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问道 - xp1024.com
《云舒问道》


第一章、风流云散,换了人间

云舒姓周,与那道家先贤庄子算是本家。虽梳了道髻,穿了道袍,但实际上,还是个假道士。

之所以说是假道士,乃是因为他没有道士证——没有国家认证,自是更不可能在什么宗教管理局备案什么的了。

云舒的师父同样是个假道士,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上的破落小道观里,一窝就是好几十年,看惯人间岁月变迁、地覆天翻,却愣是不舍得动弹地方,就在那天晴漏光天阴下雨的茅草屋里窝着。

老道士自己有个道号,叫做知非子。说起来也算是云舒命大,得遇知非子老道士——那一年冬天,风大,雪更野!一个不足月的婴儿,被冻得发僵发紫,掩埋在皑皑雪中。也不知是哪个狠心的家伙干出来的事儿!亏得老道士有些异于常人的能耐,愣是察觉到了雪中那一缕微弱气机,找到了当时差一口气没咽下去的可怜婴儿。

老道士毕竟是老修行,仁慈恻隐却是有的,自然不忍这么个小生命就这么消亡。也不知他使了什么神奇的手段,这个雪地里冻僵了,眼看就活不成了的婴儿,竟是被他救了回来,还能顺顺利利长大!

知非子膝下无儿无女,作为一个“假道士”,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门人弟子。闲云一朵,野鹤一只。他收养了周云舒之后,也算聊遣寂寞,也就顺理成章的也将之收做了徒弟,赐下了周云舒这么个名讳。

师徒俩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贫,却也算不得苦。靠山居住过的农家人都知道,如今清平盛世,只要不是懒惰,那就决计饿不死!何况老道士会的把戏不少,更有渊深莫测的智慧知见,一边教导周云舒经史子集,三千道藏,一边还能支持他顺利挤过独木桥,拿了个学士学位。

前面说了,知非子老道士的道观虽小,而且破旧,不遮风不挡雨的,自然没什么藏书典籍。偏偏学识渊博的不可思议,经史子集,三千道藏俱在其脑中装着。周云舒自幼便跟着老道士把那些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背了个通透!只是其中微言大义,却不是一个二十年生涯的年轻人所能参透,哪怕有明师指点,却也不求甚解,也算人间憾事一桩。

间或也要练习道门养生功法——当然没有培养出什么力能扛鼎飞檐走壁之类的神奇技巧,但周云舒却是自觉自己身体有着奇妙的变化,只是碍于某种束缚,不显于外罢了。看了不少网络小说,再加上老道士知非子渊深莫测的样子,周云舒心中难免也会颇多遐想。

可能天生近道吧,再加上周云舒心中的某些遐想,他并不觉得道门经典晦涩枯燥,也不觉得每日子午二时打坐练功乏味,反倒是觉着颇为有趣,颇有些沉迷其中的意思。

常言道:“聚少离多区圜事,风流雨散世间情。”老道士本就年岁不低,垂垂老矣,好日子自是不多。别的不说,那咳嗽的毛病却是一天比一天厉害,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也似的。

生离死别,素来是人间最为凄恻的场景,然则这却从来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在周云舒还没做好准备的时候,这一天便猝然来临。

这一天,恰是岁尾,腊月三十!老道士令周云舒静心凝神打坐,他却忽的将手一指,点在了周云舒眉心。周云舒来不及反应,便有无量讯息冲入脑海,一时间光怪陆离,旋即失去了意识。

敢情老道士知非子这是借心灯传法的法门,将无穷讯息烙印在周云舒心灵。这法门妙就妙在以心印心,那些周云舒道行不够接受不了的,自然会沉浸心灵深处,他日能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老道士知非子当然不会是普普通通的衰朽假道士!他传道完毕,手一拉,虚空中便破开一道口子,隐约可见一方大千宇宙,无数星辰。知非子咯了口淤紫的血块,道了声:“能不能成,就看造化了!”一道青色流光,没入周云舒胸口,随即知非子手一扬,就将周云舒抛入了那道虚空裂缝之中。

做完这一切,老道士连声呛咳,口中咯血,却喃喃自语道:“最后一个心愿了了。青璇,我该来陪你了。”他侧身北望,整个身躯却在慢慢消散,道化。最终一道虹光划破天际,勾连宇宙最深处,消失的再无痕迹。俄顷,大雨三日,绵绵不绝。

自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周云舒犹自混混沌沌,脑海中像是要炸了一般生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忆起了师父知非子给自己心灯传法的那一段儿。只是此刻他却浑然没有兴奋欢喜。

唤了几声“师父!”,才自发现已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左右打量半天,只见得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目之极处,浑不见半点儿人烟。再看看头顶蓝天白云,绝非二十一世纪的地星所能见到的,一种预感告诉他,自己多半已经不在地星了。

念及此处,未免有些惶惑不安。周云舒颓然无神地躺在地上,不想动弹。这番变故来得毫无心理准备,纵然周云舒跟着知非子十余年,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子“道气儿”,此时也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从未如此清晰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却丝毫不能给他“美”的感动。

周云舒也尝试着呼唤师父知非子,只可惜总是没有回音,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了。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周云舒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本来就是个天生的修道种子。所谓“随遇而安”,既然到了这个地方,那还是且先放下心中疑窦,安定下来,再做打算。

静下心来之后,周云舒开始梳理查找知非子以心印心传给他的讯息,希望能有些线索。诚然,知非子留给他的信息堪称无量,只是念在他周云舒此时根本无能承受,九成九的都已封印,唯有极少的一些信息留给了他。偏偏这些讯息里面,几乎都是一些有关修行的东西。至于别的,近乎没有。无奈的叹了口气,周云舒整理心情,看看天色尚早,不如先出得这里,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先了解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再说吧。

唔,倒是有那么一句话,是师父嘱咐的:“身正道直,与世而移,和光同尘。”周云舒苦笑一声:“师父,弟子知您神通广大,只是您就不能先招呼一声么?这会子,我又该何去何从?”

主意既定,周云舒手搭凉棚,只是四下里山峦起伏,浑不知东西南北。他也就随意找了个方向,一步迈出,周云舒忽的心中一动,似乎这方天地别有不同,那一套道门养生术似乎脱去了那种冥冥之中的束缚。

心念起处,周云舒盘腿而坐,将那道门养生术心法运转周天,蓦然间便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气机自天地乾坤侵入自己身体四肢百骸,在经脉中游走一番之后汇聚丹田。在这股气机浸润下,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舒服极了——这种感觉,像极了武侠小说中所谓的“内功”。

“莫非师父所传的真是神功妙法?只是在地星之上,却又怎的不见神效?罢了,回头有机会的话,再问问师父吧。”气机牵引之下,像是一瞬,又像是百年光阴。直到周云舒只感觉丹田气海无处不填满了那种沛然气机才算罢休。再度睁开眼,只觉得天地又自不同,分外明晰。又试着运转几次周天,那种充盈气机增长却是微乎其微,若不留心,几乎不能感应。

“到底是我贪心了。想来之前元气贯体,应是得益于在地星上的十年苦功吧?再要精进,还得苦练才是。只是这一片天地显然不同于地星,别有玄妙之处,那么我这一身功夫,在这个世界上算的什么层次呢?万幸也曾苦学过剑术,想来配合着这刚练出来的,唔,姑且叫做真气吧,自保应是无虞吧……低调点儿的话,大概……能吧?”周云舒不自信的想着。

第二章、随遇不安,月下有剑

随遇而安,随俗浮沉,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是一种自在从容的姿态,但对于此刻的周云舒来说,其实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毕竟任是谁在这茫茫无际的山林里转悠了半月有余却依旧找不到人迹,都免不了泄气,随后升起先安定下来再做打算的念头。

没了初到异界时的惶惑不安,二十年的修持,使得周云舒的心态终究是异于常人。半个多月的功夫,足以使他沉心静气,坦然面对一切光怪陆离,又遑论这一片不见人烟的原始山林?在结合所学确证了这里的确是另一片天地之后,周云舒唯一还牵挂在心的,大约也就是自家师父了。不过,想想师父把自己送往异界的能为,说是仙人也是少的,自然也用不着自己来担心他老人家,还是融入这方世界才是正经。

道门讲究出世修行,受知非子老道士调教出来的周云舒自然深受影响。在经历了这一场“穿越”,再加上师父知非子给与的讯息,若说周云舒还不曾道心萌发,那也未免有些不切实际。

只是所谓修行,不曾入世,谈何出世?真以为寻个深山老林一钻就能修炼成仙,举霞飞升?呵,着实想多了!明了此处,也就无怪乎周云舒想要融入这方世界。只是眼下看来,却似乎并非短期可能实现——最可怕的是,若这方世界真个还在蛮荒时代,甚至根本不存在文明萌芽,那可就悲剧了。唔,若是那样,做个道祖混混也是蛮不错的。

周云舒心中念头转动,漫不着边际地天马行空,一边肤拨开挡路的枝叶藤蔓,脚下却是丝毫也不曾慢下来。目光四下流转不休,却是在寻摸着找一处景致不错的所在,暂且栖身,再做打算。

绕过山坳,眼前一亮,却是峰回路转,别是一番新天地!

那是一蓬盈盈翠竹!些许才脱离了竹笋形态的嫩竹还不曾学会低头,直挺挺地刺向苍穹;碧草青青,芳菲盈野,景致倒也颇有那么几分味道。最妙的是一泓清浅溪流,宛若玉带也似的淙淙流淌……若是要寻个落脚的地方,这里显然是个十分不错的地界儿。

既是主意已定,眼下又有这么一个好所在,周云舒也就不再挑剔,打定主意先在这里安一个家,再慢慢了解此处,定下下一步章程。

仗着一身功力,伐竹盖屋自是易如反掌!不过半日功夫,便在他沿着走了好几天却也看不到人迹的清浅溪流边上搭了两间竹舍。因为不喜吃鱼,凭他自己的能耐,在这里可没那本事祛除鱼肉中的那股子腥味,周云舒索性也就不去祸害溪水中的游鱼,只选那那才冒出头的笋子对付对付。

“味道涩了点。”周云舒叹道:“而且这里可没有盐,若是久了不吃盐,我这身板儿可吃受不住。唔,这个倒也不难,那些丛林中的动物同样离不开盐,跟着他们,总能解决的。”对于生存问题,周云舒并不担心,反倒是琢磨着怎生找到人烟——他可不信,师父会把他扔到一个荒芜的世界一个人地老天荒。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沉……自然直。”当心态沉稳下来的时候,周云舒甚至隐隐有种念头,便是在一直窝在这个风景秀丽、灵气充裕的地方修行也是不错——当自己参透了世间法之后修行出世间法的时候。现在么,也就一暂时栖身之所罢了。

草草填了肚子,周云舒把方圆数十里都走了一遭,不为别的,只是不肯放过一线希望,万一就瞧见了人烟了呢?师父把自己扔到这个世界,定然有其思量,若是一辈子猫在深山老林,那可就真个是辜负师父厚意了。接下来的日子,大约就是以新盖的住所为中心,继续搜索可能存在的人烟,亦或者文明的痕迹。

岁暮将晚,周云舒四下里搜索了一圈,虽不曾见到人烟所在,却有了意外的发现!微微一笑,周云舒道了句:“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算见着人迹了!”

那是一个很浅很浅的足印,周云舒若不是仔细打量,多半也会忽略过去。这个发现,对周云舒来说,不啻为意外惊喜!足印清浅,显然是位轻身功夫极为不俗的人物,更多的情况,在没有发现新的线索的情况下,却是无从判断了。

只是很可惜,除了这个脚印,再无其他发现。不过对于周云舒来说,却是足够了。诚然,这位不明身份的人物,多半便是这方世界的隐士,若是能够找到此人,那么自然就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不少消息,对于自己认知这个世界,显然有着莫大帮助。那么再往后的计划安排,便也有了依据。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可不就是周云舒这种情况么?

当天光掩去,暮色四合,点点月光透过竹稍洒落下来,斑斑驳驳影影绰绰,煞是幽寂!无灯无烛,自然少了诸般消遣。周云舒索性在竹舍里静坐,黙运玄功,搬运周天。以他如今的功力修为,已经完全可以以静坐代替睡眠,甚至比一夜好梦更养精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云舒物我两忘,气转河车。忽的耳朵一颤,旋即睁开了眼,吐出一口浊气,屏气凝神,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在等待着什么。

一声轻微的细响,像是叶子被微风吹拂一般。在这夜风习习山林中,本应该无比细微,湮没在婆娑的叶子摆动的声音里,压根儿就分辨不出!只是这细微异响,落在周云舒这样有着一定道家功夫的人身上,那却是如同惊雷炸响。

一个陌生的世界,周云舒自是保留着一份警惕,此刻察觉异常,便刹那间惊觉起来,屏气凝神,以待彼来!

山风习习,月影婆娑,勾勒出曲曲折折漫无边际的涂鸦,偏生在流霜也似的月华映衬中,平生了无穷意蕴。所谓的“诗情画意”,大约便是月下竹林最好的注解了。

朦朦月色下,一道颀长的影子伫立竹屋外,流霜也似的月华下,更添几分孤寂清冷,茕茕孑立。周云舒心中一动,想起白日里所见到的那个浅浅足印,心中一动,便有所猜测。客人到访,他这位主人自然不好再沉默下去。

“贵客远来,寒居逼仄,不便待客……”说着这话,门扉“吱呀”一声开了,旋即周云舒青衫映月,已自来到了屋外:“贵客何来?”

借着莹莹月光,周云舒打量着这位不期而至的不速之客,对方也恰在此际转过身来,正面朝着周云舒——本是二十许的模样,偏偏青丝半白,道髻木簪,竟是位坤道女冠!只是这位坤道一身气息,却着实谈不上清静自然,反倒是孤高清寂,却又愤懑悲凉——很奇怪的一种特质,似乎与道门气质格格不入。周云舒乍见之下,亦是大为诧异。

“你不该来!”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伴着沙哑枯涩的嗓音,呕哑嘲哳,甚是难听。话中意味更是令周云舒摸不着头脑,一时间只觉得怪异至极。

“这却从何说起?”周云舒笑道:“天高地阔,此地莫非是你家的不成?”见微知著,周云舒自然能判断出对方并无善意,话里也就少了两份客气。只是彼此本是素昧平生,这份隐隐恶意却又从何而来?

坤道嗓音依旧干涩:“我也不与你多费唇舌……此地非你应来之地,但你毕竟还是闯进来了。”

“那倒的确是周某冒犯了。”周云舒抱拳道:“周某误入山林,迷了方向,一时不知如何出去。见此处山水清秀、修竹绵绵,不由多了些许喜爱,顾搭竹舍一间,暂为休憩。冒昧之处,道长恕罪则个。”

平心而论,周云舒所说的句句属实,奈何有的时候,真话往往也会显得荒谬,漏洞百出!更何况这位女冠显然别有秘密须守,自是把周云舒别有用心之人!

“巧言令色,果然别有用心!”女冠的嗓音干涩,更是冰冷!点点杀机酝酿,骤然间扬手,一口秋水长剑,迎以月色,骤然间一片银光骤然亮起。像是银瓶乍破,凛冽杀机,简直令人如坠冰窟!

第三章、天女落尘,无垠杀机

月下有剑,凛然寒霜!猝然间,好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这位坤道女冠其实大有来历!大明王朝天启皇帝朱由校的长女朱淑娥。世人皆道这位可怜的公主早夭,年仅两岁,却不知当时另有原由,早夭的乃是民间的一个弃婴,而她却从此住进了皇家道观,由一位道门女真人抚养,其中诸般秘辛,说来匪夷所思,却也不过是皇权与文人争斗的一角缩影罢了。

而后天启陨落,崇祯继位,十七年江山板荡,耗尽了大明最后一缕元气。李自成乱军破城之际,朱淑娥仗着跟随那位女真人所学到的非凡身手,本意带走崇祯,留大明江山卷土重来的一线生机,奈何崇祯皇帝决然不从,言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今外有建奴寇边,外有乱贼围城。江山至此,朕何颜面苟且?当与山河俱碎!你自去吧。”

朱淑娥无奈,加之自己一人着实力有未逮,只得带了崇祯皇帝幼子朱慈照夤夜出城,逃到此处,名为隐居,何尝不是躲藏外面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崇祯皇帝的幼子,在某些人眼中,可是重要的紧呐!

朱淑娥一介女子,纵然有些本领,心性却是软弱得很,自然也没有培养朱慈照收拾山河,重振社稷的打算,在她心里,只要这位堂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延续皇室血脉就好。

一躲就是两年光阴,毕竟深山老林没人涉足,从一开始的惶然慢慢安定下来,也习惯了这样的山居日子——她原本在皇室道观中的生活与此相比,除了少了份安定外,也差不了太多。

只是周云舒的骤然出现,却是触动了朱淑娥敏感警惕的心灵!第一个念头便是被有心人寻上门来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的触角,加上白天要照顾此时尚不足八岁的朱慈照,自然不敢与周云舒接近。直到夜了,朱慈照睡着之后,她才带上宝剑,要来除去姐弟俩生存的隐患。

哪知周云舒看上这里风景秀丽,竟是在这里搭了间竹屋,住了下来!看这竹屋精致典雅,自有一种气质,这样的人物大概做不出来那般小人行径吧?怀着这么个念头,朱淑娥难免有些迟疑,竟是没有第一时间掩藏气息,扑杀进去,将这个突然出现的可疑人一剑了账!

以小见大,由此可知,这位朱淑娥的心性确实不怎么样,阅历更是不值一提——或许便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怎么也飞不高是一样的道理吧?也真难为她是当年是怎么把朱慈照带出那个混乱的京城,还一路平安无事,躲进深山老林,安稳两年光景?或许也只能叹一句老天有眼,朱家气数未尽,真个运气十足!

言归正传,却说朱淑娥本来心中犹疑,奈何周云舒一番听起来十足荒谬的“大实话”,让她再次坚定了决心!须知道,为了躲避可能的仇家、敌人,她与朱慈照所住的地方方圆百里绝无人烟,周云舒再怎么迷路,又如何能转悠到这里来?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哼哼,那才是见了鬼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认知,朱淑娥再无犹豫,要想自己姐弟平安,说不得便只有狠下杀手,当下手腕一震,长剑在握,划出匹练般寒光一片,笼罩周云舒周身上下。寒光凛冽,森寒透骨!只凭着这一剑,就足以证明,朱淑娥别的方面或可厚非一二,但在剑术造诣上,却着实已然登堂入室,窥了门径!

只是周云舒却同样并非是易与之辈!虽然尚不明白这位女冠何以来意不善,现在更是骤然出剑,一副生死搏命的模样。但毕竟也是精修道门玄功,眼力自是不缺。当下一摇三晃,身似扶柳,飘摇不已,却是无巧不巧,堪堪让过了对方剑刃!饶是如此,却也是周云舒惊出了一声冷汗,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自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一剑走空,朱淑娥叱了一声,掌中剑再折,恍若天坤倒悬,银河翻卷,怒龙也似的往周云舒身上缠来!

“还来!”周云舒顺手一捞,摸起半截竹竿,当胸一横,撞在朱淑娥掌中长剑侧面,身子斜斜往后退开半步。被师父扔到这方世界的时候,除了随身一件青色道袍,却是再无其他,不得已以竹竿应敌,多少能争取片刻喘息!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周云舒话没说完,手中竹竿便已经被朱淑娥剑光寸寸搅碎,余势不减,继续向着周云舒杀了过来!

悻悻地将手中握着的竹节当暗器往朱淑娥脸上一掷,周云舒脚踏七星步,闪身躲进竹屋。却在朱淑娥剑光绞碎那点儿“暗器”,追进竹屋的当儿,周云舒合身撞破竹屋屋顶,一个“旱地拔葱”,冲出了竹屋之外。反倒是追进竹屋的朱淑娥,才一进屋,便有乱竹自头顶砸落下来——却是周云舒一日功夫起的竹屋不够结实,吃他一撞,便自倒塌!

周云舒此际也是郁闷万分!没来由的招谁惹谁了?就被人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异界,这也罢了,十天半月不见人影,乍一遇上个人,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就莫名其妙的便要追着他砍,简直……不说也罢!

要说周云舒的能为,其实自然不会是这般不堪,只能被朱淑娥追着砍杀。只是他虽然练过剑术,一身道家心法也确实堪称玄妙无方,奈何生平还从未有过与人打斗的经历,技击搏杀的经验自然丝毫未有。猝然面临朱淑娥剑剑夺命的招数,一时间也确实有那么一点子心慌,全凭本能应对,那学过的剑术什么的,此时却是一时用之不上。

借着竹屋暂时摆脱了朱淑娥长剑威胁,周云舒吸了口气,一下子气定心定,伸手一抓,拿起一根二指粗的竹条——那本是周云舒搭建竹屋的边角料,此刻却是有着别的用途了。

“哗啦”声响里,银光乍现,却是朱淑娥削开乱竹。发髻微微散乱,目光灼灼,死死的盯着周云舒胸前要害。

大凡性格软弱的人,在遇到了触犯自己底线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出的坚韧狠辣,不止对别人,对自己亦复如是!周云舒虽不知朱淑娥性情,但所谓“神现于一线天窗”,一个人的眼睛,往往能彰显出心灵最深处的想法!对周云舒这等自幼修道,道心纯澈的人来说,更是明察秋毫。

从对方女冠那一双灿灿眸子里,周云舒体会到的却是不死不休的执念,那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自己斩于剑下的决绝!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周云舒此情此境?修道又不是学某些忍者神龟,一味退让。

周云舒垂下眸子,守住竹条在真气灌注下,散发着微微青光,嗡嗡作响。

恰在此时,朱淑娥却是率先动了!

两点微光,却是朱淑娥剑上光华尽敛,却又绽出两点寒星,绵逸清隽,却又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刺向周云舒眉心。

第四章、晦明生死,各争一线

无独有偶,在朱淑娥出剑之际,周云舒掌中竹条滴溜溜地转了个圈,斜斜划出。比起朱淑娥的雷霆万钧之势,周云舒反倒是颇有些水波不惊的架势——只是随着他的动作,自有一种力场散发,颇有些太极拳剑“两仪”流转的味道,只是内中却是别有乾坤,不可一概而论。

朱淑娥剑气内蕴,却在临近周云舒眉间之际,突然一滞,掌中剑像是陷入了泥沼中一般,紧接着便被周云舒以四尺竹条搭在剑上,一拨一带,剑刃便自偏了方向,隔着周云舒耳畔三寸距离刺过。

然而朱淑娥一剑落空,紧接着便是一掌递出,借着长剑前冲的势头,运足真力,拍向周云舒小腹丹田!周云舒半转身子,仓促下举掌迎上,只听得“叭”的一声轻响,两只手掌一触即分。紧接着,周云舒顺势左旋,蓦地矮下身子,旋即便闻得头上恶风响起,却是朱淑娥借力右旋之际,掌中剑回头望月,又自削了回来!

虽是一个回合的交手,个中惊险却是唯有当事人自己能够体会!

像是劳燕分飞!彼此借着旋身的势子,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原是武当门下!哼哼,我却不知,何时连你们也起异心!国朝赐予武当三百年尊荣,便是这般回报我大明的么……”朱淑娥越想越是愤恨,周云舒先前的那一手卸力手法,令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精擅“四两拨千斤”的武当派,一顶帽子便随即扣了上去。说着话,朱淑娥眼睛发红,那一身杀机却是更见浓郁了。

须知道,大凡女子,多是感性居多,尤其是没有太多历练的,更是如此。一旦认定某个事实,便会往偏执的方向越走越远——至于周云舒与她所猜测的全然不是一回事儿,甚至诸多细节都隐隐有所证明——比如说真是心怀恶意,便不会再一开始退让三分,不声不响匿迹潜踪,暗中行事岂不更好,毕竟朱淑娥如今并没有什么重要价值,要紧的乃是崇祯皇帝幼子,不是么?

周云舒冷冷一笑,却是对这位喊打喊杀的蛮横道姑隐隐有所猜测,这位多半是隐居在此躲避仇人之类的狗血戏码,更把自己认作了穷追不舍的仇人。只是他却并没有分辩自己,也无需分辩——瞧这位的眼神,也不像能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再说了,纵然猜测出这位必有隐情,且并不时对自己上来就刀剑相向的理由!孔子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周云舒可也不是烂好人一个!

只是如今自己并无兵器,一根竹条显然不足以与对方的利剑正面交手,他可还没有到得“真气所致,草木竹石均可为剑”的层次,尤其是面对一个功力并不比自己逊色的对手!周云舒思及此处,无奈打消了主动出击的念头,右臂平指,掌中竹条却是竖直向下——这却是师父知非子曾传自己的一招剑术,唤做“七巧风铃”,最是奇诡莫测,只待对方攻来,接下来便是剑势迂回,仿若风铃骤响,便能抹向敌人咽喉!

只是这“七巧风铃”却是有一个最大的缺陷,便是只有对手攻来之时,方能收到奇效。记得当时师父就曾说过,此等诡谲招数,不过自娱自乐,若是沉湎其中,便失了方正,背离了大道。也正因此,周云舒对这一式剑术并未深研,但如今这个时候用来,却是再好不过了!只要对面道姑攻来,他自然能够给对方一个深刻教训!杀人虽不至于,却也不能教对方好过!

这一刻的彼此,俱都是全神贯注,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月色下一个瘦小孩童,正自高一脚底一脚往这边跑了过来。

这边说来话长,但就彼此敌对的两人来说,其实不过弹指一瞬!那朱淑娥一言未毕,便要再施精妙剑术,杀向周云舒,只是才起了个势子,便见着周云舒摆出个奇怪动作,偏偏又透着莫测高深,令她一时观之不透!直觉告随他若是就这么一剑杀上前去,定然会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徒劳无功,反置自身与险地!

朱淑娥她诚然要不惜代价诛杀周云舒这个“别有用心的险恶之徒”,却并不意味着就此昏了头脑。心念一动,便自计上心来,当下势子不减,却足下用力,扬起一大片尘沙,兜头盖脸,往周云舒面前扑来。

周云舒若是要维持“七巧风铃”的剑势,那便势必躲不开这一记“黄沙覆面”,须知道,朱淑娥在这一片尘沙中也是附着了些许内家真力,兜头盖脸来上这么一下,那还有的好?

无奈之下,周云舒只得应变!只见他长身而起,纵起三丈来高,旋即借着下坠的势子尘,带起“噗噜噜”大片狂风,苍鹰也似的往朱淑娥扑去。朱淑娥冷哼一声,丝毫不惧,掌中剑清辉漫卷,月色下真如一头闹海银龙,张牙舞爪,迎了上去!

在那瞬间,周云舒掌中竹条与朱淑娥的长剑像是发生了千万次的交击,像是在这方寸之地,点亮了千千万万颗或是银色、或是青色的星星一般!但实际上,唯有两位当事人才知道,彼此并无一次击在了实处!周云舒每每要错开朱淑娥剑刃锋芒,寻隙而入,偏生朱淑娥剑术同样不弱,纵然招数不如周云舒精妙,但仗着掌中宝剑犀利,却也足堪抵挡,每每还手,便能逼退周云舒竹条……

说来话长,实则不过一瞬!瞬息间两人错身而过,一绺青丝自周云舒掌中竹条上滑落,朱淑娥的长剑也开出了一朵血花!漫天剑气催发,好似一天飞铲,卷起片片尘土!

尘埃渐落,月色下两人相对而立,周云舒肋下一片殷红,却是神色如常。显然在方才交手中,虽然肋下中剑,却也不曾伤及要害。反观朱淑娥,发髻已散,面色更是惨白!

何以至此?却是方才周云舒借着下坠之势,与朱淑娥短兵相接。却在错身而过的当儿,周云舒竹条斩向朱淑娥头颅,后者却是一剑刺向周云舒腰腹!彼时双方都是招式用老,闪避不及,一个乱了发髻,一个肋下见血。偏生就在中剑的当儿,周云舒蓦然反掌向后,打出劈空掌力,却是正中朱淑娥后心!

此时,周云舒并指如飞,把伤口附近穴位点住以止血,一边犹自带着从容之色望向对面。那朱淑娥中了周云舒劈空掌力,只觉得一下子五内如焚,真气瞬间消散,提聚不起。喉头一阵腥咸,却又强自忍住——敢情已是受了了不得的内伤,几乎再无动手能力!

然而周云舒毕竟没甚经验,自然难以判断出朱淑娥此时究竟是怎样情况。微微定神,掌中竹条便再次刺出,绽出三点光影,乃是取咽喉,挂两肩。在他想来,这一记虚指,更有无穷变化紧随其后。这一番打斗中第一次主动出击,总要讨些好处才是!

第五章、凌厉狠辣,跌宕不休

朱淑娥惨然一笑,这一刻她不在意自身安危,在她认知里,自己既然落败,自是再无幸理。却在乎那个尚未知事的小堂弟,没有自己照顾,若是落在一干狼子野心的险恶之人手中,不知会遭多大的罪!

勉强提了口气,朱淑娥长剑骤亮,正要殊死一搏,哪知怕什么来什么,突然听得一声:“不要打我姐姐!”的清稚童音。朱淑娥骤听见这声音,一下子面色大变!

却说周云舒正自攻向朱慈娥,接着却听耳后风声响起,他想也不想,本能的衣袖一挥,像是击中了什么东西。然后“噗”地一声,清稚的童声“啊呀”一声痛呼,旋即又是一声闷响。对面的朱淑娥面色惨白,猛可里一剑挥出,直似彗星袭月,白虹贯日!清越的剑鸣声里,带着朱淑娥无尽仇恨、怨愤,照着周云舒当胸刺来!却是对周云舒的攻势视若无睹,无畏无惧地撞了上去!

这一下变故来的着实突然!那个发出清稚童音的不是别个,正是朱淑娥一直保护着的,为之不惜与周云舒性命相搏的崇祯皇帝幼子,朱慈照!这小家伙不过七八岁的年月,正是少不知事活泼好动的年纪。一觉醒来,却正好见着自家亦姐亦母的堂姐提剑外出。

虽是遭逢大变,但小孩子的记性最是神奇,往往不大能记住那些悲惨的过往。两年的时光,自已让曾经的噩梦在堂姐无微不至的呵护中悄然散去,属于孩童的顽皮淘气的“熊”天性,却是慢慢激发出来了。无疑的,在小小心灵中,自家姐姐一身本领出神入化,无疑堪比仙人,自然会有无限的向往、憧憬自内心深处萌芽!

也正因为此,见姐姐突然外出,直觉便认定是有什么秘密是要瞒着自己的,好奇心驱使着朱慈照想要跟上去一探究竟。认真来说,凭朱慈照这般熊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无声无息跟踪朱淑娥的。只怕一两步就会被发现,然后揪着耳朵笑骂两声,赶回被窝躺着才是常情。

然而事无绝对,机缘巧合,却是凡事皆有可能。白天的时候,朱慈娥便无意中发现周云舒踪迹,悄悄观察一二,从周云舒举止之间窥出了不少东西,判断出这是一位不输自己多少的高手,自然不敢怠慢。鲜少江湖历练的朱淑娥却是因此将所有心神都放在思量周云舒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身上: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我又该怎么处理?要不要杀了他……

尽在思量着这些有的没的,少了阅历的朱淑娥之优柔寡断,由此可见一斑!错非周云舒开口的陈言听来实在不可信,朱淑娥能否狠下心来痛下杀手,还真是个未知之数!以此观之,当初能把朱慈照带出京城,无惊无险,着实是祖宗保佑,上天垂怜了!

再说朱淑娥心神不属,本是练武之人的大忌,但朱淑娥却又哪里知道?就连这一身本领,那也半是天分,半是各种珍贵药材补益起来。由此,不曾发现小不点儿朱慈照尾随其后那也正常!事实上,做未成年人的朱慈娥,速度上自然比那小不点儿朱慈照快得多了,直到这边儿同周云舒几乎见了生死,那朱慈照这才赶到,猫在几根翠竹后面,借着月光偷偷观看!

也就是在这时候,周云舒竹条刺出,封咽喉,挂两肩。朱慈照也曾跟姐姐练过些基础拳脚,纵然看不出周云舒招数精妙所在,却也本能的发出一声惊呼:“不要打我姐姐!”与此同时,几乎不假思索,捡起一块小石子,直接朝着周云舒扔了过去。

也不得不说无巧不成书,毛孩子朱慈照一石头掷出,情切之下哪里顾得上准头,又哪里有什么准头?偏偏那石头却是认着周云舒后脑勺,丝毫不偏的打了过去。

前面已经说了,周云舒的本领随强,却也不能掌控随意。地星之上因为某些因素限制,并未修出什么真气,便是剑术武功,理论倒是挺多,练的也算勤快,但毕竟不曾实战,自然算不得厉害——否则也不会在最开始被同样算是菜鸟的朱慈娥逼得险象环生了。

即便是这一身如今算得上浑厚的真气,也更多的是因为在地星之上勤练功法,打通了某些关窍,到了这个世界才一下子天地元气灌体而来——距离武林中人最基本的素质要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差得远呢!

也正因为此,听的脑后风声,本能的衣袖拂去,出手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却那里还来得及?那石头来的快,去得更快。无巧不巧,也碰在了朱慈照的额头,后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便自栽倒在地!虽说并未昏迷,但小孩子吃这一吓,哪里承受得住,一时间竟是为之失声!

那边儿朱淑娥听见朱慈照的声音便知不好:这小祖宗哟,你哪知道这是恶人临门,不好生躲着,还来这里添乱!可惜姐姐不济,也不知还能不能在救你一次……目光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到弟弟扔出的石头被周云舒衣袖一拂,给弹了回去!眼见得朱慈照一声痛呼,旋即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朱淑娥心中一痛,只道是周云舒下手狠辣,自家弟弟就这么一下,便已糟了眼前恶人的毒手!当下怒气上涌,也不知从哪里压榨出来的一股真气,运转剑上。顿时凛冽森然,杀机无限,朱慈娥榨干每一分气力,施展出了这无双无对,沛然莫御的一剑!

“弟弟死了,那么你便也陪葬吧!”朱淑娥的眼睛通红,满面狰狞,直如恶鬼一般!

瞧着朱淑娥那种恨入骨髓的狞恶眼神,周云舒没来由的心中悸动,隐隐有些惧意。只是迎着朱淑娥同归于尽的必杀一剑,周云舒却是根本无暇思量。当下掌中竹条汇成一团清辉,拦在面前。只是面对朱淑娥的舍命一击,显然有些不够看!

只听得“嗤嗤”声响起,周云舒掌中竹条被朱淑娥剑势搅成粉末,簌簌落下。而这,也仅仅使得朱淑娥剑势微微消减了一分。

常言道:“高手相争,死生一线!”就是因为慢了这一分,周云舒就已经脱离了必死的危局!只见得周云舒足尖轻点,先前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袭向朱淑娥,如今却是去得快,退得更快!便是先前肋下止住血了的伤口,此时全力运转真气,也都一一冲开,血流如注!

一个飞速后退,一个仗剑直刺。剑尖已经抵临周云舒心口,只消他慢了一步,亦或者朱淑娥快了一寸,结局都将注定。万幸朱淑娥剑势慢了一分,随着两人一个退一个追,瞬息之间,便已腾挪足足三丈。也是巧了,这正是朱慈照躺下的地方。

便在这时,朱淑娥气力已竭,不甘心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敌人,终究后继无力,不甘心的就这么软绵绵的扑倒在地!

“啊!”一声尖叫,出自终于回过神的朱慈照之口“你杀了我姐姐!你这恶棍!”

“噗”的一声,正是利刃穿过肉体的声音。却原来周云舒见朱淑娥力竭倒下,心中大为触动,一时怔了怔却是又犯了江湖雏儿的大错!

却是那朱慈照,乍受刺激之下,猛地捡起姐姐掉落的长剑,一下子捅在了正在怔神的周云舒身上。好狠的小子!,若不是刺在了骨头上,只怕真能把周云舒开一个透明窟窿!只是对于周云舒来说,这样却是无疑使他更为遭罪……

这且不提。那周云舒挨了这么一剑,自然回神,疼的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便要一掌拍出,临了却又心头一软。彼时,朱慈照却是因为一时间受的刺激太过,在捅了周云舒一剑之后,便自已经晕了过去,人事不省。

第六章、前人洞府,浮萍归海

鸟鸣啾啾。

正是三月,天青,天晴。

早晨的阳光透过叶子参差、略显稀疏的乔木,点点光斑便如河床上的碎石一般,透着欢快的气息。

一块四五尺大小的不规则山石,于百年千年的光阴,让自己被苔藓染成了青灰的色泽。只可惜碰上了焚琴煮鹤的周云舒,被一口利剑削成了方方正正的模样。

周云舒此时便是盘膝坐在修整过的山石上面,面朝着朝阳,呼吸吐纳,做着每一天的早课。周云舒的侧后方,则是一块竖立起来的山崖,崖高五六丈,上面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错非有人告知,有谁又能够知道这一块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山崖,竟是别有洞天?

只是君子自有所持,那别有洞天却是妇孺栖身之所,周云舒无端自不入内。是以这几日来,这块山石便是他落脚栖身之地了。倒不是不想再起一间屋子,只是思量着自己已然从某个小孩子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在这里等不了几天便会离开,也就懒得折腾——话说这种餐风宿露,与朝霞夜月相伴,也是别有一番乐趣——只是这种乐子,一般人却是无福消受了。

原来这处所在,本是前朝一位道士隐居之所,那山崖之内,便是那道士开辟出来的洞府,也不知后来是真个羽化飞升了,亦或者弃之而去,却被当年“流亡”至此的朱淑娥意外发现。在确定洞府的隐秘之后,她也就鸠占鹊巢,亦或者说是承前人遗泽,就这么住了下来。

前天夜里的惊心动魄的一战,周云舒固然不好受,但朱淑娥与小屁孩儿朱慈照却直接昏迷过去,不省人事。周云舒虽恼朱淑娥自作自受,但他毕竟学道多年,终究不忍把这一双姐弟抛在此地任其自生自灭。

费了一番功夫,唤醒了朱慈照,又好不容易才赢得信任,一大一小把个近乎奄奄一息的朱淑娥带到了这座前人洞府,一番施救,算是保住了朱淑娥的命,至于更多的,却并非周云舒当下所力所能及了。

在自我疗伤与治疗那个与自己打的你死我活的“疯女人”的这几天——没错,周云舒心里对朱慈娥的定义,就是一个“疯女人”。当然了,这也是偶尔心中腹诽罢了,他还不至于宣之于口,嚼人舌根。

诚然,哪怕如今已经大概知晓了内中缘由,对朱慈娥也多了几分同情的周云舒,依旧很是不喜朱淑娥那种鲁莽行径,终究害人害己。想到这里,周云舒自嘲一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若是一走了之,不与纠缠,又何来后面这般多事?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终究还是没什么不同。

暖洋洋的晨光直教人心旷神怡。感知着体内的剑伤在自身真气的温养下,如今只还有些隐痛,不由微微一笑。耳后传来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背后那山崖竟是慢慢开出了一扇门户,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钻了出来,手里还捧着只碗。

把碗放在地上,朱慈照使劲儿往山崖的某个地方踹了两脚,旋即又是一阵摩擦之声,那扇洞开的门扉慢慢合上。妙就妙在,合上门户之后,山崖上竟是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古人之智慧通天,以小见大,可知一斑。

且言归正传。却说朱慈照捧着个碗,三步两步跳到周云舒面前,迎着周云舒温和的眼神,把那装着大半碗绿油油的汤汁递了上去,叫道:“周叔叔,你的药!”

周运输微笑谢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唇齿间泛着比黄连还苦的味道,周云舒却是只皱皱眉头罢了。说来这药还是周云舒自己调配的,用以辅助恢复自己的伤势。那朱慈照感恩他救治姐姐,便主动接过帮忙熬药的事情,周云舒也不推辞,乐得轻松。

朱慈照接过空碗,心里却在暗道:“这周叔叔真是怪人,那么苦的玩意儿,他一口就干了,真真厉害!”却是少年好奇心强,朱慈照免不了偷偷尝了一点点,给苦的眼泪都掉了出来!见周云舒如此,之然免不了心中有些崇拜的味道。

少年心性,最是率真,却也最难捉摸。朱慈照看了看周云舒,不无担忧地问道:“周叔叔,我姐姐她……”

“安心吧。”周云舒对这个刺了自己一剑的小孩子却并没有什么不喜,反倒是这几日的相处,他对这个孩子的聪明乖巧、活泼勤快很是欣赏,当下便出声安慰道:“我不是说过吗,你姐姐的身子正在好转……”周云舒想了想,又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今儿中午,你姐姐大约就要醒过来了……”

“真的?”朱慈照大是开心,禁不住欢呼了起来!在这里两年时光的朝夕陪伴,朱淑娥在小小少年心中,早已经取代了父亲母亲,成为了自己最为重要,也是唯一的亲人了。这几日来,虽然姐姐的面色似乎看起来已经不再苍白,脉搏也慢慢有力,但始终不曾醒转,小小少年纵然不知愁滋味,却也难免心中忐忑,不能心安。此刻听到周云舒给出了苏醒的时间,就在今日午后,朱慈照如何能够不开心忘形?只恨不能立刻便是午后,好让自己见到姐姐睁眼,用她那沙哑的嗓子骂自己一句“皮猴儿”。

周云舒自是也能体会朱慈照的心思,含笑点头道:“我自不会骗你。不过你姐姐醒来后还需要一段时日调养,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你可记得住?”

“我记得住。”朱慈照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情绪却又稍稍低落了:“周叔叔,你一定要走么?”

摸了摸毛孩子脑袋,周云舒微微一笑,刺了他一句:“怎么,不舍得?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没有我就照顾不了姐姐?”

“哼!”朱慈照一扭头,说道:“才不是呢!我只是,我……”

周云舒笑道:“好了,不闹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正所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本是萍水相逢,焉知他年再见,又是一段缘分?”

朱慈照似懂非懂,点点头也不说话,眼神追逐着清晨并不刺眼的太阳,好一会儿才闷闷不乐地回了前人洞府照顾犹自昏迷未醒的姐姐。

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照再度出来,周云舒却是人踪杳杳,无处可寻了。

第七章、千里萧条,落脚华阴

芜草青青,满目芳菲,好一派春光明媚的画卷。只是掩藏在这一片明媚中的废宅荒村,却是怎么也叫人欣赏不来。阡陌良田,横生野草,怎一个萧条凄清了得?

倒也并非全是凄清一片,时不时有三两条野狗围猎肥硕的灰毛野兔,见了周云舒路过,立时便把凶恶的眼睛警惕的看了过来,口中“呜呜”有声地警告着,作势欲扑,像是在威胁着莫要来抢夺它们的猎物……

周云舒走了老半天路,本就有些饿了,索性就一纵一抓,只一下就把那被野狗包围着无路可逃的可怜兔子抓在了手上,提着两只尖尖耳朵,估摸了下,怕不得有三五斤重,倒是有口福了!

周云舒一动,那几只野狗本能的后退,旋即恶狠狠地往周云舒扑了过来!也是,野性难驯,更何况周云舒还夺了它们的猎物?这野狗恁的凶恶,一条往脚踝下口,一条直取咽喉,只是最后一条却是终究有些胆怯,或许是野性还未完全养成吧,只敢汪汪大叫,却是不敢扑将过来。

周云舒何许人也?如何会将这几条野狗放在眼里?只见他身子微微一晃,便自令两条扑上来的恶狗扑了个空,紧接着没有拎着兔子的左手轻轻一拍,右脚微微一抬,两条野狗“嗷呜”一声惨叫,“嗯呜”有声的远远跑开。剩下那只还在“汪汪”不休的,见此也不敢再叫,跟着一溜烟跑开了。

周云舒自失一笑,曾几何时,自己竟是会迁怒几条畜生了?不过是因着这荒村废宅触动了心中感伤。不曾切身体会,着实难以想象,兵凶战危之下,所谓的“千里无鸡鸣”到底是怎么个荒凉场景!

也不知是不是周云舒运气不好,一路走来,至少经过了七八个村庄,却愣是没有见着一户人家!也不知是遭了山贼,还是流亡别处,最常见的活物除了几条野狗,便只剩下时不时地老鸹盘旋,流连不去——那是有人死了无人收敛,吸引着这些食腐的羽类。

周云舒既然见了,自是不能不理,驱赶老鸹,掘了坑,将这些尸体一一掩埋。虽然弄得满身泥土,更有一身浓郁的腐臭味道,周云舒却是依旧如故。末了又颂了《度人经》、《后土渡亡经》各一遍,才算结束。

一路走来,掩埋的尸首不多,却也决计不少。待到日暮时分,才有零星的村庄分布着,可见着些许人烟气息,倒是令周云舒因一路所见而沉重的心情略微释怀。见前方有一条澄澈的小河,思及自己衣服上沾着的尸臭味,多少有些不自在,况且前面人烟聚集总不好还维持着自己这一身尸臭怪味,索性便跳到河里,好一番搓洗,待到自觉差不多干净了,这才爬上岸来。真气运转周身,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上来,不多时便见得衣服上白雾升腾,很快就恢复了干爽。

也不在沿途的村庄驻留,周云舒施展轻身功夫,一路疾奔,到晚霞消散之际才远远看见有一座城墙。他精神一振,略略欢喜,继续施展轻身功夫赶了过去。

所谓的“望山跑死马”,分明傍晚时分就见到一座城墙遥遥在望,然而哪怕周云舒施展轻功,一步数丈,却也是月上中天,群星璀璨的时候,才真个到了城墙之下。

借着流霜般的月色,周云舒能够看到还算高大巍峨的古城墙斑驳不已,处处是战火的痕迹。城门上刻着硕大的三个字:华阴县!周云舒自语道:“可算是知道在哪个地界儿了。华阴县,岂不就是在华山附近?也不知是不是有个华山派什么的,有机会倒要去看看。”

此时夜色深沉,华阴县城自是早就关闭了城门。彼时天下并不太平,可能正是因此,城墙上守备森严,不敢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却也差不了多少。周云舒瞧着暗暗点头,以小见大,可见华阴县主管并非是个庸主。

周云舒自然不会犯傻去叫开城门,平白的自寻烦恼,却也不愿在城外再陪一宿明月。当下悄无声息的寻了处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运起双足,只轻轻一跃,便纵起七八长高,月色下好似青烟一缕,不曾惊动一个守卫,便自悠悠飘入城墙之内。

七转八转,纵然不熟路径,周云舒却仍是轻易找到了家客店,看在银子的份上,客店老板并不计较周云舒搅了他的清梦,痛痛快快的安排了一间上房,殷勤伺候。

要说周云舒两袖清风被扔在这个世界,从哪里来的银子?说来却是有些惭愧,却是他收敛的尸身之中,有两具大约是所谓的武林豪客,不知怎的横死郊外,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两锭银子半漏出衣服外面,只可惜并没有行人经过,倒是便宜了周云舒。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所谓的武林中人与那升斗小民,着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云舒又不迂腐,也没那么多忌讳,除了拾起两锭银子,外带着还捡了一口青钢长剑,虽然谈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口剑器,对周云舒来说,却是完全足够了。

言归正传,周云舒草草用了些馒头咸菜便自开始静坐——这年月,可莫要指望客栈里常备肉食,有馒头咸菜已是不错了。自与朱淑娥打了一架之后,周云舒便意识到了自己一身能为,在这个世界上还远远不能自保。这一点,不仅仅是功力积蓄,也在于临敌机变。

这个年代,可是与地星之上的和平年月迥异,谁知道哪天就着了人家的道儿呢?正因为有这个认识,周云舒练功却是更勤了。只是交手经验这个短板,却并非是自己修炼便能提升,只能待以后慢慢磨练才是。

才自盘膝坐下,耳朵一动,分明便听到有夜行人踩过屋顶的声音。周云舒摇摇头,叹道:“果然不太平!”也没有好奇地追出去凑热闹,心中却想着暂且就在这华阴县住下,慢慢探听这个世界的消息。至于何以维持生计,周云舒倒是并不担心。他随知非子也曾学过艺医术,不敢称名医国手,小伤小患却还不在话下。

毕竟不同于地星正史上关于明末清初的情况,这里和尚道士白莲教纷纷扰扰也就罢了,可周云舒分明还从朱慈照拿小屁孩口中听到还有什么十字教、傲什么皮死山神明,什么鸭点蜡之类的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周云舒自然知道那应该是“奥林匹斯神山”、“智慧与战争女神雅典”之类的,不过小孩子哪里清楚,能把这几个名字大概说出来就不错了。

周云舒想要问清楚,希望知道更多,偏偏小孩子记性本就不怎么牢靠,周云舒无奈之下也只得作罢。心中隐隐有所明悟,却还要等自己进一步去证实。

第八章、天下之事,麻子“大姐”

算算时间,暂居华阴县差不多有大半个月了!只是周云舒的行医计划着实谈不上成功,当然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不得失败——一间逼仄的屋子,算是门面;再搭一张桌子,铺上招牌,就是如今周云舒的“医馆”了。

虽然没什么生意,但好歹有了立足之地,也大约可以算是一个好的开端吧。

就这么间屋子,还是那客店老板半租半送,才叫周云舒有了这么个立锥之地。招牌简陋到堪称寒酸的程度,人又是那么年轻,若不是没得选择,哪个敢来叫他看病?是以这些日子,周云舒的收入,却也着实心酸,不提也罢!好在周云舒一身本领,并不局限于这一方面,吃饭倒是无虞——人烟寥落,可不就野味泛滥么?

且说周云舒行医惨淡,另一方面倒是收获不小。许多消息不断传入耳中:比如说什么后金已经占据北方半壁江山,不日就要十万大军攻略陕西,随后一统天下啦;又比如说李自成兵败湖北九宫山,张献忠自刎凤凰山之类的,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辩。但无一例外的,却是使得华阴县群情激奋。

比如说周云舒就曾听见两个老秀才醉酒之后怒骂东林党人媚上欺下,毫无气节,如今竟背弃祖宗云云,也有年轻士子疾呼:“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江阴人浩气凛然,我华阴何尝弱于江阴?自当慷慨悲歌,效文山公故事……”

如是种种,便连周云舒一时间也免不了为之鼓舞,热血沸腾、壮怀激烈。要说幕后没有这华阴县主官推动,周云舒却是万万不信。

热血之余,周云舒却又是摇摇头,与其在这里怒发冲冠消遣,不如届时持剑临阵杀敌。再说了,忠烈者如江阴十万人的,遍数整个中原,又有几个文人出身?要说操守,可真不能指望大明朝的文人——唔,大明已经陨落,该说这个时代的文人才对。

想来这位华阴县的主官,大约也并非指望文人义愤,更多的还是激发民众。当然,这也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只看那些还算青状的汉子们一个个踊跃参军,城西校场喊杀声终日不绝,便可知一般了。

忘了说了,此地华阴县的主官唤做张煌言。本为一介书生,却在大明倾覆之际弃笔从戎,高举义旗,聚众数万,两次率兵北伐,可惜无力回天,只得转战陕西,半年前接管了这华阴县,秣兵厉马,枕戈待旦,矢志不忘北伐。

这位周云舒还是有那么些印象,明末十大抗清英雄。虽说结局似乎并不怎么好,但其人的能耐却是毋庸置疑。暂时抛开对这位张将军的关注,比较起来,反倒是另外几则消息,让周云舒颇为在意。

一是据说江南郑芝龙之子郑成功,与家族决裂,聚众抗清,纵横东南,数败清军,南京之战打的清军闻风丧胆,,更是泛舟大海,东渡夷州,驱逐荷兰十字教徒,自领大明国公,永不朝清;

二是北方传来消息,说是多尔衮以“冒充明朝太皇子”为由,斩了一名自称朱慈烺的年轻人,周云舒心知这就是所谓的“北太子案”了,只是周云舒几乎可以认定,这不过是满清打击民间反清的手段罢了,不足为信;

至于第三则消息,则是在“北太子案”之后,崇祯帝三皇子朱慈炯于巴蜀招募义士,又有秦家白杆兵与云南沐国公相助,势要靖平宇内,恢复中华,如今已操练精兵数万,明年或许便要向北用兵——据说华阴县张煌言张将军已经上表称臣……

这些消息,对周云舒来说,已经足够他把握住时代的大体脉络了。虽然有些事情与他所知道的地星上的明末清初有些出入,但也算不得什么。周云舒最想知道的,其实更多的还是关于那些奇人异士的消息,毕竟这是一个与地星截然不同的世界,天知道有没有什么玄门法术什么的存在——毕竟连奥林匹斯山的希腊诸神的名号都有人打出来了。

只是多想无益,现在周云舒自觉还不是满世界到处晃悠的时候——他可没自信真个遇上了乱军,自己还能从容来去。反倒是这华阴县城,在张煌言手中,至少暂时还算安稳。周云舒隐约有种想法,或许这华阴县,便是自己试剑的起点?

看看天色,已经快到了酉时了,看来今天是没有客人了。周云舒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就打算关门打烊,然后乘着还有段时间才会封闭城门,正好出去“觅食”,抓点野兔野鸡什么的,寻那客店老板开开荤。以周云舒如今的身手,自然手到擒来,并不费事。

便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擦着周云舒鼻子边儿,落在他的那张木桌上,“咕噜噜”打了个滚儿,竟是一锭成色十足的雪花银子,怕不得有十两之重!因为提前预判对方并没有往自己脸上砸来的意图,周云舒并没有刻意闪躲,只是放下了关门的动作,回过头来,微皱着眉头,问了句:“有事?”

来人是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一个是脸色蜡黄,头发也是枯黄着,瞧上去不过十二三岁,脸上带着点怯怯神情的小丫头,另一个却是满脸麻子,瞧上去怕不得有三十来岁,着实不能以“姑娘”来称呼,偏偏他又梳着闺阁少女的发式,这就很是奇怪了。这位三十来岁的“大姑娘”此刻亦是微皱着眉头,低声自语道:“奇怪,难道本姑娘看错了?”一时间竟是没有回应周云舒。

周云舒瞧这架势,心中笑了:“得了,这不就是话本小说里的套路一般吗,唔,不曾女扮男装,差评!不过难得的给自己画了个丑妆,也还算敬业。只是这个世界上,三十来岁还梳着女儿妆,显然有问题嘛!”

周云舒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了这位“中年少女”的伪装,心中好笑之余,也不免猜测这到底是哪家千金,莫非便是这华阴县某位官员家的姑娘?不对,这一身风尘,显然是长途跋涉所致,不应是本地人。

倒不是周云舒没事儿就爱瞎捉摸,实在是从这位抛银子的手法角度,分明是在试探什么——倘若周云舒身怀武功,自会有所应对,即便不会,也不会真个伤着。而后面的小声自语,周云舒听得清清楚楚,也就更确定自己的判断了,只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着实没有多少交集,对方找上自己却又为了什么?

正思量着,却听对面那位“中年少女”说话了:“你是大夫?”

声音算不得珠圆玉润,透着点沙哑,周云舒一听就知这是故意粗着嗓子说话的效果,也不在意。他此刻正是囊中羞涩,虽说不怎么在意财物,但多少得有些日常用度。看在钱的份儿上,暂时也就不计较对方姑娘的无礼了。

“大姐是要看病么?”周云舒麻溜的把那锭银子揣进怀里:“没问题,在下自信岐黄之术还说得过去,不知姑娘是瞧什么病?实不相瞒,在下最擅长的便是给人治脸。我观大姐面相,向来是小时候出过天花,虽侥幸保住性命,却是留下了这许多斑点,请放心,在下药到病除,只消一方,便可……”

周云舒乱七八糟地措辞着,拿捏分寸故意刺这位姑娘。他的目的,也不外乎试探这位姑娘,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或许是自己踏入另一个圈子的契机也说不定呢——才怪!不过是小心眼儿的某人回敬对方的冒昧罢了。

第九章、口中失德,莫名结怨

果然,周云舒开口闭口“大姐”称呼,这位“麻子姑娘”便有几分恼意攀上眉头,待到周云舒换着方儿说她满脸麻子,那个怯怯的十二三岁小姑娘便已经捂着嘴笑了出来,至于那位“麻子姑娘”,则是瞪圆了眼睛,怒气上涌,喝道:“够了,敢戏弄姑奶奶,你是想死还是怎的?”

这会子大约是被周云舒给气着了,也顾不得再粗着嗓子说话。这一声娇喝,虽不比黄莺出谷,却也悦耳好听。也不怪她如此生气,哪个姑娘家家的不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纵然自己为了行走江湖方便才涂了一脸麻子,拌成中年女人,但本质上却还是个清丽的少女。对方一口一个大姐,居然还讽刺自己满脸麻子,教她如何能忍?本就就不算什么温婉的性子,能压抑着没有爆发揍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周云舒见她虽是一副凶恶的语气,却不曾真个拔刀动剑,便知这并不是位狠辣的主儿。微微一笑,周云舒道:“岂敢,医者父母心,自是为病人着想,岂敢戏弄?在下虽不敢以大姐父母自居,但医者仁心,却是赤忱……”何谓“得寸进尺?”又或者是周云舒暂时还没有什么“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意识,反倒自以为有些得计。

“呸!你!你敢消遣你姑奶奶……你算什么……也配跟我父母并举?哼,难不成当真不怕死?”像是气急了,这位“麻子姑娘”说着,她便晃了晃手中提着的一口流苏长剑,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却忘了自己是先找上门来的。此刻怒极,却是忘了初衷。

倒也不怪她急躁易怒,实在周云舒太气人了。话里话外,都在拐着弯儿占便宜,偏生还一副真诚模样,如何令她不怒?

最近后金方面正自调兵遣将,准备攻略陕西,据说另有一支偏师,据说是要率先拿下华阴,似乎是要寻找某种重要东西。在通过某些蛛丝马迹判断出此种传言并非虚妄之后,自有无数义士自发汇聚华阴。当然,敌方细作暗探的,也决计少不了,一时间龙蛇混杂,把个华阴城搅和的甚是混乱。

只是这等军国大事,如何能够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却是大有玩味之处。只是这些江湖群英们热血固然不少,但正所谓“江湖草莽”,却是无人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此地的张煌言将军似乎并没有多余动作,依旧每日练兵,一如往常。不知是不动如山,亦或者另有考量?

这位“麻子姑娘”便是听闻消息过后前来助拳的武林高手之一,虽然就身份而言,她并不只是一位武林人士,但拳拳之心,却是一般无二,一身高明武功,更是毋庸赘言。也正因为此,对那满大街的“义士”的身手并不怎么看得上眼,也不大愿意结交。反倒是路过周云舒的“医馆”,目光无意间一瞥,却自周云舒的动作中以小见大,认定这是一位高手,便想过来认识一下,如是而已。那锭银子,也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只是她浑然不觉自己这所谓的“投石问路”,却是犯了大忌。易地而处,她自己也未尝不会翻脸,也就无怪于周云舒阴阳怪气,言辞轻薄了。

“不敢,不敢。”周云舒大约已经摸出了对面这位“麻子姑娘”的底细,多半是某个门派或者家族的女公子什么的,一种话本故事中少年侠女初出江湖偶遇少侠,一番欢喜冤家的闹剧之后恩恩爱爱携手江湖的狗血情节便自在心头升起,顿时心中一阵发毛,马上把这种无稽的念头抛开。

可怜的姑娘!周云舒同样没有多少江湖阅历,却在三言两语间就把这位“麻子姑娘”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便在这时,那位掩着嘴角偷笑的黄头发小女孩拉了拉“麻子姑娘”衣袖,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扬扬眉毛,一双会说话的点漆瞳子,骨碌碌转着。

“麻子姑娘”跟小女孩儿本就是有一种极为亲密的联系,此刻无需言语,便已经知道自己这位妹妹想要表达的意思了。说也奇怪,本来瞧上去怒意勃发,简直要冲宵而起的“麻子姑娘”当下深吸了一口气,竟是强自把胸中的那股子邪火压了下来,双手抱拳:“足下好利的嘴皮子,朱某今儿个领教了!哼哼,相信咱们必有再见之日,届时,哼哼……告辞!”

说走就走,这位“麻子姑娘”当真拿得起放得下。说完这段也不知是威胁抑或是警告的话,带着那小女孩儿转身就走。

这回倒是周云舒纳闷儿:这位这是什么意思,他却是一时闹不明白了。不过,许是修养还未到家,周云舒道了声:“慢走不送,只是下回再见,大姐会否会注意下头发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麻子姑娘”气哼哼的道了声:“希望你的本事和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否则,哼哼……”

“等一下。”周云舒扬扬眉毛:“姑娘,周某不白收你银子,你的脸只消一盆清水,梳洗过后自然清丽,保证见效……”

一言出口,周云舒忽的怔了一下:自己今天似乎有点儿不对劲,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恶言?旋即自失一笑,想想却又觉得太过小题大做。只是往后还需注意一二,口中积德,没必要平白得罪于人。修行修心,多少要注意一点。不过眼下么,还是赶紧的收拾好,乘着还早,寻摸两只野味才是正经。

一边儿往城门口走去,周云舒心中同样在想着事情。如今华阴县越发热闹了,常有三三两两的背着宝刀宝剑的江湖豪客、武林侠士出没,周云舒所听到的那些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不少也是从此而来。“看来是真个有大事要发生了。”周云舒看着城门口陆陆续续进城的江湖人士,那个最近才听到的消息似乎可以确信无疑了。

“只是,后金是吃饱了撑的么?怎的会先攻华阴?”周云舒心中思忖着,颇有些疑惑“除非这华阴县有什么满清必得的东西,只是到底是什么,却又不得而知了。”虽是如此,周云舒却还是莫名的想到了朱淑娥与朱慈照,略略有些担心。他却不知道华阴县与那长安洛阳,实则也没多少距离,后金纵然先攻略华阴,战略上来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第十章、将军有约,忠义谁知?

优哉游哉,周云舒负手前行。那得自于某位武林同道尸身的青钢剑自然是留在“医馆”之中,多日不曾随身携带了——一个大夫身负利刃,画面未免也太过清奇有趣了些,这等事情,周云舒自是不肯干的。

说来也是有趣,一方面比较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自己这一身能为本事,并不足以自在来去;另一方面,却又不肯把利剑随身,只因觉得不合适——现代人的矫情,纵然是穿越过后,终究也还有那么些子残余。

闲话少说,周云舒真气浑厚,自有神异之处,不难发现其实一直有人在留意着自己。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打自己在华阴县出现的第三天,“医馆”才自开张不久,这种注意便已来临。周云舒对此心知肚明,只需稍稍留意,注意自己的那人一身军伍气息简直掩藏不住,便知道是这里的华阴主将张煌言张将军麾下人马。

周云舒对此也不意外。虽然这种关注某种意义上来说与监视并无多少分别,但君子坦荡,值此风云涌动的浮沉乱世,周云舒却是分外理解这一点。自己的怪异之处,只要有心人,自是能够一看便知。若是张煌言没有这份敏锐,那也枉称一代名将了——当然了,也是因为张煌言的立场与自己几近一致。倘若是在吴三桂治下,吴某人这般监视,你看周云舒翻不翻脸?

只是这一次似乎并不只是简单关注,周云舒分明感应到有人笔直的往自己这边儿走过来,气息正式这些天彼此留意却并未照过面的那位。心念一动,周云舒便自停下脚步,转过身,似是好整以暇得迎接对方到来。

那是一个并不壮硕的中年汉子,一身短打,却显出精悍的气质。他大步往周云舒这边走来,两手抱拳,道:“周大夫,有礼了!”举止谈不上文雅,却是落落大方,干净利落,果然是军伍中的好汉子!周云舒微微一笑,道:“与足下也算是有十来天的默契,何用多礼?”说着这话,手上却也不含糊,跟着报了一拳,同样的干净利落,爽快地紧。

周云舒的话中之意,无非便是点破了这段时间彼此的默契,左右对方既然现身,那自然是不用再打什么哑谜,弄那些弯弯绕绕假做糊涂的戏码。对方汉子对周云舒的反应显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微微愣神,旋即便多了三分欣赏:“大帅果然说的没错,周大夫非寻常人……”

这里的“大帅”自然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张煌言这位将军了。没等这位中年汉子把吹捧的话说下去,周云舒便道:“何须客套?未知朋友如何称呼,有什么事要交代么?”张煌言前些日子注意到自己却没打扰自己,今天却叫这汉子站在这里,无疑的,必是张煌言有什么事情交代。不管做不做,对方摆出的这番姿态并不招人反感,周云舒也乐意先听听怎么回事——大约也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吧,否则,怎不见他对那位“麻子少女”另眼相待?

周云舒不拖泥带水,对方中年汉子也乐得如此!军中汉子本就直来直去,先前也是顾及周云舒很可能是位江湖人,这才试着吹捧一二,却被对方直接打断。当下也不糊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径直道:“不敢。将军交代,若周大夫真非寻常人,便将这份请柬交与周大夫。”说着,这位汉子自怀里取出一张请柬,递于周云舒。

周云舒伸手接过,却见这请柬并不怎么精致,只是黄表纸裁下来写就,也不具名,倒是颇像传说中的“英雄帖”,也不知是不是这玩意儿。此时不方便打开,周云舒便将之塞入怀中。却听对面这位汉子接着道:“请柬送达,在下也便回去复命去了。”说完,这位中年汉子再次抱拳,旋即转身离去。

周云舒忙道:“壮士且慢,尚不知如何称呼……”

那汉子叫道:“某家乃大帅麾下亲兵张平是也!周大夫,你人不错,希望有朝一日,能并肩作战,杀尽鞑子……”一面说着,一面大步流星,很快便转过街角,不见背影。

周云舒略略沉思,从这位“张平”的最后一句话里,其实已经能够推测出很多东西了。必然是后金鞑子将要兵临城下,才有“并肩作战,杀尽鞑子”这样的话。而这封请柬,无疑也是由此而来了。

“莫非是要召我做那随军大夫?只是顾虑着我极有可能是江湖中人,不便直接征召以免适得其反,这才下请帖?这是这也不对,堂堂将军,何须对江湖散人这般客套?罢了,且回去看看这是写的是什么再说吧。”

延安府,深夜。

州府大厅灯火通明,莺声燕语,笙箫不绝。金钱鼠尾辫的后金老爷们一个个左拥右抱,喝酒吃肉,好不快活!也有汉人将军陪坐,一个个放浪形骸,目光不离舞池中轻衣薄纱的妙龄女子,那般姿态,简直恨不能把眼珠子也瞪出来!也不知这等角色,是如何能够混成领兵将领的——或许,仅仅是故作姿态,使得新主子安心,免得莫名其妙掉了脑袋?

只是唯有宴席正中央的那位伟岸壮硕的年轻人不动声色,一双虎目来回逡巡,眸子里似笑非笑,瞥过汉人将领的丑陋模样,眼神中的轻蔑几乎不言而喻。

“啪”的一声,是酒爵拍在桌子上的声音。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后金将军骂骂咧咧地道:“大帅,咱们啥时候去打西京?整日介里喝酒玩儿女人,忒不爽利!长生天的勇士不是婆婆妈妈的娘儿们,马上杀敌,抢了敌人的土地,去睡敌人的女人打他们的娃,那才叫痛快……”

宴席正中央的年轻人,也就是这位络腮胡子口中的大帅,闻言冷冷一笑:“长生天的勇士,你只需要听从本帅的命令,不该问的别问!这等军机要事,也是能随便说的?我看你是喝糊涂了!来人,带下去,三十军棍,让咱们这位千夫长醒醒酒!”

此令一出,歌舞立停!却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兵士进来,把那络腮胡子拖了出去,很快地,便有声声惨叫传来。满座噤若寒蝉,那些歌姬舞女在年轻大帅的示意下,战战兢兢地继续笙箫歌舞,余下诸位将军正襟危坐,一时老实的不得了!

“在座的诸位将军,本应该是我大清最忠诚的勇士,但偏偏有些人猪油蒙了心,竟是吃里扒外,与那南蛮子勾结……哼哼,要知道,我大清秉承天命,凡有二心者,必有天谴!”话到此处,突然手指两位敬陪末座的将领:“忽而吧,李云,你们说呢?”

被指着的两位将军心中一跳,暗叫糟糕!忽而吧面如土色,一下子栽倒了桌子底下,李云却是面色却并无太大变化,应声道:“正是如此!大清天兵所向,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哼哼,既知如此,二位何以出卖我军军情?”

李云猛然抬头,道:“阿济格殿下,末将忠心耿耿,何谈出卖之事?此定有小人谗言,还请殿下明察!”心中却在暗道不妙:“苦也!李某生死不足为道,只是西京方面若是断了消息,只怕大为不妙!尤其是阿济格这厮显然早有怀疑,没准李某传出去的消息也是假的,这可如何是好!”

“哼,谗言!”阿济格大帅怒道:“错非证据确凿,本帅岂会对两位大将出手!李云,你很好!本帅把你从豪格那厮刀下救了你性命,拔你为千夫长,这是何等恩荣?你就这么汇报本帅……”阿济格眸子中怒火炽烈,大叫道:“来啊,把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拖出去,烹了!”

此言一出,忽而吧一下子吓晕了过去,连讨饶都没有就被拖了出去!那李云却是忽的一跃而起,把面前桌子一掀,口中叫道:“老子堂堂汉人,岂能屈膝胡虏膝下!只恨今日功亏一篑……”一边说着,这李云就往最近的后金将领们扑去,口中叫道:“今日左右活不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各位汉人弟兄,何不一起出手!”

“混账!混账至极!”出乎意料的,却是另一位汉人将领。此人却是并没有响应李云号召,反倒是把青铜酒爵砸在了李云后脑勺!

血一下子就汩汩流了出来,只出其不意格杀一位后金将领的李云不甘的扭过头来,却看见那汉人将领已经跪倒在地:“大帅,末将愿领军绞杀李云所部,以证忠贞……”

李云脸上挂起一抹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失落的深情,怒睁着双眼,身子一软,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栽倒在地,从此没了声息……

阿济格看也不看跪倒在地大表忠贞的那位汉将,颇有些恼怒,却又有些意兴索然地道:“厚葬了吧……”

第十一章、英雄大会?后金将动

周云舒猜想的没有错,那一张类似于“英雄贴”的“请柬”,还真就是传说中的英雄贴。

可能是因为最近来华阴县的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太多了吧?再加上一个个似乎都点了“享用野味”的天赋,华阴县附近的野兔野鸡什么的简直是遭了灭顶之灾,短短数日,要么远走高飞,要么全都进了这些江湖人的肚腹之中——周云舒寻摸了老半天功夫也是什么都没找到——连麻雀都没见一只,看看天色,再不回去,只怕又得翻墙才能入城了,便打消了兴致,打道回府。

去客栈用了些吃食,周云舒回到“蜗居”,想起来自张煌言将军亲兵的帖子,当下就着月色展开,见那果然是“英雄帖”那类的玩意儿,微微一笑,便来了兴致,仔细琢磨。

发帖给周云舒,显然并非是这次“英雄大会”的发起者张煌言将军察觉到周云舒身手不凡、医术高明什么的——那是话本小说中主角的待遇,周云舒显然没有这等荣幸。

确切的说,大凡在这段时间出没在华阴县的人物,都受到了张煌言将军的关注。那些但凡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样子,似乎有些能耐的,三教九流,俱都接到了这份“英雄贴”。唯一特殊的,大约就是给周云舒送帖子的是张煌言的亲兵,感觉上似乎素质高了那么些许罢了。

对于这一个社会环境截然不同于地星的明末世界,周云舒自然也颇为好奇。曾几何时,他也曾艳羡那些飞檐走壁、快意恩仇的“侠林”人物。如今既然有机会,自然不肯错过了热闹。看看请柬上面的落款,却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此地最为著名的名山——西岳华山!

耳熟能详的名字,加上某种情怀使然,周云舒第一个念头就是“华山论剑”!旋即又不无遗憾地叹息,可惜了,并非在华山绝巅,领略不了那般情怀——话说华山绝巅也容不下华阴县三教九流的数千江湖人士开大会吧,唔,地主华山派大约也不会同意。就算抛开这些不谈,应邀的大抵不过是些粗通武艺,会个三拳两脚的人物,高手不见得有几个——毕竟重的是数量而非质量嘛——能不能爬的到华山绝巅,也未可知呢。

且言归正传,地点山脚下,发起者张煌言,主持者却是华山派。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号召大伙儿组织起来,协助华阴守军应对后金大军即将发起的战争!

须知道,论单打独斗,一个会个三拳两脚的江湖人士多半能轻易撂倒百战精卒,但若在战阵之中,一千个武林好手,多半也扛不住一千士卒结阵围杀!这个所谓的武林大会,便是把大伙儿组织起来,有序配合,才能成为一股对后金军队具有威慑力的力量!

明白了初衷,周云舒暗暗感佩组织者的良苦用心与睿智眼光,只是对这种方法却并不看好。所谓“江湖草莽”,便是独来独去惯了,性子最是桀骜,受不得约束。想要临时抱佛脚般让这样的人默契配合,无疑是异想天开!若真个这般简单,也不至于被称作“江湖草莽”了。

且言归正传!不管心中是对这次“英雄大会”如何不看好,周云舒请并没有打算不去凑这个热闹!抛开那一份情怀不说,也正好看看这方世界的江湖豪杰们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几乎每部武侠小说中都会出现的“华山派”,又是否会叫自己失望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倘若后金大军攻城,自己势必无法袖手旁观,而通过这场“英雄大会”参与进去,似乎也就是唯一能选择的方式了。

抛开周云舒这里不谈,却说那后金此次三军统帅阿济格并非浪得虚名!他先是于延安府按兵不动,却将某些似是而非的计划抛出去,引得早与汉人势力有所联络的汉将李云以及被好不容易收买的后金千夫长忽而吧传递消息,随后阿济格顺蔓摸瓜,把这两人以及其余大大小小数百名汉人势力好不容易安插的探子一网打尽!

随后,阿济格封锁延安府,许进不许出,一边儿却暗中调动军队,准备乘着李云等人之前所传出的似是而非的消息蒙蔽西京所在的汉军守将,所有的暗探又被斩断触角来不及反应的当儿,反动闪电般的袭击,力争在汉人势力反应过来之前,一鼓而下,拿下西京,进而占据陕西全境。

这个战略目标一旦达成,关中之地尽在掌握,而后便可进窥巴蜀,南下湖广,后金铁骑往来纵横,再难遏制!真个占据大半江山,余下南方的汉人势力,便不过是负隅顽抗,终究成不了气候了!毕竟,由南而北,悠悠几千年青史,可也仅有朱元璋一人罢了!

此刻延安府里,阿济格月色下秉烛读书,唇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能提出这么一个覆灭汉人势力的“灭国之策”,固然少不了些许汉人文士的点子,但阿济格却更不会否认自己的聪慧才智!汉人的祖先们的确聪明得难以想象,一本孙子兵法,道尽千古奇谋!

哼,我可不像豪格那个蠢货,只知道靠着汉人幕僚出主意,却从来不知道读书,岂不知汉人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哼哼,除了我后金勇士,一个汉人都不值得相信!学习汉人的智慧,反过来统治汉人才是正经,像豪格那样的蠢货,早晚会被汉人蒙蔽架空了!”

想到这里,这位被誉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年青一代第一勇士的统帅,却是不由叹了口气:“只可惜了太子之位终究是豪格那个蠢货的囊中之物!自己再怎么英武睿智,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封王爵罢了,终究免不了为那个蠢货驱使,真真教人不甘呐!”念及此处,正好读到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下心中一动:“哼哼,父死子继,此乃汉人糟粕,唯能者居上,才是我后金立国之本!”一念及此,某种叫做野心的种子悄然萌芽。

“传我令,大军明日开拨!”阿济格一声招呼,旋即暗中有人应了一声,自去传令去了。阿济格仰望月亮:“长生天在上,我阿济格必将万人之上,俯视天下!”

明月渐渐隐去,慢慢的有夜风吹过,月光却是一点点被乌云吞没。只是此刻满心踌躇的阿济格却是并不曾留意,直到忽的一道亮光闪过,闷雷阵阵,阿济格院落中一颗百年老树“咔嚓”一声,被惊雷劈中!旋即大雨绵绵,把被惊住了的阿济格淋了个通透。

第十二章、世外僧道,亦效荆轲

在得到李云传来的消息之后,张煌言情知时间不多,单以华阴县自己麾下数万兵马,或许能够拒后金大军于城墙之下,但要杀伤后金大军,甚至留下对方统帅阿济格的野望却简直无稽之谈!

唯有把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整合一二以为奇兵,与大军配合之下,或能得建奇功。也正因为此,张煌言才早早地关注整个华阴县的江湖人士。后来后金进犯的消息传开,张煌言便心知不妙,那李云只怕多半凶多吉少了!

回想起自己当时先见之明,筹谋得当,张煌言面色却是微微泛苦:“李云兄弟,只望你吉人天相吧!”望望天上,无星无月,就着一豆灯火,张煌言整理案牍,心中却道:“明日的英雄大会,希望不要教某失望吧!”

风起云涌,可决不是仅限于华阴一城!前赴后继的汉儿,更不只有陕西一处!比如现在的后金盛京城,便是一例。

却说后金人攻陷北京,便打算将北京作为都城,原来的盛京只做陪都。只是一时间北京皇宫尚未修缮完毕,暂时还未迁都,是以这盛京城依旧还是后金人都城所在。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是后金人入关之后,在攻克南京、苏杭之后,自认大局已定,在“识时务者”的俊杰孙之獬上书剃发易服之奏章之后,多尔衮推行天下,意图以此绝汉家衣冠,断华夏脊梁!

其目的能否达成暂且未知,但江阴人“八十日带发效忠,十万人同心死义”,却是点燃了燎原之火!更有些子武林中人,仗着武艺精深,艺高胆大,却是有了刺杀后金皇帝,以此报复的打算!

非但有此打算,更是将之付诸了实际。也不知是第几波了,这回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与一个瞧上去垂垂老矣的和尚。老道士来头不小,乃是武当硕果仅存的耆老,道号柔云一身功力渊深莫测;老和尚也不简单,乃是福建南少林达摩院首座,法名七戒。

为了汉家一口元气,两位方外之人却是无法在只顾享受自己清静,无奈踏入红尘,所为的,却是以慈悲之心,行杀伐之事,效那聂政专诸,行荆轲一刺,死生却已不再考量之中了。

可能是因为汉人的反抗极为壮烈吧?死生不计,却决计不肯接受剃发易服之辱,以至于这“剃发令”虽然推行有段时间了,也因此血屠累累,但成效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好。多尔衮等人郁闷之余,也只好分化拉拢,威逼利诱,倒是不少人已经换成了金钱鼠尾。

两位出家人看着满街金钱鼠尾,鲜少汉家衣冠,再看那遍地饿殍,朱门酒臭,本就是盛京城里的常态,却多少有些悲凉涌上心头!七戒老和尚更是喃喃自语:“罪过,罪过”

柔云老道与七戒老和尚并不傻,自然不会青天白日直闯宫禁——那不是行刺,那是在找死!他二人寻了处废弃的院落暂时落脚。至于这家院落的主人,也不知是饿死了还是被戕害了,看积起的灰尘蛛网,起码有一年的时间无人洒扫。两人略略整理出可供两人下脚的地方,随后便各自盘膝打坐,只等暮色四合,月黑风高之时。

直到夤夜时分,盛京城万籁俱静,柔云老道与七戒老和尚本就功力高深,再经过一天的养精蓄锐,自是神采奕奕。他二人骤然起身,出门出了宅院,向着盛京皇宫潜去。在施展轻身功夫的情况下,脚程自是极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自躲过巡城卫士,潜到了盛京皇城之下。

相视一笑,两个出家人都有些意兴风发,血脉贲张的感觉。七戒老和尚开口道:“老牛鼻子,今儿个就看咱们手段如何了。”

武当派的柔云老道微笑不语,却听七戒老和尚继续道:“老和尚清规戒律数十年,除了年少轻狂,犯了色戒,还真没干过出格的事儿!今儿个眼看大半截身子入土,只差最后一抔泥巴,却又再犯杀戒,看来往后得法号‘六戒’了。”说着,打量着面前的这道护城河。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防范武林人士如他们这般,这护城河足有七八丈宽,纵然他二人武功盖世,也绝难度过!再看看对面城墙极高,间有武士把守聚集,城堡里亮着灯光,不时有人进出,想要从容进退,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不知道你个花和尚风流韵事?”老道士柔云翻了翻白眼,却不在这个题外话上与老友多做打趣,他打量四周,见沿河附近衍生有许多竹子,柔云老道随即动手砍折一根,取了其中两节,与七戒老和尚一人一节,持在手中。

便就在这时候,蓦地一道灯光,匹练般由竹林间射出。紧接着弓弦响处,数十支箭矢飞速射来。老道士柔云一惊之下,反手将箭矢挡落地上,随后与七戒老和尚便已如脱兔般窜入竹林深处,随即几声闷哼,两人从容出来。

敢情竹林内原来部署有专精弩弓的射手,每“卡”间隔十丈,有弓箭手数人警戒。只是这一卡的弓手才自出手,便已被制服。妙在两位高人手段高明,无声无息便已解决麻烦,却是并没有惊动其他哨卡。

原来这里已是后金的皇城禁地,自是素来不许百姓接近,无知者冒闯禁地那是没的说,若是满人那便是一顿毒打,再视其动机发落;若是汉人,那自是格杀勿论,说不得有条件的话株连九族什么的,也算不得稀罕!。

七戒老和尚恼怒的低声道:“狗鞑子畏死贪生,这皇城防御倒是严实,咱们须得小心为上!”柔云老道点点头,了解到附近的严峻防范,自然不敢再失之大意,口中却道:“还用你说!”

护城河水静静地流着,看上去像是一泓死水,偶尔由墙头上射落的灯光,毕竟光度不足,也只是在水面上留下一片黄澄澄的影子而已。这样的光度,若是动作小点,速度快点,倒是不虞在渡河的时候被发现。柔云老道没好气的噎了老友一句,左右打量了一眼道:“看着点儿,我先过河,你替我照顾着点儿。”

七戒老和尚点点头,表示知晓。却道:“一路走好!唔,你要当心对面,一有惊动可就麻烦。”

柔云老道点点头:“你这秃驴才一路走好!”说时已自闪身而前,来到护城河边。身子方自落地,右手抖处,已然打出了一截竹子,那节竹子方一出手,人也跟着跃出,几乎同时落向水面。借着竹子的浮力,不过是鞋尖轻轻一点,人已二次腾起,翩若水鸟般已落向对岸。

左右打量一眼,这才回过头向着七戒老和尚点点头,后者会意,紧跟着纵身而起。如法炮制,看来与柔云老道一般巧妙,一落乍起,已人不知,鬼不觉到达彼岸。

面前耸立的却是一堵高峨的城墙,翻过这堵高墙,便是盛京皇宫内廷所在了。此地毕竟已经挨着宫强,若非必要,自是最好不要出声,以免万一惊动了墙内的守卫。两人打了个手式,各自向前袭进,施展一种唤做“壁虎游墙”的身法,直向墙上攀去。两人并肩而施,手足并用,数丈高垣,却是俄顷之间,已到临头。

只是一时间确实不敢轻易暴露身形,三人运神凝听,确认城上极为安静,这才慢慢现出一头。敢情城上极其宽敞,沿着城廓一路蜿蜒而下,都插着桶状的气死风灯,将整个宫城照的不说亮如白昼,但视线所及,却是清晰一片。

此时此刻,正有一名武士手按腰刀立在对面。他手按长刀,顾盼自豪,冷不防瞅见柔云老道的身影,正要出声喝斥示警,拔刀向前,却是不防背后疾风袭项,心头一惊,来不及回头看,就只觉得身上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七戒老和尚这一首隔空打穴,时机拿捏的刚刚好。眼前武土看来仍如前姿,顾盼自得状,殊不知已为人点了穴道,非到一定时间不能自解。只是一僧一道潜入宫墙,躲开灯光,在殿墙阴影下站住身子。只是下一刻却是茫然了。只见得眼前地势极为开阔,大片建筑群,或硕大壮观,气势雄伟;或望之优雅,匠心独具。复楼翠阁,曲径幽廊,星罗棋布般,尽收眼底。

“这可就难办了”柔云老道是摸了摸他那一把花白的胡子,口中道:“这宫殿这么多,看起来又基本上差不多,咱们到哪儿去找那个鞑子皇帝?”

第十三章、百转千折,终见皇帝

一通纠结,大眼瞪小眼!

确切一点儿,是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一僧一道,登着两双眯缝着的老花眼,面面相觑!“要不,咱们一间间找过去吧?”老道士柔云呐呐道:“左右鞑子皇宫也就这么大,想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瞅着灯火通明,似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宫殿群,老道士柔云的话里多少有那么些子“心虚”的味道。

“哼哼,老牛鼻子念经念傻了吧!莫要废话,且看你佛爷手段!”说着这话,老和尚七戒那锃亮的大光头早已蒙上了一层黑布,减少暴露的机会,但此时柔云老道士却是分明从他头上,仿佛看到了“佛光”一般,暗骂了这位老友一句:“小人得志!”却也不再废话,倒要瞧瞧这个满口大话的和尚有什么高明主意。

高明主意,七戒老和尚自然没有,他也不是能够有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筹谋智慧——否则也不会跟柔云老道两个热血上头,做出了这般无论成败,俱都生机渺渺的决定。

七戒老和尚的办法倒也简单!三五个起落之后,便领着柔云老道来到了另一座宫殿群。黑暗阴影之中,七戒老和尚的话里满是得意:“前面是朝会召见群臣的地方,都这个时辰了,那鞑子皇帝此刻自然不再前殿,应在这后宫之中……嘘,有人来了!”

柔云老道躲在一颗老松树里面,看着眼前宫门耸立,有大片灯光,自此外泄,使百丈内外,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更有一排银甲武士,沿着宫墙一路下去,来回巡视。他传音入密,对七戒老和尚道:“这里戒备如此森严,想要混将进去,似乎并不是容易。还有,你又是如何能够确信这里就是后宫所在?”

七戒和尚同样心中打鼓,透过宫樯,眼见得鳞次栉比的殿宇林立,星罗棋布也似的也不知究竟占了多大的面积,他也没了什么把握。只是在老友面前,却是不肯漏了怯,便传音道:“牛鼻子休要聒噪,只看这里戒备森严,鞑子皇帝必然在此!后宫后宫,可不就在前殿之后么?你这老牛鼻子,着实无知得很。莫要废话,找机会前进去!”

柔云老道瞠目结舌!倒不是因为七戒老和尚话语难听,两人数十年交情,一直都这么过来的。他惊异的,却是这厮不学无术,却在这洋洋自得,真真教人无语!只是此时此地,却已经容不得他再有考量,只得道:“罢了,左右到了这一步了,便依你碰碰运气吧,大不了今夜扑了个空,明夜再来便是!”

虽是守备森严,然则宫院至广,处处皆可用以藏身。以这两个老不死的身手,倒也不怕被发现。逡巡一阵,将附近的环境打量清楚,随即闪身绕过数十丈的距离,来到一处种着几十株松柏的地方。

这里松影交错,可能离那正门已经比较远了吧,看上去倒是安静多了。透过眼前松枝,可见当面宫墙较前足有三四丈高下,上面覆着琉璃瓦,映着灯火,闪闪生光。那墙脚下伫立着两个后金武士,每人一口腰刀,银甲贴身,看上去威风八面,倒也颇像那么一回子事。

毕竟只有两个武士,想来是这些后金人也不会相信有人能施展轻功,轻易越过数丈宫墙,所以只是安排两个卫士做些表面功夫吧?倒是省了两个老不死大把功夫。神不知鬼不觉收拾着两个卫士,简直如吃饭喝水般容易。

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婆娑的松针摇曳,遮掩了柔云老道屈指弹出两枚石子的的破空之声。紧接着,这两人便好似中了定身术一般,依旧维持着先前顾盼神威的雄姿,实则已经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旋即柔云老道就要扑出去,却被七戒和尚拉住了衣角:“等一下!”七戒老和尚轻声道:“老和尚有个徒弟,却是闯过几次富贵人家……”说到这里,老和尚丝毫没有门下弟子做了抢到的愧怍,继续道:“这些大户人家,往往都会在屋脊檐头装有‘惊鸟铃’。借着风引铃鸣,可以惊飞意在栖息其上的鸟雀,免为其粪便所污染。鞑子不蠢,想来这一节却是有的,咱们可得小心,一个不慎,栽在这等小伎俩上,那可就丢人丢到灵山了……”

柔云老道点点头:“还用你说!”当下两人脚下一个猛扑,窜到了宫墙之下。紧接着一个长身,像是飞檐走壁一般,脚蹬着宫墙飞速上升,倏忽间便攀上了墙头。紧接着,柔云老道拔飞直起,翩如夜鸟旋空,呼地已落宫墙之内,轻飘飘的无声无息。比较起来,七戒老和尚却是差了那么一点儿,落地一个疾滚,隐身于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阴影里。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却不曾惊动一个守卫。看看四周,若是七戒老和尚靠谱的话,这里便是后金皇帝等一干内眷所居住的后宫所在了。只是眼下殿宇阁楼,星罗棋布。想要找一个人,哪怕他是皇帝,却也绝非易事!

正在犯愁的时候,忽的耳边传来一阵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到一行人影,打着纱灯,自远方而来。观其目标,似乎正是自己左边的第二座宫殿。两人心中一动,凝神看去,这一队人分明是十来个小太监,各自提着朱漆彩饰的漂亮食盒。

这个时间点儿,不用动脑子,也当知道这一行人是专为送膳点的小太监。那么,为谁送这些吃食,八九不离十的,多半就是那位后金皇帝无疑了。就算不是,多半也是宫中贵人,自然能够逼问出皇帝所在!

心念电转,两人行动间却是不敢轻忽大意。好在这里毕竟算是内廷,自然不会让那些侍卫们入内,相对来说,守备反倒是没那么森严。借着草木的掩护,两人要隐藏行踪跟上这一队太监,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没有遭遇上半个人影,就被他们摸到了一处大殿之外。放眼一看,不由心中大叫了一声:“呵!好大气派!瞧瞧人家,这才是帝王生涯。咱们大明的崇祯皇帝可真够给皇帝丢脸的!”

简直像是来到了五彩缤纷的华丽衢道,一色的白玉楼阁,花岗石地面,在无数盏四角宫灯的照耀下,渲染出莹莹彩光,金鼎、银鹤、珊瑚树、琉璃屏……所在多是,满目琳琅。简直天上人间,超乎想象!也是两人运气,才临近大殿,便听到有人呵斥送膳点的那几个太监:“才来么!皇爷正等着呢!”登时眼睛明亮,左右已经到了门前,不怕皇帝老儿逃走。两人也不再收敛声息,口中一声大叫:“狗皇帝,纳命来!”恍若云空一鹤,俄倾间便已杀入大殿!

“护驾!”惨厉的呼声中,数十条大内卫士扑将出来,刀光雪亮,已自照着一僧一道身上招呼过来。那个高卧龙椅,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威武汉子,此时却在两个御前侍卫掩护下,自后侧小门撤退。

第十四章、折戟沉沙,华阴会盟

鲜少有人只道,那一夜的盛京皇城里发生了怎样的故事。什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之类的小道消息,无疑只是听风是雨的闲人,战胜了杀头的恐惧,杜撰出来博得惊叹的口舌之事,荒诞之处,着实难以令人置信。

毕竟说起来,后金人自吴三桂开关迎入关内,作为后金皇帝的皇太极便不知遭遇了多少次来自汉人的刺杀!这其中有数不尽的所谓的江湖侠士、武林豪杰,却大多没见到皇太极的面儿就倒在森严的宫禁之中;也有那专门干脏活的锦衣卫余孽,虽然被崇祯皇帝废除了,但参与下来的力量非同小可,更是刺杀暗杀的专业人手,可惜还是倒在了喇嘛供奉们脚下,除了给皇太极带来几分瞧乐子的意思,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两个看起来都快要老死了的和尚道士,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那么厉害!饶是皇太极枭雄心性,在看着卫士们连近身都做不到就被斩杀,供奉们也不过三拳两脚便自殒命。至于那些招揽来的高手,更不用提……以至于皇太极被追着跑了六七座宫殿,才算是仗着众人悍不畏死地给他拖延了时间,才侥幸撑到僧道两人力竭而亡……

“人的武功,真的能够修炼到这个程度?”后怕之余,摸着胸口只差半分就能要命的伤势,皇太极禁不住浮想联翩:“这般能耐,说是成仙成佛,也差不多了吧?素闻中原广大,能人辈出,不知像这样的人物还有没有,若是有,还有多少?”想到这里,饶是自负能混一天下,一统宇内的帝王,心中也不免发凉,对未来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转而却又有些意兴勃发起来:所谓的“方寸天地,人尽敌国”这样的人物,若不是一头撞进宫禁,并且死追自己,谁能杀的了?只是这样的人物,若是征服了,任凭使唤,像一条狗一般匍匐在自己面前,才不枉自己一代帝王的伟业吧!

“传令下去,封口!”

只是随后的后金皇帝大病三日,宫人侍卫一批批的斩首,人头滚滚——据说朝廷供奉的密宗喇嘛们,竟是再也没人见过,后来的都是清一色的新面孔……而后朝廷诏书天下,言道天下僧道众多,不事生产,不敬天子,不缴税赋,实社稷毒瘤,着各地官府抑之,并展教化,使其回归乡野,耕田扩荒,以为天下之治云云,倒是令后金所占据的半壁江山的和尚道士苦不堪言!

据小道消息说,从那以后,南北少林就此翻脸,北少林方丈摔坏了不知多少茶盏杯具,整日里骂南少林目光短浅,兴风作浪,非佛门子弟云云,也不知是真是假……

除了武当和南少林,没有人知道武林中乃至整个天下硕果仅存的两位高人一夜折戟,从此整个天下,便再也没了那等超越先天境界,差一步就是传说中的“举霞飞升”的传说级人物存在了。“只手挽天倾”,似乎本就不是江湖人所能做到的,哪怕功力超绝,天下无双的前辈高人,在整个民族死生存亡的时候,所能做的也是寥寥。

许多时候,人们往往推崇英雄们力挽狂澜,殊不知对于一个庞大的集体来说,自下而上去摧毁他远远比斩首战术,期待除去首脑之后敌人自乱要靠谱得多。毕竟一个趋向成熟的集体,自有体制。简单说来,死了皇太极,自有他的兄弟儿孙们登上那个位置,整个后金的战车并不会停下来——若是在后金入关之前,那倒还有戏,如今却是迟了。只可惜,穿越客周云舒都未必明白这个道理,更遑论这个时代一门心思练武,守着自己小山门的两位武林前辈?

两位前辈高人的失败,时也,命也?倘若两人不去刺杀皇太极,反倒是对后金文臣武将下手,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番不同结局?只怕局势将会迥异,后金王朝分崩离析也是顷刻之间,彼时自有英雄出世,重振山河,这个世界的命运,也就从此转移了——可惜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而江湖人,最缺的,就是这般眼光了。

发生在盛京城的风风雨雨,一时半会儿却是传不到千里之外的陕西华阴!

孟夏时节,四月初三。

说来也是巧了。这一日,斗指东南,维为立夏,恰是立夏这一节气!

老天爷也算不怎么给面子,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个不停。也不知是筹谋这次“武林大会”的人脑子有问题,岂不闻“初一不雨,初二不晴,初三初四雨倾盆”的说法?亦或者是时间上着实紧迫,容不得在重新挑选日子?

然而天公不作美,却架不住陕西道儿上的江湖朋友们火热的情怀——华山下介于华山与华阴县之间的某一处山坳,此时人声鼎沸,呼朋引伴,好不热闹!要说主持这场会盟的也的确有几把刷子,迎宾招待俱是没有丝毫差错。也是说的差了,张煌言治军治政,俱是个中好手,区区数千人的会盟,却又算得什么?更何况,还有半个东道主的华山派协助?

要说小雨淅沥,对于江湖豪客们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只是对于那些“侠女”们来说,却是太不友好了。纵然有蓑衣斗笠,也禁不住长时间雨中的浸润!好在华山派的朋友们甚是体贴,早早地立起了棚子,纵然简陋,遮风避雨却是足够——仅此一点,便迎来了不少女性江湖人的好感。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与会的武林中人虽多,但到底也不过五六千人,大多数其实也不过二三流的角色,只是抱着一腔忠义,纷纷来此,欲要为家国民族尽上那么一份力量。但就这五六千人,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大半个陕西的江湖精英了——再远的地方,赶来支援就不现实了。

作为武林大会的发起人,文人出身的张煌言将军,此时他便上得场地中央的茅棚下,抱拳团团一礼,遥敬众人。

“诸位英雄豪杰,至此山河破碎、神州陆沉之际,又有后金狗贼,亡我之心不死,忒他妈的可恶!今日大伙儿都秉持着一腔忠义、满腹热血,要驱逐后金人,恢复河山,聚到了一起。张某不才,愿与诸君碧血丹青,共抗大敌!诸君请受张某人一拜!”说着,张煌言弯腰拱手,深深一拜。

在场的五六千江湖儿女,本就一个个热血上涌,再经他这一番话刺激,更是热血澎湃!一个个也都大声呐喊不休。

张煌言见此,微微一笑,却摆摆手,示意大家先静静。

待鼓噪声渐歇,张煌言才又道:“张某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再则张某通军事政务,却不擅江湖厮杀,却是不好在此继续主持。便请大伙儿集思广益,商量出什么对策来,抵御后金入侵……若有可能,咱们一路北上,把鞑子们赶出关外,那就最好不过了……”

第十五章、霏霏细雨,少女白衣

群情激烈,义薄云天,如是云云……

然则跟周云舒却是没有多大的关系。他来参加这个会盟,一则是凑个热闹,见识见识;二则随波逐流,也顺便看看这个世界的江湖人物,是否有能教自己眼前一亮的角色,如是而已。作为一个安安静静的“看客”,周云舒却并没有自己闹出什么动静,然后主导盟约什么的——人贵自知,他又不是玄幻主角,没那么大的脸让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他自己转。

有意思的江湖人,当然还是有那么些个,最出彩的,无疑是与张煌言有着某种默契的华山派,很是出了把风头。当然,其他的人也不差,三教九流,或许眼界上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但胸襟豪情,却总是不差——周云舒自问自己出身,也算这三教九流之一,当然免不了一番好评,至于多少偏向,却也不至于。否则,何以有“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类的俗语流传?

当然了,来这里的几乎都报了一腔热血,杀敌报国,有死而已,自有一番风采;那些蝇营狗苟、畏死贪生之流,大抵也不回来参加这般活动——当然了,某些别有用心之辈另说,毕竟只是小众,却也不必多提。

言归正传,周云舒冷眼旁观,却并没有多大的热情去结交朋友。一来性子疏淡,并不喜欢自寻烦恼。大伙儿目标一致,同生共死则以,寻个由头做那泛泛之交,却也不必;二来却是无名无号,江湖人交朋友同样免不了看看出身来历,他总不能先找机会露一手非凡身手,然后再跟人交朋友吧?这又不是争夺武林盟主,他又不是开屏的雄孔雀,自然不会做这般没意义的事情。

当然了,最主要的,可能还是他没有多大的闲暇去与人交流,因为,似乎又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

说是麻烦,其实还是自找的。所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错非他自己那日嘴贱,祸从口出,招惹了某位姑娘,当不至于今儿个报应临门,被人堵在了这里。

细雨霏霏,杜鹃烂漫如血。

此时的武林会盟已经接近尾声,快要散场的当儿,周云舒本打算撑着把桐油伞,悠然漫步彳亍,体会这古时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微妙意境,却不妨在他正要起身的当儿,迎来了这么一位“朋友”!

华山派招待朋友们不薄,除了挡雨的棚子,还有桌椅板凳,火炉热茶,一样不缺,委实周到的超乎想象。彼时周云舒无朋无伴,正是独占一桌的时候,倒空了壶中热水,正要起身,就见着一口鲨皮长剑,坠着碧玉流苏,“啪”的一声,落在自己的桌子上面。

素衣白裳,像是不染纤尘;娥眉浅浅,更有三分刚毅,却是个英气十足的二八少女,俊俏佳人,女侠范儿十足。这位“女侠”毫不客气,一拉凳子坐了下来,伸手往茶壶一拿,取过一只干净茶碗,一倒……很遗憾,没有茶水出来,“女侠”眉头一皱,那种十足的“江湖气息”便一下子消散开去,只余下几分俏皮的味道。

周云舒可没有觉得什么“俏皮”、“可爱”什么的。虽然没了那一脸麻子,也不是三十来岁的“中年少女”,旁边也没有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但周云舒在对方乍一出现的当儿,就认出了这人是谁。毕竟是自己嘴贱,自寻招惹,多少有那么点子心虚。

和风细雨,山外青山。白衣少女索性不在装模坐样,面色一肃,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周先生,周大夫,咱们可是又见面了……”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周云舒俗人一个,纵有几分道性,毕竟还不到家,此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茫然的问道:“姑娘认识周某?恕周某眼拙,敢问……”

“哼哼……”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真佛面前不烧假香,姓周的,你少给姑奶奶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儿个你却是要给本姑娘个说法,哼哼……”莫道少女初出江湖,经验浅薄就好糊弄了!女孩子毕竟心细如发,有心留意,自然注意到了周云舒在见到自己的时候眼神的变化,那必定是认出了自己,如何会让他蒙混过关?

所以说千万莫要忽略了女孩子在这方面的敏锐——这一点,想必谈过恋爱的朋友们大多都有体会,也就无需赘言了。只是一时间这位白衣少女其实也不知道要拿周云舒怎么样,只是想出一口恶气,见周云舒此时打马虎眼儿,火气就一下子上来了,再顾不得白衣胜雪的“仙子”形象,连“姑奶奶”都爆了出来。

然而周云舒何许人也?不待这位曾经被他一口一个“麻子姑娘”的白衣少女说完,就微微一笑,气度甚是闲雅:“抱歉,姑娘。佛前周某不会上香,毕竟周某向道,却不崇佛。”耍了个嘴皮子,周云舒来了感觉,继续道:“咱们素昧平生,不知在下何处开罪了姑娘,上请言明,若真是周某过错,自当赔礼。”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这一刻的周云舒,当真把这“君子风度”发扬光大,纵然白衣少女,也挑不出周云舒哪里不对,不由心中更是愤愤——她总不能说是周云舒那日如何言语无理,出口轻薄吧?毕竟她那时候乔装易容,并不是如今面孔。更何况,那等事情,说来多少有些羞耻,教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如何出口?

定定的看着周云舒这张并不是十分英俊但也耐看的脸,恨不能给砸个稀巴烂,省的气人!只是白衣少女终究非是常人,很快收敛情绪,随即笑了笑,一如梨花盛放,周云舒眼前立刻明亮了。

“你是谁,从何而来,有什么目的?”白衣少女眼神清亮,浑然不似方才被周云舒弄得气急败坏的模样,倒像是换了个人也似的。没等周云舒回答,她又言道:“很奇怪,这里的几千号豪杰,个个都有来历。唯有你,来历莫测,查之不到,便好似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实在很令人好奇。若你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你不止有一身惊人的医术,武功上也大是可观……这样的人,不应该没有来历的……”

周云舒依旧保持着“君子式”的微笑,心中却是凛然。他虽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但若非是对自己一直留意,也未必就能看出自己底细。那么,这个少女自己也看走眼了,对方终究还是与张煌言那边有什么联系……心念电转,周云舒口中却道:“这却有什么稀奇的?如此乱世,多的是我这样原本躲在深山老林的人,不是么?姑娘此言,未免有些自以为是了。”

第十六章、黠矣慧矣,玄妙心思

“是么?”白衣少女不置可否的一笑:“或许吧。不过你能出现在这里,那些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笑靥浅浅,一时间竟有种风轻云淡、落落自在的味道。落在周云舒眼中,竟是乍然间有一种经“惊艳”的感觉。虽只是一瞬,却也足以吹起一丝微澜。

白衣少女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至少立场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所谓“英雄不问出身”,有心守土报国,出身来历自然不重要了——虽不排除是假意如此,实则打探消息以为后金通风报信的可能,但若真是那样,问不问清楚,又有何分别?

尤其是在白衣少女的感应里,这位姓周的“大夫”,却是个绝对的武林高手!她师出名门,早年又有奇遇,自负自己一身武功,除去那几个已经成了“武林神话”,也不知如今是否还活在世上的“老不死”之外,便是罕有敌手。

偏生那日在城中惊鸿一瞥,察觉到这位周大夫的一身功夫,技击之道不清楚,但内功精纯浑厚,似乎不下与自己,只是看起来似乎尚不能收敛自如,也正因此才叫自己窥破了虚实,从而引发了极大的兴趣!第一次试探,被人逮着左一句“麻子”,右一句“大姐”给起了个够呛,什么也没试探出来。随后跟叔父张煌言谈及此人,叔父那里也查不到这人的来头,才有了今日再来的一番接触。毕竟这么个不明不白的高手在这里,总是不能让人安心,还是问个明白的好。

所谓的“英雄相惜”,短暂接触,固然对周云舒的性子还有谈吐十分看不惯,但偏生少女心中却是莫名的认同了起来。所谓的“试探”、“摸底”,认真想来,其实何等无稽?只是那份好奇,却是更加的深了,只是会开出什么花,结什么果,却是谁也不知了。

话说的有些远了。可能周云舒自己也不曾察觉,正是因为一日之间入了先天,一身真气尚未打磨圆满,才在这位白衣少女眼前漏了行藏,引发好奇,从而有了两段交集。心虚之下,见这位少女绝口不提那日傍晚的得罪,他也乐得装糊涂,就这么陪着少女闲侃,权当解闷。

只是在白衣少女突然吐出那么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令周云舒刹那间“心动”之后,才自微微凛然,收起了那一份游戏心态:这白衣少女可真不像是先前表现的那般蠢萌蠢萌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也似的,只是转换之间,偏偏一派自然,丝毫不见做作。便知自己到底小瞧了对方,设非是心机深沉,假面欺人,那边是这位少女的确涉世未深,只是冰雪聪明,源出天性了——周云舒凭着直觉,却是认同后一种可能,自己先前倒是小瞧了人家。

拱拱手,周云舒微笑道:“姑娘所言甚是。是了,还未请教姑娘,怎么称呼?相逢即是有缘,在下姓周,草字云舒,这姑娘是知道的了。至于师承嘛,却是来自一位道长,只是闲云野道,想必不曾入得姑娘之耳,便不说也罢,海涵则个。”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周云舒也不遮遮掩掩,只是他这番话说了其实跟没说,原也没什么分别,倒是让这位白衣少女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深深地看了周云舒一眼,白衣少女展颜一笑,眸子里透着慧黠,说道道:“我姓张,至于名讳,咱们非亲非故,女儿家可不能随意吐露,周先生想来能够理解,海涵莫怪。”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又挂上了几分俏皮,更是慧黠可人。

周云舒愣愣神,点头称是,一时间却是找不到话说。只是对面这位白衣少女却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在报了自己姓张之后,便再无后话。只把一双漆黑的剪水瞳子,放在周云舒身上,微笑不语,显然是对他这个人颇感兴趣。

周云舒饶是脸皮厚实,却也架不住这么个妙龄少女盯着他。静默了一会儿,见对方少女依旧兴致盎然的样子,一时无奈至极。干咳了一声,终于下了“逐客令”,说道:“姑娘还有事?”

白衣少女侧侧头,笑道:“没有啊。”

“那……”

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没什么事交代,也么还不走开?”白衣少女扑闪着明亮的眸子,似笑非笑,说话却是促狭得很!

按照套路,作为一个君子形象,那么周云舒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出恶言了。只是谁说周云舒就是那谦谦君子了?被噎了一口,周云舒却是含笑点头:“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言道破周某心中所想。”

只是今儿个白衣少女却并没有像那日傍晚一般给气着,或许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点儿不痛不痒的讽刺远远及不上对其容貌的贬低?白衣少女张姑娘依旧好整以暇,却道:“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儿。”张姑娘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这里似乎并不是周大夫你的小药馆,本姑娘想待多久,却又碍着你什么了?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周云舒怔了怔,旋即点点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当下便道:“倒是周某失言了。既然如此,张姑娘,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他便站起身来,左右盟会已经散场,他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张姑娘微笑不语,只觉得这人当真颇有意思,好奇心更甚。看着周云舒一步步走远,她却并没有再跟上去,同样提起长剑,却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周云舒何尝不是对这位张姑娘甚是好奇?看上去固然单纯,实际上慧心独具,绝非好相与的人物。短短两次接触,他对这位张姑娘的判断却是改了好几次。总之,这是一个慧黠、活泼,机敏可爱的小姑娘,周云舒对其自然也从嫌弃慢慢滋生了好感。

当然了,最吸引周云舒好奇的,却是这位张姑娘呼吸悠长,神气相合,却是个一等一的武功高手——比之深山竹林遭遇的那位前朝公主朱淑娥,也是不相伯仲。今日武林会盟,据周云舒观察,似乎并无一个武功修为能出其右。一个十六七八的少女,却有这般不凡的武功造诣,其师承来历可就大堪玩味了。

如今得了对方姓氏,再结合对方对自己的试探以及言谈时表现出来的对会盟的武林人士根底都有所了解,那么无疑与张煌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却是错不了的。至于别的,来日方长,自有机会慢慢了解,不是么?

第十七章、兵临城下,各自谋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这边儿汉家武林人士会盟准备对付后金大军入侵,那边儿后金大军却也不会闲着等华阴这边组织好了再来进攻。行军打仗,“先机”无疑是至关重要的,阿济格显非庸人,自然知道兵贵神速,更在出其不意。若是乘着此际群雄会盟,打华阴这边儿一个措手不及,无疑是一种极佳的手段。

诚然,明眼人都知道张煌言也绝不会没有什么准备。事实上,会盟抗敌,且不说临时把一群散沙般的武林人士组织起来究竟能起多少作用,那张煌言吃饱了撑得才选在华阴城外搞这个活动,时间地点还毫无掩饰地通过“英雄贴”广泛宣扬。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必然有诈。

只是这到底是张煌言有意释放的诱饵,亦或者别有筹谋,故弄玄虚,对于阿济格来说,其实并无二致。到底十万大军在手,纵然有什么陷阱,在后金勇士铁骑之下,也将一一化作齑粉!再说了,到底是将计就计,还是一头栽入陷阱,还要看各自手段,这一点,阿济格信心十足!

作为后金帝国有数的统帅,阿济格自不是泛泛之辈!张煌言的算计在他看来,虽不至于掌上观文般一清二楚,却也大致有所把握。只是那张煌言以武林群豪为饵,却又是否料到自己将计就计,而布置更多一层算计,却不得而知了。他此次十万大军,若是真个中了埋伏,损失惨重,拿下华阴的可能显然就要低得多了,毕竟那姓张的却也不是白给的。只是既然知道这一节,那就自然有所准备,那张煌言的“武林会盟”他不会放过,却也不会给张煌言一丝算计自己的机会!

阿济格自有主张,不肯配合张煌言来行动。在他命令下,四万大军分别堵住华阴县四道城门。面对城墙上森严戒备,他们也不攻城,就那么封死了华阴县城,一边儿不断地挑衅邀战,一边儿的开始安营扎寨,一副浑然不将华阴守军放在眼里的架势。偏偏更有一万铁骑策应四方,既是断绝可能出现的援兵,也能迎战冲出城的华阴守军……若无意外,真个是能够把华阴县困死孤城。阿济格治军有方,能征善战,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针对华阴守军的五万兵马,阿济格又派了一万兵马,晃悠悠往会盟之地而去,浑然没有丝毫急躁之意。稳扎稳打,显然是有意堵死会盟群雄,一旦遭遇,便能一网打尽!阿济格用心之狠辣,亦是一望而知。除却这六万兵马,更有四万大军,却是不知去向,不见踪影,也不知阿济格暗地里究竟有什么谋划。

话说阿济格兵临城下之际,正是张煌言离开会盟场地,踏入华阴城军营一个时辰之后。早就接到斥候禀报的张煌言对后金大军的行动了若指掌。回到军营,张煌言第一时间调兵遣将,把华阴城布置的滴水不漏。只是对于阿济格摆下的军阵,他却像是混不在意一般,自顾自的调兵遣将,令人在城墙之上与阿济格大军骂战不休,却是决计不肯出城交战。

对于张煌言来说,阿济格围而不攻,用心显然不言而喻!只是他自己也另有谋划,巴不得多拖延几日,届时自有分晓。若是顺利,说不得阿济格这数万大军就将葬身于华阴城下也未可知。

正是双方的这种默契,华阴城下本是不共戴天的两支军队,此时却是出现了一种离奇的场面:双方大军虽然争锋相对,弓满弦,刀出鞘,偏偏却是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似乎互不相扰一般。一箭不发,一炮不鸣,真真奇也怪哉!

对张煌言来说,阿济格有没有吃他抛出去的诱饵,却也无妨。毕竟他还有另外的安排等着阿济格。

都道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阿济格十万大军出征,纵然后勤补给不远,只在数百里的延安府,却也少不了辎重部队半月时间才能运过来。他会盟武林人士,只是表面功夫。对那些身份存疑,又或者干脆就有问题的人比如周云舒,会盟结束也就罢了。不过,张煌言暗中却是挑了两千绝对可靠,而且身手绝对不凡的好手,专门突袭阿济格粮草补给。

若是正面作战,这两千武林好手面对阿济格的运粮军队,自是不堪一击。但若是寻隙偷袭,纵火烧粮,那却是一拿一个准儿!

只消连续截断两次粮草,阿济格不退也得退——届时便是大军掩杀,一溃千里,那就无需多说了。这才是张煌言针对阿济格的杀招。毕竟古往今来,还真没有几次以武林人士组织的“军队”专门针对辎重粮草破坏!

当然了,后金战士勇武善战,未必就能因为断了粮草就乖乖撤军——那样也未免太小觑了阿济格的能耐!更大的可能,却是阿济格放弃围城,转为强攻,背水一战!

只是对此张煌言却也并不担心!且不说华阴城墙本就既高且厚,又经过他扩建,外面看固然斑驳依旧,内里却是大有文章!至少,就算阿济格把红衣大炮拉过来炸个三天,也未必就能轰破城墙。若是短兵相接,那就更不用说了。但凡攻城,没有个十倍兵力,只要守将不是软骨头,那就休想破城——至少短时间内决计不成!

纵然后金士卒背水一战,那也无妨。不付出十倍的代价,万难突破张煌言数月准备的重重布置!须知道后金兵马看似兵强马壮,但实际上毕竟自白山黑水苦寒之地起家,本身族人其实不多,纵然有汉蒙等军队作为补充,但实际上兵力并不雄厚。真要拼消耗,折损一万都足够心痛,阿济格之所以不强攻华阴,未尝没有因为张煌言非等闲之辈,贸然攻城必然代价惨重的原因。

张煌言对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兵马,自然有足够的信心!只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军政首脑,却是不能只着眼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放眼全局,只可惜如今手上没有足够的力量,有心无力,却又无可奈何。纵然对此战怀有必胜信心,张煌言此刻却也未见得十分开怀!

要知道,阿济格并非庸人,如今兵临城下的,也就五万人马,还有的大军何处去了?

“唉,只希望西京的将士们严防死守,莫要被后金偷了城池。否则张某独木难支,那可就艰难多了!”

第十八章、仗义援手,自陷囚笼

分明时节已经入夏,奈何正是梅雨时节,漫漫雨丝,最是湿人衣裳。撑着把桐油伞,周云舒犹自有心情观赏者漫山遍野红透了的杜鹃。杜鹃花在霪霪细雨里,渲染着一山的红,莫名的,周云舒只觉得这烂漫的红,却更像是沙场壮士淌流的鲜血……

微微风过,略觉寒冷。隐隐约约似乎有厮杀呐喊声顺着微风传来,让雨中漫步的周云舒蓦地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果然有刀兵交接、嘶吼呐喊的声音传来。自打大致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个情况之后,周云舒心中自然时时保持着一种对外界的敏感。此时运功双耳,略一聆听,便已断定是有人厮杀,便起了心思要过去看个究竟,该搭手的,总该搭一把手。

从声音的微弱程度来看,距离显然不会太近。周云舒气灌双足,施展最上乘的轻身功夫,却也足足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算是赶到现场!

那是一片芜草丛生的空地,旁边儿却是茂密丛林。此时两伙人正是交战正酣,一伙儿金钱鼠尾辫,胸前老大的一个“勇”字,一看便知是后金军队,瞧上去怕不得有七八百之众!另一伙儿却是熟悉,正是不久前才照过面的会盟之人,如今只剩下二三十人,在七八百人的后金将士包围之中,兀自困兽犹斗,死命搏杀!

地上倒下了数百具尸体,比较起来,竟是参与会盟后的武林豪杰居多,可见江湖人陷入军阵之后,若无超卓身手,竟是还不如寻常兵丁,诚然可悲!

周云舒只是瞟了一眼,就已经对局面大致有数。都是一腔热血的汉家儿郎,对手又是后金敌寇,周云舒焉有不出手相助之理?他自己艺高胆大,对军阵的厉害却是没什么概念,而且片刻之间,也瞧不出后金军阵厉害,却是不将这七八百人的后金大军放在眼里。当下很是中二地口中招呼了一声:“诸位同道莫慌,周某来也!”

纵身跃起,身在半空之中,却已经有了动作!

却说以前周云舒在地星之上,因为某些情结作祟,对一些仙侠游戏什么的也颇有兴趣,在知非子指点下,倒也创出了一门暗器手法,自娱自乐,唤作“乾坤一掷”,倒也有几分可观之处!来到这方世界,周云舒忆起曾经趣事,有意收集了不少铜板,此时却是正好施展这“乾坤一掷”,先把那陷入后金军阵,岌岌可危的武林同道搭救出来再说!

须知此时周云舒有一身浑厚真气相助,施展起来自然更见威力!只见一蓬黄光绽放,随即正自攻击那二十来位武林同道的后金士兵,纷纷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汩汩的鲜血流淌,却是就这样躺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

那二十来个江湖同道见有人搭救,瞬息间击飞了围困自己周围的那一圈后金鞑子,自是知道此乃脱困的最佳时机,一声唿哨,纷纷乘此机会闯出了包围。

周云舒才自发出一把铜钱暗器,人却是跃入了先前众武林同道被围住的圈子里。手一勾,电光石火间,已自夺过一口钢刀,雪亮的刀光闪过,又是十来个后金士兵捂着脖子,一头栽倒。

此刻,正是那些江湖同道们冲出包围的当儿,回头一看,那救援自己等人的恩人却是好死不死一头跳进了军阵之中!一个满脸是血,断了条胳膊的大汉一边给自己止血,,一边提留着兵器,大家伙儿一股脑儿又往回冲,却是担心恩公陷在军阵,故而杀回去相救。他一边冲杀,一边大声叫道:“恩公当心,鞑子军阵厉害……”

可能正是因为这二十来号武林同道在军阵外冲杀,牵制了后金军队,再加上周云舒身手的确了不得,后金军队一时间却是不能对周云舒形成有效的压制,反倒叫周云舒游刃有余!

周云舒虽然不习惯用刀,但一法通,万法通,此时却也将一口雪亮马刀,咕噜噜舞成一团银光,来回翻滚,取人性命,瞧上去简直跟削豆腐似的。此刻听见提醒,哈哈大笑,难得的发了狂性:“你等有伤在身,又苦战良久,气力消耗不少,还是速速离开吧。这里不妨事,料这些鞑子微末本领,能奈我何?你们且先离去,我料这些鞑子出现在此,定然不知这一支。说不得还有其他同道也遭遇上了。快去吧,这里交给周某便是!”

这些武林人士如何看得出其中奥妙?只当这位恩公的确身手超凡,后金鞑子根本奈何不了他,反倒是被接连杀戮,却全然不曾意识到自己这二十来号人在外冲杀所起到的巨大牵制作用,后金军对根本就不能全力对付周云舒,才显得这般不堪一击。看看这七八百号人,杀也得杀个老半天,而且后金鞑子到了这里,却是需要给华阴县那边的张将军汇报消息……如是种种思量下,断臂的大汉犹豫了下,终于有了决定,当下叫了声:“周兄弟是吧,某记住你了,改日请你喝酒,兄弟这就先走一步,去给张将军传递消息,免得鞑子偷袭县城!”说着,招呼一声,击退后金军士,一群人纷纷道了声:“周兄弟,万万当心!”纷纷钻入密林,往华阴县而去

这倒不是这些个武林同道蠢,江湖人,除了那些门派首脑,几个劳心处理事务?自然大多都是一根筋,也就无怪乎此时还想着给张煌言报讯,另一个角度来说,何尝不是“天真”的体现?只是一下子干净利落的把周云舒扔在这里,纵然是有着认为周云舒游刃有余,这些鞑子留不住他的信心,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样的“果决”,何尝不会让人寒心?只是周云舒却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认识,自然“寒心”一说,也就无从说起罢了。

却说这边儿那二十来个武林同道一走,这伙儿后金鞑子的头儿,唤作胡巴格尔的千夫长,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周云舒身手超绝,在军阵中大肆杀戮,这边二十来个江湖好手从旁策应,他还真的无可奈何,说不定磨到最后,自己这八百来号人马损失惨重,战果却是难说。如今可好,这“泥堪”自负狂妄,如今没有了高手在外策应牵制,他自可从容调遣,就算这个“泥堪”有天大的本领,却也插翅难逃!

