身边走来。

鸣云大喜,正想着山中好些古怪,趁飞萤师长不在跟前,正好与他交谈。没想到飞萤只隔着自己数十丈就停下脚步,冲着自己抱拳施礼。

又将自己手里提着的一篮东西交给还在药田里劳动的汉子,交待了一阵,复又遥向鸣云行礼,这便离开了。

此时,就见那中年汉子向着自己走来道:“飞萤说自己身份低微,不方便和公子相见,因感昨天公子帮助他收获冰蝉。今天赶了个早,采了些杏子请公子尝鲜,权当谢礼。”

鸣云见那黄澄澄的杏子,足有自己拳大一般大小。虽还没吃到嘴,单是香气就如有质之物,触在鼻底久久不散,知是昆仑异种。

于是笑道:“这些还是留给我师兄师姐们回来再吃,昨天全是他们帮忙,我可没出一些力。”

汉子不置可否,将果篮交给鸣云后,转身就走,临行前,忽然回头问鸣云道:“冒昧地问您一句,听飞萤说起,公子一行四人是峨嵋派弟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鸣云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大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在下的?只管开口就是!”

汉子闻声有些犹豫,又回头看了鸣云一眼,到底又回到田里继续耕作。

鸣云见他如此,心里倒有了底似的,也不回屋休息,而是站在崖前不走了!

见过了好一会儿那汉子也不来寻自己,鸣云干脆在崖前闭目凝神,运起功来。

若换平常,鸣云这般不背人运动内劲,是修行人士十足的危险行为。但不知怎地,少年人就是有着这样的冲动。

想着崖下阴森深遂的山涧,高坡上苦行的中年汉子,还有无缘无故心怀坦荡的自己,鸣云竟然莫明地灵台空明。

仿佛一时间世间的一切都已被他洞悉,自己心中再无牵挂,只任着眼耳识意在天地间驰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为。

等鸣云睁开双眼时,只觉两臂间精气往复,双掌稍一运劲,便能拿捏起一团有质无形的圆气。一时少年人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触类何等境界,但内功真气大进一步,却是无疑的。

而此刻那位汉子则垂首立在鸣云身旁三尺,一动不动,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有什么请教吗?”

果然那中年汉子两眼俱是贪婪道:“公子!恕我无礼,想求公子将刚才一段搬运内功的法门传授给我!”

鸣云笑着道:“我刚才行的是师门不传之秘。师父曾说过是天下正经内功的根基,功行深了,即是当世侠客。再若机缘巧合还可成就剑仙,大叔你张口就要学我这套功夫,不觉得过分了些吗?”

汉子咽了一口口水道:“如此说来,公子是不愿意传授给在下了!”

鸣云摇了摇头,指着崖前一处石案道:“大叔要是有话和我说,不如先坐下,我看你累了半日,且先喝口茶如何?”

汉子厌恶道:“你要教就教,何来这么多手脚?”

鸣云摇头道:“这么说来,大叔你也不是很想学这套内劲法门了!”

汉子立刻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

“可看你意思,倒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你懂什么?人心若是能从表面上就能看出,那世间就多了好多清静了。”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拾壹)

鸣云道:“此话怎讲?”

汉子道:“至少一见对方模样,就可以绕着道儿离它远些,不会身陷其中,深受其害。就好比你们师兄妹几个,如此轻易就陷入这个魔洞妖窟,想生离这里,怕是艰难!”

鸣云笑道:“多谢大叔提醒,听你口气似乎并不是生来就是个庄稼人?”

汉子哼声道:“我怎么生来不是庄稼人,自我祖上种花草已经六代,我生下来就被父亲、祖父教着如何侍候花草,如今已经40年了。”

鸣云不理他,只道:“但看你言谈举止似又不像是个长常累月种田的,大叔说您祖辈就种花草,可是花商或是药商出身?”

汉子看了鸣云一眼,心里颇为佩服眼前少年心思快捷。

但口里还是道:“哪里是什么商人,不过是花草种的多了些,比一般庄稼汉收成好些罢了。至于言谈举止,只是读了一两本书,认得几个字,又有什么稀奇?”

听了汉子一番回答,鸣云渐渐心里有了些数,于是问道:“冒昧地问一句,大叔你这个普通人家,怎么会来到这白阳山修道人士的山中呢?”

汉子恨声道:“还不是因为今年大旱。遭天灾,人不好抱怨,但是行人祸,就是万死也不足惜了。”

原来那汉子名郑丹农,是大平镇附近一位世代种花弄草的匠人。

祖上在前朝曾做过官,但被冤死狱中。自此定下规矩儿孙们只能以种花草为生、本份渡日,虽然仍旧读书识字,但曾不让家里人入学进仕。

好在他家里伺弄花草的本事着实了得,几代人经营下来,称得上小富之家。但年前大旱,致使饥民四起,他郑家人丁单薄,原本指望守着家里储备的粮食能安然渡过灾年。

不料,家里有粮的消息被饿的走投无路的邻居得知,伙同乡里地痞将郑家粮食抢了个精光。

众人临走时为毁灭自己行窃的踪迹,更是一把火将郑家烧了。可怜郑丹农父母妻子都葬生火海,就连最疼爱的小女儿也被火烧死。

丹农逃出大难后,就与乡人拼命,可自己势单力薄,反被敌人打成重伤。正在危急时刻,恰有白阳山修道人士经过,将其救了下来。

郑丹农此时知道自己力量浅薄,便求对方收他做个徒弟,无奈自己年纪已长,白阳山仙人不收。

但后看重他侍弄花草的本事,暂时留在山中做个花农,至于传不传本事,还得日后再说。

于是丹农便在白阳山中安心留了下来,一腔心思全用在交待给自己的药草上。

郑丹农出身世家,自幼读书,见识、眼光均与众不同,在这白阳山上待的久了,便被他看出山中的不同来。

起初山中只是多了些年幼如飞萤一样的少年,这还好说。至少可以解释为无花老祖广开善门,渡化这些资质尚佳的年轻弟子。

但一下子被白阳山搜罗来好些这样的年幼弟子,便有些可疑。

到底这些孩子都是爹生娘养的,得一个儿子不容易,将孩子养大到15、6岁更是不易,哪能那么轻易就被父母寄居在荒山中的道理。

至于过后山中又搜罗来各色女子,则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过去了!

“女人?”听到这里,鸣云不由道。

郑丹农点了点头,恨声道:“所谓灵山仙人,原来不过是些残害妇人的牲畜,这天下不只人间的凡人害人,山中的神仙也一样害人。”

鸣云见郑丹家说此话时,一脸戾气,仿佛恨不能食其肉、寝其骨的神情,不由叹了一声道:“郑大叔说无花老祖残害妇人,可有实据?”

郑丹农冷笑道:“还要什么实据?他们搜罗来的都是各地逃荒的女子,虽然饿的只剩下皮包骨,但个个都颇有些姿色。一个山中静中修行的老神仙要这么多女人做什么?

周公子,你没有见过世人的险恶,而我却绝无法将这事往好处去想。而这些女子一入山中,消息全无。不说尸体,连一根头发,一片衣服都没有留下,消失的无踪无迹。

只见几十、上百人进山,却从没有一个人出山,这白阳山虽大,可总不能将这么多活人藏的如此紧密吧!”

鸣云知道郑丹农为家遭奇祸性情大变,他脾气越是乖戾,越可见往日性格之温和,眼见一个原来老实本份的人变得如此,少年人心情越糟。

“何况,这班仙人还会自相残杀,嘿嘿。”郑丹农忽然面露冷笑道。

“自相残杀?此话怎讲?”

郑丹农看了一眼周鸣云,好一会儿不语,终于似是打定了主意道:“公子可曾见这诺大的宫殿里有几个人行走?”

白阳山中少有仙人与弟子,是鸣云四人心里一直的疑问。

但想着昆仑派可能与众不同,加之仙人子弟本就稀少,所以虽有疑问,但也没有往深处去想。如今郑丹农,自然又勾动起这桩心事。

当时鸣云道:“愿闻其详。”

丹农道:“我来这山里算是早些的。虽说这白阳宫里人丁不旺,但也总有二三十位门人行走。可自从山外来了几个野道士,这些门人就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有几个仙人结队逃走!”

“结队逃走?”

“驾着剑光急冲冲的跑了,怎不是逃跑?倒是可怜那些驾不起剑光的,都被留在宫中,过不几日,又都失踪了!

周公子,你莫看这白阳山山清水秀,但山脚布满十里铁蒺林,人类走兽都走不出,说是仙山,其实却是个牢笼。”

周鸣云想了想,绝得有一处不妥道:“郑大叔您说这山中有好些人架不得剑光,但飞萤明明只习了两个月功夫就可以驭气在空中飞行啊!”

哪知郑丹农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周鸣云震住。

“飞萤又不是白阳山弟子,自然与众不同。再说这小子自被山中人物救了之后,死心蹋地要为救他的人效命。

我好意提点他的话他一点也听不进去,为保全自己,所以有好些话我也就没和他细说。”

第十五回 佛门听经的鼠蚁 仙山炼丹的妖魔 (拾贰)

“飞萤不是白阳山弟子!”

“是啊!可怜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当那个什么自称司徒昊的家伙是老祖的弟子呢!”

“哪司徒昊究竟是什么来路?”

“我哪里知道,我来这里不过半年,来时这山中原班人马尚在,但只几个月功夫,便做了胡狲散。

司徒昊是谁,真的不知道。但有听当时尚存的弟子们称他是白霞山来的明君,声势气派也与众不同,山中老祖多有倚赖他的意思。”

鸣云转念一想,暗道一声:该死!想不到自己一班峨嵋弟子都被这邪派妖人骗了,昨日里师叔前师叔后的叫了半天!

到此刻周鸣云总算是将白阳山大半机密了解到手,正想再细问郑丹农时,忽见远处飞来三四道剑光,剑光身后还追有一道青白色飞剑。

都是转瞬即至,当先一道白光似是早有成算,一待见到鸣云,便在空中一折,落下空中。

鸣云见来人是苏月尘,赶忙施礼,未想苏月尘急声道:“我们被恶道追杀,周师弟快随我来!”说着剑光一裹便要把鸣云带走。

虽不知究里,但鸣云想也不想道:“师姐要走的话,且看能不能将这位郑大叔带上!”

苏月尘交战好一会儿,精力大疲,提纵剑光拖带鸣云一人已算勉强,何况又要再加上一个怎么看,怎么没有修行的凡人。

只是千钧一发之际,哪容得自己多想,于是强撑一口气,将郑丹农也裹在剑光中。

她本以为郑丹农是凡人身份,是毕沉重的很。谁知对方骨轻,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尽管又多了一重负累,但剑光速度并没有耽搁多少。

一时起疑,看了鸣云一眼,果然鸣云也冲着自己点了点头,似有他意。

苏月尘这一起一落,已被后方青白剑光赶上,呼啸着就是一剑袭来。苏月尘见剑光来的势猛,眉头一皱,便要举全身之力相抗。

幸而先行的刘香浓忽然折返,兰花剑猛地一个剑光暴涨,与青白剑光在空中相击一处。虽然将白剑震出十余丈开外,但刘香浓的兰花剑更被对方逼退百十丈,二剑上下立判。

可也幸得于此,苏月尘轻松摆脱追击,携了鸣云二人飞剑落在前晚住宿的东殿女院中。

那被兰花剑震退的白色剑光待落稳空中,复又再次一剑投来。未想剑光才刚逼近女院众人藏身所在,就见一支白莲幻影自殿墙外绽起,托着剑光不令下降。

白色剑光原本还想冲杀一阵,未料那白莲幻影重重叠叠,尽管其势不盛,却防的周密。任是剑光试遍了殿墙外每一寸、每一分,也没有一些疏漏。

过了好一会儿,在得知峨嵋众弟子的阵法完美无缺,没有一丝破绽后,剑光才停了下来,显出一人,正是自称司徒昊的妖道。

而此刻的女院中却是乱成一团,力拼司徒昊的刘香浓已受了内伤,唇角溢血,当下盘膝坐倒在地,提动真气赶紧疗伤。

冷星云则立于殿中一面白壁前,指点壁上莲花法阵,死防司徒昊飞剑攻击。鸣云见她胸前尽是血迹,心上不由大惊。

幸而一旁苏月尘提醒道:“那些都不是冷师妹的血,但姚锦凤师妹则……。”说到这里,佳人一阵难过。

到这时,鸣云才发觉殿内一角床塌上正卧着浑身浴血的何金秋,至于床下躺着的另一个女子却不是姚锦凤!

到此刻苏月尘将白日里经过向鸣云诉说。

原来当日司徒昊率流星与两位女弟子邀请昆仑、峨嵋两班弟子泛舟碧波湖上,期间多次施展暗算,都被冷星云与苏月尘识破,诡计始终未能得逞。

但到后来,司徒昊恼羞成怒,几乎就要发作之际,却被冷星云先发制人,擒拿住一位假扮昆仑女弟子的妖女。

当下两面人马撕破脸皮,终于开打。幸有人质在手,司徒昊多少有些顾忌,一时且战且退,双方都没损失。

可姚锦凤却存了万一之想,只当司徒昊是昆仑弟子,自己还能卖些情面。哪知对方暴起发难,一剑穿胸,立毙当场,何金秋也联带受了重伤。

当鸣云将司徒昊并不是昆仑弟子的消息告之了众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苏月尘走到冷星云面前道:“冷师妹,你且先去换一身衣裳,这宝莲阵暂时由我主持!”

冷星云连番用力,精神气力都短了好些,也不推辞,将阵法让于苏月尘。

只是众人都存身在一个座殿内,更衣着实不便。好在众人随行的百宝囊里都备有帐篷,一时隔了床帏旁的屏风将帐篷支起更衣,倒也应付的过。

待冷星云自屏风后走出时,鸣云不由眼前一亮。

但见佳人此刻换了一身短打扮,皂衣黑靴,长发也结了辫子缠在颈后,一身打扮即精神又爽利,英姿勃发,端地是人材出众。

正在鸣云注目时分,忽听空中一声惊雷响起,跟着就是殿身摇晃,落下无数粉屑,守阵的苏月尘一时间也是俏脸震的通红。

冷星云眺望窗外,就见空中司徒昊正排起掌心雷向了宫殿打来。一连三雷下来,大殿竟然摇摇欲坠。

“这么守不是长法!”

冷星云一面走到宝莲阵前,一面同时祭动阵法。她与苏月尘功力相若,同时祭动法阵,威力大了数倍。如此,任是外面司徒昊怎么落雷,法阵也不再动摇!

“稍时那假司徒昊只要一离开,我们众人就得马上从这里撤走!”冷星云道。

鸣云皱眉道:“恐怕不妥,我要是猜的不错,如假司徒昊这等功力的妖人,白阳山少说不下三四位。离开这里失了法阵掩护,我们败的更快!”

冷星云哼声道:“那也得试一试,这假司徒功力起码是我们的三四倍,留在这里只会被他盯死。

他此刻运用的只是本命神火的掌心雷,若是换了和我们一样用了阵法攻击,我和苏师姐再怎么死守,也不过半天的性命!”

鸣云知道冷星云说的没错,一时也没了言语。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壹)

而殿外的司徒昊竟如众人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同时仰天长啸,唤来徒弟流星吩咐,果不其然是他去取行法布阵的法器。

“苏师姐,危急时刻,你有什么计策?”冷星云向苏月尘发问道。

苏月尘摇首苦笑道:“良策是没有,我们先趁此时机恢复力气,稍时妖人真要取来法器攻打,就由冷师妹领了众师弟先走,这里由我殿后。”

“哼,你功力虽深一些,但一样难逃那假司徒昊的手段!”冷星云冷声道。

苏月尘淡淡一笑道:“眼下看来只得如此,众同门里以我剑术最高,我也是唯一的人选,稍时你们走的远了,最好先觅地躲藏,等到了夜里才寻机脱身。”

冷星云看了她一眼,见对方眼底无一丝晦色,便不再言语。

稍时等流星将司徒昊法器寻来,只见是一面银光闪闪不过巴掌大小的鱼网和一枚七寸来长的钢针。

鸣云见识短少,还不觉什么。苏月尘与冷星云却是同时道:“接引神针?”

鸣云见二人脸色大变,赶忙问道:“接引神针是个什么东西?”

苏月尘咬着牙道:“这是接引九天落雷的法器。若被他真的引来天外乾阳真雷,就算我和冷师妹两人同时操持宝莲阵,怕也挡不了一记。

冷师妹你且准备,待对方法阵布起,我们就冲杀出去。”

鸣云赶忙道:“即如此,到时就由我去引走妖人!”

苏月尘想也不想道:“你功力不够,吸引妖人,九成九逃不脱的,还是由我去才是!”

鸣云笑道:“话是如此,但就算是苏师姐你去,冷师姐剑光不如你,顶多只能带得何师姐同飞,刘师兄也是自身难保。我这不能飞天的,哪能再拖累人,不如由我去将妖人引走,才是正选。”

苏月尘摇头道:“那也不行,无论如何也没有让资历最低的你留下的道理。”

鸣云道:“师姐如此说法,那结果只能是你我二人都留在这里了。”

苏月尘闻声皱了皱眉,她与鸣云相处虽短却已渐知对方脾气。知道鸣云说的出做的到,到时少年人真的会留在当地同自己赴死。

正在佳人左思右想不得之际,一直被众人忽视的郑丹农走到人前道:“我有一个法子,或许大家都不用担风险,就可以从容而退!”

众人没料到貌不惊人的郑丹农会有脱困的方法,忙将目光投来。可郑丹农却又换了口气道:“只是我这法子不白给,需得拿东西来换?”

苏月尘等人不知究里,鸣云却笑着道:“你是想用这法子换我的白阳图解?”

郑丹农听了“白阳图解”四个字心上一动,点了点头道:“正是,你要是不乐意,大不了过一会儿大家死了干净!”

苏、冷二人听说鸣云要传丹农天下剑术根基白阳图解都是一惊。

苏月尘忙道:“周师弟,白阳图解非同小可,非正经门人不得轻传!”

鸣云点了点头道:“苏师姐不必担心,这图解先时我已决定传了他。而且我铁雁门只十二式,非原八十一式正解,传与郑大叔也不算违规。”

苏月尘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忧心。

“大叔,你想学我铁雁门内功,我便传了你。只是即受我铁雁门恩慧,望你异日正经修行,不要为非作歹,否则异日将大叔一身功夫追回,全要落在我的身上。”

郑丹农想也不想道:“这是自然,我若是做了坏事,不说你废了我功夫,我自己先废了自己!”

鸣云看他说的笃定,但两眼全是凶光,心知郑丹农一身戾气非假以时日不能排解,于是又道:“还有一事要请大叔答应。”

“还有什么事,你一块儿都说了吧!”郑丹农不耐烦道。

“你即受了我铁雁门的功夫,日后总得给我门中弟子三分情面,尤其我师尊黄雷扬一支,还请大叔遇事照拂一二。”

郑丹农抬头看了鸣云一眼道:“周公子说这些好生古怪,我本是个不入流的凡人,哪里能比得上贵门修行人士。

今日即受了公子传功,情面自有,至于照顾,我郑丹农可没那个本事!”

鸣云不理道:“有没有这个本事且不说,我只要大叔一句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说起来,你从此后,也算我铁雁门半个弟子。

若是日后得见我师尊,鸣云虽不才,但想来引大叔入我师尊门下,怕也能得应允。”

郑丹农不相信道:“郑丹农不过是乡野村夫,担不得周公子如此厚爱。

只是我即受了公子传功大恩,只要铁雁门上下看得起我,纵然谈不上赴汤蹈火,但只要不违人心的事,在下必当效命!”

“好,就这么说定了,大叔你且将法子说出。之后,我便教你!”

郑丹农虽与鸣云结识不过半日,但对他印象颇佳,当下也不担心鸣云出尔反尔,于是就将机密说出。

原来他之前高坡上浇灌的药田旁就有一眼地泉,他为平日取水走的惯了,发现泉水涌出的地方其实还有一座旧日就被打通的地道。

众人存身的东殿与那地道相距不过百丈,若是能想法在短时间内挖通,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

“挖地道?百丈径深,这白阳宫座落的可是山体之上,地下尽是岩石,短时间内怎么可能挖的通!”

鸣云说这话时,抬头又望了一眼殿外空中正在布置的司徒昊,虽然还不知道对方何时能够将法器布好。但想来至多一、二个时辰。

“真笨!”

正在鸣云犹豫,忽听冷星云骂了一声道。

鸣云再看对方,就见佳人满脸都是鄙夷。

鸣云头脑也不算笨,一时立刻明白冷星云所指,赶紧将百宝囊内当日竺十八赐给自己的方便铲取出。

峨嵋众弟子自从下山,因布置妥贴,一路上虽有露宿,但从不曾真如竺十八取笑的那样用方便铲挖山垒灶,所以一直将这东西留在囊中空置不用。谁成想,今日倒到了用它的时候!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贰)

鸣云试了一试,一铲下去,便是半个铲身埋在青石地里,随着少年人将铲身转了一圈,瞬时足有磨盘大小的青石被铁铲削起。

苏月尘在旁道:“周师弟,你且试着运真气在这铲子再挖一挖看!”

鸣云照其所指,再挖一铲,瞬时那么坚硬的岩石如化了豆腐一样,被铁铲切成一块块四平齐整的石块。

“好宝贝!”众人见状忍不住道。

为方便铲好使,鸣云不敢耽搁,连忙照着药田方向开挖了起来。

哪知郑丹农跳出来道:“周公子,法子已经和你说了,功夫该传给我了吧!”

冷星云闻声脸色一变,鸣云却不计较道:“大叔说的是,那你先照我说的,盘膝坐倒,我再一步步教你如何以外力搬运体内真气的法门!”

郑丹农当时坐了下来,鸣云一面口述一面手下不停挖起石方。

正传了有盏茶功夫,忽见刘香浓长吁了一气,翻身立起,脸上气色比先前刚受伤时已好了许多。

当下走到鸣云身前将手一伸道:“鸣云兄,这挖石头的工作且先换我一会儿,你还是安心去教那位大叔吧!”

鸣云道:“你才刚疗完伤,怎好运气?还是我来吧,虽然慢一些,但郑丹农毫无功底,倒也无妨。”

香浓答道:“我这里才刚运完气,正要舒动筋骨才好愈伤。这个大叔正因为毫无功底,才要你手把手的指正!”

被刘香浓说的无法,鸣云只好先将方便铲叫在他手里,耐心细致教授起郑丹农白阳图解的第一式。

果然如他所料,郑丹农年纪虽大,但资质绝佳,尽管白阳图解艰深,也被他在两炷香内将第一式习会。当下往复不停在当地习练,唤醒体内平生第一道真气!

待将第一式传完,鸣云赶忙将刘香浓换下,他二人联手这一会儿功夫,已开挖出十余丈的地道,想来再有四五个时辰,便可将地道挖通。

如此,又过了一炷香功夫,殿外司徒昊终于将接引神针布起,随着他诵动真言,白阳山四野雷云竟奔马也似的向着白阳宫上空汇聚。只半炷香功夫,空中便是雷云密布。

冷星云恨声道:“这妖道恨我们入骨,连他的门人也不要了!想一举把我们都击死呢!”

听了这话,众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被当作人质绑在床脚,原先假扮昆仑女弟子的妖女。

而对方此时也正看着天空,吓的紧紧反咬嘴唇,几乎都要流出血来。当见到众人看着自己,想着自己可能真的被师门遗弃,直是羞愧无地。

当漫天惊雷俱被接引神针的银网聚汇在一处时,鸣云一伙人赶紧钻进了地道内。

出乎众峨嵋弟子的意料之外,郑丹农居然没等有人吩咐,便主动将白霞山妖女负在背上,跟了上来。虽然有些奇怪,鸣云也顾不得了,全力往着前方挖去。

不过片刻,众人就听头顶雷声阵阵,大地翻滚,鸣云才刚挖出的地道竟有多处被震的坍陷。

为护怀抱着何金秋的苏月尘,鸣云抢上去阻拦头顶翻落的巨石,虽有手中铁铲抵挡,肩胛还是被扫中一线,顿时半边身子使不出力气。

“周师弟?”苏月尘惊声道。

鸣云提了一口真气,连着运转两个周天,身体渐渐恢复过来,笑道:“不碍事的,只是被石头擦了一下!”说完,转动麻痹的手臂,复又开挖起来。

苏月尘见他没有受伤,心上略安,一旁冷星云却道:“只怕还没有这么容易?”

“怎么了?”苏月尘问道。

“你们不觉得这地道内好热吗?”

郑丹农说的不错,司徒昊击下的惊雷引发宫殿大火,热浪一阵阵往了地道内涌来。一时前无去路,后有火焰,虽然还未到绝境,众人的心理负担却是又重了一层。

郑丹农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回头看了一眼已然倒塌的地道入口,哼声笑道:“至少入口倒了,再加上这么大的火,倒省得那妖道追上来!”

郑丹农这番话还未说完,又是一阵惊雷落下,这一次声势比之前还大,其中有不少正落在众人头顶。

鸣云这条地道原本挖的伧促,剧烈的震动下,头顶好几处落下巨石来,将众人存身的空间挤压的越发窄小。

鸣云一行人,人口不少,七个人缩在一处,自然挤的厉害。

大家都是疲累了好半天,尤其鸣云和郑丹农为挖地道浑身大汗,一时间汗臭味与众女弟子的体香味混在一处,冲得两位峨嵋佳丽皱眉不已。

“这该死的假司徒昊,等出了此地,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冷星云狠声道。

郑丹农笑道:“那也得看我们有没有命逃出这里!”说着,将肩上的妖女轻轻放落在地,抢到鸣云跟前道:“我来换你一会儿吧!”

鸣云自从被巨石扫动,半边肩膀总有些运动不灵,当下也不推辞,行至刘香浓身边,一样盘起膝行起功来。

郑丹农虽然毫无修行,但常时耕作,倒是干的一手好农活。当下运动方便铲挖起坑道,虽然没有鸣云来的方便,但他手法更巧,不比鸣云挖掘速度慢了多少。

何金秋伤的很重,苏月尘在一旁小心守护,好在她已服下峨嵋灵药,当下沉沉睡去,倒不用闻空气中的臭味。

冷星云是唯一空闲的人,当下走到妖女面前冷声道:“快说吧!你们是何来历,有什么图谋,这白阳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妖女犹豫着道:“我……。”

在前方挖地道的郑丹农闻声笑道:“你什么你,你不过是被遗弃的一枚棋子。

等我们逃出生天,那假司徒昊见你没死,你倒是猜一猜他是高兴你还活着呢?还是希望你已经死了呢?”

妖女脸色一变,强挣扎着道:“月君从来都是很疼爱我们的!”

“疼爱个屁,他要是真疼你,就不会找来那么多漂亮的女娘。你不过是众人中的一个,即不是最美的,又不是最聪明的。

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让你那狗屁的月君特别疼爱你!”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叁)

冷星云不料郑丹农竟然接替自己,审问起妖女来。虽然心上有些不乐,但想着郑丹农言语虽不堪,却是条理分明。

加上他言语中威逼利诱,倒好过自己不屑这妖女身份,一味追逼,于是乐得轻松,不再开口。

果然郑丹农接着道:“快说吧,我知道你那该死的两个主子伙着白阳山的老东西,还有另外几个狗男女背地里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现在已经在我们这艘贼船上,想下船已经不可能了。你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带着你逃出这里,好消息是这几位看起来是个正人,别的不说,这位小哥……。”

郑丹农指着鸣云道:“他就是个顶好的人,看我可怜,想教我功夫,指不定还希望我能和他一样成仙呢!”

妖女闻声转睛看了一眼鸣云,再看了一眼郑丹农与众人,好一会儿才道:“你真的以为我们能逃离这里。

你根本不知道明君还有无花老祖的厉害,何况还有天修老人和秋仙子,尤其那个秋……。”说到这里,女子牙关竟打起战了。

郑丹农劳作好一会儿,一身上下汗如雨下,忽然喘了一口气粗气,停了手。反过身来走到妖女身边,路过冷星云身边时,竟然将铁铲往其怀里一送。

“说吧,不说,你又能如何?白阳山一班妖人再厉害,也不过和你我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就算有些道行,但在这天上地下,又不是只有他们修成了仙。

这些小哥和小姐们不一样也是修道人士们。

更别提他们还有师门,也许他们的师长比白阳山老狗们还要厉害的多!也许再过一会儿,他们的师长就要来救他们!你现在不说,过一会儿反而没有机会说了!”

冷星云没料到这郑丹农竟然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灵通,怎么也不像是个半路出家的中年汉子!

只是手里拿着的方便铲却让她甚是激气,正在她要弯腰也准备挖坑洞时,身后一只手已伸来道。:“还是我来吧,这些粗活冷师姐没在下擅长!”

冷星云冷声与鸣云道:“不必如此,这地道还有三、四个时辰好挖,稍时有的是你劳动的时候。”说着,倒真提铲挖了起来。

别看她千金之躯,但聪明绝顶,事前已将鸣云与郑丹农掘土挖岩的诀窍熟记在心,一时动起铲来,居然比鸣云两位还要快捷。

鸣云看了也不由的佩服,对冷星云为人倒有些改观。

至于郑丹农则一丝一毫也不放过那妖女,步步紧逼,一刻不停的蛊惑威逼对方。直到妖女终于禁受不住道:“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丹农狞声笑道:“我知道白阳山无花老不死与那班同伙,凿断了地泾,至使千里内的河流湖泊水位下降,在这陇南大旱之际,落井下石、火中添油。让原本受灾的人多了百倍!

但我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要请问你了!”

郑丹农这句话一出口,惊的众人都止了各自手上的动作。

冷星云第一个开口道:“你说什么?无花老祖与妖人联手断了地泾?”

郑丹农未答反问道:“怎么?你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

鸣云见苏月尘面露寒霜,问道:“苏师姐,无花老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何事?”

苏月尘皱着眉摇首道:“我也不知,听闻无花老祖几百年修行,已是地仙位业,截断地径致使百万人遭灾,这样的祸事他就是修一万年也补不回来。

此事罪业太大,无花只是地仙身份,下一次应劫绝逃不过。如不为天大的图谋,任何修道者都是不会去做的!”

“哪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鸣云疑声道。对面的苏月尘只是摇了摇头。

可转眼之间,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白霞山妖女的身上。

“你们要做什么?”那女子见了众人目光凌厉,不由颤声道。

郑丹农得意笑道:“不为什么,只是你现在已惹了大麻烦,你要是再不说出点什么了。我怕这些嫉恶如仇,正经的侠义道剑客们马上就会对你做出点什么来。”

鸣云见郑丹农威胁那女子,便唱起红脸道:“你莫害怕,我们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只是这白阳山里的秘密我们一定会回转山门禀报师长,待师长们发落。

我知道你身为白霞山门人,自然要维护自己的主人。且不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若没有,就请你也多说一些详细,好让我们早消嫌疑;若是有,不瞒姑娘,你也该早为自己做些打算。毕竟此事重大,姑娘里若没有深陷其中,还是早些全身而退的好!”

稍时,鸣云又和声道:“对了,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未曾请教,失礼的很!”

鸣云这一番做作,冷星云颇不得意,但对于那妖女来说,却是很效用。当时答道:“贱婢简衬芳,一年前才随月君修行,山中的秘要,好多不知,不敢有意瞒众位少侠!”

冷星云冷笑道:“你不过一年修行就可下山随你主人外出?真天大的笑话,你一身功力虽浅薄,但也是数十年的修行,以为我们看不出吗?”

简衬芳赶忙道:“贱婢真的不敢欺骗诸位,贱婢真的才跟随月君一年,虽然会些法术,但根基浅的很。

至于仙子说的数十年修行,尝也有人这么说过,也许是月君绝世聪明,所以才能调教的出贱婢这点功力。那个飞萤不是也只两个月就可飞行绝迹了吗?足证明我白霞山术法有速成之道呢。”

苏月尘摇首道:“飞天遁地的技巧有的是方法可替代,飞萤的飞遁的本事我和师妹事后已得知他是凭着身上携有飞凤的灵羽而为,并不是自身的本事。

至于你,已可驭使飞剑,纵然贵门修行再有什么捷径,这内功底子是免不了的。多则百年修为,少则十年苦功,若说只需一年光景。不瞒简姑娘,放眼我峨嵋教,自古至今也从无一人。”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肆)

鸣云听苏月尘说的慎重,思忖着道:“或是还有什么别的诡术可以替代?”

冷星云冷哼一声道:“哦,你知道有哪些诡术可以做到吗?星云愿闻其详!”话说到这里,她自己倒忽然瞪大了眼睛,心底想起一事!

鸣云似未查觉,只是道:“鸣云见识浅薄,只是胡作猜想,倒是想请问两位师姐有没有这样的古怪法术?”

说着,顺手从冷星云手里接过方便铲挖了起来。他休息了两个周天,体力恢复,掘进的速度也增加了好些。

郑丹农见众人问不出个所以,转回话题道:“我说,我们还是不要在这个小丫头身上费心思了,反正这丫头一点本事,在几位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还是事回重头,这白阳山一班老不死,挖断了地泾到底为了什么,还有既然断了地泾,那地下那么多水到底去了哪里?这些可都是古怪啊!”

郑丹农这番话说的在理,众人除鸣云外,又将目光投在简衬红身上。

被众人打量的难熬,简衬红终于道:“我实在不知,只是有一次在月君与阳君酒醉后,听月君说地底藏有宝树,所谓截断地泾幸许是为了将宝树取出。”

“宝树?”

郑丹农对冷星云道:“众少侠里,怎么看怎么是你这位女侠客最聪明,敢问天底下有什么宝树,可以劳动的无花老东西冒着祸害天下的大罪业,也一定要把这宝贝弄到手?”

冷星云本看不起郑丹农,当下只当未闻一般。

好在一旁苏月尘接过话来道:“素来藏在九幽地底的宝物,多是凶戾异常之物,否则不好镇压。而能将一株树木安放在万年奔流的地径中,更显见此物凶邪的厉害。”

鸣云闻声道:“是不是正因为此,白阳山才会害这么多人去死!”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周师弟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当真如此,已不是我们能料理的。当务之急,以我来看还是先禀报师长,由他们来定夺。”

郑丹农在一旁笑道:“这么稀罕的宝物,你们不想着去看看,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

苏月尘到此时只知道郑丹农是白阳山中的一位药农,还不知道他原来的身份和来历。

当下见他每每说话都是出人意料,看气象举止又不似凡庸,不由道:“不知道郑先生到底是何来历,即说这样的话,先生一定另有深意。”

郑丹农笑道:“苏仙子不要误会,我真的只是一介凡间农夫,只是,只是……。”

说到这里,中年汉子面容忽然扭曲了道:“只是很想看看这班妖人不惜害了千百万人才得到手的宝物到底是个怎么好法?

苏仙子又说那宝物一定凶煞的厉害,要是这些妖人一个不小心,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被那妖树害了性命,那场面、那刺激,怎能不看!”

说完,整个人如中了疯魔一般,狂笑不已。

鸣云趁机走到苏月尘身边,将郑丹农遭遇的不幸和家世告之。苏月尘思忖一会儿,不经面露惊色。

转首看了一眼身旁的冷星云,虽然对方并没有放眼打量不远处的郑丹农,但以苏月尘对冷星云的了解,已察觉她正对郑丹农处处留心,并不是外表上那样的轻松怠慢。

且说鸣云一路往前挖掘,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忽觉手下一空,眼前石土坍了好些。

“挖通了?”

一直在旁观查的郑丹农首先冲了过来。

鸣云手底又补了几铲,摇了摇头道:“没有挖通,但……。”话音里透着很不寻常。

苏、冷二女闻声也走到近前,就见众人面前地道虽然没有挖通,但石壁上却显出了一个不过尺许方圆的孔洞,左右贯通,正巧与众人挖凿的地道斜斜着交汇。

“这是怎么回事?”冷星云第一次显出惊讶来。

郑丹农走到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也跟着道:“怪事怪事。”

鸣云心里有些计较,但嘴里还是道:“郑大叔看出些什么古怪来了?”

丹农道:“照这个孔洞的大小来看,绝不是人类,但再看这洞口岩土,又似乎才刚打通了不久。

也就是说,并不是禽兽用来藏身的孔道。这石土坚硬异常,是什么样的野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通这么长的地道?怎不奇怪。”

“苏师姐,现在看来怎么办?”鸣云请教苏月尘道。

苏月尘想了想答道:“左右无法,我们还是照着之前的方向走吧,一切都得逃出这地底才能计较。”

鸣云点了点头,继续开挖起来,为那与自己交汇的孔洞有一头大致与自己前行方向一致。便借着那孔穴的走势挖掘前行。

如此一来,鸣云手下轻省了不少,掘进速度也快了许多。转眼又是向前进了十丈左右,正在挖的顺畅,忽见细孔内有一物绽放光芒。当下收在掌中,原来是一枚兽爪,青紫油亮,好似一只钢钻。

好奇之下,鸣云用它在手边岩石试了试,只见石粉随之而下,其锋锐竟不比自己的方便铲差多少。于是将此物交在苏月尘手里。

苏、冷二人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禽兽的利爪。

郑丹农则笑道:“至少证明这洞的确是个兽类挖的,瞧着岩体上的痕迹,指不定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鸣云也早留意到孔穴挖掘方向是与自己一行人相同的,当下查觉挖洞的是兽类,心里暗做准备,预防怪兽突然出现,对自己不利。

哪知,他这里如此作想,身后却传来简衬红的惊疑声。

“怎么了?”鸣云忙转身问道。

简衬红并未作答,而是双眼冒光看着苏月尘掌中的兽爪!

鸣云转眼看处,只见原先还是异常锋利的利爪此刻已便成了轻轻薄薄一片,无论形状、颜色都已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间鸣云行至苏月尘跟前,仔细看了看,不由心往下一沉。

“师姐,你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少年人忍不住还是求问起苏月尘的意见来。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伍)

苏月尘也是蹙眉端详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道:“这应该是人类的指甲。”

冷星云在一旁冷声道:“不只是人,怕还多半是个年轻女子的指甲,被连根剥下的。”

苏、冷三人都是聪明伶俐的人,略一思忖,已猜出了好些。

当下鸣云也不开口,重将方便铲提在手里,再度开掘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留力,全力挖掘,速度又增快了许多。

苏月尘不置可否,惦记鸣云铲土多时,便欲起身把鸣云换下。未知她这里才刚动身,已经被冷星云阻住。

“苏师姐,你方才动转法阵,使力过多,还是趁此时刻尽快恢复体力的好。眼前去处,我怕就算是地道挖通了,也还有好些事要做!”

苏月尘闻言,知冷星云比自己伶俐,从刚才那枚人类指甲幻化的兽爪中,猜度的比自己还多。

一时叹了一口气,却对冷星云道:“也好,冷师妹,辛苦你守在周师弟身后,若是前方有什么不测,也好提前预置。”

冷星云不得意道:“师姐不必担心,周鸣云这点本事若没有,也不是我峨嵋弟子了!”

哪知苏月尘道:“还是小心一些好,你眼力比我好,这坑道里幽暗的很,要多赖你帮助。周师弟虽然功力不弱,但怎说你也是他师姐,从旁护卫也是本份。”

苏月尘性格温婉,虽是众人首领,却从不假以言辞。如今说的这番话虽然温和,但实论起来,等于是在命令冷星云。以冷星云之聪颖怎么觉察不出,当下听了,心里不由有些激气。

可苏月尘又补了一句道:“去吧,周师弟真要遇上危险,身为师姐的你,是毕也要担心的。”

这句话不同一般,冷星云先是一晒,后又一恼,再后却是一惊。等转首打量苏月尘时,对面人已经闭眼入定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得行至周鸣云身后,看着对方一铲一铲挖着石土,只觉无聊;再闻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汗臭,又觉可恼。

可细思苏月尘话里意思,佳人则左右不得意,好一会儿才冷嗤一声,放下心头。

那兽爪挖的孔洞又细又深,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随着扑面而来一阵冷风,鸣云终于将地坑挖通,方便铲下的岩土瞬时向石壁外哗啦啦倒了一地。

可鸣云却听出声音不对,也不顾坑洞没有挖平整,连忙一个跃身翻了出去。

他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众人注意,等苏月尘一伙人也翻出坑道后,就见鸣云正从倒了一地的岩土中扶起一人!

可他才刚把人扶起,忽又惊叫了一声,连忙把对方放倒在地。求助也似地对苏月尘道:“苏师姐,这位……,这个人还是由你们来帮助挽扶吧!”

说话时,已闪到了众人身后。

苏月尘听出话里有异,赶近那人身前,果然对方是个女子,且不单如此,还是周身赤裸着的。

于是转首对鸣云几位道:“是个姑娘,刘师弟,你领着周师弟二位到坑道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我这里和冷师妹先帮这人包裹一下外伤。”

鸣云听了这话,第一个又跳回了先前的坑道内。刘香浓也不是瞎子,看出地上的女子一丝不挂,连忙也跟了上来。只有郑丹农蛮不在意,打了个哈哈,暂避一旁。

鸣云回到坑道内一会儿,就听外间的苏月尘道:“原来是沈姑娘,你……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得知受伤的女子是沈挽云,鸣云心上不由一跳。

果然稍时就听苏月尘道了一声:“周师弟,你且过来一下。”

鸣云闻声走出地道,路经刘香浓与郑丹农身边,只觉二人眼神多有古怪,所不同是前者多有担忧,而后者却是尽是戏笑。

等少年人行至众女身前,就见沈挽云身上已套了一件长裙,略显宽大,想来该是苏月尘的衣裳。

见鸣云来了,苏月尘行至其身边道:“周师弟,沈姑娘她性子执拗,到此地步也不愿意我们救助。你是她唯一相熟的人,且去劝劝她吧!”

说完将身一让,待鸣云经过自己身旁,又悄悄附耳道:“她伤势极重,若不及时救治,我和冷师妹怕她有性命之忧!”

到此刻鸣云才有机会将沈挽云周上伤势打量,果然对方伤势奇重,才刚换上的新衣两肘与脊背已被鲜血染红,后心与两腋要害想来已受了刀剑伤。

尤其厉害的是半边面孔,被无数细小的刀刃割伤,左耳几乎被削断一半,仅有一丝血肉相连。

为失血过多,沈挽云已是神智不守、半昏半睡。

鸣云弯下腰,潜指运劲探动沈挽云脉息,只觉对方精短气虚,体内真力已是空空荡荡,竟有油尽灯枯之势。

一时顾不得,抵掌轻抚其额头,却是火一样的烫。可即便如此,在查觉鸣云触碰自己时份,沈挽云依旧挣扎着要把鸣云的手掌推开。

少年人皱了皱眉,不再犹豫自腰囊里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枚滴溜溜不住滚动的丹丸。

“小还丹!”苏月尘见了灵丹不由失声道。她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只是到了嘴边的话,到底还是给咽了回来。

刘香浓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小还丹何等珍贵,周鸣云为一名邪教妖女将此修道人无不珍视的灵丹宝药相送,这份人情实在是大的太过离谱了。

只有冷星云机智,想起当日张入云送自己与鸣云灵丹时的言语,佳人似有体会,一时里不由柳眉一竖,冷哼了一声。

苏月尘不明究里,只以为冷星云怪鸣云不自珍惜,误交五台妖女以致越陷越深。闻声向星云使了个眼色,不想对方见了转过头去,只当不知。

再说周鸣云将小还丹托起,为沈挽云牙关紧闭,试着将对方嘴齿开启,可反倒越闭越紧。

为此少年人少不得叹了口气道:“沈姑娘,在下周鸣云,姑娘伤重,还请服了这枚丹药。我看纪姑娘不在你身边,若是我猜的不错,还请姑娘你早些恢复,好与令师妹相聚。”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陆)

鸣云这话果然有些效用,待说完,沈挽云已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只是还在犹豫,为此,鸣云又在其耳畔悄声说了一句话。

在场众人虽没听见,但鸣云这话却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果然沈挽云立时便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顺势将鸣云掌中灵丹咽下腹中。

鸣云只知小还丹是有大效力的灵丹宝药,可真有多少效力,心里却没底,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正想退后一步,请苏、冷二女帮助,不料苏月尘早闪身上前,一个抵掌便将瘫倒在地的沈挽云扶正。

指拈七星,瞬时又将先前为防外伤血流过多而封闭的穴道悉数解开。一面手掌不敢撤开,运气在沈挽云后心为其护持。

“周师弟!小还丹威力非同小可,沈姑娘得此灵药相助,不只伤势可痊愈,若将药力导引的相宜,体力功力均可大进。

她眼下受伤极重内劲运行有限,如不帮衬,平白糟蹋好些药力,眼下一分一毫也耽搁不得。”

说着又抬首与冷星云道:“冷师妹,你且将随身的帐篷取出布置好,我想在这里尽量为沈姑娘设一间静室。”

冷星云虽然不乐意,但也没有反对,到底将帐篷取出。

鸣云见她手脚不快,便欲上前帮忙,未想却被苏月尘阻拦道:“周师弟你来换我,我是女子,内力阴柔,恐与沈姑娘真气相冲,反不宜她。”

鸣云皱眉道:“苏师姐,我内功有限,怕做不了这传功引气的事。”

苏月尘摇首道:“无妨,你是男子,一昧纯阳,又是外功深造,精力极旺,与她真气相合。

就算功力比我差一些,起码也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只是这一趟坐功时间怕不短,需有些耐心才行。”

听了这话,鸣云忍不住转首看了一眼刘香浓。

哪知对方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却变的脑袋灵光了起来,早把头转过一边,走了两步到郑丹农跟前,无话找话和对方拉起家常来。

鸣云眉头深皱,可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至此地步苏月尘也不再顾及什么礼数,干脆命鸣云将沈挽云抱进刚刚放置好的帐篷里。又将推血过宫的几路手法传了给他,这才掩了账篷的门帘退了出去,为二人护法。

过了许久,等帐篷里传来沈挽云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苏月尘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样好吗?”不知何时,冷星云行至其身旁,忽然道。

苏月尘看了看帐篷,想了想才道:“周师弟既然能将这么珍贵的小还丹相赠,足见沈姑娘在他心里是何等份量。虽说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有些尴尬,但事急从权,也无不可。”

哪知,冷星云冷笑道:“只怕未必。”

“未必?”苏月尘疑声道。

“小还丹虽宝贵,但也未必人人都放在心上。周鸣云大方救人,我看沈挽云这妖女也不一定会领情。”

苏月尘笑了笑道:“无论如何,小还丹到底没有糟蹋,一样治病救人,若干时日后,沈姑娘要是能弃暗投明,这丹药也就物尽其善了。”

冷星云哼声道:“希望如此,只怕也有弃明投暗的结果呢。眼下事已致此,只能静观其变罢了,但为了救这妖女,却要我在这肮脏的地道里等候,我可耐不得。”

说着,便向苏月尘请命,自己独自一人将众人存身的地道打探究竟,寻找出口。

苏月尘知留不住她,只得点了点头。

那边厢的郑丹农与刘香浓也提议前往打探,一时与冷星云分两个方向勘查起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两班人马都返回了现场。刘香浓打探到洞口的出处是一道悬崖绝壁,虽没有阶梯可供攀爬,但也难不倒他们这班可飞天遁地的玄门弟子。

而冷星云打探到也是一座崖壁,所不同的是深藏在地穴之下,崖下深不见底,只听得到隐隐传来的水流声。

众人略作商议,便决定先携带伤患自绝壁逃生,至于那地穴,只好等异日再来探个究竟。

为沈挽云化解药力少说也要数日功夫,苏月尘领着众人在洞内安心歇息,其间照顾昆仑女弟子与白霞山简衬红疗伤不题。

可没想到,仅过了五六个时辰,就听鸣云二人藏身的帐篷里传来响动。跟着帐帘一掀,显出鸣云的身影来,虽然气色比先前差了好些,但两眼依旧有神,似乎没有消耗太多的体力。

而从后跟上的沈挽云则蜡白着一张脸,呼吸沉重,说是重病初愈,怕还差了不少。好在周身上下的外伤已经全部痊愈,比之先前强的海了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出关?”苏月尘惊疑道。

鸣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解。黄雷扬当日为化解白雀丸药力,整整用了十二日功夫不能收全功。

如今沈挽云只用数个时辰就消解了十倍药力的白雀丸,还是在重伤之下,鸣云怎么想也想不通。

当下他与苏月尘对视了一眼,双方均从对方眼底看出替沈挽云未能尽化灵药的惋惜。

正思忖间,就见沈挽云抱拳于苏月尘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自当补报!”

苏月尘不愿独居其功,忙笑着还礼道:“沈姑娘言重了,要谢还是谢周师弟吧!小还丹是周师弟之物,月尘不敢居功!”

沈挽云回首望了鸣云一眼,众人都以为她怎么也要说些道谢的话来。未想应听她与鸣云道了一声:“有吃的吗?我肚子饿的很!”

刘香浓等人听了大跌眼镜,倒是郑丹农笑道:“好实在的姑娘,才治好了伤就说肚子饿!一定好生好养!”

鸣云是众人的厨师班头,百宝囊内除了兵器宝物,最多的就是各种食物。当下忙从腰囊内取出好些吃食。

郑丹农见转眼功夫,鸣云就取出一袋馒头,一只熟鸡,一囊旅人常备的精牛肉粉,连水果也有三四样,不由赞道:“到底仙家气派,一个小小腰囊就能放得下这么多东西,这成仙还真有些好处!”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柒)

沈挽云想是饿的很了,只等鸣云将食物取出,便双手不停将各色吃食全往口中扒拉,转眼间,风卷残云一般,将眼前食物吃了个干净。

鸣云其意犹未尽赶忙又取出好些,沈挽云来者不惧,又是一番开动,眨眼又没了踪影!

郑丹农在旁看了直着眼睛道:“我的个乖乖,这姑娘看着体面,肚子可真能装,这一顿下去怕有十个人的饭量吧!这媳妇怕是难找婆家!”

沈挽云只当没有听见,畅怀大嚼良久,终于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止了手脚。

她形容俏丽,国色天香,虽比苏、冷略差一线,但也是世间罕有的美人。如今这副吃相,这般举止,却十足掉身价。

刘香浓是爱美之人,眼看着她如此粗鲁,心上一来可惜,二来又将沈挽云看的轻了些。

没料到他这里还在叹息,又听对面佳人猛地一个提气,粉玉样的细颈竟然显出男子般无数的青筋,把个少年侠客吓的大惊失色。

周鸣云也吓了一跳,生怕沈挽云伤势未愈,又要病倒。

只有冷星云与苏月尘功力高强的多,听出沈挽云沉重的呼吸之下,暗合着气力与精力的激速增长,心上惊忧,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沈挽云这口气好长,连绵不绝,随着她脖项间的青肿,身形竟然也在不断的增长。沈挽云虽然也是高挑身材,但相比冷星云却还差一寸有多,至于苏月尘则更是不及。

可眼下,随着佳人提气,身材很快超过二女,恍惚间竟有八尺高下。就连鸣云这样的男子也比不过。

“这是什么本事?”苏月尘忍不住对冷星云道。

冷星云摇了摇头,嘴上则道:“听闻五台派混元老祖在世,曾创下一脉奇禽术的奇功,只是还未修炼完满,便已身消道殒。

门下弟子习练者更是寥寥无几,这姓沈的练的是不是这一路功夫,我虽然不知,但眼下与其相似的,怕也只有这个了!”

她这里话刚说完,对面沈挽云已停了声响,转身与冷星云道:“你说的不错,我习的正是奇禽术。峨嵋教这么多弟子里,你的确鹤立鸡群,见识最广!”

说这话时,沈挽云真气完足,精神大涨,再不复之前的病态。

冷星云不乐被她夸赞,哼声道:“你不用言语挑拨,重伤初愈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哪知沈挽云理都不理她,转而向鸣云开口道:“你腰囊里有没有多的衣服或布料,我有用。”

鸣云闻声,赶忙自腰囊里取出一付备用的新衣,交在沈挽云手里。

女子接过,见那衣裳簇新,一丝气味也无,知是从来没有穿过的,点了点头,可手下却是一分,只听嗤的一声,那一次还没有穿过的新衣,就被她随手撕成了两半。

那衣裳是鸣云姑姑一针一线缝制的,少年人看的甚重,如今被毁,不免有些心痛。可稍时又被他看出,沈挽云的右手食中二指不知从何时开始,已变成如剪刀一样的利爪。

当下两指并拢,竟真的如利剪一样,把鸣云的新衣裁剪成一幅幅布片。

而后沈挽云又从长发内摸出一根银针,就着自己的长发,重新将布片缝补成一样女式长裙。

鸣云曾见过纪彩霞的针艺,足可堪称神针。而今沈挽云赶制新衣,虽一时看不出谁高谁下,但想来起码比纪彩霞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让人惊讶的竟还在后头,随着新衣制就,沈挽云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将身上披着的苏月尘长裙解下,露出内里赤裸裸的身体!

只听郑丹浓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沈挽云赤裸着的胸膛叹息道:“这是怎么回事?”

鸣云与刘香浓也一样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只有冷星云看了不放在心上,嗔声道:“妖人妖术,自甘堕落!”

原来沈挽云此刻一身上下已被两寸来长的毫毛布满,随着她法术施展,原本明玉一样的双手也迅速长出野草似的长毛,纤纤十指更是变成鸟爪一样的锐利。

至于脖项与如花的面孔上,毛孔汗毛也在不断变粗变长,直至将全身覆盖。

鸣云不忍看着她容颜变丑,转首一旁,皱着眉头道:“沈姑娘如今有何打算?”

沈挽云一面将换下的长裙交在鸣云手里,一面道:“阿霞被我大师姐打成重伤,命在旦夕,我不能不回去救她。

这地底的妖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这班峨嵋弟子不必逗留在此地,早些离开也好少担点干系。你师姐的长裙,由你交还给她,我现在身无长物,这个人情,我只好先欠下了!”

闻纪彩霞身受重伤,鸣云吃了一惊,有心相助,可到底在一众峨嵋同门面前不好开口。想了想,将浑铁剑取出,欲递给沈挽云。

不料佳人推阻道:“不必了,我如今化了真身,稍时遇敌,全凭身势伶俐,长剑在手反不方便。”

听了这话,鸣云自然想着子剑抽出,只是子剑虽短小,却没有配剑鞘。即便被沈挽云取在身边,也太过招摇。

鸣云这里心上思忖,沈挽云却当他心底犹豫,一时抱拳与他道:“如此,青山不改,来日再见了!”言毕,想是知道自己这一去,九死一生,终忍不住弱了嗓子道了一声:“珍重!”

未想,她这里才要转过身去,忽听鸣云道:“等一等!”说时,已将浑铁剑子剑抽出,刹时间地道内赤光乱走,映的在场众人寸毫毕现!

沈挽云苦笑道:“你是想将这子剑借给我吗?可惜这剑剑光太过惊人,不便收在身边。”

可她话音才落地,鸣云又自腰囊内取出一只皮囊,也不知是何材质所制,当下将子剑放入囊中,竟然不但没将皮囊刺穿,还将剑光剑芒尽数遮避。

冷星云素来看不起鸣云,如今见他取出这压箱底的东西,不由睁大了双眼,定睛细看。

果然,鸣云不只将子剑收入皮囊内递给沈挽云,还从囊内取出一样物事同时交在女子手中。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捌)

“这是昔日南国皇帝白虎王贴身护心甲,送我的前辈说这宝物戾气极重,劝我不到万难之地,不可佩戴。我看沈姑娘你此刻倒用的上,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用吧!”

沈挽云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道:“我这一去,生死难料,你把你身边最要紧的宝物都借给我,不怕遗失不能归还吗?”

鸣云轻轻一笑道:“天底下没什么宝物能比人命更珍贵,失了就失了。但望沈姑娘你这一去逢凶化吉,将纪姑娘救出,平安归来就好!”

听了鸣云这一番话,沈挽云眼底一热,忍不住上前一步,走到少年人跟前,可就在要开口之际,猛瞥见身边两位如仙子般的峨嵋女弟子正眼睁睁看着自己。

一时上,心气松动,到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当下轻吁了一气道:“谢谢你,就依你吉言,我和阿霞一定功成身退,安然无恙!”

言毕,取了宝物,转身就往众人先时开凿的洞穴中冲去。

鸣云跟上打量时,就见沈挽云已奔至自己先前钻研的细孔,将身一抖,周身骨节面条也似的散开;脚底转动,如灵鱼投水,一丝没有阻滞地滑入细孔内,潜行而去。

冷星云素不服人,但见了沈挽云这一手功夫,忍不住赞道:“沈挽云这一手功夫着实不差,看来她一身技击功夫还在剑法之上!”

苏月尘则走到鸣云身边,轻声道:“你为什么不去帮她?”

鸣云闻声一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本领低微,去了怕还要连累别人。而且,她终究是五台派……。”

说到这里,少年人心头猛然一醒,连忙抬头道:“苏师姐,我想去看一看这地底的妖人到底是个什么行径?若遇上沈、纪二女有什么不测,但有可帮衬的地方,我还是想出手相助!”

苏月尘笑了道:“怎么转眼之间,你又改主意了!”

鸣云见她露出笑容,心上一松,也笑答道:“师弟还是不知道。只是心上既然放不下,那就去看看,否则一直担忧,生出魔障来反而不好!”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你能如此,足见有慧根,异日功行或大有可为!”

说着,又回首与冷星云、刘香浓道:“冷师妹,你领着众人仗剑离开白阳山前往大平镇等候。我和周师弟暂且一同打探这地底妖窟,若是明日不回,就报与师长们前来解救吧!”

冷星云不置可否,只是冷对着沈挽云消失的孔穴讥讽道:“沈挽云披毛戴角的,行走在这潮湿肮脏的地道内自然不怕污秽;可师姐你若是仗缩骨术游走其间,就不怕太过腌臜了吗?”

苏月尘笑了笑道:“多谢师妹,但我辈怎说也是修行子弟,整日摸爬滚打,这点小事还不当放在心上。你且先带着众人退走,免得我和周师弟心上悬念!”

话说到这个份上,冷星云自然也不再阻拦,一时领着刘香浓要走,忽听妖女简衬红开口道:“等一等!”

苏月尘皱眉道:“简姑娘有什么话说?”

简衬红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前往地底禁地的通道,苏姑娘你要是信我,我便告与姑娘?”

冷星云似不放心道:“你之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吗?怎么如今又知道禁地的入口了?”

简衬红红着脸道:“先前我的确有所隐瞒,但众位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嘉,没有一点儿难为我。苏姑娘言语温柔处处照顾,衬红着实感激。尤其刚才……。”

冷星云只当她在卖乖,没好气道:“尤其什么?”

简衬红却打定了主意,点着头道:“尤其方才这位周公子,明明那位沈姑娘是五台派女弟子,他还将重宝相借。

不……,该说是明知道她这一去凶多吉少,与其说是借,不如说是赠。而后,他又改了主意要亲身帮助。衬红虽然不识好歹,但也明白众位都是顶好的好人……。”

话说到这里,再不好意思言语。

一旁久未开口的郑丹农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到现在才看出这班人是好人,那你的主子们呢?是好是坏!”

这话正说中简衬红心事,犹豫片刻方道:“月君行事偏激,或不好说,但阳君!婢子笃定他一定是个好人!秘径所在,也是阳君私下告之婢子的。”

冷星云忽然插口道:“你说的阳君可是王道纯?”

简衬红点了点头。

冷星云旋与苏月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看出疑惑。

苏月尘道:“白霞山日月明君以阳君王道纯为首……。”

说到这里,佳人脸上红了一红,又道:“传闻极精采炼之道,你们这一班婢子在其门下,前途实在难料,即便他二人事后采灵药弥补众位缺漏,无论如何也难言好人!”

简衬红听了这话,也自红了脸道:“多谢苏仙子关心,但我们这一班婢子帮辅明君修炼,从未遭过逼迫,都是自愿而为。

说一句不怕仙子耻笑的话,若没有二位明君教导,衬红还只是乡野村姑一个,今生今世哪能得飞纵天地的机遇?”

苏月尘见她心智被蒙,欲待说些什么,到底还是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只有冷星云在旁冷声道:“说的好听,乡野村姑?你倒真的记得你原来是乡野村姑吗?”

简衬红不解道:“冷仙子此话怎讲?”

冷星云道:“这得问你自己,你当真记得你的出身吗?”

简衬红呀声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江南人士,为是庶出自幼遭主母毒打,十四岁父亲亡故便被主母贱卖为婢,之后生母苦苦哀求……,人牙子将我展转卖至……。”

说到这里,简衬红忽然停住,脸上露出痛苦思索的神情!

冷星云哼声正待再问,却被苏月尘举手阻拦,冷星云这才罢休。

又听苏月尘道:“简姑娘,且不忙想这些,我们还是先找到阳君指点你的秘径吧?”

简衬红此刻内心纷杂,只为她无论怎么拼命回忆幼时记忆,都想不起一丝一毫,有的只是模糊却铭记在心中幼年遭涂毒的记念。

但若要让她回忆起主母如何责打自己,她却想不出个具体,甚而生母的相貌,她也不能仔细回忆。

待被苏月尘提醒寻找秘径,一时只得丢过一旁不再细想,心底却又为之一松。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玖)

简衬红所谓的秘径就在白阳山半山腰的铁棘林深处。

秘径出口被奇门法术遮避,待简衬红使出解法,瞬时一地枯叶席卷而走,地面露出三枚硕大的圆石,好比三个巨大的磨盘。

而石身上又遍布符号与字迹,做篆花状,一圈一圈向石磨圆心伸延。

鸣云在此一道上是门外汉,当下略略打量,只觉头晕眼涨。那石上的字迹仿佛活了一样,一圈一圈的石上转动,又如湖水一般层层迭荡。

当他感觉不对,想要收纵目光时,却发觉心神深陷,双眼竟不能从石身上收拢。

正在进退不得,忽觉背后一沉,瞬时周身一轻,鸣云连忙趁机合上双眼,将心神唤回。待回头,原来是苏月尘运内力,帮助自己收纵精神。

“好厉害的石头!”鸣云不由自主道。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周师弟你还好,那边的何姑娘却怕是更厉害些!”

鸣云转首看去,就见刘香浓正涨红着一张脸将何千秋捧在怀里。

至于怀中的佳人则更是满脸赤色,如饮了蜜酒一样沉沉睡去。直待刘香浓潜掌运气好一会儿,才缓缓醒了过来。

倒是没有什么内力的郑丹农无事,爬在地上仔细看那石磨半晌也不明所以。

“这石盘上的字迹,对修行越深人士,心魔压迫越大。何姑娘重伤之际,灵台难守,所以一下子昏厥了过去,好在有刘师兄帮辅,没收内伤。”

一旁简衬红面露惭愧道:“都怪婢子,当日阳君也曾嘱咐婢子只可看这石身上最外一圈的文字,婢子当时没有被摄心神,万不料这石磨有这般大的法力!”

苏月尘摇头道:“不知者不罪,何况以郑先生几乎毫无修为的人士,便没有被摄心神。”

“那,那冷仙子呢?”说这话时,简衬红指着呆看着圆石的冷星云道。

苏月尘轻轻笑道:“不必在意她,冷师妹天资极高,这一类古文与字篆最有心得,她如今只是在临摩字上真义,并没有陷身于其中,只听呼吸便可得知。”

鸣云听了这话,便也潜心顷听,果然冷星云呼吸沉静,并没有什么异状。

再见她眼底清澈,目光萤萤,反更显得佳人神采奕奕。不知为何,少年人忽然想起当日在峨嵋张入云将冷星云与其高徒灵龙子相比的话来。

正思忖间,就听冷星云长吁一口气,其人已抽身退回众人身边。

苏月尘问道:“冷师妹可看出这石身上的文字是何解义?”

冷星云摇首道:“怆促间看不多个仔细。这石上文字奇古,该是数万年间的遗物,不止字符,连同石身也堪称一件宝器。

师姐,若是有余暇,我想将这三块巨石移走,可又怕师门不让!”

“这话怎讲?”

冷星云皱眉道:“这其上遍布的巫术与奇法,难分正邪,师长们若看了,只怕会将这三石毁去!”

“别呀!”一直爬在地上的郑丹农忽然抬起头来道:“既然你师门不容,不如留给我,我带回家慢慢钻研,若有什么进益或不解处,正好和冷仙子讨教!”

冷星云脸色一寒道:“想不到你竟能认得这石上字迹?”

郑丹农摆手道:“哪里能认得,十个字里能认出一个就不错了,这还多半是猜的!”

冷星云道:“能认出十分之一已属难得,若真被你带回家去,以你的聪明,十年之内必有所获。这石上巫术难分好坏,但你心性刻毒,若会了这些奇法,难保不成一条毒龙!”

郑丹农打趣道:“非也非也,丹农的农可是农人的‘农’,非那飞天遁地的‘龙’!冷姑娘言重了,也抬举了!”

星云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后道:“只怕未必!”

郑丹农闻声一笑而过,至于他所说的要将圆石带走一文,自然也没了下落。

到了这个地步,简衬红与苏月尘交待了一下,便在那圆石上的字符内一连摩索,先后点了三石十余个符号。

那原本沉重之极的巨石居然化了湖水一样浑青,接着石身相融,三石合为一体,浑青褪去,显出一道深遂的地穴。

“又要做老鼠钻洞?”郑丹农显然不乐意。

但眼看着简衬红当先领路,也只好跟随大家一道跳了进去。

那地穴中的光景先与前众人开凿的地道大不相同,众人一落穴中,便如滑进了奇长无比的鱼肠内,身势不歇,下坠了好一会功夫。

间中身体难免与洞壁摩蹭,可没想所触碰的并不是坚硬的岩体,而是触手温热,又滑又嫩,当真似在什么活物的巨大肠腹内一样。

好容易眼前一亮,正在众人担心要坠落在坚实的地面上时,忽然身势一沉一转,鸣云一众人都被抛身弹起在一石室内。除郑丹农未学过武艺,半跌了一跤,其余人等都平平安安落了地。

“好古怪的秘径!”苏月尘怪声道,待回望来路时,就见地穴已然消失,重又化为三枚圆石。待佳人细细打量,竟然与入口处的圆石一般无二。

为石室内昏暗,苏月尘取出一粒夜明珠,放出十尺毫光,将众人身外照亮。不料待看清四壁,连同鸣云在内,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石室四壁上,垒满了圆石,而其上的字符仅各有不同。鸣云来路的三块还可认出是汉文符篆,而其余的石身上却多是连汉字也不是的印迹了。

苏月尘与冷星云修行较高,当下由苏月尘先开口道:“冷师妹,这里似乎是一处众多秘径的枢纽,你修为最高,可看出什么根底?”

冷星云摇了摇头道:“这石室的复杂远在我想像之外,而且这里还供奉着神祗,虽然占地不广,却可算是一座地宫了!”

说完,众人随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一处石凹处,发现了一枚不过二尺高下的石像,乍一看,雕工简陋,仅能分辨出是一个肚腹丰满的女子,颜面四肢都辨不清楚。

鸣云走近前看了看,发现那石像女子还有一处古怪。至于原本该是人类的双足却又分辨不清,隐约间倒成了肥肥的虫尾!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拾)

“这妇人生的古怪,非人非妖,亦神亦怪,极是邪气!”

冷星云的话说中了鸣云的心事,转眼四看,一行人的眼底也都有同样的意思。

郑丹农对那石像极有兴趣,凑近跟前看了又看,之后有心将人像取在手里,终究忍住没有动手。

“接下来该如何?”冷星云问道。

简衬红指着石壁一角道:“当日阳君是领着我由这一方磨石进入地宫的。”说着,又走近了些,不料忽然变了脸色,口底称“咦”!

众人赶忙围了上来。原来石室年代久远,已积起厚厚一层灰尘,而简衬红所指的三石上却留有杂乱的一堆脚印!

“我只和阳君来过这里一次,不该有这么多足迹的!”

“你主子也许又和别人来过这里。”

冷星云口里故意这么说道,目光却在仔细打量石前脚印。

鸣云不擅追踪,但为足迹十分清晰,略一打量也可辨出地上共有四人的足迹。

其中一个瘦小窄浅,想来是简衬红的;另外三人中,有一个明显比众人要宽大一些;剩余的两人大小差不多,却又为一个浮浅好些又与另一个很容易区分。

“两路人马!后来的有一个轻功不差,竟然可做到日夜敛息不散气,但打开石门的却是另一人。”冷星云注视片刻后道。

随又抬起头问简衬红:“你主子王道纯体格是不是十分长大?”

简衬红点了点头,反问道:“冷姑娘怎么知道?”可冷星云却未搭理她。

苏月尘缓和气氛道:“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还得向简姑娘请教?”

简称红连忙道:“苏仙子有话只管问!”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这里如此隐秘为何阳君王道纯会带你来这里?”

简衬红摇首道:“我也不知道,

“就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

说完这话,简衬红又皱起眉头道:“不过说来也算是有,当日山中有敌人乱闯,引动的月君和天修子门下去寻觅。现在想来,倒是阳君趁便领我来这里的。”

苏月尘闻声与冷星云相视一眼,当下由冷星云问道:“如此说来,你那位阳君倒是瞒着众人单独领你到这里的了?”

简衬红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简衬红摇了摇头。

苏月尘接过话道:“你的主人如此行举,心思一定很深,简姑娘你再想想,他可有什么交待你的话?或有什么异常言辞行动?”

简衬红依旧摇头,好一会儿才道:“阳君当时曾嘱咐我,如果有什么危机,可以趁此秘径逃离。

出了铁棘林后也不用回白霞山,只管自己凭本事过活。婢子当时听了这番话只当是阳君身陷危急,很是难过!”

到此地步,连鸣云众人也听出不对来。

郑丹农说话从不顾忌,一时道:“照这么说来,你那位主子其实对你不错,白霞山不是什么好去处,你离了他们自己一个在世上存活,不是更加快活!”

可他话音未落,却听冷星云一声冷笑。

郑丹农对冷星云并无好感,故意道:“还是冷仙子聪明,可看出其中什么古怪?”

冷星云本不欲说,与苏月尘交换了眼色后,才道:“她的主子是好是坏,怕还轮不到你来说叨。”

说完又对简衬红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不是你。让你一人独存在世上,只怕比杀了你还难受!”

除苏月尘外,众人听了无不疑惑。而当事人简衬红则从一开始的疑虑,迅速变成满脸的惊惧,神情扭曲,半日不敢言语!

苏月尘心底善良,不愿见简衬红伤心恐惧,当时道:“好了,简姑娘路已带到,就请与冷师妹一同回返地面,速速离开白阳山!以后的事,等到了安全地界再说。”

不料她话音刚落,便听冷星云道:“我不回去了,这地宫一行也算我一个。”

苏月尘皱眉道:“那怎么行,刘师弟剑术不深,至多只能带了两人同飞,你若不走……。”

郑丹农极是精明,自然猜出苏月尘一番话是为了自己所发,当时笑道:“苏仙子不用为我这个穷汉操心,不瞒你说,这地宫我也是极想进去的。”

“那更不行!地宫内连我等进入都是九死一生,何况郑先生毫无修行!”

郑丹农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不过是残命半条,当日早该死了,活到今天仅是苟延残喘。

以我这样的人物,活在世上也是白饶,能到地宫里见这些妖人到底干些什么害人勾当,才算活个明白。

苏仙子你放心,我郑丹农虽然没本事,但绝不会做连累人的事,进了地宫,我就和众位分道扬镳。就算被妖人发现我的踪迹,我也到死不会透露众位形踪一个字!”

苏月尘还想挽留,欲待开口,却被冷星云劝阻道:“师姐,由他去吧。这汉子戾气极重,如不放他去,他一定会生出别的事故来!”

听了这话,郑丹农哈哈笑道:“没想到,知我者倒是冷仙子也!”

冷星云冷笑道:“这也是你一番机缘,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吧!”

郑丹农点着头道:“是极,是极!”

“你也不用开心的这么早,如真到了危急地步,我是绝不会去救你的!更有甚者,还要你做我们的遮掩!”

“呵呵,不怪你这女娃子姓冷,当真冷人冷面冷心冷语,入这地宫,你也一定会有所获了!”

见冷星云如此冰冷的言语,苏月尘欲待说些转寰的话,却被冷星云行至其身旁悄声道:“这汉子已有赴死的意志,师姐为他多做思量,反易被他牵惹。

他即能识这三石上字迹,也是他一场缘法,我们这些法外人若多事故,两不方便!”

被冷星云点醒,苏月尘将郑丹农略一打量,就见对方一脸慎戾,想是心头兴奋的厉害,手足竟有无处安放,按捺不住的意思。

而眼底灵台却无多少晦色,冷星云即说是他的一段缘法,修道人向有顺缘、逆缘路径,自己若一时阻了他机缘,少不得多一层干系。如此,终没了话说。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拾壹)

再听冷星云行到简衬红身前道:“既然我与师姐都要入地宫,这一行安危难料,临行前总要有些话说。我想你心底应该明白,你并不是什么十四岁被主母卖身来历……。”

简衬红心上惊惧,忙道:“冷仙子怎么说出此话来?”

哪知冷星云心冷,并不理她,照直道:“我若猜的不错,你该是好人家子女,也不知被王道纯兄弟二人用什么法子拐到身边。以极不人道的妖术,将你身魂分离。

肉身不只安放在何处,或许已被合炼了妖术,或者已被别的神魂占去;魂魄则打入你如今这百年修为的肉身里。所以你才能只用一年功行便可出入青冥,练成剑术!

我劝你离开白阳山后,也不用回你主子身边,若是有心,穷毕生心血,寻自己的前世来路。

若是能放得下,就好好修个人间快活,你这副躯壳也不算差,仔细修行,或有成就地仙的一日!”

冷星云一番话如晴天霹雳打的简衬红心神俱裂,又如醍醐灌顶将其久日里思索不得的迷障解的清清白白。瞬时间五内惧焚,跌坐在地。

苏月尘上前安慰道:“简姑娘不必如此伤心,姑娘若不嫌弃可与我师姐妹一同回峨嵋,山中长老道法高深,许有将姑娘前世照循的可能。”

简衬红跌座半天,好一会儿才惨笑道:“多谢苏仙子照拂,衬红实无颜面与仙子回山,以后如何,随缘而定,任自飘流吧!”

一旁郑丹农笑道:“原来简姑娘还有这一段身世,说来也比我差不了多少。我看咱俩倒是能成一对儿。

要是你不嫌弃,事后能生离这里,不如就与我搭伙,总比一个人在世上飘零好一些!”

若换平常,简衬红自不会把郑丹农放在眼里,如今万念俱灰,对于郑丹农几经放厮的言语,倒不放在心上,仅是看了他一眼,便丢过一旁。

刘香浓皱眉道:“将人的身魂分离,又重新打入别人的躯壳,这样的事得要多高的法力才可做的到?”

冷星云哼声道:“若是苦主自愿,另当别论。若是背地施为,无论是肉身与元魂的契合,还是控制元魂的神智、肉身的修炼再造,都是难比登天的事。”

刘香浓追问道:“那这白霞山日月明君的法力是不是大到不可思议。”

苏月尘安慰道:“也不一定,这两人的法力一定是很厉害的,但与峨嵋众长老相比,怕还多有不如。这一类返魂术,南方巫教向来精擅,或许日月明君就是南教一支也说不定。”

冷星云补道:“苏师姐说的不错。但妖人既然擅使此术,任何肉身与元魂上佳的人类在其眼中都是难得的修道法器。

所以这地宫一行,我们浅尝即止,否则身消道殒还是轻的。不为人知,却被永生永世奴役才真叫可怜!”

这话说的份量极重,简衬红闻声刚刚恢复的神色,又是一惨白。

郑丹农见状故意笑道:“如此说来,这地宫合该我去一趟,不用可知,我这副烂身板任谁也看不上,比起各位人中龙凤来,我反倒是最安全的了!”

哪知冷星云道:“那也未可知,你现下怨气与戾气极重,左道妖人最喜欢你这类人的元魂。

假使被摄去投在神魂法器中,受业火焙炼,加上你自身煞气深重,神器法力可增十、百倍威力,你说你还怎么安全的了!”

“哈哈哈哈,冷仙姑取笑我呢,就我这样半死难活的人,还谈什么被人喜欢?不过,如真如仙姑所言,我化身百倍威力的妖魔,倒也不错。

若有机会,我一定第一时间返噬主人,到时还可大杀四方,也算快意一场!”

郑丹农虽然口上逞强,但与冷星云对话时已将对方由“仙子”改称“仙姑”,心怒已然难以遮掩。

只是冷星云心比天高,压根不将资质在其下的人物放在眼里,当下只当未闻。

听众人说了半日,鸣云忽然道:“事不宜迟!苏师姐,以鸣云所见,还是由刘师兄领何、简两位姑娘速离此地。

这三石背后不知还有什么路径,若是我们一现身便被白阳山妖人发觉,恐不利刘师兄三人安全!”

苏月尘点了点头,正待开口。冷星云接过话道:“你说的不错,刘香浓领着人走后,我们起码要在这里立等两炷香功夫才好上路!”

听了这话,苏月尘暗自皱眉,她知道鸣云开口催促,为的是担心沈挽云深入魔巢,时日久了所遇风险越大。

但冷星云所说的刘香浓三人安危,自己也不能不顾,于是终没开口。所能做的,只能是简短与刘香浓做一番交待,命其速离当地。

就如此,鸣云四人在三石外足足等了两炷香功夫,这才摩搓圆石显出路径,所不同的是,这一次一入秘径,眼前便是一亮。

但见远处两点明星,一青一赤,如呼吸一般,此起彼伏,相为呼应。

“好运气!”

听冷星云这么一说,鸣云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

冷星云瞪了他一眼,骂道:“看我做什么?还不趁此机会寻地方躲藏!”说话时分,人已闪了身出去。

苏月尘也点头与鸣云小声道:“冷师妹说的不错,这平湖现有云幛遮蔽,不辨湖中是否有人,正好藏身隐匿。”

鸣云修道时间短浅,不比苏、冷二人功力精深,更比不得冷星云生有俱来先天禀赋,苏月尘出身世家后天洗炼,目力远超群伦。

当下跟随二女寻岩体藏身,运动双眼好一会儿才看出,眼前有一座占地十余亩的平湖。

至于那两点明星,则是湖心两侧升起的赤青两色火炎,火光摇动,内里似还藏着什么物事。只是自己目力有限,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鸣云观察多时,猛然间想起郑丹农,回顾四周早不见他的影迹。

冷星云道:“不用找了,那姓郑的滑脱的很,出了秘径便没有跟随我们。”

苏月尘道:“也好,至少他如先前所言而行,但望他逢凶化吉,不要再遭险恶。”

第十六回 蚀骨业水聚灵地 焚心邪火汇魔天 (拾贰)

三人说话间,目光始终停在平湖上,只是湖上云幛久久不散,始终看不清全貌。

正在犹豫间,忽然湖心中央一粒青雷炸起,威力十足,惊起湖面水纹疾走,一潭云幛刹时间被冲击波震的无影无踪。

鸣云展动目光,隐约见湖心有人影,正待仔细打量。身旁冷星云已起身闪了出去,苏月尘也一样闻声而动,待掠过鸣云身旁时,苏月尘轻拍其肩,示意少年跟上。

得湖心变故,峨嵋三人趁机闪身至湖心边缘浅滩,至此,鸣云终于得窥平湖全貌。

原来湖心赤青两点火炎,那青炎当真是一团烈焰,只是碧惨惨的。虽然火势甚旺,但望之却有奇寒彻骨之意。其中还悬了一童子,不知怎地,竟在火焰中端坐无恙。

火焰以下则是由一根根人类大腿骨支起的十丈白骨塔,塔上青炎一明一暗,如呼吸一般吞吐。而其下的白骨塔也随之泛起一波波碧磷冷光,如涓涓细水涌入火焰中。

那骨塔生在湖水中,塔身上的碧光自然是由湖中升起的,可湖水深湛,纵然白塔遍布毫光,也照不见水下三寸,看不清湖水中有什么东西!

另一边的赤炎则更叫众人震惊,但见十余丈一株枯树耸立湖心,树皮滑亮遍布蛇鳞。

枝头最高处结了一枚硕大血红的果子,通体透明,好比一颗血腥宝石,果实中一样藏了一个长发赤身的成年女子。

随着树枝如灵蛇一样的伸展,众人才看出那果子内并没有果肉,仅是包了满满一泡鲜红汁水,水光摇荡,激的女子脑后长发如无数细小的长蛇在汁水中游动,诡异莫测!

鸣云自负胆色,但此刻也不由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当下呆看半时无果,正要请教苏月尘,却被对方查觉,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声势。

正在鸣云不解间,忽听湖心“嘭”的一声巨响,就见一赤一白两道人影自湖底蹿出。

那两道人影想是仇敌,后一道白影一出双面,就伸双掌排起无数青雷,炒豆一样滚向赤影。

可任他布满漫天雷珠,赤影却如入无物之境,不止能似灵蛇一样的在雷光中蜿蜒游走。

更惊人地是其速如电,纵是鸣云眼光不俗,眼珠子转动的速度,竟也险些跟不上赤光漫天游走。

如此恐怖的速度,鸣云自忖自己连一个照面也抵挡不下来。略一思量,少年人惊惧莫明。

且说那赤影在空中游的久了,终于停了身势,显出一条通体血红,无皮人影回首娇笑道:“王二郎,左右我也让了你数十击,我劝你见风使舵,趁好就收了吧!”

那被称作王二郎的,正是前番假扮司徒昊的白霞山日月神君中的月君王道冲。

当下恨的钢牙乱咬道:“姓秋的死妖妇,竟坏了我十副上好的躯壳,还敢让我趁好就收?今天我不把你烧的连一滴血珠都不剩,白霞山再无我王道冲!”

那没有人皮的血影正是五台教大师秋白露,为自己炼了至毒妖术血影大法,最怕的就是火炎。王道冲故意说要将她血身烧的不留一滴,犯其大忌。

当时变了声道:“王道冲,我不过是看在你家大郎面子上才让你三分,真若惹怒了本宫,你这样的修行在我眼里不过一瞬的性命!”

王道冲不甘示弱,自怀中取出一枚银网布在身前,瞬息涨至亩许大小,只见网上凶光遍布,尽是刀钩一类的剜肉利器。

“哼,我知道你身法快,那就来试试我的万罗网,就看是你的血影神光快,还是我的罗网疾!”

看着万罗网遍布钢钩,秋白霞深知这样物,明是准备好用来对付自己的。

当下面色一寒,妖术祭动,原本暗红的身影,转瞬变成血练一条,随着血影闪动,眼看着就要与王道冲罗网撞在一处。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蛇鳞妖树上投来一点星丸,正中二人之间,旋即升起一团白光,也不见多少威势,却逼的二人箭退十尺。

与此同时,远处白骨塔上也晃出一道青影,一个惊虹闪至二人身前,显出一位满头卷发,体态壮硕的持杖老叟。待老人手底宝杖一顿,荡起一团杖影,激的秋、王两个又是闪身退出三丈。

“二位有完没完,行将大功告成,此时此刻又起什么争执?”老叟指定二人骂道。

王道冲道:“修老来的正好,这秋白露不知进退,假借在湖底追踪她那两个师妹,竟一气坏了我十副上好的道藏。今日不杀她,怎消我心头这口恶气!”

天修老人闻声,目光移向一身赤血的秋白露。

女妖人哈哈一笑道:“修老,先前的事儿您也是看在眼里的。我为了咱们一伙大计,连两个师妹都大义灭亲了。如今为斩草除根,在这双鱼湖底来回奔走,为的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途中看见几个新鲜的躯壳,便想穿在身上试一试,哪知王月君这般小气,要和我拼起命来。看他口气,倒像是我秋白露是怕事好欺负的人物!”

王道冲怒道:“什么试一试,这湖底上好的道藏肉身,明眼人都知道是我兄弟二人苦心栽培下的,一百八十天的功夫,好容易才从这数千肉身上挑选出十具,在湖底温养。你这妖妇,不过是不忿你的两个师妹逃走,心血难熬才将我白霞山重宝掠走嚼吃一净。你说你不怕事,那好,是好的,我们在这里就分个上下。”

说时,将手一抖,双掌掌底便生出两枚青雷。

秋白露残忍好杀,为炼化神大法已入魔道,见王道冲要与自己放对,立时血气翻滚,一个挣动,身外泛起十尺血光。只听她厉声道:“好呀,且看你有多少本事,是不是挡得我一袭!”

天修老人修不老眼见二人要大打出手,眼色间也是闪过一抹厉色,只是眼下的事比天来大,不容有失,耐着性子道:“当日就曾说过,秋娘子只管运人、运尸,这湖底肉身尸体随其取用。王道友此番损失,虽有不甘,但自己终有些保管不当。”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壹)

王道冲见天修老人帮秋白露说话,不忿道:“修老,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妖婆在这造影摄神阵中出的力最少,做的也不过就是来回搬运的极粗浅蠢事。

可如今你我双方出大力的一些好处没捞着,倒便宜她整日山吃海嚼,这半年来一身法力足足长进了数倍。如今更将我与兄长下心思温养的肉身毁了,这口气叫我如何消得下!”

说完将身一抖,两掌排出便待将青雷施放。

正在此刻,宝藏树上又起一道银星,正落在众人身前。待鸣云看清时,就见一年轻男子挡住王道冲,单掌一举,便将他掌底青雷逼住。

“大哥,怎么连你也拦我?”王道冲怒道。

天修老人却笑道:“即是阳君来了,这便好办了!灵骨塔阴火离不得人,老夫这就回去看守,这里的事全凭阳君决断。”说完,身化长虹重返白骨塔。

简衬红曾对阳君王道纯多有赞誉,所以周鸣云将对方认真打量。就见他身高八尺有余,比弟弟王道冲高了二寸,相貌差不多,但一身气派却远在王道冲之上。

当下居立一旁,便是从来凶蛮的秋白露神色间也多了些谨慎。

为兄长王道纯多时不语,月君王道冲忍不住开口道:“大哥……。”

未想却被对方阻住道:“即已毁了,那就罢了吧!”

“这如何使得!”王道冲又待追究道。

哪知哥哥王道纯却凝了眉道:“我问你,肉藏即已被毁了,秋白露可有法子还给你?”

王道冲摇了摇头,却不肯罢休道:“那也不能如此便宜了她!”

“哪你要怎样?秋白露如今除了这一副血影,身无一样长物,你我又不是修了如天修老人那样的鬼道,可以想法拘她的魂魄为我们所用。

如今宝藏木与造灵塔俱将大功告成,你不会说要我和你在这个时候和她大打出手,坏了你我兄弟这数年来的苦心吧!”

被兄长点醒,王道冲立时丧了锐气,欲待再争辩些什么,可又无从说起。

倒是王道纯回首与秋白露道:“秋姑娘,我兄弟二人自问待你也不薄,如今为何却要来犯我的虎须。

今日我众人共谋大计,暂不和你计较,但你若是再不识好歹,我王道纯自有法儿让你尝点厉害!”

秋白露似是有些惧怕他,一时笑道:“王大郎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与二位多日相助相帮,正是再好也不过的伙伴。方才实不知那湖底藏的是二位的私藏的肉身……。”

“放屁!你这婆娘。”王道冲怒骂道。

秋白露倒能进退,又笑道:“二郎错怪我了,一来我实在不知;二来我在湖底遍寻我两个师妹不获,未免心急生火,口喝难耐,见有上佳的肉身在侧,便想也不想受用了。”

王氏兄弟自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当下王道纯将手一挥道:“这事已过,秋姑娘就不要多做解释了!”

哪知秋白露却没完,又道:“大郎大人大量,那是最好,只是我倒有一事要请大郎相助。”

王道冲闻声骂道:“鬼才会帮你!”

秋白露笑道:“我说的是彼此有益的事,你们帮我便是帮自己。若是不帮,反倒会有隐患。”

王道纯持重些,道:“愿闻其详!”

秋白露恨声道:“我要你兄弟二人用搜神术将湖底查遍,找到我的两个师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才安心!”

“你自己的仇怨,你自己了解,指望我兄弟二人帮你,做梦!”王道冲哼声道。

“话可不是这样说,你也知道无花老祖功成在际,若是我两个师妹还活着,到时出手,大家可谁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意外!”

“哼,两个小不点儿,能有多少能耐?”

秋白露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我师妹沈挽云炼的是奇禽术,最擅变化,行起功来,化身一尾游鱼在这湖底潜伏也是可能的。

至于纪彩霞功力虽浅,但她修的是生花道,最精心血与阴力的摩炼,这里对她来说可算是天堂一样的地方。真要是老祖出关,指不定会生出些什么事端呢!”

“竟有这样的事?”这一次王道冲倒是慎重了起来。

“但我记得,你先前已将她打成重伤,最多不过一时三刻的性命,不是吗?”王道纯远比其弟精明,说这话时,两眼照定秋白露,只等她神色变化。

果然秋白露嗔声道:“就算纪彩霞命在旦夕,不是还有一个沈挽云吗?实和你说,这两个丫头命长的很,几次逃出我的掌心。”

“那是你自己的事!”王道纯提醒她道。

“哪你就不怕她们伺机坏了你们的好事,若真要数年辛苦一朝丧,指不定你们两个如何哭鼻子呢!”

一番话说中王氏二兄弟心事,王道纯想了好一会儿,方喃喃道:“搜神术?”

其弟王道冲忙道:“大哥,这事可得三思,裂地搜神术若在别处还罢了。在这布满灵骨与生魂的双鱼湖,稍有不慎动了宝藏木与造灵塔的根基,那可是前功尽弃的事!”

王道纯点了点头,思忖片刻,自怀里取出一只绽青色的玉壶。当时拔去壶塞,掉转壶身,瓶口冲下,一时里倒出好些面条也似的东西,细细索索,瘫在地上好像一条条肉皮。

秋白露瞬时目光大涨,看着地上,两眼简直要冒出火来。

王道冲则大是惊谎,忙道:“大哥,这怎好使的,这九子胎可是你我……。”话未说完,便被其兄长阻止。

“秋姑娘。”王道纯忽然道。

秋白露目光闪烁,两眼仍死死盯着地面,嘴里应承道:“大郎有何吩咐?”

“我原本打算无花老祖事完,就传给你造炼子胎的法门,可如今你坏我温养的肉藏,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王道纯所说的子胎修炼法门正是秋白露梦寐以求的奇术。

妖女闻声双目赤红,急忙道:“大郎何出此言,如能将子胎修炼法传给小妹,日后鞍前马后,我秋白露全凭大郎吩咐。”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贰)

王道纯淡淡道:“秋姑娘言重了!”说着,指拈法诀,但见一地的人皮忽然翻身立了起来。

起先只是皮影戏一样的虚空站立,随着王道纯口底经颂,那十八个小小的皮影,便陡然间充了气一样化为十八个男女婴童,个个满脸俏笑,憨态可掬。

见王道纯施展大法力,秋白露愈加眼红耳热,等不及道:“大郎有话还请明白说,有何吩咐只管开口!”

王道纯摇了摇头,对手下童男童女道:“去湖底搜寻可有活着的两个女子,仔细些,不可惊扰了塔、木根基。”

说完,袖袍轻轻一拂,十八个童男童女便已悉数跳入水中,虽只婴儿大小,可在水里却是迅捷如灵鱼,转眼功夫全不见踪迹。

王道纯这才回首与秋白露道:“和你说这些,无非是想告之你,犯我威武会失去些什么?我原本看你也算聪明伶俐,行事又果断,欲日后交结你这个盟友。

可你却以为我软弱可欺,不自量力上门欺我。天下虽大,可没有我的法门,你这一身残魂血影,怕永无复生之日。

不过,你也可以转而去求一求修老爷子。他是冥道大家,你若投了他,干脆弃了这最后一点生血,全以魂力修造,说不定也有证果的时候。我的话就这么多,你自己三思而行。”

又对王道冲道:“子婴得我吩咐,纵是慢一些,最多一个时辰便可寻到那两个女子。你且在这里多做准备,当然,若是两人已经身死,两个时辰后,子婴也会悉数归返。”

说完,也不理秋白露,依然化为银星回归宝藏木。

眼见兄长走了,王道冲这才笑与秋白露道:“真没想到大哥竟然曾想到要和你结盟,如此说来,倒要谢谢你这婆娘偷吃了那些肉藏。

否则想着要和你这样丑陋不堪的血块结成盟友,简直羞都把人羞死了!”

秋白露自闻王道纯一番话后,脸上便一直阴晴不定,当耳闻王道冲讥笑,一开始似没有明白过来。稍时才开口骂道:“王道冲,你若再敢开口,可小心我一跤扑到在你怀里!”

“哎哟哟,谁不知道你这婆娘相扑的厉害,真被你扑住,我哪里还有命在。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我大哥既然说你更适合生魂修炼,不如就听了他的劝,干脆去找修老。他手下那么多法器缺神魂主持,你若是能投他,他可要高兴死了!”

一番话气的秋白露白牙乱咬,但终是忍住气没有发作。

“不对!”冷星云忽然道。

鸣云忍不住道:“怎么不对?”

“就是有些不对,尝听闻一旦炼成血神大法,修炼者心智便要失去多半,王道冲这般挑逗秋白露。按其气性,能忍住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为什么她竟能忍的下来?”

苏月尘在旁道:“也许是阳君王道纯功力极深,秋白露当真怕了他?”

冷星云摇了摇头道:“总没有如此简单。”

苏月尘道:“此话怎讲?”

“秋白露的反常;上古三圆石的来历;无花老祖的图谋;沈、纪二女的突然出现;甚至是那个莫明其妙的凡人郑丹农都可以左打右撞来到此间,这一切绝不会是一个偶然!”

鸣云不由问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安排下的?”

冷星云淡淡一笑道:“这我可揣测不出,只是无论是有人用心安排,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结果都会是这里会有大事要发生?”

鸣云担心苏、冷二女安危,忙道:“即如此,那就请二位师姐赶快离开这里,若因为小弟唐突,致二位师姐危险,鸣云心上何安?”

“你不用心上难安!苏师姐为何会来这里?我不好猜测,但我来这里,却纯是我一人的主意。那三圆石的来历,我一定要参详出来。

我本以为单一方三圆石便载有惊人的法术,不料先前路经的神殿内那么多三圆石。王道纯显然是精于此道,若不能从他口里得知更多,那才让我不能安心呢!”

见说不动冷星云,鸣云忙将目光移向苏月尘。未想对方脸上红了一红才道:“冷师妹说的三圆石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我总觉得我们能来到这地宫的一番经历十足古怪。这里虽是艰险高深,但师长们下山前会派我们经此地游历,便不当有多少险难。

何况除魔卫道本是我修道人的本份,这地宫里发生的一切,我师姐弟虽不一定有能力阻止,但也得及时禀报师长才是!”

鸣云闻声道:“即如此,还请苏师姐赶紧回去,稍时若有什么不测,怎叫师弟心安。”

哪知苏月尘只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恰在此时却听冷星云道:“只怕想走也来不及了!”

鸣云连忙转身回头,果然双鱼湖偏向宝藏木一侧的湖面,忽然冒出好些水泡。

苏月尘皱眉道:“难道是沈、纪两位姑娘的行踪这么快已被发觉了吗?这王道纯的九子婴胎当真厉害!”

话音未落,湖底忽然生出九色彩光,最外一圈是桃红色,荡漾的原本雪青色阳鱼湖面份外娇艳。

可春色荡漾的湖面下却暗藏无数杀机,随着九对婴儿于欢笑中自湖底升起,众婴正团团围拢住一人。

仔细打量,但见一女子长发披肩,手提一口精光四射的长剑,不是沈挽云还能是谁?

苏月尘担心鸣云忧急,忙道:“怎么不见纪姑娘?”

冷星云接口道:“我猜纪彩霞一定还留在湖底某处,要么已不能行动,要么就是在疗伤。五台教这两个妖女不问心性如何,姐妹情深倒是有的!”

能得冷星云这样的言语,换作平时,沈、纪二女已堪称欣慰了。只是眼下事急,鸣云哪里还有闲心理这些。

再看场上,果然一待九子婴将沈挽云托出湖底,五台教大师姐秋白露便电射而至。那九婴授命主人,只沈挽云一浮出水面便回转王道纯身边复命,再不出手。

沈挽云此刻已收了先时的兽形,换上了新缝制的衣裳,当下浮水于湖心,倒提长剑,凝视秋白露,好一会儿才微一侧首,道了一声:“师姐!”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叁)

秋白露似查觉出好些不对,但任她再怎么聪明,也绝猜不到沈挽云曾打通地道,外出接受过鸣云等人的帮助!

当下看着自己这位师妹,脸色虽然苍白,但一身上下的伤痕却已全无踪迹。心惊之余,更有些恐惧。

“呵呵,想不到昔日教祖半篇奇禽术,竟被你修炼到如此地步,不过半日不见,你竟能体力全复还将所有伤势复元。挽云啊,你的道可算是走对了!”

沈挽云冷笑一声道:“全赖师姐成全,若不是当日师姐极力保举,我沈挽云哪有机会得缘教祖奇术?”

秋白霞笑道:“你这是怪我当日强命你修这把人变的十足丑怪的仙术吗?你莫忘了,这可是惊天晓地,洞察世间万物演化的不世法门。一旦修成便可千变万化,长生不死呢!”

“我也没有忘记,终教祖一生也没有将此术炼成,奇禽术法诀教宗留下的更是只有一半。”

“哪有如何?不死长生本是修道人大天堑,哪一位金仙不老不是千难万险才能渡得过,你有教祖半篇法诀已是比太多人占了大大的便宜,如今反还在记恨我,全不念我的苦心。”

沈挽云淡淡一笑道:“说到苦心,自然以师姐为第一。挽云不过只得了半篇法诀,而师姐为成大道,却将整幅人皮都舍弃,其间之大智慧、大毅力,怎是妹子能抵万一!”

秋白露为炼血神大法,将自己一副皮囊舍弃,正是她平生最大忌!

如今被沈挽云道出,立时暴跳如雷。一身丑陋的血影,在怒火熬炼下,由赤转青,周身化了青炎一般的颜色,血光泼撒、燎天而动!

当下就听她哑了嗓,虎狼一般的咆哮道:“住口,当日在八奇镇我修炼大法之际,若不是你和纪彩霞那贱丫头的护法不力,我又怎会功亏一篑,未能将皮身保全。

你不提此事,我还让你多活一会儿,如今倒敢旧事重提,授死吧!”说着便要化身长虹向沈挽云扑去。

可沈挽云并不怕她,哼声道:“当日情景,你自己清楚!昆仑、峨嵋两派人马,仅靠我和彩霞哪里能遮掩。

就在彩霞飞剑被毁,我被林淑云打断一臂的时候,你却仍在贪心不足,强自修炼。

而若当日,你不将昆仑名宿秦侍郎劫至八奇镇,昆仑门人怎会顷巢而出,追踪索迹,查到我们的藏身之处。

归根究地,说来说去,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自酿苦果。所不幸地无非是我和彩霞受你牵连,如今只能天涯浪迹,没个存身处。

可笑的倒是你,有仇不会去找昆仑、峨嵋报,却要将邪火撒在我和彩霞两人身上。何谓无耻,说的就是你这样的鼠辈!

如今,倒有脸在我面前称自己是大师姐!你若真能从峨嵋、昆仑找回颜面,我自认你这个大师姐。否则,不过是个藏头而又不敢露尾的硕鼠而已!”

沈挽云一番话虽然说的激气,但又十足正气。纵是峨嵋派三位弟子听了,也不由的点了点头。而被喝骂的秋白露更是气的七窍生焰,面首五官,直透七尺血光。

“你不用再这里和我强辞狡辩,你现在和我罗嗦,无非是为了给纪彩霞那贱丫头争取时间疗伤。

哼,我知道你二人姐妹情深,且看我将你杀了,这丫头会不会出头!”说时,一个合扑向沈挽云投来。

血神大法奇速无匹,非世间修道人士能追踪的上,一旦被祭法者追踪,几无幸理。

除则世间罕有的轻身功夫可以略与周旋,便得倚靠强大的法力或法器与之相抗,但如此一来耗废精力极剧,不是能够长久与之相持的法门。

沈挽云修道虽勤,但一为资质所限,二为法诀缺漏,功力还差的远。

秋白露满以为自己的血神大法,纵然一击不中,最多只需两扑,便能将沈挽云捕获。稍时占了她的皮囊,只在对方眼前将其肉身化尽,一消自己心头恶气!

哪知自己这里一扑即中,可身外的感觉却是朦胧虚浮,心头电念乍起,却见头顶一道赤霞呼啸而来!

“叮!”的一声惊响,秋白露箭退十尺,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手掌。但见掌中各有一尺长短利刃样的指甲,已被削去了三根!

而沈挽云此刻也在空中显身,怀抱浑铁子剑,一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处心积虑,临危一击,不料没能重创秋白露,此后再无机会!

“你刚才施的是什么法术?”秋白露狠声道。

可对面沈挽云却根本不理睬她。

“我明明扑在你身上的,绝……绝不会有错!”秋白露一张血脸满是不能置信,尽在当地苦苦思索开来。

于此同时,藏在乱石后的冷星云忽然对鸣云道:“你若来此地是想帮沈挽云的话,那就要准备赶紧出手了!”

鸣云大惊失色,一旁苏月尘抢先道:“为什么?”

冷星云道:“沈挽云已是强弩之末,她刚才行的法术我虽没有看透,但想来应该是金蝉脱壳,身形相代的伎俩。

这一类的法术先不说要耗费她多少精力,单是运动时需要花费的时间,便不是短时间可以具备的。稍时秋白露暴起连袭,沈挽云这法子一定立时见底!”

冷星云所言,正是鸣云心头担心的,秋白露此刻虽未发难,但仅从沈挽云脸色,少年人就可猜出十之八九。

“不过,你此刻舍身相助,只怕还要成为沈挽云的负担。”

“为什么?”鸣云虽然心里明白,可仍是忍不住明知故问。

冷星云笑道:“秋白露的血神大法是修道者的克星,与其照面,只一扑中,身骨皮血,便可在瞬间被其炼化收为己用。

她的身法又是快到不可思议,以你现在的修为,别说克制,就是躲也躲不开,轻易上前,不过是送死罢了!

沈挽云这女人,虽然本领不济,但却要强的很,见你来救,指不定反会来救你。以她的本事和身法,或可以和秋白露略微周旋片刻,要是加上你这个拖累,自然死的更快!”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肆)

苏月尘不悦道:“冷师妹,大敌当前,你说这些,徒多口舌,殊无意思。”

哪知冷星云却冷笑道:“周鸣云怎说也是正经玄门弟子,如今深入地穴,为的只是一个五台教妖女的安危。

且不说他与妖女是不是有私,就算是明眼人知道他二人没有瓜葛,他来这地底救妖女也是不争的事实。

今日事无论是生是死,传入外人耳里,都不是好结果。周鸣云大难在即,就不兴我说句实话吗?”

苏月尘道:“话虽如此,总是同门师兄弟,就不伸援手,至少也不当说这些冷言冷语。”

冷星云淡淡道:“周鸣云来此地,若是真男子早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男女之事,我素来最不相信,在公在私,我都不放在心上。

我之兴趣,只是想看看他到底会做些什么,又做到何等田地,倒是师姐此刻,有些不自在了!”

一句话说的苏月尘又气又笑,但复一思量,难免脸上惹了一层红云。

鸣云没想到她二人会斗起口来,想着冷星云说到“真男子”三个字。虽来不及仔细思索,但心头已有主意,当下手按浑铁剑剑柄,面湛微笑,便待显身。

苏月尘阻止道:“且不忙这一时,真要有心相救,也得等到秋白露露出破绽攻其不备的好!”

“师姐这话说的不错,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秋白露飞天遁地的速度,若能阻滞她的身法,沈挽云或有一线生机!只是……。”

说到这里,冷星云指点鸣云于前方道:“稍时你若要救她,记住离我和师姐远一些的地点才可显身,否则暴露了我们,对你不利。我看十丈外那一座湖石不错,你若在那里,多少还有些遮掩!”

苏月尘看了一眼冷星云,想提点她,今日的冷星云与平日颇不相同,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冷言冷语,已换成了几近斤斤计较、尖酸刻薄。但看着对方眼底忍不住露出的光采,终是隐忍未发。

鸣云三人说话当儿,湖上的秋白露终于压下心头震惊,一个惊啸重又向沈挽云袭来。她身法快如流光,又是蓄势之下,按理绝无不中的道理。

未想沈挽云早有准备,一待对方身动,掌底就是一翻,打出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不等所有人看清楚,湖面已泛起数十道沈挽云的身影!

“有意思?”不远处观战的王道冲由不住地赞了一声道。

又回首道:“大哥,快来看看这女娃子,竟然有这样精熟的分身法,五台教当真有人啊!”

可回首处,却见自己兄长正盘膝坐倒在宝藏木玲珑果前用功,行将功满,果体内只剩一泡汁液,映的内中赤身女子寸毫毕现……。

怒吼声中,秋白露一连扑倒了十余个沈挽云分身,可趁此机会,沈挽云一样也挟剑偷袭她一记。一时二人竟然斗了个平手,气的妖女凶性泛动,身外血光大涨,转瞬间身势又快了一倍。

鸣云在地上看着沈挽云危急,等不得苏月尘与冷星云提醒,一个挣身贴地飞纵出十余丈外,跟着长啸一声,惊的双鱼湖所有人都回首看顾。

而少年人则将累势的浑铁剑势如流星一样的贯出,当下长剑化为一条乌龙,掠着湖面疾走,径往秋白露后心而去。

为鸣云先声夺人,秋白露忍不住心头一颤,再见浑铁剑剑光飞来,却是面露狂笑,一个飞身迎上,便将铁剑扑中,转瞬人剑相离,浑铁剑已落在其掌中。

远处苏、冷二女见了,心胆一寒,冷星云当先道:“原来血神大法不畏剑光,竟是真的!”

苏月尘正待说话,湖面又见赤光一显,刚刚还提剑在手的秋白露赶忙退过一旁。但那赤光闪耀时,引得秋白露掌中铁剑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待两道奇光稍黯,就见沈挽云双剑在手,喘着粗气道:“这剑不是你的!”

秋白露不料浑铁剑主剑被子剑引走,心惊之余,回头看了一眼从天而降般的周鸣云,又看了看气血翻滚,兀自喘息不定的沈挽云。

一时笑道:“怎么,这个男子是你新近的相好吗?还是你有本事,不费手脚就寻来一位上佳的正教弟子受用!”

沈挽云气吁稍定,哑着声道:“与你无关的事,休要多口,长日以来,你一直想置我于死地。今天好容易有机会,放马过来吧!”

说时,将子剑归入母剑剑身,双剑合一时,沈挽云故意将左掌中指划破,血流如注,浇灌剑身。

那原本藏在母剑内的子剑瞬时剑光大涨,当下剑芒自母剑剑身透出,直达四丈。声势威力比及原先的子剑几乎添了一倍。

秋白露被浑铁子剑伤过,知道这是一口破魔神兵,四丈芒尾纵是相比当年峨嵋诸仙势盛时,也不逞多让。

她长日以来,颇为忌惮自己这位师妹,知道对方忍性、耐力与资质无一不佳,若有机缘,保不定就要超过自己。所以长久以来,一直想置对方于死地。

如今,两人终于完全破了脸,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眼看对方掌中还多了一口防魔利刃,纵然自己有九成获胜的把握,但还不经有些犹豫。

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个刻薄的主意,立时荡笑道:“怎么说也是一门姐妹,你要和我破脸,我还要顾及些同门之谊呢!

我看你这么在意这正教少年男子,不如就由我先把他除去,也好死了你这条心!”说着,将身一晃,形如匹练,便往鸣云身前杀到!

沈挽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眼见秋白露起身,知自己身法绝难赶上,便和鸣云先前一样,将掌中浑铁剑抛出。

可她未想到秋白露行动迅捷犹如飞剑,纵是自己全力一掷也跟不上对方的遁光。至于对面的周鸣云则立在当场动也不动,好似完全反应不过来,眼见少年危急,少女心头不经大乱。

与此同时,鸣云与秋白露一线却早有一点暗赤色光华泛起,正打在二人中间!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伍)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秋白露正撞在霹雳子爆起的雷火上。妖女修炼血神大法,为修法舍弃人皮,五行单怕一个火。

霹雳子惊爆的雷震虽没有伤损她多少,但火炎却将其重创,痛的妖人泼天一样的怒吼,又如负痛夜枭,竟在当空悲啼!

为霹雳子离自己一侧甚近,鸣云也不免泼及,当场被雷火余波震的倒飞了出去。一时间少年人只得将手中一点暗赤光华重又送回百宝囊内,连退了十余丈这才稳住身形。

这还是他守着先前冷星云的话,存身处有一座硕大的湖岩将霹雳子威力挡下了大半,否则难免受伤。

“什么人!哪个该死的贱人竟敢偷袭本宫?还不快些显身,否则我一定让你一寸寸一分分的在我面前零碎而死!”秋白露捂着头脸,一面痛哭,一面嘶嚎道。

鸣云为苏、冷二人安危,正待开口将秋白露话头引走。

未想,身后一侧忽然传来一道男子声音,一面咳嗽,一面喘息着骂道:“秋娘娘说的对!哪个臭丫头这么阴毒?偷袭别人也就算了,还裹带着捎上路过看热闹的。

要不是我腿快,这条小命可就在这里交待了。星辰,你快看看我的脸,怎么一阵阵火辣辣的,别是把我这张俊脸给伤了吧!”

鸣云回首打量,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竟然多了两位少年男子,看着比自己年纪还轻一些,约莫17、8岁上下。

其中说话的是一位白面少年,中等身量,面孔甚是英俊,只是眼角带笑,看着未免有些轻浮,一副体材极是玲珑。

虽然站立时还不忘与同伴勾肩搭背,两只脚尖也似有气无力杵在湖滩上。但一副身躯却像是中空打了气的皮灯笼一样,明明诺大一个人,却似连寸两的份量也没有。

他身边的另一位炭着脸的少年,则生的精瘦,双目好似天上明星,纵是在昏暗的地宫内也如流光一对。

身后背一张桑木弓,不过四尺长短,形式极古,胸前臂膀上则插满了各色羽箭,简直好似传说中的箭士养由基!

秋白露也未料到湖石里还藏了两位来历不明的少年,震惊之余,由不得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白脸少年笑着冲空中高了高手,道:“秋娘娘贵人多忘事,一年前小的我还和您打过照面,怎么一年后就忘了!”

见秋白露果然露出完全无解的脸色,少年人打了个哈哈,又冲更远处的沈挽云道:“沈大姐呢?还记得我了吗?”、

沈挽云此刻已将震飞在空中的浑铁剑收回掌中,闻声将那少年打量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想起什么道:“你……,你是当日八奇镇的那个四海春的小厮?”

白面少年拍了拍手笑道:“果然还是沈大姐细心,托众位姐姐的福,当日梨香园事一了,小的……。呵呵,不好意思,如今得改称在下了。

当日我因祸得福,事后被保举拜入昆仑门下。喏,这就是我师弟古星辰。为在山中待的闲闷,特来山下耍耍,没想到一时好奇,误打误撞就来到了这地下湖塘边。

如今闲心也散过了,我看各位大姐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人小胆子更小,不如就此别过。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祝二位神仙姐姐越来越年轻漂亮,越来越温柔温顺,阿冲我这就走了!”说完话,也不等秋白露二女作答,拉了同伴古星辰就走。

哪知,这边还没等秋白露开口,湖心宝藏木上的王道冲却忽然开口道:“等一等!”

鸣云站的近,看的甚是清楚。王道冲这里一开口,那自称“阿冲”的少年人,脸上即泛起比死还难受的苦笑。

可等少年人抬头时,却又换了花朵一样的笑脸道:“这位前辈有何请教?

在下昆仑派后进岳冲,早知这白阳山也是我昆仑别院,一早就想来拜望这里的前辈,不知您这位前辈可是本地地主啊?”

王道冲听他说的俏皮,当下也就没有翻脸,一样笑道:“我不是昆仑派的人,但你这小子的底细,我却知道的不少。我这里有话要问你,你若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兴许能饶你一命!”

岳冲闻声一苦,可脸色却一些未变道:“前辈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晚辈向来老实,从不说一句假话的!”

“那好,前月我收到昆仑派宗门飞剑传书,说有两个狂徒,犯下弥天大罪,奸杀师长、擅闯宗门禁地。本门昆仑弟子尽在捉拿,要我白阳山若遇上,一定即刻打死,除恶务尽,说的可是你两个?”

岳冲与古星辰听到“奸杀”二字,俱都眼色一黯。

古星辰耿直些,皱了眉;岳冲则强笑着道:“这位大叔,强奸师长这事儿,完全是栽赃。

我和星辰是十足的冤枉,只是别人嘴大,咱们嘴小,所以只好暂避一时。我听您话里意思还好,不会是真要把我们两个‘立刻打死’吧!”

王道冲笑道:“我对杀你们两个小不点儿,没有多少兴趣,只想知道你们两个当日‘擅闯禁地’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知道你两个小家伙入昆仑不过一年功夫,但修行已颇可观,该不会是在‘禁地’里得了什么好处吧!”

岳冲眨了眨眼,连忙换了一副愁容道:“不敢瞒大叔您,我和星辰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有个屁的好处?顶多也就是我们被追的久了,逃跑活命的本事比原先大了一点而已!”

王道冲看出岳冲言语不实,立时恼道:“即如此,我也就不再问你了。我看你兄弟背上的弓有些新奇,拿下来给我瞧瞧。”

哪知岳冲再不似先前好声气道:“对不住的很,这弓是我兄弟的命,大叔若是拿去,就是要我兄弟的命,这可不能够!”

古星辰则早恼了王道冲,闻声将身后桑木弓摘下,提在左手处,右掌搭在左臂,食、中两指扣动,已将两枚羽箭擎在掌心。

见二人敢与自己翻脸,王道冲脸色一青,正待发作,身后传来兄长声音道:“道冲,大功告成之际,不宜过多枝节,先将这两个少年除了,免有后患!”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陆)

王道冲闻声点了点头:“也好,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崽子,还是杀了省事!”说着扬手便将掌底扣动已久的掌心雷放出,他有意偷袭,事出不意,端地是疾如流星,瞬间即至。

待雷光闪过,岳冲二人存身处已陷地十尺,一片焦黑。

可少年二人此刻的身影恰恰在雷动范围的三尺之外,再看仔细,岳冲一手还拉着古星辰一只手臂,看情形,倒似是他挟带着同伴,于电光火石之间逃过雷火的!

鸣云自负轻功也算不俗,可眼前一幕,自问与岳冲相比判若云泥!印象中,怕只有窃香童可与之相较。但窃香童年纪幼小,如岳冲这样拉动古星辰硕大一个人同飞,怕是力不能及。

王道冲不想岳冲轻身本事如此高法,又惊又气,当下双掌交替,连着七八枚掌心雷击出。虽是打的湖滩一片焦土,可岳冲却如一粒跳蚤似的,每每都是恰恰逃出雷光之外,分毫无伤。

只是如此短时间又急促的移形换影,显然极耗岳冲体力,待王道冲雷动掩息,少年人即时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哼,臭小子,我累死你!”

既然已经翻脸,岳冲也不再示弱,当下又喘了两口粗气,指定宝藏木上的王道冲骂道:“拉倒吧,我累的要死,你这老小子就比我好过多少!

象你这样被女色掏空身子的妖道,一次最多不过施放七八颗掌心雷,有本事再来两下试试,我怕你连肾囊都得震出来了!”

“你……。”

王道冲正待喝骂,地上岳冲又骂道:“我什么我,大爷我骂的就是你!别你你我我套近乎!”说着,推了一把身边兄弟,手指对面,急声道:“星辰,射他!”

那古星辰手底早扣动两只羽箭,闻声连比都未比,抬手就是双箭齐发。但闻嗖的两声拔弦声,便是冲天而起两道电光,分打王道冲颅首与心房要害。

王道冲为显本事,也不避让,只探手将一口长剑晃出,欲待将飞箭斩断。

幸而一直端坐在旁的王道纯看出厉害,连忙道一声:“小心。”说着,扬手又补了一个惊雷打出。他的掌心雷比王道冲强的多,虽然短伧,却抢在双箭之前炸起。

谁想那空中飞遁的羽箭竟似活的一样,随着雷光湛动,羽箭分别化为四枚银星,刹时里双箭化八星,每一点银星又如扑了翅膀的飞燕一般,绕过雷火,依旧向着王道冲射去。

尽管王道冲此时已有了准备,依旧手忙脚乱,勉强让过七星,最后一枚却将他头顶紫金光挑落,一时闹了个披动散发甚是狼狈,所幸没有受伤。

“要破秋白露血神大法,这两个少年最是合适!”

不知何时,苏月尘已行至与鸣云背后。

鸣云未想到苏月尘会显身,也顾不得她说了什么,急道:“苏师姐你为何急着显身?”再看苏月尘身边并没有冷星云,立时明白过来。

再说湖心中被众人夺了风头的秋白露见苏月尘从湖石后闪出,大怒道:“就是你这贱人刚刚用霹雳子偷袭我的吗?”

苏月尘答道:“在下峨嵋弟子苏月尘,为免同门受害,这才出手霹雳子。”说着,又对湖中招了招手道:“沈姑娘请移步,月尘有事商量!”

沈挽云皱了皱眉,到底还是飞身往了鸣云二人而来,待路过秋白露身边时,师姐妹对视一眼。虽是二人都恨不能立时将对方掌毙手底,秋白露到底自持身份,没有向沈挽云偷袭。

“你不该来这里的!”

不待苏月尘开口,沈挽云当先喝问鸣云道。

被其责问,鸣云面上不由一红。苏月尘见状道:“如今大家同舟共济,沈姑娘就不用说些见外的话了!”

“这本是我师姐妹的仇冤,你无故参与,彼此都不方便。今日若能生离此地,还请日后再不相见!”

鸣云被抢白的不是意思,只得道:“纪姑娘安危如何?”

提到纪彩霞,沈挽云这才转过脸色道:“且看她的造化吧!今天若不能将秋白露杀死,我们三个绝没有生路!”

苏月尘道:“即如此,还请沈姑娘指教一二,到底秋白露功力高到什么地步,又有何破绽,我三人要如何才有胜算?”

未料苏月尘说的客气,沈挽云却没好气道:“秋白露身影如电,哪里有什么破绽,我能周旋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奇禽术有分身法影之术,还有……。”

说着,少女将掌中浑铁剑一比道:“还有这子母剑,虽不知来历,却有斩元神之功。秋白露如今半妖半鬼,化身血影,除一半是精血外,另一半几乎是元神修行。

神通幻化,她已占了五分,没有上代峨嵋长老的斩魔仙兵,单靠这一口子母剑,也一样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鸣云修为浅薄,还不知沈挽云话里深浅,苏月尘却是知道元神修为的厉害。一旦元神幻化,寻常飞剑根本不能伤害,其体力精力更是肉身不能相比。

甚而即便受了伤,也是转瞬就能恢复,纵然秋白露还有一半精血,但想来也比肉身造化的修道者复元能力强出几倍。

苏月尘这里思忖,对面秋白露却看不得他三人交头接耳,谋划自己。当即高声道:“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受死吧!”说时,抖身幻化为一支穿云血箭,劲往鸣云三人射来。

秋白露来势汹汹,与先时威力迥异,苏月尘见状劈手将鸣云拉住,一举推出三丈之外,并口底暗喝道:“尽力支撑,不要离我太远!”

待回首时,运起全身功力将腰间轻尘剑祭起,一个身剑相合,佳人立时化为一道白光,不退反进,向了秋白露血影迎去!

为苏月尘剑光纯正,事出意外,秋白露倒先一惊,待看出对方剑光虽纯,但功力有欠,立时啸声更是尖利,转向苏月尘扑来。

正在苏月尘振起全副精神迎敌,身旁忽然显出一支手臂,将佳人带过一旁,勉强躲过秋白露血影。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柒)

“你这样强打硬拼只是送死!”沈挽云一面提醒,一面带着苏月尘飞纵道。

苏月尘皱眉道:“那该如何迎对!”

沈挽云凝神道:“等我制造出机会,你再出手!”说着化指作剪,截下脑后一缕长发,放入口中一阵乱嚼。待张口,却将无数碎发连同一口舌尖精血同时吐出!

转瞬之间,漫天都是沈挽云虚影,而恰在此时,苏月尘身边的沈挽云真身也变的身影虚浮,潜入漫天飞影中。

沈挽云二次施展分身术,秋白露已做好应对准备,当下并不理沈挽云,而是折身向了鸣云扑去。

鸣云未得剑术,连个排云驭气的功夫都不到家,如今秋白露扑摄自己,几乎是神仙打架,全无落跑的机会。

沈挽云、苏月尘不料秋白露专找鸣云的麻烦,欲待飞身来救,均已不及。纵是如此二女为存万一之想,仍旧疾速从后赶来。

秋白露满拟以鸣云的修为,自己还不手到擒来,没想地面上的少年却远比自己预料的冷静。当下侧身让出三尺,迫得秋白露身形微滞调换方向再向他袭来。

未料秋白露这里身形才刚变换,地面少年人右掌一举,便是一条赤线自其掌中惊走,正中秋白露胸腹要害。

那赤线威力好不惊人,不只打中,并还贯穿了妖女的身体。痛的秋白露浑身发抖,只在空中哭嚎。

鸣云没有想到师传海燕镖竟有奇效,正在惊讶,身后传来冷哼道:“即有这样的破魔利器怎不早说,白白浪费机会!”

说话时分,冷星云已晃身至自己身旁,双掌合什,一个法诀祭起,不远处乱石后即凭空显出一座光阵。随着佳人点指祭动,光阵旋即化了一面罗网,向了空中仍自作抖的秋白露网去。

沈挽云见机极快,冷星云这里罗网祭起,她也旋即将漫天分身光影收拢,围困的秋白露水泄不通。

同时一拉身边的苏月尘,喝道:“快来,就是这个机会!”于是,苏月尘身剑合一与沈挽云浑铁剑同时奋平生之力,双双向了秋白露杀到。

“轰!”的一声,当空炸起一道炎雷,震的二女如天外流星一样的飞了出去,而地上的鸣云与冷星云也遮掩不得,连忙跟着箭退。

等四人集于一处时,雷震中央的秋白露已化为一道血云,翻滚不定,久久不息。

苏月尘皱眉道:“看情形,秋白露只是受了重创,并没有死!”

冷星云没好气道:“那也得怪周鸣云事先没有通报他有破元神的法器,害的我事出不意,强将护法大势阵换为摩利支天阵,威力只得平时一半,而师姐你也没有能从容进退,收获全功!”

一旁沈挽云沉声道:“无谓的话,多说无益,你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都赶紧退出这里。等秋白露显身,就再无机会了!”

鸣云略显尴尬道:“实在抱歉,家师传小弟这飞燕镖时,只说专破修武者罡气,并没有说可伤元神。刚刚临时凑手,不想倒为众位师姐惹麻烦了!”

苏月尘摆手道:“这事与你无关,冷师妹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倒是沈姑娘,到此田地,不如与我们一同退走吧!”

“她不会的,她还在等湖底的师妹复元,是不是?”冷星云后一句话,则是对沈挽云说的。

沈挽云看了一眼冷星云后道:“还是那句话,此事此地都与各位无关,我只劝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再往下不过徒遭奇祸罢了!”

言毕,佳人已晃身向了空中血云飞去,沈挽云的分身术显然不能持久,只众人说话功夫,身外化身影迹就已淡了一分。

沈挽云一走,冷星云即对苏月尘道:“苏师姐,眼下事况危急,我有个打算,你看如何?”说时,将目光投在湖畔另一处战场。

苏月尘只得点了点头,当即将轻尘剑祭起,指诀拈动,飞剑横空,正挡在厮杀中的岳冲与古星辰两位少年面前,将一枚王道冲祭起的掌心雷卸过一边。

岳冲不料苏月尘会来帮自己,不由笑道:“这位大姐,平白无故,怎么想着来帮我们俩兄弟?”

冷星云代答道:“你们一样陷身在这个地宫中,不如与我们联手对付这班恶人,或还有一线生机!”

哪知岳冲也是聪明伶俐之极,当即笑道:“这位二姐姐,先不说刚刚还是你出手将我们哥俩从藏身处逼出来。

就现在,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哥俩帮你们对付那个高来高去,和个血灯笼一样的秋白露吧!不瞒你说,我最怕她这样的女人,横竖还是眼下这位大爷好对付些!”

说时,竟王道冲笑了一笑。

对方大恼,抖手就是一个极具威力的青雷放出。可岳冲飞遁绝速,拉着兄弟古星辰,身影一绽,如化了一枚金豆,一跳经天,轻轻易易闪了过去。

冷星云见他身法,心上暗赞,口里却道:“你说你是昆仑子弟,那见了这般妖人如此滔天般的恶行,怎不出手相助?

当时若不是我一枚霹雳子相激,难不成你兄弟二人还想躲在一边只看着恶人横行,甚至残害同为正教弟子我们而不出手相助吗?”

岳冲看出冷星云伶俐,知不好对付,想了想,只得换了声气,苦着脸道:“不是我和我兄弟不想帮众位,实在这班妖人本事太大。

现在的王道冲和秋白露还好些,那还没出手的王道纯和老头,本事只会更大。再别说,一塔一木还蹲着的二位。

今天我兄弟二人能生离此地就不错了,至于大姐您这几位,我们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冷星云听出岳冲话里意思还好,连忙追逼道:“修道人除魔卫道是本份,眼见恶人横行,已是天道不容,你即有心,就是好的。

如今我双方联手才有生机。否则,王道冲说你二人是昆仑教叛徒言犹在耳,只怕他那话里倒有几份真实!

实和你说,你的身法虽不错,但在我看来,功力未纯,怕还没到完全通透的境界,与秋白露这样的以快打快还好,若与王道冲这样死硬相拼,时间久了,怕有失手的结果!”

第十七回 灵骨塔青炎造影 宝藏木血泪树人 (捌)

岳冲心头一晃,听出话里厉害,心道:这女人好厉害。前一句还在请我帮忙,后一句竟透出要联手妖人对付我们的意思来!

想到这里,少年人只得道:“大姐好厉害的一张嘴,昆仑、峨嵋同为正教,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只是这秋白露实比王道冲难对付的多,我可没本事和她相比,你即想大家同仇敌忾,那干脆这样,大家裹在一起大斗一场吧!”

说着,一拍古星辰肩膀,只见他兄弟张弓射起一串连珠箭,先五枚打向王道冲,后五枚则往了秋白露飞去。

那石星辰箭术精奇,纵是十羽连射,每一枝箭临到敌人身前竟能如黄蜂一般,发出嗡嗡声,自行游动,专打敌人周身要害。一时间把秋、王二人逼了个手忙脚乱。

沈挽云势气逼人,见有机可趁,忙将残存的十余道分身往了秋白露扑去,跟着又是并指拈诀,拼着将剩下的分身自爆,又把秋白露重伤一记。

气的秋白露哇哇大叫,双眼迸出血来,周身凶光泛动,转瞬间竟成了赤焰,看着十分凶险。

岳冲胆小,惊道:“惨了,把秋大姐打出真火来了!这婆娘凶的厉害,真要拼起命来,死活不分的,快跑!”说完,拉了古星辰就退。

冷星云也看出厉害,连忙招唤鸣云与苏月尘道:“快回来,有危险!”

运指法诀,身下精光四溅的法阵随即更换成浑黄色阵图,待鸣云与苏月尘归返,扬手一举,阵法收扰化为一枚晶球,牢牢把三人护住。

而此时秋白露周身赤焰已经爆起,“嘭”的一声,女妖身外即化出十余道血影,随着她再一次枭鸣,血影又各自化身千百,转眼间血影竟有万千,把整个地宫都占了足有一半。

个个厉声尖啸,悉数往了沈挽云袭来。因数量实在太多,范围太广,陷身影海中的沈挽云根本避无可避,被牢牢锁定在中央!

鸣云脸色一白,欲待上前,到底忍了下来,只是钢牙紧咬,几要迸出血来。

苏月尘也轻叹一声,心里明白,这一次沈挽云凶多吉少,难逃性命。

冷星云则眼望空中,手底却不歇息,忙将身外大势阵加固。

果然,她手脚才刚停当,漫天围裹着沈挽云的血影,便有部分杀来,虽然不过只几十重光影,一样震动的大势阵遥遥欲坠。

冷星云不料秋白露的法力如此厉害,眉头紧锁,忍不住道:“苏师姐,这秋白露法力强横,我们不是对手,如今之计还是赶紧撤离的好!”

苏月尘望了鸣云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到底尽了力,只恨我等修行不足,任这妖人大施淫威。”她这后半句话则是对鸣云说的。

佳人话音刚落地,身边鸣云忽然一手指定空中,另一手则指着水下。

伧促之间苏月尘看不清血影重围之下的空中,却看到水下有无数长蛇一样的物事蜿蜒游走的影迹。

正在意外,水底的长物“轰”的一声巨响,已撩天而起!

无数碧绿色遍体铁刺的藤蔓跃出湖面,与空中秋白露血影正撞在一处,刹时间漫天血影鬼哭狼嚎。

而碧藤也生起无数赤焰,烧焦大片,好在湖底藤蔓源源不绝涌出,弹指间便将损失弥补。

冷星云咦声道:“这刺藤有些古怪,按理秋白露的修行已几近元神幻化,可不料这些藤蔓却能相敌,虽然五行相克,但一时半会儿还是能坚持的!”

苏、冷二人不知究理,鸣云却把目光转向空中,心里期希只盼沈挽云能如自己所料的那样,施展趋避的法门。

果然就在此时,空中也是一个雪光迸溅,遭受血影重重围困的沈挽云居然身透十尺寒光,生生将身外撕咬的血影趋退。

再看佳人,除心房一片护心甲外,周身衣履已是褴褛不堪。而护身雪光,则正是自那心甲透出。只是血光之下,又印的少女胸前一团鲜红,十分古怪。

冷星云看出缘故,转首对鸣云道:“你这片护心甲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类外道凶物,虽然正好敌对秋白露,但沈挽云修行不够,再过一时半刻,那心甲定要将她全身血液吸光!”

鸣云也看出那护心甲凶险,心上忧急,便将心甲得自张入云手下超尘道人的来历道出。

冷星云绝顶聪明,略一思忖便道:“超尘道人即是入云子的门下,哪就不怪了!”

鸣云不解道:“这是为何?”

“哼,当日入云子授丹时便有语病,如今你又将灵丹送了沈挽云,只怕贵门这位七师叔早有谋划。若真如此,你的护心甲,甚至是另外两粒小还丹,也是暂寄在我这里的!”

冷星云不知何故,对入云子印象欠佳,想着小还丹还不一定是自己的,心上又是一阵不忿。

小还丹虽然珍贵,鸣云却未放在心上,他之所以会与冷星云道出虎王心甲来历,为的是冷星云法术精奇,指望她可以帮得上忙。

于是忙道:“且不提这些,如今这心甲吸食沈姑娘精血,生死难料。冷师姐,你可有解救法门。”

冷星云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些魔道凶器,只一沾染,万难分离!如今沈挽云还要依靠白虎甲的法力护身,真要是分开,只会死的更快!你一心救人,却莫要好心办错事,反害了人家!”

苏月尘怕冷星云语冷伤人,忙解释道:“护心甲取沈挽云精血,就是有性命之忧,也总要耗一些时光。

总好过秋白露随时要取沈姑娘性命的好。放眼我众人,除师弟你这枚心甲可以抵挡化神大法外,再无一物。眼下,只能两权相较取其轻了!”

鸣云闻声眉头皱动,除此之外,实也想不到个别的办法。

又听冷星云道:“你也不要烦恼,你虽然姑惜沈挽云的性命,还有比你更爱惜的呢!”

话话时分,湖底源源不绝升起的碧藤中央,咕嘟嘟翻滚起无数气泡。有一人影伏在其间,待那人抬起头,显出满月一般的面庞,不是纪彩霞是谁?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壹)

“早该想到是她!当日岳州城中就见了她法术的底子,这些妖藤也正合适她的手笔。”冷星云目注湖心道。

为担心冷星云提及岳州的事引鸣云不悦,苏月尘正待开口,鸣云忽然拂袖而起,欲待追问。

一旁冷星云又道:“不用理他,他这是去寻他的宝贝铁燕镖呢,合共身上就这么一件可用的法器,为了保命或是救人,他总得提前准备!”

苏月尘听了这话,又气又笑,回头看了师妹一眼。

冷星云见她目光古怪,反倒有些心虚起来。好在空中秋白露血影滚动,将众人的目光又引了过去。

再次显身的纪彩霞不知何故,竟换了一身素色长裙,更显得她面色苍白,重病未愈。

沈挽云心痛师妹,责怪道:“阿霞,你怎么这么早出来?平白糟蹋许多药力!”

纪彩霞白着面孔,淡淡笑道:“被大师姐追杀的又不是你一人,怎能缺了我!你放心,没有散完的药力,我自有法子存下,等这里事了,依旧可以收化!”

转首对着刚刚将海燕镖收回的鸣云道:“你能想着来救我们师姐妹俩,我很是开心。只是你又把你的两个女同门带来,我就又不高兴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这一次来,是为了我师姐呢?还是为了我?又或是……。”说到这里,少女又是一阵得意大笑。

鸣云与纪彩霞相处时久,知道她的言行习惯,这后半句自然是猜得到的。

忍不住脸上红了红,正想着说些遮掩的话,却见彩霞对着岳冲二人俏笑道:“好你个四海春的店小二,不过一年多不见,就忘了故人了吗?”

岳冲甚是怕她,自见了后,便是一脸的赤红,闻声忙恭着手道:“原来是纪大仙姑,一年多不见,您是长的越发美貌了。岳冲我这里先给您请安了!”

纪彩霞打断他话头道:“不是翠儿吗?怎么又改称大仙姑了!”

听了这话,岳冲越发脸红了,忙道:“阿冲我脸皮子薄,可当不得纪仙姑您这玩笑!”

“既然当不得我的玩笑,那我问你,我师姐你是认得的,打了这么久的照面,怎么不见你出手帮她!还是你投了昆仑派长本事了,转眼就把我们忘了!”

岳冲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可秋仙姑当年我也是认得的。阿冲心想,您三位仙姑的家事,我这外人可插不上手,不如还是回避回避的好!”

纪彩霞骂道:“你倒是变得能说会道了,居然将秋白露与我师姐妹二人放在一起看待。

实告诉你,当日要不是我和师姐两个把你押下,你小子早成了大师姐饭后小菜了。我问你,你帮是不帮,还是我要把你当年绣房里一些体己话,说来给旁人听听!”

岳冲赶忙摆手道:“纪仙姑就饶了我吧,当日我何曾说过什么体己话,根本就什么事什么话也没有过,就不劳您老再多劳了!”说着又连连恭手。

纪彩霞却笑了道:“这些,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男女苟且事,要经正教人士的口才算数。

不巧的事,我这邪教妖女说清白不行,论涂毒却挺管用。你猜猜我要是说你当日与我有苟且,这班正教人士信还是不信!”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苏、冷二人一眼。

岳冲脸色一苦,欲待和苏、冷二人解释些什么。可看着冷星云那副冷面孔,这到嘴边的话,就又收回去了。

“所以,你还是赶快帮帮我们的忙。我看你的轻功很不错,你兄弟的箭术也很堪用。大家眼下同仇敌仡,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哪还分什么彼此?守望相助还来不及,何必再起内哄呢?”

被纪彩霞说的无法,岳冲只得道:“道理是这样,可您又不是不知道,秋大仙姑的本事实在可怕,我和我兄弟这点本事,实在秤不上台面,有心无力啊!”

纪彩霞骂道:“又不是要你正面迎敌,你和你兄弟从旁协助即可,敲敲边鼓罢了,会死啊!”

岳冲苦着脸称是,口底却是小声道:“就怕单是敲边鼓就能把自己敲死了!”

纪彩霞全做没有听见,指点他兄弟二人道:“那好,你就在边上帮衬,再不出手,可小心我说些好的了。”

因见岳冲没有答话,便又开口道:“我听传言,你在昆仑山胆子大的很,连门中奇秀林淑云也敢染指,所以才被迫私逃……。”

话未说完,就见岳冲急着道:“停停停停停!纪仙姑您就照直吩咐吧!只要阿冲力所能及,一定照办!”

一时引得纪彩霞掩唇俏笑……。

“这纪彩霞倒有本事,三言两语便打发了昆仑两位弟子为他效命!”苏月尘眼望空中道。

冷星云冷声道:“若论寻人缺漏,诱拐追逼,的确是邪教妖人的长项。”

说完,又转了声气道:“但昆仑派两个弟子的确各有所长,能与我们一同抵御无花老祖,总是好事。”

果然话音未落,岳冲二人已然出手,但见古星辰聚力射起一箭,这一次威力比之前大了许多。

虽只是一枚羽箭,竟隐隐化了一只绽放精光的飞禽振翅于空,划影飞渡,正打在秋白露真身上。痛的她哇哇大叫,欲还击追逼,早有岳冲化身惊虹将兄弟带了飞逃!

一时秋白露失智分出一小半血影去追,却被纪彩霞寻着机会,一个振身,双鱼湖底刺藤跟着爆长,将分出的血影拦在藤外。

只是纪彩霞的刺藤到底被化神大法升起的火光所克,不能进一步探向血影深处,将陷入重围的沈挽云救出!

“想不到你这不知死活的残废竟然也敢与要争强?”秋白露指定纪彩霞骂道。

纪彩霞自来害怕这位大师姐,但眼看着沈挽云依旧身陷危境,只得大了胆子道:“大师姐,您的法力我和二师姐绝斗不过。

可到底你我三人一门之下,就没有同门的情谊,也请看在一个祖师爷教下,到底没有将我和二师姐赶尽杀绝的道理。

我与二师姐这一年来东躲西藏,苦不堪言,已是怕了师姐您了。您大人大量,又何必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贰)

哪知秋白露哼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实与你说,你和沈挽云,一炼奇禽术,一炼生花道,虽然法术差别天上地下,但都是可幻化神通的。

我看中的正是你二人的皮肉,是我成道前不错的皮囊。你要是能说服沈挽云一同卸下两张人皮,我看在同门的份上,或可不念你两个护法不力,放你二人一条生路!”

纪彩霞听了,皱了眉头好一会儿才苦撑道:“你这是要我师姐的法力和要我的命呢!”

秋白露大笑道:“哪又如何?你敢不给吗?”

见话已说到死处,纪彩霞一个凝眉,翻手将脑后长发盘头绕颈,尽咬在口中恨声道:“即如此,大不了我们闹个同归于尽又如何!”

说时,抬头望了一眼,在血影深处越来越难以支撑的沈挽云,终于下定决心,分抵两手食指交叉在胸前,一个口底雷嗔动。

但见原本燎天之似的刺藤竟又大涨,片刻之内便将洞穴顶抵住,又绵绵不绝向了四周散去。秋白露血影火炎虽是厉害,但一时也被缚妖藤掀起的藤海冲的摇晃不定。

纪彩霞这里才刚占了一点风头。远处灵骨塔上的天修老人却忽然开了口。

“纯阳君,秋白露出手清理门户不要紧,却被她同门将双鱼湖底万千行首血肉汲取了个干净,你宝藏木内肉胎未结,可不能袖手旁观,坏了无花的大计!”

王道纯知天修老人是怕湖底血食受损,宝藏木的灵胎不能配合万骨塔内造影神术,若有亏损,自己事后要受损失。

心里不得,口里却道:“修老说的是,我这就命二弟出手,同时再将湖底行首禁住,不令这姓纪的丫头再扰乱我阵图!”

说着便命王道冲上前参与战事。自己则闭目凝神在宝藏木上行法。果然他法力高强,只一作法,湖底尸首便被禁闭,纪彩霞缚妖藤的灵气来源被封,自然再没有先前威力。

秋白露大喜,裹动漫天血影紧紧将沈挽云困住,自己则领了剩余血影向着纪彩霞冲击。

为抵挡秋白露,纪彩霞瞬时法力见了底,只能将刺藤将身外团团护住,再不能抗衡。

最惨则是岳冲与古星辰,秋白露记着他二人之前出手,一味指动血影攻击。纵然岳冲遁术奇高,三两个回合下来,也被逼的汗出如浆,眼看不能支撑。

此时的王道冲已经飞至湖心,对着秋白露身影口底骂了一句:“便宜了你这婆娘,竟累的我兄弟二人为你出力!”说着掌底青雷击出,依旧打向原先的对手岳冲二人。

两面夹击之下,岳冲险象环生,终于被血影与青雷逼至死路,眼看就要遭头顶火影与脚底雷光淹没。只闻少年人一声轻啸,团身绕动,竟然带着古星辰一个闪没,凭空不见!

一直手底预备的冷星云见状,也不由住手,疑声道:“惊天身法!”

再瞥眼看去,岳、古二人已现身在二十余丈外的空中,身势滴溜溜转动如一枚弹子!

苏月尘补道:“不只如此,他还能带着一人同飞,又是如此深远,功底好深!”

“也不一定,先前王道冲追问他闯入宗门禁地一事,也许他这身法与此行有关。如此速成的本事,难保精纯!”冷星云不以为然道。

且说王道冲没料到岳冲身怀绝技,竟能逃出刚刚必杀一击。气恼之下,顿时凶性大犯,双掌合拢,聚起一枚硕大的雷珠。

正要施放,忽然将掌底一翻,将青雷转往身后宝藏木附近打去道:“何方鼠辈!竟敢暗算我白霞山人!”

待见雷光爆起,将埋伏在乱石丛中的一条人影炸飞上半空,跟着如一堆草垛重重跌落尘埃。再看来人,已然被炸断了一条腿!只是手中还牢牢抓着一枚点了药信,冒着青烟的物事。

“哼!本事如此低微,倒敢来寻死!”

见对方只是个毫无修行的凡人,王道冲弹指又是一枚青焰,瞬时击中对方手腕。爆响声中,那人被炸的骨断筋折,手里举着的火器终于掉在了地上。

王道冲走近看清来人,正是日常装扮成仆役的郑丹农,心上不解,问道:“你是什么来历,居然斗胆来范我兄弟二人虎威!”

郑丹农“呸”的一声吐出一团血唾沫,怪笑道:“你管我是谁,你兄弟两牲畜杀人如麻,怎知道自己有多少仇家。何况还是我这种还无法力的庄稼汉!”

王道冲见对方虽然灰头土脸,受了重伤,但仍旧满脸狞笑,气色如常,倒不像是个没来历的。

只是瞥眼看到一旁仍在冒烟的雷火器,不由冷笑道:“管你是谁,我没兴趣和你这个快死的人多罗嗦!”

说话间功夫,地上火器的药信已然烧完,王道冲满以为只待其爆炸,郑丹农必然立死当场。

不料原本重伤的中年汉子,忽然一个翻身而立,用完好的右手将雷火器捡起,拼命往宝藏木丢去。

此刻王道纯正端坐其上作法,王道冲生怕兄长受伤,爆喝一声:“该死!”人已飞了出去。于电光火石之间将火器抢在手里扔出。

轰的一声,雷火在其身旁不过两丈炸起,赤焰燎过,虽然没将王道冲炸伤,但一身衣覆却被烧毁了大半,一时头发也披散了,身上身下都是烟灰,模样甚是滑稽。

羞恼之下,他冲身上前,一把将郑丹农提在掌中,咬着牙道:“你这牲畜,竟不知死活到这等地步,我不将你一寸寸拆成零碎怎消心头之恨!”

郑丹农视死如归,依旧笑道:“这个时候才想着将我拆成零碎吗?可惜已经晚了!

听说你白霞山二妖,最擅长的就是摘取肉身行炼作法,可有想过自己也会着了同样的道儿!”说时,单臂和双腿同时收拢,就势将王道冲手臂与身体紧紧缠住。

事出意料,妖人也吓了一跳道:“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最擅用肉体祭炼法器的吗?怎么猜不出我要做什么?”狞笑声中,郑丹农一张脸猛地涨成血红,七窍与发际也不住的渗出血来。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叁)

“这是散功大法!你一个普通人怎么会……。”

王道冲瞬时额头遍布冷汗,连番发力欲将郑丹农挣脱,可行法中的郑丹农力大无穷,任是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见王道冲急迫忙慌,郑丹农快意狂笑道:“可怜你这样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这么丑陋的模样!可恨我堂堂好男儿却要抱着你这下贱的杂碎同归于尽!”

得意到深处,却又忽然换了呜呜咽咽鬼哭一样的嘶嚎,如此反复多次,亦笑亦哭,纵是心冷如冷星云也不由皱了眉头。

一道光晕自二人存身处绽起,跟着一枚晶球凭空炸起,狂风大作、威力绝伦,不远处根深蒂固的宝藏木竟也被雷鸣般的惊爆声震的抖了几抖。

“郑丹农能在临死前与妖人同归于尽,也算死得其所了!”苏月尘叹息道。

“只怕未必!”冷星云说话声中,转首往了双鱼湖一侧望去。

但见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显身湖边,看眉目与王道冲有七分相似,只是身形太过瘦削,肤色也白的吓人!

“这该死的牲畜,竟坏了我一副皮囊!”男子一面说,一面走回爆炸的中心,先拾起地上一团软棉棉的物事。

众人定睛细看,原来只是一张人皮,只是毁损严重。

王道冲见那人皮再不能用,又惊又气,瞥眼看见郑丹农人头恰在自己脚下。

一脚重重踩下,欲将其踩个稀烂,没想到郑丹农的人头竟然硬如铁石,任是他连踩了三脚,也不见损坏,倒是把自己的脚硌的生痛。

“咦,这是怎么回事!”王道冲将人头捡起端详一会儿,不得其法。

恰好此时的兄长收了法睁开双眼,便将人头高高抛了出去道:“大哥来看看这颗人头,多少有些古怪。要是能用它祭成一件法器,倒也不错!”

王道纯顺手将人头揽过,仔细观玩了一阵,回道:“也许这汉子先天异禀,加上一身戾气与邪气尽收在这魁首中,若加祭练,配以辅器,许能修成一柄白骨锁心锤。”

没想到郑丹农的六阳魁首竟能祭炼为魔道大凶器“白骨锁心锤”,王道纯立时露了喜色。

笑骂道:“这牲畜活着的时候如狗一定轻贱,没想到死了倒是件宝贝,如此一来也能稍补我皮囊的损失!”

王道纯看了一眼浑身赤裸的他,皱眉道:“你怎地这么不小心,无花老祖法阵即将完满,越是这时节越多麻烦。我劝你小心些的好,不要无谓受伤,折了功行可就没意思了!”

言罢,又添了一句道:“还不快点换身衣服,赤条条的哪里像个修道人家!”

王道冲脸上一红,忙道:“大哥教训的事,我这就更衣。”说着将一身法衣自百宝囊中取出,一时穿衣着鞋暂且不题。

且说自从王道纯将湖底群尸禁闭,纪彩霞缚妖藤失了灵气,顿时大落下风,幸而妖藤已然成势,虽然节节败退,一时还能勉力自保。

至于被无数血影围困的沈挽云,胸前虎王心甲依旧闪耀,群影不能逼近。

秋白露为自己行大法是有时限的,眼看再过一时半刻万重血影就要消失,心里着实焦急。

恰在此时,忽听白骨塔上天修老人道:“秋娘子,我看你这师妹两人元魂不差,一时间还能支撑,不如我助你一臂如何?”

秋白露知道对方是个无宝不落的主,勉强笑道:“怎敢劳动修老,白露实在当不起!”

天修老人修枯宁知秋白露不放心自己,亦笑道:“娘子外道了!你我此刻同舟共济,相互帮持,份属应当。你如今行血神大法,时间久了精神气血都有伤损。

我看你这披了宝甲的师妹形神坚宁,气血完足,就是落败于你,娘子也得费好一番手脚。不如由贫道帮手,彼此有利的事,何乐不为。”

秋白露眼珠一转,立时猜到天修老人用意,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口里却笑道:“原来修老看中我这二师妹的元魂了,当真是这贱人的福气。

不错,我两个出手,一取人皮,一取魂魄,彼此两便,正是应当。”说完,竟在空中福了一福,笑道:“就请您老赶紧显个神通吧!”

“区区小技,难称神通,秋娘子谬赞了!”

天修老人一面大笑,一面自怀中取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小铃铛,指拈法诀,晃眼间铃铛便已化作一尺长短的金钟。略略摇晃,便是金碧两色音波激走。

当远处鸣云听到钟声,瞬时脑海里如被人打了一拳,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至于离钟声最近的沈挽云则受创更重,虽有宝甲护体,肉身却在钟声的激荡下,又显出一条身影,待钟声掩息,虚影才又晃动归入少女躯壳内!

姐妹情深,见沈挽云险些跌落空中,纪彩霞尤不得惊尖一声:“师姐!”

秋白露冷哼道:“你先顾着你自己吧,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替别人担忧。”

果然,天修老人丧魂钟钟声再一阵激走,不只沈挽云,连同纪彩霞也一样跟着神魂颠倒。只是她终有无数缚妖藤护身,音波被遮挡削减好些,不比沈挽云首当其冲,受创最重。

至于地上的鸣云则有心无力,只能看着空中二女受丧魂钟法力折磨。

就在沈挽云危急当口,忽见佳人双指抵耳,跟着纪彩霞尖叫道:“不可以,师姐!”

佳人双耳耳膜已被她自己刺破,血水流满了两颊。

秋白露冷笑道:“没用的,修老的丧魂钟动人神魄,只把耳朵刺聋,哪里能避的了。倒是可惜你狠的下一番心思!”

果然她说的不错,丧魂钟声下,沈挽云依旧被钟声催残的左右难支,但许是刺破了耳膜到底有些功效,不再如先前一样每一击都得要离魂之忧。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眼看再一会儿,佳人终要昏倒。

眼见五台教二女被逼的走投无路,苏月尘不忍,欲待上前相助,却被冷星云拦了下来。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肆)

“师姐,如今上下已分,即使你我参战,也是无济于事。说到底,秋白露三人是其门户内的公案,我和你峨嵋门下不好相于,如今之计,还是设法先保了我们退路再说。”

说完,又瞅了一眼一旁望着空中满脸忧急的周鸣云道:“何况还要搭上这个连驭气都不会的累赘,真有一番心思要用呢!”

冷星云一番话,苏月尘听了本不得意,待提到鸣云时,佳人不由皱了眉,终于叹了一口气,轻尘剑到底没有出手。

而原本一旁帮衬的岳冲在丧魂钟声下更不济事,不过两三记钟鸣后,便已两眼翻白,昏倒在地。倒是他师弟仿佛功力更高一些,一时身份调换,由古星辰抱了他逃避天上血影追索。

在场众人为一直以来都是岳冲拉着古星辰飞奔,以为后者轻身功夫一定要差的多。

哪知这少年腿脚竟然不慢,几乎与其师兄一般的快脚,且有长力,飞身许久也不见疲累。只是再要抽空帮助沈、纪二女,却绝办不到了!

冷星云耻笑道:“果然这姓岳的昆仑派弟子功力有限,一口丧魂钟就都见了底。”

那边厢的鸣云虽一样也受钟声的催逼,但他到底正经玄门教下,功底打的又实,待换了气后,元神魂魄坚固许多。

加之天修老人的钟声又不是直面于他的。虽然难受,但还能自如行动,当下少年一面提气防御,一面脑海里飞速转动,一心想着解决沈、纪二女之法。

正在思忖间,空中的纪彩霞却似打定了主意,忽然闭起双眼双掌合什,抵掌于胸,朱唇轻启,默默称讼。

不知何故,当她噤声念咒,地穴里的气象迥然间大不相同。

冷星云灵力最强,第一时间查觉,一时不及分辨,同样将身外法阵祭动,瞬时阵法威力大了数倍,原本还能冲撞阵图的血影,此刻再不能近。

而纪彩霞此刻则浑身宝光流动,衣白胜雪,竟然一副法相庄严。

众人不明究里,就连一贯轻松的王道纯也转身往顾,当看清纪彩霞变化,妖人瞬时两眼大热!

沈挽云也查觉师妹动作了,顿时回首惊声道:“阿霞,不可以!”

纪彩霞持咒拼命挤出一点笑容道:“有什么不可以,一个人活总好过两个人死。我只恨若没有我相伴,师姐你一个人孤苦伶仃,要受多少人欺负!”说时垂目看了地上鸣云一眼。

鸣云只觉纪彩霞眼底神光竟能照见自己心底最深处,禁不住浑身一抖。等自己抬头时,纪彩霞早已扭过脸去一手指天,一手向地,刷的一声仙音佛唱,少女身外竟得一道圆光。

天修老人是识货的,见纪彩霞这一手竟有佛法印迹,心头一震,忙道:“秋娘子?你这师妹到底在师门里修过什么样的法术?”

秋白露也不知究里,随口道:“修老无须上心,这丫头能有多少造化,左不过天魔解体大法,临危反噬的伎俩。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趁早去死!”

说着,指动空中血影分了一半向着纪彩霞杀来。

哪知纪彩霞恰好将法印祭转,双掌交换划了一个圆圈,忽地双鱼湖上升起一道无穴来风,暧洋洋地,芬芳四野,拂在秋白露与天修老人身上如沐春雨,又似饮了蜜酒一样的慵懒无力。

顿时杀来的血影威力立削一半,纪彩霞身前的缚妖藤完全可以应付的过来。

与此同时冷星云一干人等,却忽觉有无限精力打入体内,止不住的精神大涨,尤其昏倒过去的岳冲,更是一个翻身打挺,醒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鸣云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他没有冷星云那样强的灵感。但一样也能体会的到,场上已有攻守易势的气象。

本来势弱的己方已在瞬间精神气力完全恢复,只等着空中法相庄严的纪彩霞指令众人冲锋。

可随着纪彩霞转身一让,身外素衣施即滑落在地,露出内里赤紧的身体。

奇怪的是,原本五短身材的她,此刻在众人眼底竟然没有一丝碍眼的地方,反而是肤白胜雪,莲藕一般四肢与粉股,格外妖娆艳治。

随着佳人轻抵朱唇嫣然一笑,真是嘶声入媚,娇艳欲滴。

冷星云不由骂了一记道:“果然妖人妖术,不外如是!”

再见纪彩霞则双手捧放于胸,随着两掌摊抵,掌中竟然凭空浮起无数花瓣与璎络。

当漫天彩瑛缤纷,空中万千血影再不能成势,纷纷被逼退至秋白露身后。

这是秋白露修炼化神大法以来从不曾遇到的事,一时慌了手脚,勉强提动真力,这才没有遭血影反噬!

纪彩霞这里手绽真印,持放作欢喜状行大法。对面沈挽云则泪流满面,迟迟没有动作,二女一时眼睁睁对望,纵有千言万语也再没有机会道出。

直到纪彩霞再不能禁,沈挽云才收敛心神,同样双掌环绕胸前,持印在手。

至此,纪彩霞终于开嗓轻唱道:

“琼花乱绽,法界薰香。祈诸福王万里来投,吉祥天女有愿相央……。”

歌声好如黄莺出谷,绕梁,一句句一字字,均打入众人心底,扰得人心神乱绽。

周鸣云听了尤其震惊,他一直只以为沈绮霞擅歌,而纪彩霞擅舞。哪知道如今纪彩霞唱功绝不在其师姐之下,如论嗓音与音质,还在沈挽云之上!

随着纪彩霞吟唱,地**灵气陡增,鸣云一众人精气神越加精锐,举手投足俱是气劲。而沈挽云则每听师妹浅唱一句,泪珠便是止不住线串一样滴落。

又听纪彩霹唱道:“无上妙法诚心赞,百万灾劫诸作祥!”

佳人一面唱,一面双掌结印。瞬时里双掌绞结,翻挪出无数变化,繁复无比却一丝不苟,没有一丝差错;面逞欢喜状,眉眼俱开。

虽是对面沈挽云一脸死灰,纪彩霞却一副喜上眉梢,诸般妙态,与手印相合,天衣无缝。足下则不知何时显出一对金铃,只轻提腰肢,便传出一阵阵悦耳铃声。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伍)

纪彩霞手印越舞越快,足下铃声也改为极富音律的跳动,一道道一声声如叠浪踏来,闻者心神颠倒,不能自守。

冷星云天赋奇高,瞥见纪彩霞转眼之间竟结印一百零八记,往复连环连演了三遍。

而又一件让她震惊的是,其对面的沈挽云竟也跟着合掌翻印,只是手印只结在胸前方寸之间,不如纪彩霞的长身伸臂作舞。

即便如此,女子一套印法下来也有七十二记变化,并翻演迅速,待纪彩霞三套印法施完,沈挽云已施法七遍。冷星云聪明绝顶,一时猜出些什么,不由定晴专注在沈挽云身上。

此时,再听纪彩霞唱舞道:“东方的福王哟,请赐我冰莲加身!卑微如妾,愿化冰河水晶一滴!”