果然,随着胡巴格尔的指挥,周云舒慢慢的不再那么得心应手,随心所欲。掌中马刀每一次砍出去,便有数十件兵刃同时刺来,他若不格挡闪避,那就唯有被穿成刺猬!一时间束手束脚,慢慢的竟是困在了军阵之中,便是想要施展轻功,跳出重围,也是根本没有机会。在这么下去,若是没有意外,只怕周云舒当真就饮恨当场了。

第十九章、天女散花,再见少女

然而人不该死,五行有救。便在周云舒陷入军阵,束手束脚的当儿,一声嗤笑传来:“你这人,果然是高看了!”

声音清脆悦耳,似黄莺出谷,煞是好听,很明显是出自女子之口,予周云舒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妙就妙在除了周云舒,那些后金军士恍若未闻,显然是那位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除了周云舒,便没人知道有人悄悄潜了过来,藏身暗处。

原来这“传音入秘”的功夫,说来最是神奇莫测,首先其本身非具有极高内家真气根本无从施展。一经施展,发话人需以无比的内家真气,将声音包裹压抑传送出口,直至听话人耳中,这才行散开。是以除听话人本身之外,皆不可闻。就算武林门户众多,各家路数迥异,总有一些奇人异士标新立异,论及功效却是大同小异。

周云舒也是由此判断出对方手段,进而确定了对方不弱的身手。他耳听八方,在瞬息间便判断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显然就藏身在旁边的一株老树上,借着茂密枝叶潜藏。暗中那女子显然并没有袖手旁观之意,也没有等到周云舒无力回天之时再行出手的意思。不痛不痒地嘲讽一句,旋即像是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无数片树叶簌簌而落。

像是狂风席卷,万千枝叶一并摇落,有似一天飞蝗,一股脑地全数向着厮杀成一团的几百号人飞落下去。不要小看了这些残枝败叶,一经贯注了真力内劲之后,却是是非同小可,较诸一般飞刀暗器,着实也差不到哪里。藏身在树林中的女子显然是施展了“满天花雨”之类的暗器手法,空中爆发出一阵尖锐破空声,像是银瓶乍破般,,呼啸声中,残枝落叶分向四下里散落而下。

下面的除了周云舒真气护体,掌中马刀成团,护住自身,丝毫不受侵扰,其余后金军士,一时之间却是吃足了苦头!各个为枝叶所中,一时皮开肉裂,吃亏不小,因为真气分散,以至于这些枝叶不足以穿金裂石,但猝然遭袭,军阵大乱,各自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群情慌乱里,空中人影飘动,飞云天降般地已自落下一人。一身素白衣衫,玲珑身姿,望着十八九岁,有着细细的柳腰、澄澈的眸子,隔着濛濛的细雨,平添三分仙气,恍若天上之人,云中仙子。不是别个,正是适才与周云舒一番有过交谈的白衣少女,张姑娘。

只是此刻显然没有人在关注她。乘着这难得的机会,周云舒掌中马刀滚滚似江河奔涌,滔滔如东海翻波!先是一刀取了千夫长胡巴格尔性命。周云舒又不是瞎子,自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位指挥的千夫长,错非大军围困,对方又躲在后方,否则早就一刀了之,也就不会困于军阵了。一刀结果了胡巴格尔,周云舒毫不停歇,马刀翻卷,杀出重围,折身又杀了回去!

那位白衣服的张姑娘既已现身,自然不是露个面就罢了。几乎就在落地的刹那,“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恍似清风一袭,鬼魅也似的绕着乱成一团的七八百人走了一圈,留下一具具尸体。

看起来这位张姑娘的声势比之周云舒简直差远了,但论起杀伤效果,却又胜过周云舒许多!周云舒不是蠢笨的人,见此便明白这位张姑娘非但是施与援手,同样也是在不动声色提醒自己面对军阵,最好是依仗高明身法游斗,以免陷入军阵,难得自由——至少,刻下的周云舒是这般认为的。当下有样学样,两人俱都身法高明,配合之下,竟是真个形成了两个人“包围”一支军队的即视感。

先是被白衣少女张姑娘“天女散花”,弄得皮开肉绽,随后又是千夫长被杀,两个杀神默契配合,不过几个呼吸,竟是又倒下了近百人,简直如同割草一般!纵然此时后金正是如日中天,军队骁勇顽强,却也架不住这般遭遇,一下子崩溃了,哇哇叫着就要四下逃跑。

只是周云舒与张姑娘哪里会给他们逃命的机会?两人像是心有灵犀,配合无间,从外围杀起。没有掣肘的武林高手对于阵型散乱的军队来说,无疑是恐怖的,简直如同杀鸡一般容易!

周云舒倒也狠得下心肠,纵然第一次杀戮,却也没有丝毫不适。他却是心中分明,矜孤恤寡、敬老怀幼的怜悯仁慈,也是分对象的。对于这些入侵者来说,自是杀个干净才算大道,至于这些军士家中是否有老母弱子,却是不再他思量范围之内。从对方入侵开始,便是分属敌对,自是不死不休,不必施与廉价的仁义……

白衣张姑娘却是简单得多:非我族类,不臣即死,也算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人,是以下手同样没有半分手软,真难为她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是如何做得到的!

且不说这些有的没的闲话,两大高手合力,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将这支后金军队埋葬。理了理微微有些乱的发丝,张姑娘对周云舒的致谢摆摆手,言道:“不必谢我,就是没有本姑娘,你也未必就走不了。若是本姑娘没猜错,你身上应该还有不少铜钱,足够你施展之前的那招暗器手法,脱身自是不难,可对?”

周云舒略有诧异,他倒是没料到对方姑娘这么敏锐!微微一笑,表示默认,却又问道:“张姑娘一直在跟踪周某?”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丝毫没有被人戳穿跟踪的尴尬,却道:“很奇怪么?你的武功这么好,自身却又讳莫如深。若是不能确定你的立场,谁敢放心?”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又道:“看到你干净利落的斩杀后金鞑子,本姑娘才算放心。否则……”

否则什么,张姑娘没有说,周云舒自己却是心领神会。诚然,可能华阴城也只有张姑娘能够牵制住自己,否则万一自己立场相悖,一个没人制约的高手放下节操,华阴县决计承受不了。明白这点,周云舒自是不再计较,却听那张姑娘又说话了。

第二十章、倾盖如故,下步打算

“不过,本姑娘还真想不到,你的身手那么好,只是对于争斗厮杀却是太‘嫩’了点儿……哼哼,如今这个世道,像你这般的,可真少见得紧……我倒是对你更加的好奇了。”说到这里,张姑娘似笑非笑,讥诮的意味虽不怎么浓,反倒是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却恰好是周云舒所能感受得到。

张姑娘倒不是真的对周云舒不满,所以拿话刺他。更多的,只怕还是因着那天周云舒左一句“麻子”,右一句“大姐”的,小姑娘心里还记着呢。女孩子家素来心眼儿不大,小本本一直记着,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报复回去的机会。

见周云舒一时无言,张姑娘微微一笑,满是慧黠,老气横秋的道:“和军队厮杀,咱们武林人士强在身手灵活,那就万万不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正面冲突——游斗,暗器招呼,甚至暗杀、下毒才是正经……周大夫,你还差的远呐。”

小女儿家的心思,周云舒自然是无能体会。不过他也不会放任这小丫头得意下去,当下呵呵一笑,道:“张姑娘所言甚是,周某受教了。往后若有机会,还请不吝指教,周某在此多谢。”不等这位自诩“江湖老手”的张小姑娘得意,唇角挂上微笑,周云舒便话锋一转,接着道:“只是张姑娘伪装似乎也不是那么完美……莫非其中也是另有奥妙?反正周某是没有见过三四十岁的大姐声音像个小姑娘一般,尤其是脸上的麻子随时可能会掉下来……可真有意思,你说是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张小姑娘自然听出来周云舒说的那天的事情。话挑开了,小姑娘到底脸皮薄些,想要发狠生气,偏偏气不起来!跺了下脚,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却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心里面则是给周云舒贴上了“小心眼儿”的标签。想想自己别过脸去岂不是变相服输?当下又把脸掉了过来。

一时沉默,周云舒自然不会得寸进尺。两人虽然只是短暂相处,算不得熟识,偏生有那么种无言的默契,倒像是相交已久的老友,一时玩笑也就罢了,继续下去可就过了。修罗杀场,断臂残肢,血液混合着雨水泥水流淌,偏偏两人此时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对这环境却是没了关注。

“是了,张姑娘与华阴张将军是何关系?周某一时好奇,毕竟姑娘的行止,难免让人多做联想……姑娘莫不是张将军千金?”周云舒看着这张姣好的面庞,某些还没萌生的念头似乎已经开始发芽。相对无言,总不是个事儿。周云舒突然的这么一问,既是无话找话,何尝不是他心中无意识的喜欢与这位还不知名字的张姑娘多说说话的体现?

在这一个世界上,周云舒可说是最为孤独的人了。“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对每一个炎黄后裔来说,其沉郁悲凉,就是最为刚强的汉子,也免不了为之消沉。在突然遇到一个能够说得上话,颇有点默契的朋友,实在难能可贵。况且,这位朋友还是位年华正好,意趣相谐的美丽少女,便好似柴堆遭逢了烈火,熊熊烈焰,焚尽天下。

细雨霏霏,像是要下到天荒地老,又像是在可以营造着某种氛围。只是这漫漫雨丝在临近张姑娘身上三寸左右,便像是被一种无形力道左右,从侧边滑了开去。一身白衣,自是干爽如初。听见周云舒如此询问,她微微摇头,却是笑道:“你猜?”蕙质兰心,女孩子最是敏感,却也对此并不反感。

周云舒瞧见她这般娇俏模样,亦是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有了判断,暗自道了句:“果然如此!”正要说些什么,忽的冷风吹过,一阵难闻腥味刺鼻,才醒到两人此刻还在他们合力弄出的修罗杀场,什么微妙的心情都没了!

那边儿张姑娘同样不例外。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像是这里的狼藉满地、炼狱景象没有她的一份似的,道了声:“此处非说话之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周云舒点点头,那种微妙的情愫悄然隐去,他可算也想起了正事。便道:“也好,想来后金人也不止这一支队伍,说不得还有同道被困,咱们若是遇上了搭把手,也是好的。若是多杀的几支这般队伍,想来也足够后金人心疼得了。毕竟我可是知道的,后金本族人并不多……”

“你想多了。”张姑娘面上带着微笑,抿抿嘴唇,解说道:“且不说咱们刚才弄出那般大的动静,却也没见有后金人支援什么的,足见附近并无后金大军——要么便是已经归营,要么这只是一支孤军——不管怎样,你想再来这么一次,只怕是不能了。此外,你想多杀些后金本族之人,也是妄想。每逢出征,最后上场的才是他们本族人,呵呵,能够大规模杀伤其本族之人的时候,胜败已经明朗,何用你我?”

张姑娘其实已经是尽可能让自己表达的含蓄点儿了。毕竟她也算摸清楚了,周云舒立场上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但知见上,却是远远及不上有叔父时时提点的自己。她也颇有些好为人师,便将自己从叔父那里耳濡目染得来的见识细细说了。

见周云舒似乎颇有些失望的意味,张姑娘微微颔首,半是安慰半是请将地道:“好了,周兄你也是兵戈之事所知不多,有时间我慢慢跟你说说这些内中门道,你便清楚其中奥妙了。不过眼下,咱们可也不是没事可做。”张姑娘顿了顿,又道:“从方向上来看,后金人应是从华阴而来。想必此刻大军兵围华阴,咱们看看有没有机会做些什么。杜甫不是说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么,咱们若是有机会,使得后金大军不败自溃,岂不是大功一桩?”说着,她便头前带路,道了声:“随我来!”便自一人当先,穿林而去。

第一次,张姑娘对周云舒的称呼变成了“周兄”,倒是有些出人意外。话说周云舒对这些兵戈之事只能算是门外汉所幸张姑娘给他分说,否则还真是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以。这时节他倒是响应的快,紧随张姑娘身后,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若有所悟,伪“御剑术”

像是两条影子,在蒙蒙细雨中穿梭。周云舒索性扔了桐油雨伞,学着张姑娘的样子,尝试着真气外放,不使细雨沾身,一时间倒也游刃有余。

很快的,周云舒发现像这样真气外放的确是锻炼自己掌握这一身真气的绝佳法门。照这样下去,他一身真气似乎很快就能磨练的如臂指使,收放自如。那时候,便是真个炉火纯青、返璞归真,真正掌握自身力量了。

尝到了甜头,周云舒很快就发散念头,有了更多的想法。地星出身的他,就思维活泛来说,那是决计超乎此方世界常人的想象。在尝试着把真气化形成无形护罩覆盖周身之后,周云舒很快地做些别的尝试:凝气成剑,凝气成刀——到底一身真气太过精纯,又源自天地灌输,是他地星上十来年苦功后的回报,因此一举功成,随后周云舒更是大胆地凝气成针,迎上了扑面而来的绵绵细雨。

只是这一回却不再是那么轻松了。纵然周云舒因为自身际遇,精神凝聚远胜常人,但他飞速飞掠的当儿,迎面而来的雨滴何止万千?何况凝气成针,同样的万千根,简直无法操控!一个不好,险些儿走岔了真气。也万幸他修行的道门养身术最是中正平和,深得道家养身奥妙,虚惊一场,倒也无伤大雅。

只是分心之下,真气难免一滞,险些儿掉了下去。头前带路的张姑娘漂亮的一个“蛱蝶恋花”,滴溜溜似菡萏随风,落在一株松树上,回过头来,奇怪的看了周云舒一眼:“你怎么了?”

周云舒此时已经调整过来,回之以微笑,应道:“没什么,走吧。”

张姑娘纵然一等一的厉害,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却也不可能知道身后的周云舒究竟怎么个情况。见后者不说,她也不再追问,只是道了声:“跟上,可莫要掉了队了。”旋即转身,继续向前飞掠。

周云舒苦笑一下,跟了上去。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试验。虽然不能一下子操控真气化为万千,却可以凝成一口小小剑器。却是周云舒忽然想到了“剑仙”这么种存在,操纵着真气凝聚成的小剑,慢慢移动。这一回没叫他失望,只是两次尝试,便能勉强做到。

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周云舒自是免不了高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御剑青冥,笑傲四海一般,于是投入更大的热情去琢磨怎么控制这真气凝成的小剑。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操作,其实跟真气外放,隔空打穴颇有类似之处,只不过一个是一下子激发出去,一个则是全程操纵。两者之间原理类似,难度实则天差地别!设非周云舒精神凝练,远超常人,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在笨拙的施展了几招剑术之后,周云舒慢慢熟练,一神守内,控制着“真气飞剑”缓慢运动,一神游外,却是随着张姑娘一路飞纵。只是毕竟心神两分,在轻功提纵之术不输于他的张姑娘面前,难免落后,渐至于掉队。只是此时周云舒的大半精神都在琢磨“御剑”之上,自己却是毫无发觉。甚至于忽略了真气护身避免雨湿衣衫,衣服湿了大半也全然不知。

张姑娘虽在前方,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武林高手,自然是免不了保持对身后的关注。很显然,周云舒越来越慢的异常逃不过她的观察:“莫非是先前厮杀的时候受了伤?”张姑娘心中这么想着,便停下了脚步。若是周云舒真个是受了伤,以至于一身功夫大打折扣,那么刺杀后金统帅的计划,便不能让他随行了。

只是周云舒此时神不自主,却是没有发现张姑娘停下了脚步。待到察觉到的时候,其势已然不及,险些儿直直的撞在张姑娘的身上。总算他还保留着一个高手本能的警觉,脚步一错,一个踉跄,折向一边。几乎就在周云舒本能的让向一边的时候,张姑娘也动了,步子后退一步,纵使周云舒没有反应过来,也撞不到她身上。

一步失措,周云舒旋即清醒过来。在之前推演“山寨版御剑术”的时候,周云舒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对自身的某些状态毫无感应。但其实其精神消耗极大,几近枯竭。纵然不被惊醒,下一刻只怕也免不了精神耗尽,在人体的本能保护下陷入昏迷。

纵然此刻醒了过来,周云舒的一张脸也几乎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精神更是疲倦不已,头疼欲裂,简直想就这么躺下去睡他个三天三夜!落在张姑娘眼中,不啻为真个重伤所致,心中又是好气,又是担心。忍不住就埋怨道:“你这人,可真是……”停了一下,嗔道:“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了。受了重伤,就不要逞强,你这样,早晚害人害己……你伤在哪里?我这有上好的金疮药,要不试试?”

抬头看看四周,又抱怨道:“你说你干嘛把伞扔了?这里又没有地方避雨,你重伤在身,如何淋得雨?嗳呀,真真愁死个人了……”

周云舒此刻却是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人就是这样,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再怎么疲惫,都似乎感受不到,但累极了的时候一下子歇了下来,那可真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周云舒的情况虽与此略有差异,但道理相通,靠着一株大树就闭上了眼睛,运转周天,以此缓解精神上的疲乏,压根儿就没有功夫回应张姑娘。或者说,此刻的他全凭本能行事,有没有听清楚张姑娘说话,都不一定呢。

偏生就是这样,才教张姑娘更是担忧。只是很快张姑娘便确定了周云舒此时并非是什么重伤,毕竟除了精神虚弱,其他特征却是健康得很。张姑娘自小就似乎运气不错,奇遇多多。似周云舒的这种状态,她也曾有过几次经历,一身远超同龄人的身手,大半便是因此成就。那时候的自己与周云舒此时的状态无比相似,想到了这一点,张姑娘一颗悬着的心便自放了下来,心里却难免有几分不平:“这家伙,未免也太心大了。哼哼,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却要本姑娘给你护法……”

第二十二章、元神法诀、踏足军营

源自张姑娘心头的怨念,周云舒当然不会知晓。此刻的他,脑中莫名的浮现了一段记忆:那是一篇约莫三百来字的经文,像是道门养神内炼的法门。周云舒下意识的依法运功,立时便发现头疼欲裂的情况很快缓解,近乎枯竭的精神慢慢恢复。尝到了好处,周云舒乐此不疲一半,继续运转了下去。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等到周云舒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滴滴水珠,就那么挂在树叶上,瞧上去玲珑剔透,宛若珍珠。紧接着,便是一双澄澈的眸子映入周云舒眼中,接着就是张姑娘姣好的面容,以及那不知是喜是怒,是恼是嗔的复杂表情。

周云舒毕竟不笨,很快的便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为自己欣喜的同时,也免不了对张姑娘报以歉意。想想从认识以来,除了第一次是张姑娘失礼在先,一锭银子砸了过来,后面的事情,论起来却总是自己在欠对方的人情。就算是第一次,也是自己口无遮拦,出言无忌,说来还是自己亏理。这么想着,周云舒的心里越是惭愧。

真气游走全身,湿漉漉的衣服不过几个呼吸便自恢复了干爽。只是沾上的泥巴却不是真气所能祛除的,也唯有听之任之了。向着张姑娘郑重行礼,周云舒认真道:“多谢张姑娘护法。援手之德、护法之恩,周某必有回报。往后张姑娘有什么事情,只消招呼一声,周云舒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像是很不习惯这样被人道谢,张姑娘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道:“算你有心了!哪个稀罕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若真个有意,这回便帮我取了后金鞑子头儿的狗头,本姑娘就心满意足了。”

周云舒点点头,一脸正色道:“本就义不容辞。何劳姑娘重提?”

一时无话,两人继续前行。周云舒不再琢磨御使“真气飞剑”的法门,而是在留意着突然出现于自己脑海中的那篇经文。若是猜的没错,这应当是自己师父知非子心灯传法传与自己的。这一回自己瞎折腾,几乎耗尽精神,却是恰好触发条件,使这么一篇凝练精神的法门浮现。若是猜得不错,这应当是道门修炼元神神识的法门,自己“御剑飞仙”的想法似乎并不遥远?

如果不是顾及到师门秘法,不可轻传,周云舒还真有心把这一门显然珍贵异常的法诀传给张姑娘,以此回报对方施与的恩惠情谊。他此刻还不知道,似这等最为基础的道门法诀,知非子不知塞给了他多少……左右不过是些入门的玩意儿罢了。话说其实道门之中,越是厉害的人物,传下来的修炼之法反倒越是基础平庸,相应地,能走的上限也就更远。只是知道这一点的,就算是道门嫡传,也未必有几个,也是憾事一桩,诚然可叹。

说的远了,却说两人继续向前,不过三五里地,张姑娘忽的停住了脚步,轻声对周云舒道:“小心,前面不大对劲。”

山林寂静,像是连风也停了下来般万籁无声。受张姑娘的提醒,周云舒也觉得似有一种肃杀氛围笼罩着这片天地,便把询问的眼神投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张姑娘示意周云舒莫要发出声音,传音入密道:“是不是感到前面安静的不正常?你可能不知道,山野荒林,其实生机最重。这就算是悄无声息,却也不会给人沉寂的感觉……这一点,你内功已经到了一定火候,当是有所体会。”

见周云舒点了点头,张姑娘继续道:“这种情况,往往是前方有大军精锐潜伏所致。你可能不知道,但我自小就随人学习兵戈战事,对此清楚得很。”张姑娘自信满满:“错不了,定然是大军在前。现在敌我难辨,咱们得小心一二,否则万箭齐发,咱们也决计讨不了好。”

周云舒点点头,越发佩服张姑娘的卓越知见、心细如发。当下同样传音入密,回道:“我去看看。”正要掠上树梢,前往打探,却不防被张姑娘一把拽住胳膊,呵斥道:“不要命了!你从树上过去,保不住就给人射成了刺猬!”

看看周云舒先是茫然,随即恍然,张姑娘只觉得一阵无力!这家伙的武功身手的确值得称道,但放在两国相争,却绝对是死的最快的一个!自己莫不是猪油蒙了心,怎的就选了这么个货色为同伴去斩敌首脑?

只是后悔也是无用,她也找不到一个身手足够的高手策应自己。无奈的摇摇头,道了句:“随我来,小心别弄出动静了。”然后也不管周云舒是否会意,转身钻入了树林,借着树荫遮掩身形,简直像是融入了林子一般,再难见一丝痕迹。周云舒有样学样,依法施行。两人就这么潜踪数十丈,便见眼前豁然开朗。

一方开阔林地,三千带甲之士,肃杀之气直冲云霄,显然是一只十足精锐的锐士!周云舒看得分明,三千甲士中央却也空着大片,散布着十来个帐篷,不时有人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又打起清水进去,显然是经历一场大战,这是正在救治伤员。

看到这里,周云舒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些甲士,衣甲兵戈,分明是与华阴守军别无二致,无疑算是自己人了。张姑娘见此,没有踟蹰,直接现身,出现在军阵之前。周云舒自是跟上,落在张姑娘左侧。

只是他俩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得张弓引箭之声,上千张劲弓拉成满月,直指他二人,一个校尉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止步!”

张姑娘哼了一声,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抛了过去。那校尉伸手接过,看了看,旋即做了个手势,那千来张劲弓便自垂了下来。那校尉却是小跑着过来。把那令牌双手递给张姑娘,行礼道:“原来是大小姐,末将职务在身,得罪了!”

张姑娘接过令牌,收入怀中,回应道:“你尽忠职守,何怪之有?张平叔叔在么,带我们去见他。”

校尉应了一声,却不头前带路,而是将眼神投在了周云舒身上:“大小姐,这位是……”

周云舒微微欠身,张姑娘却是明白校尉的意思,颔首道:“这是我朋友,姓周,可靠。”

校尉不再坚持,道:“既是如此,大小姐,周公子,请随末将来。”左手虚引,头前带路。

周云舒笑笑,对张姑娘言道:“看不出来,他们对你蛮信赖的。”

第二十三章、故人张平,“荻”大小姐

校尉头前引路,没走几步,便来到了帅帐面前。校尉在外通报之后,便要领着两人入内。这时候周云舒的目光却停留在了救治伤员的帐篷,便问了一句:“周某冒昧,这里可是正在疗治伤员?周某略通医术,或许能帮上些忙。”周云舒手指那些帐篷,一脸诚恳。

“这……”校尉有些犹豫。军中规矩,自然不许人擅闯,若不是大小姐作保,周云舒连营地都进不了。有心拒绝,却又顾忌这是大小姐的朋友,一时间左右为难。

张姑娘却是记得周云舒本就开过医馆,或许真的有些能耐,能够让将士们少遭些罪,便点点头,道:“你有心了。不过军伍之中自有规矩,不可擅专。等咱们见过张平叔叔,请他准许之后方可。”

于周云舒来说,张姑娘口中的“张平叔叔”他却是见过的,甚至双方当时都还给彼此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是的,这位张将军,不是别个,正是把张煌言组织的武林会盟的请柬发给他的那位。当时张平自称是张煌言账下亲兵,以至于周云舒在听到张平的名字的时候,只当巧合,见了真人,才知道竟是故人当面,倒也有种“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意思。

话说回来,当时谁又知道,自称张煌言亲兵的张平,却是统领一路偏师的将军?大伙儿有所不知,事实上,当年张煌言有感山河零落,遂投笔从戎,近乎白手起家。当初追随身边的都是族人、仆役。那时张煌言还年少,书生意气,自领将军衔,于是追随他的一二十号人便也就成了他的“亲兵”。

后来征战不休,老兄弟们大多阵亡,活下来的也慢慢成长起来,谁成想才几年光景,就成了气候。等手头人马多起来的时候,剩下的老兄弟们也都顺理成章的各领要职,成了将军。

当然了,关于曾经一个稚嫩的书生自领“将军”名号,带着手下十几号“亲兵”,剿灭绿林贼寇、“征讨”乱军势力等等脍炙人口的“轶事”,如今却没有人宣之于口——读书人出身的张煌言将军,终究把那一段年少轻狂视作了满满的黑历史。除了几个老兄弟怀念过去,依旧以“张大帅账下亲兵某某”自居,便再无人提及。老兄弟们的情怀,张煌言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随他们而去。

关于这些秘闻,周云舒自然是不知道的。才一进入大帐便见着了原先并不壮硕威猛的中年汉子,在一身柳叶甲、锁子头盔的映衬下,却是格外的威严、铁血!那张平见了周云舒跟张姑娘,先上前对张姑娘拱手抱拳:“荻小姐好!”然后对这周云舒抱拳,笑道:“周大夫,又见面了。”

周云舒也自见礼不提,这位被张姑娘唤做叔叔的张平将军对张姑娘的称谓上,便可以看出张姑娘在华阴军中的地位并不低,周云舒也就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测了。

可能是因为周云舒得到了张姑娘的认同吧,这位张平将军说话间也不避讳周云舒,侃侃而谈。与“荻小姐”才说几句话,就让让周云舒对此刻的华阴局势有了大致了解。

事实上,周云舒他之前的隐约猜测没错。武林会盟的确是张煌言设下的阳谋,这点前文中多少已经提过,就不再多说。此刻,后金大军在其统帅阿济格的指挥下,兵围华阴,把华阴县变作了一座孤城。

另一方面,足足一万大军前来剿杀参与武林会盟的武林人士,前头是一千先锋探路,后面九千慢慢跟上,却不防张煌言早有安排,令张平帅五千野营将士早早设下埋伏,放过前面后金先锋,却把后面的九千大军一口吃下,活口也没留一个。那十来个伤兵大帐之中,便是安置着因此受伤的千余士兵,可说是了不得的大胜仗了。

听到此处,周云舒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冷兵器时代,一半的兵力全歼敌人,怎么听都有种天方夜谭的即视感。

他却不知,张煌言在练兵一道别有天分,这五千野营将士乃是他从军中优中选优,专门训练其山地作战、潜踪匿迹的本领,颇有种地星上的“特种部队”的味道。有心算无心,加上又借着江湖上使毒的高手相助,这才一举建功。只是这其中玄妙,其中又有多少算计谋划,时机分寸拿捏,才有这么一桩辉煌的大胜。只是要再想复制,却又难上加难了。

事实上,张平这支队伍,更重要的任务则是骚扰围城的后金大军,策应华阴县,不使其真个成了一座“孤城”。当然了,在这之前,张平这一支军队还要找个易守难攻,又很难被人切段去路的地方扎营,否则的话,阿济格察觉到这支队伍存在,大军来攻,那就失去了原本的战略意义。

话说解决了阿济格扫荡的九千人马,再加上周云舒和“荻小姐”联手杀掉的那支千人队,后金的这一路偏师,当得起一个“全军覆没”的成就,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却不知回头阿济格得闻消息,会否气的吐血,一命呜呼,省了华阴一场兵戈?意淫无罪,莫怪莫怪。

皮了一下,言归正传。定然有书友很是奇怪,那武林人士往往散沙一盘,纵然是张煌言组织起来,短时间内其实和一盘散沙也没什么分别——莫要看周云舒和“荻小姐”两人就全歼了近千的后金士卒,但不可否认,除了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绝对高手,环境因素同样制约了后金士兵的发挥,否则,纵然能胜,也绝对不会这般轻易。

这一点,其实从周云舒救下的那二十来号江湖人士,就可看出一二了。随着士兵的数量增加,所谓的武林高手所能够取得的优势,其实是直线下降的。否则的话,何以历朝历代,对“侠以武犯禁”的江湖人从来没有大军绞杀,只是暗地打压罢了?

如此说来,凡对兵事有所了解的,都不会把一盘散沙的武林人士放在眼里。那么问题来了,阿济格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这些江湖人会盟起来,对于数万后劲将士来说,也不过是一盘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他又为何会派出一万大军扫荡呢?

第二十四章、打断脊梁?营中佚事

前文说到,通常来讲,江湖人士就算是组织起来,正面战斗也不会是后金精锐的对手。那么为什么阿济格会对似乎并不能威胁到后金大军的江湖人士这般重视?要知道,现在张煌言安排的江湖人士组织起来专门截断后金大军粮草的事情还没发生,没道理阿济格可以前知,预知此事不是?

话是这么说,道理却不是这样讲的。

不要以为阿济格就是一个赳赳武夫,只会干些打打杀杀的勾当。作为一个能够跟皇子豪哥分庭抗礼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懂治政?每征服一个地方,务必要打断反抗者的脊梁,让他们像狗一样匍匐在脚下,才算成功!

须知道,纵然此时的后金大军近乎天下无敌,但在侵略汉土的时候,却不是那么顺利!毕竟每一次入侵,打下城池容易,靖平当地却难。之所以如此,就是没有如阿济格所主张的打断当地人的脊梁,屠刀不立,则难以服众。

对阿济格来说,那些,嚷嚷着仗义死节,以报故国的读书人固然可恶。就是他们每每蛊惑一大批泥堪反抗,但是秀才造反,往往三年不成——这倒好对付,屠刀所向,总有人会觉悟,弃暗投明,归附过来。那些文人总识时务的,见识了厉害就会害怕,然后赏个官给他,就能乖乖地做包衣奴才,像狗一样忠诚……

但那些江湖人士就不同了。一个个桀骜不驯,仗着三分本领,又多是独来独去,屡次冒犯天威。偏偏他们都有些本领,又不好围剿:人少了是送菜,人多了对方见机不妙,逃之夭夭,最是让人头疼!后金如今占领的地方时不时的有人捣乱,偷袭刺杀,无所不为……这一点,倒是与地星当年八年抗战的“敌后武工队”十分相似,破坏性也就可想而知。可以说,虽然占据了大半江山,后金如今的日子却没有当年好过,这些桀骜不驯的武林人士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有鉴于此,作为后金中出类拔萃的将帅,阿济格怎么不会对这些江湖人恨之入骨?难得这一次这些人被张煌言聚在一起,开什么武林会盟,若不乘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还留着给自己添堵么?只要剿灭了这帮子江湖草莽,整个陕西地界都可太平老长一段时间……若不是整个陕西江湖人齐聚在此,哪里来的数千人会盟的规模?

是的,阿济格已经把整个陕西视做自己的囊中之物。阿济格可不认为小小的华阴,能够挡住自己。要知道,他的战略目标可是整个陕西全境,小小华阴县,若不是有张煌言镇守,何须他亲自督军,来兵围这小小一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还是回到张平的野营之中。在原本张煌言的安排中,作为他侄女儿的张大小姐,其任务本来是协助张平,也是保护张平安全。毕竟侄女武艺高强,而张平这边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高手。若是在骚扰阿济格大军的时候,被后金的随军高手盯上来个斩首行动,那也太亏了不是?

再者说了,兵凶战危,张姑娘跟随张平军队游弋在外,一般情况也不会陷入致命危机。至少,张煌言给张平的暗令就有一条:“事不可为,保护大小姐入蜀”。一则命令,既是张煌言放心不下晚辈的英雄柔肠,何尝不是因为,对于这一次后金攻城,心里也没有多少底,至少,在阿济格的大军面前,没有必胜的把握!

只是因为有了周云舒,让张姑娘胆气壮了许多,生出了斩敌首脑的打算,算是辜负了张煌言的好心安排。好在她也知道张煌言安排的一批武林人士前去截断后金大军粮草,预计还得等几天才能见到战果。若是现在就出手,就算是成功刺杀了阿济格,也不过是刺激后金大军,与华阴城鱼死网破——这就不是她所愿见到的了。眼下么,自然还是随大军行动,以待时机。

此处距离华阴县城其实并不算远。一万大军尽没,对于阿济格来说,定然也是伤筋动骨。甚至这般战果,无论敌我,事前都绝不敢想!话说大概用不了多久,迟迟没有得到消息的阿济格便会散出斥候,自然知道张平给他的礼物。不过,届时张平这边也免不了暴露。这几千人马,可架不住大军围剿,移师他处却是肯定无疑。

暂定下半个时辰之后就往华山转移,那里距离华阴县城不远,可以时刻监视着阿济格大军动向,随时呼应,乘机而动。另一方面,则是华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也不怕阿济格抽调大军围剿,当是一处极佳的位置。

乘着还有时间,在征得张平同意之后,周云舒便一头钻进了伤兵营里,想要尽自己所能,为这些最可爱的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汉人天然的认同感,让他对这些抗金勇士怀有极大的好感。至于张大小姐,则是留下跟张平商议了会儿军务,然后也跟了进去。

说来周云舒的医术,表现起来可比他的武功玄乎多了。问随军大夫借了一把银针,仗着一身精纯的内家功力,倒是三两下就能处理好一个伤员,速度当真是快的离谱。毕竟这里的伤患主要还是在伤口流血,周云舒以内家真气封穴,以银针顺气,自然来得轻松,却也因此博得了营地将士们的推崇,赞誉不觉。

甚至周云舒耳朵机灵,分明听到有人咋呼着说什么“到底是咱们大小姐看上的人,周大夫可真厉害!”,又有什么“郎才女貌”什么的云云,令周云舒略有些尴尬。敢情张姑娘的身份已经在这营地里传开了,想来也是因为没人严令封口吧,却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张姑娘是真的很受这些将士们的敬重。当然了,其中缘故,绝对不只是因为张姑娘跟张煌言将军的关系。

只是这个时候,周云舒当然不会想的这么多。他尴尬的原因,却是因为这些将士把他跟张姑娘的关系暧昧起来,偏偏自己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子窃喜。天晓得,他对于张姑娘的确有那么些敬慕,但却绝不存在儿女情事。鬼晓得这些将士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没影儿的事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周云舒这里如此,那谈完了军务,打算过来看看伤患将士的张姑娘可就真给气着了!一张粉脸通红,偏偏不好发作,哼了一声,便自转身气鼓鼓地离开。唯周云舒五感通灵,有所感应。只是他也不好做些什么,只得苦笑一下,继续疗治伤患。

第二十五章、可恨可怜,谁筑京观?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因为连绵细雨而满是泥泞的草地上趟着,巴颜召思带着他手下的三个弟兄正在做例行的侦查。

作为一个合格的后金勇士,一个曾经得到过阿济格大帅亲口夸奖的老兵,在做斥候这个行当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仗着天赋异禀,生了个比狗还灵的鼻子,召思屡次立下功劳,各种赏赐,已经足以他下半生过上富足的老爷生活。

“嗯,等这一次打完仗,老子就解甲归田……是这么说的没错吧。娶上两个婆娘,生他一大堆娃,日子真是美死了。”心里想着美事儿,一边和手下的几个弟兄对这遭瘟的天气抱怨着:“该死的,要不是阴雨绵绵,咱们哥儿几个骑着马,几下就干完了活儿,那里还要吃这般苦头……”

手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叫做方侯宇,本是汉家子弟,如今却是“汉八旗”中的一员。他舔着个脸凑了上去:“可不是么,就这样的天气,哪里会有什么动静?再说了,帖耳目将军一万精锐在前扫荡,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来造次?怕不是被帖耳目将军绞杀干净,就是吓破了胆子,早就跑得没影子了。唉,咱们元帅啥都好,就是太小心了……”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召思这一巴掌可是真够劲儿的,那方侯宇竟是被这一巴掌撂倒,两颗门牙刷的飞了出去,一口老血喷出,“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栽在泥水里,老半天爬不起来,可真狼狈得紧。

莫说被挨打的方侯宇被吓傻了,就连另外两个兄弟也瞠目结舌,楞在了那里茫然不知所措,不知今天头儿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一片安静中,思召拔出腰刀,冷冽寒光映着他狰狞面孔,甚是吓人!“呵呵,姓方的,你好大的狗胆!”思召呵斥着:“大帅何等人也,也是你能议论的?今天就敢当着我们的面品评大帅,明天还不反了天?可见到底是汉人贱种,养不熟的劣犬,不如杀了干净!”说着,就要把刀挥下去。

生死悬于一线,方侯宇可算是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的事情其实一点儿都不新鲜,后金的老爷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像他这样投靠过去的汉人,哪怕被抬了旗,也是一样。君不见连范文程那样的大老爷,还不一样的被多尔衮爷爷把老婆睡了,还得帮着望风?像自己这样因为一句话没说好就摊上这事儿的,他可也见的多了。

话虽这么说,事情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自然只是瞧个乐子就算了,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各位看官莫要奇怪,总不能指望他这样做惯了奴才的人有什么兔死狐悲之心吧?只是当事情真的到了自己头上的时候,方侯宇的体会却是完全不同了。

一下子抱住了思召的大腿,连声大叫着饶命,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又是骂自己不是东西,又是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劳苦功高,又说愿意把某次打家劫舍的财物奉献换得一命……他这般模样,落在思召眼中,却是更加轻视,瞧着抹到自己靴子上的鼻涕眼泪,更是恶心的可以!当下使劲一脚,把这厮踹开三尺之外:“你这混账玩意儿,也罢,爷爷就饶你一次!”

话说思召其实根本就没有打算杀了方侯宇——就算要杀,也不能在这个地儿,当着另外两个兄弟的面不是。虽然另外两个兄弟都是后金本族的勇士,但是人心难测,杀了方侯宇不打紧,却有可能让本族兄弟寒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爬起来,给油给爷爷在前面探路,装什么死!”恶声恶气的又一通呵斥,方侯宇强忍着身上的痛楚,爬了起来,挤出一副笑脸:“是是是,谢谢爷爷饶命,小的马上去前面探路……”说着,便一副忠犬模样,头前探路去了。

见他如此乖觉,思召与另外两个兄弟哈哈大笑,并说道:“瞧见了吧,这就是汉人泥堪。哼哼,你们要记住了,除了咱们本族的勇士,外人都不可信,总要多敲打敲打,才会懂事……”

同样的话语,方侯宇不是第一次听见。只是这一次对象是自己,却觉得十分刺耳!他眼中闪过一点凶光,心里骂到:“狗日的鞑子,老子给你们卖命,你们却这般老子,还想杀了老子!哼,等着吧,你不给老子活路,老子先要了你的命!大不了不跟着你们这帮狗鞑子混,拿着你们几个的脑袋,老子到哪里不被当作英雄!”

这么想着,方侯宇杀机更甚,面上却表现的越发温顺。他原来就是辽东道儿上厮混的流氓,什么下三滥的玩意儿没干过?这杀心一起,有的是办法无声无息杀了这几个后金鞑子,出一口恶气!

有心算无心,加上这几个以思召为首的后金鞑子哪里会想到一直奴性十足,逆来顺受的泥堪,竟然敢暴起发难?十分憋屈的,没有砍出一刀就被利索的解决掉了。仗着身上种种药物,再加上机谋巧算杀了几个一起出来的斥候,方侯宇脚下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大口喘着气,眉宇间满是发泄过后的快意!

“要不是为了一口饭吃,哪个伺候你们这帮孙子!一个个浑身腥膻的要死,我呸!”忽然,方侯宇想起可不是只有自己这几个出来探查,要是被那些狗鞑子发现了,自己还是难逃一死。当务之急,还是先逃远一点儿,再做打算!

主意已定,急切间也不变方向,方侯宇跌跌撞撞往前跑去,没多久,便累得跑不动道儿,扶着一棵大树直喘粗气。忽的一阵山风吹来,血腥味儿伴着泥土腥气传来。方侯宇下意识的抬头一看,不由亡魂大冒,叫了一声:“妈呀!”就这么脚下一软,竟是昏了过去!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方侯宇苏醒过来。有了心理准备之后,他到不像是乍见之下那么害怕。面前是一座小山,是用人头堆起来的小山。每一颗脑袋上,都有一根鼠尾辫子。方侯宇一看,就知道那时候金老爷们的脑袋!

“京观!”一个词儿出现在脑海中,潮水般的恐惧淹没了心灵,方侯宇看看身上穿着的后金军服,亡魂直冒!哪里还能想得起先前打算的“弃暗投明”?也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力气,哇哇大叫着往来路跑去。

一溜烟的跑回后金大营,方侯宇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嚷着什么:“死了,都死了!京观!魔鬼……”然后,营哨上前盘问,他也混不理会——可怜的人,已经被吓疯了!再然后,已经疯了的方侯宇果断的被营哨一刀枭首,一条命,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

毕竟方侯宇穿着后金军服,一身泥水,又是癫狂不已,语无伦次。那营哨也不怠慢,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便把方侯宇疯子一般在营门叫嚷这事儿逐级上报,终于传到了阿济格耳中。

第二十六章、后金欲攻城,英雄难自由

阿济格的脸阴沉的可怕!张平所部全歼一万后金勇士的“神话”,他是到现在依然不敢置信。只是那头颅垒成的京观却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噩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惹人着恼的事可不止这一桩!他的老上司,摄政王多尔衮的儿子,爱新觉罗多尔博便是其一。

这位多尔博虽谈不上不学无术,却也差不了多少。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多尔衮本来是想让这厮在阿济格这位自己人这里参加这一次大战,镀镀金也就是了。然而这位多尔博贝勒爷自视甚高,总是对阿济格指手画脚,觉得他按兵不动,着实没有后金武勇,十足懦夫一个,不配担任后金元帅。这次一万将士尽没,更是被这厮抓住痛脚,叫嚣个没完,实在让阿济格头痛不已!

要知道,这厮虽名义上是多尔衮的儿子,实际上却是从多尔衮的哥哥多铎那里过继来的。有两个老子撑腰,阿济格再怎么也得顾忌一二。万般头疼之下,索性把这厮和追随他的几个西藏喇嘛安置在一座大帐之中软禁起来,美其名曰保护,这才一个人回到帅帐,斟酌着下一步怎么行动。张煌言出招了,他可不能没有回应!

“错不了!”阿济格一个人枯坐帅帐,沉思良久,终究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该死的张煌言,本帅还是小瞧你了。嘿,既然这样的话,那华阴城我就取定了!”当下强自振奋精神,传令道:“令诸将帅帐议事!三日之内,我要华阴城遍插苍狼旗!”

是的,阿济格在看到京观的时候,张平所部野营将士早已经转移。只是他们曾经留下的痕迹却是没有逃过阿济格麾下斥候的探查。再结合着一万大军无声无息尽没,很难不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张煌言把大军几乎都遣在城外,像一只饿虎等着自己露出破绽好扑上来撕咬,而华阴城里看似旌旗招展,实则不过空城计一出,所为的就是不让自己轻易攻城。否则,为什么不见华阴守军出来冲阵,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士气低落么?张煌言好歹也是自己能看得上眼的人物,岂会这般不智?那么真相是什么就很显然了。

“哼哼,空城计么?诸葛村夫早就玩过的把戏,也拿来蒙我阿济格,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乎?”阿济格想到自己谨慎行事,不料反被算计,心中怒火却是越发炽烈,恨不能立刻拿下华阴城,把张煌言的脑袋割下来做酒爵,以消这无穷恨意。

阴差阳错,阿济格的判断自然早就距离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打仗本来就是这样,不停地揣摩对方,不让自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那些所谓的料敌机先,仗还没打,就把敌人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的事情,除了信息时代可以展望一下,在这冷兵器时代,无疑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张煌言不就是一直没有摸清阿济格的战略意图么?

认真来说,冷兵器时代名将打仗,往往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然后打着打着就让对方跟着自己的节奏,再然后就锤死对方才是正常流程。若是张煌言知道阿济格的想法,指不定怎么偷笑,然后挖上一个大坑,把阿济格埋了——只可惜没有这么多如果,这场仗,还有的打呢!

老天爷似乎也是在想着帮阿济格这帮子后金人。自阿济格驻扎华阴城外,雨就不再下了,甚至到了黄昏时分,竟有了几分太阳颜色,把西天染得一片熏黄。雨一停,地上的泥浆就慢慢干了。照这样下去,或许到明儿早上,地上就不再是那么泥泞难行,战马也可以跑得起来——对攻城一方的阿济格来说,自然算得上是一个利好消息。因此,阿济格传下军令,明早寅时造饭,卯时攻城。各军夜里注意戒严,小心张煌言劫营。

阿济格这边已有计较。另一边张煌言也在愁眉不展。事实上,他如今倒不是在担心自己。华阴城有他和三万将士,粮草在他的经营之下也是充足。不敢说是固若金汤,但守个一两个月,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期间若是他安排的那一路奇兵奏效,断了阿济格粮草,留下阿济格这支大军也不算难。怕就怕临近的几个州县。阿济格不曾出现的那几万人马何处去了,简直不言而喻。而他,担心的就是其他州县失陷,让阿济格能从其他地方补给粮草,华阴沦为孤城,那么,就算最后胜了,也没什么意义了。

“唉!”深深叹了口气,张煌言看了看像是要转晴的天气,心里更是不舒服!只是人力有尽,他能力保华阴不失,已是难得。想要有更多的作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自己一样矢志故国,也不一定像自己一样目光深远。不,他们不是目光短浅,只是放不开蝇头微利罢了。要不是这些“暂时的盟友”明里暗里使绊子,他张煌言何至于束手束脚,困守华阴?早早就起兵北伐去了!

想到这里,张煌言不由又是一叹。人力有穷,奈何奈何?只是转念一想,纵然其他省府县州统统失陷又如何?只要脚下还有立足之地,天下还有一个心念汉家的人,自己就不是孤军一人。失去的土地,用刀剑拿回来便是!这些拖后腿的蛀虫被后金人除掉,自己说不得解开手脚,北伐那一天或许来得更早也未可知——当然,前提是要埋葬了阿济格的这路大军。否则的话,那就真的是回天无力,要么以身殉国,要么,就只有败退蜀川,以图将来了。

“只是我张煌言七尺男儿,岂能谋略后路?不想死,那就只好请你阿济格和你的大军葬身此地了。关中沃土,埋了你也不算委屈!”眼中狠厉之色闪过,张煌言心中的决然更添了几分。

“只是,希望荻儿莫要犯傻。可惜了,也不知能不能看到荻儿出阁的那天。大哥,我不负你,把荻儿养大了,还让她学了一身超凡本领。只可惜往后未必还能保护她,只希望荻儿她能明白我这个做叔叔的苦心吧……”

第二十七章、有女芜荻,定计斩首

在阿济格、张煌言这双方最高将领积极备战的时候,另一路人也没有闲着。

此刻,正是暮色苍茫,薄雾冥冥的时候。于华山山脚,张平麾下五千野营将士营地里的某一军帐之中。张平、周云舒,还有张大小姐正坐在一起,像是在商议着什么。只是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谈的并不怎么愉快。

忘了说了,现在的周云舒总算是知道了张姑娘张大小姐的闺名,一个很是让他觉得有意思的名字:张芜荻!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周云舒是真的吃惊,哪有女儿家叫做“无敌”的?倒是让他想到了地星上某部武侠剧中的另一个名字“不败!”比较起来,反倒是这个“无敌”更见霸气!留意到周云舒当时想笑却又忍着的样子,张芜荻很是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从小到大,因为这个名字的谐音,没少引人目光,她自己早就习惯了。

当然了,周云舒笑罢便了,自身修养也不会让他在这般小事上纠缠不休,没得招人厌烦。话说这段时间,张芜荻没少指点周云舒关于兵戈征战的事情,后者抱着多学点儿总没坏处的心思,加上这个世道,没点儿相关的眼光见识也的确寸步难行,也是用心学着。

两个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加上又都算是天资聪颖之辈。短短时间,周云舒倒是进步蛮大,已经能够结合在地星的时候所接触过的军事理论、经典战法对现在的时局提出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虽显稚嫩,但思路却是值得肯定。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平对周云舒也颇有青眼,有时也让周云舒参与些军事行动的决策。虽是旁听,也算是一种肯定了。当然了,周云舒乃至张芜荻肯定不知道,张平心中想的是:“大小姐既然看上了这小子,那么肯定得好生培养。大小姐终究是女儿家,将军的偌大达家业,毕竟还是要找人继承的。这姓周的小子人品看上去也不赖,稍微提点一二自然很有必要。当然了,是不是要真的全力培养,让他接过基业,却要看将军安排……将军现在才三十来岁,虽然膝下尚无子嗣,但未来谁说的准呢?”

若是周云舒知道张平心里在考虑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会怎样的啼笑皆非;至于张芜荻,只怕以这位姑娘的刚烈性子,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好吧,闲扯三两句便罢,且言归正传。这一回三人坐在一起,谈的却不是这些军务,也不是张平在旁敲侧击,试探着周云舒、张芜荻两人的八卦。更准确一点,是张芜荻并没有放弃最初的念头,这是拉上周云舒来请命来了。

莫说本来就有张煌言的嘱咐请托,就算没有,张平又岂会放任大小姐以身犯险?当下便码起了一张脸,大叫道:“什么?不行!大小姐,别的都好说,这个我却是坚决不能答应!”说着这话,张平一边以责备的眼神看向周云舒,意思分明是:“小子,是不是你的馊主意……”

只可惜周云舒对他眼神中的深意实在是领悟不了,只一脸茫然的回望过去,顺便开口说话,意思却是跟张芜荻一样,要去刺杀阿济格。至于理由么,还来不及说,就被打断了。

“够了!你以为你算老几!”张平对张芜荻当然要顾及几分,不好真个失礼。但周云舒却是不一样,毕竟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再说了,要把大小姐置身险地,他张平没有操刀子上去砍他丫的已经算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了。

张平一句话吼出去,惹得周云舒一怔,张平还要再说,却被张芜荻给阻止了。张芜荻脸上是温和的笑意,眸子里却写满了坚持,那是一种天塌下来也绝不改易的坚定决绝:“张叔叔,我意已决,您不必多劝。再说了,有周云舒随行,几乎不可能存在什么危险。”

“不可能存在危险?”张平的脖子都急红了:“万军阵中,深入敌营,你跟我说没什么危险?惹恼了那帮子鞑子,万箭齐发之下,你们就是三头六臂,又有几条命能扛过去?大小姐,我是主将,军令为先,我不许你去!”

转过头又冲着周云舒呵斥道:“大小姐气盛,不懂事,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也跟着胡来……”

周云舒摸摸鼻子,正要说话,那张芜荻却道:“张叔叔,不用说了。我要去,你也拦不住。我也不是胡闹,有着至少八成把握全身而退。更何况,华阴需要我!你应该知道,叔叔很缺时间,要是阿济格死了,叔叔的压力会小很多……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你拦不住我……是我偷偷的去,还是你带着兄弟们接应我们?”

张芜荻的眼神依旧坚定,甚至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认定了就绝不回头,撞了南墙那就把南墙撞倒了继续走的决然坚持。

张平一时气急,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张芜荻是他们一帮老兄弟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她性子看似随和,实则外柔内刚,骨子里最是执着,甚至可以称为执拗。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一经被她认定了的事情,便是张煌言张将军也劝之不动,他张平有何能为力?这一刻的张平,真的是有一种“回天无力”的感觉,总算是知道将军在面对他的执拗侄女儿的时候,那种头疼无奈的感觉了。

把眼光投向周云舒,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周云舒这位疑似大小姐中意的人帮忙劝说一二,奈何周云舒一摊手,一脸无能为力的样子,险些儿让张平为之气结!

诚然知道,眼下张芜荻的建议其实是对整个局势最为有利的。而且就算不成功,也足以使得阿济格被束缚手脚,也能给华阴城减少不少压力。有大军策应,两人又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相互照应下危险的确没有想象中大。只是张平对张芜荻有着极深的了解,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个肯老实的人,说不定到时候做些别的举动,难保不会把自己陷进去,这才是他始终不敢松口的原因。

只是想了想,自己的确限制不住张芜荻的行动,那么也只有约法三章,小心配合照应了。这么想着,张平只觉得无比心累,却也只好同意。

第二十八章、后金攻城,华阴初战

号角连营,杀声震天!

远远望去,只见得旌旗招展、剑戟如林。把个华阴县围的是水泄不通。这一刻的华阴县,真的就仿佛是成了一座孤城,像是随时可能淹没在后金的大军之中。只是守城一方却好比海中礁石,任凭后金大军一浪一浪的冲击。始终屹立不倒。

也是老天不赏脸,连绵阴雨,如今却是为了后金方便,挂上了太阳!后金铁骑奔驰来去,掀起黄土阵阵,整个华阴县便如同裹在一片尘沙之中。血色、黄沙、白日、孤城,勾勒出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画卷!

原来阿济格深知军无常势,虽然原定计划是困死华阴,最好兵不刃血拿下华阴县。麾下的每一个后金儿郎都是宝贵财富,更是他在后金安身立命、实现野望的根本,他当然要倍加爱惜。

只是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万大军全军覆没给他敲响了警钟,更让他判断出张煌言兵行险着,主力都在城外随时准备咬自己一口,若是再这么观望下去,那就真的是太傻了!所谓兵无常势,自然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现在么,显然是孤注一掷,争取一鼓而下,攻下华阴才是上策。那时候,张煌言的主力军队也将失去根本,要覆灭他们也就容易的多了。

此时,早已藏身在树林中多时的周云舒张芜荻,见到后金大军如此声势,都不免心中凛然。周云舒还只是单纯的因为第一次见这么规模浩大的战争场面而惊讶,张芜荻仔细审视着后金大军军势,钦服于阿济格的统帅能力,进而心中萌生出更加强烈的杀意。

虽然是全力攻城,阿济格指挥的后金军队阵脚却是丝毫不乱,事实上,因为华阴城小,阿济格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至少,那呼啸来去的骑兵,更多的还是制造声势,外带着警戒随时可能出现的张煌言的主力军队。可以说,阿济格攻城是真,但未尝不是要因此诱出张煌言主力军队,进而聚而歼之。相比之下,这对于后金来说,意义可能不比拿下华阴来的小。

那阿济格的帅帐虽然就在前方,却绝不是张芜荻、周云舒两个仗着个人勇武就能杀到跟前,从容来去的。

好在张芜荻本来也没有打算现在就和周云舒二人仗剑杀进去——虽然周云舒很想尝试,但却被张芜荻无情的把这个不靠谱的打算给压下来了。

“阿济格果然不愧是后金名将,指挥若行云流水,无隙可乘。”说到这里,张芜荻睇了周云舒一眼,意思不言而喻:“所以,收起你那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的浪漫想法吧,你不是赵子龙,阿济格也不是欣赏英雄的曹孟德。”

像是怕周云舒脸上挂不住,张芜荻马上又转移话题,说道“敌军势大,咱们只能等到晚上再设法行动。攻城战最忌夜间行动,那不是攻城,纯粹就是送死。阿济格是后金赫赫有名的将帅,不会这般不智,晚上必然会收兵修整。同样的,张将军肯定也不会放任对方休息,夜间袭营骚扰也少不了。所以,咱们好好休息休息,黎明之际,再做行动。”

周云舒当然不会因为被人指出错误就脸上挂不住,那样的话,二十年的学道生涯岂不白费?反倒是对张芜荻的分析甚是认同,大为钦佩,当下点头称是,仗着超乎常人的视力,观看着双方交战,和这段时间张芜荻不时传授自己的兵略相印证,就觉得收获颇丰。

只是对于张芜荻的话,周云舒还是有些疑问。当下便问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观这阿济格攻城的只占兵力一半,只怕后金鞑子会让没有参与攻城的戒备。张将军夜间袭扰,怕是不容易。”

张芜荻诧异地看了周运输一眼,赞赏的点点头:“你竟能看到这个,倒是让我惊喜了。”张芜荻解释道:“阿济格看似全力攻城,实则留下了大半兵力,隐约织成陷阱。我猜,对方这是为张平叔叔的五千将士设计的,只是规模似乎有点儿大。晚上的时候阿济格同样会把陷阱维持下去,做出一副假相,引诱咱们上钩……”

说到这里,张芜荻稍微顿了一下,接着道:“阿济格显然也猜得到叔叔他必然能够看出破绽,轻易不会踏入陷阱。于是反倒会留下其他破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就不是我能够判断得了的了。安心等着吧,晚上咱们就知道了。”

周云舒一拱手,说道:“受教了。说不定咱们晚上制造混乱,还能破坏掉阿济格的谋算,给张将军创造机会呢。”

“最好这样!”张芜荻点点头,说道:“不过不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除非咱们真的能够杀了阿济格,否则,所谓的搅乱阿济格的谋划,基本不可能。至少,咱们两个是做不到的。不过,最不济也要吓他一下,这样他行动定然会保守许多,这就足够了。你记住,刺杀不是目的,打乱敌人的节奏,才是我们要的结果。”

都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华阴县本是小县,阿济格只派出了两万大军攻城,就给人一种漫山遍野望不到尽头一般的气势。此时此刻,后金大军简直像是不怕死一般,前赴后继,一浪一浪潮水般向着华阴县城墙涌去。

奈何张煌言亦是名将,指挥得滴水不漏,丝毫不予后金人可乘之机。一波一波的后金将士涌上城墙,却又一波又一波的伏尸当场。

不论后金大军如何用弓箭、用火器、用垒石、用云梯攻城,张煌言都能够兵居高临下一一破解。

只是这个时期的后金将士普遍骁勇善战,张煌言纵然能够把城守得滴水不漏,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几乎是二比一的交换,令张煌言红了眼睛!虽然看上去死的后金鞑子是自己人的两倍,但每一个袍泽兄弟都是自己这几年慢慢培养出来的精锐,倾注了太多感情,也是光复故国、收拾山河的种子,怎忍心就葬送在这里?

只是张煌言心中自有坚持,和这些袍泽兄弟一样,不竭战鼓,不惜头颅。洒尽热血,必争寸土!汉家河山,岂能在自己手中失去?只要一息尚存,那就寸土不失。微微阖上眼睛,压下这些情绪。再次睁眼,张煌言眼中只有刻骨的仇恨和铁石般的坚毅。

第二十九章、血战不休,再挫后金

诚然,慈不掌兵。对于一个合格的将军来说,这也是最基本的素质。一个优秀的将领,是不能够被种种情绪左右,以至于感情用事,最终遗恨无穷。只是道理虽是如此,但人非草木,张煌言何能至此?

也就是现在后金鞑子未退,张煌言也只能强压下这种悲痛。只见他依旧指挥若定,击退后金大军一次又一次的攻伐。只是随着战争的延续,他的眼珠子里血丝却是越来越多!

大战犹酣,直到日落西山,算下来后金已折了近五千人马,兀自前仆后继奋勇抢攻。然而华阴城中除了精兵数万,更有近十万百姓,可以说,除了城墙算不得高广巍峨,却也足以当得上是坚城一座!

得益于张煌言明里暗里的宣传引导,华阴县内十余万军民百姓一个个都知道后金鞑子便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若是此城一破,那就真的是无人能得以幸存。说是背水一战,人人均有敢死之心,也不过分!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张煌言的主张是只要将士们还能战,百姓就不需上战场。然则也架不住丁壮之夫奋起执戈,协助守城,妇孺老弱担土递石,共抗强敌。华阴城虽小,得益于万众一心,张煌言指挥得当,将士们悍不畏死,却是不曾放过一个后金人踏足城内。一寸河山一寸血,虽不中,也不远矣!

慢慢的,夕阳西坠。晚霞更是给沙场染上了一层红艳艳的血色!厮杀呐喊,没有一刻稍停;羽箭齐飞,须臾不得减缓!得亏是前几日雨下个不停,浸湿了火药,使得远道而来的阿济格的火炮无法施展,否则,张煌言这边的伤亡可就真的难说了。

暮色苍茫城内城外攻城守城的双方都点起了万千火把,把战场照耀得如同白昼。兵戈不休箭如飞蝗,血色染红了城墙,尸骸铺满了护城河。眼看着这一天的攻城将要无功而返,忽听得后金大军中有人大声传令:“众勇士听着:阿济格大帅有令,哪一个最先登城墙便擢赏三级;第一个破城者封万夫长。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后金大军顿时士气高涨,高呼着“万胜”口号,一个个浑不顾自身疲惫,个奋勇争先。一时间守城将士压力大增,数段城墙几次易手,最终却还是被夺了回来。张煌言冷笑道:“这帮狗鞑子,这是要拼命。哼哼,想要趁天黑之前破城,有张某人在,岂能让你如意!”

张煌言对左右亲兵吩咐道:“去几队人,把那些家伙事儿搬上来,天马上要黑了,夜寒露重的,咱们请鞑子暖和暖和。”

原来张煌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直未雨绸缪着,攒下了许多杀手锏。这会儿说的“暖和暖和”,便是要借助火攻。张煌言早就准备了一批黑油,又暗中寻摸了数百公斤的磷粉。

众所周知,磷粉燃点极低,张煌言把这些磷粉装在罐子里,沉入水中,以免磷粉自燃。要用来对付敌人的时候取出,和罐子一起借着投石机抛出去,放上几根火箭,便能熊熊燃烧,难以扑灭!

这时候再把黑油用上,须知黑油不易点燃,但有白磷燃烧的焰火,那就足够引燃黑油,烧起熊熊大火!两者叠加,便是一片炼狱火海,也是张煌言给阿济格准备好了的接风洗尘的见面礼。虽然迟了一些,想来对方依然能够感受自己的诚意,为之欣喜!

很快地,白磷黑油都被散在城外,几只火箭发出,围绕着华阴城墙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少攻城的后金兵马也没跑掉,一个个身上起火,运气好的烧了几个燎泡,就跑到了火场之外。运气不好的可就惨了,黑油沾身,贴着肉烧,更有那被烈火包围着的。那滋味,绝非人所能承受,更不适合记录下来……实在太过惨烈,堪称惨绝人寰。就是张煌言这边的将士们,也不禁升起了寒意。

张煌言之策效果好的简直超乎想象!后金大军被阿济格重赏所拔升起来的士气荡然无存。火烧火燎的后金士兵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乱窜,一时间阵型大乱。饶是那阿济格急得跳脚,一时间也没什么办法。等到火势稍小,张煌言见良机难得,正要招呼部下,带上华阴城仅有的三千骑兵出城冲杀一阵。奈何阿济格并非庸手,第一时间就令麾下一万铁骑严阵以待,一边儿鸣金收兵,却是没给张煌言丝毫可乘之机。

此时,天已经近乎全黑了。对于攻城一方来说,却是不宜再战,阿济格捶足顿胸,今日数千儿郎算是白折在了华阴城下。更可恨的是张煌言这厮泯灭人性,不当人子,竟然使出火攻!

他却是忘了,后金人攻城略地,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区区火攻,又算的什么?就是屠城,也不止干了一次两次,哪里来的嘴脸指责别人?只是受害的不是自己,阿济格自然选择性的遗忘。这一回却是切身之痛,才知道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传令下去,让那几个读过书的包衣奴才,把张煌言纵火焚城,泯灭人性的事情写成文章,传书天下。本帅要他身败名裂,成为无恶不作的魔头。若是做不成此事,当心他们身家老小!”一通发泄之后,阿济格终于还是想起了自己收下的几个包衣奴才,这个当儿,却是正应该他们发挥所长,为主子解忧的时候了。

一通发泄之后,阿济格又吩咐下去,让白天没有参战的将士们布防军营外面,并且摆出一副困乏模样,外紧内松,小心张煌言劫营。又命令那一万骑兵巡守,绝不让一个华阴城内的人逃出包围。他心中自有盘算,依然认定张煌言大军盘桓城外,毒蛇一样盯着自己。今晚的布置,大半倒是专门针对张煌言的大军所设的陷阱!

一番布置完成,听见那聒噪的声音传来:“哟,这不是咱们百战百胜的阿济格大元帅么?怎么着,今儿还没打下华阴城?本贝勒可是等着看看华阴城里的女人,到底与咱们盛京的女人那个味道更好呢!”

身后跟着四个喇嘛的多尔博浑然没有自觉,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教训道:“我说阿济格元帅,你呀,就该全军压上。料那小小华阴成,如何能够抵挡?在瞧瞧你,损兵折将,却是什么都没捞到……你总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这样吧,明天让本贝勒指挥,也好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阿济格的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了他的放肆,招呼了一声:“多尔博醉了,来人,扶贝勒爷回去休息!”立刻就有两名亲兵近来,行了一礼,就要把多尔博带下去!

多尔博脸色一沉:“阿济格,你放肆!”

四个跟随的喇嘛上前半步,拦住要把多尔博待下去的亲兵,却禁不住阿济格凌厉眼神,下意识的又退了半步,任凭亲兵架走多尔博,这才垂着头跟了出去。

忽视了外面多尔博不忿的叫嚷,阿济格一拳砸在几案上,恨恨道:“竖子,欺人太甚!”

第三十章、潜入大营,泄露行踪

张芜荻猜的没错,果然在入夜之后,几乎每半个时辰张煌言便会令人袭扰后金大营一次。他们也不真个杀入阿济格大军营帐,只是几百骑兵乘着夜色绕着华阴城跑上那么半圈:东门出西门归,南门出北门归。间或往后金营地放几支冷箭,敲一阵锣鼓……倘若后金应战,这些袭扰的士兵便飞速退回华阴城,根本不给短兵相接的机会。

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骚扰不使后金士兵睡觉……当然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张煌言其实也是一直在试探。白天的大战看似惨烈,实则阿济格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张煌言诚然猜测不出阿济格的想法。但是打仗嘛,可不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然后想办法把敌人拖进自己的节奏,最终一举得胜!当然了,若是有可乘之机,这些袭扰的士兵也能能顷刻间冲锋陷阵,杀入敌营!

在张芜荻眼中,后金大营外松内紧,像是布置着什么陷阱。只是不管怎样,此刻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不过,在出发之前,她却跟张平如是这般的交代了几句,然后才在后半夜与周云舒一起往后金大营潜去。

该说不愧是亲叔侄么?像是预料到了张芜荻这边会在后半夜行动,骚扰了大半夜的华阴骑兵在后半夜却是不再有什么动作。就算阿济格这边有什么安排算计,想来接连遭逢夜袭,忽然有很长时间风平浪静,后金鞑子士兵绷紧的神经一定会松弛下来——张煌言其实也在酝酿着在黎明之前,天色最暗,而人最疲乏的时候,给鞑子来一下狠的!

只是张煌言的谋算,似乎就要折在他的侄女儿张芜荻身上了!

诚然,阿济格这边儿也有自己的盘算。在他看来,张煌言的大军主力始终游弋在城外。而他要做的,就是故布疑阵,给张煌言摆下陷阱,或许运气好,能够一举重创甚至全歼张煌言主力,那时候,整个陕西,都将成为他阿济格大元帅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更何况,一开始就建立在错误判断上的运筹帷幄,只能说算计的越是缜密,错的也就越离谱!阿济格终将为他这一次错误判断,付出惨重代价。一世英名,或许也因此葬送——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阿济格的谋划,除了少数几个绝对信任的将领,便再无一人知晓。毕竟有了李云、忽而吧的前车之鉴,阿济格在保密这一项上就格外注意。看这营地中的情形,后金士兵本来因为白天的鏖战而精疲力竭,张煌言的袭扰更是雪上加霜。

二更时分,最后一波袭扰过去之后,老半天也等不到什么动静,于是“体恤”士卒的百夫长千夫长们也对那些拿着钢刀戒备实则上下眼皮打架的岗哨也睁只眼闭只眼。都是拿命吃饭的兄弟,何苦为难?瞧这架势,就知道这华阴县的泥堪们色厉胆薄,根本不敢冲近来劫营!再说了,阿济格将军不是还吩咐了那一万骑兵戒备么?咱们这些拼了一天命的,睡会儿觉怎么了?

这么想着,这些家伙一个个的自顾自的钻进帐篷里的被窝,呼噜噜找周公聊天去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阿济格虽不知道这句话,但道理相通,此时看上去,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万籁俱静,零星数盏灯光。唯有偶尔两声马嘶,却更显得夜的寂静——那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是这样的死寂,酝酿着一种莫名的气氛,落在张芜荻眼中,却是让人心惊肉跳。

也不知算不算是老天爷长脸,今夜里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好一个杀人放火天!对与周云舒张芜荻这样内功修为具有一定火候的人来说,视黑夜如白昼已经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神通,而是近乎成了“标配”。这样的黑夜,却是对他们的行动更加有利!

时间正好三更,正是后金士兵们睡的像猪一样的时候,周云舒跟着张芜荻出了树林。才刚刚摸进后金营地,周云舒耳边就响起张芜荻的传音:“莫要大意,阿济格绝对会暗中安排人手,戒备森严。千万别闹出动静了!不知怎的,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心里悬乎乎的……咱们可千万小心!”

周云舒自然心中有数,毕竟他白天可看的一清二楚,足足两万后金兵马没有投入战场,自然也不会认为像话本里描述的那样所有敌人士卒都疲惫加身,困得不行,营地守备如同虚置,就等着主角来收人头了——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好事,再说,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整个世界围着转的主角不是?

在周云舒想来,就是那些看上去睡着了的岗哨,说不定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诱饵。有赖于张芜荻的几次提点,周云舒对于行军打仗依然没什么独到的见解,却也知道,虚虚实实的玩意儿,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毕竟,一切皆有可能!

一路过来,在后金大军营帐中穿梭,还真是轻松得紧。轻轻松松穿过后金大军一座座重重叠叠的营帐,张芜荻忽的止住了脚步。此时,周云舒传音道:“张姑娘,有些不对劲啊。按说后金大军围城,就不会给华阴城里的人突围求援的机会。可是照现在后金大营的样子,可不像是能够围困华阴县的样子……而且,张煌言将军并非庸人,没有乘着机会劫营,我猜其中必有蹊跷!”

张芜荻点点头,却道:“你忘了那一万铁骑?更何况,阿济格亲自出马,你觉得对方目的只是华阴城?叔父慧眼烛照,当然不会轻易犯险。当然了,也不排除阿济格这是在故布迷阵,只是咱们两个只要稍微小心点儿,又岂会被人发现?”

张芜荻越发的心惊肉跳。熟谙兵事的她,越发觉得后金营地怪异,只是究竟怎么不对,却又察觉不出。与周云舒分析几句,未尝不是岔开话题,自我安慰!

周云舒点点头,传音道:“我知道了。不过咱们还是小心点,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后金军营中,说不定也有些招徕的高手。要是被发现了,可就前功尽弃。”

“还要你说!走吧!”

两人脚程颇快,就算要小心避过明里暗里可能存在的岗哨,却也在不到两柱香的时间就接近了后金大营中央。只是到了这里,他们的好运却就此终结。在跨过一间营帐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夜寒露重,两位朋友何不在家安歇,却来我营乱闯?是哪路道上的朋友,还请报个万儿……”

第三十一章、欲擒人质,先诛喇嘛

声音不大,却似乎有一股浑厚功力加持,传遍了整个后金大营。一句话,不黑不白。前面的“喇嘛千诺”是喇嘛的口头禅,类似于道士的无量天尊什么的,至于后面的“报个万儿”,就妥妥的是江湖黑话了。

随着这个声音传出,营帐一下子拉开了。七八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喇嘛跟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喇嘛大步走了出来。仔细一看,还有一个瞧上去二十来岁,作后金贵族贝勒的打扮家伙紧随其后。看起来这家伙地位明显不低,因为这几个喇嘛虽然把目光放在了周云舒、张芜荻身上,但大半注意力却是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这家伙显然是个合格的后金贵族,把那无尽的傲气都显摆在了脸上。一双有神的眼睛,似笑非笑,包含着无尽的讥诮、鄙夷,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云舒张芜荻。隐约间,似乎含着些很是不爽的火气。

再然后,整个军营便像是沸腾起来了一般,灯光火把次第亮起,鸣鼓聚将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张芜荻周云舒的显形军营,漏了行踪,惹来了后金大营的警惕——当然了,阿济格原本设下的陷阱,也因为两人的这一出,算是废了大半!只是虽然阴差阳错,谋算半毁,却也因此使得周、张二人刺杀的计划破产。若知这一切始末,阿济格是庆幸,亦或是憾恨?

言归正传。几个喇嘛才自出来便自分散开来,把周云舒张芜荻围在正中。老喇嘛又念了声:“喇嘛千诺!”,说道:“汉人有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又有慈悲为怀的说法。老喇嘛我也不愿开杀戒,两位小友一身武功得来不易,若是就这么死在这里,确实太过可惜。不若弃暗投明,贝勒爷和阿济格元帅最重勇士,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显然就是这位老喇嘛口中的“贝勒爷”。也就是这些日子一直给阿济格找不自在,汉家这边“潜在的盟友”多尔博了。只见他上前一步,虎躯一震,王八之气潮水般释放,口中则道:“不错,若是你们愿意投靠本贝勒,我保你们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更能免去一场杀身之祸,何乐不为?”

虽是招揽的话,但这厮显然不怎么擅长亲自下场做这等事,因此言语之间,难免生硬!要不是父亲多尔衮派给他的老上师暗中嘱咐自己,说这两人各负非凡绝艺,他是绝不肯出声招揽的。作为多尔衮的儿子,多尔博有着自己的倨傲,岂肯折身相顾?

精明的眼睛里堆满着伪装出来的和善,却掩饰不住那流溢的色心。“贝勒爷”眼睛转了转,看向张芜荻:“这位女侠,你若是愿意随我,本贝勒可以给你抬旗,赐你一个侧福晋的出身,岂不胜过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着风吹日晒、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是眼看着就将陷入后金将士包围之中,作为当事人的周云舒张芜荻却似乎毫无惧色!对于这位狂放“王八之气”的“贝勒爷”的废话,更是全然不予理会。两人对视一眼,飞快的交换了个眼神,便各自心中有数。

眼下看起来似乎已是到了绝路,事到如今,周云舒张芜荻原本策划的刺杀阿济格的打算显然已告失败。只是现在乘着此时大军尚未围过来,脱身而走,仗着两人一身功力、超绝身手,未尝就不能在这几个喇嘛面前从容离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几个喇嘛,除了那个胡子白透了,脸上皱纹能够夹死苍蝇的老喇嘛似乎入了先天境界,勉强算是一个对手,其余几个不过三招两式就能打发的,可留不住他们。再说了,对方身后还有个看起来地位就差不了的贵族需要保护,敢否腾出手拦自己两人,犹是未知之数!

只是就这么退去,终究是心有不甘!两人刚才交换的眼神,便是想到了那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贝勒爷”。乘着大军尚未过来,一个拖住老喇嘛,另一个出手擒住那个狗屁“贝勒爷”以为人质,说不得还逮了条大鱼!

毕竟在两人的认知中,后金之中的“贝勒”身份,与汉制中的“王爷”世子几乎等同,阿济格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统帅,可不见得比“贝勒”尊贵。拿捏住这位“贝勒爷”,说不定能够让其投鼠忌器,伺机取得最大战果。至不济,也能杀一个“贝勒”,届时后金怪罪下来,阿济格也绝对不会好过!

兵凶战危,最忌讳的就是迟疑不决!两人心中有了决断,下一刻便展开了行动。

先是周云舒大笑道:“哈哈,周某闲云野鹤惯了,最怕的就是摧眉折腰,更何况是效忠异族胡虏?你等这般言说,分明是给周某最大的屈辱!”说话的时候,周云舒手上可没闲着!在引起众人注意的时候,周云舒便动了!

像是苍鹰一般,周云舒凌空而起,扑向那位“贝勒爷”,与此同时,清脆剑鸣声中,一口三尺青锋出鞘,带着凛冽无匹的寒光,泼喇喇如彗星袭月,直刺那位贝勒爷。

“竖子,敢尔!”一声怒喝,出自白胡子老喇嘛之口。紧接着,这位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喇嘛迎着周云舒的势子合身扑上,左掌舞动,一串念珠,带着千钧大力,抽向周云舒腰肋,右掌探出,一身功力聚集之下,简直成了赤金之色,抓向周云舒掌中三尺青锋!

相比于老喇嘛应变迅速,几个中年喇嘛终究功力差了一筹,反应慢了半拍。却也都发出一声呐喊,各自运使龙象掌力,朝着周云舒扑了过去。

前有老喇嘛奋勇阻截,后有中年喇嘛全力合击。这一刻的周云舒却没有慌乱,反倒是嘴角勾起一缕笑意,直让对面的老喇嘛心里发毛,直觉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被自己疏忽了!

果然,周云舒左掌探出,像是运足了内家真气,电光石火般的速度往老喇嘛的右掌迎了上去。“叭”的一声轻响,老喇嘛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周云舒手掌一现即逝,心中大叫:“汉人狡诈,竟是虚招!”果然就看见周云舒借力一个鹞子翻身,竟是放过了“贝勒爷”这个目标。剑势随着他倒翻的身姿划出一道弧线,刹那间抹过几个中年喇嘛的脖子,这才安稳落地。

第三十二章、阿济格现

看着对面双眼赤红,简直像是要将自己吃了一般的老喇嘛,周云舒却是风轻云淡,像是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见对方气运全身,要做殊死一搏,为门人弟子报仇,周云舒却像是浑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说道:“老喇嘛莫急,你且回头看看。”

老喇嘛心中一突,总算是知道自己何以一直感觉不妙了。敢情这厮不只是要杀自己几个徒弟,更是以身为饵,吸引自己注意,却让那个女娃娃对付贝勒爷去了。早就听说汉人狡诈,善使各种计谋,这回总算是亲身体会。只是个中滋味,实难言说,但要现在就出手,枉顾贝勒爷安危,老喇嘛却还没这个魄力。

要知道,自己好歹也是先天层次的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纵然事出突然,自己大部分注意被面前这个可恶的汉人吸引。但那个女娃娃能够无声无息瞒过自己感知,显然不是庸手。贝勒爷虽然弓马娴熟,但面对武林高手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加上此时大军尚未赶到,没人保护的贝勒爷此刻无疑已经是落入敌手了。对这一点,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去看,就已经有所判断了。

事实正是如此。此刻,张芜荻一只手提溜着多尔博的脖子,偏偏又嫌膈应,索性卸了贝勒爷的胳膊关节,却把青钢长剑架在这位脖子上,以此威慑暗中某位神箭手莫要轻举妄动;又拽着贝勒爷的金钱鼠尾辫,拖着往周云舒这边过来。任凭那贝勒爷多尔博疼的哭爹喊娘,张芜荻却是毫不松手——她倒是心大,像是丝毫不担心这厮突然有了狗胆挣脱逃掉。

老喇嘛恨恨的盯了周云舒一眼,又把目光转过,深深地看了张芜荻一眼,随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位被张芜荻拖着的贝勒爷身上。没办法,他这一支喇嘛早早地在这位贝勒爷身后那位身上下了重注,直接关系到他这一支的传承,此时自然不敢让主子有失,就连周云舒的杀徒大仇,都只能暂且搁置一边。

就这么会儿功夫,后金大军已经围了上来。只是他们显然顾忌着落到张芜荻手中成了人质的多尔博,一时间虽然刀戈剑戟,寒光阵阵,都指向场中的张芜荻周云舒,却是没有一个敢越雷池一步。

毕竟一口寒光熠熠的青钢长剑,架到了贝勒爷的脖子就从未挪开过。森森寒气,叫这位养尊处优的大爷浑身鸡皮疙瘩,却是连冷战也不敢打一个。后金等级森严,哪个士兵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好贝勒爷有了差池,说不得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有鉴于此,众后劲士兵刀剑出鞘,弓箭满弦,却是都沉默着等待来自上头的命令。

唯有周云舒眼光锐利,却是留意到了张芜荻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两人此时背靠背相倚靠,一阵血腥味涌入鼻端。“你受伤了?”周云舒轻轻传音,关切询问道。

“中了鞑子一只冷箭,擦破了点皮,不妨事。”张芜荻很是冷静,对手中的人质丝毫没有放松。

事情当然没有张芜荻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方才周云舒兔起鹘落,吸引住几个喇嘛全部注意的当儿,张芜荻移形换影,顷刻间来到了那位骚包的后金贝勒爷面前。探手抓了过去。想象中这厮筋骨虽然算不得松弛,但目光散乱,呼吸短促,必然不是什么有武功在身的角色,这一下自是手到擒来。

岂料这个时候的后金贵族不管怎样酒色财气消磨身体,但基本的马上功夫却还时常练着。从练家子的角度来说,这位贝勒爷当然什么也算不上,但因为马术锻炼,反应却是比寻常人要敏捷的多。见着张芜荻抓来,才省到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可不是站在上师身后就能安全的!当下情急之下就是侧身猫腰,打算跑开。

他这点儿伎俩如何糊弄得过张芜荻?探出的手掌微微一变,往下一压,眼见就要抓住这厮的金钱鼠尾辫。哪知就在这时候,耳听得恶风来袭。张芜荻曾经训练过“暗器听风之术”,只凭一双耳朵,就能够判断出是什么样的攻击,来自何方,力道如何!

这呜呜风声中,来的却是一支箭矢,力道甚劲,认准了张芜荻手腕。射箭的很可能是后金军中的神射手,若是张芜荻执意要抓那位贝勒爷,那么就一定会被箭矢贯穿手腕。这份眼力、心气,等闲人可绝对做不到……一个不好,没有伤到张芜荻,反倒是伤了贝勒爷怎么办?若不是有绝对把握,谁敢放箭?

张芜荻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弃!暗中的那位神箭手虽然给了她十足压力,但要是这一下收手,接下来定然是飞矢连连,再也没有机会去抓这位“人质”了。毕竟,谁规定了,后金军中,就这么一位神箭手?

心下发狠,张芜荻气运手臂,往侧方偏了偏,却是去势不止,抓住了那位贝勒爷的鼠尾辫。与此同时,那只呼啸而来的利箭,穿过张芜荻手臂,带走一蓬血花。万幸没有伤着经络骨骼,说是皮肉之伤,也无不可。

来不及处理伤口,连痛呼一声都没有,张芜荻另一只手撤出长剑,架在贝勒爷的脖子上,显然是给暗中的神射手提醒:“仔细些,若是本姑娘手一抖,你们的贝勒爷可就没了!”,就这么拖着贝勒爷往周云舒这边走过来。果然暗中的那位神箭手体会到了张芜狄的威胁,就此消停。

这么闹腾了一阵,阿济格再怎么着也该出现了。果然,张芜狄才回应了周云舒的关切,就见着一条昂藏大汉手挽雕弓,大步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四十岁不到的年纪,俊逸的脸孔,雄伟的身姿……可惜被一根鼠尾辫子给拉低了颜值。瞧这模样,或也可以称得上一声“英雄”。只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很显然,那一只伤了张芜荻的冷箭,很可能便是这厮放出来的了。纵然不是,这样的英雄,显然也是死了的好!

周云舒上前几步,挡在张芜荻面前,凝视着这位大汉,沉声道:“阿济格?”随手从张芜荻手中接过贝勒爷,低声对张芜荻传音道:“这里我先招呼着,你先处理下伤口。待会儿少不了一场大战……身上有伤,多少有些影响。”

第三十三章、各逞心机,一发千钧

却说周云舒出声询问那手挽雕弓的昂藏大汉,对方略一颔首,眼神却是冰冷:“我就是,你又是哪个!还不速速放开多尔博贝勒,跪地受降,本帅饶尔等不死。否则,这万军阵中,你们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

被周云舒一手拉着鼠尾辫子,又以长剑架着脖子的贝勒爷见着阿济格出现,便像是一下子有了依靠,腰杆儿也硬了起来。先是招呼阿济格道:“阿济格,快快救我,回头我向父王给你请功,少不了你好处……”虚头吧脑的说了一堆,见阿济格神色冷淡,眼神越发冰冷,心中没来由的一寒,呐呐地住了口。

没安生片刻,这厮又转而威胁周云舒道:“大胆泥堪,还不快快放了本贝勒,乖乖俯首,想死不成?你看着万马千军,本贝勒一声令下,便要把你碎尸万段……”

此言未完,阿济格就忍不住眉头直跳。要是可以,真想就此撒手不管,直接命大军绞杀周云舒张芜荻。偏偏这草包的身份背景却是令他忌惮。而且要想实现自己的某种野望,就不能得罪此时的靠山多尔衮,那么就自然不能不救这草包贝勒。

也是直到此时,阿济格这位常年征战的后金大将才知道,纨绔子弟什么的,到底是怎么样的货色了,心里一个劲儿的埋怨着自家老上司总能自己找麻烦!就这样的货色,就是把攻略陕西的所有功劳都给他,又能又什么成就?简直不配做后金的贵族!

这边儿周云舒也是嘴角一勾,微微一笑,把原本还有些提着的心情放松下来。口中却道:“那倒要多谢足下开恩了?不在乎我手中这家伙的性命的话,只管放马过来便是,何必虚言相欺,反倒让某瞧你不起。”

威胁了阿济格,周云舒又对着贝勒爷喝了声:“老实点儿!”一边手上微微用了点儿力,立时这位贝勒爷脖子上就见了点儿红,被利剑破了点儿皮。

让周云舒没想到的是,这位真的草包到了一定程度。吃他这一吓,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对面阿济格在周云舒答话的时候,就已经暗中示意手下布置,见周云舒剑上用力,心头一紧,忙叫了声:“莫要伤了贝勒!”

话说张芜荻看似旁若无人般把人质交给周云舒后就自顾自的疗伤。然而心中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放松对外界的关注。周云舒和阿济格的交锋往来自然也是清楚。在那位贝勒爷极其草包的表现之后,张芜荻心中一紧,却是在想此时后金正是气盛之时,个个悍勇。这样草包的人物纵然身份尊贵,可能地位也不见得怎么重要。能否以之威胁到阿济格,着实难说得紧。

却没想到周云舒立刻紧逼,还以颜色,却是让阿济格情急之下漏了底。一句“莫要伤了贝勒”,便足以让张芜荻把握阿济格心中虚实,心中有底,便能占据主动。眼珠子转了转,心底便生出了七八个主意。

很快地,张芜荻处理好了伤口,慢条斯理地整理整理仪容,做出一副从容与有恃无恐的姿态!她上前一步,暗中示意周云舒留神戒备,莫要疏忽。自己则是对阿济格郑重见礼,看似有礼实则含枪夹棒地来了一句。

“张芜荻见过阿济格将军。叔父张煌言,对将军神交已久。怕将军远来寂寞,特筑京观以为将军解闷,又命我等请将军华阴城内一会。我家叔父拳拳之意,将军想来也不忍辜负吧?”

“哈哈哈……”阿济格却是吃张芜狄这一套!他仰天一阵狂笑,里面充满了悲愤的味道。“张芜荻?哼,我知道你。听说张煌言有个了不起的侄女儿,今日一见果然了不得!多承你叔父厚意,某必有所报!至于华阴城,不用你请,他日本将自会马踏华阴!”

阿济格的目光森冷的怕人:“至于你,张煌言的侄女,今日还是留下来吧!列阵!”

一声令下,数万大军立刻动了起来!一声呐喊,真个响扼云霄,饶是周云舒张芜荻沉着心性,也不由骇然。只是转念间,却又报之一笑:“阿济格,要不在乎这厮性命,只管下令吧!”

“哼,放开贝勒,否则……”

“唰”的一道亮光闪过,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嚎叫。张芜荻干净利落,自周云舒手中夺过长剑,电光石火间削去了贝勒爷的一只耳朵。垂下长剑,目光清冷:“将军说什么?本姑娘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你!”阿济格愤懑不已,却不敢步步紧逼,他怎么也没想到张煌言的侄女这般狠辣,一言不合就下杀手。当下自己布置尚未妥档,只得示意麾下暂缓行进,仍就把两人围在中央。同时目光不经意的张望,打下手势示意所有神箭手就位,同时调遣随军高手悄悄靠近,准备暴起发难,救回贝勒爷。

张芜荻暗中给周云舒传音提点道:“莫要以为本姑娘心狠手辣。你要是没有什么动作镇住对方,便会迎来对方无休止的进逼。届时左右支绌,主客易位,咱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反倒是凌厉手段,才能叫对方投鼠忌器,接下来才好谈……”

微顿了一下,张芜狄继续道:“你莫要以为我先前刺激阿济格发怒,事实上,这老狐狸狡猾得很,不容易对付。给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不信你注意一下,是不是有高手混在士卒之中缓缓靠近?”

周云舒对张芜荻的凌厉手段其实并不意外,有些道理,他只要略一思考就能通透。反倒是为什么张芜荻上来就用一万后金士兵筑成的京观揭开阿济格伤疤,又是假借张煌言跟进一步去撩拨阿济格,心中并不怎么明白。纵然现在张芜荻提点,他也只是似乎明白了,实际上依旧不得其宗。

顺着张芜荻的提醒,周云舒很快也察觉到了暗中的异动。他不动声色,像是张芜荻的小跟班儿一样,暗中却是蓄势待发。只待时机恰当,便会抢在对方发动之前,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没办法,有的时候,境界高了,就能这么欺负人。

夜色深沉,张平带着五千兄弟藏身在树林里,眼见着后金大营一阵喧扰之后,灯火通明,便知张芜荻周云舒两个终究是没能藏好行迹,暴露了自身,此刻已经陷入重围。

好在暂时还没有喊杀之声,尚可自我安慰一番。饶是如此才,张平却也早早吩咐下去,众将士刀剑出鞘,弓如满月,只待后金大营一乱,便要冲杀一阵,搅乱敌人阵脚,为张芜荻周云舒脱困创造机会。

千钧一发,一发千钧,彼此却都已经蓄势以待!

第三十四章、长剑纵横,凌厉果决

气氛肃杀,沉静的怕人!只有火把飘忽着,时不时爆出一点火星,映着四下里寒光阵阵的刀戟如林,照的人脸上晦明不定。“这样吧,你放了多尔博贝勒,本将保证,放你们出营,如何?”终究是阿济格先出口了。

“呵呵……”张芜荻笑了:“将军可是以为我等便如三岁孩童?既然来了,那便是生死置于度外。要不,将军撤离关中,我等便让这位贝勒爷平安回家……”

话没说完,张芜荻忽的掌中剑一扬,就要斩下那贝勒爷的一只胳膊。却在张芜荻下手前的一刻,那阿济格忽的一变脸,叫道:“动手!”

事实上,更在阿济格招呼动手的前一刻,便有弓弦震动,数十支箭矢呼啸着往周云舒、张芜荻这边儿招呼。也正是听到了箭矢破空之声,张芜荻才要再下辣手,震慑阿济格。阿济格何尝不是因为神箭手就位,混入军中的随军高手也都给出了可以动手的暗号,这才停下了虚与委蛇,直接翻脸?

只是她这一次显然失算了。在箭矢离弦的同时,那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的老喇嘛更是一个虎扑,双爪如鹰,像是分筋错骨的手法,往张芜荻身上招呼着。

只是,在他们动手的同时,周云舒也跟着动了。对方射来的箭矢很显然是出自后金军中的神射手,箭无虚发,直指两人要害,却偏偏错过了贝勒爷。而周云舒剑化流星,摇落满天星辰。流光四溅里已经把来袭的箭矢格开。

张芜荻一剑落下,但迎着老喇嘛扑来的势子,却是不得不长剑上扬,卷起匹练也似的剑光,招呼了回去!只是这样一来,却是放过了贝勒爷的自由。那老喇嘛对张芜荻的剑势不管不顾,拧身旋步,可真难为他的老腰,竟是转过近乎九十度,反手抓住了早已昏过去的贝勒爷。往怀里一带,就要退回去。

配合着老喇嘛抢人的动作,七八条手持弯刀的汉子,鬼魅也似的自众兵士中窜出,带着狠厉无皮的势子,往张芜荻浑身上下招呼着。张芜荻无奈,只得再一次转换剑势,应付这一批死士。

想象中,这样严密的配合,必然万无一失!否则,阿济格这边儿也不会置多尔博安危于不顾不是?只是凡是皆有出人意料之时。阿济格到底低估了张芜狄和周云舒的能为。饶是人质被抢走,张芜荻也没叫对方好过。左手一抓一拽,真气运使之下,只把贝勒爷的鼠尾辫生生扯断,留下大片血淋淋的头皮,和那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那边周云舒才自格开箭矢,张芜荻便已经被算计着落入敌人节奏。他正要回身相助,不教老喇嘛带走人质,便见着了张芜荻狠厉的手段,也是禁不住心底发凉。不过他可不会同情敌人,当下剑如矫龙腾空,往老喇嘛那边袭去。只可惜才有动作,又是数十支来自神箭手的箭矢,让他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

与张芜荻享受到了同样的照顾,紧接着便是斜刺里七八口雪亮弯刀,紧随箭矢之后,跟了过来!

冷哼一声,周云舒剑气激荡,映雪流霜中,“叮铃铃”一连串的脆响,弯刀落地,来不及接上一招了结这几个,又有一批高手围了上来。

再看张芜荻那边,顷刻间把敌人杀得七零八落,脚下横尸十几条,正自往自己这边靠来。周云舒猿臂轻舒,挥手间把激射而来的箭矢揽在臂弯,接着运足真气,齐刷刷原路抛回。只听得“呵啊”数声,接下来射来的箭矢就少了许多。

毕竟此刻,尚在军营之中。那些后金弓箭手生怕伤了自己人马,不敢放箭,以免误伤。唯有有数的几十个神箭手,能把握住不误伤己方,更能窥准时机,配合随军高手施以凌厉杀招。只可惜周云舒这么一下子就废掉了几乎一半,足以让阿济格心疼的心肝儿打颤了。

要知道,弓箭手好培养,但神箭手却是后金宝贵的财富。非但要投入大量的资源培养,更要其本人具备超卓天赋。如今的后金占据半壁江山,神箭手满打满算也不过数百,阿济格手中更是不满半百之数。骤然折损一半,岂能不心头滴血?

话说回来,则若在空旷之地,万箭齐发,只怕周云舒张芜荻纵然千般本领,却也决计抵挡不住。此时,老喇嘛已经带着昏迷的多尔博退回阿济格身边,脱离了被周云舒张芜荻威胁的范围,再加上十来个神箭手的夭折,终于让阿济格下了狠心,命令道:“众将士,拿下这两个狂徒,死活不论!”

一声令下,群情涌动。周云舒、张芜荻心叫:“不好!”,就已经被无数大军里三层外三成围了起来!

周云舒还剑入鞘,身手却从后金兵士手中夺过两只长矛,递给张芜荻一只。又从张芜荻手中拿过她抢来的一面盾牌,两人背靠着背,长矛盾牌在手,周云舒在前开路,张芜荻在后掩护。两人配合着往外一路杀去。

只是很快的,周云舒便发现自己着实不擅长长矛,反倒是张芜荻各种军中兵器都有涉猎,一杆长矛,舞的是风雨不透,水泼不进。有鉴于此,两人默契的换了位置,张芜荻手持长矛在前拼杀开路,周云舒弃了盾牌,一手持剑,替张芜荻拦下隐藏在人群中时不时鬼魅般冒出的随军高手以及防不胜防的冷箭,一边不时地夺来各种兵器,或是投掷出去,杀伤一大片,换取足够施展的空间;或是提供给张芜荻,让其自在挥洒,不必顾虑兵器折损……

两人像是心有灵犀般配合无间,纵然后金大军甚众,到底能够同时攻击两人的却是不多,一时间两人倒是不愁应付不过来!反倒是他们两个简直是所向披靡。经行处敌兵矛断戟折、死伤枕藉!

只是后金军士剽悍力战,又是恃众凌寡,毫不退却。厮杀良久,周云舒还好,一身真气生生不息,张芜荻却是渐渐的气力不济,真气耗损严重。照这样下去,怕是决计冲不出后金大营,只得饮恨当场!

话说在后金大军绞杀周云舒张芜荻的时候,藏身树林的张平显然也看见了。略一思量,看准了机会,便令众将士换上后金军服,自右翼突入,凿传后金大营。凡见营帐,便举火烧之。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制造混乱,给张芜荻周云舒创造脱困时机!

第三十五章、万马千军,易转乾坤

五千将士正是精力充足之时,得了号令,便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出,半道上亮起火把,后金大营见到火光,知是有人劫营,正要应对,其势已然不及。

诚然,阿济格一万铁骑还在营外游弋,但张平选准时机,刚好择了缝隙杀入,那一万铁骑却是来不及阻拦。反应过来之时,张平的五千人马已经杀入大营,热刀子切牛油般撕开口子。那骑兵赶过来却也无能为力,黑灯瞎火的,总不能冲入自己的营地里厮杀吧?那样,只怕会对自己的营地造成更大冲击,成了资敌之举。无奈之下,万夫长葛格罗骂了一声,吩咐将士们打起精神,绝不让这劫营的军队杀出重围,逃出生天!

说来五千大军,在数万人的营地中,已经足够掀起滔天巨浪。一个不好,炸营什么的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只可惜阿济格终究非等闲人物,早早料定了张煌言主力游弋在华阴城外的他,岂能没有防备?

号角一响,被张平五千大军杀入重围的后金营地,顷刻间便分出两万人,列阵挡住了去路!盾甲在前,长矛在后,要冲杀过去,显然已是不能够了。偏偏漏屋更遭连夜雨,行船又遇打头风。迟滞了张平大军的脚步,下一刻便是箭如雨下,不少将士不及反应便自着了道,饮恨倒下。

张平看看左右,此刻已经杀入后金大营腹地,帐篷林立,纵然前路拦截,一时之间左右还没有后金军士合围。当机立断道:“各校尉率本部分散开来,记住咱们的集结令,各自行动。凡见帐篷,举火烧之;另外,活下来!”

说话间,又是一轮飞矢。只是此时各军都已散开,伤亡不大。在各自校尉带领下,劫营将士散了开来,手中火把见了帐篷就丢,一时间烈焰熊熊,许多帐篷燃起大火。围拢过来的后金大军乱了阵脚,众将士虽然分散开来,压力却反而为之一轻。

认真来说,张平此举,无疑是在冒险!要知道,两军对阵,散开来更容易被敌人聚而歼之。只是此时情况特殊,加上别无选择,张平冒死一搏,反倒是见了生机!

其实这个时机真的很微妙。若是迟了一分,其他方向的后金大军也围了上来,那么分散开来反倒是自寻死路。此刻却是刚刚好。五千士兵混入后金将士之中,偏偏衣服相似,黑夜里借着火把也看不清敌友,反而浑水摸鱼,局势彻底乱了!

烈焰四起的当儿,原本稳坐钓鱼台的阿济格终于绷不住,心中赞道:“张煌言这厮果然了不得!只是,想要乱我大营,只怕还差了点!”当下传令左右,连下数道命令!

这边儿周云舒与张芜荻奋勇冲杀,瞧见烈焰冲天,张芜荻心中一动,对周云舒叫了声:“云舒,火把!”

周云舒手中的青钢剑早就卷了角,他换了把朴刀,把一根长矛递给张芜荻,又是运足真气,夺过数把兵器掷了出去,贯穿十数人,口中则是应道:“你说什么?”

张芜荻气苦,又叫道:“火把,纵火,烧营!”

周云舒应道:“我知道了!”在杀伤敌人之余,连施妙手,夺过数支火把,认准了几座营帐,扔了出去!张芜荻眼观六路,看见左边两座营帐外足有两千人马驻守,这边儿打的这般激烈,那里也不见动静。她熟谙兵事,知道那里多半就是后金大军积贮辎重粮食之处,

便指挥周云舒把火把都往那一个地方扔去!

大凡辎重之地,往往都免不了防火措施!几个火把扔过去落在营帐上方,却是连火星也没有溅起。张芜荻见此却是不忧反喜,叫道:“没错,那是鞑子的辎重营,外面有防火物什,须得把火把送入里面才行!”

周云舒恍然,真气附加,直直把火把贯入营帐之中。不过来了个七八次,焰火便开始升腾,很快地便燃起了打火。那两千守卫营帐的士兵慌忙救火,乱成一团。就是阿济格,也坐不住了,连忙招呼人打水救火!要是真的粮草被烧,明儿就要饿着肚子,如何是张煌言的对手?

然而张芜荻的伎俩显然不止于此!火烧营帐启发了她的思维,便接着又对周云舒道:“还有战马,咱们往马棚那边过去。”两人相倚着往马厩杀去,纵火烧着了马厩。一时间,登时战马奔腾,喧哗嘶鸣,彻底冲乱了后金大营!

要知道,后金骑兵往往一人三马,保持着战力不会因为长途奔袭而衰减。这一次大军光是骑兵就有万余,再加上辎重粮草的马匹牲口,马厩里的牲口数万?纵然是张芜荻周云舒烧掉的马厩只占其中一部分,但万马奔腾的气势太过骇人,一时间后金的阵脚大乱,除了那些不依不挠的随军高手,更准确点来说是阿济格的死士,其余兵士再也顾不上围杀二人。这就使得张芜荻周云舒压力骤然一轻。

不同于周云舒玄功奥妙,生生不息。张芜荻却是近乎耗尽了真气。压力一去,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松,便是脚下一软,险些儿栽倒在地。慌得周云舒一边应付四面八方的随军高手,一边伸手扶住。没有数不尽的后金士兵牵制,周云舒一心二用,却也游刃有余。数个回合又结果了几个随军高手。

“快,发出信号,让张平叔叔速撤!”略略舒了一口气,张芜荻便如是催促道:“咱们也得赶紧走,晚了后金反应过来,可就走不掉了!”

原来,早在出发之前,他们与张平就有过约定,到时候看信号行事。现在自己等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再逗留下去,非但不能扩大战果,反而更有可能折损更多。自然是不能恋战,先行撤退为妙。

周云舒依言发出信号,掌中刀作剑使,似闹海银龙,又如天坤倒悬,击退了随军高手的合击,一手揽住张芜荻,纵身跃入尚未被点着的马厩,借着黑暗藏住了身形。

“你怎么样,不打紧吧?”周云舒放下张芜荻,随后一把抓住张芜荻素手。后者被周云舒揽住,略有羞意。却又听得周云舒询问,便回了句:“没什么,有些脱力罢了……”话没说完,冷不防素手又被周云舒握住。

张芜荻正要甩开周云舒的手,却突然感到一阵暖洋洋的气息,自两人双掌连接处涌入自己濒临干涸的经脉。紧跟着张芜荻整个身子就像是触了电般的一阵子颤抖,随即平定下来。那甩开周云舒手掌的念头,也不复存在。

张芜荻当然知道是这怎么一回事,周云舒竟是不惜消耗他自身内力真气,在帮助自己驱除身体疲惫,协助自己恢复真气。盛情难却,在这处处危机的敌营里,张芜荻当然不能矫情,只是将这番心意记在了心里。

第三十六章、命悬一线,落荒而逃

“砰!的一声闷响,”张芜荻拍出去的木头带着万钧力道,砸在了后面偷袭周云舒的那人胸口。对方哼也没哼一声,就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登时了账!

周云舒在张芜荻出声的时候,便自警觉。当下旋步向前,接着又是一式“回头望月”,错开了利刃穿心的局面,举掌迎上了白胡子的老喇嘛,与这位含恨出手的糟老头子碰了个正着!

另一边,张芜荻在对周云舒示警之后,快若闪电般往左侧一扑,寒光过处,只闻得“叮叮”两声脆响,便听得有人惨呼,两条胳膊飞了出去。鲜血四溅中,终究没有留下偷袭的人。

“有些扎手,比之前的那批人厉害多了!”这时甫一交手,张芜荻就判断出了这批人的成色,明显比之前混入军中的那批高手强了不少,却是不宜恋战,先走为上!

一念及此,张芜狄便要招呼周云舒抽身而退。只是当她回头再看去的时候,正好是周云舒被迫与老喇嘛对掌。仓促间真气未曾提足,这一下却是落了个两败俱伤!老喇嘛哇地吐出一口老血,在地上连退数十步,这边儿周云舒也没落得好,只觉得五内如焚,气血沸腾,难受至极,行动上不免就迟滞了一下。

就是这迟滞的一下,让周云舒陷入了致命危机!敌人阵营不乏高手,要知道,阿济格自身对武林人士无比忌惮,自然也要培养相应的力量去对付。早早地就收敛孤儿,以他搜罗来的武功秘籍传授,再加上强迫北少林交出的大还丹丹方,很是培养了些二流、三流的高手,统称为“黑衣卫”,本是他实现心中野望的工具、底牌。

先前阿济格出于某种考虑,不曾把手上最厉害的高手撒出去,派出来的却是一直排挤他的贝勒爷的随护高手。然而现在周云舒张芜荻火焚辎重粮草,又烧了马厩,使得阿济格心中杀心无比炽烈,终于不再做那些鬼蜮算计,把这一只高手队伍也散了出来。

却说周云舒被敌人窥到机会,趁着他身形迟滞的刹那,一缕寒风,一口银光闪烁的弧形剑,斜斜的劈了过来!这一剑既快又狠,敌人施展得甚是高明,人到剑到,怒剑劈风,这个时候的周云舒气血滞涩,简直无能防备!

“嗤”的一声,是利刃割开肉体的声音。使着弧形剑的敌人还来不及漏出得逞的快意,便觉得脖子一热,脑袋就这么被人给一剑削了下起来!

原来,当时情况万分危急,张芜荻正好回头。见此情形,简直不假思索,便移形换影挡在了周云舒前面。那“嗤”的一声,正是张芜荻自己以身相代,替周云舒挨了这么一下子!也就是张芜荻反应迅速,人挡在周云舒面前的同时,掌中剑却是横削。在对方给自己造成更大伤害之前,就已经取下了对方头颅。

不止如此,中剑之后的张芜荻只觉得浑身力气飞速流逝,情知以自己的伤势,今夜未必能够幸免。当下强提真气,掌中剑往后掷出,正好扎在了倒退中的老喇嘛心口,穿胸而过!

这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周云舒才自缓过气来,张芜荻便已经软绵绵的往他怀里到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虚弱:“速走,速走!”

周云舒不敢犹豫,飞快的摸出几枚药丸,塞进张芜荻嘴里,一边儿并指直点张芜荻伤口穴道,止住汩汩流淌的鲜血。手一横,把张芜荻背在背上,挥剑杀退两个凑上来拦路的敌人,周云舒抢过一匹马,翻身上去,掌中剑使劲给马屁股来了一下子。马儿一声痛嘶,飞奔而走!

亏得先前火烧马厩,使得发狂的战马冲乱了后金阵营,周云舒纵马奔驰,竟是顺利至极!

只是好运显然不会只光顾他一个人。忽的一声霹雳弦惊,周云舒回头一望,一支箭矢,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直认着周云舒身后的张芜荻后心而来。周云舒连忙俯身,箭矢掠过二人头顶,射向远方。

只是下一刻,又是三支利箭,一上二下,呈品字形,激射而来。目标却还是认着张芜荻的要害。这一刻,周云舒可就不好应付了。须知道张芜荻受创颇重,此时已然近乎昏迷,禁不起剧烈折腾。

只是“能者无所不能”。虽是无路可退,周云舒却能别出心裁。他在马上借力,一下子纵了起来,三支箭矢,就那么从他们两人脚下飞过。借着这么个机会,周云舒才算看清了,射箭的不是别人,就是后金大帅阿济格!这厮两次不中,再挽雕弓,又是三支箭矢,两支射马,一支射人,却是依然认准了张芜荻。显然这厮知道,此刻的张芜荻无疑是周云舒最大的弱点!

身在空中,周云舒如飘飘御风,翻滚着落在马上。就这么一个动作,背上的张芜荻却是伤口又裂开了,气息也是又微弱了几分。周云舒心中一凛,却是不敢再有大动作,以免张芜荻雪上加霜。当下挥剑替马儿挡下了箭矢,至于那射向张芜荻的利箭,他却再无办法,只得效法先前张芜荻,用自己血肉之躯,挡了上去!

“唔!”一声闷哼,九石强弓带来的无匹力道,险些儿把周云舒掀下马去!总算是马儿吃了周云舒一剑,剧痛之下奔行飞快。就这么三轮箭矢之后,就出了阿济格能力之外,。再加上似乎营地里出了别的意外,须得尽快应对。阿济格也只好放过周云舒二人,只是派出人手,追了上去。

万幸弓箭斜着穿过身子,并没有伤到脊椎内脏,一时间倒是并无大碍。周云舒身系自己和张芜荻性命,此刻甚至不敢停下来处理伤口。耳闻得后面马蹄声声,显然追过来的不在少数。要说脱离危险,却还早得很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要说周云舒带着张芜荻能够冲出军营,抛开他们的作为搅乱了后金大营的因素,更重要的,却还是除了张平的五千大军之外,张煌言也是功不可没!详情如何,且待下回分说。

第三十七章、败阿济格,主客易位

上回说到,张芜狄命悬一线,周云舒带着她夺马奔逃。而他们两个之所以能够重伤之下逃离万军阵中,张煌言功不可没。内中究竟为何,且看下面分说。

原来张煌言始终着眼的是整个陕西战局,并因此而夜不能寐。半夜里忽听得城外后金大营喧嚣不绝,杀声震天。只以为阿济格别有什么招数,想要趁夜攻城,回报自己上半夜的袭扰。

须知道,通常而言,攻城一方是决计不会选择夜里攻城,毕竟天色晦暗,视线不清,守城一方又是居高临下,自然攻城一方就大为吃亏。只是名将如阿济格张煌言这一类人,却又另当别论。

是以张煌言不敢怠慢,奔上城头,却只见得几个火头从后金营中冲天而起,借着火光,隐约可见似是有两支大军正在厮杀,立时就联想到了张平和张芜荻!不要以为这种判断多么的不可思议。如今能够与阿济格大军发生冲突的,除了张平的五千野营,哪里还有别人?甚至张煌言已经可以想见,自己那不省心的侄女儿,在这里面居功至伟!

且暂时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张煌言对战机何等敏锐?自然知道是时候给后金来一刀子狠的了,再说了,还能够接应张平和侄女,他岂会错过机会?忙点起五千人马,命其从东门出城接应!尽可能的把声势闹大,吸引后金鞑子注意;又亲率五千人马,自西门出城,趁着东门出去的那五千人吸引住了后金注意,悄悄掩杀上去。

彼时正是张芜荻周云舒火焚马厩,放出了万余战马,彻底冲乱了后金大营的时候。张煌言身先士卒,加上此时后金大营溃乱,却是被他所向无敌生生凿穿了后金大营,接着又是几进几出,如是反复几次,终于使得后金军士崩溃……也就是说,炸营了!

话说回来,纵然阿济格军神降世,面临今夜接连不断的意外,也是头疼的要命!

先是好好的被人摸上营来,劫持了贝勒爷,接着又是被人纵火,烧了营帐、辎重粮食。最要命的是后金大军立命安身的战马也被放跑了……若只是这些,其实阿济格倒还能够控制得住。只是张煌言的再一次劫营,几次凿穿大营,后金士兵一直绷得紧紧的那根弦终于崩了!

炸营!冷兵器时代军营之中最恐怖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饶是阿济格再怎么厉害,却也招架不住这个。尤其是前面为了镇压周云舒、张芜荻;后面迎战张平、张煌言的大军,他原本预设下的军队也不得不投入战场。也正因为此,才让周云舒轻易冲出军营,阿济格也只能遣出身边五十位灰衣卫最精锐的人手去追杀张芜狄周云舒。而他自己,则是要依靠着身边数百亲兵,想要重整局势,设法将损失降到最低。只是他已然是手下几无可用之人,凭着这几百亲兵,他如何能够强行镇压炸营了的士卒?更何况,还有张平跟张煌言掺和其中,火上再浇了一瓢油!

念及此处,阿济格终于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一下子就衰老了许多!不过枭雄一世,纵然是身临绝境,也断然不肯放弃一线希望!毕竟自从周云舒张芜荻现身营地之时算起,也过了大半个时辰,算算时间,天色也该亮了!

阿济格不愧是阿济格,哪怕只有数百亲兵在侧,也能够慢慢收拢溃败的后金士卒。只恨这是夜里,张煌言照顾不到全局,根本就没有发现阿济格藏身何处。否则的话,这位卓有盛名的后金统帅只怕今夜就葬身于张煌言剑下了!

等到天色黎明,阿济格已经收拢七千溃兵,结阵迎向犹自在不断冲杀的张煌言所部!此时张煌言已经会同张平五千人马,再加上此次出城的所有人手,算来接近一万五。两倍兵力迎战阿济格军队,张煌言自然毫无畏惧,悍然应战!

箭如飞蝗,血如雨下,华阴城外,一片修罗沙场!

所谓的“哀兵必胜”,在张煌言这里自然没有什么意义。何况这七千溃卒乃是阿济格强行整合而来,此时士气正自低迷,如何是张煌言这边的对手?不过两次冲锋,七千后金士兵就折损大半。

只是阿济格的能耐着实不小,在这个时候竟能稳住阵脚,更是不断收拢残兵溃卒。此时天色已经明朗,阿济格大营虽然溃散,但人马却大多还在。在阿济格的呼应下次第聚拢,很快的,反倒是对张煌言形成了包围之势。

眼见事不可为,显然已经失去了彻底击溃阿济格大军的机会!张煌言果决地命令后撤,弓箭手射住阵脚,将士们徐徐撤入华阴城内。阿济格倒是不想放过张煌言,奈何他军新败,士气低落。纵然张煌言不愿意与自己鱼死网破,他又何尝敢上前追击?

黑着一张老脸,阿济格费了老大功夫,才算是清点出了昨夜里的损失!且不说多尔博贝勒爷几近成了废人,也不说粮草辎重悉数付之一炬,军中余粮只够再支撑三日左右。好在阿济格算算时间,大约明日就有后勤送来粮草,这点却是并不忧心。虽然心疼,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士卒的折损,战马的流失却是让阿济格心头滴血!昨夜里,但是战马损失就接近万匹,几乎废掉了阿济格一半的骑兵。这也罢了,士卒死在几次折腾之中的,足足万人有余!虽然大部分都是重伤,并未丧命,但这样的伤员却是更加拖累阿济格大军战斗力。

可以说,自从昨天夜里过后,阿济格便已经失去了对华阴城的主动。当兵力不再占据优势的时候,所谓的围城,也就成了个笑话。只不过依旧驻扎在华阴城外,能够牵制住张煌言不让他出兵支援其他地方,保证他阿济格整个陕西战略的成功,就成了阿济格大军现在唯一的意义了。

至于拿下华阴城,阿济格却不再做此想。不过当整个陕西易手,那时孤城一座的华阴,阿济格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如今要争的,就是中间这几天时间罢了。当然了,主动权在手的张煌言若是愿意出城与他野战,阿济格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他也知道,这也就想想罢了。一雪前耻什么的,终究是要等到拿下整个陕西之后,才有机会。

“罢了,为将帅者,当谋全局,不在意一时得失。张煌言,咱们走着瞧!”

第三十八章、暂脱敌手,惨烈伤势

话分两头,阿济格如何在张煌言处大败亏输暂且不论,再回来说说周云舒与张芜荻。

马蹄声声,那是后面追兵的穷追不舍。所幸此时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并不是每一个练过武功的都能够视黑夜如白昼,至少,紧追在周云舒身后的这批人不行。因此虽然冷箭嗖嗖,准头却是不高,并没有影响到周云舒纵马奔逃!

只是周云舒的马术着实不怎么样——事实上,在今夜之前,他就没有驾驭过这玩意儿。之所以能够夺马奔逃,所依赖的还是一身卓然身手,让背着张芜荻的他不至于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而纵马狂奔,却是因为之前给马屁股狠狠来了那么一下子,马儿吃痛发狂。否则的话,今夜两人只怕万军阵中,在劫难逃!

然而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刚才说了,周云舒真心不懂马术,如何能够跟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后金勇士相比?这才奔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距离就不再拉远,反倒是越发迫近了。

原来周云舒给的那一下太狠,那马吃痛之下狂奔,但血液却也随着狂奔汩汩流淌,到了此时已然失血过多,速度慢慢就降了下来。

耳听的身后阵阵马蹄越来越近,再加上感应到背上的佳人气息愈见微缩,周云舒难免有些心慌!此刻张芜荻生命垂危,显然持续奔逃对她的伤势将愈加不利。对方毕竟是因为救自己才落到这个田地,他周云舒如何能够坐视其香消玉殒?便是拼却所有,也务必要救得张芜荻性命!

只是现在进退两难,逃似乎逃不了,若是回头想要打发了对方,无疑更是痴人说梦。对方不是傻子,肯定会先向着毫无自保能力的张芜荻招呼……那就更是大违初衷。所能做的,除了不放弃,似乎也唯有看老天开眼,给一线生机了。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身下战马一声悲嘶,双蹄一软,栽倒在地的时候,周云舒发现自己慌不择路,却是刚好来到了树林边上。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周云舒毫不迟疑,从马背上跃起,将背后的张芜荻横抱在胸前,倦鸟投林也似的冲入树林之中,几个起落,就只剩下空林寂寂,像是吞噬一切的怪兽一般!

干净利落的跳下马背,追来的三四十号黑衣卫高手们似乎并没有什么“逢林莫入”的江湖忌讳。只见为首的那人冷哼一声,说道:“那两个狂徒都受了伤,量他们也跑不了多远,都给我追!有什么动静,只管暗青子招呼!都给老子用心些!”

余下黑衣卫众人齐声应道:“为大帅效死,敢不用命!”轰然应诺中,纷纷钻入丛林,徇着周云舒张芜荻伤口滴落的鲜血传出的味道追了上去!

耳听得身后追兵不歇,周云舒情急之下,却是想到了当年跟随知非子的时候,遁甲奇门之术也没少学。虽然在这个世界还从未用过,也不知神效几何。但想到自己所学的武术心法,都有神奇体现,那么遁甲奇门之术当也不会让自己失望才是。能否逃得生天,挽留张芜荻性命,似乎就只能指望这个了!

该说知非子到底没有辜负他的门生么?虽是逃跑路上随手布置,却也起到了神奇作用!至少,黑灯瞎火的,却是把追兵们的速度限制了老大一截。没过多久,就再也听不到身后追兵们的嘈杂喧嚣,呼喝追踪!周云舒知道,现在暂时算是安全了。这么想着,周云舒心下稍安。当下寻了一处略为干爽的石头上,把抱在怀中的张芜荻给放了下来!

这个时候,周云舒才有功夫查探张芜荻旳伤势。只是这一查探,却是把周云舒自己给惊了个够呛!佳人鼻息似乎已经停了,素净的罗衫几乎被血渍浸透了。一张俏脸白的发青,双眼圆睁,表情迟滞,呈现出“死人”才有的那种颜色模样。

总算张芜荻玄功深湛,一缕真气护持着心脉,吊住了最后一口元气!

周云舒慌忙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疗伤保命的药丸,一股脑儿地全给喂进了张芜荻口中,又是以自身玄功,帮着把药丸送入张芜荻腹中,以内家真气把药力催开。

可能是药丸确实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周云舒真气调理,唤醒了张芜荻躯壳中残存的元气。张芜荻那原本似乎随时可能咽下的那口气慢慢稳定下来,脸色虽然还是怕人的苍白,但至少,暂时是把命给保住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如果不尽快处理伤口,等药效一过,只怕张芜荻依旧免不了香消玉殒。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周云舒所不愿的。只是要处理伤势,周云舒一时间却又有些迟疑。

毕竟张芜荻的伤口在腰腹上,淋漓鲜血浸透了衣裳。周云舒再怎么内功精湛,能够视黑夜如白昼,却也不会透过衣服看到伤口的异能。眼下要为张芜荻处理伤口,那就非得褪去她的上衣,才能做下一步处理。就是这个,让周云舒有些迟疑了。

到底入乡随俗,这个年代可不像是地星那样,女儿家最重清誉。“男女授受不亲”,就是此时周云舒最大的顾虑。

想想却又觉得自己矫情了!到底人命关天,哪里在意的了那么多?况且,之前也不是没有……只要持心清正,又纠结什么?

决心既下,周云舒也就不再纠结,他先是四下里确定了一下,随后利用遁甲奇门之术,暂时将这一小片区域遮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然是小心为上。

做完这一切,周云舒利索的褪去张芜荻上衣,才知道张芜荻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了!一条尺许厂的口子,开在张芜荻腰腹。纵然已经封住了四周穴道,伤口此时犹自在渗血!