唱毕,忽见天外刮来一道冰雨,倾洒少女周身,舞动其间,现无数冰晶水莲,缠绕其间,如梦如幻。

得此提拨,缚妖藤暴涨,除鸣云一面,无限蔓延,尤其是秋白露与天修老人存身处,更是箭指,激射而至。

天修老人最怕灵骨塔被毁,连忙自法袍上扯下一条青玉带,掷地即是一道绿莹莹的冥火,任是缚妖藤怎样生长,也不能近灵骨塔一步。

只是妖藤长势迅速,正面遇阻,即延至两侧逼来。天修老人虽又抛出两副业光带,成品字形将灵骨塔周围牢牢锁住。但时间不大,额头也显起汗珠,似是所受压力不小。

秋白露一面,更是缚妖藤主攻方向,只是涨至沈挽云身边,便不再迫近,而是将血影驱离,救下了少女。

沈挽云这里才刚脱险,便见纪彩霞翻身作法,双掌一个捧莲状,身外无数冰莲便有大半被其释放至其师姐身边。

此刻沈挽云早已蓄势待发,冰莲只一近身,也将双掌一合,如长鲸取水,空中冰莲俱被她收入掌印内。

两掌一压一合,俱被其打入体内。而胸前一直向其索取的虎王心甲,似也被海量的灵气喂饱,寒光绽动,无边杀气自心甲内透出,将沈挽云映成光人。

“我要你的命!”

沈挽云惊跃当空,一声嘶吼向着秋白露冲去,待遇血影,只两掌一分,便如撕厚纸一样,将无数血影分开,显出秋白露真身。

转瞬间攻守易势,便是例来凶顽的秋白露血脸上也显了一线苍白!

“想不到五台教二女竟还藏有这样威力的法术。”苏月尘忍不住道。

冷星云摇首道:“也不尽是,纪彩霞提动真气是真的。但如今沈挽云的威力却有大半来自胸前的护心甲,想不到这甲竟有这么大法力,来历一定非同小可!”

沈挽云步步进逼,秋白露一次次后退,好在她虽防守不住,身法却是绝顶的迅速,任敌人如何追击,总能轻松逃遁。急的沈挽云暴跳如雷,却只能眼看着她每每从自己指尖滑脱。

“南方的福王哟,请赐我红莲加身!卑微如妾,愿化火海灰烬一粒!”

随着纪彩霞作舞,显无上妙态,又得无数烈化所化的红莲袭身。转眼又被其分拨至师姐身上,只听“嘭”的一身惊响,佳人便指出两道火海,左右夹击向着秋白露烧去。

秋白露五行最怕火,顿时吓的脸也白了,放出的血影转眼便被业火烧成一道道青影,左右翻跳,却总不能闪出火墙外。心上惧怕,忙向着天修老人求救道:“修老救我!”

哪知天修老人道:“贫道这里也是应接不暇,秋娘子还请另找帮手。”

一句话将秋白露点醒,忙转首对着王道纯道:“阳君救我!”

王道纯正在闭目作法,好一会儿才回道:“这红莲业火可烧尽世上一切,秋娘挡不得,我也一样,不过到底五行相克,这湖底转身水不少……,总可帮你支持一阵!”

当秋白露听到“少”字时,便已投身向湖底,一时火海无功,合扑了一个空。

被王道纯出言搭救,沈挽云一腔怒火,自然转向王道纯,手指祭动,待将火海向着宝藏木烧去。

哪知王道纯摇首叹道:“我帮了你的忙,将她诱入无路可逃湖底,你这业火只要从上而下一直烧下去,总有能烧死她的时候。谢我还来不及,怎还来与我作难!”

听了这话,沈挽云连忙祭火海将双鱼湖封住,只是她深恨秋白露坏了纪彩霞性命,等不及,一个惊啸便往湖底坠去。

正在此时,纪彩霞又唱舞道:“西方的福王哟,请赐我金莲加身,卑微如妾,愿化血光一滴。”

转眼间沈挽云也得金莲加持,一身斗气暴涨,存身数丈外都是针刺一样的劲气。

随着佳人入水,湖底不多时,便见赤金两道晶珠翻滚,如双龙闹海,把个原本不大的双鱼湖激荡地似煮开了锅一样。

“二弟,你去将宝藏木外行法封闭,没想到五台教二女竟然习有药王波旬大法,我虽不惧,但这灵木和肉胎,却是搬弃不动。稍时湖底丫头出来,要是与我们为难,也是难缠。”

说着,又抬头向纪彩霞道:“看的出来,你师姐妹二人情深义重,你是将死之身,想来也想为生者多做打算。

沈挽云如今功力未成,离了你,若是惹下我兄弟二人不死仇怨,不只修道艰难,性命都难保。你是聪明人,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心里明白!”

果然,王道纯话有效用,逼近宝藏木的缚妖藤不再蔓延,而是悉数往了灵骨塔投去。如此一来,天修老人更加吃紧。

遭缚妖藤久困,天修老人忍不住怪道:“臭丫头惧怕王氏兄弟日后报复,就不怕我吗?”说时,自怀中扯出一面旗幡,脱手便乘风也似的暴涨,化为一丈七尺长幡上有数不尽的幺魔。

作法祭动,万千阴魂浮游于空,吐出阴火拒敌,未想却被缚妖藤生出的血口将阴火吸纳,不见功效。

正在行法禁闭的王道冲见了,回首与兄长笑道:“大哥,修枯宁这老家伙被逼疯了,取出阴魔来对付缚妖藤,直是找死!”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陆)

王道纯闭目端坐道:“修枯宁自家的事自有他自家操心,你有闲心,先把禁法准备,免得夜长梦多!”

王道冲面上一红,连忙道声:“是!”手下动作加快,将一连串软木桩遍布在宝藏木周围。

正在他用心时分,心头忽然生警,连忙闪身后退,等看清来人后,便面露讥讽道:“是你?敢来犯我,你倒好大的胆。”

鸣云淡淡地道:“无谓大不大胆,你兄弟二人残害生灵,凿穿地泾,犯了天大的灾祸,又可谓不大胆!”

王道冲晃掌将雷炎祭起,笑道:“越来你是个不怕死的,可先前却没看来啊!”

此时苏月尘已提着轻尘剑赶到。

“周师弟,你绝不是他的对手,无谓犯险。”

王道冲大笑道:“还是你这女娃子知道厉害。实和你们说,今天是你们好日子。

要不是我大哥要保宝藏木,就你们几个小鱼小虾,哪能容你们轻易脱逃。趁早快滚,免得道爷我一雷震死尔等。”

苏月尘闻声略作犹豫,不远处冷星云提点道:“不要上他的当!

王氏兄弟地底犯恶的事被我们峨嵋弟子撞见,为怕我们将消息传出,就真有心将我们放走,也得寻法将我们在地底拖留。小心他话里说的轻巧,手底却要施暗算。”

被冷星云点破,王道冲转首骂道:“好多嘴的臭丫头,若说不放过,先放不过你!”说着,举掌便要施放青雷打去。

周鸣云忽然道:“不必多做手脚了,几人中我功力最弱,就真要下手也先从我开始。”一面说一面将掌中暗扣的海燕镖扬了扬。

海燕镖的威力,王道冲是见了的,多少有些忌惮,于是正色道:“看不出,你这不显眼的小不点倒忽然说起人话来了。

你虽是男子本事却比你两位师姐差了一截,如今人前出头,想要怎地?”

周鸣云淡淡一笑,也不开口,只是移步向了王道冲身前走去。

王道冲本没将鸣云放在眼里,可看着少年人一步步向自己身前逼近,直至近身七尺,也由不住地有些紧张起来。

正待动手,忽见鸣云止了脚步,回首看了一眼尚在空中作舞的纪彩霞。

王道冲自以为看出些来,不由笑道:“原来你和这矮女人有旧?

鸣云自顾道:“她是我朋友,无论我和她姐妹二人有何遭遇,在我心里,总认她是个朋友。

我功力浅薄,知识浅陋,不知道她行的什么法,为什么一定会死。但眼看着朋友就要死去,我却什么也不做,家父若是在世,绝不能答应!”

苏月尘听出鸣云口气不对,忙道:“周师弟!”

鸣云苦笑着摆了摆手。

“我母亲是个修道人,把修行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我绝不会像她,绝不会!”

王道冲怪笑道:“你是自知临死当儿,所以又是爹又娘的吗?”

鸣云亦笑道:“你不会懂的,何况在我来看,将你击败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一次王道冲当真笑了,不禁颠狂道:“就凭你这个小不点,你凭什么呢?”

鸣云沉声道:“只凭你竟能容我近你身前七尺!”说时,两眼精光大涨。

王道冲立时双眉一竖,欲待激退,已然迟了。

一拳挥出,鸣云臂展虽长,但拳锋离王道冲身体仍有四尺,按理无论如何击打不到对方。

可少年人拳头未到,外衣却已自肩以下被体内劲气震碎,由着拳风笔直向前,待袖口只一搭中王道冲右臂,便风火轮一样的倒卷,一个勾动闪至对方身前。

王道冲大叫一声来的好,右掌雷炎早印在鸣云跟风而至的右拳。虽指尖传来滑鱼皮一样的触感,可在雷动过后,依然将少年人右臂震断,仅连一点皮肉挂在肩上。

“送你!”

鸣云口低轻场,身体已顺势在王道冲面前一个大风车,头下脚下,倒身一脚踢出。他脚力绝伦,一脚下来,便有风雷之声,吓的王道冲面如死灰。

幸而他左掌雷炎跟上,正拍在敌人左腿小腿骨上,一道青雷绽起,鸣云左腿也被炸了个血肉模糊、骨断筋折。

“也送你!”

头上脚下的鸣云竟以首支地,左掌一把抓住王道冲脚踝,瞬时里妖人半身如触了电一样瘫软无力,轰然倒下。

而鸣云却趁此机会,翻身绕动,手底用力,将王道冲扳正,腰间一软一折,居然一屁股坐倒在对方跨上。待敌人终于倒地,他已骑虎式跨在对方身上。

众人以为他至此会用左拳击打王道冲要害。

没想鸣云只是左掌探出,拿住对方衣领将其上身提起,而自己额角则正对王道冲颜面砸下。一记头锤,妖人整副牙床尽皆被毁,就连半个头骨也被震的移位。

制服王道冲后,满脸是血的鸣云猛地高声道:“王道纯,要保你兄弟性命,过来回话!”

自出手将王道冲制服,再叫阵王道纯,前后不过一个起落。当真电光火石、转瞬之间。

苏月尘固然惊呆在当场,就是冷星云也万料不到,过后一想,又换了脸面通红,自此少女终于收了小视鸣云之心。

摄于周鸣云余威,在场人物都是震惊当地,未料王道纯依旧懒洋洋道:“若保我二弟如何?若不保他,你这少年又待如何?”

鸣云抬首道:“若要保他,只管听我吩咐;若不要保,我立刻将他掌毙!”

王道纯却连眉眼也不抬道:“听你这个峨嵋不入流的弟子吩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你如今不过是挟持我这不中用的二弟罢了,也罢,我这里绝你的念想,也免得你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兴风作浪!”说罢弹指即是一道青虹。

苏月尘在旁早觉不好,连忙一个飞身将鸣云带过一旁。再听脑后一声惊爆,地上王道冲已被其兄长指弹透胸而过,竟连哼都未哼,立毙当场!

形势急转,鸣云始料未及,一时险些散功,被封禁的气血瞬时自体内箭射而出,喷的正环抱着他的苏月尘满身!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柒)

自出手将王道冲制服,再叫阵王道纯,前后不过一个起落。当真电光火石、转瞬之间。

苏月尘固然惊呆在当场,就是冷星云也万料不到,过后一想,又换了脸面通红,自此少女终于收了小视鸣云之心。

摄于周鸣云余威,在场人物都是震惊莫明,未料王道纯依旧懒洋洋道:“若保我二弟如何?若不保他,你这少年又待如何?”

鸣云抬首道:“若要保他,只管听我吩咐;若不要保,我立刻将他掌毙!”

王道纯却连眉眼也不抬道:“我王道纯何等人物,却要听你这个峨嵋不入流的弟子吩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你如今不过是挟持我这不中用的二弟罢了,也罢,我这里绝你的念想,也免得你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兴风作浪!”说罢弹指即是一道青虹。

苏月尘在旁早觉不好,连忙一个飞身将鸣云带过一旁。再听脑后一声惊爆,地上王道冲已被其兄长指弹透胸而过,竟连哼都未哼,立毙当场!

形势急转,鸣云始料未及,一时险些散功,被封禁的气血瞬时自体内箭射而出,喷的正环抱着他的苏月尘满身!

苏月尘眉头深皱,一面抵掌护住鸣云心脉,一面携了他往冷星云阵法中退去。

此刻她不再隐藏功力,当下身化长虹回转师妹身边,掌底真气依旧源源不绝输入鸣云体内,功力之精纯与平日立判。

“逞什么英雄?如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哼,只怕还未必!”冷星云口中嘲讽,手下却不慢,取出峨嵋灵药与鸣云治伤。

为鸣云有两道重伤,苏月尘一将鸣云放落,便也出手为其料理臂膀上的伤口。只是伤处仅有一些皮肉相连,就医好了,功力也要大打折扣。

一时忍不住道:“就真要和敌人力拼,也得事先和我们商量,如今伤成这样,非请万年断续不能痊愈了!”

冷星云手快,此时已将鸣云腿上伤口收理,听了苏月尘的话,冷笑道:“万里断续早两百年前就已失了踪迹,想要你身体尽复,纯凭运气。

你今天是快了意,却可能要花一辈子来偿还,孰轻孰重,等你想清楚,只怕功力还能再进一层!”

“冷师妹,周鸣云是我二人师弟,如今他身受重伤,你却在一旁冷语相向,总不是同门该做的事。

我看你与周师弟甚难相处,若今日我三人逃离生天,你与周师弟从此再不做一处行动,你说可好?”

远处王道纯,见状笑道:“这叫周鸣云的不入流小子,居然能有两位天仙般的师姐同时爱护,也是他福份不浅。”

不知为何,冷星云忽然脸上嗔的通红,当时还骂道:“不入流的峨嵋弟子却将你二弟杀的大败,那你兄弟二人又到哪一流?”

王道纯蛮不在意道:“我与二弟修的动门之术,自踏步第一日起便有觉悟,不劳姑娘你担心。至于二弟的功行,他一向懒于修行,只贪恋色欲,会有今日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你倒说的清楚,只是兄弟相残,怕连禽兽也做不到!”

王道纯仰天一笑道:“你这女娃子的确心机聪明,只是见历还浅,不说禽兽,便是禽兽不如的事,我见过的、经过的,又有多少人。

天地本无道,为何人非要把自己当做圣灵?不过都是出娘胎一泡血,死后一坯土的虚无。你若想着道德,已是落了道,照此来看,我看你今生难成正果呢!”

听了王道纯一番歪理邪说,冷星云反倒是心头一晃,仔细思忖,只觉对方另有所指。

正寻思间,空中纪彩霞又吟唱道:“北方的福王哟,请赐我青莲加身,卑微如妾,愿化身深林腐朽一粒。”

唱罢,自有青莲现显,随着彩霞一个福身,鸣云身边升起数不尽的花瓣。青光一绽,少年人肉躯皮血尽复旧观,伤口光滑如新,连一丝痕迹也没有。提动拳脚,挥发自如,似比往常还要矫健!

见此,王道纯忍不住赞了一声道:“这小丫头可算是高人啊,幸而今日身死,否则再让她修个百年,倒是个劲敌!”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鸣云,难得脸上浮起一线惊异。

不说苏月尘为鸣云伤愈惊喜。

此时双鱼湖忽然传来夜枭般的长啸,跟着封闭湖面的火海一分,沈挽云已自湖底跳了出来。

遍体伤痕、满身是血,一手提着鸣云的混铁剑,一手则扣着秋白露人头,颅骨以下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脊骨。摇摇摆摆,鲜血淋漓。映着身后火海,妖异莫名,观者见了血脉贲张!

手刃大仇后的沈挽云仰天长啸,可过不久却又化了悲泣,跪在地上掩面大哭。苏、冷二女虽然和她毫无交情,此时此刻也不禁生了些怜惜。

而空中纪彩霞则二次施放,转眼间沈挽云体外也是青莲遍布。

待化零为整,一朵硕大的莲火在少女身外绽放后,佳人一身上下复元如初。并有止溢不尽的灵气自其体内透出,如点了灯笼,化身明玉一般的美人!

可一待沈挽云驻定,便怒视宝藏木与灵骨塔,眼底直能喷出火来,刹时间身外玉光已染了一抹血色!

王道纯看在眼里道:“修老,五台教的这个女娃子不知死活,想借她师妹濒死前的余威,将你我二人斩杀,顺便夺了灵木与宝塔。至于无花,更是不能幸免。如今之计,你意如何?”

天修老人人老成精,回道:“大郎即出此言,自然已有计较。小老我全凭大郎吩咐!”

王道纯嗤笑道:“让修老您听我吩咐,您这可是在骂我呢!

我这里计较,药王波旬献身法非同小可,我不出子鬼,难以破解。只是子鬼是我成道的真身,不但不能轻用,施一次法,便得短我三十年道行。

我意待我行大法时,要请修老您将护法元魂悉数放出,不只保无花的肉身,也请分顾我宝藏木内的灵胎。

只是如此一来,我的亏损太大,修老若不忍心,就将这数年来负了元魂的冰蚕分我一半,也算是补我一番辛苦如何?”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捌)

天修老人略作沉吟,还价道:“那冰蚕收炼的煞是苦心,大郎若想要,小老我两成奉上!”

王道纯摇了摇头,比起四根手指道:“四成!”

天修老人亦摇头道:“两成。”

王道纯又剪了一根手指:“三成!”

哪知天修老人依旧道:“两成!”

王道纯哈哈一笑道:“大不了,我转身就走,这里一副烂摊子全凭修老您收拾。就怕我走后,修老你也被这些小家伙逼走。

这等消息传了出去,以修老平日修炼阴魂的声名,无论正教与外道,都以为您从今以后软弱可欺。找上门来的,如蝗虫一样,赶都赶不掉,扰了您的清修!”

天修老人哈哈一笑道:“这事若是传出,你白霞山一样受损,你兄弟二人平日里害的人只比我还多,就不怕对头一样找上山门来!”

王道纯笑道:“确是如此,只是我兄弟两个平日害的多是平民百姓,不比您为了阴魂坚固,正、邪教弟子游魂比比皆是。若说麻烦,你只比我还大!

何况在双鱼湖底连我兄弟葬送了,不瞒您说,我王道纯已是输红了眼了,至于什么仇家、恩家,都是以后的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了王道纯这般无赖话,天修老人修枯宁思忖再三,终于拽着胡子点了点头!

王道纯甚是爽快,天修老人这一点头,他手下子鬼已然出击,目标恰是正在作舞祈福的纪彩霞。

沈挽云知道这是敌人围魏救赵的伎俩,可她到底姐妹情深,纵然纪彩霞即将道殒,也一样要救。

当下闪身到了师妹身前,只是心底终不嗔怒,将原本封闭双鱼湖的烈火改向宝藏木祭去。

哪知王道纯当真将宝藏木交给天修老人防守,并不回顾,灵骨塔上天修老人无奈,只得分出一半阴魂来守卫宝藏木。

而王道纯则指点着十八名童子结阵向了纪彩霞飞袭。待到了跟前,就地一滚,变为十八只身高丈二的恶鬼,张着血口白牙径往纪彩霞身上咬去。

沈挽云首当其冲,混铁剑一剑斩下,便把一只恶鬼分成两半。可那分开的尸块,又是一滚,竟变为两个小鬼,一样血口大张,向着纪彩霞咬去。

当时正撞在五台教女弟子护法神光上,虽是烧的小鬼鬼头青烟缭绕,那口中的白牙到底透过宝光,将女弟子足下莲台咬去一瓣。

“这怎么可能?”向来不见惊慌的冷星云此刻也大惊失色。

鸣云心上关切,忙问道:“怎么回事?”

苏月尘代答道:“纪彩霞献身作法,此刻的躯壳已在‘狭间’。说的明白些,其身魂几乎已不在人间界,我们看到的仅是神形徒具的形象罢了。

按理王道纯再有本事,至多只能将她驱走,可如今那小鬼具然能用白牙将其足下莲台咬动。别的不说,这一口利牙便是可穿越时空的凶物。何况他手下还有十八只之多!”

鸣云修行不够,道法更浅,脑子连转了两转才依稀听明白过来。

可他三人这里对答,王道纯手下剩余十七只恶鬼又已扑上。

这一次沈挽云有了计较,不再将恶鬼斩杀,而是翻起剑柄,只用剑身伤敌。果然,群鬼没有她那样绝高的技击本领,转眼被打倒一片。

可这些恶鬼皮糙肉厚,挨了拳脚,只呲牙咧嘴怪叫一声,便又重新而上。

且恶鬼身法如风,越挨打越精神,稍时将沈挽云牢牢困住,如十八道疾风裹着一粒周身灿烂的宝珠,转眼相持不下。

鸣云担心时间长了,沈挽云终有失手的时候,欲待上前。

被苏月尘阻止道:“这些邪道凶物,只一沾染,便甩脱不得,你没有沈姑娘灵机加持,有心也无力。”说完话,佳人眼色一黯,提着轻尘剑便待冲出。

幸有冷星云一把将其抓住道:“师姐你要做什么?”

苏月尘淡淡一笑道:“我与沈挽云虽角斗过一场,但感她气概,颇为佩服。如今她有难,总想助一臂之力。”

冷星云摇着头冷声道:“就是要帮也不是这么帮法,不瞒师姐,沈挽云往日功力也与师姐斗个平手,如今得其师妹提拨,功力只怕十倍与师姐。你这去了也是白去,不如……。”

“不如什么?”鸣云道。

冷星云抬头望向宝藏木道:“不如攻其必救,反而方便!”

鸣云心里思忖,觉得冷星云说的并不妥当,正在这时,空中沈挽云忽然身影一绽。居然将掌中浑铁剑朝着鸣云扔了过来。

少年人疑惑着将剑接过,再看空中的女仙子,四肢、五官俱都渗出血来!鸣云以为她久斗之下受了内伤,心上忧急,便想奋不顾身营救。

冷星云却看出对方在施法,一把将其拦住道:“慌什么?沈挽云还没见底呢!”

说话时分,沈挽云身形大变。

原本纤纤玉掌与玉足变成刀锋般的鸟爪;玉粳贝齿此刻也化为满口獠牙;四肢、后背雪一样肌肤成了浑黑色的兽甲;心房脏腑周身要害更是生出油光锦缎样的皮毛。

待光芒驻定,原本天仙一样的佳人竟成了人兽难分的妖怪!

“看清楚了,这才是你好朋友真正的本事!”

冷星云说的不客气,苏月尘欲待斥责,终是忍了下来,只留下满眼惊讶的周鸣云。

化了半兽人形的沈挽云一声怪啸,利爪探出,便将一只子鬼穿心而过,对方死而不僵,张开血口欲用凶牙伤她,早被五台教女弟子将其振臂挥出。正打中身外另三只子鬼身上。

显身后的沈挽云力大无匹,这一掷又伤了三鬼,打的它们骨断筋折,瘫在地上。只是这些子鬼到底灵异,弹指间功夫便又恢复如初,重又将女子扑来。

可此刻的沈挽云威力大增,身形也快了十倍,只一踏身,身体便如流金一样耀动,转眼间指南打北,又听一声啸吼,十八只子鬼皆被她在同一时刻震退。

飞遁之神速就是一向快脚的岳冲也是望尘莫及,尤不得少年怪声道:“好厉害啊,早用这功夫,不是什么事儿都省了吗?”

第十八回 恨不平冲冠一怒 情至深飞天独舞 (玖)

岳冲这里惊怪,冷星云却与二同门道:“沈挽云施了百倍于自己修行的真法,是得了纪彩霞的相助,绝不能长久。

对面王道纯只出了子鬼,还没有后手,我们绝不能容他在哪里从容不迫!”

“你可有计划?”苏月尘问道。

冷星云转首看了一眼空中的五台教二女,无奈一笑:“有是有,只是需要师姐与周鸣云为我护法!”

“哪你快说!”

冷星云白了鸣云一眼,与苏月尘道:“我先时已暗中将大势阵运动完满,待回儿阵形倒转,可将阵外三十丈方圆内震的陷地十尺。”

鸣云不解道:“陷地十尺有什么用?”

苏鸣云道法比他精强,略一查探,便明白道:“你是想破他的宝藏木?”

“不错,这宝藏木与灵骨塔是无花老祖处心精营的要害,若是我能将宝藏木震倒!

不……,哪怕是震歪都有可能左右这些妖人计划。哼,攻敌之必救,总好过打不过却要埋头硬上!”

苏月尘点了点头,意示赞同,再望向鸣云。少年人则改了声气,向着冷星云抱拳道:“那就请冷师姐赶紧作法!”

“哼,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若说你与五台教二女没有瓜葛,只怕你一张嘴能说到天上去,有谁能信?”冷星云嘴里热骂,心里却忍不住一阵得胜似的得意。

鸣云却全不放在心上,摇首道:“任师姐你怎么说都行,当务之急是救下沈、纪两位姑娘,我与她二人到底有无瓜葛,师姐日后自然知晓。”

鸣云一番对答,自然不趁冷星云心意,但她行事果断,心上计较,手底却没有一丝犹豫。当下两掌并指,结了一个法诀,三人脚下大势阵法即刻倒转。

原本极擅防守的阵图,转了向地下结起一道护法神光,加上冷星云刻意引导,瞬时里大地惊显一道裂纹。

随着一阵阵轰鸣声,径往不远处宝藏木延展,转眼之间,宝藏木摇摇欲坠。

天修老人原本分心两顾,手底阴火早已拙襟见肘,如今宝藏木要倒,更是难以支撑。

正待呼唤王道纯回身来救,对方却大声道:“有劳修老,容我先解决了这帮惹人厌的男女再说!”说完,两掌一举,头顶便结起斗大的炎雷,向了鸣云一方砸去。

天修老人无奈,骂道:“这孽障好宽的心肠。”

无奈之际,只得将压箱底的宝物祭出,自腰间葫芦倒出无数附有阴魂的冰蚕,瞬时间如漫天寒星,硬是在弹指之间结为一道星河,将正要歪倒的宝藏木托起。

而恰在这时,宝藏木灵胎竟然血光大绽,引得天修老人瞪大了眼睛,生怕花了无穷心思才结起的无花老祖转生法体受损。

再说王道纯掌托炎雷,声威绝伦,雷光还未出手,便有数十道电光乱走。峨嵋众弟子大惊,万没料到,王道纯雷法比其兄弟强了足有十倍!

万难境地,苏月尘一声娇叱,手底轻尘剑剑光大涨,猛然间身剑相合,佳人瞬时成了一团光人。随着剑光跳耀,已往了王道纯炎雷引去。

冷星云大惊,从后去拦,急道:“何必冒险。”

可人剑合一的苏月尘遁光其速,哪里能跟得上。

眼看师姐就要撞在雷网上,忽得天外一道火鸦电射而至,先苏月尘一步撞在雷炎上。

“轰”的一声惊天也似的雷响,地**竟被雷炎震的摇摇晃晃,宝藏木与灵骨塔两处俱被危及。忙得的天修老人左右相顾,不只劳力,还要劳心,纵是法力高深,也疲于应付。

雷动过后,周、冷二人连忙打量空中,生怕离的最近的苏月尘受了重伤。

没想到左右都没有师姐的身影,正在忧急,身后传来声音道:“这位大姐,真要力拼,也请和大伙知会一声,同退同进,才是咱们的生路嘛!”

二人忙转过身,果然苏月尘就在身后,身旁站的则是满身大汗,苦着脸的昆仑派岳冲。

原来方才岳冲与古星辰二人联手,一人破炎雷,一人则用经天身法将苏月尘带走。

为连着两次使用经天身法,大大超过岳冲现时修行,除了全身汗如涌泉,四肢百骸也痛疼难忍,几乎不能再行动。

古星辰看出他伤的不轻,连忙上前查看。

“还没完呢!”冷星云提醒大家。

果然,身处雷爆中央的王道纯身受重伤,身上长袍早被雷炎烧的精光,露出腹下精赤的身体,只腰胯留下一些布帛遮体。两眼血红,怒视众小。

“瞧不出来,这说话都不急不忙的道爷竟然还练了一身横肉,也算是了不起了!”岳冲忍着痛,壮着脸笑道。

冷星云不屑道:“这一次把他打出真火,还不知道后一击怎么样呢!”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王道纯再一次举手托天,所有人都惊大了嘴巴。十丈方圆烈火精球自他双掌间升起,险些把众人的眼睛都燎瞎了。

火球外更有数之不尽,严不透风的电网生出,单是不时惊走的电光噼叭声,就震的人心胆皆寒!

“王道纯!你祭此大法,不怕把宝藏木、灵骨塔也震毁吗?小心你伤了无花,自己性命也难保全!”天修老人惊叫道。

“修老放心,我这炎雷内有阴火,只伤人不伤物。万事有我,无须担心!今日若不将这班男女正法,我王道纯誓不为人!”

说话时分,王道纯掌外炎雷已然落下。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那掌间雷珠竟猛地被倒掷了出去,奔着宝藏木下天修老人去的。

一时天修老人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以为看错了,等回过意,终于发现雷珠将至,连忙转身要走,不料身后灵胎忽然伸起两条手臂,将老人紧紧锁住。

这一来吓的老人魂飞魄散,欲待运法力防身,可自己两样护法重宝都为防卫宝藏木、灵骨塔不得收转。但听得老人惨叫一声,即被雷光淹没……。

形势陡转,惊得众小哑口无言。

再看雷光中一道青虹忽然自火焰中跳出,遁天而走,却被早有准备的王道纯一个合扑,高举双拳从空中砸下,力大无匹,简直不弱于变身后的沈挽云。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壹)

青虹倒地后,众人才看清内地依稀是天修老人模样,只是虚影朦胧,不得真切。

苏月尘、冷星云对望一眼,知道青影是天修老人元神,只是它身外蓝荧荧的火光不灭,似乎真如王道纯先时所说,是只伤人不伤物的阴火。

“不用再想着逃命了,为了对付你和无花,我花了这么大的心力,你死也死的值了,不如束手就擒,彼此落一个痛快!”

王道纯一面落地,又恢复往常赖洋洋地语调,只是他一身筋肉虬结,好似立地金刚,声音与身形差的万里。又手一挥,原本围打沈挽云的十八只子鬼便悉数返回身边。

天修老人元神在阴火焙炼下,痛苦万状,指定王道纯怒骂,但为是元神真身,一个字也道不出来。

“一生害了那么多性命,早该想到何种报应,如今却又来卖乖!”王道纯一面骂,一面指定子鬼上前分食天修老人元神。

那子鬼白牙可是能咬断灵虚的凶器,何况一介元神,一时里将老人咬的魂魄不全,手断筋折,眼看无救,却又一个爆耀,化出无数分身,向了八方散去。

冷星云是识货的,道:“这些游魂都是天修老人真身,只要有一个逃脱,一甲子后功力就可恢复如初,到时和王道纯又是不死不活的仇怨!”

王道纯笑道:“不劳你这冷仙子操心,且看我如何将他这万千散魂收的一个不剩。”

说完,拍了拍手下子鬼,瞬时里,众子鬼张开血口相互撕咬开来。磨牙阵阵,十八只子鬼撕扯下的肉块转眼功夫成了数之不尽的幼鬼,划天遁走,转而往了天修老人分身扑去。

每当幼鬼吞食一枚分身后,身形就得大长,遁光也旋即快了许多。可没料到天修老人的确功行深厚,见自己分身被群鬼分食,跟着元神又是一绽,散化的分身越加虚幻。

先还只是薄如蝉翼,到后来竟化了蝇虫芥子一般大小,没有上万也得八千,纵然幼鬼众多,也难以尽数捕捉。

“哼,死到临头还作挣扎!”

王道纯一面骂,一面自怀中取出一枚骨哨,屏口用力吹动,却悄无一点声息。

众人正在不解,忽见双鱼湖面闪现一枚晶丸,待内里人物挣破丸体,显出三道人影来。其中一人遁光迅速,一个晃身便拖着虹尾电射而至。

岳冲自负轻功一流,当下见了,心上也是一寒!

“大哥!怎么样?事成了!”那人眉开眼笑地对着“王道纯”大声道。

鸣云看清楚,来的三人竟是自称“吓一跳”的仁滑头兄妹!

“王道纯”点了点头道:“两年辛苦,总没白废!只是尚枯宁死而未僵,元神幻化众多,我这里一时收制不了,还得请枯草帮忙!”

仁滑头看着漫天天修老人分身,皱了皱眉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何况大哥和二姐花了诺大的心思,枯草出些力也是该当!”说着,冲远处仁枯草施了个眼色。

仁枯草随即自怀中取出一枚小刀,将左掌割破。她人瘦的厉害,体内气血不旺,过了好一时,伤口才流出些许血水。

不知为何,看着那么瘦弱又寻常的女孩,体内的血水却如玉液琼浆一样的甘甜。挥散空中,奇香四溢,引得空中无数子鬼,并天修老人分身来抢。

子鬼自有“王道纯”制止,而那些蝗虫大小,已没有多少灵智的天修老人元神幻化的分身,则络绎不绝,源源向着枯草掌间血水飞去。

而等到了地头,则早被一旁提刀待命的“爱打架”仁囝囝一一挥刀斩碎,至于实在细小,刀身斩顾不到的,直接被其身后的灯幡吸走。

时间不大,纵是天修老人分身再多,也被他二人搭挡,收了个涓滴不剩!

“成了!哈哈,这么多时日总算是有个好结果,太好了!”仁滑头大笑道。

大哥“王道纯”道:“不忙,还有些首尾!”

转首对一旁沈挽云道:“沈姑娘,我若说我有法子能救你师妹,你能答应我什么?”

沈挽云满脸不可思议,嘴里想也不想道:“你说!”

“大哥”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转身向了宝藏木走去。

而空中纪彩霞此刻已到了行法的最后一程,奈不得吟唱道:“中间的天女哟,请愿为福王献身,卑微如妾,愿化身尘土祈福不尽……。”

听到纪彩霞的歌声,“大哥”对着身后弟妹道:“滑头,你去帮着将纪彩霞强行扯出莲台;枯草,连累你二次施法,暂借你一臂!”

仁滑头眉头深皱道:“大哥,如此,值得吗?”

“大哥”点了点头道:“值得的!”

“那就好!”仁滑头再不多话。

另一边仁囝囝却面显不忍之色,可眼看着仁枯草将一臂伸出,也不得不鬼头刀拖动,转眼将其一臂斩下。

手臂只一离体,仁滑头便将其抢在怀里,一个闪身,人影皆无。等显身时,怀里已多了满身灵气的纪彩霞。

再看她原先存身处,仁枯草的断臂恰在其中,诡异的是,那浮空的断臂竟长出头颅、四肢,渐渐变化为一副人体,看眉眼与纪彩霞一般无二,仅是身形大小差了太多!

“这是……。”

鸣云心上惊奇,欲待小声询问两位师姐

被苏月尘摆手止住。

冷星云却不避讳道:“哼,邪魔外道外的外道!”

此时仁滑头众人的“大哥”已在宝藏树下找到自己要寻找的“物事”,正是先前的灵胎!

那灵胎此刻已被雷炎震毁,内中所藏的肉身也被炸的肢离破碎,但灵气未灭,众人甚至能听见肉身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仁枯草面孔第一次流露出急切,赶忙跑近跟前,取出小刀,欲再度划伤自己,用灵血救人。

“不必,你二姐灵机未失,她现在会如此,都是我一点私心罢了!”

“大哥“转身与冷星云道:“这里除了我二妹之外,属你法术精擅。我杀了天修,实质是救了你峨嵋三人,于情于理,你也该出手帮一点忙!”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贰)

冷星云已悟出些什么,嘴里却道:“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即会运动大势阵,那多半也会主持弥天阵。放心,不需要你以自己的灵力行阵法疗伤,只是让你结集灵珠及宝藏木内散落的灵气,加速我二妹复生即可!”

“就这么简单?”冷星云道。

“就这么简单!只是要快,五台教弟子献身莲台还未解,若是迟了,我五妹的臂膀可要葬送了!”

冷星云聪明绝顶,一得提点,便大致明白对方所图。也不犹豫,即刻换阵将散落一地及宝藏木树干间的灵气齐往灵珠内聚拢。

与此同时,“大哥”则将歪倒的宝藏木抚正。他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展施他那一身神力,仅凭一人便将巨大的宝树力举而起。

一待宝藏木重新举正,作法的冷星云即感受至树身下万亿根细在源源不绝自地底汲取灵气,追根索迹,来源无非是双鱼湖底万千尸身……。

而那枚被毁的灵珠也重新在树枝上结起,内里的残存的女体则在飞速的复原。让鸣云三人意外的是,不知何时女体脚下多出一颗人头。

在灵珠的孕化下,人头断颈处竟生瘦弱细小的四肢,时间不大,便有半人多高,再又一个晃身,居然生成一成年男子!

“大哥”似等不得许多,一待灵胎内男女生长成形,便上前手撕胎衣,先将其中女子拽出。

“快醒醒!”一面摇晃女子,“大哥”一面抵掌将真气输入对方体内,力量之强横,真力竟如有质之物,耀起暗赤色光华直指女子心房……。

转眼之间,女子吐出口鼻内羊水,大口喘息,一旁悬着心的仁滑头三人,遂即大定。

“大哥”则抱起她,一个纵身即化长虹,射至灵骨塔无花老祖法体前。

其时女子身体渐复,已可不借助“大哥”力量,立身而起。赤紧着身体,伸出玉臂抚掌在无花老祖的天灵盖上。

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哀嚎在众人头顶炸响!

中者无不跪倒在地,胸膛内的心脏如煮沸了一般,烫的众人恨不能双手撕扯将其自体内挖出。

冷星云与苏月尘正经玄门,功力精纯,还好一些。昆仑派岳冲与古星辰却不能禁,由不得不伸手扯烂了上衣,欲将十指挖入胸口。

见其危急,苏月尘上前点指将两人穴道封禁。哪知岳、古两人此刻性命交关,已将真气遍集全身,苏月尘又要防备自身为魔音侵扰,指间运不得多少真力,点不倒二人。

正在佳人皱眉时分,又听身后冷星云忽然大声道:“师姐!”

回首时,冷星云正牢牢抓住鸣云的双掌。原来鸣云重伤初愈,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是众人里最低,遭魔音自噬的侵害自然也是最重。

值此当儿,苏月尘说不得,翻身就将岳冲、古星辰踢倒。她拳法还在剑法之上,脚力之精纯,当世女弟子中也是翘楚,仅以刚力将二少后扫晕,最是轻松如意。

而鸣云则难办一些,欲效仿昆仑弟子那样将其击倒,为到底是同门,多少有些不忍,于是上前帮助冷星云一人一掌分别挟制鸣云。

还是冷星云明晓事理,为无花老祖临死前“魔音自噬”啼叫越来越具威力。在连自己也有经受不住的危险的眼下,不得不一个手刀切在鸣云项间,令其体内燥血不再流入颅内,晕倒当地。

“哼,倒是便宜你这臭小子了!”

喝骂过鸣云后的冷星云再禁受不住外魔侵扰,也只得举双掌抵耳,盘膝坐倒。

所有人里受创最重的自然是近在无花老祖咫尺的仁氏兄妹,其中又以“大哥”为最。

魔音下,但见他七窍俱皆渗出血来,可为了给其二妹护法,双掌依旧紧紧护住对方双耳,并将海量真气输入其体内。

直至无花魔音啼至最高与最哀,嘭的一声,“大哥”头颅竟然自爆开来,生生炸成一个血窟窿。

而无花老祖天灵也被“二姐”抓破,奋尽全力扯出一个嘤嘤啼哭、周身清洁,绽起盈寸毫光的婴儿来!

“到底是正教修行,婴儿就是不同一般!”

仁滑头摸着奇痛难忍的耳朵,一个纵身上了灵骨塔,自二姐手中将婴儿接过,便又划破虚空。

再见纪彩霞原先舍身莲台光影晃动,等仁滑头现身时,莲台内的断臂已换了无花老祖灵婴!

自波旬界赶来的众魔王恰在此时赶到!

无声无息、无色无相!

众人不见妖王们踪影,却只见那粉白玉砌的婴儿身外,多出一道道牙印,一道道血口,一滴滴**样的灵液洒满莲台。

旋又传来无数齿牙嗝嗝声、噬舔咂咂,将那灵婴咬断,直至落在莲台的液体也被舔的一干二净。

当灵婴被咬的显出明玉样的白骨时,峨嵋教两位女弟子再也坚持不下,转首不忍再看。

只有怀抱着早已昏睡的师妹的沈挽云,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一幕,直至灵婴最后一点骨血被妖魔吞噬……。

“你们有什么要求!”沈挽云面对着怀抱着“大哥”尸体的“二姐”道。

二姐摇了摇头道:“等一会儿,自有当家的和你料理!”

说完将尸体放倒,当着众人的面,在兄长残缺的颅骨里寻找起来。直至在血肉内寻到一枚细如毫毛,轻的能浮在水面的钢针。

“鬼头!”

仁囝囝自二姐掌中将钢针接过,随手送入身下巨汉的阔口内。

待功行九转,终于将冥针炼化,但闻一声哀叹,巨汉张口将一道虚影吐出,看起眉眼倒与刚刚身死的无花极是相像,只是随即便遭仁囝囝身后灯幡收化。

“成了!”二姐一边说,一边伸手入“大哥”尸首的腔腹内生生拽出一个血人!

“成了?”

“成了!”

大哥与二姐一面对答,一面翻身立起,他与二姐都是身无寸缕,却浑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只在看到峨嵋教女弟子将头偏过一旁,这才打个眼色给仁滑头,对方连从怀中取出两套衣履给二人换上。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叁)

苏月尘念着对方实质上搭救自己三人,当下持礼道:“先生客气了,月尘修行微末,逆缘修造法仅在道藏内听读过,今日一见,当真别开生面!”

冷星云却忍不住道:“只怕这逆缘还是孽缘,还当两说!”

大哥似对冷星云格外相看,闻声也不恼,反而笑道:“在下仁王宗仁不人仁太一,这是我二妹鬼不诡仁青藤。我看姑娘你气质非凡,若不在意,日后倒好与我众人亲近亲近!”

冷星云闻声一字字道:“非常在意,恕难奉配!”

二姐仁青藤接过话道:“姑娘客气了,我等只是第一次见面,时日久了,自然不同!”

冷星云只当没听见,冷哼一声,撇过头再不看他二人。

而此时,却有仁滑头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二姐仁青藤怀里道:“二姐,两年不见,三弟可是想死你了!”

仁青藤伸手拎着他的耳朵将其扯过一边,骂道:“想个屁!趁我不在,竟然用我的药鼎去煮鸭子,若坏了我的宝鼎,看我不敲断你的腿!”

说着,将其怀中的仁枯草断臂接过,接着骂道:“要死的很,取了五妹的臂膀还不快去接上!”

“是我该死,是我该死!”仁滑头一面敲着自家脑袋,一面一路小跑来到仁枯草身旁。

想是他兄弟姐妹打闹惯了,这边仁枯草的断臂还没有接好,那边又招惹的仁囝囝鬼头刀往了他脖子上招呼。

只是稍时又一片嬉笑连天,哪有一点刚刚还在血腥争斗的意思。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沈挽云再一次问道,怀里的纪彩霞渐渐苏醒,当看到师姐正抱着自己,惊奇的满眼不能相信!

只是她在祈神身处“狭间”所见远比众人还要幽寂恐怖百倍,精气元神均受重创,待发觉自己安全的委于师姐怀中后,又再度昏睡过去。

“阿霞!”沈挽云担忧道。

仁青藤走近看顾一番后道:“无妨,她只是伤了元气,稍作休息便可恢复,倒是心神伤的厉害。凡人只窥一眼天魔界都有魂飞魄散的危险,何况她为救你们在其间身处多时!”

素手向着双鱼湖一侧灵骨塔一招,但见塔身宝光湛放,一道玄光划度,旋摄入其右掌内。待精光掩息,仁青藤掌中已多了一株绿荧荧火苗。

“灵骨塔已被我收化,这是天修老人采自万千阴魂的精英。我知道你师妹修生花道炼有一枚养红珠,可以借其收化,修复心神。只是此物来历不正,你若用了……。”

仁青藤回首看了一眼峨嵋众弟子。

“谢谢。”沈挽云想也不想就将青苗接过,后在纪彩霞丹田一招,那鸣云只见过一次,纪彩霞苦心修炼的养红珠便已在其手中。

红珠祭动,瞬时将荧火收化,得其哺喂,精光大绽,越发坚凝。

鸣云是法术大外行,看不出其中玄奥。桑青藤却为之动容,再一旁冷星云也是面露惊色。

苏月尘忙问有何不妥?

冷星云思忖后皱眉道:“许是沈、纪二女情深至重,连相互防身重宝也可由对方取用。只是……。”

“只是什么?”苏月尘忙问道。

“只是即便如此也没有这么方便,除非……。”

冷星云又犹豫片刻后道:“除非二人修行有互通之处,否则绝无可能。但她俩一练奇禽术,一练生花道,法道相去太远,总觉得不可思议。”

不说她二人对答。

仁青虹又左掌运功,掌心渐渐聚凝一粒血珠,先还只泪珠大小,过后已成一枚雀卵,又递给沈挽云道:“这是宝藏木元气,其来历你自清楚,要不要?”

沈挽云一样毫不犹豫接过,收入养红珠后,红珠光照十尺,如一轮耀月明星。待归入纪彩霞体内,佳人面色即刻由白转红,身外更有明玉一样光华往来流动。

“给了这多好处,你们到底有何所图?”沈挽云面露不快道。

二姐仁青藤笑道:“一切全凭老大安排,姑娘你且稍待。”

此时,仁太一正自灵珠内将那男体拽出。

鸣云见那人八尺长下,体格奇俊,一望即知是绝顶修造人物。年纪又轻,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只是眉眼却似在哪里见过。

“青藤。”

仁青藤闻声即至。

“这是老七!”又对剩余三位兄妹道:“你们也来见一见。”

“老七?”仁滑头面露疑惑,暗底数起在场人物来。

“不用数了,月前我借元神遁化,巧遇一人,已认作老六。待此番事一了,便带你们去见一见。”

仁滑头笑道:“大哥真辛苦,在这里做水磨功夫还要寻机再找个老六,就不知是位美人儿呢?还是一位大汉?”

仁太一笑了笑,眼角在不被人观察处,扫了扫众峨嵋弟子。

“眼下还不便说,等见了,你自然知晓。”

滑头双手抱着后脑伸了懒腰道:“我是希望能找个美女了。枯草不说话,二姐又常教训我,要是能来个和声细气的小妹妹,自是再好……。”

仁青藤打断他道:“你这些黄梁春梦,只管自己一个人慢慢做好了。”说着,走近赤身少年身前仔细打量,点了点头道:“伧促之际能做到这个地步几算完满,你可知道你是谁?”

少年人怪道:“我自然知道我是谁,只是我这身体却不是我的,仔细想想,我又好像不知道我是谁了!”

声音轻扬,却又含着久经苍桑的味道,与外表殊不相同。

峨嵋众人分辨出其嗓音,鸣云看了一眼苏月尘,后者点了点头道:“不错,这男子九成是郑先生!”

再听仁太一对“郑丹农”道:“你二世为人,如今有何打算?”

“郑丹农”怪笑道:“我又不认识你,和你扯这些做什么?”

仁太一笑道:“怎么不认识?你再细想想!”

“郑丹农”此刻也从他嗓音辨出些不同来,再又仔细打量,猛然道:“你是当日传我焚身大法的仙人!”

仁太一点头道:“焚身法不过是个试炼,但结果却是好的惊人,你充分证明了能成为我仁氏一员。

我和青藤已照你日思夜想,为你重造了一副极品修炼躯壳。加上你用功又勤,不上十年功夫一定可以修行大造。怎样,可愿与我们称兄道弟,一同修行!”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肆)

“郑丹农”一面查探自己年轻的身体,一面露出难以止溢的邪笑道:“你即知道我这么多,更当知道我修行是为了什么!这也不能阻止你招纳我吗?”

仁太一淡淡一笑道:“乾坤万物俱有定,有好自有坏,有恶才有善。在我等眼里,纵是再不可思议,也是天地能容之物。”

“若是不能容呢?”

“若不能容,开天之前是虚无,终归不过归于虚无罢了!”

郑丹农似乎很满意仁太一的答案,随点头答充投入仁氏家族。

“那好,即入我仁家,名字须重新再取,你想一个吧!”仁太一道。

郑丹农为自己重生,又能大展心中报复,心头兴奋不能止抑,心头念动有无数快意要行,直抓挠的额头鲜血横流,也按不动自己手舞足蹈。

稍时忽地指着冷星云道:“前番你说我心术不正,若加时日必成一条毒龙,可谓说中我心头大爱!”

冷星云不屑道:“你若成毒龙,日后我必斩你于剑下!”

郑丹农大笑道:“如能被你这样的美人剑斩,想必那一刻也美的惊人!”

仁滑头打趣道:“这么说来老七就叫仁毒龙了!”

“不,那有这般容易!”郑丹农立时道:“龙游四海,祸乱四方。若能有招一日丧命于美人剑下,人生至此,夫复何求?美人本就娱目,再能血海屠龙,天地再美也不过如此!”

仁太一点了点头,淡淡道:“老七,祸四方仁血海。”

招募仁血海事了,仁太一终于回顾沈挽云。

“现在知道我有什么事要你做的吗?”

沈挽云哼声道:“你要我加入你们?”

仁太一点了点头。

“不只你,还有你师妹纪彩霞,你二人都有资格。”

又对苏月尘三位峨嵋弟子道:“还有你们,如不嫌弃,可愿与我等八拜为交。”

鸣云修行远逊于苏、冷二女,当下除了惊异,别无其他。

苏月尘与冷星云却是闻声变色,细思恐极,尤其心气高绝的冷星云,震惊好一会儿才开口骂道:“做梦!”

仁太一笑了笑,摊了摊手意似可惜,却又对周鸣云道:“周鸣云你呢?”

鸣云不想仁太一竟会与自己搭话,见对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无论自己如何展动目力也看不透仁太一心意。

瞥眼再看其弟兄,不知何故,倒是有心亲近,但鸣云到底玄门正经修行,一经觉察心思不守,连忙强压下去,抱拳道:“多谢先生美意,恕难从命。”

仁太一一笑作罢,身旁好事的仁滑头此刻则当着众人的面数起人头来。

“八、九、十、十一、十二!二姐,加上峨嵋三人,正好和十二星辰之数,是不是这些家伙该当是自家兄弟啊!”

仁青藤白了他一眼。

刚刚加入仁王宗的郑丹农仁血海忽然乐道:“那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何况为什么非得是十二星辰,不能是十二星相呢?不过是猪马狗羊,何必非要羡慕好些天上飞的?”

仁滑头本就是个自来熟的主,倒不为仁血海刚刚加入而摆起先进的架子。

“你不懂,十二星除了猪狗,还有龙与虎呢!”

仁血海仍旧讥笑道:“那也不过只有一二位,余者都不足道也。况且……。”

“况且什么?”仁滑头追问道。

仁血海打了个哈哈道:“况且我怎么看你,怎么都只能是一条狗!”

“为什么我非得是狗?”

“因为你跑的快啊!”

“马不是跑的也很快吗?”

“可你没马神骏啊!再说马有什么好,‘马不知脸长’,那可是骂人的话。依我看,做狗就很好,狗虽然痞赖,但好养活啊!”

说到这里,仁滑头忍不住回首与仁青藤道:“二姐,这新来的老七我很喜欢,家里面除了他都没个爱说话的,闷都闷死我了。如今有他斗口,就不怕寂寞了。”

言罢,又对仁血海道:“我说七仔,会烧饭吗?”

“不会,倒是祖上传的会熬药,想吃吗?”

“那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再说沈挽云思忖片刻,便对着仁太一摇头道:“恕难从命,谢谢你们救了彩霞,也救了我。

秋白露已死,我和彩霞两人心病刚除,不想再牵扯别的麻烦。如果你们执意要我们加入,说不得,也只好再闹一场!”

仁太一见她纵然久战之后,心气也没有一丝折损,知沈挽云果然如自己所料可堪大造。

便又换了语气道:“你和你师妹即是魔女身份,日后如不以逆缘修炼,难成证果,如与我一众为伍,大道有望,这也不能打动你吗?”

沈挽云将仁王宗一众一一看遍,仍苦笑着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这班人都经历过些什么,但一群人聚在一处,除了惹事生非不作第二想。从今往后,我与彩霞只想寻一方小小庐舍,静渡余生,不再有他想。”

“哪若是有人欺上头来呢?”

“那也是我的不幸,不劳你们挂心。”

“当真如此?”

“就是如此。”

仁太一轻叹一气,他气量甚大,并不因为沈挽云的拒绝有所怪罪。当下仿佛没事人一样仅转身吩咐众兄弟。

“此间事已了,我们这就离开。青藤,除灵骨塔、宝藏木,一切从简。”

仁青藤闻声领命,即刻准备。

仁滑头来到仁太一面前,指定岳冲、古星辰道:“大哥,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吗?他们该不是老十三和老十四吧?”

仁太一摇了摇头道:“他二人来历连我也算漏,事后定有高人操持,既然此间事已了,大伙还是从速退走的好!”

“不是,我说大哥,你再展展眼,这两位也是一身本事,尤其老十三脚快的可以,要是能和我搭档,那真是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再妙不过……。”

仁滑头这里还在蛊动,一旁准备停当的仁青藤上前敲了他一记骂道:“什么十三、十四,不三不四的。再在老大面前没大没小,可小心我和你算那药鼎的账。还不快带着大伙走!”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伍)

到此,滑头知道再没机会招纳新人,只得不情不愿和剩下的诸人打了个罗圈揖,笑着道:“大伙再考虑考虑,十二你一手厨艺,我是最看中的。

十、十一妹一对美人,可比二姐看着顺眼……,别,别打人啊,二姐!

十三你那身法不错,再上两层楼就该琢磨遁法了,回头有空我再和你说说。

十四的箭法我也很中意,家里要是有了你,天上飞地上走,没有能逃的过你手,你和十二联手再好不过。

都和你说了,别打了嘛。二姐,我这也是在帮着老大说话,指不定就有一二位听了我的话回心转意呢!

别……,我懂了,我这就走,你先把灵骨塔收起来,我就走,总好了没!”

热闹声中,仁滑头施了一个惊人的解法,竟凭空摄起一道门户,但见仁氏一族走入其中即是一闪而没,待滑头闪进门内,与鸣云众人诡异一笑,门户旋即消失不见!

仁王宗尽去,地穴瞬时宝光掩息,伸手不见五指。苏月尘连忙取出一粒明珠祭在空中,不想沈挽云抱定纪彩霞向了鸣云走来!

“你来。”沈挽云路过鸣云身边时吩咐道。

虽在意料之中,鸣云仍有些尴尬,忍不住回首瞥了一眼同门。

见苏月尘正收整飞剑,星云则撇过头看不清在做什么,耳畔似传来一声轻哼。如此,鸣云反倒轻松了一些,行至远处沈挽云身旁。

此刻的沈挽云正跪倒在地收整纪彩霞衣履,原本近乎赤裸身体,已穿上了衣裳。

为避嫌,鸣云连忙止了脚步。

“不必如此,阿霞并不会在意的。”沈挽云背对着鸣云道。

鸣云挠了挠头,行至沈挽云对面,为对方跪坐在地,自己若站着显得无礼,盘膝也一样坐倒在地。

稍时,沈挽云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但见对面少年人似笑未笑,端立而坐,剑眉星目,温良雅洁,却又藏不住的一身锐气。

虽则目下还不彰显,异日必定功行大进。想到这里,佳人叹了一口气。

“唤你来,一为有些事想问你,一为有些事想说与你听。”

鸣云不置可否。

“全凭沈姑妨吩咐!”

“哪好,我问你,你为何几次三番救我姐妹二人?”

说这番话时,沈挽云定晴直触鸣云眼底,一心留意少年人心意。

这个问题,鸣云早就无数次问过自己,可直到目前仍没有答案。只得以问待答道:“为什么不可以帮助你们呢?”

沈挽云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正教弟子自诩侠义,救人急难,从来自以为份所应当。

但这些都不过是少年时的无知之举,若干时日后只会为你带来无谓的烦恼,若干年后更会让你心生后悔。”

“你的意思是,我让贵姐妹为难了?”

少女直道:“不错!”

“阿霞很喜欢你,虽然她曾经伤害过你,但也正因为是喜欢你,她才会那么做!所以,请你不要做会伤害到她的事?”

“我伤害她?”鸣云不解道。

沈挽云点了点头。

“也许现在还没有,但终有一天会的。”

鸣云似有所悟,问道:“在沈姑娘你看来,我周鸣云并没有与众不同之处?”

“也许有一点,但还不足够。所以,请不要再做出阿霞与我无以为报的事,徒增烦恼,彼此无益!”

鸣云笑了笑,立起身来,一揖到底。

“对不住的很,让沈姑娘您烦恼了,鸣云这就告辞!”

“等一等!”

“姑娘有何吩咐?”

“我还有话。”

“洗耳恭听。”

看着面露不快的鸣云,沈挽云心有所动,好一会儿方悠悠道:“很久以前,也有人帮助过我和阿霞,但结果……。”

“结果如何?”鸣云好奇道。

而等了良久,只等来沈挽云一声叹息。

“阿霞怪僻骄纵,并不纯是因为她久在邪教门下。更多的是她最重情义,如她和我这样经历的人,心中本没有剩下多少‘情’,是以愈加弥足珍惜。

无论是辜负或是受伤害,自然痛彻心肺,我并不奢望你能明白,但你之于阿霞,总有些特别,我还是要和你说一说!”

鸣云闻声,二次揖首。

“你是个好人,我们不想看到你成为恶人,也不想看到你失望,更不希望你遭遇不测。所以,到此为止,彼此念好,只停留在这一刻,在我看来,是最好的结局。”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无话可说。

可鸣云终不死心,问道:“方才沈姑娘你说的都是纪姑娘的心意,不知沈姑娘你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沈挽云此刻已抱着师妹站起身来,待仔细打量鸣云一番后,转身道:“我与阿霞姐妹一体,她如何作想,便是我如何作想,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鸣云三揖到底。

沈挽云走的甚是爽快,待与鸣云话完,便驭空而去。

接下来就是岳冲与古星辰。为被传在昆仑派做恶,两人面对峨嵋教门人甚是尴尬,几乎是告辞的话都没说周全,逃也似的拔腿就跑。

鸣云本有心结交二少年,即错过,只能留待异日有缘。

回到苏、冷二女身边,鸣云甚是不好意思,欲待开口。

苏月尘已解围道:“周师弟为教化五台二女顷心竭力,我看她二人走时意思甚好,想来日后就不能改恶从善。至少也能安心修行,再不为恶了。说来,都是师弟功德。”

鸣云知道苏月尘是在为自己遮羞,连忙摆手道声惭愧。

幸而冷星云没有为难鸣云,而是苏月尘道:“师姐,我想在这里多留一点时间,你看如何?”

苏月尘道:“你是想将那些三圆石参详通透?”

“通透不敢说,但即来了,起码我想将所有圆石拓走。”

苏月尘皱眉道:“这些圆石上的法术几近巫毒,我担心师门……。”

冷星云倒也爽快,忙道:“即如此,我们就速离此地。前番郑丹农也曾说过要研飞那些三圆石,我担心他日后折返,彼此照见两不方便。”

苏月尘点了点头。

“那就且在这里留几日。”

“这又是为何?”冷星云咦声道。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陆)

“仁王宗一众走的容易,却留下这万千尸骨,你我修道人家,即然眼见怎能视之不理。我想在这里念诵《地藏经》一百八十遍。虽只稍解此地怨气,总聊胜于无。”

与苏月尘触类佛法不同,冷星云自来厌恶佛理。

“多谢师姐成全,如此我就趁师姐诵经时取圆石经文。”

“也好。”苏月尘点头道。

接下来,苏月尘取出一枚信箭,嘱咐鸣云出地穴后以信箭试着招唤刘香浓。

鸣云自然领命,又见苏月尘欲言又止,不由道:“师姐还有何吩咐?”

苏月尘笑了笑道:“我与冷师妹在这里起码有五日耽搁,以我意思,若是寻到刘师弟,周师弟可向他请教一下排云驭气的法门。”

若换了冷星云,鸣云可能还会当对方是在讥讽自己。但以苏月尘为人,鸣云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

今番在双鱼湖好些遭遇,都是自己拖累众人,若能有驭气飞腾的本领,至少还有逃命的机会,当下闻声点头,连道遵命!

苏月尘交待二人一番后,即刻于双鱼湖畔默诵经文。

鸣云不敢打扰,冷星云在见师姐闭目合掌,持经念咒后,便有一线灵光自眉心处流溢,一样不敢大意,领着鸣云往了三圆石来路退去。

鸣云于法术是大外行,由冷星云带着他由先前的三原石殿,返回到石阳山山腰铁棘林。

可打出信箭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回应,鸣云一时没了主意。欲待返回大平镇看看刘香浓是否带着何、简二女在镇上疗伤,可大平镇远在三百里外。

如御剑的话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可换了不会飞行的鸣云起码要大半日功夫,要是刘香浓不在镇上,往返石阳山就有两日耽搁。

若是苏月尘在,自然会携了鸣云同飞。但眼下少年人身旁站着的是正急着钻研三圆石的冷星云。

单是在山腰等待刘香浓回就信箭一会儿功夫,对方便已不奈,鸣云是想也不敢想冷星云会带着自己前往大平镇的。

便对冷星云道:“冷师姐还请尽快回石殿拓印圆石。若是刘师兄不在左近,我想往大平镇一行,左右二位师姐要在山中待几日,就算往大平镇白跑一趟也不会耽误功夫。”

冷星云虽然不奈,但心思远比鸣云要细。

“刘香浓多半是担心我们三人会失陷在石阳山中,何金秋又有重伤,以他的心性多半会回转山门向师长们求助。大平镇,我看你是不用去了。”

鸣云皱眉道:“从这里往峨嵋有一千多里,刘师兄带着两人同飞,并不方便。”言下之意,并不赞同冷星云的判断。

冷星云哼声道:“真笨的可以。简衬红是妖人门下,她虽有小伤,未动元气,她是妖女身份,撞见门中师长,少不得要领责罚。

以刘香浓而言,多半会将她留在大平镇,只携了昆仑女弟子上路。你这一去大平镇,若是撞到简衬红是留下照顾她伤势好呢?还是将她带回石阳山等师长们来了发落好呢?”

两样选择自然都不是鸣云想做的,连忙抱拳谢冷星云提点,星云不再理他,转身回石殿不题。

至此鸣云孤身一人,倒是轻松自在起来。少年人心性,难得有了闲,自然静极思动,有心在石阳山中探个究竟。

但想到这里终归是昆仑山别院,即便有了无花老祖伤天害理,自己也不便在别人山门乱闯。于是便山腰上结了一个草庐,静待两位师姐“升关”。

鸣云是做惯了的,不过一日功夫,草庐便被整治一新,期间捕鱼弹雀,到了晚间连三、五日的吃食都被他治就了。

正所谓浮生偷的半日闲,面对无事可做的境地,少年人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想着苏月尘曾经提醒的“排云驭气”,不由一阵皱眉。

“驭气飞行”这桩本事,于正教修行弟子来说,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

盖为先天一气本是修道人根本,只要修行深了,元气完足再加上磨炼的骨肉双轻,自然轻松成就。

可眼下鸣云内功根基才只两年,若论修道,还早的很,这“驭气”的功夫离他亦远。

苏月尘先时嘱咐鸣云向刘香浓讨教,也是有心相助。为的是刘香浓出身昆仑派,昆仑根基久远,几算是正教中第一,其中向有先天一气外的法术可提炼身体。

若能得刘香浓相助,鸣云的驭气功夫当可大进,不巧的是刘香浓不知去向,鸣云这桩本身也就没了下落。

好在鸣云修道一途本就艰难,倒不将眼前小小的不得意放在心上。

等到了第二日晨起,少年人便打点起精神,将前番双鱼湖众人争斗一一回忆,虽然他修行不深,但仔细回忆也获益不少。

他又是个习武的苦家,心中所想,自然即时由拳脚中试演开来,是以自午后开始,少年人便手提脚动,浸淫在自己演武识海之中。

如此往复不停,转眼就到了子夜,待将心上所想全部收化,少年人自负武艺当有不小的长进,也算是对他石阳山一番辛苦的酬劳。

当夜明月当空,四野空寂,因是灵山福地,蝇虫鼠蚁几乎绝迹,自然听不到噪耳虫鸣。只闻得清风浮渡,吹动的铁棘林沙沙作响,悠悠然然间,潜藏萧萧瑟瑟,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自入峨嵋山中,除两次在思过崖求艺,鸣云便再没有一人独处过,如今难得孤身,倒是格外的享受。

可就在少年人迎风赏月时分,忽听得身后传来声响,回首就见三圆石蕴化,冷星云猛然自石中冲出!

看气色,佳人一脸张惶,迥不似平常,鸣云想也不想连忙迎了上去!

哪知道才刚挨近,冷星云脸色立变,厉喝一声:“闪开!”宝剑已然出鞘,一剑刺来,竟是取人性命的必杀一击。

万幸鸣云一日修造,功力又上一层楼,眼见无救,硬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并指看准剑脊拼起全身功力一弹,虽是指间奇痛,到底借力将冲出的身体翻了开去。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柒)

鸣云这一击拼尽全力,落地时再无力气,硬生生撞在铁棘林里,当时刮刺的少年人外伤无数,幸而伤口不深,不然只这一下就得受重伤。

“冷师姐,这是为何?”遭冷星云暗算,鸣云不敢大意,浑铁剑瞬间出鞘。又想着自己与对方功力差了不是一点,再见赤霞乱走,子剑也被他提在左手。

鸣云一副以死相拼的气概,倒引得冷星云头脑冷静下来。

待看清对面的鸣云脸上又惊又惧,一身衣服几乎都成了破布,心上嫌疚,连忙道:“对不住的很,我一时心急不辨,险些伤了你,我这里有药,你先敷上吧!”

说完,手脚忙乱在身上一阵乱摸。也不分辨,丢给鸣云几瓶丹药后,人便又再一次冲出,转眼就要消失在夜下。

鸣云看出她好些不对,关切道:“冷师姐,你如此急忙,是否石殿出了事故?”说到这里,少年人又忙着补道:“还有苏师姐呢?她是否安全?”

此时的冷星云已完全消失了身影,只空中传来:“没事,都没有事,我去去就来,你不必担心!”

待冷星云走远了,鸣云才发觉浑身痛楚难当,看着身上无数大小伤口,少年一阵苦笑,当时脱下外衣打理伤口,因月下不便,便将篝火燃起。

鸣云本就有金创药,冷星云留下的丹药自然不用。只是好奇心下,将对方留下的丹丸略略打量,这一看不要紧,赫然发现小还丹也在其中!

一时啼笑皆非,少年人却又多了一层担忧,暗道:“也不知是何等事情,把这丫头吓到如此地步?”有心取笑,再看自己一身伤痕,如何笑的出来。

再一想方才惊险一幕,胆战心惊之余,又多一层得意。心道要不是今天进益,功力再进一层,自己现在恐怕已成心口多一窟窿的倒地尸首了。

一番兴奋过后,右手中指痛疼却是越来越重,到后来,豆大的冷汗顺着少年人额角滑落,流了一身。

连着运了两次气,都没有将手筋归正,鸣云心道糟糕,照此看来,自己右掌非得三五十日不能恢复。想着当真祸从天降,自己好心助人,反倒受这闲气,实在无谓。

正在气恼间,忽听身后传来声音道:“你手劲使的不对,气底也有疏漏,行功自然不能到位!”

鸣云回头,果然身后站的冷星云,想是心情平复,一脸冷色已与平时无异。

“手法不对,是鸣云功力不到的缘故。只是什么是气底?还请师姐指教?”

冷星云皱眉道:“你家师父连什么气底都没有传授过你吗?

鸣云面显尴尬,摇了摇头,又补了一句道:“竺师父往常传授时,多以指引为主,称修业一途,总以各人自行领悟为佳。”

“哼,自行领悟固然好,也得看是何等人物。愚蠢到不可造就,就算任其领悟一生又能胜得过自己师父吗?”

冷星云原本还想再多说一句,想着鸣云身上的伤还是自己造成的,总算口下留了点客气,不再追问。

鸣云不好回答,只能牵强笑了笑,后见冷星云再不开口,便将内力再次运动,意图将扭伤的手筋归正,可任是他如何用心,还是不得其法。

正在尴尬,冷星云忽然向着自己走来,一手提起鸣云受伤指尖,少年人护痛,不等对方吩咐,便由其将自己手臂拉直。

稍后冷星云左掌抵在鸣云右肩,只一拉一催,便听噼波一声,少年人指筋连同臂上脉落悉数为其导正。

瞬时间,痛楚尽去。鸣云轻吁一声,一身轻松。孰料,冷星云又道:“你筋肉虽归位,但劲气还没有贯通,趁早先回气吧!”

鸣云得其指点,也不做作,当时便演练开来。未知自己刚刚提劲,便被对方骂道:“照你这样运气得到什么时候?”

鸣云自负运气并无不妥,闻声一脸诧异看着少女。

果然冷星云上前指点道:“你功力不足,最重外力帮辅,在真力未修至上乘之前,哪怕是多得一丝添力也是好的。”

说着,翻转兰花玉手将鸣云受伤的右手一根一根手指掰动,后臂肘舒直连手心手背角度都一丝不苟。

“记住这个手势,并筋肉提动的法门。行此法真气最易提动,你外门功夫远比内力精深,若能由外而内帮辅,可别具一门途径。

虽不一定比由打底精修来的快,但却是最适宜你的。待日后功行深了,还可适时变幻手法为真气铺辅,这是近似金刚伏魔的刚力神通。

所谓气底,就是看你真气形色。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即有活人,自有活法,人与人气色不同,自然也各有最适宜的修行法门。

你不辨自己气底形色,却一味照着经典搬弄,事倍功半且罢了。有笨如你这样的人,也许几十年还在原地不动,只以为照着书本死修即可。如此人物若能修成正果,也是天地无眼。”

冷星云竟然会指点起自己修行来,鸣云心上惊异,跟着道:“那依师姐来看,我的气是什么形色?”

冷星云嗤声道:“你是在求我指点你吗?”

“这……。”

鸣云偏了偏脑袋,转而道:“冷师姐贵为同门先进,若能提点鸣云一二,师弟感激不尽!”

冷星云原本想借机讥讽鸣云一顿,但话到嘴边,少女忽觉不妥,也不答话,只负手独步行走月下。

她原本生的奇秀,如今夜下孤影,白衣素面,受月华照映,越发显得人物冷俊、独步群伦,直比桂中仙子还要清秀一等。

鸣云素知她容颜超人,如今月下细观,也不由心神为之一夺。

“苏师姐一样也是外门功夫精深,此一等,你去求她好过求我!”冷星云忽然道。

为冷星云口风并不严密,鸣云道:“苏师姐还有四五日才能得空,如今即有冷师姐在前,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鸣云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不一样?”这五个字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留住。

第十九回 仁不人群星汇聚 鬼不诡孤影无依 (捌)

“也罢,过几日,你自然知晓。今天为我缘故,使你受伤,我便指点你一路行功心法。只是我与你修习路径差得远比苏师姐要远,你能得多少助益,全看机缘吧!”

听冷星云说出“机缘”两个字,鸣云心上一肃,一面恭身请教,一面全意留心听授,以免对方说的奥妙,自己难以收获!

哪知鸣云这一番担心完全不必,冷星云向来语言冷落,教授起武艺来,却十分用心。言辞义理,也是如量身为鸣云打造的一般,常常寥寥几语,便将心法手势传授的淋漓尽致。

远比竺十八一味只求弟子自行领授来的精强,细微之处又比苏月尘完转妥贴,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把一路内门心法尽授。

鸣云又惊又喜,但觉短短时间之内,耳目精神竟有换一番天地之感。

至此地,少年人才体会到为什么张入云当日曾说冷星云奇秀可比灵龙子的话来,一时简直五体投体,将往日轻看对方心思完全放落。

感觉到真气疏正后的鸣云内力大幅度的增张,冷星云也是暗自心惊,可口里争强,反说他这两年来被耽误的厉害。

总算她这一次留了口德,没有直呼黄雷扬与竺十八名字,倒替鸣云省了一身冷汗。

为将冷星云传授心法打牢,鸣云听从对方安排,即刻端坐行功,连着两个周天功夫下来,东方已现鱼肚白。

叫少年人意外的是,冷星云竟还在身旁负手而立,一时也不管有无会错意,微微一笑道:“师姐是在为鸣云行功护法吗?鸣云实在感激。”

果然换来少女嗤声道:“你以为呢?石阳山有仙法封禁,寻常鸟兽都不能进,何需护法?”

“那又是为何?莫不是三圆石殿有事?”

鸣云正说中冷星云隐痛,回首欲待喝骂,却见对方一脸执诚,知道鸣云是真心为自己担忧。

许是为自己助其提拨功力的缘故,心上虽不在意,可本来欲怪罪的话却不知怎地开了口了。

“与你无关的事,不必打听!”

鸣云一番好意撞在马掌上,自然尴尬起来。好在他被冷星云冷落也不是第一日,今天对方能出力帮助自己行功已可算是望外之喜,受其一点点奚讽,自己可是早有准备。

索性又问道:“那三圆石殿中的石印,师姐已经拓印尽善了吗?”

“自然完善,不劳你关心!”说到这里少女忽然道:“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鸣云暗道自己和这丫头真的是事事不对,自己好心倒被误会。

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天已渐亮,师姐教授鸣云一晚,就不休息,也该吃点东西。”说着,将自己准备的各种野味吃食取出。

哪知,只换来冷星云道一声:“我已辟谷,不需这些。”说完,显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师姐还有什么吩咐?”鸣云不由道。

冷星云犹豫了一会儿道:“之前与王道冲一战,你有几成把握才使出那样两败俱伤的手段?”

没想到会被问这个,鸣云一时语塞,想了想,回道:“实不瞒师姐,当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对方即在我拳脚范围内,别什么也不管顾了!”

“哼,这么说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才这么做的。”

鸣云欲待说没有,可见对方眼神凌厉,便不再解释,反问道:“师姐怎么会问鸣云这些?”

冷星云面露不寻常道:“也许有一日我会落到你那般田地,早问明白了,也好早做打算。”一番话,说的慎重其事,由不得鸣云不信。

可冷星云即不吃饭又不休息,少年为免尴尬,忽然想起一事,不由仰天打了个哈哈。果然引来对方好奇,问他何事嗔怪?

鸣云笑道:“左右没事,既然冷师姐得空,可愿和师弟切磋一番拳脚?”

冷星云嗤声道:“你这是要报当日在峨嵋我摔了你那么多跟头的仇吗?”

鸣云大笑道:“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鸣云诚心请教,还请师姐不要误会。”

哪知冷星云记性极好,又骂道:“是吗?我倒记得你当日曾骂我自以为是,无知女流,甚而自恋。

好男儿一诺千金,话即已出口,想来是断不能收的,今日空山无人,你自然是要教训我了!”

鸣云长这么大,哪有多少机会和女儿家斗过口,尤其还是冷星云这班记性奇好、聪明绝顶的人物。一时头大了许多,仔细回忆: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但结果是一定的。从此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招惹这个能说能道,又爱记仇小性的女人!

好在冷星云也极想与鸣云过招,待将对方又热骂了三五十句也就作罢,当下申明不使摩云手对付鸣云,也算是她师姐身份。

如此,鸣云自然也不好使他的摔跤手段,两人既然都舍了最厉害的本事不用,身法武功也就差了不是太多。

到底冷星云功力、悟性比鸣云超过好些。比斗起来,最多五十招,做师弟的必败。

星云虽然高冷,但一样是女中武痴,这一比,从凌晨直至夕阳西落,直至两人身乏体累,这才作罢。

鸣云本领比冷星云差了好些,二人一同切磋拳脚,虽然都有进益,但总是自己学的多些。

虽不自觉,到底自己占了便宜。一待比试结束,赶紧献起殷勤,为冷星云奉茶递水,顺带准备准备晚饭。

冷星云一概不受,只捡了几个果子作罢。

冷星云不用膳,鸣云可是累脱了力,饿的肚皮朝天,也不和少女客气,放开肚皮,一阵海嚼。不单把自己的晚饭吃的干净,连冷星云那一份的碗底也被少年吃干喝净,舔了个雪亮。

不乐鸣云吃饭时发出声响,正取了一枚枣儿往口中递的冷星云皱起眉头,嘴底轻启:

“猪一样能吃!”

不料被鸣云听见,问道:“师姐说什么?”

冷星云翻了他一个白眼道:“我说蠢猪与硕鼠吃起饭来,就是你这样!”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壹)

鸣云连忙拣起斯文,丢开饭碗,险险将到嘴边的饱嗝压下,清了清嗓道:“如此说来实在委屈冷师姐您了,耗废一日辰光与猪鼠相对,实在难受!”

“知道就好!”话刚出口,冷星云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瞬时里满面绯红,更多的是不能置信。

愣在当场好一会儿,忽然道:“夜已深,苏师姐还有三日便可礼成,你我还是在这山外静候佳音吧!”

说完,人已起身,也不御剑,两袖一卷,腋下自有风动。她人本生的冷俊,待肃了面驭气,当真罗袂生寒,成了世人不能逼近的广寒仙子。

偏又人间绝色,罕有其匹,行跃空中,由不得鸣云不举头仰望,忽尔化作一点寒星向了后山栽去,转瞬不见。

冷星云走后好一会儿,鸣云依旧如坠云里,挠成头想了半天,也没查觉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倒是对方临去前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和往常事理清明迥异。

冷星云之前说的夜色深沉,其实还不过日落西山。

鸣云得了她一日教授,所获良多,又吃了那么多食物,自然不能早睡。当下识海里亦如前番将二人比斗一一回补,等将所有清理完毕,已然近四更了。

连着两天功夫,鸣云内外功夫都得大进,少年心性,自然兴奋莫名,辗转反侧,硬是睡不着。

挣扎了好一会儿,正在有些睡意时,忽听后山传来幽幽咽咽,好似哭泣一般的声响,不由把少年人吓了一跳。

待分辨清楚,原来是洞箫声,鸣云不辨音律,分不清是什么曲子。

只觉得箫声悠扬,犹如江水,沉沉绵绵,似有无尽心事,无处凄诉,只得任那江水流过,好比心中惆怅绵延不绝……。

“想不到她竟然会奏箫,倒叫人意外。”鸣云皱眉道。

他为冷星云面冷心冷,虽不自觉,总将其与自己母亲比较,所以深厌之。

如今与冷星云相处一日,又觉对方纵然心冷,到底不是凉酷之辈。夜来又听她黯然箫声,显是也有心事的人,再没有平日那般风采。

鸣云尽管还是少年心性,但已成年,不比当日心思冲动,行事不周全。

想着自己母亲世外仙子,下嫁父亲一个甚而有些拙陋的普通百姓,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到底为父亲生下了自己,对父亲,她并没有什么亏欠。

至于对自己,未尽母恩,虽是有的,但深较起来,自己不过是报答父亲恩德的一件顽物。

再想起前番化身“王道纯”的仁太一曾说过:“众生不过是娘胎一泡血,死后一杯土的虚无,何谈什么道德?”