周云舒当下便要撕开自己一角衣衫,为张芜荻清洁伤口。哪知触手湿漉漉一片,敢情自己的衣服也被血液侵染。总算没有湿透,让他摸到了一角干净衣摆,开始为张芜荻处理伤口。

第三十九章、甩脱追兵,芜荻苏醒

擦拭掉血污,伤口也就暴露在了周云舒眼前。

那是一道横贯腰腹,尺来长的一道血口子,看上去狰狞可怕,血肉翻卷,令人心寒!周云舒取出此前特制的外伤药膏,那是他出发前为自己和张芜荻配置的。此时还剩小半瓶儿,被他一股脑儿涂抹在了张芜荻伤口。

这药效乃是他从知非子那里记下来的药方,虽然用的药材普通,却是别具神效!才一沾着张芜荻的伤处,即泛出了一层白色的极小泡沫,很快的即把伤处附近掩住,竟是不留下一些儿缝隙。

敷了药,周云舒把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都撕了下来,权作是裹伤的布带,小心地为张芜荻包扎一通。这些工作虽是细小琐碎,但因提心吊胆,心里又有一份牵挂,做来却甚是累人。

一番折腾后,周云舒脸上也见了汗,天色已经是黎明。他伏在张芜荻心口上听听,那颗心倒是不缓不急,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再看着张芜荻气息慢慢平稳,知道伊人此时已然开始好转,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松下来,周云舒就是膝下一软,只觉浑身乏力,腰腹隐隐作痛。这才想起自己昨儿夜里也是被人一箭射了个透明窟窿!好在只是皮肉之伤,倒也不打紧,略略处理一二便是。

草草处理了下自己伤口,怕寒露侵人,周云舒便把张芜荻抱在怀中。看着怀抱中张芜荻那一张白的吓人的俏脸,青色已经褪去,显然大有好转。只是那紧皱的眉头,则是表明伊人此时犹自忍着剧痛,惹人生怜!

这个时候可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那追踪而来的敌人不知何时便会出现,自己先前大费精力,一身真气也是接近贼去楼空的状态。当务之急,还是先自行恢复功力,然后才好带着张芜荻摆脱追兵,择一安全之处疗伤。

好在周云舒所修功法甚是玄妙,行走坐卧均能行功。虽然环抱着张芜荻,却也不影响他聚气行功,回复真元。

直到初晨的霞光照耀大千,给张芜荻脸上带来了几分血色。周云舒行功完毕。虽然因为精神耗费太多,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疲惫,但真气充盈,却是不复先前虚弱姿态。

耳朵里已经隐隐可以听见追来的敌人的的动静,周云舒却是从容镇定。比起先前逃跑时的慌不择路,显然心中有底,人也就不再慌张失措。用树叶取了些干净的露水,缓缓喂入张芜荻干裂的唇中,周云舒这才背负起张芜荻,脚踏林梢,飞掠而去。

这一显露行藏,自然也就瞒不过后面搜索而来的敌人的眼睛。只是此时周云舒功力已复,心中记挂不已的张芜荻又脱离了生命危险,心无旁骛之下,在这复杂的密林中简直如鱼得水,没过多久就甩脱了敌人的追踪。

身后虽然没了敌人的追索,周云舒却还没有停下脚步。又绕过几个山头,时间已是将近正午。连续的全力飞纵,绕是周云舒功力深厚,也免不了有些气喘。

看看附近有条淙淙流淌的消息,四野幽寂,偶有飞鸟出没。周云舒便在此停下了脚步,已经这么远了,那些追兵自然不可能再跟上来,他也就可以放手施为,全力为张芜荻疗伤了。

这一次却是不同于昨夜里马棚之中,两人都是清醒状态,可以各自驱使真气内息交融与共,自然要容易的多。现在周云舒却是要凭借本身真气,一边溫养张芜荻浑身经脉,一边还要以最为纯粹的内气本源,勾动张芜荻丹田中的真气种子,可不是调理气血就行,内中艰难,便是周云舒,其实也殊无把握。

只是不管有没有把握,都势在必行。张芜荻这个样子,若是没有他以自身真气刺激,促进恢复,只怕十天半月也未必能够醒来,歌更别说自己运使真气,促进恢复了。

且不说周云舒是怎样为张芜荻疗伤,犹自在昏迷状态的张芜荻只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随波逐流,载沉载浮。忽而又像是置身冰窖之中,那股子刺透骨髓的寒意,简直像要把人冻碎了一般!

也知只是在海上漂浮了多久,又被冰冻了多久,骨子里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暖意。嘴唇干涩涩的,不知何时有了一泓清泉,任凭自己畅饮……然后又是无休止的海上漂浮,冰窖寒冻……

一直想把眼睛睁开,却像是在梦魇之中一班,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在这海上漂浮,冰窖之中挨冻,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期待的暖意和滋润的泉水,却是再也没有到来。

终于有一刻,张芜荻等来了久违的暖意。融融暖意,驱散了无穷的寒意,人也像是从波涛中被捞了出来一般,不再载沉载浮。只是眼睛却还是睁不开,再然后,融融暖意变得炽热,灼烫,隐约感觉,像是一个人的手,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暖意……

这个人的力量可真大,那有力的手掌,缓慢而有节拍地在她身上移动时,带来了无穷的炙热,其热如焚。张芜荻感觉自己仿佛全身燃烧,她的身子像是烙饼也似地翻过来又覆过去,难受死了,却又有种莫名的畅快,终至人事不省,连最后一点意识也失去了。

鸟声喳喳,翅声噗噗!便是这种声音把张芜荻吵醒了。甚是虚弱的睁开眼睛,看见透过树梢洒落在地上的阳光,甚是美丽。看看自己身下,却是躺在几块木板上面。木板显然是新取材的,旁边不远还能见到几棵大树的遗骸……

看着、想着,张芜荻像是拾回了旧梦,冰雪聪明的她,很快就明白了一切,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四下环顾,却是不见周云舒的影子,也不知这人哪里去了!

然而随即张芜荻就不再思量周云舒何处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娇羞……她想起了自己伤口,再往身上一瞧……好嘛,外衣已经换成了青色长袍,料子也是粗糙的紧——这可不是自己的衣服!一霎间,那颗心噗窦窦跳得那么厉害,茫然羞涩,不知所措。

好在外衣里面还是自己的内衫,就算再里面还有一层包扎的布料说明某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张芜荻也只好自欺欺人的将之忽略:“天哪,羞死个人了!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第四十章、莫名心思,情愫滋生

纠结了一会儿,张芜荻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很快的就从这种羞涩情绪中走了出来。只是要怎么面对那个人,她却暂时没有主意,好在那人知情识趣,此时并不在面前,也就犯不着尴尬。张芜荻索性抛开这些念头,不去想它,转而查探自己状态。

有的人就是经不起惦念。便在这时,张芜荻的耳朵里传来了周云舒的脚步声。她侧头看去,却是周云舒正托着自己的裙衫走了过来。不用说,定是他把自己的衣服拿去清洗后再以真气烘干。

毕竟都不用想,就应该知道自己衣服上沾了多少血渍,周云舒帮自己清洗,自然不能责怪与他。只是此情此景,却是让张芜荻羞窘的要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时间,这个素来刚强的女子,也禁不住窘的落泪!

周云舒显然也没料到张芜荻能够这么快就苏醒过来,看看自己身上也是一件中衣,还撕的破破烂烂,就这么面对这个美丽少女,着实不成样子。只是他居然能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道:“你醒了?你衣服我清洗了下,自己换上吧……我先去找些吃的,想来你也饿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周云舒把张芜荻的衣服轻轻一抛,使之整整齐齐落在张芜荻旁边。他自己则是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

“哎……”张芜荻唤了一声,却见周云舒头也不回,不由骂了一句:“呸,伪君子!大木头!”撑着虚弱的身体,在周云舒外裳笼罩之下,缓缓地把自己的裙裳穿好。毕竟失血过多,纵然苏醒过来,兼有着不俗的内功修为,此时的张芜荻依旧虚弱,举手投足都显困难。期间难免会牵动伤口,疼的张芜荻直呲牙,那股子莫名滋生的幽怨,似乎也就慢慢的浓了。

换好衣服之后,张芜荻把周云舒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状似嫌弃地呸了一声:“脏死了……”然后将之整整齐齐叠起来,忽的展颜一笑,冲着衣服说道:“多谢你救了我啦,本姑娘就不计较你冒犯的事情了,哼哼……”女孩子的心思莫测,就算张芜荻这般奇女子,竟也不能免俗。

等了一会儿,却还不见周云舒回转。张芜荻始知对方并非只是避开自己换衣服,确实是去弄些吃食。想到这里,张芜荻也免不了心中道了声“真君子”,口中却是嘀咕了句“假正经!”反正对方看不见,她难得的把自己娇俏的性子展露了出来。

羞涩既去,张芜荻只觉得一阵虚弱袭来,肚子里也开始咕咕叫唤。此时张芜荻还不能自行运功疗伤,又是浑身乏力,很快又是困倦得紧。眼望着周云舒离去的方向,尚不见人归来,张芜荻便枕着周云舒的衣服,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周云舒兜着野果回来的时候,张芜荻已经枕着他的衣服睡着了。放下果子,用木头做了个“水壶”,打了一壶清水回来,周云舒坐在张芜荻旁边,再一次催动自身真气,调理张芜荻的身体。

很快的,在周云舒的真气刺激之下,张芜荻悠悠醒转,睁开眼,迎上了周云舒那满是关切的眼神。张芜荻脸红了红,在双方目光接触的一瞬,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滋生着,一时间颇似难以自处地看着周云舒发起呆来。

片刻的宁静之后,周云舒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张芜荻的好转足以令他喜悦。当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丝微笑。无疑的,张芜荻这张清新可人的脸,也给了他一种异样的感触,似乎,他在这一方世界,也不再是了无牵挂的茕茕过客了。

微妙的情愫转瞬即逝,周云舒拿起“水壶”:“渴了吧,要不要先喝点水?”在征得张芜荻点头之后,一手穿过张芜荻后背,把她扶了起来,把水壶喂到了张芜荻唇边。

“我自己来吧!”张芜荻显然很不适应,伸手接过水壶:“我还没虚弱到要你伺候饮食……”往口中灌了口水,滋润干涩的口腔:“你都找了些什么吃的?我饿了。”

周云舒把野果递了过来:“就这些。你现在身子虚弱,又失血过多。暂且用些野果,填补一下。”顿了一顿,周云舒又道:“你体内淤血淤积,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会儿你自己运功调理,我从旁相助,助你逼出淤血。瘀血一去,你的伤也就好了大半了。”

严格说来,之前周云舒对张芜荻所做的一切,虽然缓解了张芜荻的伤势,甚至令她提前苏醒。但这一切却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若是淤血积于体内,张芜荻的伤势便不可能康复。甚是迁延日久,迟早恶化,那就神仙难救,必死无疑了。

是以在吃了些果子,张芜荻自觉精神恢复了些,就开始了自我疗伤。彼此有了些暧昧情愫,张芜荻对周云舒也就少了几分客气疏离,并没有拒绝周云舒真气辅助她逼出淤血。

两人真气相触,很快融为一体,果然效果昭彰!不过片刻之间,张芜荻的一双眼睛里已有了光彩,比起先前周云舒一个人费尽精力的行为,简直立竿见影!两人内气一经会合,霎息间形成了大股暖流,上下左右,在张芜荻全身上下连连回荡不已。

只是这般施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大耗心神。很快的,张芜荻发鬓眉心各处,沁聚着点点汗珠,显然是正在借着周云舒真气打通全身关隘。做完这一步,才能聚集真力,清理体内先时所积存的瘀血。

蓦地,张芜荻呼吸沉重,一霎间汗如雨下,一身衣衫完全湿透。只见她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却是涨得红中透紫,两只眼睛怒凸如珠,煞是骇人。随即就见她小嘴一张,一口怒血,箭矢也似地喷了出来。

一口淤血喷出,张芜荻旋即软绵绵的倒了下来。周云舒额头见汗,却将张芜荻抱在怀中,一只手犹自贴在张芜荻后背,替她理顺气血。到了这一步,张芜荻的伤,也就不碍什么事儿了。

第四十一章、欲捕鸣蝉,胡不结网?

却说延安府自落入后金之手,几经改易,如今下辖肤施、延川、洛川、十六县。自明末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兵荒马乱无休。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如今除了少数几个地方,俱是萧条一片!

不过这种萧条,却也是这个时代的一角缩影。适逢乱世,什么繁华能够挡得住兵凶战危?更何况年年天灾,再是地灵人杰的沃土,也免不了沦为废沼荒丘,千里萧条的落寞下场。

按照阿济格的本意,当然是要兵贵神速。出于后金铁骑“满万不可敌”的自信,他亲率大军在前,攻城略地,却让后面的辎重部队护送官员慢慢跟上,既是押运粮草,也是要把这沿途几百里地收入囊中,连成一片。

可见阿济格雄心壮志如此,更是把整个陕西全境,已然视为囊中之物了。甚至不需要后面的做什么他们攻城略地——话说这些地方根本就没有人驻守,接收了就好。自然也就不会耽误阿济格行军了。

毕竟这一路上并没什么大城。当年李自成占据延安府,烽火连绵,这地方早就打的稀烂,如今除了少许遗民,真就没什么价值可言。要不是这样,阿济格也不敢孤军深入了。

当然了,对阿济格来说,这样就挺好。地方虽然破烂了点儿,而且萧条贫瘠,但后金毕竟有志于天下,自然不能放弃这近乎白捡的土地。眼下只需每城之间留下少许士卒,就足以弹压不臣。要是运作得好,说不定这里将来就是自己的草场,阿济格又岂会不在乎?

让我们把时间往回倒退一日,回到周云舒张芜荻夜闯阿济格大营的那一天。

却说这日头正是中午,虽然还只算是初夏,一年最热的时候还远着呢。但明晃晃的太阳高悬天上,晒的人皮肤生疼,怪是毒辣的。只是日头虽毒,却架不住赶路人重任在身,便是遭罪,也不能耽误时辰。

被阿济格安排押运粮草的是后金镶白旗的万夫长木耳帖,一手百发百中的神箭,就连阿济格元帅也自愧不如!

照说后金最重勇士,像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不至于被发配到后勤辎重部队。只是因为要沿途接收城池,因此辎重部队出发前,可也足有一万人手!身份低了的人做主官,可不见得能弹压得住这些骁兵悍将!当然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位木耳贴乃是阿济格的心腹,换了别人,他也未必放心。

权衡之下,阿济格就选了木耳帖这么个脑袋活络的亲信万夫长主持粮草辎重事务。木耳帖也不负阿济格厚望,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沿途三十多座城池,分别留有一百至五百人不等,却都足以镇压当地一切可能的异动。

如今木耳贴自己亲率两千人马,押运着六万石粮草,加上军械辎重若干,日夜兼程,正要送往还在五十里地外的华阴城。想来阿济格元帅也等的久了吧?想到了自己也将有机会上战场,木耳帖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意。

“招呼勇士们休息休息,埋锅造饭。下午大家伙儿加把劲,咱们要赶到二十里外的‘太华镇’,休息一晚,明儿就到了阿济格大帅营地,咱们又可以跟着阿济格元帅打仗啦!”

“呜呼!”欢呼声四起,一个个后金士卒放下手中活计,暂时休整,埋锅造饭不提。一路走来的顺顺利利,让这些来自延安府的骄兵悍将一个个多少有些松懈了下来。现在虽然还安排着警戒,但实际上较诸刚出发的时候,已经完全两个样儿了!

“怎么样,马将军?”大约五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两千来号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一而足。他们稀稀拉拉的散布着,像极了一群乌合之众。只是眼中神光湛湛,精气十足,却又非一般人所能有的气度。

说话的是一个瞧上去三十来岁的黄脸汉子。此人名叫王林,乃是西北道上颇有些名声的“义匪”,素有“四不劫道”的规矩,江湖上名声也是不小。他还有个匪号,唤做“豹子头”,乃是这人甚是仰慕时下的话本小说《水浒传》中的豹子头林冲,就给自己也关上了这么个匪号。

没说的,这两千号人显然就是张煌言所布下的另一路奇兵,盯上了木耳帖的这批辎重粮草。只是不知为何,竟是放任对方运到了华阴城外五十雨里的地方……就不怕一个不好,截断后金粮草的奇兵失败,从而误了大局么?

事实上,照着这些江湖人的意思,显然是直接冲上前去一阵厮杀……对方也不过两千人马,如何是自己这边一个个都有两手绝活儿的江湖人的对手?只是那位“马将军”似乎别有打算,一直压着众人不曾出手,教木耳贴顺顺利利把粮草辎重运到了这里来!

张煌言在命他们出发的时候就有安排,给了一位熟谙兵法的校尉随行,嘱咐他们兵戈之事牵连甚大,不可贸然而动,凡事需多问问这位校尉意见……当然了,也是这几日的相处,“马将军”的确得到了这些江湖人的尊重。正因为如此,这两千江湖豪杰才推出了颇有些人望的王林,过来问问什么时候出击,干他娘的!

莫要说江湖豪杰素来桀骜不驯,岂会被一个所谓的“将军”左右?先不说这批人乃是张煌言细细挑选出来的,单单这些江湖草莽在兵戈战事的见识上就不知差了马将军多少。

碍于张煌言的命令,加上这姓马的“将军”的确有几分能耐,这些江湖人才听着他的招呼,尾随木耳贴两百余里,等待出手机会。直到现在实在按奈不住,才叫王林过来探探口风。

被这位“豹子头”王林询问的马将军却是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汉子,长得高大魁梧。“马将军”名叫马俊,能被张煌言委以重任,显然是个十分机灵的角色,并不像他外貌那样五大三粗。

他点点头,对着王林笑了笑,道:“王英雄,你瞧,鞑子正要歇息造饭。但他们的戒备可也不少。兄弟们冲出去,只怕第一时间就要迎来鞑子的箭雨,多少有些伤亡,马某可不忍心兄弟们因此有了折损……”

第四十二章、马俊谋划,釜底抽薪

“嘿!我说马将军,瞻前顾后可要不得!”王林嘿嘿笑着,漏出一口黄牙:“咱们早早的就到了米脂县,然后一直陪着这写鞑子往回走,眼看着这粮草辎重都要送到华阴城外了,还不出手。马将军,俺老王是个粗人,你就跟哥哥交个底儿,你到底咋想的?”

马俊神秘一笑,说道:“王英雄,莫急。你听我说,这批辎重粮草,咱们是绝对不会让给鞑子的。这点你应该信我才是。”

王林哼哼唧唧道:“俺老王要是不信你,就不来问你了。张将军,你跟哥哥我交个底,到底是怎么盘算的?也省的咱心里选悬吊吊的不是?兄弟姐妹们心中有数,回头也免得因为误会,出了乱子不是?”

一番话,软硬兼有,却是绵里藏针,果真不愧是在绿林道上厮混的老狐狸!马俊琢磨着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保密什么的了。就算这两千号人里面有人有什么别的想法,也难以众目睽睽之下把消息泄露给鞑子……他本来就打算今天就要发动,也就不怕被后金鞑子知道,然后将计就计来对付他们了。

这么想着,马将军就是微微一笑,道:“王英雄莫急,听我一一道来,再帮马某参详参详,看看是否有疏漏。”

王林点点头,一脸憨厚的笑道:“俺能有什么能耐参详?将军只管说来,也让俺老王看看怎样拾掇这些后金鞑子。”

马俊不再卖关子,侃侃言道:“在我想来,阿济格这厮狡诈如狐,定然目标不止华阴一城。张将军让咱们截断粮草,但要是鞑子破了其他城池,咱们截断粮草也没什么意义。那鞑子自能从别的地方补充。时间久了,张将军孤立无援,又缺少粮草,那就不败也得败了,这却不是咱们想要见到的。

所以,我想的是,咱们截下这批粮草辎重,却不能够毁之一旦。这里距离华阴城不远,咱们把这些粮草辎重缴获了藏起来,假如咱们最不想见到的那种情况出现,那咱们想办法帮助张将军突围,还可以借助这批物资,继续跟阿济格拼下去!

当然了,这只是最坏的情况。如果张将军此刻占了上风,阿济格溃败的话,那就更好说了——咱们一路也见到了,从这里一直到延安府,鞑子每座城池的守卫都不多,大伙儿大可以在截断这批粮草之后,一路向北,拿下延安府!

王老哥,你该也听到了消息,先帝崇祯陛下三子第三子定王朱慈炯已经在蜀中建制,励精图治,均田亩,薄徭役,又训练军队,鼓励耕种。眼下已经把控巴蜀全境,可见也是明君气象。大明江山,未必不能因他复兴……

到时候与咱们与扼守华阴的张将军遥相呼应,再有定王大军出蜀中,呼啸而下,届时收复陕西指日可待,咱们可就成了光复汉家河山的功臣了!说不得谋个一官半职,也是光宗耀祖不是?”

大饼画的不错!也罢老狐狸的王林忽悠的心潮起伏。毕竟江湖草莽,能有多少军国见识?听马俊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虽然心中觉得或许没那么简单,但就算折个一半,也足以令他心动不已了!最重要的是,成了一切都有,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何乐不为?

“这个……”王林心潮澎湃,大是激动。想了想,到底是老狐狸,心中还保留着一份怀疑。哪怕千肯万肯,也要不动声色,遂反问道:“照你这么说,收复陕西易如反掌,为何以前不做?”

瞅着这姓王的眉毛飞舞,分明心动不已,偏偏故作镇定,马俊心中哂笑不已:“也就如此了。若不是收复中原眼下少不得江湖人的力量,哪个吃饱了撑的跟你们一帮子没什么眼光的人打交道?既不听号令,又没什么谋略见识,一个不合适就要散伙。得亏自己耐性好,又能说道,不然,这两千好人早就散了各行其是了。”

只是心中不耐,面上却是不能有半分显露。这江湖人可不是麾下训练有素的士兵,只能温言委婉相说,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太过矫情!当下微笑道:“我的王英雄啊,以前阿济格十万大军在延安府虎视眈眈,哪个敢动?就是现在,也要阿济格战败,咱们才好行动啊。”

王林恍然道:“原来如此!俺是个粗人,将军客莫要与我一般见识。不管怎样,咱们先做完手头的活儿,这批物资先截下来再说。马将军有何计划?”

马俊笑道:“就在前方十里,有一个葫芦口,两边是高崖绝壁,出入口都极为狭窄。乃是这帮鞑子押运物资必经之路。咱们就在那里设伏,必然成功。”

王林草莽出身,自然比不得马俊熟谙地形,却也知道真如马俊所说,那么鞑子必然跑不了!当下喜道:“好,就这么干!”

马俊又言道:“不止如此,王英雄。咱们要想完成谋划,就必须注意保密。至少,这批鞑子,那是一个活口也不能留,所以到时候还请诸位英雄费心。有什么毒烟迷药的,尽管招呼。只是毒液什么的却是不行,毕竟粮草咱们或许将来也用得上。”

“好说,好说。”张平乐呵呵的笑道:“那粮草辎重咱们截了,却又运往何处?总不能留在原地等鞑子再来捡回去把?”

马俊笑道:“放心,我知道不远处有一个隐秘山洞,非熟谙地形的人绝难发现。咱们把物资藏在哪里,再抹去路上痕迹,那就万无一失了。”

“果然好主意!”张平一拍手:“就这么干。那么,俺去跟朋友们招呼一声?”

马俊点点头,道:“也好,我也去。一会儿咱们吃点东西,就前往葫芦口设伏。”

眼前清风明月、沙白水碧,正是溪水旁一处幽静隘口。水声潺潺,凉风习习,一天星月恰与浅水丛石互衬得分外出色。周云舒与张芜荻并肩而坐,颇有种“神仙璧人”的味道。

只是这神仙未免太潦倒了些,两人衣衫都有些褴褛。只是相偎而坐的两人,却是并不在意这个,只是享受着这短暂的闲适与温馨。

月下佳人,分外明艳动人,像是无独有偶,也正自睁着一双澄波眸子,一径的向周云舒打量着。透过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交织着无限的悬疑、好奇。

第四十三章、月色下的君子淑女

月色里,周云舒眼中的张芜荻更似无限娇美,偏偏有那种“冷艳”的侠女气质,当她用那双剪水瞳子,直视向自己的时候时,那种非同一般的心灵感受,直教周云舒心神颤动。

张芜荻何尝不是如此?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似乎两人的感情进步都似乎太快了些。只是两人也算是经历过生死,彼此也救过对方的性命。时间虽短,经历却并不少。可能正是如此,两个原本陌生的人,此刻却已经开始有那么种心灵相依的情愫滋生、萌芽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讲道理。尤其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突然萌生的情愫,更是不能以常理推论。在这一刻,至少,周云舒和张芜荻,彼此都有些心动的感觉了。

“那个……周云舒,谢谢你救了我……”微微有些羞赧的张芜荻呐呐开口,终究还是敌不过周云舒的脸皮,败下阵来。开口答谢,何尝不是因为这种暧昧的氛围令她十分不适,这才寻摸话说?

“你已经说了不下二十次了!”周云舒一副无奈的样子:“你先救过我两次,算起来还是我欠你更多,那我岂不是也要没完没了的说‘张姑娘,谢谢你’……”

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周云舒接着道:“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没必要这么计较吧?莫非,‘张大小姐’没有拿我周某人当朋友?那周某可真是太伤心了。”说着,两手一摊,模样甚是滑稽。

“噗嗤”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张芜荻任是再怎么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此时也是忍不住笑了:“你这人……真是……没个正行!”月色下,张芜荻一笑,便如春花绽放,整片天地似乎都为之明亮了起来。

“那个,周云舒,可以说说你的来历么?”笑过过后,那丝旖旎尴尬的氛围便消失无影,似乎两个人的距离也为之拉近了。

“我?”周云舒一愣。这个问题,张芜荻不是第一次问他了,只是这一回,显然是有着不同的意味。绕是周云舒两个世界都未曾品过“爱情”,但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自然心中隐隐有所体会。

“对呀!”张芜荻一脸微笑。少女的眸子里充盈着某些别的情愫,使得她并不如寻常时的敏锐,并没有留意到周云舒眼神短暂的波动:“我曾仔细观察过你的身手,却丝毫看不出是什么路数……我曾有过些奇遇,什么样的武功路数都略知一二,但你的来路,却是丝毫也判断不出……如果可以的话,我对你的师门很是好奇。”

“很奇怪么?”周云舒笑道:“天下之大,能人隐士数不胜数,你小小年纪,能见过多少?再说了,有些人隐逸深山,你又如何能够知晓?”

张芜荻哼了一声:“不愿意说就算了。如果说是太平盛世,自然多的是隐士高人。只是如今这个世道,呵呵……”

“呵呵”是什么意思,周云舒哪能不知?当下笑道:“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家师道号知非子,如今并不在这方世界……”

“啊?对不起……”张芜荻本能的就会错了意,只道是周云舒之所以不提师承来历,乃是不愿提及伤心之事,连忙道歉。浑然不知她的主观臆想,实则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话说回来,谁在听到这话,不会这么想?

“非是你想的那样,家师好好的呢,只是不在这一方世界罢了……我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举霞飞升,或许能有再见他老人家的那一天也未可知……”

“不说这个了。”张芜荻点点头,只以为周云舒伤心过往,不好多说什么,当下就岔开这个话题道:“月色真好,好久没有看过月亮了。”

周云舒嘴角微微一抽,暗道:“好生硬的转移话题!”不过佳人一番苦心,周云舒自然理会得。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好笑罢了,他也不至于非要拉着张芜荻说明些什么,当下微微一笑:“人事有代谢,而明月千古。只要咱们有那么份闲情雅致,何时不能赏月?不过,今晚的月色,的确格外动人。”

月色动人,又或者是因为身边的人的存在而格外不同?周云舒没说,却不意味着张芜荻心中不会有些浮想。情窦初开的少女,纵然素日里再怎么聪明睿智,这时节也免不了思量无限。少女情怀总是诗,张芜荻何能例外?一时间颊上染了彤霞,瞧上去分外美丽娇柔。比之于一向的坚毅果决,这个时候的张芜荻却是另一种美丽。

只可惜周云舒因为张芜狄的那句“好久没有看过月亮了”,周云舒此时抬头望月,错过了这一份美丽景致。当他低头看美人的时候,伊人靥上红霞已然消退。

明月皎皎,空里流霜。“芜荻……”周云舒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感觉甚是别扭。而坐在一旁的佳人也是笑了:“算了,别这么叫我,感觉怪怪的……”

周云舒笑道:“这可怪不得我……”

“你还说!”没好气的瞋了周云舒一眼,张芜荻双手抱膝:“都怪叔叔,给我起了这么个怪怪的名字。”

微微一笑,周云舒道:“可以说说你叔叔的故事么?我对他很好奇的。这个年月,似他这样的人,可不多。”

“问这个干嘛?回头我带你去见他,你自己去问吧……”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张芜荻缩了缩身子。毕竟大伤初愈,失血过多,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补回来的。此时月色清冷,张芜荻也免不了感到一丝寒意。

周云舒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只是他此刻衣服破破烂烂,兼之就这一套外衣,自是不好模仿某些话本中那样褪下衣服给佳人御寒。当下一拍脑袋:“我却是忘了!你稍等一下。”

说着,周云舒取来了些柴火,生起了一堆篝火。暖洋洋的火光驱散了寒意,张芜荻笑了笑:“有心了。”

“说说你的故事呗?”周云舒拨动火光,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我啊,我可没什么故事。爹娘早年就给后金鞑子害了,是叔父抚养我长大的。七岁那年,就上了翠华山,败了师父学艺,每年有那么两三个月回叔父家里,其他时间都在山上练功……”

“十二岁那年,贪吃摘了枚火红色的果子吃,然后……”说到这里,张芜荻好笑的看了看周云舒:“然后就摔倒在山崖下面,醒来的时候,奇经八脉俱已贯通,功力大增……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云舒摇摇头,心中暗道:“果然,这才是主角啊!”面上却是微笑打趣道:“福源深厚,莫过如是了。下回还有这样的果子,记得带我一份……”

张芜荻笑道:“哪有那么多好事都能让我赶上?倘若真是我福源深厚,那我宁愿用所有福源,换得汉家天下太平!”

周云舒肃然起敬,意识到面前的少女除了现在的言笑晏晏娇俏可人,更是位心忧天下的“豪杰”!当下正色道:“会有那么一天的。就算没有,咱们凭着掌中青锋,也要取回来。”

张芜荻笑了笑,周云舒的这句话无疑是令她更为欣赏。

“那么,咱们明早就回华阴那边吧?”

“好。”

第四十四章、华阴之战

没过多久,张煌言便已经吃透了阿济格的虚实。诚然,此刻当是阿济格最为虚弱的时候,正是要“乘他病,要他命!”的时候,张煌言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当天下午就点齐了兵马,大开城门,竟是要与阿济格决战!

张煌言这边士气昂扬自不必说,阿济格那边却也并非等闲。纵然逆境之中,却也规整军队,步步为营,打的有声有色。

可以说,张煌言夜里劫营的谨慎,反倒错失良机。倘若当时整个华阴县就全军出击,阿济格纵然兵仙临凡,也是无可奈何,唯有兵败身死之一途了。遗憾的是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一场鏖战,却是无可避免了。

阿济格虽处下风,却是丝毫不乱。大战自昨天下午开始,彻夜未休,他的眼睛免不了有些血丝,只是那振奋的模样,以及似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姿态,却是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舞。逆境中的后金士兵奋勇搏杀,浑然没有前夜被重创后的萎靡,未尝不是从这里得来了信心。

阿济格当然有理由骄傲,或者说,他此刻的自信,并非是虚张声势,而是确有依仗。就在今天早上,一骑快马来报,长安、汉中、渭南、咸阳、铜川等府县俱已得手,此刻各路兵马正在汇集,不日将至华阴,合歼张煌言!也正因此,让阿济格自此前的巨大损失中恢复过来,恢复了智珠在握的常态:“只要在拖两天,张煌言,本帅会给你一个英雄的归宿……”

阿济格得到了信报,张煌言何尝不是?听闻整个陕西近乎全部沦陷,饶是早有预感,也是气上心头!铁打的汉子,刀斧加身也不皱眉的他,在闻说这个结果之后,也是禁不住潸然泪下。曾经筹谋万千,终究抵不过那些酒囊饭袋的混账不成器!

试问阿济格出征陕西,总共才带多少人?大半精锐都在华阴县,剩下的几万人分取偌大陕西,岂会这般轻易?不用说,也是少不了大批的混账玩意儿未加抵抗……其中种种缘由,张煌言不敢细想,一时间只觉得透骨的寒意袭来。自己在这里打生打死,究竟有什么意义?

只是张煌言若是因此就心灰意懒,也不会再青史留名了。把涌上喉头的那股子腥咸咽了下去,眼神更为坚毅:“众兄弟们,与我杀!为了昭昭日月,为了汉家河山!”嘶声呐喊着,张煌言长剑高举,催着战马一马当先,率领众骑兵再一次冲阵。

当周云舒张芜荻回到华阴城郊的时候,所见的便是一片修罗沙场!抛却头颅,挥洒热血,在刀光剑影中的惨烈厮杀,甚至若非双方将士衣甲制式泾渭分明,简直难辨敌我——都已经被血染透了。

张芜荻目光逡巡,只见上方虽然绞杀在一起,但后面的阵营兀自不乱。她对沙场军阵甚是熟悉,很快判断出了华阴守军占据上风,只是后金士兵韧性十足,死战不退,一时间想要击溃阿济格大军显然并不切实际。

周云舒则是把更多的关注放在了阿济格身上——那日夜里照过面儿,自然忘不了这个给了自己一个透明窟窿的敌人。眼看阿济格一身金甲,被五十余骑兵护卫在后方,更有百余灰衣人相伴左右……周云舒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灰衣人可不就是阿济格身边的武功好手么?只是没想到这厮折了那么多武功好手在自己和张芜荻手上,居然还剩下这么多!

“不好,叔父有危险!”张芜荻忽的一声惊呼,却原来张煌言带着亲兵一往无前,后面的士卒跟之不上,竟是被后金军队分割开来,数百骑将士陷入重围,而阿济格令旗一挥,又有一营两千余人往张煌言这边杀过来,那百余位灰衣高手,也分出三十号人,目标直指张煌言。

“张煌言,饶是你奸猾似鬼,可也着了本帅道儿。今日,必杀汝!”一身金甲的阿济格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显出了得逞的笑意。

却说张芜荻一声惊呼,周云舒立刻也就察觉到了张煌言的不妙——两军交战,最忌孤军深入。此刻主帅被围,危险不言而喻!当然了,仓促间他们自然没有发现阿济格的安排,但张煌言处境不妙,他们自然没有时间照顾周全,当下就如剪空燕子一般,穿入战场。

仗着身法利落,再加上此刻厮杀正烈,谁个会注意到他们这样一晃即逝的身影,更遑论前来阻拦围杀了!很快的,两人便来到张煌言面前,让过杀红了眼的张煌言本能的砍过来的一剑,张芜荻叫道:“叔父,是我!”

华阴守军这边自然不会没了清醒的人。那张平在张煌言帅军冲阵的时候,便领着五千野营将士自另一个角度杀入。目标本来是想要直取阿济格,半途中发现张煌言身陷险境,当下一挥令旗,又自杀了回来!

看着势如破竹般张平冲到一半,阿济格向身边的一个银甲将军问道:“就是这人,葬送了本帅一万精锐?”

那银甲的后金将军点点头:“错不了,就是他!”

“可惜了一员虎将!”阿济格一声叹息:“罢了,为了表示本帅敬意,给他一个体面死法吧……”

“大帅,怕是不能。”银甲将军嘿嘿的笑着:“陷阱已经布下,不管是张煌言还是这人,过来就体面不了……不过张煌言看来是到不了咱们这里了,可惜可叹,不能与这等名将过招,末将深表遗憾……”

然而就在阿济格静等张平率军冲杀过来,埋葬了张平的时候,张平忽的全军掉头杀了回去,营救张煌言去了。银甲将军“嘿嘿”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阿济格也是面色不怎么好看:“罢了,天不绝人,如之奈何?算他们运气好,只是下一次,就不见得了。”

在张芜荻冲到张煌言面前的时候,张平也帅着五千野营将士过来。短暂会合之后,张煌言严重血色散去,回复了清明。一连串命令下去,数千将士来回穿插,分割包围,绞杀着后金大军。

望了望阿济格那边,周云舒终究还是动心了:“荻姑娘,你气血未复,留在这里保护张将军,我去试试,跟阿济格打声招呼……”说着,揽过一捆箭支,就要往阿济格那边飞奔。

“小心……”

张芜荻话没说完,周云舒步伐灵动,错过两口雪亮长刀,回头一笑:“放心,这乱糟糟的,反倒是更有利于我发挥,阿济格也很难调集军队来围我——我只打个招呼罢了……”

第四十五章、万军阵中,擒贼擒王

周云舒相比与张煌言等人,自然毫不显眼,被他连冲了数十丈远,才被阿济格身侧的武功好手察觉。阿济格随后也认出了周云舒此人,旧恨上心,再加上确实忌惮周云舒武力,当下连传号令,命甲士合围,自己却是徐徐后退。

周云舒目光一直锁定阿济格,此时见对方徐徐后退,虽不知其中原委,却也知需要抓紧时间,否则一旦让阿济格隐入军中,那就难办得很了。

心念一动,周云舒夺过一匹骏马,调转马头,狠狠一巴掌拍到战马屁股上。自己却是蜷身而上,并不骑在马上,反倒是身藏马下,双足钩住马背,随着战马狂奔,带着周云舒疾冲。

阿济格眼见一匹空马奔将下来,更注意到了周云舒的小小伎俩,当下哼了一声,手挽雕弓,一枚箭矢飞射周云舒藏身战马。周云舒虽藏身马下,却主要是为了藏住身形,以免直面阿济格万箭齐发之局,自然不能轻易让战马中箭。

心念一动,一根箭支自马腹射出,在周云舒灌足内家真气之后,这普通的一枚箭矢,力道万钧,无坚不摧,将阿济格的箭矢从中折断。余势不减,斜斜飞出十余丈,这才坠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战马往前数十丈,此时与阿济格距离,也不过三四十仗。阿济格若是不在意军心战意,自可拨马而退,周云舒也定然追之不及,唯有徒呼奈何。只是这样一来,后金必定士气大减,却是为阿济格不取。

却说阿济格既然放箭,他的数百亲兵也不是傻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周云舒寄身的战马,一时间万箭齐发,纷至沓来。随后更是催动战马,往周云舒这边冲杀过来。

周云舒天大本事,也决计接不住这如雨而来的箭矢!好在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周云舒当下自马腹下窜出,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却见战马一声悲嘶,已被箭矢射成了刺猬,轰隆一声,就此倒地。

周云舒让开了这一波箭矢,对于杀过来的后金勇士理也不理,猛然间长身窜起,两臂开张,却把原来抱在怀中的一捆箭矢悉数掷出!这一下,正好在阿济格亲兵放箭之后的空当,数十个阿济格亲兵哼也不哼一声,就此栽下马背。

至于阿济格,虽然他才是周云舒主要针对的目标,奈何人家身份贵重,有的是人愿意为之舍身往死。只见阿济格身侧两个身着灰衣的汉子疾扑过来,他们武艺了得,反应迅速,电光石火间便在箭矢射中阿济格的前一刹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阿济格挡住了这一批箭矢。

要为阿济格挡箭的当然不只是阿济格招募的灰衣卫士,事实上,在周云舒动作之时,左右亲兵便已经有了动作。只是他们动作相比于周云舒的箭矢,无疑还是慢了些,人虽然过来了,却是落在了箭矢之后,接着就是“噗通”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阿济格自己何尝不是有所动作?作为后金有数的神射手,弓马娴熟绝非吹嘘。当下就是本能的一个侧肩,挥动马鞭,往上击来。这以鞭击箭之术,本就是阿济格的拿手本领,只是一如前言,还是慢了半分。

说来说去,终究太过含糊!事实上,周云舒箭上附有内劲,那灰衣卫士虽然以血肉之躯挡住了箭矢,但箭矢力道甚劲,穿过他的身躯,一头扎在了阿济格左肩。而阿济格挥舞上来的马鞭,没有磕飞箭矢,反倒是甩在了救他的灰衣卫士脑门上。

力道用错,肩上受伤。再加上灰衣卫士扑过来的势头,阿济格一声痛呼,身子一晃,便自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身后更有灰衣卫士欲要拉他一把,却抓了个空,任由阿济格摔了下去。

远处张芜荻的目光一直追随周云舒的行动,见阿济格坠马,立刻大喊:“阿济格已死!”张煌言哈哈一笑,又命懂一些后金语言的人传播这个消息,一时间后金士卒士气大减。

要不怎么说阿济格厉害了?换作一般军队,主帅坠马,军心立时涣散,亲兵必然也是乱成一团。阿济格这里却并非如此。先是灰衣卫士一起上前,往周云舒围杀过来。那些亲兵却是各举盾牌,密密层层的挡在阿济格身前,简直无隙可入!

此时双方距离已经颇近,阿济格这边众军士以及灰衣卫武林好手纷纷挺矛刺来。周云舒在地上翻来滚去,一口青钢长剑专斩马腿,一时间反倒是令得后金这数百人阵脚大乱。

只是这种上风显然只能一时有用。先前变化太快,此刻众人回神,却有数千后金仆从军杀了过来。至于后金主力,此刻与张煌言大军纠缠一起,脱身不得,自然不能过来救援。甚至于先前阿济格为了坑张煌言这边的陷阱,也因为阿济格也在此地,一时不能施展。所依仗的,也唯有这数千仆从军了。

说是仆从军,其实说是“后备役”或者更为恰当。真正的仆从军,早就被阿济格驱使,在最为惨烈的战场被绞杀一空了!只是这几千人虽然谈不上精锐,配合着阿济格的亲兵以及灰衣卫武功好手,却是足以对周云舒造成威胁。

“叔父……”张芜荻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荻儿,你带一千锐士,相助那位壮士。张平,你带野营将士,包抄后金大营!此刻敌人大营最后的人马也动了,你便要截断敌人退路!”“知女莫若父”,张煌言与张芜荻亲若父女,自然知道侄女心思。再说了,托周云舒的福,此刻也的确是难得的一线良机。只要再迟滞片刻,让阿济格缓过一口气,时机可就再不复现了。

张芜荻与张平各自领命不提。周云舒眼明手快,展开小巧绵软功夫,躲这了千百只马蹄的践踏,不断制造混乱,更是慢慢往阿济格那边儿靠近。

这个时候,阿济格已经缓过气来,重新上马。注意到张芜荻的一千人马直奔这边而来,张平更是五千精锐包抄后营。他冷笑一声,几道命令传下,便又将目光死死盯着周云舒,就待张弓引箭。

注意力集中在周云舒身上的阿济格浑然不觉,那一千直奔自己而来的华阴将士领头的哪个娇俏女子,不知何时已然穿了一身后金将士的衣甲,消失在混战的战场之中。

猛然间,见到周云舒为了应付灰衣卫士结阵而来的攻击,身形稍停,阿济格手指一松,箭矢呼啸着往周云舒心口而去!

“久违了,阿济格大元帅!”一声清冷的女声响在耳畔,与此同时,一口长剑架在脖子上,阿济格只感觉自己像是被老鹰抓着的小鸡一般被人提起。

第四十六章、别离莫伤,穿越客?访少林

华阴的战事结束了,以一种在开战之前双方将领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式结束。在阿济格落在张芜荻手上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追杀残寇,清理战场,却也费去了不少功夫。待得一切完毕,时间已然到了岁暮黄昏。

残阳如血,演绎着血色的悲壮。战事终了,几人叙话,商议着接下来的盘算。张煌言知晓此时陕西不少州县俱已沦陷,乘着阿济格主力俱丧,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候,自然是扫荡陕西全境了。

只是张煌言毕竟兵力不足,想要占据陕西全境,无疑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定王朱慈炯立足蜀中,与陕西相邻。张煌言决意令张平入蜀,请定王出川,雄踞陕西,徐图将来。乘着此时后金那边尚未得到消息,正是一举拿下陕西的好机会……

张煌言忠肝义胆,碧血丹青,所做的决定自然不曾出乎诸人意料。张芜荻气血未复,自然是暂且跟随张煌言。何况兵凶战危,难免会有后金武士行刺杀之事,张芜荻也是要留下来帮助他叔父的。

至于周云舒,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诚然,张煌言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横竖看不顺眼,但最主要的,还是他自知自己的路不在这里。面对张芜荻的挽留,周云舒也有自己的说辞。

“征战之事,我其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接下来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像阿济格这样的对手,再加上定王大军出川,江湖武人的作用其实已经微乎其微,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若是定王不肯出川,叔父一个人可就势单力薄,那就很是需要你的帮助了。”斜阳下,张芜荻与周云舒坐在城墙上,意有所指的说道。

“若真如此,这定王也不过尔尔,不值得张将军效死命。张将军孤军难支,也没必要死守陕西……”

一阵沉默,唯有残阳如血,更显凄清,张芜荻心头泛起了微微凉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不说这个,你打算去哪儿?”

周云舒怔了怔,心中平添了复杂情绪:“听说北少林已经完全站在后金人那边了,我打算去问问这些和尚,讲讲道理。然后么,大约是周游天下吧,可能藏边西域也要去一趟……”

“滚吧!别死了,要活着!”

周云舒自失一笑,也不再找别人告别,招呼了一声:“走了!”便纵身跃下城墙,认着北方而去。

周云舒走后,张芜荻眼眶微红,却倔强的不肯低头。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姐姐,他走啦?”

说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正是先前张芜荻初见周云舒的时候,跟在张芜荻身边的小姑娘:“姐姐,要是舍不得,干嘛不追上去?”

张芜荻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渗出,却被她一下子抹干了。目光从周云舒离开的方向挪开,久久不言……

周云舒没走多远,忽听得有略有些沙哑的嗓子唱着一首甚为熟悉的歌谣:

“辗转,辗转漆枕反侧

我起身对饮与西窗

……

老将顽隅抵抗

谁跌落在我身旁

生平未敢怠忘

壁挂尘封的断缰

金戈铁马声

尔等裹尸还乡

……

听闻麻衣老叟耳聋眼盲

在叹一生莫失莫忘

十里铺员外章

未及道别来无恙

天下安康知弃子如我

埋骨无人他乡……”

脚步一顿:“莫非张煌言,竟是穿越客?”摇摇头,周云舒不再想这个,继续往北而去。

少室山下,茂林绵绵。作为九州五岳之中中岳嵩山的最为灵秀的山峰,自然有着自己独特的特质,吸引着历代文人骚客的光顾,留下一片片传奇诗篇。

同样的,寺因山而立,山因寺而名。对于少林寺这座千年古刹来说,风风雨雨,早已看遍世间风云。来来往往的朝圣者顶礼膜拜,更是把这一座寺庙奉上了神坛。

然而也有不是来朝圣的信徒,一步一步踏着清晨的露珠,径往这座千年古刹而来。

周云舒单衣长剑,踏上了下千年以降,便是佛门圣土的少室山。只是他却不是来上香拜佛,而是问剑江湖所选的第一站。通俗来讲,就是来砸场子的!

毕竟还算是清晨,山林寂静,古刹清幽,周云舒的思绪也慢慢发散开来。想想地星之上,那些话本小说里的穿越前辈们,几乎就没有不去掀翻少林的。或者说,不怼少林,愧对穿越?那么自己这回,莫非也是秉承前辈习惯,当不算是给那些前辈“拖后腿”了吧。

想想就觉得十分有意思,周云舒也就自顾自的笑了。毕竟时间还早,和尚也是人,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知客僧守在寺外迎接香客。因此,周云舒来到少林寺外的时候,少林寺山门还没开。

站在寺外,却也可以见到整个寺院古色古香。古砖古瓦古树,一景一物都像是饱经历史风霜。每一座建筑物都显得苍老高深,蕴含深广,没有一点衰败气象。

朱漆大门,飞梁画栋,瞧上去庄严肃穆。要不是那些古树台阶沧桑如故,谁也不会以为这是一座千年古刹,而不是新建成的浮屠。

只可惜落在周云舒眼中,反倒是更添了几分恶感。如此浮沉乱世,少林寺却是焕然如新,如何不让他想到了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曾几何时,出家人也不能免俗吗?

不知道被大明朝供奉数百年的武当是不是也是如此。若是武当也是这般,那么久莫要怪自己对同道出手,也要掀一掀武当的屋顶了……但愿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周云舒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却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就如他对张芜荻说的那样,少林寺之后,就去看看武当,然后再造访西域藏边,做做很多人想做,却又不曾做到的事情。

天气阴沉,显然今天是没什么阳光了。早起的沙弥僧众还在早课,诵经声伴着袅袅香檀,梵音缭绕别有一种肃穆神圣,涤荡心灵的意境。只是周云舒毕竟不是佛徒,这般梵音,却是听来只觉嘈杂,完全欣赏不了。

虽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上门的恶客,周云舒却并没有破门而入。他是道门出生,也确实不喜佛门,但也知道,每一种信仰都值得尊重。他也不是因为信仰的缘故来找少林寺的麻烦的。

之所以试剑少林寺,不过是因为嵩山少林寺屈身于后金异族罢了。他周云舒就是要凭掌中三尺青锋,来问问少林寺的和尚们:“出家了,是否就忘了祖宗!”至于会掀起什么风波浪潮,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何时何地,什么处境,数典忘祖,总是不可原谅的。

静静立在少林寺山门外,周云舒心中波澜不兴,静静等待。约摸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诵经声渐渐停歇,朱漆的少林寺山门大开,两个小和尚站在门外,然后就发现了不知站在这里多久的周云舒。

一个小和尚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小僧有礼了。若是上香拜佛,请请入寺中,自有师兄接待施主……”

周云舒打量着这个小和尚,谈不上面黄肌瘦,却也并不康健。眼中一片诚挚,当下微微一笑,问道:“小师傅不必多礼。我乃恶客,哪里需要招待?”

气运丹田,周云舒忽的一声长啸:“少林高僧何在?周某不才,要来问一句,佛陀可有祖宗!”声浪滚滚,呼啸不绝,在群山中荡起回音阵阵,煞是骇人!

小和尚也被周云舒这么下给唬了一大跳,“啊哟”一声,险些儿摔倒在地。好在周云舒及时拉了他一把,免去了小和尚的狼狈。

“阿弥陀佛,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可造次。您还是回去吧,不然会有果报临身,会坠入阿鼻地狱的……”

小和尚显然是被吓着了。曾几何时,会有这么凶恶自大狂妄的恶人,居然敢诋毁佛祖……唔,这人好像不那么凶恶,但自大狂妄确实真的。阿弥陀佛,恕罪,恕罪。

“小师傅,当心。”呵呵一笑,难得遇到这么个有意思的小和尚,让他想起了某部话本小说里那个叫做虚竹的人物。扶起了小和尚,周云舒温声道“不要怕,我只找大和尚的麻烦,不欺负小和尚的……”

“不是。小僧……小僧……”小和尚慌慌张张,看向周云舒就像看见了佛经上说的大魔王,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见得小和尚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回头看另一个小伙伴,才发现对方已经远远躲开,不由脸色一黯。

第四十七章、初试少林阵法

周云舒瞧着怪有意思的,就想再逗弄逗弄这小和尚,便听得一阵奔跑之声,接着就见着许多大和尚奔跑如飞,从山门涌出,再去看那小和尚,也是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儿跑回了山门之内,便好似自己真的是一个大魔头一般。

“少林寺的和尚可真多啊!”看着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和尚,周云舒禁不住叹息了一声,心中暗暗腹诽:“莫非少林寺这佛门圣地,便是因为人多才得来的?毕竟历代佛法高僧,似乎真的出身少林的没有几个……”

思绪信马由缰,周云舒不禁有些失笑。看着一个个拿着哨棒戒刀,禅杖方铲,把自己差不离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和尚们,莫名的,一股豪气升腾起来。

“哪来的狂徒,佛前失仪,混账至极!”

出乎意料的,自己挑衅在前,少林寺僧人却并不是上来就喊打喊杀,虽然这一声呵斥听起来同样不怎么客气,而且执拿武器,包围自己,显然也不会存在什么善意。但至少并没有一上来就下动手,这就足以让周云舒另眼相看了,至少,印象要好上了那么一点儿。

当然了,该找的麻烦还是要找的。周云舒目视着呵斥出声的那人,比较丰满的身材,一身大红袈裟,证明着他在少林寺的地位。此刻他面色沉凝,瞧不出喜怒,但周云舒却是分明感应到这位略略紧张的情绪,以及那一身悄然凝聚,甚是浑厚的佛家功力。

“何方狂僧,人前无理,混账至极!”

一番话,近乎原封不动的赐还。周云舒当然察觉到了身外的和尚们正在微调脚步,分明是在不止一种极为玄妙的合击阵法。周云舒自然知道,之前他扬声之时,便已经把自己一身功力显露出来。少林寺若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并不好对付,做些别的布置,再是正常不过了。

想想诸天万界久负盛名的“少林罗汉大阵”之类的,周云舒性质更是高昂,倒要看看这佛门阵法,相比于自己所学的遁甲奇门,究竟能否让自己开开眼界?

周云舒当然不是莽撞的人。少林寺盛名千年,高手如云,手段莫测,正常来说,并不适合单枪匹马挑上山门——嫌自己没活够是吧?

只是周云舒的情况又自不同。少林寺千年底蕴,如何及得上自己那位师父“知非子”?至于高手无数,周云舒更不在意——少林寺武僧鲜少武艺低微的,但出类拔萃的也不多,最多的还是那种距离最顶尖的还差一线的一流高手——这却已经不足以对周云舒构成威胁了。

来自张芜荻的信息,周云舒知道嵩山少林寺的大致底细纵然有些底牌不为人知,自己也非等闲,在意那么多干嘛?

事实上,周云舒决心剑挑北少林,除了前文说的,要来问责大义,未尝没有要利用少林寺,磨练自己。

须知道,初来这方世界,华阴县的那一段经历,按照某种说法,实则算是“新手村”,但自己暴露出来的问题,可不老少!

诚然,知非子传授下来的本领绝对是一等一的厉害,但周云舒自己知道,自己的表现着实差强人意!那么,借着少林寺磨练自己,把一身所学统合起来,未尝不是良策。没有足够大的压力,只凭着自己修行,进度未免太过感人了些。

至于说会否压力太大,自己绷不住,周云舒却是并不在意。只要不是那种出手就能取走自己性命的危机,周云舒自信能够来去自如。只是纵观这方世界,能够留下自己的,大约也只有万军阵中的消磨吧。至于少林寺,显然不大可能。

甚至,张芜荻何尝不是确定这一点,才肯安心任他离去?当然了,儿女情长的,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连篇累牍说了着许多题外话,却说周云舒把对方的话近乎原封不动奉还,那大红袈裟的微胖和尚却是不动肝火,反倒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魔根深种,以至于佛前失仪,罪过,罪过!”

周云舒心中好笑,这等说辞,分外无力,也不知这和尚不觉得别扭么?

然而下一刻,环围着周云舒身周的百来号和尚忽的齐声念道:“阿弥陀佛,降妖伏魔,善哉善哉!”明明是普普通通通的字眼,这百来号和尚以一种奇怪的韵律念出,一时间真如洪钟大吕,饶是周云舒心神凝练,也免不了刹那昏沉!

“轰!”好似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就在周云舒心神刹那失守的当儿,这百来号结成合击阵法的和尚陡然出手。

这大阵好似能够把所有人的功力聚在一起似的,骤然间施展开来,真个雷霆万钧,沛然莫御,好像整片天地都压了下来一般。其中蕴含着最为极致的凛冽杀机,偏偏又好似藏着一线慈悲,似乎只要立刻皈依,便能够摆脱重压,重获新生……

“好厉害的阵法!似乎还有动摇心志,迷惑精神的法门!”

周云舒到底并非等闲,之一恍神,旋即恢复。当下谨守心神,那来自阵法的蛊惑便再无作用。他早早地就到了少林寺山门口,当然不是一直傻站着等待,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身周前后左右各画了几个怪异图形。

说来话长,实际上不过电光石火之间,来自少林寺僧人的合击便已临身。周云舒像是被源自阵法所引来的沛然压力限制住了身形,眼看着攻击临身,却是一动不动。

只是下一刻,令人诧异的事情出现了。那看似威力无匹的合击,却是落了个空!棍影纷纷,刀光霍霍,却是纷纷让开了周云舒,往着周云舒前后左右招呼着,偏生正主儿却是毫发无损。

说来玄妙,其实作用还是着落在周云舒提前刻下的那几个怪异图案之上。别的作用没有,只是奇门遁甲的一种特殊用法,能够让敌人的眼睛产生对某个位置的事物产生视觉偏差,如此而已。

尘沙滚滚,那是和尚们的攻击最终落在地上所溅起来的。周云舒把握着这一刹良机,蓦然动了。也不知他是怎么长剑出鞘,须臾间寒星万点,向着招式用老的和尚们招呼了过去。

然而周云舒蓄势以待的这一剑,却也没有建功!气机牵引下,周云舒剑招方出,便被外围的和尚翻滚进来,以手中兵器招架下来。至于先前攻击的和尚,则是被置换到了圈外。

第四十八章、破阵

在这一个存在武功修行,但似乎并不存在鬼神的世界,少林寺的阵法当然不会威能莫测,泣鬼神而天地惊,更多的还在于配合默契,恍若一人。

这就好比于周云舒自己的遁甲奇门,也不存在改天换日的奇效,最多也就是障眼法,欺骗人的感官——虽然这样已经足够了不得了,但总的说来,始终脱离不了“低武低魔”的范畴。

也正是因为为如此,对周云舒来说,反倒算是一件好事。

周云舒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与这帮子和尚来个硬碰硬——当然了,主要还是因为他怎么说也只有一个人,傻了吧唧的才会一口气接下一群和尚连成一气的攻击呢。那晃出来的万千流星,看似剑气森森,凛然逼人,实则大部分不过是虚晃一招。当然了,若是这些和尚没有什么应对,这“虚招”自然也就足以化虚为实,抹上敌人要害!

一招虚走,周云舒身影翩跹,好似弱柳扶风般一连串的颤动,带着掌中长剑恍若流水潺潺,无孔不入。竟是让开了第二批出手的那批和尚,往正在往圈外撤去的和尚们。

观此方世界少林寺阵法,主要还是配合无间。只是人的左右手有时候还不协调,更何况人上一百,还要配合的恰到好处,哪有那么容易?纵然这阵法再怎么玄妙,能够抵消由人运转带来的不协调,但周云舒就认准了第一批和尚,无疑也是破局的关键。从理论上来讲,这也是破掉此世少林阵法的最佳法门。

只是这其中门道,非只周云舒能够看出,但凡能够踏足先天,眼力不差的江湖中人,都能看出其中奥妙。只是知易行难,看得出,和做得到往往不是一回事儿,否则的话,这方世界的少林寺也不会同样不曾拖万界诸天少林集团的后腿,同样有着不坠的江湖声望了。

周云舒自从踏入这方世界,真气自生,便已经是入了先天极境,只是因为没什么斗战经验,是以刚开始的时候,论真实战斗力,也不过初入先天的样子。

经历了华阴县的一番风雨,总算有所历练,长进了不少,算是能够把自身实力完全发挥出来。只是这些日子过去,周云舒入神坐照,已经隐隐窥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武功修为,应说是除了少数几个生死不知的耆老前辈,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这样的身手,固然可以称得上鲜有敌手,但要以一己之力,一口气破去少林寺千百年来千锤百炼的合击阵法,显然还是不怎么现实。

人影变换,周云舒虽然招随意走,然而这少林阵法别有玄妙,数十根木棒,竟是神乎其神的拐了个弯儿,先后搭上了周云舒掌中长剑。

每一次棍、剑交接,都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传来!周云舒自忖一身功力深湛,少有人能匹敌,却也有种面临浩瀚大海、肆意汪洋一般的感觉。心知这是对方阵法作用,数百人内力聚为一体,该是何等可怕?无怪乎看似对方数十上百人同时出击,实际上却总有先后之别。非是不能同时把攻击落在自己身上,而是为了保证每一击的无匹威能而有意为之罢了。

周云舒身负最为卓然的道家玄功,甫一接触,便知对方内中玄妙。换做初入这方世界的时候,周云舒或许还不知该怎生应对,此刻却是全然不同了。

掌中长剑流星赶月般划过一道道弧线,“叮叮叮叮”的声音响成一片。那是周云舒暗施巧力,太极圆转,借着对方的无匹力道,应对接下来的无尽攻势。

理论上来说,少林寺的僧人们在第一次与周云舒掌中长剑触碰的时候,便已经达成了目标。接下来就是雨水般密集的打击,而且每一击都将是汇聚众多僧人的内力——只要对方还是红尘中人,任他武功盖世,修为绝伦,能挡得住一下两下,却终将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攻击之下。

至于说凭借速度,在少林寺僧人两次攻击的间隙间破阵而出,先不说是否可能,须知道这些攻击本质上还是同时到来,只是落下的时间略有差异罢了。能够抓住这么点儿时间破阵的存在,少林寺吃饱了撑的跟对方打生打死?老老实实的喊一声仙人饶命,又或者菩萨恕罪不好么?

调侃一下,继续说来。天下本无不能破的阵法。少林寺的这个阵法,无疑其克星便是来自武当的太极两仪,周流不息的法门。说克星未必合适,至少可以勉强支撑一阵子,直到再也接不下沛然莫御的攻击。

周云舒不是武当门人,但道家理念,追根溯源总是有相似之处。他这一手太极圆转一出,自有厉害的僧人瞧出门道:“哼哼,原来是武当派的道士!只是不知,你又能撑得了几下子!”

能撑几下,周云舒自然没有心情去试试。在借着少林寺和上门攻击过来的力道应付后续的攻击的同时,周云舒另一只空着的手自怀里一模,随后一扬“漫天花雨洒金笺”又或者说是“乾坤一掷”?总之,一把黄澄澄的铜钱掷出,打向了身周的和尚们。

少林和尚们也不是白给的,当下喝了声:“阿弥陀佛!”外围的僧人进入,兵器舞动,周云舒洒出的这一把铜钱便被纷纷挡了下去。

只是就这么一下,原本是水流不懈般攻击周云舒的攻势无可避免的发生了中断。周云舒把握着这一刹良机,剑气呼啸成雨,配合着他的无匹剑术,骤然爆发开来。少林僧人无可奈何,也只得把兵器横在身前,予以抵挡。

这一招大有名堂,乃是周云舒在这方世界的这段经历所自创出来的,可能是某种文青的倾向吧,起了个温婉动人的名字,唤作“雨洗巫山”,接着还有一招“云横秦岭”,却是他此时灵机一动,自然而然的施展了出来。

平地起风雷,骤然爆发出来的剑气扩散着,冲破了少林寺僧人的阵脚,原本浑然一体的少林大阵,也就不破而破了。

“噗噗……”一连串的吐血声中,大部分和尚一个个萎靡不振,显然是受了重伤。这也难怪,当他们合力一起的时候,纵然周云舒一身本领比他们高出不止多少,却也伤不得他们。只是这阵法一破,他们可就没有那个本事应对周云舒了。

“呵呵,先前一番你死我活的样子,一把铜钱之后,诸位大师就手下留情,让周某破阵而出……唔,莫非是只要给钱,一切好商量?那个,佛陀果位多少钱,能不能卖给周某一个?”

第四十九章、徒逞口舌

“阿弥陀佛!”人群散开,周云舒循声望去,却是自少林寺山门又出来了几个老和尚!为首的花白着胡子,瞧上去甚是慈祥。另外两个则是稍微年轻一点,满面严肃。

周云舒打量着对方,对方何尝不是在观察着周云舒?那老和尚宣了一口佛号,说道:“施主要成佛,何用钱买?放下掌中杀人剑,静诵佛经八十年,自可成佛……”

周云舒愣了。

老和尚这态度,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且不说自己的用金钱换果位是怎样的讽刺,摆明了就是上门找麻烦的,偏偏老和尚照单全收,还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什么不用买,只要你愿意皈依,就能成佛……少林寺的僧人佛性这么强?真这么好的性子,周云舒是决计不敢相信的。

莫说周云舒了,君不见,老和尚出来的时候,那被周云舒打趴下了的和尚们神色振奋。似乎老和尚出面,周云舒这个恶客自然就有人能够收拾了。偏偏老和尚一番话出口,态度莫测,让他们也糊涂了。

总算是少林寺规矩甚大,地上的和尚们心中不平,却也不敢插话。一个个慢慢爬起来,站在老和尚身后,把愤怒的眼神投向周云舒,心中却在想:“方丈这般态度,莫非是神僧指示?不然,这态度可完全不同与平时啊。”

且不论和尚们心中的思量。却说这少林寺确实有位了不得的“神僧”坐镇。这位神僧也不知是何来历,神通莫测,佛法精湛,简直罗汉下凡。自二十年前入住少林寺,深入浅出,但每每有所指示,便是能够让少林寺得到莫大好处,是以在少林僧人心中,地位甚是尊崇。这一回大佬方丈态度大违常理,设非神僧指示,实在没有合适理由。

少林寺僧人心中有所猜测,周云舒却是不然。不过,捉摸不透又何妨?本就是找麻烦的,在意那么多干啥?难不成还真能够跟着和尚厮混?

这么想着,周云舒微微一笑,还剑归鞘:“大和尚眼力似乎不怎么好啊。就没看见周某身上衣衫,分明道家打扮……劝道入佛,岂非让贫道本末倒置,被祖弃宗?呵,数典忘祖,周某做不来。”

周云舒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讽刺少林僧人屈膝投向胡虏,乃是背宗弃祖之行,自己不屑与之为伍。为此,把自己“道士”的身份都来出来的。彼时大明虽亡,但三百年崇道的风气却影响深远。许多人有事没事都穿着一身道袍,周云舒虽然身着道家衣,在这些少林僧人眼中,却也不见得就是个道士。

老和尚面色微沉,转瞬间又是一副慈蔼笑意:“阿弥陀佛,小友着相了。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又哪来佛道之分?所谓的道佛不同流,不过是庸人碌碌。若要成仙成佛,拘泥于此,可就自闭前程了。”

“或许吧。”老和尚面色改变的那一刹虽然极快,却也没能瞒过周云舒的观察。他哂笑道:“老和尚揣着明白装糊涂,当知周某并非求佛而来……或者说,这泥塑木雕的佛陀……唔,少林寺财大气粗,又有后金主子赏赐,大约是铜塑金雕——这些个佛陀菩萨,能济何事?”

说也奇怪,周云舒上门挑衅,老和尚却是态度暧昧。只是这种暧昧态度,反倒是让周云舒心生不安。修行人自有灵觉,周云舒虽严格来说尚未入门,却也能够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自己。当下也就不再虚与委蛇,说些有的没的图一时嘴快——事实上,当对面的对手不把你说的话当一回事儿的时候,你会发现所谓的口舌之利,着实没什么意义。

“小友佛性深种,不求佛,实在可惜。”老和尚眼中的恼意似乎更浓了。虽然一闪而逝,落在周云舒眼里,却是如掌上观纹,清清楚楚。

“老和尚,你成佛了?”

老和尚一滞,饶是他再怎么油滑,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忽听得耳间有人传音:“告诉他老僧存在……”

老和尚正要依言而行,岂料周云舒耐性已然尽去:“废话就不必再说了。道理不再口舌,周某今日,先摘了少林招牌,再谈其他!”此言既出,周云舒也就不再迟疑。掌中剑再次出鞘,矫若游龙,绽起一道惊虹。

想象中,周云舒既然说是摘了少林寺招牌,那么目标自然主要是少林寺山门上的牌匾。然而周云舒一剑既出,却是分明指向老和尚三人。

剑气凝霜,尚未及体,森森寒意已然刺激的人鸡皮疙瘩也起来了。老和尚面对周云舒的剑招,却是不慌不忙,两手一合,便要将周云舒掌中长剑夹住。

老和尚的修为当然不浅,不然也做不了这一群和尚们的“头儿”。别的寺院或许以佛法高低论地位,少林寺武道禅宗,功夫自然也极为重要的。眼下这老和尚显然已经到了先天巅峰之境,一身功力精纯浑厚,比之与周云舒,也不遑多让。这双手一合,看似简简单单,实则玄机莫测,颇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

周云舒当然知道老和尚的不简单。在老和尚一出现,就感应到了对方的功力不差自己多少。再算上对方数十年在武学上的浸淫,的确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就是站在老和尚身侧的两个大和尚,双目神光湛湛,显然也是在先天境界走了极远的存在。只这三个人加在一起,自己就绝对讨不了好。配合着老和尚扯东扯西的一番挑衅对话,周云舒何尝不是借机观察对方的虚实?

也正是因为这个见识,周云舒这一剑看似霸道刚烈,锐不可当,谁又能知,这依旧只是一式虚招?

就在老和尚双掌快要合上,夹住周云舒掌中长剑之时。甚至老和尚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就是施展“袈裟伏魔功”,乘着周云舒长剑被制的刹那,遮蔽周云舒耳目,然后左右两位出手,一击而中,点了周云舒穴道。那时候,自有神僧把这位道门后起之秀度化,成为少林寺又一护法,岂不妙哉?

然而周云舒终究没能让他称心如意。掌中剑就在这时候,剑光一敛,微微一缩,绕过老和尚,袭向了两侧的大和尚。

第五十章、挑了少林牌匾

“嘿!早等着你呢!”两个和尚冷笑一声,浩荡佛家真气鼓荡起来,僧袍猎猎作响。左边的大和尚施展少林龙爪手,亢龙捣虚,让开锋芒,往周云舒胸口抓来。右边的大和尚也不让同伴专美于前,作怒目金刚之状,双手显化出赤铜之色,大力金刚指,认着周云舒两肋插来。

周云舒若要剑势不收,诚然能够重创这两个和尚,然而自己也免不了着了道儿。对方最多深受重创,自己却要受创之后,立刻面对老和尚的雷霆一击。敌众我寡,自不能够施展这等以伤换伤的搏命打法。更何况,周云舒的真实目标,也并不是这两个大和尚。

像是清风一袭,冰雪一片。周云舒长剑分化,袭向老和尚身侧的两个大和尚,竟然还是虚招!

下一刻,周云舒绕过两个大和尚,来到了他们身后。整个人像是分化出了无数个一样,一时间满天尽是周云舒的身影。这当然不是周云舒真的掌握了分身化影一类的神通,只不过身法过快,留下的残影落在功力不足的人的眼中造成的错觉罢了。

周云舒深知自己到底只有一人,若是当面这三个后来出现的和尚缠住自己,让那些个和尚伺机而动,自己万无幸理,因此,第一目标,就是断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和尚们围殴自己的可能。少林寺家大业大,或许高手远不止眼前出现的数量,但无疑这百余位一流高手,也是少林寺的中坚力量了。必要的时候,未尝不能以这些大和尚为质,从容进退。

在周云舒虚晃一招,扑向原本受创于周云舒手上的那百来号和尚的时候,老和尚三人心道不好,有心拦阻,其势已然不及。只听得一连串的闷哼声中,大大小小的僧人一个个软绵绵的倒下。

说来话长,实则现场不过一瞬!周云舒策划好了的雷霆一击,岂是那么容易阻拦?倒也不是少林僧人一个个都这么不堪一击,谁能料想得到周云舒舍去了强横敌人,反倒是近乎偷袭一般针对自己等人?不过眨眼之间,便自纷纷中招,丹田破裂。

周云舒一招得逞,老和尚也不是白给的。怒吼一声,双掌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道,认着周云舒后背袭来。周云舒闻得身后风声险恶,仓促间来不及多做反应。当下反掌向后,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周云舒闷哼一声,到底仓促间对掌,又是反手向后,能提聚几成真力?,当下胸口一闷,脸色一白,出掌的胳膊更是酥酥麻麻,再也提不起半分力道,软绵绵的垂了下来。然而周云舒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借着老和尚的力道,翩翩而起,错开了紧接着袭来的两个大和尚的拳掌,人却已经来到了少林寺山门。掌中剑一探,那承载少林寺千载荣耀的牌匾,就那么哗啦啦坠落了下来。

从周云舒挺剑而起,到少林寺牌匾坠地,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几乎只在转眼之间,一切却已经完全不同了。少林僧人震骇于周云舒的胆大包天,千百年来,来寻少林寺晦气的江湖侠少、后起之秀不胜枚举,却绝没有一个人似周云舒这般猖狂……虽然那些人最后大多数某没能逃得了寺中古佛青灯,了此一生,并为丰富少林武学作出贡献。

对于一个武林门派来说,摘了招牌,无疑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周云舒何至于此,把少林寺往死里得罪?先前嘴上占占便宜,少林僧人看上去虽然恼怒,实则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千百年来,少林寺又不是第一次倒向异族,还不一样是中原武林正道魁首?些许骂名,大势滚滚之下,不过螳臂当车,算得了什么?要是能够把这个武功十分了得的年轻人引入少林寺,那才是赚大发了。

只是到了这一步,先前无论怎样的盘算,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年轻人必死,以鲜血洗刷耻辱。佛也有明王怒火,这回,就是神僧亲自出面,也是一样!

看着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的和尚,周云舒微微怔了怔。便听得对面老和尚咬牙切齿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姓周的,你做的太过了!”环视着被周云舒废去武功的百来位和尚,老和尚眼中写满了心痛!

外人不知道,上一次后金大军围山,少林俯首称臣,随后大部分武僧就被带下山去。以后金人的性子,哪还有回来的那一天?少林寺如今对于后金,也唯有予取予求,就连密不外传的大还丹,丹方都被人取走了!错非如此,老和尚和那位层路面的神僧何以会动了把周云舒留在少林寺度化的念头?事实上,这百余位武僧,便是如今少林寺剩下的所有中坚力量,如今一朝尽丧,千百年基业,还剩下什么?

更过分的是周云舒连最后一张遮羞的抹布也不给留下,牌匾坠地,少林寺僧人心中的信仰、荣誉,便也随之坠入尘埃,岂能不让这些和尚对周云舒必杀之而后快?

“我不曾杀人!再说了,少林寺屈膝异族,背宗弃祖,合该覆灭,以正乾坤。周某念在天留生机一线,寺中僧人或许并非个个都数典忘祖,故只废去武功,留他们依旧能够古佛青灯,修习佛法,谈何过分?”周云舒摇摇头,这理由虽然是他临时想到,却也未尝不是他心中想法。说完这话,他掌中剑氤氤氲氲,分明再次邀战了。

“阿弥陀佛,此罪孽也!出家人俗缘尽去,四大皆空,一切只为佛。施主以世俗规矩约束方外之人,才是大错特错。今日,咱们是不能善了了!”

周云舒白眼一翻,这老和尚,分明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偏偏还要辩驳一番。莫非念佛的人都这么絮絮叨叨不成?当下哼了一声:“多说无益,且看手下真章。是周某平了少林,还是三位留下周某!”察觉到到了现在还不见少林寺内部有武僧出来支援,周云舒便心中有数,知道少林寺山门里大概已经没有高手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他也就能够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在进一步。

第五十一章、各逞奇技

这一回却不是周云舒率先动手了。老和尚一声怒喝,他精修少林玄功,种种少林绝学已然到了信手拈来之境。这一声怒喝之中,实则蕴含着少林绝学“狮吼功”的精髓,最是摄人心魄,乱人精神。

怒喝声中,老和尚前踏一步,一张老脸涨成紫铜之色,手一挥,“万佛朝宗”的招式,配合着“大力金刚”的力道,简直未能莫可匹敌。就是块钢板挨上了这么一下子,怕也决计讨不了好。

狮吼功在前,大力金刚掌在后,老和尚另一只手可也没有闲着。把一根紫金禅杖舞的是虎虎生风,施展的却是一套“封魔杖法”,霸道凌厉,刚不可挡!

与老和尚同时出来的两个和尚,一个法号圆觉,一个法号圆性。圆觉精修少林龙爪功,以臻至炉火纯青之境;圆性参悟少林罗汉拳,明了繁简之变,俱都是少林寺了不得的好手。

老和尚既然出手,圆觉圆性自然也不会闲着。事实上,这两人对于周云舒的恨意,丝毫不在身为少林寺方丈的老和尚之下。先前他们此刻心中尚有些疑惑,那便是少林遭此劫难,缘何神僧却一直未曾动作?只是此刻怒气上头,那里还想得了这些有的没的?

紧随着老和尚,圆觉踏上几步,右手向周云舒头顶抓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怕是传说中的“摧敌首脑”的“九阴白骨爪”,在狠辣之处也远远不及吧。

圆性和尚则是沉腰坐马,拳掌并用,认着周云舒的腰眼、心口打来。拳势大气磅礴,浩浩荡荡,丝毫不比圆觉和尚的龙爪手来的稍差。

一时间三大和尚齐出手,妙在配合无间,狠辣凌厉,浑然不见少林武学该有的慈悲之意。如此一来,虽然失之偏颇,但其威能,却是更加厉害。

“来得好!”三大和尚倾尽全力,配合无间的出手,无疑是给了周云舒极大的压力!然则此刻周云舒却是不退反进,掌中剑一横一摆,搭在了老和尚的紫金禅杖,沛然真力以太极圆转的法门,将禅杖斜刺里一带,人却是合身往老和尚怀里撞去。

周云舒的动作也是堪称果决,轻易就让开了圆觉和尚的龙龙爪手,只是接下来要面临的,却是老和尚和圆性和尚的拳掌!

好个周云舒!临危不乱,或者说他在动作之前,就已经有了决断!掌中剑沿着老和尚紫金禅杖滑行,带出“刺拉拉”的声音,溅起火花一串,须臾间削向了圆性和尚。再是蟠龙绕柱般一转,圆性和尚若不收掌,这一双手,只怕就别想再要了。

退了圆性和尚的同时,周云舒原本因受伤提不起真气的那只胳膊,在这段时间已然被他催动内家真气,回复不少。此时提聚真力,举掌相迎,对着老和尚的大力金刚掌,印了上去。

在周云舒掌中剑针对圆性和尚的时候,老和尚亦要把禅杖回转,只是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在这个节骨眼上,终究还是慢了半分。而那圆觉和尚一记龙爪手落空,更不迟疑!他虽身在空中,第二爪却是如影随形,来势更加迅捷刚猛。整个人都好似变成了一条红黄相间的真龙!龙影飞空,龙爪急舞,死死地追着周云舒不放。

周云舒一掌对上老和尚,无匹真气在两人双掌间交错,纵横肆虐!老和尚就势身子一矮,一个回旋,掌中紫金禅杖横扫周云舒腰间。周云舒则是借势跃起,长剑翩翩,错开了圆性和尚再次打来的双拳,剑势朝上,与扑击而来的圆觉和尚换了一招。

圆觉和尚吃不住周云舒蓬勃真气,被剑上无匹力道击退,一角僧衣,轻飘飘的落下。而周云舒却是借着这一份力道,以更急更快的势子,回身扑向了老和尚!

那可真是险到了极点!老和尚的禅杖,擦着周云舒的鼻子挥过。要是周云舒动作再快一点,只怕便是自己把脑袋送到了对方禅杖上去!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道“侥幸!”的周云舒,剑舞银龙,锐不可当,刺向了老和尚心口。

在周云舒侥幸不曾撞在老和尚禅杖的时候,老和尚心中也是遗憾不已!事实上,他那一禅杖本是期许能够砸在周云舒腰肋,奈何周云舒招式精妙,颇有神鬼莫测之能,让他避了开去。本来已经考虑变招了,周云舒却又有自己撞了回来!

迎着周云舒刺来的长剑,老和尚大袖一挥,一只手掌,游龙也似的蜿蜒迎了上来。这是老和尚曾经从某个江湖豪杰那里得来的秘法,号称是“长江七叠浪”,能够劲力重叠,直如汪洋大海,莫可匹敌!

又是一番气浪鼓荡,少林寺那朱红围墙,也被余力波及,琉璃瓦纷纷坠落,便是朱红围墙,也是摇摇欲坠!

至于交手的两人,周云舒喉头一甜,显然是受了内伤;老和尚更不好过,当下面如金纸,踉跄后退,一口老血,喷泉也似的喷出。受此重创,老和尚一时间失了再战之力,当下双腿一盘,就此坐下,自顾自调息内气。

却说周云舒与老和尚硬碰硬来了个两败俱伤,总算周云舒内功精纯上胜过老和尚一筹,又是借着掌中长剑施为,虽然受了内伤,战力却是不曾稍减。只是胸中憋闷,难受至极!便在这时,圆性和尚的罗汉拳再一次到了。

仓促间周云舒举掌相迎,“砰砰”两声闷响,两人各自倒飞回去。却是周云舒仓促间真气提聚不足,虽然功力较之圆性和尚远远胜出,这一回却还是拼了个平分秋色。

然而,根本没有给周云舒缓口气的时间!才自后退,圆觉和尚的龙爪手已然再度临近。须臾间已然近在方寸之间,周云舒只得继续后退。就这样,圆觉和尚龙爪手源源而出,滚滚而来;周云舒则是屡屡后退,意图拉开距离,再施以凌厉反击!

总算周云舒轻身功夫远胜圆觉和尚!一连避让了七八步,终于还是拉开了尺余的空间。对于周云舒来说,这个距离,便已经足够了!

第五十二章、两败俱伤,中毒而遁

蓦地,周云舒左掌横亘胸前,迎着圆觉和尚的龙爪手,同样抓了上去。比起圆觉和尚的拿云抢珠,恍若云龙探爪般狠辣凌厉却又不失堂皇大气的招数,周云舒这一爪却是简单到了极致。然则大凡高明功夫,往往讲究一个“大巧不工”,越是寻常,越见功夫!

圆觉和尚显然是识货的!当下鹞子翻身,于半空中来了个“燕子回身”,将手中招数化实为虚,翻到周云舒身后,一口气连施三招龙爪手,抓向周云舒大椎穴、命门、后心。只要一招得手,周云舒便决计免不了饮恨当场!

圆觉和尚翻身周云舒身后,圆性和尚却又恰好赶到。“金刚捣玉杵”,照着周云舒狠狠砸来!

周云舒哼了一声,急切里身子左转,一个滑步脱离了圆觉圆性两位僧人的前后夹击,左掌不偏不倚,招式不变,继续对着圆觉招呼过去;另一只持剑的右手却是微微一抖,绽出剑花朵朵,覆盖了圆性胸前处处大穴。

圆性身子一矮,左脚支地,右脚横扫过来,那圆觉和尚则是身形跃起,凌空扑下,好似苍鹰搏兔一般,往周云舒胸前扑来。想象中,师兄弟这一式合击,周云舒唯有身子倒仰,施展铁板桥的功夫才能避开;那时候自己是兄弟交错攻击,不消数下,便能够让周云舒立败当场!

周云舒本来是要施展铁板桥的功夫,让开圆性一腿横扫,同时掌中剑顺势上撩,逼退圆觉。然而正要动作的时候,心中忽的微微一动,下意识的停止了这个动作,反倒是足尖轻点,长剑向下,成了个与地平行的姿态,却将自己后背,整个儿暴露在了圆觉的龙爪手之下。

紧接着,周云舒身子大违常理般往前一窜,堪堪避开了圆觉和尚落下的爪子,只是右小腿终究是慢了半分,被抓出了五条血印,缓缓渗着鲜血。

却说周云舒没有“铁板桥”,反倒是置之死地以求生机,当他横掠而过,正好圆性和尚一脚扫过,就势转身,把自己空门要害悉数暴露在周云舒面前的当儿。周云舒自然不会错失良机,真气汇聚左掌,猛地拍出!

“哇!”的一声,圆性和尚鲜血狂喷,整个人在周云舒的掌力下,横飞三丈,把那少林寺的朱红庙墙都给撞塌了。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圆性师弟!”

“圆性大师!”

呼喊声出自一众少林僧人之口,那圆觉和尚目含煞气,飞步上前。他左手五指急抓而下,倾聚浑身功力,再也不顾自身,抱着“死也要溅你一身血!”的意志,往周云舒扑来,右手藏在身后不知在准备这什么招数。

周云舒冷哼一声:“来得好!本以为少林高僧,必有过人之处,如今一见,却是大大的失望。说什么‘天下武功出少林’,原也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哼哼,武功虽然厉害,练武的人却是不值一提!”

说话的时候,周云舒手上动作可没有停。这番话,不过是看圆觉和尚怒极攻心,招式之凌厉,竟是更胜先前三分。当下故意出言挑衅,意在刺激圆觉,使之怒火更胜,被怒火左右……那时候破绽然更多。

长剑斜斜垂在身侧,周云舒迎着圆觉和尚,探出左掌,画了个“乙字”,乃是一门唤做“龙行乙式穿身手”的掌法,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着莫测威能!

果然,掌爪交错的瞬间,圆觉和尚身子晃了晃,他却咬着牙,任凭五指淌血,一把抓住周云舒左掌不放,那一只藏在身后的右手方才挥出。

随着圆觉和尚挥出的右手,数枚银针,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角度,封锁身前七处要穴。此刻周云舒左臂被圆觉和尚死死拉住,脱身不得,加上距离这么近,银针释放的角度又是刁钻,更有圆觉和尚一身浑厚的先天真气灌注,周云舒简直在劫难逃!

总算周云舒手中还有一口长剑,也就是这口长剑,总算救了周云舒一命!

说时迟,那时快!银针须臾而至,周云舒只来得及身子微侧,同时松开持剑右手,三尺青锋在他骤然爆发全部精神力量,猛的往上一抬,挡在了命门要害!“叮叮”几声轻响,长剑坠落,周云舒右手一握,将之重新拿在掌中。

原来,周云舒自打得了炼神法门,便一直勤修不辍,加上一直以来“御剑飞仙”的向往,对这方面自然少不了探索。到如今已经可以短时间御使长剑,以神御剑,当然比抬胳膊来得快。亏的周云舒应变得快,饶是如此,也有两枚银针没能拦住,扎进了周云舒身体。

闷哼一声,周云舒对自己现在的伤势不管不顾。猛可里他真气灌注左臂,一声“嘶啦”声响里,周云舒左臂衣袖化作齑粉。与此同时,也挣脱了圆觉和尚的束缚,往前推出一掌,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圆觉和尚圆睁双眼,七窍流血,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倒了下去!

原来周云舒一直注意着不杀伤人命,便是圆性和尚,也只是重创于他,让他养上大半年的伤罢了。此刻恼恨圆觉和尚的阴狠,下手也就不再容情,生生震碎了圆觉心脉,后者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了。

“畜生,尔敢!”在周云舒衣袖化作齑粉,一掌取了圆觉和尚的性命的时候,那正调息着的老和尚——少林寺方丈刚刚缓过气来,就见着圆觉身陨当场!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气息尚未调匀,便拎着禅杖,红着两颗眼珠子,煞是狰狞可怕的往周云舒扑来。

周云舒一掌结果了圆觉和尚,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愧怍之情。彼此分属敌对,对方分明又是屈膝后金,本就当诛,何来愧怍?只是圆觉既去,却又来了个更为厉害的老和尚!

一口真气提起,周云舒静默以待老和尚的杀招,忽的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真气在不断消散,才省到圆觉和尚果然阴狠,银针上竟然淬上了毒药周云舒虽然能够凭借浑厚功力逼出毒素,却不能在此同时与一个同层次的高手拼斗。眼下还是早早离去,先把毒解了的好!

明白此处,周云舒自然不敢再逗留下去,当下冷笑一声:“少林寺不过如此,今日兴尽,三日后周某再来拜访!老和尚,不劳远送!”说着这话,周云舒将身一纵,竟是往少林寺山门外的一处悬崖跳了下去!

第五十三章、修行道路,嵩阳小镇

周云舒身上的毒素已经祛除。借着少林寺的一场恶战,几度生死关头逆转的磨砺,周云舒一身功力又有不少精进。虽然还不曾突破先天,臻至下一个境界,却也只是差了临门一脚,随时可以迈过去。

事实上,错非周云舒冥冥中觉得自己尚有部分不曾圆满,有意压制,此刻已经踏破先天境界,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别处不知,在这一方世界,关于修行的境界,这么些时日以来,周云舒还是大概摸到了些门路。

这一方世界,先天之后,蓄养精神,被称作“神意”,再进一步,便是濒临传说中的举霞飞升,那是一个只在传说中的境界,据说曾经武当张三丰真人便到了此境,破开虚空,举霞飞升。

按照周云舒想来,这所谓的“神意”简直俗透了!也不知是哪个家伙起的名字,分明就是道家世间法修行的第二步“练气还神”嘛,至于下一步,很显然就是“练神返虚”,至于再多的,周云舒却不敢肯定了。

得益于炼神法诀,周云舒其实已经提前窥到了这一个境界。确切的说,周云舒的修行路子,本就不是纯粹的武修之路,有所区别,倒也正常。眼下他迟迟不踏入“练神返虚”,便是隐隐觉得应该用精神浸透真气,才是水到渠成的进入练气还神。只是这一步怎么走,周云舒此刻还摸不着头绪,只能让精神自发地浸染,速度自然是慢的可以。

修行之事不急一时,明天才是他说的再去拜访的日子,今儿个闲着无事,索性就去集市上走走吧,

少室山下的“嵩阳”镇,托福曾经东林党人,自来甚是繁华。纵然是遇到了改朝换代,烽火兵燹,萧条了不少。但相比于其他地方,依旧可以称得上是一声“繁华故土,书香胜地”。街上谈不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大姑娘小媳妇儿三个五个集市上卖女红刺绣;穷书生富公子持折扇招摇过市,泛着酸气的诗词不绝于口……丝毫不见乱世的凄惶。

下意识的,周云舒便认为这是因为嵩阳镇就在少林寺附近,应是少林僧人庇护了一方水土,才保住了这片安宁。这么一来,纵然少林寺向后金人低头,未必便不是身不由己。至少冲着这庇护一地安宁的善举,自己那日出手便有些重了。

只是周云舒的这个想法没有持续多久,来自街头巷尾的人们对话中,周云舒只消略一推敲。便确定了此地依旧保留安宁的原因,居然是蒙一位后金贵族照拂。据说这位贵族曾经被这里的某位士子搭救,从此“爱屋及乌”,对这一片水土,也格外照顾,这才是此地不同于外界凄惶一片的根本原因!真是,何其讽刺?

打定主意闲逛散心,周云舒索性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瞧瞧时间,已然快到了中午,索性就想找个地方弄点儿吃的。

三五面大红色布招在风中猎猎作响,斗大的“酒”字,在风势里真是施出了浑身解数,此时此刻,谁要是停下脚步来,抬头向它多看上一眼,准能引动了那条蛰伏在胃里的“馋”虫。更遑论里面传来的馋人的酒肉香气,任是神仙,怕也扛不住诱惑,想要进去来上那么一大桌子,放肆享受一回!

周云舒路过这里,也禁不住撩开了帘子走了进去。一股子混合着肉香酒香的味道扑来,让想要吃饭的人怪是受用。

吃饭的人不少。周云舒看看还有张桌子空着,没等店家小二过来接引,便坐了下来。要了一碟包子,两个小菜,难得的“奢侈”了一回,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嘿,听说了吗?”隔壁桌子上坐着的是三个江湖中人,一个背剑,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得甚是魁梧;另外两个挎着朴刀,一个尖嘴猴腮,一个眉眼清秀,瞧上去总有种别扭的感觉。不过这家酒肆虽然可人不少,江湖中人瞧上来却仅此一桌,一种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让周云舒对这一桌人稍稍关注着。

说话的是哪个尖嘴猴腮的汉子,他一脸神秘的说道:“后金鞑子攻略陕西,最后却损兵折将,嘿,听说连大元帅阿济格都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只恨老子身在河北,没能参加……嘿,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闭嘴吧!吴老二!”背剑的中年壮汉脸色冷厉,呵斥道:“你嘴巴快没关系,这里可不是咱们汉人占领的地方!你他娘的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自己倒是快活了,焉知隔墙有耳,传到有心人耳中,咱们固然是一走了之,却不是给此地的百姓埋下祸根?你呀,越活越回去了!”

壮汉说着,瞥了周云舒一眼,又看看四下里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到他们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吴老二,不是我说你,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性子可得改改……”

周云舒垂下眼眸。诚然,他也很想知道陕西现在怎么个情况,那个名叫芜荻的女子近况如何。只是那背剑的壮汉说的对,场合不对,探寻此间之事,无疑会有可能给此地百姓招灾,还是等会儿跟在他们后面,于无人处在细细询问这位吴老二吧。

吴老二不服气地道:“顾老大你就是杞人忧天!哪有那么多万一?哼哼,算了,咱们兄弟三人难得聚一次,我吴二可不是听你说教的!来来来,喝酒,喝酒!”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那个秀气的青年又给三人杯中斟满:“吴二哥,你也别生顾老大的气。他这人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不过咱们这算是‘身在敌营’,说话做事就得小心谨慎,那也没什么错处……”

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吴老二有气无力道:“有吃有喝还堵不住你的嘴?好吧,不说这些个事情了。顾老大、苏老三,你们才刚刚回来,一定不知道咱们的老邻居少林寺出了什么大事吧!”

“少林寺?”顾老大嗤笑一声,说道:“能有什么大事?人家现在有后金老爷照顾着,别的不说,田地怕是又增了千亩万亩,日子好着呢!”说到这里,顾老大分明神情郁郁:“泰山北斗,武林领袖,终究不过是个兼并土地,毫无骨气的墙头草罢了,说他有什么意思?吴老二,还不如咱们喝完这顿酒,回去你在跟我们说说陕西那边的故事……”

“嘿,我就知道,你顾老大这性子,啧啧……”

第五十四章、酒肆闲谈

周云舒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就着小菜吃着包子。却听得那清秀青年苏老三说道:“吴二哥,我也见着这两日不少少林寺的和尚纷纷下山,莫非少林寺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吴老二嘿嘿笑道:“两位兄弟才回来,自是有所不知。这事儿在这嵩山附近的地界儿都传遍了,说是有个愣头青的公子哥儿,本事倒也了得,一个人挑翻了少林寺,还放话说要么少林寺就此散伙儿,要么回头在上少林,甭管大和尚小和尚,都给杀个片甲不留……”

周云舒忽的觉得自己牙疼得很!看看自己身上,怎么看一身粗布衣裳,都不像什么“公子哥儿”,挑翻了少林勉勉强强可以说是,但几时说了要灭了少林寺大大小小一窝子和尚?江湖流言,竟是恐怖如斯!

唔,话说回来,当时并没外人在场,少林寺总不至于把这种丢人的事情传扬。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吴老二”又是怎么得知其中究竟的呢?

想想就觉得挠头,周云舒索性又要了壶瓜片,继续听了下去。

不管事情怎样,吴老二口中描述的总是太过骇人听闻,他的两个兄弟半点儿也不相信,只觉得自家这兄弟有阵子没见面,这张口白话的功夫,倒是越发见长了。当下那位顾老大就说道:“老二,你可莫要瞎说!虽然俺老顾瞧少林寺那帮子秃子很不顺眼,但少林寺高手云集,绝不可能被谁一个人挑翻了。咱们自家兄弟,犯不着吹牛皮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哥哥陪你喝一杯。”

吴老二当然知道顾老大何以不待见少林僧人,实在是顾老大小时候家里是少林寺的佃农,那时节天灾不断,家里交不起租子,就被下面收租的僧人给弄得家破人亡——虽说后来少林寺将那恶僧清理门户,但顾老大心中的芥蒂,多年来可一直没有消解。

顾老大一番话,入情入理。吴老二作出一副无可奈何,跟你说实话你都不信的样子,再看看另一个兄弟苏老三俨然跟顾老大一样的表情,心中更是郁闷:“俺老吴是比较爱吹牛,但这回可是句句属实,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忍着这份子不爽,吴老二举杯与顾老大苏老三碰了一杯,一口闷下,十分受用的哈出一口气来:“我说顾老大、苏老三,咱们怎么着也有六七年的交情了!俺是个啥样儿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平日里是爱吹吹牛,但说到正经事儿的时候,可有含糊过?这回是真的,少林寺的和尚们摊上大麻烦了!”

苏老三心中一动,他是知道这吴老二乃是出了名的“包打听”,许多江湖事儿,虽然远隔天边,他也总能很快就知道。兄弟几个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交情了,的确没必要那这件事情逗闷子,更何况,少林寺一直是顾老大的忌讳。

略略沉吟,苏老三说道:“二哥,那你说说,这少林寺是怎么惹上这么个麻烦的?我听说少林和尚最是明哲保身,轻易可不愿意结梁子……”

顾老大鼻子里哼了一声,苏老三连连拱手:“顾大哥莫怪,小弟口误,口误。”

吴老二嘿嘿一笑,说道:“要说这原因嘛,兄弟我也不知道。不过明儿就是那人再上少林寺的日子,咱们哥儿几个跟上去远远地瞧瞧热闹,说不准就清楚了?”

苏老三眼中露出心动的神色,看看腰间的宝刀,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然而顾老大却是冷冷一笑:“都忘了江湖忌讳了?甭管少林寺与那人谁强谁弱,到时候肯定一场龙争虎斗,就咱们这几下子,既惹不起少林寺,更得罪不起挑翻少林寺的那人。到时候别热闹没看着,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顾某可不愿少了两个喝酒的兄弟!”

苏老三神色讪讪,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吴老二却是哈哈一笑:“顾老大还是这样,刀子一样的嘴,豆腐一般的心。得嘞,那咱们就不凑这个热闹就是,明儿兄弟我在家里整治些好酒好菜,咱们再喝一天!”

顾老大神色依旧不变,眼角却添了一缕微笑。不多时,吃饱喝足,谈兴也是大减,三人便结账出门,醉醺醺的往镇子外走去。三人刚走,周云舒也不再逗留,唤过店家结账,悄悄跟了上去。

山林沉寂,草木萋萋,最是一年夏日,葳蕤岑碧的时节!

本来是喝的醉醺醺的顾老大几人,却是忽的停下脚步,一个个站的笔直,各自把手按兵刃,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顾老大声音浑厚雄壮,字字铿锵:“我兄弟三人或有得罪之处,朋友不妨现身出来,容我等赔个不是。大家都是道儿上混的,不妨亲近亲近!”

周云舒哪里不知自己这是露了行藏?他也不掩藏自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三位朋友请了。周某……”

话未说完,那吴老二瞧清了周云舒面孔,认出就是先前在酒肆之中,坐在自己兄弟几个旁边的那位,不由惊呼道:“啊,是你!”

顾老大沉声道:“朋友,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你先是在酒肆中偷听我们兄弟说话,现在又一路尾随……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微微沉吟一下,顾老大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非,你是朝廷的人?”

大明朝已经不复存在,那么这“朝廷”所指代的,无疑也就只有后金入关所建立的新朝了。这一点,双方显然都是心中有数。说这句话的时候,顾老大手按长剑,出鞘三寸,吴老二苏老三也各自握住刀柄,显然周云舒一旦承认,三人就不会再多说废话,并肩子上就是了。

周云舒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却也知道自己贸然出现,对方有此想法最正常不过了。心中生出几分敬意的同时微微一笑,解释道:“三位朋友不必紧张,在下可不是鞑子那边的人。冒昧叨扰几位朋友,只因听这位吴兄弟言说陕西局势,心中好奇,故此追上来一问究竟……”

“呵,真是有心,连自己等人的姓氏都弄清楚了!”吴老二心中哂笑不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三兄弟太过敏感了,呵呵,朋友,见笑了。”

第五十五章、陕西近况

一番虚虚实实的试探之后,顾老大几人总算是信了周云舒的确不是“朝廷”的人,一口气总算是放了下来。江湖风波险恶,要紧的是“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顾老大几个都是老油子了,这一点当然不会含糊!

信了周云舒的来路,却不意味着就真个乐意为周云舒解惑,把他们所知道的陕西局势一一道来。要知道,从周云舒的表现上来看,怎么着也不像是没有恶意的样子。没有上来就拔刀相向,那也是周云舒自打现身之后,浑身气机就含而不露,莫测高深,顾老大几人吃不准周云舒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时间谨慎起见,没有率先出手罢了。

一番不着边际的胡说一气,周云舒自己却是受不了对方,显露了些手段,震慑住了顾老大几人,对方才老老实实把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只是吴老二所知的显然也不多,更多的还是来自刚从西北回来的顾老大口中透出,七七八八加起来,周云舒心中所关心的倒是知道了个大概。

被张煌言寄予厚望的,那位蜀中定王并没有让他失望,果断的起兵二十万,自剑门蜀道而出,配合着张煌言犁庭扫穴般扫荡陕西全境,而后一通政令下去,休养生息,然后陈重兵与反应过来的后金大军对峙,摩擦不断,大仗一时半会儿却是打不起来。

据说,定王殿下乃是洪武皇帝下凡,带来了天界的什么水泥、琉璃烧制法门,又改进火炮之术……总之,汉家复兴有望,各路豪杰纷纷来投,在定王殿下领导下,驱逐鞑虏,复兴汉业指日可待云云。

周云舒听到这里,却是一阵子嘴角抽抽。还有什么说的,这位定王,十之八九就是穿越客了。只是不知道定王身后,站的又是哪位大能?总不能够还是自家师父吧……

想到定王是个穿越客,周云舒想起曾经在某点网上看过的话本小说,没来由的心中有些怪不是滋味——穿越客往往自诩天命之子,王霸之气主角光环,简直心想事成。最关键的,穿越客,尤其是王侯身份,岂能不向往“美色”,张芜荻乃是周云舒在这方世界所遇见的最出色的女子,定王那厮焉能没有什么想法?

看来,少林事了,还得先回华阴一趟,至不济也要断了定王的念想——不管他有没有想法。唔,周云舒决计不许有人打张芜荻的主意。他哪知道,那穿越客定王不同于他,却是半点武功也不曾习得,虽然也性好渔色,但也只喜欢温柔的女子,对那些会武功的“侠林”人物,却是敬而远之——无他,怕挨揍!

对张芜荻这样能够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的人物,定王更是敬而远之——反正有张煌言存在,他也不怕在需要的时候指使不动,这其实就已经足够了。对于一个理性的君主来说,只要能够使唤得上,就没必要,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掌握在手中。

这些事儿,周云舒当然不会知晓,也正因此,才有那种微微不舒服的念头出现……

关于张芜荻的消息,当然也不老少。华阴一战,张煌言固然声名赫赫,最为出彩的,无疑却是张芜荻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万军阵中斩获敌帅阿济格,再加上据好事者言道这位芜荻姑娘生的如同九天仙子一般,倒是令不少须眉男儿钦佩敬仰之余,难免生出了几分求凰之意。

据说“芜荻仙子”张芜荻在陕西平定之后,便离开了叔父张煌言身边,去向不明,很可能已经回师门潜修去了……

就是听说有人对张芜荻起了心思,周云舒才更是放心不下……

当然了,关于自己,似乎也有不少传说。据说张芜荻身边还有个使剑的青年高手,两人关系似乎比较密切,斩杀阿济格,好像也是两人配合默契云云……周云舒听到此处,摸摸鼻子,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消散不见。

挥挥手,让顾老大三人自行离去,周云舒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陷入某种莫名的情愫之中。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人,在遇见张芜荻,几次相处之后便慢慢滋生了微妙情愫。只是“当时只道是寻常”,自己转身离开华阴的时候,虽然有那么点眷念不舍,终究只是一点。不曾想这才离开多少天的功夫,心头的思念就已经如同潮水般起起伏伏?骤然间听到与伊人相关的消息的时候,那份激动、怅惘,周云舒知道,自己大约是真的爱上了那位坚毅果决,却也娇俏可人的姑娘了。

从没有过恋情的人一旦动了心,往往患得患失,最是微妙不过。也就无怪乎周云舒二十来年的道心,在想到有人可能追求张芜荻的时候,尝到了那么一丝的“醋味”。

“罢了,先做下眼前之事,再回头去寻芜荻。”

“噫,眷侣同心,遨游江湖,似乎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

“呵,竟是忘了问问那吴老二,怎么着就成了自己要灭杀少林寺满门上下了?当时也没有旁人在场啊。”

周云舒自是不知,他挑翻了少林寺,表现出来的姿态,可谓必就没灭林寺满门的意图!少林寺的主持圆寂老和尚思来想去,除非神僧出手,否则少林绝无幸免。只是神僧从不与人动手,不沾世间尘埃,圆寂老和尚也没什么把握能够让他帮少林寺一把。

虽然有时候也免不了心中没埋怨那位住进少林寺的神僧:要不是你要把那姓周的煞星度入山门,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寺里的武僧几乎都给废掉了!

思量之下,圆寂老和尚两手准备,一边调集入职后金供奉的高明武僧,有几个身手不再死去的圆觉和尚之下,众人联手,或能抵抗周云舒;一边传出有人要屠戮少林寺大小和尚,利用舆论逼迫周云舒不好狠下杀手,同时把寺中的和尚,挑选那些死忠少林的,命他们下山躲避风头,一旦少林寺真的覆灭,他们也是重建嵩山少林的火种……

种种缘由,说起来一点就透,只是周云舒这等对政治没什么敏感的人,却是打破脑袋,也万万想象不出的。

第五十六章、再上少林

彤云出岫,霞光万里!

披着一身霞光,周云舒恍若云中仙人,一步步踏上少林寺山门。

数日前大战的痕迹尚在,朱墙黛瓦尚未修缮,倒是少林寺的牌匾,已经重新挂了上去。

想来是知道周云舒这个恶客即将到来,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几个少林寺僧人早早地等在门前,神情肃穆,沉默中带着某种义无反顾的决然。

不知哪位高人曾经说过“我自行我道,非我道者,俱是邪魔!”对于少林寺的僧人来说,少林寺的荣耀,就是他们守卫的道。那么,对应的周云舒,自然就是魔。注定不死不休的立场,还留在寺中的僧人,显然是已经有了这个觉悟。今日,不是周云舒这魔头身死,便是少林寺消散。

其实现在留在少林寺的僧人,真心已经没有几个了——要么眼看大厦将倾,自顾自的逃了;要么被老和尚圆寂强硬的送走,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少林寺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少林寺最后的颜面了。

可能有人要问了,不是说少林寺已经投靠了后金么,怎么不向后金求援?若有个几千士兵张弓持箭,再加上少林寺高僧配合,周云舒纵有天大本事,又能奈少林寺何?

然而这么说的,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首先,既然投靠后金,按照后者的习惯,自然是认了后金做主子,哪有主子给奴才做事的?再者说了,后金只需要少林寺的武功好手,至于少林寺的传承,关他们何事?真要亡了少林,和尚们再无退路,只能老老实实做事,岂不更好?

就算是有个别贵族与少林寺和尚交好,有心援手,也架不住其他投靠后金的流派使绊子,终究还是求人不如求己。圆寂老和尚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看不透,自然不会舍下颜面,做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其实圆寂和尚心中也是悲愤不已!他原来其实一直把那位半路上加入少林寺,智慧、佛法、武功俱都高深莫测的神僧当做少林寺最后的杀手锏、最后的希望。奈何那日周云舒离开之后,圆寂老和尚才发现,特么的什么狗屁神僧,早就跑的影子都不见了!当时那种悲愤,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要不是那狗屁神僧,岂会跟姓周的魔头闹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

好吧,被人很坑了一把的圆寂和尚并未绝望,不管如何,总不能把历代祖师传承下来的巍巍少林,在自己手中灰飞烟灭!安排了后手火种之后,老和尚与和他同样心思而回归少林的师兄弟,已经抱着“殉道”的念头,要跟周云舒决死一战!

八个和尚,还有一个是半躺着的病号。对比着后面诺大的少林寺,金碧辉煌、画栋雕梁,着实凄清了些。有种悲壮苍凉的感觉。

万幸在胜负未分之前,没有人愿意得罪少林,诚然有不少江湖中人不愿舍得瞧这份热闹,却也只是远远观望,不敢临近,倒也不怕有人打扰了即将到来的生死厮杀。事实上,自从圆觉和尚银针暗算,却陨落在周云舒手上的时候,原本只是摘了招牌羞辱一番就成了这不死不休的局面。人事之莫测,偏又在情理之中。周云舒也唯有叹一声:“命数无常了!”

这么想着,周云舒心里也不禁一阵惆怅。在看到八个少林寺和尚的时候,却又如同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微微抱拳,算是见礼。彼此马上就是生死搏杀,周云舒自然也懒得枉费唇舌,说些没用的废话了。那对面的和尚也是如此,双方可说是一经照面,就要开始一场生死无论的搏杀!

身子微微签蹲,,左掌像是随意搭在膝上。长剑出鞘,架在左手臂上。虽然是一个简单的姿势,却使得周云舒可以上腾、下滚、左舞、右翻,几乎无所不能。此时敌众我寡,若是率先出手,不免漏了破绽,反倒为敌所乘,失却先机。如此这般以静待动,偏偏包藏着无数可能,才是周云舒这等剑术武功均有十足造诣的人施为。

在握剑的一刹那,周云舒早已经全神贯注,将剑身上真力内藏,却又不使光华外溢。三尺青锋在绚丽的霞光中,偏偏朴实自然,不见光彩。这番动静吞吐,端在腕掌方寸之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落在圆寂老和尚眼中,却是周云舒的功力修为比之当日又有精进,一时间不免心中有些乱了。

八个和尚,除了圆寂老僧,还有那天被周云舒重创的圆性和尚,其他六位,分别唤作圆通、圆融、圆镜、圆方、圆松、缘灭,清一色的先天巅峰高手。只是除了圆通缘灭两位,其他几个身上气息分明不甚稳定,倒像是利用丹药强行突破一般。

此刻周云舒摆出势子,除了圆性和尚行动不便,其余七个僧人毫不含糊,彼此招呼一声,便往周云舒这边扑了过来。

圆寂老和尚紫金禅杖虎虎生风,封锁周云舒腾挪空间;圆通圆融一个施展巨灵金刚掌,一个施展拈花指,刚柔相济,虚实相生,攻的是周云舒上半身要害;圆镜圆方一个手挥戒刀,一个持拿方便铲,挥舞出漫天寒光。圆松一根哨棍,指南打北,气象万千;圆灭则是使达摩剑法,绵密俊秀,深得剑法中“雄、幽”二字诀妙!

七个和尚,各自施展不同的少林绝技。妙就妙在这七人配合间浑然一体,更是踏着一种神奇步伐,像是结成了一种阵法,把周云舒给困在了其中。站在几个和尚的角度,似乎不管怎么看,周云舒都在他们攻击的正中,那是万难躲过去的。

然而周云舒岂是那么好拿捏的?纵然这几个和尚没一个好相与的,以命搏命,自己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只是若是以为随便结个阵势,在配合默契,就能够拿捏自己了。在几个和尚动了之后,周云舒也跟着动了!

整个人弹了起来,像是鹤冲云霄,却在半途中掉头栽下来!周云舒这一手身法施展的着实怪异,出人意料!紧接着,寒光骤起,周云舒先是迎上了圆寂和尚的禅杖,紧接着一旋一拧,身形转出,长剑上撩,“叮叮”两声脆响,格开了来自圆镜圆方的兵刃。

这个时候,周云舒已经在七个和尚攻势合围之前,跳了出来。冷哼一声:“北斗七星,哼,原来是道门阵法,这可就是班门弄斧了!”

第五十七章、战正酣

说话间,周云舒长剑不停,倏忽间折身而回,掌中剑闹海银龙般地已直劈下来,正好落向一招走空,还来不及变招的圆通圆融两僧。倒不是这两位僧人功夫最低,正好适合各个击破,实在是周云舒欺负对方手无兵刃,仗着长剑之利,正好下手!

虽是有所筹谋,周云舒这一剑却是理所当然的不曾建功。

风声乍起,圆寂老和尚手中紫金禅杖就势绕着他自己腰身一圈,磕在了周云舒剑刃之上。沛然大力,使得周云舒长剑一偏,从圆通身侧划过。然而周云舒不慌不乱,脚下踏罡步斗,不给少林僧人合围他的机会。他一身轻功本就比少林寺身法高明了不少,全力施为之下,倒是并不吃力。

并非说少林寺就没有厉害的轻功身法了。据说昔年达摩“一苇渡江”,身法该是何等厉害?只是后辈僧人,要么沉湎佛法,要么追求更大杀伤力的武学,对于轻功方面,却是鲜少有人下过苦工。

却说周云舒掌中剑被圆寂老和尚荡开,他顺势旋身,已经来到了圆松面前。掌中剑就势一收,接着一剑由腕底翻飞直出,包含着凌厉无匹的剑罡,迎着圆松照着他头顶砸下来的哨棍,削了过去!

圆松自恃一身功力绝不会逊色于周云舒,若是能拖住周云舒一个刹那,形成合围之势,今日之战,胜负就能定了。当下把全身内力灌注于哨棍之中,裹挟着凛冽难当的呼呼风声,撞了上来!

然而圆松忽的发现周云舒长剑忽发奇光,随后“哧”的一声清响,圆松手中那根哨棍从中断开!周云舒长剑去势不减,认着圆松露出的胸腹空门,恶狠狠地斩了过去。圆松和尚自然识得厉害,来不及惊异何以自己加持以全身内力的哨棍,竟是连周云舒一剑都扛不住,就地一个打滚,懒驴翻身也似的滚了出去!

也亏了圆松和尚反应的快,饶是如此,周云舒剑光过处,哧然作响,却把他长衣下摆老长的一大截,整个的给斩了下来。其实又何止僧衣,圆松和尚腰腹间同样开出了半尺来长的一道血口子。血染衣裳,更要命的是那股子凌厉剑气,钻入身体后循着经脉乱串,圆松和尚骤然遭此一下,气息大乱,喷出一口鲜血,暂时已经没了战力。

圆松和尚自然不知,周云舒施展这一剑,也是暗中催动了他好不容易才养成的凌厉剑魄,自然是无坚不摧。只是这样的动作,哪怕是对周云舒来说,也绝非轻易可以施展。圆松和尚逃命要紧,自然没有留意到长剑斩断哨棍的时候,周云舒的脸色,也是微微白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这个过程当然来得极为短暂,有心人圆灭却是留意到了这个细节。就在圆松“懒驴打滚”,翻了出去的当儿,圆灭早已蓄势以待的剑势已然来临!

猛可里,周云舒只觉得人影闪动,一僧当空直落。随着那僧人落下的身子,一口长剑,汇集成大片银光,直向他当头直落下来。这人剑下力道极猛,功力甚高,内力灌注下,更是形成了一片剑气,极具凌厉气势。周云舒刚刚得手,废去了对方一人战力,转而却又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须知道,紧随这人长剑之后,其余诸僧的杀招也马上招呼了过来!

周云舒当下不得不略作回避,身子闪动之下,飘出七尺开外。只是这一动身,仅仅是暂时脱开了被合围的险境,那圆灭和尚的达摩剑,却是如同跗骨之蛆,并未摆脱,毒蛇也似的咬了过来。

随着圆灭的趋近,四周顿时兴起了一个气圈,引得地面落叶萧萧起舞,向四面扩散开来。周云舒内心雪然,几个回合的交手,已经判断出了这些和尚中,唯有这圆灭和尚最具威胁,当下狠狠心,就算以伤换伤,也要废了这圆灭和尚。否则有此人在,自己能否从容进退,着实要大打折扣!

心中定计,那圆灭和尚剑势已动。随着圆灭骤然跃起的身子,掌中剑幻化为大片银光,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君周云舒当头罩落下来。剑光下,周云舒由头到脚全身都在对方剑势之内,一时间颇有全身“吃紧”的感觉。

相比于圆灭,周云舒得传知非子,又是地星出身,许多奇思妙想自然远胜过少林和尚。也正因此,在交手中,往往能够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剑,以此度过一个个被视为必死的局面。这一回面对圆灭水泄不通的剑势,周云舒依然毫不例外。

想象中,双方兵刃交锋,定当会是石破天惊的一声大响。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仅仅只是“叮叮”细微的两声轻响,霞光中两点火星迸射,就这样破解了圆灭看似泰山压顶的剑势。非只如此,周云舒得理不饶人,掌中剑顺势而前,陡地撩起,划出了一缕银光。

圆灭和尚来得快,去得更快!分明知道周云舒的剑势凌厉,此时不退,便再无生理。果然,剑光过出,圆灭和尚胸前僧衣破开,总算他比圆松见机得早,免了一场血光之灾。只是这时候庆幸,未免太早了!

一剑出手,更不停留!惊悸里圆灭只见周云舒身随剑走,怒涛般地已卷了过来。潮水涌浪也似的剑光里,五点寒星分外显眼。圆灭和尚练剑多年,自然识得厉害,那剑光也好,寒星也罢,都只是前奏。真正的杀招,却是在自己接上了对方剑招之后才会爆发出来——若是没接上,那也不用爆发了,毕竟人已经死了。

恶风呼啸,周云舒不用回头,也知道一把戒刀,一杆方便铲,已经向自己身后招呼了过来。周云舒不管不顾,掌中剑势更快了三分!

“哧”的一声,斜刺里一只手掌,泛着古铜色,挡在了周云舒长剑之前,旋即被贯穿老大一个窟窿!来人却是似乎没什么痛感也似的,用力一带,周云舒的剑势,也因此偏了那么一点儿。

常言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原本能够直取圆灭和尚性命的必杀剑招,终究漏出了破绽,给了圆灭和尚一线生机!长剑穿过手掌,扎进了圆灭和尚左臂肩窝。周云舒来不及催动剑气攻入圆灭和尚体内,废掉对方的战力,旋即就被戒刀砍中,接着又挨了方便铲势大力沉的重击!

第五十八章、剑冷嵩山,先诛一人

“哇”的一口鲜血喷出,饶是周云舒早有准备,及时扭动筋骨肌肉,仍是不可避免的遭了重创。唯一可以说是好的,大约是他真气及时护住筋脉,到底没有被敌人把真气攻入体内!

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周云舒身子因遭重击而不由自主的前倾。周云舒便借着这股势子,往前一冲,掌中剑顺势上撩,只听得又是两声惨呼,半截手掌,一只胳膊,就这么滴溜溜飞上半空,洒落点点血花。与此同时,左掌往后一拍,发出劈空掌力,阻止敌人的穷追猛打。

原来,眼看着圆灭和尚命丧周云舒剑下,其余少林诸僧先前只顾着对周云舒穷追猛打,一时间也没料到情势急转直下,想要出手搭救圆灭,哪里还来得及?也就是先前被周云舒重创,一直不曾有能力参与对周云舒的围杀的圆性和尚,时时关注,在这紧要关头,拼着身上伤势恶化,也要出手救助圆灭,以至于付出一只手掌的代价,终于还是救下了圆灭和尚。

像是清风一袭,周云舒窜出十来丈,这才拿桩站定。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五内翻腾,显然内腑受了震荡。回转过身,长剑斜指地下,兀自在滴着点点鲜血。看到那几个僧人并未追击,周云舒忙掏出两枚药丸,塞入口中,徐徐炼化。

那边儿少林寺僧人倒不是好心放过周云舒,实在是短时间内折损两大战力——算上圆性,那就是三个了。周云舒这魔头的凶恶,可想而知!合围尚且如此,再折了两大高手,局面岂非更是堪忧?因此,在周云舒借势负伤而走的同时,圆通圆融已经抢在圆灭身前,并指如飞,替他止住了左胳膊汩汩流淌的鲜血。

好在事出仓促,周云舒虽然取走了圆灭一根胳膊,却也未来得及造成更大伤害。右臂尚在的圆灭和尚,一身战力,尚余八成往上。

至于圆寂老和尚,则是来到了圆松面前,以自身内功,辅助圆松驱逐周云舒打入他经脉中的凌厉剑气。圆镜扶住了面如金纸的圆性和尚,至于圆方,则是死死盯住周云舒,生怕他乘人之危,威胁几位同门。

前一刻还是打生打死,现在却是镇之以静,各自疗伤。在周云舒看来,自己身受内伤,功力大打折扣,自是不宜再次硬拼。对方能够暂缓攻势,无疑给了自己调息的机会。没人知道,自己特制的疗伤丹药神效,不消盏茶功夫,便足以恢复如初。反观对方,不管能否治愈伤员,想要恢复十成战力,简直痴人说梦。时间,自然是拖一会儿也好。

而在圆寂老和尚看来,周云舒凶狠如斯,纵然受伤,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不如先挽回圆松圆灭战力,也好增一分胜算。至于说周云舒能否乘着这点时间,恢复伤势,那简直天方夜谭,何来这么神奇的疗伤丹药?暂时不围上去,也不过是想鱼死,网不破罢了。再说了,就算周云舒攻杀上来,有圆镜圆方盯着,不求杀敌,在周云舒身受重伤的时候,拖住一时三刻,也并非做不到。

“是了!”老和尚圆寂灵光一动,这个时候,不正好是该车轮战的时候么?那还能给周云舒这魔头喘息机会?当下看看场面,吩咐道:“圆方,你先向那贼子讨教一二,待会儿让圆镜换你!”

在场的谁不是冰心一片的人物?自然领会的圆寂和尚话中之意。圆方和尚应了一声,就冲了过来。周云舒心中暗骂:“老和尚看来一点儿也不迂腐嘛!方才若非是自己给了他们莫大震颤,只怕这服药的机会也不会给我!”当下掌中剑率先动了,寒光一缕,不是袭向圆方,却认着缺了一只胳膊的圆灭而去!

“好胆!”