若真如此,自己不过是以道德挟持母亲,呻吟自怜,生平最不屑的可怜虫罢了。

鸣云遭生母遗弃,是其平生第一大魔障。

他又是心思隐忍的性子,平日早就将母亲与自己的一切设想种种,此时被冷星云箫声将心意引动,即时入了魔障。心思到深处,只觉周身气血纷乱,竟有散功之忧。

偏偏冷星云箫声不绝,如绵延大江,流淌不尽,少年人越想心意越沉,如坠深渊,万难回头。

万幸他到底童身修道,又是外功精绝,内养功夫缺漏,可尽其补完。

真到了走火入魔危急,丹田以下忽然倒提一口清气,四肢百骸骤然凝力,心意气血身识全部汇作了一处。

先天一气竟在外魔勾引下,龙虎交关,直破颅顶百会穴,如此反复激荡,拍打周身诸穴。少年人但觉每一次冲涤,四肢骸骨便轻减一分,体轻则气纯,气劲意识也更加通行无阻……。

待鸣云发觉时,身体已浮跃空中,腔内劲气往复不绝没有渲泄处,终于喉底嗔动,经天长啸!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鸣云终于睁开双目,但觉神光充盈,天地又是一番气象。而身边则驻着一脸惊讶,同样凌虚,手拈玉箫的冷星云。

“你的驭空术,成了!”

言毕,少女又化流星逝落山谷。

自这一日起,二云再没有相会过。又四日晚间,冷星云忽然造访。

“五日已过,我们去迎师姐。”

三人里以苏月尘为长,做师弟的前往相迎是再自然不过的礼。鸣云点了点头,跟随星云转由三圆石殿前往地底双鱼湖。

再入三圆石殿,满壁圆石已换了一副声相。原本平滑的石面,此时多了一道道烟幕,将石身遮避。

鸣云法术不精,不敢轻易触碰,问道:“冷师姐,这些石头都生了什么变化?”

冷星云答非所问道:“放心,我已提前拓走石印。”

她即这般说法,鸣云自然没有追问。

来到双鱼湖畔,苏月尘也是变化惊人。当日鸣云离开时,女弟子只眉心一点灵光,而连着五日讼经,此时已是遍体青光绽动,如又质之物往来游动。

“这?”

冷星云神色微变。

鸣云赶紧道:“有什么不对吗?”

“先看看吧!”

冷星云近至师姐身边,垂首静听,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

“怎么?苏师姐有什么不妥?”

鸣云与苏月尘交厚,非冷星云可比,不由关切道。

冷星云看了他眼,方道:“如今还不知道,苏师姐依旧在念诵《地藏经》,气息神意也还清纯,不似是遭受什么不测的样子。

也许是她经咒没有讼完,也许是她超度亡魂过于执切,又再加意持咒吧?”

“你是说苏师姐增加了经文的数量。”

“目下来看只能做这样的解释。”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

“左右无事,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临行前师长没有交待我可以辖制你,来去自便吧!”

说完,星云便闭目而立,不再言语。

站在两位师姐身边,鸣云谨慎之外,又多了点尴尬。可双鱼湖除了尸体就是冤魂,实在没有个好去处,少年人想了好一会儿,瞥见王道冲尸身还在,好奇心起,想去瞧瞧。

哪知自己才要举步,忽听冷星云开口道:“等一等。”

“师姐有何吩咐?”

“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气底形色吗?苏师姐此刻持咒,色相与法相两相清明,正可照映你的气底!”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贰)

“哦。”

鸣云来了兴趣道:“那该怎么做?”

冷星云闻声垂目,合掌行礼,身后自生一道彩虹将苏月尘身外青光接引,瞬时里化出一道半人高可照映人身的灵光镜来。

鸣云来到镜前照了照,可一无所获,除了自己的人影,没有一丝气色可寻。

“咦?”冷星云看出不对,上前打量,也看不出究竟。

“也许是我本领太过低微,不得形色,倒让两位师姐白忙一场。”鸣云打趣自己道。

“不会的,你还没有敛气的本事,至多不显耀,没有道理毫无影迹。”

“那该是怎么会事……,哎呀,你做什么?”

鸣云说话时,身旁冷星云事出不意,一拳击了过来。

待少年反应过来,对方拳眼几乎要打中自己鼻尖。

幸而他这几日功夫大涨,于间不容发之境,侧身让过,同时脚底拖动,退了半步,双掌一平。一掌向前准备反击,一掌收身准备防御。

“成了!”哪知道冷星云忽然收了手,指着灵光镜中的少年道。

“哎,要想试我,怎么不早与我说。”鸣云没好气道。

“自然是事出不意,才能探的清楚,你且别忙着不乐,先看看自己影迹再说吧!”

鸣云这才仔细端看,终于在照影中发现自己两腋与拳锋处有着些许乌青色的光华。

“原来我的气底竟然是……,黑的!”

星云好似安慰他道:“也不是纯黑,倒是灰色多一些,此外还有玄青,总之十分驳杂。”

“那这是什么意思?”

“有气底起码说明你是可造之材,至于颜色,日后再提炼也可,总是你修道有迹可寻,不比再盲人摸象的好!”

“那我现在这样的气色,以练什么功法为好?”

哪知冷星云道:“回山门问你的师父即可,我又不是你师长,哪里来问我?”

一时鸣云有些牙根痒痒,可又找不到冷星云话柄,转而道:“哪不知师姐是什么气底,能容师弟开开眼界吗?”

“不能!”

转眼又两日过去,鸣云与冷星云只在一旁静候,为苏月尘一阵灵光日益充盈,两人倒不怎么担心。

可到了讼经第八日,双鱼湖忽起变化,就听咕嘟嘟一阵开水煮沸的响动,晃眼功夫,双鱼湖底原本万千尸首竟然一具具浮出了水面。

仅一炷香功夫便把湖面填满,眼看着湖面沉浮,宛如海潮涌落,此起彼伏,似一缸浑水搅动,煞是吓人。

“这是?”鸣云惊惧道。

冷星云端详一会儿,皱眉道:“尸变!”

“怎么会有尸变?”

“我也不知,勉强解释,一定是仁太一做下的手笔!”

“仁太一?不会是天修老人吗?”

“天修老人尚枯宁,精擅的是御尸鬼祗元魂之法;夺舍修身,才是白霞山王氏兄弟得意绝技!”

“可仁太一并不是王道纯啊,他只是假扮的。”

“真笨,仁太一已经说了他假冒王道纯两年,他如果不精擅尸道,如何瞒得过天修与无花老人的眼睛。别的不说,王道冲再蠢,也早发觉他这个冒牌大哥!”

“这!”鸣云想起一事,瞬时也紧张了起来。

冷星云见他脸色变化,问道:“你可是想起什么来?”

“不错,我想起一事,有些担忧!”

“你是不是在猜仁太一不是好人?”

“师姐好厉害,鸣云一点心思竟被你猜中。”

星云不理鸣云马屁,依旧道:“甚而仁王宗一门都非良善之辈!”

鸣云叹了一气道:“希望我猜的不对。”

“与虎谋皮!扮猪食虎!仁王宗一众若真是恶人,那可是非同一般的恶人。你可知我最担心的是谁?”

鸣云思忖片刻。

“郑丹农,不,现在应该是仁血海了!”

星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最担心的是仁王一众来历俱与郑丹农一样,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这班人聚在一处,所谋必定非小。”

鸣云宽慰她道:“冷师姐您想的委实多了一些,目前并无一点实据,兴许事情远没有师姐您料的那么糟糕。”

“我只望我真的料错了。只是眼前这一桩尸变却是迫在眉捷。”星云说着,顺手往苏月尘一指。

鸣云回头望去,就见苏月尘周身青光虽未减,却从原先的圆润缠身换了钢针一样的护体寒光。

“佛道大法,如今换了金刚护体,便是落了下乘。苏师姐这一次救人是不成了!”

“当真?”

“否则,你以为如何?”

鸣云法术外行,自然哑口无言。

星云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递与鸣云道:“我不喜佛法,没有师姐精修。但师姐此刻多半坠了魔障,我不得不救。稍时我一样会入定讼经,这些行尸若起变化,全凭你为我二人护法。”

鸣云接过紫气莹莹佛珠,忙道:“这宝物怎么取用,师弟法术外行,若是使动起来艰深,怕会出错。”

冷星云见他面露难色,不禁讥笑道:“放心,这佛珠有金刚加持,用时只需拆散,射出驱魔而已,如此蠢笨的用法,正适合你这蠢人。”

记忆中,冷星云似是第一次在鸣云面前作笑,少年人见她玉粳白露,粉面生春,心上如被撞了一记,赶忙道:“那要是佛珠使完怎么办?”

“那时候,我和师姐早该苏醒了!”

“要是没醒怎么办?”

冷星云白了他一眼。

“不会的。”

“万一呢?”

佳人叹了一气道:“真要到了那等地步,你就携了我和师姐的赶紧逃跑。打不过,跑总该会了吧!

只是切记,不到万难,不得轻动我二人身体。我和师姐功力未至,强被带走,功力少说要损三年,其中轻重,你自己掂量吧。”

说完,冷星云便并肩端坐苏月尘身旁,单掌抵唇,轻讼起《金刚经》。她虽说自己不喜佛法,入定却极快,转眼不过念了两句经文便已施法。

眉心自显一粒赤珠,过不多时,佳人身外便得赤光护持,比起苏月尘竟圆凝的多。瞬息涨至七尺,连同鸣云与苏月尘一同护持在内。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叁)

“原来是赤色!”

鸣云在见了星云气底后,不由道。

二女一青一赤煞是惊人,待两道护法神光相抵一处,却改了紫色,一脉脉传了出去,稍时,三人存身三丈方圆内俱在紫气之下。

再看双鱼湖自浮起尸身不久,湖底便似被火煮一般,不断有水泡自湖心冒出,起先还是湖心一点。

半炷香功夫,整个湖水便烧开了,热气薰腾,遍布白雾。其中浮尸在热水蒸煮下,不但没有去皮化骨,反而如浸了油一样的遍体幽光。

鸣云也算是胆大的,此刻见了在湖水漂荡沉浮的万千浮尸,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一手攥紧佛珠串,一手则将浑铁剑取在腰间,随时准备出鞘迎敌。

该来终是要来,随着湖底传来一声雷震,湖心升起一团血肉!

鸣云还没来得及分辨,血肉已凝起成一粒肉珠。伴着风中凄厉的惨叫与哭诉声,肉珠逞莲花样的打开,居中爬出一位不过一尺的血婴。

看到血婴,鸣云暗道不妙,之前冷星云只说是尸变,可看眼下情形,绝不是尸变那么简单!

少年人思忖功夫,血婴已睁开双眼,没有眼珠,仅是血海一样的两个血窟窿!张口啼哭也只见其形,不见其声。

鸣云眼力也算不俗,仔细打量,那婴儿是没有舌头的!

可没有舌头,却有一副上好的白牙,伏在地上,张大血口,三两下便将身下肉莲花瓣吃了个干净。随即晃身暴涨,转眼化为三尺高矮,四五岁年纪的童婴。

当看清婴儿面目,鸣云的心上似被重锤打了一记,原来那婴儿竟然与已化名为祸四方仁血海的有八九分相似!

“这!”鸣云倒抽一口凉气。

“血婴”此刻两眼血窟窿生起两点漆黑的眼珠,四处游动,待打量到鸣云三人,便呆呆怔住,鼻头冲天,似在探闻风气。

一时似闻到什么出奇的美味,乐得他齿颊满是口涎,落在湖面,竟如浓酸一样,燎起一道道水汽。

见血婴对自己不敬,鸣云心头又惊又恼。掌底一撤,浑铁剑子剑出鞘,赤芒电走。惊的血婴脸色一白,漆黑的双珠又化了血海,牢牢罩定鸣云!

二人对视间,血婴忽然摊掌一按,湖面万千尸首骤然全部沉入湖底。

时隔不久,婴儿脚下又升起一朵莲花宝座,惊骇的是座身上人影缠绕,生生是无数尸体化造。

莲身下有一杆**直通湖底,随着血婴足底与莲座相融,**也在不绝生长,将无数行尸血肉汇入婴儿体内。

鸣云不解尸道,看情形明明是血婴在收化众尸的肉身,随着无数的尸身消失,莲花座上的血婴也在慢慢生长。

转眼间不过三尺的幼童,竟化了三丈高下的巨人。直到他心满意足,移出莲座,湖底**随即化为一泡腐肉,散化于湖水中。

血婴迈动的方向自然是鸣云三人,待出了岸边,想是不惯行走,又换了匍匐爬行。行态颇为幼稚,却又满嘴獠牙,白齿外番,口水横流,一步步向众人欺近……。

至此,鸣云只得将冷星云留下的佛珠打出一粒。紫光闪耀,正中婴儿额头,随之一团炸裂,将婴儿头颅震飞,身体也停了下来。

正在鸣云庆幸星云佛珠有效,婴儿脖颈下又钻出一颗头来。先比原先的小了好些,可转眼又长大为一般无二,再又爬来,脸色已从原先婴儿的呆滞,化了厉鬼的狠戾!

鸣云忍着心惊,两枚佛珠弹出,分打婴儿双肩,意待将其两臂削去,使其不能行走。

没料这一次佛珠进入婴儿身体,却只紫光一点,随即被其收入腹中爆裂,只将婴儿胸腹炸起三尺宽的圆球,之后再无消息。

转眼血婴距离三人不过五六丈径深,鸣云想着冷星云交待的不得轻易搬动二女身体的话来,剑眉一凝,掌中浑铁剑一抖,身即冲出。

不等血婴反应,先由两粒佛珠开动,正中对方双眼。再趁婴儿视觉不灵,子剑出手,旋即削去婴儿手足四肢。扑通一声,诺大的婴儿身体摔倒在地。

可不等鸣云二次出手,那被削断的四肢伤口忽然蹿出巨蟒状的血肉藤蔓。其上遍布眼珠、血口与白牙,一经蹿出,势如匹练,径往鸣云拿来。

幸而鸣云已得了驭空术,血链索来,震身让在空中。可婴儿血链共有四支,且飞行绝速,又似无止无尽,任鸣云拼力躲闪也是疲于奔命。

时间久了,漫天的肉链竟然结为一张巨网,兜头向了少年人网来。鸣云无奈,只得运起玄功,身势一沉坠入双鱼湖湖底,

不料本以为滚烫的湖水此刻变了彻骨奇寒。纵然少年精钢百炼的身体也难以禁受,好容易躲过肉网,自湖水中挣扎而出。岸上婴儿已恢复原状,重又向了苏、冷二女爬去。

眼看二女就要无救,鸣云也顾不得,撤手将掌中浑铁子剑甩出,欲将血婴先挡一挡,再不顾冷星云嘱咐,携二女逃遁。

哪知自己已中湖水寒毒,四肢冰凉,使不得力气。子剑仅扔出一丈便坠落当地,蹿出的身体更是重重一跤摔在当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血婴向二女扑去。

万难境地,地穴中陡起一团赤光,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鸣云只见二女身前忽现一道旬丈的赤炎巨剑,牢牢将血婴钉死在当地……。

鸣云苏醒时,看到的面孔居然是久未得见的刘香浓。

“太好了,鸣云兄你终于醒了!”

鸣云一脸茫然道:“是香浓兄救了我们吗?”说着挣扎着起身,却发觉自己被一团硕大的绿叶紧紧包住。

“这是?”

“你身中了寒毒,这是波罗叶,正在为你拔毒,虽然应该已经尽好了,但为安全起见,还是再等一会儿的好!”

鸣云看了看四周,发现空无一人,不由焦急道:“苏、冷二位师姐呢?”

刘香浓笑道:“你放心,她二人被秦师兄移到山阳一面,过一会儿也会醒转。”

“可她二人不能擅自搬动,冷师姐说过……。”

“无妨,秦师兄自有妙法,你且安心养伤吧!”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肆)

鸣云暗自运气一个周天,发现身无异样,一个挣身,便身波罗叶中跳了出来。

刘香浓见他举动轻松,知其恢复无恙,且小别数日,功力又有长进,不由笑着贺喜。

鸣云满腹疑问,匆忙答礼后问道:“香浓兄说的秦师兄,不知是哪一位?”

刘香浓笑着摇头道:“还能是哪一位,就是当今峨嵋日月星云之首的秦华阳啊?”

“是他?怎么他会和师兄你忽然出现,万幸二位师姐没有受伤,否则鸣云万死也难辞其咎。”

刘香浓道:“这一次还真有些险峻,要是秦师兄晚到一步,后果真的难想。只是……。”

“只是什么?”

刘香浓面露难色道:“只是这一次危急,真的事出意料。我前番带着何师妹回转峨嵋,为的就是想请师长出山,扫荡这石阳山无花老祖的阴谋。

可众位师长却说此次石阳山一行,我们有惊无险,只让我一人回来。幸而我在半路上遇到了秦师兄,同来石阳山,正好撞到你们遇险。”

鸣云本想问他峨嵋与石阳山来回不过两日路程,怎么到了现在才与众人回合。

好在刘香浓对来晚了过意不去,当先解释路遇秦华阳时,对方正在大平镇一带行侠救人,自己便也跟着行动,所以来的迟了。

等刘香浓将所有事交待,鸣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叹道:“幸而两位师兄及时赶到,只望二位师姐无恙,鸣云也就安心了。”

刘香浓笑道:“你放心好了,秦华阳师兄万法皆通,就算苏、冷二位师姐略有小恙,也是手到病除,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秦华阳天纵奇材,不只修行道上远超群伦,便是医道也一样精通。

二人相谈片刻,刘香浓忽然拍着脑袋道声:“该死”。将一副丹药递给鸣云,说是秦华阳嘱咐,鸣云苏醒后服用的。

鸣云接过,见那丹药清香扑鼻,似乎是才刚制炼不久。刘香浓介绍是寻常固本培元的药物,不是什么稀罕物事,但正合宜此刻的他服用。

果然那丹丸甚是养人,少年人服下后,体内自有精力生出。当即盘膝运气一个周天,待行功完毕,身体已完全恢复如初。

正在欣喜,身后传来朗朗笑声,鸣云、刘香浓连忙起身相迎,但见一位长身少年领着苏、冷二女自山野小径步来。

对秦华阳,鸣云早有耳闻,如今见面自然留心。

那人体材欣长,身量极高,足有八尺五六,却并不算魁伟。着一件素色长袍,腰缠皂带,头上盘了道髻,顶一根足有一尺五六的铁簪子。

身后挎一口巨大的剑匣,一路而来盈盈作笑,与二位师姐相谈甚欢。

走近时,鸣云见他脸庞瘦削,丹凤眼,睫毛奇长,纵然睁着眼,也难见双眸。未语先笑,气度极是从容,谈吐也是温柔宜人,十分容易亲近。

果然当对方打量道鸣云时,便当先笑着开口道:“周师弟恢复的如何?素来听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说着,已牵过鸣云手臂,为其搭脉,略略沉吟,便又笑道:“果然师弟外功精纯,一点寒毒已完全驱尽,真太好了!”

秦华阳毫无架子,鸣云心上也是一松,想着对方贵为峨嵋六代入室弟子第一,可不是自己这个勉强混迹其中的外门子弟能比的。

连忙抱拳恭手行礼道:“拜见秦师兄,早闻兄长风采,今日一见鸣云实在心折。”

秦华阳自然连声谦逊,一旁冷星云却一声冷哼。

鸣云这才想起方才秦、苏三人行走一处时,独冷星云面露不悦,一路而来只绷着脸一言不发。

幸许是冷星云曾落败秦华阳的缘故吧。

为解场上尴尬,少年人连忙道:“多谢秦师兄及时赶至相救,否则鸣云看顾不周,万死难辞其咎。”

“哪里,师弟太客气了。说来先时的确险极,好在有惊无险,也是我正道不孤,不该有这一番险难。”

鸣云好奇心起道:“就不知那地底的血婴,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什么血婴?明明是尸王!”冷星云不屑道。

秦华阳点头笑道:“冷师妹说的不错,的确是只收化了万千肉身的尸王,藏在这地底,诡祟的很。”

“敢问师兄,可曾将这尸王剿灭?”

秦华阳皱眉摇着头道:“就是这个难办,双鱼湖已被他掉转,化为血池,其中万千尸骨化为一体,他只要不出血池,万难归化。

我方才只是将它震退,之后为防他逃出连将三缘石殿和五台教女弟子地径两处通道封闭,眼下来看,只能回转峨嵋后请师长出面净化。

只是……。”

说到这里,他回首看了冷星云一眼。

“只是我携众师弟妹退出双鱼湖时过于匆忙,唯恐尸王追来,封闭三源石殿行法过于激进,想要再回去,非大法力不能破解,累冷师妹不能再进殿研习!”说着,又转身致歉。

冷星云架子大的很,也不回礼,仅是冷哼一声。

到这时,鸣云才知道冷星云为何事生气。

秦华阳为转换气氛,又与鸣云道:“听闻师弟有一口浑铁子母剑,极不寻常,若能借观,华阳感激不尽。”

“兄长太客气了!”鸣云闻声立将浑铁剑取出,双手逞上。

秦华阳也一样端重,举双手接过,却不将剑刃抽出,先将那剑鞘观摩许久,好一会儿才点首称奇。待剑刃抽出,看着锈迹斑斑的剑身,竟是赞不绝口。

之后盘指将子剑绕握掌中,竟如取筷子一样的轻巧,团指舞动,掌间如多了一口蒲扇,剑影重重,向三丈方圆荡去,舞的急了,剑芒竟偶尔拉长至四丈长短。

“鸣云师弟这口子母剑当真神奇,今日华阳大开眼界,真真大开眼界。但有一层,不知当不当讲。”

鸣云忙问道:“还请兄长赐教!”

“也没什么,我见这宝剑尚蒙了一层封禁,若是师弟不介意,我便举手为师弟解去,如何?”

鸣云自然同意,连声称谢,却瞥眼看见冷星云面露不悦,已将身转向一旁。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伍)

秦华阳则掌拍剑匣,一个剑诀自匣内祭起九口银光闪烁的飞剑,顺手又将浑铁剑抛于空中,任九剑击刺。

“师弟不由担心,我这九口竞星剑看似势盛,但师弟浑铁剑胎质极佳,能挡万物,竞星剑再多,也不在话下。”

果然秦华阳说完,浑铁剑子剑已然出鞘,瞬时里赤光一扫,九剑也得趋避。

正在浑铁剑占上风时,秦华阳忽然一声轻啸,剑匣内赤光大涨,一杯足有七尺的巨剑自匣内升起,燎起半天赤火向了子母剑击去。

一时在场众人除秦华阳外,无一不大惊失色。

这一次则换了浑铁母剑相迎,但听一声奔雷,劲风袭面,四野立时清明。

晃眼之间,浑铁剑子母剑与九子母剑俱已偃息,竞星剑与裂阳母剑归匣,浑铁剑则缓缓落入秦华阳掌中。

“师弟请看。”

鸣云接过子母剑,再见原本锈迹斑斑的剑身此刻已化了银色,只是依旧斑斑点点,如缀了无数银星铁屑,至于子剑则更显精纯,赤光比往日更盛了一层,抖手划动,剑芒也几达四丈。

最要紧的是,双剑剑脊上已显出文字,均是古篆,鸣云识得有限,只勉强认出一个“星”字,与一个“人”字。一时面显尴尬,欲待求问,却分明看见一旁冷星云面显不屑。

还是苏月尘体贴,当下假借在手,读出剑上文字道:“‘坠星’、‘离人’,恭喜师弟得了两口绝佳的宝剑。”

鸣云尴尬着接过,心上却略有些不得,盖为母剑名为“坠星”,隐有克制冷星云之意,生怕这位师姐不乐。好在侧目打量,对方只当没有发觉,少年人心上倒是一宽。

秦华阳来时,在大平镇附近有事。

“众位师弟妹,如今石阳山诸事已了,如不嫌弃,可否与我往大平镇一行。那里有不少难民需要救渡,另还有些蹊跷事,正好有众位在,好借我一臂之力。”

作为众人的大师兄,又是营救灾民的事,自然责无旁贷。只是临行前,鸣云想起一事,赶紧向众师兄众师姐指证。

“尸王相貌酷似之前的郑丹农,不知众位师兄可曾知晓?”

苏月尘第一个露出惊讶;秦华阳不曾见过郑丹农,只面露疑惑;冷星云则若有所思,又像是早有预料。

“这郑丹农到底是什么人?”秦华阳问道。

于是众弟子将其来历告之。

“原来如此,倒是蹊跷的很。苏师妹,你向精佛法,对此事可有主意?”

不知为何,苏月尘闻声脸色一红。

“在月尘看来,那酷似郑丹农的尸王,也许是得了原主的部分尸骨,仰或是怨气。

当日的郑仇恨石阳山诸恶的心思最重,恨不能食其骨寝其皮,这万千尸骨化蕴的妖魔,怕是以他为首,幽怨所积,以他为形象或有可能。”

苏月尘的一番话,赚得秦华阳连连点头。只是在众人不经意间,冷星云目光在秦、苏二人身目扫了一扫,却未开口。

哪知苏月尘心细如发,一时察觉,忙道:“冷星妹可是有话要说?”

如此众人的目光又移在冷星云身上,由不得女弟子不开口。

“星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指在仁王宗一伙人身上,这尸王郑丹农来历一定不同于一般。我众人修行不够,在这里乱猜也没用,还是请师长们来定夺吧!”

秦华阳笑道:“冷师妹说的也是正理,左右我已将地底封闭,速请师长们来处置就是。”

冷星云也点了点头,只是正当众人将此事揭过时,又听她不经意道:“星云大胆猜测,怕这尸王会是郑丹农分身!”

话说的很轻,丢在众人耳里却重。秦华阳皱眉道:“冷师妹说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冷星云摇了摇头。

“没有,纯是师妹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如此说法,只能不了了之。

接下来,自然是赶往大平镇。

临行前,各人纷纷祭动飞剑,鸣云还未人剑合一,由秦华阳携带飞行。

苏月尘的轻尘剑之前已在众人面前显露,此刻也不在隐蔽,剑光祭动,已成了光人,煞是惊艳。

刘香浓家传宝剑,蓝荧荧流光浮耀,亦是炫目。

独冷星云仍旧是师传剑丸,虽然剑术不落于人,到底威力有限,与众人比较逊色好些。

冷星云心高气傲,绝不甘于人下,鸣云在一旁看了,倒有些代她可惜,好在她心虽冷,气量却不小,眼看众师兄弟剑光夺人,浑似没放在心上。

大平镇距离石阳山不过三百里,众人御剑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赶到。

鸣云在云头上发觉秦华阳领着众人,前往的并不是镇集,而是镇郊的乡村。不由道:“秦师兄,为什么难民会跑到乡村,而不在市镇内?”

“师弟有所不知,灾民向来是哪里有粮食就往哪里跑?

大凡灾荒,初时逃难,难民都往市镇内逃命,可当城内粮食被吃光,自然是要往了市镇附近的乡村迁移,只为了那里的乡人存贮的私粮。”

听了这话,鸣云忽然想起郑丹农所言,不由心往下一沉。

果然等到了地头,就见原本一处偏僻的郊外小村落十足的“热闹”。

不过二三十户人家的小乡村,居然里外围了有近千号人口。众弟子走近细看,发觉吸引灾民的有两个地点。

一个想来是村中的富户在舍粥济灾的粥铺;另一处则是呼拉拉拥了怕有上百名人犯的法场。

那些灾民先一站是粥铺,后一站则是在肚子里填了些细粥后前往法场看行刑。

鸣云一众是修行人士,正经玄门内功修造。体洁气清,眼前两桩地点,人欲强烈,于众弟子来说简直腌臜至极。

刘香浓生性爱洁,闻得人腥气、血腥气扑面而来,险些作呕。

苏、冷二女更不能禁受,干脆使动真气,将身外一尺空气震退,不令腥气薰身。

鸣云出身寒门,或还好些,但也忍不住皱了眉头。

独秦华阳视如无物,笑着道:“两位师妹若要行功,华阳劝你们务必要节省一些真力,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怕不会短,长久运功,恐伤元气。”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陆)

苏月尘忍不住问道:“秦师兄携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涤炼我众人的修道之心吗?”

“哪里,我们来这里是正经要救人的,不只救人,还要惩奸,除此之外,怕还要除恶、驱魔!”

“师兄这是做何解释?”

“稍时你们就知道了。”

冷星云忽然道:“秦师兄,你带我们来这里,是师长门的意思,还是师兄的意思。”

秦华阳轻轻一笑道:“具体来这里,是我的意思。但在下山前,师长们也曾提点我,要带你们多多经历。如今陇南遭灾,倒是我等经世的机会。”

“师门即有交待,我们自然无话可说。”

苏月尘边说边将真气收动,她内力精纯,当即将护身真气收于身外盈寸。众弟子都是识货的,自然知道她这一手功底有多艰难,秦华阳更是第一个喝采。

如此一来便显出她与冷星云的高下来,就见后一位也将内劲收动,但真力总是在一两寸间吞吐不定,不能如师姐那样圆满。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周鸣云能望其项背的,好在他终是男子,走在迂回排了队的灾民之间,时间久了鼻腔已被腥臭气填满,倒也不大在乎了。

最后,最苦的反而是刘香浓,他为是男子身,不便将真气展动。当下只得眯着眼睛,提了袖子掩鼻行走在众人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领着众弟子走了百来步,秦华阳真带了大家到法场看行刑,恰逢刽子手将一名死囚人头砍落,脑袋如西瓜一样滴溜溜滚了好远,正落在众弟子身前。

一时阻了众人去路,只好停了脚步。忽然有一人向众人冲来,对着地上人头大喝道:“王长子、王长子、王长子!”

那人头好似地听见了一般,纵然眉毛胡子滚落在一处,也在来人的喝问中,连连眨眼。

鸣云不解其意,回首众师兄,苏月尘皱了眉,冷星云则隐隐冷笑一声,眉头凝动,杀机陡起。

再说那人把地上人头捧在手上,回转尸首身边,将人头与尸首小心合拢,又唤来手下人,用一张薄薄的棺材装了,停在不远处一辆大车上。

“看到了没有?若是能应得了我们大官人的话,死后不但可落个全尸,还能有棺材埋葬!不比狼拖狗拽,把你们尸骨扯的天南地北的强!”

说这话的,是个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正对着法场外,一群待死的囚徒放话。而押送死囚的官差似是早受了这班人的好处,任他们与囚徒叫话也不阻拦。

“敢问师兄,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秦华阳淡淡笑道:“那为首的是邪教门人,在试这些死囚的元魂是否坚凝,遇上合用的,自然要带回山中炼化成阴魔收用。”

到这时,鸣云这才认出那呼唤“王长子”的男子,竟是换了普通装束,在当日大平镇李家宅院里,买人奴的天修老人两位弟子之一。看来这人还没有回转石阳山,不知师长已死!

“这一次邀众位师弟妹前来,就是为了将这班妖人铲除。不巧的是,除了眼前这一个,余者都已不见。

这里凡人太多,如有争斗定会伤及无辜,不如由我们将他逼走,由他领着我们找到余恶。周师弟,你剑术未得,就留在这里接应,如再有妖人出现,也方便通知我们。

还有,虽然仙凡殊途,凡人之间的事不必多管。但这里的勾当实在污秽,你若有意,也顺手处置,无需忌讳。”

言罢,秦华阳便留下鸣云,领了众人向着天修老人弟子欺去。他四人超凡脱俗,放在人群里如四盏明灯,早被人留意。

如今由秦华阳领着,不再顾忌,放开声势向着妖人走去,所过之处,如有质之物,将四周人物迫着强退。

而那化了便装的道人待看清峨嵋众弟子,上清修行一派玄功深造的样子,吓得气都不敢喘。

好容易费尽气力谋得的尸首也不要了,几是夺路而逃,往了村外跑去。才刚转入偏僻处,便携了黄澄澄一道剑光,望西边飞去。

秦华阳领众人从容追上,临去前,苏月尘对着鸣云合首致礼,至于冷星云则理都不理他。

周鸣云功力尚浅,气色比及众位师兄师姐还差了好些,再加上他一身半旧衣裳,倒让百姓以为他和秦华阳等不是一伙儿。这反倒方便鸣云留意起四周围来。

当下略转了一转,倒又见了位旧相识,也是当日李府那位收奴的县令老太爷。

那舍粥的是他;而在法场一侧收买死囚家眷的也是他;甚而在当地蹿掇走投无路,眼看要饿死,只能卖儿卖女的还是他。

“虽不是人间巨恶,可实在是丑恶如蛆虫一样的鼠辈!”

鸣云还是第一次持强惩恶,虽有秦华阳临行前百无禁忌的话,到底头一遭,少年人有些不方便。正待举动脚步向了场上恶人行去,忽见关押死囚的囚车上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伙死囚正乱哄哄争闹着从车上栏杆里伸出手捞摸一只红头交嘴鸟儿,偏偏那交嘴不顾危险,任是十多双手臂围捕自己,也不离去。

更奇怪它飞行灵动,远超过一般的飞鸟,在十余双手组成的罗网下闪避的极是从容。

鸣云展动眼光,发现那鸟儿口里还衔了一枚果子,直到好容易将果子交在一只摊放在车外的细小手掌里,便赶紧振翅飞走。

再看那红果一入小手,便飞快的被送入小手的主人口中,鸣云看的清楚,原来是一个不过10来岁的乞儿。

可那一车的死囚并不放过,依旧伸出手臂,向着那才刚吃了果子的孩子打去,拼命想从他嘴里抠出果子来,只是早果入腹中,哪里还讨的回来。

鸣云本有心帮一帮这群死囚,可看到他们在此时此地,竟还联手欺负一个孩子,少年人剑眉凝动,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起来。

左右不得,举步来到囚车前。车里死囚见鸣云举止斯文,以为有心施善,忙围了上来抢着道:

“公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柒)

“公子!公子!我已经十天没吃一点东西了,求你行行好,那怕给一颗米也成!”

“公子,您是大苦大难的菩萨,求您给小的一点吃喝吧,没有吃的,给口水喝也行,小的已经一天一夜没喝过一滴水了!”

“公子!公子,您行行好,您要不行好,我可要骂人了!”

“我不但会骂人,还要啐你几口口水!”

“我说你这人,吃的白白胖胖的。没看见我们这些要死还没一口饱饭的,你不给吃的,你趁心看我们这帮苦人的热闹!真是该杀!”

“不只该杀,还该吃了他!来来来,哥几个搭把手,把这个挨千刀的拽住,衣服扒了,剥了皮,可惜没锅没水,煮了他一定一锅鲜汤!”

“不必了,这杀千刀的看着白白嫩嫩的,就是生吃也一定好吃的!待会儿咬着他喉咙,一定喷的我一头一脸的血!”

“有血吗?有血吗!我想喝血,我想喝血!”

鸣云听着他们的言语,看着他们的举止,终于明白这干死囚原来是饿极吃了人的刑犯!

瞬时间,只觉一盆雪水当头浇下,自头顶至脚底心具是一片冰凉,恍惚间竟险些被其中几口手臂抓中……。

“嘭”的一声大响,囚车被巨力振的摇摇晃晃,险些顷覆,有差官来看,早被几道凌虚指力点倒地。

“轰!”

鸣云看着一车被自己震退的囚徒,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平生第一记劈空掌,竟然是对着一干饿极恶极,瘦如骷髅的凡人死囚身上。

“刚才的鸟儿是你的吗?”

对那班死囚,鸣云已经无话可说,他唯一还有些兴趣的,就是那被欺负的孩子。

“你是谁?”孩子有气无力的问道。

他已没有力气站起,更糟糕地是,鸣云还发觉他两眼通红,居然是个眼睛受伤的瞎子!

“我是个过路的,见你那鸟儿很有灵性,所以问问。”

“不卖的,我的玉顶儿是不卖的!等我死了,它就自由了,想飞到那儿就去那儿,绝不会被你们这些坏人抓住!”

见少年到了如此境地,还护着自己的鸟儿,鸣云有心助他,但还想探听多一点少年的来历。

“我并没有想要你的鸟儿,只是见它灵动,所以有些好奇。”

哪知少年打定主意鸣云是想谋夺他的玉顶儿,再不开口和鸣云说话,他双目红肿,显是新伤未愈。

“你这眼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少年依旧不答。

鸣云不知少年经历坎坷,一生遇的坏人远比好人要多。就是听到些关切的话,也多是图谋不轨的心肠,所以任是鸣云语出关心,也不放在心上。

鸣云又问了一次,见少年始终不答,心上犹豫该不该救他。一旁死囚里有人开口道:“大爷,我知道,我知道这小子的伤是从怎么来的。我说了,大爷能给口吃的吗?”

鸣云想了想,遂取了一枚牛肉干给他,众囚见鸣云身上有食物,立时起来哄抢。早被那开口的囚犯接了吞进口中,也不嚼,一口吞入腹中。

就如此,剩余囚徒还掰着他的嘴命他吐出来,更有心毒的,提起拳,径望他肚上乱打,逼他将肉干吐出。

开口的囚犯甚是精滑,求助鸣云道:“大爷,大爷,快帮我把这些家伙赶走,不然小的我可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鸣云皱了眉,掌力透出,将开口囚犯与众囚隔开。

地上少年为自己双眼盲了,耳力已比常人敏锐,听到鸣云掌风,面色就是一变。

那肉干是鸣云亲手做的,美味之余,份量极是实在,开口的囚犯肉干落肚,一时消化不开,只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帮着肠胃慢慢化解。

“大爷别急,小的我这就说。其实都怪这小子不好,他私下里藏了一株毒蘑菇,一直舍不得、又不敢吃。

谁知道我们被诬赖关在这死囚里,他倒胆子大了,吃了,一时毒发,盲了两眼。

不过这小子命好,有只顶机灵的玉顶红交嘴鸟儿,除了晚上,白日里一颗一颗地搬运果子给他,竟然十来天都没把他饿死!”

“被诬赖?谁诬赖你们?”

开口囚犯指着法场上一口棺材道:“就是刚刚被斩了的那个王长子啊!

这杀千刀的祸害自己抢了官粮,被捕后,被官府逼迫吐露同伙。可人早找不到了,就听了官家的话,指认我们这帮流民是同伙,我们可真叫冤哪!”

他一喊冤,满车囚徒立时跟着喊起冤来,一声声半天多高,又引了一位官差前来喝叱。

当看到鸣云在囚车旁,喝骂道:“你是哪里来的东西!竟敢靠近囚车,再不滚,我拿你个同谋之罪!”

鸣云此时心上本就不乐,那官差口出不逊,登时举掌震出。

他劈空掌与凌空点穴都是新近才得,力道不纯,出手自然重了点。一掌下去,把那差人震出一丈开外,幸而滚落在囚车下,倒没被左近的差役撞见。

开口的囚犯本为鸣云可以隔空打人心惊,此时又见他露了这一手,立时叫道:“原来大爷您是神仙啊!

仙长,仙长!可怜我王小樵四十岁还没聚一房老婆,可不想枉死在这里,求仙长搭救,求仙长救命。”

这一来,又引得一车人哭喊,鸣云不奈,又是掌起刚岚,将众人逼退,问起少年道:

“现在,可以听你说一说吗?你哪枚毒芝到底是什么缘故?”

此时的少年已能感觉到鸣云并无恶意,便不再如前番那般抗拒。

略一犹豫便道:“那是李大侠指点我的胡儿芝,说这芝草有毒,但也大补。吃了这草我就有十个人的力气,可也得毒瞎几日。

我被王长子诬赖,眼看要被斩决,想着死中求活,被逼无奈才吃了那草。只可恨我饿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过了十天毒质也没有消解……。”

“好啊,你这小子留的蘑菇原来还有这一番心思,可惜我看你一定是上了你那个恩人的当了。什么能长力气的毒蘑菇,都过了十来天还没化净,不是被骗还能是怎地

可笑你还和个傻子一样把骗子的谎话当真的,毒成了瞎子还不醒悟!真真活该!”一旁王小樵讥笑道,可脸色又隐了一层羡慕。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捌)

那饿汉子的一番话把少年人彻底激怒,竟然一挣立起了身子骂道:“你这把老婆、女儿卖了换口吃的牲畜哪有资格说我。

李大侠说的话怎会有错,他走之前还叮嘱我这里没有一个正人,叫我不要相信一个……。你,你做什么?”

少年不防被鸣云一把扣住手腕惊叫道。

鸣云虽不精医道,但身为修道者,人体经络,运气诀窍自然熟而又熟。

当下手擒少年脉门,运起一道极细微的真气试探,果然少年体内自生出力量相抗。虽则少年虚弱,力道却甚是浑厚强劲。

“你那位‘李大侠’并没有骗你!”鸣云一面开口,一面将一道真力缓缓输入少年体内。未想那少年人资质甚佳,真气输注竟无阻碍,转眼之间,虚弱垂死的少年便得精神大振!

“你!你也是……。”少年忽然眼睛湿了。

“我什么也不是。”鸣云打断他,又递过两个馒头并一壶水给他。

“你长久没有进食,体虚受不得油腥,只能吃些面食和水。放心,你得我一道真气,这些囚徒已不是你对手,只管吃喝,尽快恢复体力。”

鸣云抚了抚头,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在当场将这少年救下,毕竟光天华日劫法场,不是正经路道,身为峨嵋门下,多少有些忌讳。

正思忖间,忽听得天外一道破空声,又砰的砸下一道剑光来。

说是砸,其实该是“跌”。一位少年人自剑光下跳出,身上长袍前后都有刀剑痕迹,左臂更是受了一点伤,仅粗粗包裹,并未将伤口的血完全止住。

那少年生的精瘦,身量却高,两眼精光四射,显是内功根底深厚,眉目清俊还在其次,最叫鸣云佩服的一身正气,虽分辨不出对方来历,却不由自主地想与之亲近。

当下少年只一落地,便双目游动,似在寻人,转眼之间将村落所有人物扫过,便向着鸣云走来,端地是眼力惊人。

见少年人冲着自己行来,鸣云由不得抱拳作礼道:“在下峨嵋弟子周鸣云,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少年的目标却不是周鸣云,只在路过其身旁时,道声:得罪。

扬手便将囚车一面栅栏扯得粉碎,对着车上少年道:“细小兄弟,这里很快要有危险,所有凡人都难逃生,我且带你先走!咦,你的眼睛……。”

细小闻声动容道:“真的是李大侠吗?难为你竟然还念着我,亲自来搭救。”

那少年上前将细小揽起,皱眉道:“都是自家兄弟,为何如此说话。也怪我糊涂,非要用胡儿芝试你道心,累兄弟盲了双眼,都是我的错!”

又对鸣云施礼道:“在下二云观李漏芳,方才事急,怠慢兄台,还请毋怪。

家师与峨嵋颇有缘源,附近万人乱葬岗起了大尸变,转眼就有魔物出世。到时毒雾遮天蔽日,人畜难活,兄若信的过小弟,也请移步暂避!”言毕,又是一礼。

李漏芳又看了看周围人物,皱了皱眉,终是开口大喝道:“所有人听着,西方起了瘟疫,转眼就有毒风吹来,要想逃命,赶紧现在就走!”

说话时,他用了先天一气功底,声音瞬时传入所有凡人耳底,有心思鲁钝的,想也不想,抬脚就往东方跑去。

独在法场外专一收卖妇女的县令太公闻声大不乐意,命手下人前来喝骂道:“哪里来的贱小子,太爷在这里做好事,你竟敢胡乱聒噪,再要妖言惑众,先打断你狗腿。”

他手下豪奴闻声,立即卖好,猱身而上。哪知寒光一闪,其中一个恶仆的一只手掌已被李漏芳一剑削断在当场,痛的他鬼哭狼嚎,捧着断膀在地上乱蹬,血水泉涌洒了一地。

“你这等助纣为孽的杂碎,和你争辩实在脏了我的口!”身形一纵,少年人晃身到了县太公身前,又是一剑,老太公双耳已然不见。

那县令太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当下抱着双耳痛的直翻白眼,眼见就要背过气去,却被李漏芳剑柄又一下砸醒过来。

“老淫狗,贩卖人口,**行淫的旧账我先不和你算。快命你手下人将所有人驱散,再迟一点,我打断你的双腿,任你留在这里丧命!”说着将老人一推,自有其手下人搀扶。

到此时刻,县太公哪还敢说个不字,只是事急之下,吩咐的手下人不清不楚。

倒是有个伶俐的下人一时转过弯来,对着百姓们大声道:“大伙听着,老太公行大善,要在大平镇施稠粥。

都听见没有,可是实实在在的大米稠粥!想要填饱肚子的,赶紧跟上我们县太公的车马,去的晚了,可就没有了!”

老太公巴不得离李漏芳这个杀星越远越好,当下忙命人备了车马一径地往大平镇飞驰,所有百姓信了他的话,连忙呼拉拉跟上,转眼在场十成人里去了九成半!

这剩下的多是待死的死囚及其待价售卖的女眷,再有就是十余位押解的官差。

李漏芳依旧如前番,手撕囚车,转眼将一干囚犯都放了,口里道:“尔等虽多被诬赖,但能存活至今,无一不犯下苟且勾当。

念天灾大乱,放尔等自由,望自此后好自为知,否则小心终有一日,一如我这样的人物取尔项上人头!”

李漏芳将众囚一放,众差役们自然不能答应,一面围笼上来,一面围捕逃犯,口里还喝叱道:“哪里来的大胆反贼,竟敢打劫法场,众弟兄们,将他拿了法办,定要千刀万剐!”

“住口!你们这些官衙,乱世天灾,不能分朝庭分忧,不能为百姓济难!却倒行逆施,反在这灾难前祸害老弱妇孺。虎狼一般的心肠,若留你们性命,岂不教天下苍生齿冷!”

一时闪入人群中,剑起头落,当真如砍瓜切菜般将一众衙役诛杀屠净。虽是狠心辣手,但在一旁的鸣云看了,却是胸膛里热血滚滚,只叫一个痛快!

待将官差杀光屠尽,李漏芳赶回细小身边,一面将其搀扶,一面与鸣云道:“对不住的很,小弟一时手冷,倒污了兄台的眼。可惜今日事急,异日有缘,再与兄台相叙!”

第二十回 观气色神思不定 识身意心意难平 (玖)

鸣云很想与李漏芳结交,但看着对方行色匆匆,也只得抱拳相送。

未知,空中又有两道剑光落下,声势很是惊人,尤其后一道剑光居然是金色。

鸣云知道飞剑中以金色为上,自然留了意。

等剑光掩息,显出两位女子来,先一道青光年纪轻些,约摸二十左右年纪,指定李漏芳骂道:“偷了东西的小贼,快把宝物奉上,否则定将你刺个透明的窟窿!”

李漏芳皱眉道:“你们这班武当弟子怎么还来歪缠,都与你们说了拿走宝物的不是我。

眼下魔物即将出世,修道人家不思解救凡人,却执念于宝物。到底是宝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对面武当女弟子啐声骂道:“谁信你的鬼话!

我和师姐明明看见你和那头上伏了只鸟,还有那肩上蹲了只猴子的两个臭小子称兄道弟。眼下他们两个躲赖不见,自然要找到你这个做哥哥的头上!”

那李漏芳人倒实在,也不狡辩道:“乐天与落跑是我兄弟,是否有拿东西我不知,但那物事本是无主之物,你们凭什么自居主人,向我索要!”

“你!”

年轻的武当女弟子一时语塞,正要喝骂,身旁年长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长身女子阻着她肃声道:“倩儿不用和这班无赖小子斗口,左右拿回去就是!”

说着,腰间金牛剑一晃,瞬时剑芒大涨,足有六丈深远!

李漏芳知对方是武当嫡传,掌中金牛剑传自上三代武当七女,端地是非同小可,一时轻吁了一气,也将长剑取出,只是芒尾只有二丈,难以相敌。

正聚精汇神间,忽听身后传来轻叱,又一道赤光惊显,如炎蛇乱走,直达四丈,与自己二丈青锋联在一处。回首时,峨嵋弟子已站在他肩旁。

“你是哪来的野小子,也敢来淌我武当派的浑水。”

鸣云不理倩儿,只怒视年长的武当女弟子,口里却一字字与李漏芳道:“兄台可是诨名李探花?”

李漏芳疑声道:“不错,周兄怎知我这诨名?”

“朱超武是我师兄,常听他提起漏芳兄大名,久欲会面。今日一见,当真闻名不如见面,兄之为人,弟实在心折。

漏芳兄的事,就是小弟的事。你武当虽然势雄,我峨嵋倒也不弱,真欲计较,尽管放马过来!”

鸣云自始至终,两眼只罩定年长的武当女弟子,此时此刻,众人都瞧出些不寻常。

而素来心高气傲的武当弟子在对面少年注视下,也罕有的心意摇动起来,掌中金牛剑感其心理,剑光随之一敛。

鸣云剑拔弩张,引动的武当年轻女弟子指道:“你自称峨嵋门下,师长是哪一位?如此不屑,竟与妖人为伍,只怕多半是假冒的。”

“天下事假的多了,君臣父母都有假的,何况自称是武当、峨嵋门下。我周鸣云是不是假冒峨嵋弟子,你尽管去查,左右峨嵋距此不过数百里。以仙子剑光转瞬即至,快的很呢!”

鸣云一番话气的武当女弟子粉面嗔红,正欲还骂,被其师姐阻止。

“不必多言,你若真是峨嵋弟子,念在武当、峨嵋世代交好,自然放低一线。李漏芳伙同他人偷盗我武当重宝,该宝若落入恶人之手,非同小可。少年人,你若知晓厉害,还请赶紧回避。”

说着年长的武当仙子将掌中金牛剑一展,这一次她用心祭动,飞剑大放光芒。此剑是当年武当教祖半边师太亲手炼制。

后经武当七女太清仙术洗涤百年,为当世罕有遗留的上代仙人防身宝刃,威力绝伦。鸣云的离人剑尚可,李探花的一口青蜂剑则已相形见拙。

正在武当女弟子剑威凌人,忽见西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跟着又是两道蓝荧荧的旗花火箭升上天空。

武当二女脸色大变,为那是武当派门人身临险境才会使用的集火箭,门下弟子接迅无不要立时赶往。

二人对视一眼,年长的女弟子率先御剑前往,唤“倩儿”的女弟子也赶紧挟剑飞去。

只是临行前还忍不住对李漏芳道:“姓李的,你等着,天枢图我武当派是一定要追回的,趁早识趣献上,免得被我武当门人赶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这里还要再说,先行的女弟子已开口道:“倩儿休要多口!”

倩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伸手堵住樱桃小口,深怪自己鲁莽,跺了跺脚,才又负气飞行。

二女一走,李漏芳大感轻松,他之前交战许久,精力消耗极多,如今一泄气,差点累倒在地。

鸣云顾不得追踪武当二女,连忙赶来慰问道:“漏芳兄伤势如何,小弟身上带得有药!”

李漏芳摆手道:“多谢鸣云兄相助,伤药我自有。”

说着自怀里取出一只极精致的玉匣,打开匣盖,便见有十余只方方正正的瓷瓶堆叠其中,当下取了一只金色的在手,便要上药。

鸣云为他伤口在肩头,便上前相助裹伤,李漏芳倒也大方,待鸣云帮助将伤口裹好,这才起身相谢。

他的伤药极是神奇,药物敷上不过眨眼功夫,少年肩头便由肿消清,原本紧眉头也随之松开。再一时,精神大涨,居然一会儿功夫,伤势便恢复了五、六成。

“本该和鸣云兄好好叙谈,只是眼下事急,我要先带着细小兄弟退到安全地界。兄台若不见弃,可否与小弟一同前往。朱超武的近况,小弟急欲得知。”

鸣云摆手道:“对不住的很,方才爆炸方向,也是先前我同门前往的去处,小弟也欲赶往一探安全。兄台若有暇,我们改在大平镇再聚如何?”

“如此也好,鸣云兄先走一步,等我将细小兄弟安顿好,便与兄长相会!

只是刚才的爆炸多半是地底魔物出壳,周围毒雾迷漫,你我虽然是修行人士,若不紧闭周身,轻易也要中毒的,还请兄长多多小心!”

“到底是什么魔物,这么厉害!”

“就是这点古怪,论理这里是人间繁华地,诞生魔物绝无可能。若是由万人坑积犯阴魂聚散化炼,也不该这么短的时间就造就,真要细较,只怕其中根底十足可虑。”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壹)

鸣云是聪明人,听了李探花的话,已悟到三四分,想着众师兄身在险地,不便再耽搁,举手又施一礼,便排云驭气向了西方前进。

行不到五六里,眼前散起百丈高矮的赤雾,借着风势疾疾而来,所过之处,人畜无救。记着探花的话,鸣云赶忙将真气发动,待入雾中,身外便是一沉。

鸣云的内功比苏月尘等人差了一大截,但他外功深造,提力远比内力迅速。心中谋算,自己在这雾里存身两三个时辰应该无碍,这才又加紧前行。

又赶了里许,空中又显十余道剑光相互击杀,五光十色,斗了个热火朝天。

少年人正要分辨剑光分属何人,脚下传来声响道:“周师弟赶快下来,这空中剑光凌厉,小心被误伤!”

低头看去,原来是秦华阳领了众弟子藏身在一座阵法内,操阵的是冷星云。

不远处还立了两名少年女仙子,相貌有些熟悉,仔细打量,原来是当日在沅江上遇到过的昆仑派女弟子林淑云与韩绿云。

二女仙衣飘飘,竟然一不运功,二不作法,仅凭仙衣排起的仙风,便将身外毒雾驱散。再远处则是武当二女和另三位同门,所有人都已祭出飞剑,与两名麻衣人中的一人斗剑。

那两个麻衣人生了一副死人面孔,不哭不笑,一无表情,掌下剑光却极厉害,仅一人便可敌五剑,若不是后来的一口金牛剑加入战局,竟能一人独胜群剑!

“武当派的小不点儿们,速速将天枢图显上,否则定要尔等丧命五行剑下。”使动剑光的麻衣人,一面加注剑光,一面道。

“敢问前辈是何来历?为何要与我武当派为仇?”武当门人中为首的一位中年道人问道。

御使五行剑的麻衣人骂道:“武当派有多了不起,当日半边老尼在时,我兄弟也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们这些不知名的后辈。”

麻衣人这番话说的托大,照修行,他们的确比半边神尼年纪还要老大。但真要是说什么不放在眼里,武当七女或还好说,半边师太则准保二人吃不了兜着走。

“他二人是崆峒派二代长老那霸与查延,传闻一直在外海藏身不出,今日能到中原腹地,一定是别有所图。众位武当前辈却须小心为上!”

说话的是昆仑派林淑云,昆仑派自半边神尼登认武当掌门后,两派总有点香火情,如今武当派落了下风,便开口提点。

正在动手的查延没有想到一个昆仑派的后辈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吃惊不小。

“你是哪家门派的后辈,师祖是谁,且报上命来,或可免你不死。”

哪知道林淑云是昆仑奇秀,身怀重宝甚多,虽然修行不比崆峒二老,却根本不将二人放在心上。

当时骂道:“不知羞的两个老家伙,三十年前回转崆峒山不得,闹的丢盔卸甲,今时今日倒敢再来,只怕是临死前回光返照,小心尔等恶贯满盈!”

这桩尴尬事崆峒二老深以为恨,如今被一个昆仑小辈叫破,自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转眼就已出手。

秦华阳开口道:“这昆仑派的林淑云好大的口气,崆峒二代长老居然也不放在眼里,看来一定是有所持仗了。”

苏月尘点了点头,冷星云则回顾四望,似有所得。

且说查延操使五行剑,分出一道剑向了林淑云袭来,林淑云则抛出一对双钩,蓝赤二色,勾绞联环,任是五行剑诸多变化与威力,竟然也不能逼退双钩。

只是二人功力到底相差太多,时间略久,林淑云脸色便已嗔红。一旁韩绿云见了,赶忙丢出一朵金莲法宝,但见莲花绽动,将五行剑托起,其师妹压力顿减。

那金莲是昆仑派防身重宝,一时升起宝光来,不只林淑云一道五行剑光被阻,其余四口都受牵制,武当派五人顿时大感轻松。

为首的天理道人称善道:“多谢昆仑派小友相助。”话说的便宜,倒不在意辈份高低

“看来昆仑派法宝就是多啊!”

秦华阳这话是对着刘香浓说的。

香浓尴尬笑了笑。

“这林淑云是个什么来历?”冷星云忽然道。

见无人应答,秦华阳便开口道:“传闻她是昆仑派两百年来罕有的佳弟子,年纪虽轻,修行却极高,今日一见果然厉害。只是……。”

说到这里,向刘香浓道:“昆仑派的根底刘师弟比我精强的多,还是你来说说吧!”

刘香浓未曾见入双鱼湖见过岳冲二人,便皱着眉道:“传闻她年前被昆仑派不屑弟子侵扰,如今昆仑派正四海围捕那两名弟子,不知是不是真的。”

秦华阳点头道:“如此就不怪她这么大火气,连崆峒上两代长老也敢招惹。”

冷星云慧眼独具,看着眼前林淑云气性,再想起前番岳冲的言语,冷声道:“怕这事没那么简单,昆仑派内也不是铁板一块,其间多有些不伶俐的事。”

秦华阳怪道:“冷师妹是知道什么内情吗?”

“我并不知,仅是一己猜想,秦师兄不必在意。”

被冷星云抢白一句,秦华阳只得一笑。

“师兄,崆峒、武当、昆仑三派围斗,我们该当如何?”苏月尘道。

秦华阳笑道:“众派里,我们辈份最低微,按理不该冒然出手。但崆峒二老行事不明,几乎算是邪教一流,真要是昆仑、武当门人遇险,自当营救。”

鸣云来得最晚,问道:“各位师兄,鸣云来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毒雾迷漫,之前那位天修老人的弟子又到哪里去了?”

秦华阳笑道:“这事说来尴尬,那天修老人的弟子道法不怎么样,却带着数样防身逃命的法宝。一路上把我们拌住几次,等我们赶到这里时,已然爆炸声起,伧促之间,仅看到他身影消失在爆炸中心。”

说着,指了指众人脚下一片平地。

鸣云看地面没有一丝痕迹,竟然是光滑如镜一般。知道这是极精深的法术造就,心上一阵惊讶。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贰)

秦华阳接着道:“而武当派和崆峒二老比我们早到,武当派的三位本要往地下一探,不知为什么崆峒二老却又闹出天枢图这一段书,三言两语就打了起来。”

“那昆仑派呢?”

“她们倒是比我们晚一些,但看情形似乎知道的比我们要多的多。”

“这是为何?”

苏月尘笑道:“昆仑派有一门裂地搜神术比各派都精强,行法过后,正是眼前地底爆裂处这般模样。”

鸣云也是聪明之辈,自然猜到行这法术的,该当是林淑云同行的昆仑门人,指不定还是她二人的长辈。一时间觉得这地下、地上好些凑巧,峨嵋派身陷其中,只怕不是大妙。

好在秦华阳猜到众人担心,笑道:“我来时,师长们曾经说过此一去崆峒至多有惊无险,众师弟、妹还请放心。真要是这里危险,那我们大可抬脚走人,由他们三派争闹去,各位以为如何?”

秦华阳大师兄身份,他决定的事,自然没有人反驳。

峨嵋众弟子正说话间,脚下忽显一道晶球,待球身破去,闪现出两个人影来,光华绽处勉强看清是两个少年。

鸣云还待再望,哪知武当派的天理道长忽然舍了众同门,一个遁光便往了二少年存身处袭去。

吓的二人一抖,其中一位拉着同伴就跑,一样遁光神速,并还轻灵有之。在空中一个转折,居然连划了两个“之”字,这才驻身,至于身后天理道人已被抛在二十丈外。

可还没等二少年站定身,交战中的林淑云也弃了同门,身剑相合,化为光影,匹练一样向两少年卷去!

二少年未想到林淑云会出手袭来,惊惶之际,只得再次将身形绽起。

哪知林淑云早有防范,知少年人遁光奇速,一次偷袭未得手。便将脑后长发内一团乌芒祭起,虽然光华不显,但飞行绝速,转眼就拦在少年人身前。

也真亏那少年身法灵动,倒身一转就此让过。就如此后面被拉扯的那个还依旧附在前一位身上,硬是纹丝不动,只由同伴拖带着飞行。

可那乌芒针是林淑云专一用来对付神行绝迹的本领的,见未收功,便晃身四散,瞬时漫天都是针影。

少年所化遁光先一时还能在针林中蹿掇,稍时便真力不济,身形见慢,眼开要被飞针打中。

就如此,林淑云手底仍是一丝不漏,不只祭飞针将二少年团团围住,人剑合一再一次相扑。而空中的赤蓝二色双钩也跟着连环追击,一连三个辣手,终于将少年们逼入绝境!

“天哥!天哥!天哥!躲不过了,快,快……。”

“快你个头啊,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说话间,一直附在同伴身后的少年终于伸手,一个晃身团影不见,再显身时,已是带着同伴于峨嵋众弟子身后十余丈外。

众峨嵋弟子见后一位少年可用经天身法带人飞渡这多远近,知对方也是身法绝流,不经为二少年轻功怛然失色。

当看清二少年相貌时,林淑云一脸惊愕,失望之余,终于恢复神智,招手将神针与双钩收回。

“喂喂喂喂,打了人这就想走?”后一位少年指定林淑云道。

“那你想怎样?”林淑云没好气道。

“不想怎么样,只是这账咱们得好好算算!”少年道。又敲了一记同伴少年道:“都怪你这个笨蛋,一个小姑娘都对付不了,还拉扯的我也要出力气。”

哪知他的同伴气不过,一脚踹他屁股上骂道:“要是我一个人早就跑没影了,偏还要拉扯你!

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吃成什么样了,肥的屁股上尽是一泡油!沉得和口猪似的,把大爷我累的要死!”

“嘿,你小子几天下来长胆子了,敢跟你天哥我这样说话!”

“哼,听你的话尽倒血霉。不是为你好奇贪玩,我的仔儿能跑不见了?我也看出来了,花儿一年不见本事就长大发了,跟你后面一点没落好,再给我气受,我投花儿的二云观去!”

“我呸,你的仔儿不见了,好像我儿子就还在似的。我和你说,要不是你那破猴子,我的鸟儿怎么也不能不见,现在没了鸟儿耍,我先找你算账!”

转眼之间,二人竟自相打了起来。

林淑云本就为认错人不乐,见少年人打作一团无话,转身就走。谁知才刚迈动步子,其中精瘦的少年指着她道:“谁让你走了,天哥还没发话,你个小丫头就敢走!”

“那你待怎地?”林淑云柳眉一竖道。

“不能怎么样,我最讨厌昆仑派了,一路而来我和天哥被错认了多少次,害得每次都是我拔脚开溜。

我说你们就不能管管,传令拿人也得把话清楚了,这从西往东千多里,累得小爷我多少次。今日正好新账老账和你一块儿算!你说是不是,天哥!”

瘦少年胆气不佳,一开始还乘着性子指着林淑云喝骂,到后来看佳人柳眉都能弯起一口刀来,止不住往了同伴身后躲去。

且说林淑云与天理道人一离战团,武当、昆仑众门人即时又落了下风。

眼看支持不住,圈外天理道人忽然与崆峒长老道:“二位长老不是一直极欲得本门天枢图吗?眼下宝物就在这两位少年身上,何苦与我等作难?”

他这一句话,峨嵋众弟子面面相觑,心道武当派长老倒真是知进退,眼看不敌,居然拿两个小小少年抵挡。

果然查延心实的很,听到天枢图在两少年身上,五行剑一晃,即刻照呼过来。

五行剑不比林淑云一剑双钩,待将二少年团团裹住,任是二人身形变化,也逃不出群剑追逼。

“跑儿,你受点儿累!”

到此地步,叫天哥的依旧附在兄弟身上,指着查延骂道:“我说,你这吊死鬼怎么这么实心眼,人家说宝贝在我身上,就当真在我身上?

怎么跟个狗一样听话,和猪一样不动脑子!实和你说,天枢图是曾经在小爷我手上不假,可之后又被武当派抢回去了。

哪,现在就在天理老杂毛怀里。我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劈。臭老道,你身上是不是揣着天枢图,敢不敢给这位麻衣大爷抖一抖你怀里的东西!”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叁)

一番话又将查延说动,五行剑不由慢了好些,两眼罩定天理道人一瞬不瞬。

“这少年倒是好厉害的一张口!”秦华阳不禁与众人笑道。

情势一时僵住,两位少年也趁此得以喘息。哪知还没等把气喘匀,久在查延身旁一动不动的那霸忽然睁开双眼,张口一呕,吐出一团血水。

“师兄!”查延急声道。

却被对方拦住,吩咐道:“武当和这两个少年一个都不能放过,天枢图分阴阳两部。眼下看来,多半一方得了一部!”

说时,已将自己的五行剑放出。他二人飞剑联手,顿时威力大了数倍。转瞬之间,除不在战团中的峨嵋弟子外,其余人等都被围困。

“停停停停!我有话要说……。”叫天哥的还待耍聪明,早被五行剑剑光催得透不过气来。

“真糟糕,碰到打起来不要命的蠢货了!跑儿,眼下得照原样再辛苦你一次。”

“什么?那我可不敢干了,回头要是陷在土里,我不得给憋死!”

“怕什么,刚才不就没陷土里面嘛!”

“刚才是刚才,刚才是我福份大,一天之内哪能行两次运,要是陷里面怎么办!”

“呸呸呸呸,要死你死,别拖带着我。快,跑儿,天哥这方面勾当不如你,你再把那遁法给施展一遍,死活也比被这些破剑削了脑袋强。

我听说,人要是被分了尸,这魂灵可不能完整,下辈子就得变王八、变臭虫!你愿意,我可不愿意。跑儿,快点儿,赶紧的。我说,你他妈倒是快点儿啊!信不信我敲你!”

跑儿被逼不过,只得大声道:“行了,行了!我就再试一次。先说好,这法门我也不大灵光,试不出来,你可别怪我,还有,现在该换你背我了!”

不知何故,天哥此时倒变得十分顺从起来,不等兄弟追问第二遍,已一把将对方背在身后,笑道:“赶紧的,先说好,你这么胖,我可背不动一会儿!”

跑儿呸了一口骂道:“说到胖,我能和你比?”

二人对答间,五行剑剑光纵横,已织了一张密网将二小卷起,在场众人看着正在心惊。未想天哥背起兄弟后,一个晃身,居然是间不容发之境闪出剑网。

“我靠,我就知道你小子藏了私,这长日子以来,也没见你露过这一手!”跑儿破口大骂道。

“这就叫深藏不露,要不然怎么我就是你哥,你只能做弟!差的就是这份稳重和气度!”

“我呸!”

“赶紧的,这身法我行不了第二遍,再被绞到剑网里,我只好拿你身子挡一挡!”

跑儿被逼无奈,只得双掌施放,也不知他施了个什么解数,二人身旁晃眼出现了一枚晶球,越变越大,稍时已可容二人存身。

鸣云与苏月尘、冷星云见状,心头一震,不由对视了一眼。人人都第一个猜想到那叫跑儿的少年施的法术有七八分与擅于遁迹的仁滑头相似!

那边的崆峒二老也是识货之人,晶球结起就猜到二小要施法遁走。再也不顾身份,二人的五行剑同时出手,紫白金青黄,十道剑光齐齐向着二小杀来。

没想到二个老怪物这般无耻,眼见无救,不只吓的天哥和跑儿面白如纸,就是场外峨嵋弟子也是连道可惜,有心相助,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那跑儿幻化的晶球内忽然闪出一人二兽,那人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枯瘦小姑娘,却是众峨嵋弟子旧识,众弟子见了她,不由一惊。

而女孩怀里抱着的二兽却是神骏异常,当先一个似金鹰样的鸟儿尖喙一吐一吸,居然将空中五行剑震荡牵动有一半,其中还有一枚剑光稍弱的黄色剑光,竟险些被它吞入腹中。

另一只不过两尺的青毛猴儿则为主人遇险,一声惊啸,但见小小猴腹以下忽然升起一道青气,跟着一枚青丸自口中吐出射向崆峒二老。

待青丸炸裂,震起百丈刚岚,纵然二老功行高深,也被逼的倒退十余,而二小已趁机带着女孩与禽兽隐入晶球内不见!

二小这一走,自然气的崆峒二老哇哇大叫,可二人到底年久功深,当断则断,既然失了少年们的踪迹,自然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武当派众人身上。

至于昆仑派则仅用了小半剑光,林淑云本为的是与查延一言不和拼斗,眼见崆峒的飞剑只与自己虚以应付,这手下的剑光自然也就掩息了好些。

武当众人里,以天理道人压力最是吃紧,被疑身上藏有天枢图的他,五行剑威力差不多都使在他一人身上。

幸有执掌金牛剑的武当五代弟子幕容轻媛屡屡相助,她一口宝剑威力极强,倒把五行剑剑光挡下了近有一半。

且说武当与崆峒二派打的热火朝天,远处忽然飞来一道剑光,形色均不显眼。见对方剑光也算端正,秦华阳道:“这一次来的又是何人?”

“这是二云观的李漏芳,鸣云若猜的不错,先前二位少年应该是他的好友。可惜他来的迟了一些,错过了!”

“二云观?那就是我们今次要去的崆峒一行的云龙一众的宗门,如此说来也不算是外人呢!”

说话时,李探花已到了众人面前,秦华阳率先施礼,对方也赶不迭的还礼。

当下探花抱拳与众人道:“峨嵋众位师兄能为我家师大事不远千里相助,李漏芳足感盛情!”

秦华阳笑道:“我们与李师兄年纪相仿,不需这多客套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华阳以下六代弟子前往崆峒一行,有一多半倒是为了长些见识而来。

至于贵门大事,以我们这等微末道行,仅是跟着各家师长身后敲敲边鼓罢了,哪敢讨漏芳兄如此礼敬?”

李漏芳人品端正,秦华阳说的客气,他却实实在在道:“家师师出峨嵋,平日也多曾叫在下多多与峨嵋弟子亲近,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一来二去,两人多少应酬了几句客套话。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肆)

稍时,秦华阳话风一转,指着场中道:“就不知崆峒二老在此,于尊师母飞升可有妨碍。”

李漏芳道:“不瞒秦师兄,在下实在不知,只是此地距崆峒不远,这两个老怪物三十年前又在师父手里丢了大阵,想来总是可虑。”

“今日巧遇漏芳兄,小弟有一事想请教,只是不知道当不当讲?”

李漏芳忙慎重道:“华阳兄请讲,但凡能说的,小弟知无不言。”

秦华阳一笑道:“如此实在难为李师兄了,只是我想问的,实在与崆峒山到时险峻有关。为能早做准备,所以只好厚颜请教李兄了。”

“华阳兄到底所为何事?”

“我听说,此次尊姚师母飞升,四海妖邪为的除尊上法体外更在意的是尊师祖玉音师太遗留的浊漏角炼制的宝物和一枚绝阴丹,尤其是那枚绝阴丹更是无数修道人终生所望。”

果然李漏芳听了此话,脸上露出难色。

只有冷星云不顾忌,冷笑道:“绝阴丹?哼,这传闻只怕有假难真,不说崆峒上一代前辈能否炼出绝阴丹。就是……。”

“冷师妹,李师兄跟前还请慎言,事关师兄两代尊长,这可不是我们做晚辈能妄议的。”苏月尘为冷星云出言不逊,连忙阻止道。

好在李漏芳倒不为自己师母的师长被人说叨着恼,想了想方道:“有没有绝阴丹,在下真的不知,但的确有不少妖邪是为了此物而来,说来也是愚不可及。”

言至于此,少年人就不再开口了。

鸣云不解其意,转首看了一眼身旁刘香浓。

刘香浓小声与他道:“绝阴丹是修道人终生所望的奇宝,与九转大还丹一样的罕有。

服此丹丸者可将体内一切阴气悉数驱除体外,剩下的自然是纯阳之体,到时肉身成圣是第一品的修造!邪门外道怎能放过!”

虽然修道时日还浅,但能肉身成圣的道理,鸣云自然再知道不过,不禁点了点头。

再听刘香浓道:“方才秦、李两位师兄说到飞升时,即然未特指肉身成圣,想来多半是元神幻化飞升。如真的有绝阴丹,李师兄师母为何自己不吃了,所以仅照此看来,传言就不能信!”

刘香浓话里道理虽然没错,但鸣云总觉有些蹊跷。

再说久斗之下,武当派一众到底功力与崆峒二老相去甚远,败相已显。

当下五行剑一个搅动,将慕容轻媛金牛剑险些绞锁挣脱主人操控,待金牛剑终于摆脱时,其主人已累得满身香汗,八丈金光瞬时收敛了好些。

天理道人失了金牛剑相助,压力即时大涨,不过三五个回合,道人剑光便已散乱不堪。

正在危险时分,忽见道人怪啸一声,双掌一放了,自有两道五六丈玄青色剑刃透体而出。叮叮当当便将五行剑摧过一旁。再看道人,虽然满脸青筋,却不复先时疲于奔命神情。

“这是?”秦华阳看出不对,哑然道。

“这该当是武当派的修罗斩,传闻这是武当初代邪道弟子所创,威力绝大,修炼也较方便,只是功行深了极易走火入魔。眼下以天理道长这般威力,没有多年的苦修,绝不能得。”

冷星云话说的轻松,可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话里所指。

秦华阳皱眉道:“天理道人虽然在武当派名气不显,但也是实实在在长老之一,眼下却被我们看见他修习了教内异术。众师弟妹,今日事除师长外,绝不要对外人提及!”

鸣云等人自然连声称是。

再说天理道人自从施展了修罗斩,战况立时改变了许多。

哪知崆峒二老年纪老大,莫说眼前的天道道人的修罗斩,便是数百年前武当初代弟子的修罗斩也曾见过。深知破解之法,当下由那霸祭出一道五彩铃铛,跃在空中。

众人初还以为那铃铛是件法宝,变化一定多端。

哪知那彩铃只是发出噪耳的铃声,此外再无一点异能,真要说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是声音大一些,铃声更加快速、难听一些罢了。

可换了旁人只不过略嫌聒噪的铃铛,在天理道人听来却有声如巨钟的威力。

不过弹指功夫,道人脸色便已变了血红,再又一会儿不得不将修罗斩收去,脸上一苦,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哈哈哈哈,无知小辈,妄炼你武当那点不入眼的小术。修罗斩虽然不差,可修行太易失神。

元神不够坚凝者,修此道法简直是将性命交在对手手中。你一个武当长老即修门中正道功夫,又修外道,显然道心不纯,用这铃儿正好摧你的命!”

说完,五行剑光一合,便要把道人当场绞成十余段。

未知慕容轻媛金牛剑强自出手,剑光大涨,硬生生将五行剑逼退一旁,只是强行施剑之后,自己元神一样受了激荡,转眼面如白纸!

查延早为她金牛剑纠缠的不奈,待将慕容轻媛震退,干脆分出三道剑光专一追杀女剑仙。

受了震荡后的慕容轻媛勉强驭气躲过一口飞剑,剩余二剑再无力抵挡,其师天霓道姑分剑光来救已差了一步。

正在危急当口,一银一赤两道精光匹练样的射至,正打在五行剑剑光之上。

其中赤光尤盛,将五行剑一道剑光打的黯淡三分,主人查延也受所感,面色泛青,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即将目光移向峨嵋众弟子。

出手的是鸣云,在将离人、坠星剑脱手贯出后,少年人接受着所有峨嵋弟子惊异的目光。

秦华阳虽然不解,却没有责怪,反笑道:“也好,武当派与我峨嵋世代交好,眼下有难,纵是我众人位卑力薄,也绝不能坐视不理。”说完,已将身后剑匣解下。

可不料鸣云心性古怪,不愿众师兄为自己所累,一个晃身至一旁无人处,面向崆峒二老与武当门人。

他这样的行为故然引得峨嵋众弟子不解,在查延眼里,简直是不能容忍的挑衅。一声喝斥,五行剑便已出手。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伍)

眼看五行剑将至,鸣云单臂晃动,一道暗赤色光华便自掌中射出。

查延见那光芒不显,原本未放在心上,待光芒挨近,忽觉身外护体神光一轻,这才大惊失色。

百忙之中将身一侧,光芒自妖人左臂穿过,细看时,赤芒竟将查延百炼法体打出一道血槽,惊怒之下,妖人更多的羞愧!

“旗鳐消魂胆!你这小子是水母门下?本座倒要看看你这专破元气的破铜烂铁有多少威力!”查延气极败坏,竟然运动法力,眼看着脑后伸出一只巨手向着鸣云索拿而来。

查延所施的法术,鸣云不只未见,听都没有听说过,只得打点全副精神应对。

一时间只见巨掌当空,如山如岳压来,纵是漫天剑光夺目也不能与其相较。

“元神幻化!”秦华阳惊声道。

苏月尘看出鸣云危急,轻尘剑便待出手。

“没用的,元神幻化法力素不惧飞剑,苏师妹且慢出手!还是由我来试一试。”

说话时,秦华阳便将剑匣祭动,瞬时赤霞绽天,随着他一声轻叱,一剑九星,裂阳剑挟着九柄竞星剑悉数往了查延元神所化巨掌迎去。

鸣云一时趁兴出手,全未计后果。查延巨掌降临时,少年仍不忘瞥了一眼武当门人中的女弟子,在见对方满脸惊疑,心上反倒一轻。

掌底扣动仅剩的防身暗器海鳐镖,想着总要使出全力才叫痛快,心意泛动,只一力将全身真气注于镖身内。

未想那乌沉沉飞镖自得他全力输注,平坦的背脊忽竖出一道尖棱刀鳍,燕嘴至双沿也显出一道极细微的赤线,好似鹰鳐双睛,赤光流溢,不能止歇。

几乎是在自主的情形下,燕鳐镖脱手而出,直取巨掌的主人而去。

“轰!”

巨掌、神剑、赤芒皆在惊爆中消于无形……。

当鸣云苏醒时,发觉已换了场地,自己卧在一间安静的厢房里,浑身刺痛,难当的厉害。

正待挣扎起身,忽听身旁有人道:“鸣云兄还请勿动!”原来是李漏芳正掌提着一口六寸多长的银针与自己说话。

鸣云垂目扫动,自己身上竟插满银针,吓的他脸色一变,很快又明白自己正受李漏芳疗伤。

“我……。”鸣云发觉自己口齿艰涩,说话有些不便。

“鸣云兄还请静卧在床上,前日兄台与崆峒查延相斗,虽有秦华阳师兄神剑相助,到底被其元神所化巨掌震伤,筋骨皮肉受创不小。

小弟随家师学了些急救之术,壮着胆子在兄台身上施针,所幸倒没出什么岔子,因得灵……。”

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才道:“应该静卧十日左右就能下地了!”