圆融一声暴喝,巨灵金刚掌,在愤怒之下,爆发出十二分的威力,劈向了周云舒腰间章门穴。圆通则是长臂轻舒,像是不沾丝毫烟火气一般的伸出双指,夹向周云舒三尺青峰。

冷笑一声,周云舒忽的吞气收腹,活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也似的,就让圆融沛然难当的一掌走了个空。在圆融劲力一泄的时候,又像是一根弹簧也似的弹了回来。圆融收掌不及,被周云舒有心算无心之下,整个右手一阵发麻,暂时使不上力道。

就在圆融失手的时候,圆通的两根手指,却是已经稳稳夹在周云舒剑刃之上。也不知他使了什么玄妙法门,周云舒掌中剑竟是被他锁在原地,进不得,也退不得。剑上附着的凌厉剑气,似乎也伤不得他一双手指。

“好个拈花一指,果然神妙无方!”周云舒一声赞叹,脚步微移,让开了圆方砸下来的方便铲。就在这时,圆灭神色阴狠,忍着断臂之痛,一口雪亮长剑,毒蛇也似的,从一个极其刁钻的地方刺了过来。

周云舒不动声色,那圆灭招式虽毒,但失去一只胳膊,许多动作就已经微微走样,落在周云舒这等武功行家眼中,与送命过来何异?当下冷笑一声,左掌倏地掠起,像极了跃波之鱼,在圆融第二掌攻来之前,圆灭长剑递出之后,身形飘摇不定,左掌在圆灭不可置信的眼中,实实地扣在了他前胸之上。

十拿九稳的必杀一招,周云舒不过用了七成力道,只因落在了实处,那圆灭吃受不住,身子向前一弓,足足飞出了丈许开外,随即一口血箭直喷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眼神就慢慢失去了焦点,就此去了西天朝拜佛祖去了。

周云舒出掌之前,当然也照顾到了身周的几个大和尚!掌中剑被圆通制住,一时抽不出来,周云舒果断弃剑,随后在左掌击中圆灭之后,顺势一捞,已然夺过圆灭掌中青锋,紧跟着长剑撩处,有如飞星天坠,划出了一道奇光,迫退了圆通圆通,在付出胸前又被圆方砸了一方便铲,胸口被铲刃开出了尺许长的口子的代价,迅速脱离了战圈。

第五十九章、各逞手段,谁在窥测?

剑交右手,掌中剑迅若雷霆,舍下圆通圆融,袭向了正在为圆松压制伤势的圆寂和老尚。事实上,在周云舒击杀圆灭这数息功夫,圆松体内乱窜的剑气大半已经被圆寂老和尚磨灭,正要一尽全功,奈何周云舒掌中剑已然到来。

相比于其他几僧,圆寂老和尚显然要机警得多,不俟周云舒的剑到,先自先抓住圆松肩膀,施了个凌空倒翻,腾身丈许开外,动作间行云流水,颇具禅意。

周云舒一剑走空,脚下飞点,如影附形的紧依了过去。像是飞云一片,又如雁落平沙,就在圆寂拉着圆松后退,身子方自下落的同时,周云舒已然长剑临门。其势之快,有若迅雷奔电,以至于圆寂老僧心头大惊,圆松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危急关头,圆寂和尚一手抓着圆松,继续推功过血,另一只手衣袖一挥,施展的却是袈裟伏魔功,一只僧袖铁板也似的,往周云舒剑刃上砸了过来。与此同时,那圆方手舞方便铲,紧随周云舒身后追了过来!

“呵!”一声清啸,周云舒拔地而起,左脚在圆寂铁袖上一点,右脚使劲往圆方方便铲上一踹,借力凌空,折身又往圆通圆融袭了过去!敢情周云舒竟是要仗着自己超卓的轻功身法,生生割裂众僧合围之势。只是这样一来,却是重在一口气连绵不断地施为,对于已经内腑受创的周云舒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立场早定,手上自是不在容情。周云舒剑舞银龙,缥缈无定。只是少林寺僧人在接连吃了大亏之后,显然已经习惯了周云舒的打法,自然不能再被周云舒牵着鼻子走!在周云舒落地,长剑游龙也似的刺出之际,一条人影却自侧面闪过来,快到无以复加,如同电光石火般,已切近身前。这人人胆子不小,身子方一落下,一只苍劲有力般的手,竟向周云舒握剑的右手上力抓过来。

这人貌相清奇,蓄有三绺羊须,神色淡然,带着佛陀拈花般的微笑,不正是擅使拈花指的圆通和尚!敢情是圆融圆通在周云舒折身过来的时候,便自分开,在这个当儿,欲图故技重施,再一次夺走周云舒掌中长剑。

周云舒哼了一声,吞剑吐掌,左手如封似闭,真力内聚中,“噗”一声,迎着了圆通的手掌,拍了上去!两只手交接的片刻,如胶似漆,连声音也没发出半点,就好似粘在了一块儿一样,君无忌只觉得来人功力深沛,内力十足,力道交接处,劲韧深邃,无尽绵延,这才是一等一的内家功力,不愧是少林嫡传!

只是圆通和尚何尝不是震惊?只觉得触手间似乎空无一物,自己的浑厚功力像是落在空出一般,随后就是绵绵无尽的浩瀚真力,无有穷尽一般袭来。若是再相持个三五息功夫,保不准自己就内力失守,被对方精纯功力攻入体内,生死尽操人手!

两掌相接,说来话长,实则不过短短一瞬,两个人忽地分了开来。圆通和尚脚下打了两三个旋儿,心有余悸,额头冷汗不自觉地渗出,周云舒却是浑若无事,掌中剑半分不减,袭向了圆融和尚!

圆融和尚斜跨半步,身子旋转一半,让周云舒长剑在自己胸口划过。紧接着,乘着周云舒一剑落空,来不及收招的当儿,运起巨灵金刚掌力,狠狠地拍向周云舒胸口。周云舒神色不动,左掌如封似闭,竟是效仿先前击退圆通和尚的招式,迎向了圆融和尚。

掌力交接,周云舒心中忽的一惊,暗叫不好,再收掌已然不及!原来圆融和尚看似凶狠无方的一招,竟然只是虚招!紧接着右手探出,鱼龙跃波,穿过周云舒左掌封锁,狠狠落向了周云舒胸口!

这还不算,那圆通和尚被周云舒迫退,却又伺机再一次攻了过来。这一回却不是施展拈花一指,圆通和尚脸上那恍似佛陀的微笑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狞恶!他鼻子里一声冷哼,叫道:“姓周的,你认命吧!”左手乍抬,“咔”的一声轻响,即由其袖内爆射出一蓬寒星,迎着周云舒后背,快若流星,扎了过去!

其实圆通和尚自身并不曾修习什么歹毒暗器,这一把“透骨钢钉”,也是他接到圆寂和尚来信之后,他的一个后金朋友赠与他的。圆通和尚本欲拒绝,却不知怎的还是收了下来。原本还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对周云舒使用,直到见到一个个同门在周云舒剑下饮恨,怨毒攻心,终于还是用了出来!

周云舒何曾料到对方还有这么阴狠的手段?纵然上回已经吃过一次亏,他却“记吃不记打”,这回又自疏忽了。

前有圆融和尚巨灵金刚掌已经迫在胸前,后有圆通和尚暗器避无可避。这一刹,对与周云舒来说,十足凶险,几近绝境!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十几丈外的一颗苍苍古木之中,一双明亮的瞳子紧张的随着周云舒转动。在圆通和尚将要释放暗器的时候,此时那双瞳子的主人心中也不由为周云舒捏一把汗,手中扣着两枚薄如蝉翼的飞刀,像是随时可能发出去。

好个周云舒,听见耳后风声,知是暗器袭来,急切间身子倒仰,与地平行,险险从圆融和尚的金刚掌和圆通和尚的暗器之间避过。然而,做完这一个动作,周云舒便再无余力,随即被圆通和尚另一只手往下一砸,“砰”的一声闷响,重重的砸在地上!

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圆方方便铲又自来到,剧痛之下,周云舒横剑格挡,勉强招架,下一刻圆通圆融的攻击又到了。

藏在树上暗中关注的那人又是恼火,又是心疼:“你这家伙,一点儿记性不长,活该你吃够苦头!”看着周云术还能招架,她竟是狠心忍者不出手相助!似乎只要周云舒没有性命之危,她就权做给周云舒一个教训罢了!

第六十章、你来了?

周云舒也的确了得!接连重创,他却犹能支撑。很快的自地上爬起来,一口长剑水泄不通,慢慢从三尺方寸间腾挪,扩大到丈许天地,水泼不进!纵然已经被三个和尚以三才阵法围住,一时半刻,却也不见败相。

这当然是在外行人看来才是如此。事实上,周云舒心知肚明,自己此刻内腑再次遭创,一身功力大打折扣,更兼敌人所攻甚疾,丝毫没有喘息之机。若是没有破局之法,迟早气力耗尽,饮恨当场!

然而,在这种重重压力之下,周云舒的心神却是越发凝聚,直到某一刻,彻底失去对外界的感知,只是凭借着冥冥中的感应,挥舞长剑,施展招式。

“所有功力运使法门,不外乎强弱、快慢、刚柔、阴阳、圆方这十字妙诀。所谓招式,无不出雄、险、幽、奇、绝这五字关窍。好生参悟吧,就算你日后成仙作祖,也是受用无穷……”

脑中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周云舒的心神沉浸其中,掌中剑莫名的,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若说先前周云舒的剑法虽然是信手拈来,不着痕迹,但与现在比起来,却又是如同孩童舞剑,差之天远了。

原本圆通圆融圆方三僧围着周云舒,三人都知道,周云舒已是强弩之末,蹦跶不了多久了。甚是不用圆寂方丈腾出手来,他们三个就能够让周云舒饮恨当场!只是不知为何,打着打着,三僧却越发觉得别扭起来。感觉不像是周云舒被他们三个围困,倒像是他们三个被周云舒一人一剑,给围殴了一般!

从掌握主动到陷入被动,前后也不过盏茶功夫!这种感觉,简直反差的令人吐血!然而此刻三僧莫说想什么办法了,就是想要脱离战圈也是不能,心神绷得紧紧的,生怕某时某刻,周云舒神来一剑,了账了他们!

这并非是他们心志不坚,实在是周云舒的剑法,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们一不小心,身上就会多一条口子,简直防不胜防,好像周云舒自身,就是天道一般,和合自然,无为而为,却又避无可避……

莫说圆方圆融三僧了。就是大半心神都在替圆松疗伤的老和尚圆寂,先前看周云舒总算是被三僧合围,眼看就要拿下的时候,心中暗自舒了口气,但很快的,周云舒剑法发生莫名变化,也叫老和尚大吃一惊。他是有见识的,自然知道这是周云舒明彻万法,掌握乾坤,触及了一种传说中的境界。当下心气也是为之一丧,天可怜见,我少林寺造了什么业,竟然有这等妖孽为敌!

就是原来藏身树上,时刻准备在周云舒陷入生死危机之前出手救下周云舒的那人,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本来以为自己就足够幸运了!少年时误服神果,功力大进远超同辈,又有名师教导,成了江湖有数的高手。前些日子莫名想明白了些道理,便自然而然的又有精进,在先天之上,在进一步,成了江湖上宗师级的高手。那圆寂老和尚遍寻不着,以为故意坑了他的少林神僧,就是被她引走驱逐的。不然,周云舒哪能那么轻易的在少林寺自在来去?

只是相比于周云舒,她也就觉得自己所经历的奇遇,其实说来也就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好说的。眼看周云舒大有进益,她也由不住发自内心的为为他高兴。只是想起自己好不容易修为走到了他前面,这一回又给他追了少来,少女心中的那股子要强的心思作祟,倒要看看周云舒能做到哪一步。

其实周云舒这一次的领悟,对于功力提升、境界突破,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有用的是他明了武学本质,大道万千,踏上了以武道的门路罢了。攻伐技击自然提升显著,但如藏身树上的那位所想的境界也有所突破,却是还差了一点儿。

闲话少说。老和尚圆寂短暂的丧气之后,目光阴沉,却是已经有了决断。

圆寂深知,像周云舒这样陷入某种特殊境界的人,其实最怕的就是外界环境被人打破。而他,此刻无疑可以做一个破局的人!放下了已经可以自行恢复的圆松和尚,圆寂拾起两口兵刃,看准了方位,往周云舒那边投了过去!

这才只是一个开始!老和尚怒吼着,其疾如风,奔了过去。

周云舒冥冥中将手一抬,一推一送,老和尚圆寂投掷过来的物什便自荡开。这时候,圆融和尚几人领会了老和尚圆寂的意思,彼此相视一眼,目光中尽是义无反顾的决然。

圆融一个虎扑之势,双掌分开,这一个动作,不啻门户大开,再难周全!但圆融和尚却是不管不顾,两手成爪,似苍鹰利喙一般,对着周云舒两肋啄来。周云舒焉能容他得手,冥冥中跟着感觉,左掌一吐,挟着极其凌厉的一阵巨风,先于圆通和尚的招式,已自实实地扣在了他的前胸。

这一掌力道千钧,圆通和尚性命也就无能保全。随着他嘶哑的一声悲嗥,整个身子狂风也似地飏了起来,足足飞出丈许以外,撞到一棵巨树,便自倒了下来,一时喷血若狂,三数口后,便自动弹不得,弃尸就地。

这番景象固然是奇惨,却不足为其身边圆方圆通之戒。早在圆融搏命的刹那,圆方圆通也已双双飞身而起,方便铲如出穴之蛟,拈花指似佛陀一笑,一前一后,奔着周云舒袭来。当此际,周云舒左掌击杀圆融,尚未收回。一口长剑固然能够同时取了两僧性命,却绝对来不及应对圆寂和尚的杀招!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云舒一个激灵,已经从之前那种莫测之境退了出来。掌中剑矫矫如龙,同时招架住了圆方圆通,面对圆寂袭来的狂暴招式,周云舒却是捉襟见肘,颇有些无能为力。

“罢了,到此为止吧……”一声叹息,不知从何处传出。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光芒闪过,圆寂老和尚手捂着脖子,“嗬嗬”有声,血沫子簌簌流淌,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就那么推金山、倒玉柱也似的,一头栽倒在地!

紧随着刀光出现的,是一个眉眼如画,杏黄衣衫的娇俏少女!周云舒与圆方圆通各自跃开,向着来人少女看去。旋即,周云舒原本因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就浮起了惊喜的笑容:“啊,是你,你来了!”

第六十一章、重逢

微微一笑,少女眉眼间的英气敛尽:“是啊,我来了。我若不来,咱们的周大侠今儿个可就要栽个大跟头了!呵,您可真厉害,单人只剑,横扫少林……周云舒,你什么功课都不做就这么打上少林,嫌命长了……”

终究还是对周云舒的莽撞不满,这回运气十足,下一次呢?多大个人了,江湖险恶,事事谨慎,怎的就没有长个记性?黄衫少女本想重逢时温婉一些,只是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语气中忍不住三分揶揄,七分责备。

也无怪乎黄衫少女说话刻薄。源自那一份不舍的依恋,让黄衫少女对周云舒的安危十分在意。大凡女孩子家,哪一个不会因为心上人受了伤害而担惊害怕?黄衫少女纵然是巾帼奇女子,这一点上也是同样不能例外。

事实上,那天黄昏,周云舒踏着斜阳一步步远去,张芜荻一时伤感,随后就在暮色斜阳里若有所悟,突破了武道境界,先于周云舒,步入了“神意”之境,也就是道家口中的练气还神。

随后几日,在张煌言派人觐见定王之后,定王很快的响应,派出十万川兵自剑门蜀道入陕。定王自领定北元帅,封张煌言定北副帅,陕西以北战事,悉可一言而决,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众。张芜荻知道自己叔父的安危再不成问题,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一时间没什么事情的张芜荻,便开始思恋起了接触没多久,却深深烙印在她心中的那人,莫名的就像去找他,一起游历江湖,该是多么诗意的事情?要是顺便做几桩大事,岂不更美?

这么想着,张芜荻日夜兼程,硬是先于一路登山望水的周云舒七八天来到少室山下。只是出于心中某些想法,张芜荻当时并没有站出来跟周云舒见面。小姑娘心眼儿不大,可是记得周云舒曾经嘲讽过自己没什么江湖经验,乔装打扮却能被他一眼看出破绽。

小姑娘心气儿不低,她索性也要看看周云舒自己是怎么行走江湖的。要是比她还不如,回头自然少不得一番笑话,既是趣事一桩,也能扬眉吐气——她倒是没有想过周云舒直愣愣的就去挑少林寺山门去了。

心中好气又好笑,怀着对心上人的担忧,他也一路跟上。周云舒境界未到,未能察觉到隐藏在寺中的“神僧”这么位“神意”境界的高僧,但张芜荻自身也破入这个境界,彼此间相互感应,却是心照不宣。

也正是因为张芜荻的存在,令那神僧不敢轻动,才有当日周云舒大展神威,大破少林的光辉战绩。直到后来,看周云舒牢牢占据上风,张芜荻放下心来,索性潜入寺中,与那位神僧来了场“亲切”的“论道”,险胜一筹。

等她颇为自得地出来的时候,才听到周云舒那句“三日之后,再来造访!”,知道有变故发生,奈何周云舒那时已经跳下山崖,她见不着人,索性循声追了过去。

不用说,后来嵩阳镇,乃至整个嵩山地界附近关于少林寺被神秘高手挑了的流言,就是张芜荻放出去的。

少女本意是提醒周云舒,那日既然能够施展手段暗算,那么下一次定然也会摆下杀招。既然如此,不如招呼些江湖散人一同上山,至少,少林寺僧人的某些阴暗手段的施展总要顾忌三分。只可惜,媚眼终究还是抛给瞎子看了,张芜荻心中气苦,也就没了兴致折腾。

只是在今日跟着周云舒上山,任凭少林寺什么伎俩,在那位“神意”高手被自己赶跑之后,便决计无法在自己眼皮底下害了周云舒性命。至于受些伤痛,张芜荻固然也会心疼,但受叔父张煌言影响,张芜荻却是认为只要人不死,那就当买个教训,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得不说,这也是张芜荻迥异于这个时代女子的特质,也是周云舒为之吸引的一大原因。

闲杂事交代二三,便回正题。却说周云舒看着面前的黄衫少女,心中的喜悦,甚至让他忘记了伤口的疼痛。面对张芜荻的毫不客气地数落,他反倒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德性!”翻了个白眼,张芜荻含瞋带喜:“你的事,咱们待会儿再说,死不了吧!”

“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周云舒微笑着,然后……嘴角流出一丝殷红。

“方丈!”圆融圆方,还有那已经恢复行动的圆松自重重打击中回神,口中悲呼一声,却又顾忌着周云舒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黄衫少女。到底是被打怕了,三位僧人虽然悲愤莫名,却也不敢冲上来搏杀,僵在原地……

抛了一只玉瓶给周云舒,张芜荻哼了一声:“叫你逞强!赶紧服下,自己调息疗伤,这里就交给我了。”

周云舒嘿嘿一笑,抓过玉瓶,却又揣进怀里:“不必了,我有。”

“叫你服下你就服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周云舒一愣,这丫头,怎的这么大的火气?那边儿张芜荻却已经转过身去,对圆方几位僧人冷哼一声:“几位,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少林寺仅存的三位僧人,自张芜荻惊艳出手,一记飞刀便取走了方丈圆寂性命,便知这是一位绝不逊色于周云舒的高手。更何况,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少林寺跟灭了还有什么区别?一口气松懈下来,便再也提聚不起。现在这仅存的三位已然没了丝毫斗志。

“阿弥陀佛!女檀越,我少林寺自问不曾得罪尊驾还有……这位周施主。”说话的是圆松和尚:“这位周施主三日前却打上门来,要覆灭本寺,究竟是何缘由?还望告知。本寺千年古刹,如今却跌落尘埃,总要让我等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便是死,也好过做个糊涂鬼……”

既然没了站心,那就要果断服软。所谓挨打要立正,看张芜荻似乎并没有一网打尽的意思,圆松几人松了口气的同时,自然也要问个缘由,然后是该讲道理还是认怂,总有个台阶好下……不得不说,这些大和尚,没一个是简单的。

第六十二章、少林事了

张芜荻比周云舒强就强在这里。换了周云舒,多半不能理解这些和尚怎么不上来拼命,张芜荻却能够对他们的心思洞若观火。当下冷哼一声,讽刺道:“怎么着,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心中没数?咎由自取,怨得谁来?”

几个大和尚一头雾水。说实在的,他们还真不认为少林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反倒是千百年来,少林寺始终秉持着“慈悲为怀,济世度人”的准则,纵然有个别僧人胡作非为,整体上,却决计称不上是作恶,反倒是多行善事,该有福报才是。

何以祸从天降,诺大的山门,旦夕之间,就这么完了?几个和尚自己想来,也是颇为委屈……我们吃斋念佛,招谁惹谁了?就突然来了个煞星,千秋少林,毁于一旦,这会子还好意思问自己“自己做的好事,心中没数么?”简直欺人太甚!

然而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阵子心气儿过去,便再难提起。眼下委曲求全,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图个什么,是为了少林的延续一线生机,还是几个同门不再做无意义的牺牲,保留有用之躯,总有厚报之日……亦或者仅仅是苟且偷生……便是圆松自己,这时候也不清楚。

“阿弥陀佛,少林寺自来持身清正,多行善事。实不知女檀越口中所言的咎由自取,从何而来?”心中不解,自然要问出来。圆松此时一张方正的脸,不知为何,多了一份羞恼。那是一种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上来的屈辱,偏偏力不如人,无可奈何的样子。

“哼,你倒是理直气壮!你……”张芜荻心中十分不屑。这一点,他同周云舒的观念并无二致,甚至比周云舒还要来的激进!此刻怒上心头,原本的那半分恻隐之心,被这和尚的不知进退消磨,就要斥责一番,随后便下手,诛杀这几个僧人又有何?哪知还没说完,那圆方和尚却插话打断了她。

“哼,行的正,坐得直,如何不理直气壮!”圆方和尚本就是个暴脾气,不然也不会把大开大合的方便铲作为武器了这回师兄弟几个力不如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却偏偏受不了对方高高在上的鄙夷、诋毁!

“聒噪!”衣袖一挥,水袖流云,自有一股罡风气劲,自张芜荻衣袖发出。那圆方和尚便是连闪躲也难以做到,下意识的偏了下身子,动作却是慢了一步。被那股劲力狠狠地抽在脸上,原地打了个旋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却有两颗牙齿,带着一点殷红的血丝,兀自飞出,不知去了何处。

张芜荻的声音冷冰冰的:“本姑娘话没说完,哪个让你插话来着?没规没矩!”事实上,张芜荻的温柔,似乎只在她的亲人那里展现。唯一例外的,大约就是周云舒了。至于其他人,尤其是这等立场相左的,她从来就没什么耐性!

无视了圆松圆融喷火的眼神,至于那被抽掉了牙齿,气不过晕过去的圆方,更不在张芜荻眼里。反倒是那个半死不活,一直沉默着的,被周云舒削掉了半只手掌,此刻脸上似有明悟,又有三分愧怍的圆性和尚,入了张芜荻眼中三分。

“既然要死个明白,本姑娘便说说也是无妨。”张芜荻的声音并不难听,但在某些人耳中,却是地狱之声,端的恐怖!周云舒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张芜荻霸气十足的样子,眼神中半是惊诧,半是欣赏。明悟了十字运功法门,周云舒对自身真气的掌控简直超乎想象。行走坐卧,俱能运行真气,此时分心看着张芜荻,却也不影响他疗治自己的内伤。

“秃驴,我且问问你等,如今之少林,是中土之少林,还是天竺之少林?你是汉家和尚,还是后金和尚?”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佛门广大,自然不拘于一家一国。如今之少林,乃天下之少林,无天竺中土之分,亦无汉家胡人之别。姑娘和周施主以此问罪少林,着实没甚道理!呜呼,两位施主一念之差,却使佛门净土,千年禅宗,俱成一空。唉,罪过,罪过!”

和“呵!”张芜荻倒是给圆松和尚给气笑了!周云舒冷哼一声:“你呢?你是汉人,还是后金人?”

“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胡汉一说?”大约是确定了横竖张芜狄周云舒都不会放过他们,圆松和尚此时颇有些看开一切的样子。生死置之度外,倒是把佛家的老本行给拾了起来。句句透着禅机,实则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是恶心对方一番罢了。从张芜荻说出原因,他们就有了必无幸免的觉悟。

这个时代,关于胡汉的立场争锋,远比周云舒想象的严重的多!毕竟前宋殷鉴不远,有几个汉家子愿意重演遍地膻腥,衣冠不存的噩梦!在少林寺投了后金之后,便应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呵呵……”半瘫在地上的圆性和尚忽的一脸惨然地笑了。不同于破罐子破摔,决计不肯承认少林寺走错了路的圆松圆融,圆性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认同投靠后金。只是他毕竟一个人,自然抵不过大部分少林僧人的决议,心中却未尝没有不安。

此刻圆性终于放肆大笑,笑得眼泪直流,口中不住咯血:“哈哈,报应啊!贫僧早就说过,人在做,天在看的,你们不信……哈哈,你们不信……天天讲因果报应,这不就是报应么?……少林当灭,少林当灭啊……”笑着笑着,圆性和尚又哭了起来:“可惜了,千年古刹,佛门圣地!后人不肖,终究还是没了……呜呜……”

哭着哭着,圆性和尚血染僧袍,断断续续的说道:“地狱里,咱们在慢慢赎罪吧……哈哈……呜呜呜……”一口气没喘上来,圆性和尚就那么圆睁着一双眼睛,像是死不瞑目一般,不知在看着什么。

纵然曾经生死搏杀,周云舒对这圆性和尚却是生不出什么恶感。当下微微一叹:“和尚,可惜了!”

圆松圆融齐声念了声:“阿弥陀佛,圆性师弟终究看不破,执念深重,可惜了!”

张芜荻听这两个和尚犹自嘴硬,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们也去吧!地狱里好生享受!哼哼,倘若僧人已无胡汉之分,那要僧人何用?早晚屠了干净!你们的狗屁佛陀要是不服,只管过来,看本姑娘斩不斩得!”说着,十指点处,数道无形气劲激射而出。

那俩和尚本来从容淡漠,直到张芜荻那句“倘若僧人已无胡汉之分,那要僧人何用?早晚屠了干净……”出口,他们遽然色变,奈何张芜荻气劲已至,他们虽然躲过数道,终究还是免不了被一道气劲贯穿心脏,一命呜呼。就是那种不知真晕了还是假晕了的圆方和尚,同样没能逃过!

杀了这几个和尚,张芜荻才面向圆性和尚的尸体:“你放心,那些已经离开少林的僧人,本姑娘并不曾为难。只要他们守的本分,便不会有人跟他们过不去!”张芜荻这句话方才出口,那本来死不瞑目的圆性和尚,眼睛慢慢合上,像是听见了张芜荻的话语一般。

“云舒,别的和尚不管,这圆性大师,咱们还是把他葬了吧。”张芜荻看见周云舒发愣,便招呼了一声。

她哪知道,周云舒此刻正惆怅着呢:自家师父无疑便是仙人,由此可见,仙佛并非传说。荻儿方才说要斩了佛祖,这个,听说和尚是最小心眼儿的,佛祖大约也不例外……万一那厮真的因此来找自己俩人麻烦,不知师父他老人家能帮忙扛住么?

第六十三章、下一步,纵火焚城

明月当头,星河璀璨!流霜也似的月华下,那一双青年男女衣袂飘飘,果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味道。

只是再怎么有神仙范儿,一旦沾上了烟火气息,那种缥缈仙气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

一堆篝火,明灭不定。周云舒就近的溪流中寻摸了两条乌鱼,在火上烤的吱吱作响,那股子香气,别提多诱人了。

张芜荻眉眼间三分笑意,冲淡了那一双剑眉带来的凌厉气氛。看着周云舒忙活着,她只觉得这样的时光,简直太美好了。只是,周云舒师出道门,吃乌鱼真的没问题么?想到这里,她就随口问出来了:“云舒,我听说道门子弟不食牛肉、乌鱼、鸿雁、狗肉。怎么,你师门没这个忌讳?”

周云舒一愣,随即问道:“为什么不能吃?”

“额……”张芜荻一怔,你真的是道门子弟?你那师父怕不是个假道士吧!只是想想周云舒的师父怎么着也算是自己长辈,可不能不敬,也就没问出这句话。只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睛,分明把她的意思传达的清清楚楚。

“噢,你谁说这四种生灵分别代表忠、孝、节、义,所以需要忌讳是吧?没那回事儿。你说的那是道教,我们传承的是道家,虽然分出一源,但毕竟已经有了分别。”周云舒微微笑道,犹自不忘翻翻烤鱼:“再说了,咱们先是人,先满足族类,在考虑其他。”

“听师父说,上古年间,存活尚且不易,可没这些讲究。况且,乌鱼也不是真的孝顺,不过是瞎子,看不见了。真要给它赋予人的思维,那么乌鱼食子,岂不冤孽?”

张芜荻没好气的白了周云舒一眼:“就你道理多!我就随口一问,哪个要听你叽叽歪歪说一大堆?”

周云舒自失一笑:“好吧,我不与你争辩……”

“你那是说不过我!”张芜荻促狭道,至于说乌鱼什么的,关她什么事儿?她又不是道教传人。一只手托着腮,满脸都写满了微甜的味道:“熟了没,我饿了。”

周云舒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快?再等会儿。我说张大小姐,有你这样欺负我一个伤员的么?”

“呵……”张芜荻撇撇嘴:“说得好像是我叫你寻摸吃的一样。你那伤势,不是自找的么?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你跟那些个和尚打架的时候,干嘛总是留三分力气?不到不得已就不肯下重手……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这可好,要不是我跟了过来,哼哼……”

“咱不提这个了,好不好?”周云舒颇有些无奈。

“不是我非要做那饶舌妇人,你确实有些优柔寡……”

“咳咳……鱼好了。”

张芜荻接了过来,看看这外面焦黑一层的烤鱼,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好。当下把外面一层焦壳去掉,露出白生生的鱼肉,却并没有送入自己口中,而是递给周云舒:“呶,你辛苦了,慰劳慰劳你。”

周云舒笑嘻嘻的接了过来,咬了一口:“没有盐……”

白了周云舒一眼,张芜荻拿过另外一条烤的漆黑的鱼,吹了吹面上草木灰,就这么一口咬了下去:“你就是矫情!”

周云舒一笑,这是他俩所谓的“意趣”,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一边吃着味道不怎么样的鱼,张芜荻开口问道:“对了,你挑平了少林寺,下一步又打算去哪里?”

周云舒道:“少林寺这个样子,说实话,我也有些心中戚戚。佛门倒向了后金,那么道门呢?我想去武当看看。虽然没有听说武当和后金有什么勾搭,但是也不见闹出多大的矛盾,还是亲眼看看,才能安心。希望不会教我失望吧。”

“你说错了!”张芜荻正色道:“倒向后金的不是佛门,只是少林!你或许不知,福建莆田少林寺,也就是所谓的南少林,眼下可是积极支持郑成功抗击后金,牺牲不少……云舒,我希望你记住,佛门是佛门,少林是少林——唔,南北少林也要区分的。”

周云舒微微沉默,他倒是想起来了,纵观大明一朝,南少林似乎就一直比较活跃。先是协助戚家军抗击倭寇,如今又是协助郑成功抗击后金……可见佛门也分道义,并非都是那么不堪。自己先入为主,着实入妄了。当下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荻儿,多亏你提醒,否则,我可就一根竹竿打死一船人了。”

张芜荻点点头,补充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道门佛门,原本都各自有一位大宗师,也就是神意之后,只差举霞飞升的‘半仙’,一个出身武当,一个出身南少林。就在今年四月,华阴之战前夕,相约潜入后金皇宫,杀敌不计其数,力竭身死……这两位都是值得敬仰的前辈,我不希望你对他们宗门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周云舒点点头,低声道:“我省得。所有为了炎黄而死的,都值得我无限敬仰!只恨没有与两位前辈一同大杀一场,当为憾事!”想象中,那该是何等惨厉的厮杀!后金皇宫,必定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比之嵩山少林,不知危险了多少倍,想想就令人心驰神往。

张芜荻情绪有些低落:“你可能不知道,两位前辈,大约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大宗师高手了。云舒,有没有兴趣,咱们再闯一闯这后金皇宫?”

周云舒一怔,这个提议,想想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啊!张芜荻开口了:“这个时候,正是后金皇宫被两位前辈清理了一边,高手数量大减,错过这段时间,只怕后金又招揽了不少高手,那时候,咱们就未必能够轻松潜入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咱们的能为,比起两位老前辈可能差得天远。你有没有什么目标?”

“还要什么目标?杀了一个皇帝,自然还能再推举一个皇帝出来!咱们不搞刺杀,专搞破坏,比如说……一把火烧了盛京城,你觉得怎么样?”

周云舒大为心动:“好主意!我实在不能赞同的更多了!那么,咱们明天就出发?”

第六十四章、山林岑寂,遭逢白莲

流水淙淙,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更衬出了一份宁静、优雅。张芜荻在火堆旁盘坐运功,搬运河车;周云舒催动真气,调息伤势。一时间,月色清冷,却又别有种说不出的温馨之感。

火焰摇曳着,焚烧着木柴“噼啪”作响。在这一片安宁祥和的夜色里,却总会有些不和谐的因素,搅乱这一片宁静。

“簌簌”声响里,周云舒张芜荻几乎同时睁开双眼:“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要是怕麻烦,咱们就避一避吧?”张芜荻虽是气恼有人别处不走,偏来搅扰自己和周云舒的安宁,却也不愿意节外生枝,再添些没必要的烦恼。

反掌间湮灭了篝火,周云舒与张芜荻同时窜上附近的一颗百年老树,借着古木浓荫,一人斜靠着一根枝丫,载沉载浮,却也别有一番洒然意趣,不由相视一笑,那份子被人搅扰的不快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我说怎么每次你都是从树上来,原来还有这等意趣……”周云舒微微笑道:“来人是什么路数?”

“有些远,看不清。管他呢,咱们自享清净,理别人作甚?”

周云舒笑道:“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咱们要是留在这里,怕是没多少清净了。”说着,周云舒将手一指,说道:“呶,他们显然是看见咱们之前的火光了,现在往这边走来,估计不是什么好路数……要不,咱们换个地儿?”

“哼,本姑娘就是好相与的了?我在这里好端端的,他们凭什么来搅扰咱们清宁?要是路过也就罢了,避一避大家都省些事儿。但要不识好歹,呵呵,我又怕得谁来?”张芜荻却是倔脾气上来,按照江湖约定俗成的规矩,自己这边已经表现出了不愿惹麻烦而退避的意思,对方却还寻了过来,这是当自己这边好欺负呢!岂能一再退让,自当还以颜色。

这么想着,张芜荻就想跳下树梢,倒要试试来人是什么什么货色,这般不知进退。只是却被周云舒拦住了:“先等等,看看对方是什么来路。若都是侠林中人,咱们也犯不着争这一时意气……”

“哼,也罢,就依你一回,下不为例啊。”

人声渐近,说话声也是清晰可辨。来人一行七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着明亮月光,分明能瞧见这些人左袖都绣了一朵白莲。张芜荻与周云舒藏身于浓密的枝叶里,自是不虞来人发现。张芜荻对周云舒传音一句:“我道是谁,原来是白莲教的人物,难怪这么不懂规矩!”

“白莲教?”周云舒心中倒是有些印象。在地星的历史上,这是一个“为了造反而造反”的组织,名声的确不怎么样。此时听张芜荻的口气,显然这个世界的白莲教,同样不是什么伟光正的角色。

“白莲教?他们是哪一边的?后金还是汉家?若是站在后金那一边的,咱们索性就把这些人给留下得了。”周云舒同样传音给张芜狄。此时白莲教的七人已经到了他们附近,自是不好说话暴露自身,当然选择传音入密的法门交谈了。

七个人,为首的似乎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白纱覆面,水袖青衣,身姿婀娜动人,倒真有几分出云谪仙子的样子,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一身丫鬟打扮,背着两包袱行李,显然是服侍为首的那位女子的。

然后是另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一男一女,男的持一根蟠龙棍,女的背一口青钢剑。只是模样看上去老态龙钟,实则在周云舒的感应里,内功修为显然已经到了先天极致,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至于其他的三位,功夫看上去并不怎样,一身劲装打扮,探路开道,更像是护卫一般。

那持蟠龙棍的老人快步来到周云舒他们之前熄灭的篝火堆,拿棍子在篝火灰烬中拨了拨:“之前果然有人在这里歇脚。圣女,想来对方并未走远,咱们是不是要……”说着,这位老人手掌斜斜一挥,做了个动作。

“潘公公,卢婆婆,您二位江湖经验丰富,出发前父亲也曾吩咐过,多听听您二位意见……此行保密为上,不然咱们也不必在夜里走山路……一切听两位护法长老的意见。”

持蟠龙棍的“潘公公”点点头:“这荒郊野岭,自然不会是什么高手。对方此刻必然还未走远,老婆子,你在这里照应圣女,你们三个,跟老头子我去揪出那几个鬼影子。”

那老婆婆笑道:“错不了,有老身在,圣女想出事都难。快去吧,早点解决,咱们好继续赶路。呵呵,怪就怪他们命不好,非要撞在咱们手里了!”

树梢上,张芜荻正在跟周云舒介绍那七个白莲教徒的来路:“看见那个带着白纱的没有,那就是他们白莲教的圣女,别看柔柔弱弱,仙气十足,实际上却是狠辣得紧,有个‘玉罗刹’的名头。武功也称得上不错,小小年纪,竟然也入了先天门槛……”

“我说张大小姐,你这是在夸你自己么?”周云舒哭笑不得:“她初窥先天门槛,比你这神意境界的大高手,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张芜荻瞪了周云舒一眼:“听我说!那老头儿姓潘,一等一的前辈高人,一根蟠龙棍,也曾纵横北方武林,罕有敌手。最绝的是,此人天赋异禀,一只鼻子比狗还灵敏……他既然出现了,咱们也藏不住了……”

“……那老婆子只知道姓卢,别看她兵器是剑,最擅长的却是一手用毒的本领,施展起来无色无味,不着形象。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中招了。待会儿注意,以真气护住自身……”

正说到这儿,那白莲教数人已经到了他们此前落脚的地方。果然,这伙人来者不善,仅仅为了所谓的“保密”,竟是不肯放过任何可能发现他们的人物。那姓潘的已经请命,要带人来找周云舒张芜荻,然后杀人灭口了。

“脑子有病吧!你们不过来,谁会知道你们的狗屁秘密?”周云舒心中满是槽点,只是对方显然不是善茬子,也就没那么多道理可讲。对张芜荻笑道:“这回好了,人家原本也没打算放过咱们……”正要与张芜荻一起跃下古树,忽见那姓潘的往自己这边走了两步便自住脚,左右嗅了嗅,忽的抬头说道:“树上的是哪路朋友?何妨下来亲近亲近……”

第六十五章、白莲俯首

“不敢当白莲教的朋友!”张芜狄周云舒联袂从树梢飘落。既然露了行藏,对方又的确没有安什么好心死,那自然没有回避的必要了——那样反倒是显得怕了对方,着实没有必要。

“好大的口气!”潘老头儿也是老江湖了,见对方不过是两个年轻娃娃,一身气息,也不像是练有高明武学的样子,自然不将周云舒张芜荻放在心上。“姓潘的闯江湖几十年了,还不曾被小辈这样无礼过。小娃娃,你师从何门何派?说出来,要是老相识,保不住……”

“潘公公,咱们时间比较紧,还是不要耽误了吧?”白衣胜雪,白纱覆面的白莲教圣女发话了。她看也不看周云舒张芜荻,只是在暗示姓潘的老人,不要再浪费时间,不过两个年轻的江湖后辈,杀了就是,何必浪费唇舌?

姓潘的老人眉头微皱,显然不怎么喜欢被一个小女子指手画脚……虽然对方地位比他高,而且言辞委婉,照顾了他的面子,但奈何姓潘的心气儿甚高,终究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嘿嘿,老头子,该不会是看这姑娘俊俏,又动了心思了吧?也不瞅瞅你这一把年纪,还有那份子能耐么?罢了,你要是不忍心,老婆子可不怜香惜玉,这就帮你个忙,替你料理了这小姑娘,如何?”姓卢的老婆婆跟这姓潘的老人显然不是那么对付,此时犹自不忘给姓潘的老人上眼药:“怎么着,也不能让圣女在这里久久耽搁,误了大事,咱们可就百死莫赎了……”

“老虔婆,你若想死,周某自然成全你!”周云舒如何能够忍受有人在张芜荻面前污言秽语?这就要按剑而上,却被张芜荻拉住了。张芜荻正要答话,那卢老太婆却先阴沉沉的笑道:“哪来的小娃娃,没大没小,该打!”

说话间,周云舒没动,她却是先动了。像是一条魅影,月色下,真个如鬼魅也似的,倏忽而至,一巴掌高高扬起,照着周云舒脸上便抽了过来!

周云舒冷哼一声,微微侧倾,旋即反手一巴掌抽了回去!临到落下之际,忽的记起了张芜荻叮嘱过这老太婆最擅使毒药,当下衣袖滑落,遮住手掌个,“啪”的一声脆响,老太婆“嗬哟”一声,倒退四五步。一巴掌没有抽到周云舒,反倒是被周云舒把脸给抽肿了,一时间惊疑不定,再不敢冲上前来,站在了当场!

周云舒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一巴掌,被抽蒙了的何止卢老太婆一人?原本以为不过是两个闯荡江湖的年轻人,能有多大本事,自己这里随便哪个都能够轻松料理了。也正是这个心态,让潘老头儿和卢老太婆起了几分猫戏老鼠的心思。哪知道,这不是老鼠,倒像是猛虎!

“咳咳,两位少侠师承何处?咱们素无冤仇,卢老太婆不过开个小小玩笑罢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就此别过……”潘老头儿能屈能伸,眼看着是硬茬子,不好招惹,索性假意服软,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偷袭,也免得搏杀中像卢老太婆那样给翻了船,一张老脸,都给丢干净了!

只是他的这番打算,白莲教这边也就老奸巨猾的卢老太婆能够会意,已经在悄悄地把某些毒药不着形迹地散发出去。不过那白莲教的圣女却是皱起眉头,在她想来,卢婆婆潘公公都是先天后期的大高手,江湖上也算得上是罕有敌手。这两个年轻人纵然本领不弱,又如何能是两位护法长老的对手?卢婆婆吃了亏,那也是大意轻敌所致,本身实力可不见得会输给了周云舒张芜荻。

白莲教的圣女或许还存着几分两位护法长老自有主意,绝不可能真正俯首的信心,那白莲圣女的丫鬟可就沉不住气,开始咋呼了:“潘公公,您怎么能……”只是话没说完,却又被对面的张芜荻打断了。

“潘老儿,你也不必在本姑娘面前灌什么迷魂汤。你白莲教什么货色,旁人不清楚,姑娘我还不知?哼哼,既然打定了主意灭口,又何必惺惺作态?那姓卢的老虔婆,收起你的鬼把戏吧!既然认出了你,如何不知防备你的毒药?”

潘老头儿和卢老太婆嘿嘿地笑,说不出的阴沉恐怖,偏偏就是不主动出手,显然,他们的眼力比白莲圣女高明多了,从周云舒的那一巴掌,就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的。这个时候,倒是一直不曾正眼瞧周云舒张芜荻的白莲圣女,大约是已经看出端倪,明白了对方似乎并不弱于自己这边,当下上前两步开口了。

“这位姐姐,还有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小妹初墨,要是潘公公卢婆婆有什么得罪的,小妹先替他们陪个不是。两位老人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犯糊涂,姐姐和这位公子大人大量,还请莫要挂怀……”

周云舒悄悄传音张芜荻:“这姑娘脸皮忒厚了吧?睁着眼睛说瞎话,难怪可以成为白莲圣女……”

张芜荻回道:“别贫嘴!注意点儿,对方老油子了,岂会这么干脆服软……”

果然,张芜荻传音周云舒的话还没完,那白莲圣女初墨已经站在了潘老头儿正前方,非但挡住了潘老头儿,就是卢老太婆的半边身子,也被遮住了。初墨口中说着赔礼的话,顺便躬身施礼,随着她弯下的身子,两支短箭,已经从她后背激射而出,照着周云舒张芜荻激射而去!

这一手“背里藏箭”,果然突兀,而且凌厉狠辣,防不胜防!紧随着初墨的暗器,早已经蓄势的潘老头儿、卢老太婆也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潘老头儿一个虎扑,蟠龙棍舞成满天棍影,往张芜荻周身压下;卢老太婆身子扭曲如蛇,身周弥漫着暗灰色的雾气,一口长剑泛着蓝幽幽的光彩,灵蛇也似的扎向周云舒。没有人知道,剑上蓝汪汪的光彩也好,身周灰蒙蒙的雾气也罢,都不过是卢老太婆惑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真正的奇毒,早已经施下,只等发作罢了。

不得不说,白莲教众的用心厉害,换做张芜荻未曾踏入练气还神的“神意”境界,今晚上在这猝不及防的短箭之下失了先手,又有两位先天后期的老江湖缠斗,还真有可能翻了船。只是既然张芜荻跨出了那一步,境界上的差异,来自初墨的短箭也好,潘老头儿的蟠龙棍也好,都成了个笑话!

素手一扬,便握住了短箭,紧接着空手入白刃也似的一抓,满天棍影为之一空。张芜荻紧跟着欺身上前,芊芊素手印在了潘老头儿胸前,后者哼也没哼一声,就这么软绵绵的栽倒了下去!

张芜荻这边一招制胜,周云舒却是差了一点儿!掌中剑幻化清风明月,交换两招,也不过是挑落了卢老太婆掌中淬毒的长剑——周云舒到底还没有踏入炼气化神,自然难以像张芜荻那样干净利落。

张芜荻解决掉了潘老头儿,反手就将手中短箭掷了出去,便听得卢老太婆痛呼一声,一条腿已经被短箭扎了个透明窟窿,脚下动作一滞,随即被周云舒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先别杀她!”听见张芜荻招呼,周云舒长剑一邪,剑气透过长剑,瞬息间封住卢老太婆周身穴道。再回首时,正见着白莲圣女初墨剪花蝴蝶也似的翻飞,各种暗器雨点也似的往张芜荻身上招呼,真难为她一个窈窕女子,是怎么在身上藏了那么多暗器的!

随着三个领头的出手,白莲教剩余的四人当然也不会闲着!各自呼喝一声,便冲了上来。只是这几人武功实在算不得高明,前后不过两个呼吸,就连白莲圣女都落在张芜荻手上,被掐住了脖子,他们才冲了过来,随即被周云舒轻松打翻。

第六十六章、两个巴掌

月色如水,原本分属敌对,大打出手的双方,在数个呼吸间就分出了胜负。一方云淡风轻,像是并不曾费多大力气,另一方却是心冷如霜。非但损兵折将,更是沦为了阶下囚!

“初墨,熊初墨……可惜了个好名字!”张芜荻制住了白莲圣女,微微一笑:“那么,圣女大人,现在怎么说?”

白莲圣女熊初墨倒也光棍,虽是落入敌手,生死俱不由人,她却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惶恐不安,对得起这一个“圣女”的名头。“无非成王败寇罢了。落在姐姐手里,小妹无话可说,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莫非姐姐以为,白莲净世,会有畏死贪生之人?”

张芜荻一笑:“倒也刚烈!杀了还真有些可惜。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老老实实回答,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熊初墨,你以为如何?”

“要是能活着,当然还是活着的好。不过,要是关于我教机密,还请姐姐免开尊口。既省的姐姐在心上人面前折了面子,徒费唇舌,也好免了小妹婉言拒绝,少些折磨……”

张芜荻听到“心上人”三字,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知道我们是谁了?问不问是我的事,答不答是你的事。莫要逞什么心机,若是你老实点,我自然不会折磨与你。当然了,你要是回答的不能令我满意,那还留着你作甚?”

熊初墨似乎看出了张芜荻眼下的确没有杀她的心思,心中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她虽然不怕死,但能活着,总比死了强。当下眼波流转,维持着她的圣女仪态。张芜荻制住了她的穴道,不虞她能够摆脱控制,这点小小自由倒也没有限制。

“小妹认栽。江湖上像姐姐这样的杰出女子,委实是凤毛麟角。”一双掺杂着清冷与柔媚的眸子,似是多情的往周云舒那边一瞥:“还有这位公子,身手也是极为了得,我圣教中也不见得有几人由此身手。”微微停了一下,熊初墨又道:“华阴一战卷起风云万千的张大小姐,张芜荻;周云舒,单人只剑扫平少林的周大侠士。呵,两位如此本事,不用猜,也能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小妹如此背运,竟是在这里撞到了两位……”

摆摆手,想是同为女人的缘故吧,张芜荻并没有表现出素日里的凌厉果决:“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问你,几位夤夜深山潜行,还要排除暴露的可能。我们明明已经避让,你等却依旧要寻上来意图灭口……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样的行动需要如此神秘。以白莲教的势力,这样做,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这个……”熊初墨目光转到被周云舒长剑架在脖子上的卢老太婆,后者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神。熊初墨心领神会,微微皱眉:“怕是不能说。姐姐要不问些别的?”虽然成了阶下囚,这位白莲圣女现在却似乎一点儿自觉都没有。言辞之间,熊初墨似乎也少了几分初时的那份小心。

张芜荻皱起眉头。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面前这丫头并不怎么老实。据她所知,白莲圣女熊初墨武功虽然谈不上出类拔萃,但其心性阴狠,更兼擅长奇谋机变。要说她老老实实的配合自己问话,张芜荻自己都不相信,是以从一开始,其实就没有放松戒备,倒要看看这位白莲圣女能玩出什么花样!

周云舒何尝不是见微知著,更有张芜荻之前的叮咛,自然也一直留神着敌人异动。他功法特殊,自然觉查到了空气中的某些异常,自我防护的同时,也传音张芜荻,告知自己的发现,彼此小心应对,倒要看看对方要玩什么把戏。要是真的闹什么幺蛾子,那也不必客气,杀了就是。

果然,就在下一刻,这位白莲圣女神色一变,嘻嘻笑道:“不和你们闹着玩儿了。呵呵,小妹运气还真好,竟然在这深山老林,明月当空之际,捉住了二位……纵然是有所折损,那也值当了。话说芜荻仙子绝世风华,不知小妹在姐姐脸上划个口子,会怎么样呢?又或者,向那些心仪姐姐的臭男人……”

“啪!”一个耳光,清脆响亮,干净利落!熊初墨面纱被抽落,露出了一张红肿的脸孔,五根指印月色下清晰可辨。从那没有挨巴掌的那半边脸,还能看出几分原本的如画模样。

猝不及防的吃了一巴掌,熊初墨饶是阴沉狠辣的心性,此时也由不住眼泪珠子在瞳孔里打着转儿:“你,你们没中毒……”转过脸去,一双清亮动人的眸子满是怨毒地望着卢老太婆:“你的毒,怎么回事!”

卢老太婆何尝不是惊愕模样?想象中,这两个年轻人应该都中了自己无形之毒,此时正是毒发之时,应该浑身提不起力气才对!然而,她却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了,因为,就在下一刻,周云舒剑气一吐,登时要了这老虔婆的性命!

“熊初墨,名字也还凑合!”周云舒提着带血的长剑走了过来:“你好像有不少恶毒手段,想要在芜荻身上施展?”面无表情,声音中自有一番冷意的周云舒说着,反手一巴掌,落在了熊初墨另一边俏脸,又留下了五根指印,以及唇角的一丝血痕。

“芜荻,怎么发落?”

张芜荻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却又一闪而逝。无疑的,周云舒为了做自己打了同为女子的熊初墨一巴掌,张芜荻心中除了点点甜意,并没有觉得过分。就如同那卢老太婆口出恶言,周云舒同样为自己出气一样。不管需不需要,来自心上人的某些发自本能的关怀、维护,最是能让女儿家为之感动。

“先不着急。白莲教这般神秘的行动,其中必然有重要隐秘!撬开她的嘴,再谈其他。”张芜荻恢复一贯的从容冷静,也不怕熊初墨听见了死不松口:“只是一会儿你可不要觉得我的做法过火……”

周云舒点点头与张芜荻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便道:“若是不合适,我可以回避的。”

唯有熊初墨,两个巴掌下来,再加上张芜狄周云舒的几句对话,简直心灰意冷,十分绝望。几乎可以想象张芜荻会用什么的手段来对付自己,才会有周云舒要不要回避的说法。若是这些手段施加到别人身上,熊初墨自然毫不介意。但落在自己头上,对一个女儿家来说,该是何等恐怖?熊初墨想想就不自觉的颤栗。

“等下,我说……”

第六十七章、何苦来着?

须知道,武道修行,其实最重的还是磨砺自身,以求升华。在自身意志上,往往最是自主,而不是膜拜神灵什么的。纵然是封建王朝,那也习俗使然,心里面对于鬼神之说,大多是还是嗤之以鼻的。

至于像白莲教这样托举神佛信仰来汇聚信徒,发起运动的存在,本质上更不应该笃信神灵存在——否则,哪里敢举起旗号胡作非为,不怕神灵怪罪?真正的玩儿邪教的,其实应该是最不信鬼神之说的存在才是。

然而此刻,从这位白莲圣女的口中,张芜狄周云舒却是听到了关于“神灵”现世的说法——确切一点,应该说是白莲教供奉的“弥勒”降世……

而熊初墨这一行人,便是身负“降世弥勒”的某种神秘使命,要去中岳嵩山,取什么东西。因为事关重大,又有诸多势力也略知这个秘密,只是不知地点在何方,因此一直盯着白莲教的举动意图螳螂捕蝉。而为保秘密不泄,这才昼伏夜出,而且不放过任何目击之人云云。

这等漏洞百出的话语,忽悠周云舒尚且欠了三分火候,更遑论一向心思缜密的张芜荻?当下冷笑一声:“是么?白莲教的来历,我也知道一点。你们的口号是‘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莫非……弥勒佛成了无生老母?还是无生老母做腻了女神,想要试试别的体验?”

张芜荻气恼对方不老实交代,言语也就有意刻薄。话没说完,却见熊初墨一脸惊恐,更有三分愤怒:“放肆!你敢诽谤神佛,迟早下地狱,万事难以超生……”

“哼,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让你下地狱!”张芜荻冷哼一声,面含霜色:“莫要扯这些有的没的,更不要拿鬼神之说唬人。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你说许多势力都盯上了你们的白莲教的目的,本姑娘怎么丝毫消息都没听见?你们白莲教的目的是什么,又都有那些势力?还有,这里已经是嵩山地界,还需要灭口么?还是老实交代吧,要是不能自圆其说,你该知道我不会再给你说话的机会。”

张芜荻的声音很冷,半是吓人,半是一种被人“戏耍”的恼意。当然了,也未尝没有三分想要在周云舒面前展现自己的心思。动了感情的年轻男女,谁个没有在心上人面前一番表现,迎来意中人的赞扬的小心思呢?

不只是言语威胁,张芜荻也动上手了。两根纤纤玉指,就那么轻轻地在熊初墨胸口一戳,旋即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自周身传来。那种难受滋味,像是亿万条小虫子在身上悠悠爬行,恨不能用手狠狠挠他几下。偏偏熊初墨此时周身穴道被点,就是想挠,那也无能为力。这样一来,那种难受滋味,可就更令人倍感折磨了。

熊初墨心中叫苦不已。诚然,在这里落到张芜荻手上,原本还抱有三分侥幸。毕竟大家都是女人,何苦彼此为难?说不定自己使点心机,在装一下可怜。那张芜荻为了在她的姘头面前留下点好的形象,指不定就这么放了自己!是的,在熊初墨眼中,周云舒,就是张芜荻的“姘头”。

哪怕后来张芜荻威胁她用一些手段,熊初墨表面惶然,心中却是未必。直到这一刻,张芜荻真的动手了,虽然没有摧残肢体,但这种酥痒难抑的感觉,却更是磨人!熊初墨这才想起,眼前这女子并非寻常江湖女子,从战阵中走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被自己的小心思拿捏?

更何况,张芜荻那“姘头”,就在那里微笑着看张芜荻施为,一点儿不忍的念头都没有。在想起这厮先前还扇了自己一巴掌,不由心中谩骂不已:“这臭男人,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果然混账至极!哼哼,你们这一对儿狗男女,总有一天,姑奶奶会把今夜的羞辱还回来!”

心中琢磨着以后怎么报复,面上却已经是清泪直流——实在是太难忍受了。

实际上张芜荻只是略略警告,手段远远谈不上酷烈——她也不希望周云舒另眼看待自己不是?然而熊初墨虽然心思阴沉,手段阴毒。但自身作为白莲教的圣女,当代教主的女儿,生来就没怎么吃过苦头。就性格上来说,与“坚毅”其实搭不上多少关系。错非如此,也不至于在张芜荻这里略使手段就坚持不住,纵然想着往后报复,此刻却是有了服软,老实交代的意思。

“张……姐姐……小妹……错了……咯咯……能不能先……”一句话磕磕绊绊,加上脸上清泪,红肿面孔,真个瞧上去凄惨得紧,所谓的“我见犹怜”,大约就是如此了。

然而此刻的周云舒与张芜荻似乎铁石心肠,对此似乎毫无触动。甚至,周云舒开口道:“好了,熊姑娘。芜荻她向来说一不二,你若肯好生回答她的问题,何至于遭这份儿罪?唉,何苦来着?罢了,你好生交代吧。”说完这话,周云舒又对张芜荻说道:“荻儿,这里你招呼着。我把这几个尸体先埋了。”

张芜荻心知周云舒到底心软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近似于谦谦君子的性格。若是一剑杀了熊初墨,周云舒心中自然不会有半点波澜,但这样折腾一个女子,他终究做不到冷眼旁观,心中难免有些不应该出现的恻隐之念。也正是因此,周云舒才主动回避。

摆摆手,张芜荻笑道:“去吧。以你的性子,看见人遭罪也的确难为了。不过你没有阻止我,这一点我还是蛮高兴的。”

周云舒点点头:“我还不至于分不清是非。这边儿交给你了。”说着,解开了熊初墨丫鬟还有那三个被周云舒点住穴道,不曾丧命的白莲教徒的穴道,叹了句自己和张芜荻都是心软,没有诛杀他们,便逼着这几人抬着尸体,去了数百米之外,挖坑埋下潘老头儿和卢老太婆的尸体。

“两位生前也算前辈高人,奈何奈何,可惜可惜!”

第六十九章、侍女

周云舒回来的时候,张芜荻已经从白莲圣女熊初墨这里得到了她所想要知道的消息。

燃起一堆篝火,明灭不定的火光在月色下平添了几分“温暖”的感觉。张芜荻静静坐在火堆旁边,好整以暇地等待周云舒回来。

至于白莲圣女熊初墨,此时却是微红着眼角,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脸上的十根手指印不知何时已经消去,只留下些许微红。她此时坐在火堆另一边,一双眼睛带着三分委屈,隐隐又有几分期待地看着张芜荻,一边颇似不甘不愿的给火堆里添些柴火。

听见周云舒的脚步声,张芜荻微微侧过头来,随口但:“怎么这么久?”

周云舒往后面说了句:“都老实点,否则,周某也不介意自己动手,挖几个坑。”

说完这话,周云舒便不再理会白莲教那几个被吓怕了的“喽啰”,一屁股坐在张芜荻身边,下意识地就要把手搭在张芜荻身上。只是才做了这么个动作,周云舒便自觉似乎有些唐突,便又自把手收了回去。

在周云舒伸手的时候,张芜荻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自然。然而周云舒却又把手收了回去,张芜荻心头微微一松的同时,也免不了微微失落,暗道:“你这迂阔性子,哪里像是出身道家?说是酸秀才老学究还差不多——仅仅少了三分酸气罢了!”

怔了怔,终究是坦率的性子,张芜荻自失一笑:“你倒是比我还霸道!云舒,你说,这些人怎么处置?”

此言一出,包括熊初墨在内的五人俱都一凛。虽说周云舒张芜荻最开始就没有杀他们,那么现在多半也不会取了他们性命。但是……万一呢?

好在周云舒也没有让他们后怕太久,微微一笑,说道:“芜荻你做主就好,何必问我?不过咱们既然承诺了饶其性命,那就废去武功,任其生灭吧?”

“嗤”地笑了一声,张芜荻眸子里满是促狭:“还说我做主呢,你都说了结果,好人都让你做了!”

周云舒哈哈一笑,不说话。张芜荻却道:“罢了,那三个白莲教的,你等自废武功,滚吧!”此言一出,那三个白莲教门徒满脸不甘,终究摄于周云舒张芜荻先前干净利落的解决了潘公公卢婆婆的淫威,狠狠心咬咬牙,各自一掌拍在自己下腹丹田,随后强忍着剧痛,消失在月色下的山林里。

周云舒瞥了眼对面添柴火的熊初墨,那个没有被要求自废武功的小丫鬟满手泥巴,刷刷跑到熊初墨身边,“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两眼汪汪的,显然是吓怕了。

张芜荻皱了皱眉头:“闭嘴!”

小侍女身子一颤,在她心中,张芜荻是比周云舒更为可怕的魔王!老天不开眼,怎么让自己和小姐落到了这样的恶人手里?天知道,还要受多少折磨……被张芜荻呵斥一声,小丫头内心戏一下子断片儿了,兀自用自己沾着泥土的手,拉着熊初墨的衣衫:“小姐……呜……”

张芜荻实在没有心思逗弄这么个单纯的小丫头,呵斥一声也就罢了。也不知道熊初墨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单纯的小白花也似的小姑娘作侍女。正要说话,却听周云舒好奇道:“这两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处置?”

张芜荻没好气的看了周云舒一眼:“也是你想的出来!把这两个姑娘也废了武功,手无搏鸡之力。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有三个壮年汉子,你就那么相信人性?要是有个万一,咱们是放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周云舒一愣神,旋即才想到自己先前随口一说的处置办法,是着实太欠考量了。当下便道:“是我失了考量。那么,芜荻,你的意思呢?”

张芜荻点点头,说道:“也不怪你。毕竟你这人,太简单了。许多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你却是想都想不到。我也不过是同为女子,自然思量的要多几分。要真是那样,倒不如一剑杀了她们,还少一分罪孽。”

周云舒点头称是,张芜荻忽的把手伸出来,握住周云舒的手:“云舒,我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一个侍女丫鬟,我也想试试。那个单纯的像小白花的小姑娘,就跟着我吧。至于那位白莲圣女,不如跟着你,给你做个剑侍什么的,也还不错……”

周云舒呛咳几声,就要说话,那张芜荻却已经把凌厉的眸子转向熊初墨主仆二人:“你们有什么意见么?”

熊初墨低眉顺眼,不敢反驳,低声道:“但凭芜荻仙子吩咐。”。心里却是暗暗高兴,总算有机会接近这两人,那么接下来只要小意服侍,总能够引导这两人帮自己解决掉那个人。那时候,自己自然有的是办法脱身,继续做自己的白莲圣女。至于小白花,则是依旧瑟瑟发抖,不知如何是好。

“芜荻,别闹!那熊初墨,是我能招架得住的?再说了,我也不习惯身边有别的女子,太别扭了——有你就好了。”周云舒连忙说道。

张芜荻一笑,开心不已。周云舒却是暗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来自女朋友考验男朋友的考验么?怪有意思的。

“也罢,想来你也驾驭不住。那就都跟着我吧!”张芜荻十分“豪气”地道,却又细细对周云舒分说道:“熊初墨他们原本想要去的地方,我也十分感兴趣,想去凑凑热闹——这就不方便让她们离开,免得暴露了咱们。浑水摸鱼,那才有意思。”

周云舒摇摇头,就要问那为什么要放那三个人离开。张芜荻却在他开口之前,又道:“至于那三个人,又不是什么有名头的人物。就算走出大山,又向谁去泄密?他们武功尽失,就是想要把话传开,从市井中传出去,那得多少时间,早就时过境迁了——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我不想他们跟着……”

周云舒一笑,随即把这些抛之脑后。张芜荻要去,他跟着就是了。他们两个联手,只要不作死,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有什么地方能留下他们不成?只是心中终究是对白莲教的目的有些好奇,于是便问了出来。

“芜荻,那白莲教的目的是什么?内中有什么隐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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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疑点

周云舒两手握着张芜荻的素手摩挲着,一时间明月高照,气氛旖旎。只是两人也知道,这个场合显然不适合增进两人的感情交流。瞥了眼老老实实在火堆对面喁喁私语,间杂着点点清泪,真个我见犹怜的熊初墨两人!鼻子里哼了声,便把自己问出来的消息一一说来。

原来前不久,在白莲教主熊超明闭关谋求武功更进一步的时候,白莲教的某个弟子横空出世,自称弥勒降世。若只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多半就被白莲教高层一巴掌给拍死了!只是这自称弥勒降世的弟子,忽然间就有了许多神秘莫测,甚至是匪夷所思的神通手段。这样一来,其降世弥勒的身份,自然是赢得了许多底层信徒的认可!

这当然只是一个开端!没多久,这位降世弥勒培植起了大批心腹,不知不觉划拉了大量的白莲教权力。与此同时,闭关苦修的白莲教主突然练功走火入魔,似乎没有多少时间的活头了。

恰巧,新出世的降世弥勒言道,在嵩山某处有什么人皇遗宝,若能得之,再辅以他的神通妙法,自然能够帮助教主恢复伤势。只是现在白莲教不少对头乘着教主功体难愈,盯上了白莲教总坛,他要坐镇总坛,不能抽身,只能令遣人手取来宝物云云。

又是什么人皇遗宝神妙莫测,有不少人都盯上了这件宝物,需得潜踪匿影,以免被人黄雀在后……

就这样,挂怀父亲伤势的白莲圣女熊初墨,就带着还忠于父亲白莲教主的亲信潘公公卢婆婆昼伏夜出,往嵩山这边寻摸过来,搜寻人皇遗宝……

听到这里,周云舒自打张芜荻开始描述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打断了。

“等一下,芜荻。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哦?”张芜荻唇角勾起,证明着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哪里不对劲了?说来听听。”

“你这是在考教我?”周云舒想起了当时在华阴县的短短几天时光。那时候的相处,似乎也差不多是这样:“你这是想当先生上瘾了啊。”

身子软了一下,张芜荻把脑袋搁在周云舒肩膀上:“你不乐意?我有些困,借你肩膀用下,你接着说吧。”

“呸!狗男女!”有人肆意地泼洒着狗粮,自然有人把火窝在了心头。不是别个,正是被周云舒张芜荻欺负惨了的白莲圣女熊初墨。当然了,这只是心里面嘀咕,可不敢说出来给自己再找来一顿排头。

这小姑娘一边跟小侍女抱团相互安慰取暖,耳朵也不闲着,细细的听着周云舒张芜荻的谈话。期望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自己所期望的决定。

当然了,熊初墨有着怎样的小心思,与周云舒张芜荻何干?问着张芜荻头发的气息,周云舒便把自己所认为不妥的地方一一道来。

“首先,那所谓的降世弥勒,真有那么厉害?一个人的能为成长总不可能一蹴而就。他的那些所谓的匪夷所思的神通术法从何而来?退一步说。能够短短时间掌握白莲教大权的人,其权谋之术必然了得。有这样的能耐,岂会在之前籍籍无名?总不可能真的是什么弥勒降世吧——如果是,何至于耍什么阴谋诡计?”

话这么说,周云舒心中却是有另一个大胆想法。莫非这“降世弥勒”与自己一样,是个天外来客?这样的话,倒是解释得通了。

张芜荻枕着周云舒肩膀,身子舒张,享受着某人肩膀带来的安宁——如果肉再多一点就好了,不会硌着疼。听周云舒的猜想,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道:“但事实上,这个人显然存在。只是到底是不是如同熊初墨说的那么玄乎,却是有必要斟酌一二。我认为,那人并没有那么恐怖。好吧,还有补充的吗?”

周云舒点点头,道:“那这一节先跳过。再说第二点,那降世弥勒篡夺白莲教教主大权,明眼人都能猜测得出熊超明的伤必有猫腻。那么,熊初墨是怎么能够让那位降世弥勒放出来的?不怕斩草不除根,徒留后患?”

“第三,那人皇遗宝究竟是设么东西,是否存在,有什么玄妙?若是存在,几千年谁听说过?我更倾向于这只是一个陷阱,只是坑的是谁就不知道了。倘若是真的,那降世弥勒为何自己不取:若是假的,那为什么把熊初墨放了出来?这其中,似乎大堪玩味啊。”

“其四,哪些神秘势力都有哪些……唔,这个想必她已经告诉你了。那么,这么大的动静,我想我不知道在正常不过,但是芜荻你都没有听见风声,那也太离谱了吧?反正我是不信的。”

“还有一点,咱们假设那所谓的人皇遗宝是熊初墨救父亲的一线希望,那么她为何会告诉咱们这些内情?不怕咱们也动了心去抢,以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唔……他们既然身负使命,那就不该招惹麻烦。不放过任何目击之人意图保密的说法听起来或许像那么回事儿,但实际上,这样才是最容易泄露消息。”

“最后一点,咱们白天荡平少林,晚上他们就找着咱们了……或者说,好巧不巧就遇上了。而且,我记得没错,在最初装糊涂之后,熊初墨可是直接就认出了咱俩。最重要的是,她一口道出了是我一剑荡平少林……呵呵,白莲教的消息,有这么灵通?”

张芜荻微微一笑,说道:“不错,长进不少嘛,云舒。”很显然,这是真的高兴。换做一个月以前,周云舒是决计看不出这么多细节的。能见到心上人的成长,何尝不是一件喜事?

周云舒笑着应道:“有张先生时时提点,总要长进些。再说了,嵩山上可是吃了不少亏呢。”留意到了对面正和侍女待在一起的熊初墨低垂的眸子里,分明有那么一丝不屑,也不以为意。左右他知道自己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太过简单。要不是有一身好功夫为依仗,再加上有一个蕙质兰心的张芜荻不断提点,指不定现在混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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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解说

却说张芜荻赞了周云舒一句,旋即分说道:“其实是你的问题归根结底,答案只有两点。其一,便是那位降世弥勒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或许有些离奇手段,但能为应该还在宗师之境。毕竟,白莲教主熊超明,就是这个层次的高手。能够打上熊超明,却又不能知其于死地,无疑两者本领都相去不远,或许降世弥勒稍强一点吧。”

“这样,也就好解释为什么把熊初墨支出来,一来是死忠于白莲教主一系的人因此有了念想,不至于鱼死网破,让那位有时间收拾残局。二来,那人显然已经占据上风,并且有十足把握控制熊超明。有熊超明在手,熊初墨就算是有心报复,也要投鼠忌器。”

“据我推断,那位降世弥勒显然也是在白莲教主手上吃了亏,此刻未必还在全盛时期。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敢妄自出手,不参与这一次的争夺人皇遗宝,这才利用熊初墨的救父情切,让她带着忠于教主一系的人来争夺,还可以消减白莲教中反对他的力量。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当然了,也不排除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熊初墨这一行人在前面探路,他在后面做个黄雀也不一定。只是照我想来,可能性却并不大。”

“至于人皇遗宝,真真假假都不重要。我个人倾向可能是真的。大伙儿都不是傻子,遗宝的事就算不真,也假不到哪里去。不过真真假假又何妨?还没告诉你,这一回还有海外势力掺了一脚。嘿,那些西夷蛮子,竟然也有狗胆进犯中原……山河寥落,以至于斯,真真让人伤怀!云舒,别的不管,那些西夷,我不想放过。”

这个“就算不真,也假不到哪里去”的含义,周云舒自然能够体会。人皇遗宝多半是虚妄,但未尝不是别的什么意义重大的宝物。周云舒点点头,说道:“我自然是与你同进同退了,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那些西夷人。”

“你等会儿,也不嫌肉麻。”貌似嫌弃地哼了一声,张芜荻手指穿过周云舒的头发,打了个结,像是小孩子的游戏,她却是乐此不疲,玩儿的不亦乐乎。

“不嫌幼稚么?”周云舒同样回馈了张芜荻一个白眼儿。

“我乐意!”张芜荻十分傲娇地道。只是嘴上虽然硬,手指头却不再拉着周云舒的头发打结。笑闹一阵,终究还是要回归正事。张芜荻便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讲去。

“你大概还是小瞧了熊初墨。就像是你说的,他是怎么恰到好处遇到咱们?又是怎么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咱们?不过是因为早有预谋罢了。”

周云舒静静聆听,并不说话。

张芜荻接着说道:“当然了,她们的目的,不过是引起咱们注意,要是能够因此把目光放在那位“降世弥勒”那里,那就更好了。最好是从此盯上那位降世弥勒,要是能够借咱们之手除掉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芜荻选择了传音入密。毕竟当着面呢,虽说张芜荻并不在意,但就这么戳破对方的小算盘,也未免太过欺负人了不是?好歹也算是自己收下了的“跟班儿”,还是要留几分颜面的。

周云舒见张芜荻传音入密,就知道伊人心思。微微一笑,心中暗乐,却是配合着传音道:“若是如此,就不会照面间下杀手了?看那潘老头儿和那姓卢的老虔婆的架势,分明是生死搏杀……”

“你傻啊!”张芜荻回应道:“要是不全力以赴,怎么知道咱们的能耐够不够?你以为只凭着名气就能令人纳头就拜?若是咱们撑不过去,那自然是没什么能耐,帮不到他们,死了也就死了,谁在乎?”

周云舒抽了口凉气,叹道:“好狠厉的心思!只是万一失败了呢?就像这回,两个先天大高手两腿儿一蹬,就此了账,代价未免太大了!而且,咱们要不是后来收手的话,熊初墨她自己何尝不是会落个横死当场的结局!人都死了,还怎么利用咱们?”

“这就是熊初墨比你厉害的地方了。”张芜荻幽幽一叹,解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狠辣的女子,她是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在内了。若是不死,就像现在这样,自然能够引导咱们去对付那位降世弥勒。”

“当然了,如果运气不好死了,想想她们的古怪行动,能不引起人的好奇么?莫要忘了,从现身开始,她们说的话,做的事,有多少是多此一举,欲盖弥彰的举动?只要咱们起了好奇之念,追查下去,迟早也是要跟那位降世弥勒对上。”

周云舒一声长叹:“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芜荻,若是我没猜错,肯定还有不少曲折之处,只是没必要对我讲罢了,是吧?”

张芜荻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说,只是没什么意义罢了。你道我何以对熊初墨青眼?只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为了汉家天下,我或许比她还要阴险狠辣!当然了,不同在于,我会凭着自己掌中剑去拿回来,而不是假借他人。”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传音入密,熊初墨竖起耳朵也听不见。只能看见两人相视在耳鬓厮磨,卿卿我我,不由心中又是腹诽:“狗男女!呸!”

“云舒,我是真的觉得,熊初墨可以好好培养一下,未来说不得也是恢复汉家的助力。当然了,在这之前,还需要好生磨磨她的性子。”

周云舒摇摇头:“或许吧。不过现在定王崛起,我觉得,咱们江湖人对于天下局势的影响,或许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当然了,我并不是袖手旁观的意思。我是说,咱们的重点,或许该放在江湖之上,比如这一次……”

张芜荻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周云舒一只手拥着张芜荻,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芜荻,你该洗头了……”

“周——云——舒——”

火花四溅,草木摧折,就是明月,似乎也害怕的藏进了云层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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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绿教出现

还是那座嵩阳小镇。还是那家酒肆。周云舒张芜荻要了点包子馒头,就着点咸菜下口。至于说新收的侍女熊初墨和章渔歌,则是被留在了客栈里面。

也不担心熊初墨起什么别的心思,张芜荻向来手段颇多,直接喂了一枚药丸,又言道若是老老实实的,自然会去见见白莲教的降世弥勒,否则你自己毒发生死,那可就什么指望都没了……

熊初墨是明眼人,自然知道进退。眼下希望都在张芜荻周云舒身上,自然不会乱来——要再找像这样的高手,最主要的是明确说帮自己对付降世弥勒的,可不容易!

当然了,熊初墨也有自己的顾虑。她暗中寻摸高手还好,要是那降世弥勒发现了,自己父亲可未必还能好。张芜荻当时就笑了,然后三两下功夫,把这位白莲教圣女兼张芜荻丫鬟的初墨姑娘打扮地判若两人:“只要你不说,谁能看出你是白莲圣女?”

给熊初墨拾掇一番,张芜荻不无得意的回应了周云舒一个眼神:“瞧瞧,本姑娘可不是不会乔装改扮。”然后把章渔歌的衣服给套在了熊初墨身上。这可好,眼睛一眨,大姑娘变鸭,从头到尾,都看不出白莲圣女的影子了。

忘了说了,熊初墨的小丫鬟名叫渔歌,至于姓氏,则是跟着主家熊初墨了。只是在张芜荻把这一对儿主仆收下之后,周云舒来了些恶趣味,笑道:“既然有了熊初墨,怎能没有章渔歌?以后你就姓章吧。”

熊初墨和渔歌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反驳——反正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张芜荻倒是明显察觉到了周云舒的某种意趣,偏偏怎么问都不说,只道“以后再跟你慢慢说,蛮有意思的……”

“好生待着,我们出去探探消息。”

重返嵩阳,当然是有目的的。张芜荻自来嵩山地界找到了周云舒之后,就没有再找过张煌言散在这边儿的探子、风媒——看周云舒的时候何必再关注些琐碎之事?料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没想到,就几天没有去“更新”消息,就风云变幻,嵩山,竟成了焦点。

这次回来,当然是要拿一些情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张芜荻虽然决定了凑热闹,但在情报方面,当然是更信任自己叔父培养出来的情报系统了。

风云聚汇之地,为本不暴露行藏,好在暗中浑水摸鱼,自然是要稍稍乔装打扮一番。周云舒脸上多了两撇胡子,摇着折扇,活像个三十来岁的酸秀才;张芜荻却是成了黄脸婆,自己化的妆,半点破绽不漏,也是了得。

心中始终介怀着周云舒在华阴讽刺自己不会乔装打扮,破绽百出。这一回张芜荻实际证明了自己能耐,不免有三分得意。不要说女孩子性格爽朗,不记仇。那是对陌生人来说。对于情人,呵呵,再久远的旧账都能翻出来晒一晒免得发霉……

当然了,有的只是像张芜荻这样说说而已,仅仅算是两个人的乐子。有的则是……最后非得证明是你对我不好,你对不起我什么的,不说也罢。

说的远了。两人扮作中年夫妻,拿到了关于最近江湖风云的情报。要说以前张芜荻对于有关天下征战的情报颇多关注,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则是泛泛了解。不然,先前也不至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这回好生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嵩山这回的热闹,到底有多大了!

正吃着肉包子呢,酒肆门前的帘子一掀,进来了男男女女六个人。男的头戴黑帽,黑发黑瞳,偏偏鼻梁又高又直瞧着就不像是中原人种,倒有些类似于曾经西域的突厥人。女人则是全身黑头巾黑袍包起来,像是生怕被别人看蚀了。

这几人各自提着圆月般的弯刀,瞧上去颇有几分凶煞。自一进来,酒肆里原本喧嚣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弱了,食客们注意力纷纷盯在了来人身上,却又被前面的两个男的鹰一般的目光瞪了回去,一个个垂下脑袋,不敢再看。

“哼,什么玩意儿!咱们惹不起后金蛮子,还会怕了你们这些西域的货色?敢在这里猖狂,迟早有好果子吃!”声音低微细小,显然说话人也是心虚得紧。

来人眉头微皱,显然是听到了那人的低声嘀咕。他们也不跟普通人计较,寻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明眼人如张芜狄周云舒,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几人的不凡,免不了就多了几份关注。

“这些人应该是来自绿教的人。不用想,也是凑这次嵩山的热闹的。这些绿教徒的最高神好像是叫做什么‘莫得’?最是难缠。听叔父说,当年要不是道门佛门在西域与他们血战了好几十年,又有大明朝廷坚决禁止,这才没能在中原遍地开花!”

若非如此,此时汉家儿郎,怕是十之七八都要带这种白头巾黑头巾,汉家天下,说不得更早就倾覆了。唔,好像是回民那里也有不少人信奉这个绿教。最为典型的特点,好像是张口闭口不准别人吃猪肉也不准猪肉出现……大概是吧。”

周云舒点点头,传音回道:“我知道了。咱们当心些,可不要被这些绿教徒缠上了,暴露了自身,芜荻你所想要的浑水摸鱼可就玩儿不成了。”说话的时候,手摇折扇,斯斯文文,当真是把一个穷酸秀才的形象,扮演的惟妙惟肖。

“还要你说!”

张芜荻周云舒虽然十足小心地观察着对方,但这六个绿教徒并非等闲之辈。有胆子直入中原争夺宝贝的人,岂会简单,很快也发现了有人在窥测他们,锐利的目光开始在酒肆里逡巡。

“云舒,他们好像已经注意到了咱们。”咬了口猪肉包子,张芜荻含混着传音道。

“可能是你正在吃猪肉包子吧?”周云舒笑了笑:“看来,咱们浑水摸鱼,可能不行了呢。”

“哼,你是在笑话我么?皮痒了不成。”

两人传音着开着玩笑,心里却是有几分无奈:“终究还是免不了漏了行藏啊。”正说着,那伙儿绿教徒嘀咕几句,随后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岁的绿教男子径直朝着周云舒这边走了过来。

开口就道:“安拉说过,众人呀!你们可以吃大地上所有合法而且佳美的食物,你们不要随从恶魔的步伐,他确是你们的明敌。他命令他们行善,禁止他们作恶,准许他们吃佳美的食物,禁戒他吃不洁的食物……你们是在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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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黄衣道人

张芜荻扮演的是一个寻常妇人,在没有到非出手不可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暴露自身。当下茫然的放下手中包子,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看向周云舒:“夫君……”

周云舒折扇一收,挡在了张芜荻身前:“这位先生所谓何事?小生在此,尽可与我言说,莫要惊到我家娘子……”

“神说……”

“哈哈,古巴尔,古斯通,好久不见,竟是涨了三分胆气,也敢进入中原,不怕来了就回不去么?”一声爽朗大笑,进来了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道士。道士面相清癯,身着黄衣背上拴着个奇大的朱漆葫芦,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伞把子上挂着面布招,依稀似乎有几行字迹。

“是你!你到底是谁?中土道门与我西域绿教数十年未有争斗,你们道门莫非还敢挑起下一场神战!”看上去似乎疾言厉色,却偏偏有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显然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黄衣道人十分忌惮!

说话的是绿教众人中另一个花白着头发的男子,也就是黄衣道人口中叫做“古巴尔”的大胡子。显然这厮是这伙儿绿教人的头儿。古巴尔此刻眼睛死盯着这个黄衣道人,自从踏入中土,这厮就阴魂不散,整日骚扰着自己这一行人。偏偏对方本领其大,虽奈何不了自己这边六人联手,但自己这边却也敌不过对方。

这就是一种很头疼的局面了。任谁被一个打不过的对头盯上,狗皮膏药也似的粘着,只怕都不会好过。绿教头领心有忌惮,也就可以理会了。要是对方一直纠缠不放,只怕这一次想要夺得那件东西,基本是没什么戏了。

莫说那古巴尔心中有些发憷,那原本要“教导”张芜荻周云舒不要食用“不洁之物”的中年绿教汉子,名叫古斯通的何尝不是生生止住了动作,三两步退了回去,与他们古巴尔并肩站着。至于其他几位绿教中人,无论男女,斗已经弯刀出鞘,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般变故事起突然,其余食客见刀子都亮了出来,无不胆战心惊,纷纷结账逃走。片刻功夫,原本还算热闹的酒肆,已经空荡荡的就剩下两桌人了。

张芜狄周云舒慢了一步,在想到这一层的时候,食客们已经散光了。再要装作寻常食客跑出去,那也太明显了。索性就装作被吓着了,瑟瑟发抖不敢动作的样子。

“那黄衣道士是谁?一身功力修为,似乎并不在你我之下。”周云舒拿筷子戳了戳张芜荻,换来了对方一个老大的白眼。

“不知道。”张芜荻沉思着,对周云舒传音道:“这道人武功高明,而且那朱漆葫芦实在太过显眼……这样的人,不应该没什么名气。只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看他样子,像是找这些绿教人晦气的,咱们就安心看热闹吧。”

“也罢。绿教的人来了,道门也来人了。不知佛门会不会来人?咱们毁了少林寺,佛门该不会缺席吧?”

“你要知道,你们中原现在可比不得以前强盛了!那个伟大到无敌的国家已经破灭,我不信你们道门在没有大明朝支持下,还能够发动神战……识相的就各自退一步,我们取了那件东西就走,绝不在这片土地逗留,你看如何?”

也真难为他一个异族人,也能把大明官话说的这般流畅!然而黄衣道人却并不买账:“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贫长剑利,还是尔等人头多!”

“哼,你也莫要虚张声势!”古巴尔大声道:“谁不知道,中土道门在后金的打压下,已经青黄不接。你本事再大,也奈何不了我们几个,又能如何?据我所知,十字教已经准备东征,你敢贸然与我们结仇?”

古巴尔说道门青黄不接,中土武林高手凋零,他们绿教何尝不是如此?连年的信仰扩张的战争,安拉的虔诚信徒何尝不是如此?老一辈的大多数战死回归主的怀抱,年轻人却还没成长起来……说来,倒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彼此彼此。”黄衣道人呵呵笑道:“十字教东征?等他们渡过大海再说。我不知道你们来中土找什么,但必须警告你们,只要在中土的东西,那就不允许任何人带出去。老道守财奴的性子,受不了那份心疼!好自为之,早早滚蛋吧!”

古巴尔哼了一声:“走着瞧!咱们走!”言罢,领着一群绿教徒饭也不吃,就这么走了出去。路过黄衣道人身侧,还冷哼了一声:“狗拿耗子!”

这样的经历其实已经不少了。自打入了中土,若是在荒郊野外,少不得就要与黄衣道士打一架,若是闹市,那就只是一通嘴炮——显然黄衣道士是顾忌着伤及无辜,每每不愿动手。察觉到了黄衣道人的顾虑,古巴尔倒是索性专门捡有人群的地方歇脚,省了动手打架的麻烦,影响行程,耽误夺宝。

眼瞅着绿教中人鱼贯而去,黄衣道人摘下背上的酒葫芦,美滋滋的饮了一口,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收敛起来,再不复先前针对绿教中人的凌厉,反倒是显得人畜无害,像是寻常街头的算命先生。

只是张芜荻周云舒却是不敢小瞧了这位黄衣道人。且不说修炼武学的人,功力一旦到了某个境界,便会产生一种神奇的灵觉。对于同道中人,功力是强是弱,都会有一个大致印象。这道人气息深沉如海,比之自己两人丝毫不弱。这一手气息变化的本事,更非等闲之人能为之。正思量着,黄衣道人却已经来到了周、张二人的桌前。

“层峦无尽是云山,目极秋水同烟岚。几叠怪石相倚抱,处处松竹更绵绵。沧海危崖常孤影,枕月何必栖双鸳。都道绝情谁胜我,此间脉脉复何言。唉,可惜,可怜,可叹……两位小友,可愿与贫道对酌几杯?”

没等周、张二人答话,黄衣道人已经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口又道“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他年风云变幻,使得高霞孤映,明月独举,不知又是怎么一场命数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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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道人来路

周云舒折扇一合,说道:“道长非凡人,这是算命数造化么?”很明显,黄衣道人已经窥破了自己两人的伪装,就是冲着自己二人而来。那么再伪装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了。

黄衣道人呵呵一笑,摆摆手说道:“不敢,不敢。命数造化之玄奇,老道何能,也敢算之?不过是遇见两个有意思的小友,过来结识一番罢了。”

张芜荻笑了笑,压根儿就像是没有黄衣道人这么个人存在,直接对周云舒道:“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周云舒心领神会,点点头,作势站起,就要结账走人。毕竟黄衣道人与他们素无瓜葛,这会子突然上来说是要结识一番,是个人都因该抱着十足警惕,怀疑对方是否别有用心。

虽然黄衣道人先前和绿教徒的冲突似乎表明了黄衣道人的立场,但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一个神秘莫测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张仙子,周道友,且稍等一下。”黄衣道人再一次招呼道,然后手托葫芦,咕嘟嘟大喝几口,才又放了下来。没有塞住葫芦嘴儿,顷刻间酒气四溢,弥漫远近。

张芜荻止住脚步,问道:“你认得我们?”

道人微笑颔首道:“既来则安,又何必匆匆往返?两位小友何妨暂留云步,与我这个天外而来的道人,结一段宿缘?”说着,那黄衣道人又自托起葫芦,大喝了一口。

周云舒与张芜荻对视一眼,这黄衣道人大有问题。当下又坐了下来,张芜荻问道:“道人自称天外而来,何处是天外?”像是言语中多了几分戏谑,很显然,张芜荻对这位黄衣道人的故作神秘,把弄玄虚有点儿看不过眼。

许是没料到张芜荻抠住字眼儿,黄衣道人面上一愕,随即又笑了,就像他本来就是个和煦的性子:“方外人的自称罢了。张仙子何必在意?”

“那么,道人又是来自何处,如何认得我二人,有什么目的?”周云舒接过话头,直接出声询问。

张芜荻点点头,一双灼灼目光在道人前胸要害游移。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道人神神秘秘,她一时也判断不清对方到底是何路数,是否抱有恶意,自然保持着必要的警觉。

“何必如此?”道人咕嘟嘟又饮了一口,对张芜荻明显的戒备视而不见:“张仙子大名鼎鼎,我们这一群人早就有所关注。倒是周道友,横空出世,来历成谜,让老道百思不得其解。今日一见,面相上混不见过去未来,真是奇也怪哉。”

“呵,道人先前才说过看不破命数玄奇,这回又能够看清人的过去未来了?不过周某倒是觉得道人先前开口的那几句诗,似乎别有深意,可能解惑?”周云舒挑了个刺儿:“而且,道人口中的‘一群人’,都是哪些高人?又如何以道友称呼在下?”

“哈哈,那时候忽然心有所感,不知怎的就念出来了。”黄衣道人打了个哈哈,没想到这位看似纯良的小道友,竟是比张芜荻还要令人头疼……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力一点儿。

“那《北山移文》里面引用的两句话,又作何解释?”

“咱们能够不在意这些细节么?周道友!”似是有些无奈,黄衣道人闷闷的饮了口酒,把莫名滋生出来的念头和着酒一并饮下,才又恢复了洒然的微笑。

周云舒总觉得这个神秘的黄衣道人似乎知道许多事情,话里看似神神叨叨,实则往往别具含义。很可能连自己的来历,其实也有所猜测。这个想法很荒谬,却架不住周云舒萌生这个念头。

“那么,道人先说说自己的来路吧。”张芜荻冰雪聪明,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判断出黄衣道人并无恶意,甚至别有所求。只是任她搜索枯肠,却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有黄衣道人这么号人物。更何况,听对方话里意思,像他这样的神秘存在,还有一群,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好说,好说。”

黄衣道人心里在想着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像他自己当年那么好忽悠了。想自己当年,那张邋遢找上门来,两三句话就让自己把这半辈子就这么交代了。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这么不尽人意呢。

道人面相清癯一派潇洒,虽作玩世不恭,却也不似什么恶人,虽然是酒肆里面相对而坐,却也似涵有几许仙气。只听他笑道:“贫道半生云游,来去向无定所。倒是有几个算得上志同道合的老朋友,整日里奔波忙碌,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让我能够萍踪鹤影,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

张芜荻道:“道人有话,尽可直说。”倒是周云舒,话本小书看得不少,隐约有所猜测,不过想想又觉得荒谬,遂又抛之脑后。

黄衣道人便说道:“张仙子兰心蕙质,已经有所猜测了,不是么?”他也不再卖关子,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觊觎我们这中土神州的虎狼太多了,我和几个老朋友看不下去,没事儿就去找他们打打架。这大好河山,唉……”

张芜荻默默点头,心道:“难怪后金的神意境界以上的萨满、喇嘛,竟是没有一个人来中土搅风搅雨,原来是有这么一群高手一直默默盯着他们,敢动就给打回去。所以说,先前那来自西域更西处的绿教人,也是被黄衣道人给盯上了?”

“这就奇怪了。”周云舒疑问道:“异族寇关,山河破碎,若有前辈这样的一群人守护中原,我们不应该没有听过前辈等人的名号才是……”周云舒似乎也为道人的情怀所动,改口称了前辈。

“有什么奇怪的?”黄衣道人一叹:“我们本来就是影子一样的存在,又不图扬名立万,难不成每做一件事,都要去宣传一下自己,累不累?再说了,只恨时间不够,虎狼太多,哪里有什么闲暇?”

张芜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黄衣道人,又说道:“前辈大义,晚辈二人失礼了。”说着,与周云舒一起向着黄衣道人抱了抱拳:“前辈找我们二人必然有事吩咐,还请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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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隐秘、邀请

“这一次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混账东西放出嵩山有那劳什子的人皇遗宝的消息,结果各方异族像是疯狗闻到了骨头一样都往咱们中土而来……也不知道一个不知是否子虚乌有的玩意儿,怎么勾起了这些人的贪婪,都没脑子了么!”

说到这个,黄衣道人一下子多了几分怒意,再不复先前的一派潇洒,只是这种情绪数息之后便自收敛,接着往下说道:“这回来咱们中原闹事的,除了你么已经见过的绿教中人,还有来自天竺的秃子,前波斯的拜火教,还有,就是来自大海对面的西夷十字教……大头就是这些了。

“前辈可是要我们相助,也出一份力?”张芜荻望了周云舒一眼,周云舒微微点头。于是便回道:“承蒙前辈抬爱,晚辈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这件事来的着实蹊跷,我先前也是未曾听见半点风声,怎么就突然闹到这个地步了?那些异族高手,居然已经潜了进来!”

黄衣道人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说实话,贫道也是奇怪!事情就发生在半个月前,倏忽间就席卷天下,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此事。不过张仙子此前注意一直在家国征战上面,一时没注意倒也正常……”

“说来惭愧,以前虽然这些异族人虎视眈眈,但素来都是单独行动。我们五个老家伙自然能够轻松击退击杀他们的高手,再有大明边军应付他们的军队、手下,也不算麻烦。这一次却是他们集体出动,我们拦之不下,能做的便是尽力拖延……只是看起来,效果似乎也不怎么好。”

“现在我们几个老家伙忙活着拦人,虽然没能做到御敌于国门之外,但至少不能让这些混账得逞!此时没有精力去追查到底是谁在作妖,只能等事后再去追查了。张仙子要是有心,能否动用张将军的力量,帮忙追查一下?”

张芜荻忙道:“不敢当前辈‘仙子’之称。叔父麾下的暗探主要是针对后金动向,查探此事,可能力有不逮,只能说,勉力而为。”

“也好。两位也莫要叫我前辈,你们迟早也会成为同我们一道的人,大家道友相称就是。我这次寻找二位,也是想要请你们帮忙,不管人皇遗宝是真是假,至少不能落入异族人之手……若是有余力,那就帮我们把这些混账都留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责无旁贷!事实上,我们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似乎有西夷人来嵩山夺取宝物,打算去凑凑热闹,怎么着也得把他们留下来……看来咱们果然有默契,那这朋友,咱们似乎是做定了?”

张芜荻体会着黄衣道人说要尽力把这些入境的异族高手留下来所泄露出来的凛冽杀意,当下也是把自己和周云舒的打算和盘托出:“哦,对了,听说白莲教出了个什么降世弥勒,本领很是古怪,似乎对这件事知道不少内情,有没有可能是他捣鬼?”

“降世弥勒?那是什么玩意儿?也罢,回头贫道走一遭,去会会这位降世弥勒。”

“对了,我们之前几乎就见不到神意境界的高手,这一次云舒挑了少林寺,才算见到一个,还是个水货!空有境界,能为上却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神意境界的宗师,真的这么少么?”

“呵呵,当然不是。早些年神意境界——贫道更喜欢叫做练气还神——的人,虽谈不上比比皆是,但能在江湖上混一个名号的各门各派,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只是后来后金寇关,连连征战下,武林人士也免不了和后金的供奉死战……打到最后,等大明朝覆灭的时候,就死的差不多了。”

“说起来,少林寺北投靠后金,门中原来的六个练气还神,贫道杀了两个,智行老秃驴干掉了仨,还有一个,死于自杀。张仙子遇见的那个练气还神,我猜大约是后来少林寺用秘法培养出来的吧?只是没想到,我们灭了少林寺宗师高手,两位小友又直接摧毁了少林寺,哈哈,痛快,痛快!北少林不灭,这次可还要平添变数呢!”

周云舒张芜荻对视一眼,莫名的略略有些脸红。笑了笑,周云舒道:“那么,咱们说好了,有机会一起埋葬了这些异族高手!至于那绿教人说的什么十字教东征大军,芜荻回头给张将军传个消息,知会定王殿下。想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黄衣道人笑道:“倒也不过!”

“不知除了道长和智行大师,其他几位怎么称呼?也像道长一样默默无闻么?”张芜荻给周云舒倒了杯水,向着黄衣道人问道。

“默默无闻倒也未必!其他几位,分别是南琴夫人,还有武当派据说早就死了的虚思虚念两位道友……加上智行秃驴和贫道,一共五个……或许算上两位小友,那就又是七位了。”

“原来如此。”张芜荻点点头,忽的问道:“还没请教道长你怎么称呼呢。”

“呵呵,”黄衣道人笑了两声:“哪还有什么称呼?”他举了一下手上的葫芦,接着说道:“因为生来喜爱喝酒,认识的老朋友便直呼我是醉道人,两位小友请别见外,就直呼我醉道人就是了。”

周云舒笑了,这醉道人面对绿教时针锋相对,分毫不让;对自己和张芜荻则是先云里雾里故作神秘,自己二人不吃这套,他才换了种相处模式,把话直接说开。但无论何时,这酒却是真的像是离不开似的。说是“醉道人”,还真是“醉道人!”

“话说开了,咱们要不要去杀几个人,也算见见血,庆贺一下?”醉道人眼中神采奕奕:“回头请你们喝酒……不过贫道没钱,得你们付账……”

“你说的是那几个绿教中人?”周云舒问道:“能找到他们么?”

“这是自然!”醉道人笑道:“我们打过很多次交道了。要么是荒郊野外,贫道伏击他们,要么是才出闹市,贫道要是没跟上。他们就伏击贫道……只可惜,贫道一个人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也伤不得贫道……”

周云舒几乎可以想象,定然是醉道人不厌其烦的要去收拾那些绿教徒,实在把对方惹急了,才宁可耽误时间,也要试着杀了醉道人。不过这样最好,先除去一伙儿敌人,回头也能轻松不少。当下笑道:“那好,咱们这就走吧!”

醉道人点点头:“我先走,你们在后面悄悄跟着,等他们露面了,再一并解决!否则这些家伙泥鳅也似的,说不定看见你们,就自己溜了,再要找到他们,那就费功夫了。”

张芜荻和周云舒微笑着点头:“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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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

解释一下,笔者对于明清史所知不多,大多数是在网上看的,然后有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都改了,千万不要当真。另外,称呼问题,并没有遵照实际来。比如说什么“阿玛”什么的,笔者不习惯,索性就没用了。小说嘛,不要当真。

第一百零三章、“人劫”

一只博山炉,两根袅袅香。“降世弥勒”顶着个大光头,洒下一把铜钱,又在开始玩他的“紫薇神算”了。本是祭祀用的博山炉,被他放在树荫下,也是奇也怪哉,偏生有那么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令人觉得,这位“降世弥勒”,果真不愧佛陀临凡,自有一番格调。

“降世弥勒”当然是有自己的名号的。他本名徐志,也是巧了,降临到这个世界,所夺的肉身的角色,也是同名。此时他和豪格相对而坐,檀香袅袅,茶香悠悠,说不出的闲雅、从容。高人气度,直让豪格敬仰不已。

十二枚铜钱在白玉桌案上滴溜溜的转着,迎着上午透过树梢洒落下来的阳光,斑驳影绰,不一会儿便或阴或阳倒在桌案上面。降世弥勒徐志伸出细长的手指,在那铜钱上面来回拨弄一番,忽的抬头说道:“王爷殿下,有大事发生了。”

“是何大事?”一段时间的相处,豪格当然知道这个看上去并不显得壮硕的“秃子”,乃是实打实的世外高人!神通手段神秘莫测也就罢了,一手神算,是真的能够知过往将来!数次的应验,才是好个这个桀骜不驯的勇猛的后金王爷为之服膺的关键。

“不知是何大事?是否对本王有利,本王又当如何去做?还请佛陀提点。”豪格笑笑,心知面前这位高人所说的大事发生,那就决计不会是小事。也正因此,他屏退了左右侍从,这才出声询问道。

“是否有利,当看王爷如何运作……”说到这里,降世弥勒徐志忽的一顿,手上一抖,继而叹息道:“我们有贵客登门了,王爷,回头咱们再细说吧。”心中却是有些吃惊,卦象显示,自己的劫数,似乎已经来了。

前文不曾细说。这位降世弥勒徐志原本在上界就是一个散修,机缘巧合,得了些佛门修持之法,因而追踪山河社稷图的信息付出极大代价降临此界。然则天地有别,天纲地纪岂能轻违?仙垂人间,岂能不付出代价?一身神通法力泰半消散不说,更有天、地、人三道劫数相随。渡过了,自然任你自在,渡不过,那也无话可说。

要不是因为这等天地限制,人间界岂不是要被折腾的天翻地覆?徐志之所以要篡夺白莲教大权,又以之为跳板,搭上后金这条线,便是想要以人道功德气运,削弱甚至避免天地人三道劫数。据他观测,这人间中土,有望一统天下的,唯有后金这条潜龙。把宝压在这里,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把握。

这一点,徐志却是不同于那个被自己悄悄追踪的那家伙——那人的打算却是以四夷乱中华,以此破了天地人三劫——也不知道那厮的计划,能否真个实现?当然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徐志当下更关心的,当然是自己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图谋还未实现,这“人劫”就先找上门来了。果真是天地有心,不可相欺也?

其实徐志也曾机缘巧合,学了半吊子的紫微斗数,对于自己的天地人三劫自然有所感应,并且做了相应的布置。比如说这“人劫”,就是着落在熊初墨身上。要不然,他又何必故布疑阵,把熊初墨放了出去?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不再命数之中的角色,使得自己的算计出了纰漏。等到察觉的时候,人劫已经找上了门来。

只是虽然出了意外,徐志也并不是就因此害怕了。相反,他对于那所谓的“命外之人”还有着几分兴趣,说不得,又是一桩机缘呢?嵩山上的“山河社稷图”短时间内不会出世,那么,先得些别的好处,那也是好的。

说的远了,回归正文。那豪格听降世弥勒徐志这么一说,也就暂时押下自己的好奇心。他自信这段时间的不断笼络,这位奇人一定是自己的人了,因此,给与一定的尊重并无不可。当下呵呵一笑,接过徐志的话说道:“不知这贵客何来,莫非是来自盛京城?”

口中这么问,豪格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八九成把握,来人一定是来自盛京城。否则,也不会被佛陀徐先生称为贵客。再想想徐先生前面那句话,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岂不是父皇回心转意,要废了福林那黄毛孺子,重新册立自己为太子了?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对于美好理想的渴望根植于灵魂深处,否则,豪格岂能给自己加上这么多戏份,而且似乎还合情合理?然则降世弥勒徐志却是根本就没有再理会他。目光不无惋惜、遗憾、失落以及同情地看了豪格一眼。后者被徐志异样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问了句:“先生何以这般看本王?”

徐志叹息一声,挪开目光,转而看向了避暑山庄的大门方向:“王爷,若有可能,召集侍卫,速速离开吧!”终究是不想豪格被自己牵连,陨落在劫数之下。

毕竟徐志自信自己能够从容渡过人劫——区区下界,纵然自己一身本事十不存一,又岂是土包子们的三角猫功夫能够对付的?所担心的,却是豪格若是陨落,自己又何处再去找一枚棋子,助其登临大宝,然后好谋取国师之位,以人道气运为资粮,度过余下的天、地二劫?

却说豪格作为皇太极的长子,又是自幼就在马背上跟随大军,北战南征,沙场厮杀不断,自然不是那等没有头脑之人。也正因为如此,很快就发现了对面的徐志的异样。再经这么一提醒,哪里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想着自己既然想要收复徐志这位佛陀降世的世外奇人,还有什么比现在施以恩德更好的机会?

心里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豪格便开口说道:“可是有不识抬举的混账来犯?徐先生莫慌,待本王聚集起侍卫,必然将来犯之人斩尽杀绝……”

“王爷不必如此!”徐志头也没回,站起身凝望外面:“山庄里高手不多,未必能济什么事情。王爷还是速速离开吧,这里有我,那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怕到时候斗起来,可能无暇顾及王爷,这才想让王爷暂避一二……”

说到这里,徐志忽的又是一顿,继而笑了笑,说道:“现在,好像迟了!”

就在徐志话声方辍,便听见“嗤”的一声,有一缕疾风,像是流光一线,顷刻间直射眼前。豪格也曾练过几年武功,这些日子又有徐志的提点,身手固然谈不上多么了不起,但眼力却是大有提高。眼见着这流光一线,似乎只是一截枯枝,只是来的速度未免快的超乎想象,须臾之间就要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面门,当下就要晃肩侧头,却又哪里来得及?

总算是身边的徐先生念着情分,帮了他一把。眼见着枯枝本身带着极为强劲的力道,以极快的速度,就要穿过豪格的面门,把这位大金王朝的大皇子脑袋扎一个透明窟窿,徐志右手翻处,衣袖上发出了一股疾劲力道,一翻一卷,来犯的树枝便自被击落地面。

豪格心头大惊,却听徐志招呼道:“王爷还是先避一避吧。”

电光石火间,变故突发!树枝落地,豪格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猛可里耳听得一声女子的娇叱,就见一点银星,再一次疾若流星天坠,目标却还是豪格的面门。

“哼!鬼魅伎俩,难登大雅之堂!”说话的是降世弥勒徐志。他分明知道来人针对的乃是自己,至于豪格,不过是顺手而已。偏偏自己第一次出手救助豪格,让对方有了自己需要保护豪格的猜测。这第二道银光,分明是一口厉害无比的小巧飞刀,其目的,无疑是验证那个猜测——纵然是猜错了,对来人而言,也能诛杀豪格,可谓怎么着都能有赚头!

然而就是这样的,才令人着恼!要是不救,豪格的存在对自己的谋划极有意义,况且自己也未必还有足够的时间再去找一个人扶持;若是要救豪格,那就无可避免的,让对方确定了豪格此人对自己来说有着重要的作用,那么不用想,自己也是把弱点送到了对方手上。

所以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对方这种手段,岂能不令徐志恼怒,因此骂上一声“鬼魅伎俩”!只是心头恼火,人却是不能不救!当下徐志还是衣袖一卷,把来犯的这点银星卷到半天之上。

然则来者伎俩何仅如此?徐志衣袖翻卷的时候,便见得面前人影倏闪,一条纤瘦人影,挟着大股劲风,陡地已袭向眼前。

这人好快的身法!倏忽而至,就是徐志,也不免赞叹。至于说两次被袭的豪格,简直简直连对方到底是个什么长相还没看清,就看到一道银光,如同怒龙翻江,俄倾间已经将自己浑身上下,悉数笼罩。一种致命的危机,涌上心头,令这位后金的大皇子刹那间冷汗浸湿了后背。

不用说,这个少女,必然是张芜荻无疑了!也不知是怎样的际遇。在嵩山与周云舒相会之后,两人就自身所学的武学进行了一次深入浅出的交流。彼此汲取对方的智慧火花,与自己相印证,短时间内双方的武功进境简直到达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居然已经把练气还神的道路走通了一大半!换句话说,他们已经算是宗师中期的高手了——虽然武道修行,并没有明确的前中后期的划分,但用来形容一下,却是无碍。

却说徐志如何能够让豪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冷哼一声,力贯双袖,交叉着往来袭的少女前心后背夹击。倘若张芜荻真的不肯放过豪格,那么毫无疑问,她自己也将要遭遇到徐志的致命打击!

只是张芜荻既然出手了,周云舒又岂能不在?张芜荻对于徐志的“围魏救赵”的手段视若不见,掌中剑分毫不慢,继续向着豪格袭去。与此同时,就在徐志待要施展内气功力,贯穿张芜荻前心后背的当儿,陡然间三片飞叶无风而至。一经入目,下一刻就已经来到了徐志眼前。那势子简直快极了,倏忽而至,一上二下“品”字形,像是已经要扎到徐志的身体里。

徐志既然学了佛家法门,那金刚护体的法门自然不陌生。在树叶入眼之际,就想着仗着自己的横练功夫硬扛,也要击杀张芜荻,救下豪格。哪知等到树叶真的临体的时候,一股寒意直袭心头。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这三片树叶,根本挡不住!

徐志虽然算到了今日算是自己的“人劫”,却也万万没想到,除了张芜荻这个似乎对自己不管不顾,一心想要杀死豪格王爷的少女高手,居然还有一个这等高明人物藏伏在咫尺之间!这对于在这方世界自负无敌的徐志来说,简直超乎想象!

三片树叶,本是寻常之物。奈何上面偏偏凝聚着内行人万难忽视的“至柔至刚,阴阳互济”的力道。降世弥勒徐志如果真无视它的存在,固然能够杀死张芜荻,救下豪格,然则他本身却同样万难逃开这一上二下三片飞叶的厉害杀招。

万般无奈,徐志也只能选择后退。他脚下轻点,倏忽间退开了三尺以外。纵然是是这般退势,他也犹能有余力,再一次向张芜荻施出杀手,旋身出掌,“呼”大片掌风里,迎向三片飞叶,同时间,另一只手捏了个印法,一道金色的佛掌凝聚而出,照着张芜荻腰间击去。这还不算,徐志无愧于他上界来人的身份,张口一喝,突出一个“唵”字。一股无形无相的波动,像是凝聚了一方天地苍穹,往他正前方镇压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浑厚掌力,击破了金色佛掌。下一刻,周云舒像是飞鸿一片,长衣飒爽,倏忽间已经来到了徐志的面前。他手掌轻舒,如鹤下啄,扣向徐志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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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豪格死,陷阱成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浑厚掌力,击破了金色佛掌。下一刻,周云舒像是飞鸿一片,长衣飒爽,倏忽间已经来到了徐志的面前。他手掌轻舒,如鹤下啄,扣向徐志手腕。

便在这时候,徐志面前镇压而下的天地大势刚好笼罩住周云舒,紧接着,“砰砰”一连数响,徐志身子微晃,周云舒却是来得快,退的也快,倏忽间后退三丈有余,气血翻腾,已然是受了内伤。

“呵,还道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曾窥练神返虚的大宗师门径!不过些奇门手段,何足逞强?”

说话的,自然不会是徐志这位降世弥勒。周云舒虽然落在下风,甚至被人照面间就给击退了,还因此受了内伤。但也就是这么一下子交手,却也让周云舒摸出了徐志的虚实。

就如周云舒所说的,不过是一个尚未踏入练神返虚境界的人物罢了。虽然比之于他和张芜荻来说,的确强出不少,更有一些神奇秘法,比如说令自己方才吃了大亏的那种像是凝聚一方天地镇压而来的手段。但终究是可以度量深浅的存在,并非不可力敌。

是的,周云舒与降世弥勒徐志硬换一招,目的,也仅仅是为了探摸虚实罢了。

花开两朵,再说张芜荻这边儿。一种超脱于生死的信任,张芜荻对于徐志所谓的“围魏救赵”的攻伐手段置若罔闻。而周云舒也的确没令她的这份信任、默契落空,拦下了所有徐志的攻伐手段。

在失去了徐志这位奇人的相助,之练过几年拳脚功夫,空负一身蛮力的豪格自然难逃张芜荻的追杀!剑舞银龙,声势浩大极了,但实际上落在实处的凌厉杀招,其实并不怎么厉害,以至于豪格犹有三分挣扎的力量。

这当然是张芜荻蓄意为之了。再不能确定那位“降世弥勒”徐志的道行深浅之前,张芜荻如何敢真的放任周云舒与之搏杀?手头始终留有八分力气。

一则若是徐志果然高深莫测,周云舒万难抵挡,那么张芜荻即可以选择立下杀手,诛杀豪格以分徐志之心,也可以选择蓄力而上,替周云舒接下一击,为周云舒遁走争得一线机会。

当然了,这等玲珑心思,全在张芜荻一念之间。周云舒当然是无能体会——就算真的有那个万一,他还能够弃张芜荻于不顾,独自脱身不成?只能说儿女情事,总有默默付出的时候。对方能否体会,其实当事人根本就不会在意,也没那念想什么的。

似乎偏题了一点。却说等到周云舒与“降世弥勒”互换一招,见了高下虚实,张芜荻同样心中有数,也就不再留手了。

原本张芜荻还存了一份心思,就是借着豪格把徐志引入他们原本设计好了的阵势之中,只是现在这么看来,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合她与周云舒二人之力,降世弥勒徐志,未必就不能力敌!也正因此,豪格也就全无用处,是时候送他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动了真格的张芜荻当然是恐怖的!呼叱一声,便见得她身势如狂风飞絮,起落间已袭向豪格面前,掌中剑寒光骤起,哧哧声响中卷起剑气千百,直向豪格分心就刺。

豪格原本还能接着桌椅板凳、回廊石柱等障碍物勉强逃命,奈何张芜荻一认真起来,那种死亡即将到来的压力,险些儿把他给吓了个魂飞魄散!眼看着性命不保,豪格急切间信手抄起了一条板凳,猛力向外抡出,哗啦一声迎着了张芜荻来犯的青钢长剑。

这却不算,与此同时,豪格身子再也不敢少留,猛地一个翻身,越过了桌子,扑出丈许以外。须知后金贵族尚武,豪格也算是自幼好武,虽说未经名师指点,到底也有些根基,情急亡命之际,焉敢不全力施展?眼前这一扑,已施出了全力,待将第二次腾身纵起时,奈何已经慢了半个呼吸!

说起来万语千言,拖沓得紧。但实际上,从张芜荻枯枝出手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是数个呼吸的功夫罢了。到了此时,那些侍卫们才算反应过来,一个个呐喊着“护驾”,往这边奔了过来。

只是张芜荻的速度何其之快?简直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倏忽之间,一缕尖风直迫豪格之咽喉。人影倏闪中,张芜荻已经当面而立。豪格第二次跃出的动作才做出来,就被雪亮长剑落在了咽喉之处。原本的动作,也就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放在豪格的视角上,其实不过是才子察觉到咽喉吃紧,接着就是一股冷森森的气机,透过长剑,霎息间已席卷了自己全身。于是乎,什么念头动作都成了空。紧接着,就听到对方姑娘煞是清脆悦耳的声音:“豪格,后金大皇子,今天就认命了吧,你一家子人都还在下面等着你呢!”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豪格眼前一黑,就此了账。喉头鲜血长流,汩汩不息,却是让那一群还没有冲过来的侍卫们魂飞胆丧,哀嚎一声,像是拼了命一般,长刀雪亮,速度又快了三分,杀将过来。

目睹着豪格的身死,前后只在刹那之间。等到“降世弥勒”徐志有所察觉的时候,根本就腾不开手来搭救。豪格一死,意味着他想要借助后金称雄中原,分享人道气运的念想彻底落空。一时间念头成空的他怒火炽烈,像是要引燃苍穹一般。只听他怒啸一声,冲破天际流云,疯魔也似往缠住他的周云舒打去。

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周云舒一声功夫本来就还差了徐志一大截子,对方现在又是一副不管不顾,换命的打法。周云舒无可奈何,也只能一退再退,似乎只有招架之功,浑无还手之力。

这一耽搁,俄倾间众卫士已经赶到。因为主子豪格的身死,激起了这些侍卫们的无穷杀意。须知道,后金等级森严,主子死了,他们要是没有什么动作,回头清算时少不了满门抄斩!为今之计,也只有不惜生死,只要把刺客留下,那么至少家人老小能够保全。所以,围上来的侍卫们一个个红着眼珠,矢志拼命来了!

张芜狄周云舒等闲时刻自然不会把这些不入流的侍卫们放在眼中——毕竟人数不多,不能形成有力压制,更何况,他们的身手,真的算不得高明。只是再加上一个疯魔般的“降世弥勒”,那却又另说了。

当机立断,张芜荻挥剑斩杀几个冲的最快的侍卫,纵步间冲到周云舒身侧,掌中剑毒蛇吐信,替周云舒招架了一记,随即沉声道:“走!”

说走就走,那可真的是干净利落!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如同白鹤一双,冲宵而起,投入了一旁的树林之中。

“贼子休走!”降世弥勒咆哮一声,震得众侍卫耳朵嗡嗡作响。回过神来,却见那位“佛爷徐先生”也如同一只硕大的鹏鸟,振翅而飞,须臾间紧随着周云舒张芜荻二人没入树林之中。

气急了的降世弥勒徐志,此刻只想着把坏了他苦心算计的如意算盘的人碎尸万段!也无怪他这般生气。前文已经说过了,上界之人降临,当有天地人三大劫数。原本在徐志的计算中,人劫并不难度,难的就是天地二劫。

本来他也能够借着人道气运来避过阶数,奈何天不遂人意,竟然临了栽一个大跟头,怎不教他恼恨欲狂?就是连“逢林莫入”的教训,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这也是天机变换,劫数临身的征兆吧,否则,徐志何以会这么容易就昏了头,原来的定力修行,都到了狗身上去了?要是不追入林中,或许还能再求得一线生机。这追了进去,可不就是一头撞入了周云舒设下的阵势陷阱?所谓“在劫难逃”,莫非就是如此了?

却说“降世弥勒”徐志前脚追出去不久,树影晃动,竟是又钻出了一个俊逸的大姑娘!来人姣好面容,腰身纤细,看上去却又丰腴无比,端的是个诱人的尤物。美中不足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俏佳人,眉眼间三分阴郁,更兼手提长剑,可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分明跟之前的此刻一个路数,乃是传说中的“侠林”人物!

“杀!”饶是美丽动人,对面的避暑山庄的侍卫们却并没有什么别的念头!为首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呼喝一声,带头冲了上来:“这女贼人定然是与刺客一伙儿的,且先拿下她,将功折罪……呃……”

前面说的,自然是慷慨激昂。只可惜话没说完,迎面就被一只“甩手箭”扎在了脖子上面,“呃”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了话。这个新出现的女子,无疑就是白莲教的圣女兼张芜荻侍女的熊初墨了。

依着他们原本只定下来的计划,就是周、张二人引开降世弥勒徐志,在阵势中合二人之力对付他。至于熊初墨,则是在这个时候闯入避暑山庄,搜寻到其父亲白莲教主熊超明的下落,并将之解救出来。事实上,到了这一步,她与周、张二人就该分道扬镳,各走各的“独木桥”了。

把视线继续回道周云舒张芜荻那边儿。

却说徐志一路追踪,穿过一片茂密林地之后,竟是突然失去了周云舒张芜荻的行踪!

皓日当头,绿树环绕,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安谧。只是这份宁静之中,偏生又暗藏着几分诡异莫名的气氛。别的不说,自己闫经理的两个人突然间失去了踪迹,就是明证!

停下脚步,徐志可以肯定,那一对雌雄贼子定然就藏身在这附近!只是任凭他慧眼三千,始终瞧不出对方究竟隐蔽在何处!这可就奇了怪了,两个大活人,难不成还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不成?这么会儿搜寻的功夫,徐志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那一份杀意,却是愈加浓烈。

“哼,遁甲奇门么?”徐志冷哼一声,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只是在我面前玩儿这个,是嫌死得不够快啊!”心里冷笑着,徐志十指掐算不停,不断印证着方位。

须知道,这徐志虽然修行的乃是佛门的一卷残缺功法,但他颇通紫微斗数,数算一道颇有建树。这样的人,对于奇门遁甲什么的,自然有所钻研。周张二人的突然消失,不留痕迹,让他立刻就想起了奇门遁甲中的潜踪匿行的障眼法门。

只见徐志手中掐算不停,脚下踏着道家禹步,前后挪动十来个方位之后,忽的冷笑一声:“抓住你们了,两只小老鼠!”说话间,他气运左掌,忽的向左前方的一株双人合抱的老树拍了过去。

劲气鼓荡,飞沙走石!“咔嚓”一声,这颗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树从中折断,轰然倒地!下一刻,天旋地转,眼前景色走马灯也似的变换不休。徐志面色一变,这可跟他推算的结果不一样!

正要在做些什么动作,眼前景象突然停止了变化。四野寂寂,风声呜呜,太阳当空——一切所见,与之前大同小异。只是各种景物所在的位置都略有变化。很明显,徐志知道自己终究是被人算计,陷入了对方的阵势之中。

虽是如此,徐志也不慌乱。他坚信,区区下界,岂能有能在阵法造诣上胜过他的人?对方设计巧妙阵势,在他看来却是作茧自缚,太阿倒持!他只消稍作观察,自然有把握将对方阵势的控制权夺过来,那时候反倒是对方要成为自己砧板上的鱼肉了!