不料自己伤势这般重,鸣云不由眉头皱动。李漏芳看在眼里,面上略显尴尬道:“鸣云兄经我这一次金针解穴,虽需静养,但总来还可不无小补!”

“解穴?”鸣云疑声道。

“不错。”李漏芳笑道。

“我原本只是为了帮助兄台疗伤施针,未想鸣云兄腰脊肩背一带经络坚韧过人,相必平日一定苦行锻造。

一时大胆,以银针辅助,联络勾绞,欲助兄一臂之力。能见几分功效虽不知,好在鸣云兄苏醒的甚快,料想没有什么疏漏。”

鸣云闻声不禁运气查探,被李漏芳查觉,连忙道:“鸣云暂且不要运动内力,眼下经络正在疏解重造,强要运气反而有碍,只宜静卧。”

方才提力,鸣云已觉出腰肩脊背一带经络骨理脆弱异常,幸而伤后初愈,体力、精力均不足,真力也不见强,未受内伤。

但自感腰后一带似有重造迹象,想来绝不是什么坏事。又见李漏芳两眼泛青,记起他说自己睡了两日,如此对方应该连花了十多个时辰为自己疗伤,心上感激道:“多谢……。”

李漏芳为人忠义,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谈什么谢字。我本想请教鸣云兄一些朱老大近况,但为急于赴崆峒效命,说不得只好暂于兄台告别,日后崆峒见了面再叙旧。”

说着便起身告辞,鸣云知留他不住,只好与其约定日后相会见面地点日期,待李漏芳走了,室外又走近一人来。

来的是苏月尘,鸣云欲开口,被佳人阻止道:“李漏芳师兄行前有说周师弟你需卧床静躺数日,最好连口都不要开。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知道之前崆峒二老与武当派众人交战结果。你且放心躺下,待我一桩桩与你细说。

原来当日鸣云犯奇险迎击查延,燕鳐镖事出不意,竟然透过查延元神幻化的巨掌将其打伤。

如此一来妖人更加激怒,顷力之下元神化作的巨掌威力更大,秦华阳裂阳剑被巨掌震飞,鸣云也在其后受了重伤。

查延本想赶紧杀绝,一掌将鸣云处死,不料地底忽现异动,一个道人自地底托着一位赤裸身体的男子跳出地面。

不知何故,查延与那霸见了道人与男子后,立时丢下武当门人将飞剑转而攻击道人起来。

秦华阳认出那道长是昆仑派师祖悟元道人,那赤身男子则一无所知,只是自出土后,男子体内便散出无边毒气,想来多半是妖邪一流。

可那霸与查延却如获至宝,连番祭起好些法宝,命悟元道人将男子留下。

三人交战片刻,到底悟元双拳难敌四手,渐露败相,不料场上又无故显出一朵金莲帮助道人防护崆峒二老法宝,这才打成了平手。

如此双方成了拉锯战,昆仑派两个后辈随后也加入战团;武当教五人记着前仇自然也从旁帮辅、峨嵋弟子们为鸣云受了伤,势不能不理。

于是所有人群斗崆峒二老,任是两人年久功深,终是落了下风。

崆峒二老气焰、辈份均极高,哪里能容众小辈逼迫。一时大怒,由那霸祭起一枚玉环,洒下无数青砂并金星,其势无匹、重比山岳,战局立变。

为防御神砂,悟元道人也顾不得,将赤身男子交在韩绿云姐妹身边,欲待拼尽全力与妖人周旋。哪知忽然身旁又起一粒晶丸,自其间伸出一双大手,伧不及防间将男子抢走。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陆)

如此惊变,悟元道人不必说,崆峒二老一样气极败坏。

想是那男子比天枢图更贵重,二人惊急之下,纷纷元神幻化,施动大法力,竟在精丸消失处觅得空间缝隙,二老鱼贯而入再无踪影。

悟元道长一样为男子被人抢去急的连连跺脚,只恨自己没有崆峒二老那样的大神通,痛心疾首,也不与众弟子道别,便又遁入地底。

昆仑二女为地底毒雾迷漫,又未得师叔祖法旨不敢轻易行动,便在原地等候。

武当派经此一役,筋疲力尽,草草与众人答了礼,急急着离去。

秦华阳等峨嵋弟子对那地穴虽有兴趣,但眼看被昆仑派霸住,不愿无故惹是非,便告礼而退。

又为鸣云受了伤,由秦华阳做主,暂时回返石阳山,借了一处别院疗伤,其余再做计较。

听到众门人在石阳山暂歇,鸣云侧耳顷听,查觉自己所处的卧室十分安静,除自己与苏月尘外竟没有别的人影气息。不由问道:“师姐,秦师兄与刘师兄他们现在何处?”

苏月尘微微一笑。

“秦师兄觉着天枢图与那被众人争抢的毒男干系重大,决定还是先回峨嵋一遭禀报师长。

刘师兄前番也将何姑娘安置在大平镇,等了师弟你两日不见苏醒,便暂时去镇上探望。何姑娘的事我与秦师兄商量过,准备先送回峨嵋本山,请师长的示下。”

鸣云知道苏月尘心底仁善,她即如此说法,该当是请峨嵋师长收留何金秋于门下,如此该当是她最好的结果。

“至于冷师妹,她听了秦师兄所言,已往六百里外的北地去取三棵胡伶草,该草性能提人智慧,拔人根髓,与周师弟你眼下伤势甚是相合。”

鸣云不料冷星云会为了自己去采仙草,心上一动,面上并没有显出。

未想苏月尘心细,为鸣云一时无话,倒猜出些什么,笑道:“冷师妹虽然平日里冷淡些,但同门情谊还是有的。秦师兄只一提点,她便欣然领命,没有一点推辞。”

鸣云答不上来,只好点了点头。

“周师弟要是没有什么事,还请安心静养,李少侠临行前有交待只需三两日就可下地,师弟无须担心。”

见苏月尘要走,鸣云有些舍不得道:“有一件事,鸣云不明白,还请师姐指教,那天枢图到底是样什么宝物,劳动的武当与崆峒两派人马抢夺?”

鸣云话只说了一半,如果连李探花与天哥、跑儿三人,连云龙众也得算在内。

“天枢图是武当上代长老熬费绝大法力才炼成的宝物,其中根底,我并不知其中究竟。冷师妹博览群书,记性又好,她一定知道来历。”苏月尘道。

鸣云追问道:“师姐只管将知道的拣给鸣云听听,我在这床上动弹不得,脑子里放些事情想一想也是好的。”

苏月尘被他惹得笑了,略一沉吟道:“传闻天枢图可照人过去未来,是修道人大机缘的宝物,但制成不久便已失落,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这一类法宝,非我玄门正教可以制炼,其来历多半不堪的很。武当派想取此宝,定是教中有事,至于再往后,便不是我等年轻弟子好说的了。”

“原来如此。”

鸣云心道:苏师姐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乐意背后说武当派的短长,这些事冷星云是从不在意的,无怪她要我问冷星云。

鸣云这一次其实想岔了,苏月尘之所以不说天枢图的来历,还有另一层原因。

即已答了问题苏月尘便要告辞,又见鸣云脸色依旧,不由道:“师弟受伤虽重,幸而治疗得当,几日后就可痊愈,无需过于放在心上。”

若换了旁人,鸣云还有些不好意思,苏月尘曾私授他心法、武艺,与别人不同。也不遮掩。

叹气道:“如今我算是知道当日为什么未能取得下山资格,眼下看来,鸣云完全是众位师兄师姐的拖累,一路而来,未能出力,反惹得众人处处照顾。”

“这些你不必在意,近日你的进境可谓神速,不只学会了排云驭气,内功仿佛也大涨了好些。照此算来,再有个三年功夫,便可身剑合一了。”

“三年?”

鸣云对此颇为不满,实则是他太过贪心,不说刘香浓、苏月尘都是十数年以上的苦修,便是天资绝高的冷星云也是在入师五年后才得了剑术。

鸣云前年拜黄雷扬为师,算足了时日也不过整整两个年头,这还不包括被五台教二女劫去耽误的功夫。他又是17岁上才得修行,不比众人自幼习武根基打的牢。苏月尘说他再过三年就能得剑术,已经是高看又高看的抬举。

若换了冷星云在场,知道鸣云竟能与自己以同样的进境速度习会剑术,只怕要当场断剑明志,从此再不炼剑了!

且说苏月尘见他不满,道:“怎么,你还不知足?”

鸣云也知道自己要求过高,但想着这几日前后种种,尤其是前日见到的武当派慕容轻媛……。

“鸣云明白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但总觉得如今与众师兄在一起遇敌,我都是被动挨打,多要师兄们相助,就算是勉为其难,最终也得落个身受重伤的下场,真叫人沮丧。”

“你这样的心理,我也有过。”

“苏师姐也有这样的……。”鸣云说到这里,忽然止了口。

苏月尘知道鸣云回避探问自己心事,心上不禁有些感动。

“以弱胜强的功夫,这世上并不是没有的。”

“哦,有这样的功夫吗?还请苏师姐不弃,指点鸣云一二!”鸣云松了一口气道。

“你听说过太极吗?”

武当太极天下闻名,鸣云自是听过的,但又怕自己说了有什么错漏,迟疑着点了点头。

“拂尘功呢?”

这一次鸣云再没犹豫,果断地摇了摇头。

“太极是武当奥义,天下闻名,讲究的是后发制人。但所谓后发也是伺机而动,敌未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必截其关结,后发而先至,究其原理,仍是先发制人。

拂尘功则是白莲教一门气功,众所周知白莲教乃是昔日邪教,教祖擅使这门功夫,一经施展,众身好似佛尘柳絮一样的不着一力。

我修行人士,高深者可以一拳断岳,甚尔会截断流水,但若击在柳絮羽毛上,则一不受力,二即使受力,也只是将如此轻浮之物远远推开而已,伤不得分毫。”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柒)

鸣云外门深造,一得提点,忙醒悟道:“师姐是说将这两门功夫揉为一处,便可击敌与防御?”

苏月尘笑看他一眼道:“你这话说的太大,能将这两门功夫揉为一处的,当世只怕也没有几个。就是第一桩,后发先制,以慢打快的功夫,我也仅只见了叶师一人而已。

说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不过是小儿之语,快则快了,若不能得一个‘准’字,又有何用?

此法应对不入流的修道者或可见奇效,若在内外功夫登堂入室者面前不过贻笑大方的劣技而已。

而若能得一个准字,只怕又得经无上修行。何况即使得了快准,在叶师面前也是一样无用。”

听了这话,鸣云不由脸红了红。

苏月尘安慰道:“对不住的很,我方才妄言了。

鸣云摇首道:“没有的事,能见到苏师姐这样难有的言语爽快,鸣云倒是深感荣幸。”

苏月尘听了这话,脸忽然也红了。

“我资质浅薄,功力增长不如他人,自幼为此烦恼,所以但凡能对修行有进益的心法都要沾染,拂尘功是我自辩理窟中所得,而太极……。”

说到这里,苏月尘轻吁了一气,方开口道:“你可知我出自武当世家,兄弟姊妹都是武当门人?”

鸣云摇了摇头,立时想到苏月尘在其中一定有难言之隐。

好在苏月尘只是轻轻一点,便再不提自己家事。

“我知道竺师叔曾教你与众同门天眼通的本领,窥气望色的本事你已打下根基了。”

鸣云点了点头,想起当日竺十八曾说过自己因为无心中学得了苏月尘三分慧心诀,所以比同门长进要快,心上又是一层感激。

“竺师叔教的天眼通除了利于观气,还可用来注气,变幻形色乱敌。”

鸣云又想起当时在彩石矶捡石头的事来。

“所谓注气,不过为了变换色相的勾当,但却是上乘武学根底。所以‘注气’实为了‘临摹’,变幻声色,乱敌五感。而其中的‘摹’字,之后又被冷师妹用在了‘摩云手’中。”

苏月尘绕了一个大弯子,鸣云则茅塞顿开。

“当日你与冷师妹夜下较拳,还记得清楚吗?”

被冷星云打的皮青脸肿这件不光彩的事,身为少年好胜的鸣云虽然假意不放在心上,可那一晚种种,依旧历历在目,记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为何,过后虽然想着冷师姐拳法精绽,不能容我沾身一角,但总觉得有些异样。”

“什么样的异样?”

鸣云想了想答道:“似乎是她处处能抢我的先手,我的拳路完全被她窥破了。”

“你真的如此作想?”

鸣云又摇了摇头,眼底有些茫然。

“冷师妹功力再高也不可能高过叶师,能让你觉得她料敌于先,是因为她压制了你的功夫。”

“这能做到吗?”鸣云话是这么说,一旦联想到天眼通、摩云手、注气等等功法,忽然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她用摩云手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拳法,扰乱了我的判断?”

“拳法不只可以隐藏还可以假装,隐藏自己的力量的同时也可以假扮自己的强大。高手过招失之毫厘,差有千里。

得摩云手相助,你无法窥码她的拳路。更精深的她还可以贯注真气,压减甚至提升你的拳劲,让你误以为你一定做不到什么,又或一定能做到什么。

你功力没有高到叶师地步,不辨真法,自然处处受到压制,被她轻松获胜。”

到此地步,鸣云终于恍然大悟。

“不过,你也不要太沮丧。其实,你当日与王道冲的那番对较,就是破冷师妹摩云手最凌厉的手段。真要是到此地步,冷师妹未必能胜得过你!”

得苏月尘提醒,鸣云这才知道当日冷星云为何会问自己有几成把握才会与王道冲生死相拼。

“可是那样的手段却要以身受重伤为代价。”鸣云叹息道。

“哪又如何?假的终是假的,若遇真,则必败。你与王道冲一战,虽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是最真实的本领。

没有一点花巧,全凭以力相拼。生死相斗,胜者为王,就算是受了重伤,但凡活着就有法子可想法弥补,死了,则什么都没有了。

白莲教的拂尘功当日被武当派前辈得去,加以锤炼改了‘散花手’的名目,这门功法虽然得自邪异,但的确是拳法精诣。

你若能得,只要不是遇到叶师一般的拳法大家,胜算可倍增。再若能向冷师妹习会摩云手……。”说到这里,苏月尘止了口。、

鸣云本想问苏月尘可会散花手与摩云手这两门功夫,因为在他看来,终究是请教苏月尘才是最好。

可佳人却早料到似的。

“我虽出身武当世家,可家门武艺并没有学到一点;摩云手心法我有,但为资质浅薄,不比冷师妹天赋绝伦,由她教你最好不过。”

没想到苏月尘会让自己去请教冷星云,鸣云心上不解。

苏月尘笑道:“你排云驭气的功夫大有长进,如今再请教冷师妹一番,谅她不会拒绝的。”

鸣云这才省悟,原来苏月尘误会了自己与冷星云,只是到底星云也曾指点过自己功法,少年人也不好向苏月尘挑明。

正思忖间,忽闻户外传来破风声,鸣云二人是修道人士,第一时间分辨出有人御剑划空而至。

苏月尘行至窗前向外打量,咦声道:“怎么来的是武当派的慕容轻媛?她来这里做什么?”

稍时又怪道:“为何她只在院外等候,并不进来?”

鸣云面色变幻了一阵,好一会儿才道:“她是来见我的。”

“这……。”苏月尘看出鸣云脸色大坏,有心询问,却止了口。

鸣云原本心思重重,可真到了关键时分,反倒坦然了。

“我要是猜的不错,她应该是我的生母,我也不知她为何要来见我,也许修道人最重因果,她不得不来罢了。”

震惊之余,以苏月尘之聪明,自然猜到大半,心头电念攒动,知说什么都不好。

第二十一回 天枢图浮光照影 轻缘女清心葬魂 (捌)

“那我这就去请她进来。”

“也好!有劳师姐。”

转眼之间苏月尘将慕容轻媛让进屋内,道一声:“前辈请坐,弟子这就去奉茶。”遂躲出屋外。

慕容轻媛自进屋内,一直深皱眉头,鸣云虽然不便起坐,眼角也可瞥见。

“坐,请坐!”鸣云鼓足了气,才得道。

对方并未落座,甚至有些手足无处安放,直到将掌手托在腰间的金牛剑上,才忽然镇定了下来。

“你是周世宏的儿子?”

“不错。你找我有什么事?”

“…………。”

“你既然也入了玄门,自当知道仙凡有别,修道人一步差池,万劫不复。我修行至今已近四十年,为破真身,二十年来未有寸进,到如今落了个尴尬两难……。”

鸣云打断她道:“你是来责怪我的吗?”

“责怪你?”慕容轻媛意外道:“我为什么要责怪你?”

“自然是责怪为世上有了我,致你二十年修行未有寸进。”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自然是这么想的,只是比你短一些,我不过想了十九年,比起你还少了一年。”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揣测我,我不过是不想你重蹈我之覆辙。”

鸣云忽然道:“你修行比我深,可曾听说过借腹生子的事?”

慕容轻媛不乐道:“你想说什么?”

鸣云轻轻叹了一气道:“我曾听闻,有修道人士或避天劫,或为阳寿将尽,兵解后元神不灭,真灵不昧,转世投生以求二次修行。

我问你,那产下修道人的女子算他的什么人?母亲?或不过是一具造肉身的胎器?”

慕容轻媛柳眉一竖,欲待开口,忽见鸣云竟笑了。

“你笑什么?”

鸣云眼底泛起一抹浮光道:“我笑我父亲骗我。”

“骗你?”

“我笑父亲在我小时常常骗我,说我的眉眼和你一模一样,如今见了真人,却全不是那回事。”

鸣云自幼无母,每当思念母亲时,其父无法安抚,只能告诉鸣云,说其相貌与母亲极像,尤其是眉眼。如今少年思想当日自己哭泣时,父亲之无奈,不由的喉头如堵巨物。

实则鸣云相貌与其母的确甚为相像,否则深恶慕容轻媛的周大姑也不得承认鸣云像其母远胜其父。

“你走吧!你是你,我是我,既然大家都是修行人士,无谓为些前尘往事耽搁了自己的修行。从此无牵无挂,各安天命,各造各的结果!”

慕容轻媛虽然深恨自己为周世宏产子耽误了自己的修行,她今日来访,为的就是不要耽搁彼此的修行。但终是鸣云的生母,如今儿子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心上不由地有些愧疚。

几番思索,终于举步要走。

“等一等!”

“有什么事?”

鸣云脸上显出笑容道:“既然我和你天涯各作一方,那有些事就可以算个清清白白,是不是?”

“你什么意思?”慕容轻媛皱眉道。

“我有一件事要求你,不过也不是白求。毕竟前番我在查延手底也算救了你一命,所以,我也才好开这个口。当然,你若是不乐意,我也不勉强。”

“你到底要什么?”慕容轻媛叹了口气道。

“我不要别的,只要你武当……。”

一个时辰后,苏月尘来到鸣云的卧定内,见少年人面如死灰,直挺挺躺在床上,忍不住关切道:“周师弟,你可不要太过伤……。”

哪知鸣云忽然笑道:“今天运气真是不错,师姐你前番才刚提到的武当散花手,竟然转眼就有人传给了我。这套心法来的太过容易,所谓见者有份,苏师姐你可要学?”

鸣云越是假作开心,苏月尘心里越是难过。

“就要学也不忙在这一时,你已昏睡了两日,一定肚子饿了,我刚刚煮了些白粥,就给你送来。”

“不行,你一定要学!”

苏月尘不解道:“为什么?”

哪知鸣云做了个鬼脸笑道:“就算你帮我个忙,我记性没你好,再不把心经告诉你,我怕过一会儿就会忘记。这心法来的虽容易,价格其实不小,惹忘了,我舍不得!”

听鸣云道出“舍不得”三个字时,佳人眼眶一热,忍不住一行清泪涌了出来。

鸣云不想苏月尘竟会为了自己流泪,一时竟痴了。

“即如此,我这就去取纸墨。定不教你错漏一个字才好!”苏月尘玉掌抚面,赶忙步出室外。

稍时取来笔砚,便由鸣云口述,苏月尘执笔,一一将散花手心法记录。鸣云为急于将心法背熟,纵然聪明伶俐,其间也多有一些疏忽。

幸而苏月尘饱读经藏,遇有鸣云记错的同音或近音字都能指出改正。如此,过了两个时辰,日已见西,才将一篇心法录完。

苏月尘心细,又将之前错谬剔除,二次录了一遍,待细细读过,再无遗误,这才算是大功完成。

一时为求全功,佳人又提笔在卷头用心题了散花手三个字来。

鸣云笑道:“有苏师姐这样的字迹,这篇散花手心经,一定能成传世之宝!”

苏月尘摇了摇头不理他的玩笑,用心将“手”最后一笔勾完,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轻吁一气。

鸣云想着苏月尘辛苦了两个多时辰,一旦完功,总要说些轻松的话来。

哪知,少女凝视写好的散花手心经多时,忽然轻启朱唇道:“我虽然出身武当世家,其实来历不过是街头一名弃儿。所以家中兄弟姐妹一个个天资绝高,独我差人一等。

父母姊妹本没打算教我武当心法,我才辗转拜在峨嵋门下。可惜终为资质所限,事倍功半,虽有勤能补拙一说,总有穷尽的时候。

拳法一途由于是身体力行,还好一些,剑术则怎么也赶不上同门。我自幼有父有母,实而近于无父无母。周师弟你自幼被父亲宠爱,如今又知道生母是谁。师弟,你比我强呢!”

鸣云不知苏月尘还有这番来历,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又强笑道:“如此,合该师姐与这散花手有缘。日后彼此研习,还望师姐不吝指教!”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壹)

为鸣云并没有说出什么安慰自己的话来,苏月尘反而心上安怡,难得点了点头,待将心经折好,放于鸣云床头,便要离开。

哪知行至窗前,又看见窗外有人,启先一惊,过后看清对方,不由摇着头隔窗道:“冷师妹,你即已回来,怎么不早一点进来!”

屋外俏立良久的冷星云道:“回来的是有些时候,只是师姐正忙,不敢打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月尘面上一红,凝着眉头道:“哪里的事,你不是去采药了吗?可有收获?”

如此,冷星云这才进了屋,只一扫床上的鸣云,就当他人不存在一般,自怀里取出一只玉匣,其中端正放了三株冷气四溢,结有冰晶的仙草。

“这胡伶草有拔人智慧的效力,正合适某人应用。”说完,递于苏月尘手里,转身就走。

哪知躺在床上的鸣云却忽然开口道:“等一等!”

星云不耐烦道:“没本事受了伤的人就该闭口在床上躺着,无故开口当心伤重难愈。”

鸣云笑道:“我让你等一等,自然有好处给你,你若是走快了,可就没有了!”

“你这样的家伙能有什么好处?”星云根本不理睬他,脚步不歇。

见留不住,鸣云急道:“也不是白给你,还得拿你一样东西来换!”

如此一说,反倒让冷星云止了脚步。

“你说什么?再说清楚些!”

“我这里有一篇武当心法,想换你的摩云手,其实这买卖你是占了大便宜的。到底摩云手是峨嵋本派武艺,我如今虽不会,只要留心,总有机会从师门哪里求来!”

“什么散花手,我可不稀罕!”哪知,冷星云一丝账也不买他的,转眼间人已去的远了。

鸣云与冷星云相处一段时间,知她脾性,被其拒绝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苏月尘颇替他可惜,好在鸣云并不放在心上,并为其好意,笑了一笑。

转眼过了两日,鸣云已可挪动脚步下地。

苏月尘代他欢喜道:“你的生理骨格比之前预想的恢复的快,看来一番辛苦的效果该当更好一些。”

鸣云笑道:“希望如此,我现在虽能下地,但四肢隐隐作痛,肌肉也酸痛的厉害,是不是不该勉强走动。”

“不必如此,你眼下筋骨再造,虽然不易行动过于激烈,却正该舒动,缓慢行步即可,再过一日,应该能够完全恢复。”

鸣云的功力比苏月尘差了不止一筹,自然相信她的话,于是大了胆子下地行走。刚要走出屋子,迎面来了冷星云。

“改主意了吗?”鸣云笑道。

冷星云不理他,转身与苏月尘道:“苏师姐,秦、刘两位师兄多日未归,以我的意思,还是去大平镇上看一看的好。”

苏月尘也在为秦、刘两人的事担心,只是没有料到素来寡淡的冷星云竟然也将此事放在心上,且还主动要求前往探查。

“也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必了,仅是查看一番,何必要两人,师姐还是留在山中吧。”

若换了旁人,山中徒留苏月尘与周鸣云孤身男女,听了冷星云的话,怕还以为她是在刺讽自己,更得和她一同上路。

可对象是冷星云则有些不同,苏月尘皱一皱眉道:“即然如此,就请快去快回。”

冷星云点了点头,即时出了门,路过鸣云身旁时,只当没有看见一般。

鸣云见她比平日对自己还要冷淡,有些不解,但想着冷星云的个性,也就释然了。

冷星云一走,苏月尘不便在鸣云卧室内久留,自然出了屋。鸣云正准备舒动筋骨,便也跟了出来。

到了屋外空地,鸣云笑与苏月尘道:“苏师姐,左右无事,可想试一试武当散花手。”

苏月尘对这门心法也极有兴趣,因与鸣云在录经时,早将经解背熟,于是点了点头,当即与鸣云晓习了起来。

那散花手一篇,重的是真气搬运法门,修行得了火候,可令人身体轻于鸿毛。

只是功夫有缺漏,施展的时间只在一息之间,若松了气,即时散功。除此之外,又被武当派加了两记散手,颇为精妙,是弥补散花手破功时的防身招式。

苏、周二人同时习炼,苏月尘的进境远胜鸣云,半日功夫下来,少女便能行功仅借助一点微风浮于空中,比及排云驭气,另有一番佳妙。

鸣云当下不运内力试了试,当真一拳击下,如中轻鸿,苏月尘身体即被拳风拂走。

除了令她后推了数尺,一丝一毫也没有伤到。这还是苏月尘半日的功行,若能行到深处,怕不要是金刚不坏的效果!

这散花手一个是苏月尘多年欲得;一个是鸣云提升功力的捷径。二人都看得重,也都勤于习练,转眼已经日头偏西,依旧乐在其中,不知疲倦。

正在浸淫时份,冷星云御剑自山外归来,二人这才收了拳脚。

“刘香浓不在大平镇,我找到了何金秋的旅店,已是人去楼空,店家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不见的,之后再在镇上搜索,反倒找到了秦师兄留下的本门信号!”

苏月尘惊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冷星云摇了摇头。

“我照信号往西方追出两百里,一无所获,所以来请师姐的指示。”

苏月尘犹豫道:“照这么说来,秦师兄多有可能与刘师弟在一处,论理该当回转本山禀报。只是……。”

“只是秦师兄才刚失踪不久,这就禀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何况师长们此时也有可能离开本山前往崆峒了,未必回山就能找得到人。”

苏月尘点了点头。

“师妹说的不错,依我看……。”

苏月尘看了一眼鸣云。

“周师弟新伤未能痊愈,我们且等明日起身前去寻找秦师兄。”

“何必这么麻烦,依星云意思,就由我一人前往寻找即可。”

“不可以,如真的有麻烦,秦师兄会失陷,你一人去了也无用。而或万一秦师兄中途回来,我们反而又要去寻你,两不方便。

依我看还是大家统一行动,一起往西方去寻找,反正崆峒也在西边,并没有绕远路。”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贰)

二位师姐为自己耽误半天时间才能启程,鸣云颇有些不好意思。

正待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冷星云阻止道:“客气的话就省了,你现在新伤初愈,多休息也是该当,否则真上了路,拖着你一个病人麻烦的很。”

鸣云笑了笑。

“我没打算说客气话,只是想问师姐愿不愿学散花手,你不愿意用摩云手换也行。只是这散花手功夫实在有趣,不练的话,好可惜的!”

果然鸣云这话起了效用,冷星云是女中武痴,凡是能提升其功力的心法自然不能放过,当下歉逊了两句,到底起手练了起来。

冷星云一旦开始练习散花手,立时就将苏、周二人比了下去。苏月尘的进步比鸣云快了一倍,而冷星云则比苏月尘还快了一倍。

只待鸣云将心法口诀道出,星云初一试手,便能浮身于空,一个时辰过后,便当得了鸣云半日功夫修行。

且还不止于此,更被佳人悟出借散花手轻身的功夫,连同峨嵋本门著名的流云术轻功,施展一门几乎快到不可思议的身法。

虽然不能与经天身法相比,但胜在消耗体力要小的多,用在对敌时防身逃命,则大妙。

“不对啊!你就是再厉害,我不信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将散花手修到如此境地。

还有这与流云术合并的身法,就算你悟到了,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就契合在一处,这其间没有仔细思忖,怎么能行!”

鸣云咋着舌怪道,却换来对面佳人难得唇角含笑,轻道了一声:“真是笨的要死!”

鸣云不是笨蛋,一时猜出什么,指着冷星云道:“哦,原来你昨天在屋外已经把心法偷听了去!”

“什么叫偷?是你自己蠢的要命,几句口诀颠来倒去地记不清楚,也不知道反复说了多少遍,我在旁听了想忘也忘不了,不怪你自己蠢笨,倒敢怪起我来!”

鸣云眨了眨眼,欲待开口,被苏月尘拦了下来。

“好了,冷师妹即有心这门身法,说明你对流云术与散花手两举并用,一定有所心得,这门身法即是你所创,依我看,就改为流星闪可好。

此术虽然不易击敌,但对防身逃命甚是有用,周师弟此时功法还未大乘,你就将此术传给他可好?”

为鸣云缘故冷星云才得了散花手,苏月尘这番话说的可算是入情入理,只是话偏偏被别人说去,星云未免有些不乐。

一时道:“各有各的师法,就算传他,也得看他能不能学的会呢!”

苏月尘笑道:“周师弟又不是笨人,只要你顷力相授,他那有不会的道理。且这门身法的确神奇,不说他,就是我也想要向师妹请教的!”

苏月尘与冷星云虽为同门,但长日以来,互视对方为有力的竞争者,所以,纵然同门学艺数载,交情却不深。

如今忽然开口讨教,冷星云哪里能够拒绝。当即点了点头,连同鸣云在内一同教习了起来。

果然苏月尘聪颖,一教就会,只是她的身法与冷星云略有差别,论速度不及星云一些,但浮于空中时,却似有余力。

冷星云查知后,心上倒吸一口凉气,知道苏月尘在拳脚上浸淫的功夫比自己深的多。自己施展流星闪后,只能用来逃命,没有余力还击,而苏月尘则不一样。

再看鸣云,则比苏月尘差的多,相对于师姐的一就而成,少年人则是在冷星云十余次的教授和指点之下,才勉强使出了一次。

过后又是多时不能施展,仿佛没有领悟这门心法的诀窍,而且他起身时最慢,身形又矮,不比苏、冷二人潇洒轻松。

冷星云学艺从来没有鸣云这样慢,勉强又教了两次,终于不奈,想要讥讽两句,未知苏月尘忽然触了触自己臂弯,心上一惊,忙回头打量师姐。

“等一等,你且耐心一些,再仔细看一看。”

冷星云依言而行,果然鸣云每次起身时,不但矮了身体,且总是贴地而行,身法虽然远没有自己与苏月尘漂亮,速度也略慢一线,但双手双脚自然摊放。

星云会其意,哼声道:“功力最差的人,反倒一心想着怎么在逃命时伤人!”

苏月尘笑道:“周师弟体术精强,又为擅于摔跤,腰力比大家都要好,之前又得李漏芳金针解穴提长体格。

几厢凑就,倒让他有能力施展流星闪反击。只是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如此,否则如我两人那样只为避敌的身法,他就是比你我差一些,也不会这样困难。”

冷星云心里点头,嘴上却说:“话是这么说,但像他这样慢慢领悟,哪要等到何时?”说着,对鸣云道:“停一停!你这样愚钝,我和师姐哪有功夫和你磨蹭!”

鸣云驻身摸了一头汗水道:“哪依冷师姐的话,要怎样才好,还请多多指点!”

“你拳术不正,身法不稳,指点什么也没用!”

鸣云十分惊讶,他自负自学拳以来,拳脚稳重,恩师黄雷扬也说他生有自来,虽然学拳的时日短,但已有几十年老拳师的风范。

如今冷星云说出这样的话来,鸣云初还当她是在取笑自己,后见对方眼神端正,这才镇重起来。

一时冷星云走到跟前,隔着衣袖将鸣云拳头提起,待摆直了才与鸣云道:“这是你的正手拳,你平日里连自己拳眼最佳位置都不知晓,何谈练拳?”

鸣云不解,苏月尘道:“周师弟你的拳架略有一丝丝待校正,冷师妹好心教授你,不可不用心!”

再听冷星云道:“拳经中有云‘拳起惊雷、脚动流星、掌握天下’,并不是什么拿来听着玩的。

看似一拳,其实都是四肢百骸相辅相就。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你出一拳又该是什么到底?”

“你说的可是混元一体?”鸣云问道。

“你即然知道拳道者混元一体,就该知道每一人的拳法都不相同,你平日里拳架虽正,但那是以常人和江湖拳师而论的端正。

真要论到拳法,怎么能百人一面?就如你和我身高、拳展,骨架尽不相同,那里能用一法来解释所有的拳脚。”

“这?”鸣云疑声道。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叁)

“冷师妹是要你借此筋骨重造的机会,将自己的拳脚身架,重新体会,寻出自己最适宜的拳法身适。”

冷星云又补道:“常人每日晨起时和睡觉时的骨骸间隙都不一样,你若用晨起骨格最松软时的拳法套用在晚间,其中相较就略有差池。

如用来对敌,哪怕早晚遇到的是同一个敌人,也会有所不同。若是功力悉敌的,就有可能判你生死。你若成了拳法大家,其中差距更是绝大。”

“习拳者,最擅自知与自制,冷师妹的意思是无论何时何地何等情形下,师弟你都要找到最能体会自己,同时又最能发挥自己的拳术。只有到了这等地步,才能算得了混元一体的拳法要诣。”

冷、苏二人一说一解,鸣云赫然领悟了好些。当下抱拳于二人道:“多谢两位师姐赐教,从今往后我也不敢称师姐,该当改叫师父了!”

“痴心妄想,谁会收你这么蠢的徒弟,赶紧给我练一练,一炷香后,我还要考你的散花手呢!”

鸣云正心上感激,闻言自然遵命,当下即在二女面前演示开来。

冷星云初看鸣云埋身条理拳脚,进益极慢,好些不对,转眼就是大半炷香过去,几乎一无所获,正要开骂。

却被苏月尘阻止道:“等一等,周师弟在体术上比你我两人用的心还多,若要他在短时间领悟,其实是难为了他,所谓欲速则不达,你我且多等一等!”

冷星云闻言,耐着性子等了下来,就见对面鸣云满脸兴奋演动拳脚,竟忘了疲倦一般,转眼就是一炷香功夫过去。

而后,又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到近三个时辰,连苏月尘都担心如此下去,周鸣云只怕要体力耗尽,伤及生理。少年人拳风忽然起了变化!

举动之间再没有以往凌厉,反倒换了举重若轻。拳掌悄无声息,几不用力,身如铁干,任是脚步如何轻重,双肩竟不晃动。

苏月尘点头道:“周师弟拳脚已生根了。”

冷星云哼声道:“也得试一试才知晓。”双掌左右划动,两枚铜钱先后打出,尤其后一枚被佳人用了巧劲,竟在空中绕了一个弧圈,倒打鸣云后脑要害。

哪知鸣云直待铜钱离自己身前三尺才运左掌划了半个圈子反手一啄,即将两枚铜钱捉在手中。

尤其后脑那一枚,手臂翻处,竟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及至脑后盈寸才被少年捕在掌中。任是出手的冷星云和旁观的苏月尘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周师弟此番归正拳脚,已可与你我较艺了!”

冷星云不乐道:“那也难说,能走多少回合,也得看他有多少心力了!”

说着,上前打断鸣云。

鸣云此刻将全身筋骨疏正,知自己功力虽没有进步,但拳法又长进了一截,眼见冷星云走近,心上感激,连忙抱拳欲待道谢。

哪知冷星云忽地杏眼含嗔,一个提力便将全身真气引动,气势逼人,由不得鸣云不留心戒备。

“冷师妹是想试一试你的拳脚,师弟不必在意,但也不能大意!”苏月尘赶忙从旁解释道。

“原来是要指教有多少进步呢!”鸣云心上略定,立时也摆拳迎敌。

哪知冷星云此一番却不像是要与鸣云试手,浑身真气如江海一样的放出。

到的后来,身影如化光人,惊得鸣云目瞪口呆,心里只道:冷星云何时功力竟能至此地步!往日与自己比斗岂不是一直藏私,一味的谦让自己!

正思忖间,星云已然出手,拳脚未至,身影气势已经将鸣云压倒,少年人无奈只得提其精神退让一步。哪知冷星云双掌早已各扣一枚铜钱,瞬时出手分打鸣云膝弯与脚底。

全未料到冷星云在如此盛气凌人的局面下会以暗器袭敌,鸣云一个不慎,勉强让过一枚,打向脚底的一枚却没能躲开。

待砸中脚背,少年人半条腿麻痹,星云已至其身前,一举手便将少年推了个屁股着地。

“怎么样?我看他也只平常!”冷星云回首道。

苏月尘摇首笑道:“你这一次施了摩云手,又是这般施展,伪作十倍真气加身,周师弟只以往要与你拳来脚往,未免分心!”

冷星云却道:“遇敌较斗千变万化,一个疏神就有性命之忧,他这么先入为主,只是在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这样摔他,也是为了他好!”

说到‘好’字时,少女忽然皱起眉头,心上反不得意起来,当即止了口,又对鸣云道:“这一跤摔的你可服气!”

鸣云抱着自己酸痛的小腿,苦笑道:“师姐如此出手,鸣云怎能不服,方才使的可是‘摩云手’,不如趁便一并教了我吧!”

“哪有这么容易!”

冷星云又是一脚划出,横扫坐倒在地的鸣云。

这一次鸣云学得精滑了,冷星云脚风未至,少年竟以坐姿翻了出去,且还是冲着星云而来。一时冷星云脚风自倒行在空中的鸣云颅顶掠过,激的他一头黑发扯了线的横飞。

生死只在一线,但鸣云拿捏之准之稳,纵是从来看不起他的冷星云也不得不有些佩服!

可冷星云却不放过,一脚贯出后,并不收回,就势转身,脚心已成撩天之势,自下而上倒打身在空中的鸣云。

她腰肢棉软,好似无骨弱柳,脚力深重,反应又是奇速,当真使的妙到毫颠。

一旁观战的苏月尘见了,惊的周身毛孔倒竖。知道冷星云脚底功夫已不在自己之下,日后与其比斗,拳脚上要占上风,绝不容易!

鸣云身在空中,又是头上脚下,避无可避,无奈只得双掌一撑地,以臂膀之力腾空,将身体倒转回正,伸腿与冷星云脚心对脚心硬接了她一记。

仅是以臂借力,鸣云自然拼斗不过冷星云,只一脚便将他踢得倒飞出去五六丈高下,万幸他是以脚迎敌,否则,单这一下便得让他受了重伤。

即便如此,冷星云仍不罢手,当下收回弹起的右足,驻地的左足猛的一个运力,脚下青石立即崩碎,佳人已自借力起身,穿云射日般闪至鸣云。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肆)

双拳提动,但听叭叭叭叭一连串惊响,与在空中的鸣云连换了八掌。

待二人落地时,冷星云故然一身轻松,周鸣云则摇摇晃晃连退了六七步,上下立现,好在总算没有摔倒当地!

这一次鸣云总算学的乖了,待一站稳身子,即时摆开架势,单等星云再次来袭。

“已经可以了。”苏月尘道

鸣云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收了拳脚。

“如何,还要再比一回?”

鸣云嘿嘿一笑道:“方才事出不意,所以让师姐你占了先手,再若比斗绝不会了。”

“哦,你竟有这样的自信。”

“也是,也不是。总是我略有进益,就连师姐也要以声东击西的法子破我拳脚,再要细较,我自信百招之内,不会落下风。”

“好大的口气!”

“是不是,师姐心里自知。不如还是教我摩云手吧!”

“你就这么想学!”

鸣云点了点头,一时平平举起双掌。真气往复,震的周遭空气犹如触了实物,针刺一般的激溅开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戏法……。”冷星云忽然止了口,只为她竟窥不破鸣云双拳孰轻孰重,真气流动。

“如何?”鸣云笑道。

“你竟学会了藏气!”

鸣云点了点头。

“摩云手既然取得的是乱敌之道,若连藏气都不会,鸣云也不好意思向师姐请教。”

“那好,你既然这么诚心,我就教你一点又如何。只是吃了苦头,可别冤我!”

“那是自然。”

说话间,冷星云走近鸣云,一样轻举了一手摆在其面前。

“你看我这一掌可曾运力?”

鸣云看少女掌心玉润,好似一掌兰花,颤微微娇揉得破,哪里有一点真气运注的样子。犹豫着摇了摇头,却换了冷星云轻笑道:“如此,你且试试!”

说着单掌已经触在鸣云手臂,少年人立时觉得对方掌心暗藏无尽潜劲,胸口一窒,整个身子已经翻飞了出去。

不远处苏月尘见冷星云如此拿鸣云作耍,只得掌抵秀额,一脸无奈。

冷星云这一番传授,一直教到朝阳升起,鸣云没少受累,但进步甚快,预计再有个三两日便能将其中诀窍尽晓。

稍事休息,三人便起身向西寻找秦华阳与刘香浓。

此时的鸣云排云驭气功夫已有小成,一路跟着二位师姐前行,纵然比不了她们,也不算慢。况且空中飞行时还要观察身下大地是否有秦、刘二人的身影,所以鸣云尽跟的上二女。

只是排云驭气到底耗费精力、体力,一个多时辰后,鸣云额头已见汗,护体真气渐渐收缩至身前数寸。

苏月尘看在眼里道:“我们且降落休息一番,吃点东西再走。”于是寻了干净地界,三人降身休息。

鸣云是众人的大厨,一应的吃食由其料理,好在食物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只略略加热便可享用。

一路而来,三人分剑飞行,不好开口说话。如今相处在一起,若不开口,未免尴尬。只是冷星云天性喜静,自然轮不到她。苏月尘虽然温婉,但话也不多。

鸣云想起当日与崆峒二老对敌时,除秦华阳的裂阳剑外,其余飞剑均不能敌。苏月尘一口轻尘剑还略好些,冷星云的剑丸则相差更远。

于是道:“苏师姐,我曾听闻这一次我们峨嵋派前来崆峒山,除了为前辈友人应劫,还有寻找七修剑的任务,不知当不当真。”

七修剑是峨嵋祖师长眉真人炼魔宝刃,威力绝大,仅在当年紫青双剑以下,鸣云这一问,苏、冷二人由不得严肃了些。

“师弟说的不错,这一次我们前往崆峒,为的的确是本门的七修剑,除玄龟剑已被刘师兄得去外,另有六口传说被前辈仙人藏于深山以待有缘。

叶师与竺师叔此行会命我们前往,想来多少得了宝剑的藏身所在,此是我辈的大机缘,如有缘得其中一口,千万不可错过!”

“就不知这七修剑威力到底如何?比起前日的崆峒二老五行剑又如何?”

苏月尘皱眉道:“我也不知,崆峒派二老辈份极尊,纵然是与叶师同辈的崆峒门人也得称一声太上师祖。五行剑威力有目共睹,若是只有一口七修剑,怕最多也只能战个平手。”

“也不尽然,其中主剑天啸怕是可以一争长短。”久不开口的冷星云忽然道。

苏月尘点了点头。

“也有可能,这一口剑威力最大,几乎与紫青双剑与南明理火剑差不多威力,而且此剑主神金鸡,可扫荡毒物与相应的邪教法宝,很是神奇。”

“那其余的五口剑呢?”

“阳魄驱邪、水母避瘴、青灵引毒、赤苏噬秽、玄龟镇恶,各有各的本领,加之每一口自身威力就已非同小可,任哪一口宝剑都是修道人毕生所愿!”

鸣云道:“不怪如此,照这么说来总得试一试运气。”

苏月尘笑了笑,冷星云则面露不屑。

正交谈间,远处山林忽然响起一道惊雷,震的大地一阵摇晃。

“这是来自地底的声响,怕有什么人物自地下钻出来了!”苏月尘皱眉道。

“去看一看!”冷星云第一个站起身来。

转眼之间三人来到林中,但见半山密林已塌了一角,鸣云欲待上前,被苏月尘拉住道:“等一等,地下又有动静!”

正说话间,地底一阵轰鸣,不远处坍塌的乱石浮土忽然升起两道剑影,浮跃空中一赤一蓝!

“是秦师兄!”

苏月尘连忙赶了上去。

秦华阳与刘香浓此时极为狼狈,满身尘土,头发膨松沾满黑泥。

待看清来的三人是自家同门,秦华阳急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个横飞,也不待苏、冷三人同意。赤阳剑剑光大涨,竟裹了所有人往了山后幽静处栽去!

“出了什么大事?”落地后,苏月尘禁不住问道。

秦华阳一面竖指贴在唇边命其轻声,一面小声道:“等一等,稍时地底会有人兽钻出,我们先等他们走了再做计较。”说时又打出几张销声匿迹的道符,以策万全。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伍)

果然才刚准备停当,地底就是一个惊爆,当先冲出一只猛兽。

生相极凶恶,形似恶狗,却有狮虎般大小,周身血光乱绽、口中犬牙交错,来回摩动发出极噪耳的嚣声。在炸开的洞开来回游走,一对巨耳似两只眼睛一样四处探寻。

鸣云一众都是目力过人,仔细看野兽巨耳下还藏有极柔软的耳膜,四方招展,随着肉膜水纹一样的震动,瞬时就将四野一切声息收在耳中。

此时又从洞中跳出两个披发妖人来,一身长衣,却又漏出两只精赤的胳膊,露出服外的皮肤都刺有花绣,看装扮不是中原人士。

那二人一兽在四野中来回寻找,最后被那恶兽似乎探听到什么声响,一声嚣吠向着东方飞去,二妖人也随后跟从。

等人与兽走的远了,秦华阳赶紧收了禁止,也不答话,只道一声:快走!苏月尘三人被闹了个不清不明,也只得跟了上去。

等到了云中,苏月尘终于忍不住问道:“秦师兄,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妖人又是什么来历。”

冷星云补道:“那两个妖人法力虽高,但也不比我们强多少!”言下之意自然还是在询问秦华阳为何这么惧怕妖人、妖兽。

秦华阳尴尬笑道:“这几个人兽,真要是应对起来,以我们五人倒也不惧。只是背后的人物却厉害的很。

若被绊住,只转眼功夫,他们就有法子召来门中老祖。对方遁法奇速,我们人马又多,难免有人失陷,所以还是先避其锋,等回山中禀报师长再说!”

“这么厉害?”

秦华阳点了点头,又道:“不信也可以问一问刘师弟,他也是看见了的。”

此刻的刘香浓正白着一张脸,与他平日里闲雅高性完全两样。

苏月尘看在眼里,以为他受了惊吓,不忍询问。倒是鸣云与刘香浓相处久了,比旁人都知他心性,看出刘香浓脸色间不仅有着惊吓,更多的张惶与忧心。

鸣云关切道:“香浓兄,到底你们遇上了些什么人物?”

刘香浓皱眉好一会儿道:“也不知是什么人物,这些人服色少见的很,似苗而非苗,不知个究竟。还是秦师兄见识广,由其解说更好。”

秦华阳笑道:“刘师弟这是为难我呢?自出师门还没闹这么大的没脸,且让我想一想再说。”说时,指着前方道:“那里有水潭,我和师弟这番模样总要梳洗一番才能见人!”

鸣云打量地面,果然有一座小小的积潭,清静幽森,正好供人歇脚。

于是众人降身地面,苏、冷二人暂避,由秦、刘两位在水潭洗涤。至于鸣云则依然做他的本行,埋锅造饭,忙起秦、刘二人的吃食。

稍时秦、刘二人清洁完毕,都换了新衣,他二人本是英俊少年,如今梳洗完毕,又添了新装,自然人材出众,由不得鸣云与苏、冷三人不眼前一亮。

想是在地底待的久了,腹中饥饿,秦华阳老实不客气,接过鸣云递给的盘碗便张嘴吃喝。伧促之下,鸣云只用面粉和水合面,加了葱盐,制了几张烙饼。

未想竟是香气扑鼻,少年人一口咬下,禁不住赞道:“妙啊!”

稍时,鸣云又端来一碗酸汤,和着烙饼下肚更趁心意。之后,鸣云又将常备的肉干略略加热,与烙饼卷了再用,更是美味无比。

秦、刘二人吃了多日的苦,如今到了安全地界,又有美食,自然放开饭量,一时吃了个肚皮溜圆才作罢。

秦华阳意犹未尽,笑与鸣云道:“早听到师弟一手好厨艺,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日后在外行走,无论如何都要与师弟同一队人马才好!”

说笑过后,秦华阳话风一转,开始向鸣云三人诉说之前的经历。

原来当日自峨嵋禀报师长归返石阳山时,路过大平镇的秦华阳略感饥渴便降身镇内。

原本想要寻间酒楼歇脚,未想大平镇内为旱灾缘故,饮食所剩无几。好些店家都没有吃食售卖,秦华阳好容易寻到一家,正看见先前的两位妖人与一位中年修士在店中商谈。

联想到崆峒二老在左近出现,秦华阳自然留了意,期间听到双方说了些南国宝藏的事,越发不敢大意。

那妖人与修士在店中略坐,便要离去。想着自己一人跟踪不便,又想到刘香浓将何金秋安置在附近。

秦华阳试着找寻,果然遇到刘香浓,其时香浓也为镇内无粮,刚刚准备好要将已近大好的何金秋安置在镇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庙中继续养伤。

秦华阳前来相邀自然义不容辞,一时二人携力跟踪,居然在城郊发现那中年修士引着妖人与昆仑派长老悟元道人见了面!

妖人竟会与昆仑派长老有勾结,这个消息不可谓不令人震惊,鸣云三人自然留心仔细聆听。

“当时双方似有什么约定,我和刘师弟为防悟元长老查觉,离得很远,只隐约听到什么南王遗宝和四圣甲几句话。

而那中年修士好似是除昆仑与妖人之外的第三方人马,待妖人与悟元约定好,便提醒他们不要忘了前往崆峒山寻姚花影遗蜕。

那两个妖人一说就成,悟元道人则有些为难,最后到底点头同意了!你说是不是刘师弟,当时他们就是如此说法的。”

不知为何,刘香浓当日一直愁眉不展,就是鸣云做的饭他吃的也不多,听到秦华阳的问话,更是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鸣云瞧出些不对,到底没有在人前询问。

再听秦华阳叙述,不久后三方人马就分开,为悟元道人和那中年修士都是正经修行人士,秦、刘二人单单追踪那两个妖人。

那妖人遁光极快,秦、刘两位又要追踪,又不能被对方发觉,追的颇为辛苦,好在不久二妖徒便放慢剑光,于之前秦华阳裂地开山处附近一座洞府降落。

峨嵋派隐身术为玄门第一,虽然自二百年前开始,再不轻传,秦华阳身为大弟子恰好有份。当下施展隐身术,连同刘香浓一起遮避,跟在两个妖人身后入了洞府。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陆)

妖洞深入地下,蜿蜒回转,走了多时才来到一座地府,其时洞外天光已经一丝一毫不能进,纵然秦、刘二人练有夜眼,也只能仗着身前妖人手里提的宝光行路。

在地府中又行了十余丈,这才听到那动静。可万没有料到的是,秦、刘二人才刚近身,就被先前那头擅听的猛兽发觉,一声厉啸便扑了上来。

万般无奈,秦华阳只得将竞星剑祭出,意图杀死恶兽。哪知剑光才刚出匣,便被地府内端坐在高台上的一名妖人将剑光引动。

老妖法力惊人,施展的邪术引力大至无匹人,飞剑险些脱离秦华阳控制。一旁刘香浓祭起兰花剑来救,也是无济于事,剑光转眼也被摄住。

到此地步,秦华阳知不是老妖对手,连忙将裂阳剑祭起,这才救下空中双剑。

原本想自来路撤走,不料已被洞中机关以巨石拦住来路,伧惶之下,只得往洞府深处奔逃,不久来到一条死路,只得背水一战。

起先追来的只有二妖人和那恶兽,秦华阳两人还好一些,待时间长了拾夺不下,妖人立时张口叫了一声:老祖。

刹那之间,风起云涌,原先端坐在高台上的妖人即时现身在众人跟前。

到此刻秦、刘两人才将对方相貌看了个大概,原来是一位腹大如鼓,满身血瘤的老人,只一出手便是十丈黑烟。

秦华阳看出那烟有毒,赶紧一面用剑光抵挡,一面取出前辈师长赠给自己的一叠五雷正印开山符,一口气连施十余道雷符,裂地百丈,终于被二人寻到一条地径奔逃。

而后面二妖与一兽则不肯罢休,穷追不舍。秦、刘两人和对方打了好几天的埋伏才找到离地面近的土层,逃离了地下。

“说来惭愧,和对方那妖人相斗良久,我和刘师弟竟然也没能仔细看清对方到底什么模样。回想这几天一路伧惶只顾逃跑,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秦华阳尴尬笑道。

苏月尘安慰道:“秦师兄不必如此,那老人形象特殊,十分容易辨认,待告之师长们,自然有其下落。妖人法力如此高深,想来一定是年久功深的邪教高人。”

秦华阳笑道:“师妹这是在替我遮羞呢,不过事关昆仑派与妖人往来,总要第一时间禀报师长。这里离崆峒山不算远,前行路上或还有七修剑要取……。”

说这话时,秦华阳有意无意自各位师弟妹身外扫过。

“大家还是小心些的好!”

冷星云忽然道:“那妖人与昆仑派说的南王宝藏秦师兄可知晓?”

秦华阳摇了摇头,口里却道:“南王宝藏我不知晓,但曾听闻八百年前天下大乱。有南王萧天候一系势力强盛。

御下四位王子都是不世出的奇材,一时称雄天下,只是不到百年时光,该国就销声匿迹,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真有这样的事?”冷星云怪道,她对南王座下四位不世出的王子似乎更有兴趣。

“没有经过证实的传闻,也只能是传闻,有说最终四王子中的二王子将其余三位兄弟杀死,夺了王座。

但也为杀孽太多,遭了天遣!他也是为唯一有史书记载的人物,其余三位更是连名姓都没有!”

鸣云忍不住道:“那这位二王子叫什么名字?”

秦华阳看了鸣云一眼,笑道:“白虎王萧铣,师弟可曾听过?”

鸣云听了这话,心上一惊,立时想起超尘道人送给自己的白虎心甲。

当日老道人也曾说过这宝甲是曾是南国王上的遗物,如此对应,倒怕那甲就是白虎王萧铣的。而这宝甲自己已经转送给沈挽云了,殊不知它还有这番来历。

冷星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鸣云的追问,也瞬时让她想起当日鸣云将护心甲赠与沈挽云的交待。回顾苏月尘,见师姐脸色有异,知道对方也猜出些什么来。

秦华阳感觉众人气氛不对,问道:“怎么?你们倒像是知道这白虎王萧铣的事?”

鸣云也不隐瞒,便将超尘老道对自己说过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看来师弟认识的道长多半是知道白虎王宝藏消息的。

呵呵,这南国的传闻这般神秘,其下四位王子又是这么出众,等崆峒事了,我倒有心去查探一番,不知师弟、师妹们可有兴趣?”

冷星云聪明机敏,问道:“秦师兄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别的信息?”

秦华阳嘿嘿一笑道:“有一个完全不足信的传闻,当年的二王子萧铣之所以会杀了三位兄弟,倒不是为了南王的宝座,而是每一位王子都有一件镇国宝甲。而将这四甲集起,更可召唤远古神魔,开天辟地,荣登极乐。”

“哼,这样无知的话哪里能信?”冷星云耻笑道。

秦华阳点头道:“的确不能信,只是这每一位的王子的镇神甲都有绝大的法力,如能到手一观也是修道趣事。

先前周师弟也说了沈挽云得了虎王心甲后就有诸多威力,各位请想,仅是一片护心甲就能如此,若是得了全副,又该当如何?

我与刘师弟跟踪昆仑派三方人马时,曾听得南疆寻宝事关应劫大事,当时并不十分在意,如今结合沈挽云护心甲的事情看来,倒真有可能呢!”

修道人士除欲得金仙造就,更多的就是防备修行年深,规避天劫。秦华阳这番话一出口,修行最浅的鸣云或还好一些,冷星云与苏月尘则不由都心上一动。

好在秦华阳点到为止,笑道:“好了,话先说到这里,一切且等崆峒两桩事了再说。”

众人在潭边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上了路。

因鸣云已会排云驭气,众人这几日又在石阳山耽误了不少时光,眼看崆峒会期将近,便都施展身法飞遁前往崆峒。

秦华阳甚是热心,一路上并未用剑光提携鸣云,而是指点他排云驭气的诀窍,他是男子,指点鸣云更加方便。何况秦华阳修为还在苏、冷之上,虽则短短半日功夫,鸣云驭气功夫又得不少进益。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柒)

行至晚间,天外忽显一道青色飞剑,径往鸣云五人投来,及至到了众人身前也没有一点放缓。

正在众弟子惊异间,秦华阳手一招,已将那一尺三分长的青光短剑捉在手中。等鸣云四人围上来看是,那剑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纸书信在秦华阳掌中。

“是叶师叔的飞剑传书!”秦华阳一面解释一面将书信展开细看。

“原来是叶师叔与竺师叔已赶赴崆峒芙蓉峰,命我们依旧前往水月庵会集,那里自有人接应我们。”说到这里,秦华阳笑了笑。

苏月尘道:“师兄何以作笑?”

秦华阳答道:“叶师叔有言,这一次前往袭扰崆峒姚师叔登仙的妖人众多,法力高强,命我们不要轻犯,一切听从入云子张师叔门下的指示。”

秦华阳与苏、冷两位都是峨嵋门下的杰出弟子,同辈弟子中修为比其高强者,绝无仅有,虽不自持,但一个个都是性气极高。

如今听闻要听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叔门下指示,未免都有些不得意。尤其冷星云自与入云子照面后,就看对方很不顺眼,闻言更加激气。

但叶秋儿的指命,众人哪里敢不遵从,当夜在距离水月庵不过百里山林间歇息,准备休整一番后于第二日一早赶到水月庵。

当晚依旧由鸣云任大厨烹饪吃喝,以鸣云的手艺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大嚼。当了夜里歇息时,因多了一个秦华阳,三名男弟子倒是聊到深夜。

秦华阳年纪即长,见识又多,性格又亲切,鸣云与其相处倒颇为相得,难得聊了半夜,深是热络,倒是刘香浓话变少了,似有心事的模样。

且说众人安歇,直至四更天时分,忽听得东南方向传来数之不尽细嗦声响,自然将五人自好梦中惊醒。

鸣云第一个道:“这来的物事数量好多,只怕有千万之众。”

苏月尘点了点头。

“好像是蛇虫鼠蚁一路的生灵。”

冷星云补道:“是虫,而且脚步如此细碎,多半是长虫一类的恶物!”

说到脚步细碎的长虫,鸣云第一个联想到自然是蜈蚣,正在思忖间,就听不远处山林传来无数野兽奔逃的响声、鸟儿振翅的飞翔声。声音由远及近,转眼就奔至众人跟前。

为谨慎起见,众弟子收拾行囊赶忙跃上树梢,静观其变。一众人这里才刚准备停当,便有无数林中鸟兽奔至。

跑在前头的多是鹿羊一类擅跑的,可为深夜不能视物,大批大批撞倒在林木上。弄的满身伤痕,有惧怕的厉害,奔逃的太疾太快,当即撞晕在地。

跑在后面的则是鼠猴一类手脚灵活擅于攀爬的,一样在林中乱蹿,虽比鹿羊好一些,也有不少夜里行动失手,自枝头落下,摔的半死。

最后头的是野猪犬狸一类的走兽,跑的慢些,声势却大,一排排如潮水般的涌上来。将林木踏成一片平地,只是相互蹊踏,自伤无数。之前就倒在地上的动物,大多被其踩伤踩死。

至于空中的飞鸟则莫明坠落,如下饺子一样不住的栽落云头。

又一会儿,那先前细嗦越来越近,更伴着无数咀嚼声,如爬在人心胆上,鸣云听了只觉心头难受,喉咙里如塞了绵絮一样,又痒又堵。

“这些是什么?”刘香浓指着远处地面无数长有一丈,粗如水桶,遍体黄纹,凭着无数细脚在地上蠕动的长虫道。

望着一眼不见边际,如一层层流动的地毯前进的群虫,苏月尘三位资深弟子也由不得捏了一把冷汗。

“这是千足虫,只是太过巨型,背生这么鲜艳的黄纹,想来多半是有毒的!”

话音未落,地面的千足虫似是听到树梢上冷星云的声音,纷纷扬起尾部,瞬时无数毒液自其体内射出,打得空中五彩斑斓。

毒液到处打的众人存身的苍天大树立刻枯焦,树叶丢落无数,不过片刻连同枝杈也被腐蚀的纷纷落地,升起浓浓碧烟。

秦华阳领着众同门闪至空中,眼望着枯树、碧烟,不由道:“这虫子好毒啊!”

正在心惊时分,东、西、北三方又传来鸟兽惊鸣,时间不大,即至众人近前。秦华阳阅历丰富,瞧出不对,连忙道:“赶快找地方躲藏。”率先藏身在较远处一处枝头。

鸣云四个赶忙跟上,果然时间不大,先前逃走的鸟兽又原路而返,而西面、北面又涌来更多的走兽,一时几方蹿来的禽畜,把个众人存身的小小树林堵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鸣云不解道。

“这是有人在牧虫做恶。”苏月尘皱眉道。

果然云路中又传来数道破风声,转瞬间几位妖人御剑而来,服色与之前追逐秦、刘两位的妖人一模一样。

到此地步,众人已有了些分晓。

空中妖人一路怪啸,各自祭起一把透体遍布刀刃的血刺,一个投掷,成品字型插在林中一片空地上,稍时三位妖人各持妖法,在血刺外化炼图阵。转眼之间,钢刺便已血光冲天。

“这又是?”

冷星云哼声道:“妖人邪术。”

妖人待将血阵制就,又取出一道旗幡驱动地上千足虫围捕受困的鸟兽。

四方黑压压无数禽兽被其围捕,最终被挤至血阵内,一待撞在血刺上便即倒地身死,体内血水也在弹指间被血刺生出的赤光取尽耗光。

时间不大,随着阵图内倒下无数野兽,那阵中血刺越发晶莹,光芒直映霄汉,及至如冰晶一样寒光皎洁,竟能空中星月争辉。

“这班妖人到底在做什么?难道是想用所有的禽兽鲜血炼他们的兵刃?”鸣云大是气愤道。

众人以秦华阳为首,眼见妖人残害无数生灵,自然举目光望向他,请其指示。

秦华阳也想将这干妖人正法,只是想着妖人的老祖厉害,不得不谨慎行动,思忖了一会儿道:“这些妖人伤害的虽是禽兽,总是世上的生灵,如此被妖人涂毒,实在人神共愤。

何况这些兽血成就了妖人兵器,日后也是我修道人士的大患,我已决心将这些恶人铲除,只是妖人传声法术十分厉害。为防其老祖顷刻赶至,我们需要仔细筹算一番。”

第二十二回 何其幸双姝校艺 苟不平孤剑争鸣 (捌)

趁此时间,秦华阳第一个发难,九口竞星剑瞬时出手,先将一位妖人困住,跟着剑光绞动,将妖人四肢躯干削成十几段,血肉流了一地,正好让地面千足虫嚼食了一个干净。

苏月尘轻尘剑也已出手,一个剑光暴涨,佳人身剑合一,向了其中一位妖人俯冲而去。

妖人堪堪将一口苗刀取在掌中,还不及祭动,苏月尘已冲至身前。为她功力精纯,身剑合一拼尽全身功力,再有俯冲加速。一剑斩下,生生将苗刀劈开两段,苗人也受了重创。

众人里只冷星云出手不利,她倒是身法迅速,赶在第一个向目标妖人袭去,剑丸绕动便将妖人缠住。

无奈她的剑丸威力不比秦、苏二人,反被妖人取出的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将剑挡下。

再等冷星云飞剑再至,妖人已将一只铜戈祭起,与剑丸绞在一处,不过弹指功夫,冷星云剑光已落下风。

幸而有鸣云掠阵,一见不对,坠星剑已自出手,他为自己还不会剑术,只得仗着宝剑之力,当头砸下。

那坠星剑虽不锋利,却可挡万物,又是鸣云事出不意偷袭,倒把那妖人铜戈硬生生震脱了手。

冷星云见机,赶忙补了一剑,宝剑穿心而过,立毙妖人当场。

而被苏月尘重创的妖人此时已跌落尘埃,口底一个唿哨便要行传声法。幸而苏月尘心细,早防他如此,不等妖人呼声出口,翻腕打出一枚铜钱,将妖人下巴打脱,再出不得手。

秦华阳记着前番妖人唤老祖的凶险,道声侥幸,冲上前运指将那妖人一身大穴尽数封禁,生擒了那妖人。

而此时此刻,原本最早出手的刘香浓还在拼尽全力祭动兰花剑与那七修赤苏剑在空中周旋。

刘香浓的家传兰花剑虽然也是有名的神兵利刃,但与这长眉真人亲炼的炼魔至宝相比,自然差了一截。

幸而此时的赤苏剑是无主之物,仅凭自身灵性与兰花剑击刺,虽然占了上风,但不至于伤了刘香浓性命。可要想再进一步,将赤苏剑收化,却是大难。

幸而有秦华阳深知剑理,冲着刘香浓道:“师弟万不可泄气,赤苏剑于七修剑中威力不弱,若能收用是师弟你一生的大机缘。”

刘香浓岂不知道这个道理,无奈自己剑术未臻精纯,宝剑威力又怕比不了赤苏剑,当下实有心而无力。

鸣云在旁看了也替他首急,有心想将自己宝剑交于对方防身,也怕不能比赤苏剑锋芒,冒然相借反而连累了刘香浓。

眼看刘香浓汗出如浆,秦华阳忽然高声道:“刘师弟小心,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千万不可乱动!”说时剑匣一拍,九口竞星剑尽出,遁空团舞成莲花状,自下而上来绞赤苏剑。

只是一触即退,不敢惹其剑锋。待往复几次九剑贴的近了,成反转的花儿一样的剑阵,生起一股吸力,将赤苏剑剑芒引走。

值此当儿,刘香浓连忙出手,兰花剑似绞飞车一样将赤苏剑牢牢缠定,而少年则冒死举掌将宝剑剑柄捉住。

一声惊啸并着赤霞震天,赤苏剑到底被刘香浓收服,只是野性难驯,纵然得了新主,也是剑光吞吐,眼看着一不小心就要挣脱主人手掌。

而得了赤苏宝剑的刘香浓,似乎并不太将仙剑放在心上。

因未得剑鞘,只得暂时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幅洒花蓝巾将仙剑重重包裹,想那蓝巾子也是一样宝物,纵然剑光凌厉的飞剑也不能伤。

等收了剑,刘香浓却一个剑冲,到了地面妖人跟前,一把提起,逼问道:“你们是什么来历?到我中原地界来想犯何事?”

那妖人甚是硬朗,用卷着舌头的汉话答道:“你们好大的胆,竟敢侵犯哈哈老祖的门下,你们这些中原人死定了!死定了!”

“哈哈老祖?就是那个腹大如鼓,满身血瘤的老妖怪吗?”秦华阳追问道。

那妖人甚是聪明,秦华阳这么一问,立时猜道:“原来就是你们两个潜入朝阴洞的,不知死活的小畜牲,即已知道老祖的威力,还不赶紧跪地求饶。

说不定我还能为你们求情,饶你们一缕残魂!”

“你说什么?不知死活的东西!”

刘香浓恨他口出狂言,正要教训,却被冷星云心细,查觉不对,大声道:“小心!这妖人要使诈……。”

不等话音落地,剑丸已自出手,一剑削下妖人左臂,随手贯出,但听轰的一声惊雷,那妖人左臂已爆为一团十丈方圆的火球。

“这是天残大法,妖人临危反噬的邪术,我们快退!”

冷星剑诀拈处,一剑刺穿妖人心房,牢牢将其钉在地上,同时闪身后退。

果然那妖人被冷星云钉住后,气恨难消,当即咬断半截舌头一阵乱嚼,血口一张射出满天血雨。

哑着声音嘶吼道:“你们这些胆敢侵犯老祖门下的中原人败类,稍时被老祖擒拿,定要叫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老祖,只求您为弟子血恨……”

说时,一张丑脸越涨越大,身形也如充饱了气的皮球,直至涨无可涨,“嘭”的一声震天巨响,方圆百丈内尽皆波及。

不止被擒的林中鸟兽,就连驱赶的鸟兽的巨型千足虫也被炸死炸伤好些!

“这班妖人倒凶悍!”刘香浓趁兴发难,眼见妖人身死,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秦华阳沉着些,赶忙道:“刘师弟,且不忙在这里耽搁,这妖人临死前多半施了传身法,只怕老人转眼即止!”

正说话间,就听东方传来一声大笑,跟着就是如蛤蟆一样鼓噪声,一条紫线如匹练也似的自地平线而来。

“来的这么快!”秦华阳眉头一皱。

当下带领师弟妹们退走,可那千足虫虫尸腹内升起的毒瘴已将山林封闭了大半,驾剑遁走十分碍事。当众人好容易要从绿烟中穿出,紫线已经近在眼前。

正在忧急之间,西方又有一道银白匹练电射而至,恰恰与紫线撞在一处。只听“轰”的一声,银练被打的团地十余个筋斗,紫练则在轰鸣中散落无影。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壹)

连番突如其来的惊变,众少年反应不及,还是秦华阳功力高一线,第一个看清白练中的身影,大声道:“来的是竺师叔,真太好了!”说完,忙领着众人拜见。

竺十八此刻正在空中抖作一团,连运了两个周天才将撞击紫练的余劲消解,也不答理秦华阳一干人,而是望着紫练来路骂道:“一群闻着腥就没命的臭苍蝇,真真可恶!”

这才转首道:“我说华阳,由你领队,怎么也这么不伶俐,今天幸而有我,否则我峨嵋可要伤一会大面子呢!”

只是说到这里,竺十八脸却有些红了,又道:“那赤苏剑被你们那位有福气的收了?”

刘香浓闻声,赶忙将宝剑自囊中取出双手奉上。

竺十八收在手里,啐了一声道:“怎么只有光杆宝剑,连个剑鞘也没有?”

秦华阳笑道:“方才刘师弟收的匆忙,妖人来犯的又急,还没机会仔细寻找剑鞘。”

竺十八点了点头,左右看顾,发现了地上飞剑冲出的地洞。伸手往颅顶一拍,即时脑后分出一道银叶,恍眼就是三尺三寸长一柄寒光四射、芒尾密集犹如雨点的宝剑。

稍时他人剑合一,身化光影坠入地穴之中,时间不大,手里已握了一团红光出了地腹。

众弟子凑近观看,原来竺十八掌上托着的不过是一枚手掌大小的玉囊,其形如蜈蚣。再见竺十八将掌中三尺长的赤苏剑一个展动,瞬时已化为不过三寸大小,遍体赤光的银叶子。

众弟子看着前辈仙人飞剑如此神奇,无不由心佩服。

“归你了,想不到这一次崆峒之行,反而被你这脑子最不灵光的家伙得了第一口七修剑!”竺十八笑骂刘香浓道。

香浓没有想到竺十八竟会把赤苏剑赐给自己,震惊之际,忙拜身道:“弟子万不敢受仙人宝物!”

“叫你收就收了,这也是你一段缘法,再要是假惺惺的,我可就真收回去了。哎,害的我老人家白跑一趟,倒替你们挡了一剑,实在有些不划算呢!”

原来,竺十八也曾寄希于这口赤苏剑,此番前来并不是料准鸣云一行人有难,而是安心来收宝剑的。谁知因故迟来小半个时辰,剑已被刘香浓得去。

照事先预置,刘香浓虽也有一口七修,却不是这把赤苏,一时机关算错,难怪他有点不得意。只是竺十八如今到底也是前辈,哪里能和后生弟子讨剑,当下连笑带骂,要刘香浓收下。

谁知刘香浓并不是假意谦让,当真坚不肯受。

“唉,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啦,放着宝剑不要?你那把兰花剑虽然不错,可怎么也不能和我峨嵋七修相比!”

香浓此时似打定了主意,终于开口道:“实在是弟子羞愧不敢领受。”

竺十八看出刘香浓脸色不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香浓忽然跪倒在地道:“有一事,弟子必须向师父禀报!”

“那你就快说,打了半天哑迷,我看着都难过。”竺十八皱起眉头道。

原来当日秦、刘二人跟踪的那位中年修士竟然是刘香浓的族中二叔刘雨渲,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家人竟然会与妖人勾结为伍,并还想要谋害崆峒派姚花影女侠。

这几日来,少年人一直藏着这桩心事,几乎魂不守舍。今夜又见妖人党徒,一时气愤,打算将妖人擒下,将族中长辈的隐秘问个清楚,所以才冒失出手。未想,反倒成全自己得了一口稀世宝剑!

云南刘家与姚花影的恩怨,竺十八是非常清楚的,当年入云子与螣龙子趁刘老夫人寿宴大闹刘家,他就在席上。

随后,刘老夫人飞剑被污,又当众被螣龙子掌掴,听闻不久后便郁郁而终,两家从此可算是闹下了彻底不死不休的仇怨。

只是日后入云子与螣龙子修行大造,再不是刘家可以侵犯的,本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了。哪知道刘家倒留了心,硬要趁着入云子妻子姚花影飞升之际,趁虚而入,这可就不太地道了。

“其实这事儿和你父亲还有些关系,就不知道这一次的事,你父亲可有参与其中?”竺十八问刘香浓道。

刘香浓苦着眉道:“弟子就是为这一事烦急。在家中时,我从未听说过与崆峒派有仇,只是父亲这多年来常常心思不展。弟子惶恐,生怕家父也深陷其中。”

竺十八苦笑道:“这事儿就算你父亲真的参与其中,也不能十分怪他。但我前月就曾与你父亲见过一面,其时倒没看出什么,想来倒不一定。”

竺十八自然不能告之刘香浓当年姚花影曾与他父亲刘雨浓有婚约,只是后来悔了婚,再过了近十年才与入云子结为父亲。虽说时隔久远,谁知当年不是入云子作的梗才折散了刘雨浓和姚花影的。

想到这里就是从来不涉男女私情的竺十八也是摇头苦笑,当下只得道:“此事干系甚大,待我回去和叶师姐商量,幸而姚师姐飞升还有些时光,如运置得当,许能将你刘家事化解。”

刘香浓闻声大喜,连忙拜谢。

竺十八笑道:“你这孩子原本性高的近,没想到事情一涉及到家人,就这般慌张起来,与你之前上山时可是两样啊!”

刘香浓闻声脸色一黯,凄声道:“师父教训的是,往日弟子的确寡淡,礼数多有不周,恳请师父愿谅。”说时,又是一阵跪拜。

“呵呵,你这小子还真是小气。不瞒你说,先前在山上时,你小子一副爱搭不理,是人就欠你二百两的样子。

我虽然见一次骂一次,其实还满喜欢你这般道道儿。只是现在的你成了个磕头虫,我反倒看着不爽快了,赶快起来吧,没得我大脚踹你!”

刘香浓闻声立起,但脸色依旧,似有心事。鸣云与香浓交情日深,知对方虽然性心寡淡,却是个可以相交一生的好友,连忙上前探问。而刘香浓只是笑了笑,不肯多说一个字。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贰)

原来刘雨浓一生未娶,刘香浓只是他的侍妾所生。他虽天资绝秀,在刘家里的地位却很尴尬,偏刘雨浓是刘氏长房一脉,虽是次子,但长子早亡,仍是长房长孙。

而刘香浓出世后,修行绝速,在刘家地位不断上升,之后连父亲的兰花剑也得了,却仍被二房与三房叔伯设法压制。

心比天高的刘香浓不会在意这些俗事,可他的母亲却深陷其中,为与几门长辈争胜,常常让他这做儿子的,难受的很。

加之他父亲刘雨浓为姚花影悔婚一生郁郁,对儿子刘香浓少有照顾,所以造就他人前寡淡,处处拒人与千里之外的性子。

待笑骂刘香浓后,竺十八便欲带着众弟子离去。

苏月尘心仁,眼见四野无数剧毒的千足虫未散,忙道:“师叔,眼下妖人已死,毒虫无人统御,我们若离开,这些毒物必将危害四野生灵,还请师叔施法驱毒!”

竺十八笑道:“照你的意思,这些毒物不也是生灵吗?我若是出手将毒虫扫净,那也是有伤天干的事呢!”

话虽这么说,他却对刘香浓道:“把你的赤苏剑拿来!”

刘香浓不知原因,犹豫着将剑囊递过,未免手脚慢了些。

“放心,师父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眼下只是借剑一用,待会儿就还你。不过会做那等没等你宝贝捂热,就抢了你剑的勾当。”

待将剑取在手,竺十八当即念动剑囊上的真言,原本隐含蜈蚣形迹的剑身,此刻赤光大涨,竟然摇头衔尾的虫形越来越真切,倒是剑身影迹模糊起来。

而后竺十八又将玉囊一搓,揉成一粒石丸,弹在剑身,宝剑与玉囊即时化了一尾长有七尺,遍体赤光,腰插双翼的飞天蜈蚣。

那千足虫与蜈蚣本属一类,只是生性有上下,一遇赤苏剑化作的飞虫,瑟瑟发抖,只在当地待死。

而那振翅在天的蜈蚣却是昂首长嘶,瞬时口中摄起一道赤烟。那林中遍布的千足虫毒雾即被红烟锁住。

只一个绞动,龙鲸取水一样,涓涓流入飞天蜈蚣体内。时光不大,漫山的毒雾便被取尽。

这还不是结果,又听林中千万千足虫哀嘶,原来蜈蚣赤烟不只将空中毒雾取尽,就连地上千足虫体内的毒质也不放过。

当下里如春蚕抽丝一样,把个无数原有一丈多长的巨虫,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抽剥的只剩一尺来长。虽说仍旧骇人,但比之原来的凶性万丈,可是好的太多。

“七修剑各有真灵,灵性附在剑身,原质躯壳却被摄在剑囊内。如今刘香浓这口赤苏剑取尽了这海量毒虫的毒质,事后加以祭练,宝剑威力还有增长。

呵,刘小子,你小子运气不错,家传的那把兰花剑剑质本就不俗,如今又得了一口七修。哼,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师父我还没你这么好运道呢!”

竺十八这里笑骂刘香浓,那边冷星云则等到林中毒雾尽散,将钉死妖人的剑丸取回。因受了妖人临危反噬,又或多或少被毒虫的毒雾沾染,宝剑受了重创。当下试了运了几次真气,已不能御剑飞行。

竺十八看在眼里,却没有开口。

周鸣云忍不住想着:“冷星云此刻飞剑已受损,要是能得一口七修剑,倒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七修剑重宝,哪是轻与。

苏月尘也看到冷星云不乐,但她素知这位师妹性高,若是出言安慰,反惹其不快。

于是转了话题问师长道:“这地上的千足虫虽然威力缩小了好些,可留在这里只怕还要祸坏周围生灵。”

竺十八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千足虫能被收化成这样,定是受了妖人栽培后的变化,并不是先天如此。如今被赤苏剑取走毒质,打回原形,倒是好事一桩。

这些虫子若不是先天异种,平日里吃的不过是腐肉与腐土,今日它们祸害了这一方水土,正好让其留在这里清扫腐毒,也好赎其罪孽。”

将琐碎事处理完,竺十八便领着众人继续向西,时间不大便在水月庵外降落。峨嵋众弟子与妖人斗了一个晚上,到得庵前已是第二日清晨。

还没等众人敲庵堂的后门,门内已闪出两位年轻人接应。一个身材极矮小,不过五尺挂零,看着却有二十多岁;一个身材高大,年近三十,满面的赤光,虎背熊腰,生的甚是威猛。

双方略一问询,知道两位年轻人都是云龙众的门人子弟,矮的那个叫丁山,却是兄长;高的那个叫马天行,则是兄弟。

马天行相貌威武不必说,至于丁山则两眼充神,似是内功不低。

众峨嵋弟子未闯荡江湖之前,多有听闻云龙一众门下个个法力高强,眼见面前这两个连入室弟子都算不上的随行子弟,内外功夫却都有兼造的意思,不由得生起一层佩服。

待丁山二人将众人让进内厅,竺十八先把二人打发了,教训众弟子道:“眼下离崆峒姚师姐飞升还有几日时间,你们几个好生在这里养息。

妖人连同昆仑派进犯姚师姐的事非同小可,我这里急着要去找叶师姐商量。你们几个好好的在这里,一不要给我走漏消息,二不要四处乱闯,等到了时日,自有我和叶师姐引你们观礼!”

临走时,又丢给冷星云一枚玉石。

“这是漱玉石,你拿去日夜磨炼你的宝剑,若功夫用的勤,可在十日内将其沾染的毒质去尽。

只是这剑丸到底受了折损,要想尽复旧观,还得回山中用丹火锻造一番才成。且暂时这样,再说吧!”

冷星云恭手称谢,竺十八全不放在心上,一个轻啸驾起他的琢雨剑转瞬消失无踪。

竺十八才刚走,丁山与马天行便端成两只食盒进来,布了开来倒是一桌早餐。想是照顾众弟子服气避谷,菜色里没有一点荤腥。

冷星云与苏月尘本不欲用饭,为秦华阳劝说众人累了一夜,也该吃些东西填填肚子,之后再回屋打坐,好尽快恢复元气。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叁)

待众同门坐了下来用餐,没想到那菜色看似极清淡,入口却是异常美味。

秦华阳先赞了一声,后见丁山和马天行还在屋外等候,不由笑道:“这早饭是谁做的?莫不是这庵里的素斋是远近有名的?”

丁山笑道:“回公子的话,这些倒不是庵里的姑子们弄的。”说着,指定身旁的马天行道:“是我兄弟的手艺。”

“不错啊,你这兄弟做的一手好饭菜。我们这里也有一位师弟做的一手好饭菜,如此看来,这几日大伙儿可都是有口福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乐了。

秦华阳看丁山和马天行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又是功行不俗,不便将对方当作下人一般指使,忙邀二人进来坐下一道用餐。

未想丁山摆手道:“多谢秦公子抬举,只是我和马兄弟还不是入室弟子。哪里敢和众位少侠同列?”

“这是为何?”

秦华阳倒不是说的假话,只为丁山和马天行一望就是内外兼修,如这样的弟子在云龙门下还不能入门,那这云龙门下的弟子修行到底该到什么个高法儿?

“不瞒公子,早先七姑姑就已许了我和马兄弟可以拜入她老人家门下。只是我和马兄弟两人不争气,至今身体都有缺漏。习练粗浅的本事还好,若得七姑姑的真法,怕有走火入魔之忧!”

“这又是为何?”

秦华阳看那丁山双眼神光外照,马天行一身气劲缠身,都道两人说自己身体有缺漏,如何也不能相信。

如此,丁山打开话匣子,原来他二人年幼时都曾被恶毒的江湖客捉去卖入技团卖艺,一个是强命丁山习缩骨术,崩断了脊椎;一个是自幼用有毒的胶水沾了熊皮,假充人熊。

后经七姑姑解救,用了修道人梦寐以求的万年断续接骨;而马天行则用了寒泉水将熊皮撕下。

可两人受涂毒太深,丁山脊骨虽然接续,但身高至十二岁后再不增长,日后修炼内功不但事倍功半,还易走火。

马天行则被毒质侵了肺腑,虽然令他生的高大威武,但受毒火焙炼,练习真气时一样容易走岔。是以二人至今功夫未能登堂入室。

“原来你二人还有这一番缘故,我曾听说你师长们能人甚多,怎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寻法解救?”

丁山回道:“师长们体恤我们早有心相救,只是被夏师祖算出我两人因缘而异,该受这一番磨难,今调我二人来崆峒,许有遇合。”

“这么说来,两位来次是为了各人的大机缘,倒是委屈你们陪同我们峨嵋弟子,辛苦了!”

“秦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各位都是名门正派的杰出弟子,能够与众位亲近,是我和马兄弟的福气。若能指点一二,更是感激不尽……。”

话未说完,冷星云忽然一声冷笑,虽然声响极小,可立时就被丁山和马天行听去。二人不由的脸上一阵红。

鸣云心善,忙开解道:“二位别误会,这位师姐是在取笑小弟呢。您二位说我们都是杰出弟子。可我实在算不上,不怪师姐发笑。”

丁山自然听出鸣云的意思,感激道:“周公子抬举我们兄弟二人,我俩怎会不知,有听闻公子出身金燕门,就不知是不是真的?”

鸣云以为铁雁门又不是什么大门派,当时便应了自己是原先金燕门,现在是铁雁门的出身。

二人听到后大喜,连忙上前抱拳施礼,比对秦华阳众位前辈师兄还要恭敬。

问过后才知,原来入云子就是金燕门出身,且云龙一众十三子中,以入云子为尊,鸣云与师祖同门,二人自然更加恭敬起来。

时光易过,饭毕,峨嵋几位弟子各回寝室内体息,为是玄门子弟,两个时辰打坐后,已然体力尽复。

而丁山和马天行依旧奉上午餐,倒把几位侍候的舒舒服服。只是席上少了冷星云,问过苏月尘后才知,佳人此刻正在屋内用漱玉石解除宝剑毒质,以备日后姚花影飞升遇敌时运用。

说到冷星云的剑丸,秦华阳忽而想到了刘香浓的赤苏剑,便劝他趁这几日在水月庵内休养,尽量把宝剑收化。

可刘香浓此时正为族人参与争压姚花影遗蜕事烦恼,哪有什么心思炼剑。

好在秦华阳说的有道理,提醒他日后姚花影飞升时,如有群魔争闹,自己能多添一些战力也是好的。

何况若是遇到刘家人真的作乱,就是不能敌对。增长法力后的刘香浓,无论是约束自家族人,还是抵抗妖魔,甚至是自正教人士手中将家人救下,都是有用的。

刘香浓被他说动,便取了赤苏剑在水月庵后园外的一座水潭边施展。

丁山和马天行都是年轻好事的,见有目睹天下闻名宝剑的机会,怎肯错过。在得到刘香浓同意后,便也一同来到水潭边观剑。

于是除冷星云一人留在卧室里洗剑外,其余峨嵋弟子也都跟了过来。

为昨天晚上天黑,众人没有仔细将那赤苏剑看个清楚,此时白天,才看清那剑不过三寸来长。

前一晚的赤红一体,到了日头下竟作了赤紧的珊瑚色,鲜翠欲滴,哪里还有当时狰狞的飞天蜈蚣气象。

松开手,柳叶样的飞剑便浮在空中,稍稍施展便是近七丈的芒尾,所过之处,无坚不摧,打的湖畔飞石乱走,皆成靡粉。

刘香浓预备好后,即用丹气吞吐赤苏剑,那剑原本极细小,虽然短时间要想收化是不可能的事。但稍加祭炼,仅是运指使其击敌,已是颇能上手。

见刘香浓进步甚快,鸣云众人也为之欣喜。看着天空重重剑影,鸣云思索,不知自己何时才能也炼成剑术。

正叹息间,忽听秦华阳道:“周师弟,你的子母剑剑质也极佳,不如与刘师弟一道试着祭炼如何?”

练习剑术是周鸣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他以为自己才不过两年修行,离练剑的门槛还远而又远,不意秦华阳忽然说这样的话来,少年人想都没想,当即就拒绝。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肆)

幸而苏月尘也道:“秦师兄虽是好意,但周师弟到底功力还差了一线,强要炼剑,我怕事倍功半不说,还有真气行岔了的可能!”

秦华阳笑道:“我又不是让他在几天之内就能身剑合一,彻底收化,我说的是让他以气驭剑,至少可以操弄宝剑飞遁伤敌。尤其他那口离人剑,剑质奇佳,这子母剑气理合一。

在未炼成剑术前,鸣云师弟只要母剑不离手,仅以子剑击敌,纵然功力差了,也一样可以靠母剑将子剑引回,不是也算得了小乘的剑术吗?”

苏月尘没有想到秦华阳会想出这个主意,虽觉太过取巧,但仔细想想,未无不可,一时笑着点了点头,再无异议。

鸣云习武至今未得剑术,也从来没有想过如何如何炼剑,真到了要习剑的当儿,反倒没有主意。

幸而有秦华阳指点道:“凡我峨嵋弟子,晓习的都是上清仙术。功力到了,自有丹气在体内积存。

周师弟你虽然习艺时间不长,但金燕门自来有玄门剑术总罡白阳图解,门下弟子修习剑术比别宗还要轻松精进。

我看你精神元气,功力或还有修造的余地,你功底打的极牢,就算是眼下强行炼剑,怕也无不可,如今只是让你轻松御剑,更无问题。”

鸣云奇道:“师兄想岔了,鸣云从来没有修习过什么白阳图解啊!”

苏月尘在旁道:“周师弟晓习的师门十二式正是白阳图解,且是入云子亲手炼制,又有当年与叶师并称紫青双剑的沈师伯辅就,料来还是白阳图解的速成心法。”

苏月尘话一出口,就知说岔了。俏脸红了红,万幸冷星云不在,未免更加尴尬。

而一旁的秦华阳则似没有听明白。

“既然是入云子师叔的亲手炼制的精解,那就更好了。传闻入云子内功绝流,又精医术,师弟能晓习他传下的真解,真好大福气!”

鸣云根本不了解这些师门隐秘,虽然听着有些玩笑,但看着秦、苏二人脸色却是一本正经,不由也信了三分。

当下得秦华阳指点,排起体内丹气,一时引动了好一会儿,才由掌内放出,与子母连为一气。

子母剑长伴鸣云身边,已感主人体气。如今由丹气引动,神剑自然感应。瞬时里剑光大涨,母剑银光雪亮。第一次显出一丈银芒,子剑更是在母剑内跃跃欲试。

可未想,随着鸣云丹气长驻,子母剑却再无变化。鸣云遵照秦、苏二人指示,准备起码将子剑离人驱动,未想子剑仅跳出母剑剑身半尺,便又重归剑身内。

连着试了三次,都未成功,鸣云此时也闹的满身大汗,精力消耗有大半。

苏月尘看在眼里,皱眉道:“周师弟到底功行差了一线,我看如此强求也不是办法,还是暂缓一步的好。”

鸣云本对炼剑没有多少期望,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多放在心上。

秦华阳倒甚是热心。

“姚师叔飞升在即,到时群魔乱舞,我们这些年轻弟子能增长一些功力都是好的。

不说为师长们分忧,就是应阵对敌,也多一分安全。我看周师弟连番运动不获,想来多半是与这剑的气息未能联成一线有关。”

秦华阳这话倒是真说对的,为鸣云心仁,子母剑连着相借沈挽云数次,且每一次都是大展剑光。

如真要比对,鸣云虽然陪伴神剑时日长,但沈挽云气息怕比鸣云还要亲近子母剑。所谓神剑有灵,如今鸣云欲收化子母剑,反而多了一层麻烦。

到此地步,秦华阳自腰囊内取出一枚灵丹,丢于鸣云道:“这是我才刚得不久的由五叶灵芝为主药炼就的灵丹。

师弟运丹气将其蕴化,一半用来浸润剑身,一半自己收化,借丹药的灵性哺喂宝剑,再来御剑怕要轻松些。”

周鸣云闻着那丹丸奇香扑鼻,色如明玉,知药力惊人,连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师兄这丹药如此珍贵,如用来救人便是多一条性命,只为师弟炼剑实在太过糟贱,鸣云绝不能受。”

秦华阳拍了拍身后剑匣笑道:“我为这裂阳剑开锋已采药多年,这琦玉丹虽然珍贵,但在我看来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一炉丹丸多出来的一粒罢了。

如今用来给师弟炼剑正妙,若是你怕欠我人情,改日你回我个礼或帮我个小忙就是,自家兄弟哪来这多罗嗦。”

秦华阳说的如此轻松,鸣云反倒不好拒绝。

苏月尘亦道:“虽说灵药珍贵,但正合周师弟应有,也是物得其所,师弟不用放在心上。”

二人如此说法,鸣云才勉强收下。

一时裂破丹丸,自有**一样的丹液流出。鸣云不敢浪费连忙取了一多半收在掌中,已丹火催化,瞬时里奇香十里,药液化为一团玉雾。

在秦、苏二人指点下,鸣云用尽心力,将药雾浸遍剑身,尤其是离人子剑,更得了九成药力。

过不得多时,离人剑剑光大涨,一跃当空。鸣云不敢怠慢,张口将剩余的小半灵丹吞入腹中,连行三个周天,张口将一团真气喷出。

感知鸣云体气、丹气,并刚刚服下灵丹药气,离人剑一个呼啸化了火红色的五丈匹练往少年投来。事出不意,把鸣云吓了一跳,连忙按着秦华阳先前指教,欲操弄剑光。

不想离人剑剑速远比寻常飞剑迅捷。

鸣云这里才刚举意,神剑已自少年透体穿过。少年人只觉心里一空,一尺来长的剑身已在身后显现,瞬时划了个半圈,顿在自己身前,触手可及。

“成了!不但成了,还得心意相连,只差身剑合一一步而已!不用照先前预计那样的以母剑相引才能归返。”秦华阳乐道。

苏月尘也点头道:“的确事出意料,想来是这离人剑剑质纯粹,又是剑身细小容易操纵的缘故。”

“那要不要趁热打铁,连母剑也给炼了!”秦华阳倒比鸣云还要热心。

可接下来的却让众人实在尴尬,任是鸣云拼尽全力。那母剑坠星莫说驾御,只要一离鸣云的手,便栽落云头,直坠地面。

第八回 红袖坊妖虫蛊毒 桃花林仙音魔舞 (捌)

沈挽云似也没有料到纪彩霞会搬出这样的彰致,知已推托不开,当下白了她一眼。

她为人爽快,也不作色,略略运气,轻启朱唇便吐声唱道:“有越女兮,倚剑而歌,寒光冷寂……。”

嗓音清丽如有生之物,歌声绝秀,似立在音溪上婉约少女,踏浪而来,逐波剑舞。

鸣云自幼生长在小小的杜王镇,少有机会听闻音曲,更不用说感受音乐之美。先时纪彩霞求沈挽云唱歌,他本没有放在心上。

多少觉得花下饮酒作歌太过女气,还为二女是邪派门人,担心两人吟歌唱曲别有一番用心,可等到沈挽云一启唇便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他从不知道一个女子的声音可以如此好听,更从不知道音乐的力量是如此之大。

乐声扑面而来,如冷水淋头,打的他浑身一振,起了一身的激令;歌声环绕似一道忽冷忽热的灵泉,燎的他五内沸腾,心潮起伏,如痴如醉……。

纪彩霞见鸣云脸色恍惚似喝了酒一样,心上得意,向身边阿离丢了一个眼色。阿离事前受起嘱咐,将手中梆点加快了许多。

鸣云不解其意,只得和着梆点加急敲动酒盏。顿时乐声节奏大改,从先前的清扬明快变做热辣沸腾。

纵然鸣云再不懂乐理,闻声也不由的精神大振,一颗心仿佛按捺不住地小鹿随时都要透体而出。

此时的纪彩霞则丢下手,媚笑一声,跃上身前席案,赤着一双白脚竟在案上各色酒碗上作舞。

她原本生的十足丰满,此刻却似那壁画上的飞天舞神,身体如轻烟一样,玉趾点动杯碗,御风而舞。

双手曲转如意,转瞬间竟做出数十种不同手势,如数十样繁花在掌中盛开;腰如棉柳,随风折动,放出万种风情。

最叫人流连的还是她一双眉眼,嘻笑之间媚态横生,樱桃红绽、玉粳白露,一颦一笑,惹人魂牵梦动。纵是鸣云功底十足,也忘了眼前这位美人本是位邪派魔女……。

待音乐一收,纪彩霞上前敲了敲鸣云脑壳,笑问道:“怎么样,周傻子,可服了我了?”

鸣云此刻还在梦里一般,一时没觉察,眼光异样地看了看对方。

纪彩霞讥笑道:“摸摸你一下巴的口水就知道了!”

鸣云闻言伸手一摸,虽然并没有纪彩霞所谓的口水,但自己一张嘴的确张的老大,唇齿之间也尽是口水。不由地面露羞惭,先咽下口水,再正经道:“敢不佩服!”

“哼!你知道就好,刚才只要我和我师姐有意,便是一千个周鸣云也杀了!你现在该知道我们俩对你没安什么坏心肠!

别整天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峨嵋教的小徒弟,便当别人会算计他似的。你这样的人物,我和我师姐不知道见了多少,到头来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鸣云被她说的很是不好意思,但他现在已对二女刮目相看,倒不曾动怒。闻声只是喏喏称是,叫纪彩霞好不得意。

好在她终是喜欢周鸣云的,一时又道:“不过也算你有眼福,师姐和我的歌舞,寻常人哪里有资格见。自出了师门,你还是头一个,算便宜你了!”

沈挽云在一旁看纪彩霞教训鸣云多时,心上厌烦,开口道:“好了,你这丫头有完没完。你要是想教训人,就令着他到前院教训。若是还想赏花,就给我闭了口好好坐下!”

说着,将手中酒杯往了阿离方向一挥。难得枣精阿离也机灵一回,当时眉开眼笑脱了鞋袜也上了花毯。先给沈挽云酒杯盛的满满地,后便坐倒在鸣云脚下扬起脖子对着酒壶猛灌美酒。

纪彩霞见状欲打,却被沈挽云劝阻道:“你先前答应她若敲得好,便让她喝酒的,说了的话不能不算!”

纪彩霞只得作罢,但眼看着一壶桃花酒要被阿离喝的干净,心痛不已,忙上前来夺酒壶道:“臭丫头,再喝就没了,也不知道给我留点!”

未想喝了酒后的阿离胆子也大了,见纪彩霞来夺,忙双手一推,她手臂远比纪彩霞的长,又是酒醉后眼没遮拦,正推在纪彩霞胸膛。

惊的少女尖叫一声,跟着就也来拉扯阿离的衣服,一时间两个女儿家跌倒花下扭作一团,原本素着的面孔的沈挽云只得叹气摇首上前分解二人。

至于一旁周鸣云则为两位美人撕闹风光无限触目惊心,忙将头脸移向一边,小小后花园里顿时春色无边……。

就在众人笑闹时,忽听得花园角门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沈、纪二女闻声色变,忙坐起身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由纪彩霞命阿离去开门。

园门打开,由外面闯进来一位年过三十的中年妇人,浑身上下都是汗,一见阿离就问:“纪仙姑可在家里?”

阿离闻声回首往向纪彩霞,妇人待瞥见纪彩霞也顾不得了,抢身绕过阿离,一面奔来,一面叫嚷道:“太好了,仙姑在家里,纪仙姑救命啊!”

沈挽云见状,一脸嗔色地看了看纪彩霞,纪彩霞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眼见那女人奔向自己,心上更是恼怒,脸色一沉,忽地扬手寒光飞渡。

再看妇人已是手按着咽喉,血流入注,嘶哑着挥舞着手臂好一会儿这才扑倒在地。阿离并不害怕,反而上前推着尸体想将其唤醒。

“都是你!无事也要惹事上身。”沈挽云责怪道。

纪彩霞一脸羞色,委屈道:“我不过就是想着在岳州城里多些眼线和手饵,要不师姐你这几天哪里来这么些补身的材料!”

沈挽云哼声道:“如今布眼线反倒成了露马脚,我看你怎么收拾?”

纪彩霞分辩道:“大不了咱们再换地方就是!”

话音刚落,两人脸色俱都一变,双双将眼光移向花园角门。

“哼,哪得看你还有没有机会换呢!”沈挽云道。

说话间功夫,门外已闪进两人。令鸣云意外地是,来的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长身玉立,腰悬宝剑,一身衣裙都似涂了幻彩烟霞一般,俏立当场好比画中仙子。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伍)

秦华阳可惜道:“不怪这剑唤坠星,连空中星星都坠了,这一口剑自然也得坠了。”他先前给了鸣云一粒琦玉丹,虽说的轻松,到底灵药难得。

如要再多给一枚用来炼母剑,未免有些肉痛。当下鸣云终是只炼了原先设想的离人剑,母剑坠星只能提在手上用作防身。

鸣云打铁趁热,在众师兄面前祭动练习起离人剑,时间不大,倒是越来越熟炼。

鸣云几个都是少年心性,初得神剑不免手痒。便大了胆子,将各人飞剑祭起,在空中击刺,一来练手,二来也想看一看各人宝剑到底有多少威力。

为裂阳剑威力太大,秦华阳只祭出竞星剑与众师弟妹相戏。竞星剑共有九口,虽每一柄只有一丈芒尾,但仗着数量众多,又可结成剑阵,可独斗群剑。

刘香浓起先祭出兰花剑与竞星剑相敌,不过片刻功夫便败下阵来。待换了赤苏剑后,到底长眉真人亲炼不比寻常,随着七丈芒尾扫动,九剑仅能相守相护,缩成一团防护。

倒是苏月尘真气坚凝,轻尘剑虽比不过兰花剑,支持的时间却比兰花剑多出一倍。

至于鸣云未得剑术,只是御剑伤敌,自然是最弱的一个。

好在他那口离人剑剑质奇佳,一旦将剑光护住鸣云身前一丈,纵然竞星剑逼迫的紧。每压近身三尺,秦华阳便得多施出一倍的力气。

临到鸣云身前三尺时,任竞星剑再怎么出力,也不能前进一步。

为此上,秦华阳轻啸一声,瞬时九口飞剑剑光大涨,首尾联成一气,如剑雨一般的落下,这才将离人剑砸开。

苏月尘见秦华阳眼神凌厉,担心闪失,连忙举剑来救,却见那刚刚还剑气纵横的剑阵已经敛息不见,重归主人身旁。

“呵呵,恭喜两位师弟都得了上佳的宝剑,刘师弟自不必说,鸣云你这口离人也是厉害的很。传闻云龙十三子探手洪炉,各得其剑,我观你这两口剑也不寻常,莫不是也是一炉宝剑?”

鸣云照实答道:“当日林师叔曾说坠星剑是炉底铁碎所制,就不知道是不是如师兄所言。”

秦华阳点了点头,讨要过坠星剑,又仔仔细细观摩一遍。

“想来不错,既然你师叔曾说此剑可挡万物,就不是同一炉,也是极佳的炼魔仙兵所在。”

说着又致歉鸣云,刚才出手太重。

鸣云自然没放在心上,反觉得秦华阳太过致歉太过慎重,又转问云龙十三子洪炉练剑的故事。

秦华阳笑道:“我对炼剑一途颇有兴趣,所以这桩事也是留了意的。传闻当日云龙十三子为炼各自防身重宝,联手十三人守剑炉。

为神剑威力至大,遭神魔猜忌,日夜侵袭,幸而十三人情义深重,穷四十九日雷劫与地火才得大成。”说到这里秦华阳忍不住笑了笑。

众弟子自然查觉,鸣云问道:“师兄为何作笑?”

秦华阳道:“我还听一个传闻,说当年十三子本来是守不住剑炉的,只是其间由入云子作弊,这才将十三人与众剑保了下来。”

“作弊?”众弟子异口同声道。

“呵呵,我也只是听闻而来,作不真。”

可这样的秘密哪能有什么传闻,秦华阳若知道,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便得是峨嵋教中长老告之,无论哪一样都是十足可信。

“传闻,当日十三人守不住剑炉,不得己,入云子以幻波剑引来异界妖魔对抗天劫地业火,算是以邪制邪,最终才得脱险。”

“有这样的事,那幻波剑有这样的神奇?”苏月尘也忍不住问道。

“传说入云子久在修罗界修行,炼成这口幻波剑,所谓幻波即是‘断水’。水本不可断,即能断,自然是巧取天地造化,行不能行之事。”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造化?”

“这个,我怕是不好说,免得招惹是非。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时间与空间腾挪转移的大法。

这样的异术本就是遭鬼神猜忌的,所以有听闻入云子自此后人间界不能长驻,常常奔走各异界之间,免得遭遇不测。”

“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异术?”鸣云不觉道,回顾两次与入云子相见,都觉着对方好些平常,秦华阳说他身怀奇术,怎么也不能联想到一处。

“呵呵,有什么可惊奇的。你们莫忘了,我们修道人士,首重的就是长生。世上万物,无一物不可寂灭。但我修行人士修仙了道,却想着脱离凡胎,一气真清。

这本是逆天命,违人伦的事。不过是修炼的人多了,又有些成就,所以众人忘了而已。真要是细算起来,哪一位不是欺世理盗乾坤的人物?”

秦华阳日常甚是端重,待论其道来,倒是有些轻狂起来。苏月尘略有些不快,刘香浓与鸣云却倒是觉得这位师兄是个性情人物,往后大可一交。

众人又斗了一会儿剑,直到精神渐短才罢手。

回来路上,秦华阳又对众师弟、妹道:“各位这几日好好歇息,眼下七修剑已出了一口赤苏。

想来另五口也大有着落,无论哪一位任得哪一口剑都是一生的福缘,不要眼见而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苏月尘点了点头道:“师兄说的不错,我看冷师妹防身的剑丸受创不小,这一次崆峒一行,若能得一口七修剑,才是该当。”

秦华阳笑道:“苏师妹与冷师妹姐妹情深,自然是偏向她一点。不过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能不能得一要看机缘,二要看心力。

但即是同门一场,若有机会,我们自当全力相助,说来冷师妹一粒剑丸,真若遇敌,怕多少会有闪失呢?”

苏月尘听秦华阳这么一说,意识到自己失言,到底七修剑任哪一位师兄弟都是莫大的机缘。

自己方才的那句,难免让同门误解为若遇七修,便该让一口给冷星云。修道人面前,哪一个不是步履维艰,细想一想,自己方才实在有些过份。

于是连忙致歉,秦华阳则笑说不用。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陆)

苏月尘知道秦华阳既然如此,已经是打定主意到时要谦让冷星云的,不由的满脸通红,心上不安。

刘香浓与周鸣云道心没有他二人坚固,眼见两人连番致礼,苏月尘又脸红的厉害。还当二人交情深厚,又是同门先进,相识时久,已生出情意。

待四人回转山门,丁山与马天行早就在门外等候,准备了热水与毛巾,还有四样茶点与鲜果,侍候众人歇息。

秦华阳笑与两人道:“二位也太过客气了,都是同宗门下,二位却准备如此细致,这教我等如何报答?”

丁山自然连道份所应当。身旁的马天行比较憨厚,一时眨了眨眼睛,忽然嗡声嗡气道:“我和我兄长倒是真有一事想请几位帮忙哩!”

一句话,羞的丁山赶忙拉他的衣角,命他闭嘴。

却引来了众弟子的兴趣,问二人到底有什么事?

秦华阳记着二兄弟前番说过的话,笑道:“莫不是与你二人的机缘有关?”

马天行憨笑道:“到底是秦大师兄,就是聪明!”

丁山推了他一把,命他止声,这才回转身道:“不瞒秦公子,的确是与前次我和您众位说的事情有关。”

“那就说说,我们师兄弟受你兄弟二人这么多照顾,能帮得上忙自然好,就帮不上忙,出出主意总可以的!”

马天行插话道:“就是想请您出出主意哩!”

丁山踹了他一脚,换了笑脸道:“我这兄弟说的不错,正经事情不敢请您几位帮忙,就给出个主意,指条明路就好!”

这话反倒把众人说的难住了。

“到底是什么个明路,还请两位明说,这哑谜猜的我可好累!”

原来,当日丁山曾说过与兄弟马天行为儿时受了重伤,肢体有缺漏,难修真力。为七姑姑指点来这崆峒山水月庵寻找机缘。

他二人一为体格难长,一为心火太炙,需万载空青才得补完。只是这万载空青修道人一生难遇,何况是他们两个未得上乘修行的武人。

幸而七姑姑与六姑姑至好,由六姑指点二人只在水月庵附近寻找一本石英花的野草,若寻得石英花盛开最艳的地方,万载空青便在附近。

他两个照着两位姑姑指点,早两个月就来到水月庵附近,日夜寻找,把个水月庵附近山头都给寻遍了,这才在水莲峰上找到了盛开的石英花。

只是再往下,任二人踏遍水莲峰每一寸土,也没找到什么万载空青。

没想到秦华阳对那石英花很感兴趣。

“这石英花寻常不能开花,全靠根茎移植。若能盛开,则花瓣花蕊都是灵物,用来制药炼剑,都是很有效用的。就不为两位的机缘,单是这花,我就想去见误见识,如此,还请两位带路吧!”

丁山没料秦华阳如此痛快,说走就走,自然要客气一番。身旁马天行道:“秦公子不忙走,厨房还有我熬了一天的肉汤,正香呢!大家喝过了再走不迟!”

丁山敲了他一记道:“你小子敢在庵堂里熬肉汤,想死啊!回头让七姑知道了,揍你个半死,还得伙带着我遭罪。”

马天行笑道:“哪能呢,我昨晚趁老姑子们没留意,在山墙外搭了个小草芦,又起了红泥炭锅,熬了一天了,可香呢!”

“你要死啊!山墙外那块空地正好临近僧寮,不怪午后一班姑子看我眼色都不对,原来是你小子搞的鬼!”

说完就命马天行去搬祸灶,回头对鸣云一伙人道:“对不住的很,我这兄弟身子是长高大了,就是脑子有点直。六姑曾说有了万载空青,就好些,不知是真是假。”

秦华阳笑道:“你兄弟心火太炙,难免心思有些欠稳妥。你家大人命你们来取万载空青,可有什么准备?”

丁山疑惑着摇了摇头,稍后又取出一只玉瓶道:“六姑曾说取空青时,需要用这玉瓶,不知是不是公子所说的准备?”

秦华阳取过看了,点了点头。

“正是这个,没有此物,你二人只能拿嘴去接那空青了!”

“这是什么意思?”丁山不解道。

“所谓万载空青,其实不只万年,而是地底石髓,受百万年重压后生出的至轻至纯的精英。

此物只能藏于石身中,一遇空气,即刻雾化无踪。你家长辈,若不赐收纳这石髓精英的宝物,你二人只能看着宝物消失!

丁山听了连连点头,一旁马天行也是暗暗记下。

事后,丁山为天色已晚,请众峨嵋弟子第二日清晨再往水莲峰一行。众人里秦华阳跃跃欲试外,一个个也是疲累的很了。

况且,冷星云还不知道要去帮着取万载空青一事,总要苏月尘去问一问,她是否也愿意帮忙。

于是,这事还是等到了第二天。至于马天行一再自夸的肉汤,丁山到底没敢让他带进庵里来。

众人与丁山兄弟二人正说的热闹,不防对方忽然恭恭敬敬取出一封朱漆的信封来。

“这是什么何物?”秦华阳怪道。

“这是我家林师祖赐给各位少侠的灵符。”

“灵符?”

秦华阳疑惑中将信封拆开,果然倒出五枚一模一样,暗绽精光的符纸。而信封的背面则写了“同宗小友,留赠有缘,峨嵋六圣门浮云子。”

秦华阳身为同门先进,已在江湖上奔走数年,知道这浮云子是云龙十三子之一,却不知道他原来还峨嵋门下。想着这位老先生素未谋面,却知道提携晚辈,也算是有心。不由点了点头。

待将符纸展开细看,以他的见识竟然瞧不出是什么,只觉得那符身上毫光凌厉,猜想多数是用来攻击的雷炎一类的符篆。

不料丁山却回答那符纸是什么“摄金符”。

“摄金符?这我倒从不曾听过。”秦华阳看了看同门中修为较高的苏月尘,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许是冷师妹知道。”苏月尘道。

说话间,一日不曾出门的冷星云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来她在寝室内涤剑一天,未免有些累乏,再加上同门多时不回,只好出来走动走动。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柒)

等秦华阳将摄金符交在其手中,佳人端详好一会儿,才冷笑道:“这符只怕改称‘摸金符’更当些。”

一句话,峨嵋众弟子还不明白,对面的丁山和马天行却脸红了红。

“为何该叫‘摸金符’?”苏月尘代众人问道。

“摸金者,盗墓也。这符擅破各色金气,又有涤除宝光的效用,用来发现宝物最是方便。”

冷星云这一说,众人自然明白过来。苏月尘怕丁山二人脸上不好看,赶忙改口道:“如此说来,这符倒该丁、马二位师兄使用更合适了。”

冷星云不知道丁、马二人求万载空青的事,一时不能明白。对面的秦华阳却道:“不行,万载空青是由石髓化炼的,这符如只能破金,不能堪用的。”

说完又笑与丁山道:“与二位说句玩笑话,我们若是不答应帮二位寻找万载空青,这摄金符是不是就不好见赐了?”

丁山与马天行自然连连摆手,尤其马天行一张脸更是红的厉害。盖为二人临出门时,当真被本家这位林师祖交待:峨嵋派的年轻弟子若不露口风,这符不送也罢!

那水莲峰离水月庵并不远,以众人脚程不过小半个时辰即可赶到。途中峨嵋弟子们留意丁山与马天行的轻身步法,就见二人不徐不继地跟着众人奔行,倒是没拉下多少。

时间略久,看出上下来,到底丁山身为兄长功行深些,而马天行则已额角见汗。

众人原本以为那石英花即是感应空青才能开花,水莲峰附近一定开的不多,谁知到了峰上,就见山腰一带遍布石英花。

不说开的满山遍野,也得是把小半个山丘布满,且不只如此,个个都开的娇艳。

到此丁山和马天行露出难色来,苦笑着与众人道:“正是这山丘上花多,又开的艳,所以才不知道个下落。”

秦华阳身为众人首领,想着道:“这地界的确眼花缭乱,我们即然人多,不如分散开去,各人撞一撞机运如何?”

说着,又笑与众人道:“各位若有闲暇,还可随意采摘一些花蕊、花瓣,日后带回山去也好炼剑合药呢!”

大师兄即然开了口,众人不无遵从的道理,丁山和马天行便打定心思跟在秦华阳身后,不离一步。

鸣云是众人里修行里最短浅的,知道自己眼力不济,这一类的万年宝藏,不是自己可以轻易到手。所以心思最淡,只在山间信步游走。

时间不大,周围已是空无一人。

这一日,阳光极好,鸣云虽有留意周围花草,可在他眼里都是一模一样的紫红一色。

偶有开的格外艳丽些的,也不过是山阳山阴的区别,也曾走近拨了几株,却是除了清香扑鼻外,一点消息也没有。

于是干脆放弃寻花的心思,只在想着能瞧出些别样的不同来。

他这里一起意,便在当地打起座来。

未想鸣云连着多日用功,真气、内力俱都大有长进,这一坐竟当真的凝心练起功来。

体感身外阳光洒在身前,耳边鸟语,鼻下花香,甚是相得。不过多时便已完全沉心入定,待行功完毕,站起身来时,已然午后日头偏西。

一坐半日,鸣云腹中有些饥饿,便取出些平日准备的肉干。他那肉干准备的甚多,又是精心焙制,极是美味,待一打开油纸包裹便是肉香流溢。

吃了肉,又喝了口水,正要打典着回到山前,与众弟子会面。纵找不到万载空青,这午饭还是要吃的。

没想到身前不足五尺处竟然传来一声哨响。

这一来把鸣云吓的不轻,要知他此刻内功已入厅堂,身前身外三丈方圆便是一根针落在地上,少年人也能辨个清清楚楚。

可如今有活物近在数尺,以自己的修为竟然一无觉察,对方该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连忙打量,却一无所获,再行功敛气,打起全副精神,这才在一块石岩前发现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为毛色青灰与身后石岩一色,当下卧在其上,几乎看不清一点影迹。

鸣云又连运眼力,看清那不过是一只略大了些的松鼠,一条长尾几乎占了半个身子,双耳细长,两粒眼珠竟可变色,初时还是一点绽青,待发觉鸣云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红宝石色。

见那石鼠并没有什么凶野气,鸣云轻轻一笑,随手取出一枚肉干丢了过去。

果然那鼠儿打那肉干的主意已有半天,不待肉干丢在自己身前,便是蹿出身来稳稳将肉接住。

最惊奇是,那鼠身具异能,竟可在空中凌虚踏动,蹿身上前捕到肉干,接着后爪一蹬,触虚空如实地,翻身又回到原先的岩石上。捧着肉干,肉腮摩动,展眼功夫,已然入腹。

鸣云聪明机灵,看出这鼠儿的怪异,想着它也是这一方地方,许是知道万载空青的下落。

便又取出一枚肉干,与石鼠道:“小家伙,我和众师兄弟在这里寻找万载空青,你可知下落。若能告诉我,我就给你做一整冬的肉粮如何?”

那石鼠偏头似懂非懂的样子,稍时就地一伏。鸣云正在奇怪,就见它身影一虚,竟然蹿身消失不见,身势之快,便是飞剑也难敌。

鸣云咋了咋舌,正想着小东西什么时候能再见,那石鼠又已显身在石岩上,嘴里多一枚石子。

鸣云打量那石子色作金黄,也不知道是不是丁山他们指的空青,便先将肉干弹向那石鼠,那鼠也自将石子拨向鸣云身前。待少年取在手里,发觉甚是沉重,再仔细端详,原来是一枚金石子。

这一来倒叫鸣云怪道起来,只为山间没有溪水,这棋子一样的石头是怎么来的?且那石子含金量十分之高,不似是天然造就的模样。

正在思量间,身后忽然传来女声道:“你找到些什么?”

这一次比石鼠先前给自己的惊吓还要厉害,鸣云几乎是跳了起来,对面石鼠感同身受,又是一伏身,晃眼不见。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捌)

会如此作难的鸣云的,自然不是苏月尘。当下少年人苦着脸转过身与冷星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块金棋石,倒是那石鼠好些怪异,追踪它的巢穴,指不定能有些收获。”

哪知冷星云点着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故意出声将它吓走,就是想看一看它的巢穴在哪里?”

“哪你不早说!”鸣云险些跳脚道

“早说的话,又如何?何况还有惊不走那鼠子的可能。”

鸣云知道和冷星云多说无意,对方故意吓自己这么一下,任是自己再怎么说叨,冷星云也不会露口风的。

“那师姐可曾看到那石鼠去了什么地方?”

冷星云摇了摇头。

“这鼠儿飞纵的太快,寻常的飞剑也难以及它,我就算是事先运动目力有准备,也不能看出去路。”

“那如此说来,师姐处心积虑,除了把我吓了一跳外,就一无所获了。”鸣云叹气道。

冷星云不答他,走近二人中间,忽地扬手打起一道橙黄色烟雾。不当意下,鸣云竟被喷了一头一脸。

“这是什么东西?”鸣云倒不怕那雾有毒,只是颜色太过艳丽,落在自己这个男子身上甚为滑稽,

冷星云并不理他,反而搅动起指间,摄起风岚将二人近前十丈遍布黄烟。

“那鼠儿飞纵再快,也不会在逃走时全无消息,以我的眼力还不能辨出,看来它的巢穴必在附近。”

说话时,星云将黄烟收动,而方才石鼠蹲伏的岩石上则显出一只由黄烟充裹的石鼠形象,随着烟雾一点点洒落,又显起无数石鼠振空飞蹿的形迹。

待两人看清楚时,那鼠儿影迹在空中晃了一个大大的弧圈,居然又归返到身下岩石仅三尺外的一道石壁后!

“这狡猾的老鼠。”冷星云骂道。

“看来这石鼠的巢穴一定是在这石头之下了,只是这鼠儿是怎么进去的呢?”鸣云怪道。

“天地间的灵物能破土穿山的多了,这鼠色做青灰,又是遍身灵气,会些开山法力,也不见怪。”

“只是要怎么进去呢?”

鸣云满以为冷星云精擅法术,当下问道。

哪知冷星云取出剑丸,晃眼化作三尺青锋,一个剑花绕动便将那石岩削下海碗口大小的石块来。

“这是要硬挖吗?”鸣云伸了伸舌头。

果然冷星云当真倚仗宝剑锋利,开挖起来,只是她一口剑丸连遭涂污,宝光已远不如前,盏茶功夫下来,纵掘进三尺,也没见石体后的石鼠老巢。

到此地步,鸣云赶忙将百宝囊里的方便铲取出,替下冷星云,他那口得自华山派妖人的铁铲的确宝妙非常,连着几铲就把通路开进两尺,比之冷星云的宝剑要强上许多。

冷星云眼高于顶,她原本预料这石下的巢穴一定近在咫尺,哪知那石鼠闯山摄石的本领远在她预料之上,连着掘进了数丈也没能将石壁贯穿。

想着鼠儿灵性高绝,看着掌中剑丸化作的宝剑剑光渐弱,少女眼色终是一黯。

有了前一回在石阳山挖地道的经验,鸣云挖土石的本事可算是小有成就,一时上下翻飞,不过一炷香功夫,便听面前石体轰隆一声,塌了下去,再听到山腹里传来石鼠的惊吓声。

“成了!”冷星云寒声道。

鸣云赶紧多挥了几铲,将通道四围的尖锐石角拍平,这才随了冷星云跳入山腹。

一入地腹,两人鼻底就传来一股异香,甜甜腻腻的极是薰人。

鸣云展动目光,适应山腹里的黑暗,就见石鼠正坐落在一块垒满了金棋石的石台上又蹦又跳,似是在威胁二人再往前一步,势必拼命。

而它的身下则生了一只形如兰花的石菌,仿佛明玉打造,地腹内的香气均是由那石菌飘出来的。

“这是什么芝菌,这鼠儿把它看护的如此爱惜?”

“这兰花菌你不必管它,且抬头看一看才是正题!”冷星云指点鸣云道。

少年人这才抬起头来,发现石鼠的正上方有一块微微隆起的钟乳石,仔细看时,才发觉那石身上微微有一层萤光透出,时隔久了,萤光忽然一绽,显出内里中空,似藏了一些水乳的迹象。

“这就是万载空青?”

冷星云点了点头。

“这兰花菌受万载空青承露才得生长的如此之好,而这石鼠则将芝菌看作自己修行大道的关窍,所以一直守护在此。怎么样,你可有心将三宝全得?”

“三宝?”

“自然是水、菌、兽三宝了。这通路是你发现的,由你先选。只是万载空青,丁山兄弟还有大师兄都看重,我劝你还是不要选了!”

哪知鸣云笑了笑道:“我对兰花菌与石鼠都无兴趣,就由师姐发落就好。”

“当真?”冷星云有些不相信道。

“这又何必要做假,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将万载空青取走就好。至于这石鼠和石菌就留它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鸣云话说出口又觉不妥,又道:“当然,一切以师姐的意思来办,方才师弟误口乱道,还师姐不要见怪。”

果然冷星云哼声道:“你都已说了不要,我如何还能再打这鼠和菌的主意?只是离了万载空青,这兰花菌若想长成,少说得需千年,到时石鼠早就死了!”

冷星云说这话时,对面伏地作扑状的石鼠似听懂了一般,连连哀叫,声音里透出哀求的意思来。

“哼,一个小小无智的鼠辈竟然还想着腾挪乾坤,偷盗天地灵气,成妖为人,对你来说就是如此渴望欲得的吗?”

鸣云在旁,见冷星云说此番话时,眼神迷茫,好似喃喃自语,只觉好些不对,却又道不出个所以来。

“我帮你!”冷星云走近石鼠身前。

“就看你成了精怪,又能闹出哪些是非来?”

说时星云已自剑光挥动,一剑将鼠儿头顶乳石削断,瞬时里青玉色的石乳自石体内顷泄而下,可还不等落在地面,便又挥散成**样的青云升腾于空,转眼就要消散不见。

第二十三回 刘香浓毒海得剑 周鸣云地府擒空 (玖)

幸而冷星云左手早取了一只玉瓶。当下倒转瓶口,默念法诀,那空中青云即刻被玉瓶收取,转瞬便没了大半。

石鼠看出便宜,一个翻身跃在空中,眼耳口鼻都在吸吮万载空青化做的青云。

哪知冷星云弹指升起一缕指风把石鼠打了个筋斗,骂道:“即想为人,就需自重,你能得兰花菌已是大违天干,再妄图空青,不自量力,异日小心雷火加身!”

被冷星云教训,石鼠倒颇服气,当下歪在一边再无动静,只睁着宝石一般的火眼看着星云施为。

待将空青收归大半,冷星云便撤掌运潜力将剩余空青拢在掌底,不大功夫,竟成了一枚滴溜溜转动的青丸。

到此刻鸣云才知她功力比前一番峨嵋斗拳时精绝了许多,看来这段时日内除了自己修行有进步,冷星云一样大涨。

弹指曲处,根植在石台上的兰花菌已被冷星云摄在掌中,待与左掌中青丸合在一处,原本青色的石菌越发青艳起来。

时久已成了一株翠玉,娇艳欲滴,只是空中的香气却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成了!”

随手搓动,那青玉兰花菌便被揉碎成了一泡菌汁,冷星云又自腰囊内取出一粒丹丸,与菌汁揉为一体,稍时掌内多了一枚色作浑青,几乎可以凌虚浮动的灵丸。

“你即然大方,我也只好做些人情,这万载空青培植的兰花菌,几可浮空,再加上我这枚白雀丸。

这鼠辈服下了,日后纵跳如飞,只怕世间少有兽类可比,且看它为福还是为祸了!”说着星云已将丹丸弹于石鼠。

那鼠儿仿佛知道这是自己平生莫大机缘,赶忙踏空接了,也不咀嚼,张开小口,一口就把丹丸吞入腹中。

时光不大,但见那牲畜遍体精光大涨,原本青灰的皮毛转眼成了火红,宝石样的火眼,也成了天青色,身后长尾如化云烟,浮于半空若隐若现,蜿蜒怕有一丈,比起其驱长了数倍。

当下石鼠跃至冷星云脚下伸出头颈在星云脚畔厮摩,甚是亲热。

鸣云见石鼠倒有把冷星云当作主人一样看顾,不由抱拳道:“恭喜师姐收了一方灵兽,得此物穿山摄石极是堪用。”

一句话倒把冷星云说的愣了,她本是为鸣云见财不起意,随手一笔,哪知倒无心中收了一只石鼠,低头看了看小小灵兽,竟然思绪万千。

过了好一会儿,佳人才又黯了声音道:“我不要你,你走吧!”说着拂袖就把石鼠送出数丈开外。

鸣云不解道:“所谓物有其主,能者居之。这石鼠虽小,也是灵性之物,师姐为何弃之不用?”

冷星云冷声道:“你即如此作想,那就由你收了它吧?”

“这,鸣云可没有师姐的能耐,何德何能?”

“哼,就是有德有能,你也不屑做这样的事吧?”

两人几番对答,全都以问作答,鸣云似已知晓星云心意,便也不再追问。

就在二人想要步出石鼠鼠穴时,忽听外间的石鼠发出啾啾的尖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秦师兄那边有事?”

鸣云当先跳出石穴,可外间依旧晴空万里,没有一点变化。

“问题出在这里!”冷星云指着石**的一面墙壁道。

走近跟前,就见石穴一面墙体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金属结晶。

鸣云指点了一块,只觉甚是轻松,于是微运指力,竟从岩体将一枚指甲大小的略小一些的金棋石扣了下来。

“原来这石鼠的金石都是来自这里。”鸣云抬头打量,见墙壁上结了满满的金石。

“这里该不是金石的矿藏吧?”

“哼,我可从来没有听说会有这样的石藏,还是累累如此巨大,又如精纯的矿脉。”

“那以师姐的意思?”鸣云到这会儿是真不知道了。

“缘故,多半就在这面墙的背后。”

冷星云走近墙体,运指敲了敲,似觉墙壁颇为厚重,并不满意。又连换着几处地方敲击,传来的回声也并不明显。

正在犹豫,那石鼠又是一声尖啸。

这一次冷星云也感觉到什么,连忙将身一让,为鸣云在其身后,佳人少不得也伸手将他带过一旁。

果然二人才刚离地,那布满金棋石的岩壁上,便炸起一道一尺见方的圆孔,跟着金光大涨,万丈赤霞裹着一柄金光宝剑自孔内飞出。

那剑端地是厉害,一见天光,便是冲霄惊鸣,啸声仿如金鸡破晓,贯彻天地。

“天啸剑!”

冷星云脸色大变,想也不想,抢身就往飞剑迎去。

鸣云生怕冷星云遇险,又怕天啸剑惊走,连忙将子母剑取出,拦在洞外。

果然,星云手提剑丸与天啸剑只一个回合,掌中剑光便一触即碎。

鸣云原本以为冷星云剑丸被毁,就该让身一边,先避天啸剑锋芒。哪知对方竟奋不顾身,纵然自己护身飞剑被毁,也还是将玉掌探出,强要取天啸剑。

万分危急之下,鸣云奋起全身功力,将坠星剑往了天啸剑迎去,就听震天价一声轰鸣。少年人被二剑相交的威力,硬是飞出几十个筋斗,身边的冷星云也受余波牵累,飞身十余丈外。

待鸣云稳住身形,纵然是久炼成钢的一副身躯也不禁觉得天旋地转,依稀看见天啸剑被自己阻击后,重又倒身飞回岩壁的孔**。

心上松了一气,忙观察手中坠星剑,幸是能击万物没有折损。

可还没等他轻松喘上一口气,那岩壁孔**,又“嗖”,“嗖”连着飞出一金一银两口飞剑。其中金色的剑光比先前的天啸弱了许多,并不是同一口宝剑。

两口飞剑一到外间,便分别往了两个方向飞去。那往后山的一口金剑,似乎被秦华阳发现,祭起九口竞星剑来追索,无奈金剑威力比竞星剑大的多,又是飞行绝速,只略一耽搁,便消失不见。

稍时,秦华阳与苏月尘等人赶到。

“怎么回事?这些神剑都是从哪里来的?”秦华阳一面应付空中无主飞剑,一边急问道。

鸣云只得苦笑着将刚才一幕说与众师兄。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壹)

秦华阳倒是豁达,笑一笑道:“万幸人没有受伤就好,这七修剑藏了有两百年,如今出世,总不那么容易到手的。何况主剑天啸还在地府之下,我们还有办法可想!”

苏月尘探望冷星云,见她手中剑丸已成一口顽铁,仅剩剑柄以下七八寸剑身,再见星云手臂作抖,知她受了不轻的外伤,连忙取了灵药为其疗伤。

苏月尘深知冷星云心性,裹伤时并没有出言安慰,只默默打理好后,又从腰囊里取出一口得自王道冲手下妖女的一口飞剑。

那剑剑质一般,抖手不过七尺芒尾,但对于目下无剑可用的冷星云,也算是聊胜于无了回到秦华阳身边。

“秦师兄可看清刚才走失的是哪两口飞剑。”

秦华阳笑了笑道:“我若猜的不错应该是水母、金鼍两口。金鼍或还好一些,水母则有些可惜了。

但既然剑已出世,总有收回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回去看看天啸,莫再让这口剑飞了,否则师长面前,怕还真不好交待。”

苏月尘点了点头,连同众人返回石**。

丁山见众峨嵋弟子要收七剑,忙开口道:“众位少侠,我林师祖曾说过,若用摄金符收化飞剑则甚是相得,众位要是信我,大可以试一试。”

“原来这符还有这样的功效,那自然是要试一试的!”秦华阳笑道。

被天啸剑冲破的石壁不过一尺多厚,秦华阳只略展竞星剑威力,便将洞口扩大至可容人通过的地步。

一待洞增大,便可见各色精光自洞内透出。

“师长说过,当年长眉祖师为增近七修剑威力,曾将七剑封闭在地府内,相互击刺百年。

如今我们连见天啸、水母、金鼍三口宝剑,就连刘师弟才刚得的赤苏剑也在附近不远处。只怕洞内还有七修剑余存,为谨慎间,大伙可得细做准备才好!“

秦华阳一面说着,一面将丁山交给自己的摄金符分赠给师弟,当轮到刘香浓时,却被对方拒绝。

“大师兄,小弟已有一口赤苏,这摄金符倒不用了!“

秦华阳知他意思,笑了笑。

“也好,待一会儿我和苏师妹几个进地府,正需要有一人把守门户以防飞剑再渡从石穴逃出,就委屈刘师弟你在此守护如何。“

“师兄说哪里话,正该如此。“

丁山和马天行自然不便打扰峨嵋弟子们收化自家飞剑,当时也推辞本领不济,这地下石府就不用去了!

秦华阳点点头,领着众人鱼贯跳入洞内。

七修剑已被刘一鹏、刘香浓收走两口,再加上逃走的阳魄与金鼍,只剩下三口飞剑留存。鸣云一众人有四人,就算洞中三口剑皆在也不够分配。

虽不自觉,但众人都多了一件心事。

入了洞中的鸣云,发觉当真是一座诺大的地府,空中剑光纵横,正在相互击刺。可令众人没有料到的是,剑并不是三口,而是多了一口,共有四剑在空中飞刺。

“这是何故?”苏月尘不解道。

“粉色的是阳魄,那青色蜿蜒的是青灵,金色剑光最盛的天啸,可这最灵动的一口青剑又是从哪里来的?”

秦华阳也不解起来。

他口中所说的青光剑,剑芒也有七丈,并不在另三口七修剑以下,更让人不解的是,青剑似乎认定天啸是其目标,剑光落处只与天啸纠缠。

那剑远比三剑要灵动,虽则剑光不比天啸,甚或比阳魄还差了一些,但威力却在群剑之上,每每攻击,便令得三剑趋避,倒有一剑压制三剑的意思!

冷星云自入地府后,目光只罩定那口天啸剑,略一观察,惊声道:“那青剑是有人操持的,大家小心!”

被冷星云点醒,众人恍然大悟,赶忙将各自飞剑祭出,联成一气,守在身旁,防止剑主暗算。

“不知哪位高人在此,还请显身一见!这三口七修剑是我峨嵋旧物,为免伤和气,还请高人收回剑光的好!”

秦华阳朗声说了半天,可洞中却没有一丝消息,更无人显身回答。

“哼!既然敢来取剑,怎么还怕自己行藏透露?”

冷星云拈指祭出才刚到手的飞剑,这口得自妖女飞剑剑质一般,但也正威力不大,不用星云怎么祭炼,便可操控自如。

一时一团黄光在地府中遍走一圈,也没有发觉人物形迹。

秦华阳见这么下去终不是事儿,便也将九口竞星剑祭起,他的飞剑远比冷星云的要威力的多,一时九剑巡飞,终于在洞府最幽深处发现了一团绿影。

“还请尊驾现身!”

为对方藏头露尾,纵然是好心情的秦华阳,此刻也不得不严谨起来。

哪知对方还是不理,空中那口青剑倒是祭练的越法灵动了。一时间剑光大作,发出鸟鸣般的惊啸,天啸剑被其所制,一样也是振空惊鸣。

秦华阳看出不对,大声道:“不好!这厮要将天啸剑收了!”

果然天啸剑被青剑所化的光瀑转眼裹住,金光大敛。

秦华阳惊急之下,忙祭竞星剑来救。

冷星云更急,飞身祭起黄光剑向着远处绿影就是一剑杀到。

哪知那绿影分毫不动,眼见冷星云身至,身畔竟然又起一道白光,刹那之间将冷星云黄光剑敌住,只一个绞动,才刚得自妖女的那口飞剑便被那白光绞的粉碎。

再看那白色剑光自冷星云身旁绕过,一个团舞又将空中飞奔的竞星剑敌住,与此同时自家的青剑已将天啸剑收裹,一金一青先后往暗中绿影投到。

苏月尘此刻起在空中,仗轻尘剑也往绿影冲去,不想那久不动作的青影,一旦发动起来却比箭还快。

身起如同鬼魅,飞纵天际拖起长长的绿影,身势之速直追飞剑,一个合扑,往了地下冲去,一闪即没。身后跟着金青白三色,一起往了地下遁走。

而原本与青剑击刺的阳魄与青灵,见此时走了对手,一声欢啸便往众人来路的石洞冲去。

苏月尘与秦华阳想着同样也是师门重宝,赶忙顿了一顿,分别拦往。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贰)

秦华阳还对冷星云道:“冷师妹,你与周师弟看顾这口青灵剑,这地下的人,由我去追!”言下之意甚是明了。

可冷星云此刻一意想收天啸,妖人走的如此之急,怎么能够放过,一丝不理,排云驭气就往地下冲去。

秦华剑为她没有飞剑护身,怕她有误,叹一口气,对着身旁鸣云道:“周师弟,你帮我……。”

话音未落,发现原本一直在身旁的周鸣云早已消失了踪影。

“咦!”

再看顾时,周鸣云远比众人早了一步,展动坠星与离人剑向了绿影追去。

鸣云此次入洞本没有收七修剑的意思,何况照他眼前所看,剑只有三口,自己无能如何也不配得任一口七修。

于是早做准备,一待发觉绿影,便将身势往地下沉去。等绿影往裹了三剑遁走时,少年人也是第一个赶到,出其不意,离人剑赤光一绽正好与绿影迎在一处。

可等少年人与对方打了个照面,掌中离人剑竟斩不下去!

恰好冷星云赶到,身还未至,双掌一放,先天罡气便已压制。

哪知空中绿影只回首一笑,便是身影散化无踪,待再集起时,人影已在鸣云脚下三丈。鸣云与冷星云还待去追,空中天啸与另两口青、白二剑呼啸而至,容不得二人不让。

待两人落身在地底,绿影与群剑均在脚下只有一方七寸来宽的孔穴消失。自己肉身凡胎,无论如何也不能通过!

“你为何故意放那妖女逃走?”失了天啸剑的冷星云未免心浮气燥,不由追问鸣云道。

“我?”

鸣云也是深以为戒,可他怎好说刚才那绿影中的女子美的惊人,纵然是从不喜女色的自己,也是惊为天人,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死手伤她!

冷星云责怪过鸣云后,便不再多加一言,留心观察绿影消失的孔穴好一会儿,终是叹了一口气。

鸣云也为之前手放纵,心上亏欠,忍了好底一会儿才道:“冷师姐可看出什么道理?“

“这地下石穴非一日之功,在我看来多半是费尽心思打造的?“

“此话怎讲?“

冷星云看了头顶一眼,见苏月尘与秦华阳正在收拢阳魄与青灵二剑,不得意道:“只怕这石孔是由内而往打通的!“

“由内而外?“

“真是笨,前番赤苏剑出现在东南方近百里处,你怎么还不明白!“

“师姐的意思是这条石穴是由赤苏剑钻透的。“

“七修剑各有灵性,若论其真灵,赤苏剑自然是最擅地底穿行的。“

鸣云点了点头又问:“那方才那个女子又是怎么进来的?“

“那女子明明是元神幻化,你怎地看不出。可她又是一身鬼气,若是不堪的修造,怕还是个阴身!“

冷星云不曾见到女子模样,但总觉其身影望而生厌,尤其对方将天啸剑收走,更增少女不忿!

“回去吧,再留在这里,又有何意!“

冷星云说完便是驭气上行,鸣云自然也随后跟从。

等二人来到石府上空,恰恰苏月尘与秦华阳一人收化了一口七修剑,这两口剑都是七修中健者。

苏月尘掌中的阳魄剑剑光最艳,粉色剑芒几达八丈,灵动跳跃,又不失威力绝伦。

秦华阳的青灵剑芒尾也有七丈径深,蜿蜒游走,比之阳魄怕还要灵巧些。

二人这一次收剑多仗摄金符威力,虽则七修剑威力无比,但有了摄金符在手,事半功倍,省了好些心力。只是为冷星云空手而回,不好显于形色。

秦华阳在地府内游走一番,于石壁上寻得了众剑的剑囊。赤苏剑剑囊给刘香浓自不必说,照他的意思还要将水母、金鼍、天啸三剑的剑囊由冷星云收着。

“秦师兄这是何意?“冷星云不得意道。

秦华阳笑道:“如今我众人除你与周师弟外,已各得一口七修剑,以我和苏师妹的意思,这剑囊还是留在你身边的好。异日若再遇三剑,有这剑囊在手,总方便许多。“

“师兄、师姐的好意,星云心领了。只是周师弟也一样没得一口,如照师兄用意,放在他身边也是一样。“

鸣云见冷星云两次极欲得天啸剑,忙道:“不瞒众位师兄、师姐,鸣云有坠星与离人两口宝剑已经心满意足。七修剑虽然威力,但师弟从没有心收化,还是请冷师姐取了剑囊的好!“

冷星云冷声道:“你都如此说法,那我更不能要了!“说完拂袖即走。

秦华阳摇着叹道:“你二人好怪的脾气,敢情这峨嵋弟子人人梦寐以求的七修剑放到二位面前倒显咬手!“说完,便与苏月尘商量。

苏月尘已得七修剑第二威力的阳魄,心愿已足,自不会再取剑囊,于是仍旧由秦华阳收了。

众弟子这一番收剑耗费时光不少,等出石穴时,已然天光大暗。

到了外间,秦华阳本以为冷星云多半已负气飞回水月庵,未想佳人却在洞外。待见了众人,将怀里一支玉瓶丢于鸣云,这才驭气飞遁。

到此时,众人才知道鸣云与冷星云已得了万载空青。丁山与马天行大喜,几乎是跪着从鸣云手里接过玉瓶。

鸣云自然不敢受二人大礼,又为冷星云出了大力的缘故,极力在众人面前说她的好话。如此一来,倒让丁、马二人这位冷美人大有改观。

等众人回到水月庵,谁料叶秋儿与竺十八竟都在庵中,弟子们赶忙拜见。

叶秋儿皱着眉与众人道:“我和你们竺师叔已经知道走了天啸、水母、金鼍三剑,华阳你且把三剑的剑囊给我!”

秦华阳一面奉上,一面道:“二位师叔,敢是已知道这三口剑的下落?”

竺十八摸了摸脑袋,大不得意的样子,一旁叶秋儿则叹着气点了点头。

“天啸或还好说,水母与金鼍此刻已被妖人得了。我和你竺师叔取了剑囊便要去向妖人讨回,这剑在妖人手里,哪怕伤了一人,也是我峨嵋的罪过,是必从急,不能有一刻延缓。”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叁)

又听叶秋儿对众弟子道:“这一次我和你们竺师叔带你们来崆峒,原本是想在收七修剑后,顺便让你们一班年幼弟子历练一番。

可经你们入云子师叔提醒,此次崆峒姚师伯飞长升,惹来好些海外妖魔,无一不是凶残暴戾、法力通天的恶人。

再有一层,我又听到消息,就连昆仑、武当,甚或是……。“说到这里,叶秋儿顿了一顿。

“总之,这一次姚师伯飞升毋须你们身临战场!”

众弟子听了一惊,冷星云和刘香浓等想要多多见识的弟子,更是失望。

尤其秦华阳不解道:“启禀师叔,这般妖人趁姚师伯坐化飞升前来骚扰,卑鄙无耻之极,弟子恳请二位师叔能带华阳同行!”

叶秋儿皱眉道:“华阳,我知你忌恶如仇,论修行,你也勉强去得,只是你身为众弟子首领,离你不得。”

“那就请师父带弟子去吧!”苏月尘也请命道。

叶秋儿摇首道:“你不行,阳魄剑你才刚到手,若不能身剑合一,仅凭一口轻尘剑,断然去不得!”

叶秋儿这一说,顿时也熄了刘香浓与周鸣云的念想。冷星云虽然也有心,可她眼下随身飞剑尽失,自然更不能答应,便干脆没有开口。

看着众弟子们跃跃欲试,竺十八笑道:“你们这些小家伙打架嫌没够是不是?其实也不用担心。

虽然姚师姐飞升之所,最热闹的所在不能前往。可我和叶师姐还是向当地主人讨来一件差事,估量着也不能让你们闲下来!”

秦华阳率众人忙问师长们安排下什么差事。

原来此次姚花影飞升,张入云与一班云龙十三子安排下天大的家私,门中十三子除两位之外高手尽出,还遍邀海内好友,齐保姚花影当日无事。

为扫除袭扰妖魔,分别在东南西北四方设了高人阻难拦前往芙蓉峰的修道人士,而相对最安全、预计妖人来的最少的西面,则被竺、叶二人讨来安排众弟子在其间驻扎,以添效力。

“这一次往海棠峰,虽说敌患最少,但也不可大意,与你们做陪的前辈高人心性甚是和宜,不可举止失当,人前无礼。”叶秋儿叮嘱众弟子道。

秦华阳与苏月尘不解,不知师长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以众峨嵋弟子的身份气度,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叶秋儿说的那样的事。

竺十八好似知道众弟子心里所想,笑道:“叶师姐是照顾你们,特意讨来海棠峰的差使,你们有机缘与大神通的前辈高人相伴,不可放过,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向人请教才是!”

秦华阳与苏月尘这才有些省悟过来,却不见叶秋儿瞪了竺十八一眼。

这一次往海棠峰,除众峨嵋弟子,马天行也与众人随行,至于丁山则为云龙众人手短缺被调往他处。行前二人服用了万载空青,为叶秋儿和竺十八在旁,少不得一番提携。

叶秋儿赐了二人两粒灵丹,竺十八则亲手为两人推宫和血,助益补了灵气后,急需疏正全身真气的丁山与马天行。

如此一来,短短一夜功夫,二人气质、元气都得大增大变。丁山的身形虽不能立刻长成,但面色红润,不时的汗如雨下,明眼人已可看出他的身量在渐渐变化

马天行正相反,原本火红的面孔和一身皮肤,此时也逐渐变的白晰起来,心火下降后,身高体阔,方面大耳的他,倒不失仪表堂堂。

众人收整好后,即刻告别师长,前往海棠峰。

到了山上,发觉那崆峒以西的海棠峰是个极好的所在。山间单是灵泉便有三、四眼,满山皆是火红色的枫树,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而得了海棠这个名头。

到了山中,云龙众的前辈高人还没有来。左右无事,鸣云操持老本行,在山中准备起平日里的伙食来。

只是这一次有了马天行做伴,两人各展手艺,准备吃食,比之前自己一个人闷头做事要热闹的多。

秦华阳四人则在将山中一座行院细细打扫,静待“高人”前来。

可一等三日,眼看着姚花影飞升“大典”将近,也不见有什么“高人”驾临!

这一日鸣云和马天行照旧在后山采捕食材,发觉之前一天设好的几处陷井和捕鸟的套索都被人为毁坏,看着地上鸟毛与兽毛,应该是在捕到猎物后被人取走的。

马天行骂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偷我们的东西?”

鸣云谨慎些,想着大典将近,“高人”一直未来,笑着道:“不值什么的小事,马兄无须生气,重新再来过就是!”说完又和马天行重新设套埋网。

二人即没有获鸟兽,便在林中采取菇菌来。

那海棠峰鲜有人迹,又是灵气汇集之地,山林中生的蘑菇自然是世间罕见的珍品。两人只一会儿就采了两大篮,正要提了回家,忽听马天行道:“哎呀,不对!”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鸣云发觉自己和他的篮子里竟然多了好些颜色鲜艳,有剧毒的蘑菇。二人是食材老手,这种误采毒蘑菇的事绝不会发生,可这些毒蘑菇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谁干的,采了这些毒蘑菇回去,熬了汤,一准儿大家都死的干净!”马天行骂骂咧咧,气的厉害!

鸣云止住他。

“马兄先别生气,这样的举止不像是成心谋害我们,倒像是有人和我们在开玩笑。”

“周少侠,玩笑是这么开的吗?真要是吃了,可是会死人的!”马天行一直以来主管众同门伙食,干系重大,想到深处,心有余悸。

鸣云却看出二人身边忽然多了些浅浅的脚印,印迹细碎,多半是孩子或女子。于是对他笑道:“左右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和错漏,我看天色也不早了,马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马天行皱着眉头,左右再探望一阵,不见人物踪影,只得点了点头。

回到行院,鸣云问马天行准备今天做什么吃食。

马天行知鸣云厨艺还在自己之上,便称又全他来安排。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肆)

鸣云笑道:“这两天吃的简单了些,小弟觉得该调调花样。”

马天行以为鸣云要做功夫菜。

“周少侠,这山上行院里准备不足,锅碗家伙事儿,都是粗浅的很,想做些精细食,怕是没有那么器具啊!”

鸣云笑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小弟准备做点面食,改改花样,厨下里笼屉总是有的。我身上也带了逗面的白碱,有你帮忙,几笼包子馒头也就是小半天的事儿。”

“好是好,就是这馅要做什么的。”

“照我的意思,难得做一会面点,那就多做些。我这里有平时积下当甜食的枣泥和豆沙,一并连甜面点也做了如何。”

“也成,最近吃的口咸,弄些甜食了也换换口味。可惜碾米太费功夫,不然我们连元宵也给他做了。”

鸣云一拍手道:“马兄这主意不错,虽然费事些,左右前辈高人还没有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先做些准备,人来了自然用的上。人不来,我们也吃些。”

马天行道:“行啊,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做些磨功夫的东西,也好打发时光。”

于是两人这就忙活开来,斗碱的事自有鸣云料理,马天行负责整治各式馅料,一时将几道鸣云随身带的甜腻食用火熬开,竟然香飘十里。引得苏月尘几位跑到厨下来看。

刘香浓在云南老家时,就常吃甜食。当听到鸣云和马天行还要花功夫做米线、米糕甚至是年糕还有酪糟,不由食指大动,自告奋勇,要来帮着当下手打年糕。

秦华阳、苏月尘不解鸣云用意,由着他和马天行去闹。

只有冷星云心里不得意,看着连同刘香浓在内的三人锣鼓家伙摆了整整一间诺大的厨房,虽然转脸就走,可眼神里“吃饱了撑的”的意味却是十足。

等鸣云把面逗好,放一旁醒着。又见还有些间时,便把早晨在山间采的蘑菇取出洗净,点了大灶,搬出素油,开始熬制起菌油来。

那海棠峰经年灵气焙制的山菌个个都称得上是异种,一但开锅蒸煮,香味非同小可,先前鸣云甜沙馅差不多是香飘十里,此刻这菌香都能称得上“直冲霄汉”了。

秦华阳与苏月尘在外间守着门户,待闻到鼻底奇香,摇首之余,却也不无欣慰,到底随行路上带了个“好厨子”,这一众人的口福却是旁人怎么比也比不了的。

马天行闻了鸣云熬制的菌油也不由咽了口口水。

“周少侠,您这蘑菇油熬的可真鲜,待会儿拿来做菜一定好吃的不得了。”

鸣云笑道:“若是用来熬鸡汤或下面条那才更鲜美。”

说着,自厨下取来前一日在竹林捕来的一只野鸡。一时烹汤熬炼,鸡香味配着菌香味,彼此交混,纵是长年在厨下的马天行也忍不住拍手叫绝,大口大口咽起口水来。

等面醒好,周、马二人即刻开始包制面食起来。马天行手段高强,包制的各色包子、饺子玲珑剔透,看着都像是画上的。

尤其随手捏的几只寿桃精制绝伦,待调了色,点了红、描了绿叶,活脱脱一个个寿星公手里的大蟠桃。

刘香浓是大家出身,什么饮食没有见过,可到了此刻也不禁叫好。

鸣云初也只包了些简单花式的包子,见马天行着意制练,又隐约听到耳畔传来几丝不意查觉的呼吸声。

便也放开手段,一时连着捏了几样动物花色的面食,其中单是兔子的形色便有好几种花样,有在草间行走,有玉兔捣药,也有抱着食草大嚼憨态可掬。

刘香浓笑道:“鸣云兄,你这面食包的如此精湛,到时候蒸熟了,怎叫人吓得了口?”

鸣云笑道:“不过是些玩器,谁还正经吃它,搏君一笑罢了!”

说着,合了馅料装在笼屉了蒸煮开来。

未知等水汽蒸腾,竟有几次薰的笼屉要散开来的意思。

马天行道:“到底这行院里的器具长久没用,再蒸煮些时光,怕不散了架。”

“呵呵,我怕不单是散了架,就连里面的东西也要蒸化了!”

马天行不信道:“顶多蒸老了,哪有蒸化的道理。”说着揭开最上层笼罩一角,未知里面的精致面点竟然一扫而空,没留下一个。“

“这!这是怎么回事?”

鸣云指着灶下一点痕迹道:“追着这个定能把小偷抓到。”

果然灶沿上有几点鸣云之前故意留在蒸屉沿上,为面食上色用的红色染料痕迹。

“敢情这是有东西来偷吃啊!别是上一回您和冷仙子收的那只耗子吧!”

“耗子可吃不了那么多,也带不走啊。”

“这倒是!”马天行追着红染料出了厨房,就见房外阶下印迹甚多。

“这是出门就开吃的意思啊!”

鸣云笑了笑,又与马天行往前。走了几步,红墨开始变的稀少。

但两人都是修道人士,一双眼睛都灵动的很,只展眼就又找到下一处痕迹。且马天行颇精擅追踪术,到了下一处墨变,便可分辨出那盗食的人物如何。

“一共三个小偷,两人一兽,人应该都是小姑娘,不然脚没见这么小的!只是……。”

“只是什么?”鸣云问道。

“只是这几位怎么在屋里没有一点痕迹啊!”

鸣云想了想。

“左不过她们的敛气术还有隐身术太过厉害了,以我和马兄这点修行,还不足以看破。”

“只能如此了!”

追踪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在一条小溪边跟丢了痕迹,正在纳闷。忽听不远处厨下传来打斗声。

鸣云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赶忙与马天行归返。到了地头就见刘香浓竟然展动赤苏剑与一个使金圈的小姑娘斗在一起。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吃你几个包子,都还要动刀动剑的!”

小姑娘一面往嘴里送着包子,一面指定刘香浓骂道,脸上沾满了红染料,虽然将大半面孔遮住,却仍能看出美的惊人。

刘香浓却是有苦说不出,那女孩滞空晃动的金圈沉重之极,自己兰花剑一触即退,这才不得已将赤苏剑祭出。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伍)

未料,即便如此还没能剑人合一的赤苏剑一样觉得难以抵挡。刘香浓欲待施重手,可对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娃,自己怎么说也是成名多年,如何能下得去手。

等鸣云与马天行赶到,小姑娘见了人多,拍了拍玉掌中的食屑。

“不打了,你们人多,我还要回去见我姑姑呢!”说着打了声呼哨,就见蒸煮在灶上的笼屉,忽然凭空飞了起来。颠颠的往了门外飞遁。

“别啊,偷吃就算了,哪有连家伙事儿也搬走的!”马天行连忙来抢,不料身还没有抢进,空中自有一道无行的力量将自己推开。

鸣云眼色好,看清空中一抹红迹,于是算准身势,翻袖一个推掌便听空中一声哎哟。

忽然半空多了个一样也是满嘴通红的少女,一只手掌已被鸣云卷起的长袖带住,虽然没有跌跤,但为身势失控,施展的五行法术指诀被破显出真形来。

再看那老高的笼屉,则被一个不过两尺长短的玉狮子背了,如负灯草,不费吹灰之力。

见同伴被鸣云逼着显身,施金圈的女孩立时变了颜色,指着鸣云骂道:“你这人好坏,欺负我姐姐,看我收拾你!“

说着,空中金圈一压,鸣云立觉身前重如泰山,被逼无奈只得将坠星剑祭出。可也只稍一遇合,便被压的没有退路。

刘香浓赶忙施赤苏剑来救,为收全功,连自己的兰花剑也尽力施动,才和鸣云二人之力与小姑娘的金圈斗了个平手。这还只是小丫头随手点动,没有尽力的缘故。

正在两位少年人左右无计,幸而马天行机灵,早到前院把秦、苏三人唤了过来。

小姑娘见人越来越多,骂道:“就你们人多?“欲待发声请人帮忙,可又露出为难的神色。

于是冲着地上趴着的雪狮骂道:”坏东西,见我吃累还不帮忙。“

那雪狮却摇头晃脑的似和主人争辩。

“哼,赶情刚才的包子都下狗肚子了!吃的最多的是你,出力最少的也是你。待会儿紫姑姑她们来了,我就把你送她们石城里关上三年,憋也憋死你!“

听了这话,雪狮这才有些惧怕,于是撂下身上蒸笼,只一个呼吸,原本小小的身躯就涨大了百倍。

但见青面獠牙,一身寒光,罩的众人眼睛都睁不开,巨大的身体只略一挣动便将厨房催的吱嘎作响,摇摇欲坠。

秦华阳见二人一兽一身清气,不是旁门左道,心上计较,赶忙道:“诸位住手,此处是崆峒派地界,就是要动手也请自报家门,免得本是同门一脉,误伤和气。”

女孩儿不知怎么见了秦华阳就觉生气,指定骂道:“谁和你这家伙一脉同气,不过吃你几个包子,至于这么逼迫人的吗?”说这话时,她却全不管自己金圈下面还压着俩人呢!

马天行看着周、刘二人累得一身是汗,忙道:“你想吃包子还不是小事儿一桩,小心压死了厨子,大家都没得吃!“

女孩儿听了这个,觉得有理,手指微微收动,周鸣云与刘香浓压力尽去。瞬时间二人被压制的剑光大盛,只是对面女孩住了手,他二人又怎么好意思再动手。

那涨大显了真身的雪狮十分聪明,见双方住了手,便也不再逞动威能,仅是蹲坐在堂下一动不动。

而此时屋外忽然传来破风声,待众人回头,一名少女正御剑落在众人面前。

小女孩见了来人,赶忙迎了上去。另一位隐身术被破的少女也赶在了头里。

到此时鸣云才见后一位会隐身术的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生的也极美,只是眼色间多了一层稚气,反不似她妹妹机灵乖巧。

而那雪狮也趁势收了真形,重又化作两尺不到的细小身躯,一步一摇,洒开四爪,似个毛球一样晃至御剑女郎身前。

来的那位女郎生的面如满月,二十出头的年纪,但眉眼前略有一些憨态,人品甚是端正。掌中一口银剑剑光甚是灵动,不是凡品,待落身后便遥向众峨嵋弟子致礼。

众人见看来了个讲理的,心上大松。

“闻姐姐,这些人好凶哦,不过吃了他几个包子,就拿剑杀我!”