念及此处,徐志毫不慌张,克制住了自己满腔杀意,一双森然的眸子,掠过不远处执手而立的一双璧人,冷笑一声,继而观察着整个阵势。

“徐先生?或者我该叫你降世弥勒?”周云舒打量着对方。对于对方此时并没有直接上来喊打喊杀,反倒是观测着阵势,周云舒心里略表佩服之余,不免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哪有那么傻的对头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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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嵩山上,异族败亡

时值正午,嵩山之上,哀鸿一片。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回溯一二。

到底广野秀郎比之于智行和尚的能为来说,不啻于天遥地远,万水千山——总之,就不能说是一个层面的人。差距这么大,那么被智行和尚摸到了身边,结局其实已经就成了定局。

广野秀郎本来就知道“中土守护者”必然有人游离于战场之外,幽灵也似的猎杀着落了单的异族高手——唔,对于广野秀郎来说,应当是落了单的联盟中人,在独自一人“出任务”的时候,又岂能不报以一万个小心?

奈何人倒了霉,凉水亦塞牙。广野秀郎如何也没想到,在他偷摸摸消失的时候就已经被智行和尚给盯上了!纵然他再是小心,却又能怎么办?他倒是想就在原处悄悄地把毒药散出去,只是敌我双方相距甚远,哪能轻易得手?

寻找上风口,不但是最佳的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广野秀郎又能如何?为了自己的野望,也就唯有赌这一把了——虽然他的运气,真的不怎么样。其实何止广野秀郎?智行和尚何尝不是?若不是他配药制药费的时间太久,早就拿下了一帮各怀鬼胎的异族高手!

书归正传。在智行和尚手搭在广野秀郎的肩头的时候,广野秀郎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矮身,抽刀!旋身,力劈!一连串动作做得不可谓不漂亮!刀势凌厉狠辣,似是蕴含着所向无前无所不催的决然意志,就是智行和尚,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凌厉的刀法,好决然的姿态!”

只可惜,到底于事无补,并没有什么用处。刀光凌厉,扇面儿也似的,在没有看清智行和尚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力劈华山也似的斩了下来。奈何一声叹息,像是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广野秀郎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硕大锃亮的光头,接着就是脖子一疼,眼前一暗,再也没了知觉。

“我话没说完,在凌厉的刀法,总是要人去驾驭的,你修为不行,那就认了命吧!阿弥陀佛,和尚慈悲!慈悲!”智行和尚念叨着,松开了拧断广野秀郎脖子的手,满脸慈悲:“小小东瀛也不老实了,唉,多事之秋啊!”

伸手在广野秀郎的尸身上摸索一阵,掏出瓶瓶罐罐一大堆,略略甄别,智行和尚连上就堆满了一种写作“慈悲”,读作“猥琐”的笑容:“啧啧,这是捡到宝了啊!你这厮,早把这些迷药春……那个什么的药送上,和尚我慈悲为怀,又岂能不饶你性命?命也命也,莫怪,莫怪!”

这么念叨着,智行和尚把一堆瓶瓶罐罐塞进了自己的僧袖里面,微微晃了晃,觉得晃荡得很,又转移了些到怀里。然后看了看风向,自言自语道:“老天给脸,风向正好!生番蛮夷们,好生享受吧……”

于是乎,智行和尚特制的迷药顺着山林里的微风吹了下去。然后将自己手里装迷药的大瓷瓶随手一抛,扔到不知何处的山涧之中,拍拍手,大步往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至于下方,原来的少林寺山门前,原本彼此对峙的中原武林人士和各个异族组成的“联盟”,在一通唇舌之战中拖延时间,各自心中盘算着,觉得约摸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在一次混战在一起。

再然后……其实也没有然后了。毕竟双方既然都想到了“下毒”这样的手段,自然地,也就都服下了相应的解药。区别只在于,中土这一方算是对症下药,并不曾被毒素影响,失去了战斗力。

反观异族联盟一方,到底失了算,一个个吸入了迷药的,被迷药麻翻,浑身力道十成中去了八九成,哪里还能有什么反抗能力?在毒发的一刻,就被对面的中土高手砍翻了。

当然了,毕竟距离是个问题,并不是每一个异族高手都被毒药麻翻,总有漏网之鱼,人数还不算少——数来数去,总有那么七八个,差不多占总人数的两成之多,并不曾着了道儿。

只是这剩下的两成左右的人手,相比于对面的中土高手来说,未免显得太少了。一时间几个围殴一个,也费不了多少功夫,就一一被撂倒,就此拿下。一时间,整个嵩山,所有来自异族的高手们,算是全军覆灭,哀鸿遍野。

智行和尚大步下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呵,你们好快的速度!也不等和尚我回来,这就全部拿下了?”

醉道人与智行和尚“相爱相杀”,闻言笑道:“谁说没等你?和尚自己踩蚂蚁踩惯了,倒怨起我们快了……也罢,说说看,这些人怎么处理吧?”

“踩蚂蚁”的说法,源自于曾经醉道人取笑智行和尚轻功不好,说他是一路数着蚂蚁去踩去了。智行和尚咧咧嘴:“牛鼻子莫要胡说,平的污人清白!和尚慈悲为怀,济世度人,诚然是‘扫地恐惜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一类的高僧大德,岂会枉顾蝼蚁性命,踩杀于它?说是‘数蚂蚁’那还差不多。”

“得了,别贫了!照老婆子我看,索性就是一刀杀了干净,纠结那么多作甚?要知道,幕后黑手设计天下,谁知道咱们在这里多拖延一会儿,是不是就沉入陷阱,走不了了?”南琴夫人没好气的瞪了醉道人一眼,警告他不要没事儿找事,干净利落提出把这些人杀了,一了百了,倒也符合她杀伐果断的性子。

“杀不得,杀不得!”说话的是虚思虚念这一对儿师兄弟。虚思稽首道:“如今咱们中土式微,要是在打斗中把这些人杀了个干净,那也无话可说。只是现在么,在他们被俘之后还是一刀了之,难免会引起各方异族举兵来犯,那咱们可就罪过大了……”

“哼,难不成还放虎归山不成?莫要忘了,咱们原来就打算把这些人全留在中土——有异族高手不请自入者,必杀之!这可是咱们前辈共同立下的铁律!”

“南琴仙子莫要急躁,此一时彼一时。莫要忘了,十字教似乎已经尽起大军,搞了个什么‘东征’,这些人留着,一来也可以使得四方异族不敢轻举妄动,为咱们中原收拾山河重整乾坤赢得时间;而来,为什么不可以把他们利用起来,做炮灰也是好的?”

南琴夫人若有所思,问道:“你倒是好算计!只是这些人,又如何肯被咱们安排?须知道,就在之前,咱们可还是生死大仇呢。”

那智行和尚却是眼前一亮!他看了看躺在地上还活着的二十来号人,嘿嘿一笑,道:“这个倒是好说!诸位同道,就把这些人交给和尚我调教一阵吧,有和尚在,还怕他们不老老实实?”

众人看了看智行和尚一眼,各自微微点头。醉道人说道:“你这秃子,别的不说,这些旁门左道的门道却是门儿清。把他们交给你,倒也不失为上上之策。只是,这么多人,你确定能够控制得住么?”

“嘿,你这牛鼻子,小瞧了佛爷不是?”智行和尚翻翻白眼,如此“女儿化”的动作,在他表演起来,没得令人难受得紧:“和尚我也曾去苗疆待过,一些巫蛊之术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行了,此地非久留之地。莫说幕后黑手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就是鞑子朝廷,也调遣了十万大军,谁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了?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处,再做计量。”南琴夫人打断了这一对儿“冤家”的互动,再一次提出离开的要求。

众人并无异议,当下一众武当和南少林的道士僧人把还活着的二十来号异族高手抬起,跟着醉道人等五人一路往山下走去。

却说咱们的幕后黑手,也就是把假消息放出去吸引各族高手前来的那人。他其实早就在嵩山地界呆着了。每一次有高手陨落,都会被他以秘法将其气血精魄收集起来,用作某种神秘的“献祭”仪式。

相比起降世弥勒“徐志”的高调,这位“幕后黑手”虽然同样是上界降临此界的存在。说是“降临”,其实言过其实了。确切的说,应该是“偷渡”!无论是这位幕后黑手也好,降世弥勒徐志也罢,本身来说,就是一个“偷渡客”。

“幕后黑手”早早地等候在嵩山,在一处深涧扎了个窝,暂时就这么“居住”了下来。当然了,他所选择的地方极其隐蔽,兼之风景绝佳,诚然是一处难得的所在。这几日中土高手陆续而来,异族高手也聚集成一伙儿,想象中应当会是一场半斤八两,近乎同归于尽的生死搏杀。

“幕后黑手”甚至已经计划好了,等到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正是他一举出手,同时镇压双方的时候。加起来一百来号武林高手的气血精魄,大约能够让他的目的更进一步吧?“唉,也是我功力去了九成九,否则,何至于还要玩弄这等鬼蜮伎俩?这下界,可真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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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幕后黑手,气机交锋

嘀咕一声,“幕后黑手”抓起一条大鱼,干净利落的生火烤了起来。没办法,在上界,他自然已经能够辟谷,勉强能够餐朝霞而饮甘露,但在这一个下界,却也还是肉体凡胎,当然不能不沾人间烟火。

“吃饱了,就去看看,今儿个说不得合该我王凡走运,不枉我筹谋万千……嘿嘿,山河社稷图,我要定了!”幕后黑手,也就是叫做王凡的这人心里琢磨着,想到某些事情,不免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可惜陕西那边儿姓朱的小子不识相,要是他也能派遣大军过来,与后金的十万大军在这嵩山地界厮杀一场,那就再好不过了!也罢,若是今日不成,我便出去一次,总能促成一场血战!”

王平当然是个极有心计的人!事实上,从他降临到这一方世界到现在,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年头了!这一点,倒是比紧随他身后“偷渡”而来的降世弥勒徐志,早了足足大半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

降临此界,仗着一些上界的秘法,王凡很快的就摸清了这个世界各个势力的情况下,并针对此设下了相应的“局”。比如说,算好时间,给东瀛传达的消息是“天丛云剑”出世;给波斯拜火教说的是“圣火令”出现在嵩山;奥林匹斯山“众神”知道的,则是“雷神权杖”在嵩山……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妙就妙在王凡这厮算计精妙,假消息比真的还要真,又算好了时间,,令众多势力几乎同时来到嵩山。再然后么,就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了。

也不知有没有哪位伟人名人或者前辈大能说过这么一句话,最精妙的布局,往往会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意外变故,而最终导致崩盘——唔,似乎有个叫墨菲的,说过类似的话。王平布局不可谓不精妙,然则有的时候,人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儿运气,阴差阳错,令人猝不及防!

这一年功夫,王凡的“天地人”三劫似乎已经遗忘了他一般,始终没曾找上门来——这当然不是真的。王凡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上带着一件异宝,一定程度上能够屏蔽天心感应。当然了,作为代价,自然是他的运气,一直在慢慢消减——也就是此时身处下界,自己浑然不觉罢了。

柴火烧的旺旺的。王平慢悠悠的烤着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听得风声“呜呜作响”。王平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像是瓶子一样的物什,以极快的速度落了下来。

须知道,王凡偷渡此界,一身功力虽然是去了九成九,乃至更多。但这差不多一年时间的慢慢修养,也还是让他慢慢恢复,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练神返虚”的门槛。眼见着瓶子样的物什落了下来,方向还正是自己正烤着的鱼儿上面,王凡当然不能够坐视不理了。

鼻子里哼了一声,王凡屈指一弹,动作说不出的洒脱自然。那气度,恍惚真的像是山中隐士、世外真仙一般。随着他的这么个动作,一股无形指劲击在瓶子样的物什上面。下一刻,那瓶子怦然炸裂,碎瓷片四下纷飞,却是没有一片落在他这一边儿。

再然后,王凡自在的享受着烤鱼,待得填饱了肚子,王凡正要起身,去厮杀的场地里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毕竟那两拨人对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未必就真的在今天厮杀的两败俱伤。他倒是希望这样,这才在这几天,每一天都重复着这样的念想。

却说王凡正要起身,然则才一动作,就是双膝一软,整个人就这么给跪在了地上。火星四溅里,一身衣衫,被火星灼出了无数的大大小小的孔洞。就是他自己,也被烫了个狼狈不堪,双膝灼痛不已。

王凡到底不是白痴,哪里还想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很显然,问题就出在了之前被他击碎的那一只瓷瓶上面。瓶子碎了,但里面却有着类似于麻药之类的玩意儿,扩散开来,被他不知不觉得吸入体内,以至于浑身无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阴谋家,在第一时间,王凡就以为是自己行踪败露,被人盯上了,所以用这种方法施展迷药,下一刻,必然就是杀上门来。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王凡得出了第二个结论。

毕竟这几天也在留意着山上的两拨人的动向,王凡如何不知,那个叫做智行和尚的这几日正在配着什么迷药,打算用毒放倒异族联盟?同样的,异族联盟也有此意。那么很明显,这被自己击碎了的瓶子,就是对方用来下毒的容器了。

“死贼秃,坏我好事!等我恢复了,必然饶你不得!”心里头发着狠,王凡顾不得身上被火带来的灼痛,勉强后退一点儿,便要运气打坐,希望排除毒素。

只是这毒乃是智行和尚所精心调配的,哪里是那么容易逼出来的?反倒是越是催运真气,毒性反倒越加厉害!说来也是王凡自己倒霉。君不见,异族联盟的那些高手们,论修为,还比王凡差了一大截子,不一样在着了道儿之后,还有一两分力气么?无他,量少罢了。

反倒是王凡自己,击碎了瓷瓶之后,那无色无味的迷毒反倒是正好落在他的“烤鱼”上面,些许扩散开来了的,则是被他呼吸进了身体。论起分量,早就远远超过了“阈值”,也正因此,王凡之前连站都站不起来,也就情有可原了。

“贼秃驴,吾必杀汝!”

……

再回到承德避暑山庄外面的树林里。周云舒与张芜荻站在一起,与降世弥勒徐志相隔五六丈远,气机隐隐,牵动满地落叶簌簌作响,无风自起,分明双方已经在气机上抗衡起来了。

气机鼓荡,试探不休。一旦双方有谁露出破绽,那么气机牵引之下,势必要迎来对方石破天惊的一击。这种抗衡方式,较诸上来就生死搏杀,刀剑相向,其实要来的更为凶险。生死胜负,真的只在一刹之间!

平心而论,无论是周云舒还是张芜荻,单打独斗,或许能够在徐志面前缠斗数十回合,但最终一定会落得个败北的结局。论到气机相抗,则更是如此。不客气的说,周云舒张芜荻,单独一个与徐志气机抗衡的话,落败身死那是必然!

只是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人。两人心有灵犀,默契无间,一身气机竟然也能够相互弥合,起到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一时间,竟是与降世弥勒,打了个平手!

气机鼓荡,烈烈风起。倒不是周云舒张芜荻不想借着布置好了的阵势对付徐志,也不是徐志不想上来就施展雷霆万钧的手段,打杀了这一双坏了自己大计的“狗男女”,实在是人算有尽,哪能事事由心?

在徐志发觉自己闯入周云舒布置下的阵势之中的时候,很快就凭借紫微斗数,掐算出“破绽”。只是等他“破”了阵势之后,才自察觉竟是失了算计,落到“阵中阵”之中。总算他反应的快,再看见周云舒张芜荻的第一时间,就以气机锁定了二人,然后再推算着这个阵势,期望反客为主。

周云舒张芜荻被气机锁定,自然不能立时间隐入阵中,只得鼓起气机,与之抗衡。这一下,双方算是旗鼓相当,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当事人双方三人并不轻松,一个个额前都溢出了汗珠子。也是,周张二人自然是功力不及徐志,但徐志一人抗衡两人,再加上还要想着破阵,心力的消耗更大。总之,双方似乎都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忽然间,徐志往前踏上一步。说是踏上一步,其实也不对。事实上,徐志的一双脚根本就没有移动,就像是风中的纸人儿一般,轻轻前移。徐志当然不是纸人一个。事实上当她定下之时,身子再不动摇。像是深深打入地下的一根钢桩,

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使她晃动一下。

无独有偶,在徐志动了的同时,张芜荻忽的往右前方斜斜走出两步,持剑的右手慢悠悠抬起,凛冽的杀机,正在慢慢酝酿着。至于周云舒,则是立在原地不动,却将两只手微作环状由两侧向正中合拢,看上去依然神闲气清,不着丝毫“烟火”气息。就是额头的汗珠,也像是消隐不见了般。

徐志是真的被触动了。曾几何时,下界竟然有了如此出挑的人物,还一出现就是两个?他毕竟是来自上界,境界上自然十分高明。然则面前这两个对手此时所展现出来的那一种“静”,才是武学最高境界方能参悟的一种“道理”。再要前进一步,就已经触及到“以武入道”的武道门槛了。

风声细碎,木叶摧折。“不差!”徐志忽然开口,在这种看似喧嚣,实则宁静无比的时候,他这两个字,真的恍似雷霆炸响,能够震动九重云霄!

就在徐志这两个字出口的当儿,像是心有灵犀,实则气机牵引,三人几乎是同时间动了!

像是清风一拘,白云一片!三个人,三条人影,倏忽间碰在了一起,“砰砰”两声脆响中,又各自分散开来。接着,场景变换,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原地已经失去了周云舒张芜荻二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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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徐志授首

“好灵巧的心思!”微微皱眉,拭去胸前沾上的血沫子,徐志的脸上写满了“阴沉”两个大字。

血沫子并不是他自己吐的,那是在他双掌迎上周云舒的时候,由周云舒吐出来的。只是虽然令对手吐了血,但徐志自己知道,那一刹那间的交锋,其实是自己吃了个老大的闷亏!

是的,他的双手被周云舒给拦截了下来,也确实令对手受了一定的内伤。但当事人徐志自己清楚,那一下子,顶多也就是让对手内腑震动,还要不了性命!但是因为他的攻势被周云舒给硬拦了下来,也就导致了面对张芜荻的长剑,他避无可避,生生受了一剑!

低下头,看了看小腹的位置上,张芜荻的那一剑凌厉狠辣,正是从这里穿了个透明窟窿!也就是他徐志横练功夫颇有些造诣,能够立时间催动伤口附近肌肉,在对方长剑离体之后,锁住伤口,不使一滴血液淌出,只怕此刻衣服上下,都已经被血液濡湿了!

那一句“好灵巧的心思”就是由此而发,盛赞的,不仅仅是周张二人的默契无间,何尝不是对与周云舒善于创造机会,削弱自己的评价?此时张芜荻那一剑所附带的森森剑气,犹自再上口附近的血肉经脉处肆虐不已,遭受此创伤,徐志的一身实力可就要大大折扣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志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四下打量着。他是知道的,在对方设下的阵势里,自己所居客场,无疑就会受到一份先天压制,再加上自己中了一剑,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大为削弱。若是再不小心,那可就真的阴沟里翻了船,可就成了笑话了。

然则山河沉寂,似乎连鸟儿的鸣叫声也听闻不见。寂寂山林里当然不会缺少鸟儿的鸣叫,只是自己丝毫也听之不见,那就是大有问题了。徐志这才知道,对方在阵法造诣、遁甲奇门之上的造诣,似乎并不比自己要来的差——这简直是毫无道理,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明证。

须知道,徐志自己观察良久,却并没有再看出什么门道。只是依稀觉得对方的手法大违一般的易理,讳莫如深,堪之不透——他自己本来就是个半吊子,诚然相比于此界众人来说,已经可以说是极为了不得的存在,可惜他的对手,是周云舒啊。

像这等能够蒙蔽人的感官,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的阵势,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夺天地之力而自成造化了——周云舒布置下来的阵势当然没这么玄乎,但某些方面,实则已经有了三分痕迹。错非如此,周云舒又哪来的信心,一定能够困住“降世弥勒”徐志?要知道,在见面之前,他可不清楚徐志的能为到底是什么层次啊。

徐志知道,自己终究是踏入了对方设下的陷阱!他认定一个方向,快速奔走,倏忽间已是数个起落,若说直线距离,怕不是走出了几十丈?既然落入对方陷阱,自己一时间又看不出门道,那么当然是想个办法,先脱困了再说了。

只是几个起落之后,徐志定下脚步,凝神一看,自己竟然还是立足原地!周遭一草一木,竟是丝毫没有变化!

冷笑一声:“以为这样就能够困住徐某了么!”随着这一声冷笑,徐志吐气开声,劲气呼啸间,往周遭十来颗硕大的数目击去。在他想来,大凡阵势,无不依靠天时地利、周遭环境布置开来。自己不能破阵而出,那么坏了这个阵势的根基,阵不成阵,那自然也能够脱困了!他就不信,区区一个下界中人,还能够真的摆出什么有门有道的把戏不成?

然而事实是肯定的!若无完全把握,周云舒哪里敢让张芜荻和自己一道身陷险境?徐志的真气不可谓不刚猛,然而所过之处,草木一阵虚幻波动,这沛然莫御的一击,终究还是落了个空,什么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当然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事实上,此时的周云舒张芜荻就站在距离徐志约莫十来丈的位置,看着这厮劲气挥出,十来颗大树哗啦啦排着队倒下,心中惊异的同时,也不得不称对方一声“高明!”

怎么说呢,徐志的思路是对的,只可惜周云舒又不是死人一个,自然会相应的针对徐志的动作不断调整,反倒是让徐志真的以为对手是高深莫测。说白了,就是徐志最开始低估了周云舒的阵势,一经受挫,就又高估了周云舒……如是而已!

“嘿,莫非这就是我的‘人劫’么?果真是劫数难逃,只是想要就此拿下徐某,怕是还差了火候!”冷笑着,徐志心里念头瞬息间转了千百次,琢磨着破局的对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一方阵势空间,似乎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压制。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匪夷所思,但却又确实存在。徐志慧眼如电,忽的背心一阵发寒,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能的,就地一个打滚儿。

下一刻,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就从他背后出现。森然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徐志驴打滚儿的同时,却也没有忘记反击,当下顺手就是反掌向上,打出一道劈空掌力!

可惜的是,他这一掌终究是落了个空。风声呜呜中,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连带着寒光湛湛的长剑,一闪即逝。徐志待要追踪过去,猛可里又是三片树叶,故技重施,偏偏让他不得不退避。于是乎,原本大好的破局机会,再一次从他手里流失。

“相好的,有能耐跟你徐大爷面对面的打一场!故弄玄虚,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呸!”徐志扫开三片灌注了无匹真力,被当作暗器的树叶,心头火气上涌,那是一种被人“戏耍”的愤怒,被他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呵呵……”回应他的,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阴森森的一阵冷笑。明明是大白天,偏偏听在耳朵里面,却没来由的让人心底发寒,什么斗志、战意,都在慢慢地消泯。

“音功功夫么?”徐志心头冷笑,用这一手来对付自己,那可就真的是孔夫子门前念书——贻笑大方了。他维持着面上的愤怒,暗中却是在听声辨位,捕捉着对方冷笑的方位。

高手相争,除了自身的功力、招数的精妙,更多的,其实就是心理上的博弈了。从开始到现在,无论是周云舒和张芜荻,亦或者是徐志,都在无时无刻的不想着打击对方的心理,然后伺机而动,争取一击格杀……

“嘿,找到你了!”徐志忽的眼神一亮,脚下重重一踏,以极快的速度,认定了某个方向,双掌横推,攻了过去。

也就是在此刻,同样的,鹅黄色衣衫的张芜荻一闪即逝,掌中剑天坤倒卷,从侧面横切了过来。

“砰!”的一声闷响,徐志抓住机会,找到了冷笑不已的周云舒。只可惜他的方位判断终究出了点儿偏差,周云舒虽然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但到底失了准头。以至于周云舒轻松避过,双手探出,抓住了徐志的双掌。

“哧”的一声,尖风一袭,张芜荻的长剑如影随形,倏忽而至,刺入了徐志的背心。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一场并不算酣畅淋漓,但却又惊心动魄的战斗,终于划上了帷幕。

“可算是告一段落了。”鸣声啾啾,清风习习。周云舒懒洋洋的躺在河边的草坪上,说不出的写意。这段时间的连续奔波,让他这个从骨子里就有些懒散的人,颇有几分“辛苦”的感慨。

伸手一招,周云舒对张芜荻邀请道:“来,芜荻,这草坪上躺着看看白云苍狗,才是真的自在……不信你试试。来,瞧,我的胳膊给你垫枕头……”

白眼一翻,张芜荻呵呵笑道:“算了,你这种福分,我可消受不起。”她一副嫌弃的样子说道:“若非不得已,我是不愿意躺在地上的——处处都是虫子蚂蚁,爬在身上怪痒痒的——我可没有你这种怪异的嗜好……”

到底算是许多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两人也就享受着难得的一片宁静。湛蓝的天空,自在的云朵,还有那淙淙流淌的溪水,以及那不知道自己是多么聒噪的鸣蝉……所谓诗情画意,浪漫情怀,大约也就是如此了。

“你呀,能不能不要这么毁气氛!”周云舒把嘴上叼着的狗尾巴草的穗儿“呸呸”吐出,然后一股脑儿爬了起来,似模似样的在身上拍了拍,就跑到张芜荻身边:“芜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别介,瞧瞧你自己!”张芜荻拍开周云舒伸过来的爪子,伸手摘下周云舒头上带着的草屑,然后再把自己的手放在周云舒掌心。

“我是差不多想通了,天下大势,如今能用得着咱们的可不多了。回头先跟醉道人他们几位前辈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若是没有,那咱们就四处走走,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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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雪中孤客欲复仇,神仙眷侣将登山

都说北地苦寒,经年不化的积雪与冰川,往往能够把人给冻成冰块一座。此时虽然才刚刚出了夏天,但长白山的雪峰依旧冷到彻骨。照常理来说,若是没有一身厚重的裘衣把自己整个儿裹在里面,贸然上山,那是逃不掉被冻成一块儿晶莹的冰雕。

在没有所谓的“温室效应”的世界,又逢小冰河时期,山上的那股子冷意,简直就不摆了。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长白山的第一场雪,也踩着八月的尾巴,簌簌而下,给原本就是银装素裹的长白山,更添了三分冷清清的寒意。放在某些文人骚客那里,固然是意境无穷,但若真的把谁扔在这长白山上,只怕就不是无穷诗意,而是冻掉了半条性命吧。

天寒地坼,山间的罡风冰砭刺骨。每年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来年的三四月,就是依靠着长白山生存的“采参客”,也绝不会进山。于是乎,巍峨壮丽的长白山,真个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

然而正常来说,绝无人迹的长白山的某一处山坳中,却有一个人,穿着一身单薄衣裳,外面再罩着一身素白的衣服,像是孝服,只可惜大雪纷纷,给这人身上也积了厚厚一层,看的并不分明。

若是周云舒此事还在现场,大约是能够认得出来,这人之前还与他打过交道,算是有一面之缘。

只是这“一面之缘”大约该说是“孽缘”吧?毕竟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周云舒刺杀皇太极的时候,随侍在皇太极身侧的那位“吴先生”。原来,当夜周云舒干净利落的杀完了人,从容而退,留下来的吴先生等人却是被牵连,遭了大罪!

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自不必说,全部给杀了个干净;就是吴先生武艺高明,地位也不低,却也没有好果子吃:道理很简单,你武功那么高,怎么会让贼人轻易得手?而且,你自己居然都没有受伤?是不是你跟贼人串通好了,一起谋划行刺?

如是种种,那是根本就洗刷不掉的罪名。诚然,后金中并非就没有聪明人,只是大家忙活着争夺权力,妄图自己登临九五,哪里会在意他一个小小的“带刀侍卫”是否无辜?哪怕他这个“带刀侍卫”地位不低,等同于三品大员,但这个时候,难不成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么?

于是乎,吴先生自己差点儿下了天牢。总算他脑子不笨,见机不妙,施展了个“金蝉脱壳”的障眼法子,一个人悄悄的逃了出来。只是他又不是闲云孤鹤,来去孑然一身,很快的,他的师门也紧随着也就被打入了逆党……

再然后,就是整个师门,上上下下,除了他无一幸免。等到鞑子退去,吴先生收殓了同门尸骸,葬于这长白山的深处,然后跪在一座座坟丘面前,三日三夜,一动不动,任由雪花差点儿把他自己也给埋葬了。

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此时吴先生的心里,除了无穷无尽的恨意,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感情了。

“多尔衮!还有那夜行刺的刺客,都是你们!我吴青峰对天立誓,不杀尽尔等满门,誓不为人!”心里发着毒誓,吴先生,也就是吴青峰向着被积雪掩埋的坟丘叩了个头,抖落一身雪花,将师门一直传承的一只无缝的铁匣子带在身上,起身往山下走去。

山风呼啸,却在这山坳里打了个转儿。吴青峰摸了摸怀里的那只铁匣子,那是他持之以报仇雪恨的一种依靠。毕竟,武功修为到了吴青峰这样的层次,哪能对自己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那夜里他与周云舒过手一招,就知道自己距离那等层次的高手,究竟有多么遥远的距离。

若是没有什么奇遇,只怕他就算是找到了那夜的刺客,也是报不了仇。不过,有了这个师门的铁匣子,那就不一定了。须知道“铁匣秘笈”乃是师门一直流传下来的传说,据说师门最为精深的功夫都在里面。只是铁匣天衣无缝,前人们不愿意破坏师门遗宝,再加上长居深山,与世无争,也用不上什么高明的功夫,这个铁匣秘笈,也就一直没有机会重见天日……

“弟子不肖,只能凭借师门遗宝复仇。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必然会同意弟子作为。请列祖列宗保佑,杀我满门者,必血债血偿!”

“那夜的刺客我暂时不知道是谁,且先把你们的性命记上,多尔衮,就先拿你开刀了!”

无他,吴青峰的认知中,若是周云舒张芜荻不曾刺杀皇太极,那么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同样的,若不是多尔衮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顺带收拢人心,血洗了自己师门,那么也不会有今日的哀恸!

“等着吧,你们给我带来的无穷痛苦,我会一一回报你们的!”

……

周云舒和张芜荻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人惦记上了他们。事实上,此时此刻,无巧不巧,他们也从另一面登上了长白山的雪峰。

这说来就话长了。周云舒与张芜荻诛杀了徐志之后,一时间无所事事。关于原本猜测的嵩山的“幕后黑手”也没什么眉目,索性就暂且放弃了。事实上,无论是周张二人也好,亦或者是醉道人等几个也罢,都认为那所谓的“幕后黑手”,应当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这样才有可能把天下所有的异族列国算计在内。

甚至于,他们还在某种程度上,猜测着这个所谓的“幕后黑手”应当是对于中土保持着极大的善意——君不见,一番折腾之后,四海列国的异族高手们几乎都被一网打尽,一时间,原本的“群敌环伺”的背动局面大为好转。若说真的有什么阴谋,醉道人他们又怎么可能那么顺利?为什么最终获利的,看起来就只有中土武林?

当然了,这都是他们的某种臆想罢了,事实上,对于始终不曾浮出水面的“幕后黑手”,在感觉到对方讳莫如深之余,始终不会少了那一份警惕。毕竟,为什么会有后金脑子一抽,抽调十万精锐开赴嵩山?这可怎么也说不过去。难道就不怕反击后金的势力们乘虚而入,收复大批故土么?那样一来,岂不是后金失了根本?

没有人认为后金人都是一群傻子,只可惜皇太极已死,可能知道些什么的徐志,也被斩杀——倒不是周云舒张芜荻不想留下活口,只是双方势均力敌,想要留下活口,谈何容易?到头来,也只有狠下杀手了。

皇太极的头颅已经被送往了陕西西京,定王朱慈炯看准机会,果断令张煌言等率领十万大军,兵分五路,希望趁着后金群龙无首,精锐又被调去嵩山的当儿,一举光复河南河北;与此同时,郑成功率军北上,第四次北伐,兵峰直指辽东……

天下汹汹,战火再一次炽烈起来。只是要分出胜负,大约还有的打。这些,暂时来说,跟周云舒张芜荻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两人也乐得暂时享受清闲,然后……周云舒就提出了想来长白山,看看雪。

大雪茫茫,一眼看去,只是那么耀眼刺目的白。长白山高近千仞,绵延百里,站在山脚上仰首上望,所见的唯有一片银白,瞧上去几与天齐。雪花飞舞里,简直让人分不清何者为山,何者为天,真真称得上“天地朦胧”了。

张芜荻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鹅黄色裙衫,再瞥了眼周云舒:“你再想想,确定要去长白山峰顶看看?”

周云舒一时没有领会张芜荻的意思,仰望着绵绵无尽的雪山,一种磅礴大气的触动直击心灵:“当然了。怎么,芜荻你不喜欢看雪么?”

翻了个白眼,张芜荻说道:“有什么好看的?终南山哪年不下雪?就是我师门的翠华山,每年冬天,也是银装素裹——我可不觉得稀奇——你不冷么?”

“哈?”周云舒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咱们先去找人买些皮衣,穿上就不冷了。”周云舒自以为领会了张芜荻的想法:“你是不知道,我曾听说,长白山上有一种红毛兔子,毛发足有六七寸长,红的鲜艳亮丽,最是好看!若是制成斗篷穿在身上,别提多么暖和了。芜荻你这么漂亮,若是再加上一件红毛兔子的皮衣,那可就真的是天仙下凡,漂亮极了!这个时节,正是抓这种畜生的时候,咱们可不要错过了”

“算你了!”张芜荻哼了一声,一时间笑靥如花,有似春风解冻,点点头:“你看着安排吧。不过……真的有那么暖和么?”

“应该……错不了吧?”周云舒像是看痴了一样:“我也是曾经听师父提过……”

“那么,我就算了,收集一些皮子,给我叔父和你一人做一件坎肩儿就好了。像这等罕见的生物,想来都有灵性,大约不是那么好抓的……”张芜荻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的确要置换一身衣裳,这么大的雪,这么大的风,哪能穿着裙子上山?”

“唔,倒是我疏忽了。”周云舒歉然一笑:“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找户人家,住上一宿,也好准备些东西再上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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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说开误会缘故事,解露真情约未来

大雪积于半山腰,像是一望无垠的原野。四面高山或近或远,两相把持,却独独空出了半山之间的这一片平地。在这里,就是凌冽如刀子一般无所不在的寒风,也似乎变的温柔了许多,不再那么冰砭刺骨,令人不得不鼓荡一身真气,抵御这无孔不入的严寒。

放眼看去,四周松柏衍生,更有一种不知名的红色植物间生其间,由是白、翠、红三色相间,衬以耸岭峭壁,简直不似凡世人间所有。那种清泠如仙的感觉,让人只以为来到了琼瑶世界,琅嬛天宫。

张芜荻饶有兴致的四下打量着,欣赏着这无边雪景。平心而论,冰雪世界对于张芜荻来说并不算什么新奇的景致。毕竟翠华山也是终南山的一部分,还能少了雪?只是终究与现在不同,以前,可没有一个叫做周运输的人陪伴着她。

所谓岁月静好,终究是因为身边有那么个人存在。风景无所谓好与不好,日子无所谓苦与不苦,要紧的,是有那么个人一直在身边,那么,布衣蔬食,也能相安若曾逢锦绣——说到底,人,才是最重要的。

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认真说来,功力到了周云舒张芜荻这样的层次,寻常的酷暑严寒,其实对他们来说和春风拂面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人之所以为人,终究是保留着那么几分对于环境的依赖……或者说,根植于血脉深处的一种“适应”能力,还是让他们在冰天雪地的时候,总会有那么种对于“冷”的直观感受。

揉起一团雪球,张芜荻悄悄走到周云舒身后,开口说了一句:“云舒,小心哦!”说着,就要把冰冷的雪球往他脖子里一塞。恰在这个时候,周云舒也转过头来:“好一个神仙的世界,咱们若能修真于此,天仙可得矣……嘶,冷……”

却是周云舒话没说完,转过来的脸正好迎着雪球,被塞了满口的雪。剩下的雪花,则是一股脑儿的往周云舒衣衫里面钻了进去……猝不及防的那一阵子冷意袭来,饶是周云舒内功深厚,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芜荻,你又淘气了……”抖落了衣服里面的雪花,周云舒在那一瞬间,也禁不住被张芜荻挑起了童心。随手一招,一个硕大的雪球便自成型,被他抓在手上,似笑非笑,做出一副威胁的姿态:“要打雪仗么?”

张芜荻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打。就不信你狠得下心肠。”一副俏皮的样子,令周云舒不由莞尔,很少见到张芜荻这样子的表情。也就是这个时候,才能让他认识到,这还是一个不到二九年华的娇俏少女,有着这个年纪所不该缺乏的活泼天性。

“你刚才说什么?又是修真,又是天仙什么的。难不成你……”说着这个事情,张芜荻扑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老是说我什么仙子之类的肉麻的话,莫非你才是谪仙人,期望着苦苦修行,再一次举霞飞升?”说笑着,张芜荻接着道:“你话本小说看多了吧。”

“哈哈……”周云舒笑了笑,揉了揉张芜荻的头发。于是乎,原本还算是梳的整齐的三千青丝给他弄了个乱七八糟,虽然说是鸡窝夸张了些,但也差之不多,惹得张芜荻没好气的瞋着一双白眼儿,拨开了他的爪子。

“修真也好,飞升也罢,可未必就是虚言哦。”周云舒笑道:“咱们练武的,最后一步炼虚合道,可不就是破碎虚空,举霞飞升么?只是这一步太过艰难,少有人能够达到罢了。”

“云舒,你这是怎么了?总感觉你最近似乎有些奇怪。”张芜荻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一种对于某种可能的畏惧、惶然。是什么能让一向坚毅果决的张芜荻如此?可惜周云舒此时与张芜荻并肩而立,并没有留意到佳人的深情变化。

“千古以降,除了那些神仙传闻,为人所知的,也就张三丰张真人一个,据说是真的破碎虚空,举霞飞升而去。只是却也不见文字记载,谁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是不相信的。你看啊,咱们习武之人,到了练气还神,才算是勉强能够登萍度水的能力;据说到了练神返虚,才能够勉强滑行数十丈。你告诉我,再突破一个境界,就能够破开天地乾坤,飞升成仙?”

像是有意要跟周云舒把这个问题探讨清楚。毕竟这些日子,周云舒有意无意,都在跟自己讲一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大多都是关于羽化登仙这一类的玩意儿。联想到周云舒道门出身,还真怕这人一头扎进求仙访道的大坑里面,出不来——毕竟,张芜荻相信武道没有止境,却很难接受世上真的有举霞飞升的说法。

不要奇怪,为什么张芜荻会不怎么相信举霞飞升的可能——这也正常,越是修行武功,拥有超越普通人的力量的同时,反倒是越是怀疑仙神的存在。确切的说,是越是修行,越是觉得那些传说的遥不可及。张芜荻有此念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事实上,张芜荻所在的翠华山一脉同样分数道家,门中不少前辈同样孜孜以求成仙了道,修到最后,成仙倒是没见着,反倒是一个个的,不是修行“辟谷”之术,把自己饿死了;就是服饵炼药,毒死了自己。正常一点的,四处寻仙访道,最终……杳无音讯。

也正因为此,张芜荻对于周云舒这些日子时常提起的这些,多少都有些既是惶然,又是反感的味道。至于什么举霞飞升什么的,也就呵呵罢了。当然了,说这个的是周云舒,张芜荻自是不能“呵呵”了事……

张芜荻当然不知道周云舒这是希望两个人齐头并进,最关键的,是希望着将来一起举霞飞升,然后……找到师父知非子,见证他和张芜荻两人结成道侣——是的,此时,周云舒已经在考虑这个事情了。

“我不是说,成仙了道子虚乌有,毕竟咱们这一身本领,对于普通人来说,何尝不是如同仙神一样?只是,那对于咱们来说,未免太过遥远了。近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云舒,我可不想,有朝一日,你执着于求仙访道,离我而去……”

说到这里,张芜荻从后面抱住了周云舒,把头紧紧地贴在周云舒身上,似是呢喃地道:“我在乎你,不想失去你。只是这些天你时不时地就跟我说这些事情,让我想起了我师门中的一位长老,那时他也跟你现在一样,最后跑遍终南山,寻仙访道,最终……唉,云舒,你知道我的意思了么?我会害怕的……”

一席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其中的柔肠百结,体现得淋漓尽致。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免不了被这一份真挚的情谊触动,从而百炼钢成绕指柔……周云舒又何能例外?只是感受着张芜荻的情深义重,他却油不住露出了三分苦笑。

“芜荻,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又怎么舍得离开你?我说的可是咱们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可期的未来。”回过身,把佳人拥在怀里。粗大的手掌,插入张芜荻的发梢:“愿意听我讲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么?听完了,你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仰起头,张芜荻忽的笑了。感受着周云舒回应她的浓情,一时间那种恍然的情绪一下子消散无踪。独特的成长经历,让张芜荻极度渴望安全感和依赖,但同样的,只要一个承诺,甚至一句话,她也能够立刻安下心来。

“好的,你说,我听。”

袖子一卷,真气外放,把一大片雪花都卷起来抛向了别处。露出了原地青黑色的大石头。周云舒拉着张芜荻坐在石头上面,十指紧扣,张芜荻把头放在周云舒的肩膀上,听他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把自己从小时候的开始讲起,一直到被师父知非子扔进这个世界,然后再到与见张芜荻之前慢慢的说了起来。像是在勾勒着一个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却又丝丝入扣,都在情理之中。张芜荻听完,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天外有天,是我当了井底之蛙了。”

“又说胡话呢。”周云舒刮了刮张芜荻的琼鼻,这一次却没有被张芜荻把手给拍开。伊人半眯着眼,像是小猫一般。

“你是井底之蛙,那跟你在一起的我成了什么?”周云舒呵呵笑道。

“你呀,你是我最在意的一部分。”张芜荻脸颊泛起红晕,说出这句话,着实是需要勇气的。再联想到自己之前的“苦口婆心”,难免的就有了几分羞涩。

“芜荻,好好修行吧,总有一天,咱们两个要一同举霞飞升,我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很欣赏你的……”

撑起脑袋,张芜荻忽的站了起来,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那可不一定。我修行的速度,似乎比你快多了。云舒,我可不会等你哦。”

望着张芜荻意兴勃发的样子,周云舒也笑了:“拭目以待咯。”

“哼,云舒,过些日子,你陪我回去看看叔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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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崖间避风,芜荻悟剑

逗留一阵,周云舒终究没有忘了他带着张芜荻在这冰天雪地的长白山餐风饮雪的目的。诚然,饱览壮丽冰川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无疑就是捕猎“红毛兔子”,将之皮毛“扒”下来,做上一件斗篷了。

唔,若说最开始,只是想着给张芜狄来上这么一件,勉强算作一份礼物,那么后来在张芜荻的几次暗示之后,少不了,还得给张煌言给备上一件——姑且算作是见老丈人的礼物吧。

那么问题来了,张煌言总有夫人吧,讨好准丈人,准岳母是不是也该有一件?须知道张芜荻自幼父母离世,错非张煌言夫妇抚育,哪能平安长大,还能够有着这一身不俗的本事?说是一声“准岳父岳母”,似乎并不为过吧。

那么问题就来了:红毛兔子这等罕见的东西,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找到踪迹,更遑论要凑足了至少三个人的分量,那可真的令人挠头了。要知道,一只红毛兔子,身上最好的皮毛,也就后背巴掌大小的那么一块儿,想想,周云舒就有些头大。一时间,都有些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告诉芜荻。我自己猎到兔子,凑足一身皮衣,然后寻摸机会送给芜荻,岂不比这样要来的好得多?”

这么想着,周云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毕竟张芜荻都说了,给张煌言弄一身聊表孝心,在给周云舒自己做一件,反倒是她自己全然不需要……都已至此,周云舒还能怎么着?

眺望着前方的冰峰雪岭,周云舒测定方位,确定着接下来的方向。在地星的时候,曾听师父知非子提过,在长白山东麓有一处峡谷,上面白雪皑皑,冰寒彻骨;峡谷下面却是有一处温泉,四季如春。那红毛兔子,就生活在那处峡谷里面……

周云舒不是傻子,自然是不会把地星上面的东西往这个世界上面硬套。只是上回在盛京城的皇宫中,从太子福林那里无意间瞥见了一件赤红如火的毛皮裘衣。周云舒当时略作逼问,便从福林口中得知,这个世界的长白山深处,的确有一种红色的兔子,皮毛就是来自于此处……

两相对照,周云舒自然确信这个世界多半也存在着这一种红毛兔子,那还有什么说的,当时就有了盘算,要来长白山走这一遭。

明辨了方位,周云舒深深吁了口气,对张芜荻说道:“芜荻,你瞧。这里再到子午之时,风势最是厉害,你只看树上白雪尽落,漫卷洄溯,也就可知风势之厉害了。咱们虽然不惧,但也没必要找罪受,再等一会儿,过了午时再走吧。”

张芜荻的冰雪聪明,在周云舒提议来长白山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心里面别有想法。只是没料到,这个傻子在自己面前藏不住半句话,当时心中感动之余,却也能明白对方拙劣的手段和赤诚的心意。

只是女儿家到底心细,不似周云舒后知后觉,当时就想到茫茫雪山,要找那等小动物谈何容易?随口就说了句,自己不需要,不如给叔父凑一件吧。女儿家的小心思,原本就是想着一无所获本是正常,就当两个人漫步在冰雪世界,两情缱绻,亦是人间美事。

若有所得,这等稀罕的物什,献给叔父,岂不证明了这个呆子的一片诚意?那样的话,叔父大概也不会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吧……张芜荻在和周云舒两心共鸣之后,免不了的就开始想着以后的日子了——若是叔父不乐意,两人之间,难免会生出些许风波。

再加上些许淘气的天性,在只有周云舒当面的时候,张芜荻也就不再压抑自己,些许恶趣味,使得她倒要看看周云舒,是个怎生应对法儿。

听到周云舒的话,张芜荻点了点头,终究还是开口道:“其实,只要咱们在一起,怎么着都好,那红毛兔子,遇见了固然是幸运,没找到也无伤大雅……再往上,天寒地冻,空气稀薄,一不留神,难免会呼吸不畅……对咱们来说,未必就不是危险地界儿……”

“呼……呜呜……”风声大作,骤然席卷。漫天雪花兜头盖脸,突然间席卷过来,像是连人也能给带到天上一般。周张二人总算见机的快,一个“千斤坠”的功夫施展开来,稳住下盘,却是纹丝不动。只是大风呼啸,卷起的漫天雪花却是躲之不过,在两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着了一身雪绒。至于张芜荻最后那句话,也被呼啸而来的风声吹散,并不曾落在周云舒耳中。

“哈?再说吧……”周云舒大声呐喊着,非如此,声音不足以传到张芜荻耳中。所幸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已经减弱,周云舒指了指前面:“这鬼地方,咱们先去那里避避风吧!”

张芜荻点点头,回应道:“这回知道了吧,天地之力,何其沛然难当?走吧,看谁先到那里。”

周云舒哂然一笑:“哈哈,芜荻既有此意,那就比比看喽。”话音未落,却见张芜荻娇俏的身子,猝然间先他一步动了。身法展开,好似雪地里的一只鸿鹄,迅速向着前方的侧岩扑纵上去,那里有一处狭窄的裂缝,内中凹陷,正是一处天然的避风所在。周张二人的目标,就是此处了。

纵过雪原,就见这里山势陡峭,宛若刀削。更兼一挂瓜冰川垂直而下,光溜溜的混不着力。若不是间或有些冰棱,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物种,顽强生长的数目,简直落脚也难。

然而这等天堑一般的地界儿,对与周云舒张芜荻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每每脚下轻点,就能窜起十来丈高,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一前一后,就已经翻了上去,在原本看好的避风处落下了脚步。

到了近前,才瞧见这里是一片高起悬崖,妙就妙在在两片悬崖相对之间,只空出了当中一线之天。猎猎的寒风吹过,从这道缝隙里吹进来,若是立在当风口儿,怕是须臾之间,就能血液冰冷,很快就给冻成了一截冰棍儿!

然而常言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两片悬崖之间,偏偏中间凹进去了老大一块儿,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凛冽寒风从洞口吹过,山洞里面却是半点儿寒风也无。才一进来,就生出了一种暖洋洋的错觉。

“嘻嘻,云舒,你可是慢了我一步哦!”张芜荻微微笑着,眉眼间满是慧黠,令人见之心动不已。

周云舒微微一笑,道:“是是是,咱们的张大女侠最厉害不过了。”四下里一打量,却见两片悬崖之间的峭壁上,并不只是滑溜溜的坚冰或者冷冰冰的石头,居然生长着一股粗如碗口的山藤,怪蟒也似地衍生壁缝之间。当下也是称奇不已,天地造化,果然神机莫测。不见此,何以能知天地乾坤之浩大无穷?一时间,周云舒若有所思,竟是怔在了那里。

风声呜呜,不知何时,张芜荻也漫步走到了山洞的风口。双眼似睁似闭,一任寒风如何猛烈,却似乎对她不起作用。君不见,岭上冰雪吃风势一刮,一颗颗如同冰珠飞弹,撞击在石壁上劈剥乱响,打在人的身上那就更不是个滋味。尤其是在这里,风势所造成的那种“轰轰”声,比之于平原之地,要来的更为猛烈,一般人简直难以消受!

周云舒只是怔了一会儿,若有所悟,但却又像是镜花水月,没能抓住。不多时,就自颇为遗憾似的清醒过来。回过头来,却见张芜荻立在风口,脚下不丁不八,像是生了根一般立在那里。浑身上下一股凌厉锋锐的剑气缭绕不定。也就是这股剑气,抵消了无孔不入的寒风。

周云舒何等眼力,自是不难看出张芜荻这是陷入了一种明悟的神奇状态。一旦醒来,自然受用无穷。当下小心地来到张芜荻身侧,替她护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歇,错过了午时,凛冽的寒风似乎也消停了。周云舒看着张芜荻似乎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既是羡慕,又是欢喜。就这样,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莹白的雪映照着黑漆漆的山崖,说不出的怪异,却又包孕着难言的宁静。

张芜荻陡然间睁开双眼,像是有一道寒芒,自张芜荻的瞳孔中射出,眼神凌厉的教人胆寒不已,像是一口风雪之剑,冰寒,森冷。张芜荻慢慢微微合上眼眸,算是调息内息。再一次睁开的时候,眼神中便不再有凌厉。

在张芜荻身上气息变化的时候,周云舒便已经察觉了。当张芜荻第二次睁开眼眸的时候,就迎上了周云舒那一双关切、欢喜的眼睛:“你醒了,收获怎样?”

微微一笑,像是春风解冻。张芜荻轻声说道:“得了一套剑法,取的是暴风骤雪,天地皆白的意境。”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冰雪我见得多了,要不是跟你来这长白山看到风雪的另一面,也未必能得出这一套剑法。云舒,可真要谢谢你啦。”

“唔,这套剑法,就叫做‘风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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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雪地自在收“坐骑”,别有天地“非人间”

冰天雪地的长白山的气候自然不能与平地上来相比。纵然白天还是风雪不绝,夜里却能见着那一轮皓月,分外的皎洁、明亮。看着这样的月亮,你简直不敢相信,就在不久前的白天,还是彤云密布,风声呜呜……

月色皎皎,冰轮一片,寒夜无声。到底已经算是生命罕至的地方了,除了风声,就再也听不见半点杂音。偏偏就是这样的雪峰深夜,却有人好生雅兴,攀上了高高的冰峰。

正是子夜之前,周云舒和张芜荻在月色下耍了一会儿剑,印证着张芜荻所悟出的那一套“风雪”剑术。等到出了一身大汗,两人肩并着肩,遥看着皓月高悬天际,皎皎清光照耀着远近白雪,两相互映之下,晶莹透剔,上冲霄汉,宛若一片琼瑶世界。

“这会子风也小了许多,咱们是要继续走着,还是留在这里,等待天明?”

拢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张芜荻侧着脑袋,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周云舒,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但那股子跃跃欲试的心情,在话语里显露无疑。很显然的,“爱好风雅”的不只是周云舒,二九年华的张芜荻,某种程度来说,何尝不是对于月夜踏雪,孤峰探幽有着十足的兴趣?

回过头,瞧了瞧张芜荻掩藏不住的渴望神色,这一次周云舒却并没有依她,摇摇头,抽出了原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抚上张芜荻的发梢:“这可不成,太危险了。就算我们身手还说得过去,夜里行走,也难保不会脚下踩空,跌下悬崖……”

张芜荻奇道:“这却是怎么个说法?月色明亮,看的清清楚楚,哪里会有失足的危险?这其中有什么说道的么?”

周云舒笑着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雾锁天山’?”

“没有。”张芜荻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这又是怎么个说法?嗯……这里是长白山,可不是天山哩。”

“都差不多了。我也是听人说起,并没有亲身见过。据说这雪山之中,每到夜里子时左右,就会有浓浓的雾气升腾起来。那时候,天地一片朦胧,方寸之间,只见浓雾,不见其他。山雾一起,便将寸步难行,可不是说笑的。你说,假如咱们遇上了,那可不就糟了?”

“有这么玄乎?我却是不信。”张芜荻摇摇头,却不在坚持着踏月而行。

正说着呢,忽然间四山间蒸腾起滚滚雾气,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着,霎时间,就要弥漫到两人落脚之处了。

“走,先回去!”周云舒立刻拉起了惊异的张芜荻,起落间回到了之前寻找的避风的“山洞”之中。下一刻,雾气弥漫,果真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

不知什么时候,空中弥漫的云雾已经渐次地被风舒展开来,月色依旧,算算时间,大约是寅时前后。

风卷云净,转眼之间这附近的雾气已被风势所摧化,现出了这极边天地,美丽的朗朗乾坤,冰雪世界。几乎是同时间睁开了双眼,盘膝而坐的周云舒张芜荻一跃而起,彼此对视一眼,周云舒邀请道:“芜荻,现在还有那份雅兴么?”

张芜荻笑道:“那还用说?走呗!”

此时山风并不算刚猛凌厉,两人循着山势,颇有种在神仙洞府自在奔走的感觉。张芜荻像是自在的鸟儿一般,不知怎的,在这雪山之巅,又是周云舒面前,她放开了所有的包袱,尽情自在,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欢愉。

脚下多的是只有一两尺宽的落脚之处,一边是万丈悬崖,另一边干岩相叠,冰雪交加,层层累积,都不是好下脚的地方。但对于身负决绝顶轻功的两人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看着脚下云气开合,深不见底,真正当得上“一失足成千古恨”。张芜荻颇像是心有余悸一般的对周云舒道:“得亏你拦下了我,要不然,咱们两个可就真的掉了下去,那就冤死了……”

正说着呢,远远地瞧见一只雪豹,在山崖间奔跑如飞,看这畜生的样子,分明是难得见到两头“猎物”,这是要扑过来“觅食”来了。雪豹奔行的速度极快,茫茫一片雪白天地中,像是带出了一条曲折的线条,倏忽间已经扑到了前面张芜荻的身前。

好个畜生!一只利爪,像是快刀数口,照面间就往张芜荻的脸上抓来。与此同时,那一张大嘴,龇出獠牙,认着张芜荻的咽喉咬来。

周云舒落在张芜荻身后约摸一丈,见此情形,却不慌张。他对张芜荻有着十足的信心,区区一头畜生,哪能奈何得了张芜荻?不过给这个恢复了活泼天性的少女,再添上几分乐趣罢了。

果然,张芜荻哼了一声,喝道:“好个畜生!”不退不避,伸出纤纤玉手,就是那么一巴掌呼了上去。说也奇怪,分明张芜荻是在雪豹的爪子獠牙快要接近她的时候才出手,然而后发先至,在雪豹还没的手的时候,一巴掌把这畜生给扇飞了出去。

想来是这冰天雪地的,食物并不是那么好找,以至于这头畜生饿急了,虽然被击退了,却还不肯放弃。尾巴一掀,腰身一拧,在雪地上轻轻一点,就又扑将过来。

然而……它不过是一头畜生罢了,如何能是张芜荻的对手?纤纤素手一抡,又是一巴掌呼了上去。

“喵……”硕大的身子,发出来的叫声,却如同猫咪一样,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凄厉的感觉,但张芜荻却是由不住被逗笑了。她自己下手的轻重自己心中有数,能让这雪豹痛入骨髓,却又不至于给留下什么伤势。毕竟难得见到一个活物,张芜荻心情正好,加上这头雪豹毛皮光滑,瞧上去倒有三分可爱,自是不愿下重手。

雪豹连续挨了两巴掌,自然知道面前这个不是好相与的,这畜生也有自知之明,绕开了张芜荻,打算换一个猎物,瞄上了一丈之外的周云舒。

只是这畜生哪里知道,它要是不“喵”那么一声,没准儿张芜荻揍它一顿,兴许就放过了它。可这“喵”了一下,那种反差所形成的“萌”感,却是让张芜荻生出了浓浓的兴趣,哪里还有逃脱“魔爪”的机会?

雪豹放过张芜荻,扑向周云舒,奈何身子才刚刚跃起,就被人抓住了尾巴。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掌,拎起了它脖子后面的毛皮。要害被抓,雪豹浑身上下使不上劲儿,“噗通”一声,砸落在地,溅起雪花朵朵。

“喵呜”一声,这头数百斤重的庞然大物,就这么被张芜荻拿下,软绵绵的贴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嘿,云舒,这家伙可真奇怪的很,这么大个个儿,居然老是学猫叫唤,你说有意思不?”

摇摇头,周云舒上前两步:“它本来就是和猫一个祖宗,有什么奇怪的?”

“诶,豹子的叫声,不都是‘嗷呜’么?”

“可能它不是一只合格的豹子吧?”周云舒随口敷衍道:“你瞧,这么笨的家伙,记吃不记打……”说着,伸手摸向了雪豹的脑袋,按了按雪豹的小鼻子,又去扯它的胡子。只是雪豹岂能忍他?嘴一张,就要咬周云舒的手,却被后者一捏,嘴巴都张不开了。

“你瞧,这么个蠢货,是怎么在这冰天雪地的长白山活下来的?”

“嘻嘻,管它呢。”张芜荻笑着说道:“就冲它的叫声,我决定留下它了。”

“噫,你瞧这大家伙,一身皮毛光鲜得紧,不如扒下来送给张将军?”

“想得美!这是我抓的,你要送,自己抓去。这只傻豹子我决定了,就是本姑娘畅游长白山的坐骑,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周云舒摇摇头,说道:“你觉得,它会被你驯服?”

“嘛,不服就打,总能听话的!”

为这只雪豹默哀三息,周云舒游目四顾,一道红色的影子划过眼前,还没看清,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山之中。

“我瞧见了,就那个方向!”周云舒将手一指,对张芜荻道:“哈哈,咱们的运气还真不错,这才多久功夫,就找着了红毛兔子的行藏。”

一时无话,张芜荻拳头的“说服感化”,纵然是不通人性的雪豹,也服服帖帖,居然真的让张芜荻坐上了它的背脊——当然了,时间上,已经接近了巳时。算起来,光是降服这只豹子,让它乖乖“听话”,居然就浪费了足足两个时辰。

调教好了雪豹,听着这家伙不时地“喵喵”两声,周张二人沿着那道红影闪过的方向追踪下去。总算两人的运气真的不错,原地逗留了近乎两个时辰,居然也不曾错过!

一路追逐,怕是跑了好几十里的路程,眼前突的一亮,就见一片老大的盆地出现在眼前。盆地里面可见青翠一片,间或有些许红色的一闪即逝。四面都是高崖绝壁,真可谓隔绝尘世,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了!

“听闻九华山有个‘非人间’,号称是‘别有天地非人间’,意为天上仙境,倒是不曾想,这长白山深处,居然也有这么处福地。这才是真的‘别有天地非人间’啊。”张芜荻站在周云舒身边,俯视着下面的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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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喇嘛心思,神秘来客

八月的西藏,天高云淡,蓝色的苍穹像是能够映照出人的魂灵般澄澈。圣洁的布达拉宫,在阳光下,神光熠熠。风吹着转经筒哗啦啦的响着,远看牧民歌声,近听梵音传唱,诚然是一处人间佛国,极乐圣境。

只是身在红尘,又谈何超脱?年迈的活佛,已经八十来岁高龄的桑格老喇嘛穿着厚重的棉衣,站在布达拉宫最高的建筑上,眺望着远方,心里幽幽一叹:“终于要来了么!”

到底年纪大了,火气不足。纵然是一年最热的八月,又是太阳正毒的正午时分,桑格老喇嘛却也不舍得脱下棉衣。时至今日,可能也只有这一生免疫,能够让他在这个心里充满了悲哀、忧伤的时候,保持着一定的“温暖”。

自打前些年后金崛起,原来的大明王朝日渐羸弱。于是乎,作为布达拉宫最具有智慧的老喇嘛,桑格果断的放弃了朝拜大明,转过头来抱住了后劲的大腿。其中当然也还有些别的曲折,只是时过境迁,桑格也自问彼时的牵扯都已了断,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事实证明,桑格老喇嘛的确有着超人一等的智慧与远见,这几年来,在后金的“恩赏”之下,布达拉宫慢慢又有了重新崛起的势子。虽然相比起来,布达拉宫付出的代价远远超过了后金所给予的回报,但作为一个极具智慧的老人,哪里不知道,所谓的“从龙之功”,都是在天下归一之后,才会迎来丰硕的回报!

“不要计较一朝一夕的得失,想想吧,西藏苦寒之地,咱们难道要世世代代都呆在这雪域高原?想想中土的肥美的土地,四季如春的河山……这些,只要坚持下去,都是唾手可及啊!”

于是乎,在他这位伟大的智慧老人的指引下,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喇嘛们纷纷走下山去,去到盛京城,既是传道,也是为后金出力。在最开始的时候,一切大好,眼看着后金势力如同滚雪球一般,几乎有席卷天下,鲸吞中原的势头。只是怎么转眼间,事态就急转直下呢?

四月底,阿济格折戟华阴城下,十万精锐一夕丧尽;八月初,后金皇帝皇太极、皇后大玉儿、太子福林一夜之间被人取了性命;两天之后,大皇子豪格命丧承德……整个后金一下子四分五裂;多尔衮、鳌拜、代善、莽古尔泰为了争夺帝位,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

原本如日中天的后金,短短时间,居然江河之下,已经有了日薄西山的样子。这叫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后金身上的桑格老喇嘛如何能够承受得住?须知道,倘若后金真的完蛋,那么汉人们的报复必然很快就会来到。西藏跟后金所占据的辽东迢迢千里,自己孤立无援,难道圣地布达拉宫,还要遭遇烽火兵燹么?

“罢了,其罪在我。”桑格老喇嘛悠悠一声长叹:“到时候,我这一把老骨头拿命去消解汉人的怒火,毕竟布达拉宫只是派遣喇嘛们给后金权贵作护卫,又没有真的攻城略地,杀戮汉人……最多,保证整个藏地的牧民们归化汉人……唔,汉人好大喜功,有这个条件,那就一定会善待藏地黎民,就是布达拉宫,也会少不了封赏。”

“这才是老成谋国,智慧通天啊。”老喇嘛苦笑着:“左右布达拉宫还有几个老头子,只要给个台阶,投鼠忌器之下,汉人是不会把事情做绝的……啧,汉人的智慧啊……”

可能是人老了吧,想法就特别多。思来想去,都觉得布达拉宫还是能够安然无恙,桑格老喇嘛转了转手中的经轮,瞧着外面的蓝天白云,远处牛羊自在,忽的有了“弹奏一曲”的雅兴。

老人嘛,兴致一来,那自然是想做就做。于是乎,桑格老喇嘛拉起了特琴,他先弹了一段日常喜爱的“哈克里八”。那是他们最古老的一首曲子,内容大概是叙说来自喜马拉雅山的雪水,灌溉着西藏土地的快乐调子……

老喇嘛挽着一双棉袄袖子,分明是一年最热的时候,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口一张,露出了他寥寥无几,早已发黑的牙齿,配合着冷涩的琴弦,只听他嘴里唱着:“西……咦……唔……哂……”

低沉嘶哑的嗓音,配合着冰涩的弦律,只有悲凉的韵味,丝毫感觉不出来快乐的意境在哪里。然而它却是流传西藏最久,至今仍为人们所喜爱的音乐之一。其实也不奇怪,老喇嘛此时的心情本就是沉郁悲凉,纵然说服着自己,就算后金真的完蛋了,布达拉宫依旧足以自保,但这种事情,知道了和看得开,原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嘛。

风声依旧,不远处的佛塔中,几个老喇嘛相对苦笑:“活佛终究还是走不出来了……”

老喇嘛桑格歌声未歇,忽然间一条人影,恍若一缕青烟一般,不知从何处飞掠过来。无声无息,像是连风也不曾惊动一丝一缕,就那么轻飘飘的落在布达拉宫的正殿上面。接着,从布达拉宫正殿屋檐上拔起,接连着三起三伏,轻若炊烟一缕,向着老喇嘛桑格的这片院落里飘落下来。

老喇嘛歌声不歇,浑浊的老眼依稀捕捉到一条黑色的影子。只是在下一刻,那影子就从视线里消失不见,那一瞬间,老喇嘛几乎是怀疑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老喇嘛桑格心里叹息不已。他一身修为,不敢说独步天下,却也决计不能说差!鲜为人知的神意境界的宗师高手中,桑格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的话,真以为凭借智慧,就能做布达拉宫的活佛,左右着百万藏地牧民的方向?

歌声依旧,桑格像是混不在意,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继续着自己的弹唱。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这一曲乐曲来得重要的。

歌声未歇,下一刻一个一身黑衣,面目三分阴鸷的老头儿,轻飘飘的落在了院子里。黑色的衣服,却又透着点暗红的色泽。有一种极其邪意的感觉,像是用血染就的一般,着实怪异得紧。这人瘦高瘦高的身材,脑袋上没有几根毛,生的长眉凹目,双颧极高。就如前面所说,看上去就有三分阴鸷。

只是这个不速之客的黑衣人显然并不简单。抛开那一手神出鬼没的轻功不言,一双眼眶深陷的眸子,开合之间神光毕现,证明着这人一身卓然的功夫。所谓“神现于一顶天窗”,从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具有超卓的身手,精湛的功力,以及……深沉的心思。

身形甫现,来人一双精光四溢的眼晴就频频向四下打量着,很快就落到了自弹自唱,“自娱自乐”的老喇嘛桑格身上

“老喇嘛,我们久违了,”黑衣人自顾自的寻了个板凳坐了下来:“别来可好?”

“你是谁?我们以前见过面么?”放下了特琴,老喇嘛躬身见礼,然后出言询问道。从对方的语气上来看,似乎彼此还算是熟人。然而,佛陀再上,老喇嘛桑格可真的不认识对方!

不是老喇嘛桑格人老犯糊涂,他是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陌生到了极致。怎么着,也不像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五个人之中的一员——话说,那五个人卖相上,也不会这般阴鸷,不是么?他原本还以为是后金势力衰颓,腾出手来的“中土守护者”的汉人高手上门来要个说法。还在奇怪着对方怎么会来的这么快,敢情还是自己想岔了!

“哼,哼哼!”像是对老喇嘛“见面不识”大为不满,来人鼻子里哼了两声,却又呵呵一笑道:“你大概老糊涂了,居然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老喇嘛,你可真是好记性!”

桑格老喇嘛哼了一声,大半辈子的浮沉,什么世面没见过?自从做了这布达拉宫的活佛,许许多多的勾当可经历的多了!跟人打交道,那也不会像个幽居佛寺,离尘索居的修行人那样天真。来人的“恶意”,其实已经很分明了,老喇嘛自然也不会好言相向。

“我没有什么朋友,在这布达拉宫里,我已住了有五六十年了,我不认识你,更从来不曾见过你这么号人……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再想想?”黑衣人面色微沉,继而又莞尔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虽然是在微笑,却颇有种“择人而噬”的感觉:“时间不是很遥远。就在两年前,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我们就在这个布达拉宫见过……老喇嘛,那时你威风得很,可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唔,看起来你可真是老得多了。”

“两年前?一个秋天的晚上……”桑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继而转为平静。他缓缓地摇了一下头,说道:“对不起……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呵呵,好,好得很!”像是在咬牙切齿,黑衣人冷冷的说道:“不要紧,我会让你记起来的。不知道这布达拉宫剩下的几千号普通僧人,能不能够让你回忆起什么?若是不够,再加上这布达拉宫,如何?反正天干物燥的,走水也是寻常事……”

“你不要太过分!”桑格老喇嘛一下子就怒了!他像是在咆哮着,又像是在发泄一般:“你到底想怎样?欠你的,早在布达拉宫的僧侣喇嘛们一个个都下了雪域高原,陷入后金与大明的战争中,就已经两清了!”

虽然像是声嘶力竭,但奇就奇在,这声音却是丝毫没有传出这个房间。黑衣人固然不想节外生枝,老喇嘛桑格,也似乎不想惊动寺中的其他人,有意识的将声音,控制在这小小斗室之中。

“嘿,说得好!好一个两清!投注后金,本就是你们布达拉宫自己定下的路子,想要就此了清,老朋友,你想的也太美好了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

“哼哼,不是我想要什么,是你,桑格!桑格,是你失了约!嵩山上的群雄毕至,你布达拉宫,可是一个人也没有过来!哼哼,我送过来的信,就是在放屁么?”

“你在说什么?什么书信?我可是不知道,也没有收到过!”桑格老喇嘛矢口否认。

“嘿,我王凡岂是好糊弄的!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那……”

那什么,黑衣人王凡还没说出口,猛然间桑格老喇嘛竟然倏地纵身而起,疾若飘风,动作简直麻溜极了,可跟他那老迈的模样大相径庭!

下一刻,桑格“呼!”地一声,已来到了王凡面前。两只手倏地向外一探,直向着王凡两处肩头上抓来。桑格独尊于布达拉宫几十年,身手自然是大有可观!他动作不只是快,更带着一种无匹的威势,像是凝聚了整个藏地雪山平原的苍茫厚重,举手投足,俱显大气磅礴!

然则黑衣人王凡却是不慌不忙,口中叫了声:“来得好!”双掌一抬,就迎了上去。四只手掌猝然交接之下,两个人的身躯蓦地一转,带来一股劲风,直向一旁转了出去。

紧接着,好似劳燕分飞,两个人倏地分开,黑衣人一声冷笑道:“这里地方太窄了,展不开身子,来,我们到外边玩玩去!”说话间,他身形一纵,整个人在一式虎扑的势子里,突地穿越了出去。

老喇嘛显然是对于黑衣人王凡忌惮极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在自己的主场,却并没有招呼几个同样是宗师境界的师弟们帮忙,围殴这黑衣人王凡。见王凡跃出窗户,网布达拉宫后面的大雪山飞掠而去,桑格不甘示弱,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像是两只雪豹,在奔驰的途中,犹自在极为快速地交换着招数。不过几个呼吸,溢彩流光的布达拉宫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老喇嘛桑格施展的是一套唤作“雪域神拳”的功夫,那是他这一生唯一修炼的拳脚功夫。浸淫了大半生心血,施展起来自然是未能莫测,玄妙非常。

只见桑格他左右双拳变化巧妙,左手出拳,右手出掌,右手出拳,左手必然出掌,以掌护拳,虚实莫辨。偏偏每一个动作,都对应着整个藏地的某一种意象,端的是威能无匹,厉害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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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王凡借刀,将杀智行

诚然,桑格老喇嘛当得上是一句“老而弥坚,厉害非常”了。看似老弱的身躯里,潜藏着的是无尽的力量。只是相比黑衣人王凡来说,未免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冷笑着,黑衣人王凡像是鬼魅一般,身法玄妙,招数惊奇。仔细看上去,倒像是桑格老喇嘛的每出一拳,都早在王凡计算之中,是以常能未卜先知。每每在桑格老喇嘛力道的关节处提前等待。

如此数招过后,桑格尽管是招招凌厉,大气磅礴,气势雄浑,但实际上,非但连黑衣人王凡的衣角都挨不着,更是每一招都只发出了一半,就被迫收了回来。如是几次,桑格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口中呼喝道:“不可能!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

“你说我还能是哪个?”王凡像是把冷笑当做了一种习惯,一边状似轻描淡写,其实内中的压力有苦自知。

“哼,下界中人,果然也不可等闲视之!若不是我的眼界远远超出了这老秃子,两年前就看出了他的武功底细,今儿个还真不一定压制得住他!果然,我的选择是对的,尽量不自己出手,免得阴沟翻船。哼哼,类似的话本,小仙界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了,我可不能做那等蠢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杀那些很厉害而且很麻烦的人,当然不能自己出手,找一把刀,才是正经!”很显然,黑衣人王凡眼中,布达拉宫,就是最好的刀子了。

便在这时,桑格老喇嘛忽的怒吼一声,双手双拳,疾若电光石火,一起击出。倏忽之间,就已经来到了黑衣人王凡的两肋之间。这一记杀招,当真是凌厉无匹。

只可惜,这桑格精心准备,势在必得的一招,终究还是走了一个空!王凡像是对他这一招等了许久一样,口中叫了声:“有点儿看头!”也不见他做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两只手略略分开,向前踏出一步。“噗”地一声,已抓住了桑格的一双膀子。

“老朋友,火气何必那么大?”

王凡显然精通某一种极其神妙的擒拿手法。桑格在一双膀子落在对方手里的时候,就要发力挣脱。奈何那一瞬间,整个人,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无不酥酥麻麻,提不起半分力道。这等手段,何其骇人听闻?以至于老喇嘛一下子安分了下来,浑浊的眼睛,再一次放在这个叫做王凡的黑衣人身上:“我,输了。”

“是的,老朋友。你输了。那么,咱们能够找个地方坐在一起,好生谈几句么?”分明是温和至极的语气,听在桑格的耳中,却是那么冰冷,坚定,不容违逆。松开了桑格的两只臂膀,王凡丝毫不怕桑格会脱离自己的控制!

这个老喇嘛,固然对生死已经看的比较开了,但他的弱点,可是布达拉宫啊!对于极为擅长揣摩人心的王凡来说,这一点就足够他掌控桑格。当桑格败在他手上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桑格脱离不了他的手腕,唯有任他差遣之一途了。

垂下了头颅,桑格苦涩的道:“不必了。你想要做什么?”

“爽快!”也不知是不是揶揄讽刺的随口一句,黑衣人王凡冷着一张老脸:“我要你们布达拉宫,帮我杀一个人。”王凡拿眼睛看着桑格老喇嘛,那种似是不屑,又似怜悯,还掺杂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姿态。只是如今人为刀殂,自己则是板上鱼肉,桑格老喇嘛纵然心头愤愤不已,却也只能老实受着。

无他,桑格老喇嘛对于自身的生死的确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这个黑衣人王凡,乃是他旧曾相识。那段不算是很愉快的经历,让桑格明确地知道,这厮是个心狠手黑,从来没有什么道义可讲的角色。

若是自己真的不答应了他,只怕整个布达拉宫,都将遭遇一场浩劫!这一点,他是无比确信面前这人能够做得出来的!相比起来,到底还是中土的那五个好说话一些,毕竟人家有个底线——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

要说何以桑格“前倨后恭”?那也好说的很!毕竟这个“旧相识”,在两年前的身手可是远远不如自己。之前桑格自恃自己能够轻松打败王凡,这才对其的要求置若罔闻……哪里能够想到,才两年不见,当初那个只是有着些许神奇手段,实则不堪一击的老头儿,如今竟然是厉害如斯?

“你的本事都这么厉害了,哪里还用得着我这个快要入土的人?”虽然是被人拿捏住了,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但几十年养尊处优,怎么会连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吃定了对方不会因为这点儿“小小冒犯”大动干戈,老喇嘛桑格冷声说道。

“那自然是不一样的。”果然,对于桑格想要显示出自己的尊严,却又只能从这些小地方努力争取。黑衣人王凡心头不屑至极,面上却瞧不出分毫。对方的心情他自然是理解的,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小孩子被大人揍了一顿,虽然看上去听话了,但总要有些小动作表现出自己“生气、不开心”,来做给大人看。

这个比喻虽然不恰当,但用在此处,却有异曲同工之妙。无怪乎,王凡对此。心中不屑至极了。

没有等老喇嘛桑格发问“有什么不一样?”王凡就自顾自的往下接着说了:“我要杀的这人,可不简单。你不需要问那么多,只要照做就是了等过了此事,前程过往一笔勾销,你也不必再担心我回来打扰你这个老东西的麻烦。当然了,要是做不好,那么,想来你是个聪明人,心里有数的吧。”

正如前面的那个比喻,小孩子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于大人的不满的时候,未必就一定会等来温暖怀抱,糖果饼干……也可能是反手又一耳光……咳咳,王凡虽不在意桑格的态度,但却不代表着要对此报之以“宽容”态度。

在上界的生涯中,早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得寸进尺”。若是只需要对方做事,没有收服对方的念头,那么,维持着冷厉狠辣才是正经。真要学那些仙神佛陀讲究什么“慈悲为怀”,“宽严相济”什么的,抱歉,魔道从入门就没有这么个说法!

“到底是要杀谁?”

“你的同行,也是一个和尚!”两手相抱,王凡神色冷淡,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么个人,他的法号叫做‘智行’。我要他的项上人头。怎么样,能办到不?”

“这个……”桑格老喇嘛有些犹豫了。智行和尚是谁,他当然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有不住心里升起了迟疑,甚至想着要不要把这个王凡反手卖给智行和尚。只是这个诱人的念头终究还是在脑海中转了两转,留意到王凡那双别有意味的眼睛的时候,就此打消了。

倒不是说,王凡的实力还在智行和尚之上,令他生不起反水的念头,而是两人之间的行事风格,就注定了桑格老喇嘛的立场,不可能偏向智行和尚。比较起来,终究是得罪“中土守护者”,要比得罪眼前这人要好很多了。

道理很简单,眼前这人为达目的,必然不择手段,反倒是智行和尚那些人,则是有着自己的底线。换言之,桑格应下了王凡,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布达拉宫的顶尖高手们面临中土守护者那个圈子里的人的反扑,但底层的人,却是无碍。若是换了面前这人,那就……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那自然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了。

“智行大师武功可比我这一把老骨头厉害多了,江湖经验更是丰富无比,又有几个同样不下于他的朋友为臂助……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能够杀得了他……”桑格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到底还是有些心理发虚。一句话,却表现出了犹豫不决的样子,滴水不漏,堪称老狐狸一只。

“呵呵……”王凡如何不知道这老东西的意思?这是在变着方儿,问自己伸手呢。当下猛地一脚踹到了桑格老喇嘛的胸口,后者“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骨碌碌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儿,才算是借着一块石头停了下来。

“老东西,招子放亮点儿。在我面前玩儿这些,有什么意思?真以为我不知道,布达拉宫后面的佛塔中,可是足足七个神意宗师……哼,藏地的底蕴也不浅嘛。”

“那个……只是……”王凡这一脚显然是踢得不轻,桑格老喇嘛老半天才缓过气而来,勉强靠着石头坐了起来,就是一阵子气喘不已。

“没那么多理由和解释,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这两天,我会把他引到藏地,至于之后的事情,我只要一个结果!做,还是不做,你自己拿捏。若是你自认为能够找得到我,还能够和你那几个废物师兄弟一起出手留得住我,大可以阳奉阴违……只是,哼哼,到时候莫要后悔就是!”

放完这句话,王凡转身就走,像是一只黑色的飞鸟,几个呼吸,就已经消失在平原之上,依稀只能看见一个小黑点儿了。

“好自为之吧,机会,不会给你第二次!”

话音还在,人迹已杳。桑格老喇嘛苦笑不已,低声说道:“没得选择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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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钟灵造化,再逢“故人”

天地造化之灵秀玄奇,从来都是能够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在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坼的长白山腹地,居然藏着这么块钟灵天地的“桃源”胜境?

壁立千仞,按说雪山深处的这么个盆地,应该是最害怕一种自然灾难“雪崩”,断无可能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植被,更不可能成为生灵的乐土。只是留神观察,就能发现,这四周的绝壁已经是最高的所在了。就是雪崩,千万亿钧的积雪,也也只有往外面崩塌,断不会往盆地这边倾泻。

所谓的钟天地之灵,秉日月造化,大约就是这般所在了。洞天福地,洞天福地,这可不就是洞天福地么?周云舒凝神观察一会儿,暗中以自己所学过的遁甲奇门之术印证,果然这里是天地之力自发形成的一个阵势,以及养生,滋养生气,端的是造化无穷。

意外发现这么处“福地”的周云舒与张芜荻,自然不会错过,已经打起了下去看看的念头,何况那下面,分明还有着自己二人此次如长白山索要追寻的“猎物”?若是下面的确是个人间仙境般的好去处,,那么在这里起一两间精致的屋子,算作她们两个共同安置的一个“家”,那也挺不错的。

略略思量,两人就有了下去的动作。那只被张芜荻当做“坐骑”的雪豹,在突然间得到自由,那个“残虐”自己的“怪兽”放开自己的时候,由不住兴奋地“喵呜”一声,然后……脚下一滑,往悬崖下面摔了下去。

若不是张芜荻伸手拉了它一把,这大约是第一个被自己摔死的猫科动物吧。

闲话不多说。绝壁千丈,对于周云舒张芜荻这样的人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纵然是天寒地冻,处处是光滑的无可借力的冰面,然则周张二人也能视若等闲。

相视一笑,手拉这手,就这么从崖边上往下纵身一跃,颇有种小年轻相约殉情的味道。调侃一下,当然不会是自寻死路。身子坠下的时候,掌中长剑已然出鞘。约摸落下了三五十丈的时候,掌中剑便扎入石头之中。一连串的火星四溅之中,下坠的势子也就被他们凭借高明的轻身功夫,生生止住。

待得下坠之势减弱,则又是在一次长剑归鞘,然后再一次扎入石头之中……如是反复二十来次,也就到了绝壁之下,“桃源”胜境之中。

并没有原来以为的谷底滋生的“瘴气”。所见清明,空气清新。温度一下子就升了上来,怕是跟华阴的三四月差相仿佛。

又见百草丰茂,灌木丛生。时不时地有些小野物窜来窜去,他们的目标红毛兔子,赫然也在其中。几条弯弯绕绕的溪水,恣意穿梭,东隐西现。一些叫不出名儿来的游鱼,溪水在水中撒着欢儿。

当然了,这是捡好了的说。事实上,这里杂树丛生,怪石起伏。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软如棉被。值得称奇的是,满地落叶,却闻不到丝毫腐朽的味道,简直大违常理。不过也是,之前既然没有察觉到瘴气存在,那么没有腐烂的气息也就对了。到底是钟天地造化所成的宝地,生机无限,没有腐败的气息,也可以理解……的吧。

这且不说,本就是一片从无人迹的原始“丛林”,自然少不得荆棘丛生,野草乱长,杂树之间,根节盘错,各种怪石,形状怪异,有的如巨蟒盘旋,有的似飞马腾空,有的象怪兽蹲伏,有的如雄鹰展翅……倒也算有趣。

“云舒,咱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左看看右看看,在上面的时候,以为下面真的就是琪花瑶草,人间仙境;等到真的到了这里,却又觉得也不过如此,仅仅算得上是风景清秀罢了。至少,比起翠华山的风光,还是差了老大一截子。不过,若是再加上绝壁上面的长白山雪峰,那又另当别论了。

“忘了点什么?”周云舒一时没有会意过来张芜荻所要表达的什么,怔了怔,跟着重复了一下。

“你忘了?咱们明明在上面的雪地里就见到了红毛兔子。眼下看来,这里才是这些兔子们生长的地方。你就不奇怪么,难道兔子的‘轻功’,还要比你我还好?”张芜荻说着,像是想到了两人的“糗事”,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周云舒听张芜荻这么一提醒,顿时也恍然了:“还真是!那红毛兔子再怎么习惯于雪地生存,总不至于上下绝壁比咱们还厉害!很显然,这处盆地有路径可以上去的。”这么说着,周云舒却并没有觉得好笑:“不过,这块盆地方圆怕不有十来里,咱们总不能为了一条路,折腾太久时间吧。”

“再说了,刚才咱们一起跳下来的时候,不觉得更有意思么?”

白了周云舒一眼,张芜荻脸颊一红:“不跟你说了!”顿了顿,别过脸去,只是还被周云舒抓住的手掌却并没有抽出来。

“走吧,咱们先探索探索这片‘桃源’胜境。然后在这里小住些日子,再抓些红毛兔子,凑够了皮子,再出去,好不好?也算是把这里,当做咱们的一个家……唔,别说,我觉得还是蛮不错的!智者乐山,仁者乐水。这里有山有水,又足够清净,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呸,不要脸!”张芜荻脸更红了。抽出周云舒抓住的小手,一下子跑了出去:“谁跟你咱们了?还一个家,也不害臊!”留周云舒怔在原地:“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害起羞来了?”

不管是不是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张芜荻往前跑了,周云舒自然是要追上去的。一片全新的地方,自然很可能藏着什么危险。以他们两个的身手来说,虽然不惧,但必要的谨慎还是要有的。总不至于真的谈情说爱,就以为山山水水都只剩下了浪漫、美好。

“咦,云舒,快过来,这里居然还有人家!”前面的张芜荻忽的招呼一声,停下了脚步。周云舒两步凑了上去,顺着张芜荻的目光看去,果见前面是一间茅草屋子,外带着用荆棘编的篱笆小院。杂草什么的都被清理掉了,土地平整,开了一小块菜地,种着青油油的叫不出名儿的蔬菜……总之,给人一种看上去十分整洁的味道。

“啧,真有人家!”周云舒跟着应和了一声:“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厌倦了江湖纷争,离尘索居,在这处洞天福地,开辟一方居所……”

“就一定得是前辈高人么?”张芜荻抬杠道:“这些年世道乱的很,没准儿是躲避乱世的普通人呢?逃难中逃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此重新安家——桃花源记不就是这么写的么?”

说到这里,张芜荻来了兴致,背诵起来:“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没准儿咱们也遇上了呢?”

“想多了吧?文人创作的东西你也信?再说了,那桃花源记,你仔细读的话,那可就成了讲鬼故事的话本——顶多就是文采好了许多,写的又极其隐蔽罢了……”

“你够了啊,云舒!陶渊明泉下有知,怕是要给你气死了!有你这么瞎白活的么?”

“呵呵,普通人,哪能到的了这里?必是前辈高人无疑。你想想,咱们两个若是身手差了点儿,能够闯到这里来么?”

“说了那么多,咱们还是先去拜访一下此地主人才是。若真的像你说的是武林高人,那应该早就发现了咱们才是。”这么说着,张芜荻其实心中已经认可了周云舒的说法。诚然,此等绝壁之下的所在,若非武林高手,哪里能来得了?

“晚辈周云舒、翠华山张芜荻,误入贵宝地,叨扰主人,在此谢过。主人家可在,能否现身一会,容我等当面致意!”

一连说了两遍,却始终没有回应。周云舒张芜荻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在心头浮现出答案:“没人?”

“想来这家主人并不在家吧?”周云舒摇摇头,对张芜荻说道:“以咱们的内功修为,十丈之内,呼吸可闻。这里无声无息,显然是主人并不在家……”说这话,周云舒的手却不老实,悄悄地覆上了张芜荻的腰肢。

张芜荻点点头,随即察觉到周云舒那只作怪的手,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甩开。只是语气里却有所表露:“马后炮,早些不说?不觉得咱们刚才对着空屋这么喊两嗓子,很傻么?”

“傻子配傻子,那才叫‘门当户对’嘛。”

“油嘴滑舌,没个正行!云舒,你可是变了。”张芜荻哼了一声:“怎么着,咱们继续转转,这地界儿这么大,先走一圈再说?”

“那就走呗。”周云舒点点头,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沿着溪水,踩着厚厚的落叶慢悠悠的走着——这,可就真的是在闲晃悠了。

没走多远,约莫一里地左右吧,忽听得脚步声起。循音望去,却是一个不足十岁小孩子。

“咦,居然是个小孩子?”

张芜荻的话音未落,就听到那小孩子招呼了起来:“周……周叔叔,张姐姐,是你们么?”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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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匪夷所思,身陷幻阵

七八岁的稚子,看上去倒是比几个月之前,多了几分成熟的姿态。只是……周云舒想不明白的是,从华阴县附近到这长白雪山,可足足有着三千来里,算起来上次作别,也不过五个月左右,对方是怎么过来的?

想不明白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周云舒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就把这念头抛开了。没错,这个小孩子,居然是周云舒初来此方世界所遭遇的那一双姐弟中的弟弟。

缘分之巧合,因缘际会,概莫如是。无巧不巧,周云舒所认识的这个叫做朱慈照的小孩子,也算是张芜荻的旧识。

“原来是你啊!”周云舒面上颇有三分惊讶,随即又被喜悦替代。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能碰到旧相识。他颔首点头,随即问道:“你姐姐呢?你们是……”

那边儿,张芜荻也是没有想到能遇见两年前随手帮忙安置的一双姐弟中的小屁孩儿。当初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双姐弟的身世际遇,这才动了怜悯之心,将之安置在自己曾经无意间发现的一处隐秘所在,倒是不曾想,两年光阴,对方居然流落到了这个地方。虽然说来,看起来对方现在似乎过得不差,但想到一个黄发垂髫的小孩子,跟着一个同样涉世不深的姐姐,辗转流落几千里,其中多少苦难心酸?想想也怪叫人心疼的!

也正因此,张芜荻看向朱慈照的眼神,就充满了慈悯。她倒是记性好,两年不见,居然也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来。只是在周云舒那一句“你姐姐呢?”问出口之后,张芜荻的眼睛眯了一下,鼻子里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不满于周云舒上来就询问一个女子的消息。虽然知道周云舒无意为之,就如拉家常一般,并没有存什么心思,但张芜荻依旧心里有些不痛快。当然了,这种不快,自然不会再小孩子面前表露出来,微微哼了一声,就算“暂且搁置”。

“小照?你怎么会在这里?”

“哈,果然是周叔叔,张姐姐!”朱慈照欢呼一声,蹬蹬的跑了过来。

一身棉麻的袍子,穿在朱慈照的身上,小小的孩童,也有了几分“玉树临风”的影子。话说回来,老朱家几百年下来,要是还有长得不怎么样的孩童,那也未免离奇了些。

比起几个月前的略显单薄的样子,朱慈照现在的模样可就要壮实多了。由此可知,他们最近的日子,大约还是过得不差!

“慢点儿!”张芜荻与周云舒迎了上去,遇见了这个小不点儿,那也就意味着之前他们所见到的那处屋舍,很可能就是他们姐弟俩的居处。碰见熟人,总比陌生人打交道要好得多。虽然很是匪夷所思的,这姐弟俩是怎么跋涉数千里,找到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咦,不对!”张芜荻何等敏锐的思维?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且不说,之前周云舒对自己提过,他初来之时,大约是四月初,才在华阴县的深山里遇见过这一双姐弟,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兵荒马乱的,他们是怎么跋涉千里,来到此处?

再者说了,自己当时伸出援手的时候,朱慈照还是一个六岁孩童,能记得多少事?岂能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世间的确有过目不忘的天才,但张芜荻可不相信,能够那么恰巧被自己遇上……好吧,这种事情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与其他的异常联系起来,那就足够成为一条新的“证据”了。

再说了,张芜荻自己也是见过那个叫朱淑娥的前明公主,那是一个执拗同时有些怯懦的女子,恨不能带着朱慈照一辈子避世不出。张芜荻可不相信,对方能鼓起勇气,舍下还算安全的隐居所在,带着弟弟再一次流落千里……

就算是当时后金南下,华阴县成为战场的焦点,朱淑娥自觉原本安身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了,也断无可能不选择南下,反而一部雷尚,一头扎进后金的老窝。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这个地方,四面都是寒风猎猎,天寒地坼的环境,朱淑娥凭什么能够把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平安带到这里?

如是想着,张芜荻瞬间就心里提起了警惕。虽然不相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会有什么危险,但从周云舒口中确证了世界之大,玄奇莫测,那些山精野魅的传说,未必是假的啊!

“莫非真的是山精野怪,幻化人形,玩弄我跟云舒?”重重的疑点、不合理,让张芜荻一时间脑洞大开,差点儿就能写一本玄奇的“鬼故事”了!

“你和你姐姐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四月底的时候我还去找过你们,那时候你们已经人去楼空了……是什么时候走的?这里距离那边儿虽然不算远,但毕竟也是麻烦……我可是记得你姐姐最害怕这些了。”

“奇怪,华阴县距离这里怎么着也得有三千里地,怎么芜荻说‘距离不远’?”周云舒心里奇怪,偏过头看了张芜狄一眼,就见对方松松和和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周云舒毕竟对张芜荻十分熟悉,却是分明看出了张芜荻的内紧外松,分明蓄势以待……

这个发现,令周云舒惊讶不已。他是知道张芜荻的,错非遇到的是极大的威胁,断然不会如此。“只是,威胁来自何处?”心里不解,但周云舒还是相信张芜荻,自己也暗中提起了三分小心。

张芜荻玲珑心思,纵然心里已经判断面前这个“朱慈照”大有问题,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一切都是自己凭空臆测,虽然大有道理,但都是自由心证。凡事都有万一,必要的警惕要有,但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就下了结论,到头来,误伤了人,那就不好了。这随口提出的问题,何尝不是心里认为大不对劲的时候,所用来试探的话术?

“啊,就是……”朱慈照看了眼周云舒,开口说道:“姐姐觉得华阴那边儿在打仗,不安全,就带着我搬家到了这里了……反正也不是太远……”

挠了挠头,已经近到跟前的朱慈照,呵呵笑着说道。那模样,说不出的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然而张芜荻却是心里一沉:“果然有问题!不过,还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原来,张芜荻在开始怀疑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分析起来。想想,说要抓红毛兔子,才到雪山,第二天就看见了红毛兔子的影子。然后追着红毛兔子,就找到了这么块“桃源胜地”。

这也就罢了,后来的一切,无不是跟自己两人心头所倾向的可能场景相吻合。在说到安个家,就见到了屋舍人家,说在这里隐居的前辈高人,或者躲避战乱的普通人,然后就朱慈照姐弟出现了……自己刚才问话的时候,有意提了一句华阴距离这里不远,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跟着说了句“距离不远!”

这一下,可就让张芜荻有了八成的把握,眼前这个“朱慈照”必然是有问题的!很可能就是山精妖魅,营造幻境,玩弄人心……想起周云舒之前说的,桃花源记,细读起来,就是一则鬼故事。敢情自己和周云舒现在就真的遇见了这等事情!

“那么,我所见的,是不是都是被‘引导’营造出来的幻境?”

心里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原本还“憨态可掬”的可爱小男孩儿,忽的扭曲了面容,整个人都像是褪去了水彩的画一般,成了个黑色的影子。几乎是同一时间,这个黑色的影子,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口匕首,恶狠狠地,扎向了与它近在咫尺的周云舒!

事起突然,简直叫人难以防备!设非周云舒从张芜荻的警觉中得到了提醒,暗中留意三分,只怕还真要被统一个结实!

像是清风一袭,周云舒拧腰旋身,错布让开。紧接着,张芜荻怒叱一声,双掌沛然莫御的力道,猛然间向着黑色影子击了过去。然则,在双掌将要到达黑影身上的时候,“它”忽然再一次变幻,像是给水墨画染上颜色一般,居然在一次形成了朱慈照的模样,满是童真的眼睛看着她:“张姐姐?”

张芜荻心中一颤,险些儿就将力道收了回来!总算她心神坚定,双掌继续推出。下一刻,只听得“啵”的一声轻响,张芜荻只感觉自己一双手掌竟然是落了一个空,浑然没有半分受力的感觉。下一刻,“朱慈照”又化成黑影,继而晕散开来,像是真的一道黑色烟气,慢慢扩散,最终了无痕迹。

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枯枝败叶腐烂发黑,丝丝的怪异味道直往鼻子里钻。更有些许兽类的尸骸,已经腐烂的只剩下白骨……在没有什么桃源胜境,反倒是显得无比阴森。

周云舒再怎么迟钝,也该明悟过来了!心念电转,一时间若有所思,周云舒便向着某一处全力打出两记劈空掌力!

然后……阴森依旧,只是那种怪异难闻的气味,却似乎消散不见了,隐隐中,反倒是有一点儿甜腻微香的味道,闻起来,似乎还怪舒服的。

“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张芜荻此时显然没有周云舒淡定。她紧紧地靠着周云舒的后背,以此来获得勇气……不是她张芜荻胆怯,实在是对于“鬼神”的敬畏。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对手,对于未知,惶然畏惧,本就是人之常情——是的,在张芜荻的心中,这显然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山魅”作祟……

“我管你什么妖魔鬼怪,有胆子给姑奶奶滚出来!”一边大声叫嚷着,以示自己无所畏惧,暗中却还在传音周云舒道:“云舒,你有没有学过捉鬼降妖的本事啊?这可就全看你的了。不过我料这妖物应该不是很厉害,不然,何必跟咱们玩着许多花样……”

“行了,芜荻。”周云舒此时却显得十分从容:“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倒是小心些,这空气里有一种怪异的香甜气息,那应该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幻觉的瘴气——可以的话,尽量闭住呼吸,然后搬运真气,不使毒素侵袭心神。”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什么‘瘴气’作祟?”张芜荻像是松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样的瘴气这么厉害?你我这么久都无所察觉,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还有,若是幻觉,为什么你我所见到的都是一样的场景?这可就说不过去了……云舒,你就直说吧,是不是像桃花源记那样——我们之前跳下来的那段悬崖,莫非就是直入墓穴的洞口——咱们这是闯进了坟墓,遭遇了鬼打墙?”

“想什么呢!”周云舒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儿,除了坚毅果决,同样也是个臆想能力十足的姑娘。

“不全是瘴气。事实上,咱们应当是无意间踏入了一个神奇的阵势之中。确切的说,着整个盆地,就是一个阵势。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哪位前辈高人的手笔……总之,这是一个十分高明的迷踪幻阵,我一时半会儿,还真参之不透。”

“原来如此?”张芜荻的理的分析结果智告诉她,没这么简单,不然,那么多的巧合,实在解释不通……总不能说这个迷踪幻阵覆盖了整个长白山吧?亦或者说,自己二人一直在阵势之中,什么凛冽风雪,山洞风口悟剑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唯有冥冥中的那点直觉,在告诉着她,真的就如周云舒所说,他们跳下山崖,就一头栽进了阵势之中……

“那就看你的了,云舒。我可帮不了什么忙……”张芜荻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周云舒的判断:“那么,幻阵之中,我们都曾经被误导,见过幻象视觉听觉都被欺骗。那么怎么保证,你所看到的我,和我所见到的你,是真实的呢?或者说,怎么确信,我们说的话和做的事,落在对方眼中,就是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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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智行入藏,杀机暗藏

可以说是马不停蹄,智行和尚在跟一帮老友告别之后,打发了南少林的和尚们滚回福建,跟着郑成功继续和后金较劲儿,他自己则是带着被他用毒药收服了的天竺僧人踪着无意间发掘到的线索,去挖那个“幕后黑手”去了。

七拐八绕,路线慢慢的就偏了,居然指向了西藏的方向。联想起西藏最大的地头蛇布达拉宫已经站队,无数喇嘛都成了后金权贵的的“护卫”,再加上嵩山一事,诚然是有后金调集十万大军赶赴过来的消息。两相比对,智行和尚自然不可避免的,把目光投向了藏地的布达拉宫。

“哼,桑格,希望你识相点儿吧!倒要看看你身后是否还有什么人!”智行和尚可不相信,凭一个区区布达拉宫,再加上从白山黑水走出,还没有完全洗脱“野蛮”痕迹的后金,就能够影响四海列国,促成嵩山一事。

爬上了一望无垠的高原,辽阔无边的原野上牦牛往来,牧歌呼应,当真是祥和宁静,悠然自在的一片好景!抬头瞧见前面的雪山,感受着空气的略见稀薄,智行和尚心知,此时已经算是踏上了西藏地界儿了。

扭过头看看身后,那经历了嵩山大战,还活着的两个天竺僧人正微微气喘,脸上潮红。追星和尚知道这是他们到底功力不足,加上又没有经历过高原上的生涯,是以一时有些不适应。这倒是无妨,休息一阵就好了。

看看天色,虽然还是天光,明亮,但日头已经沉到了雪山的山头。照着智行和尚的经验,显然再过一会儿,天就会骤然间暗下来。布达拉宫还远,当下还是搭起帐篷,休息一晚再说。

这些日子以来,这两个天竺僧人已经习惯了被智行和尚支使,已经不再有被人以毒药控制威胁而屈服所产生的不甘、怨怼,反倒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这倒也不奇怪,天竺习俗如此,惯于忍耐,逆来顺受。智行和尚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天竺僧人,其实已经把自己视作“主人”了。

“你们两个,好生搭起帐篷,弄些吃食。佛爷我可是饿了!唔,打从今儿开始,咱们就是到了别人的地盘。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你们跟着佛爷我又是过来找茬儿的,须得仔细小心,注意戒备,可不要被人阴了!”

“佛爷放心!”

“哼,我放什么心!佛爷的本事,哪里去不得?老子是怕你们两个,稀里糊涂的被人摘了脑袋!至于佛爷我,呵呵,借他桑格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动手——不怕给他们布达拉宫找来灭顶之灾么?”智行和尚摆摆手,一副十分粗野的样子。

看着青青的草原,身子一软,就此躺了下去。齐膝深的草原,被他这么一躺,顿时陷了个老大的缺!扯了一把青草,抽出草芯子,叼在嘴上嚼着。那股子带着些微青涩却又有些甜意的滋味碰到舌尖,智行和尚呼了口气,叫了声:“舒坦!”

他当然有着足够的自信,布达拉宫忙的桑格喇嘛不敢动他,反倒是要小意奉承着。只要自己不逼得过分,对方就不敢翻脸。也正是因为这个自信,他才千里迢迢,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就是为了抓住“幕后黑手”的线索。

倒不是智行和尚盲目自大。须知道,类似的事情,早有前辈们给出了范例,震慑了屑小。当年,也是一位“中土守护者”的前辈,孤身一人,被敌人设下埋伏暗害,然后暴怒的“中土守护者”们展开了血腥报复,把那个势力连根拔起……

从那以后,只要没有表现出明显敌意,就很少有人会在没把握把这一群自称“中土守护者”的疯子一网打尽,那就轻易不敢动手。也正因此,如今只剩区区五个人的中土守护者,居然还能弹压四方异族高手。

事实上中土守护者们几乎很少会聚在一起,除了确实分身乏术之外,何尝不是为了这个原因?分散开来,才不容易被人算计,一网打尽……

智行和尚之所以有恃无恐,就在于他自问不是来覆灭布达拉宫的,后者没必要与自己闹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穿鞋的怕光脚的,谁乐意招惹一群疯子?当然了,对自己一身本领的自信,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毕竟,就算是真的到了最坏的局面,打不过,还逃不了么?

两个天竺僧人陪着笑,应和道:“佛爷说的是。小僧二人一定谨慎小心,不给人可乘之机。打从今夜起,就轮流守夜,断然不会出了岔子……”

高原上的夜晚,说来就来。可比起中原那里朝霞晚霞各自要占去大半个时辰不一样,这里太阳一落山,一两炷香的功夫就全黑了下来。三人生起了火堆,随意用了些吃食。说到这里,可就要强调一下了。作为佛门发源地天竺,僧人们可没有不吃肉的说法;至于智行和尚,就如同醉道人所说,要不是蓄不起头发,又怎么可能穿上一身袈裟?自然禅宗的那些清规戒律,也是与他无缘的。

夜寂静,寒声碎。今夜不知为何没有明月,却有满天的星子,对应着远处的微微隐现的雪山,说不出的诗情画意。只可惜,智行和尚自打穿上一身袈裟之后,就没了文人墨客的雅兴,至于两个天竺和尚,哪里欣赏的来这等大自然的馈赠?

点缀着无穷星子的天宇下,却不是所有人都安然如梦,淡忘眼前的苦难日子,憧憬着明天的温饱……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选择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里,去做一些隐秘的事情!

那是六个看上去十分瘦小的影子。若是一个具有高明眼力的武林人士,当然不至于看不出这是六个身手矫健的武士。动静间自有韵律,说不出的自然。这六条人影,一个个都是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就是脑袋,也被黑布包裹,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在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简直和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眼神极好并且有心留意,根本无能发现!

才自冒头,这六个黑衣人就缓缓地揉身前行。借着深深地青草遮掩身形,快速地往智行和尚他们搭起的帐篷靠了过去。想来这些夜行人也是习惯了草地的穿梭,虽然速度极快,却偏偏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待到距离帐篷还有大约几十丈的距离的时候,这六个人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就此趴了下去。

很少有人知道,高原上,有时候也会升腾起浓重的雾气的!这六人显然是对于藏地的雪域高原的气象十分熟谙,挑了这么个好时间准备偷袭。果然,在他们匍匐下去没过多久,一缕雾气不知从何处升腾而起,慢慢弥漫开来。雾气越来越浓,不多时,就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比起周云舒和张芜荻所遇见的“雾锁长白山”,也丝毫不逊色。

这六人很显然,就是出身布达拉宫的耆老,也就是老喇嘛桑格的师兄弟们,清一色的“神意”境界的宗师高手。在这个浓雾弥漫的夜里,分明就是为了践行桑格喇嘛和王凡的约定,刺杀智行和尚!当然了,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能暴露自己是布达拉宫喇嘛的身份,所以黑衣蒙面,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此时雾气升腾,咫尺之间便不能视物。然而布达拉宫的喇嘛们既然是有心前来,又岂会没有万全的准备?不知何时,这六人手中,就各自多了一根丝线的线头。就是凭借着这细细的一根丝线,配合着他们几十年的默契,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

雾气升腾,六个喇嘛的动作却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了。谁都知道,今晚要对付的乃是一个不输于他们的大高手,稍微弄出点儿动静,就会惊动对方。再然后,今夜的袭杀可就落空了。更会因此而打草惊蛇,再要找到一个下手的机会,谈何容易?须知道,活佛桑格喇嘛口中的那个恶魔王凡,可是一直在等着结果。要是办事不力,指不定会给布达拉宫带来多大的麻烦……

这就要问了:因为打不过王凡,所以众喇嘛认为得罪了王凡,会给布达拉宫带来灾难,所以应下此事;若是事情不曾暴露,那还好说,中土守护者虽然是一群“疯子”,却也不是不讲道理。只要把自己摘得干净,最多也就吃一顿排揎罢了。

只是,万一暴露了呢?雁过留声,人过留痕,哪能真的天衣无缝?到头来说不得布达拉宫还是免不了一场劫难……就算不暴露,这个把柄也是拿捏在了王凡手中,难不成以为对方往后不会以此要挟布达拉宫继续为之做事,然后在某一天,把布达拉宫拖入深渊?

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人嘛,总会有着侥幸心理。纵然前面是悬崖,只要不是马上栽下去,那就好过换一条立刻就要断一条腿的道路……万一前面还有路呢?所以说,在确定了桑格喇嘛对布达拉宫的在意之后,王帆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将布达拉宫掌控在手中,作为一把杀人的尖刀,背锅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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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谁在狩猎,陷身绝境

言归正传,却说布达拉宫的六个神意境界的喇嘛无声无息的往着智行和尚这边靠近。同为神意境界的宗师级高手,在一方刻意潜踪匿行,另一方有没有着意防备,要瞒过耳目自然不算困难。

只是浓重的雾气掩护了六个喇嘛的行动,不至于被守夜的天竺僧人发现踪迹;但同样的,也有效地阻止了他们的视线,找不到智行和尚,那这一切也就没什么意义!只是想要不惊动守在帐篷外的天竺僧人,靠近帐篷,对智行和尚发起绝杀,那可也是困难得紧!

布达拉宫的喇嘛们既然策划了这次行动,那么对于智行和尚身边的人也不会少了关注。这样的困境,再出发前他们就曾推演过,自然也是有着解决的办法的。

众所周知,藏地的人擅长驯养猎犬,那大名鼎鼎的藏獒,就以其忠贞的性格,凶悍的性情著称,从而深受有权有势的王孙贵族们喜爱,并因此而名扬天下。却不知,布达拉宫还有一种更为绝妙的手段,培育出一种灵犬,妙用更是远胜藏獒。

那是一种不足巴掌大的小型袖珍犬类,因为体型极小,能够被收入袖中,故而被唤作“袖中犬”,倒也名副其实。在经过特殊培训之后,这种“袖中犬”非但能够行动间无声无息,更是能够与主人“心意相通”,能够领会主人所传达下来的指令——可不就是在今夜的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么?

果然,六个布达拉宫的喇嘛中,为首的一个忽然将手伸出去,随即就见一只通体白毛,大小较猫还有小上许多的小狗爬了出来。这畜生先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四下观望了一下,随即认定一个方向徐徐向前移动,牵动着身上拴着的细细丝线,无声无息的给喇嘛们引着路。

然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意外啊,它他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到来。越是缜密的计划,往往越是容易出岔子!诚然,袖中犬行动间无声无息,但它并不是人,自然不会再有武林高手匿迹潜踪的时候那样,与周围环境合为一体……

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布达拉宫的喇嘛们只知道袖中犬行动无声,却忘了对于武林高手来说,无声无息还算不得什么,就是空气中的微风,也能够令他们提起警觉。只是这一点,却是被喇嘛们疏忽了……毕竟这样利用袖中犬去对付武林高手,也还是第一回啊!

却说那袖中犬无声无息的靠近着帐篷,然而行动间却带起了微微的空气流动。当袖中犬经过守夜的天竺僧人身边的时候,那一点点微风,却足以引起天竺僧人的本能动作了。

事实就是这样,天竺僧人其实并没有意识到那一缕甚是微弱的风有什么问题,但是一个高手的身体本能,却在那个时候做出了该有的动作。左手无意识的往袖中犬那里一抓……

“什么玩意儿!”

“汪汪……”

一人一狗,几乎同时发声。下一刻,天竺僧人手一抛,袖中犬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扔飞了出去,连带着,系在它身上的丝线扯着皮肉,令它吃受不住,继而汪汪大叫起来。

牵着袖中犬的喇嘛在袖中犬被发现之后,心头就大叫不好!想要补救,却已经迟了一步。便在这时,忽听得耳中传来一声闷哼,掩藏在汪汪的犬吠声中,却是那么的清晰,以至于踏在聆听之后,就是心中发寒……敢情,已经有一位同门遭了毒手!

是的,领头的喇嘛唤做卓丹。师兄弟几个几十年的相处,哪里还听不出来对方的声音?那一声闷哼,非但是源自小师弟苏拉,更是人垂死的时候,吐出最后一口气息,才能发出那样的声音。这一点,早年卓丹曾经在军中待过好些年,自然是熟悉无比……

一时间,心寒若冰。抛开袖中犬的意外暴露不说,自己这一行人,敢情是早就被人家发现了,只是一直引而不发,直到窥到一个上佳的时机,雷霆一击,第一时间就击杀了自己中的一人!

“哪一个深夜来犯,报上万儿,佛爷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这么中二的话,当然不是智行和尚能够说出来的——至少现在,智行和尚绝对不会说半个字儿。毕竟双方都被浓雾遮住了视线,一旦吐气开声,就是暴露自己,那可就真的是活腻歪了!

喊这一嗓子的,自然是守夜的那个天竺僧人。在叫出那一句“什么玩意儿”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佛爷天黑之前提点过自己的么?当下就喊出了那么句话。不得不说,学坏容易学好难,跟着智行和尚久了,这位天竺僧人也满口江湖黑话,居然也是说的利索得紧。

只是可惜了!在这个天竺僧人喊出动静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这一点,就是他的同伴,另一位天竺僧人也是如此看法,心里暗骂一句:“这蠢货!”至于智行和尚,则是心中暗叹,可惜了一个打手!果然,下一刻,这厮就闷哼一声,便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然则智行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对方循着声音,暗杀了那个大嘴巴的天竺僧人之后,他也紧随其后,以螳螂捕蝉的姿态,再一次带走了一条性命!

只是智行和尚的行动不可谓不精彩至极,但这一次毕竟不是悄无声息的暗算,闹的动静稍微大了一点儿,然后,在击杀对方一位喇嘛的同时,自己也没能全身而退。“叮叮”两声兵刃交击的脆响中,智行和尚的一条膀子,可就挂了彩了。

宁静的草原,忽的多了一股子血腥味儿。随后,就是无边的宁静。这个时候,敌我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一来大雾茫茫,不辨方位,根本找不到出手的对象;二来,则是彼此顾忌,害怕自己动作稍微大了点儿,就把自己暴露给敌人,迎来雷霆万钧的打击。

相对来说,场面对于智行和尚还是不利的。毕竟,对方还剩下的四人,还有秘密手段联络,而自己还剩下的那位为天竺僧人同伴,也不知躲在了哪里,能不能帮得上手也是两说。

血腥味儿更浓了。智行和尚催动真气,强行闭合了伤口。这个时间点儿,他连给自己封住伤口穴道,也要小心翼翼,不敢露出破绽。在浓雾散去之前,武功身手的高低并不能够作为取得胜利的关键,反倒是耐心,才是僵持下去的根本。

“大意了啊!”心中叹息着,智行和尚心念电转,老于江湖的他,哪里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格桑你个老东西!等着吧,不一把火烧了你那个劳什子的布达拉宫,佛爷就是你祖宗!”心中发着狠,智行和尚偏偏能做到什么动静都没有。就连呼吸声,也根本不可听闻!

“汪!汪!”

两声犬吠响起,智行和尚心中大叫“糟糕!”想也不想,抖手间打出了一枚“暗青子”,紧接着身子原地打了个滚儿,随后弹身跃起,在半空中一转三折,才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这一下子,可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反应慢点儿,后果可就真个难料了。

果然,几乎就在智行和尚翻滚出去的瞬间,他原来停留的地方一声炸响,那是沛然无匹的力道落了个空,击在地上所带起来的动静!紧接着,刀风凛冽,竟是一口长刀,紧随着智行和尚翻滚的身子,追了过来。直到智行和尚身在空中,转了方位,才算摆脱。

因为是彼此都注意着隐藏自己,动作比之于寻常出手自然要谨慎得多。譬如智行和尚方才腾空的时候,若是动作稍快,不能凭借自己的功力身法消去风声,那么后果也就十分明显,根本躲不过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刀锋!

“可惜了,没能打死那只畜生!这下可就糟了,对方有一只畜生相助,那狗能闻见自己的气味,可不利于自己在浓雾下藏匿行迹,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智行和尚心里思量着,筹谋着对策。眼前这浓雾一时半会儿显然是不会消散,自己纵然能够视黑也如白昼,却又如何能够透过浓雾,做到明察秋毫?这么想着,智行和尚再一次升起了别的心思。

在中土守护者这个行列里,智行和尚比之于其他诸人,自然是脑子要活泛得多,而且手段花样儿也纷繁得紧。一时间似乎被逼到了绝境,智行和尚便想起了嵩山事件的解决方案。

那时候,双方都打起了用毒的主意,那么这一次呢?敌我双方位置不明,贸然用毒,难保不会反噬自身。好在智行和尚自有手段,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然后闭住呼吸,把瓷瓶打开……

一股浓烈的恶臭自瓷瓶蔓延开来,须臾之间,老大一片范围内,全是这种浓烈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阿嚏!”到底是猝不及防,顷刻间,另一名天竺僧人,以及一位喇嘛几乎在同一时间打了个喷嚏!再然后,双方自然不肯放弃难得的一线良机。瞬间,两声闷哼,一连串的兵刃交接,遗憾的是,智行和尚没能击杀对方;而暴露了自身的天竺僧人,则是支应了两手,就被扭断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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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创造破绽,主动出击

恶臭弥漫,熏得人连呼吸都极为艰难,更厉害的,还在于这股恶臭中,还有种极为刺激的气味,让人闻了,由不住的像是被芥末呛入了鼻孔一般,定力稍差的人,怕是连鼻涕眼泪,都能给弄出!

来只是在经过了那么一次猝然的交手之后,双方复又归于沉寂,各自安静了下来。智行和尚抛出这么个“生化武器”,用意不言自明,乃是想要借着这股强烈的恶臭,干扰狗的嗅觉。至于有没有效果,一时半会儿并不见那恶狗往自己这边扑过来,就可见一斑。

他到不指望能够因此让那几个“刺客”也猝不及防下吃受不住这股味道,发出声响!毕竟之前一搭手,就知对方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武功修行到了这个境界,只要心里有了戒备,第一时间屏住呼吸,根本就不会受多大的影响。甚至于,微微适应一下,种种刺激产生的应激反应都能够屏蔽。正因如此,智行和尚可真的不指望能够对那几个“人”起到作用。

当然乐,智行和尚的作为也不是枉做无用功。当恶臭弥漫开来的时候,那条由敌人带过来的狗,当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适应,以至于猝然临之之下,一时间难受至极,汪汪大叫不已。

须知道,狗的嗅觉,可是要比人灵敏多了。也正是如此,在面临着刺激性气味的时候,其反应也是要较诸于人,更是要大了许多!能够被智行和尚当做“翻盘”的把握的手段,这种东西的刺激性之浓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狗不是人,自然比不得人那么强大的自制能力。因此在受到恶臭来袭的时候,便一直汪汪狂吠不已。这畜生刹那间被呛得鼻涕眼泪长流不已,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智行和尚要的就是这样!那畜生在这般痛苦之下,必然要闹出不小的动静,他听声辨位,对此了然于心,然后就可以有的放矢了。

“畜生!你该纳命来了!”

心里念叨一句,智行和尚慢悠悠的往那只袖中犬靠近。大约前行了六七十步,智行和尚便已经来到了袖中犬附近,这个距离,已经他足够他一击必杀,无声无息干掉这只畜生了!

当然乐,智行和尚的目的还不止于此。从开始到现在,在击杀了两人之后,不知有多老辣的智行和尚哪里还没有摸清楚对方喇嘛们的路数?

很明显,对方是通过丝线相连,传递消息的手段,在第一个人死在他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发现,心头有了猜测。在杀了第二个的时候,便已确定无疑。这一次便是打算先击杀袖中犬,然后沿这丝线上溯,有一个杀一个……有什么能比混入敌人的行列击杀敌人更刺激的呢?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状态了,不说袖中犬被击杀之后一下子失去了动静会让对方警觉,甚至发现自己的方位;就算拿到丝线,若是不知对方的联系方式,那也只有暴露自身……不过,未必就没有可操作性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不是么?

要说为什么智行和尚不乘着这个时候,孤身远遁,脱离了杀局然后再慢慢报复回来?这却是一个人的性格原因了。智行和尚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那种“睚眦必报”的狠角色,又不是无计可施,哪能就这么干休?况且,这种“猎杀”的游戏,未必就不能让他热血为之沸腾啊。

当然了,某种意义上,也是智行和尚不认为对方有真正威胁到他生命的能力!在这个大家都是“瞎子”的时候,只要杀了那条狗,那么鹿死谁手,也就不言而喻!更何况,后面还有一个一直跟他互相挑刺儿的老友,大约明儿个就能赶过来,他可不愿意因为这个事情,被那家伙取笑了!

当然了,若是真的事有不谐,智行和尚也不会脑残的死战不退,抽身而走那是必然的。只是现在,可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况且,他还轻易地干掉了对方两人,那就更不需要“明哲保身”了。

大约是袖中犬的动静太大,丝线联动,很可能会暴露自己几人,以至于仅剩的四个喇嘛断开了连接袖中犬的丝线。换言之智行和尚想要顺着狗,然后摸到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能够成功。

反倒是他一击得手,袖中犬失去了动静,那么对方必然也就知道了他在那里,接下来,必然又是一场生死考验。只是此时,智行和尚智者千虑,终究没料想到这一茬罢了。

虽然考量过击杀袖中犬,十之八九会暴露自身,但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又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智行和尚虽说没有完全的把握全身而退,但也决计不会吃了亏!更何况,事已至此,不趁着这个时候将狗杀掉,废去对方耳目,还等着狗适应了之后,又或者恶臭散去,然后暴露自身么?该搏一把的时候,智行和尚可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然则,上天总是爱跟人开玩笑!所谓“天道好轮回”,之前跟布达拉宫的喇嘛们开了个玩笑,袖中犬被天竺僧人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扔了出去,以至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立功;此时智行和尚还没有出手,那袖中犬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近,纵然是在恶臭之中,依旧清晰地分辨出了智行和尚的方位。

好个畜生!纵然是鼻子难受至极,它却也表现出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忠犬的能耐!只见它倏地腾身跃起,直向嗅觉中智行和尚的方位扑身过去,紧接着是一连串的狂吠之声,不大的嘴巴张开,露出尖森森的獠牙,猛地一口朝着智行和尚的脖子咬去!

袖中犬的速度,那是出乎意料的快!可以说,骤然爆发起来,几乎不亚于一个初入练气还神的神意宗师的速度!兽类某些方面的天赋,有时候是真的没有道理可讲!

袖中犬不止快,而且还狠!也不知这畜生是怎么辨清位置的,下嘴的地方,正是智行和尚的喉管。可以说,这一下子落到了实处,智行和尚也就只好去跟如来喝喝茶,然后商量一下,中土佛为尊,还是天竺佛称王了……

智行和尚当然不知道,这袖中犬虽然体型弱小,但凶恶程度,却是与它的身躯不成正比。便是最称凶猛的獒犬,若是生死搏杀,也不见得就会落了下风!不如此凶猛难缠,何以袖中犬能够成为布达拉宫所不为人知的底蕴之一?

除了布达拉宫的人,谁会知道,在出发的时候,他们在这袖中犬身上寄予的期望,可并不比六个老喇嘛来的小!