“哦,竟有这样的事?你吃了人几个包子,咱们先找人算钱;又是谁要杀你,带我去,给你出气!”

秦华阳、鸣云听了这话有些绝倒,心想后来的这一位就是识礼,怕也有限。

哪知那圆脸女郎被女孩儿带着走近刘香浓跟前,瞅准香浓掌中宝剑,不由脸色大变。

不等众人上前,已抢声道:““敢问公子您是哪里人士?我这个妹妹调皮的很,一定是她冒犯了您!”

她这一开口,把原本气势汹汹的小女孩儿气的半死,跺着脚道:“闻姐姐,说好了给我出气,怎么转眼就变成是我的错了!”

刘香浓也不料变故如此大法儿,当下持礼道:“在下云南刘香浓,不知小姐您……。”

话未说完,对面女朗瞬时脸色大变。

“敢问您可是刘雨浓少爷的公子?听风是您母亲?”

刘香浓不置可否,一脸懵懂。

“小姐说的不错,正是家父、家母。”说到这里,他不由脸上红了红,盖为自己母亲本是父亲的侍妾,至今没有立为正妻。

那女郎听了喜不自胜,也不顾男女嫌疑,一把将刘香浓双手抓在怀里。慌的刘香浓赶忙撤手将双剑归鞘。

“果然是听风姐姐的儿子,我二十年前就听闻听风姐姐有了公子的孩子,一直没有机会前往探望。可惜今天赏雪姐姐不在,不然不知要多开心呢!”

原来女郎本是刘香浓近身婢女中的一位,二十多年前与另一位叫赏雪的婢女叛出刘家。

但她四姐妹情谊深重,如今见了故人之子,又生的如此人品出众,怎不欢喜,一时拉着刘香浓看了又看,不住口的夸好,全不在意旁人目光。

只是气的小女孩儿嘟了一张嘴,不住道:“闻姐姐,我呢!还有我呢,你不是刚刚还跟我说要找和我亮剑的这小子算账吗?”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陆)

闻雨头也不回道:“还算什么账,这是我好姐姐的孩子,又是少爷的公子,生的如此一表人材。不用问,刚才肯定是你的不是。以我家少爷的脾性,怎么也不会和女孩制气的!”

她这话一出口,顾然小姑娘气的脸都红了,对面刘香浓却险些羞的脸都紫了!

秦华阳见机忙道:“即都是自己人,那真是太好了。连同刘师弟在内,我们都是峨嵋弟子,敢问小姐,还有这两位小姑娘是何人门下,来我们这海棠峰有何指教?”

闻雨赶忙回礼道:“贱婢闻雨,不敢劳众位称什么‘小姐’,这个小的是我家主人记名弟子……。”

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又是我家众尊主最疼爱的香儿小姑娘;这个大的,是我家主上故友紫仙子的女儿祥草小姐;至于这狮子……,不说也罢!”

为这一句,雪狮似是很不乐意,赶到闻雨跟前连滚了两筋斗,可闻雨依旧没理它。

叶秋儿与竺十八临行前,曾交待众人此次前来护卫海棠峰的正是一位紫仙子。如今听到闻雨说来了正主,秦华阳赶忙道:“即是紫仙子莅临,还请闻前辈引见!”

闻雨笑道:“紫仙子来了海堂峰便与杏仙姑勘查山前山后,非一时半会儿不得前来。我们只需要在此静等即可。”

秦华阳道:“那怎么行?即知前辈高人驾临,做弟子自然要赶往迎接。”说着,就待起身。

闻雨摇头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哪来的这么多花样,我都说了不必晋见,自然是不用前往的。尤其紫仙子最不重这些客套,你们若真有心,就将两位小小姐服侍好了即可。”

小丫头香儿听了闻雨这话,甚是满意,走到鸣云跟前道:“刚才我闻姐姐的话你可听清楚了。要是你们这些峨嵋弟子真有心,就该好好把我……。”说着,又把紫祥草拉到身边。

“还有我这祥草姐姐侍候好了!尤其是你,厨子,你这家伙挺鬼的,一不小心害的我和我祥草姐姐吃的满嘴火红。

我就罚你赶紧打水给我们两人洗脸,另外再包三百个包子,不能重样的,蒸好了给我和我姐姐吃!听明白了没有,还不赶紧去!”

她这么指挥着鸣云干活,简直当他是下人一般。

鸣云哭笑不得,但又不能和个小丫头片子治气,只得自认倒霉,找了面盆,外出给二女打水。

闻雨虽然有些憨气,但也是知道礼数的。为鸣云脸上不得意,赶忙解释道:“周少侠可别见气,虽说香儿脾气大,但她的性儿其实古怪。

能让您打水,其实一准儿是喜欢您的。换了旁人,别说打水,就是近了身前三尺,她也是不欢喜的!”

鸣云苦笑了笑,意似知道自己受了小丫头的“抬举”。

小丫头香儿却脸红了,骂道:“闻姐姐你又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你的嘴!”

哪知闻雨直憨,虽然修行上不比香儿精进,可心直口快却是谁也管不住的。

“你不是喜欢人家,凭什么让一个男子近身取水。换了是我,也多有被你埋怨侍候不周道的。

哼,我看你啊,就是你这张馋嘴坏事,为周少侠做的一手好饭食就改了气性。小心我们这里住久了,吃的上瘾,你还要把人带回山里去呢!“

一句话羞的香儿满面通红,上前就来撕闻雨的嘴。幸而鸣云已到外间到水没听见两人争闹,否则这以后的饭菜还真不知道该做的美味,还是做的苦口是好!

正争闹间,忽听山后一声清啸,陡然间升起一段淡黄色的光柱,奇光冲至峰顶百丈,待势衰又成天幕一般垂落下来。

神光皎洁,渐渐将海棠峰整座山峰遮避,并不断扩散,虽然越往外沿,光芒越弱,但却绵延开去,无穷无尽。

“这!”

看到这护山神幕,纵然是天资绝伦,年轻弟子中首屈一指的秦华阳也不由惊呆在当场。

苏月尘知冷星云仙术超人一等,开口道:“冷师妹,眼下这光幕,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冷星云凝视好一会儿,才摇首道:“久以失传守山神阵一类的上古仙术,只是海棠峰虽有灵气,却完全不足以维护这样的奇术。”

说到这里,便是她也顿了一顿才道:“云龙十三子门下果有奇人,不可小觑!”

苏月尘点头道:“能有机缘见到这样的高人,是我们众弟子的福气,希望来者合宜近人,如有幸,可要多多请教!”

秦华阳以下弟子自然附和,唯有冷星云颇不得意,皱着眉头凝着空中玉柱与天幕。

时间不大,便有两道身影自后山飞临,未驾剑光,看形色,也没有驭气排云,仅是凭自身飞行。

秦华阳、苏月尘、冷星云是识货的,对望了一眼,都曾对方眼中看出惊异。

不待空中两位降身,秦华阳已领众弟子相迎。

“弟子秦华阳率众峨嵋门下拜望两位前辈,不知哪一位是紫……。”

话音未落,人群最后面,身材最矮小的香儿已经跑进两位女仙子身前,一下扑在其中身量中等的仙子怀中。

指定身后众峨嵋弟子道:“紫姑姑,帮我教训这一帮峨嵋弟子,您刚才不在,他们合着伙欺负我和祥草姐姐呢!”

紫仙子皱着眉头,将峨嵋弟子看了一个遍,这才与香儿道:“他们每一个人都欺负了你吗?”

香儿犹豫了一下,回道:“差不多。”

“当真如此?”紫仙子又问道。

“可能,可能这个姐姐没有参与其中!”香儿被紫仙子看的心虚,指着苏月尘道。

“既然如此,你要我怎么教训他们?”

“这个,怎么说也得把他们吊起来打一顿吧!”

紫仙子笑了道:“就像你往常那样,把他们一个个捆的和棕子一样,吊起来鞭打吗?”

香儿点着头乐道:“正是如此。”

“那我可没有这本事,他们人多,而且想来师长们也很厉害,我怕敌不过他们!”

“怎么可能,阿云说你可厉害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非要让我和你们在一起!”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柒)

一句话将紫姑姑说的又笑了起来。

“我可不厉害,更不喜欢打架。阿云会让我在这里陪你,不过是这海棠峰最清静无人,所以我才来的!

如今好了,有了你杏姑姑放下天幕,更不会有什么人会来,我们大可以在这里休息,等过几天就可以离开。”

“不嘛,那多没有意思,难得这里人多,不玩一玩多可惜。你能不能先从这个人开始敲打,我看了他就不高兴。”香儿指定秦华阳道。

秦华阳面色一苦,心道自己和这小姑娘不谈说话,连照面怕都没打过一个,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讨厌自己?

“接下来,就是这个姐姐,我看着她也不舒服!“

这一次又轮到冷星云沉下一张俏脸。

“还有他,这人最坏,用颜料破了祥草姐姐的五行遁,害的我们被人识破。他最可恨了,不过您待会儿手也别太重,他做的吃的倒很好吃,教训太厉害,就没人给我们做饭了!“

鸣云眨眨眼,自觉自己能排在秦、冷二人之后,已足可慰,

“阿云也挺会做吃的!“紫仙子初只看了一眼鸣云,后又凝视片刻,忽而笑与香儿道:”你是不是觉得他有一些像阿云?“

“是有一点,不过他可比阿云坏多了!又没阿云那么听话!“香儿不知何时从怀里取了一个玉兔样的包子,一面口中大嚼,一面看着鸣云道。

“既然你都说了他像阿云,我怎好教训他!“

紫仙子摇了摇头,走近鸣云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鸣云赶紧道:“弟子周鸣云,拜见紫前辈。“

紫仙子若有所思道:“原来也是一个阿云,不怪我看着眼熟。“

说到这里,她又走近冷星云身前道:“你也很眼熟,只是记不得在哪里见到过?“

不知为何,自紫仙子临近自己身前,冷星云便有如负山岳之感。

她从来自负灵秀,不知怎地,在眼前这位从未谋面,恬静,甚至是有些稚气的前辈高人面前,竟第一次生出自己不如对方的感觉来。

长久以来,冷星云一直想见一见长辈们口里一直称道的云龙十三子中的灵龙子,想着众人交口称赞,总该与自己一时瑜亮。

未想灵龙子还没有见到,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仙子就把自己比了下去。

心有不甘之外,更多的竟然是敬服,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事。纵然自己不敢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灵气充盈到至满不溢,简直是通体清灵的仙子,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在我来前,阿云曾要我对你们这些峨嵋弟子多多提携。但我身边没有什么宝贝,没有什么好赏赐你们的。

如果你们愿意,倒是可以问一问我修行上的事。我在这里只待五天,这五天里,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你们看,如何?“

峨嵋众弟子面面相觑,一时没能想过来。若说这位紫仙子心直口快,只怕还有些呆傻气,但作为前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怕又是平易近人到了极点。

众人虽还不知道她的修为到底高到何等地步。但从对方肉身修行到仅凭灵性即可飞行来看,已是生平仅见的高人,如此机缘怎肯错过,当即秦华阳带领众弟子拜谢紫仙子,喜不自胜。

接下的时光里,除秦华阳诸位弟子时常请教紫仙子外,便是鸣云与马天行最忙活。

紫仙子与另一位杏仙姑已经避谷不思饮食,可与二人随行的香儿与祥草两个小姑娘却是天性爱玩、爱吃,天天变着花样的要求周、马二人各色饮食。

海棠峰本不大,虽有灵气,山产并不多,这各色食材也就偏少。

但凡遇上两个小姑娘出的“难题“,因材料缘故烹制不出时。香儿便命她那只雪狮出外采办,最多半日功夫就扛了大包小包回来,也不知这畜牲怎么有这样的手段。

于是乎,山中时光吃着吃着就连过了两日,众弟子几乎无忧无虑。

日日有紫仙子这样天才级的前辈高人倾囊相授;夜夜有周鸣云、马天行各色美食侍候。简直是得了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的逍遥自在。

间或秦华阳、苏月尘、刘香浓,操持新得的三口七修神剑在后山祭练,虽仅仅只有数日时光,可论战力,众弟子却足足升了一截。唯有鸣云为日夜奔忙,冷星云不乐向紫仙子求教,未得什么进益。

这一日午后,鸣云刚刚伺候香儿与祥草两个小姑奶奶用了饭后甜酪糟,就听山外传来呼啸声。

许是日子过的顺意,香儿一面吃着,一面皱眉指着马天行道:“你,出去看看,是什么禽兽这么聒噪?“

马天行这几天早被小丫头磨的疲了,也不争辩,当真赶脚两步外出看了看。转过身回话道:“回香小姐的话,这山外有两个蛮子在空中为不能前进,正在那里叫骂呢!“

香儿骂道:“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来扰我姚姑姑的大事。你去把他们打发了!快去!“

马天行撇撇嘴道:“再回香小姐的话,小的功行有限。一不会御剑飞行,二不会排云驭气。唯一飞行用的甲马也被丁三哥行前带走了。实在打发不了,还请香小姐换个花式!“

“真没用!那就你吧!“

鸣云得令也外出看了看,待看清来人,脖子一缩,又转了回来。

“香儿姑娘,这外面来的是崆峒二老,论班辈比峨嵋二代前辈还年长一些,我也是新近才会驭气排云,就算是飞上去,也是白饶,也请香姑娘您换个花样儿!“

“峨嵋二代是哪一代?“香儿算不过来道。

“回香儿姑娘,在下勉强算得上峨嵋六代弟子,至于二代,也就太太太上师祖吧!“鸣云一时也懒的去数辈数,随口就回道。

“这么厉害?那我得去看看!“香儿跳下太师椅,拐着祥草就往外奔去。

香儿虽然玩皮,可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举头看出查延、那霸气势不比一般,也就不再为难鸣云这个峨嵋六代。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捌)

香儿回头看一看紫祥草,思忖:“祥草姐姐虽然年纪比我大的多,可向来只精遁术,道法儿怕还没我高。打起架来,姐姐比我逊色,求她不着。看来还得换个有本事的来。“

为众弟子里,秦华阳修行明显超出群伦,便指着鸣云道:“那你赶紧把你那几位师兄、师姐,尤其是那个叫秦华阳的小子喊来。我虽然不欢喜他,但也知道他是你们里面顶厉害的一个。“

哪知鸣云慢条斯理,掸了掸衣角的灰尘,慢悠悠道:“不瞒香姑娘,前番我们师兄弟几人曾会过这天上的崆峒二老,倾尽全力,难挡他二位的五行剑气。

就是叫来秦师兄怕也不过支持一时三刻。以我的意思,眼下即有守山大阵将他二人抵挡在外,不如去请紫仙姑与杏仙姑来就是。“

“那可不行!紫姑姑我最知道的,但凡杏姑姑把阵结成,就是这空中二个坏蛋叫破天去,她也不会理的;杏姑姑更是生性平和,遇事不理只知回避,不等对方破了阵,也是绝不会外出的。“

鸣云不解道:“即如此,那就等天上这二位破了阵再说吧!“

“那怎么能行,这守神阵是杏姑姑用大法力勾通昆仑山灵脉才得的护庇,就是阿云来攻起码也得半日辰光。这空中的两个杂鱼小蟹,要攻破得到哪年?“

鸣云眨了眨眼睛,想不过来小姑娘的道理,不由道:“如此不是甚好,姚前辈飞升大典只在两日内,待时光一挨过,崆峒二老自然离去。“

哪知小丫头怪道:“哪怎么能行,阿云这次不许我去芙蓉峰看热闹已经够憋屈我的了。眼下难得来了两个蛮子,再不能耍耍寻开心看些热闹,岂不要把我憋死了!“

她这番话让一旁候着的鸣云与马天行几乎绝倒,敢情这丫头原来是:看人打架,不嫌事大。

果然香儿转过头就问紫祥草道:“祥草姐姐,你看怎么样才能劝得动你娘来和这两个坏蛋打一架。

要不,我和你飞上去,和他们玩玩,到时你假装打不过。紫姑姑发觉事急,一定会来救你的。放心,有我的乾坤锣还有师长们赐的好些宝贝定不会叫你失陷的!“

不说一番话又让鸣云和马天行大跌眼睛。正在香儿鼓动祥草起劲儿时分,众人身后传来声音道:“小香儿,你又玩皮胡闹了!“

鸣云等赶忙回头一看,正是紫仙子领着杏仙姑立在众人身后。

香儿脸上一红,赶紧跑到紫仙子身前骄声道:“哪里敢胡闹。香儿是恨这天上的两个蛮子大呼小叫太过聒噪,怕惹了紫姑姑您两位的清修。

加上祥草姐姐也恨他们太过放厮,想和我上去先试试他们的深浅。真要是不济,被我们打发了,也让他们知道芙蓉峰哪是那么好去的!“

紫仙子抬头看了看崆峒二老。

“他二人大呼小叫,就由他们二人吵闹去,我只依着阿云的交待,在这里坐守五天,过了时辰即可离去。你们也随我在这里坐等好了,你有祥草陪你玩儿,不理他们就是。”

说着,又吩咐鸣云道:“你这个会做饭的阿云,麻烦你给香儿和祥草多做些好吃的。哄着她们过了这两日即可。”

鸣云皱了皱眉,但前辈高人开口,怎论的到自己说个不字。何况紫仙子的确平宜近人,没有一点架子,少不得欣然领命。

可没想到空中的那霸与查延好似与海棠峰杠上了似的,在空中叫骂了半天后,见没有人迎战,也不离去,稍时便祭起五行剑来破杏仙姑的守神阵,未料久不见功。

秦华阳看着崆峒二老气急败坏,生砸硬碰,心上奇怪道:“崆峒二老怎么也算是前辈高人,怎么我们海棠峰没人迎往,非要在这里死磕呢?”

众弟子倒是马天行知道究里,一时嘿嘿笑道:“秦少侠有所不知,这西面因为人最少,来的贼仙力量又弱,所以才派了性子最和宜的紫、杏两位仙姑镇守。

别的三方尊主们派下的人物可不比这里好说话。在小的看来,许是这两个老不羞在别的门户碰过钉子,知道这里还好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咱这儿叫骂呢?”

一番话说的大伙明白,抬头再瞧崆峒二老,不由把两人从原本的高高在上,看低了好些。

话说众弟子守着紫仙子的话,依旧在峰内坐守不出,时间久了飞剑照练,美食照吃,倒和原先没遇敌人并无二样。

空中崆峒二老的五行剑虽然砸的守山神幕金花乱溅,但神幕灵光充足,随生随有,任是二老如何逞动威能,也不能近峰分毫。

就这样又过了大半日,眼看就要天明,离姚花影飞升大典不过一日多一点。那霸、查延再忍耐不住,纷纷自腕间一枚乌玉镯里祭起漫天玄青色的神砂,向着守山神幕压来。

起先众弟子也没在意,只当那神砂不过如此,哪知待二老祭动开来,就听空中神幕传来吱嘎作响声。

原本透过天幕射下的日光也被玄青色的神砂映的惨碧惨碧。虽自身没有感应,众弟子已经觉出天幕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崆峒二老原来很有料啊,憋了这么半天,终于把看家的宝贝祭出来了!”马天行一面和鸣云在厨房里合面,一面透着窗户看着天空道。

鸣云看着空中青砂,也觉高深莫测,不由将目光移向身旁的秦华阳身上,听其解释。

之前为空中崆峒二老攻打山门,紫仙子又亲命鸣云与马天行做吃的,二人都不能离厨房。峨嵋弟子们为了万一时需要守望相助,干脆所有人都搬到了厨房外的空地集结。

一时秦华阳将空中神砂看了个清楚才道:“传闻崆峒二老为避天劫,穷毕生之力收集了无数海水精英,得了两捧冥河砂,竟安然渡过劫难,想来就是这两位现在施展的了。只是……。”

“只是什么?”刘香浓为空中神幕承压,心上有些焦急道。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玖)

“只是听闻三十年前二人在崆峒山外与正教仙人交战时,把冥河砂丢了大半,没有想到三十年后,倒被他二人又收敛了这么多!”苏月尘举首道。

冷星云则摇首道:“仅凭这点神砂想要抵卸天劫,怕还不够。何况香儿小丫头曾说过杏仙子为结守神阵,勾连的是万里外的昆仑灵脉,我不信这点儿砂子能有什么大的能为。“

果然冷星云说的不错,虽则冥河砂一开始先声夺人,但随着冥砂漫灌,守山神阵的黄光也越发晶莹起来,冥砂每近一分,黄光越加晶皎。

稍后随着后山支撑天幕的玉柱一个轰鸣,瞬时神幕精光大涨,瞬间把冥河砂逼退百十丈!

空中崆峒二老气的哇哇大叫,只是他二人三十年所失神砂太多,尽管事后顷尽全力找补,也不过当年十成中的两成不到。待将乌玉镯中的神砂倒完,已没有后继之力。

马天行是云龙门下,见门中前辈施出手段将妖人趋退,自然大声叫好。也不知空中的二老是不是耳目特别聪颖,当时又是气的七窍生烟。

稍停,二妖人再忍不住,放出平生最大的手段来。但见那霸自腰间宝囊中慎重再慎重的取出只玉鼎,小心翼翼将鼎倒放,泼出一道血水。

一滞空便化了云烟四散,众弟子里以冷星云眼力最佳,当时看破那血水并不是真的血水,而是与冥河砂一样的砂砾,只是颗粒远比冥河砂细小,如同浮尘一样。

那赤砂一旦与冥河砂搅做一块,赤青两色相互扭绞,旋即化了紫黑。但听天外一声撞钟似的轰鸣,守在峰上的众弟子即觉心口重撞一物。

峰上飞禽走兽也一样经受不起,有力量小的鸟儿,直接从树梢上震倒,坠落在地,再不能飞起。

到此刻,一直在静室中静坐的紫仙子也率了杏仙姑前来。当看到香儿与祥草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香儿喜事,如今被人欺上门来,更加激气。

“紫姑姑,您看这两个妖人都欺负咱们这样了,您还是出去管管吧!”

紫仙子回首看了身旁的杏仙姑一眼。但闻久不开口的杏仙姑笑道:“紫道友不必担心,守神镇虽然承受重压,也不是一、二日的功夫就可破的。”

紫仙子点了点头。

“如此就多奈杏姑辛苦一遭儿了。”

香儿大失所望,可紫仙子相来恬淡,知自己再怎么劝说,也不能说动,只好作罢。

再说空中二妖人见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守山神幕虽然被压的节节后退,但照势头,就真的要破阵,少说也要三、五日功夫。到时候什么飞升大典,早就黄花菜都凉了。

至此二妖也顾不得,同时又将五行剑祭出,以为破阵增加威力。

可五行剑与神砂威力相差太多,即便祭出也没多大效力。二人中以那霸比较阴沉,思忖片刻,又将前番乱武当道人的夺魂铃祭出。

杏仙姑守神阵虽佳妙,却不能阻止音波传入,一时那霸加意祭动夺魂铃,紫、杏两人还不显,年轻的弟子们则觉得气血翻滚,有些吃不消。

功行差的马天行,被铃声催动的紧捂双耳无用,干脆把脑袋插进米缸里。气的香儿叫骂他这么做,以后众人还怎么吃饭。可马天行被逼不奈,也顾不得了!

再过了一个时辰,最不耐性子的香儿也捂起耳朵来,与她形影不离的紫祥草则皱了眉。时逢鸣云做好了饭食,可连同峨嵋弟子在内的众人都已无心思饮食。

紫仙子本不将铃声放在心上,可看着女儿还有香儿难耐的样子,终于摇了摇头,回首与杏仙道:“且出去看看再说。”

她这一说,香儿一声欢呼,再不复先前那样痛苦难耐的表情,至于身旁的祥草也展了眉头,想来也是照着香儿的吩咐假装的。

还有二女脚下的雪狮此刻也是跃跃欲试,叼着舌头,跟在紫仙子身后。一待二位仙姑起身,也是平地青云,望天而走。

峨嵋弟子们见前辈先行,少不得也跟了出来。秦华阳与冷星云一直对紫仙子修行好奇,当下哪里肯错过近身直观的机会。

当众人飞至天幕,由杏仙姑将澄黄色护光拨揽一线,携众人跳出幕外。

那霸、查延祭冥河砂已近两天,见幕光中来了人,只以为守山的众人再耐不得伺逃而出,赶忙将神砂一指,扑天盖地向着众人压来。

紫仙子不乐道:“什么样的浑人,竟然连话也容不得人说一句。”欲待出手,身后杏仙已将指一拨,天幕护光,重又将众人罩定,任是漫天冥砂也伤不得众人分毫。

香儿是喜事的,见杏仙动了手,赶紧趁势把自己的乾坤镯也祭了起来。乾坤镯是昆仑至宝,威力无边,香儿又是辣手,一旦开动,便是全力施为。

但见金镯暴涨,起先还只是磨盘一般,转眼就是车轮一样,及后竟成小山之势,一个轮舞,打的漫天冥砂飞溅。

待穿过砂海,径往崆峒二老身上南海来。惊的纵然一向自持法力精深的二老,也不由得闪身而退。

香儿出手先声夺人,赶紧将乾坤镯召回欲待再击,未知那冥河砂的确妙用无穷,初被乾坤镯打散后,复一扑合,便重又结成砂海向着众人当头压下。

乾坤镯虽然威力,但也有泥牛入海,无处可以使力的尴尬。

香儿一跺脚,冲着脚下雪狮骂道:“也该你动一动了,懒东西,到了之海棠峰来,什么事不做,单是肥膘就长了好多斤。”

雪狮被她催得没法儿,只得将项上铃铛晃下,略一祭动,便有五火从铃铛下放出。随着铃声阵阵,火力转眼燎天。

可未想神火一遇冥砂,就闻砂海中传来无穷无尽、不绝于耳的鬼哭狼嚎声。

久无动作的杏仙姑闻声脸色一变,第一次开口阻止道:“冥河砂内藏有无数幽魂,神火太过威力,会将这些魂魄烧尽,这罪业太大,不可造次!”

第二十四回 青魂女颜惊鸣云 紫孤鸾气贯杏仙 (拾)

“还有这样的事!”

香儿虽然胆大,但也不是不知道厉害的。雪狮的铃铛是密宗大师奇宝,若烧毁怨魂,与佛法有违,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于是赶紧命雪狮将真火收了。

“哼,这些蛮子,为增自己臭砂子的威力,不惜将无数人命填进去,真真该杀。反倒让我们畏手畏脚,真是丧气!”

说这话时,香儿眼珠子一转,又自头顶上取出两粒束发用的红珠,欲丢在砂海里施为。

幸而杏仙看的明白,劈手夺过,埋怨道:“这雷珠威力太大,纵然制的了冥河砂,海棠峰半座山峰也得被揭去。若用来对付崆峒二老,不是法子!”

香儿不乐道:“正是要它威力大才痛快嘛!杏姑姑您快还我,这雷珠我只借祥云小叔几天。等芙蓉峰事完,我还得还他,难得有个妖人拿来试手,错过可惜!”

她这般说话,纵然随性如杏仙也不禁翻了翻眼睛,只得安慰香儿道:“即有紫仙子与我在,这二老便近不得海棠峰一步。

雷珠可以还你,但不可施为,否则崆峒灵境被毁,事后入云子如何向雨掌门交待!”

杏仙这番话很是有用,香儿只得鼓着嘴将雷珠接过,嘟囔着:“既然会让阿云难办,那我就忍一忍好了。只是好容易才把这牢什子借出来,没想到却没机会耍耍,真是可气!“

到此地步,杏仙害怕香儿身上还备有什么威力巨大的法宝,若被她一个不小心,闹出大祸,怕不好收场。

只得提一口气,将天幕排空十余丈,托起冥河砂,与崆峒二老面对面道:“两位先生,海棠峰上下只有妇孺年幼。以二位数百年修行,在此逗留,有损威名,还请换别处施为,如何?”

那霸与查延果然在别的山头已碰过硬钉子,难得碰上海棠峰这样,只挨打不还手,哪里能够错过。

到底那霸是师兄,还顾得些面子,一时道:“即如此,我兄弟二人也不为难你们。只要尔等将守山大阵撤去,由我兄弟二人穿峰而过,如何?”

紫仙子摇了摇头。

“我答应阿云守这山峰五日,还有一天不到,等到了明天此时,任由二位而过,如何?”

眼看着芙蓉峰大会转眼即过,崆峒二老哪里奈得住,一言不和,冥河砂、五行剑连同夺魂铃三管齐下。

紫仙子本是好性情,不愿无事与人争斗,到此地步也皱起眉头,素手一招便是五点光束自其掌心内透出。

还不待众人看清楚,紫气盛腾的光束已化为五根擎天光柱,只略一扫荡,便将漫天砂海洞穿,惊得砂阵外的崆峒二老丧魂落魄!

幸而紫仙子并不追击二人,仅是指点光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漫天冥河砂在空中扫荡收整。

未等崆峒二人收法,一天神砂即被光柱克制的化散为原形,泼泼洒洒,成了砂雨跌落云头。

杏仙姑怕这些掺了幽魂的冥河砂落在海棠峰下成崆峒灵境后患,一样也祭出一对灵胆样的法宝,趋转如意,在空中电光游走,收纳每一粒落下的冥河砂。

如此紫、杏两位仙子,一制一收,不过转眼功夫便将崆峒二老赖以避天劫的重宝卷了个干干净净。

崆峒二老也曾涨着胆子意图用五行剑与紫仙子的剑气所化的光柱迎击,却只一个触碰便被荡在九天之外,连带着身剑合一的二老真气受损。

二妖人又强挣着试了一会儿,终是没能奈和,没了脾气。幸而他们遇的是性子最合宜的紫仙子与杏仙,在占足上风后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在为崆峒二老失了斗志,及时住手。

紫仙子从杏仙的法宝中取出冥河砂,向二老道:“两位也是多年修行,若能知难而退,不再骚扰我海棠峰,我便将你们的冥河砂归还。就连这砂中附着的怨灵,我也可以一同交还,如何?”

冥河砂是崆峒二老抵御天劫的重宝,被杏仙收走后,本已没有念想。当听到紫仙子称可以发还,自是喜出望外。

可杏仙为砂中附的怨灵太伤天干,又道:“紫道友既然说了退还砂与怨灵,自然作准,只是你二人得要将这怨灵的来历说出。

据我等所知,二位虽然凶蛮,到底不是大凶大恶之辈。能将万千怨魂屠戮化炼怨灵的事,怕还做不出来。”

崆峒二老面显为难,但冥河砂对二人来说太过重要,思量再三,查延答道:“这位仙子目光如炬,您说的不错,这些落魂砂的确不是我兄弟二人制炼,而是由外人赠于我们的。”

“是什么人?”杏仙皱着眉头追问道。

“那人不肯说他的名字,是个不知来历的无名氏。“那霸回道。

这样的答案自然不能让人信服,但紫仙子还是随手将掌中砂一扬。

查延见机,赶紧将神砂收了。

“能说一说他的相貌吗?“紫仙子问道。

到底也是成名人物,话都已说到这个份上,那霸再不犹豫。

“是个长身的修者,年纪约莫三十上下,生相虽俊,却又极普通。叫人不能着眼,我若猜的不错,应该极精生死奇术!“

紫仙子点了点头。

“先生话里的意思是,这人修的无相,却又生相万端?“

那霸点了点头,却为紫仙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料事如神心惊!

崆峒二老来时气焰万丈,此刻斗败,心灰意冷,正在转身飞遁时分。忽听紫仙子开口道:“两位先生留步,都是修行人家,我紫祥天多说一句造次的话,不知二位可愿意听?“

查延还好一些,那霸修为气性均比师弟要高,知眼前仙子功高心善,赶忙道:“但闻仙子指教!“

“不瞒二位,我看你们修行虽深,但道心却有浮动,那霸先生或还好一些,查延先生怕难过下一关。无如借法修行,经一世,或元神修造,怕还有晋升的机会!“

查延听了这话,钢牙一咬,怒道:“你说什么?“

那霸却知好歹,赶紧将师弟按住,恭手道:“多谢仙子提点,即如此,我兄弟二人回山后即刻准备。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壹)

我这里也有一事与仙子告之,此次前来骚扰姚花影大典的,除我兄弟二人外,多有宇内高手。

其中哈哈老祖携百毒正于此刻攻穿地府,由地径而入芙蓉峰。云龙十三子若能早做准备,也可从容些!“

紫祥天点首道:“多谢先生指教,我这就与阿云说明!“说着,指点尾指在空中行一段草书,跟着合掌一拍,自有一道剑光往了芙蓉峰飞去,一闪而没,迅比惊雷。

崆峒二老原先还只当紫祥天得了混元剑气,可后见她意指剑气,化炼无形,这是自己平日想都不敢想的无相无色、万相万色境界。

到此时才知对方功力高过自己太多,自始至终都未用全力。当下脸色更是难奈,略一恭身,便齐齐往西天飞去。

杏仙为紫祥天放了崆峒二老,一面合掌称善,一面道:“但望这二位崆峒前辈,能由此弃邪从善,或有证道的一天。“

紫祥天点点头道:“他二人只是生蛮些,平生倒没做什么大恶,我看他两位气底气色,倒也还称得上纯正。“

“如此就好!“杏仙正面露微笑,忽而又皱了眉。

紫祥天也将脸色收拢,目望西方。

“又来了三人,功力好高啊!“

一众弟子只听到紫祥天说到最后一个“啊“字。

眼前迥然多了一道排云,待烟雾消散,现出一男两女,三位天仙般的修士来。

“这是?“

秦华阳目定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拜伏道:“拜望众太上师祖!“

苏月尘虽不知来的是何人?但观三人气象,明是正教仙人无疑,尤其为首的一男一女,单看身外护法神光,便是峨嵋高人,至于气色形质,更是高到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境界。赶忙也跪了下来。

众峨嵋弟子见他二人跪下,自然也跟着拜倒。一旁的香儿却看着三人不服气,骂声道:“软骨头的正教弟子,见人就拜,真不害骚。“

此时三位仙人中的男子恭身于紫祥天道:“在下峨嵋炼气士冷寒冰,携拙荆黎姝凰、皇甫无双前往崆峒芙蓉峰观礼,还请二位仙子能网开一面,放我们过去。“

哪知紫祥天并不买账,一面与对方答礼,一面摇首道:“阿云说过,任何人也不得前往观礼。还请先生恕罪……。“

说着,又想什么来,指着三位仙人中最后一位着青衣的女仙子道:“您就是皇甫无双姐姐?阿云说过,别人不许,独无双姐姐通行无忌,诸事皆可为!“

一番话说的皇甫无双面露尴尬,其身前的另一位女仙子黎姝凰则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张入云好小家子气,如今也可算是一方之主了。单是妻子、弟子也都是权法通天的人物。可过了这么多年,还在和你制气呢!“说时,轻轻拉了拉丈夫冷寒冰的衣袖。

“怎么样,可有没有被奉香使羞骚到面皮?“

冷寒冰尴尬一笑道:“姝凰你即这么说,我若不脸红,怎好意思下台!“说时,当真运气将俊脸镇的飞红。引得妻子哈哈大笑。

而另一边厢,紫祥天却难有主动地行至皇甫无双身前,拉起她的手,问起话来。

鸣云一班众弟子身份低微,一时间垂首当地,不得本门师祖玉旨不敢起身。没有想到,对面的三位真人架子极大,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开口让他们起来。

时间一久,鸣云不耐,抬头看去,原来紫祥天与皇甫无双相谈甚欢。而冷寒冰与黎姝凰则都将心思用在二人交谈上,压根把鸣云一班人马忘在一旁。

那边皇甫无双听了紫祥天说了好些亲热的话,终于按捺不住。

“即蒙祥天仙子厚爱,无双也不造作,只求仙子能听我一席话,相劝阿云一番如何?”

紫祥天笑了笑。

“无双姐姐旦说无妨。”

皇甫无双正了正色,遵礼道:“论修行、年纪自然都是祥天仙子为长,无双哪敢劳仙子如此称呼!”

“呵呵,阿云从来称无双姐姐为姐姐,我万事都听阿云的,自然也跟着叫您姐姐了。姐姐要是不乐意,全凭您心意改口就是!”

紫祥天一心炽诚,皇甫无双反倒没了脾气,垂首咬唇,思忖了好一会儿。

“不瞒祥天仙子,若论根性,我对阿云从没有一点怀疑。他这个孩子一生一世也不会妄害、妄伤一人。行路、做事,都能得一个正字。

可如今他一班云龙十三众,其中正人除他一人外,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去。就有峨嵋沈绮霞,也是强坠情关,执迷不悟,自身归返都难,更难谈规导阿云行正。

时日久了,难免被他人牵累。祥天仙子您虽然不入十三之数,功参造化已然大乘。又是阿云极信赖的人,有你帮衬劝他向善,我才能放心!“

紫祥天摇首笑道:“听无双姐姐这一说,倒像是阿云要做什么恶事似的,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两年前他的正妻夏艳娘屠戮冥王,窃为冥后,为的就是阿云日后坠妖魔道,她好率百万冥众追随。

阿云如今的修行已很强,十三子之中,修为高过他的还不只一位。这云龙一众相聚,实力如再升一层就是天塌地陷的结果。

到时,受灾难的只能是人世间万亿黎民。若是再深一步,人间界便有崩塌的危险,那时就不是人间一界的祸患了!“

一番话说的虽轻,但在鸣云一班修行人士的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如打雷一样,一个个少年倒抽一口凉气。

哪知紫祥天却笑道:“原来无双姐姐在担心这个啊!这事阿云的确有和我说过,至于夏姐姐夺了冥王的御座也确有其事。但阿云也说过,这些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希望我能体谅。”

无双动容道:“斩杀冥王或还可放过一边,可率领冥王残党,统御其座下残兵,全盘接纳冥王万年修积的大方幽冥界,这就不是一句’不得已而为之’能说的过去了。”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贰)

紫祥天点了点头。

“无双姐姐说的不错,的确不能这么简单就遮掩过去。可说这话的可是阿云啊!阿云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相信一定是他极之思虑后才谋定的结果。”

“那他要是为祸一方呢?他已接手幽冥,身后又是一班高手如云的修真,再积年一甲子,俨然是一位强过之前数倍的冥圣!

他又是混沌五祖奉香使身份,身怀食香冥骨,一旦借冥王身份修行,功行可日进千里。不多时日便可宁六界倾斜,到时,稍一差池……。

不!就算是没有差池,仅是因他实力太强,破坏六界均衡,就已然有无数生灵受其所害了!”

紫祥天闻声微微一笑,不再作答,但盈盈浅笑中的佳人,却迥然间透体晶莹,众人眼底只觉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华光只透心底。

所有人心底如撞重锤,同一时间惊叹。

“这是何等修为?何等境界!”

“无双姐姐不要气恼,祥天说一句不深不浅的话。你我都是修道人士,无双姐姐会有方才一番言语,难道是忘了我等修道人的本份了吗?”

此时的皇甫无双深自震惊紫祥天的修为,凝眉慎声道:“敢听仙子教诲!”

紫祥天笑着摆了摆手,意示对方不必多礼,但口底却道。

“道者,道也。道之余外,空无一物。何来倾斜,更谈不上差池。“

无双摇首道:“即使无一物,但却有心。即有心,便知善恶,有善恶即有正邪,有正邪自然也有正斜……。“

话音未落,却被紫祥天笑着插口道。

“谁的心?你的心?本心?无我心?甚或是他人之心?无双姐姐,你身在何处?心在何地?“

一番话说的皇甫无双透心浸凉,身后冷寒冰与黎姝凰也是脸色大变。

“谨听仙子指教!“无双施礼道。

紫祥天嘻嘻一笑。

“无双姐姐千万不要如此,我的修为还差的很,也解释不清。唯一知道的是,阿云的心在哪儿?我的心也就在哪儿!

甚至是不必有心,但存一念即可;甚或是无念,即是本来无一物,但记着曾经有这样的安详又如何?“

无双沉吟良久。

“仙子的意思是因为阿云,您的修为才能至如此境界?“

“不只是我,你不是说过十三子中比阿云强的不只一位吗?不错,阿云的确修为不算最高。

但这些人在我看来,却几乎无一不是因为阿云而修为更见增进。正是有了阿云,才有了今日的十三子,甚至还有……。“

说到这里紫祥天顿了一顿,眼角却往了鸣云一班年轻弟子们扫了一扫,不再言语。

自此,众人好一阵不再言语。

过了良久,黎姝凰终于打破沉寂道:“紫仙子当真厉害,您修为这么高,人又和气。看来今天我三人是渡不过您这海棠峰了。既然过不了,那就不过也罢。

只是这里恰巧遇上我峨嵋子弟,您要是不嫌弃,就借贵一方宝地,容我夫妻与这些后辈们说上几句话如何?“

紫祥天自然应允,且面绽微笑,眼底洞彻一切的神光,一闪而没,倒闹的黎、寒三人有些不是意思。

不是意思归不是意思,黎姝凰还是挪动脚步,单手招引,含笑目注鸣云众人中的一位。

稍时,冷星云越众而出,纵然她天资绝秀,此刻也是一些没底!

“你就是冷星云?”

星云不知何意,只得点了点头。

这丫头虽然目高于顶,但眼前黎姝凰气质绝然,一身灵气缠蕴,浸绽的透体玉光,由不得她不陪起些小心。

不想黎姝凰对她意思甚好,当下将冷星云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甚至绕其一周端详了好一阵。

这才回首与夫君冷寒冰笑道:“当真灵秀绝伦,常听说入云子大弟子灵龙子天才一等,普天下难寻一品,我看我们峨嵋这一云也不在她之下了。”

冷寒冰亦笑道:“姝凰你的眼光这么高,既然开了金口,自然是不会差的。”

黎姝凰俏皮道:“这多年,云龙上下一众扯足了风头,也的确该我峨嵋后人亮一亮相了。只是……。”

说到这里,她垂目看了一眼冷星云的腰间。

星云前后几番失了飞剑,眼下腰上悬的不过是一口旁门极粗劣的宝剑,仅是聊胜于无,拿来应景,借其飞遁的器具。用来御敌,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这人物虽俊,身上的剑实在太差了一些。”

黎姝凰话里意思虽然轻挑,但语气倒不像是在调侃星云。

冷寒冰闻声眉头一皱,指不住道:“姝凰,难不成你……。”

不料,话未说完,妻子已扬手将其阻住。

“你莫开口,全由我安排。”

她这话番里似有它意,冷寒冰只得摇首苦笑,不再言语。

鸣云仔细,看见又一旁的皇甫无双秀眉蹙动,虽然转瞬即逝,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却隔空传来。

正思忖间,黎姝凰已从云鬓耳际,抹下一支金光闪铄的发簪,提在手里,竟一阵阵颤微微的抖动。待置于女仙子明玉一样的掌间,更是流光四射,如一湾绕指匹练。

“你即失了飞剑,且用这簪子补个缺!”

黎姝凰说着就把金簪往冷星云怀里一送。

对方是太上师叔祖的身份,压根容不得冷星云拒绝。待少女举双手接在手里,这才见那金光流溢的发簪,原来是一支由无数芝麻粒大小的金叶子缠就的金剑。

冷星云禀赋奇高,试着曲指弹动,那细薄的堪能团在指尖的金剑发钗瞬时化为一捧金砂,落定掌心。随着佳人略运玄功,金砂又化为针尖般粗细的十余只金丝手镯套在其掌上。

端地是变幻莫测,仙家至宝。

“这是情丝镯,又名守正剑。你这孩子这么聪明,应该知道它的解法。”

听到“情丝”二字,冷星云心头略有一线不喜。可眼下这法宝又名“守正剑”,灵秀如她,稍一思量,便有所得。

秀眉一蹙,但手底不歇,取手把一串金镯从玉腕上抹下,再又合掌一拍。当双掌展开时,掌心上已多一口一尺三寸长,细如筷子的飞剑。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叁)

既然黎姝凰有言在前,冷星云也不再避讳。顺势抛动,那金剑便如一尾灵蛇,游在空中,忽而又手尾相连,结为一枚金环,浮空绕动。

大小随心,曲转如意,时而锋锐至极,时而拙正坚固,变化万端,妙用无穷。

“这只钗剑,可攻可守,攻时不在当世仙剑以下,守时更能添上一倍功力。由它来补你失剑的缺,正是合适。”

知道长辈赐与的是仙兵重器,冷星云赶紧持礼,黎姝凰自然笑盈盈将她扶起。只是不知为何,星云的心头,竟然没有多少喜悦。

另一边厢,皇甫无双忽然也招手唤过苏月尘,将腕上一枚玉镯取下,亲自为苏月尘戴上。

“峨嵋教如今有‘日月星云’一说,那一星既然有了‘守正剑’,你这一月,就权且收了这‘清心镯’。”

苏月尘完全没有料到皇甫无双也有赐与,心里虽然不明白,但长者赐,不敢辞,赶忙也屈礼接过。待将清心镯逞在掌中,就见那玉镯绽青,混沌一色,倒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仅是触手浸凉,阴沉沉,转眼冻的自己不得不运动真气抵御。苏月尘如今已是半仙之体,一枚不起眼的玉镯竟令得她催动真气避寒,足以证明这玉镯不简单。

无双上前替她将玉镯戴在腕间。

“这枚清心镯也名万宝定心镯,法门甚多,添在身边攻守兼备,尤擅于疗伤……。”说着,眼角带过苏月尘身后众峨嵋弟子。

“你们几位峨嵋弟子率众出行,有这玉镯傍身,就遇强敌也好随时补愈。只是……。”

说到这里,仙子却不再开口。好一会儿才道:“也没什么,镯身上自有法门,你日后仔细端详即可。”

两位妻子都赐了本门弟子宝物,冷寒冰也只得将秦华阳唤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将腰上佩剑取下。

秦华阳虽然知道师长召唤必有赐与,但也没有料到竟然是太祖的防魔仙兵。一时间不敢承受,双手也不敢举起。

冷寒冰微微一笑。

“你两位仙长既然都有赐与,我也不能落人后。我知你有一口裂阳剑,少阳烈火,威力甚大,但到底少年修造,缺一线纯阳。

这枚乾阳剑便送你补个缺,乾阳者,纯阳也。你如今是峨嵋日月星云之首,望你纯阳三昧,不负修行,依然领袖群伦,中兴我峨嵋吧!“

一番话,说的甚重,至于那口纯阳剑也更是意义重大。由不得秦华阳双膝倒地,行大礼接过。

转眼间峨嵋三位师祖剑钗环三色重宝交给年幼弟子,气氛肃穆许多。

法力最精深的杏仙子看在眼里,忍不住转首望了同门紫祥天一眼。后者盈盈浅笑,不作一语,只有一旁的小香儿看了气不过。

忽然开口喊道:“周鸣云你给我过来!”

她年纪幼小,满口童音,这一喊声音又清又亮,搅局的意思甚是明显。

对这个小丫头,海棠峰一山的人都没什么办法。何况是周鸣云,闻声只得皱着眉头走到丫头面前,心里只盼对方别在众人面前,出自己什么难堪。

果然香儿大声道:“人家师长都有赐宝贝,我也是你长辈,我也有东西赐你。不过我不像别人那么多势派,即不用你跪,也不用你拜,连谢都可免了。你说我这样的长辈好不好!”

鸣云由得她胡闹,附和着点了点头,只是掰着指头算,也算不清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成自己长辈了?

可对面的小香儿却老居的很,撇着嘴充豪气道:

“‘日月星云’赐了三个,自然也少不了你这一云……。”

周鸣云赶忙摇着手道:“香儿姑娘……前辈,别乱说!鸣云和‘日月星云’可丝毫不沾关系!”

香儿骂道:“说你是,你就是!我说话,要你插嘴,你以为你自己能做得了主吗?”

鸣云不懂其意,身后的黎姝凰、冷寒冰夫妻二人却是对视一眼。

“这张入云真真可恶,修为进了一步,就来插手我峨嵋的事了。”

冷寒冰转首看了看别一位妻子皇甫无双。

“姝凰你也不必多虑,在我看来,此事倒不与入云子相关。向来有传言其妻夏艳娘机智,就算是从中作梗,也多是这位新晋冥妃的手笔!”

那边厢的香儿此刻则正色对着鸣云道:“听好了,我这就赐你宝贝了!”

鸣云由得她胡闹,但又见对方充长辈,负着双手,却丝毫不见取出个什么东西来。

果然。

“我赐你的宝贝就是我这张金口,玉赐你一句真言!”

“敢听前辈教诲!”

“你这家伙挺像阿云的,但又不是阿云。我劝你日后不要走阿云的老路,对自己好一点儿,不要遇见女孩子就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连累的自己不生不死!”

这话听着,周鸣云完全不明所以。满头雾水,除了奇怪,心头所念的,还是奇怪。

但香儿既然开口说了“女孩子”三字,由不住的往着满场女仙子们睃了睃。除了几位年长仙子,还有年幼的香儿与紫祥草。适龄的佳人也只剩下苏月尘与冷星云两位了。

紫祥天看着呆慒中的鸣云,笑着上前一步。

“香儿虽然玩笑,但周师侄也不要当她只是在玩笑。你这一云也是一云,望你独善其身,永不负人才好!”

香儿听了这话,不由小嘴一撅,想要开口,却被身旁紫祥草忽地拉过一旁。因没祥草力大,只得跺跺脚止了口。

独留下鸣云想破了脑袋也听不懂香儿与紫祥天的两番交待!

且说鸣云想破了天也没琢磨不出个结果,另一边厢的冷寒冰夫妻三人,却一人一个,拉着秦、冷、苏三位弟子在一旁指教。

不知何故,夫妻三人正好与秦华阳三弟子一捉一对儿。各自传授的,正是最贴合三位年轻弟子的法门。

前后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三位弟子居然各有各样,仅凭身外护身真气,即可见三人修为大进一步!

鸣云以下几人看在眼里,直是叹为观止!心上对这几位“太上祖师”除了敬服,也只剩下敬服!

就在少年人不敢相信的当儿,忽见一旁紫祥天素手一招。

“你这个阿云也请过来一下!”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肆)

没想到紫祥天竟然召会自己,鸣云一时愣了神。

一旁的香儿是个喜事的,当即眉开眼笑,猛的推了他一把。

“还愣着干什么?我师父老人家说过的,祥天姑姑是普天下罕有的高人,有她指点你,你这小子笑都来不及,还哭丧着脸杵在这儿干嘛?”

鸣云苦笑了笑。

这几天来,紫祥天指教众人已算得上是海棠峰的常课,只有自己被眼前这个好吃的小丫头使唤的漫山遍野寻美味打牙祭,几乎没有时间向高人求教。

当然,之所以以自己一次也没有请教,也是鸣云自知功底太差,单是这些日连番学到手的本事,还没能来得及仔细消化。

自己一时提不出什么妥贴的问题,所以鸣云这几天也在冥思苦想,准备到了明天紫祥天守到了时辰之前,再大着胆子请教对方。

如今紫祥天主动要自己提问,虽然提早了一些,但也是正好了当的事。

果然,走近紫祥天身前,就听女仙子道。

“这几天年轻弟子们人人都来找我,询问一些修行的事,独你没有,想来是被小香儿还有我女儿两个馋嘴的丫头给耽误了……。”

话说到这里,香儿不乐道:“祥天大姑姑,怎么就单说我和祥草姐姐馋嘴。这周鸣云做的东西,除了我们姐妹俩,一山的弟子们个个也没少吃啊!尤其这个胖子……。“

说完,上前就给马天行一脚。幸而对方这几天也练的滑溜了,香儿话音刚落,人就闪了出去,倒没给蹬着。

小丫头不甘心,上前一步,手指仰天,险些插进马天行鼻孔里去。

“我看你还敢躲!尤其你这胖子,几天下来,山吃海塞,少说一半的伙食都下了你的肚。腰围都阔了两圈,大姑姑怎么单说我们馋嘴呢!“

紫祥天又气又笑。

“好了,好了!算我不该只说你们两个,你且和祥草去山腰玩,别在这里了。“

“为什么呀,难得您要教周鸣云本事,我在旁正好看些新鲜啊!“

“那可不好,也没什么新鲜好瞧的,倒是你,还是先去山腰的好。“说完,就吩咐祥草带着香儿下山。

香儿不解,还要开口,紫祥天身后的杏仙姑已起了身,领着香儿两人下山。

两个好事的丫头当然不乐意,不料杏仙姑从怀里取出两枚状如金胆的杏饼,只一遇风,便是遍野奇香。

这一峰修者闻了都知道那是世间难有的异果,贵为冷寒冰、黎姝凰这样的仙家也不由的抬头张了一眼。

至于小香儿,更是眉开眼笑,劈手抢了一个在手,想也不想,就吞了一半。待将那杏果撕开,其中的奇香更是添了十倍。

香儿三两口就吃了干净,意犹未尽,翻手又想杏仙讨要。不料就是娴静如处子的杏仙,此刻也不由白了她一眼。

拉了拉香儿鬃角小辫,笑骂道:千三年才得成熟的杏实,被你这贪心小鬼弹指间吃了,你还想怎样?

一时说的香儿不是意思,却转眼又打起了祥草那枚杏实的主意。幸而杏仙姑念着祥草是自己日伴道友的女儿,不等祥草顺手就要递给香儿,已然一把夺了回来。、

运玉掌一捏,手中杏实竟然化为了缕金黄色烟气,随着杏仙屏气一吹,金烟已自祥草五官七窍钻入体内。眨眼功夫,少女面容、精神均得大涨,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冷寒冰夫妇三人是实货的,仅以杏实可以蕴化成烟摄入人体内,就知杏仙那粒杏实药力绝不在小还丹以下。

至于仅以一枚杏实的即可如此效力,比其采百草炼真火制就的小还丹,其珍贵则更是大大超过。

打发走了香儿,鸣云赶忙施礼道:“多谢前辈指点。“

紫祥天微笑道:“也谈不上什么多谢,峨嵋弟子既然能向我提问,你是阿云本宗弟子,自然更是应该。不过,这回你也不用多谢我的。“

鸣云不解,不经问,这是何故?

女仙子依旧微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怕再迟一些,就来不及了。“

鸣云错以为还有一天时间对方就要离开海棠峰,所以主动相邀。

他心上感激,也就不再遮掩,直接向对方求问起苏月尘的琢磨印、冷星云的摩云手以及得自己母亲慕容轻媛的武当拂尘功起来。

因招式太多,又涉及三门功夫,单是鸣云试演说明,就用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这还是紫祥天灵性天下绝品,换了个功夫稍差一点儿的,鸣云单是要将内里说个清楚,怕也得日头向西了。

紫祥天听闻了鸣云的求救,琢磨了半个时辰才抬起头来。

这一番长考用时良久,纵然冷寒冰三人传授秦华阳三名弟子甚是用心,此刻也都收功完毕。

“你这孩子果然和阿云不太一样,换了阿云断不会在人前求教这么多。“

一番话说的鸣云脸上一窘。

“好在你这三门功夫都不算是峨嵋功夫,不然在几位峨嵋前辈的眼皮底下提点你,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紫祥天话是这么说,手底却单掌一扬,提在鸣云身前一尺。

“拂尘功是内门功夫,我指点不了多少,稍时一阵在和你推掌里教了。摩云手更多的是搬运与手眼的技巧,你内功欠缺一点,也只有在接下来真气行的久了,四经八脉贯通时才能体会。

眼下,还是以你的琢磨印为本,我和你换手后,你能多得一点进益。只是琢磨印是以周天八卦为基的功夫,招式繁多。

单是实招就有4096个变化,若是再加拂尘功与摩云手虚招,即便是拣最简要的,也要有20480个用法。你资质虽然不错,但起码也得要与你演练两遍才能记熟。“

说到这里,紫祥天看了看当头太阳,垂首想了想。

“算了,能教到多少是多少,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说完,一招已推了过来,鸣云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伸手就搁,可没想到女仙子屈臂划个拳子,另一掌却又闪电般奔着他颜面要害打来。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伍)

令鸣云没有想到的是,紫祥天看似凌厉又绵密的攻击,自己竟然一连抵挡下十余式。这是他根本不敢想的事,直到三十招后,少年人才醒悟过来。

“没想到云龙一众还有这样的高人,当真度算于外,始料不及。“黎姝凰皱着眉道。

冷寒冰摇首一笑。

“姝凰你也不必多虑,小辈们的事,自有小辈去处置。“

黎姝凰叹了一气。

“你说的不错,多虑亦是无补!”说完,转身于峨嵋三弟子道:“眼前一番较量,你三人可出现些什么?”

苏月尘打量一时,闭口不答;秦华阳则盯视良久,双眼一片精光;只有冷星云转首看了苏月尘一眼开了口。

“左不过紫仙子是在帮着鸣云喂招,令其增长功力罢了。”

黎姝凰点了点头。

“说的不错,只是还不只增长功力,就连修为也有增进。”

“这怎么可能?”

看着面露惊容的冷星云,黎仙子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琢磨印本就是先后天两层功夫,虽说是外门修行,但却是自外而内,圆满周转。

习的深了,身意神识皆具,即便是内力不长,可人的见识长了,这功力和修为自然也就长了!这手式虽说只能防不能攻,但用来自磨自修,却极合宜的。”

说时,偷眼看了看一直锁着眉的苏月尘。

“只是这套功夫太过完满,如此催逼,反倒怕这周鸣云要受其害。”

“有这样的事?”这一次开口的却是秦华阳。

“原来,你这孩子对这门功夫也有兴趣?”

秦华阳脸上一红。

“回禀太上师祖,弟子不敢,只是难得有眼前一番大法力的高人演武,弟子不敢错过。”

黎姝凰点了点头。

“你说的不错,是个武人都不会错过。月尘,你知道为何这套功夫会有防害。”

苏月尘沉了一口气。

“这套功夫,大盈至满,修炼的快了,身体难以承受。周师弟天赋虽佳,但不是绝顶,这套功夫用在他身上,缓则受益,疾则有害。只是……。”

“只是按理说,祥天仙子不会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既然这么做,就让我们瞧瞧结果吧!“冷星云接口道。

前番她曾经过和苏月尘、周鸣云切磋过武艺,对琢磨印一样精通。

只是她天资奇秀,功法增进的速度远超过另外二人,不需要用到琢磨印这样的功夫提炼自己的功力。比起苏、周少了一番大心力!自然也就不比他二人通晓的清楚。

再说鸣云得紫祥天帮辅,一炷香功夫后,便知对方是在相助自己提升功力。这个人情实在太大,简直是做梦也预料不到的。

三百招过后,身外三百六十一度即在紫祥天引导下得了一个圆满,感受着身外真气的变化,牵引着体内劲气的游走。少年人第一次感知到了当日苏月尘在教自己这招琢磨印时,交待过的“域“的境界。

刹时间,身外七尺境地内,如开了天眼通,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尽管紫祥天的拳脚依然堪称凌厉,但在修为增进的他来看,动作已慢了好些。自己可完全纵然应对。

忽然间,紫祥天将手一摆,止了拳脚。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要问的?“

鸣云震惊于心头只是电念一闪,对面女仙子即刻知会。

口底还是道:“弟子不才,实不堪前辈这般造化。“

紫祥天皱眉道:“你说的也不尽对,我虽然有心以拳脚将你的琢磨印一脉真气引动,但能得多少,也是你平日用功的结果。只是稍稍被我提拔了一点时间罢了。“

“即如此,弟子已是感激不尽了!“

紫祥天却疑声道:“怎么,如此一来,你反而倒不想学了吗?“

鸣云摇了摇头。

“弟子只是不愿意如此激进,不瞒前辈,在下资质有限,生怕练的快了,身体抵授不住。“

紫祥天却似乎没有查觉到功力激速提高,会致鸣云走火入魔一样。

“你这孩子言不由衷。“说着,作侧耳倾听状。

“原来,你已经查觉到琢磨印是武当派的功夫,你身为峨嵋弟子,所以不乐意学了吗?“

鸣云赶忙道:“弟子不敢,只是何德何能,敢叫前辈这般指点。”

“不是和你说过了,是怕来不及吗?你现在功力还差一些,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增进一点,可少好些危险!”

鸣云不明所以,正想追问,忽见紫仙子俏脸显肃。

“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至少可以指点你一个大周全数,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脚下一阵山摇地动。不等秦华阳一班弟子反应过来,不远处的草地,忽地陷地十尺,跟着一阵山岩迸溅,自中心开起的石爆中,飞起一条人影。

一个翻滚,跌座在地。至于来人的身后,则紧紧跟着一只猛兽,石灰色的兽皮,双耳奇大,一待落地,便张开血盆巨口,向着跌落的人影咬去。

事况紧急,秦华阳以下弟子,没能来得及反应,眼看巨兽血口就要将那人吞没。就见空中一道暗赤色的光华一绽。轰的一声,一枚金圈正中巨兽额头。当即打的寒星四溅,半边脑袋都坍了下去,这才解了受伤人之危。

金圈是乾坤镯,出手的自然是小香儿。

鸣云这时已认出那被打伤的恶兽就是之前曾经追的秦华阳与刘香浓灰头土脸的石狼,至于那伤者,自己却不认识。

被打伤的石狼,铜头铁额,尽管受了乾坤镯重伤,脑袋都给削坍了一半,凶性却一丝未减。挣扎伏地一撑,又一个鱼跃向了伤者冲去。

这一会小香儿乾坤圈还没能收回,眼开伤者又有危险,只得屏口打了个唿哨。立时一条白影蹿出,正拦着空中扑下要伤人的石狼。

当下一白一灰绞在一处。好一会儿,终是白影占了上风。再仔细看时,原来是香儿座下的雪狮出手相助。

闻雨此刻看清了伤者模样,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探望道:“这不是秋公子吗?怎么会被这头恶狼追到这个田地?”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陆)

受伤的年青人此刻也认出了闻雨,大喜。

“原来是闻雨前辈,太好了!哈哈老祖攻穿了地府,携百蛮五毒水要水淹崆峒灵境,他们用心险毒,不只用毒,还要火攻。这石狼也不只一头,千万小心……!”

说到后来,因精力衰歇,声音已短了下去。

闻雨看他外伤甚重,精神很是损耗的厉害。

“秋公子不用焦急,来之前尊主曾说过此次飞升大典有万全的准备。前番紫仙子也从崆峒二老知晓了妖人攻穿地府的消息,已知会了众位主人。你且好好休息吧!“

说着,命马天行将秋嘲云扶过一边,自己则从怀中取出灵药,要替他疗伤。

不想秋嘲云精擅医术,不用闻雨出手,自己从怀中取出一管碧竹。拔开竹塞,一道绿烟自他口鼻中钻入,转眼之间,精神恢复大半,外伤也在以肉眼能分辨的速度愈合。

鸣云在一旁见了,只觉那碧烟和当初纪彩霞的滚龙草别有一功。

只是秋嘲云伤疗的是快了,稍时额头一线又显出一抹乌青。众人看在眼里,怎么也觉得不妥。

果然秋嘲云赶紧闭目运功,好一会儿才将面上乌青压下。收功后,长吁了一气,似是颇为凶险的样子!

他这里刚歇下,场上狼、狮之斗已然分晓。到底雪狮本领高强,尽管那石狼凶狠,强打硬拼,到最后也被雪狮显了真身,一口将石狼的狼头咬了个稀烂。

狼血流了一地,恶臭扑鼻。海棠峰上都是正经修士,难耐奇臭,不禁纷纷掩起口鼻。

“这么脏你也咬的下去!罚你到青海冷湖洗上三天澡才能回来见我!“香儿体质特殊,尤其不能禁受臭气,当时指着雪狮大骂。

雪狮极是委屈,自己奉小主人所命,打败了石狼,没想到却落个这样的结果。

它本是佛门听经兽,一样不奈石狼污秽。叼着长舌,连着一番作呕,溅的口中狼血到处都是,气的香儿又是一番破口大骂!

留在海棠峰的冷寒冰夫妇三人,功行高强,阅历经验更是丰富无比。初见石狼时便是心头一惊,此刻由冷寒冰仔细检查了一下石狼尸体,皱着眉头回首和正妻黎姝凰点了点头。

黎姝凰倒吸一口气,骂道:“哈哈老儿当真放肆,竟敢造这样的无边杀虐!“

“只怕还不止,要是真的如那位姓秋的弟子说的,要用毒水毒火攻穿崆峒,这之后的首尾,还不知道怎么了当呢!“

说到这里,冷寒冰轻叹一口气。

“只望张入云当真处处有准备,妥当接得下这场灾祸吧!“

“两位可是知道些什么?如不嫌弃,还请指教一下祥天!“紫祥天在一旁看出不对,少有的开口询问两夫妻道。

哪知还不等对方开口,一直恬静不多话的杏仙姑却脸色大变。

“守山阵已被妖人污秽,不时就要袭来,海堂峰危险了!“

说着,把檀口一张,吐出一枚金黄色的杏叶。跟着双手一分,杏叶已化成一金一银,两枚杏扇,交放在掌中。双目凌厉,紧紧盯着之前失陷的地穴。

小香儿见杏仙把生凭仅有的防身兵器取出,知道接下来定有一番大打。喜的眉开眼笑,一声欢呼,随着脖子一绕,白颈上的乾坤镯已晃在了右掌中。

过后,又嫌不够,左手探在腰间百宝囊,一阵摸索,取出个银指套,套在中指上。随着小丫头一个运气,左掌上显出一面银盾,大小由心,全凭她运动的真气变化!

受二人变化,峨嵋一班少年弟子纷纷也将飞剑出鞘,只是回头目注冷寒冰三夫妇,请其示下。

“不必如此,你们几位是受了本门正经号令来的,倒是我们崆峒一行是来和你们这些孩子作对的。一切全凭紫仙子的命令行动就好!“

黎姝凰叹了一口气道。

“只是接下来小心些,秦华阳、苏月尘你们三位有七修剑的还好一些。星云还有周鸣云你们两人往后一点,小心要紧!”

黎姝凰什么人物,既然开了这样的口,众弟子自然心头大凛,全神贯注应对。秦华阳和苏月尘是门中大弟子,自然向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

就连刘香浓听了前辈指点,也超过鸣云,陪在二人身后。

冷星云性高,不乐如此,可看了看掌中新得的守正剑,眉头照样也是一皱。

时光转瞬即逝,地穴深处,起先传来奔马的响动,晃眼之间即转了潮水一样的奔腾。

眼看着地洞闪出一线灰影,小香儿手里攥着的乾坤镯再忍不住,一声轻啸,金光大放,化了小山一样大下,砸了下去。

乾坤镯本是昆仑至宝,威力奇大,当时泰山压顶,几乎将整个地穴洞口压住,其中泉涌的妖物被砸了个鬼哭狼号。

一招得功,喜的香儿拍手欢呼。正要收了宝镯再砸,不想到洞中残存的灰影竟如蚂蚁一样的涌了出来。密密麻麻永无止竭,顷刻之间即占满了山头。

放眼过去,竟是数之不尽的石狼,所不同者,仅比先前追踪秋嘲云的小了好些。但随着狼群泉涌,也不乏有和之前的巨狼差不多大小的。

犬牙撕摩,腥风阵阵,原本灵山灵境,被腥风血气倾了个扑天。香儿虽然身有重宝,可几曾这样的阵仗,止不住的往后退了退。

幸而有紫祥天上前扶其背,笑道:“怎么样,怕了吗?”

香儿羞的通红。

“哪有怕,只是这些东西臭都臭死了。待会打起来弄脏了我的衣裳、鞋子,回到家里,少不得要挨师父一顿骂!”

“不怕就好,待一会儿,你和祥草千万不要离开我身外一丈,免得有麻烦!”

“放心好了!紫姑姑,有我在,祥草姐姐断不会受伤的!”说完,又从百宝囊里取出两团物事,分别扔给紫祥草和自己穿了。

原来是两件百炼精钢的锁子甲,单是缠身的宝光就把身外腥风逼退了三尺,之后又命雪狮显了真身,挽着紫祥草的手上了狮背。

雪狮为护主,也将项下宝铃的火焰放出,瞬时里佛火护了人和狮,身外一丈内泼水不进,挨近的石狼更是被逼的箭退!

黎姝凰看在眼底笑道:“从来只听说我峨嵋倚宝为胜,今日也算是别开生面,这小香丘的两位师长爱她如命,只怕把压箱底子的东西都给她带了来。崆峒一行,又添了好些变数呢!”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柒)

随着群狼一阵嘶吼,数之不尽的石狼潮水一般的向着众人杀来,因香儿体质特异,群狼嗅着奇异,纷纷往了她身前扑来。

可更让人意外的是,冲向秋嘲云的石狼数量更多。因见秦华阳三人手中各有一枚七修剑,竟然绕了个弯子,向了秋嘲云袭来。

这一来,忙了鸣云与星云。赶紧展动剑光迎敌,鸣云坠星剑一剑砸下,正中率先一只巨狼的狼头,不想那石狼的身体当真如岩石一样的坚硬。

一剑砸在狼首,迸的半天火星,虽然将狼头劈开一尺,可鸣云握剑的手也一样抖成了一团。

而再看那受了致命伤的石狼,竟然如割了头的百足虫,依然蹦跳如飞,好一会儿才栽倒在地上死去。伤口流出的血水,也泛着乌青色,闻之作呕。

“小心!这些狼血有剧毒!”

冷星云单掌触地,口颂真言,一个嗤令,随着少女玉臂扬起,众人身前自现一座圆阵,堪堪将峨嵋弟子以及秋嘲云6人围在阵中。

泉涌而至的狼群撞在阵上,如中铁石,皮开肉绽跌在阵外。

鸣云大喜,忍不住回头夸奖道:“幸亏有你在,你的阵法当真精奇,我今天……。”可话未说完,就见冷星云面色苍白,法阵每被狼群撞击一次,少女的身体就忍不住一颤。

“收了阵吧!你这样硬撑也不是办法!”鸣云赶紧将离人剑放出,舞成一面盾牌挡在阵外,帮助冷星云,分担狼群攻势。

幸而此刻的秦华阳三人已转身前来营救,当下秦、苏、刘三口七修剑,分挡三面,将鸣云三人围在当中。顿时冷星云压力大减,长吁了一口气!

“要你罗嗦,哼,要不是手中的飞剑不利,谁乐意使用阵法!”

鸣云听出异处,眼角望了一眼挂在冷星云云鬓上的金簪,心道:你不是才刚得了一口威力巨大,尤其擅于防守的守正剑吗?

可星云看出鸣云心上的猜测,反而更加不乐。可一旁有冷寒冰三人,尤不得摘手将剑取下,浮于空中,向了阵外狼群杀去。

果然峨嵋重宝不比寻常,飞遁浮空,迅捷无比。这口守正剑又可变化万千,随着星云心意操弄,飞剑变化万千金针,专打石狼眉眼,刺的无数妖狼双目失明,鲜血淋漓。

可不料那些石狼的眼睛早已退化,行动更多的是靠着自己一双巨耳。冷星云这番谋算,打了个空,尽管刺的狼群惨叫连连,但攻势依旧不减!

好在狼群甚是忌惮七修剑,当三剑联成一片后,众狼裹足难前,退过一边。有胆怯的,转而往了香儿扑去。

虽说香儿座下雪狮的护身佛火一样厉害,烧的石狼鬼哭狼嚎,也好过七修剑的剑光!

“这些异种石狼是由邪法哺弃,通体浸了毒的。你们三口七修正是狼群的克星,只要将剑联成一线,便可守多时!”

向不轻言的皇甫无双忽然指教众弟子道。

秦华阳闻声自然遵照,将三剑联的密而又密、紧而又紧,如铁桶一般。一时狼群再也难犯,纷纷施礼相谢。

只有冷星云冷眼旁观,看出黎姝凰与冷寒冰眼色有异,似不乐见皇甫无双指教弟子们。

再说群狼被阻,裹足不前,惹得其中几只巨狼,攒足怒吼,围着剑阵不住游动。每接近秋嘲云存身处,就慢了身子,白牙撕摩,显是欲得之而后快。

“到底什么原因,让这些石狼对你这么感兴趣?”

冷星云忽然问秋嘲云道。

秋嘲云笑了笑。

“也没什么,我只是趁人不备,拿了哈哈老祖座下妖人一样东西。这些妖狼该是受了号令,一定要将东西取回。”

冷星云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单掌施放,将护身阵缩小了许多,刚刚将鸣云与秋嘲云三人守在中间,至于剑阵外的守正剑,一样也被她收了回来。

接连两般施为,星云的负担大减,也不顾地上污秽,盘膝坐倒。闭目养气,显是要做一番持久战的准备。

秦华阳三人自将剑阵结起,所需御剑的真气也大为削减,心中度算,就是守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正要歇口气,不想阵外的群狼又起变化!

但见其中最大的一妖狼,一口将挨近身旁的一只瘦狼叼起。齿牙一迸,血口下的瘦狼已断作两截,腥臭泛着乌青的狼血自然喷溅而出。

随着巨狼扭首翻滚,狼血更是洒了漫天。触在七修剑阵上,虽然被剑光蒸腾的化为缕缕青烟,可剑阵宝光也随之收了压制,向内退了数寸。

见有效果,最凶顽的石狼立即照样施法,将十余只幼狼咬死,化血雨来破剑阵。瞬时间三丈剑阵被逼退七尺!

秦华阳等大惊,赶忙施展真气,加速剑光,又将剑阵威力逼起,重复旧观。可巨狼们一样重又抛洒起狼血,将剑光压制。

冷星云无奈只得将守正剑再度祭起,扰乱巨狼们杀死瘦狼,鸣云见状忙也随之效法。一时一杀一救,反倒是正教弟子们回护起石狼的性命起来,场面甚是滑稽。

可那自地底钻出的石狼涌如蜂群,片刻不歇,时间久了,已将海棠峰挤满。而众峨嵋弟子到底精力有限,长此以往,一定不敌!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底七修主剑天啸不在,这剑阵威力不够,再这么拖延下去,大家终要守不住的!”

秦华阳身为大弟子,要负担起众人的安危,关键时刻,也有些不奈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和紫仙子她们汇合才有生路!”

苏月尘看着一旁正皱着眉施动剑光的紫祥天,对方剑气威力巨大,一旦施放,无物可挡,为免伤众弟子和门人,反而不好在海棠峰上施展。

“既然这样,那就赶紧收阵,撤至紫仙子身边吧!”

刘香浓看着漫山群狼,头皮有些发麻。

“这个,要不要请紫前辈移驾来救我们!”

“哼,能这么做,早就这么做了!你们不用担心,怎么样太上师祖也在此地,绝不会坐视我们身陷危急!何况……。”

冷星云看了地上的秋嘲云一眼。

“何况不是还有这家伙在吗?都把云龙一众说的那么厉害!总不会让他们的自己人失陷在海棠峰吧?”

第二十五回 细算计瞒天过海 巧推演料事于先 (捌)

说到“云龙一众”,鸣云忍不住看了马天行一眼。

这家伙堪称伶俐,打一开始就站在防守法力最强的杏仙姑身边。不说杏仙一旁的紫祥天剑气威力绝大,群狼挨近一分都难。真要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早被杏仙宝扇神风吹了个没影。

相较而言,反是坐在雪狮背上,神气十足的小香儿更吃紧些。不但要左右突防众狼,还要分心护住身后反应总是迟一线的紫祥草,不大功夫,已经额角见汗。

再回头看了看正经云龙弟子的秋嘲云,待遇就差了许多。因和峨嵋众弟子在一路,虽然秦华阳三位大弟子左右支撑,到底功力差的太多。

在狼群的冲击下,内圈由冷星云祭起的防身法阵,不时震动。把本就受了重伤的秋嘲云催的满脸通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冷星皱眉道。

可紫祥天一时解救不来。

再一旁的冷寒冰夫妇三人则守着不是山中主人的本份,仅由黎姝凰和皇甫无双分别祭起一金一白两口飞剑,便将三人牢牢护住。加之他三人不是狼群攻击的重点,应对极是从容。

至于峨嵋弟子此时,不但没有强援相助,反而又添乱子。

之前疗了伤,大有好转的秋嘲云忽然间,面显痛苦,额头的乌青重了好些。弹指间功夫,重个身体都成了青色。

“怪不得,这姓秋的中了剧毒!”

百忙之中,冷星云回头打量,一语道破。

她这里话音未了,对面的秋嘲云“哇”的一声,从口中呕了好些黑水出来。

冷星云与苏月尘爱洁,闻声见状,不由眉头大皱。可又听“咣当”一声,自秋嘲云的口水里,呕出了一面寒光冷绽的银牌!

“这是……?”

不等,冷星云几个反应过来。

阵外的群狼“轰”的一声,竟然舍了围击中的所有人,向着秋嘲云涌来。

秦华阳三人的剑阵守的再严,也经不住如此重压。原本难以支撑的剑阵,就此告破。

冷星云反应绝速,知剑阵一失,自己的法阵也难守,未免伤元气,干脆撤了阵,与峨嵋弟子汇合一处,避过一旁。

鸣云不料她竟然见死不救,当时想也不想,抢身近了秋嘲云身旁,单臂将其挟起,足尖一点,便要躲避。

可他这一次未免太过冒失,连秦华阳三位大弟子的七修剑阵都抵不住的群狼,怎是他独自一人,赤身空拳可以接的下的。

鸣云原来还指望仗着新练的琢磨印与武当拂尘功在狼群间趋避,可无如群狼扑天盖地,四面八方,洪水一般的涌来。转瞬之间,便将他与秋嘲云两人淹没。

冷星云在一旁冷眼相看,心底却无比震惊。

“怎么有这么笨的人!明知无救,还要去送死!”

苏月尘此刻也反应过来,娥眉深皱,终于将剑一横,阳魄剑精光大绽,便要抢进狼群。未知,却被冷星云一旁拉住。

“没用的!既然救不了,就不必陪着一块儿送死!”

“你怎么可以……。”

苏月尘跺了跺脚,想要争辩,可耳听的狼群中央传来的一道道齿牙撕磨,秀目一黯,已没了精神。

群狼的目标自从换了秋嘲云的那面银牌,便再也没有攻击场上的众人。

“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轻松下来的秦华阳故意高了声音道。

在场的除了本门长辈,还有紫祥天仙子,轮理也犯不着自己出头做主。

还是冷星云明白,抢过一旁,重新将守正剑祭起。

“反正接下来狼群不走,我们也要遭殃。秦师兄,你的青灵剑灵动有余,沉稳不足,尤其与刘师兄的赤苏剑配合有欠。

苏师姐,你的阳魄剑威力最大,眼下危急,还是由你的阳魄做主剑,不必再顾什么长幼有序了!至于外围,自有我抵挡。”

言毕,守正剑剑化万千,由数十枚金针散为万千米粒大的金珠。铺在空中,如一道蜿蜒的金色小溪,又似一条灵蛇,灵动无比。

秦华阳向来自负,可见了冷星云的用剑手段,也不由地赞了一声。

“好厉害!”