浓雾遮眼,周云舒自然看不见袖中犬张开的嘴巴,呲出的獠牙。然而恶风临头,总不至于没有半点儿感应!几乎在袖中犬扑过来的时候,智行和尚就抬起手掌,抡圆了,一巴掌抽了出去!

“啪”的一声,抽了个结结实实!袖中犬到底只是一只畜生,如何经受得住智行和尚如此力道的一掌?哀嚎一声,就此一命呜呼。只是这畜生凶悍的本性,却在被智行和尚击中的同时,一嘴獠牙,把智行和尚的手,给咬了个结结实实!

死不松口,獠牙闭合,于是乎,智行和尚的手掌上面,就这么挂了一条袖中犬的尸体。

“妈的,流年不利,真的被狗给咬了!晦气,晦气!”

智行和尚根本来不及把死狗的尸体从手掌上取下来,就感到有几道无形杀机紧随而来!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下便又是一个驴打滚儿,要翻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却是慢了一点儿。

因为袖中犬的提前发动,让敌人早了一个呼吸确定智行和尚的方位。以至于智行和尚这一次没能像上一次那样,无声无息的甩脱对方。

须知道,袖中犬在扑向智行和尚的时候,那全力运动带来的风声,虽然并不是很大,却足够为余下的四个喇嘛指路了。那四个喇嘛焉能不把握住时机?若说先前还只是迫于王凡的逼迫,不得不来袭杀智行和尚。那么此刻,就是还要加上两位同门的血仇,这就更是有了不死不休的理由。血仇加身,四个喇嘛的行动,也就越见凌厉了!

说来也是巧了,四个喇嘛所用的兵器,清一色的斩马长刀!只是相比于斩马刀的硕大的体格,喇嘛们手上拿着的却要显得小上不少。过四尺来长,五寸来宽的斩马刀,虽然沙场搏杀的能力远远不如正版,但若是武林人士械斗,那却又是恰到好处,凌厉霸道,所向难当!

紧随着袖中犬的动作,猛可里,四个喇嘛。一前三后,如影随形,转眼即至。紧随着智行和尚翻滚的趋势,死死地咬着,像是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

“你们是属蛆的么?”心头暗骂,听得刀风猛恶的智行和尚立刻扑下了身子,驴打滚儿也似的故技重施。奈何这一次动静太大,四个人围攻之下,“驴打滚儿”可就不够看了!不过两个呼吸,就已经是危机四伏,看不到丝毫摆脱的希望。

“阿米他娘个的陀佛,爷爷跟你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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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主客易位,杀手锏出

躲避无能,智行和尚心中发狠。于是就在下一刻,他也亮出了自己的兵刃,听声辨位,循着四个喇嘛的位置反击了回去。

智行和尚的兵刃,乃是一双“解手刀”,小巧玲珑,十分“袖珍”。与智行和尚看似粗犷的脾性不符的是,它本身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小巧功夫。此时短兵相接,解手刀再智行和尚的操控中,简直妙用无穷。

当是时,六口大小不一的刀子,在浓雾中乒里乓啷的一连串碰撞中,绽起火星无数,间或者掺杂几声闷哼,那是有人在短兵相接的时候,受了伤所无意间发出来的。不止智行和尚在短兵相接的当儿,被开了几条血口子,那四个围攻过来的喇嘛,同样没能讨得了好,一个个身上或多或少,也挂上了彩!

比较起来,当然是智行和尚要较为吃亏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在没了“眼观六路”的前提下,只凭着一双耳朵听声辨位,如何能够招架得住四人围殴?须知道,为了隐蔽,大家伙儿可都注意着出手之间无声无息,这就更是增加了防守反击的难度。毕竟智行和尚只是一个人,而对方,可是足足四人!

也就是智行和尚善于打破僵局,在发觉自己处身不利,当下计上心来,骤然间像是没了掩藏自己的打算,突然间一连串疾风暴雨也似的打法,使得对手有那么一刹那的凌乱。

诚然,这样一来,固然使得他的形迹被人洞若观火,以至于身上接连挨了好几刀,但同样的,也打乱了围攻他的四个喇嘛的节奏。再然后,可就不再是智行和尚吃亏了!

在智行和尚的暴雨狂风的打法中,四个喇嘛想要再如同原来那样,无声无息的攻击,已是痴人说梦。为了迎战智行和尚的“乱披风刀法”,四个喇嘛再也顾不得动静,被逼的把一身的功夫都施展开来。一时间,乒乒乓乓响作一团,像是大战正酣,然实际上,智行和尚的压力却是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须知道,像这种眼睛已经没有用处的时候的混战,所凭借的,只能是自己的一双耳朵。智行和尚不需要在意太多,只需要知道,这里没有一个自己人,放手打就是了!反观四个喇嘛,却是反倒因此要束手束脚,免得一不当心,就会在智行和尚的恶意引导下,将一口长刀,砍向同伴……

这就很有意思了。放开手脚的智行和尚越战越勇,合围而来的四个喇嘛的优势却在不断抵消。大家都是宗师高手,打成这个样子,几乎不存在“偷袭”的可能,智行和尚也就慢慢的扭转局面,一人群殴四个同境界的高手,竟是占了上风!

“我来缠住他!你们都退后!他受了不少的伤,只要缠住他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此獠必然流干了血液而死,咱们犯不着跟他拼命!咳,咳咳……”话到后面,由不住咳出声响——到底智行和尚放出来的东西杀伤力太大,老喇嘛说话的时候没忍住吸了一大口,那滋味儿……

喇嘛中显然也是有智慧的,在形势逆转,自己这一方束手束脚的时候,为首的卓丹喇嘛便有了决断,用藏语呼应一声。

其余三人心领神会,呼哨一声,居然没有丝毫留念的退了下去。他们当然不会是真个退了下去,但却可以是暂时潜伏,像是饿狼一般,等待着必杀的一记偷袭……当然了,若是就这么缠斗下去,让智行和尚血液流尽而死,那就再好不过了。大不了师兄弟几个轮换着来,车轮战,也能耗死这厮!

智行和尚何等灵醒的人物?虽然听不懂对方说的什么,但也知道必然是针对自己的谋算。当下心里提了个小心,果然就发现在对方一声招呼之后,下一刻,有三个喇嘛分明有收招后退的趋势!与此同时,留下的那一个却是攻势凌厉,一副“搏命三郎”的架势。

智行和尚便自心中凛然:“好狡猾的家伙!”他如何还看不出对方的盘算?只是想这样轻易地算计自己,那也未免太过天真了!当下智行和尚大喝一声:“何必要走,留下来打个痛快,不好么?”

说话声中,智行和尚再鼓余勇,两口解手小刀,愣是被他使出了长刀的霸道凌厉!同时双脚并用,循声出击,以至于三个原本要后退的喇嘛,就这么被智行和尚暴起的攻势给逼迫的不得不回应。于是乎,再一次被智行和尚拉回战场。

喇嘛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多好的一个策略?顺利施展,几乎就可以断定对方的死期了!只可惜智行和尚总是不肯让他们如愿以偿。每当他们想要后退的时候,总会在下一刻,刀势迂回,把他们又给圈了回来!

“大和尚,你这又是何必?”说话的还是那个领头的喇嘛,卓丹他用一口生涩的汉话说道:“你又何必如此?难道你不知道,你瘦了不浅的伤势,动作越是剧烈,越是催动真气,血液也就流失的越快,你也就死得越快么?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饮鸠止渴,你以为呢?”

“足下怎么称呼?”

“我的姓名无关紧要,反正过了今晚,一切都将被埋葬在雪域高原,通名报信又有何意义?你又何必饮鸠止渴,不过是平白让自己遭更多罪罢了……”

“哈哈哈……”智行和尚酣战不休,闻言口中狂笑:“什么玩意儿,先把字认全了再说!佛爷我只听过饮鸩止渴,可不知道什么口渴了喝斑鸠……哪来那么多废话,看看是佛爷先死,还是你们先完蛋!莫要忘了,你的同伴们还在地狱等着你们呢!”

“冥顽不灵!”攻心之计没能起到作用,这倒是没有出乎卓丹的预料。人的名儿树的影,盛名之下无虚士,中土守护者,哪能是言语所能动摇的?话说回来,这个叫卓丹的“攻心”之计,也的确是惨不忍睹。至少,智行和尚丝毫没听出对方是要妄图影响自己心神,只以为对方这是在故意消遣自己呢……

话说卓丹恼火的是,智行和尚对于战斗时机的把握,简直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无论他们采取什么样的战术,对方总能够找到与之相对应的策略。每每在他们发动之前,就先一步做下应对,以至于现在几人纠缠不休,以伤换伤,自己这边虽然占据了人数优势,却反倒是吃亏最甚!

“这样的话,想要格杀对方,也只能够等他血液流干了……唔,或许可以试一试那个王凡给的那件东西!”卓丹心里思量着,他知道再这么继续拖延下去,局势反倒是不利于自己这一方!毕竟对方放开手脚,自己这边却是束手束脚,数十个回合下来,心中顾忌之下,根本施展不出十足凌厉的杀招,非但没能再对方身上留下伤口,反倒是自己这边,每一个回合都有人被开了血口子!更何况,自己已经有些后力不济的感觉了!

不要奇怪,练气还神的神意境界,宗师级的高手,怎么可能维持一会儿激烈的战斗,都会有后力不济的感觉?原来,藏地武学不同于中原上乘武学讲究的是“动静相宜,体用双修”,藏地武学更在于心灵间的开悟。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所谓的“神僧”、“圣僧”大多出身中原禅宗,但要论佛学造诣,多半还是要看藏地,何尝不是由于藏地武学的特色某种程度上促成的?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格桑喇嘛作为活佛,修行了一门“雪域神拳”,这几个喇嘛却是不曾练过什么修持肉身的法门。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体力,在年老力衰之后,不足以维持长时间的剧烈战斗,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的远了。却说想着要使用那个逼迫他们前来进行这次行动的王凡所给的那个东西,卓丹忽的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下一刻,四个喇嘛同心协力,再也顾不得误伤自己人,甚至毫不顾忌智行和尚的刀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照着智行和尚的所在,打出了极具威能的招数。

然后,再智行和尚招架之后,反击之前同时往后纵身一跃。在付出了一条胳膊的同时,总算是四个人头脱离了与智行和尚的接触!

下一刻,卓丹喇嘛抖手间打出了一枚黑漆漆的丸子,也就是王凡所交给们布达拉宫的那件物什,说是有莫测之威能……只希望诚如那个神秘的王凡所说,威能无穷吧!

随着卓丹喇嘛的出手,智行和尚立刻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早在对方奇力出招,丝毫不在意自己安危和是否误伤同伴的时候,智行和尚就已经有了不秒的感觉,对方多半又要施展什么鬼蜮伎俩。等到对方一起跃出去的时候,这种感觉,也就更见分明了。

智行和尚哪能让他们如愿?当下就要施展一招大范围的攻击招数,把这几个喇嘛给拉回来——天知道,把这几个家伙放跑之后,隐在暗中的话,是多么的危险!然而就在此刻,风声响起,凭借着一双耳朵,智行和尚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一枚珠子似的玩意儿。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路数的时候,他可不敢硬接。解手刀一挑,想要把珠子挑向一个喇嘛所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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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猛烈火药,智行的思量

也就是在解手刀触及到那枚珠子的那一刹那,智行和尚眉头直跳,心中的警兆上升到最为浓烈!须知道,大凡习武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往往都会有一种对于危险的神奇感应,类似于修行人的心血来潮一般。

这时候,智行和尚心里升起来的警兆,来的剧烈无比。那是一种很久不曾体会过的死亡的气息,让智行和尚亡魂大冒,什么也顾不得了,遵从本能反应就纵身一跃,如同大鹏扶摇,直窜上三丈来高。

智行和尚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了!只是事起仓促,纵然他早了一步做出反应。却也没能完全避开。就在他扶摇直上三丈之高,还来不及做下一个动作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气浪掀翻,晕头转向般的,被抛出了老远!

时间微微回溯。当是时,智行和尚的解手刀触及到珠子的时候,人就已经在极度危险的灵觉中纵身而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珠子与解手刀相触碰。顷刻间碧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霹雳大震,平地里爆出了一根高几逾丈的黄色火柱,就是浓厚的雾气中,也能看得分明。

当时智行和尚已经拔身而起,但解手刀依旧被一股沛然大力击飞,就是他自己,虽然是须臾间窜出三丈高,也被爆炸开来的气浪紧随其后,一下子给掀飞了出去。爆炸来得太过猛烈,令智行和尚一时间脑袋晕沉不已。

总算智行和尚见机得快,只是被余波波及,但也正因如此,反倒是脱离了对方的观察之中,暂时是安定了下来。气浪滚滚,就是雾气都被冲开了一个三丈方圆的空白区域。直到气浪消散,才又被浓雾填满。

至于原本的四个喇嘛。虽然退开得早,但毕竟也只后退了三四丈外,气浪滚滚的时候,也丝毫没讨着便宜,一个个胸口如中大锤,各自倒飞了出去。可以说,他们受到的伤害,甚至较诸智行和尚,还要来的更为严重!

呼呼地喘息了两口,几个心有余悸的喇嘛一脸敬畏的看向爆炸的方向,然后很快的聚在了一起:“我的佛祖!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那人……他,死了么?”

“应该是死了吧!这么大的威能,正面着了,还能有好?”

“不可大意!”卓丹哼了一声:“这个人的难缠,咱们大伙儿都是体会过的,保持必要的谨慎,虽说就算他没死,也多半只剩一口气儿了。但这人的凶狠毒辣,要是临死反咬咱们一口,那就不值当了!凝神戒备,等待雾气散去再说!”

口中一本正经,但唯有卓丹他自己知道,自己现在的双腿都还是软着的!那个该死的恶魔王凡,怎么不讲清楚这玩意儿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差点儿就把他们自己给坑死在了里面!倘若他们退得慢了一点儿,又或者退开的距离不够,可想而知,敌人死没死不知道,但自己这几个人可就全军覆没了!

却说智行和尚,平白被人阴了这么一把,虽然早就有了生死搏杀不择手段的觉悟,仍是架不住心里的火气。这一半是怒气,一半则是后怕!若不是那一份对于危机的感应救了自己,结果可想而知!毕竟仔细想来,那可真的是运气使然,再来一次,能不能灵觉示警,唯有上天知晓了!

“妈了个巴子的阿弥陀佛!居然使用火药,真他娘的卑鄙无耻……话说,什么样的火药,威能这般厉害?要是能够搞到配方,用以攻城略地,岂不是很快就能够把后金鞑子赶回老家了?”智行和尚到底是个心大的,很快就联想到了这种火药的巨大作用,开始盘算着有没有可能把方子给弄到手。

“唔,这么说来的话,这布达拉宫暂时还不能灭掉!一把火烧了固然能够解恨,但这配方可就难说了……先想办法把火药搞到手再说!”

细细盘算着,却着实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能够搞到这种配方。直接上布达拉宫肯定不行,对方绝对不会承认……况且,对方掌握了这等大杀器,往后也不能逼迫太甚,甚至今夜的事情,只要自己活着,都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没办法,赌不起啊!掌控了这等大杀器的布达拉宫,那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再加上对方对于藏地的掌控,嘶,想想就让人心惊肉跳!莫非今夜对自己下手,一来是因为自己抓住了对方马脚,想要杀人灭口;二来,则是因为有了这等大杀器,便再也无惧自己以及中原?

也不对啊,若是如此,他们大可以力挺后金,有了此等东西,后金还不是所向披靡?又或者他们有自立的心思,但若是如此,尽起大军,掩杀而下,哪个能挡得住持有者等恐怖玩意儿的大军?

“莫非。这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给他们的,又或者这玩意儿制作困难?不对,这种东西只要有了配方,哪里不能大量生产?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就是幕后黑手所有了!只是那些人做事没头没脑,他们究竟想要什么?总不能是喜欢看着高手厮杀,就图个乐子,然后把四海异族的高手给弄了过来吧?”

智行和尚思量良久,终究对于幕后黑手的目的不得其解,索性暂且抛之脑后,总之对方显露了敌意,那就是敌非友,总要做过一场!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把布达拉宫掌控在手的?

“至于布达拉宫,再从长计议吧,若有可能,还是不能闹了分裂。若是能够借今夜的事情为由让藏地也归于中原,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艰难,却未必没有操作的机会!不过,这几个袭杀自己的家伙,是一个也不能放过!”

这样做的目的,一来削弱对方的力量,二来死无对证,也能让对方有个台阶可下。对方纵然会仇恨,却也不会撕破脸;反倒是留下活口,双方都没了台阶退路,势必做过一场,那就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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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潜伏、绝杀

智行和尚主意既定,杀心坚定,这才有空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他不敢撕开衣服用布料包扎,那样会发出声音,岂不是告诉了敌人佛爷我还没死,就在这儿,快来杀我?

因此他只是并指如飞,点住了流血的伤口附近的穴道。做完这个,才觉得身子一阵虚弱,敢情是之前厮杀太过猛烈,气力消耗不少,又流血过多。这一停下来,可就有些手软脚软,提不起力道的感觉了。

好在智行和尚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击杀剩下的四个喇嘛,但却不在这一时半会儿。须知道,此时浓雾遮眼,什么也看不见,对方也不是傻子,必然不会闹出动静吸引自己过去——就算是有动静,那也必然是陷阱无疑!要是再来这么一丸子火药,那可就真的没有然后了!

说到底,智行和尚只愿意把战斗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上,可不愿找罪受!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此时的状态可真的说不上好,先调整好状态,静等变化才是。不然,给自己找虐么?

这一静了下来,原本在激战中被忽略的许多感觉也都一一体现了出来了。智行和尚忽的感觉到左手上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摸索过去,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

“晦气,晦气!佛爷我流年不利,到底还是被狗咬了,这死狗可真厉害!”原来,那只袖中犬临死之前咬中了智行和尚的左手,死不松口。接下来又是一连剧烈的战斗,让智行和尚根本无暇处理这具狗的尸体……后来酣战之中,智行和尚的都快忘了自己居然身上挂着一条死狗打架……

愤愤地将袖中犬的尸体从左手取下来,智行和尚感受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心里骂道:“娘的,不会得狂犬病吧!如来老儿,佛爷可不想现在就来见你!”

这也算是一种自娱自乐,舒缓情绪了吧?只可惜到底不敢把这些吐槽宣之于口,怕暴露了自己身份,一点儿也不尽兴!拾掇了身上伤口,智行和尚这才盘膝坐下,开始了打坐调息。

于是乎,雪域高原的草地上,便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原本剧烈厮杀的双方,几乎同时沉寂下来。不知何时,隐约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饿狼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之余,也在展露着雪域高原的苍凉!

狼嚎声声,像是一个开始,原本浓的咫尺之间,一片茫然的大雾,此时竟然开始慢慢消散了。也就是在这一刻,智行和尚忽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再一次神采奕奕!

当然了,一阵子的调息,精神自然能够恢复,但失去的血液却断然补不回来,此时若是有光的话,就能看见智行和尚的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像是久不见阳光一般……这是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可没办法恢复。

“雾气要消散了么?那么,也是和尚我出气的时候到了!”

无独有偶的,久在雪域高原生活的喇嘛们,也在浓雾开始消散的时候,各自停下了调息,提起了十足的警惕。就这点来说,可真的算是默契有加了。

说来此时的双方都像是捕猎的猎手,只是谁是猎物,终究还要看谁的手腕高明。不过相比起来,至少现在的喇嘛们,所想的却是检索战场,确定智行和尚的死讯。乃至于他们心中的警惕更多地只是在于防备着万一智行和尚还没死透,所会带来的亡命一击。

毕竟那场爆炸来得那么凶猛,对方血肉之躯如何吃受得住?喇嘛们可不认为智行和尚还真的活着。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猛烈的爆炸中心存活,想来安静了这么久,就是已经死透了吧!

再说了,倘若智行和尚真的没死,以对方那种凶残狠辣的个性,果决凌厉的手段,焉能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等人,再来一场厮杀?

当然了,也会有人想的多一点:“会不会是这厮没有死,但是遭了重创,逃命要紧,借着浓雾遮掩,一个人早就远远地跑了?”然而这个念头,只在卓丹的脑海中一闪即逝:“不可能,中土守护者那一群人都是顽固得很,这智行和尚也概莫例外,要么死了,要么潜伏在某处,像毒蛇一样窥视着自己等人!只要有万一的可能,就不能放松警惕!”

念及此处,卓丹喇嘛再一次对几个同伴传音道:“小心戒……”

“备”字还没出口,便在此时,猛可里草丛中窜出一条影子!此时浓雾已经慢慢的淡了,视线自然不再像之前那样,近在咫尺也瞧不见分毫。

隐约中,卓丹只见得这条黑影这条影子才一现身,就像是苍鹰搏兔,饿狼扑食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往自己这边袭了过来,所针对的,乃是面朝自己,背向那影子的喇嘛!

“小心!”伴随着这一声惊呼,卓丹喇嘛一只枯瘦的老手,蓦地往着那喇嘛拍了过去。

事发突然,面向自己的那位喇嘛还没回过神,还在奇怪着卓丹首领怎么突然向自己出手了?

“卓丹喇嘛,你……”

“嗤!”刀子见红,那个喇嘛一句疑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智行和尚一刀捅在了后心。与此同时,卓丹喇嘛的枯瘦老手几乎是同时而至,绕过那倒霉喇嘛的身子,将智行和尚击了个正着。

总算是事起突然,卓丹喇嘛来不及蓄起太多力道。因此,智行和尚虽然胸口一闷,内腑震动,已然受了不轻的伤势,到底也还不曾失去战斗力。至于那个被他盯上,捅了刀子的喇嘛,却神仙难救,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嗤!”随着智行和尚挨了一掌,借力飘身后退,刀子也被他带了出去。怒血四溅中,卓丹喇嘛的眼珠子都红了!

“哈哈,这还只是个利息,等着吧,和尚会连本带利找回来的,赶紧洗干净脖子吧!”智行和尚一边后退,一边狂言不休。话音落下,人已经退到浓雾之中,身形渐渐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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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巧妙算计,卓丹身殒

“好,好,好得很!”卓丹喇嘛一声怒吼,随即追着智行和尚后退的方向,跟了上去。另外两个喇嘛也都同仇敌忾,各自追了上去。

只是前文说了,此时浓雾正在慢慢散开,但毕竟还没有完全消散。应当说,雾气还是比较浓厚,只是较诸先前,要好上许多罢了。距离的远了,同样也瞧不见什么。

要说卓丹喇嘛的轻身功夫,当然是不如智行和尚。在追了一程之后,他便自放慢脚步——因为眼前已经失去了智行和尚的踪迹。

“他就是一个幽灵!”卓丹喇嘛面色阴沉,虽然蒙着脸,瞧不见神情。但是就冲着他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其情绪也就就可想而知了:“他跑不远的,中了我一掌,他必然不好受,肯定就在附近,小心些,找到他,杀了他!”

这话自然是对着紧随其后的两个喇嘛说的。也是巧了,便在这时,一阵风吹过,雾气翻滚,眼前视线有着刹那间的开朗。

“找到你了!”卓丹喇嘛惊鸿一瞥,就看见了前方约莫三四丈远的地方,智行和尚麻布僧衣的一角。当下向着两个喇嘛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自己就如同鹞子一般,猛然向着他发现的那个地方扑了过去。刹那间,他的掌中斩马刀舞成一团银光,笼罩了他所发现的智行和尚!

“叮叮当当”的一连串悦耳动听的声音中,卓丹喇嘛的心却是沉入了谷底!只因为,随着他的刀势落下,那个“智行和尚”似乎浑无半点反应。紧接着,一片火光四溅里,乱石纷飞,敢情他所攻击的,居然是一块“穿着”智行和尚僧衣的一块石头!

一击落空,着了智行和尚的道儿,卓丹喇嘛心知不妙,就在这时候,左边忽然传来一声似是嘲讽的声音:“呵!”

伴随着这一声“呵”,还有来自另外两个喇嘛的惊呼,以及短促的兵刃交击之声!这些声音,都是来自同一个方向,卓丹喇嘛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对方被自己同伴缠住,原本酝酿的杀招也就成了无用功了。

卓丹喇嘛来不及多加思考,急切间猝然拧身向着那个“呵”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扑去,其势绝快。掌中斩马刀更是化作流光一线,快的超乎想象。这是在试图着“亡羊补牢”,希望为时未晚,指望着合三人之力,瞬息间拿下对方!

可惜到底还是又错了!

卓丹喇嘛的势子不可谓不凌厉,但毕竟还是走了一个空招!就在卓丹喇嘛的身势转出,斩马刀挥出去的时候,突然心中一阵颤栗,一股似乎平生从未领略过的巨大风力从背后冲击过来!那势头猛烈极了,更兼有长刀破空之声,凶狠刁钻,似乎要一下子教他被劈成两段!

这个时候,卓丹喇嘛哪里还有时间去想什么?更没有余力去关注着周围的战况!凭借本能反应,卓丹喇嘛再一次折身过来,斩马刀横劈竖砍,凌厉至极的一连三刀,乃是他用以护身救命的绝招,此时却是一股脑儿地使了出来。

然而这一次,卓丹喇嘛还是用错了力道!并没有以为的石破天惊的正面碰撞,第一刀,就挑飞了袭来的长刀;第二刀、第三道,没有丝毫阻挡的斩在了袭来的那人的身体之上,一时间,血肉横飞,竟是给分尸成了三段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卓丹喇嘛才发现了“袭击”自己的那具尸体,黑色的夜行衣,黑布蒙面,不是之前陨落的小师弟苏拉,还能是哪个?一时间,怒火攻心,眼眶里都在充血:“智行贼秃,你好狠辣的心肠,我必杀……”

最后一个“你”字儿,还没吐出来,就觉得心口一疼,然后视线模糊,一切的感觉都在远去……“就要死了么?可没有杀那个恶魔,卓丹……不甘心啊!”总算是最后的眼角余光,卓丹似乎看见自己的两个同伴双刀交错,对着智行和尚绞杀过来。从角度看,对方似乎根本无从闪避格挡,于是乎卓丹心神一松,像是舒了一口气,就此头一歪,一命呜呼!

智行和尚绝杀卓丹喇嘛,却也不可避免的将自己置于刀光之下,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然而智行和尚情切间,横过卓丹喇嘛的尸身,放在自己身前。下一刻,长刀入肉,卓丹喇嘛的尸体惨不忍睹,智行和尚饶是见机得快,也免不了被锋利的刀锋透过肉盾,开了几个老长的血口子!

再然后,两个喇嘛猝然发现横在长刀面前的是卓丹喇嘛,想要收招,其势已然不及,掌中刀依旧招呼在了卓丹的身上,甚至透过卓丹,划过了智行和尚皮肉!但喇嘛们何曾有过这样残酷的体验,当下连连收招,退后数丈,也因此失去了格杀智行和尚最佳的时机!

颇为嫌弃的扔下了卓丹喇嘛的尸体,智行和尚一脸嫌弃:“到底没有经过什么厮杀场面,这表现……啧啧,丢人!还什么宗师呢,我呸!”

回头来看,绝杀卓丹喇嘛的整个过程说来极其邪乎,但实际上,不过是智行和尚的算计罢了。僧衣蒙在石头上,是第一步障眼法儿。

至于第二声“呵”的轻笑,则是智行和尚从损友醉道人那里学来的一个小手段,类似于传音入密,将自己声音压成一线,内力包裹,送到自己想要让对方听见的方位。说透了不值一哂,没道明就是神秘莫测,不外如是!

至于说兵刃交击的声音,那就更简单了!智行和尚将之前那个被他一刀子捅了后心的喇嘛手中的斩马刀夺了过来,以真气将之震碎,然后把碎片朝着两个喇嘛所在的方向以暗器手法打了出去罢了!说来也是那时候卓丹喇嘛情切间,全然忽视了智行和尚投掷暗器的破空之声。当然了,智行和尚的暗器手法,接近于无声无息,也算一个原因就是了。

大口地咯着血,那是之前卓丹喇嘛当胸一掌所带来的伤害,在连续催运真气之后,一下子爆发起来,以至于咯血不断。智行和尚现在的状态可真说不上好!诚然,他算计精妙,生生坑死了卓丹喇嘛,但自己也不是没有什么伤害……胸口小腹,还在汩汩的流着血,纵然并指如飞,点了附近的穴道以封闭血脉,也架不住还是缓缓渗血……差不多,智行和尚算是强弩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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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相逢绝路,唯死相争

卓丹喇嘛经历到底被另外两个喇嘛看在眼里,义愤填庸的同时,也禁不住心底发寒。看着智行和尚惨白的脸,咯血的样子,他们愣生生的被吓住了,一时间竟然是没能上前……天可怜见,几曾有这么凶残的人物,连尸体都不放过?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作为,与那恶魔何异?

若是在这个时候两个喇嘛不管不顾,施以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智行和尚未必能撑得住,怕是早早地就得给跪了。只是此时给了他一点喘息的功夫,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毕竟,一个武林高手,最擅长的就是把握时机,无论是恢复自身还是克敌制胜,都在于这一点“时机”上面。

“他也死了,你们两个不下去陪他么?”

智行和尚暗中调息着,却又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向着这两个喇嘛靠近:“你们在害怕?我猜你们一定是来自布达拉宫。虽然你们蒙着面,但却瞒不过我的眼睛,你们知道为什么么?”

手提着自卓丹喇嘛那里夺过来的斩马长刀,智行和尚只是微微缓了几息,便又恢复了再战的力气。当然了,内中的苦唯有自知,此时他不过是以秘法压制住了伤势。代价就是秘法失效之后,伤势将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恶化。照他这个样子,就算斩杀了对手,再没有任何威胁,怕是也撑不过一两天,就得完蛋了!

只是想着前几天自己就已经传出了消息,想来老朋友的接应也就快到了。只需要能支撑到那个时候,那也就无碍了。只是眼下,还需得解决掉这两个黑衣蒙面的喇嘛才是。不然一旦被其看破自己的外强中干,与自己游斗,那可就糟糕了!

“呵,终究还是免不了死亡作为归宿!这一生先儒后道,最后又穿上了袈裟,可是为何,佛爷我还是看不开生死?罢了,刀口来去的生涯,这样的结局也还不错,毕竟,我的敌人,终究是先我一步毁灭。只可惜,没能得到那种火药的秘方,老朋友们大约也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吧,这才是佛爷我死不瞑目的原因啊!”

“江山如画,不知能不能回归故土……算了,奢求太多了。可惜不能看到中土归一了……唔,牛鼻子,你这厮怎的这么慢?再迟些,佛爷可就真的完蛋了!”

据说人在将要面临死亡的时候,脑子里的思维要比平时快上不知多少,所谓回光返照嘛,不只作用在身体上,思维上也未必不能啊。智行和尚此时就是这样,脑子里各种念头浮现,这在平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生死搏杀,哪里敢分心想些有的没的?

随着智行和尚提刀前行,两个喇嘛在短暂的慌神之后,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怒喝一声:“杀了你!恶魔,纳命来!”一边咆哮着,居然再一次冲了过来!

侧了侧头,这一次两个喇嘛喊的并非汉话,智行和尚自然没有听懂。不过,听没听懂又有什么分别?只看这对面两个喇嘛扑过来的势子,就知道对方终究还是能够再次拼杀。

“这可真不算是个好消息啊!不过,也还算是有些胆气……醉倒人那牛鼻子说的震慑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什么的,然后对方十成功力也就能够发挥出个七八成……这他妈的是在放屁吧!看对方这两个喇嘛的架势,这是拼命吧!哪里有被吓住的样子?”

不过也是,在经历了恐惧之后,眼看着智行和尚提刀上前,分明是没打算收手。那么在死亡的刺激下,两个喇嘛暂时抛缺了恐惧,反倒是更激起了对于智行和尚的怒火,咆哮着冲杀上来,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再说了,两个喇嘛也不是那些丝毫没见过世面的存在,同伴的凄惨历历在目,他们又如何肯放过智行和尚?眼下所能做的,不过是决死拼杀,只看最后谁生谁死!

说时罗里吧嗦,但就当时的情势来说,却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罢了。可以说,两个喇嘛之前被智行和尚给骇得后退,也只是一种本能反应,随后就立刻转易过来,取而代之的,自然是不死不休的决然,以及无穷无尽的怒火!什么吓破敌胆什么的,终究只是说说而已。

倏忽之间,三条人影,已经蹿在了一起。这一刻,智行和尚的速度一下子提升起来,斩马刀横扫而出,镇之以横扫千军之势。刀罡隐现,丈许空间都在招呼范围之内!

两个喇嘛也不是好相与的!只见他们心有灵犀,像是早已排定好了的动作身手。一个自左而右,刀光霍霍,挥洒如雨;一个纵身跃起,从上而下掌中刀拨风盘雨,哗啦啦刀气奔涌!在配合着两人的默契十足,照面间就把智行和尚给压制在了下风!

这才是正常!讲道理,智行和尚纵然是生死搏杀惯了,打斗经验远远胜过这些来自布达拉宫的喇嘛们。但终究都是同一个境界,本来就不容易出现干净利落如同屠鸡宰狗般的碾压局面!说到底,还是这些喇嘛自作自受,选择了一个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来攻。这样,岂不就是让智行和尚的应敌经验充分发挥,才能各个击破,轻易的格杀他们么?

若是他们正大光明的来攻,六人配合无间,相互照应,哪里会被智行和尚无形中就带走了节奏,以至于打成这样凄惨的局面?说不得轻轻松松,就能格杀智行和尚于当场,自身还不会有多少损伤——最多也就是智行和尚拉上一两个倒霉蛋垫背就算完结。

当然了,若真的是正面强杀,智行和尚吃饱了撑的,死战不退?只怕早就见机不妙,远遁千里,然后躲在暗中……好吧,没有如果!

却说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一身能耐十成中施展不出八成的智行和尚,照面间就被还剩下的两个喇嘛联手给压制在了下风,不复之前那种“所向无敌”、“出手必杀”的威风。这个发现,无疑是让两个喇嘛再一次提起了十足信心。

“他已经不行了,我们必然能够宰了他,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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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险死还生,尽诛强敌

两口斩马长刀,在两个喇嘛怒火炽烈的时候,施展的更见威能!打眼看去,便好似田坤倒悬,白练横!刀气纵横,一时间智行和尚也唯有步步后退……照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几个回合,就要被对方斩于刀下。

只是智行和尚如何能够以常理衡量?经历了不知多少的生死遭遇,智行和尚的临敌机变之能,早已到达了一个极高的程度!可以说,纵然是真的强弩之末,也未必会困于绝境,总能找到破局的法子。退一步来说,难道连临终反噬,再格杀一个都做不到?只怕未必!

果然,看似步步后退的智行和尚,忽然间把身形微微迟滞了一下,就像是后力不继,以至于动作稍稍慢了那么一点儿。这个动作他做的极为隐秘,以至于他的对手压根儿就没有发觉。

下一刻,落在两个喇嘛眼中,就是智行和尚躲避不及,被一口长刀劈中了右肩,血一下子就洒了出来。只可惜,两个喇嘛的眼力当不得高明,并没有发现那是智行和尚有意为之,甚至连伤口的方位、深度都算计好了,刚好卡在骨骼处,却又没能伤及到经脉关节。

一刀得手,那个那个喇嘛眼中带出三分得色,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的得色却又化作了惊恐!

只因为,刀是砍中了智行和尚,造成的伤口似乎还不算小,只是势头已尽,却不能扩大战果,把智行和尚的这一条膀子给卸下来!喇嘛去势已尽,自然要抽刀回来,以期下一刀的进攻。

然而,智行和尚早一步收缩肌肉,以至于刀卡在了智行和尚肩头。在他第一次运力回转的时候,力道不够,刀刃在智行和尚肩上滑出了半尺,骨头被利刃划拉,那种疼痛可想而知,智行和尚的脸,都为之抽搐了起来!

第一次没有把刀带回来,喇嘛就知不妙。正要第二次发力,其势却已然不及。就见智行和尚左手往上一按,立时间捉住了刀身;顾不得肩头流血涔涔,疼痛难当。智行和尚右手手腕一动,掌中的斩马刀便化作流光一闪,脱手而出!

这个动作,当然是冒险到了极点。简直是有那么极短的那么个刹那,智行和尚近乎空门大开,破绽百出,一点儿防守之力都没有。但想要翻盘,不冒险怎么行?

可以说,智行和尚选择的时机不可谓不好!毕竟是他精心计算,又选择了个极佳的时机发动。须知道,对方乃是两个喇嘛配合着攻击自己。若是时机拿捏不好,根本没可能干净利落,以伤换命,先解决一个。贸然行险,更大的可能,是他折在对方手中,连反扑都做不到!

话说当时,就在智行和尚肩上中刀的时候,恰好是另一个喇嘛招式用老的间隙。那时候,就算那人有心搭救同伴,也是有心无力。毕竟回招相救,总是要那么一点儿时间。哪怕只是十分之一刹那,也足够智行和尚发动了!

于是乎,另一个喇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长刀失陷,即将面临长刀灌体之厄!

也就是智行和尚长刀脱手的时候,另一口长刀才带着风雷之势斩落过来。不是他不想替同伴拦下那口脱手长刀,实在是压根儿就赶不及了。于是乎,也唯有将长刀砍向智行和尚,乘着这个“恶魔”空门大开的当儿,先斩杀了对方再说!

总算那个被智行和尚捉住了长刀的喇嘛有三分急智。在第一次抽刀不成之后,再一次用力之前,就见得智行和尚原本握着的斩马刀脱手而出,盘旋着有如一个银轮,流光也似的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于是乎,他当下果断弃刀,足下用力,就要腾空而起,避过刀锋!

只是他终究还是慢了三分。就见流光一闪即逝,从这喇嘛的膝下穿过。刀锋卷过,这个倒霉的喇嘛一双腿从脚踝处双双为利刃斩落。

这番情景,固然极是惨烈,但毕竟前后变换只在瞬息之间,还来不及为人所见,那个喇嘛就自惨呼一声,栽倒在地!

智行和尚倒是想要追上你补上一刀,所谓乘他病要他命,奈何想要动手,却架不住另一个喇嘛长刀回旋,气机牵引之下,已经认着自己漏出的破绽兜头盖脸,劈砍了过来!

过程实在来得太过仓促,智行和尚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连把扎在肩头的斩马刀取下来化作对敌的武器的功夫都没有,眼下唯有步步后退之一途了。

于是乎,智行和尚就被这个喇嘛逼得接连后退,一时间反击不能,唯有不断躲闪。于是乎,喇嘛的刀气愈见凌厉狠辣,横挑竖砍,左劈右抹称得上是天罗地网!在智行和尚抽不出身还手反击的时候,老喇嘛长刀纵横,打的酣畅淋漓!

所谓的先机既失,那就唯有挨打之一途了。就算智行和尚身法还说得过去,而且每能见机迅捷,提前规避,也免不了被刀光点点,在身上挑起了血花朵朵。那样子,看上去惨烈极了,简直像是被“千刀万剐”的凌迟一般!

倒不是对方喇嘛有意折磨智行和尚,对他施展千刀万剐的手段——他倒是想,可惜没那份能耐!退而求其次,只求击杀这个恶魔,是以刀刀狠辣,近乎搏命,专门挑智行和尚的要害下手!

无如智行和尚着实有些能耐。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必杀的伤害。虽然暂时没法子还手招架,但尽力躲闪还是不难。只是但难免的,会遭些皮肉上的折磨。只是这点儿伤痛,对于智行和尚来说,却是不算什么。此时他心神内守,不动不摇,等着反击的那一刻机会!

正所谓“刚不可久”,智行和尚乃是武道大行家,如何不知道,似这个喇嘛这样刀刀连环,必然会有衰弱的一刻。而他,等的就是那一线机会,届时必然会有石破天惊的反手一击——只要他能够撑的到那个时候!须知道久守必失,若是他自己吃受不住,先于喇嘛支撑不住,那就必然会死的凄惨无比了!

狂攻的喇嘛如何不知这一点,要下比的就是耐性毅力。骑虎难下,那也就只能咬牙坚持。他深深地知道,对面这个恶魔对于战斗格杀的经验简直超乎想象,只要给了他一线机会,那就必然会被他绝地翻盘!这一点,同伴们的凄惨遭遇已经证明了!

好不容易,同伴用极大的代价给这个恶魔制造出了极大的破绽,他若是不能把握着机会,只怕,又会在一次徒劳无功,说不得还被他反趁!

有鉴于此,这位喇嘛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狂风暴雨的迅猛攻击,能够在自己后力不济之前,就迫得对方吃受不住,先行崩溃。只是对面这个恶魔,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分明血肉之躯,却有着比钢铁还要坚决的意志!换个人,要是有他这一身伤势,怕是早就到下了,然而对方却还能在自己狂风暴雨的攻势中镇定自若,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喝啊!”在一口气狂攻三百余刀之后,老喇嘛已经有些气喘。对面的恶魔看起来虽然血渍呼啦的,偏偏就如同雪山巍峨,屹立不倒!老喇嘛自知后力将要不济,当下大吼一声,企图汇聚全身力道,再一次施展暴风雨般的雷霆攻势。只可惜,时不我与,智行和尚却是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死吧!”把握着喇嘛气息变化所带来的刹那迟滞,智行和尚冷厉的一声叱咤,一道刀光亮起,像是极北之地绚丽的极光,也如划破长空的流星一线。时间,也像是被静止了一般。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只见得老喇嘛的长刀深深地扎入了智行和尚的肚子,与此同时,他自己确实被智行和尚暴起的刀光,一分为二,死的不能再死了!

当是时,云开雾散,黎明在不知不觉中来临。第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再智行和尚身上,带血的他,如同一个战神,屹立在亘古以存的雪域高原。

“托大了啊!”执行和尚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小瞧了布达拉宫的喇嘛们。就算不是生死堆里摸爬滚打起来的,但那种决然意志,却是不能等闲视之啊!”

感受着周身百骸,没有一处不是刺痛麻痒,简直难受极了!智行和尚脸上却是露出了三分笑意:“真没想到,佛爷我还能活下来!那么布达拉宫,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此地不宜久留,先处理一下伤口,然后赶紧离开,找个地方疗伤……嘶,他大爷的阿弥陀佛,真够狠的,这帮子喇嘛!”

念头既定,智行和尚先是给那个断了一双脚踝的喇嘛补了一刀,然后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无力,拾掇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

舒舒服服的躺在牦牛背上,醉道人怀抱着硕大的酒葫芦,悠游自得,说不出的洒脱惬意。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唱着乐府《西洲曲》,时不时地抿一口青稞酒润润嗓子,大清早的,歌声就在雪域高原上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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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各自的态度,王凡会智行

醉道人当然是来找智行和尚的。前些天儿,他接到了智行和尚的传讯,说是挖到了幕后黑手的线索,正是指向雪域高原的布达拉宫。于是乎,醉道人便悠悠然的跑了过来。

毕竟涉及到了布达拉宫这个自唐朝时期就开始传承的庞大势力,更兼之对方如今也是藏地的“信仰”,某种程度来说,可以一言而决藏地未来大事走向,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或许,一个布达拉宫算不得什么不可动摇的存在,但如果加上百万牧民,那就十分可怕了!

正是因为这种顾虑,即使布达拉宫早早地站队后金,他们中土守护者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不就是因为布达拉宫牵一发动全身,一个不好,就会让真个藏地都倒向后金,那时候十万控弦之士从雪域高原杀下来,与后金相互呼应……那就不用谈什么复兴大明,重振乾坤了,洗干净脖子等死不好么?

话说回来,布达拉宫虽然看好后金,但却并没有真的完全依附过去。至少,藏地民众,还是更认可中原王朝——虽说这个王朝已经完了。但至少,布达拉宫的喇嘛们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煽动雪域高原敌视中原。

也算是适当一种善意吧,或者说,这就是一种态度,一种默契:“你看,我并非敌视中原,只是不看好你们而已。而且,我们的举动也不算出格,对吧?所以,我们守着底线,你们也别来寻我的晦气。咱们相互忌惮,相互默契,就这样相安无事,多好?”

当然了,这种事情,说起来很难理解。毕竟非黑即白,非友即敌么……中途守护者倒是想要这么霸道,奈何投鼠忌器,没那么强的实力,那也就暂且就这么“绥靖”着吧。

诚然,明面上似乎中土守护者战绩彪炳,乃是最为强大的势力,但实际上如何?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布达拉宫对中途守护者万般忌惮,若不是还有一个藏地百万之众的底牌,怕是压根儿就不会有与后金眉来眼去的事情,早早就归附了中原了!

相应的,中途守护者在面对几乎有千年传承的布达拉宫,同样有些底气不足,颇有“心虚”的感觉。

要知道,布达拉宫底蕴深厚,据他们所知道的,布达拉宫的神意境界的宗师高手,就绝不下于四人,至于还有没有更高层次的人物,不得而知!也正是这样,轻易地,中土守护者不敢去动布达拉宫。打蛇不死,后面可就难以收场了。

于是乎,麻杆打狼,两头害怕!中土守护者们最怕的是万一做不到一举拿下布达拉宫,那就必然会面临着后者煽动藏地举兵杀入中原,给本来就糜烂的局势雪上加霜;同样的,布达拉宫则是害怕激怒了中土守护者,对方不惜一切代价,毁灭布达拉宫……正是如此,双方都有着一种默契,彼此都还算是克制。布达拉宫虽然站队了后金,却从不参与攻城略地,只是安分的做着“保镖”的事情……同样的,中土守护者也一改“顺未必昌,逆则必亡”的铁血,面对藏地喇嘛们的态度,总是讳莫如深。

要知道,中土守护者的霸道是出了名的!君不见,当初嵩山少林寺倒向后金,回头就被他们逼死了山门中的神意宗师,以至于后来少林寺不得不找了一个勉强成就神意宗师的所谓的“神僧”高高供奉,便是因为没有宗师坐镇,北少林再厉害也就那么回事儿……只可惜水货就是水货,后来那个“神僧”被张芜荻吓跑了,然后北少林被周云舒给挑了……

说的远了。也就是如今处境艰难,中途守护者们不得不以高压姿态震慑万方。若是时局好一点,他们也不必搞得那么咄咄逼人。毕竟,恩威并施,才是上道啊!

却说醉道人这回跟过来,就是布达拉宫这里终于出了幺蛾子了。莫名其妙,搅和进了嵩山事件的幕后黑手那档子事。关键就在于,这个幕后黑手目的讳莫如深,敌友难辨,由不得不加上几分小心。

虽说坚信智行和尚一人足矣应付此事,到不知怎的,无论是当事人智行和尚,还是接到消息的醉道人,都有种“会出事”的直觉。也正因如此,在智行和尚传信招呼帮手的时候,醉道人就跟了过来。

醉道人当然不是怕布达拉宫被智行和尚拆穿秘密,被逼得一条道儿走到黑,索性就完全站在后金的立场上。那种可能,实在太低。况且,周云舒张芜荻这两个小朋友居然干净利落,一口气干掉了皇太极一家子!于是乎此时后金陷入了争权夺利的漩涡,潜力一落千丈,已经不算是威胁了。那么,布达拉宫如果敢举兵进犯,腾出了一只手的中原势力必然能够教其做人……

只是鉴于布达拉宫深不可测的底蕴,若是被智行和尚揭穿了秘密,对方铤而走险,索性仗着地头蛇的优势,留下了智行和尚,那可就大大不妙了!毕竟以布达拉宫的能耐,完全可以抹去痕迹,来个死不认账……退一步说,就算布达拉宫没有翻脸的打算,那么幕后黑手呢?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出现不忍言之事,就算能够复仇,那又如何?死去的人难道还能复生?

总而言之,其实就是不放心智行和尚安危,醉道人才要跟着来着雪域高原。当然了,这也是在表达一种态度,我们对于布达拉宫不满意,你看是不是要给个交代,比如说聊聊“幕后黑手”的目的什么的?毕竟,我们中土守护者可是一口气就来了俩,可见是对这个事情多么重视……

再说了,就算真的出漏子了,局面往着最坏的方向崩坏,他们两个人相互照应,总能够全身而退。

此时还在优哉游哉的醉道人,一边自饮逍遥,一边算计着行程。根据智行和尚留下的暗记,醉道人推测最迟大约今天上午就能在藏地边陲追上智行和尚了吧!若是快点,没准儿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毕竟智行和尚这厮不同于自己,若不是不得已,他那是绝对不会在夜里赶路的;反倒是自己,前半程有毛驴可乘,现在又有牦牛“坐骑”代步,虽然速度不快,也算日夜兼程。

醉道人当然料想不到,布达拉宫的胆子竟然是大的出奇,就在川藏接壤的地方,初入雪域高原的所在,就对智行和尚发起了袭杀!此时他的好朋友智行和尚正是伤痕累累,虚弱至极的时候……

让我们把视线再一次放回到智行和尚身边。此时的智行和尚,草草处理了滴血不止的伤口,强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昏眩感,找准了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往回走着。

智行和尚可是记得的,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土坡。那里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被野蛮生长的青草覆盖,那里才是他安心调养伤势的地方。在恢复足够的行动能力之前,又或者被老朋友醉道人接应到之前,那里是他暂时借以栖身,躲避敌人的地方了。

智行和尚并非蠢人,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敌人绝不会只有那一波。在那六个喇嘛彻夜未归,乃至于迟迟没有消息,那就必然会派人过来查探。一旦发现自己没死,那么可想而知,必然会是大范围的搜索——毕竟对方昨夜蒙面而来,那就是心有顾忌,不敢暴露。结果自己没死,那就一定能够知道他们的来历,就是为了封锁消息,那也必然要掘地三尺找出自己,在自己还没把消息传出去之前,斩草除根,毁尸灭迹……

“这阳光怎么就这么刺眼呢?”微眯着双眼,斜对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一步步看似舒缓的跋涉,实际上,则是在慢慢的调集内息,舒缓着因为施展秘法压制伤势所带来的后遗症。他早在五天前,就通过秘密渠道给醉道人传递了消息,算算时间,那老牛鼻子应该也差不多到了吧!就是那老东西拖沓惯了,要是在路上逗留的时间长了,那可就坑死佛爷了!

“嘶!这帮喇嘛孙子,真是够狠的!时间也凑巧得很,错过昨夜,说不定自己与醉道人会合一处,想来也就不会这么狼狈了吧!”感受着四肢百骸无处不在的疼痛,智行和尚知道,若是没人帮忙疗伤,凭他自己,大约也就能撑得过一两天。为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醉道人及时赶到了!

小心的留下暗号,智行和尚一步步往着那处小山坡走去。阳光明媚,刺人眼睛。智行和尚忽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慢慢的回转身子:“尊驾又是哪个?藏在暗处窥探算怎么个事儿,出来照个面儿如何?”

“呵,好啊!”

一身黑衣,卖相阴鸷,瞧上去并不苍老,偏偏头上却已经没有几根头发了。不用说,这人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上届降临的王凡了!

这厮心眼儿小的很,智行和尚那日在嵩山上随手抛下的盛装毒药的“容器”,无意间坑了这厮一把,更让他失去了策划嵩山一事最大的收获!以至于睚眦必报的这厮,千里迢迢,不惜藏地布达拉宫,启动了他的第一枚暗手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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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筹谋万千,心机百变

要知道,这位王凡出身上界的“魔门”一脉,习惯的就是机谋诡诈,最是生性多疑。这厮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要亲眼见证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混账的死,否则的话,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子不畅快!更何况,天色黎明,却不见谁个回来复命,于是王凡的心中,免不了升起了那么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乎,就在今天一大早,王凡他终究还是来到了昨夜智行和尚与布达拉宫喇嘛们大战的地方。只是一番探查之后,惊奇的发现,居然真的没有发现智行和尚那厮的尸体!也就是说,昨夜里“声势浩大”的一场袭杀,终究还是未竟全功,让那人给“逃了!”

“果然,布达拉宫养的都是一群废物,什么都靠不住!”暗骂一声,王凡心中恼恨不已!那么好的一次机会,居然让这些废物弄砸了,若不是他们都已经丧生在智行和尚手中,只怕王凡盛怒之下,也免不了杀一两个泄愤!毕竟魔门出身的人,喜怒随心,那不是很正常的么?

总算王凡通过查探现场,判断出智行和尚虽然尽斩来犯之敌,自身却必然已是强弩之末。既然是必杀之而后快的人物,那么不在这个时候追上去补上一刀,还真的等对方恢复过来么?这样也好,亲手格杀智行和尚,也能让自己的念头更为通达!这么想着,王凡便蹑着智行和尚离开的痕迹,一路追踪了下去。

这里就有个问题了。为何扮演着幕后黑手的王凡,要在最开始小心翼翼,生怕暴露了自己在众人之前,然后又是宁可逼得布达拉宫出手也不愿暴露自身,在强迫布达拉宫出手,不就已经暴露了自身么?然后,为了追杀智行和尚,现在又决定亲自出手,这回不怕暴露自身?

笑话,魔门出身的人,固然生性多疑,谨慎的跟个什么似的——不如此,也万难在那个环境下生存下来。但话说回来,他们却也不缺少凌厉果决,更不缺少鬼蜮心机。智行和尚分明一夜大战,还能有多少能耐?这时候出手,干净利落解决掉,谁又能知道自己的存在?

至于说先前,那却是因为倘若在一开始就落入中土守护者们的眼中,那么往后自己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那可就麻烦得紧。没有在上界的那份实力,中土守护者,哪一个都足够他重视,并引为强敌了……

若是通过布达拉宫出手,王凡却是有足够的自信,桑格那老东西,断然没胆子出卖自己……

当然了,强逼布达拉宫出手,与中土守护者正面对上,也是王凡的某个计划中的一个重要节点。桑格老喇嘛自己妄图着出手一次,就跟自己两清,还想要做得足够隐秘,不正面与中土守护者撕破脸面……呵,哪有那么简单?就算真的被其瞒天过海,王凡也会施展手段,令之暴露无遗……这却是说的远了,先按下不表。

总之,道理或许可能有些矛盾。但那也是时移世易,不同的时候,不同的手段,才是正常。何况,王凡自信,左右是没有丝毫后顾之忧,那么他干嘛还不能出手,一逞快意?难不成,一向单打独斗的中土守护者,还能突然间就聚合一处,让自己徒劳无功不成?

话说回来,别人都没找到丝毫线索,何以智行和尚很快就发现蛛丝马迹,而且矛头直指布达拉宫?不必劳神苦思,很显然的,这其中少不了王凡的手脚。甚至于昨夜的袭杀,也是凡的手笔,一手策划,让布达拉宫的喇嘛们行动罢了。

只是没想到,布达拉宫的人这么废物,到头来还要累得自己出手罢!想到这里,王凡心中就有股子恼意,非但要着落在“不肯乖乖死去”的智行和尚身上,就是行动不力的布达拉宫,也免不了被他给恨上了!

可怜的布达拉宫,出人出力,损兵折将,回头却落不下一点儿好!只是与魔鬼合作,本来就要有将骨血灵魂一股脑儿的抛下的觉悟!桑格喇嘛屈服于王凡的能为,没敢放手一搏,反倒是被人拿捏住了,以至于有此承负,不过自作自受,却又怨得谁来?

要说王凡的算计,诚然可以说的是天马行空,偏偏又在各个细微之处串联成一个整体,不可谓不是算计巧妙,几乎没有遗漏……唯一漏算的,大约也就只有正在慢悠悠赶过来的醉道人吧!

毕竟在他所搜集到的消息中,所谓的“中土守护者”,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傻子罢了,更可笑的是,他们从来都是单独行动,以至于王凡根本就没有想过,智行和尚还可能会有援手!

大凡缜密的算计,往往都是因为一两个意外,导致结果出乎了当事人的想象,奔向另一个未知的地方!在这个时候,王凡丝毫没有意识到,中土守护者一个“众所周知”的习惯,会把他坑得有多惨!

因为有着醉道人的紧随其后,非但在他算计中必死无疑的智行和尚,有了生机一线,就是他原本谋算的中土守护者与布达拉宫翻脸,然后给他创造出下一步谋算的行动空间,也有了极大的变数!最关键的是,他的存在,也将面临着被人揭破的可能。失去了原本那种神秘感,王凡的许多算计,只怕都将面临着“破产”的局面……

言归正传,智行和尚虽说此刻状态十分不好,简直虚弱得无以复加!若不是那一口意志顽强支撑,怕是早就在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下,晕厥过去,人事不省了!

但说也奇怪,在这个时候智行和尚的灵觉却是比平时还要敏锐。以至于在王凡追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有一个呼吸绵长的武功高手悄然出现,这才停下脚步,招呼了一声。

“呵呵……”王凡自忖没有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再保持神秘,当下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随即开口道:“智行和尚?”

像是要确定一下,实际上王凡是在享受着这种“猫抓老鼠”的快感!对于这个必杀之而后快的角色,王凡不介意调戏一把,然后将之虐杀,换来心中的念头通达。再加上自问智行和尚插翅难逃,王凡身隔二十来丈就现出身形,眉间心上,俱都有一种类似于“变态”的得意与自信。

“是我。你就是那个策划了嵩山事件的幕后黑手了?又或者,你也是他门下走狗,跑腿的存在?”才见到王凡的时候,智行和尚的确是吃了一惊。随后,他的眼睛看到了王凡身后,微微眯了眯眼,掩饰着自己眼中神光,口中不咸不淡,却有恶意满满地回应了一句。

智行和尚智慧并不低,这时候哪里还猜不出,在这个时候找上自己的,除了幕后黑手,就再无旁人了!当然了,也不排除这不过是幕后黑手的一只马前卒,但不管怎样,总算是见着人了。遥遥看见醉道人的身影,这一刻,智行和尚的心也就彻底安了。

那句“门下走狗”不过是没什么力道的一句谩骂,对于自尊心十分强盛的武林高手来说,却又不啻于奇耻大辱。当然了,重点还是那个“也”字儿,智行和尚为了试探对方,也是用心良苦。不管王凡是怎么个态度回应,都足够他有着进一步的判断。当然了,也是看出了王凡对自己的恶意,那是一种“猫戏老鼠”的味道,但也意味着,智行和尚拖延时间的打算,有了可以执行的基础。

“你猜?”王凡脸上充斥着玩味的笑意。在智行和尚眼睛微眯的时候,他当然也不会错过对方的这个细微变化。只是他潜意识的就不认为这个时候,可以说是山穷水尽的智行和尚还会有什么援手,还只当这是对方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变化。

至于智行和尚语气中的那份恶意,以及那分别有用心的高明试探,王凡却像是并不在意。毕竟,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更何况,对方这种表现,可不就是所谓的正道中人“宁死不屈”的写照么?就是这样的对手,虐杀起来,才够味道嘛!

或者说,已经看破了智行和尚的如意算盘,王凡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才报之以玩味的一句“你猜”,将一切深深掩藏?哪怕对方必死无疑,王凡也不愿意节外生枝。虐杀对方,玩弄对方可以,但要泄露什么消息,那就算了。

“昨夜里布达拉宫的喇嘛们来袭,也是你的手笔?”智行和尚心中冷笑不已,心中却已经有了判断:“这就是了!”。

都是老狐狸了,对方打着什么样的邪恶主意,哪里能够瞒得过智行和尚?只是想要再套一些话出来,索性就先配合着一会儿。根本就不需要王凡去透露着什么,只要多说几句话,就足够看出很多东西了。

再说了,醉道人的身形虽然出现,但要越过那么长的距离,在对方猝然对自己出手之前拦截下来,那可真的就是强人所难了!哪怕为自己的小命着想,智行和尚也得把场面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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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大和尚智勇兼斗,醉道人暗地偷袭

“你再猜?”王凡依旧在笑,但那股子冷冽的杀机,是个人都能够感受得到。一种冥冥中的不妙的感觉,让王凡暂时没了玩下去的兴致,这就要打算雷霆一击,先杀了这秃子,然后鞭尸,挫骨扬灰,何尝不能出一口恶气?

“那就是了!”智行和尚幽幽叹息一声:“只是我们认识么?为什么会盯住我?若是我没猜错,我所追查到的线索,那也是你有意透露给我的?”脸上装出三分迷茫的神色:“和尚我不记得得罪过你们这一路人!”

“是么?”王凡冷笑着,距离智行和尚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同样的,远远就察觉到了状况的醉道人,也在快速拉近着彼此的距离。只是微微思量,就知道智行和尚对面的那人绝非等闲。那么自己的靠近,那就需要谨慎一二了。好在醉道人跟智行和尚彼此都有着默契,哪怕百丈开外,也能够相互“配合”。

要说醉道人能赶过来,还真是赶了巧了!他骑着牦牛,在太阳升起,蒸干了露水的时候,才到了智行和尚昨夜里厮杀的战场,恰好是落后于王凡半柱香的功夫,生生错过,没打照面。若是碰了头,说不得做过一场,也就不会有王凡追踪智行和尚于此地,见证两个人的勾心斗角!

醉道人在猝然发现那厮杀的痕迹之后,心中凛然,料到最坏的情况果然发生了!也不知是否还会有人在追杀智行和尚,但不用想也该知道智行和尚多半处境不妙,当下再顾不得悠游自得,一路沿着智行和尚留下的暗记追了上来。直到发现了王凡的身影,才悄悄放慢了脚步。

百丈开外,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远,一些细微的动静,并不会惊动对方。当然了,也是此时王凡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智行和尚身上,以至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人追踪了过来。

至于再然后,醉道人自然能够猜测得出这个时间出现在智行和尚这边的,哪能是什么朋友?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谨慎,将一腔焦虑担忧悉数埋在心底,尽力不弄出动静,小心的靠近着。是以从始至终,直到醉道人与王凡相距不道四十丈,也没有惊动对方。

“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嵩山之事,你或者你们并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明显敌意,或许咱们可以合作?”

看着醉道人的身形在快速着接近,智行和尚的一颗心怦怦直跳,难得的感觉到了紧张,只是面上却是不露分毫。他拉扯着话题,希望能够再拖延一点儿时间。毕竟从对方脸上的森然杀机来看,对方也是生怕夜长梦多,已经不愿意跟自己“消磨”时间了。

“你是在想拖延时间?”王凡脸上的神色颇令人玩味:“可惜了,不会有人来的,而且,我也不打算再跟你玩下去了。你是个聪明人,要不要考虑弃暗投明,还有最后一线生机?至于你的问题,我想,若是你不知进退抬举,那还是等你死了做个糊涂鬼吧!”

说时间,王凡猛然间抬起手掌,挥动着大股罡气,遥隔三丈,就击向了智行和尚的一双腿!别看他嘴上说的好听,什么“弃暗投明”就或有一线生机,不过是随口一说,哪能当得了真?

敢情这王凡虽然杀机毕露,到底还是犹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下杀手。因为存着要折磨一番智行和尚的心思,是以先下手的,是智行和尚的一双腿脚。由此也可以见到智行和尚的谨慎,这厮显然是顾忌着智行和尚可能存在的决死反扑,是以不肯靠近,宁愿用劈空掌力下手!

“唉,人心不古啊!”虽是危在旦夕,智行和尚却并没有什么慌张神色,反倒是有些失望。原本悄然凝聚在手上的功力,不得已散了开去。对方十分谨慎小心,以至于智行和尚原本想要的阴对方一把的打算落了个空!

在智行和尚的剧本中,显然是对方再近一点儿,然后他决死反扑,怎么着也得给这厮留下深刻印象。然后,自然有已经靠近了的醉道人替自己当下杀招,再然后,一个受伤的人,哪能是醉道人的敌手?

只可惜,天不从人意十之八九,哪能万事尽如心意?

智行和尚心中略略遗憾,却并不影响大局。在醉道人已经逼近王凡身后十丈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悬念了。

脚步一移,智行和尚就已经避开了那道劈空掌力。却见得那王凡冷笑一声:“果然你们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始终保留着最后一击的力量……哼哼,只可惜,我不是那些蠢货,如何会给你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王凡心中得意至极。托上界那些闲得无聊的仙子仙人的福,一些话本小说泛滥流行,诸多套路百看不厌……虽说有许多脑洞大开天马行空,但王凡却从中汲取了不少“见识”,比如说这一次有意识的保持着距离,就是其中之一了。

还有什么“反派死于话多”什么的,对此王凡却是不以为然。没有绝对把握,谁会脑残到总是给敌人留一线生机?比如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变数,冒出个前辈高人什么的把智行和尚给救下来……

心思转动,不过是志得意满的发泄罢了。说话间,王凡手掌在一次抬起:“再试试这一掌如何?话说,强弩之末的你,还能躲得过我这一掌么?”

原来方才智行和尚闪避的时候行动间微有滞塞,王凡便从这个微小的细节里,确证了智行和尚已是强弩之末,于是乎,就要再出一掌,还是针对着智行和尚的双腿:“先打断你的腿,咱们再好好玩玩儿?”

然而,王凡久走夜路,终究还是遇到鬼了!就在他将要挥掌的这个时候,忽然发现对面的智行和尚,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意。这种嘲讽,来的是那么突然,然而王凡此时却没有丝毫愤怒的念头,自来以谨慎自诩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一言成谶,莫非真的有救兵来了?”

这个时候,王凡若是有时间,八成是会忍不住骂娘!因为,就在他转念之间,便已经听到了身后恶风响起,与之同时传入他耳中的,还有一声长啸:“朋友,慢来!”

“还真他娘的有这么巧的事!等老子回归小仙界,一定要把你们这些写话本的拾掇一遍!”

说是慢来,从身后偷袭的这人的动作却是一点儿都不慢!劲风呼啸中,王凡后面浑身上下都有一阵“吃紧”的感觉。

没得说的,王凡立刻收拾情绪,瞬间究竟入了应对强敌的状态。其实这个时候,若有可能,依着王凡出身魔门的性子,当然是要先干掉了智行和尚,然后再迎战来自身后袭击的人。

毕竟,对方是敌非友,而不难发现,对方暴起发难,就是为了救援智行和尚。那么,敌人想要救人,那么自己自然是要杀人,更可以借此乱了对方心神,何乐不为乎?何况,那智行和尚,本就是自己要必杀之而后快的啊!

只是身后来人袭击的势子甚是了得,所谓迅雷烈风,莫不蠢然!王凡固然有心先解决了智行和尚,但来自身后的威胁,却是迫使得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来不及纠结,一口气长吸腹中,王凡霍然转身。两只手怀抱阴阳,分离乾坤,迎着醉道人的攻势推了出去!看起来似乎是道门的路子,但内中却别有门道。

这一手功夫,重在调动自身内息,调和乾坤大势,取的是一种刚猛无铸的势子,能够凭着气劲,布置下一道无形气墙;然后把这“气墙”退出去,无边刚猛的力道,非但能够拦下正面的所有袭击,而且全方位的压迫对手。

可以说,这一手唤做“乾坤锁”的招数,乃是是近乎于万金油的一招手段,也是王凡如今能施展出来的,最为厉害的杀招之一了。

王凡的应对可以说是稳妥至极,可以说是照顾了防守反击,还能够在转瞬间夺取主动权。只消在紧随“气墙”之后,如影随形,发动雷霆攻势。那么对方就算接下了“乾坤锁”,也势必无法接下来他紧随其后的杀招!只可惜,袭来的,不是救友心切的醉道人,而是三道疾劲指风,再加上……醉道人的硕大酒葫芦!

在看到那个老大的葫芦之后,王凡便心中大叫不好!下一刻,“砰”的一声,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乾坤锁”,正面撞上了醉道人掷出来的酒葫芦。

两股沛然罡气相遇,像是爆发出了天崩地坼一般的炸响!紧接着,葫芦炸碎,酒水炸成了漫天水珠,密布丈许方圆。刹那之间,一股劣酒的味道充斥了当事人的鼻腔,王凡紧随乾坤锁之后的杀招还没发出,就险些儿被兜头盖脸,喷上满脸酒渍。

总算他功力不弱,身手更非等闲,当下真气外放,算是护住了颜面。只是面前,却已经失去了对手的影子!

“哼!好手段!”王凡哼了一身,立刻回转身子,果不其然,一双铁掌,正自上而下,扑击过来。王凡力贯双臂,斜斜迎了上去。角度选的恰到好处,想象中,这一接触之后,自己便可以借力飘身,直袭一边的智行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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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阻截王凡,过手两合

须知道,王凡的必杀目标,第一个从来都是智行和尚!说他王凡是心眼狭小也好,是目标坚韧也罢。自打嵩山事件的那一枚“瓷瓶”巧合的落了下来,智行和尚就成了他头一号要杀的目标。以至于他计划的绊脚石中土守护者,只能屈居其后……

只是照现在看来,虐杀的打算怕是难以实现,那么先出口恶气,再来与这个不识抬举的牛鼻子做计较!在察觉到醉道人并非好相与的,自己也没有十足胜算,于是乎,在第一次接触之后,王凡就动起了别的心思。

要知道高手争斗,从来都是在照顾全局!毕竟只要有一个小地方没照顾到,那就必然会被敌人乘虚而入,施以雷霆万钧的攻杀手段。到了那个时候,生死胜败只在转眼之间,夫复何言?

王凡心里盘算着借着醉道人的掌力加速往智行和尚那边扑去,当得上是一举数得的好盘算!一来可以一舒胸中意气,二来能让醉道人顾此失彼,乱其手脚心神,毕竟,醉道人首要目标,不还是要保住智行和尚性命么。至于说智行和尚的决死反扑,之前爱惜羽毛,不肯犯险,如今却又算得了什么……唔,柿子挑软的捏,大约也算个理由?

只是王凡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却也架不住醉道人不肯配合。当是时,两个人,四只手,才自接触在一起的时候,王凡忽然发现,对方那边儿竟是如同空山幽谷,虚怀能容万千气象,自己的劲力,便像是落在了空处一般!

力道全然失去了目标,一种用错了力的感觉,没差点儿让王凡失去重心,一头撞向醉道人!继而一切空空,纵使贴上了醉道人一双肉掌,却还好像是空空荡荡,恍若虚空。

“哼,这可是你自找的!”王凡心中冷笑不已。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敢情对方原来是蠢货一个!要知道,这等虚实变幻的手法,前提就是你自身的“容器”要足够的大,否则敌人劲力倾泻而来,一个不好,冲破了“容器”,自己也就唯有经脉爆裂,死的奇惨无比!

也正是这么个原因,所以大凡生死搏杀,鲜少有人会有胆子这么做。用来欺负功力不如自己的,那自然是无往不利,但要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那可就真的是再找死了!王凡冷笑一声,便自做出了新的决断。醉道人掌上无力,他也就放弃了借力抽身,转而去对付智行和尚的打算,反倒是把一身浑厚真气倾泻而出,一股脑儿地沿着醉道人的那一双手灌去!这是要先诛醉道人,再杀大和尚的决然与雄浑气魄,端的是足以称一声“英雄”!

要知道,王凡纵然是降临下界,一身神通法力十去八九,但这只是他现在所能施展的功力能为罢了。但实际上,他的肉身之强横,经脉丹田之坚韧宽广,却是远胜于寻常宗师境界的高守。也正是因此,王凡有足够的信心,就算醉道人有归墟般吞拿万物的功夫,也决计吃受不住他滚滚真气,可以说,只在下一刻,就能高下生死,立见分晓!

然而王凡到底又失算了!那醉道人又不是蠢货,哪能真的把自己给置身险地?要知道,面前这人深浅未知,功力未必会比自己低多少。之前的那一手“聚气成墙”,就已经展示了对方浑厚的难以想象的功力。

有鉴于此,醉道人自然不会托大!反倒是报之以十足的谨慎与果决。之所以在四掌相接的时候,化实为虚,乃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王凡微微调整了出手的方向,并不是正面迎接上来的小动作。

类似于王凡的伎俩,醉道人这辈子可是见的多了,不外乎要借力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之类的把戏,说出来都显得掉价……既然看破了对方心思,却又如何肯配合他?四掌交接的时候,施展这一手化实为虚,便是消去了王凡借力的可能。

倘若王凡依旧要选择折身击杀智行和尚,那就势必要自行运力,必然会耽误刹那功夫。而这刹那功夫,对于醉倒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果然,在下一刻王凡在接触的时候发现醉道人掌上虚空,有若空谷,于是便自以为得计,决心将计就计,转而先斩杀了这个碍手的角色,再做打算也不迟。只是当他再一次催运真力,妄图以无穷真气,灌入醉道人体内的时候,醉道人却又化虚为实,蓄藏已久的沛然力道汹涌而出!,先一步在王凡新的力道过来之前,打了出去!

这刹那间的变化,微妙至极,却也凶险至极!可以说,一个拿捏不好时机,醉道人便要自食恶果,一个不好,就是饮恨当场的结果!所幸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醉道人就发现了对手功力固然值得称道,但搏杀手段,临敌机变却也就那么回事儿。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自问摸到了对方的底,醉道人才敢行险,赌上这么一把。

诚如前文所述,论神通本领,功法招数的精妙,自然是上界而来的王凡要胜过不只一筹。只是在上界,打斗中可没有下界的那么多花活,什么虚实转换,阴阳互易,什么兵不厌诈……根本就没设么意义。境界不到,力不如人,那就只有一巴掌被拍死的下场!技巧什么的,只在境界相差不多,道行彼此相近的时候,才有意义……上界广大,天花板那么高,那里有那么多差不多的对手,给你磨炼经验技巧什么的?

当然了,真正的大宗门培养出来的弟子,这些自然不缺,只是,除了一心走“战神”路线,要效法杨真君的,几个回去自讨苦吃,专门磨练这些近战功夫?要知道,成就仙人之后,往往都是远远施法,掐诀念咒,不比一个武夫来的潇洒?一剑破万法,一掌碎灵宝什么的,那里是一般人做得来的?

哪里像是在下界,大家的天花板都在那里,很容易就卡在瓶颈,而且境界的碾压效果,也不是那么明显。于是乎,所谓的争斗,打一开始就相差不大,自然是有的是机会磨练自身。可以说,技巧什么的,简直玩儿出了花儿来!

王凡在上界的时候,也不过是魔门一个不入流的角色,所能研究最多的,也就是鬼蜮人心,亦或者是玄奇阵法之类的,可没有对此琢磨太多,既是没有那个机会,自己也没那一份心!以至于“偷渡”降临之后,和这方世界的高手们的打斗中,往往会处于一种力量比你大,招数比你精,但就是打不过你的局面。

上一回若不是因为早就琢磨透了桑格的雪域神拳,也断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拿下桑格喇嘛,树立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被桑格喇嘛暴打的可能倒是蛮大的!正因为对自己的长短有着明确认知,王凡才会尽可能地把自己藏身暗处,不到万不得已,有完全把握,就轻易不会出手。

让别人去战斗,自己只需要算计精妙就行了。这种运筹帷幄的智慧,才应该是大魔门弟子该有的风范。那些什么血屠千里,抽魂炼魄什么的,为了一点儿好处就给自身招来无穷业力的魔门前辈精英们,简直蠢透了好不好……

好吧,又扯远了。就说这一次,若不是觉得十拿九稳,王凡也不会轻易现身。只是没想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回头居然会遭遇到了醉道人这么一个与他此时的境界差不离,而且神完气足的高手,这简直就超出了他的预料判断!

雷霆炸响,劳燕分飞!醉道人行险一击,岂是易与?纵然王凡再怎么功力浑厚,也吃受不住醉道人的叠劲爆发。若不是他第二次提聚的劲力来得及时,在被醉道人打了个猝不及防的时候,也不会只是稍稍狼狈了一点儿,不得不旋身而起,消去劲力。

毫无防备的吃了一个闷亏,王凡心中的恼意可想而知。然而他却不至于被恼恨冲昏头脑,立刻借着消去力道的机会,迅速拉开与醉道人的距离,打算还是先去把软柿子捏了,再回来跟醉道人做计较吧!

然而,王凡的心思,早就在醉道人的算计之中!在就在王凡身子立定,继而要“十步一杀”,鬼魅也似的施展魅影身法,杀向犹自站在一旁的智行和尚的时候,醉道人已经先于他有了动作。

于是乎,王凡很快发现,在他方待要前袭智行和尚的一刹那,面前人影闪动,一股森然气机涌现。原来不知何时,醉道人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用本身的内气真力,阻住了他的去路。紧随其后,就是气机也锁定了王凡。只要他一有举动,气机露出破绽,就将要面临醉道人的倾力一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王凡在搏杀技巧方面比之于醉道人可说不提也罢,但他的眼力却不是说笑的!方才的两次接触,王凡就已经判断出对面的醉道人分量如何。有他拦路,自己想要在越过他击杀智行和尚便多半不能实现。更何况,自己能否越过醉道人,也是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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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气机纠缠,攻心手段

被醉道人挡在前面,王凡想要先捏软柿子的盘算便算是又落了个空,一时间,他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能否越过醉道人的阻截,这是一个问题;能否干净利落,一招就击杀智行和尚,这又是一个问题!须知道,智行和尚入境虽然已经衰落不堪,却还未必就到了回手无力,任人宰割的地步!

尤其是和醉道人过手两招,王凡就看出来了,中土守护者这几个混账,敢情比其他高手要棘手得多,自己能否一下子击杀智行和尚,还真是个未知之数!一个不好,说不得自己今天反倒会栽在这里了!

王凡固然狠辣果决,但魔门中人的通病,就是太过明哲保身。这一下子遇到挫折,王凡的念头可就又变了。须臾间千般念头转过脑海,王凡衡量得失,心里便已经萌生了退意。

只是到底不甘心无功而返。要知道,下一次对方有了警惕,在想要暗算可就近乎没有机会了——除非自己解开枷锁,再进一步,那倒是可以强杀,只是短时间内简直不可能!

“哼,先拼一回再说,对方心有挂碍,自己至不济,全身而退总是能够!错过今日,可就再无机会了!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我魔门中人,焉能没有火中取栗的决心?”

“左右自己的计划想要实现,眼下看来这中土守护者就是最大的阻碍!有他们在,自己引四方异族血祭嵩山的谋算未必能成,早些除掉一个也好!就不信,一个下界之人,还真能够奈何的了自己?”

如是念头反复,王凡终于拿定了主意。能沾着便宜最好,捡不到便宜,那就抽身而退,也不损失什么!只是当他定下了主意之后,时机却已经迟了!

原来,就在王凡退意萌生的当儿,醉道人的气机像是能够清晰感应到一般,更进一步,压迫而来!原来醉道人是已经用自身气机锁定王凡,这一刹更是混合真气罡力压迫过来!

这一下子,王凡就是有心退走,也万万不能了。就只听得王凡闷哼一声,显然在醉道人的猝然发难之下,已经再次吃了个亏。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王凡去做什么选择,只能鼓起自身气机,顶了回去。

双方气机在这一刻,总算是杠在了一起。在配合着各自的内气真罡,已是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交锋。看起来比肢体搏杀,要显得沉静许多,但内中的凶险,却又远远胜出了!

却说一边儿的智行和尚,见两人气机相互纠缠,则是慢慢的回转身子,挪动着自己,慢慢的从王凡的视线中离开,做出一副像是要离开此处,免得拖了醉道人后腿的样子。

用中气并不怎么足的声音对醉道人招呼了句:“牛鼻子,当心些!”随即身躯慢慢后撤。智行和尚显然是猜透了醉道人的心思,心下感动之余,也开始配合了。他们毕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这点默契,自然是不缺的。

智行和尚知道,只消自己脱离了王凡的视线,那么醉道人自然有着足够的发挥余地,后面的,大约就用不上自己了。事实上,类似的“坑人手段”,中土守护者们,可不止做过一次,早就轻车熟路了。

转眼之间,双方的气机牵引,已经是对抗在了一起。这样一来,针锋相对,彼此功力的高下也就一眼分明。王凡毕竟是上界来人,比较起来还是醉道人逊了一筹,隐隐落在了下风!

就是这个发现,无疑更是鼓舞了王凡,原本萌生的退意在这一刻尽数消散,整个人也变得锐气十足了!

其是平心而论,王凡并不愿意跟醉道人进行这样的比拼的。需知道,这样气机纠缠,那么接下来就是谁先露出破绽,谁就注定了落败!王凡这样的人,就算是决心搏一把,也不会把自己陷入这样不胜即败,没得选择的境地。

只是这等气机交战,往往一经发动,那就根本就没得选择!醉道人自问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在一个身手不下于自己的劲敌面前护住智行和尚,不得已选择了这种方式算计王凡,以期拖住对方。至于接下来,醉道人自有算计,当不会让对方得了好去!

风声细碎,百草伏地!慢慢的,围绕着气机相抗的两人,一道旋风在慢慢生成,慢慢的升腾成了龙卷一般的飓风,卷起百草叶子,呼啦啦的环绕着两人,简直像是仙神斗法一样,骇人心神!

两股气机相互纠缠,针锋相对。几经纠缠进退之后,随即在一个相当的位置上停了下来。其间的对抗味道,不可谓不重。然而当面的两个人,却像是古井无波,丝毫没有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率先开口说话的,正是王凡。有枣没枣打三竿,他不愿意一直这么对抗下去,就想要施展攻心之策,期望醉道人自己露出破绽。毕竟,谁知道,那智行和尚是真的离开了,还是绕到后面,要抽冷子给自己来上一下?

“是么,我却不这么以为。行家伸手,高低自知。若是抛开一切外在干扰,你我生死搏杀,我可以断定,五十合内,我重伤,你必死!这点,想来你心中有数。”醉道人同样还之于颜色。只是不同于王凡的“信口开河”,醉道人所说的,正是之前彼此伸量过后,他所得出来的判断。

“或许吧。”奇怪的是,王凡对此不置可否。高傲如他,自然不会这样甘愿服输,自认低了对方一头。在他看来,高低胜负,总要打完了才知道。不过,面前这道士,已经彰显出了足够的力量,值得他慎重以待。

“但你该知道,他拖不了太久。”往返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离奇的音调,那是他在施展着一种魔门的秘法,能够影响人的心智。既然决定了放手一搏,那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秘法,也是王凡如今唯一能够使用出来的神通手段。至于效果如何,就有待遇醉道人的反应来验证了。

果然,王凡一用上这个秘法,再加上那句智行和尚拖不了太久无疑是戳中了醉道人心中最为担忧之事。以至于醉道人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点而担忧。

王凡见状心头暗喜,继续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同伴受的伤有多重。想想看,若是他还有半点儿能力,在你我对峙的时候,焉能不过来给我来上一下?何以他会选择离去?”

见醉道人只是刹那的变了神色,立刻又恢复了从容淡漠,王凡心中暗骂这厮冷血,口中却又继续道:“若是他只顾自己,如何值得你这般费心相救?若不是他只顾自己,那就一定是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你真的不关心他么?”

“要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外力都能够让咱们露出破绽。气机牵引下,那就是生死一线的差距。可是他并没有,而是选择了离开,那就证明了他此时的确是有心无力了。你猜猜,没有你去帮他疗伤,他还能够撑多久?”

“你到底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说了,我放你离开!”醉道人的眼神慢慢平静,显然已经察觉到了王凡潜藏在声音里的伎俩,暗运心法,保持着心神清宁。并且开口就是“我放你离开”,无形中把自己拔高,似乎对方的生杀予夺,只在自己一念之间。配合醉道人此时冷冽的气质,还真的把王凡给唬了一跳。

“我是谁?这个重要么?更何况,你留不住我。但是你的同伴……”心头一凛之后,王凡则是怒气上头。居然被这厮给吓了一跳,这牛鼻子果然有些门道。莫非,我的秘法对他没用?

“说,或者死!”醉道人的声音越发肃杀。

摇摇头,看着醉道人似要爆发的样子,王凡心中却反而安了下来。对方越是如此,就越证明了自己的秘法对对方影响至深,就等着醉道人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雷霆一击吧。于是乎,王凡也就更乐的拖延下去:“我们本来就不熟,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么,我们以前见过?你似乎对于我们比较熟悉。”

“不错,我们见过。不过,你大概是没什么印象。”

“在哪里?”

“哪里?以后再说吧。”

“足下贵姓?大名是?”

“以后再说吧,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不过我很奇怪,你们不是素来都是独来独往么?怎么这一次却是一前一后,都来了这雪域高原?”

“哼!这你就不必知道了。”醉道人冷笑了两声,眸子里显的杀机几乎要凝成实质:“看来你对我们关注很久了。只是我们居然一直不曾发现这天底下还有你这号人物!嘿嘿,藏的还真是够深得,说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不然,也不用什么以后再说,老道保证,你不会再有以后了!”

“嗤,牛鼻子倒是自信!我的事情,无可奉告!你是一定要杀我了?”

“莫非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下去?在你策划对付智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你的结局!”

“是么?”王凡摇了摇头:“那你怎么还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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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攻心为上,一线契机

“你不必急着送死……”醉道人当然不是不想出手,只是这个时候的王凡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以至于醉道人就是想要出手,也找不到机会!在这个时候,气机彼此相连,若是贸然动手,不啻于是把自己的命门送到对方面前,何异于找死?

醉道人想出手却又不敢出手,与之相对的王凡何尝又不是如此?对面醉道人的架势讳莫如深,像是阴阳太极,涵虚混太清,根本就无隙可乘。就像是老虎咬刺猬,压根儿就没法下手!

总之,于王凡来说,无论自己从哪个角度出手,都将迎来对方的雷霆一击。当然了,他自恃自己施展了魔音秘术,能够影响对方心神,也就不急在一时。更何况,对方终究还是要分一份心在智行和尚身上,拖下去,对自己只有好处!

至于说那智行和尚到底是先一步离开,亦或是妄图绕到自己身后,给自己抽冷子来一下,王凡虽然心中也是在意至极,面上却不能够露出分毫。他自信就算智行和尚要抽冷子,也当在醉道人心神失守之后。这一点,王凡还是有着十足的信心的。

“你是不敢先出手!”王凡冷冷地道:“光棍不打九九,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虚张声势?现在要急的,可不是我!说来也是有趣,诚然,你是选择率先出手,那就很可能被我抓住机会,最终将你们两个都葬在雪域高原。”

看对面的醉道人似乎对他这一套说辞浑然没有反应,王凡冷哼一声,接着道:“只是就这么耗下去的话,一时间我也的确奈何不了你,就算到了最后,至少你是能够全胜而退的。只是那样一来,你的同伴只怕未必就有生机。”

“那么,你是选择自己安危,还是赌一把,赌我拿不下你,你既能击退我,又能救下你的同伴?”王凡唇角挂着饶有意味的笑意:“如何抉择,你可能拿得下主意?又能否保证事后问心无愧……”

杀人诛心,王凡显然深得其中三味。不过寥寥数语,却将醉道人最大的软肋给挑开了。其实他就是不说这话,醉道人心中也难免会面对这个决断,不过挑明了的话,似乎给醉道人心灵上的压力,近乎是几何倍数的增加。一时间,醉道人由不住额头显出了冷汗。

王凡见了,心知奏效,对方大约就快坚持不住了!

醉道人如何不知王凡的险恶用心?不过,他自己心志坚定,可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对于眼下的局势自然有自己的判断,虽然对方说的是事实,但醉道人却知道怎么决断才是上策,断然不会感情用事。

事实上,打从一开始,醉道人虽然与智行和尚一句对话都没有,但多年的默契,早就体会到彼此的意图,虽不动声色,暗中却已经有了配合。

那话是怎么说来着的,总不能只有敌人奸猾似鬼,自己人却老实可期吧?谁说只能对方耍弄心机,醉道人自己就不能了?几十年的生涯,从来都是刀山火海、阴谋诡计中打滚儿,哪还能没些城府算计?其实是在动手之前,醉道人针对敌人可能的反应,心里就勾勒出了好几种方案。

可以说,中土守护者们别看一个个都是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样子,实则切开了看,从心肝脾肺一只黑到了骨髓,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拿捏得?王凡对他攻心,醉道人却也在短短时间就摸透了王凡的性子,略施小计,就足以主客易位,夺取主动。之前的无论是一通问答,亦或者是现在的额头冷汗,都只是一种手段而已。至于效果,再往下看就是了。

一时间,醉道人额头的冷汗还在继续,然后就是保持着沉默。王凡刚开始还认定了醉道人已然入縠,只消稍稍等待,就有自己绝杀的机会。奈何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三盏茶……,对方却始终不漏半分破绽,更全然没有主动出击的心思。

慢慢的,王凡自己也有些心虚了!便在这时,醉道人的眼神中忽然有一丝喜色划过,虽然一闪即逝,随后又是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但这一瞬间的变化却没能够瞒住王凡的观察。

甚至于,王凡似乎发现了醉道人唇角微微一道弧线,颇有点儿“讥诮”的意思,由不住的悚然一惊,想到了一个可能,刹那间,自己反倒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敢情自己竟然是被算计了!

原来醉道人就是利用了王凡谨慎多疑的性子,演绎出了一副自己也在拖延时间,等待着智行和尚悄悄靠近过来的样子。要知道,此时醉道人和王凡气机相互纠缠,哪怕一只飞鸟撞上来,也将打破平衡。是以王凡的心中,断然也不会像是他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有恃无恐,胜券在握。

可以说,王凡虽然是在一开始就打击醉道人,说什么智行和尚现在连过来给他一下子,从而扭转战局都做不到云云,但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最怕的,何尝不是这个?

甚至不需要智行和尚施展什么功夫,哪怕砸一块石头招呼过来,王凡也万万吃受不起啊!要知道,在一开始,智行和尚就慢慢挪动,此时已经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鬼知道是不是真的往自己这边儿来了?

须知道,在气机相互对抗的时候,醉道人也好,王凡也罢,大部分注意力都已经落在了对方身上,对于周边的留意,自然会相应地弱上许多!若是智行和尚小心一点儿,不发出声音地靠近的话,他王凡是真的未必能够发现啊!

思绪被带偏了,就会自动脑补许多可能。甚至于一些细节,也能自己脑补出来。本就多疑的王凡,在醉道人暗示自己与智行和尚默契有加,一起坑他的可能性后,王凡心中所整理出来的细节,就开始往这个方向倾斜了。于是乎,越想越怕,越怕越心虚,然后就越是琢磨……

便在这个时候,醉道人忽然冷笑一声:“现在我不必做抉择了!”

王凡本就疑神疑鬼,这一刻无疑是被确证了。于是乎,他终究还是没有架住本能,侧过了头!便在这时候,醉道人把握着这一刹良机,一步数丈,循隙而击!在彼此对峙,气机纠缠的时候,醉道人就已蓄好了势子,猝然间发出了大股的内元真力。

王凡侧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顿时就知道自己上了当!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切,不过是对方给他做的一个局罢了。聪明人往往会想的特别多,醉道人只需要几个表情,些许暗示,王凡自己就完善了过程……这可就真的是冤枉透了!

明悟过来的王凡暗骂自己愚蠢!那醉道人既然在意着智行和尚安危,又岂会坐视对方陷身险境?要知道,倘若智行和尚真的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出手,那么气机牵引下,也必然面临着自己的全力反扑。以智行和尚如今的状态,万万吃受不起……也是他自己一向自私惯了,由己度人,自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明白这个问题!

若真的要牺牲智行和尚换来击杀自己的机会,醉道人在最开始的时候何必出声招呼,无声无息的,趁着自己击杀智行和尚全无防备的时候不动声色暴起发难岂不更好?

他却不知道,其实原本的计划里,若是他不上当,那么就是智行和尚找机会扔块石头什么的,只需要稍微注意下方位,王凡的反击也落不到智行和尚身上……当然了,这只是最后的手段罢了。

说的远了。王凡自以为明悟过来,可惜现在明悟过来,已经迟了!他这一下子错失先机,被醉道人循着气机牵引,结结实实的印在了他的胸膛!沛然真气,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伤害!

要知道,凝聚了醉道人一身功力,又是以最为刚猛的打法发出。可以说,纵然是一块石头,在这么刚猛的掌力之下,怕是也免不了粉碎的下场,王凡血肉之躯,又如何当受得起!

然而王凡毕竟是从上界偷渡而来的,别的不说,肉身却是比之于寻常宗师高手,要强悍了许多!他不可同于被周云舒张芜荻斩杀的徐志,夺舍而生,自然躯壳要弱了许多,纵然功力远胜过周云舒张芜荻,但身体限制了他的发挥,这才被二人斩杀。

王凡与徐志不同。他这是正儿八经的自己的躯壳,比较起来,当然要抗揍了许多!话说回来,王凡的天地人三劫迟迟没有找上门来,徐志却比他倒霉得多,何尝不是因为夺舍的原因?若是徐志也像王凡这样,会不会就那么草草收场,还真是未知之数呢。

这就说远了。却说王凡结结实实的吃了醉道人一掌,当下整个人都被庞然大力给击飞了出去,于半空中鲜血狂喷,直直飞出了三四丈远,才算落地。

醉道人深知“痛打落水狗”的要诀,在王凡落地之前,整个人就像是离弦之箭,瞬息间就又追了上去!双掌分阴阳,一取眉心,二下丹田,端的是凌厉狠辣,毫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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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生死各一线,王凡抱伤逃

王凡到底也不是好相与的!醉道人全部功力的那一掌,诚然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纵然肉身再怎么强横,也还没有脱离肉体凡胎的束缚。可以说,王凡的一条命已经去了半条!然而极为强悍的肉身,却让他依然还有战斗的能力。

身子还在半空中,王凡就已经缓过了气来,在即将落地的当儿,整个人就像是就像一股旋风似地,逆转身形,居然浑然不顾自身伤势,迎着袭了过来的醉道人就扑了过去!

透过张开的双臂,这一瞬间,王凡几乎把全身上下汇集成了一线,以之回应醉道人!王凡这一手,堪称是刁钻狠辣,霸道无双,真正称得上狠到了极点,也可以说是最具实力的一击!

除了凝聚一线的力道,王凡的整个双臂合抱,就是第二重绞杀。若是让他得逞,只怕立时间主客易位,醉道人生死难料,主动权自然是被王凡夺回。

好个醉道人!哼了一声,不退反进,却在临了的时候一个鹞子翻身,竟是从王凡头顶跃了过去。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王凡霸道刁钻的反扑!

那可真的是妙到毫巅,只差一线的闪避。偏生在醉道人做出来的动作,却只觉得翩然若仙,煞是好看!错过王凡的反扑,紧接着,醉道人身如燕返,竟是又回转了过来,倒仰的身子直直坠落下来,两只手分开左右,往下一按,对着的,正是王凡的双肋!

这一手,同样是狠辣到了极点,若是击中,也就不需要再打下去了,等待王凡的必然是脾肾碎裂,半身不遂,生死自然也就操于醉道人之手了。而此时王凡正是汇聚自己全身力道,期望毕其功于一役,这个时候,就是转向躲闪,那也是万万来不及的!

王凡显然是惊骇到了极点!前后不过一个呼吸,自己就两度面临生死危机!这下界之人的搏杀能力,果然厉害不讲道理!好在人急智生,王凡当下双足一点地上,生生停住双脚。至于他本人的整个身子,在极度的惯性之下,猛然前倾。

这么个动作,使得王凡整个身子一矮,几乎是贴在了地上。醉道人那极具杀伤力的两只手,就这么差之毫厘的走了个空,只带走了两片黑布,那是王凡身上的衣裳,被醉道人的劲力斩落!

发现势在必得的杀招落空,醉道人心中惊讶,暗道对方了得,但自身却是毫不迟滞,居然再一次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时候,又是凌空而起。身形反转,好似鹰隼横空,两只手掌翻滚着,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照着王凡落了下来。

那王凡先前为了躲避醉道人的杀招,灵机一动的刹那利用惯性,生生匍匐在地。下一刻,却在感应着醉道人双手落空的当儿,平身而起,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上半身猛然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双掌探出,再一次迎上了醉道人袭来的双掌!

那可真是快急了,也当真是危险极了!可以说,王凡的应对,哪怕只是慢了十分之一个刹那,那也决计讨不了好,身死当场,那是必然。

只可惜醉道人也没能料到,王凡的身躯居然柔韧如斯,简直大违常理!依照常识,就是真的修行过软骨功,身躯柔韧如蛇的武林高手,也决计做不到这种程度的扭曲,这已经不是人的躯体所能完成的了。

然而王凡毕竟是做到了,而且看样子丝毫也不显得勉强,这就很可怕了!见识到对方的超乎想象的能为,醉道人的眼神越发清亮,杀意也就越发浓烈!这样一个怀着敌意的对手,天知道能够带来多少麻烦?

有鉴于此,醉道人的双掌,居然又生出了一分力道,势若惊涛拍岸,大浪淘沙,凌厉无匹!

王凡显然也是明白自己的处境,一个不慎,就落到如今这般局面,就连战斗的节奏也掌控不了,只能被动地迎接对方抗风骤雨般的凌厉杀招!这种情况,当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王凡有一种直觉,若是挡不下对方的这一招,那么也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莫非。这就是我的人劫?”

生死危机之下,王凡在一次爆发起来自己的潜力!他顾不得压制自己的内伤,这一刹那,四肢百骸的力道被他生生调集起来,同时还施展了一门类似于“天魔解体大法”的功夫,顷刻间,只觉得自己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劲力蕴藏于一双铁掌,在这个对自己极为不利的姿势下,猛然间迎了上去!

这一刹那,雷鸣哄响!四只手之间,仿佛是黏在了一起,然而鼓荡起来的劲力倾泻,却在那时间飞沙走石,好似有一天飞铲,就连草地也被掀起了片片泥土,丈许方圆之内,只剩下光秃秃的泥巴,不见半根青草!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下一个瞬间,原本像是黏在了一起的四只手掌,在这一刻猝然分开。比较起来,王凡虽然施展秘法,刹那间发挥自身潜力,劲道自然暴涨!只是他眼下的姿势,却是不利于他发力。以至于这一下的碰撞,似乎还是平分秋色之局!

当然不是平分秋色了!怎么说呢,王凡全力爆发,固然是击退了醉道人,但内息震动,对他的伤势来说,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总算是他借着这一次的反震之力,整个人就如同乘上了“梭梭板”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往后滑行约摸三丈,随后腾身而起,总算是摆脱了醉道人的攻击节奏。

醉道人刚猛无铸的力道,无疑让本来就重伤状态下的王凡雪上加霜!这一点,只看王凡呕出的鲜血中,掺杂着点点内脏碎块,就可想而知了。只是,这一次四掌交接,醉道人自己也不能在保持着原本节奏,如影随形的施展暴雨连环的杀招不得不在这一股沛然无匹的冲撞中,生生为之打断,终究是让王凡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好个王凡,对时机的把握丝毫不弱,竟然在这个时候展开了反攻。随着他腾起的势子,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展翅的大鹏鸟,于天空中“呼”地刮起了一股疾风,带着他云雾一般快捷轻飘的身影,直向醉道人头顶上袭了过来。这一下可谓是“后发先至”,乃是王凡第一次主动出击,拿到了主动权!

其实认真来说,这个时候的王凡,既然摆脱了醉道人骤雨疾风的攻势,接下来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抽身远遁,而不是在这里玩命搏杀!只是他自己心知肚明,醉道人的气机锁定,依旧还死死地落在自己身上。

而以他刚才的势子,正好正对醉道人。若是转身离去,则需要调整方位姿势,这就必然会慢上半个呼吸。而这半个呼吸,已经足够醉道人掩杀上来,再一次狂风骤雨……

醉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在之前被王凡击退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必然是使用了某些禁忌手段,短时间提升战力。在王凡折身扑过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脚下急点,蹬起大堆土灰。自己则是借着这一份力道,以丝毫不弱于对方的速度再一次冲了过去。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足够快!只见两道残影一闪即逝,随后就已经缠在了一起。风声呼呼,其势迅疾。骤然间风云开阖,“啪!啪!啪!啪!”已经交换了四掌!

王凡率先出手,空中掠下的身子是那么灵活而猛厉地转动着,乃是“曲”、“放”、“弹”、按”四种不同的力道收放;醉道人采取的回招则是“直”、“缩”、“虚”、“张”!在极为短暂的片刻之间,却都是各自一身未能建功的同时,整个人却已经飘向一旁。

只是王凡的伎俩绝不止此!随着他的动作,衣袂翻卷,在临去秋波时,却又给了醉道人凌厉一击。那袭黑色长衣的下襟,有如惊涛拍岸地直向着醉道人脸上反卷了过来。

“呵!”醉道人口中发声,对方这一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下一式“龙抬头”,脑袋极为惊险地向后仰过来。“嘶”的一声,王凡的长衣下襟险到极点地擦过了醉道人的一张老脸,带起了血花一朵。留下三指宽的一道口子。

也就是把握着这一刹良机,王凡丝毫没有“乘胜追击”的想法!自己的伤势,自己心知肚明!眼下真的在纠缠下去,只怕没死在对方手上,就先一步内伤爆发,自己个儿呜呼哀哉了!

当是时,长衣下摆擦过醉道人脸颊,王凡顺着原本的势子,就要继续向前,打算“一走了之”!哪知醉道人却是放他不过,一只枯瘦的老手,有如苍龙探爪,随着他倒仰的势子往上一抓,十指紧扣,已然捏上了王凡的脚踝!

“撒手!”王凡冷喝一声,衣摆像是活人一般,带着大股罡力的加持,简直比任何神兵利刃还要锋利,认着醉道人的那只手招呼了过来。只是到底不能后发先至,慢了一步!

于是,在抓住王凡的脚踝之后,醉道人便力道勃发,只听得“咔嚓”一声,就传出骨骼关节粉碎的声音!醉道人的那只手,在捏碎了往返脚踝之后,在衣摆袭来之前就缩了回来!

“啊!”的一声痛呼,王凡身势不减,继续远遁。而醉道人想要再施加拦截,其势已然不及。

像是一支大鸟一般,王凡的身躯一得自由,便如同风驰电掣,片刻功夫,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儿,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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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绝壑幽谷,困龙难出

周云舒最近并不是很顺利。确切的说,最近的他心神耗费颇大,以至于看上去比较憔悴!此时的他,额角已经生起了几绺花白的头发,眼窝深陷,血丝密布,分明心神消耗,透支了不知多少,整个人都已经衰老了不少!

这对于一个内功造诣堪称是“炉火纯青”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然而,这却就是现实。

和张芜荻一起被困在长白山腹地的某一个“桃源胜地”,已经有了些日子了。周云舒整日里琢磨着参悟阵法,脱身而去,就连原本的红毛兔子皮,也没了心思去捕获。毕竟不管怎么说,被困在这里和自愿隐居再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体验。周云舒骨子里,可也是个极度向往自由的人。

抛开自己对自由的向往,难不成真的要让张芜荻跟自己一直被困死在这深山腹地?不说这里在没有被自己掌控,解开天然阵势,从而来去自由之前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天上人间”的好所在,就算是,张芜荻在外面那么多牵挂,难不成也要生生斩断?

周云舒和张芜荻倒不是没有想过原路退回去,只是这处天然阵势,偏偏就有“鬼打墙”的能力。他们在腹地数里范围活动还没什么,但是一旦过了这个范围,就会莫名其妙的转了回来。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也就息了原路返回的念想,只能寄希望于周云舒的奇门遁甲,能够建功吧。

周云舒自负师从知非子,于遁甲奇门之术的理念大多熟谙于心,但在这里却偏偏是暂时无用武之地。每一个变化,看起来都是那么回事儿,然则实质上却又似是而非,周云舒的脑袋都大了!

所谓“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近乎象矣!”道理说起来不就那么回事,但要融会贯通,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然的话,阴符三百字,道德五千言,说尽修行之理,大道之妙。读过这两者的人如过江之鲫,但能够以之成仙成圣的,又有几何?周云舒固然有着知非子留下的宝贵传承,但不曾了悟透彻,与空有宝库而不自用何易?

天然阵势或许在威能上并不那么惊天动地,但内中玄妙,近乎无穷无尽。周云舒照本宣科,想要达到能够自由出入的地步,可还有得路走!

这些日子的琢磨研究,周云舒倒是隐隐有所发现,这个天然形成的阵势,其实只具备迷乱方向的“困阵”功效。甚至认真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先天阵法。不过是千百年的瘴气沉积,逐渐产生变化,类似于阴极阳生,聚拢生气,而慢慢形成的。这个天然阵势些许迷惑的幻象,也是缘此而生。本身其实并不能够针对人的心理念想,从而变化出对应的幻象。

只是后来应该是有高人在这阵势基础上添加了些手段,生生扩大了天然阵势的迷幻效果,又加上了几分杀伐手段,引动不知多少年积蓄下来的瘴气,在天地之力、阵法之势的加持下,已经具备主动伤人的能力——那日他们二人所见到的幻化成朱慈照而袭杀他们的,便是瘴气显化的神秘作用。

这个说起来已经是超脱现实,类似于鬼神之说,仙侠志怪的说法了。只是周张二人对此却不以为奇,只是感叹这到底是哪位高人,如此鬼斧神工!能够把自己的手段化入天然阵势之中,这种能耐,简直匪夷所思,周云舒在怎么自负,也免不了甘拜下风!

要说天然阵法近乎仙神之道,瘴气化形而具攻击能力更是匪夷所思,那么武林高手的内气离体,御风滑翔难道就合乎普罗大众的认知了么?一切不过是认知上的差异罢了,周张二人自然不至于“难以接受”。

钦佩敬仰那是往后的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出去的法门才是正经!至于说那不知是被谁添加上去的手段,周云舒既然看破,自然也就能够解决。所幸那位高人不再,阵势没人主持。否则的话,周云舒能否看破,还真的是个未知之数!

不过,现在消除了迷幻和杀伐,相对来说,也算是一个安逸所在!再想办法把瘴气引流分散,作为两人隐居的乐土,也是未尝不可啊。虽然周云舒很不认同,但在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有什么进展的时候,张芜荻未尝就没有改变想法。谈不上什么为谁牺牲什么的,只是不忍心看周云舒耗费心神的憔悴罢了。

于是乎,相比与周云舒对于破除这个天然阵势的孜孜不倦,在消弭了迷幻和杀伐功效之后,张芜荻倒是表现的既来之则安之,过了最初的不安之后,便颇有些“安之若素”的意思,除了每日里陪陪周云舒琢磨一二,便是自己安排着“安家”。

就地取材,立起了一座两层的阁楼。下面通风,隔离瘴气,上面则是她和周云舒安歇的卧室——当然是分开的。

不得不说,每一个武功修炼有成的人,无论男女,在营造上面都有着独到的能耐,并不输于那些工匠。你想,论平衡和受力,谁能够跟他们相比?习武之人,就是靠着对平衡和力道的感觉、掌控。一个空具蛮力的人,是不能够称为武林中人的。

一座屋舍,两亩荒田。这就是张芜荻这些日子的成就了。并没有住进原来看见的那一处屋舍。想想,此地主人能够布置下瘴气杀人的手段,他的屋子难不成还能是善地?再说了,此地怎么看都像是好些年没人居住,何必去图一时便宜而触了霉头?

说远了,此时张芜荻提着才用石锅炖好的兔子来到周云舒身边:“还在费神呢?”虽是被困深山,但武林中人行走天下,身上别的可能没有,但一些盐巴却是和银两一样重要的东西,两人身上自然没有少带。是以短时间内,至少还不愁盐吃……

周云舒此时正坐在一块打理过的石头上面皱眉苦思。听到张芜荻的声音,便偏过头,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的位置,示意张芜荻坐下:“可不是么?要是破不开阵势,咱们俩可就都得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张芜荻放下锅子,肉香味四溢而出。她挽起袖子,两只手摩挲上了周云舒的脑袋,两只素手,按着周云舒头顶诸穴,轻轻地揉捏着。

“若是不能出去,那就不出去了呗。我看在这里,咱们两个男耕女织,也未尝不是人间乐事,你说是不是?”张芜荻看着周云舒的疲神模样,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就是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柔婉婉,像是要由此抚慰周云舒的内心。

“又说傻话了!”美人恩重,周云舒如何能不自知?若是自己一个人,深山老林也算不得什么,正好一心修行,早日成道,举霞飞升。反正现在的局势,说来中原一统,天下归一已经不再遥不可及。那个定王朱慈炯已经被他证实了是个“穿越者”,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张芜荻可不同于自己,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牵绊甚深:叔父张煌言,还有天下大势,中原能否重建,然后威压天下……这是一个责任感和使命感都极强的姑娘,哪里割舍的下外面的风雨?可是如今对方却说出了这么番话,分明是可以为了自己,放弃外面的一切,只因为不愿意看着自己劳神苦思,徒耗心血罢了!

“天下还没归一,你甘心么?反正我是不甘心的……当然了,最主要的是,我得跟张煌言将军提亲啊,不明媒正娶,那算什么回事儿,未免也太对不起你了……”周云舒闭上眼睛:“芜荻,你知我,我亦知你。咱们两个,没必要迁就的。相信我,咱们很快就要出去了。”

张芜荻手微微顿了一下:“看你这样子,我心疼。”

“不必如此。”周云舒沉默了片刻,旋即微笑了起来:“芜荻,相信我,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说来也怪我,若不是我贪图什么红毛兔子皮,也不至于咱们俩困于此处……”

“傻子,你说什么呢。”张芜荻似是好气,又似好笑的嗔了一句:“先吃点儿东西吧。”

周云舒笑了笑,拿起锅子,就着张芜荻削出来的木筷就吃了起来。“云舒,不要勉强自己了。虽说出不去的话,对我来说确实有太多遗憾,但看到你这样,我其实更为难受……咱们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啊。就是破阵,也不必急于一时,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就是了……”

“你呀!”周云舒脏兮兮的手就想揉揉张芜荻的额头,然后忽然想到自己的手还没洗过,顿了一下,便又收了回来。

“这里看起来也算是个好所在,但根子上,还是有着千百年积累下来的瘴气。虽然不知为何,阴极阳生,衍生出这么偏勃勃生机,但本质上,还是瘴疠横行。咱们要是真的在这里长久居住,也难免会受影响。更何况,远绝尘寰,说起来轻松,但一针一线,咱们都没法子解决……话说,咱们的盐还够么……”

“你说,咱们真的在这里安了家,往后有了孩子,小孩子可不像咱们功力深厚,能吃受得住这里的环境么……”

“要死了你!”张芜荻听周云舒前面还是一本正经,后面却一下子没羞没臊的,当下就吃受不住对方的没脸没皮,一把推开周云舒,红着一张脸,扭头就跑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南方或许还是烈日炎炎,晒得人恨不能脱一层皮的时候,北地大多数地方已经朔雪飘飘,冻得人大门也不敢出。

在这个并不能说是天寒地冻,但又的确是冷的怕人的时候,长白山却已经飘了一个月的大雪了!

每年的三到七月,是进入长白山最好的时节。错过了这几个月,就是最为厉害的采参客,也决计不敢再踏入深山一步!只是对于那些高来高去,武功了得的“武林人士”,这种“禁忌”,自然也就要另当别论了!

大雪纷纷扬扬,却有一个跛着脚的黑衣老头儿,光留着大脑袋,视积雪于无物,在苍莽的长白雪峰之间穿梭,像极了山鬼魅影。若是给人瞧见,怕不是真的以为是大白天见了鬼了?

川藏边陲的一个意外,导致王凡不但内腑重伤,更是碎了一只脚踝。最重要的是,自己终究是从幕后现身人前,而且诸多谋算计划,也因为这一次预料之外的重伤而不得不夭折、终止。可以说,王凡最近的日子,可真的是流年不利,霉到了极点!

内腑伤势还好说,但脚踝粉碎,可就难以处理了。纵然身怀着诸多能够断肢重续的秘法,奈何此时能为,跟本就不能施展。再加上得罪了中土守护者,又照过面,害怕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追杀,一时间王凡也根本不能安心用药物辅助疗伤。似乎茫茫天地,哪里都不安全,随时可能出现某个敌人,对自己喊打喊杀……魔门弟子的危机感,寻常人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于是乎,无可奈何,也只能放弃了搅风搅雨的打算,先回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准备的巢穴中,舔舐伤口,慢慢调养了。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王凡给自己安的老巢,不再别处,却是在长白山腹地的一处绝壑幽谷之中。那处地界甚是隐秘,莫说长白山终年冰雪覆盖,少有人至,就算是真的显露人前,又有几人能够去得?

更莫说,那里还有一处天然形成的阵势,他自己又在此基础上,添加了不少把戏,自不虞会有人冒昧闯入,影响他给自己疗伤。在那里调养伤势,也就不怕被有心人找上门来,影响自己恢复了。

没错,世间巧合,就这么奇妙。又或者说,因缘际会,自有注定?周云舒和张芜荻为了红毛兔子闯入长白雪山,误入的绝壑幽谷,正是往返给自己准备的老巢了!

王凡本以为此处远绝尘寰,断然不会被人发现。乃是自己事有不谐,强敌难当的时候,便退入此地暂时躲避。凭借这里的隐秘,就是敌人将外面翻个天翻地覆,也决计找不到他。

想法不错,居安思危,狡兔三窟,本就是魔门中人生存的必备本能。说实在的,能无意见找到这么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好所在,王凡的心里,少少还是有些得意地。只是这种得意,在他进了长白山腹地,绝壑幽谷边上的时候,便被无穷无尽的怒火所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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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藏地事了

让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个十天,正是智行和尚在醉道人的照料下,慢慢恢复了过来的日子。

想想初来之时,尚是盛暑三伏天气,却不曾想这转眼之间,红叶尽凋,却已是深秋时候。

秋天的穹空,深邃而碧蓝,看不见一朵流云。骄阳无力,照在人身上,只是和煦的一片暖意。山风不断,一波接着一波,摇动着绵延不尽的满山“水蜡烛”,那花儿就如同棉花团儿似的满天飞着。在一片不知名的鸟儿“飞飞儿红”的鸣叫声里,太阳照常升起。

大伤新愈,小试秋衣。智行和尚穿上醉道人的道袍,偏生又光着个脑袋,怎么看,都有几分不伦不类的味道。尤其是身遭重创,才自调养恢复,就算是醉道人调配的药物颇有门道,也补不回损失的元气。整个人,也就难免的消瘦了许多。

揽镜自照,镜中人颇似人瘦衣肥,有几分“单寒”之感。智行和尚看着看着,自个儿先自笑了。

“牛鼻子,我瘦多了,是吧?”

“是瘦些了!”醉道人歪着头,打量一回,把一碗绿油油的汤药放下,笑嘻嘻地说道:“就是有些可惜,皮包骨的,也炖不出什么油水。行了,别在那里照镜子了,跟个大姑娘也似的。”

“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您倒是厉害,吐一个给道士我瞧瞧?”

“不跟你这牛鼻子一般见识!”把一根丝绦拴上腰间,看着宽松许多的衣服:“唉,你瞧,我这是神采清逸,比以前还要精神!”

“先喝药吧。别在那里自恋了。”醉道人哈哈笑道,分明对于老朋友的康复十分开心,只是嘴上,却是丝毫也不容情:“神采清逸,道骨仙风,唯有我们做道士的才算。你呀,光着脑袋,这叫做‘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可别糟践字眼儿了!”

“别杠!”智行和尚端起药碗,看着那绿油油的汤药就觉得舌头发麻:“你们道士也不是没有脑满肠肥的,咱俩说笑归说笑,不带牵连的啊……话说,这绿油油的玩意儿,真的是药么?看着比毒还要瘆人……谁家的汤药是这个颜色?”

“自己开的方子,倒要怪老道了?”醉道人嗤笑道:“爱喝不喝,贱人就是矫情!”

“你才贱呢!”智行和尚笑骂一声,把一碗药一口闷下。那种掺杂了酸甜涩麻苦的味道,没差点儿让他的舌头打结!

“牛鼻子,你这混账玩意儿,往里面加了多少五味子……还有黄连?”

“不多,不多!”醉道人笑盈盈的说道:“这不给你下下火气,顺带宁心安神嘛……你不觉得,你的伤势比你预期的,要好的快得多么?”

“哼,我看你是故意给和尚我苦头吃!”叹息一声,智行和尚却又正色道:“罢了,总算这次多亏了牛鼻子你的及时赶到,不然和尚我这次可就真的栽了。虽然还是瞧你不顺眼,但和尚我还是要说一声:多谢啦!”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小节。今儿个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出去走走?我算记着这两天就要回中原一趟。话说周张两位小友一口气干掉了皇太极一家子,可是给咱们省了不少功夫!只是现在盛京城又出了个什么明王,协助多尔衮镇压了其他后金王爷贝勒,现在又颇不安分,有些蠢蠢欲动的念头。我却是要走上一遭,教教他做人。怎么样,你有兴趣一道么?”

“那自然敢情好!”智行和尚点点头,却又道:“一直没有问你,这边儿怎么个章程?”

醉道人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照我的意思,自然是一把火烧了那劳什子布达拉宫!不过,他们有一种火药配方,小小一枚丸子,爆炸起来方圆三丈俱在杀伤范围之内。这种东西的配方,却是一定要搞到手……”

醉道人摇摇头,说道:“大概是不能了。”

“这却是为何?”智行和尚面色微沉:“是布达拉宫还动不得么?哼哼,我看未必吧。”

“桑格大喇嘛死了!”

“什么?那老东西居然死了?”智行和尚一脸不可置信:“他是怎么死的?莫非是你在我养伤的时候,去杀了他?牛鼻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可以这般莽撞?杀一个桑格喇嘛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果藏地有变,你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醉道人没好气的瞪了智行和尚一眼:“我是那样没轻没重的人么?倒是你智行和尚,一时阴险狡诈,一时又鲁莽冲动……怕是该你自己好好自省一二!这一回,本来是没必要受这么重的伤的,甚至于,你都可以全身而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心里没点儿数么?”

“哈哈,哈哈,今儿个天气真好!”智行和尚打了个哈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哼!”醉道人拉开门扉,初晨的阳光照耀下来,给人平添了不少暖意:“那日那个黑衣人退走之后,你这老秃驴就人事不省,老道琢磨着好歹朋友一场,总要替你收尸吧?就把你这厮带下了雪域高原,在这‘小寒观’落脚……”

没有在意醉道人口中的“收尸”之类的言语,智行和尚便道:“这小寒观的观主何在?受人恩惠,总要拜谢一番。稍后牛鼻子你带我去向这位观主拜谢收留之恩……”还没说完,就见醉道人又瞪了过来,便陪笑道:“……好吧,您接着说,后来呢?”

“拜谢就不必了。我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观主自去他处挂单——毕竟咱们麻烦缠身,没准儿就会连累于他。因此让他暂且避开,过些时日再回来……”

顿了一下,醉道人接着道:“后来,大约是三天后吧,你这厮还没醒来,布达拉宫的使者就先到了。”

“那喇嘛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布达拉宫会给咱们一个交代……其实照我看,那个布达拉宫的使者也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然后,就听说了桑格大喇嘛月下圆寂,然后布达拉宫倡导,藏地头人联名,往西京长安递交国书,愿意改土归流,并入中原……”

“嘶!”智行和尚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果决的心思,好厉害的人物!桑格这人,和尚我终究还是小瞧他了!这么说,藏地之事,就算是了了?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讲,和尚我还倒欠了布达拉宫一个人情!”

“是咱们都欠下来的!”醉道人点点头,然后……

“你能不能把铜镜放下,咱们该回中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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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王凡归老巢,阵势做文章

那是两条清晰可见,入石半尺的划痕。王凡慧眼,自是不难看出,那划痕间隔三尺,并行着着落在光溜溜的峭壁上面,分明是宝剑利器所留。

须知道,这峭壁危崖上的岩石,俱都经受过长白山冰川千百万年的冰冻淬炼,到了现在,早已坚硬的胜过精铁青钢。等闲人就是手持神兵利器,也万难在上面留下深刻印痕。没说的,分明是有武林高手找到了他的“巢穴”……

“不知是那方人物,混账至极!若是死在下面的阵势之中倒还罢了,若是活着,须饶不得你们!”

人生最可恨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但在王凡这里,很显然,莫过于自己的“家”被人不请自入了。本就是给自己营造的一个安全所在,避难之地,怎能容忍被人侵入?

这一刹的王凡,可谓杀机冲宵,怒愤填膺!恨不能立刻下去,把那擅闯他家园的恶客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只是暴怒之后,王凡却并没有立刻滑下幽谷绝壑。

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算是半个残废,若是对方只是寻常高手,那还罢了。若对方也是了不得的对头,像是中土守护者那等层次的人物,那就麻烦大了!自己一只腿脚不方便,若是打斗起来,那可就要大大吃亏!

最要紧的是,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对方至少也是两人,万一打不过,那岂非自投罗网,自陷死地?一个好不容易精心布置的“巢穴”固然重要,但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说,却又不值一提了。

“那么,就此退去,等到养好了伤再来夺回此地?”

杯弓蛇影,在醉道人手上吃了大苦头的王凡,又不得不变得有些“畏首畏尾”。

“倒是忘了,那里有天然阵势,还有我精心布置的手段,就算真的是厉害人物又能如何?说不定都死在里面了,我又何至于惧成这样?再说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手!王凡呀王凡,你可不能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平白失了面皮!”

“最要紧的是,如今天下,哪里有什么安全之地,可以让我安心养伤?只怕现在中土守护者那帮疯子,已经在到处搜罗自己了吧?罢了,总要去看看才能甘心。我自己布置下的阵势,这个世界上,谁能解开?”

这么想着,王凡冷笑了一两声,就绕着绝壑幽谷走了小半圈。

不同于周张二人直来直去,沿着悬崖绝壁落下去,王凡曾经营此地有段时间,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有路可以下去。

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乱石遮掩,雪花覆盖。错非原本就知道,决计不会有人能够发现这里原本就有一个颇为狭窄的裂缝。那裂缝内中怪石突兀,正好供人借力。

这才是王凡出入的秘密路径,也亏了这条裂缝,王凡出入此地才不至于留下痕迹,以至于张芜荻和周云舒把王凡自己起的屋子当做是某位前辈的遗留,从而自己另建居所。

话说,要真的发现这里并非是前人所留,只怕他们两个也不会安然落脚,甚至建起屋舍吧?

这条裂缝,往返曾经往来不知多少次,自然是熟稔得紧。只见他活像是一只大守宫,在裂缝间飞快的穿梭着。那只骨骼粉碎了的脚踝,似乎根本就对他的动作没什么影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王凡就已经潜到了谷底。

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杀入阵势之中,去看看那闯入自己“家园”的贼子是否已经死在阵势之下,又或者即便没死,也是直接杀过去,将对方解决掉……魔门的出身,注定了王凡不会莽撞行事。

谨慎为上,王凡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阵势的变化,然后就是再一次怒不可遏:“竖子!安敢坏我大事!”

敢情不发现还好,原本王凡自负自己的阵法造诣,在上界也勉强可以说得上是“不错,”在这个世界,土著们好勇斗狠比自己厉害,但阵势这种全凭知见学识的东西,莫说这个世界本就不容易体现出奇异之处。就算是能,以这个世界的知识体量,土著人哪里有多高的造诣,能破掉自己的布置?

然而事实却是给了他狠狠的一个嘴巴子!不止他布置下来的那些手脚,譬如迷幻与杀阵被人拆解的干干净净,就是那天然阵势,也被人慢慢破解,此时的威能,已经大大减弱了!

这就不用判断了。闯入自己“家园”的贼子,居然还活的好好的,而且还能够破坏自己的布置,怎不让王凡恼恨欲狂?只是片刻的愤怒之后,王凡却又猛然惊醒,对方有如此手段,定然不是好相与的。还是谨慎一点,谋个不败之地,再行发难!

“芜荻,似乎有人在说话?”

这几日里殚精竭虑,如饥似渴的挖掘着知非子留给他的传承,再加上有这么个天然阵势摆在面前相印证,周云舒在遁甲奇门上的造诣与日俱增。十来天前还只是能够对王凡设下的手笔动手,如今却已经差不多能够对这天然阵势造成影响。

照这么下去,似乎破阵而出,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眼看周云舒的进步喜人,张芜荻也不再说什么就两个人隐居此地也没什么,做一对神仙眷侣也是蛮好的之类的话来安慰周云舒。反倒是大多数时候,跟着周云舒搭起了下手。一个推算,一个挪移草木土石,改动天地之力,倒也是配合无间。

也是,本来他们两个就是两心互通,在能够看到曙光的时候,当然更是要力往一处使了。张芜荻对遁甲奇门这些门道没什么理解,现学现卖也全然来不及,那么,洗衣做饭,再打打下手,也是一份心意。

“这荒野寂寂,哪里有什么人?莫不是听错了?”张芜荻宛了挽袖子,拍了拍上面粘的泥土。这里有没有外人,当着周云舒的面,她也没什么好讲究的,撸起袖子,和周云舒一起挖土移石,倒是起劲得很。

这不,张芜荻刚才把一颗灌木移植在三丈外的地方,听到周云舒发问,直起了腰随口应了声。不过虽是随口应声,张芜荻却相信周云舒不会无的放矢,立刻就多了几分小心。

“不对,我应当不会听错的!”周云舒顿了一下,旋即说道。当下不再推演阵势,反手在两人身周划了几个怪异符号。

张芜荻立刻靠近周云舒,一双明亮的眸子私下逡巡着。周云舒既然笃定了的,她自然不会怀疑。事实上,功力到了他们这个程度,想要“听错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两人的判断还是有些差异。周云舒此时所想,却是莫非是此地的主人并非如同他和张芜荻所推测的那样,乃是过世的前辈隐者。这个时候,外出归来?

若是如此,那么自己等人擅闯他人隐居之地,又是出手破灭阵势,怎么看都是在得罪对方。而从此地被布置下的一些凶恶阵势,可见此地主人并非良善,那么先依照反先天易数,先给自己二人布置一个暂时安全的所在,也就很有必要了。不求伤敌,但要自保。

张芜荻则是忆起上一次出现的“朱慈照”,只当是又一轮幻象出没……总之,这个时候,抱有足够的警惕那是必然的!

却说王凡发现自己老家被人侵入,而且对方还在破坏着自己赖以潜隐的天然阵势,哪能不怒火攻心?盛怒之下,喝骂一声,却又被周张二人听见,立刻提高了警惕!

话一出口,王凡便心知不妙!对方既然能够闯入自己的老巢,还能慢悠悠的破解阵势,岂是好相与的?自己该做的,是无声无息潜入阵势之中,凭借对这个天然阵势的熟悉,牵引天地伟力去消灭对方!

只是如今一时口快,万一被里面的人听见了,平添三分小心,想要再暗算于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心中恼怒不已,王凡却并没有失去理智。当下悄无声息,混入天然阵势之中,筹划着夺取主场之利。

亏了天然阵势的存在,再加上周云舒张芜荻说话的声音很是微小,并没有被王凡听见。其实此时周张二人与王凡相距不过数丈之遥。但这个距离,却又无异于天堑之远,可闻其声,不见其人。周张二人再怎么警觉,也没发现王凡所在。

同样的,这天然阵势王凡虽然远比周云舒熟悉,甚至于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但由于他的谨慎小心,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掌控天然阵势。万一一个不好,弄巧成拙,把自己暴露在贼子面前,岂不自寻麻烦?还是先入阵中,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能耐,再做行动不迟。

也正因为这一份谨慎,一时之间,王凡根本不知道闯入了他家里的到底是谁,刚才又距离他有多么的近!本来很可能直接打一个照面,就这么阴差阳错,错过了。

周张二人戒备了半天,却不见丝毫异动。这一刻,也真的怀疑是自己小心过头了……正要放下戒备,继续着“破阵”事业,偏在这时候,异变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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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六合灯阵,鬼藏神机

一缕粉色的烟雾,不知从何处而来,很快开始升腾,慢慢弥散开来。

“这是瘴气?”张芜荻哼了一声:“然有人在玩弄鬼把戏!这样鬼鬼祟祟的,决计不会是云舒你所想的此地原主人。要么跟咱们一样,误入此地,要么就是别有用心……云舒,能找出这人么?”

因为不同于那日被她驱散的瘴气的黑色,这种粉色的气息看上去如梦如幻,美则美矣,却更令人由不住的心中发寒!源出高手的灵觉,张芜荻直觉这玩意儿,比那日的要来的厉害的多了!

至于说为什么坚定捣鬼的那人不是原主人,道理很简单。一来张芜荻从此地原本留下的痕迹判断;而来则是主人归来,何至于用这等手段?能在这里安家的必然是隐士,一般来说,都是光风霁月,哪里会行鬼祟之事?

换位思考,她自己若是原主人,必然明火执仗来讨说法,而不是藏身暗处施展手段……由己及人,张芜荻却是想当然了。她却是忘了,若非主人,怎么会比周云舒还要熟悉这处天然阵势,不动声色,就激发了此地的瘴气?至于说什么光风霁月,此地原本可就布置有歹毒阵势,他们还险些儿着了道儿,只是后来被周云舒给拆除了罢了……

“我试试吧!”周云舒并没有多少把握。

“或许这人的确是此地主人,但他既然使出这等手段,那么就绝无善意。”张芜荻忽然又提醒道:“先找出这人。若的确是此地主人,咱们冒犯在先,自当谢罪。若不是,那就得好生说道说道了。倘若这人抱有明确敌意,咱们也不能客气,必然还之以颜色!”

周云舒苦笑了一下,张芜荻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怕自己太过迂腐,因为什么是自己二人先闯入对方领地,理亏在先,从而不能放开手脚,这才隐晦的提点一下罢了。

“我省得的。”周云舒点点头,便又开始了推演的过程。只是不同于张芜荻所说的,先把那人给揪出来,周云舒更想的是,乘着对方暂时无能为力发动攻击,先把阵给破了。

毕竟在敌人的主场,逗留太久,怎么着也不是个好主意!至于说揪出对方,若是这个天然阵势涵盖的面积小上个十七八倍,周云舒还能有点信心。至于现在,那可就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溜走。原本王凡催动瘴气,不外乎是想要凭借这瘴气暂且困住对方。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手段,等闲“阵势”必然困不住对方。就是这个天然阵势,毕竟杀伐之力不足,也未必能够有多大作用。

也就是这一时半会儿,王凡还摸不清对方身在何处,纵然这里算是他的半个主场,但天然阵势何其玄妙,他虽然能够激活其中大部分功能,但想要找到正主儿,一时半会儿可没办法。

虽是如此,王凡却另有主张。笃定了对方一时半会儿脱离不了这个天然阵势,他便能够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先布置下别的杀手锏,然后再发动不迟!

毕竟天然阵势就算利用起来,也不过是困住对方,些许杀伐功效,调动起来也只是聊胜于无。既然如此,他当然不愿意浪费大量心在这上面,只是把瘴气激活了,能够困住对方一段时间就好。真正的杀招,还在于他接下来布置的奇门杀阵!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流走。很快的,夜幕降临,而周云舒自问,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才有可能破开天然阵势。

说来能够突然间把破阵的速度加快这么多,还得益于王凡激活了天然阵势中的瘴气。循着瘴气的流动轨迹,周云舒很快就确认了某一种计算方法。另外,也亏得王凡自己没有去再插手天然阵势,否则的话,周云舒能否这么容易,还真是未知之数!至于现在么,只差两个时辰罢了。

只是这处地界,可不只是周云舒共张芜荻两个人了!王凡真的会给他认定的敌人足够的时间,从容破开天然阵势,潇洒离去么?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既然是敌人,那么无所不用其极的格杀掉才是最大的尊重。

一下午的功夫,王凡其实已经摸到了周云舒张芜荻所在的地方,只可惜张芜荻一直在警惕着四周,替周云舒护法。王凡就是想要偷袭,也根本找不到机会!

王凡当然也是认得周云舒跟张芜荻的。嵩山一事,他也曾在暗中窥视过二人。原本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收拢为自己的棋子,奈何时移世易,还没等他开始算计,对方就已经成长起来了……

其实周云舒的破阵,王凡也是有意成全。须知道,这个天然阵势,一部分作用就是遮掩;而王凡所布置下的阵势,却要牵引日月星辰的光辉。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是彼此冲突了的。要想发挥自己布置下的阵势的威能,那就有必要先将这天然阵势给停下来。有对方甘愿做苦力,王凡自然乐得成全。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轮皓月,满天星斗,瞧上去甚是诗情画意,充满了美的韵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原本越来越浓,以至于周张二人不得不撑开真气护罩屏蔽的粉色瘴气,却在明月之下慢慢散去。一同散去的,不只是瘴气,还有原本的天然阵势。以至于月色下,张芜荻已经可以看见近在咫尺的陡峭石壁,黑黝黝的像是怪兽一般耸立在面前。

“云舒,你可真厉害!”张芜荻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心上人的赞叹。一张清水脸满是开心的神色:“咱们是先跟那家伙做过一场还是怎的?只要不伤了他性命,出口恶气就罢了……”

然而,周云舒却是半分喜色也无:“芜荻,先别急着高兴,咱们终究是输了对方一筹,这是着了对方的道儿了!”

“这……怎么可能?”张芜荻惊讶道:“这天然阵势难道不是你破解掉的?”

“是对方解除掉的!”周云舒低声道:“你看咱们似乎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够着那陡峭石壁,其实那都是假的……也不能说是假的,但咱们确实到不了那里。这人能耐不小,一会儿紧随我身边,不要走散了。”

“小心着点儿吧,对方就要来了!不过对方解开了天然阵势,对咱们来说,其实也算是一件好事。给我一些时间,这个阵势拦不住我太久。”

“哼,做过一场就是。云舒,看你的了。”

就在此时,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朋友,招待不周,多多包涵则个……”响起。那嗓音沙哑,却又充斥着一种特殊的味道,让人虽觉得难听,却又有种再听一下的期待。

不用说,也是出自于王凡之口。话音里那股阴恻恻的味道,没来由的,总让人跟山精木魅之类的鬼怪之流联系在一起。

“你又是哪一方妖魔,在此猖狂?还不速速现身,跪地请降!”

许是跟周云舒在一起待的日子长了,张芜荻地活泼天性难免激发了几分,于是说话间,也多了三分调笑的味道。对方既然如此这般的大张旗鼓,换个角度来看,却也足以证明他此时也必然心虚不已。

很可能就是自问不是自己而人的对手,这才布置阵势,以为臂助。有着这个判断,张芜荻如何会对他忌惮三分?至少,口舌上不会须饶不得人。这也是一种心理战术,至于见效几何,也是聊胜于无吧。

至于说阵势之利,张芜荻这些日子跟着周云舒也不是白给,多少有些概念。对方的阵势路数早就被周云舒熟悉,哪怕这个新的阵势前所未见,想来周云舒再要破解,也不该算什么难事。这一点,云舒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娃娃!”王凡冷哼一声:“那就怪不得老夫手下无情了!”说时间,无数点点光芒亮起,映以天上星光,就像是无数星辰光辉,被王凡给接应到了阵势之中一般。

“莫非阁下还容情过?那可真要谢谢您了!”张芜荻揶揄一声,看上去轻松自在,实际上早就跟周云舒一起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若不是对方阵势却有玄机,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一时间难以判断对方方位,早就仗剑杀过去了!

王凡布置下的阵势的确有几分门道,似乎是唤作“六合灯阵”。此阵势兼具迷神、困阵、杀伐多重妙用。遗憾的是王凡仓促之间,布置的只能够算是残缺版本。只是原本的阵势威能十分厉害,纵然是残次品,王凡也自信其微妙之处,对付此界中人,却是绰绰有余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算是入夜时分。随着王凡启动阵势,这片幽谷忽然间处处闪烁起点点微光。就像是夏日里腐草为萤,所带来的无穷光点,若是酸腐文人见了,未尝不会又是一首绝句流传千古……

光点与星辰辉映,形成了一片奇幻迷离的天地。张芜荻乍见这般奇景,也是差点儿眼睛都给晃花了,禁不住骇了一跳:“云舒,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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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杀招迭起,云舒破阵

“障眼法罢了!周云舒哼了一声:“这人倒是有些门道,只是想要以此来唬住我,却是想多了!”他虽然不知这个阵势的根底,但大道相通,看出些端倪,却并不为难。

平心而论,比较起来的话,王凡布置的阵势,与天地之力自发形成的阵法,简直云泥之别。前者虽然看起来更具有玄妙,兼顾着无穷杀机蕴藏其中,但就破解难度来说,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片刻的观察,周云舒对这个阵势的功效就有了大致把握。只是想要破除,还需要费些功夫。

诚然,王凡所利用的,不过是些奇门花活儿,万千光点,大多数都是虚幻。只是想要激发阵势所布置出来的一种“映射”的结果罢了。毕竟所谓的“六合灯阵”,重点,终究要着落在“灯”上面。所谓的六合,指的是天地乾坤,无处不有——一句话,就是无穷无尽的“灯”凝结的阵法罢了。

王凡凭空“点亮”无穷“灯盏”,落在在外行人眼里,固然称得上是“虚空造物”,然而在内行人眼里,却不值一哂。假的就是假的,用不了几下,就得露出原形。尤其是对与周云舒来说,只要破坏了阵法节点,这种凭空生出来的“灯”就得自己个儿消泯大半,阵法威力,也就必然大大折扣了。

在周云舒看来,王凡真正点亮的光亮,其实也不过七盏“灯光”——确切的说,应该是七个距离甚远的“火堆”!只是掩映在无穷光点中,想要找到这七处火堆,将之熄灭,却也大非易事!

王凡的袭击,就在这个时候发动了!

“小辈猖獗,纳命来吧!”随着话音落下,几乎只在刹那之间,那无数光点,不知怎的就会聚在了一处,然后混合着万千点星光,凝成一道巨大明亮的光束,一股脑儿地全向着周云舒张芜荻所在的地方洒去。

这就是这个“六合灯阵”最为厉害的地方之一了。若是原版,当能以灯光为引,聚星辰之光冲刷阵中人的元神,封泥丸,闭元神,使之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就是天仙人物,也能活生生的变成一个瞎子!

不过王凡所弄出来的残缺版,自然没那么厉害。这无穷光芒汇聚过来,却也能起到出其不意,晃瞎人的双眼的奇妙功效。其实引子是灯光还是火堆,都不重要,厉害的就是以阵势引日月星辰之光辉,合为一处。

王凡早就算计好了。第一道光束突然爆发的时候,这骤然间的强光,足以对方暂时失明!武林高手虽然能够凭借耳听八方,但终究不及眼睛来的方便。尤其是猝然“失明”,必然有一段时间适应不过来。那时候,就是王凡乘虚而入的机会!毕竟,一个武林高手成了瞎子,那还不是人平揉捏?

其实王凡所想的,本是要在白天施展这个阵势。毕竟大白天的,日光当然要远远比星光来的强烈,效果自然也会更好!尤其是日光自带的炽烈的火气,被聚集起来,没准儿一个不好,就能把对方灼成焦炭,岂不省事儿……

只可惜想要布置这个“六合灯阵”,本身就比较麻烦,他又要以火堆替代,自然更是少不了一通折腾。等到弄好的时候,天已经就黑了。

倒不是不想等到明天天亮的时候再发动,奈何看周云舒的样子,分明在给他几个时辰就能破阵而出,那时候没了主场优势,自己又腿脚不便,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自己能轻易胜过对方,但倘若对方执意要离开,自己还能一口气拦下两个?

只要跑出去一个,这地方就被泄露了,自己还怎么安安静静的养伤?无奈之下,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前发动了。不管怎样,这两人决不许活着离开!

“芜荻,闭上眼睛!”周云舒见星光汇聚之时,就已经猜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了。毕竟大晚上的点无数光亮,用意如何,不言而明!更何况,这个灯阵,周云舒已经看出了三分微妙?

张芜荻何等机敏之人?周云舒一提醒,她就心中了然。当下不及多想,就与周云舒几乎是同时间闭上眼睛。然后在光束到来之前,就已经背转了身子。只是王凡汇聚而来的光束实在太过明亮。饶是早有应对,强光照过来时,依旧让两人的眼角生疼!虽然是紧闭双眼,却依旧能够看到视线里的一片红光!

等到强光散去,两人的眼睛由不住一阵发涩,更有些五颜六色的斑点,在眼前闪烁着。这是强光刺激之后,肉眼的一种自然反应。周张二人各自心中凛然,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这个阵势的厉害之处。

周云舒倒是知道一种奇特的手法,乃是以镜子聚光,也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只是想要如同对方这样,把无穷星月的光芒汇聚起来,凝成一道明亮无比的光束,却又力有未逮。对方的手段,真的已经近乎仙神神通,当真是厉害至极!

“芜荻,当心对方突袭!”周云舒真气流转,立刻就消除了双眼的不适感。对方在以强光意图让自己二人失明,那么接下来的动作,必然是乘着这个机会,施以雷霆万钧的袭杀。是以在强光退去的刹那,周云舒再一次提醒道。

“我知道,你自己也要多留神!”张芜荻点点头,回应周云舒道。

说话间,疾风呼啸,分明是对方紧随光明照射过来之后所发出的暗器!念及此处,周云舒不由暗笑对方失策。若是他自己紧随光明而来,当真能够打自己和张芜荻一个措手不及,但用暗器的话,却只会徒劳无功罢了!

心念动处,周云舒循着风声看去,却是一枚漆黑的圆润丸子。周云舒探手拿去,只是待要入手之际,猛可里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直袭心头,周云舒下意识的联想到一个玩意儿“霹雳子”!

“难怪对方没有紧随光束袭杀过来,原来有这霹雳丸子……哼,好算计,好心机!”

福至心灵!一念之间,周云舒便连忙收手,并且一把推开了挥掌击过来的张芜荻。他自己一边后退,一边儿挥动衣袖,施展“水袖流云”的功夫,以至柔的内家真气附着在袖子上,卷起那枚珠子,须臾间抛向远方。

毕竟武功再高,没有到练神返虚的大宗师境界,终究难以抗衡火器的威能——霹雳子自然也是火器的一种,也就无怪乎周云舒谨慎至斯了。

“轰隆”一声剧震,简直是炸雷天降一般的轰鸣声中,三丈之内,草木俱都被炸碎,枝叶纷飞,就是五丈开外的周张二人,也免不了遭受波及!刹那间,周云舒也好,张芜荻也罢,都由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假使那玩意儿真的在他们身边爆炸,可想而知,两人纵然神功盖世,也绝难逃一死!

“好厉害的火药!”周云舒感慨一声,那边儿张芜荻却又叫道:“云舒,身后!”

周云舒经张芜荻提醒,立刻回身,却见一枚极为纤细的“白羽针”,带着蓝汪汪的颜色,仿若是流光一线,已经认着自己命门要害而来。只瞧着那蓝汪汪的色泽,就知道这玩意儿上面被人淬了剧烈毒药!

这种暗器,本身就极为纤细,再加上上面有着两丝羽毛,一经释放,端的是无声无息,稍不防备,就难免着了道儿!

既然瞧见了这玩意儿,周云舒自然不会上当。他是知道厉害的,自然不敢托大。当下冷哼一声,张口一吹,一道罡气从口中喷出,那白羽针猝然间被这内气罡力一撞,当下歪歪扭扭偏了偏,连针头都弯了,然后一头栽到地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芜荻由此判断传中那人所在的大致方位,不及招呼,就已经身如脱兔,抖手间一把黄灿灿的铜钱飞出,向着白羽针袭来的方向,掷了过去。

只听得稀里哗啦的一连串声响,有人哼了一声,然后就是铜钱与劲气相碰撞的声音。周云舒屈指连弹,十余道指力循着那一声冷哼击了过去。噗噗几声,一切便又归于沉静。

而在此时,眼前景象走马灯也似的一阵子变幻,像是有万千盏灯笼在明灭不定。周张二人知道,这是对方在开始变阵了。

前文说过,周云舒已经对王凡设置的这个阵势有了一定的了解。破阵还不敢说,捣捣乱,却也不难。冷笑一声,当下招呼张芜荻道:“芜荻,稍后我先出手,然后你走巽位,转坎位。然后尽最大的能力,往北方攻击。记住,追求最大的破坏!”

张芜荻虽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周云舒必然不会无的放矢。当下点头应了一声,随即就见周云舒往左踏出一步,双掌横击,沛然力道,几乎清空了前面数丈之内的草木土石。张芜荻不带招呼,就依周云舒之言行事,转眼间又摧毁了一大片空间。

便再出手之后,忽听得另一边也是一声轰鸣。转过头看去,却见周云舒真气分化阴阳,一道炽烈掌风,在阴柔气劲包裹之下,照着一堆枯枝败叶击出。顷刻间,炽烈掌力,便自引燃了那些枯枝败叶。

火光升起的瞬间,原本迷离变幻的无穷光点,陡然间消泯了九成有九。隐约间,只听见王凡恼恨的骂声传来:“竖子!竖子!坏我大事!”

张芜荻翘起大拇指,笑靥如花:“云舒,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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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阵势拆解,短兵相接

面对张芜荻的称赞,周云舒摇摇头,说道:“我这可算不得什么,这阵势还没能破掉,也就能应付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罢了。不过若是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只要那人不出手主持阵势,大约已经足够了!芜荻,可能要劳驾你先拖住那人一阵子……”

张芜荻应声道:“说什么劳驾,你可也真的是够了!一炷香么,交给我吧,错不了的!”

“云舒,这劳什子的阵势,你先招呼着,我去会会这老小子!这厮太过阴损毒辣,若不及早解决,怕是会节外生枝。”目光逡巡,乘着此时“六合灯阵”威能不再,张芜荻的视线自然没受阻挡。目光左右巡视,很快就发现了王凡的动静。

事实上,不是张芜荻发现了王凡,而是对方决心已下,迎了过来罢了。

因为周云舒看出了王凡的阵势的虚实,有的放矢,仅仅是配合着张芜荻两步操作,就使得原本就是残次版的六合灯阵一下子运转不畅。所谓“击楫中流”,以至于六合灯阵本身所独具的种种妙用在王凡还来不及发挥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八九成的效应。

至于说那仅剩的一两成威能,在周张二人这样的高手面前,又能够济得了什么事?某种意义上来讲,王凡辛辛苦苦大半天的成就,算是就这么废了!明了此处,也无怪乎王凡气急,怒骂着“竖子!”不已了。

王凡不是傻子,既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两个人,那就不会抱有侥幸心理。对方必定会分出一人来拖住自己,不给自己修补阵势的机会,另一个人,则是一心破阵。可恨自己解除了天然阵势,到头来却是砸了自己的脚!

到了这个时候,王凡自然不会再纠结什么为什么区区下界土著,也能破了自己的阵势——事实就在眼前,还计较这个有何意义?不如乘着对方必然分开,各个击破,也能守住此地的秘密……

诚如王凡所想,张芜荻设想的与周云舒所见一致,便是自己去与那人交锋,一来的确是想出口恶气,而来么,则是要拖住对方,不给对方再度操持阵法的机会。这样一来,周云舒安心把阵势给破了,他们两个也不至于投鼠忌器,心有旁骛,难免会举止失措,给人可乘之机。

周云舒与张芜荻自有默契,哪里还不知道伊人所思所想?当下点点头,在张芜荻动身之前说道:“当心一些。哈,这可就是美人厮杀在外,夫婿安乐在家了!”

面还没照着,自己这边就出其不意占据上风,也难怪周云舒也一时间也轻松了许多,开口说了句玩笑话。

张芜荻不以为忤,这些日子,周云舒有的没的总爱在唇舌间占些便宜,慢慢的习惯了也就由得他去。当下笑了笑:“贫嘴!你也好意思说。”说着,道了声“我去了!”纵身一跃,便钻入莽莽丛林之中。

张芜荻前脚刚走,周云舒便继续推算着,要趁热打铁,一口气破了对方的阵势。别看他在张芜荻面前神情自若,但内中的压力,唯有自知。这个神奇的阵势,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也算是“超纲”了。

要知道,对方还未激发其中蕴藏的十分之一的威能,就险些让自己二人变成了瞎子,要是自己失手,让对方将阵势全力运转起来,那还得了?念及此处,周云舒又哪里敢轻忽大意?

周云舒自然不知道,半桶水的他所看出来的,乃是这个“六合灯阵”的完全版,自己吓自己,把这阵势的威能给太高了上限。当然了,真正完全版的六合灯阵,其内中威能,也远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这就像一个初中生见了高等数学,便能知道这是大学生才能掌握的东西。却不知道,把高等数学简化成高中生能够接受的,在他们眼中,依旧是大学知识。只是“此大学知识”与“彼大学知识”云泥之判,实不可同日而语……

事实上,王凡所布置的这个阵势,威能上来讲,其实跟第一个妙用所展现取来的并无二致,只是他还来不及施展其中的“困人”之妙,杀伐之能,就被周云舒给截断了罢了。

好不容易操持半天,只指望着一举建功,到头来却落个虎头蛇尾……如此之恨,岂是骂一两声“竖子”就能消去?在张芜荻扑入丛林之前,满怀杀意的王凡,在猜透了周张二人的盘算之后,就有了新的狠辣算计!

冷笑一声,王凡心道:‘分开了也好,正好各个击破!’心念一动,自身上再一次取出了两个黝黑的丸子:“就这两颗了,也罢,先除掉一个再说!”

之前那爆炸的丸子,当然不会是周云舒张芜荻以为的“火药”,而是一种凝聚而来的雷法,经过秘法炼制封存,使用起来固然跟霹雳子相差无几,内中原理,却又大相径庭。

这种秘法凝练而成的“雷珠”因为太过低端,在上界,也就是和烟花爆竹相类似的万物罢了。然而正因为这玩意儿太过“低端”,才有了带到下界的可能性。

别看对周云舒他们这类的宗师级人物,可说是中者必无幸理,但只要在进一步,练神返虚,踏入大宗师的门槛,这种“雷珠”,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这回偷渡下界,王凡所带的这种雷珠并不多。寥寥几颗,用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手中的这一双了。

相对来说,周张二人在明,王凡在暗。因此,对于周张二人的行动,大体上王凡是能够把握的。于是乎,在阵势被阻截之后,王凡就小心地将一枚雷珠放在周云舒破阵必经之路。那是阵势的一处节点,周云舒想要破阵,就必须将节点摧毁。

把雷珠藏在那处节点,就是要周云舒破阵的时候,触发雷珠。如此有心算无心,那周云舒便断无幸理。至于只剩下的一个张芜荻,王凡自忖纵然自己现在腿脚不灵便,也有九成把握,轻易镇压!

“剩下一枚……先留着吧!那姓周的小子,是必死无疑的了!”埋下了暗手,王凡冷笑一声,随后反身自衣服里面拔出了一口纤细柔韧的软剑,便朝着周张二人所在的方位奔行过来

王凡的兵刃,说是软剑,其实较真起来,当做是一条鞭子也未尝不可!毕竟,寻常软剑不过三尺有余,王凡这一口,却足足九尺,近乎一丈。施展起来,雪亮双刃映以天上明月,真个是银光霍霍,丈许方圆,无论远近,都在招呼范围之内。说是鞭子,一点儿也不算夸张。

身形霍地一长,在与张芜荻相距约摸还有十丈之遥,王凡便挥舞着软剑,迎向了张芜荻。只见他掌中软剑挥舞,映以满天星光月华,便好似冰轮一团,不及招呼,就向着张芜荻绞了过来!这厮用心不纯,原本凌厉杀招,却在半途中改为“困”字诀。

张芜荻本就是扑向王凡,见对方迎了上来,不怒反喜,清叱一声掌中剑骤然出鞘,绵逸隽秀,化出两道寒芒,直取王凡眉心。她可不是周云舒,非不得已便会剑下总留一线生机。

在张芜荻看来,但凡是敌人,那就要干净利落的解决掉。至不济,也当解除对方的反抗能力再言其他。因此,察觉到王凡的杀招收敛,改为困招,张芜荻除了冷笑一声,掌中剑反而更加凌厉狠辣了。

王凡鼻子里冷哼一声,张芜荻的剑势虽然瞧上去凶狠异常,但在他看来,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就张芜荻展现出来的剑上功力,与数月前在嵩山上所表现的并无二致,如何会被王凡放在眼里,视作巨大威胁?

这些日子的流年不利,先是在川藏边境遭遇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挫折,回自家老巢避世疗伤,却又是饱了一肚子的气受!固然因为用了一枚雷丸暗算周云舒而略略释怀,但毕竟还未炸开,一口恶气,并未消除。

张芜荻他也是知道的,虽然成就了宗师境界,但毕竟时日尚短,就算自己一直腿脚不便,单打独斗,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可以说,自打周张二人分散开来,王凡心中就已经定下了两人的结局。

当此时,王凡在张芜荻仗剑而来的时候,就动了些险恶心肠。他却是存心要生擒张芜荻,对方怎么说也是个美人胚子,拿来泻泄火气也好……是以在张芜荻剑势过来之时,他才改杀招为困招,在张芜荻长剑将临的当儿,王凡他嘿嘿一笑,身形岸然挺立不动,掌中软剑却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游蛇也似的,往张芜荻身上缠了过来。

软剑如蛇,矫矫如意,盘旋不已。其中罗网森森,剑气交织,往来不绝。就如同渔网一般。而被他招呼的张芜荻,就是入网的鱼儿,必然会成为他的猎物……

不得不承认,王凡的技法招数,却是当得起高深莫测!这等厉害招式,这个世界并非不存在,但若像是王凡这样编织的如同天罗地网的,却是绝无仅有。只可惜,再好的招式,也要看是谁来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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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芜荻斗王凡

彼此素昧平生,张芜荻自然不识得王凡的龌龊用心。但这却不意味着张芜荻认不得王凡招式的险恶难当!一旦真的被对方软剑缠住,只怕接下来就如同网中鱼儿,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了。

退一步说,就算对方下手不那么狠辣,以擒获自己为主,但以张芜荻的骄傲性子,哪里能忍受沦为阶下之囚的遭遇?更何况,若是对放下手狠辣,锋刃相向,还不得把人绞成碎肉?

哼了一声,虽然窥破了对方的包贮险心,张芜荻却全然没有闪避的意思。对方托大,自信能在自己长剑戳中他的眉心之前,先拿下自己,却不知自己出手之时,却还有着相当的保留!

“真以为本姑娘展现出来的,就是全部功力了么?”哼了一声,张芜荻突然间速度又快了三成,在王凡软剑合围之前,就已经穿过了王凡编织成的剑网。王凡的招数虽然大有称道之处,然再高明的武学神通,也是要看施展的人如何。在这一点上,王凡却是比不过二九年华的张芜荻!

于是乎,王凡软件落空,反倒是要面临张芜荻极具剑道功力的眉心一剑。事实上,这种局面,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在张芜荻的算计之中。早先的时候王凡先是以“霹雳子”暗算周云舒,紧随其后的“白羽针”就暴露出了王凡的功力修为。所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当时张芜荻就瞧出了对方的功力修为,足可以与自己相当,甚至很可能更胜一筹……君不见,周张二人之前说的,从来都是拖住一炷香的功夫,而不是“拿下”对方?

正是因为预知了王凡的一身功力,在王凡软剑出手的时候,张芜荻却分明发现对方似乎有意“藏拙”,展现在剑上的功夫与自己的出的判断可还差一大截。便料定对方必有阴谋算计,当下也就微微藏拙,只待最后爆发。也算是将计就计,看能否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平心而论,张芜荻的思量并无不妥之处。放在高手争锋中,必然是先求无过,再求有功。谨小慎微原也应当。只是王凡认真来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武林中人。事实上,这厮虽然会不少拳脚兵刃的功夫,但在上界,常用的还是神通法术,自然没有张芜荻的这一份敏锐和警觉。

于是乎,张芜荻的猝然之间全力爆发,也就真的打了王凡一个措手不及!

要不怎么说,记吃不记打呢?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必然有着“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种最为基本的素养。现在的王凡,就跟以前的周云舒一样,在这一方面,可真的不咋样。周云舒好歹还成长起来了,至于王凡,呵呵。

王凡在醉道人手中吃了老大一个亏,却还是没有反省出这么个意识。在面对张芜荻的时候,居然还是会因为其年龄和几个月前的能为,从而断定对方远远不如自己。于是乎,面对一个“远不如自己”的妙龄少女,这厮居然动了些别的心思,浑然没有这是你死我活的一场厮杀。

可能也不是没有这个意识,只不过王凡自负,满以为手到擒来,只可惜错估了一切,到头来却是自讨苦吃!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间,王凡的身子一个倒仰,于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的错开了张芜荻直取眉心的一剑。只是源自张芜荻剑上的森然剑气,饶是他躲得快,却也免不了头皮一阵发麻,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仅仅交手一招,王凡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便收起了了原本的心思,暗道:“这小姑娘皮,好生阴险狡诈!”思量间,张芜荻的身躯已经与他交错而过。王凡当下直起身子,他手腕震动,那软剑便如同长蛇一般,蓦然倒转回来,带着凌厉剑气,紧追着张芜荻身后不放。那可真是如影随形,一点儿也不放松!

这也罢了,随着剑势回转,王凡的身躯也跟着拧动。在转身的同时,王凡的左掌突兀探出,沧海翻波,挟着无尽力道,四合天地,封锁了张芜荻左右上下所能避退的地方!

便在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张芜荻蓦地凌空翻卷。恍若凌波仙子,又似月下剑仙。她去势不减,身子却已经扭转过来。掌中剑自腕底倏地翻出,其势如电,“当啷!”一声,就已架住了王凡紧追不放的软剑的。

张芜荻的眼光何其老辣,所着力点,正是王凡用力的节点。于是乎,软剑矫若游龙,却也像是蟒蛇被打了七寸,力道一泄,当即就滞涩了一下。

便是这一下滞涩,给张芜荻带来了一线机会!只听她清啸一声,掌中剑接着震颤不已,连带着张芜荻的整个人,都在王凡的掌力中如随波逐流一般,借力消力,竟是将王凡的掌力消散一空。

这却是前些日子崖边悟剑所得的一种窍门,专门针对罡气掌力,着实了得。这第一次施展,就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在王凡掌力泄尽的时候,张芜荻窥准机会,猛然进身刺剑,十成功力凝聚于长剑之上,白虹贯日,彗星袭月也似的,刺向王凡的气海丹田。

然而王凡却也不是那般无能。在收起了原本的轻佻大意之后,他所表现出来的素养,也无愧于一般的宗师高手。只见他的软剑在滞涩瞬息之后,便再一次盘旋而来,封锁了身前要害。

与此同时,王凡掌力再一次倾吐,这却不是如之前那般封锁四合,而是凝聚一线,几成实质,配合着他软剑的攻势,拦腰横扫,反倒向张芜荻侵袭而来。

“哼!”张芜荻不得已,撤剑抽身,滴溜溜的原地打了个转儿,错开王凡的凌厉反击,再一次杀了回去。很快的,双方就打出了节奏,王凡总算是领教了张芜荻的厉害和难缠程度!

只见那三尺青峰,在张芜荻的手上却是出神入化。看她横挑竖抹,斜劈直刺,分明简单至极的几个动作,但剑势绵绵,却像是长白山的寒风一样,无孔不入。王凡丈许长的软剑纵横往来,却被三尺青峰给吃的死死的!

也就是王凡功力浑厚,不计消耗。每每在软剑纵横之余,左掌也不闲着。凌厉的掌风指南打北,罡力四溢,一定程度上牵制住了张芜荻的剑势。不然的话,只怕早就摆在张芜荻的剑下了。

“这小娘皮,怎的如斯厉害!莫不是近来又有什么奇遇,以至于功力大进?可恨,王某怎就遇不上这些好事!”

久战不下,脑袋里想着这个念头,可说是嫉妒让王凡越发癫狂!红赤着一双眼睛,这是将一身功力催运到了极致的体现。但见王凡手上却是没有半分放松,掌风却是越来越凌厉,以至于张芜荻不得不时时回避锋芒。主动权,正背王凡一点一滴的挽回。

忽然间,王凡铁掌击出,正好卡在张芜荻回避不能,剑势用老的时候。避无可避,张芜荻只得迎着王凡对了一掌,随后械斗的两人便如劳燕分飞。不同的是,张芜荻到底功力差了王凡不止一筹,当下就控制不住身形,猛然间倒退不已,而王凡则是微微晃动一一下。

这一次对掌,让王凡总算是明白了双方的虚实优劣。自己的一口长长软剑,敌不过对方三尺青峰,反而还碍着自己的施展;反倒是自己功力远胜对方,硬桥硬打才是王道!那姓张的黄毛丫头,一身功力固然不像在嵩山时才入宗师境界,却也深厚不了多少。自己之前却是自己吓自己,以为对方的功力就跟剑上造诣一般高明,实在是失算了!

也对,她若真的内力浑厚不惧自己,又岂会一直回避着跟自己对掌?软剑在手,到头来还不如一只铁掌好用!想明白了此处,王凡索性把掌中软剑收束起来,像是要“扬长避短”紧追着张芜荻倒退的身子,“流星赶月”也似的再一次扑了过去!

张芜荻却并没有王凡以为的那样狼狈!诚然,对方功力的强横近乎难以想象,但对方施展起来却又显得有些生涩。更何况,张芜荻自有高明卸力法门,自然不会让自己在对掌之后受伤。

总结起来,王凡诚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对头,自己却不见得就没有取胜的希望!更何况,之前对了那一掌之后,张芜荻才突然发现,这个极为厉害的对手,居然是个跛子!腿脚不便,那可不就是一个活靶子么?

便在这个时候,王凡的攻击,如跗骨之蛆一般,竟是又临到了面前!

张芜荻知对方功力远比自己浑厚,当下不敢硬接。整个人如同穿花蝴蝶,绕着王凡四周,走马灯也似的旋转不休。掌中三尺青峰,则是光华尽敛,有如毒蛇一条,总在不经意间,抓住王凡的破绽刺来。

而王凡自知腿脚不便,灵动上万难跟得上对方,只能仗着功力浑厚,出手间大开大合,力道十足。掌风烈烈,拳势浩然,劲风鼓荡中,却是让张芜荻轻易根本就靠近不了他,更遑论是凭借掌中长剑刺伤他了。只是虽然难以刺中王凡,在张芜荻的长剑威胁下,王凡却也难以转移身位。

可笑的是,原来张芜荻后退,是王凡追上来缠斗,现在却成了王凡自己想要脱身也是不能,只能被张芜荻用掌中三尺青峰“锁”在原地,挪动半步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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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请君入瓮,雪满人间

疾风狂卷,草木摧折。劲风烈烈,剑气咻咻。

相互缠斗的两人,各自都是在扬长避短,一时间竟是相持不下!一个若磐石稳如泰山,一个如疾风快如电闪。如是这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双方就已经相持了数百回合!

王凡固然有些气喘,这般剧烈的功力输出,饶是他功力浑厚,却也有些吃不消;张芜荻何尝不是汗水涔涔而下?她功力到底弱了一些,每一剑都要倾尽全力,到如今何尝不是功力大损?眼下局面,似乎又是看谁更能耗得住了。

像是又想起了川藏边境的旧事,那醉道人和智行和尚给自己带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王凡心知再耗下去,对自己可是大大不利!毕竟自己孤家寡人,对方却还有个姓周的小子没有出手!

虽说自己布置下的暗算,只要周云舒到了那里,必然中招,甚至于会因为周云舒被雷珠炸死,从而牵动张芜荻的心神,让这个黄毛丫头心神震荡,说不定自己也能够乘虚而入,一举定乾坤!

然而那都是最为理想的状态下才会发生的!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万一那姓周的小子先不破阵,而是突然袭杀过来呢?经历了醉道人在川藏边境给他上的一课之后,王凡对于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的“风度、节操”可是不再有丝毫幻想

“娘的!跟我们魔门的人一个样!”这就是王凡对于此界武林人士的看法,一个个狡诈如狐,哪里有上界那些正人君子那样方正?正是这样,王凡才担心周云舒这厮不讲道义,没准儿就在暗中,等待自己露出破绽,就要雷霆一击,偷袭自己……

有着这样的顾虑,王凡在久战之下,也就越发的难以全神贯注。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总要打破僵局,才好行事!

这么想着,王凡心念一动,当下有意卖了个破绽。只是唯有王凡自己知道,自己这“破绽”,似乎是空门大开,实则别有玄机。此乃是魔门武学中的一个叫做“请君入瓮”的路数。专用于诱敌深入,然后雷霆反噬,端的是了得!

这也是魔门为数不多的用于武道搏杀的秘技,一般少有人研习,王凡也是再一次无意间见了,琢磨一二,略有修习,算不得精通。但此时用来暗算张芜荻,似乎已经绰绰有余了。

王凡布置好了瓮,只待张芜荻进招,便能在气机牵引之下,非但能够让张芜荻招数落空,更能在气机相通的刹那顺势反击,击伤对方。王凡如此思量,虽不能够翻转局面,但取得一线时机,却是足够了。

要知道,心思险恶的王凡如何会一定要明火执仗见个高下?无所不用其极才是魔门弟子的风度。他的杀招,从来都是手中的那一枚雷珠啊!这一线时机,就足以让王凡将仅剩的那一枚雷珠,着落在张芜荻身上,届时火光一起,这个劲敌便要香消玉殒。

只要除掉了张芜荻,那么剩下的周云舒,自己空出手来,自然能够好生炮制——毕竟,从始至终,王凡并不忌惮于周张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唯一惧怕的,是他们两个联手罢了。只要除掉一个,剩下的还不是任意揉捏?

所以说,周云舒也好,张芜荻也罢,先死一个,他王凡也就无所畏惧了。无声无息中,那枚雷珠已经滑到王凡的手中,就等张芜荻上当了!

“好机会!”张芜荻虽知人心险恶,却又哪里能够猜到王凡的所有打算?须知道高手过招,从来只争一线。张芜荻眼见对方空门动作稍慢,以至于空门大开,当下不假思索,就用出了至为凌厉的一剑“雪满人间”!

招式听起来似乎很有诗情画意,但施展起来,却是寒透人心!随着张芜荻的挥剑,俏丽佳人,绚烂剑光,在流霜也似的月色下,当真是美到了极致。同样的,这看起来似乎并不快的剑招,何尝不是一样的唯美?就像雪花淹没人间,总是那么晃悠悠的飘落,然后漫天皆白……最为凌厉的杀招,潜藏在最为美丽的剑光之下!

王凡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张芜荻的剑,居然能够厉害至厮,一时间到颇有些“骑虎难下”。这一式“请君入瓮”他自己也并没有修炼纯熟。能倚仗之暗算张芜荻,也是源自于这一招的确是奥妙无穷,超乎了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极限。

可惜半吊子终究是半吊子,纵然招式再好,终究没能完美地发挥出来。再加上张芜荻这“雪满人间”,的确有独到之处,王凡想要自身无伤无损,似乎已经不太可能了。

总算是王凡“请君入瓮”颇有玄妙,在要紧关头,生生扭转了张芜荻的剑势。雪满人间,终究没有淹没他的胸膛,激起血花朵朵,而是在一种莫测的力道下,发生了偏移……然而,张芜荻极具杀伤力的一剑,却也没有走了空招!

“嘶!”的一声,王凡右肩上先自着了一剑。张芜荻的剑招看似美丽,实则无比狠辣,翻舞着的剑花似大雪泼洒,直接给王凡的肩头,开了一个老大的窟窿,骨骼血肉,竟然依稀可辨!这一下痛的,差点儿让王凡忘记了反击,更莫说还记得以雷珠暗算。

终究是不能够忘的。只可惜,张芜荻却偏偏没有给他机会!在一剑刺出,却被一股莫名力道引偏,并没能如预想中的那样纵横肆虐,张芜荻就心知自己中计上当!她是何等果决的性子?一见不妙,抽身而退。在王凡的反击到来之前,已经连人带剑,后退三丈之外。

于是乎,王凡反扑过来的气劲就这么差之一线,擦着张芜荻的衣摆而过。所取得的斩获,仅仅是巴掌大小的衣袂一角罢了。也正是行险一搏,却毫无斩获,反倒险些儿赔上了一只胳膊。再看着三丈之外的张芜荻,王凡手中的那一枚雷珠,终究是是不敢出手。

一时间,原本激烈打斗的两人,在这繁星冷月之下,居然就这么沉默了下来。王凡是忌惮着张芜荻鬼神莫测的剑术,加上胳膊一时半会儿还有些麻痹,想要进攻,暂时也是力有未逮。至于张芜荻,别看她刚才似乎占了大便宜,但实际上却是有苦自知。

“行家伸手,剃刀过头”!一个精通于武功的人,对敌我的状态便应该有着十足的认知。方才那凌厉一剑,何尝不是张芜荻倾尽余力,方才绽放的璀璨光华?用出那一剑,她便已是贼去楼空。此时想要再出手,也须得稍微缓上一阵子才行。

风声呜呜,寂静一片。静下来的两人,才子发现所处环境,竟是又有了变化!什么点点光亮,呼应星辰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七个火堆,呼啦啦的燃烧着,照亮了大片空间。更有一条流淌着的溪流,水声哗哗,去势疾劲。月色下就如同是玉带一条,分外动人。

“岂有此理!那混账小子,这么短的时间就破了老夫的阵势!不对,他是怎么避开雷珠爆炸的,雷珠没有爆炸,那就是节点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凡一时间心中震动不已。之前大部分心神都在打斗之中,却不曾想,无声无息中,自己布置下来的阵法,就已经有同于无,完全被人废掉了!

最让王凡失望和不明白的是,自己布置在节点的雷珠并没有被触发,那姓周的小子是怎样的解除自己的阵法的?没能暗算,炸死姓周的小子,现在他们两个会在一起,王某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妙了!

“或许,我该考虑怎么退走了!他们两个合力,非我一人能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笔账先记下,等我换个地方养好了伤再做计较!”

王凡正准备抽身而退,奈何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一个人的气机给锁定了。这回可好,想走也难了!

便在这时,周云舒的声音忽然响起:“芜荻,你先歇会儿,我来会会这位前辈!”话音未落,人便如长空一鹤,翩然间已经落在了张芜荻的身前。

周云舒一只手握住张芜荻的素手,将精纯的内家真气汩汩而来输入,瞬息之间,就在张芜荻的经脉里运转周天。原本近乎贼去镂空的张芜荻,经脉里再度滋生出绵绵泊泊的内家真气。

原来,周云舒虽然是在推演阵法,何尝又能疏忽了对张芜荻的留意?先前,是考虑着张芜荻多日压抑,想要找个高手打一架发泄一二,再加上自己确实要先解除对方阵势上的优势,周云舒自然不会阻拦张芜荻去与王凡拼杀。但对方毕竟高深莫测,以至于周云舒不得不将大多数心神都放在搏杀中的张芜荻和王凡身上,随时准备接应。

也是巧了,周云舒跟随冥冥中的感觉,并没有直接把王凡的“六合灯阵”拆解,而是加入了些别的玩意儿,让这个“六合灯阵”彻底瘫痪。就算王凡腾出手来,短时间内也根本无计可施。想要重启六合灯阵,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做完这一切,周云舒的所有心神,便都放在了张芜荻和王凡的打斗中。待到见张芜荻突然停下进攻的势子,周云舒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这一下来的,却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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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得胜于搏杀,败逃于暗算

得了周云舒真气之助,张芜荻只觉得一下子就元气满满,似乎还能在大战三百回合!只是周云舒既然站在自己面前,这种奇怪的体会,却是让张芜荻有种别样的感受,一时间也就不再逞强。

既然退不得,那也只好背水一战了。王凡心中有了决断,也在想着是不是能够找机会暗算一个。至于口中,却是毫不示弱,反倒是讽嘲道:“车轮战么,还是一起上?无耻之尤!”

也不能说是嘲讽,对于王凡来说,他是真的难以接受,或者说是完全不习惯,为什么这个世界所谓的“正道人士”,一点儿都不“正道”?什么阴谋诡诈,什么车轮战之类的,一点儿道义都不讲……这是我们魔门中人吧!

“不敢当。前辈,既然都怀着敌意,那就只好冒犯了!”说话间,周云舒像是御风而行,转眼即至:“前辈若是还指望着你那个阵势,那就没必要了。我虽没有破阵,但方才芜荻和你厮杀的时候,周某却又做了些手脚,你的那个阵势,是真的废了!”

说话的同时,周云舒却并没有停下动作。随着周云舒的出手,王凡自然也回应以颜色。只听闻的“叭”、“噗”一连串声响中,周云舒已经和王凡交了好几次手了。

要说这王凡还真是了不得!跛了只脚,有被张芜荻废了半条胳膊,居然还能够生龙活虎,仗着浑厚的功力与自己打得有声有色!

猛可里,王凡长身而起,犹如鹰隼一般凌空扑下!他毕竟也是上界来人,一身身手大有可观。随着他下落的身子,一只枯瘦手掌,便有如云龙探爪一般,直向着周云舒肩头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随着王凡猝然落下的势子,猝然间形成了一股绝大的风力。这是王凡把自己一身浑厚的真气罡力外放,配合着从天而降的气势,连着他整个人,都如同泰山压顶般直向周云舒当头直压了下来。

周云舒眉头一皱,左手蓦地向空中一扬,出了大股掌力,迎上了王凡下坠的势子。饶是这样,却也不能让他轻易承受王凡泰山压顶的那种狂霸的气势与力道,以至于短暂的相接之后,周云舒还是不得不转移阵地。

那么问题来了。何以张芜荻能够一口长剑,就可以压着王凡打,让他连挪动身位也是困难。甚至若不是张芜荻功力上吃了大亏,没准儿此时已经拿下了王凡。偏偏周云舒出手,面对一个状态被削弱了的王凡,却是要落在下风?

这个问题,其实就在于高手过招的“心态”了。王凡上来就对张芜荻怀着“不轨”心思,兼之轻敌,以至于照面之间,就主客易位,失去了主动权。然后被张芜荻抓住机会,穷追猛打,丝毫不给喘息机会,这才酿造了一种王凡被张芜荻压着打的错觉。

实际情况是,在交手之后,张芜荻就知道对方的厉害,以至于根本就不敢松一口气,只要给王凡一个喘息之机,自己可就被动得紧。

而面对周云舒却有不同。之前就在张芜荻手上吃了次亏,王凡何能大意?更何况,周张二人在一起,更是给了他莫大压力。尤其是现在没有后路,若不拼死搏杀,几乎毫无生理。是以王凡在和周云舒搏杀之时,则是竭尽全力,而且穷追猛打,妄图以搏命三郎的架势,争取先机。

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周云舒又不是要非得与对方同归于尽,自然须得然他三分。这才有一种,受了伤的王凡,也能压着周云舒打的错觉。事实上,刚不可久。王凡这种搏命的架势能够撑得了多久?一旦他气势泄尽,那就是周云舒反击之时。

说的远了。却说面对王凡泰山压顶之势,周云舒不得不暂避锋芒,脚下一退再退。然而王凡却是紧追不舍。在身子落下的当儿,默然一个回旋,生生将下坠之势,将之转为前冲的动力。

像是像似一阵疾风,倏忽之间,王凡就陡然来到了周云舒面前。左手一探,被他收束起来的那一口软剑猛然绽放出无穷剑气,随着王凡挥动的手势,万箭齐发也似的招呼这周云舒。

“哈!”

长吐一口气,周云舒由于此时并没有携带兵刃,面对王凡卷浪狂涛也似的剑势,一时间难以招架。急切间他伸手一抓,拉起一根灌木枝条,手一抖,映以月色,化作一团碧绿的光晕,就往王凡的万千剑气迎了上去!

“当啷啷!”一连串的声响中,裹挟着万千剑气的软剑,猝然间与周云舒随手捞起的一根枝条交缠在一起。

一个往上面挡,一个往后面抽,两股力道运施下,软剑树枝搅在一起,顿时拉了个笔直。也就是周云舒内功修为着实了得,柔弱的枝条在他的真气支持下,不下于最为坚韧的钢铁。否则,哪里还能与王凡相持,只怕照面间就被削成了木屑……

想想看,以王凡与周云舒那般功力之人,全力施为之下,加诸在这两件“兵刃”上的力道何止万钧?随着双方各自运施力道,只闻得砰然一声炸响,王凡掌中软剑滴溜溜往上扬起,带起流光一片。

与此同时,周云舒掌中的枝条却也吃受不住那种沛然力道,猝然间炸成漫天粉末。便在这时,王凡身子猝然向前一欺,一声喝叱之下,松开后扬的软剑,左手已闪电般地探出,两根手指分开着,直向周云舒两只眼睛上点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目睹着两人交战的凶险,周云舒手无寸铁,显然大大吃亏。张芜荻便叫道:“云舒,接剑!”说着,就将掌中长剑,抛向了周云舒。

王凡选择了这等狠辣打法,周云舒岂能落于他身后?当下脑袋一侧,接着整个人猝然向前一探,看上去就像两个人要怀抱在一起似的。至于真实情况,则是杀机凛冽,可说生死只在一线!亏了周云舒应对的巧,于是乎,王凡的双指带着强劲的风力,贴着他的耳际滑了过去,真是险到了极点。

周云舒躲过了杀招,接下来就该轮到王凡了。冷笑一声,周云舒的两只手一左一右,突然插向王凡两肋之间。须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向着对方扑击,以至于这一刻,王凡是真的空门大开。只要周云舒手掌落到实处,王凡就是不想死,那也万难活命!

“好厉害。”王凡这三字一经喝叱出口,身形就翩若游龙地翻了过来,像是面团儿也似的,王凡的身躯怪异的扭曲着,愣是让周云舒势在必得的杀招走了个空!然后不等周云舒变招,王凡的左手又是一掌击出。

拧腕回首,周云舒身如弱柳扶风,随着王凡的掌风翩然而退,飘身而起。紧接着,他就又如飞鹰搏兔般地直扑了下来。王凡先前的一连串神操作,使得他从必死的杀招中脱身而出。然而面临这周云舒穷追不舍的这一式,却终于不能再保持着全身而退了!

“哧!”血光四溅里,王凡痛呼一声,就地一个倒折,把身第二次挪开一旁。果然就在他身方自转出的瞬息之间,周云舒抬手抓住了张芜荻抛过来的长剑,划出一道雪亮剑光,风卷狂云也似的,再一次向着王凡卷了过来!

周云舒这一连串的动作,妙就妙在一气呵成,几乎是让人目不暇接的当儿,就分出了胜负高下。面对着周云舒卷过来的长剑,王凡唯有不断后退。那受了伤的右臂始终垂下,唯有手腕拳头,似乎慢慢在张开。

周云舒犹自矒然无所察觉,仗剑追杀。张芜荻却是旁观者清,直觉中就判断出王凡定然又有鬼蜮伎俩,当下就是呼了一声:“云舒,当心右手!”周云舒悚然而惊,果然就看见一颗黑色的圆珠子,从王凡右手飞出。

之前就见识了雷珠的霸道,周云舒如何会上当?纵然是身子前扑,长剑翻卷,他却也能有把握以水袖流云的功夫,故技重施,把那珠子卷起,在引爆之前抛飞……

然而,王凡的奸猾,如何是周云舒所能应付得了的?雷珠出手,王凡便往后纵身飞退!这也罢了,这厮心狠手黑,自知一枚雷珠,失去了出其不意的效果,那就万难再暗算对方。于是乎,王凡在后退途中,屈指连弹,数道气劲迅疾无比,朝着雷珠击去。

这个小动作,掩藏在他后退途中,正面的周云舒万难发现,一直留意着的张芜荻却是看的分明!

“云舒,当心!”一声厉喝,张芜荻想也不想,就跟着合身扑了过去。两道劈空掌力,照着王凡招呼,自己却是扑向了周云舒,要把他带离险境。

下一刻,轰然炸响!周云舒张芜荻两个顿时被气浪掀飞,周云舒首当其冲,立刻人事不省;张芜荻紧随其后,却也内腑震动,一口鲜血喷出,也差点儿就此昏死过去。

把握着最后的一线清醒,根本就来不及思量,张芜荻便抱着周云舒,一头扎入溪流之中。

再然后,随波逐流,两个人,都已是不省人事,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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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芜荻获救,南琴授琴

帘外雨潺潺,正是“秋意”阑珊。饶是在昏迷之中,那股子身上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寒的感觉,却也难受的让人娥眉蹙起。蹙起的娥眉,苍白的面容,去是那样的柔弱,我见犹怜。

雨打屋檐,琴声阵阵。就是一段嘈嘈切切的琴声,让张芜荻在噩梦中苏醒过来。

其实这样的噩梦不是做了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相比于之前的朦胧,这一次的印象却格外清晰。那个青衣长衫,温和脸厚的年轻人,浑身血污,在挥着手含着笑,跟自己告别,然后就那么长睡过去……

明明每一次都是美好得开始:于早春踏青扶杨柳,在夏日里扁舟采荷菱,浅秋里一起赏月,冬深时踏雪寻梅……最是浪漫唯美,到最后却又血色为墨,肆意涂抹着撕心裂肺,教人心也碎了,魂也散了……

“云舒!”自喉头冲出的一声呐喊,张芜荻蓦然坐起身子,一时间四肢百骸无不酸麻难耐,额头汗水涔涔。被子掀开,一股寒意涌来,张芜荻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裹了裹被子:“云舒……你在哪儿?”

大约是张芜荻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抚琴人。琴声戛然而止,下一刻,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一个脸上有着少许皱纹,偏又白发苍苍,看上去精神瞿烁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满脸慈祥的微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边说着,这老妇人一边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张芜荻的额头:“还烫着呢!好孩子,来,先躺下。你的身子骨,还见不得风……先捂着吧。回头我再给你调制些汤药,辅以银针刺穴,发发汗,就会好多了。先前你一直昏迷着,老身也不敢随便用药……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您是……南琴夫人?”张芜荻的记性不差,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对方的琴声,还有在醉道人面前的“霸气”,给张芜狄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以在乍见之下,就认了出来。

“前辈,是你救了我?”

“你这孩子,眼神挺好,记性倒是不差!”老妇人,也就是南琴夫人点点头,伸手给张芜狄掖了掖被角:“自己个儿当心些,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可不能再着凉了。”

张芜荻心头一暖,自长大后,就很少体会过这种被人照顾呵护的感觉了。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她牵挂着的那个人重要。当时是自己带着周云舒投河的,南琴夫人既然救下了自己,那么周云舒呢?

“前辈……你是在……”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救下了你的?”

“谢谢前辈相救……我……”张芜荻本来是要问周云舒的,奈何南琴夫人接话太快,而此时正在虚弱之中的张芜荻,急切之间,却是吐不出半个字眼儿……

“唉,我本来是追踪一个大魔头,后来人被追丢了,却在长白山附近的梯子河捡到了你……好孩子,你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按说以你的本事,这天下能够伤你的,应该不多吧。”

南琴夫人的声音甚是温和,她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便继续问道:“伤你那人,是不是长相阴鸷,五六十岁的模样,头上没几根头发,还跛了只脚?”

“前辈您知道?”

张芜荻本来是想追问南琴夫人,救自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周云舒,这时候却更惊讶于南琴夫人口中那被他追踪的那人,居然就是自己和周云舒遭遇的那家伙。

“果然是他!”南琴夫人点点头:“好孩子,你是在哪里遇上他的?跟老身说说,老身替你报了仇。”

“那是长白山腹地的一处幽谷绝壑,好像距离长白天池不是特别远……那个,前辈,您在救我的时候,还有没有见到另一个人?我们是一起落入水中的……他的伤,可能比我还重……”

“这却是没有。你要问的,是那个叫做周云舒的小友么?”南琴夫人摇摇头:“很遗憾,我当时就并没有见到他……或许是河水湍急,冲散了你们……他或许已经被人救了起来也未可知?”

南琴夫人看向张芜荻的眼神中,柔和慈爱更甚,隐隐还有几分理解和同情。她是知道张芜荻和周云舒的些许故事的人。寥寥几句对话,她不难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看来,原来是这一双有情人同时遭受了厄难,双双坠河。

只可惜自己当时却是只见到了这个小姑娘。那个叫做周云舒的年轻人,很可能已经被滚滚河水带走,如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吧?这么想着,也就无怪乎她看想张芜荻的眼神,更加的温和慈爱,以及理解同情了。

毕竟南琴夫人自身也算是一个痴情人,她与醉道人的恩怨纠葛,何尝不是荡气回肠?只是如今一样的聚少离多……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南琴夫人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张芜荻这个样子,却是让她于心不忍。不愿意告诉这个小姑娘那个很可能已经成为事实的噩耗,只是安慰道:“莫要胡思乱想,静心养伤。吉人自有天相,老身也懂些面相之术,那周小友命中或多有磨难,却并非短命之相,你且放心便是。”

“当时我见到你的时候,附近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不过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周小友也必然会平安无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南琴夫人不说后面这句话还好,张芜荻也就信了她给周云舒看的面相。只是再加上后面这句,张芜荻哪里还能安的下心?只是南琴夫人一片好意,她又能如何?当下只能摇摇头,又点点头。

张芜荻知道南琴夫人话中更多的,其实只是在安慰她罢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她也宁可相信,周云舒吉人天相,不该会有生命危险。

“他师父可是仙人,总不能坐视自己的门生死亡吧?”这句话,是张芜荻在心中对自己说的,也唯有这么个说法,能够让张芜荻自己坚信周云舒的无恙。就算自欺欺人,好歹也是一个希望,一个念想。

心里头这么想着,心中的那份担忧,却又哪里是自欺欺人就能够摆脱的?然而当着救了自己的南琴夫人的面,总不能一直纠缠着这个事情不放。自己自怨自艾,难道还要救命恩人也为之伤神?

“你确实不需要太过担心。”南琴夫人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安慰是如何的无力,便换了种说法:“你该知道,武功到了咱们这样的程度,只要当时不曾身死,一口真气不散。那么往后不管怎样都能够吊住一口元气。

滔滔河水,最坏也就能够影响恢复的时间罢了,你实在是不需要太过担心。现在要做的,是先调养好自己……你总不希望过些日子,那位周小友恢复过来,找到了你,你却还缠绵病榻,需要照顾吧?”

南琴夫人的善意,张芜荻哪里体会不到?只是如今的自己,却是无以回报罢了。

微微点点头,然后牵动着唇角笑了一下。苍白的面容和柔弱的笑意,让张芜荻看起来再不复不让须眉的刚强,有的只是令人心疼的虚弱。

“谢谢前辈的好意。我也相信,云舒他不会有事的。前辈,您要去对付那人,却还要小心为上。那人有一种霹雳子暗器,施展起来三丈方圆俱在招呼之内……我跟云舒,就是着了道儿,才落到这番模样。”

“这般厉害?我知道了。好孩子,谢谢你提醒。”南琴夫人微笑着,拿出手绢,替张芜荻轻轻地擦去了她额头上的冷汗:“好孩子,咱们先不说这个,你现在不宜太过劳神,还是先好生睡一觉吧。”

张芜荻摇摇头,南琴夫人的关怀,给了张芜荻一种母亲般的慈爱的感觉。曾几何时,自从幼年时父母病逝,这样的被人照顾,就再也没有了。叔父叔母虽然待她甚厚,但这种慈母般的关怀,却是不曾有过。

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种只在梦里追寻过得慈爱,张芜荻忍者那种想要流泪的冲动,继续开口道:“不只是霹雳子厉害,那人身手也不含糊。尤其是一身功力,浑厚的难以想象的。这些都还好说,但最为难缠的是,那人还有一手神鬼莫测的阵法造诣。若是他以奇门遁甲布置阵势,前辈贸然进入,可就要大大吃亏……”

说到此时,张芜荻的脸忽然又通红起来,颗颗硕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那种难受滋味,简直如同万蚁噬心,让张芜荻一下子张不开口。只将一口银牙紧咬,瞧上去煞是怕人。

“又发作了!”南琴夫人皱着眉头,握住张芜荻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掌,将自己浑厚真气徐徐注入,以此缓解她的痛苦。果然,盏茶功夫之后,张芜荻的面容便舒缓不少。

额头舒展开来,两只眼睛微微闭着,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这个小姑娘,敢情是被折磨的不轻,此时精神疲乏,身体虚弱,之前短暂的清醒之后,便又沉沉地睡着了过去。

“唉,可怜的孩子!”这么说着,南琴夫人再一次掖好被角,坐在床头看着那张憔悴的小脸怔怔出神,好一阵子才算是回过神,转身出去了。

“我先给你熬些参汤吧。好几天没有进食了,等你睡醒了,先用一些,才好恢复元气。”自言自语着,南琴夫人合上门扉,便去寻店家借柴火锅灶去了。

自打上次苏醒过来,又过了三日时间。张芜荻慢慢的恢复了不少,如今已经能够慢慢下床活动活动了。

这里是南琴夫人找的一家客栈,一口气包下了整个院落,只是为了图一份清静,顺便给自己一个比较安静的养伤环境。只是这种安静,在这雨声细碎的夜晚,却是何等的惹人惆怅啊!

雨声微,点点滴滴,打落屋檐。听起来声声玉碎,乱人心绪。在相思的人听来,简直愁杀个人了!秋风秋雨愁杀人,就是这么种难捱的滋味儿了。素来不懂得幽怨哀愁的人,也学会了多愁善感。

揭开被子,一身月白中衣皱皱巴巴的,就像自己此时的心情一般。张芜荻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外衣,听者窗外恼人的细雨,一时间愁绪满怀。挂念着那个还不知生死的意中人,一时间禁不住潸然泪下。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唉,你这狠心的人!云舒,你现在怎么样了?‘锺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担心你么?”

情之一字,最是让人怅惘。就算是坚强如张芜荻这样的女孩子,也不能免俗。尤其是在这种最为虚弱的时候,那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情感,简直无孔不入,噬人心肝……

伤势其实都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亏了南琴夫人的悉心照料,再加上每日里推功过血,银针度穴,虽然一身功力尚未恢复,但只要不运使真气,行动间已无大碍。伤势恢复的不错,固然算得上好事。只是那人还没有音讯,却是让张芜荻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撩开帘子向外头看看,雨声细碎,黑沉沉的却瞧不见东西。倒是客栈檐角挂着的一盏灯笼,烛火摇曳不休,在夜雨中绽放出朦胧光晕,,照清那方圆两丈左右的地方,氤氤氲氲,遗憾的是再远一点也就啥也看不见了。

不知从哪个方向吹过来一阵风,飘下了一些零碎雨星,冰冰凉凉,沾湿了头发。

这两天南琴夫人去了长白山一趟,归来的时候却是有些不快。合着那人在自己和周云舒跳水遁走之后,也知道那地方不甚安全,早早就转移走了。南琴夫人到头来终究还是扑了个空,唯有一些留下的痕迹,证明着张芜荻所言非虚,但毕竟还是来晚了。

夜雨、孤灯,天涯羁旅,迢遥不知人何处……唉……

受了伤的人,大约都是敏感而又多愁。平素根本不能出现的那些有的没的情绪,像是商量好了的一样,骤然间一股脑儿的纠缠上来,配合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也真是让人够了!

恰在这时,一阵悦耳的琴弦声院落外面传出来,吸引了多愁善感的张芜荻的注意。原来是南琴夫人又在开始她每天的“功课”,在那里弹琴抚弦,自娱自乐了。只听南琴夫人边弹边唱,唱的是:

直节堂堂,看夹道、冠缨拱立。

渐翠谷、群仙东下,佩环声急。

闻道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

是当年、玉斧削方壶,无人识。

山木润。琅玕温。秋露下,琼珠滴。

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

醉舞且摇鸾凤影,浩歌莫遣鱼龙泣。

恨此中、风月本吾家,今为客。

这一阕满江红乃是辛弃疾的词作,其中之沉郁悲凉,在她沙哑的嗓音唱起来,更有一种触动人心的力量!那种家国天下的情怀,故土未复的愤懑,直教人血液为之沸腾不休。饶是张芜荻满怀愁绪,闻此也免不了为之心折,触动了那份家国情怀。

弦声琤琮,和着窗外纷纷细雨,激起一种起自内心的共鸣乐章。一曲唱罢,那弦音声声冰寒,却并没有为之停下。

窗外夜雨声声,偏偏冰弦声却又忽然转低。张芜荻想要听得十分真切便感为难了,于是乎,她干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敞开了门扉,轻轻闪身楼外,往院子里过去,要听个真切,看个明白。然而行到半路,却又想着自己这样,必然会惊动南琴夫人,那可就焚琴煮鹤,却是大煞风景。于是乎,行到半路,张芜荻便又停下了脚步。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这一首孟浩然当年赠别王维的诗句,喜读唐诗的人无不能朗朗上口,在南琴夫人的唱腔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南琴夫人分明察觉到了张芜荻的动静,这一首,就是唱给张芜荻听的。那种沧桑厚重的音调,唯有张芜荻能够感触至深。一曲罢了,边听南琴夫人柔和的声音叹息道:“傻孩子!先回屋去,可别着了凉了。”

言罢,便抱琴过来,拉着张芜荻的手,径直往屋子里而去。张芜荻一时间傻愣愣的,被南琴夫人一拉,便跟在南琴夫人身后进去,进了房门,南琴夫人才放开了手:“外面下着雨,你这傻孩子就不能注意点儿?还傻着干嘛,先把门关上!”

张芜荻“哦”了一声,然后掩上门扉。

“怎么就像是失了魂儿一样?”南琴夫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愿张芜荻闷闷不乐,这就要陪着张芜荻消遣一番,纾解愁闷来了。

“会玩这个么?”把琴放在几案上,南琴夫人指了指七弦琴,皱纹不多的脸上除了关切,就是柔柔的笑容。一头白发,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张芜荻云里雾里,呐呐地点点头道:“这……懂一点!”

“试一试?”

不知怎的,看着南琴夫人慈祥的脸,张芜荻就说不出拒绝的话——这种体会,就像女儿很难拒绝母亲的合理建议一般。张芜荻其实自己心里有数,她其实弹琴弹得并不好,正因如此,寻常时间,从来不在人前献丑。

可以说,周云舒虽然同张芜荻心心相印,却也不知她还懂古琴。只是这种源于不自信而出现的矜持,但在南琴夫人面前,却似乎不复存在。至少此刻,张芜荻却没有什么藏拙的心思。

“那,我就献丑了?”张芜荻似乎有些羞涩:“弹得不好,您可不要笑话我。”

暂且将对周云舒的思念、担忧压在心底。这种牵挂的滋味,自己一人品尝就好,何必要在南琴夫人面前表现出来?

蕙质兰心的人从来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对于别人的善意,更是如此。南琴夫人抱琴而来,目的不外乎陪陪自己,消解怅惘牵挂的心思罢了,张芜荻又如何不知?对方一门心思照顾于她,怕她忧虑成疾,她自然也不会辜负对方的情谊,那些牵挂,何必显露人前?

南琴夫人笑了笑,道:“好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琴为心声,只要用心去弹,那就是动人乐曲。反倒是一味地想要炫技,那才是可耻……来,试试。”

张芜荻点点头,在琴案前坐定,先定了弦,便用右手空挑七弦,作了个“仙”字,然后又用左手无名指按住五弦的十徽,右手勾五弦,应了个“翁”字,这便是所谓的“小间勾”。

“这不挺不错的嘛。只看你的手法,就知道你在琴之一道,必然有着不错的底子。”南琴夫人点了点头,眼中除了慈祥和蔼,更添了三分满意。本来期待并不是很高,张芜荻却给了她一个惊喜。看着弄琴的张芜荻似乎不再“多愁善感,牵肠挂肚”,南琴夫人甚是满意自己的纾解方法。

多年来一直想找一个可心的弟子传承自己一身琴艺,奈何佳徒难觅,有资质天分学琴的人不少,但能够让她高看一眼的,却是寥寥无几。而能够合她脾性的,那却是一个也无。好不容易遇见了张芜荻,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不然的话,出于同道之谊,救治张芜荻自是侠义本分,却断然不会有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更不用说,为了张芜荻生生推迟了好几天时间,以至于追踪的王凡已经完全失去了踪迹……

“您谬赞了,芜荻可当不起。还请请前辈赐曲。”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开心。那种牵挂与担忧,始终萦绕心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放下的——哪怕只是一会儿,也是千难万难。

“不用称我前辈。若是你觉得老身还算可亲,就唤我一声姑姑吧。先不着急弹琴,我再考考你。”南琴夫人微微笑着,对于张芜荻这个意中的弟子甚是满意。张芜荻眼底的那一抹情绪,终究没能逃过南琴夫人的观察。她在心疼之余,却也只能装作不曾发现。

“除了古琴,还有一种乐器,唤作为瑟。琴瑟只见原本是要配合的,只可惜瑟这种乐器学来太过繁杂,弹得人也就越累越少。到如今,抛开极个别的还在传承,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种乐器已经失传了大约有一百多年了。”

说起这个,南琴夫人眼神中便禁不住有些遗憾:“我要问的就是这个,你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么?”

“这个倒是难不住我。”张芜荻微微一笑,纵然是牵挂周云舒,面上却分毫不显。只听她缓缓说道:“瑟这种乐器虽然只闻其名,但学琴的时候难免有句话,叫做‘琴欲高张,瑟欲下调’。这就是两种乐器的本质区别了。”

“是了,我还听说堂上之乐重琴瑟,但是却有琴传而瑟不传的说法。其实,并非是瑟不传,重要的是很少有人学习这种乐器,所以会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这就是前辈您说的瑟这种乐器几乎失传百来年吧?”

“不是说了么,唤我一声姑姑就好……莫非你觉得老身不可亲?”

“这个……”张芜荻很是艰难的摇摇头。南琴夫人的念想,她若是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那也未免太迟钝了一些。只是除了自己叔父,从来没有这样去“亲近”一位慈祥的前辈。以至于这一声“姑姑”,对张芜荻来说,却是万难出口。

只是张芜荻这里犹豫一阵,那边儿南琴夫人却是没来由的神色有些黯然,像是十分失落一般。张芜荻一时间于心不忍,念及这些日子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比之于每每在梦里幻想的母亲,也丝毫不差,这一声姑姑,如何就当不得?

念及此处,张芜荻于是口一张,就将一声“姑姑”出口。喊出之后,才觉得顺畅自然,一点儿难为情都没有,倒也真是奇也怪哉!

“哎!”南琴夫人一下子就开坏了。“好孩子,好孩子!那么姑姑再考考你,,瑟分两种,你知道么?”

“巧了。这个我在叔父的藏书里面见过,《尔雅》有云,‘二十七弦。世本,疱牺作五十弦。黄帝使素女鼓瑟。哀不自胜,乃破为二十五弦。’我说的可对?”

南琴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置可否:“你能有这般见识,足证你博闻强识,好极了!这么说,鼓瑟,你也会了?”

“额,这个就不会了。”

“没事,以后姑姑教你。只可惜我这次出门,却是没有带上瑟。不然的话,咱们合奏一曲,我鼓瑟,你抚琴,那可就真的是好极了。”

张芜荻点点头:“原来姑姑您就会鼓瑟?那可真是太好了。”其实张芜荻也早已技痒,在南琴夫人这个能给她带来母亲般的温暖的前辈面前,她也真的就如同一个承欢膝前的女儿。“姑姑不是要听芜荻鸣琴么?我这就试一试?”

“好孩子,那就先来一段‘玉宫赡’吧。”

张芜荻应了一声,便自抚琴弹奏起来。不知为何,在南琴夫人面前,她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了许多,颇有种什么烦忧机心都给忘了的感觉。这曲子情意绵长,弹和起来非得全神贯注不可。

张芜荻弹着弹着,情难自已,周云舒的音容笑貌,不自觉地就被曲子给引了出来。其实她何曾有一刻放下过周云舒?之前和南琴夫人相处的时候,还能抑制住情绪,像个没事人一样。但一投入到这曲子之中,压抑的情绪不自觉的被曲子感染牵引,一时间情难自禁,张芜荻禁不住就唱了起来。

她却不是唱的“玉宫赡”的词儿。唱的却是:

“嘈乱耳听不能,寒凉微雨知孟春。

乘风三两敲窗叶,倚栏半盏照影灯。

梦里泼茶梳云髻,花前联袂陪玉人。

咫尺难得共朝暮,尤是相思无处平……”

唱着唱着,那份压下去的牵挂被慢慢勾起,张芜荻禁不住就啜泣起来。一曲终了,张芜荻已是情不自禁,泪湿罗衫。

最能打动人心的,唯有倾注了真情的音乐。隐藏在唱词弦声里声声动人的柔肠百结,饶是南琴夫人早已年过半百,却也颇多触动。由不住的想起了半身纠葛,却终究难在一起的醉道人,一时间眼眶也为之湿润了。

“我可怜的孩子!”南琴夫人念叨着,上来将张芜荻拥入怀中,轻轻地给她擦拭眼泪:“好孩子,好孩子……”

好半晌,张芜荻才止住了悲声,怪不好意色的擦擦眼角:“让姑姑您见笑了。”

“真情流露,有什么可笑的?放心吧,我保证,你的周小友平安无事。不要想那么多,吉人天相,总会有再见之时。”

“承姑姑您吉言了,我也相信,他必然会平安无事,可我就是还怕,就是担心……”张芜荻点点头,依旧有着三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平时不这样的。也不知怎么的,在您面前,就有些控制不住……”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在姑姑面前,还逞个什么强?”南琴夫人笑骂一声,见张芜荻哭了一次,情绪是真的好了许多。那些愁怀,不再藏在眼角不散,也就放心了很多:“对了,你刚才唱的词,我从来没有听过。听起来也不像是你写的——莫非是?”

张芜荻略有羞涩,却又有些得意的点点头:“就是云舒写的。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呵,没看出来,又是一个有几分才华的!小芜荻,你可要把他看好了。这种有三分才气的少年侠客,最容易遭受江湖侠女们的喜爱,一不留神就招蜂引蝶,要是没看紧,回头可就有的是你哭的……你能不每一句都离不开他行不?大不了老身一会儿就传讯老朋友们,都留意一下就是了。”南琴夫人笑眯眯的说道。

“那,可就麻烦您了。”

“呵呵,不说,不说。丫头,跟我学琴吧?上回见你,老身就动了心思。可惜那时候你眼中只有小情郎,可瞧不上老婆子……现在小情郎暂时不在身边,就先和我学学琴,慢慢找你的他,可好?”

“姑姑!”

“就这么定啦!放心吧,老生不会让你们分开的。这些时日咱们一边学琴,一边慢慢沿着梯河往下找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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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人不该死,五行有救

时间前移,停留在周云舒张芜荻大战王凡,最终借水而遁的第二天。

那条源自长白雪山,流经下面的幽谷绝壑中的河流,却是连通着地下暗河,出了长白雪山,就是有名的“梯河”。那夜张芜荻近乎慌不择路的带这周云舒投入的河流,就是它了。

梯河水流湍急自不用说。张芜荻最开始还保留着足够的清醒,挟着周云舒钻入河中,顺流而下。本来是无路可退而作出的抉择,却不料阴差阳错,就此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轻易就摆脱了紧追而来的王凡——在“雷珠”爆炸之时,王凡自然是早早地避开了杀伤范围。待到他发现情况有变,再追上来的时候,周张二人已经跳了河水,再也寻之不见。

话说王凡若是有决心必杀周张二人,那么沿水而下,到了绝壁之处紧随着钻入地下暗河,搜索到周张二人的踪迹,未必就不能如愿。只是这样一来,对于王凡本人来说,却无疑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王凡这个人,从本性来讲,绝非那种为达目的就能将死生置之度外的人物。他本来就是为了在伤势未愈的时候躲避可能到来的追杀,才回到绝谷与周张二人死生搏杀。眼下敌人借水而遁,她追下去未必能杀人灭口,反而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王凡哪里不会衡量得失,就此止步?

须知道,地下暗河地形复杂,水流湍急。再加上谁敢保证那张芜荻不会在察觉到自己追了下来之后,躲起来偷袭自己?那时候自己未必就能讨得了好,何苦呢?至于说来自周云舒的威胁,王凡却自信那人必死无疑,自然不在考量之中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周云舒虽然没死,但某种程度上来讲,却也与死了没什么区别,自然不会对他在造成威胁。但这个时候的张芜荻,岂非一点即炸的火药?王凡自问自己犯不着触这个霉头。

“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总会有暴露的危险。为今之计,还需要另外选一个安全所在。”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衣:“这衣服也不能穿,冰天雪地里,太显眼了!”打定主意,王凡便顾不得自己曾经费了不少心思经营的这处绝谷,再一次消失在茫茫的长白雪山。

自从接到醉道人的传书,原本留在中原主持相应事宜的南琴夫人便李永中土守护者的某些资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王凡这人,然后沿着对方行走的线路追踪。也正因此,事实上,南琴夫人虽说是在追杀王凡,但两人从始至终,其实并未照过面儿。

也是王凡见机的快!他并不知道南琴夫人在追踪着他,只是一种对于危机的敏锐洞察,却让他提前离开,以至于迟来几日的南琴夫人,既是从张芜荻口中得知了他的下落,寻找过来的时候却也扑了个空。

不说王凡,那夜张芜荻带着人事不省的周云舒果断跳河,不过数息功夫,就已经顺着河水,扎入了绝壁之下,算是进入了地下河段。当时还来不及欢喜带着周云舒逃脱生天的张芜荻正要找一处暗河河滩,把周云舒带上岸边也好疗治伤势,岂料梯河河水之湍急,简直出乎想象!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道激流,直接把他们冲出了老远。再然后,两个人在湍急水流中载沉载浮,沿途嶙峋石头磕磕碰碰,也不知在水中沉浮了多久,喝了多少口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张芜荻自己也开始迷迷糊糊,似乎要失去意识了。只是那一份坚定的意志还在支撑着她,要坚持下去,要把云舒带上岸……

要知道,为了救周云舒,张芜荻自身也被“雷珠”所伤,伤势还半点儿也不轻。不然的话,以张芜荻的性子,焉能不留下来搏杀王凡,而是选择了亡命而逃?毕竟借水遁逃,难免吉凶难卜。反倒是若能够斩杀王凡,自然能够从容疗伤。若不是没有半分把握,张芜荻何至于此?

在地下河段一连串的磕磕碰碰,那时候张芜荻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凭着一点倔强,再加上顽强的意志,决绝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把周云舒带上岸,张芜荻始终紧抓着周云舒,不让他被激流带走。

眼看着眼角已经出现了一丝光明,似乎马上就要出了地下暗河,张芜荻却是忽然手中一轻,却是周云舒身上的一截布料被她撕了下来,至于周云舒本人,则是从她手中滑了出去。那一刻,张芜荻是真的没差点儿“崩溃”!自己一直抓在手中的人,眼看着就出了地下暗河,可以择地上岸,偏偏人却是在自己手上滑走了,被湍急河水,不知带往了何处……

“云舒……”疾呼一声,眼前豁然明亮,已是出了地下暗河。再然后……一口气没能上来,张芜荻自己就此昏死过去,随着梯河河水漂流,人事不知。

若非是追踪王凡而来的南琴夫人无意间看到了梯河河水中的一角罗衫,动了慈悯之心,将张芜荻救了起来。否则的话……

无独有偶,该说是“人不该死,五行有救”么?张芜荻被南琴夫人搭救,周云舒运气也不算差,顺着梯河河水漂流了约莫三日四夜的功夫,也被人捞了起来!

那夜被张芜荻带入河水之中,刹那间有那么阵子河水封住口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周云舒潜意识中真气便自行运转,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龟息”的状态,这才能够稳住一口元气,纵使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又在河水之中漂流数日,也依然保留着一口元气不曾散去……

却说那天醉道人撑着长篙,架一叶木筏子,逆着梯河河水向上而去。原来藏地事了,智行和尚吃了个大亏,然后整个中土守护者还不得不承人家的情,心情自然说不上好。也就是这个时候,醉道人告诉他盛京城又出了个不懂规矩的什么“明王”,本打着索性就去教训一下那个劳什子明王。只是到了盛京城,才知道这厮跑去了长白雪山。

“正好,南琴仙子追踪王凡,也去了长白雪山。说是快要揪到人了,咱们正好也去凑个热闹,如何?”

醉道人提议,智行和尚自无不可。他到现在,一身功力也才恢复个七七八八,不过生来就是买不住寂寞,闲不下来的性子,自然乐得再跑一遭。事情不急于一时,两个出家人索性起了些意兴,反正不赶时间,干脆驾一叶扁舟,沿着梯子河上溯,一来就当是体会自然,而来,也彰显“风度”,何其悠游?

河宽五丈有余,架舟撑筏自然轻易得很。于是乎,扎一张木筏子,一僧一道,就这么架着木筏子,撑着长篙,沿着梯子河慢悠悠的往上面晃荡着。这一日,照例是醉道人撑篙,在旭日初升,把梯子河及两岸的淡淡薄雾映照的绯红色泽,一片烂漫好景的时候,醉道人忽然发现,自梯子河的上游,漂下来了一具“尸体”!

这年头,没人能够的自在安逸。滚滚红尘,就是一个硕大的铜鼎,煎熬着无尽的生灵。尤其是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能值几个钱?死人什么的,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是这个“尸体”却不一样,因为,醉道人发现,这居然是个熟人!

“老秃子,赶紧过来!”招呼一声智行和尚,醉道人当下便不暇多思,倏地自木筏子上纵身而起,身轻如燕,恍如飞羽,借以衣袂飘风,翩翩乎直似沧海一羽,便自朝着着湍急的梯河河水纵身而落。俟得脚底方自沾着水面,倏倏乎已数易其身,转眼间就来到了“尸体”旁边,手一提,便自将之抓在手中,折身回返木筏子上面。

其实要说有多熟悉,那也未必!细细回想起来,也不过是在嵩山地界有过短暂的相处罢了。只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醉道人对与周云舒总是有上那么几分好感。再加上前不久皇太极一家子干净利落的共赴黄泉,这种好感,更多的就成了一种认同了。

被醉道人捞起来的“尸体”,自然就是周云舒了。在梯河河水里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整个人都有些浮肿。醉道人在接触到周云舒身体的时候,就察觉到还有些微弱的脉搏,证明着周云舒生机未绝。

智行和尚早在醉道人招呼的时候,就已经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下一个瞬间,就见醉道人登萍度水,倏忽间捞起了一具“尸体”回来。正要说话,却听醉道人又叫道:“老秃子,还傻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帮忙,人还活着呢!”

智行和尚立刻凑了过来,配合着醉道人点检周云舒身上的伤势,半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可真福大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原来周云舒身上好几条血口子,已经被河水泡的泛白;探查内腑,更是处处都是震伤,五脏俱已移位。这也罢了,他本身就因为失血太多,又被水泡的浮肿了……一般人,哪怕有精纯的内家真气护持心脉,遭遇这样的情况,也断然支撑不了多久。

“呵,你这秃子,不是说甚是想要见一见那一双斩了皇太极一家子的少年俊杰么?这就是了。”醉道人一边用自身内家真气护持着周云舒的心脉,一边对正在用金创药给周云舒处理伤口的执行和尚说着。

“吓!他就是那个叫周云舒的小朋友?那么还有一个呢?我记得周小友和张小友素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直黏在一块儿的一双璧人。上回南琴夫人想要收张芜荻为弟子都被拒绝了……”

“如假包换。”醉道人点点头:“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你这秃子也是,周小友都成这番模样了,还能怎么回事儿?八成是遇到了什么强劲对手了。只可惜伤口被水泡久了,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路数。不过,老道倒是有种直觉……”

“幕后黑手,黑衣人王凡!”异口同声的,一僧一道同时吐出了这个人的名号!

“看来咱们是不能慢悠悠地过去了。”醉道人说道:“也不知南琴仙子那边儿怎么个情况,但咱们必须尽快赶过去才行……”

“我倒是无所谓,他怎么办?”智行和尚指了指周云舒。他刚给周云舒喂了一颗保命丹丸,只是周云舒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苏醒过来。他们总部能够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快马加鞭吧。

“南琴仙子那边儿最近有没有消息?”醉道人蹙着眉头,问了一句。转而又自失一笑:“我倒是忘了,咱俩一直在一块儿,哪里收到什么消息。”

一声鹰唳,醉道人与智行和尚同时抬头望天上看去。只见一只雄壮的苍鹰在天上盘旋不已,像是发现了他们两个,俯身下冲,若离弦之箭一般扑了下来。

智行和尚一笑:“可不真是巧了?才说着呢,南琴夫人的消息就来了!”说时间,醉道人手臂一抬,迎上了俯冲下来的苍鹰,口中骂道:“这畜生这是跟谁学的毛病!”瞬息间,苍鹰在将要俯冲到的时候突然振翅,下坠的势子立刻停止,轻轻巧巧的落在了醉道人手臂上。

醉道人伸手从苍鹰腿上,取出一个油纸包起来的筒状物,解开上面缠着的线头,取出里面的一张纸看了看,随即一笑道:“哈,果然吉人天相!南琴她昨儿个就救起了张芜荻张小友,这是知道咱们沿梯河而上,来信让咱们注意下周小友……这可真是巧了。”

感慨一下,醉道人接着道:“两位小友还真的就是在王凡那厮手上吃了大亏!只可惜那王凡溜得快,南琴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经人去贼空,诚然可恨。不过这样一来,咱们也不必急着过去了。”

“也好!不过牛鼻子,一会儿还是再回个信,告诉南琴夫人和张小友,就说周小友已经被我们救了起来,状态还算不错,免得张小友挂念不安。”

“还用你说?”

醉道人“嗤”了一声,放下了给周云舒推功过血,引导内息的那一只手,眉眼中有过一丝惊讶和欢喜:“这周小友的身子骨真够硬朗的,真气也精纯的超乎想象。老道原本以为得有老长一段时间,慢慢恢复了元气才能苏醒过来,现在来看的话,可能就这两天就差不多了……”

“有这么厉害?”智行和尚一脸不信,就要凑上来给周云舒把把脉。

“去去去!”醉道人挥挥手:“赶紧找件干衣服给他换上,咱们这就要上岸。回头秃子你去找些牛奶羊奶什么的给周小友灌进去,分量不要多,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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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皮埃尔与左瞎子

金秋十月,红叶翩翩,那是一个偏远的山村。正是傍晚时分,炊烟袅袅,柴门犬吠,好一个田园风光!

这些年的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似乎并不曾影响到这个遥远而宁静的小山村。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小山村有白发翁媪,有壮汉健妇,独独没有的,是一个个垂髫孩童。

在距离村庄约莫有两三里的半山坡上,有一个荒废了许久的土窑,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大胡子白头发的异族人。那老头儿挺高的鼻梁,像是西域突厥人种;只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珠子,却又完全不同于西域之民,倒也怪哉。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老头儿自己动手,把一个破窑收拾一番,勉强可以住人,又加了块门板,算是挡风,这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每日里有村民们见他可怜,给他些粥饭吃,这就勉强度日。

老头儿倒是豁达。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便是乱离人逃荒至此,有的挡雨遮风之处,又有这么淳朴的村民为伴,还要追求什么呢?

不过,若是一个招子亮堂的武林人士,或者有些江湖经验的人物闯入此地,八成就能很快看出无论这个村子,还是这个流浪至此的老头儿,都绝非简单人物,更不可能是什么村民跟流浪汉。

道理很简单,一个风调雨顺,不曾受过外界天灾人祸影响的村庄,姑且不说可不可能存在,即使存在,又怎么会连一个孩童都没有?至于那老头儿,问题可就更多了。一个寻常的异族老人,是怎么流落千里,平安到了此处的?

遗憾的是,像这种“明眼人”虽然不多,却也未必就没有。只可惜这些人往往入了此地,就在也没能走出去过。是以,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村庄,一直不曾被有心人所留意。

老头儿既非等闲,那自然是别有用心。他又岂会真的就是在这里安静住下去,一直等到老死?

吃了几枚自己摘的野果,老头儿舒舒服服的在自己的“窝”里躺了一会儿。直到月到中天,像是突然间惊醒一般。一双眼珠子突然睁开,低声自语道:“客人终于来了!”

下一刻,轻轻的两声扣门,老头儿站起身子,招呼道:“是左先生么?请进。”

门板“吱呀”一声,就被推了开来。随后便见着一个麻衣芒鞋,手拄着拐棍,翻着一双“白果”眼的瞎子老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是皮老兄么?久仰大名,一直缘铿一面,今儿个可算有机会了。劳驾久等,惭愧惭愧。”一边说着,被称作“左先生”的瞎眼老人一边拱手作揖,客套不已。

“皮老兄”也是第一次见到“左先生”,因此他一边客套寒暄,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地把对方打量了一遍。随后目光往破窑外面四下扫了一下,确定没有外人,这才把瞎子左先生拉入破窑之中,随后便关上了门板。

左瞎睁大着一双白果眼,背靠门又说道:“皮老哥,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你的大名中土或许没人知晓,瞎子我却是久仰大名了。只恨我这双眼不能面瞻下风采。你在咱们中原差不多安安生生了四十年,这回突然找瞎子我在这里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哈,左先生太客气了。”皮老兄哈哈一笑,说道:“都说左先生眼瞎心不瞎,更有一手天机神算,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那么,左先生以为在下是为了什么呢?”

“哼,天机神算虽然是朋友们抬爱,但瞎子我多少还有些混饭吃的本事。二十年前老瞎子就诈死退隐,但该知道的,却不比别人少。皮老兄,你能够把老瞎子从邙山坟堆里挖出来,可见的确是有心人。你为的,应该是嵩山之事吧?”

“左先生好本事!盛名之下无虚士,在下佩服不已。”皮老兄称赞一声,似乎并没有听出左瞎子的淡淡讽刺意味:“左先生既知我所求,不知可否搭个手,助我一助?”

“放弃吧!嵩山上的那件东西的确存在,但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更何况,宝物有灵,你是不可能得到的,何必徒费精力?”

“左先生果然高见。只是说我不可能得到,那却未必。”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一张姑且能够称为“凳子”的物什:“左先生,坐下说话。”

左瞎子幽幽一叹,说道:“老瞎子半生算命,也算看透了人间种种。十丈红尘,不过如此。皮老兄,四十年前你孤舟渡海,来我中土。那时候老瞎子就算到了你的目的,是想扎下钉子,等到十字教东征的时候里应外合……”

左瞎子拉过凳子坐了下来:“只是那时候老瞎子算定了你们所谋划的,根本就没有可能,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只是不曾想到,四十年过去,老瞎子也躲进了坟堆里二十年,再出来的时候,皮老兄你又起了别的主意,更是不知不觉,把一个村庄的人,都换成了你们十字教的信徒……唉,好手段!只是,好好活着不好么,这么折腾,图个什么?”

“左先生的意思,是要杀了在下么?哼,你算尽天机,固然是天下第一奇人。只是你的身手,怕是奈何不了在下。”

“老瞎子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敢在你皮老兄面前卖弄?”左瞎子哼了一声:“再说了,你们带走了阿卉,老瞎子又岂敢得罪于你?”

“哈哈,为了请左先生出山,些许小手段,不得已而为之。左先生雅量高致,必然不至于因此介怀……那么,咱们继续说嵩山上的那件东西?”

“放了小卉,老瞎子给你指条明路,救你一命,如何?”左瞎子哼了一声:“瞎子我眼瞎心不瞎,铁口直断,素来不会出错。皮老兄,皮埃尔,今天是十月初三,你还有二十天的日子好活……怎么样,这个交易?”

“左先生不必虚言恫吓,在下信奉的是无所不能的仁慈的噶的,唯一的真主神灵。而不是你们中土汉人的什么昊天上帝、三清如来。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你肯帮我,那么一切都如你愿,否则的话,在下虽然于心不忍,也是无可奈何啊。”

左瞎子怔了怔,随后长叹一声。一双白眼珠深深地凝视着被他称作“皮老兄”的皮埃尔,直看得皮埃尔心底发毛,这才微微点头:“罢了,罢了。可惜,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噶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他会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那么,左先生,咱们是可以好好合作了么?”

左瞎子冷冷一笑:“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皮老兄你在中土四十年,看来是白过了。罢了,自己选择的路,怪的谁来?说吧,要老瞎子做什么”

呵呵一笑,皮埃尔这老头儿脸色发青,显然是被左瞎子一连串的“妄言”气的不轻!他心中发狠:“老瞎子,现在正要借助于你,便忍你一时。等事情完了,看我怎么炮制你!还有那个阿卉,等我拿到了那件宝贝,岂能有那丫头的活路?走着瞧吧!

殊不知此时的左瞎子何尝不是心中冷笑?一个诈死退隐二十年的老人,却被人拿捏了至亲骨血,逼得他从坟堆里爬出来,再一次卷入江湖风波,安能没有怒气?此时不发作,不过在意着唯一的血脉的安危罢了。

“走着瞧吧!老瞎子算尽天机,哪能不知你这厮的歹毒心肠?这回要是不能报复回来,把你们西土大陆的混账东西的爪子连根拔起,左瞎子愧对‘天机神算’的名头!姓皮的,你也不过二十天好活了,走着瞧吧!”

各自都在动着自己的小心思,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确切的说,皮埃尔倒是把怒气都堆在了脸上,奈何左瞎子盲人一个,瞧之不见罢了。

“呵呵,光棍一点即透,正是如此,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的好。”皮埃尔倒了两杯水,一杯自用,一杯递给了左瞎子。也是奇了怪了,这厮宁肯住在这个破窑之中,一切也都简陋粗糙,偏偏该有的,却是一样不少。

“关于嵩山遗宝这件事,四海列国众说纷纭,偏偏作为地主的中土,反倒是后知后觉。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有人的有心算计……”

“老瞎子心中有数。你和你背后的十字教,何尝不是在推波助澜?否则的话,凭那人的本事,还没那个能耐策划这么大的事情。”

“左先生果然明见千里,确实如此。不过左先生才出山,就能知道有人在推动此事,可见天机神算名不虚传……那么,能否说说策划此事的人是谁?我们也曾寻他很长一段时间,却是一无所获……”

“老瞎子联系过一些老朋友,自然能知道一些消息。”

“你把在下找你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怎么,是不在乎那个小姑娘,需要在下代劳么?”皮埃尔听说左瞎子联系了老朋友,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脸色难看狰狞得紧。

左瞎子哼了一声:“老瞎子做事,还不至于没什么分寸。你放心,阿卉平安之前,老瞎子不会多事。”

“哼,如此最好,咱们也不要伤了和气!”皮埃尔发作不得,深吸了两口气:“让我们言归正传,继续说这嵩山遗宝之事吧。”

左瞎子哼了一声:“请说。”

“现在很多人对于嵩山上的那件所谓的‘人皇遗宝’传说不一,大多数人都是以为是无稽之谈,子虚乌有之事。不过是某些阴谋诡诈之人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捏造出来的谣言罢了。就像是你们汉人的代表,西京长安那边儿一样,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皮埃尔接着道:“不过你我都知道,嵩山有宝这件事情却是千真万确。左先生师门传承自上古时代,对此应当并不奇怪吧。其实我们十字教同样保留着一些上古文献记载,这才略知一二。错非如此,天下各大势力又不是傻子,岂会因为一句谣言,就轻举妄动?也正因仅仅略知一二,才找左先生帮忙……”

“哼,这么说,你们十字教高人一等,并没有差人去嵩山掺和几个月前的那一场惨烈厮杀了?”

皮埃尔的脸又不好看了!也真难为他一个糟老头子,又不曾随川中的那些民间卖艺的学过变脸之术,偏生这一门绝艺却是玩的炉火纯青,也真是不容易了!

“哼,左先生何必总是讽刺在下?”

“哼!”

“好吧,咱们跳过这一节。不知左先生对这嵩山遗宝怎么看?”

“瞎子没眼,看不见,还能怎么看?”左瞎子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应付了一句。随后便顾虑到阿卉还在对方手上,自己也不能刺激的太过了,便又接着说道:“太古之事,谁能够说得清楚?”

“先声明一点,我不会帮你们和别人争夺那件东西。老瞎子身手可没什么能见的人的,出手也是丢人现眼。我帮你们让那东西出世,你们放了阿卉。这就是咱们的合作。如果你们违约,我想,大约十字教未必愿意见识一个瞎子的破坏力!”

“这是自然。十字教讲求诚信,绝无欺瞒之理。再说了,左先生这样的朋友,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啊。”3700

“那就说定了。”

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并且得到回应之后,左先生似乎真的放下了心了,说话间,语气也不再那么夹着刺儿。虽然这种源自口头上的约定,亦或者说是威胁,在双方心里,大约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但终究是一个过场,走一下,似乎彼此都能够安心一些。

“那并非是什么人皇遗宝,这一点,想来你们十字教也心中有数才是。”

“这个自然,好像是你们的一位了不得的大能留下来的。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按照古老的羊皮典籍记载,那件宝物,似乎可以打开天堂之门……”

“嗤,这你们也信?那不过是一幅图卷罢了。对有些人来说,堪称无价之宝;但对别的人来说,却不比一张画卷来的有用。不然的话,中土至宝,从上古年间到此,为何就没有人去取它,甚至于渐渐湮没无闻?”

皮埃尔皱皱眉:“左先生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东西。还请说说怎么让这件至宝出世吧?我听说你们中土有一种法门,是用生命鲜血祭祀,不知可否?”

“哼,无稽之谈!如何让至宝出世,我还需在斟酌一二,但你说的那种野蛮邪法,最好不要乱来。”

“那么,就给左先生十日时间,如何?十日之后,在下要看到可行方法。”

“这个我不敢保证!”左瞎子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的难度的。十天,就是十个月,也未必能成!”

“那就十天。在下相信左先生不会叫在下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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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多事之秋,各负要务

岁寒时节,虽未到冬天,却也有了阵阵寒凉的气息,不住地侵袭着人。这种感觉,不冷,反倒是有一种格外的清凉。秋风飒飒,扬起了地上经霜的桑叶,一片片团团的在眼前打着转儿,不自觉的,就能刺激人想起“日暮乡关何处是”的愁思。

便在日近黄昏的时候,一个像是落魄文士的年轻人,晃悠悠的来到了桑林旁边的客栈面前。客栈依着桑林修建,十里桑林,一间客栈,倒也雅致有加。客栈门前就是宽敞的官道,只是大约是最近这一二十年天灾人祸,以至于年久失修,瞧上去破破烂烂,坑坑洼洼,瞧上去让人感觉怪不舒服地。

这个人一身青布长衫,就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瞧上去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他牵着一头小毛驴,毛驴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铃铛,走起来叮当作响,怪是悦耳动听。驴背上驮着就两样东西,一个打包好了的包袱,大约是些行李衣物什么的。另一件东西就奇怪了。那是一个长条状的物什,瞧上去约摸四尺来长,被麻布裹得严严实实。

有经验的江湖朋友,大概是一眼就能够看出,那是一口被包起来的长剑。很显然,这个像是落魄文士的年轻人,并非真的只是个文人书生,多半也是“侠林”道儿上的人物。

这个人,当然就是周云舒了。算算时间,自打被醉道人智行和尚从梯河里捞起来,救醒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月。

古人有云“多事之秋”大约是真的有根据的。这一个月,像是什么事情都凑在了一起似的,叫人手忙脚乱,难以兼顾:

先是南疆的五毒教突袭苗疆,掠夺了苗人的金蚕蛊,以之困住了虚思虚念两位武当高人;十字教的主教递了战书,说是岁暮冬至,决战于西京长安;就是漠北的萨满,也开始蠢蠢欲动;这个时候,长白雪山的明王和王凡也需要人留意着;而嵩山遗宝,又出了新的变故,必须要插上一手……

得到消息的中土守护者么,可当真是焦头烂额,却又分身乏术!于是乎,一番商议之后,醉道人远赴南疆,搭救两位同道;智行和尚南下秦岭,准备应对十字教的挑战;南琴夫人须得留下来盯着那个劳什子的明王和王凡,免得他们作妖;至于张芜荻和周云舒,自然也不会闲着。

这样的情况下,大伤未愈的周云舒和恢复了七七八八的张芜荻,也不得不揽上些事情了。他们虽然还没有真的“加入”中土守护者这个行列,但实际来讲,其实已经没什么分别了。在需要的时候,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

于是乎,张芜荻提一口长剑,背一架古琴,独自上了漠北;周云舒则是青衫毛驴,去了登封。原本大难分离,好不容易各自得救,这才相聚没几日功夫,便又是劳燕分飞。对一双有情人来说,确实有些残酷。只是时局如此,有些事情,总要去做,却又如之奈何?

说起来,嵩山遗宝的变故,还是那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天机神算”左瞎子传过来的消息。也不知这位左先生是如何的神通广大,假死避世二十年,也能轻易地把情报送到中土守护者的手里。这能耐,当真神秘莫测,教人敬畏!

嵩山遗宝的事情,自从一战全歼了异族高手之后,中土守护者们其实就已经放弃了后续跟进。流言沸沸扬扬又如何,只要不影响天下归一的大局,而且那所谓的遗宝不落到异族人手中,那就没什么好关心的。哪知道,“天机神算”左瞎子的一封信,表明了事情可没有中土守护者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是,中土守护者这个名头,还是源自于武当派的创派祖师张三丰一手操持的,不像一些自上古年间就有的传承,什么秘密都能够在故纸堆里找到……

没有什么太古遗密,对于突然间传出来的什么“嵩山人皇遗宝”,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期待的。事实上,中土守护者们为了整个中原奔走,本来就牵扯了极大的精力,哪里还有功夫管这些类似于流言谣传之类的事情?若不是王凡的手段太过惊人,居然不声不响,就策划了四海异族共赴嵩山这样大的手笔着实把中土守护者们给吓得不轻,他们也未必就一定要挖出王凡不可……

还是那句话。中土守护者的主要目的,是弹压四方异族高手不得在中土胡来,勉强维持这一种相对的“安宁”。在四面皆敌的处境下,能够保证没有异族的宗师高手来中土搅风搅雨,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奢望他们管天管地,最好是一口气平定天下,唯我中原独尊?

说的远了。正因为不觉得所谓的“嵩山遗宝”有什么价值,中土守护者们才在剿灭了异族高手之后各奔东西。当然了,这又何尝不是认定了所谓的“宝贝”纵然不是子虚乌有,也绝不会是什么重要东西。自然地,就没有倾注太多精力关照了。

然而,这回收到了左瞎子的传书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嵩山遗宝”,居然是传说中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这下子问题就大了。中土守护者们虽然并非纯粹的信仰仙神,但敬畏祖宗却是骨子里的本性。女娲娘娘对于整个炎黄来说,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正因如此,后世子孙,又岂能够坐视娘娘的遗宝流落异族之手?无论如何,这种至宝,也不能流落异族之手,即使是汉人,若是别有用心之辈,也绝不许染指……

然而坏消息也就是在这里了!天机神算左瞎子这老东西不为人子!四十年前就知道了十字教把触手伸入中原,偏偏自以为是,算定了对方想要以此颠覆中原,霸占神州的谋算断无成功之理,然后便坐视不理,置若罔闻。

这下可好,人家在中土守护者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了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把目光放在了嵩山遗宝山河社稷图身上。当时接到书信的时候,智行和尚这个暴脾气,没差点儿就想要索性结果了这老瞎子算了!至少,也好过这老东西被人挟持,就要帮助十字教的人破开什么封印,取出山河社稷图来得好!

至于说左瞎子这个所谓的“天机神算”是否说的是实话,这个确实毋庸置疑。别人不知道,他们中土守护者还不知道么?左瞎子的传承,就是源自于三易中的连山和归藏,知晓些上古隐秘本就不奇怪。至于说这厮有没有胆子拿中土守护者们开刷涮,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至少,十字教既然插手务求必得,中土守护者就必然不能坐视。该斩断爪子的,绝不能容情!

至于说左瞎子的传讯中提到的十字教也大约知道嵩山遗宝究竟是什么的事情,到底是哪家古老传承背宗弃祖,还是十字教别有来源,也只能慢慢查探验证了。

总算是醉道人和南琴夫人当时还有几分理智,劝阻了智行和尚。言道左瞎子人品虽然也就那样,但一手天机神算却是名不虚传。一个不好,这厮真的倒向了十字教,对中土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灾难!退一步讲,这厮既然能够传讯大伙儿,证明了他左瞎子还不想背叛炎黄华夏,而且有左瞎子里应外合,最好是将十字教在中土的触手一网打尽,然后山河社稷图不出世则已,一经出世,那就决不许落入外人之手。这个时候,左瞎子的天机神算可就大有用处云云……

于是乎,周云舒提前赶到登封,便是为了策应左瞎子,同时还要相机救出左瞎子的血脉后人,一个叫做阿卉的姑娘,保证左瞎子无后顾之忧的坑十字教一把……

其实这个节骨眼上,四方发难,到底是十字教策划的想要拖住中土守护者手脚,让他们从容谋取山河社稷图,亦或者是那个王凡算计,搅乱浑水,中土守护者们也是猜的头都大了。万幸有周云舒张芜荻两人横空出世,能够出一把力气。否则的话,只怕中土守护者就真的坐蜡了。

周云舒牵着驴,伫立在门前老半天,一个劲儿地只是打量着“白桑轩”这三个字的招牌。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满布着风尘之色,两道弯起的剑眉,却有着几许愁苦与机智,显示着他的不落凡俗,却并不十分得志。这个样子,与他给自己扮演的身份倒是十分符合:一个颇有才华却又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不敢说天衣无缝,至少破绽还是蛮少的——如果不考虑那口被包裹起来的长剑的话。

“应该就是此地了吧?”周云舒心里不确定的想着:“那位号称‘天机神算’的左瞎子,当真能够算计的这么准,一定会在两日后被那个皮埃尔带到这里?所谓的‘相机行事’,又是怎么个章程,教人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

回顾着几位老前辈的叮嘱,似乎这位左前辈真的对于命数天道具有极深的造诣,铁口直断,从来无差,想来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相信左前辈的智慧,同样的,自己也不是好相与的,大不了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左右只需要保证左前辈和他那个晚辈的安全,并且不让外人夺走了那件东西,也就是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左瞎子,是不是真的可信啊。”

站在店外其实没过多久,盏茶功夫也无,便有一个小伙计由店里走出来,与周云舒搭讪了几句。周云舒便把手里的小毛驴交给了那个伙计,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随即走进了“白桑轩”的店门,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店里客人真不少!外面瞧来,不过是一个小小客栈,走了进去才知道内中别有乾坤!十几张大桌子次第摆开,半点儿也不显得拥挤。大半桌子都有人坐了下来,各自享用酒食,瞧着也是热闹得很。

“小二哥,你这里还有空房间么?”要了几样小菜,拒绝了小二推荐的“桑果酒”,周云舒便询问了小二住宿的事情。

“嗨,有倒是有!都是干净敞亮的上房。”店小二把一块毛巾搭在肩上,点着头哈着腰:“就是咱们这里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稍微有那么些热闹……不知客官您要住多久?”

“见风使舵,睁眼看人”本就是他们这一行的根本。店小二分明是看周云舒穿着打扮,怎么着都不算阔绰,更何况之前在店外徘徊,更不像是有钱的主儿。何况,在外面的时候就是说进来歇歇脚,这会子又问住宿,难保不是在消遣自己,实则囊中羞涩,未必真的肯住下来。

只是又想到周云舒之前点的几个菜,虽然不贵,却也不像是一般的穷酸的做派。于是乎,素来迎来送往,最会看人下菜的店小二也难免拿不定主意。这才把“咱这里好房间有的是,但是这里客流量也多,所以价格也不便宜”这样的意思隐晦的表达出来,既不得罪人,也是提醒了客人住宿的花销不低。所谓人情练达,剔透玲珑,当真莫过于此了。

周云舒微微一笑,他自然是听出了店小二隐晦表达的意思。当下颔首道:“小二哥有心了。这样,你帮我安排下,大约要住个三天左右。”说着,周云舒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些散碎银子:“有劳了!”

店小二笑着接过银子,躬身道:“客人您是明白人!小的先前冒犯失礼了,还请恕罪则个。您稍坐,饭菜一会儿就上来,小的先去给您安排住宿……”

周云舒点点头,却不再搭理他,将眼睛转向了窗外,也不知是在瞧那日暮黄昏的桑林,还是路上偶尔往来的行人。

夕阳西下,最后一抹光彩,染得流云成了昏黄之色。这才是“黄昏”啊,几只大鸟从天边飞过,显得是那么孤独,却又是那么的自在。一如自己在喧闹的酒肆之中,也能独享自我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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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九流三教,齐聚小店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周云舒这两天最爱做的事情,可能就是坐在靠窗户的桌子边,从早到晚一动不动。就像是被外面的深秋桑林所吸引一般。只是在该用饭的时候叫些吃食,其他时间,则是一壶粗茶慢慢饮着,眼睛大多时候,都放在窗外,偶尔瞥一眼店里的客人,如是而已。

这样奇怪的行为举止,使得他成为了“白桑轩”最为奇怪的一个客人。然而当事人周云舒却像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被别人异样的眼神关注,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特立独行”。毕竟他现在所扮演的,其实并不像是一个江湖老手,更像是一个运道不好的游学书生。

别说,就他这两天的样子来看,落魄书生的酸样,还真是被他给演出了八九分。

“嗤!酸书生!就像是没见过世面似的。叶子都快掉光了的桑树林有什么可瞧的?这些读过书的人,就爱做些没头没脑的事情,闲的发慌么?”这是一个店里的伙计背着周云舒念叨的牢骚。

小伙计才这么一说,就被掌柜的一巴掌给拍了回去:“关你屁事!人家住店吃饭,给的是真金白银!你小子少在这里泛酸水儿。人家有能耐,你小子有什么?有本事你也真金白银的住下来,也亲自伺候你,成不?”

掌柜的嘴巴子张开了,可就闭不住了:“说了多少次了,这三教九流的,多的是些神秘人物,咱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本分,少他娘的念叨些有的没的,万一吃罪了客人,仔细你的小命吧!老子可未必保得住你!”

“嘻,看那客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绿林人物,怕什么?咱在后面说话,他能听见?”小伙计不服气,或者说,单纯的是在反驳掌柜的。

“嘿,你小子越说越来劲儿了是吧!信不信老子一巴掌呼死你个杀千刀的?做咱们这一行的,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儿。你一肚子酸水儿算怎么回事?是怕老子生意好了是吧?信不信老子回头就给你结了工钱,让你老小子卷铺盖滚蛋!”

在祭出了“开除”这一杀手锏之后,小伙计一下子就老实了。低着头:“好啦,掌柜的,俺错了还不成么?打从现在起,小的再不敢胡说八道了,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啊。”

掌柜的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识相!给老子记住了,客人……”小伙计举手投降,掌柜的却未罢休,依旧在那儿喋喋不休,小伙计低着头,跟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老老实实听者……

发生在后厨的对话,自然是一字不差的落在了周云舒的耳中。他微微一笑,却是不放在心上。目光依旧在十里桑林处流连,心里则是在琢磨着关于自己来这登封的任务。

前文其实已经提过,关于嵩山有宝这件事情,在中土守护者和异族众高手血战嵩山之后,便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在有心人王凡的推动下,早已经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理智些的,自然会以为是无稽之谈;聪明些的更能推测出其中必有阴谋,纵观江湖千百年来,那一次突然兴起的这类流言,背后不是藏着深沉的阴谋算计?有鉴于此,自然不会来蹚浑水。

只是常言说得好,“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诺大的江湖,理智的,聪明的人物终究只能占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那种放不开名与利,解不了贪和嗔的人物。

正因如此,最近莫说整个嵩山附近了,就是整个登封县,也因为这些三教九楼的江湖人士而为之热闹不少!周云舒所要面对的,除了已知的异族十字教,还有来自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各路三教九流的人物,肩上的压力,可是一点儿都不小!

不过也算不上多大的事情。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都是最后做过一场罢了。有左瞎子这位奇人策应,他所要面对的压力,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只要不一开始就暴露自己,成了众矢之的,那就算不得麻烦。问题又回来了,还是要着落在左瞎子是否可靠上面……

周云舒入住的白桑轩,位置上正好是往来登封的必由之路,也就无怪乎这个年月,生意还是那样的好了。在这个时间,南来北往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多了,再多一个有几分酸气的书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书生嘛,不装深沉,哪里能显得自己不同凡俗?

其是周云舒能够不被人察觉他是一个身怀绝艺的高手,大半原因,还是着落在南来北往的客人中并没有真正高明的人物,再加上周云舒敛尽气息,分好不露。就是有心人怎么观察,也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文人士子罢了。

托大明养士三百年的福,纵然大明已经不复存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书生的地位在民间还是足够的高,就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对这一类人,也大多抱着一定的尊重……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周云舒的表现,的确像是个怀才不遇的士子。否则的话,穿上龙袍不似皇帝,真以为江湖人就那么好糊弄?

旁人这些有的没的的想法,当事人周云舒自然无从得知。他所在意的,是今天的白桑轩似乎比较热闹,来了一两个值得他重视的高手。虽说这里江湖人出没的比较频繁,但真正像样的高手,却是不多。能够让周云舒重视的,那就更少了。

偏偏今天正是左瞎子预测的碰面之期,突然出现了不得的江湖高手,由不得周云舒不添上几分小心。“莫非左瞎子自己暴露了一些消息,意在搅弄浑水,也好浑水摸鱼?”

心里浮现这么个念头,周云舒却有把握这很可能就是事实了。对方既然能够在十字教钉子的眼皮子底下传书千里给中土守护者们,那么再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一点儿也不为难。

思量中,周云舒却是没有忘了对店里的众高手们打量着。第一个引起他注意的,是一个瞧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这人和自己一样,一副书生打扮,只是比较起来,他可就比自己高调多了。

这人自从进了店,一双精光四溢的眼睛,就把整个大堂巡视了一遍。然后把长剑放置在桌子上面,然后点了几个菜,可能是嫌弃这里的茶叶粗糙,他只让店家送了开水过来,泡着自己的茶叶,慢悠悠的坐在那里享用着。

一身精致的澜衫,看料子,应当是绸子面料,一口精致的宝剑,配合着眼中不时显现的菁华,分明是个颇具功力的剑客。周云舒虽然不认识对方,却也料到对方必然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

“先天后期,我此时功力未复,要应付他,却也容易得紧。且先静观其变吧。”

略略思量,周云舒便对这人像是失去了兴趣,随即就把眼光再一次挪移到了窗外。倒不是真的就不再留意此人,只是通常来讲,武林高手对于别人的的目光十分敏感。若是一直注视着他,难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从而有了暴露自己并非寻常书生这一事实。

周云舒虽然不怕此人,却也没必要惹人注目,暴露自身。只是这一把目光挪移开,周云舒便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物。

那是一个玩猴儿戏的老人,瞧上去也是猴精猴精的模样,行动间虽然极力伪装自己是个普通卖艺的人,但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种气度,这却绝非寻常人所能够拥有的了。周云舒略略观察,就发现这老头儿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这个老头儿瞧上去总有六七十开外的年岁了,他生就一对招风耳,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羊皮夹袄,配合着他精瘦的模样,瞧上去倒也颇有几分喜感。只见这老头儿背着一个又大又重的木箱子,原本就有些佝偻的腰,就显得更加的驼了。

要不是周云舒招子亮堂,只怕还真以为这人就是个卖艺耍猴的苦哈哈。然而周云舒何等眼力?第一眼就察觉了端倪。

这老头儿的穿着打扮,瞧上去土固然是土了,可是如果细细观察,却能发现这厮手脸皮肤俱都细白干净,尤其是双手十指,都留有甚长的指甲,只这一点就不像是行走江湖的粗人。

更何况,这个老头儿那双眼睛里含蓄着隐隐菁华,一双太阳穴是较常人要凸出许多,分明是一个内功有了相当基础的练家子。就内功造诣来说,很可能不比他之前留意过的那个中年剑客来的稍差!