“厉害又如何?可恨周鸣云糊涂的厉害,枉送了自己一条性命!”

说时,十指一摊,空中金珠瞬间散开,乍一看去,似是布防于众弟子身前,仔细打量,群珠竟然按南天北斗的布置,列阵于最外围。

这一幕看在黎姝凰眼底,心头大震,止不住对夫君道:“这小丫头我知道她灵秀绝伦,没想到竟然还在我意料之外,这……!”

冷寒冰也点了点头。

“只怕还有些意料之外也不一定呢!”

“寒冰,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寒冰笑而不答,脸色却难称轻松。

“原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谁知却遭人算计于先;原以为命中有定,谁料陡生祸变。”

“无双,你说些什么?”

黎姝凰忍不住道。

皇甫无双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以紫仙子的修行还不能料度,无双资质薄微,哪里能够透通。”

向来沉稳的无双忽然口出奇语,冷、黎二人对望一眼,欲待再问。却见佳人忽然将手一指,正中狼群中央。

不知何时,汹涌的狼群正中央竟然静寂了下来,纵然外围还有潮水一样的群狼扑至,但中心却一片死寂,如堆起了一座狼群搭起的肉山,却又在转瞬间,灰白色的狼皮变了雪白色,最终蚀化为白骨。

“哗啦啦”响声一片,高高隆起的“塔山”忽然陷了下去!

“这是……?”

正在众人口底称“咦”!

冷星云忽然素手一招,漫天金珠已然收回身边,护住佳人,浮空掠至“塔山”前。

苏月尘见状忙也跟了上来。

秦华阳以免有失,忙也率刘香浓跟上。

等三人到了跟前,就见陷落的骨山中央,正有一位白衣飘飘的妇人怀抱着秋嘲云,立在塔底。脚下则半跪着周鸣云,看脸色,也是惊异莫明。

那妇人头顶白莲,容貌极美,只是体似寒冰,护身神光更如刀刃,锋利无比,仅脚下鸣云一处网开一面。

但有妖狼挨近玄光,旋即跌落在地,冻毙当场。时间稍久,蚀骨碎心,化为一段段白骨。更出其奇者,众修真眼看着狼尸散化的精气被妇人如长鲸汲水一样纳入体内。

“这女人竟然是妖!”

刘香浓第一个沉不住气,惊声道。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壹)

白衣女鲸吞海吸,无限石狼精气被其吸纳,转眼功夫,便被妖狼精元染化。原本白衣胜雪,已见了青色,清澈见底的明眸也化为了两潭血泉。

可石狼依旧源源不绝自地底钻出,好似永无止尽。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吧?这白衣女子最终怕是要幻化成妖怪了!”

刘香浓生来至性,虽明知女子是妖,也不经心生同情。

冷星云冷眼旁观,并不将女子变化放在心上。她真正在意的是那地底如蝗虫一样涌出的狼群。

白衣女弹指间功夫已杀了不下千百头妖狼,可看情形,这狼群根本没有见底。如果真的如星云所料的那样,不只海棠峰,就连整个崆峒山怕也有大难。

那边厢,杏仙姑为守山神阵被破,犹豫再三,终于打定主意,自怀中取出一枚玉柬。正欲待施法,却被紫祥天拦住。

“杏姐姐不必如此,既然守山阵被破,再强补救也是无益,何况还要耗费姐姐大法力。”

说完,回头与冷寒冰三人道:“冷先生,海棠峰即已破,我也无意再拦阻各位。你三人随意出入吧!”

冷寒冰三人闻声,脸红了红。他三个强留在这里,打算的主意就是等地底洞穿,破峰而过。如今紫祥天大方,反让他们羞愧。

再说白衣女源源不断吸纳妖气,体质、气质变化越来越大,到后来竟然额顶长出独角。

天仙一般的容貌也成了青面獠牙,纤指成了鸟爪。即便如此,仍将怀里秋嘲云牢牢护定,不使狼群伤其一分一毫。

苏月尘几位都是年轻子弟,感其爱惜秋嘲云,倒不觉得她丑怪,更多的是心生同情。只是到底正经玄门身份,心有顾忌,没有上前相帮御狼。

恰在此时,昏迷中的秋嘲云醒了过来。一旦发觉白衣女为救自己,显了妖身,惊惶失措。

“这怎么可以?”想要挣扎,却为新旧伤太重,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

而白衣女见他醒来,自也欢喜,百忙中不忘回顾一笑。说来奇怪,原本丑怪的鬼脸,居然在那一瞬重回绝世容颜。只是稍纵即逝,再抬头又是一张鬼脸。

鸣云以下弟子看在眼底,感二人情谊,心头如被铁锤撞了一记。

只有冷星云禀赋不同,失声道:“这是什么修行?”

果然她话音一落。对面秋嘲云举掌划向胸膛,手刀过处,一腔热血自胸口喷出,洒的白衣女一头一脸。

惊奇之际,白衣女透体绽其玉光,随着将少年人鲜血收化,原本一身鬼气荡然无存,重归花容月貌,绝世佳人。

秋嘲云心血不绝,白衣女身外玉光不歇。待到血行至深处,白衣女颅顶竟然冲天而起十余丈奇光,映的海棠峰峰顶如同白昼。

可秋嘲云的鲜血有限,随着血光越来越减,少年人脸色衰败,眼看着无救。

至于白衣女也想将他推开,不受其血。可无如脑后又长出一张美人脸,论俊秀不在正脸之下,可眼色狠戾,血口白牙,凶恶异常。

当时就与正面佳人对峙互相强占身体,一时间双方争夺不下,秋嘲云的鲜血却依旧洒在“两人”身上……。

小香儿此时已把挨近的群狼扫清,看着秋嘲云危急,连忙催动雪狮,提着乾坤镯就要上前。不料却被紫祥天迸指凌空止住。

香儿急道:“紫姑姑,秋嘲云是好人。几次帮我寻来珍奇的药草,他有难我怎么能不帮?“

紫祥天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是好人。况且他还是阿云的记名弟子,他有难我也不能坐视旁观的。“

“那你为什么阻止我?“

紫祥天正色道:“这是他的修行!你我替不了。秋嘲云与柳娘子逆缘修造,双生双护,缺一不可,纵然是柳娘子心中的恶,也是秋嘲云务必要化解的。旁人替不了。“

“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嘲云自己选的修行。”

“可就算是他自己选的,我们大可以等到不是这么危急的情势下,让他们三个自己慢慢来嘛。眼下崆峒山到处都是敌人,单是这些妖狼就够麻烦了。何必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紫祥天笑道:“大危难即是大机缘。修道人巧夺天工,行的本就是不归路。你也是修真,怎不明白?”

“那,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秋嘲云落难?”

“你这孩子,都说了不是落难,而是修行。这本是秋嘲云劫运。”

香儿回头看了看秋、柳二人,皱着鼻子道:“我怎么也看不出来,秋嘲云都要死了,还怎么修啊!他就是想修,也没力气了!不如还是我这金圈打一下来的爽利!”

紫祥天连忙上前,按着她的手将其阻住。

“别胡闹,你这金镯要打谁?”

“我……。”

香儿回头看看,果然打谁都不对,只得跺了跺脚。

“明白就好。”说着点了点香儿的鼻头,微微一笑道:“何况就算是修行,也不一定只有秋嘲云一人在修行!”

说着话时,紫祥天不经意将场上众弟子一扫,意犹深长。

香儿不关情事,自然不明白。

她二人这一耽搁,秋嘲云情况更加危急,已是油尽灯枯之境。

鸣云虽然和秋嘲云初次相见,毫无交情,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柳娘子取尽血水而死。眉头皱处,便双手持剑,向着秋、柳二人行去。

峨嵋众弟子没想到了鸣云忽然强出头。刘香浓见状,手底赤苏剑一紧,便待和鸣云一路。不料,一双大手却把自己拉住,回头看时,原来是秦华阳。

“秦师兄,为何阻我?”

不料,秦华阳仅是摇了摇头。

冷星云冷眼旁观,并不将鸣云举动放在心上;苏月尘不忍鸣云一人犯险,犹豫再三,到底也跟了上来。

可未等她举步,天边忽然起了一道墨线,电射而至!

“这人是谁?”

香儿从未见云龙门下有着墨色的弟子,心上不由担忧起来。

紫祥天则笑了笑,倒似认识。

再说那墨线转瞬间到了海棠峰前,原来是一道浮空无风自扬的绸缎。不等众峨嵋弟子打量清楚,刷的一声脆响,一位长身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子惊显在鸣云身前。

有感于那女子惊世骇俗的容颜,鸣云又一次呆愣在当场。其身后刘香浓一众也不能免俗,愣在当地。

唯有冷星云柳眉一竖,携守正剑向着女郎袭去!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贰)

守正剑是黎姝凰赐与的,威力自然非同小可。因敌人只有一个,剑光只散化为十余束金针,向着墨衣女疾走。即便如此,依然将女子身前身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料墨衣女身形绝速,竟然在守正剑剑圈围拢的刹那,一个振身闪至圈外。速度之快,竟比鸣云才刚修成的流星闪还要迅捷三分。

冷星云算无遗漏,一面将身上另一口飞剑祭出,挡住对方去路;一面玉指拈诀,轰的一声,一道石墙自墨衣女脚下陡然升起,挡住其退路。

峨嵋一众弟子见惯了冷星云祭法行阵,还不觉得什么。另一边的冷寒冰三人却是识货的,为星云能同时祭剑与布阵深为震惊。一时冷、黎二人对视一眼,更添信心。

再说墨衣女接连被冷星云所算,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正在鸣云为其捏一把汗的时候,但见空中金、银二色炸起。接着便是叮叮咚咚,一串悦耳的金击声。

待精光掩息,只见墨衣女身前两道剑影横走,一金一白,如两尾矫龙盘舞在天。

金色的是天啸剑,剑芒长近9丈,划天惊走,剑啸凌厉,声势极壮,不愧是七修剑首,五毒克星。

另一口不知名的白剑,剑芒8丈有多,论威力并不在天啸剑以下。论灵动,竟犹有过之。

当下与冷星云得自妖人的飞剑相击,只一斩,星云的剑已成两段。再一个绞动,漫天银星炸起,化为无数铁屑,跌落尘埃。

至于星云排起的石墙,在女郎眼中竟如无物。只一晃身,便穿墙而过。

待众人目光跟随,已指定星云道:“你这女人好没道理,怎么见到我就下辣手,我怎么你了!要这样对我?”

冷星云看着女郎举重若轻,轻易躲过自己三番追截,心上虽惊,更多的却是愤恨。

“你盗了我峨嵋天啸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

“哦,原来这就是天啸剑吗?哼,总听说这剑是七修之首,有斩五毒的本事,没想到却无意中被我得了。”

女郎说时,忽然瞥见苏、秦、刘三人掌中的飞剑。

醒悟道:“原来你们每人也得了一口七修,唉,真是可惜,早知道这几口剑是成一套的。当时就该都收了!”

说着指定苏月尘道:“这位姐姐,能不能将你的这口剑让于我,你这剑的剑光我最喜欢!”

苏月尘的阳魄剑虽赤,却近于粉色,剑横八丈,灵动之外,更兼威力,的确是女儿家的配剑。此剑在七修中威力仅此于天啸,一样非同寻常。

“胡说什么?我峨嵋的剑怎能落在你这种妖女之手!”

墨衣女郎不服气,行至冷星云身前道:“那口剑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待人作答。再说,我又不是白拿……。”

说时,将空中白光剑弹至苏月尘面前。

“我拿我这一口换就是,怎么样,你可答应?”

若论了白剑的威力,居然不在阳魄之下,墨衣女郎话说的虽轻佻,倒也不是没有诚意。

苏月尘不是冷星云,倒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谁想她这里稍一犹豫,对面女郎就笑道:“是嫌我的剑没有你的好吗?其实也差不多。不过……。”

说着,又一口墨绿色的飞剑自其体内飞跃于空,灵动蜿蜒,一样威力无比。仅是剑芒稍弱,但也有七丈深远。

“不如这样,你要是怕吃亏,我把这口也送你如何?两口换一口,总不算吃亏了吧?”

修道人,视防身飞剑如性命。天啸剑是女郎才刚得的,身剑合一有没有成功还难说。但她的青剑与白剑显然是长日随身的重宝。

如今要拿性命交关的本命剑换苏月尘的阳魄剑,仍谁听了,都只当她是在使诈。

冷星云不知为何,怒不可遏,守正剑一收,就向墨衣女郎圈来。

女郎也不示弱,天啸剑一垂,便来破星云的守正剑。纵然星云的守正剑妙用甚多,但天啸剑威力至大,可轻松接下。

至于星云在再一次施法布阵,女郎却为是个阴身,不在五行之中,丝毫不受约束。轻轻易易安然度过。

两人只闹了转眼功夫,“塔山”中央的秋、柳二人已抵挨不住,秋嘲云面如死灰,眼看着死了过去。

柳娘子正面阳脸感同身受,急的满脸都是眼泪,却苦于难敌脑后的阴脸,仅能僵持,却救不得心上人。

不知为何,墨衣女倒对他二人甚是记念。与星云缠斗一会儿,便嫌不耐。忽地把天啸剑往星云怀里一推。

“不过借来耍一耍,何止于这样以死相拼,就让给你又如何?”说完,竟真的弃了剑,纵然箭退。

事出不意,众人吃了一惊,心里还在想,天下哪还有这样的便宜事。哪知那女郎真的弃剑而退,却又跟着一闪到了秋、柳二人身边。

“看你这人挺痴情的,我帮你!”

掌中白光剑一剑遁天翻转,竟一剑将柳娘子当众劈成两半,阴阳双分。

阳面倒入秋嘲云怀中,一个散化,依旧成了白衣女郎。

为救心上人,只手脚刚能活动,便拼力将体内刚刚收纳的秋嘲云精血归还。

阴面则身化玄青,几近黑色,遁在空中,一样是长身直立,凝炼为人形。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得了灵体,满脸不可思议。

“行了,你自由了!今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记住,不要做太多坏事啊!”墨衣女郎对着“柳青衣“俏笑道。

青衣看了看自己身体,看了看对面的墨衣女郎,最后又看了看正与白衣女依喂的秋嘲云。虽然心有不舍,但得到自由的喜悦却胜于所有。

一声尖笑,拔地而起,挂向天际,逃出了崆峒山!

秋嘲云这边事了,但群狼却从此失了克制的人物。

只弹指间功夫,狼群又将山峰布满。仅是迫于之前的白衣女的威力,暂时没有发动。耳听着群狼嘶吼,暴起发难,也不过转眼间的事儿。

“你哪是什么剑,可以给我瞧一瞧吗?“

不知何事,紫祥天行至墨衣女郎身边道。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叁)

顺着紫祥天的目光,墨衣女并没有一点防备,顺手就将刚刚斩断阴阳双生女郎的白光剑递给了她。

“怎么,你想要这口剑吗?“

祥天摇了摇头,将宝剑捧在掌中,左右端看,只见一练寒潭,至净至纯。指弹剑脊,剑身传来湖水一样的灵动声,不禁暗赞。

当倒提着剑柄送还女主人时,主人却不接剑,反而道:“你想要吗?想要的话,就送给你!“

紫祥天并不接话,再将剑往前递了递。

“这剑叫什么名字?“

“伤心啊!伤心的剑。“

“呵呵,哪里有伤心的剑?这剑一剑落下,斩断双生烦恼,我看不是伤心,凡倒是能破情丝的慧剑一口呢?“

“你说的这么好法,你就拿去吧?“

“可惜与我无缘,还是姑娘你是正主!“

墨衣女苦笑了笑。

“果然,伤心的东西,谁也不想要!“说时,回头看了一眼刚刚也想送出手的苏月尘,又瞄了一眼冷星云,到底将”伤心剑“收了回来。

“我若猜的不错,你该是‘幽萍’姑娘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墨衣女惊声道。

“我听阿云说起过。“

“阿云?哪个阿云!“

“张入云啊,还能是谁?“

“是他!哼,我最恨他,你是他朋友,如此说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讨厌阿云的人。“

说完,紫祥天回顾了一眼冷寒冰夫妇三人,忙又笑着道:”仔细想想,怕也不是第一次了!“

幽萍就口道:“是啊!这人最讨厌。“

“哪里讨厌了?“

“哪里都让我讨厌!“

“所以,你躲他躲到我们海棠峰来了?“

幽萍脸红了红。

“我为什么要躲他!他躲我还差不多。我只是看着你们峰头才刚起的寒光有趣,所以来瞧一瞧。果然被我寻着刚刚那位娘子落难,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看来,你很喜欢到处游玩。“

“当然了,今天的事一过,我就再无拘束。天上天下,只要我能去的地方,我都要玩一玩的!“

紫祥天笑道:“那倒是不错,你能有这样的心,阿云就已经很高兴了!“

幽萍皱眉道:“怎么又提他,以后不许你在我面前再提到他!“

“那可不成。天下间叫阿云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这里就有两位呢!“说着,紫祥天将手一指鸣云:这是一位。

“他怎么会是‘阿云’。“幽萍不屑道。

紫祥天又指了冷星云道:这也是一位。

“她就更不是了。而且,她对我顶凶的,我才不要和她亲近!“

两人说话功夫,原本伏低做势的狼群再也忍耐不住,重又张了血口袭来。因恨秋嘲云与柳娘子杀了众多同位,依旧以他二人为第一目标。

紫祥天看在眼里,先弹一指,运剑气将最先一排妖狼趋退。复又对众峨嵋弟子道:“为退群狼,还请各位将宝剑相借一用!“

说完,也不作势,伸出空余的左手,五指盘动,竟将秦、苏、刘防身的七修剑全部收走,就连冷星云脚下插着的那口天啸剑,也被她运罡气摄去。

当四口七修上手,便被遥指盘舞空中,飞天遁地,四条匹练,在空中如挂彩虹一样的惊走。哪像是才刚入手,倒似是随身多年,早已人剑合一的防魔仙兵。

冷寒冰夫妇看了,心生佩服,自服自己就能做到,也绝不能如紫祥天这样举重若轻,精微细致。

正惊叹间,忽见空中四剑一收,剑尖攒动于一处,剑芒交相互映,重重叠叠,稍时,已将四色剑光凝聚成风车状。

浮地疾掠,但有被其扫中的群狼,便如雪狮向火。纷纷化为一淌脓血。直至剑阵催得群狼潮水一样自地坑退去,这才解了海棠峰之危。

黎姝凰看在眼里,不禁道:“七修剑还有三口未到,就可结阵扫毒了吗?“

“当然不能,只是眼下这四口,正是七修中最具威力的,加之只是将这些妖狼惊退,倒也谈不上结阵扫毒!“冷寒冰答道。

待将狼群击退,紫祥天自然将四剑一一归还。等到最后一口天啸剑时,本来是要还给幽萍的,对方却将手一摆。

“这剑我不要了。我挺怕那个叫阿云的小丫头的。她那么凶,真要是拿了他们峨嵋的剑,她还不要追我到天涯海角。索性还了她,我也落个清静!“

既然如此,紫祥天自然将天啸剑送回冷星云面前。

哪知道冷星云心比天高,纵然是七修主剑天啸,也不能落她身架。一时怒视幽萍,手下并不接剑。

苏月尘担心时久生变,连忙走近前。

“冷师妹,此剑是师门重宝,绝不能落在外人之后。无论如何也得先收回来的好!“

冷星云哼声道:“你想要,你拿去就是!“

苏月尘摇首道:“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一副孩子脾气。我和秦师兄几个都已得了一口七修,眼下天啸剑归你,正是应当!“

冷星云玉指一比周鸣云。

“不是还有他吗?他还不是一样没得宝剑。“

“这怎么可以。不说周师弟已经有了自己的飞剑,但论功力,眼下也只有你才能操持的了这口剑。

要知过一会儿崆峒山恐要大打出手,若是这剑运用不当,被妖人抢占了去,那叫我们如何有颜面回转师门!“

一番计较,冷星云只得将天啸剑收了,苏月尘忙取剑囊递了给她,冷星云这才得了宝剑完璧。

这里天啸剑才刚处置,终于歇了一口气的秋嘲云赶紧将自己刚刚呕出,跌落在地的银盘举在掌中。

“祥天仙子,这是哈哈老祖门下御水的令符,有这件法器在,可挡崆峒一面毒水。这一次崆峒之围,四海来的妖人多为了姚师娘那粒绝阴丹。

这些妖孽,即贪心,又不畏死。得了毒水的势,只会更加猖狂。还请祥天仙子赶紧将令符带回众位师父的身边,以策万全!“

话音未落,忽见崆峒山一座山头冲天而起一条玉柱,稍时仙音缈缈,一阵阵飘了过来。

秋嘲云闻声见状,顾不得身有重伤,依然赶着要往升玉柱的山头飞去。

被紫祥天拦下,回首与幽萍道:“我这就要去坐望峰,你要不要和我同路。“

不料一直轻轻,俏脸带笑的幽萍闻声却深皱了秀眉,脚下不动不摇。

紫祥天劝道:“到底一场缘份,你就不想去送一送?“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肆)

见幽萍半日不语,紫祥天也不勉强,只回首与杏仙与香儿点了点头,二人即时跟了上来。又嘱咐马天行留在峰上照料秋嘲云,至于峨嵋弟子们则出入随意。

小香儿方才打了半天,还没过足瘾头,见众人走了,幽萍还在当地,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等一等!”

香儿吃了一惊,因为幽萍这话居然是对她说的。

“有什么事儿?这位姐姐。”

香儿虽然骄横,但幽萍天娇绝艳,独秀群伦,由不得她不喜欢。

“你这狮子很有趣,我看它背上还有地方,可能让我也骑一骑?”

香儿怎么也没有料到顷城美女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上莫明,但她脑筋转的甚快。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们要赶着去坐望峰,你要是想骑,就得和我们一道走了!”话音未落,雪狮先传来不乐的嗤鼻声。

香儿恼它,举手作锤,敲了它一记。

“行啊!去就去,不过,我得坐第一个!”

幽萍含笑点头,不等香儿回答就到了面前,跟着身化云烟消失不见,再现身时,正落在香儿身前,几近雪狮的脖梗上。

香儿年纪虽小,眼力却是有的。知幽萍是没有法体的阴身修造,形神能如此坚凝,怎么也得有百年以上的道行。可看神情举止,却又近稚于孩童。

心上不解,手底下仍不住在幽萍后背上轻轻摸了一把。

哪知道对方传来嘻嘻笑声。

“你这小丫头别闹,我最怕人挠我的痒了。”

反应与肉身修行的人士无疑,一时间把香儿也闹不明白。

正寻思间,忽见对方回首,塞给自己两颗大大的蟠桃,奇香四溢,娇艳欲滴,一望就知不是俗物。香儿嘴馋,闻着就流口水,想都不想接在手里。

“劳你的驾,总不能没有些酬劳,这桃子是我才刚新摘的,趁新鲜赶紧吃了吧!”

幽萍话未说完,身下雪狮打了个响鼻,原本迈出的爪子,忽然落地生根,再不走了。

香儿知道它的心机,为雪狮在人前丢自己的脸,忍不住提拳要打。不料幽萍笑着又取出一枚蟠桃,亲手塞进雪狮牙缝里。

“倒忘了要请你这正主人吃桃儿,连累你驮了我们三个,稍时起身可平稳些啊!”

雪狮吃了仙桃,心满意足,一个平步青云,起在云头,四平八稳,倒比平时飞的还要安怡。

香儿见这牲畜替自己丢人,顿时羞了个半脸通红。可眼看着身前幽萍俏笑连连,怎么也恼不起来,稍时雪狮飞的疾了,不禁就势把幽萍拦腰抱起。

不想幽萍不但不恼,反而笑着回身抚了抚她的发辫,若的香儿愈加欢喜。

幽萍本是阴身,飞行时化身烟云足有旬丈,此刻驾狮而行,护身烟岚将香儿与紫祥草一同遮住。

但见雪狮瞬时化了一道浮空祥烟,即神奇又玄幻,祥草觉得有趣,拍手叫好。至于香儿则看的痴了,由不得将手臂紧了又紧,不知为何竟靠在幽萍身上不愿起来。

紫祥天离了海棠峰,峨嵋弟子们自然也跟了上来。冷星云初得天啸剑,有心试剑,趁有余暇,御剑飞在第一个。

秦华阳是大师兄,生怕有变,赶紧跟了上去;刘香浓常伴他身边,自然也同行同止。

鸣云剑光最慢,有些跟不上三人,幸而苏月尘在最后压阵,时间略久,两人几乎并驾齐驱。

等他二位赶到坐望峰前,但见眼前一片火海,脚下碧波蒸腾,正邪两班人马近百位剑仙已打的如煮开了的汤一样热火朝天。

唯有峰头冲天玉柱晶莹剔透,柱下立了十余位人物,看服色,倒多是妇人,静静持立一旁,似是守阵的预备军。

鸣云身剑未能合一,飞行全靠驭气排云,远不能和秦华阳几位的御剑相比。一挨近战场,便被漫天激荡的罡气、天岚,吹的东倒西歪。

身形稍慢,便见一条赤焰焰的剑影排山蹈海当头落下,惊的鸣云赶紧闪过一旁。尚幸那剑光对头是一位形容枯槁、相貌猥琐的瘦道人,鸣云不是首当其冲。

再看道人居然法力通天,出手就是一脉的紫气。当剑影落下,竟元神幻化,变化出一条细柳一样长鞭。“啪”的一声脆响,剑与鞭交击一处,平分秋色,不弱分毫。

使剑的是一位头挽双髻,方面大耳,阔着一张蛤蟆口的女道童。为敌人轻松将自己飞剑接下,心上激气,一个身剑合一,便是体绽十丈赤焰,泰山压顶而至。其威力比之前更增10倍。

瘦道人想不到一个女童就敢与叱咤北海的自己争锋,待使法宝对应,不像对方天授神力,加至新炼的飞剑一样奇重无比。两相造就,居然压的周围空气成了百炼精钢一样的坚固。

没有余暇祭炼法器,万般无奈之际,道人只得仰天长啸,显露真形,瞬时间紫光炸裂,无数藤鞭泼天而起,这才勉强接下来女童一剑。

这一剑,打的瘦道人真火乱迸,本来一张紫脸生生涨的血红。欲待提炼真气再上,却听一旁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道。

“扶摇子,几十年不见,当真修行一日不如一日。以往你多少还能与张入云斗个对平,现今连人家徒弟也打不过,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我若是你,寻块豆腐把自己撞死了才是正经!”

说话是一位锦衣少年,即不驾剑也不排云,只依自身凭依空中。最扎眼他怀中居然还抱了一位妖娆女子,双手不停,随意在女子身上摩搓,惹的女郎娇笑连连。

有道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鸣云有幸在女童与道人中间,虽然不是正主,可被二人斗法惊起的风雷波及,一样震飞在天外。

万幸还有苏月尘压,当时剑光放动,将其护住,一时也顾不得跟随秦华阳三人,瞅准正教门人的一角让了过去。

“周师弟小心,这里的妖人一个个威力无比,你我在此地,还是小心戒备的好!”

鸣云看着周围剑气纵横,奇宝争锋,自己连口飞剑都御不好。苏月尘说的当真一点不错。

可口中还是道:“不去帮秦师兄他们吗?”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伍)

苏月尘笑了笑。

“就是要帮也得先保重自己再说。秦师兄三位都已修得剑术,且人人都有两口仙剑护身。

冷师妹虽然伧促来不及将天啸剑身剑合一,可她的两口飞剑威力至大,就不能强人,自保是无疑的。只是你……。”

“我什么?”鸣云不解道。

“这一次崆峒一行五人,除了你之外都有遇合,独你仙剑未得,甚是可惜。“

“师姐原来指这个。“

鸣云笑道:”说句大不惭的话,我对七修剑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再说这一次来崆峒,路上几次遇险,反倒让鸣云功力增进了几次。

再加上你和冷师姐指点,内功、身法都有造化,在我看来,便宜占的是多多,哪有什么好可惜的!何况,眼前如此大战,就单是这眼福,也是我几世修来的了!“

苏月尘没想到鸣云如此豁达,不由的心生佩服。口中不好多说,只道:“那就依师弟所言,我们且先在这里静观其变,等有空隙时再与师兄师长们汇合。“

鸣云修行时日短浅,眼前大战除了峨嵋众弟子,能分辨出的人物仅有昆仑悟元真人与武当派天理道人几位。余下的人只能请教苏月尘。

苏月尘出身武当世家,见多识广,可眼前来的大多是宇内凶魔,不认识的足占了大半。

当下只能认出昆仑派除了之前见过的悟元真人外,还多了一位盘膝在莲花座上的童子。看似幼稚,实则是上代昆仑名宿悟元真人。

此人精擅前知,听闻近二十年道法大进,已经了一世。元身修行,立地童子,是近天仙的人物。眼下屈尊降贵前来坐望峰,由不得苏月尘不惊。

再有青城派长老玉真子,传闻他素与入云子不和,今番前来,多半是寻云龙一众的晦气。只是并未参与场中大斗,与妻子在一侧静观。

稍时遇了冷寒冰三人,双方剑光汇在一处,显然是旧交。尤其皇甫无双与其妻萧清雅至交好友,难得露出笑容,谈笑一旁。

至于还有武当天理道人率慕容轻媛与倩儿则多少显得武当派人丁稀疏,无论人物还是人数都不能与另两教相比。

好在他们也只作壁上观,不参与场上恶斗。苏月尘为自己家族是武当门人,便选了与武当诸人在一路。如此一来,鸣云与其生母慕容轻媛近在咫尺,少不得一番不自在。

除此之外,苏月尘分辨出,打的最热闹的几位女仙子,应该是来自海外的水仙。这几位个个花容月貌,一身宫装打扮,但脸色凌厉,斗剑时心狠手辣,难称正经修士。

对手则是出身峨嵋的沈绮霞,一口彩练石英剑,只守不攻,仍是对方进击如何凌厉,也难伤她一分一毫!

而坐望峰下则排满了恶行恶状的妖人。这班人马人数最多,修行参差不齐,仗着坐望峰下一波碧洗的潭水与云龙一众比斗。

遇有不敌的时候,就晃身钻入潭水中,倒是进退自如、滑溜的很。

潭水中央,一位弥勒佛一样笑口大开的老人,袒胸露背,结跏趺坐在一只巨大无比的八宝金蟾背上。

左手拿一支白皮鼓,右手持一副缀了九只金铃的项圈。不僧不俗,原本一身清气,体外绽着十尺玉光,显得修为艰深,两眼却碧油油闪着幽光,更显邪气。

“这人是谁?”

“我也不知!”苏月尘也注意到那老者邪异。

没想到二人话音刚落,老人眼角一抬,目光正中鸣云。

不知为何,鸣云猛然警醒起前番秦华阳与刘香浓险些落难的话来,危急之际,想也不想,拉起苏月尘手臂施展起才刚新练的流星闪,就往一旁身化水银一般的泻去……。

为鸣云连招呼不打就拉自己手臂,苏月尘羞的粉脸生春,眉头皱动正待责骂,忽然看着原本二人存身处,竟被那蹲伏在金蟾上的老者占据!

电光火石,转瞬千里,指的也就是眼前老人这一等的妖法了!

“咦!”

“你这娃娃功力不高,竟能料到我会来找你,有点不简单啊!”

鸣云只是心头电念,惊惧莫明,口底却强撑道:“也没什么新鲜的,您虽然快,好在晚辈也不算慢,大家一抵罢了!”

老人哈哈一笑。

“小子胡充大气,不过是在心怡的女儿家面前强装面子罢了。”

鸣云红着脸咳了一声,指定身边人道:“这位是我师姐,还请前辈您口下留德,为老不尊。”

“什么留德、不尊的。在我老人家看来,师姐师弟正是应当!年轻人脸皮浅,未经世不知道好东西总要先到手上才能是自己的。要是为人前一点面子,错过了一辈子的姻缘,这又何苦来呢!”

鸣云想着苏月尘是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好与眼前这老不羞争辩,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厉害人物。

“老先生,您要是再口出不逊,可别怪晚辈……。”

话未说完,就被老人打断道:“怪什么怪?我老人家倒想成全你们呢!还有,你这男娃娃猴上房一样的急个什么?

刚才那一番话,明是我和这个女娃娃说的,你强出头个什么?完全不知所谓,蠢包蛋一个!”说完,闪着碧光在苏月尘身上身下仔细打量,看的佳人又羞又气!

正在羞愤,忽听叮零零一声,身旁鸣云的离人剑惊啸声中弹出母剑剑身,耀动空中,剑芒芒尾将二人护住。

月尘这才警醒,秀目落处,发觉对面老者背在一旁的左手,正伸着棒槌一样的中指,扣指弹动。

初时鼓声细不可闻,弹指之间,鼓点袭来,撞钟一样,打得二人措手不及,几欲昏厥。

二人出其不意,精神失守,老者鼓点声便如踏浪一样的奔来。音波弹动,催动的心血难熬,胸膛如塞了巨钟,又重又沉,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老人趁胜追击,指尖刮动鼓沿,原先的钟鼓声时,立时似了巨罄声,刮耳难闻。激荡的鸣云与月尘神意难守,肉身虚影朦胧,元神几欲出窍。

眼见就要得手,老者忽然口底称“咦”,原来是鸣云双掌两团赤光乍现。

不待他仔细打量,天外又传来一声凤鸣,瞬时间万千火炎线从天而降,将老人身前炸的如同赤日。

鸣云与月尘挨的最近,难免波及。鸣云双掌运真力提动旗鳐镖,反应慢了一线,幸而苏月尘反应奇速,展动星闪,带着鸣云箭射三丈。即便如此,两人还是被赤炎燎动的身外真火乱绽,险些受了重伤。

等二人举目上望,却见一名身着火炎裙,披散了头发,身形奇瘦的女子,阵率着万千黑鸦对阵老人!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陆)

鸣云认出空中女子是当初在峨嵋陷害自己的红衫女,此刻依旧身着三丈火炎裙,身后万千黑鸦,将坐望峰遮了半天。

其中更有数十只遍体赤羽,张着阔口,赤焰精湛,领着身后同族,如万点红花在空中绽放,神威凛凛,排场极大。

“这是西方哀劳鸦,单一只已是神鸟,眼下竟有这么多,这怎么得了!

尤其那些得了赤羽的,传闻今后还可修成火凤,更是法力绝大。云龙十三子近二十年来,名头极响,先不见人,就是这群鸟也是世所罕见,威力惊人!“

苏月尘并知道,这群哀劳鸦中不但已经修有火凤,更有凤凰女统袖群鸦。其主上新近贵为冥后,设有冥界,而这些哀劳鸦则是她用来沟通幽冥的使者,往来导引生魂,诸般布置,其心极大。

再说凤凰女龙牙引着群鸦偷袭老者,满以为万千火炎洒下,就不能将对方形神皆灭,至少也得烧毁其肉身。

哪知道随着火炎散尽,老人仍在原地一丝未动,莫说烧伤,连一点烟薰的痕迹也没有。

唯有他身下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几疑是石像的金蟾,身外绽起微微毫光。遍体的宝石玉珠精光四溢,阔口微张,只见舌底一片血海。

“臭鸟儿这么大火气,可见主人也是个不讲理的。”老人仰天哈哈大笑。

“还你!”

言毕,足下金蟾忽然肚子大了10倍,白皮翻滚,巨口一张,燎天的火焰喷射而出。原来群鸦的火炎不只何时竟被巨蟾一口吞了。当下张口反噬,纵然哀劳鸦势大,也无一漏网,全部波及。

凤凰女龙牙率众并不惊慌,只由她屏起双指,领着数十尾赤羽便将一天火焰重又吸纳。当时如长鲸取水,刹是奇观。

不料老人见了哈哈大笑,貌似极为得意。

果然对面龙牙与手下数十赤尾在转眼之间就起了变化,凤凰女面泛痛苦,身后的赤羽们更是倒竖起翎羽瑟瑟发抖,似浸在寒水中一般。

“你有火气,我也有脾气,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人说着,皮鼓一拍,身下金蟾身形爆涨。刹那间法相幻化,成了小山一样大小。

月尘与鸣云挨得近,想都不想,赶紧趋避,至于同样近在眼前的武当门人倩儿与慕容轻媛,更在巨蟾的挤挨下连人带剑弹出老远。

慕容轻媛有金牛剑剑光护体仅只受了震荡还好一些,同门师妹倩儿则在转瞬之间通体染了一层乌青,原来那老人的八宝金蟾竟然遍体奇毒,神仙难犯。

“呱嗷!”一声。

巨蟾吞天阔口一张,一蓬寒浸浸、碧萤萤的蟾砂喷射而出。倾刻将凤凰女率领的群鸦围住,虽被剩余的黑鸦口吐火焰逼住,但只延搁了一会儿,便有被一网打尽之势。

正在危急,忽见8、9点银星自天而降,竟轻易穿过奇毒无比的蟾砂阵落定在凤凰女身旁。

待将群鸦护住,除当先一位裹着的银装的少女,身后八位艳婢,一样指点烟岚,不只将蟾砂云收裹,更将数十尾赤羽体内毒火也逼了出来。

至于凤凰女刚被银装少女,推掌透体而过,等收回玉掌时,手中已多了一颗碧油油不住滚动的绿珠。

轻嗤一声,银装少女似在嗔怪凤凰女怎么这么不小心。而身后的8艳已排掌将收自巨蟾的砂云推出,轰轰然再次向着老人袭去。

解了毒的凤凰女,惊恨之际,又一声冲天凤鸣,手下数千哀劳鸦同一时间全力发动。瞬时扑天火焰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了老人与巨蟾烧去。

当汇同银装少女逼起的砂云,如火添油,火势更盛。赤炎改了玄青,碧惨惨映的天地变色,原本崆峒山灵境眨眼几疑成了人间炼狱。

坐在巨蟾身上的老人面对火海,坦然自若,右手金铃刷的一声抖响。忽见坐望峰脚下,碧水潭中涌起无数硕大的毒蟾。

还不等鸣云看清楚,群蟾纷纷张开巨口,吞天吐雾,一样惊起千百道碧洗的蟾砂,合同老人坐下巨蟾一路,迎着凤凰女一面的火海而去。

“轰隆隆”,碧青对玄青,轰然一处。

若说先前的惨碧还是人间炼狱,此刻的碧天绿地则几疑是九幽地底。漫天赛斗的剑仙,有修行差一点的,已被余波震得跌落云头。幸有师长们出手相救,否则栽入峰下青潭,就是再高的道行,也是神仙难救。

待烟霞稍散,坐拥巨蟾身上的老人还好一些,潭底的无数毒蟾则纷纷被打翻在碧浪里。有道行浅的当即皮开肉绽,旋即被绿火吞噬。

惊人的是蟾皮之下,并不见蟾肉蟾骨而是一具具人身骷髅。揭皮破法的蟾身,转瞬红肉白骨,化为一摊灰烬。

苏月尘触目惊心,转首鸣云,见少年人也是一样的眉头深皱。他二人功行太浅,又皆离得师长太远,不自觉间彼此挨得近了一些。

“哈哈哈哈……。“

与众女全力一击后,老人依旧谈笑风生。再看凤凰女与雪魅娘,则是气血翻滚,好一会儿才捺住真气落定云头。

“哎呀呀,几个小不点儿一样的东西,居然也能挡得了老夫两击。你们的主人排场这么大,到现在都让些鸟兽来和我作对。不知是托大呢,还是早有成算呢?

总之,眼下也该我老人出一出力了!“

说话间,老人皮鼓一拍,顿时颠倒在潭底,受绿火震荡惊魂未定的群蟾立时全部翻身立起。随着老人每一声击鼓,那些原本就一人来高巨大的毒蟾就涨大一分。

圆滚滚的蟾皮,受鼓声激荡,由白转青,之后又成了赤红。十一声鼓动后,一个个都有巨象般大小。

可其中也有不少道行浅的受不了鼓声催浪,“嘭“的一声爆浆开来,露出皮囊下一具具人类的肉身。

苏月尘知晓其中厉害,触目惊心,纵然胆大,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分。

鸣云不解,询问起来。她才咬着唇道:“这老人以人类修行的修士炼化成妖,是极阴损恶毒的妖术。炼这一类的妖法的,有进无退,无所不用其极。

我等正经玄门修行,与之相对,务必处处留心,稍一差迟,轻则道行损毁,重则神形皆灭。“

说到这里,她为怕鸣云担心,补道:“只是炼这层法术的,施法者也有随时被反身相噬的危险,不必过分担忧。”

鸣云如何不知道苏月尘这是在开解自己,正想说些什么。忽见天边一粒白丸挂天而走,其速无匹,弹指即至鸦阵与蟾群中间。

恍惚间是位背插双剑的道人,当下指揽风岚,只举掌一分,便将漫天的毒雾与碧火余烬拨去一半,生生于空中辟出一条通道来。

凤凰女虽然向来与其不合,可见了来人,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柒)

鸣云在旁看的清楚,来人正是当日七师叔入云子的随从超尘。当下见他法力惊人,满以为接下来就要出手杀敌。哪知道老道人只是将烟云拨开通路,便回首向来路拜望。

也不知他行的什么法术,只一下拜,身外自然惊起一道赤霞,匹练千里,直达天外。恍惚间,一练排云转瞬即至,轰轰然,重如山岳,连坐望峰也被震的抖了三抖。

烟霞起处,但见四、五位仙人列在云头。其中一位性如烈火,也不答话,当空一跃,挟万里赤云便向着老人与巨蟾撞去。

砰然一击便将巨蟾身躯击溃,挣大着四爪,翻着白肚皮,滚落碧波潭下。

这一击,威力至大,群仙震动,俱都举目上望。就见一位身披烈火甲的佳人,横眉倒竖,指拈风云,耀动于空。

不料那跌落潭底的老人也不是轻与,原本被打散的护身真气,只一接触碧波潭水,便又重新合拢。那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巨蟾也在刹那间伤处尽皆痊愈。

“呱嗷!”

又一声巨响,巨蟾法相重又复原,形体之巨,尤胜从前,一蓬绿蟾砂,洒的遮天避日。

赤霞女不知深浅还想迎头痛击,幸而本阵又一位女仙子纵出,指拈剑诀,瞬时白骨剑出鞘,绿萤萤浮摇空中,将蟾砂分作两半。

无巧不巧,蟾砂落处,正是与云龙一众敌对的正教仙人阵中。

其中一道袭向冷寒冰、玉真子的蟾砂,自有他二人对罡吐气,散化无形。而袭向武当派门人的蟾砂却难有高人可以迎对。

鸣云与苏月尘与武当派在一路,看情势危急,赶紧向往后撤。无奈那些蟾砂范围极广,不等二人御剑疾走,已将他俩与武当派诸侠重重围困。

耳闻着蟾砂阵阵,其中似有无数生灵在撕磨齿牙,吱吱作响,就是素无经验的鸣云也知道这一围非同小可。

“这些蟾砂多半剧毒无比,只中一粒,怕也得修行散尽,周师弟务必小心!“苏月尘一面开口,一面将阳魄剑祭动的越当紧密。

阳魄剑本有驱邪的神通,虽然不能完全克制蟾砂,但相比寻常飞剑已得力了许多。一时间剑尾赤芒绽动,围上来的蟾砂,倒被驱在七尺外。

而另一面的武当天理道人三位则情势更加危急,全仗慕容轻媛一口金牛剑支撑,可蟾砂转眼逼至三人身前三尺,眼看着就要遭难。

鸣云眉头深皱,可是有心无力。

苏月尘看在眼里。

“周师弟,不如我们试一试冲破蟾砂,与武当派合为一路。阳魄剑加上你的离人,还有金牛剑,或可以支撑的长久一些。“

感苏月尘知己心意,鸣云点了点头,一声断喝,身外离人剑剑光大涨,生生将围困自己的蟾砂逼退了旬尺。

只是砂阵奇重如山,每往前递一尺,少年都得拼尽全力。苏月尘见状,忙把阳魄剑与离人剑合在一处,瞬时间推进的速度快了许多。

如此一来,两人的身后防守大减,虽有苏月尘的轻尘剑弥补,但此剑的威力要比阳魄小了太多。且惧怕被毒砂污秽,所以仅能以芒尾驱砂,不敢以剑身迎对。

苏月尘功行只比鸣云高出一筹,两面皆顾,稍时即是香汗淋漓。鸣云看在眼里,紧咬牙根,却没道一个字。

好容易两人往前挨了数丈,眼看着就要与武当派汇合,不料慕容轻媛的金牛剑终于不敌,金光一散,蟾砂潮水一样的涌至,转眼将武当派三人淹没……。

鸣云虽然自小对自己这位生母心怀怨愤,但眼看对方陷落砂阵,顿时双目血红,掌中一直托着的海燕镖,一个团身舞动,顷毕生功力施放。

但见一条赤线竟排开无限砂阵,直打趺坐在蟾身上的老人,事出不意,老人单掌居然被海燕镖打穿!

与此同时,又见原本陷落砂阵的武当三侠传来变化,紧紧围裹三人的蟾砂,忽然咕嘟嘟似泉水陷入地底深井,眨眼功夫消失了大半。

“这是?“

鸣云关心则乱,一时看不明白。

苏月尘旁观者清,安慰道:“师弟不必太过担心,看情形,像是武当派有什么高人在祭法器帮手呢!“

果然随着蟾砂削减,武当三侠身边又多了三人。其中一位身形矮小,不过三尺的老道人正举着一支玉瓶,蟾砂正是被那宝瓶收取的。

至于慕容轻媛三人则安然无恙,他们似乎也不知道有本门前辈一直守护在身旁。虽然身体毫发无伤,脸上的惊惧却还没有散去。

鸣云见母亲没有遭难,顿时大松一口气。

不等他将气喘匀,之前空中那位与老人对阵的赤霞仙子,忽然一身怒吼挟了万丈红霞自天而降,竟冲着武当派门人而来!

“轰“的一声天地炸响。

鸣云除记着眼前红霞乱绽,居然晕厥了过去。

待醒转时,自己正被苏月尘红着脸挟在空中,离人剑也已归入坠星剑剑身中。

“这是怎么回事?“

苏月尘摇首道:“不知道,不知为何,那位披红霞的女仙子竟会掉转枪口向着武当门人杀去。“

“哪?“

鸣云挣扎着起身赶紧打望,幸而母亲慕容轻媛并未受伤,至于那位赤霞仙子则正与一位老道人斗在一处,打的难分难解。

“这道人是谁?“

苏月尘摇了摇首。

“从没见过,但从他手中的剑光来看,该当是上一代武当长老。“

鸣云闻声再望,老道人正祭起四口剑影万重的白色剑光,剑势凌厉却不失阴柔,进攻退守占了极大的便宜。

加之四口剑联在一处,轻易组成一束剑网,无论是威力还是范围均极广大,就算是对面拥着赤霞如何强打硬拼,一时也撞不碎他的剑网。

“呵呵呵呵!“

天外忽尔响起一声女子俏笑,娇艳于外,阴沉于中,在场无论仙凡,闻者昏昏欲睡,多有险些栽倒云头。

再看其人原来是一位身着玄衣的美妇人,身后十丈黑云,将坐望峰南峰遮了一半。身旁分持一对女子,看眉眼都是异族,而身前还立了一位扎了冲天小辫道装童子。

此般布置,显见中间玄衣妇人身份尊荣。即便如此,鸣云与月尘也能一眼看出其身前的二女一童身份不低。

只为这三位还是站着的。其余无论是双剑老道,凤凰女、亦或是雪魅娘与八艳,齐齐跪倒云头,五体投地,一动不动。

就连遮天避日的万千哀劳鸦此刻也收了翎羽,归在妇人身后。

转瞬之间羽翼翻滚,竟然接上妇人的长裙,化为一道百丈皂练仙衣,一时间坐望峰如染浓墨。但见一条墨龙盘舞,当空白日也被映得惨淡无光。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捌)

“斐一笑,你好容易龟缩不出躲过四九天劫。今日怎么敢来坐望峰犯我云龙一众?是谁借了你好大一颗狗胆!”黑衣美妇人,拈指笑道。

哈哈老祖不想妇人竟然知道自己真实名姓,此是修魔道者大忌讳,当下强掩震惊道:“夏艳娘,你云龙十三子近年来,作奸作恶,惹得天下修者切齿痛恨。

如今无论正邪,同仇敌忾,都来寻你等晦气,可见你们这十三人气数已尽,难逃大难!”

毒龙子夏艳娘哈哈一笑。

“什么正邪?什么同仇?不过是一群胆子小如芥子的鼠辈,聚在一起壮胆罢了。

你这老儿素来胆小!今日敢来我面前强嘴,焉不知是本宫几番布置,要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一网打尽!说吧,你幕后还有什么猫猫狗狗,一总打发了,也免得我四海追讨,徒多手脚!”

“夏妃子,三十年前你不过枯骨一堆,生前更是人尽可夫。如今上了天台,贵为冥后,就当真忘了自己的出身吗?今日你云龙十三子犯了众怒,一网打尽的正是你们呢!”

斐一笑口吐恶言,立时引得毒龙子座下一众大怒,凤凰女与雪魅抖身一震,施即护体神光直冲天外。

她二人是艳娘手下得力的人,各得冰火两样真功,一时合在一处,威力大了十倍。

至于一旁老猿超尘,一身法力并不在十三子任一人之下。当下擎两口桃木玄金剑在手,再将一腔数百年修积的混元一气透体逼出,更是炉火纯青,绝对是宗匠身份。

一时压得斐一笑一众妖人头顶空气都重了三分,潭下的群蟾更是被其煞气吓得纷纷滚入潭底。

“哈哈哈哈,说你这老儿胆小,就强充大气起来。你也不看一看左右,就是来了满天神佛,云龙十三人何曾用全力。

本宫不过今日出门前和姐妹们斗花牌比输了,所以才拉扯上和你这最没本事的对阵,要不然谁会和你在这里多费口舌。

眼下你即然说不出好话,也罢,我谅你也没胆供出你背后主使,且把你敲打敲打,紧一紧你那一身的肥皮,再来问你的话就是。”

说着,吩咐一旁道:“冥儿。”

但见身前俏夜叉石冥儿冲身一跃,寒光绽动,白骨剑光耀当空,挟着万重鬼影,呜风呼啸着向了哈哈老祖而去。

老人右掌往坐下巨蟾颅顶一拍,“呱嗷”一声,又是一蓬蟾砂喷出。只是此一回星白一色,再不复之前的碧萤萤,幽暗阴森,其威力大了数倍。

哪知道毒龙子夏艳娘早有布置,派遣火云子可不是随意之举。

眼看着银蟾砂就要撞上促不及防的火云子,不想石冥儿双肩肩甲下忽然各钻出一对锦毛团。振翅惊啸,只一吸,便鲸龙汲水,将漫天的银蟾砂吸了大半。

食了满腔宝货,一对绿鹦鹉翎毛倒竖,体外毫光迸溅的如同两道月轮,翻舞空中,皎洁无比。

眼看重宝被夺,斐一笑又惊又痛。可就这转眼耽搁,石冥儿已冲至老人身前。

意料之外,少女竟弃了防身重宝白骨剑不用,而是提起肉掌一拳砸下。

老人惊异,正想招架,没料到她这一拳的目标是坐下巨蟾。

当下结结实实一拳打下,小山一样的巨蟾似遭了泰山压顶,“呱嗷”一声,那般庞然大物被一拳压成肉饼。

幸而巨蟾与老人心血相联,是法外化身一样的妖兽,变化万端。受了重击,却没受重伤,一个蹲身起伏就恢复原状,只是法相遭到克制,仅是寻常水牛一样的大小。

哈哈老祖这才看见石冥儿双腕各戴了一只花灿灿的铁棘环。不等他想法儿迎架,对方铁棘环二度出手,这一次却是冲着自己的面孔来的。

手慢一线,便完全陷入被动,好在哈哈老祖年久功深,尤擅趋避。坐下巨蟾忽然屏气一吐,连蟾带人箭退旬丈,躲了过去。

正在老人想要还手,挽回些颜面,不料身前一窒,再打眼时,一道火焰冲天的飞剑已近在眼前。

危急当儿,说不得只得将右掌金铃挡了一挡,叮当一声,音波传荡,震得远处鸣云耳根燥热,胸膛里的心脏更有跳出心房之忧。

幸而苏月尘见多识广,连忙将阳魄剑祭起,一个团舞,剑光撞上音波,居然叮叮咚咚传来如中实物的金响。

再看石冥儿也一样受音波所扰,剑光慢了一线。只是哈哈老祖镶有九只铃的索圈,其上一只铃铛已被深深砍了一个口子。防身宝物不免有了缺憾!

重宝被损,斐一笑怎不心痛,左指一按,白皮鼓鼓声就待传出,可天外白骨剑再次砸下,与石冥儿另一口穿云剑合为一路。双斩双杀,忙得老人左右不支。

座下巨蟾查觉主人支应不周,肚腹一鼓便待施为。石冥儿的两枚绿毛鹦鹉也随即将身一晃,瞬时身形暴涨数十倍,支起两扇比板门还要大的翅膀,单是撑起的强风,就把巨蟾震飞在空中。

也算是那八宝金蟾是哈哈老祖强如身外化身的神兽,赶忙吞罡吐气,身体旋也涨大了十倍,重化为小山一样大小,坐稳在当地。

再鼓动双腮,一声声“呱嗷”,打得周天音波乱走,有不伶俐的剑仙,被音波射中就是骨断筋折。至于一对绿鹦鹉,羽翼翻飞,无论如何也射不着。

这一对鹦鹉也擅使声啸,同样发出音浪袭击巨蟾。却是奇技百样,一声声皆有不同,打的空中音波五色如彩虹一样的齐走,煞是奇观。

巨蟾不比二鸟灵动,常常被音虹打中,但它皮坚肉厚,就算挨了重击,蟾皮一凹,也就毫发无伤。只是时间越久,越对它不利,举止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鸣云与苏月尘哪里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应接不暇,只恨一双眼睛难顾两处比斗。

“你们两个孩子躲在这里偷什么懒?入云在我面前费了那么多唇舌,不过就是为了照应一下你们这些个峨嵋后人。

你们再去晚些,姚妹妹的体己可就分完了。到时候,别人不说,叶秋儿第一个要数落入云呢!“

苏月尘与周鸣云二人举目上望,见吩咐自己的竟然是那么势派的毒龙子夏艳娘,一时反应不来,不知如何回答。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玖)

幸而有老猿超尘赶来道:“周师兄与苏姑娘如不见弃,就由在下领二位一程如何?”说完,便双手一分,瞬时漫天的罡气、劲风俱被其掌底生出的弧光划过一边。

苏、周二人都是警觉的,见状连忙跟上。三人一行,只一纵便是数十丈深远。不想行至战况最激烈处,忽见场中心显出一枚晶丸,待晶光炸裂,涌出数位人影来。

鸣云大吃一惊,只为来人自己都认得!

“终于将你们这班背后搬弄的男女引出来了吗?“

毒龙子待将众人打量,转首嘲笑哈哈老祖道:“斐一笑,你这缩头乌龟当真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说,你也是一派至尊!可你也不看看这班小人。

论年纪、修行,连你的徒孙都赶不上,你却指望这些人来当你的救兵。就算你这老儿有脸屈从,我还没脸和你一堂为伍呢!“

再看晶丸中显身的一位女子此刻正恭身向哈哈老祖施礼。

“斐老恕罪,因地府洞穿的伧促,我七弟略慢一线,连累斐老您一人在这里支撑大局。晚辈先向您陪礼了。“

说完,又拉着众兄弟朝着哈哈老祖施礼,不想她几个手下都倨傲的很,大多老神在在,只把手略揖了揖。

女子脸色有些尴尬,手底下却极硬朗,转身面对正与哈哈老祖打的热火朝天的火云子石冥儿道:“石前辈,弟子仁青虹,斗胆请前辈指教。“

说着,将身一让,滑入交战双方中间,将哈哈老祖换下。

仁青虹强出头,石冥儿面露不悦,左手一指,白骨剑当头斩下,直取对方项上人头。不料仁青虹肉臂一伸,也不知她练有什么玄功,竟一臂打的火星乱绽,将白骨剑接下。

白骨剑的威力毒龙子一行上下是再清楚不过的,一时间也不由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这默默无名,却又玄功大造的妇人。

火云子右手一指,另一口穿云剑电射而至,直取仁青虹心房要害。此剑是她与十二位义兄妹探手洪炉而来,威力比及本命护身白骨剑还要强横。

果然一剑刺下,就将仁青虹胸膛刺了个对穿。正在快意时分,哪知对面妇人将身一让,原本插在心口上的穿云剑已被她连皮带骨以让出体外。

至于胸膛爆起的血肉则在瞬息间恢复了原状,纵然是石冥儿这样的尸法大家,也不由得觉得不可思议。

“有些意思!为得这副肉身,你这丫头用了不少心力吧!“艳娘笑道。

“不敢瞒冥上,这副身子的确花了不少心血,前后九年才得功成。“仁青虹仔细答道。

“怕还不只呢,即要五行变幻,又得正邪相依,当然,还少不了纯阳与极阴。我听说最近武当和昆仑有不少老东西伺机而出,为自己不日而来的三灾花些血本。

不知道你们这班人马逛了哪个最蠢的,才成就了你这副法身?“

仁青虹笑答:“回冥主的话,这样的事,弟子万万不敢!“

艳娘笑道:“由得你去,等过了今天这一仗,我再拆了你的谎,也算是本宫对你们这班晚辈的体恤了!“

“感激不尽!“仁青虹恭身一礼。

待抬起头转身面向自家众兄弟,却换了冷声道:“动手!“

瞬时间,身后三位弟妹尽出。

仁囝囝排云而起,闪至已被谢红莲打得节节败退的武当老道人身边,鬼头刀一架,硬接了红龙子一击,虽然打得他双臂抖作一团,却终是毫发无伤。

老道人鸥鹭子见机,忙展动四口太乙分光剑与其鬼头刀合为一路,再不顾自己武当长老的身份,与仁囝囝二人联手和红莲战了个平手。

仁枯杨则只让在空中,双手一搓,自有无数细小的绿色花瓣放出,受场上风岚激荡,扬得漫天遍野。凡与十三子争斗者闻了,立时精神大振。而自艳娘以下,则不由心头一懒。

“百草!“

艳娘身前幼童闻声闪至仁枯杨身前,正欲待将少女双掌合起,不想当看清仁枯杨的面孔时,却显出些兴趣来。一时也举起一掌,掌心向天,一株玉莲透掌而出,施放在少女面前。

仁枯杨见了玉莲不由止了法术,伸手将那玉莲接过,端详了半天,终于放在唇边一口咬了下去。

对面的祥云子脸色随之一白,可小脸却露出些欣慰,倒没阻止。

云丛中的夏艳娘却忍不住以手抵额,叱骂道:“功力这么高法,人却又这么蠢的,也只能是这对难兄难弟了!超尘,你申师叔是不成了!由你替他,先把这小丫头给我扔到天边去,再回来复命!“

白猿超尘不敢迟延,双手一合,施了个解数,立显一道晶球将身后周、苏二人护住。任场上罡风、剑芒怎么呼啸,也伤不得鸣云与月尘一分一毫。

正待他起步追赶仁枯杨,不料面前人影一闪,一位满脸堆笑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老道长,早听说你身法快,今天难得遇见,我和你比一比如何?“

超尘从来持礼甚恭,就算是一位名不见经传,年纪又远远小过自己的少年,也抱拳施了一礼道:“在下凡胎俗质,哪能比公子身负玄黄,天生的飞天遁地!“

仁滑头不料眼前谦谦老道人,竟然知道自己玄黄血脉,异族身份,一时也惊大了眼睛。

“公子辛苦了,难为近日寻得同族,此子异日也是我主上门下。如不见弃,正好与我云门交好,何必如今这般兵戎相见!“

滑头呆了一晌,摇了摇脑袋道:“老道长您说些什么,我滑头可一点也不明白。不如这样,我们还是先比比谁快,之后再作计较如何?“

超尘笑了笑。

“也好!“

吓一跳仁滑头受其礼敬,也跟着揖了揖手。

一个作势,身化青影即往超尘裹去。

老道人也跌起半足,气贯白虹,挂天而走。

二人都是世间第一等的身法,弹指之间,已消失在苍穹深处。稍时,隐约可见青、白两粒金丸,如落天斗,纵横星宇,往复不停,难分胜负!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拾)

眼看着二人消失,黑云深处的艳娘却气的半死。回首与身旁栖霞儿道:“这猴子与百草定是听从了入云的话,想来善诱仁王宗门下呢,只怕到时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刚刚仁青娘也说了,他们的七弟正在地府。阿霞,我要你往寒潭一行,替我守住洞口,免得跑了一个。“

栖霞儿闻声领命,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凤凰女龙牙。

艳娘回意,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懒!身子这般重,再往后,我倒差遣不了你了。也罢,龙牙由你领去,一应下手的活儿,全由她处置就是!“

凤凰女龙牙在艳娘门下,除了主上外,最信服的就是栖霞儿为首的尸家二女。此刻听闻主人命自己与栖霞师叔一路,自然跃跃欲试。

稍后由栖霞儿领了,但见女仙子扬臂迸指一划,坐望峰下碧波潭自起一道门户,水陷十丈。龙牙引颈凤鸣,阳火开路,把原本点波不扬的碧潭,映的似发了紫的水晶一般。

随着二人深入,潭水淹埋,转眼间,地底便阵阵轰鸣,潭水似煮开了一般,显是与人交上了手。

鸣云与苏月尘被超法用法术护庇,虽说没什么风险,但身陷战场中央,眼见两边都是威力无匹的高人比斗,说不心惊那是假的。

至于高高在上,拥着众手下的毒龙子夏艳娘,此刻却连看都不看他二人一眼。鸣云猜测,指望这位娘娘来帮自己是不能够了,于是与苏月尘试着在晶球中御气飞行。

不想,倒没有一点阻碍。正要起身,忽然红龙子谢红莲光耀十丈,夹着漫天火云向了敌人击去,阻了二人前行的通路。

而身后的石冥儿与仁青藤的较量此刻也进入了白热化,威力绝伦,仁青藤放出无数刺散藤,将山脚遮避了一面,比起当日纪彩霞的法术,可是强了太多。

一时间二位峨嵋门人被困在中央,进退两难。

正在犹豫,忽尔眼前精光一绽,幻化出一副人形来,居然是刚刚还在和超尘斗快的仁滑头。

“呵呵,实在不好意思,为了我们连累您两位不能回归同门身边,实在罪过!不过,出来混哪有隔日仇啊。两位别慌,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仁滑头一面笑,一面就要行法。

鸣云不禁问道:“超尘道人呢?”

“哈哈,那家伙快是快了,就是有些死脑筋,被我引到东边千里,想要赶回来,还有一会儿呢!”

“你们为什么要来帮哈哈老祖?他显然……。”

“显然是个坏人,是不是?”

仁滑头笑道:“那我们还帮了武当派呢!武当可是名门正派吧,云龙十三子和他们作对,那是不是也就证明云龙一众就是坏人呢?

所以说,有些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分的明白。眼底下,冥后夏艳娘要称王,哈哈老祖也想称霸,连个正经的武当派太上长老也跑来这里,没皮没脸想夺人姑娘家的绝阴丹。

总之,大哥别说二哥,谁没点儿不干净的地方呢?干脆大伙闷在葫芦里随便晃就是了。谁赢了谁就是老大,分不清对错正邪的!“

“哪你们呢?“苏月尘一针见血道。

“我们?“

“哈哈,我们这群人不过是乱世尘埃,侥幸大难不死,所以想凑得近一些,看看人间发生的热闹事罢了!”

“不会的,你们一众人为尊二姐眼下的法身,前后谋划了九年。不只坑害正邪两教,还在想着进一步结党生事,别的不说,单是拉拢着郑丹农成了仁血海,种种布置,一定有大阴谋!”

“哎呀,看不出来,到底大哥说的对。你这小子看着有些不灵光,却一肚子的伶俐呢!不怪我当初见了你,就想你做我们家的十二弟呢!话说,你那一手厨艺真是太和我心意了!”

鸣云闻声皱动眉头。

仁滑头话风一转。

“我知道你这般上心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担心我们会对五台教那两位小妹妹不利罢了。实和你说,有些事儿放平常心就好,该吃肉吃肉,该挨揍挨揍。人生在世,得认命!

这祸事躲不过,好事自来投。世间事我们左右不了,可总能时时调正自己心性吧。总之,平常心,平常心啦!“

话音刚落,忽听一旁仁青藤传来一声鞭响,声如惊雷。

仁滑头吐了吐舌头。

“二姐脾气大,不乐我在这里和你们说大道理。时辰到了,我该带你们过去了。再晚,超尘那老道士也该来纠缠我了!”

言毕,不等苏、周两人作答,双掌一合,自现一道门户。扬手扯住二人护身帐,就滑了进去。

遁入门户的鸣云只觉眼前一阵迷茫,正想打量清楚,忽然天光大亮。

“到了,到了!哎呀呀!”

耳旁传来仁滑头的笑声转眼变了惊呼!

苏月尘功力比鸣云高了一线,当下来不及开口示警,拉着鸣云往一旁躲闪而去。同一时间阳魄剑祭起,将二人紧紧护住。

顿住身形,鸣云这才瞥见刚刚存身处,正有十余口飞剑飞斩而至!

其中一赤一银两口飞剑最为灵动,一击不中,剑光一横便再度往仁滑头袭来。

滑头仗着自己飞天遁地神通,振身趋让,立显十余道身影重重叠叠,纵然两口神兵迅捷无比。一时间也寻不到真身。

正在他得意时分,空中传来娇笑声,当头一位面如满月的少女纵身而降,正是滑头真身所在。

脚底一滑,滑头退出五丈之外。没想身后又是一道娇叱,之前的少女竟闪现在自己身后。这已不是电光火石,而是同身同时出现的速度。

纵然向来自负身法一流的仁滑头,也吓了半个死。赶忙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身后少女突袭。再欲跌足而起,那少女又已到了他身前!

如此,几个照面后,滑头大叫道:“停停停!两打一,不带这么无赖的!”

直到这时鸣云才发觉袭向滑头的女子原来竟是两位。只是穿着打扮,形容笑貌,无一不是一样。

两人当下交滚在一起,身行如一。身法又是第一流的快捷,自己先入为主,只当对方和滑头或超尘老道一般,幻影移行而已。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拾壹)

“谁和你讲公平,竟敢近犯姚姑姑禁地,就我两位师姐对付你,已是手轻了!”

说话的是一位身首淡青长裙的高挑少女,轮容貌气质,除之前遇过的精灵古怪的小香儿外,竟是第一。更惊人的是,少女身外还有数十枚灵丸耀动,犹如活物,屈游不定。

“你这小丫头脾气好大。我这不过是来送人的,即不谋财又不害命,何至于这么对付我!”

哪知道对面少女似深知滑头的根底,哼声道:“你们仁王宗谋划的多了去呢!若不是我娘和师父大人一再劝我,我早和你们算账了!“

“哎呀,丫头不只脾气大,牛皮吹的也顶厉害!你有什么能耐,尽管放马过来!“

“拉倒吧!你有时光在这里耽搁吗?你的一众兄弟还等着你的遁光四处布置呢!“

仁滑头表面嘻笑,心底却是一阵惊疑。

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与云龙一众门下修行驳杂相比。一身清气如水银泻地,正经的上清修行,可眉眼间又多了一点戾气,上上下下一番打量,都不是位轻予之辈。

可自己却从未听说过云龙门下还有这么一位人物,尤其对方缠身的那数十点灵丸,内藏的东西,不知为何,自己竟有些忌惮。

一时心虚,恭了恭手,道一声:“不和你这小姑娘计较,告辞!“便身化流星而去。

未想那青衣少女并不轻易放过他,并起食中二指,只一点,身外灵丸便化为长长的活物,向着滑头追去。

因不知这些灵丸的厉害。仁滑头一个滑步,便行遁光消失在空中。

哪知那些化为蛇形的灵丸竟然追踪索迹,一样于同一时刻消失在空中,等再度显身,只见空中多了一道人形,又听远处传来仁滑头的惊呼道:“好险!好险!“

鸣去仔细看时,原来那群灵丸团团围裹的“人形“居然是一副男子外服,上衣下裳齐齐整整,再一留意,正是仁滑头的穿着。

“哼,算你溜的快。再迟一线,连皮也给你剥了!“

青衣少女遥掌一招,数十点灵丸弃了仁滑头的衣裳,返回少女身边。

一个精光乍起,待看清楚,原来是一柄水晶一样碧彩琉璃宝剑,随着少女侧颈一让,宝剑已横插在身后,更显她英气逼人!

鸣云与苏月尘游目四望,并不见峨嵋门人。看着眼前一干女子中那位青衣少女应该是个首领,便抱拳上前,欲待请教。

哪知道青衣少女对仁滑头火气大,对峨嵋派也没多少客气。

“峨嵋派没多少好人!你们要找的刘香浓还有那个什么秦华阳,正赶着去看热闹呢!哼,他们要是敢出手和我林师伯作对,我第一个先和你们算账!”

苏、周二人听了个莫明其妙,稍时才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向漫天战况一角,就见一对少年男女正在和一位五柳长发的老道人打作一团。秦华阳与刘香浓则在一旁掠阵观战。

其中刘香浓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华阳脸色也不佳,只是陪在他身边,不住安慰。

交战的少年男女中,女子强打硬拼和老道人斗的厉害。少年则一脸和气,似乎还在劝说双方不要动手。

只是他的妻子比老道人修行差了一筹,他若不帮手,妻子不一刻就得落败。总是由他相帮,才勉强打了个平手。

至于二人对面的老道,倒是一身好脾气。虽与人交斗,却是有说有笑。但他一手符阵是真强,无论少年的妻子如何祭动法宝,甚或是放出太乙神雷,也被老道人轻松接下。

见到秦、刘两人下落,苏月尘心上一放。想着还有师妹冷星云不见踪影,欲待再问。

青衣少女指了指二人不远处的脚下道:“剩下的一个在这里呢!”

两人大吃一惊,忙仔细打量,果然放觉脚下似有一道人影,只是通体透明,似融在石岩缝隙之间。

苏月尘修行比鸣云高出一筹,知道冷星云正在行功运气,且有内功大造的意思。别的不说,单是入定时能隐起身形,不被自己察觉,就是明证!

“哼,这女人当真狡猾。姚姑姑刚刚给她经解时,她还一脸的嫌弃。可只看了一眼,便就地打坐运功起来,连累着我给她护法!”

“姚姑姑?”

鸣云不禁疑声道。

青衣少女瞪了他一眼。

“姚姑姑也是你喊的吗?”

鸣云心道这小丫头脾气当真不小,从头至尾都是一根刺,没一处不讥讽人的!他却不知道少女之所以如此,事事有因,就连自己,对方也是恼上了的!

正思忖间,忽闻冷星云传来一声叹息,一道精光乍现,隐身中的她已恢复神形。

苏月尘担心她运功岔了气,赶忙上前探望。发觉冷星云一身劲气完足,透体而出,似乎功力又进了一步,并不是自己料想的那样危险。

“恭喜师妹功力又进一层!“

冷星云闻声苦笑。

一旁青衣少女却道:“她这是贪功冒进、以为自己天份高,就想强练我姚姑姑的经解十三篇。看着是内力强了,其实无功而返,保不定元神受了些损伤呢!“

冷星云是什么人物,本就心上不乐,立时反唇相讥道:“你一个武当门人,自家长辈正在和云龙一众作对,自己却来替师门敌人守山头。可笑!可笑!“

青衣少女凤眼一瞪。

“什么武当派的长辈,不过是一群不识羞的老东西罢了!要不是我师父一再劝阻,我早和两位师姐出手对付了。“

她身后两位双胞胎少女的其中一位,听到“出手“两个字。身后忽然有一道赤光祭出,遁在空中,原来是一道六丈芒尾的赤光宝剑。

幸而她的姐姐及时劝阻,这才没有胡乱出手伤人。

“哼,我知道你们三位是武当七女门下,向来不把本门男尊长放在眼里。可眼下也有同是七女传人的慕容轻媛,怎不见你出手。“

青衣少女瞄了远处武当女弟子一眼。

“这位为了修行连亲身骨肉都不顾的高人,我是没福相认的!“

这话说的虽轻,听在鸣云耳朵里却如炸雷一般。

第二十六回 生死境白骨多二情 枯荣间红颜薄命 (拾贰)

苏月尘心细,为鸣云脸色变化,有心上前安慰,可终开不得口。

冷星云一旁冷眼相看,不知为何,心有所动,竟然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连骨肉都可分离,你不过一介同门,自然更不用顾忌。“

青衣少女不知冷星云为何连同门师弟也要讥损,不乐她语气如此轻松,哼声道:“果然不愧姓‘冷’,想来心也是冷到了底的!“

耳听得二女就自己母子之事一再调侃,鸣云不愿在当地逗留,准备欲往秦华阳二位身边。

可才刚起步,身后就传来:

“等一等!“

回首时,竟然是冷星云唤他。

“什么事?“

“你留在这里!“

鸣云勉强笑了笑道:“这里都是仙子、女剑客,师弟徒留在此,不太方便!“

没想到冷星云也惨然一笑道:“谁又乐意留在这里,大家只不过被逼的无法,才来这里的!“

“这是什么意思?“鸣云不解道。

冷星云不答话,行至鸣云身前,与其并肩而立。

正在鸣云,甚而苏月尘疑惑时,就见她指了指峰顶升天玉柱、脚下碧水寒潭、身外武当慕容轻媛。

最后又指了指正在与一群海外水仙交战的凌云子沈绮霞,周、苏二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师长叶秋儿与竺十八,正与凌云子并肩作战。

“师妹何意?“

苏月尘先忍不住问道。

冷星云没有料到苏月尘会先来问自己,不由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苏月尘竟然有些心虚,俊面微红,将头低了下去。

如此,反倒是冷星云难得的笑了笑。

“也没什么,所谓‘天地君亲师’,如今周鸣云你已见了四个。我修行人士不犯君王,也就是说,单论修行已算是满了。你不留在这里,还想到哪里去?“

“鸣云莫测高深,还请师姐指教!“

“有什么可指教的!天下间能跳的出这个牢笼的能有几人?你请我的指教,只是问道于盲了。“

冷星云一声嗤笑,一面目注峰外,一面在当地绕起圈子来。

初时,众人不解其意。

青衣少女禀赋最高,一时发觉什么,喝声道:“冷星云,坐望峰有我娘和我灵龙姐姐两重禁止。你在这里布阵,冲撞了后果自负。“

不料冷星云自练了崆峒姚花影相赠的经解十三篇,虽时间短促没有小成,灵台却一片清明。

当时回敬道:“云龙十三子共十三人,今天却有两人未至,明的就是故意缺漏。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明白!“

被对方窥破,青衣女子这才无言。

至于冷星云则在当地,随意行至一方岩石前,凌空指点,布起阵来。稍时,鸣云与月尘发觉冷星云祭炼的法阵,竟然是当日三原石殿无数原石上的符篆。

果然,不久冷星云便在三方岩石绘制好符文,成鼎足之势,自己则立在阵眼中,面色铁青,再不言语。

苏月尘看意似不好,上前关切道:“冷师妹,你是怎么了?这些三原石殿的阵法,你已经会运用了吗?“

冷星云对这位师姐向不放在心上,但苏月尘语出真诚,犹不得心上一暖。淡淡道:“徒具其形应应景罢了。受了人一些好处,总要帮人尽一尽心意。“

苏月尘看出不对,但不知缘由,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武当派与红龙子谢红莲的战况已近白热化,双方已由飞剑的争斗进入全凭自身法力的雷法对抗,但见空中雷炎如炒豆一样的放出,声传百里,引得群侠侧目。

武当派太上长老鸥鹭子当年修为大损,论实力已不能和红龙子比较,只是他耗废诺大心思寻来的前代武当长老的太乙分光剑威力至大,尤其擅守。

谢红莲的天生神雷被四口太乙分光剑化解大半,再加上仁囝囝强打硬拼,补了他攻击力的不足,这才勉强打成平手。只是时间一久,仁囝囝还好,老道人却气血难继,眼看守不得多时。

鸣云并不在乎鸥鹭子的死活,但他要是战败,恐怕会连累自己母亲在内的其余武当门人。正在忧急,身后峰顶升天柱忽然传来仙乐飘飘,此是汇斗中的群仙关心所在,由不住回首翘望,手慢一线。

只有昆仑派阵前忽然晶光一现,凭空多出两位少年影迹。

如此一来,似捅了天大的篓子,原本只坐壁上观,并没有参与争斗的昆仑派上下一众,立时扑出两人向着二少年杀去。

其中一个是林淑云,另一人竟然是功参大造的悟真子!

两少年被带到战场中央,本就莫明其妙,忽而发现自己最怕的一老一少两个凶魔近在眼前。纷纷吓了神佛出世,想都不想掉头就跑。

因坐望峰前防守最密,各教门人不能近前,事急之下,自然往着升天柱一面逃来。

青衣少女见状,忙嘱咐手下领头一位着翠衣长裙的女子。

“翠微姐姐,你领着众人布好巡天网,小心昆仑派施苦肉计。叮灵、叮当两位姐姐和我前往迎一迎,无管是老是少,是好是坏,不能让这些昆仑派的家伙近我姚姑姑禁地一步!“

说着驾剑光身化彩虹,向昆仑二小迎去。叮灵、叮当姐妹也相视一笑,御剑并肩而行。未想三人行到半途,忽而天外一道金光纵至。

青衣少女见金光甚是熟悉,连忙停住。

果然金光中显出的是白犀潭杏仙姑,当时吩咐道:“昆仑派内斗由贫道处置,青莲小友还请归返本阵。姚道友不时就要飞升,小友离不得!“

青莲素来敬重紫祥天,知道其道友杏仙姑法力一样高深莫测,既然对方开了口,便退了回来。

再说杏仙姑掌蕴精光,只一合,岳冲与古星辰身后立现一条杏黄色光幕将二小护住。身后跟来的悟真子与林淑云自然隔在幕外。

“道友别来无恙!“杏仙姑施了一礼道。

悟真子急怒攻心,先不曾将对方放在眼里,掌放神雷,不料那般威力的先天一气汇聚的雷光竟然破不了对方光瀑,心上震惊,这才把对方暗自打量,一时查觉,忍不住惊声道:

“你是杏……。“

杏仙姑合掌笑道:“不错,贫道曾在贵教山门潜修经年,多得神山护庇。如今想借当年一点香火情,化解道友门内争斗,不知能不能赏个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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