“又是一个先天后期的厉害人物!奇怪,当初芜荻告诉我天下先天级数的高手有数,也就寥寥那么几人罢了。这回倒好,一个小小的白桑轩,因为所谓的嵩山遗宝,就已经冒出了两位。”

“也是,利益动人心。接下来可要小心一些,要是再多两个这样的厉害人物,自己功力未复,应付起来可就吃力了。”周云舒心中暗忖,眼神在老人身上溜了一圈,随即又沉寂下去。

之所以一直说这老人是耍猴的,源自于这老头儿手里还牵着一双猴儿。那双猴儿,只是滴滴溜溜地围着他身前身后打转,一点儿也不安分。猴子闹腾,人也就跟着打着圈圈,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君不见,满堂客人,一时间都把眼睛放在了外面的这个老人身上,发出了一阵阵的欢笑。

耍猴的老人却还在进行着自己的表演:“额滴儿,不要闹啦!在闹腾下去,可就要了爹的老命了!”一边拉扯猴子,一边说着俏皮的话儿。口音里夹杂着浓厚的晋陕味儿,听起来却让人只觉得有趣,又感觉怪是舒服的。这老头儿不开口则罢,这一开口,引得众人笑的可就更欢实了。

“喂,那耍猴儿的,给大爷进来给大爷演上两场,放心,逗的爷开心了,少不了你的赏赐!”说话的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背着一口九环大刀,瞧着威风凛凛,说话也是威风得很!

这人算是这登封地界的地头蛇了。一身功夫虽有几下子看头,却也并不如何高明。这人自小就有一股侠气,他虽然是干的收保护费的勾当,但每拿一分钱,必然要做一分钱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这人素来不依仗武力欺负那些可怜的普通人,更多地还是对那些“为富不仁”的地主老爷、商贾官员们出手。是以这人在登封地界普通人那里口碑甚好,但在有些地位的人那里,却是坏的流脓,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物。

“哎唷,听见没有,额滴儿,有钱拿了!”老头儿搭了个躬,却不料那一双猴儿根本不听他招呼。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同时打转,弄得老头儿顾此失彼,简直不知照顾哪边是好。好不容易,这个老头儿把猴儿给弄顺了,这才往店里面走了进来。

只是这耍猴儿的老人没有真个表演猴戏,冲着那位豪客呵呵有声的笑道:“这位大爷见谅,小老儿一路走来,委实肚中饥饿,可否容小老儿先垫垫肚子,再给大爷献个丑?”老头儿虽然姿态做的谦卑,只是明眼人如周云舒,哪能看不出这老头儿眼底的那点子不屑?只是事不关己,看看热闹又有何妨?

“哈哈,霸刀宋老三,人家卖猴戏的可瞧不上你呢!你瞧,人家可没有要耍给你看的意思……”说话的是坐在那个宋老三旁边的精壮汉子,一脸戏谑调侃,其包贮险心,委实让周云舒看不过眼。

“哎呦,这位爷可不敢乱说!额是真的快要饿死了,可怜了连额们这些苦哈哈……”耍猴儿的老头儿连连拱手,道歉不已。这个样子。却是让霸刀宋老三对同伴有些不满意了。

他又不蠢,何尝不知道这个耍猴的老头儿只是托词,人根本就不乐意耍给他看。只是要他就此对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老头儿发作,那却又违背了他的“人生准则”。索性就将火气发坐在了那个戏谑他的精壮汉子身上。

没办法,这厮挑拨生事,何尝不是扫他霸刀宋老三的面皮?不对普通人撒气儿,那就只好向这位没安好心的“同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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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猴老人、潇湘剑

“哼!”被称作“霸刀”的宋老三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被他身边的那人激将,就来为难这个“可怜的”老人。他脸色微沉,说道:“也罢,那你这老头儿就先吃些东西,然后再给爷演两场。要精彩,不然爷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小二,给那老头儿弄桌子饭菜,账记在爷头上,去吧!”

安排了耍猴戏的老人,霸刀宋老三转而对他的“朋友”甩起了脸子:“姓张的,你给爷记好了,咱们练就一身武艺,不是对那些平头百姓耍威风的!要找麻烦,就找那些王公贵族,江湖好汉的茬儿,欺负普通人,不算好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记住了!”

“哼,神气什么?咱俩谁不知道谁?以为你这样就算好汉子了?咱们俩在这登封地界,谁又有个好名声了,就你清高,还不是跟我一样,充其量就是不入流的角色罢了。人贵自知,真把自己当什么江湖豪杰了?”

宋老三圆睁双眼,一只手按在了背后的大刀把子上,对旁边的张姓汉子怒目而视:“姓张的王八羔子,有种再说一句!”

“得,不说就不说,生个什么气……宋三哥,小弟黄汤喝多了,迷糊了脑袋。您别介意啊……”

众人原本正瞧着热闹,原本以为姓张的口中那么嚣张,必然会和姓宋的干上一架,不曾想这厮服软服得这么快。用地星上的一句流行话来说,那可真是“爷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看这个”的感觉,转折之大,差点儿闪了一众看客的腰……

只是周云舒却因为这寥寥几句,对那姓宋的汉子升起了几分好感。不肯恃强凌弱的人,怎么着都不会坏到哪去。这姓宋的,无愧是一条好汉子!

转过头来再说那玩儿猴戏的老头儿。只见他向着霸刀宋老三拱手致谢:“谢谢大爷赏赐!”然后就在酒店正中的一张桌上坐了下来。一个店小二过来帮想要把背上的箱拿下来,奈何那猴子却是十分不善,便见得一只猴子跳了过来,举起爪子就朝着这这店小二招呼了过去。店小二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只是却慢了一步,衣服的一角,已经被猴子给抓破了。

“哎呦,好厉害的猴儿!”

耍猴的老头儿呵呵笑道:“鹅这猴儿厉害得很,你不要想去碰它。莫惹它,它就不会伤你……”这老家伙一面说着,一边自己放下了背着的大箱子,转头就将两只猴子拴在桌腿上面,这才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个险些被猴子抓伤的小伙计心疼自己的衣服,只是这老头儿是被宋三爷招呼过的人,店小二也不敢得罪。当下苦着一张脸陪笑道:“帮帮忙,你老人家,把猴儿拴到院里去好不好?万一再抓伤了别的客人,笑点也不好交代。您瞧,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玩猴的小老头抬了一下眉毛,像是被店小二气着了一般,老气横秋地道:“什么,你要额把猴儿拴到院里去,简直是岂有此理,实在告诉你吧,这两个猴儿就是额的儿子,听话得很。你们不惹它,它们乖得很,不信你看看!”

一面说,这老头儿一只手拍着一条板凳大叫道:“大儿子,你上来,给鹅乖乖坐好。”右边猴听他这么一招呼,果然尖叫一声,跳上了椅子,人模猴样的坐了下来。然后他又拍了拍另一条板凳道:“上来上来,鹅的二儿子,学着你哥的样。”另一只猴聆听之下,也一跳上来,坐着不动。

这般能够通人性的猴子,着实让大家伙儿眼界大开。之前被周云舒留意过的那个中年人,也瞥过目光,定定的看了小老头儿一眼,随后又偏过头去,自斟自饮。

把两只猴子招呼到凳子上,这小老头儿侧过头,对着一脸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店小二嘻嘻一笑,说道:“你瞧,额滴乖儿多听话,比起那些孙子来可乖多了。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多好!”

原本看热闹的一些酒客,听到这里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没头没脑的,就被这耍猴儿的老头子给骂成了孙子,这教人怎么忍得了?须知道,这里固然有着些行脚商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忍了这口气。

只是更多的,还是冲着“嵩山遗宝”而来的江湖人。一个个性烈如火,若是被人骂做孙子还没有反应,传扬出去,大伙儿还做不做人了?于是乎,一个个对这个老头儿怒目相视,恨恨不已。有那脾性火爆些的,已经要准备撸起袖子,给这个混账老头儿一些教训了!

可以说,除了周云舒淡定自若,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中年文士眼中寒光一闪,却也暂时没有出手,再加上那个宋老三哼了一声:“老东西,饭可乱吃,话莫乱讲。在敢出言不敬,你宋爷爷可不会看见你是个老头子就不收拾你了!”

话虽然恶声恶气,终究还算是一片善意。终究是以为这个小老头儿只是个普通人,也就没有因为被骂一句孙子就要打人的冲动。他宋老三虽然功夫不怎么样,干的也不是什么光鲜勾当,然为人却自有一番傲骨。自出道以来,何曾对不通拳脚的弱者出手来着?

他们三个不动手,却不意味着别人也能忍下一口恶气。“嘿,你这老东西!狗一样的货色,也敢羞辱你家祖宗!”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一身富贵锦衣,穿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儿富家翁的气度。一双手掌掌心掌背满是老茧,分明是修炼过类似于铁砂掌金刚拳一类的外门功夫。论起来,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口中骂骂咧咧,这位中年汉子直起身子三两步间就来到了耍猴的老头儿所做的桌子边,一张瘦脸凶神恶煞:“老东西,你是想死么!”说话间,一只手挥起来,“刷”带着疾劲风声,照着耍猴老头儿的一张老脸招呼了过去!

瞧这架势,虽然没出全力,似乎并没有杀人的心思,只是这一巴掌要是落在了实处,吃受的又是一个寻常老头儿的话,怕不是一嘴牙齿一颗都留不下!很显然,这位中年汉子虽然没有下杀手,却也没容多少情,这是打定主意要教训这老头儿一回!

只是行走江湖,招子一定要亮。能够分辨得出那些人是惹得起的,哪些人是惹不起的!这位中年汉子打算出手教训张嘴骂人的耍猴老头儿,却不知终究是踢到了铁板,谁教训谁,还不一定呢!

“额滴儿,给额摘了这老小子的一对招子!”却是耍猴老头儿见对方骂骂咧咧的过来的时候,就像是被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的往后倾倒。无巧不巧,居然就这么错过了这中年汉子的一巴掌。下一刻,这老头儿就招呼出声了,让他的猴子代为出手,要摘了那中年汉子的眼珠子。

那猴子果真是训练有素。老头儿一声招呼,两只猴子便猛然间跳了起来,把那爪子伸向了那中年汉子的面门。其速度,比起之前挠那店小二的时候,快了何止十倍?

中年汉子“啊呀”一声,显然是吃了一大惊!慌忙间抽身后退,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被猴子剜去眼珠子的惨烈下场。待到身子落定,禁不住冷汗涔涔,湿了后背。那两只猴子一招落空,缺人不肯善罢甘休,吱吱一声,便又再一次扑了上去!那原本拴在桌子腿上的绳子,像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居然随着猴子扑出去的势子,就这么滑落了!若不是耍猴老人有意为之,根本就没有拴上,那才有鬼了!

观这两只猴子进退间自有方寸,出手凌厉狠辣,分明自有套路,显然是猴子主人精心训练所致。眼见得那中年汉子就要丧生在猴爪之下,众江湖中人被这变故吓着,一时间“噤若寒蝉”之时,忽然间有人叹息一声:“猴老人黄舒朗,你再不约束你家那一双畜生,莫怪我一剑斩了他们!”

耍猴的老人,也就是被称作猴老人的黄舒朗闻言之下,禁不住顿了一顿,循声望去,却原来是那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那厮一直自斟自饮,自己进门时本来就仔细打量过店里众人,却不料还是漏过了这么个人物!

两只畜生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微妙,不再追杀那个中年锦衣汉子,回到了猴老人黄舒朗身边,吱吱叫唤着,像是在表功。

“潇湘剑,吴明!”猴老人黄舒朗近乎一字一顿:“小老儿之前倒是没有发现你也在客栈中,倒是失礼了。若是额滴儿之前吵吵嚷嚷,搅了潇湘剑的雅兴,这就给您陪个不是。”

迎着中年剑客,也就是潇湘剑吴明凌厉目光,猴老人站起来抖了一下袖于,嘻嘻一笑,抱拳道:“对不起,大人不见小人怪,以尊驾的身分,当然不会与一个畜生一般见识吧,额这个主人就代它赔个不是吧!”

说着,这老小子又报了个团团揖,算是给大伙儿谢罪。这老东西也是狡猾的很!事情起因分明是他口无遮拦,一句孙子把在做的人都给骂了进去。这会子却又转移到了是他的猴儿惊扰了大伙儿的雅兴。

这么一来,大家也不好抓着他那一句“孙子不放”,间接的,也算是将了吴明一军。对方既然用猴子说事来发难,那么总不能在转回去说自己骂了他一句“孙子”吧?再说了,好老人骂孙子可是加了句前提“不吵不闹”,吴明总不能把自己给带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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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白莲教“故人”

却说听了黄鼠狼的说辞,吴明明显怔了一下,显然的,他虽然是以猴子说事,也的确是不愿意见到同为人类,却被一只猴子欺凌,这才出言相助。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对方之前那一句“孙子”,这是借题发挥罢了。

奈何这老小子奸猾得很,吃定了自己不能把之前的事情挑开了说。毕竟只要没挑开,那就只是一场误会,算不得什么。说开了,自己的名声可就真的被毁了!不然的话,直接挑明是为了那句“孙子”出手,传了出去,岂不成了他潇湘剑被猴老人骂成了孙子?

那样的话,他也就不得不跟猴老人来一场生死搏杀。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他所不愿意的。毕竟真打起来,自己未必讨得了好,那嵩山的宝贝,可就真的与自己绝缘了!话不挑明,自己才能够“难得糊涂”嘛。

微微愣了一下,吴明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道:“我当然不会跟畜生一般见识,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看起来你这个儿还要多多管教是!”

猴老人聆听之下立刻呆住了。他既然不愿意跟吴明翻脸,也就只好生生受了对方这句话。纵然混迹江湖数十年,早已经养成了唾面自干的本事,猴老人黄舒朗却依旧有些挂不住,愣了好一会儿。

变相的一种服软,虽然圆滑了些,但毕竟还是低了头。倒不是猴老人黄舒朗真的怕了潇湘剑吴明。论起功夫,彼此也不过不相伯仲。谁胜一筹,也要大过才知道。只是自己虽然不怕这潇湘剑,但自己的猴儿可没这个本事!对方要杀了自己的猴儿,自己也拦不住。那么暂且低个头,又算得了什么?

很多江湖中人都是奉行的是一腔热血。有时候明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退意,但为了面子名声,那是决计要死也不能低头……除非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能够保全自己的名声……这一点,咱们这里的这位潇湘剑吴明,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位典型了。这不,只是因为猴老人一句群嘲,他就一定要发声,算是间接的找回面子。

只是与他相比,猴老人黄舒朗却又截然不同。这老头儿混迹市井之中,往来都是习惯了捧高踩低,可就不是那么在乎面子的人物了。能不得罪有能力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那就尽量不要得罪……哪怕是在背后算计挣回来,也好过撕破脸皮大打出手。也正因此,这厮除了猴老人这个绰号之外,也有人根据他名字谐音,起了个“黄鼠狼”的匪号。

很显然,现在黄鼠狼就觉得没必要为了嘴上的便宜和一时意气跟潇湘剑吴明这个与自己伯仲之间的高手对上,这才选择了后退一步。只是话里绵里藏针,却也叫人挑不出毛病,事情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毕竟翻了脸,打起来是小事,自己一双猴儿可以不管,但他们两个敌对之后,必然是两败俱伤地局面。那个时候,哪里还有机会浑水摸鱼,在三教九流无数江湖人之间浑水摸鱼,谋取嵩山将要出土的那件宝贝?

说的远了。潇湘剑以己度人,还以为还会跟猴老人黄舒朗扯皮几句,然后各自占一些便宜,就坡下驴。那只对方居然就这么唾面自干,忍了下去。当下有些“拳头落在空出”的无力感之余,也未尝不是对黄舒朗提起了三分戒备之意。一般来说,越是能够隐忍的人物,越是阴险毒辣,越是要小心提防。

却说在场各人这时听出来,这个被唤作潇湘剑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句话说得好损,只轻轻一言,把猴老人也比成了畜生,妙就妙在这个猴老人刚对两只猴口口声声称作儿子,自己岂不也变成了畜生?潇湘剑吴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语双关,却使得猴老人一时无言以对,当真大快人心!

只是这些事情终究不能拿出来摆台面上,自己多加小心也就是了。于是乎徐徐坐下,自斟自饮,面上却还要挂出几分“得意”的笑意。

只是心里暗笑不已,摄于之前那一双猴儿的威视,这些跑江湖的一个个隐隐察觉到了不妙,分明这里即将有大事发生,于是乎一个个结账走人,生怕被卷进了什么争斗之中。刚才那一双猴儿的厉害大家可都看在眼里,自觉这等神仙打架的事情根本掺和不了,早早避开才是正理!

周云舒独坐窗前,也觉得挺的怪有意思的,会心一笑,只是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往店里的热闹瞧过。这时候觉得闹剧差不多了,自己也没必要在这里再待下去。毕竟一众客人纷纷结账走人,或者是各回房间。他扮演的是一个文人士子,怎么着也应该感觉到气氛不对,想着避开才合常理。

只是正要起身,周云舒却又立刻停住了这个动作。只因为,便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爹爹,这里有家客店,正好就叫做白桑轩。看来咱们没有走错,就在这里歇脚打尖儿吧?”

这个声音听起来甚是熟悉。周云舒只循声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些惊疑不定,随后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像是累极了一般,趴在桌子上面。假作自己睡着了一样,借此遮掩自己,不被来人认了出来。

“不妙!熊初墨怎么也来了?还有那个中年人,听他们的称呼,莫不就是白莲教主熊超明?他们也是来趟这趟浑水的?那熊初墨跟我相识,可不能被他认出了我来,坏了算计。”

“嘿,也不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莫不是都知道了左先生今天会到这里,都是冲着左先生来的?”

先不说周云舒这里“怕见故人来”,那边儿熊初墨已经和一个正当壮年,只是鬓角微霜,神目如电,鹰视狼顾的汉子走进了“白桑轩。”

比起之前被张芜荻收拾,沦为伺候人的丫鬟的时候柔柔弱弱样子,这个时候的熊初墨显然是更为彰显作为白莲教圣女的风采。诚然,被张芜荻消磨了一些性子里暴戾的一面,但恢复自由之后的熊初墨,虽不知道是否恢复了本性,但至少神采顾盼飞扬,却更显得气质突出,十分引人注目。

只见她宫样蛾眉,郁郁秋水,一身白衣,其上绣有大片梅花,白底红花,再加上那姣好的面容,自然相映成辉,更显娇艳动人。再加上那种“侠林人物”所独有的气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大家伙儿的关注。

说是大伙儿,其实也不尽然。客人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留下的也就这么三个人,再加一双猴儿。周云舒装睡,自然是不能抬眼看过来;潇湘剑自惜羽毛,看了一眼,目光重点还是落在那位白莲教主身上,也只是转了一转,就继续自己的事情。倒是那猴老人,一双眼睛看着像是舍不得挪开一般……

另外的,就是店中的掌柜和几个小伙计了,毕竟只是普通人,平日里见过最为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其实也就那样。以至于猝然见到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由不住就一颗心砰砰直跳,分明就起了念想,动了心。

一向只是坐在柜台后面拨打算盘珠的掌柜,居然也由不住自位上站了起来,三脚并两步跑过来侍候客人,那殷情模样,简直像是……算了,能耐有限,形容不出。至于几个店小二,更是不堪。分明被熊初墨那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一时间不由自主,迷了心神。立时间,就紧随掌柜的凑了上去,大献殷勤。所谓“美色在前,鸭子开屏”,大约就是如此了。

熊初墨的父亲熊超明显然是不愿意女儿被这样的一些货色纠缠,当下就哼了一声。在功力加持下,便如洪钟大吕,在几个店小二耳边回响。小二当时脸色一白,这才知道厉害!敢情刚才色欲熏心,冒犯尊客,被人小惩大诫,一时间呐呐不已,是退也不好,不退也不好。

其实也是熊初墨自己有些张扬了。君不见张芜荻论姿色气质,绝无一样是输给熊初墨的。只是张芜荻随周云舒行走江湖,打尖住店,却从来不会遇见这种情况。无他,熊初墨之所以这么夺人眼球,自身姿色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她所展现出来的,却还有一种白莲教的神秘功法加持,才有这种神奇效果。

毕竟若是没有一种超凡脱俗,令人向往的气质,如何能够作为白莲教圣女?话说若不是这种神功秘术的影响,店小二不说,那掌柜的也算见过世面,岂会如此不堪?自从救出了父亲之后,熊初墨便像是放飞了自我,总爱享受别人惊艳的目光,也正因此,才会总是把这种白莲教的神功加持自身——说到底,就是小姑娘图个乐呵,觉得好玩罢了。

当然了,警告归警告,熊超明却是无意跟几个小跑堂的较劲儿的意思。那样,没得失了身份。小惩大诫一番,也就够了。

熊超明自己也知道有一点原因要归结在自己女儿身上,但十来岁的女孩子,张扬一些怎么了?难不成我家闺女长的漂亮就不能见人了么,哪有这么荒唐的理儿?当下又冷哼了一声:“还愣着干嘛?敢进滚下去,有什么好酒好菜,都来一些,再给本座收拾出两间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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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狂性难收熊初墨

被熊超明的冷哼小惩大诫,几个店中的普通人这才回过神来。听到熊超明的吩咐,两个店小二唯唯诺诺,点头应是,就要退下去张罗。那掌柜的讨了个没趣,也是在暗骂自己莫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怎的就干起了这等丢人现眼的糊涂事?

再想起今儿个这桩糗事若是被几个八婆的伙计捅到家里的母老虎那里……乖乖,那还得了!当下打躬作揖,算是赔了个不是,然后就要退了下去,寻思着回头给那几个小子些甜头,也好让他们不要乱嚼舌根。

至于说被人教训了心生愤怒什么的,那确实不存在的。莫说他们自觉自己有些失礼,就是没有错处,之前熊超明的那一声冷哼分明也显示出了其非凡手段,乃是绝对的江湖人物。这种人,最喜欢喊打喊杀的,他们升斗小民,哪里敢开罪他们

掌柜的打躬作揖,正要退下。便在这时,他却被熊初墨给拦住了。

“掌柜的,你且稍等一下。”熊初墨微微笑着说道:“有件事情还得请你帮个忙。那个,你怎么称呼?”声音短促有力,虽是清脆悦耳,却也别有种说不出的飒爽英姿,偏偏语气又甚是柔和。

这种形容起来甚是矛盾,但听起来却煞是好听的嗓音落在掌柜的耳朵里,别提有多么的舒服了。只是牢记着之前的教训,掌柜的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抬头再看对方一眼。

“怎么称呼?不就是掌柜的么!”掌柜的心里嘀咕着,因为之前的教训,他却是不敢把眼珠子往熊初墨身上多看一眼,更不敢把心里的牢骚吐出来。他小意地陪着笑说道:“不敢,小的姓孙。客官可是有什么差遣么?”

“孙掌柜的!”熊初墨给父亲拉过一条凳子,伺候着父亲坐下,然后再次折过头:“你这个地方不错,我跟父亲想在这里挨上些时候,可能半天,可能一天,也可能两天三天……”

“这个,小店有的是上房,这不已经给您二位收拾去了么?保证干干净净,宽敞亮堂——就是被子,也是新做的,您看满意不?”

这个时候,熊超明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说道:“墨墨,有必要么?”所谓“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想法,熊超明都不需要动脑子去向就能明白。

“爹爹,您信女儿的,保准儿没错!”熊初墨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自打从承德避暑山庄被熊初墨搭救出来,这位白莲教主听闻囚禁他的“降世弥勒”已然被两个年轻人算计,便有了种“老子天下无敌”的自高自大。

也不知是不是被降世弥勒徐志给伤了脑子,再不复原本白莲教主的精明强干。这回不就是老毛病犯了,自认为天下无人能够从他手里抢什么东西。敢伸手的,打死也就是了!虽说其实熊初墨非常认可这个时候的熊超明的某些观念,但作为一个比较任性的女子,她却也喜欢玩儿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固然熊初墨亲身体会过周云舒张芜荻的可怕,却是知道自己父亲一身功力固然足称厉害,却也未必就能胜过周云舒张芜荻二人。至于说中土守护者如醉道人等,周张二人有意识的对熊初墨封锁了消息,她自然是没什么印象。只是,周云舒张芜荻这样的人,哪里有那么容易碰到?

却说熊初墨自觉江湖中多的是鬼蜮伎俩,种种阴谋暗算防不胜防。若是有条件,自然是清场最好了。眼下他们父女是为了那个据说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的“左瞎子”而来,自然不希望还有碍眼的家伙在这里留着给他们抽冷子。那么,一定程度上清场子就很有必要了——反正有父亲撑腰呢,自己如今也是先天中期的大高手一枚,怕的什么来着

熊初墨也不是盲目地得罪人。不过是进门之后,她父亲熊超明打量了店中众人一眼,并不曾感应到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对手,然后将这个发现告诉了熊初墨。熊初墨既然判断出了店中众人不具备威胁他们的能力,那就自然无所谓的罪与不得罪了。

其实吧,该说是熊初墨本性里就有这么种“狂”的一面。前段时间被张芜荻压了一段时间,非但没能磋磨掉她的这种性子,反倒是越压迫,在自由之后,这种性子也就越发的表现无疑了。

只可惜人贵自知,然自知者又有几何?熊超明自觉女儿在他被徐志困住的那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头,算是他这个父亲失职,自然要加倍补偿。一些小女儿的性子,便由着她去吧,自己这个当爹的,总能保护女儿不受伤害也就是了……

于是乎,熊超明听自家闺女这么一说,也就不再扫闺女的兴致。何况,闺女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对不对不重要,女儿想,那就行了。熊超明如今脑子虽然没有以前好使,但怜爱女儿,却是比之以往更甚。看女儿这么胸有成竹,他微微点头:“墨墨既然心中有数,那就依你吧。”

熊初墨点点头,笑得十分灿烂。可惜掌柜的却是根本不敢抬头瞧上半眼。之前吃受过的教训,可没那么快淡忘!

“侯掌柜的!”熊初墨说道:“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杂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是么!”侯掌柜的搓着两只手:“咱这里是往来登封县的必经之路,所以南来北往的客人是杂了一点。客官您万万海涵,万万海涵……”

“这我知道。”熊初墨点点头,说道:“咱们也不仗势欺人。打从现在起,除了我点头,你这白桑轩就不许再接待任何一位客人。”说到这里,见掌柜的一脸为难的样子,熊初墨伸出纤纤素手,两根指头夹着一片金叶子:“你这里,我们包下了,有问题么?放心,店里的客人,自有我们出面,不会让你为难……”

可以说,熊初墨给出的条件是非常不错的了。那一片金叶子,瞧来怕不是有三四两重,包下他一个小小的白桑轩,那可真是绰绰有余了。更何况,店里的客人也不用他去得罪,何乐不为?只是掌柜的也有自己的顾虑,却是迟迟没有去接过熊初墨手上的金叶子。

“怎么,嫌少?那我再加点儿?”说着,熊初墨手上,便又多了两片金叶子。只把那掌柜的瞧的是眼都直了,哆哆嗦嗦,心动不已。只是那一双手,虽然千肯万肯,却也伸不出去。

熊超明微笑着看着自家闺女,熊初墨则对掌柜的有了三分不满。父女俩却是都没有注意到,一边儿的潇湘剑和猴老人各自勾起了一抹嘲讽似的笑意。大家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就算没有见过,也能根据一些特征判断出对方是谁。

熊氏父女的这一番举动,就是他们两个,也想要赶出客栈,却是根本就不把他俩放在眼里一般。站在他们的立场来看,这熊氏父女委实是太过狂妄,难免让两位大高手心生不满,继而瞧之不起。当下就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必然让这熊氏父女好看!

“还嫌少?”熊初墨皱起了眉头。这个姓侯的老小子未免太不识趣了。两片金叶子,就是买下这白桑轩也是绰绰有余,这个姓侯的老小子居然还不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还真当姑奶奶是好脾气,随意欺负了?正要发作,惩治一番这个掌柜的,却听那掌柜的磕磕巴巴说出了原因。

“不……不是嫌少……是,是……”

“好好说话!”熊初墨更加的有些不耐烦了。父亲就在看着自己,偏生一个小小掌柜居然就这么拖泥带水,也真是够了!她熊初墨本是想在自家老爹面前显摆一下手段,也好让他知道自家女儿也是有能耐的。只是这一拖泥带水,可就有些尴尬了……

掌柜的心一横:“客官您给的是金子,小的不敢收!就是收了也花不出去,还会遭那些个贼人惦记。要是收了,怕是小的今晚就得没了性命……客官慷慨,小的却是不敢承情。若是客官有心,给些散碎银子就好……”

熊初墨楞了一下,随即就是心中更为烦躁。她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滑出一锭银子:“下去吧你!”打发了掌柜的,熊初墨折过身,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倒了碗粗茶,也没顾上讲究,一口就闷了下去。原本的那副淑仪姿态,荡然无存。

那掌柜的接过银子,手中掂了掂,足斤足两,怕是不下十两,当下就笑开了嘴,自然是不会再留意到熊初墨因为自己给坏了心情。他自个儿乐呵着,这一锭银子虽比不得那金叶子来的价值高,但怎么说呢,银子终究比金子收的安心。似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若是怀有黄金,无疑是在给自己招灾引祸。

没准儿真的晚上就会被强人摸上门来。“咔嚓”一刀。人都死了,再向谁去说理去?也就无怪乎那掌柜的宁愿得罪客人,宁愿少赚一些,也不敢收黄金。

收了钱的掌柜的笑逐颜开,一连串地应声答着,随即招呼身旁小二道:“孙四,把客满的牌给挂出去,这两位客人已把所有座位给包下了!

“还是小孩儿脾气!”熊超明对自家女儿摇摇头:“墨墨,有什么好气的?他们这些小人物本来就跟咱们不同。胆子小些,也是情理之中,你就不要放心上了。”

闷了杯茶水,再听父亲这么一劝,熊初墨可就好受多了。她对着父亲微微一笑:“我知道了,爹爹。”

熊超明同样回以慈祥微笑,随后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桌子,引起了四方座位诸客们的注意:“咳咳,我说,这白桑轩本座包了,不会再招待别的客人。诸位麻溜儿的,吃了赶紧走人。”

所谓的“四方诸客”,其实除了熊氏父女,也就三人。这是在前面交代过的。熊超明这么一说,固然是场面话,话头儿却是针对的是潇湘剑跟猴老人。

老父亲一开口,熊初墨就有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我的老爹,赶人也不是你这样来的啊!只是事已发生,那也无可奈何。左右他们自负力量在手,也不怕得罪人。或许这样直截了当,比之于拐弯抹角,还要省事不少呢。

“呵,客栈是你家开的?足下未免太过霸道了。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熊超明一副霸气十足的样子,奈何总有人不肯买他的帐。潇湘剑冷哼一声:“区区几锭银子,吴某又不是出不起。要不这客栈吴某包了,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熊教主与令嫒可以留下吃了饭再出去?”

熊超明怒道:“好胆!你莫不是想要找死!”他自负自己乃是神意境界的宗师,如何会将区区潇湘剑放在眼里?虽然几年前两人还是一南一北,名头声势相差无二。但时过境迁,如今还没能突破的对方,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装蒜?

潇湘剑吴明冷笑道:“白莲教主,熊超明!你好大的威风!别人怕你,吴某却不怕你。莫说你白莲教如今名存实亡,就算还在,又能如何?你想要横行霸道,大概还是差了点儿!”

吴明自然是不知道白莲教主熊超明如今已经算是宗师高手。早几年的时候,他们还是一南一北,声名武功不相伯仲。几年过去,对方的白莲教不知为何风流云散,声名便弱了自己一头。也正因此,莫说并不觉得熊超明能比自己厉害,就是真的对方武功突飞猛进,难不成自己还能够让步不成?

熊初墨见老父亲气的不轻,连忙站了起来,应声道:“那么,不知吴明前辈又有何见教?”她的性子不能说是唯恐天下不乱,但对于同样是先天境界的前辈,却没有多少敬仰。反倒是有些跃跃欲试,看看自己与他们到底有多少差距,是否已经能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这一回越过自己父亲出来搭话,就是有意要跟这个名头甚是响亮的潇湘剑吴明打一架。至于说打不过怎么办,有自己父亲照应着,也出不了岔子,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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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眼高手低,已成僵局

其实依照江湖规矩来说,熊初墨作为一个晚辈,这个时候本不应该出声的。梁子虽然是熊初墨挑起来的,但既然是潇湘剑跟白莲教主对上,那么作为一个晚辈过来出头,就只有两种解释了:

其一,就是熊初墨不将其父亲熊超明放在眼中,有一种“谋朝篡位”,抢夺话语权的味道。只是这种解释显然是不成立的;那么另一种解释就好说多了。无非就是熊超明并没有将潇湘剑无名视作与自己同一层次的对手。换言之,在熊氏父女眼中,对付他吴明,熊初墨出手也就够了。

这个决定,当然不是熊超明自己有这个想法。确切的说,如今的他脑子不怎么好使根本就想不到这么一茬儿上来。完全是熊初墨自作主张,替他父亲做出了决定罢了。虽然做这个决定,熊初墨并不认为自己就是莽撞了。

她如今修为也是进步神速,如今也算是先天中期的人物了。自觉比起那潇湘剑吴明来说,差距并不是很大——也就是功力上比不得对方浑厚罢了。她有心试剑吴明,也是存了一份好胜的心思,有父亲掠阵,便是输了也不打紧……反正已经得罪了,而且注定做不了朋友,那么多得罪一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没有人知道,熊出没的心气还潜藏着一个念头,就是有朝一日,也要把那张芜荻抓来做自己的侍女,任凭使唤,以报前仇。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那么自己就需要在武功一道上有着长足的进步才有可能。挑战那些武林前辈来磨砺自己,显然是取得进步的好方法!

“好,好得很!吴某自从学剑以来,还不曾受过如此羞辱。熊教主,这就是你的意思了?”说话的时候,吴明已经将他那口仗以成名的“潇湘剑”按在手中,森然剑气,直指熊超明。毕竟也是自认为同等层次的人物,现在却被一个小辈给羞辱。吴明那样好面皮的人,如何能够咽的下这口气?

在吴明看来,熊初墨一个小辈也敢如此放肆张狂,若不是熊超明授意,哪里来的胆子?对方如此着意羞辱自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不见个生死,如何能够善了?

熊超明脑袋虽不比以前灵光,但一些明摆着的事情还是能够看在眼中。吴明虽然是在向自己挑衅,但气机所指,何尝不是隐隐在锁定了熊初墨?事关宝贝女儿,他自然是不能淡定得了。更何况,他原本就因为对方说话含枪夹棒而怒火熊熊,这会子可就更了不得了。

退一步说,在女儿定下了计划之后,熊超明本来就有自己出手把客栈里的人打出去的意思……能打死就打死,打不死也要赶走,就这么个意思。至于说道理在不在自己这边手里,这个其实完全不重要。

袖子撸起,怒气上涌的熊超明就想着要上去三拳两脚打死这个不识抬举的什么潇湘剑,然而还没出手却被熊初墨给拉住了:“爹爹,消消气。杀鸡焉用牛刀?这一阵,就让给女儿吧。您帮女儿照看着就好。这段时间女儿武功也长进不少,正好手痒,想找个人试剑。爹爹,就让女儿来吧。”

熊超明摇摇头,他眼力自然不缺。自己闺女别看武功进步很大,内功修为比之于潇湘剑吴明似乎也不是差别特别大。但若是凭借这个就以为能够向成名数十年的老前辈过招,却还差了老大一截。可能要不了一百回合,就将败下阵来。于是便说道:“墨墨,你打不过他。还是让开,看爹爹打死他!”

“爹!您就让墨墨试一下嘛。有你在,还怕他能伤到女儿不成?”熊初墨自然不知老父亲的判断,犹自在坚持着。

熊超明拗不过女儿,思量着也是,自己照应着,那厮还在先天境界,那里能够伤的到墨墨?罢了,就让闺女玩一会儿吧!

这个时候的潇湘剑吴明却是气炸了肺!也不再管什么江湖道义,长剑一振,流光一线,就往熊超明招呼了过来。只是他才一动做,那熊初墨却已经跟着拦了过来。当下也不转移路数,先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也成!之前熊氏父女的对话一字不落,都被他听见了。自然吴明也就明白了这个小姑娘别看人长得漂亮,但为人么,却是着实可恨可杀!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对方的言行,可是分明把自己的尊严给践踏到了泥里面了!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掌柜的和店小二却是早早的就避了开来。类似的江湖厮杀,他们这个客栈也是见过不老少了。这个时候不远远躲开,那些个大爷们打起了性子,被杀了也是白死!倒不如远远躲开,等他们打完了,那些被破坏的桌椅板凳讲究的自然会赔偿;就算不讲究,他们处理尸体,也能捞一大笔好处——说也奇怪,几乎没有几个江湖人杀了敌人还要摸走尸体上的银两什么的,只能说是这些江湖中人,都比较“讲究”吧……

上回说到潇湘剑怒极,掌中剑直取熊初墨。熊初墨这小姑娘主动挑事,自然早有准备。清吒一声,手腕一震,左手“袖里刀”,右手“青霜剑”,一长一短,滚动两团光轮,迎了上去。

看到这里,玩猴儿戏的猴老人忽然呵呵笑了:“这可好,有乐子看了,来。额滴儿,喝酒!”说着,就拿起酒壶,给杯子里倒酒。两只猴儿也像它们主人一样的凑趣,拍桌打碗,嘴里咭叭乱叫。然而一杯酒还没到好,局面却是瞬息间就产生了变化,出乎意料的,高下强弱,一合即分。

潇湘剑长剑出手,接着便是化作缥缈烟雨,好似潇湘云雾,既柔且绵,不过才换了一招,熊初墨便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下风!但见吴明左掌乘着熊初墨一刀一剑俱被自己掌中剑势引开,胸前露出空门。几乎不假思索的,左掌便自伸了出去,带着万钧力道,压向熊初墨胸口!

“流氓!”

“放肆!”

两声呵斥,分别出自熊初墨和熊超明之口。下一刻,便见熊超明长身而起,挥掌击向了潇湘剑吴明。意在围魏救赵,迫使吴明放弃对熊初墨的杀招。吴明一掌击出,旋即便想到了面前这丫头固然可恶,纵然一剑杀了也不值当什么。

只是这一掌按下去,固然能够击杀对方,但自己也难以摆脱“淫贼”这种称号了。半生清名,难不成也要就此赔上?

须知道,一般来说,武林中人打斗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对方是女儿家就有些地方不能攻击——毕竟生死搏杀,哪里能畏手畏脚?真要计较起来,岂不是只要对手是女性,那就只能从对方的后背进行击打,这不荒谬么?

只是有些人自己爱惜羽毛,若是有足够的把握,则会顾忌一二,比如胸口小腹,一般不会列入攻击范围。很不巧,无名就是这种爱惜羽毛的人,而且对于熊初墨,他也的确具备碾压对方的实力。

心念转动,吴明便把那一只已经快要贴到熊初墨胸口的左掌略略一顿,正巧这个时候熊超明心忧女儿,铁掌打了过来。当下便将左掌迎了上去,右手潇湘剑一转一折,却是已经贴上了熊初墨的脖子。

行家出手,便知高低!交手前,熊超明固然知道自家闺女不是潇湘剑吴明的对手。但双方功力差距,并不足以形成碾压局面,多半是一场苦斗,正好可以作为熊初墨磨练自己的一个机会。哪知才一交手,就立刻分出了高下?不过是一个回合,熊初墨就干净利落的……被人拿剑架在了脖子上?

同样的,熊超明出手前,潇湘剑虽然承认对方是个劲敌,但谁强谁弱,犹是未知之数。猴老人也是这么个判断。在他看来,熊初墨这小姑娘虽然不如他亦或者潇湘剑,但能为却也应该差不了太多。再加上一个再加上一个白莲教主熊超明,相对来说,他们这一拨儿算是最为强大的,再加上熊氏父女上来就咄咄逼人,猴老人其实还盘算着等到潇湘剑与熊氏父女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他则从旁协助潇湘剑,最终一人笑道最后……

哪知道熊超明就有这么厉害的一身本事!他一出手,猴老人就是瞳孔一缩:“额滴个乖乖!宗师!”手中的酒壶,一下子“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骨碌碌滚到地上,摔得粉碎……

却说熊超明一出手,这边儿潇湘剑吴明就心生感应,同样的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只是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他做选择。唯有将几乎全副力道悉数提聚,凝聚左掌迎了上去。与此同时,右手长剑紧贴熊初墨脖子,威胁之一溢于言表!

这就有意思了!熊初墨信心满满,却在一招之后就折戟……这种打击之大,只看熊初墨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便可知一二了。地狱天堂,不过转眼。这一刻,熊初墨几疑是身在梦中……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间,所有人几乎都没有考虑变招的余地!“砰”的一声闷响,潇湘剑吴明吃受不住熊超明的沛然力道,当下就是一口老血,不要钱也似的喷了出去,在交手的瞬间,就已经受了不浅的内伤。

猝然当受之下,吴明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子。掌中剑划过熊初墨的脖子,带起一条深深的血痕。总算吴明知道若是真的杀了熊初墨的话,已经宗师境界的熊超明发狂之下,自己必无幸理,急切间掌中剑偏了一偏,总算没有划破熊初墨的咽喉气管……

“墨墨!”见女儿受伤,熊超明自是怒火填膺!只是他爱女心切,顾不上追杀熊超明,折身就要揽住熊初墨,查探其伤势如何。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黄光闪过,“吱吱”一声,熊超明下意识的侧过头闪避一下。

就是这下意识的闪避一下,让他错过了解救女儿的机会!下一刻,一个瘦小的身影扑将上来,单手扣住了熊初墨的肩膀,继而抓住熊初墨瞬息之间退后两丈!

敢情是“咬人的狗不叫!”出手的是那个猴老人黄舒朗。这厮看准机会,让他的猴子扑出去虚晃一枪,乘着那时候熊超明正好击伤了吴明,心忧女儿之下还来不及发动下一次攻击的时候。时机拿捏得不可谓不恰到好处,而他自己则是紧随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住了熊初墨这么个人质飘身而退。

“好胆!黄舒朗,你是在找死!”盛怒之下,熊超明便要冲将上来,斩杀猴老人,救回自家闺女。那只他才一有动作,猴老人黄舒朗便将一只手掐在了熊出没的脖子上。微微用力,熊初墨便难受的要死,咳也咳不出,喘也喘不了,一个劲儿得直翻白眼。

“熊教主,仔细些!小老儿胆子不大,最是受不得惊吓。你最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别动!”

“你待如何?”熊超明纵然是怒火攻心,眼珠子都红了,却也投鼠忌器,立在原地,不敢再有动作。只是那胸膛起起伏伏,“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便可知其内心的愤怒到了何种程度。只怕一有机会,给他爆发出来,猴老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猴老人显然对此也是清楚得很。他冷冷一笑:“不敢,只是要请你熊教主退出登封地界……若是熊教主守信,那么令嫒的安全,自有黄某保证。待到时机到了,自会放她离去,你看如何?”

“不如何!你黄舒朗‘黄鼠狼’的名头不比你玩猴子博来的名头来的低,本座信不过你!正相反,你若老老实实放了墨墨,本座可以保证,饶你不死!否则的话,你大概是走不出这白桑轩!”

“是么?我却不信!熊教主的武功固然超出了小老儿的预料。但只要令嫒在手,就不信熊教主敢出手!事已至此,熊教主你别无选择。须知道,我和潇湘剑吴老兄联手之下,未必就会比你差太多。纵然不敌于你,想要杀人却是不难,谁叫令爱功力虽然不错,但技击之道,却又稀松平常呢?你想要保住令嫒性命,只怕没那么容易……”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大打出手的时候,那个原本一直趴在窗口睡觉的青年书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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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高手尽去,瞎子到来

“自从你两眼一闭撒手而去,这个家自弄的我措手不及。白天当爹爹,拉弦去卖艺,夜里又当娘,缝补儿的衣。孩儿想他娘啊我想俺的妻,搂着我那两个儿哭哭啼啼……”像是破锣一般的嗓子,唱着《哭坟》,自远而近。听声音,还在一两里外,像是就是往这边儿过来了。

这人唱着《哭坟》,似乎蕴藏着极为深刻的感情。初闻之下,自然是嘈杂难听。细闻之后,却又真切感人。饶是周云舒并没有类似的体会,听闻之下,也免不了一阵子伤心难受……

白桑轩里犹自对峙的几人,也像是听到这段儿哭坟之后,有了新的变化。

“吴某技不如人,那东西自是不敢再作他想。熊教主,今日吴某认栽,他日必然再来讨教!”说完这句话,吴明也不管那熊超明睬不睬他,提起自己的“潇湘剑”,就要往大门外走去。嵩山的这趟浑水,在身受重伤之后,暂时他是没那个想法了。

“吴老哥且慢!”吴明这要走,最急的当然是猴老人黄舒朗了。对方倒是能够抽身离去,可自己想要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原本还想着跟吴明两人合作,迫得爱女心切的熊超明退步,只是现在吴明要走,他一个人,可就有些难以招架了。正是出于这个考虑,第一时间,黄舒朗就喊住了吴明。

“黄兄有何指教?”吴明脚步稍驻,回头问道。

“吴老兄,那可是传说中的宝贝,就这么退去你真的甘心?莫不如咱哥儿俩联手起来。这熊老儿最在意的闺女在咱们手里,还怕他不低头……”

“哼!技不如人,如之奈何!胁人妻女这等事情,吴某还做不出来……人不是在你手上么?你既然能够拿捏熊教主,又何必在算上我一个?就此告辞!”说着,双手抱一抱拳,转身就走。才自出了白桑轩的大门,口一张,又是一口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滑落……

“唉,伤的太重了!要是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熊超明,这个仇姓吴的记住了,他日必有回报,走着瞧吧!只可惜那嵩山遗宝,却是与我无缘了。唉,若是没受伤,或许还真能够和那黄鼠狼合作一二……可惜了!”心里念头千转万转,潇湘剑吴明脚步不停,尽可能走的稳健,一步步朝着那深沉的夜色走去……

“熊老儿,山水有相逢,额也不和你玩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到山水有相逢的时候,黄舒朗就抓着熊初墨,撞破了窗户往外遁逃,两只猴儿更是见机得快,紧随其后,跑了出去。等到那最后一个“期”字出口的时候,人已经在茫茫夜色中,消失不见。

在黄舒朗撞破窗户的时候,熊超明就已经判断出了这厮要逃走,紧随着追了上去:“贼子,休走!留下我闺女!”一边说着,拳头上蓄积了沛然力道,让开了熊初墨的身子,打向了黄舒朗的后背。黄舒朗听得后面风声险恶,哈哈一笑:“熊老儿,不劳远送,太客气了!”

口中说着能气死人的话,黄舒朗对于熊超明打来的拳劲,像是浑不在意,只是稍微动了一点儿小动作,把熊初墨的身子挪动了一点,正好能够挡住熊超明的拳劲。熊超明见此,哪里还能够把力道吐出去?忙不迭的收回力道,这一下不啻于自己给了自己全力一拳,一时间气血翻涌,脚步就稍微滞塞了一点儿,险些儿、就让黄舒朗挟持着熊初墨消失在视线里。

“无耻之尤!”口中喝骂着,熊超明却是不敢怠慢。顾不得自己一时间胸口发闷,再一次提气追了上去。

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客舍之中的周云舒自然不会放弃对于熊氏父女和潇湘剑以及猴老人的交锋。见不过占茶功夫,几个高手便相继离去,心中稍稍安定,却又觉得这几度反转,未免太过儿戏了。

“这熊初墨几月不见,怎么瞧上去比以前更为‘草包’了?原本还能说有些小聪明,心机也算深沉。可是今夜看来,这着实不怎么样……莫非是因为熊超明在身边,所以有恃无恐?算了,与我何干?倒是没见过这样用自己的命来坑爹的。想来芜荻知道她所看好的女子‘俊杰’,竟然是这般样子,大约会比较失望?”

“也好,这些人暂时离去,接下来我所要面对的挑战自然也要小上许多。话说回来,唱《哭坟》的这人,是新来的武林高手,还是那个左瞎子?”

“我也不怨天我也不怨地。怨只怨我娶了一个短命的妻。我活的不得意,死还死不起……你若对我还有意,快点把我叫过去,实在不行花俩钱,阎王爷那送送礼,我的那个妻呀妻,我的那个妻呀妻……”

曲调委婉,催人泪下。一曲罢了,周云舒已经双目微润。

唱曲儿的是一个瞎眼老人。一根拐杖在地上左右点着,偏生自有一种节奏,像是在配合着他的唱词打着节拍。等到唱完之后,人已经到了白桑轩的门口。

“皮老兄,咱这是到哪儿了?老瞎子可是闻到了一股酒味,莫不是已经到了店了?”老瞎子忽然停住脚步,凭空问了一声。

“嘿,左先生!有时候我是真的怀疑你是真瞎还是装瞎……我的朋友,没错,咱们到了一家客栈。今晚上,就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那敢情好!”左瞎子应了一声:“老瞎子瞎不瞎,你不知道?要不是眼瞎,哪里会落到你们这帮子人手上?我说皮老兄,什么时候放了我那后人?”

“哈哈,左先生这是信不过在下啊。”皮埃尔打了个哈哈,避过不谈,却道:“走吧,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

说话间,头前一步,已经走到了白桑轩里面。只见里面桌椅散乱,碎碟子汤汤水水满地都是,一扇窗户,更是破了老大的一个窟窿。这也罢了,证明着这里不久前有过人大打出手。只是这时候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若不是皮埃尔耳聪目明,分明听见了后堂掌柜的小二以及厨子墩子等人的粗重呼吸,怕是真以为人都死绝了!

“嘿,皮老兄,这是怎么着了?走啊,赶紧叫人上菜,老瞎子要好酒好肉。吃的好喝的好,才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不是?”

“哼!”皮埃尔没有搭理左瞎子的调侃。事实上,这瞎眼老头儿精明得很,这些天什么口风都没有向自己吐露,更是从自己这里套走了不少秘密,端的是可恨无比!最可气的是,这老东西不知用了什么手脚,把十字教欲要暗中谋取那件重宝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以至于他们十字教的各种暗手都被引发,只是为了拖住那中土守护者们的手脚。殊不知,如此被迫激发暗手,对于十字教征服整个东方世界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很可能会功亏一篑!

这也罢了,拖住中土守护者们的那些暗手一经触发,所能拖延的时间便会十分有限。偏偏这老东西有意无意,也在拖延时间。这些日子以种种理由绕着登封县转了两个圈儿了!若不是确定这老东西手上有一幅图卷,记载着某些至关紧要的消息,乃是解开宝物封印的必要之物,只怕皮埃尔早就想办法弄死这老东西,自己去重新想办法了!

只可惜左瞎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从来不让皮埃尔知道那图卷藏在何处。皮埃尔倒是暗中搜索过左瞎子的所有行李衣物,只可惜一无所获。正因为如此,他也不敢完全撕破脸。只是到了现在,皮埃尔的容忍其实已经到了一个极限了,想着今晚就必然摊牌,用那叫做阿卉的丫头逼迫左瞎子交出图卷……

毕竟时不我与,皮埃尔知道留给自己以及十字教的时间并不多了,在拖延下去,难免会有变数。当然了,另一方面,左瞎子每日里时不时地撩拨他,给他添些堵,也是理由之一。只是这个原因,在整个十字教的利益为前提之下,有或者没有,其实并不重要罢了。

哼了一声,皮埃尔拍了拍没有被打斗掀翻的桌子:“有没有活的!吱一声,出来个人!”

“吱!”左瞎子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活人么?”

“来了,来了!”掌柜的原本就听外面没了动静,只是想着武林中人打架,哪里有这么快结束?因此一时间不敢出来收拾。直到现在听到皮埃尔的招呼,一句“有没有活的”,让他知道外面的那些武林高手早就打完了,连人都跑了!

知道外面安全了,掌柜的这才招呼着伙计们一起跑了出来,麻溜的赔礼作揖,连道怠慢贵客。一边儿收拾桌椅板凳,杯碗茶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又收拾的干净整齐。做完了这一切,这才招呼着:“客官想吃点什么?”

左瞎子老实不客气,叫道:“也甭问想吃点什么。料来你们这小店里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玩意儿。这样吧,把你们这里所有的菜式都来上一份,再把什么好酒,先打个二十斤再说。放心,钱不是问题。瞧见没,这位大爷请客,速去!”

皮埃尔深吸有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十字教本来就不富裕,这瞎子却是每次都要恣意浪费,着实可恨!原本打定的念头,这时候也就更为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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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夜来逼迫为谋图卷,斗角勾心暗传蜡丸

“左先生,咱们是该好好谈谈了。”夜半时分,一灯如豆。左瞎子房间里的油灯被皮埃尔点亮:“咱们的时间都不多,您说呢?”

左瞎子犹自在装着糊涂:“皮老兄这话可就叫人听不明白了。咱这不是在努力的寻找么?你看咱们这些天,几乎踏遍了登封附近的山山水水,老瞎子心里也有了几分眉目……”说到这里,左瞎子眉毛一挑,两颗白果仁一样的眼珠子盯着皮埃尔,一副恍然的样子:“我说皮老兄,你该不会以为宝贝真的就在嵩山之上吧?”

“哼,左先生是什么意思?”皮埃尔被左瞎子一双眼珠子瞧的十分不自在。明知道对方是个瞎子,偏偏这眼珠子像是能看清自己心里所想一般,令人心底发毛。而左瞎子的话,却是让皮埃尔心中一动,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当下暂且压下了发难的想法,先看看这左瞎子有什么高见!天可怜见,噶的保佑,这厮终于要说些秘密了。

“无数年来,山川变迁,江河改道,这种常识难道皮老兄你竟然都不知道?上古时候,现在的嵩山是否存在也未可知,你就想直接爬到嵩山把东西挖出来?莫非你们口中信仰的主,那个叫做噶的的神灵,就是这样教导你们智慧的?”

左瞎子话里话外,总有种淡淡的“鄙夷”味道,说起来也是一副戏谑的表情,皮埃尔的脸,当时就青了!只是到底难得从左瞎子口中听到干货,便压下火气,只是警告道:“左先生,主的荣光不容玷污,你在这样胡言乱语,再下也要对你不客气了!”

左瞎子从善如流:“行行行,不说,不说就是。”

“那么,左先生所谓的山河变迁,古时的嵩山未必还是今日的嵩山,可见左先生已经堪破某些玄妙了。再下愿闻高见,早日起出那件物什,左先生也好昨日骨肉团聚,岂不两全其美,斯是善哉。”

左瞎子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两只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心里则是暗道:“今日早上就卜了一挂,卦象显示我所需要的贵人已经等了我两日。此时外面已经有人在监视着这里,那么实际已经到了。哼哼,区区西夷,走着瞧吧!等到阿卉被救出来之后,看我不玩死你们!”

心里头发着狠,左瞎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知道皮埃尔的功力不下于自己。虽然所修行的路数截然不同,体内的力量对于五感的加持上虽然未必能够及得上自己,但也差不了多少。此时必然也发现了外面有人在蠢蠢欲动。那么,是时候把诱饵抛出去,然后找机会给贵人把消息传递过去就是了。

“如此甚好!”左瞎子呵呵笑道:“瞎子无牵无挂,唯有这么个孙女儿愧负良多。若是能够见到她平安无事,那么皮老兄你所想要的,瞎子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谓“欲擒故纵”,自己一直把嘴守得严严实实,若是现在对方疑问就和盘托出,那也太过招人怀疑了。所以,适当的拿捏一番,然后给对方一种自己是不得不配合的感觉,才是上策。

“左先生似乎信不过我们?”皮埃尔面沉似水,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但随即他就明白过来,对方拿捏一番才是正常,若是自己一问对方就全部相告,那才是大有问题。这么想着,暂时就没有发作起来,只是提醒左瞎子道:“左先生应该知道,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当然知道!”左瞎子冷哼一声:“我还知道,你们一直在觊觎着瞎子手中的一张图卷。没有那张图卷,就是找到了地方,你们也打不开封印,更莫说取出宝贝了。”左瞎子这句话忽然间把声音加大了一些,外面的有心人,几乎可以保证,一字不落,全都听在了耳朵里。1300

“左先生莫要挑战我们的极限!”皮埃尔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该知道,若是我们得不到那件东西,那位小姑娘的安全也就万难保证……左先生,你可是想好了?”

左瞎子像是被吓住了一般脸色微微一白,随后又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你也该知道,阿卉若有闪失,你们也必然什么都得不到!瞎子一口唾沫一个钉,那是说到做到。我若是不说,你们就是把整个中原掘地三尺,也什么都找不到,你要不要赌一把?皮老兄?”

左瞎子的这番“色厉内荏”自然没有逃过皮埃尔的细心观察。当下这人就自以为已经拿捏住了左瞎子,于是乎冷笑道:“那就看看谁耗得过谁了。左先生,想来你不会忍心那小姑娘受苦遭罪吧?比如说少了一截手指什么的……你试试,看你的心肠能否硬到视若无睹?”

“你们敢!”左瞎子的声音一下子就激烈了起来。

“这就看左先生您了。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愿意用这种手段。”皮埃尔自认为吃定了左瞎子非无情之人,就是撕破脸,他也无所畏惧。只要那小姑娘还在手上,就不怕左瞎子不乖乖就范。话说其实他们原来并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对左瞎子有这般重要的地位,也是这些日子左瞎子自己慢慢暴露出来,才让皮埃尔有了翻脸的底气。

“左先生,您应该知道,我们的时间很紧。中土守护者那些疯子随时可能过来,我们是不可能冒险的。所以多有得罪,万万海涵。”像模像样的随意安抚一句:“那么左先生,你可以说了。对了,那张图我们也要。当然了,我们保证,只要您说的是实话,那么到时候那位小姑娘必然会安全的交到您手上。这一点,我可以对我的主起誓。”

左瞎子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变得衰老了许多:“你先立誓吧。”

皮埃尔心中大喜,却还有着一线清明。他先是起身到了屋外,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原本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原来只是一只狗在院子里趴着,当即心中安定。又仔细搜索了一番,确认没有人在偷窥着他们,这才回到屋内,关好门窗,立下了誓言,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左瞎子。

左瞎子颇似无奈地,伸出自己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搓……一张人皮也似的玩意儿便被他搓落了下来。左瞎子把这玩意儿掂在手上,往皮埃尔的方向递了过去:“你所要的图卷,就是这个了。至于说具体位置,我现在只是有些眉目,还不能确定。你得给我一些时间。”

皮埃尔眼睛一瞟,就见那张人皮也似的图卷果然密密麻麻记载着什么东西,心中大喜,就要伸手接过。他倒不会以这个玩意儿是假的。毕竟只看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上古金文,再加上这东西居然能够紧贴皮肤,看不出来丝毫异常,绝非这个时代的人所能制作。凭此两条,就足以证明这图卷真实不虚了。“这老瞎子果然有些心思!若不是他自己取出来,我就是杀了他也决计找不出这幅图卷……”

人在得意的时候,灵觉感应就没有那么敏锐。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一条矫健黑影,猛然间撞破窗户,扑进房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在皮埃尔摸到图卷之时,一把抓过了图卷,从皮埃尔手中扯脱。

猝然惊变,皮埃尔也算是反应的快!手上动作立刻加快,要在这个不速之客来临之前把图卷夺过手中。另一只手则是立刻向着这个黑影推出,力道运转,当的上是开碑裂石,迅猛难当!只可惜皮埃尔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图卷被黑衣人夺在手中。倒是他推出的那一掌,被黑衣人接了个正着。

力道交机,下一刻皮埃尔却是面色一变,敢情是又上当了!好个黑衣人,撞破窗户翻进屋内,下手夺走图卷,继而又借着皮埃尔掌力抽身后退,夜枭一般,沿着撞破了的窗户又自翻了出去。整个过程,大约也只有左瞎子一副淡漠模样,根本就不曾出手。

“不是这人!”左瞎子心中暗道。他天生有一种敏锐灵觉,这也是他一个瞎子能够算尽天下的原因之一。在这个黑衣人扑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那种特殊感觉,暗中再一掐指头,果然不是。“人呢,怎么不出现?不对啊,老瞎子我的卦象从来都不应该出错的!”

略一思量,就觉得不对,立刻也跟着追了出去。至于说那皮埃尔,早就在左瞎子之前追了出去了,也就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左瞎子才自掠出窗外,猛可里一道呼啸风声传来,一股尖锐力道,分明是打向左瞎子身侧三分所在。换言之,对方力道虽然迅疾凶猛,但却并没有朝着他自己招呼的意思。心念电转,左瞎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好胆!瞎子虽瞎,却也不是好欺负的!”左瞎子喝了一声,紧接着一掌横击,掌中拐杖也舞出漫天棍影:“你搞什么!来得晚了,图卷都被人拿走了,这不平添变数么?”

这个突然“袭击”左瞎子的,自然是周云舒无疑了。只听他言道:“前辈莫急,我都知晓,错不了的!”两人对话,都是施展的“传音入密”,自然不虞被人听见。

倏忽之间,双掌相交周云舒便察觉到一枚蜡丸滑入自己衣袖之中,便道了一声:“一切有我,前辈你这里自己当心。得罪了!”

“安心招呼,若是不受点伤,瞎子也交代不过去,看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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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猴老人轻取图卷,皮埃尔无功而返

却说先前的黑衣人夺走图卷而走,自窗外一跃而出。皮埃尔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漆黑的夜晚里,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在布满了浓霜的地面倏忽闪过,偏生却没能留下一丝痕迹。“朋友,报个万儿吧,能有你这般功力的,当不是无名之辈,何必枉做小人行径?”皮埃尔一口中土黑话切口,说起来却是半点儿不生疏。

奈何前面的黑影却是头也不回,像是压根儿没听见一般。事实上,他的一身功力比起皮埃尔来说还是有着相当差距,被穷追猛赶,本身也难以回话。若不是皮埃尔的修行体系对于身法轻功之类的并没有多少加成,他能否逃出白桑轩也是个未知之数。

像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巨鸟,飘落出数丈以外。皮埃尔紧随其后,见对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而前面不远就是一片桑林。纵然经历了秋霜磨洗,叶子大多凋零,但却也足以对自己的追踪造成莫大阻碍。有念及此,皮埃尔立刻冷哼了一声,身向前微微一折,“嗖!”一声,箭矢也似地直循着前面人影背后纵了过去。

“看打!”皮埃尔一声沉喝,抖手间打出了三枚“铁莲子”。要知道,作为十字教潜伏中土的暗子,本身就具备非同一般的实力,再加上中途几十年生涯,自然也在慢慢学习着中土武学的某些高明之处。之前那一手“踏雪无痕”的轻功便是由此而来。同样的,这一招暗器手法,何尝不是如此?

三枚铁莲子,并非打向黑衣人的背影。事实上,皮埃尔对于这个黑衣人有些高估了,以至于认为自己并不算精通的暗器手法万难伤害到对方。因此,在出手之初,所想要的结果就是能够阻黑衣人一阻罢了。三枚铁莲子,分别取向皮埃尔预判中黑衣人下一步的方位。颇有些“料敌机先”的味道,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经验而已。

果不其然,三枚铁莲子两枚落空,最后一枚却是立下了功劳。前面奔逃,眼看就要钻入桑林之中,借此脱身的黑衣人,因为那一枚铁莲子,却是不得不转了方向。这刹那间的耽搁,却是给了皮埃尔追上他的一线机会。

于是乎,皮埃尔把握着这一线良机,身如飞鹰,苍劲矫健,已如同箭矢也似地,直向黑衣人身前疾扑过来。黑衣人若是不想被皮埃尔一掌击中后心,那就唯有停下来,接下这一式杀招了。临敌机变,只争一线!前面的黑衣人立刻就知道怎样的选择对自己更为有利。当下就停了下来,回身出掌,迎着皮埃尔扑下来的势子,如封似闭,天王托塔,一掌推了出去。

一个是疾扑,一个是猛回,四只手掌就在这般情况下倏地迎在了一块。也就是这个时候,皮埃尔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从他手里夺走图卷的人。

虽是一身夜行衣,却并没有黑巾蒙面。一张死人也似的面皮,看上去活像传说中的僵尸一般。偏偏一双精光四溢的眸子,滴溜溜地转个不休,显示着这人的精明。第一时间,皮埃尔就确定了,面前这厮,居然是带着一张“人皮面具!”

双掌相接,劲力四散。感应着对方手上的力道比自己差了不止一筹,皮埃尔却是立刻又明白了一个事实:“敢情面前这虎口夺食的黑衣人,一身功夫并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般高明!”这个发现,由不住的皮埃尔心头就有了一种被人戏耍的屈辱之感。

“多谢远送。”双掌一合即分,黑衣人点点头,第一次说话了:“也谢谢你的图卷,再见!”也不等皮埃尔有下一步的动作,这黑衣人便已经借着双掌交击所产生的沛然力道。再一次伸展着长躯,潜龙升天也似地拔空而起。

“好贼子,休走!”皮埃尔心中大怒,敢情自己在一次被人戏耍了!眼见得黑衣人他拔起的势极为捷,在“噗噜噜!”一阵衣袂风声里,已经拔起了五六丈高,长虹似波般往桑林中钻了进去。皮埃尔当然不会让对方就这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图卷至关重要,更何况,接连两次戏耍,近乎羞辱,皮埃尔如何能够忍下?

随着皮埃尔的一声喝叱,他矫健的身躯再一次扑了上去。随着他疾的进身之势,右掌前递,施出了一招漂亮的“斜翅单飞”之势,骈拢的五指如一把钢刀,直向对方黑衣人侧面杀将过来,连胸带脸猛劈了过去。

这一招,乃是皮埃尔将自己所会的西土绝学,糅合了诸多中土武林的精妙招式。一经施展起来,当真是气势磅礴,凌厉无匹!看似简单的招式,却暗藏着无穷无尽的玄机。

然而他的对手黑衣人对此却是浑不在意一般,哼了一身,扑往桑林的速度没有半点减慢,只是角度微微偏了一点罢了。下一刻“叭”的一声,皮埃尔的掌刀便切入了黑衣人的身躯之中。

只是一招得手,皮埃尔却是没有半分得色,他手掌所过之处,分明丝毫也没触及到血肉之躯的感觉!对方居然在身材上也做了手脚,这魁梧的身躯,居然也是用衣服填充起来的!

接连三次,被人算计的死死的,皮埃尔颇有一种吃了某些五谷轮回之物的恶心感,继而代之的,则是近乎无穷无尽的怒火。当下递出去的那只手五指合拢,拽住了衣服布料一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掌,已经蓄足了力道,恶狠狠地杀将过来。

想象中,对方衣服被自己抓住,那就失去了大半的活动空间,那么自己紧随其后的雷霆一击,必然不至于走了空招!

哪知黑衣人的奸猾,却还是出乎了皮埃尔的预料。

“你喜欢额滴衣裳,额送给你就是了!”说着,身躯一矮,金蝉脱壳,竟然是把皮埃尔抓在手里的几件衣服,配合着一大包棉花全都脱了下去,自己则是滴溜溜一个打转,擦着皮埃尔的拳风,闪出了数丈之外。

“额说,你就不怕调虎离山?左瞎子可比这图卷重要多了……”

“猴老人,黄舒朗!”皮埃尔本来还要穷追猛打,不把这黑衣人斩于手下绝不甘休。只是此时听到对方这么提醒一句,他却又一下子犹豫了。权衡一二,终究还是放不下左瞎子这活着的宝贝,哼了一声:“我认出你来了,今日之赐,必有回报。你可要好好活着,别死的太早了!”

放完狠话,皮埃尔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也是折身而反,生怕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若是左瞎子也被人掳走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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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猴老人螳螂捕蝉,周云舒黄雀在后

捏开了左瞎子塞给自己的那枚蜡丸,里面是一幅蝇头小楷。两句话,寥寥数字,却指明了周云舒下一步需要做的事情。“城北十里,地藏祠庙,救人!”

“果然如此!”周云舒默默颔首,这个“城”,自然是指的是登封县城了。距离这白桑轩约莫有四五十里地,自然是不用急着现在就去。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把那图卷追回来再言其他。

莫要说什么人已经跑得远了,早已失去了踪迹,追之不上什么的话。事实上,左瞎子之前也有过这个担心,但很快就明白了周云舒自有主张,也不再说什么。两人配合着来了场“周瑜打黄盖”,便又各自散去。左瞎子于是乎挂着一身伤势,将自己藏在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静等皮埃尔回来把他找出来……

倒不是左瞎子不想让周云舒和他两个人兵分两路,一个去追回图卷,一个去搭救人质,只是一来左瞎子毕竟天生缺陷,不论做哪样都难保不会出错。再加上他虽然卜算之术超凡入圣,但一身功夫,也就是说得过去的样子,未必就能独当一面。兵分二路,追回图卷,救出人质,再来个人间蒸发,说起来倒是天衣无缝的完美计策,只是做起来,终究受制于“人”的要素,并不具备施展的空间。

至于第二个理由么,则是简单得很。左瞎子素来目高于顶的人物,哪里能够忍受自己被一个番邦夷人拿捏算计?早早的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十字教在中土的钉子悉数拔起,那么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抽身而退”了。

更何况,漫漫数十里,只要周云舒的动作不是磨磨蹭蹭直到明天,那么皮埃尔就必然无法通知那边儿转移人质什么的……今晚的事情,皮埃尔纵然会心里犯嘀咕,却也绝不至于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所设计策划的……

说的远了。却说白桑轩与左瞎子的短暂接触告一段落,周云舒抱起了院子里的那条狗,像是一只硕大的鸟儿一般,腾空而起,眨眼间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之中。隐隐有两声犬吠呜呜,但随后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一般沉默下来……

原来周云舒提前两日到达了白桑轩,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别人的注意,不声不响的就把白桑轩掌柜的养的那只土狗给驯服了。原本只是一种有备无患的举动,在今夜里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猴老人在入夜时分挟持着熊初墨引着熊超明离开客店,丑时末悄悄地又溜了回来杀了个回马枪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周云舒的敏锐感知!看破不说破,在猴老人不声不响摸上了左瞎子与皮埃尔谈话的房间的时候,周云舒立刻就有了主意。

猴老人怎么说,也是后天高手。想要不声不响地在他身上做些手脚自然十分不容易。周云舒也没有挑战困难的意思,当下舍弃了猴老人,却在他的猴儿身上,悄悄取走了一撮毛发。正是如此,他才有把握能够追踪到猴老人……

可笑猴老人自以为高明,殊不知他的去而后反,乃至于乔装改扮的整个过程,都被周云舒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于,若不是周云舒在暗中帮了一手,猴老人能否出其不意,夺图而走也未可知。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都在周云舒的预料之中。猴老人夺图而走,皮埃尔紧追不舍,周云舒便有了与左瞎子接触的机会。那么在与左瞎子碰头之后,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去追踪猴老人,夺回图卷了。

其实说来周云舒的设计并不算高明。也就是他拿准了猴老人黄舒朗是真的对他的那一双猴儿爱到了骨子里面,这才笃定猴老人绝不至于把一双猴儿抛开。严格来说,这其中有不少赌博的成分。万一猴老人真的放弃了两只猴儿,周云舒的如意算盘可就完全泡汤了!

好在就算计划失败也没什么。一张图卷也不至于就让猴老人堪破玄机。少了左瞎子这么个关键人,猴老人就算图卷在手也是无计可施……退一万步说,就算猴老人最终得到了那件东西,至少不会流落在西夷人手上,那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中土守护者,第一使命乃是守护,而不是非要把什么东西都抓在自己手上。

……

“额本是,卧龙岗上~散淡滴人……”轻轻松松,图卷到手,猴老人心中满是得意。他哼唱着《空城计》,猴老人呼哨一声,召回了自己家的两只猴儿,一头扎进了桑树林中。一想到自己摆了名传江湖,近乎传说中人的左瞎子以及那个功夫了得,绝不在自己之下的神秘高手,左瞎子心里就禁不住一阵的得意!

想象着凭借手里的图卷发掘遗迹,最终得到那件宝物,然后凭着那件宝物好生修行,举霞飞升未必无望,猴老人可就更加的开心了!

“好歹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宝物……就算是以讹传讹,也多半跟那等传说中的神仙人物有些关系。不然的话,左瞎子他们不会那样慎重,况且这张图卷的质地,就不是凡人能够弄得出来的。由此可见,那件宝贝,多半也就是仙人遗留了。”

“额也不要多,只要给额一丝造化,让额能够带着额滴两个儿子一起举霞飞升就好了!”猴老人心里美滋滋的憧憬着,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虽然口中还在唱着《空城计》,但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却是在关注着四周环境。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必然引起他的警觉……

说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了。既然小心翼翼谨慎有加,那又为什么要唱着曲儿?不怕本来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结果被他的曲儿引来么?这个问题就没法讲道理了。人嘛,在极度的欣喜的时候,难免想要发泄一二。再说了,这桑林悠悠,出了有心之人,谁会猫在里面等待自己?若是有心之人,唱不唱曲儿,又有什么分别?谨慎小心,更多的是一种多年来跑江湖形成的习惯罢了。

然而,走夜路的话,一定得记住那句话,那就是容易遇见“鬼”啊。猴老人正唱到“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汉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哦,你缺少知音。看看我怎么样?”一只有力的大手,便随着这一句戏谑的话语,落在了猴老人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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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神龙首尾皆不见,图卷到手有心机

“谁!”两只猴子吱吱有声,对猴老人背后的人扑了上去。只可惜……随后就是一声冷哼,两只猴子便没了动静……

“额滴儿!”

“放心,我没杀它们!”

听到猴子无事,猴老人这才顾及到自己。几乎是瞬息之间,猴老人心中一个激灵,好险就没被吓死过去!身上就涔涔地淌着冷汗,几乎把浑身上下都给湿透了!

“你希望的‘知音’。怎么,你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周云舒的声音平静的没有半点波动。一时的恶趣味使然,却是让猴老人给吓了半死。半夜三更,无声无息地靠近,怎么能不让猴老人惊惧万分?

倒不是猴老人以为是什么游魂野鬼找他的不自在——事实上,若真的是鬼魅之流,猴老人或许还没有这般畏惧后怕。毕竟作为一个老江湖,猴老人自然有一种认知,那就是最为可怕的,终究还是作为同类的人!眼下这人能够瞒过自己耳目,无声无息,扣住了自己肩膀。随后就是森然气机,封锁身上奇经八脉。不过片刻功夫,就从一个先天后期的大高手,沦为普通人……

别的不说,单是被一个武功身手不下于自己的神秘高手近身,还控制了自己的行动能力,生死操之于人手就足够让猴老人这些迷信自身力量的武林中人心惊肉跳,难以安宁了。更不要说,上一刻还在憧憬着取得嵩山宝贝,举霞飞升。一人得道,猴子升天的美好,下一刻就沦落人手,一个不好,就是一条老命,也未必能保住……

所谓的地狱天堂,料来也不过如此了。

“朋,朋友。那个,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能不能请你把小老儿膀子上的手拿开,额怕滴很……你要什么,只管开口。小老儿能够做到的,一定不会含糊……”

猴老人嘴上服软讨饶,心里却是未必屈服。一直在暗中搬运真气,试图冲破周云舒加诸于他身上奇经八脉上的枷锁。只可惜,任他费尽心思,体内的真气,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半点儿也不带动弹的。反复尝试之后,猴老人终于是沮丧了,像是认命了也似的,如丧考妣。

“怎么,要不要再试试?”周云舒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猴老人听在耳中,却如同恶魔的招呼。

“不试了,额认栽!”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回过了神,想通了对方既然没有在制服自己之后突下杀手,那么很大可能就不会要了自己性命。不管怎么说,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至于其他的,先看看对方要什么吧。反正听对方的语气,不大像自己的仇人对头……

“你倒是光棍!”周云舒呵呵一笑,说到:“东西在哪里?”

“什么东西?”猴老人抱着一丝侥幸,装着糊涂说到:“额不知道你说的是个啥。额就是个耍猴儿卖艺的,也没有多少银子……今儿晚上额就是出来溜溜猴子,朋友你是不是找错认了?”

“是么?死鸭子嘴硬!若是没有把握东西就在你身上,我也就不会找上你了。你若是识趣一些,就把从白桑轩左瞎子手上夺来的图卷给我。明人不说暗话,你乔装改拌,装成白莲教主熊超明抢来的。还要我继续说么?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一些不明智的事情,对么?”

“好吧,朋友你也是个有心人,额栽滴不算冤枉。不过你觉得那玩意儿真的存在么?”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了。”周云舒声音里有了三分冷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免不了一份贪心。猴老人,奉劝你不要再动什么心思,图卷在哪里,快些交代吧。不然杀了你,在你的尸体上也能搜出来……我不介意麻烦一点儿。”

“可别!”猴老人倒不是不想说什么图卷被自己藏起来了,除了他自己谁也找不到来斡旋时间。只是周云舒上来就营造了一种近乎无所不知的神秘强大。再加上话里面的暗示,让猴老人自以为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落在了对方的观察之中,自然就不敢在没得到自保之力之前,玩弄心机了。

“这样,朋友。你放开额,额拿给你就是了嘛。”

“不见棺材不落泪,看来你果然不愧你的另一个名号!”周云舒冷哼一声,催动掌上力道。下一刻,猴老人黄舒朗便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一种森然气机侵蚀着。一时间,四肢百骸,周身关节,都如同被万把钢针扎透了一般,又是酸痒难耐,又是疼痛难当。那种滋味,当真难以用言语描述。以至于猴老人猝然遭受之下,吃受不住。原本也算是铁骨铮铮的江湖老油条,此时却是扛不住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地钻了出来……

“额说,额说!”猴老人心里叫苦不迭。虽然以他的江湖见识,立刻就知道了对方施展的是什么手法,心里震惊之余,也对对方有了一丁点儿感激。

原来周云舒施展的,在武林中也算是一门有名的折磨人的手段。施展起来固然令人难受至极,但却不会损伤承受者。相反,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承受者经脉,使之更为坚韧……

其实有些见识的江湖人都知道,原本这门功夫的创始者就不是为了折磨人,而是为了提升门人弟子的根骨才创功的。只是内中的苦楚,一般人根本接受不了,慢慢的就成了折磨人的功夫。只是一般来说,折磨人的功夫都是施展在敌人对头身上,谁乐意辛苦自己,却提升了敌人资质?有鉴于此,这门功夫虽然流传甚广,但真个“享受”过的,却是没什么人。

“额说,东西就在额鞋子底下……”

也难为了猴老人,虽然是在遭罪,却也能够一口气把话吐字清楚。

周云舒聆听之下,哼了一声,却是收了施加在猴老人身上的手段。随后像是拎小孩儿一样把猴老人提了起来,手一抖,猴老人的两只鞋子就这么掉了下来。然后周云舒伸手收起了那张图卷,试了一下质地,确认没错,这才放下了猴老人,在对方恢复自由之前,就已经如同大雁一只,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周云舒一松手,猴老人就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第一时间就回转身子,可以什么都没有瞧见。

“个混账王八羔子!溜得倒是比兔子还快!额的天,这下子竹篮打水,去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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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黄雀在后,技高一筹

猴老人黄舒朗跑了大半辈子江湖,素来以油滑狡诈著称,却没想到今儿个夜里却吃了老大的一个闷亏!以他的脾性,哪里能够忍得住?就在这白桑林里,跳脚大骂!

不止是人在骂,像是在呼应着黄舒朗,两只猴子在获得自由之后,也围着猴老人蹦蹦跳跳,吱吱叫唤,像是在配合着猴老人一起叫骂一般……

周云舒身法虽快,却也不是要立刻远离。到底怀里还抱着一只从白桑轩“借来”的狗,总要稍微照顾一下不是?话说若不是之前他用秘法让这条狗没有发出声音,能不能轻易摸到猴老人身后,还真是未知之数。

这回顺利取回图卷,接下来自然要解开施加在狗身上的秘术,还之以自由。也正因为如此,周云舒实际上,距离猴老人的距离,其实谈不上遥远。

听着猴老人的咒骂,周云舒也免不了苦笑不已。然就在他把白桑轩的狗放开的时候,猴老人那边儿的咒骂声忽然变了:“嘿,你这混账王八蛋,还敢回来!吃爷爷一掌!”

然后又是什么“老小子,本座回头再跟你算账,滚开!”

……

周云舒立刻就知道必然有什么变故发生,多半是另外有人也盯上了猴老人。他本身就对于猴老人没什么好感,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跑回去凑热闹,平白给自己找麻烦。正要起身离去,耳朵里却又听到了别的动静……

“砰砰”两声沉闷响声,那应该是两人交手的动静;“吱吱”两声凄厉的猴子叫声,再加上猴老人那独具特色的“额滴儿!”,应该是两只猴子被人给伤了。大致推断,应该是猴老人这厮吃了大亏。

接下来就是一声“滚!”然后动静一下子就小了。周云舒直觉那人应当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对方与猴老人之间的对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此地不宜久留,迟则生变,我也得速速离开。对了,那人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我的方向也要变一下了。”

这么想着,周云舒当下就换了个方向,并且注意着不发出丝毫动静声响。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终究还是忽略了被他“借来”的那条土狗,可谓“成”也土狗,“败”也如是。周云舒倚仗着土狗的鼻子追上了猴老人取回了图卷,同样的因为土狗,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却原来,周云舒在解开了施加在狗身上的秘术之后,那狗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自行离去。与此相反,周云舒前脚踏出,施展轻功就要离去,后脚那土狗却也摇着尾巴,跟了过来。

狗的速度比起周云舒施展轻功的速度来说,自然是差了不止一筹!当这家伙发现追不上周云舒的时候,嘴一张,就叫唤了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

嘹亮的叫声,在黑夜里分外清晰!狗叫声一起,周云舒就知道,千般小心,终究还是漏了形迹……

心底叹息一声,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得意于摆了猴老人黄舒朗一道,这就发现自己也是早就被人给盯上了。唯一可称庆幸的是,那人绝非是从白桑轩就盯上了自己。不然的话,对方在自己取回图卷的那个瞬间就会突然袭击,企图夺走图卷……

然而对方并没有这样做。那就说明,对方最开始的目标并非自己,很可能是追踪猴老人黄舒朗而来,只是恰到好处,远远的瞧见自己从黄舒朗身上取走了图卷,这才决定暂时放过黄舒朗,先从自己手上夺走图卷再说。这样一来,自己之前听到的话也就对的上了。甚至于那人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与猴老人结下仇怨,身手还比猴老人强出许多的,除了今天傍晚到达白桑轩的熊氏父女,还能有哪个……

只是熊超明打定主意先对付离开的周云舒,奈何猴老人黄舒朗却不知道。黄舒朗只是听见有衣袂飘风的声音,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周云舒去而复返!

之前在周云舒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猴老人哪里还能忍得下对方回来再一次“挑衅”自己?当时就含怒出手,对着耳朵捕捉到的风声就招呼了上去……

勇气可嘉,结局却是令人忧伤的。猴老人黄舒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为的那个偷袭自己的小人并没回来,来的却是不久之前还被他溜得团团转的白莲教主熊超明。再然后,自然就是一个悲剧了。不过两次交手,猴老人黄舒朗便自吐血败退。两只猴儿救主心切,双双扑上,却也被熊超明一掌拍飞,跌落地上,生死不知……

其实熊超明被黄舒朗拦下之后,便知道这一耽搁,哪怕只是几个呼吸,也足以让自己想要追踪的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毕竟对方也能制服黄舒朗这么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那么其身手自然不会差。几个呼吸,足以脱离自己的感应了。当时熊超明就怒了,再加上本就有旧怨,于是杀心升起,就要虐杀猴老人黄舒朗以及那两只讨人嫌的猴儿……

说来也还算是周云舒点儿背。若是他不声不响,也不停下来解开狗身上的秘术,那么说不定就真的不会被熊超明再一次定了方位。谁有能够想到,那条狗,会突然叫上那么一嗓子呢?于是乎,熊超明当机立断,先夺图卷,再回头来追杀黄舒朗。反正对方已经被自己重伤,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周云舒才停住了脚步,静等那位“黄雀”白莲教主熊超明过来。对方也没有让他久等。不过三五个呼吸,熊超明那壮硕的身躯,便自出现在了周云舒的视线里。至于说那条暴露了周云舒的土狗,却是丝毫也不知道这里即将展开一场生死搏杀……这家伙,还以为是自己叫唤两声,自己的“主人”就停了下来等自己呢。当下小跑着过来,尾巴摇得可欢实了,口中还“呜呜嗯嗯”地,别有意思。

没有半句客套,才一露面,熊超明便身如云霄秃鹫,两只手一爪一掌,演绎出白莲之相,缥缈之余却也不失霸道凌厉。出手之间,周云舒身周各处要害,便已经都在照顾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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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纷至沓来,折戟而去

照面之间,便下杀手。熊超明的出手,不可谓不凌厉狠辣,杀机十足。只是在面对早有准备的周云舒,似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身躯不动不摇,袖子一卷,已经把那一条围着他身边摇尾巴打着转儿的土狗抛向一边,免去了熊超明杀机十足的杀招。

紧接着,周云舒脚下微微滑动,己向一边飘开。就像是一片随风飘摇的柳絮,在熊超明凌厉的攻击中随波逐流,乘风而动。熊超明那志在必得的凌厉杀招,便自差之一线,从周云舒的身边滑过。

一招走空,早已怀抱杀心的熊超明自然不会“见好就收”。就在周云舒身躯随风而动的时候,只听得只听得“呼”的一声,熊超明的第二招流水行云,已如同大片乌云般猛袭而到。招数变换之间,像是根本不存在停顿间隙,证明着熊超明炉火纯青的高明武功,也昭示着他的决然杀机。

像是要把在猴老人黄舒朗那里积累起来的怒火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熊超明出手间凌厉狠毒,毫不容情。随着他进步前驱的势子,两手怒伸,居高而下,活像一只搏兔巨鹰,猛地直向周云舒两肩上抓来。

双方距离其实还有些空间,然周云舒却已经感到自这十指上的尖锐力道,真有穿衣刺肤之感,顿时知道厉害。心里难免有些好笑,自己和张芜荻为了救出熊初墨的父亲,虽说初衷只是为了针对可能的“幕后黑手”,但不能不说对熊氏父女也存在着一份莫大恩情。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费力救出来的人,如今却是招招狠辣,与自己搏命来了?

“这还真是自寻麻烦!”周云舒心里难免有些不是味道。他自然是认出了熊超明,若是现在摆明身份,很大可能对方看着自己当初的一份人情,就此罢手也未可知。只是周云舒却不敢赌对方的本性。所谓“利益动人心”,那一份搭救之恩,能否及得上“遗宝”的一星半点,谁能保证?说不得最后无端暴露自身,更添无穷麻烦。那样的话,岂非自讨苦吃?

更何况,熊超明虽然是在练气还神境界走了较远,但相较自己,犹是差了老大一截。纵然如今自己伤势未愈,一身功力所能施展的不及全盛的八成,但对付熊超明来说,虽然有些吃力,却也不算什么挑战。既然如此,又何必暴露自身,去赌一把人性?再说了,前些时候熊初墨所表露出来的嘴脸,周云舒对这一对儿父女,其实还真的没有多少信心……

心中思量着,周云舒却还不至于傻愣愣的任人攻击而不还手。当是时,他不与闪避,低哼一声,猛可里两脚点地,继而屈身向前。与此同时,周云舒双手同时向外抖出,迎上来了熊超明的凌厉攻势。四只手掌“啪”地迎在了一块,随着双手迎合之势,周云舒身倏地腾身而起,配合着熊超明的变招,四只手纠合着在空中一阵猛翻疾滚,然后又双双坠落下来。

这一刹那的描写,固然是干巴巴的几句话。然就实际上来说,战况端的是激烈无比!黑暗中,双方的动作都是快到了极致,呼吸之间,已经相互攻出了五六十掌。

熊超明的招数固然凌厉狠辣,杀机十足。周云舒却也不是好相与的,灵巧机动,变化莫测。每一次交手,其实都卡在了熊超明力道的薄弱之处。

再加上周云舒虽然因为伤势未愈,所施展出来的力道与熊超明相去无多。但架不住周云舒自身的境界比之于熊超明来的高明,内力浑厚,招式惊奇,以至于交手之后,熊超明颇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难受之感。

有的人,越是逆境之中,反而是越容易激发自身的悍勇之气。熊超明越打越不称手,怒啸连连。随着他的怒啸,一套“白莲神功”被他施展的虎虎生威,霸气十足。居然在全力施为之下,又提升了两成力道!

熊超明不可谓不是爆发了所有潜力,只是对于周云舒来说,终究还是无法力挽狂澜!所谓“刚不可久!”熊超明辅以白莲教激发潜力的秘法,一种类似于道门“神打”之术的手段,虽然看似厉害了不少,但却不能对周云舒形成压制局面。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以透支潜力换来的临时功力加成也终将消退。那时候,便是熊超明一身实力不升反降,大打折扣的时候,也是他的败亡之时。或许对于周云舒来说,未必一定要杀了对方,念在好歹与熊初墨结识的份上,留对方一命,只是废去一身功力便罢。但对于熊超明来说,他如何知道周云舒的打算?

须知道,上来就施展凌厉杀招的是他,江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真正的仁慈。换身处之,熊超明自认自己断然没有理由放过一个具有莫大威胁的敌人!正是有这么个念头,在落在下风的,偏偏周云舒又死缠着不放,不给他脱身离开的机会的时候,熊超明才自起了殊死一搏的心思。横竖都不是对手,那么施展秘术爆发潜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奈何想法是好的,只是选错了对手!剧烈的交锋之下,没过多久,熊超明就发觉自己透支潜力借来的力量在慢慢消退,周身百骸一种淡淡的虚弱感传递过来。虽然只是一种力量的消退带来的错觉,他自身暂时还并没有真正的陷入“虚弱期”。但这样的身体变化,终究还是影响到了熊超明的发挥。

蓦然间,熊超明觉得肩头上一阵发麻,原来是一个没防住,动作慢了一瞬,自己就已被为周云舒双掌拍中,接下来气机封锁,熊超明还来不及应对,就已经被对方锁住了双肩,再难动弹。

熊超明顿时心头一凉,按照常情而论,周云舒果真是心狠手辣,不肯放过他的话,只需要在这个时候将内力就势吐出,自己就是不死,也必然身负重伤。而周云舒只需要顺势而进,便可轻易格杀自己于当场!有了这个认识,如何不让熊超明心底发寒?性命攸关之际,即使熊超明再多沉着,亦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

然而周云舒却并没有狠下杀手。一道森然气机,沿着熊超明的肩膀,透入经脉,直攻丹田。立时间,熊超明就明白了周云舒的打算。比之于上一刻命悬一线的绝望,这一刹那,熊超明的眼神里除了绝望,更多的是怨毒、恼恨!

“你……”

熊超明的话还没说完,周云舒的劲力就已经到了熊超明的气海丹田。接下来只消内气催动,熊超明一身浑厚功力,只怕就此消散殆尽,再也没有修行回来的机会……除非他能够把外功也修行到类似于练气还神的境界,可能么?

要是熊超明没有施展透支潜力的秘法,以他的功力身手,虽然最终仍是要落败,但终究不大可能会落到如此地步。至不济,拼着身受重伤,总有脱身的机会。话说上文提过周云舒不给他抽身而退的机会,那是建立在熊超明想要全身而退的基础上……否则的话,同为宗师境界的高手,拼着挨上一招,岂能没有遁逃的机会?

反倒是激发了潜力,换来的是力量消退的时候身体跟不上念头,这才干净利落的被周云舒一把拿捏相住,从此身不由己,生杀予夺你,都在周云舒的一念之间了。只是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只是熊超明在激发潜力的时候狂性难收,斗志激烈,那声声怒啸,却是引来了别的高人,从而给了他自己一线生机……

就是在周云舒内力将吐未吐之际,猛可里,一声娇叱,然后恶风猛烈,一口雪亮长剑,在这漆黑的夜里也是透着如霜似雪的光泽。那分明是用剑的人本身的内家真气施加在长剑之上所催生出来的一种类似于剑气的东西,通俗点的说法,就是被唤作“剑芒”。有了这种剑芒,就是一口普通长剑,也能无坚不摧,乃是一个剑客剑道到了一定火候的外在体现。

这口附着了剑芒的长剑,才一出现,就认着周云舒的咽喉要害,如同毒蛇吐信,有如流星赶月,端的是狠辣有余,威胁十足。

若是放在平时,这一剑固然能让周云舒多看一眼,但也就是如此了。毕竟使剑的人虽然已经能够催生剑芒,但就剑道造诣来说,在周云舒眼中,其实和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并没什么两样。唯一值得一看的,也就是出手之间的凌厉果决,狠辣决绝罢了。只是这种东西,在没有绝对的功力支撑,又能有多少看头?

只是周云舒此刻毕竟正在“废除”熊超明一身功力的要紧关头。若是对长剑置之不理,固然能够碎了熊超明的丹田,自己怕是也免不了被抹了脖子。若失去应付这口长剑,那么熊超明便有了一线脱身之机……

“唉!”周云舒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自己性命比熊超明的功力重要的多!当下身子一侧,避过长剑。在对方长剑出手的时候,周云舒就认出了来人。居然就是老熟人,熊超明的女儿,白莲圣女熊初墨!

话说原本在熊超明体内待发的内家真气因为失去了周云舒的控制,一下子作乱起来。熊超明虽然侥幸丹田无恙,经脉却是五劳七伤,一口鲜血,就此喷了出来。浑身上下,无一处经脉没有遭受创伤,想要再出手,也是无能为力了。可以说,这等伤势,就算有上好的灵丹妙药,怕也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暂时是没办法兴风作浪了。

其实熊初墨能出现在这里到也正常。薄暮时分熊初墨先后被潇湘剑吴明和猴老人黄舒朗先后挟制,但并不能就因此而认定了熊初墨是个草包……顶多就是有些膨胀了,认不清自己罢了。在经历了重大挫折之后,自然又恢复了她白莲圣女该有的风采……

当然了,这不是重点。为何熊氏父女先后脚到来此处,都与周云舒对上了?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熊超明费了不少功夫,总算是把熊初墨从猴老人那里解救出来。但猴老人何其狡猾的人物?明知自己不是熊超明对手,自然不会上赶着送死。更何况,他还惦记着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的左瞎子呢。当时使了个障眼法金蝉脱壳,自回白桑轩伺机而动不提。

那熊超明便是追踪猴老人,知道发现猴老人被周云舒强索图卷……至于熊初墨,短暂的后怕之余,取而代之的是对猴老人的无边愤怒,自然也悄悄跟着父亲熊超明追了过来。只是她的脚程到底差了些,慢慢的就失去了熊超明的痕迹。直到熊超明的怒啸给她指明方位……

后面的就不用说了。父亲身陷险境,她自然顾不得了许多,长剑出鞘,只为搭救父亲罢了。话说到了此时,一来夜色掩护,熊初墨视力虽好,终究也没有白天看的分明;而来周云舒也做过一些简单打扮,不仔细分辨,却是难以认出他。熊初墨救父心切,那里顾得上仔细审视周云舒?

周云舒的那一声叹息便是由此而发。好歹他也算是与张芜荻一起搭救过他们父女,到头来却是迎来了这决绝一剑!亏得他之前还存有一份善意,没打算击杀熊超明呢!恼怒于熊氏父女的决然,周云舒哪里顾得上去站在对方的立场思量原因?当下含怒出手,嘴里一声怒叱,左手倏地施展出一式分云手,随后又变幻成“灵犀指,两根手指,已经空手夺白刃,夹住了刺过来的剑刃。

恼怒于熊氏父女的“忘恩负义”,周云舒下手也就不在容情。在夹住了对方长剑的同时,人已经欺身而入,另一只手又快又准,照着熊初墨的面门就招呼了过去。

以周云舒的身手,这一招绝不至于落空。熊氏父女命丧当场的结局,似乎也就可以认定了。只是事到临头,周云舒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些。对方救父心切,出手凌厉一些也是正常。就因为这个就要去了对方性命,未免有些过了。只是若就这样放过对方,那也不成,终究还是要小惩大诫一番才是正理!

于是乎,周云舒另一只手终究还是偏了一下,血光四溅里,截断了熊初墨持剑的右臂经脉。

痛呼一声,熊初墨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什么。掌中剑在右臂经脉被截断之后就失去了力道,从掌心滑落。心中无比惊恐的熊初墨退到熊超明身侧,还完好的左手抓住熊超明:“爹爹,咱们走!”话声出口,人已经背着熊超明,踩着桑树枝条一路远逃。

周云舒既然有心放过对方,自然没有再出手拦截。以熊氏父女的伤势,短时间内难有作为,也就没必要再赶尽杀绝了。立在原地,周云舒忽然轻笑了一声:“足下瞧够了热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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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惊闻隐秘,再诛强敌

黑夜无声,桑林沉寂。周云舒驻留原地,目光盯在西北一角,在第一次没有叫出藏身黑暗中的那人,第二次开口,嘴巴上可就带上了“毒”,损的人不要不要的:“凑热闹的朋友当真不少。怎么,潜藏暗中不出来,是觉得自己见不得人么?”

“哼!朋友好凌厉的唇舌功夫!只是须得留神口中积德,免得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难免会遭些教训。”伴随着一个颇有磁性的声音,周云舒眼睛所看向的地方,走出了一个人影。

虽是黑夜,在周云舒眼中却是和白昼无异。来人一张国字脸写满沧桑,生的英俊帅气,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人年岁并不大,可能三十左右,也可能四十来岁。着一袭青衫,负一口长剑,青衫磊落,洒脱自然,当真是好气度,好卖相!饶是周云舒清淡自然,也免不了生出了三分羡慕……

“我出来了,有何见教?”微微笑着,这人开口说道:“你瞧,我这张脸,应该不至于见不得人吧?”

“哼!”周云舒冷笑一声。对方那种潜在的敌意,早已经在他暗中窥视的时候就被自己感应到了。不然的话,周云舒也不至于第二次开口就恶言相向。这会儿别看对方似乎语气温和,还有着三分玩笑意味。但那种不屑的居高临下的味道,周云舒只要不傻,就断然不会感受不到。

能够在这个时候暗中窥视自己,怀有敌意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对方是冲什么来的。对于这样明确立场的对手,周云舒自然犯不着客气一二:“朋友口中所说的会得罪的人,大约就是你自己吧?”

“这么说也没错。”这人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这句话,似乎对他来说,教训周云舒,其实算不得什么麻烦事。“不过,动手之前,先聊聊?”

“我不觉得咱们有什么好说的。你该知道,你想要的我不会给,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请赐教吧。”周云舒冷笑一声,直接邀战。并非是他所不愿意率先出手,他还没那么迂腐。确定了是对手,那就没必要讲究太多。只是对方看似松松垮垮,实则高深莫测,周云舒一时间也抓不住进招的机会罢了。

“不,咱们其实有很多可以谈的。”这人微微笑着,继续道:“比如说你从哪里来的,师承何方?毕竟江湖上像你这么年轻的宗师人物实在是太少了。周云舒,相比于其他有名有号的人来说,横空出世的你的过往一片迷雾,实在令我好奇得很……”

“天下之大,你又能够认得几个人?我就从来不会自大到以为天下高人,我尽知之。那样的人,往往自命不凡,实则狂妄无边,不值一哂……足下以为然否?我的事情,与你何干……话说你又是哪位,报个万儿吧。”

对于对方能够认出自己,周云舒并不觉得意外。诚如对方所说,方今天下,二十来岁的宗师人物几何?只要稍稍有心,就能推测出自己的身份。事实上,周云舒也没指望着自己能够一直掩藏身份,直到嵩山遗宝这一事情彻底了结——那样,也未免太过小瞧天下英雄的智慧了!他所要的,只是在跟左瞎子会面之前,能够不泄露自身引来关注就行了。至于之后的挑战,自有掌中长剑料理……

“呵呵呵……”中年人笑了起来。对于周云舒含沙射影的讽刺,这人像是浑然不放在心上。当然了,这种态度,无非两个可能:一则是此人的确心胸广阔,不以为忤;其二,则是这人吃定了周云舒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既然逃不出自己掌握,那么谁会在意一只“蝼蚁”的冒犯?实在不行碾死就完了……

“这你可就错了。中土武林有哪些高手,有哪些有潜力的年轻人,我可是一清二楚……不然的话,你以为中土神州,竟然后继无人?不过是有潜力的人往往还没成长起来就没了……周云舒,我们倒是没想到,你的横空出世,我们一时疏忽,居然让中土武林又多了两位宗师人物,。嘿,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周云舒心中一沉,堆放在自己面前透露了这么多隐秘,显然是不能善了。这是拿定了自己今夜逃生不得,这才不介意吐露这些骇人听闻的隐秘啊。关于自己是否是这个中年人的对手,周云舒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以他的见识,不难看出对方虽然讳莫如深,但也不过是练气还神的宗师之境,未必自己就不是对手。

周云舒所惊骇的是,透过对方的话,分明背后还有一个极为神秘厉害的组织在猎杀着中土武林有潜力的年轻人,很可能张芜荻曾经就在对方的名单上,只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干扰了某些事情,以至于对方失手……最关键的是,这么个神秘组织,原本却从未听闻过,就是中土守护者们,居然也从来都不知道,这就很可怕了,简直细思恐极……

“看来是必须要把这人留下来了!”周云舒心里默默地想着,不过也算有一个好消息,对方这个组织虽然神秘,而且能耐极大,却还不至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一直蛰伏。这回盯上自己,大约也是因为自己受伤,才让对方有了必然能够格杀自己的把握?

“这么说,你并非是为了嵩山遗宝而来,不是为了从我手中夺走那张图卷,而是冲着我来的?”周云舒继续试探道。心里念头瞬间闪过,最多的却是惋惜:“可惜了这样的卖相与气质!做个游戏红尘的世外高人多好,偏要弄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白瞎了一声风骨卖相!”

“也不能这么说。嵩山遗宝,我们自然也是感兴趣的很,若能得到,那自然是不能放弃……至于你么,则是意外惊喜了。若不是方才你跟熊超明那夯货搏杀的时候被我瞧出了虚实,哼哼,我还下不了格杀你的决心。只是现在么,你的身体可使虚得很呐,不知能接我几剑?”

“试试不就知道了?”周云舒也笑了,笑的还有些畅快。他已经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气,不用说,必然是有人暗中用了些鬼蜮伎俩,想要用毒放倒自己,然后轻松地达成目的。所谓的“不急着动手,先聊聊”,无疑就是拖延时间罢了……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此处心积虑,何尝不是对方面对“虚弱”的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

“你怕是不知道,如今的我,不敢说百毒不侵,但你这些把戏,却已经完全影响不了我啊!”周云舒心中冷笑,事实上,在跟熊超明搏斗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有人窥伺在侧,于是乎在保证能够取得胜利的同时,对自己一身实力也做了相当的保留。这接下来的白刃相向,鹿死谁手,还真的难说呢!

“那就试试!”

那位青衣来人应了一声,说出手就出手。“那”字出口,他便已经将背后负着的长剑持在手中,最后一个“试”字才自吐出,他已经身如疾风闪电,掌中剑光华闪烁,显然已把无比充沛的劲力贯注在这口长剑之内,迎着周云舒地侧翼部位猛然切了进来。

“哼!”周云舒冷哼一声,面对这么个厉害对手,他也不敢托大地空手回应。当下也将长剑持在手中,斜挑平抹,“叮当”一声脆响,漆黑的夜里爆出了一点火星。

后发先至,周云舒虽然后出手,但动作却丝毫不慢。把握住双剑交接的那一刻良机,周云舒倏地进身,掌中剑划出了一道银光,直穿向对方面门。其势之疾,当真有难以想象之处,便是对方猝然之间也不由吓了一跳!

按说周云舒中了自己的毒药,十成功力怎么着也得去了个八九成,自然应该一剑就将之拿了下来。哪知两剑交接的当儿,感受着对方剑上所蕴含的力道,他才知道,周云舒莫说中毒了,只怕原来的被自己所判断的虚弱模样,也是有八成假,乃是有意为之误导自己罢了!这姓周的当真是个阴险小人,卑鄙无耻!

心里这么想着,青衣中年人却也没有什么慌张情绪。人随剑走,掌中剑正面面门上一举,“锵”的一声脆响,就挡住了周云舒的凌厉剑招。紧接着,他接连施展“缠”、“绕”、“柔”等诀窍,短时间内却是黏住了周云舒的三尺青峰。紧接着,这人他身形侧转,另一只手霍地平胸推出,极其力猛地向周云舒胸前打了过来。

周云舒冷笑道:“好招。”

说话间,周云舒左手掩处,一式“天王托塔”,“噗”的一声,已把对方来犯的手臂击开一旁,与此同时,持剑的右手微微一振,那三尺青峰便忽地弯曲如蛇,剑尖极其滑溜地扎向对方咽喉。

青衣中年人终于蓦地神色一变。他武功至高,招法烂熟,更兼有宗师的眼界。不如此,也不敢来斩杀周云舒,夺取藏宝图卷。短暂的几下交手,看似如同三流角色打架,一招一式都是一板一眼,但其中所蕴含的凌厉杀机,却是无比凶险!莫说行差踏错,就是力道轻重错了一分,也势必被对方凌厉招式招呼着就此送命!

而此时周云舒犹如神来之笔的一招,用内力逼弯了长剑,大大的出乎了青衣中年人的意料,以至于猝然之下,就失去了先机。若是应对不当,没准儿就此殒命也未可知!

心中有此一念,青衣中年人就再也顾不得出招伤人,身霍地向后一倒,“唰”的一声,直挺挺地直倒了下去。亏得他临机果断,总算是让周云舒长剑落空。只是周云舒好难得的灵机一动才迎来的大好局面,哪能轻易放弃?掌中剑摆脱了对方长剑,紧接着便是绽放出璀璨的剑华,有似银蛇腾空般,追了上去!

青衣中年人不止武功高明,招数烂熟,一身身法也大有可观之处。只见他原本后仰的身子,就在后脑甫将接触地面的一刹那之间,蓦地一个的疾旋,“呼!”一声,已将倒地的身子,蓦地又腾了起来。这一下子,便让周云舒紧追而来的一式杀招落空,反倒是随着他翻腾的势子,掌中剑泼洒间,给周云舒的胸膛开了条尺许来长的口子!

总算周云舒也非等闲,在长剑及身的时候蓦地长身而起,足足拔起了有两丈高下,让开了开膛破肚的凌厉杀招,紧接着身子倒悬,长剑朝下,呼噜噜盘旋着舞出一团银光,自上而下,泰山压顶也似的往青衣中年人覆压而来。

“嘿”青衣中年人吐气开声,掌中剑斜指向上,绵绵一线流光,迎着周云舒的剑势招呼过去。“唏哩哩”一连串的响声里,流光四溢,像是摇落了满天星,继而星光消散,像是一切鼓与平静。彼此长剑相向的两人,却是如同劳燕分飞,再一次离散开来。两口长剑,则是晃晃悠悠,双双脱手而出,扎在数丈之外的地上。

原本生死相向的两人,也在这个时候,终于分出了胜负。原来,双方剑势碰撞,却是不相上下。摇落一天的星光,那是两人长剑碰撞,汇聚了彼此最为精纯浑厚的无匹功力,瞬息间,千百次的交锋碰撞。到最后却是双双持不住掌中长剑,双双脱手。

就在长剑脱手的当儿,周云舒却是不退反进,随着他的前趋之势,左掌探出,一式“龙形乙式穿身手”翻飞出状如波浪般的掌影招呼了过去。青衣中年人自然不甘示弱,同样还了一掌。双掌交接,周云舒却是手势微微一变,就此滑过了对方手掌。

下一刻,青衣中年人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周云舒的左膀子上,没差点儿吧一条胳膊都给废掉了!然而周云舒舍身相就,吃了对方一掌,焉能是自讨苦吃?便在对方打在他身上的同时,已经抓住了对方击过来的那只手臂。紧接着,原本持剑的右手以指代剑,一式“雨洗巫山”,便自在青衣中年人身上扎了六七个透明窟窿!

垂下了手臂,周云舒略略感应伤势。还好,只是骨折罢了,调养一番就好。只是短时间内左臂怕是不能用力,至于胸膛的伤势,不过皮肉伤,倒是不值得关注。再看看对方,此时一身青衣已经被鲜血染透,一双原本神采湛然的眸子,也慢慢失去了光泽。

“何必呢?以你的那种卖相气度,做个逍遥散人,不知要羡慕嫉妒死多少江湖侠客!唉,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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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有女左春华

夜寒霜重,古庙青灯。莹莹如豆的一点火苗,在桐油灯上跳跃不止。昏黄的光晕,总能让人在陌生的地方的寒夜里升起一股子暖意来。

左春华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少女,正是充满了无尽幻想的天真年月。年轻人,若是没有衣食生存上的忧虑,那么就免不了有一些跃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憧憬,亦或者说是浪漫的幻想。左春华无巧不巧,却正好是这个年岁,也正好衣食无忧。

只可惜,最近的日子,她过得其实并不怎么好。关于她的出身来历,其实少有人知,她还有个据说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祖父。若是一般人,有个死了二十年的祖父自然不足为道。但若是那个死去的人是个传奇人物,那就另当别论了。自古以来,传奇人物的后人,总是要比别人多背负一些东西。尤其是江湖中人,若是后人武功不济,最终往往下场十分凄惨。这一点,不管你是正道魁首,亦或者魔教魔头,后人的境遇,往往相差并不大。

这就是江湖险恶了。所以但凡有能够看透的,往往都会想办法给后人们安排下一平凡的生活。越是江湖大佬,越是不愿意后辈子孙踏入这个漩涡……左春华的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天机神算”,其人神算无双,自然也少不了对子孙后人的安排。

于是乎,左春华还未出生,一家子人就脱离了江湖漩涡。有左瞎子的细心安排,左春华自小到大,生活质量那是一点儿也不差。也正因如此,才能有着少年人的憧憬。要知道,左瞎子假死脱身,却不至于断绝人伦亲情,每年总会挑出一两个月的时间跟他的后辈们一起相处。正因如此,作为左瞎子的后人,左春华自然知道自家祖父是怎么回事儿。

最近左春华过得不好,很大程度上,其实就是着落在自家祖父身上。说来也是不幸。左春华父母都已经在一年前染病不治,共赴黄泉。祖父左瞎子如何能够继续在北邙山的坟堆里继续“死”下去?料理儿子儿媳的后事,照顾伤心的孙女儿,时间长了,终究是免不了漏出些痕迹,从而被有心人盯上了。

于是乎,在某一日,也不知道一帮子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二话不说,恭恭敬敬的就把自己“请”走了。也是医者不自医,左瞎子神算无双,唯独算不出自己亲近的人的吉凶祸福。不然的话,哪里有这么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说不定提前预防,儿子儿媳也不至于英年早逝,孙女儿更不会流落他人之手,不得自由……

却说左春华被“请”走之后,辗转不定,几乎就没有真的安生过。对方虽然礼数有加,但毕竟是被人强请,又是限制了自有,只能在方寸斗室之中活动。年轻的少女,怎能不因此而烦恼不已,愤懑难足?

这一次停留在这个破庙之中,时间已经是最长的一次了。左春华虽然没能继承自家祖父的神机妙算,智慧却是不少。从一些蛛丝马迹,再加上有时候有意无意地套话,她心中已经有了推测,很可能“图穷匕见”就在这几天了。不知道自己祖父能不能够把这些恶人收拾了?

“哼哼,等此事一了,爷爷他总不能还拒绝教我练武吧?若是我有一身独步天下的武功,这些人哪里能够带的走我?”赌气也似的推开了窗户,任由外面的霜风灌入房间。那股子刺骨的寒意,让左春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些许少女的烦恼,也似乎被冷风带走了不少。

“也不知道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他老人家虽然妙算无双,但这一帮子别有用心的人也是诡计多端,想想也就让人担心……”

“是了,他们捉了我,难不成是最后要用我来威胁爷爷?若是那样的话,哼哼,你们的算盘可就打错了。我左春华虽然是一介弱女子,但作为爷爷的孙女,哪能什么手段都没有……大不了真到那个时候,自己了断……本姑娘必然不给爷爷拖后腿……唔,那些江湖大侠们,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念及此处,左春华捏了捏拳头,一副燃起了斗志的样子。下一刻,寒风过处,鼻子一痒,“阿嚏”一声,连忙关上了窗户,这才觉得稍稍暖和一些。左春华抓过桌子上的茶杯,将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一口饮下,然后……“咳,咳咳……”,又给呛住了!

“过真是人倒霉,喝水都呛人!”嘟囔一句,一股倦意上来,左春华看看夜色的确已经很深了,再不睡觉,只怕天就快要亮了。于是拾掇一番,就打算休息了。至于桐油灯,她却没有灭了的打算:“哼哼,点着灯,总能多耗一些油,也算让你们破费一些,哼哼……”

才准备睡下,就听到外面似乎想起了一阵扣门的“笃笃”之声,不像是自己的房门,倒像是这座破庙的大门。左春华毕竟是个小姑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大黑夜的,还有谁来,难不成是鬼?”

一想到“鬼”这个可怕的字眼,左春华禁不住就打了个寒战,把被子蒙头一裹,低声念叨着:“阿弥陀佛,福生那个天尊,小女子素来慈善,你们可要保佑我啊……鬼大爷,你要找,就找外面的那些恶人吧,可不要来找我啊……大不了等我脱困,给你多烧些纸钱如何……”

念叨一阵,左春华忽然间觉得自己这样,也未免太过怂包可笑了。隐隐听到外面有人呵斥对峙的声音,不由自失一笑:“我就说嘛,这佛陀庙宇,哪能有什么鬼魅登门?看来是有人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是要来借宿一晚,还是上门寻晦气?亦或者干脆是爷爷来救自己了?”

小姑娘心里想着,可就没了睡意,蹑手蹑脚的下床,打算悄悄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自己的动作瞒不住看守自己的那个老尼姑,但自己只要不出格,对方也不会把自己怎样——只要不出这个小庙,那老尼姑是不会管的。这一点,倒是比前些天看管自己的人要好说话的多了。

小姑娘并不笨,略略思考,就知道断然不会是有人借宿。毕竟这个时间,天都快亮了不是么?那么,到底是有人来寻晦气还是爷爷来救自己?若是前者,自己还需要第一时间表明自己跟那老尼姑不是一路人,免得遭了池鱼之殃……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左女侠,可不能死的这么憋屈……

让我们把视线从左春华这个俏皮天真的小姑娘身上挪开。却说四更时分,周云舒已经顺着左瞎子的指引,摸到了其孙女左春华被囚禁的小庙。原本想着自己无声潜入,干净利落解决掉看守左瞎子孙女的人,然后带出小姑娘,给她找一个安全所在便算了事。

奈何周云舒才到庙门前,就不慎触碰到了一根丝线一样的东西。于是乎,周云舒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临头一脚,却将自己暴露了。害怕对方直接挟持了左春华,自己投鼠忌器,别人没救出来,反倒因为自己再受伤害,那就大大的不合算。当时就心念电转,有了新的主意。

于是乎,周云舒小扣门扉,打算来个“先礼后兵”,相机行事,随机应变。小姑娘左春华所听到的扣门声,便是由此而来。

没有让周云舒久等,可能在他触及到那一根“丝线”机关的时候,里面的人就有了警惕。好在周云舒接下来扣门的举动,确实让里面的人微微放下了警惕,“吱呀”一声,老旧的破庙小门,就此开了。

一个瞧上去年岁不小的老尼姑,念了声:“阿弥陀佛,夜寒露重,施主何来?”

周云舒细心感应,里面除了一个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分明是个普通人,就在没有别的动静,心中稍安,猜测这个大约就是自己所要救的那位左姑娘了。紧接着,就听到了那位疑似左姑娘的低声自语,心里便确定了八分。莫说是周云舒,面前这老尼姑一身功力同样高明,哪里听不到小姑娘的嘀咕?当下就面色有些不自然。

这个细微变化,同样没有错过周云舒的观察。

“夜寒露重,错过宿头。好不容易见这里有一座小庙,可否容在下进去歇息一会儿?安心,佛前不能失礼,些许香油功德钱,在下必然不会含糊,感谢佛祖提供庇护之所……”虽然心中笃定,周云舒却也怕万一,最好还是能够进去,多了解一些情况再行发难,把握也就更大一些。

遗憾的是,周云舒自以为自己眼力高明,却忽视了对方老尼姑同样不含糊。他这一套说辞,对于看不出周云舒底细的人来说,自然无碍。但要在这老尼姑年前卖弄,那可就真的是“上坟烧树叶——糊弄鬼呢!”

老尼姑自身也算是老江湖,再加上一身功力也是不弱,眼睛毒辣得很,哪能不知道周云舒张口瞎扯?别的不说,这天都快亮了,居然过来投宿,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再说了,周云舒身上那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分明是有伤在身,又或者是才杀人不久,真当他老尼姑眼瞎瞧不见么?

最为重要的,还是老尼姑自负自己一身武功修为不下于大多成名高手,偏生面前这年轻人若不是误中机关,自己根本就不曾发觉……这么厉害的人物突然到来,若说没有目的,怎么可能?再联想到自己现在所负担的事情,对方来意,简直呼之欲出了。

老尼姑当然不是等闲人物,不然的话,也不会被皮埃尔安排来此看守左春华了。话说回来,一个念叨“阿弥陀佛”的尼姑,居然跟张口闭口“噶的”、“万能的主”什么的十字教信徒混在一起,也着实蛮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各自信仰打起来?亦或者说,老尼姑其实并不知道皮埃尔底细?

“阿弥陀佛,施主,抱歉了!此处庵堂只容女客,却是不便接待施主……抱歉!”说着,老尼姑就要掩上门扉。

“哼,都是心怀鬼胎,做的是哪出戏来着?”老尼姑心里面想着,知道对方不好相与,眼下先去控制住哪个小姑娘,这样才是进亦可攻,退也无妨。只要那左姓的小姑娘在手,不负使命,其他的都不重要。不得不说,到底是老江湖,老尼姑决断的快,而且一针见血。真的拿捏住左春华,周云舒还真的就要坐蜡了。

“且慢!”周云舒一手抓着门板,不使老尼姑关上大门。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抓向了老尼姑的手:“出家人慈悲为怀,济世度人,如何就不能与我方便?老修行一把年岁,又是佛法精深,难不成还怕在下做出什么不堪之事?不如就让在下进去歇歇脚吧……”

老尼姑手腕翻动,自是不能让周云舒拿捏住。她身上用力,想要把周云舒推了出去,关上门扉。倒不是有什么必要这么做的理由,更多的,还是一种习惯上的本能。就如周云舒一样,依然是在想要推门而入……

“施主,自重!”老尼姑冷哼一声,一只手关门的手加大了力道,另外一只手,则是翻飞如同蝴蝶穿花,径直招呼着周云舒的半边身子。周云舒何能例外?也是一只手推门,另一只手变幻不定,一一拆解,口中则道:“出家人哪来的这么大火气?而且招式狠辣,在下可没见着半点慈悲之意。可见你这尼姑,大约是假冒的吧……”

再然后,左姑娘往他们这边儿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两人都是免不了有些心急,都是生怕这个小姑娘落到对方手里,自己功亏一篑。于是乎,手上也就越加的见真功夫了。随着两人认真起来,一扇木门如何吃受得住两人的沛然内力?就在下一刻,轰然破碎,木屑纷飞。

左春华小姑娘虽然有心瞧热闹,最好是老尼姑被人收拾掉,她也好得自有。但作为一个有些眼力见的姑娘,她却是知道有些热闹是凑不得的。双方交手动静如此之大,自己要是凑上前去,一个不好,岂不是就呜呼哀哉了?当下就转身,又跑回了卧室之中。

却说那老尼姑武功不弱,比之于猴老人潇湘剑之流也是略胜半筹。若是周云舒全盛之际,自然手到擒来。奈何周云舒本来就是功力未复,夜里又是接连大战,随后奔袭数十里到了此地,一身实力,自然是大打折扣,以至于如今局面,根本做不到碾压老尼姑。

对于正在交手的双方来说,小姑娘左春华走远一些,他们反到时候都能够放下心来。因为门板的破碎,彼此的敌意也在这个时候完全体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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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退老尼姑

“你是谁!”老尼姑一声清叱。随着叱声之后,她整个人倏地腾了起来,于方寸之间,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身手。门板破碎,她也没什么好守的,当下气运全身,猛然间后退半步,随后又贴上了周云舒。

退后半步,只是因为双方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几乎就是面对面的间隔,这么近的距离,只适合小巧擒拿之类的功夫,许多厉害招数根本施展不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尼姑主动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却又在周云舒跟进之前,再一次迎了上去。

一退一进,当得上是“动如脱兔”!在周云舒还没变招的时候,她不知从何处已经取出了一把拂尘,随着她前驱的势子,拂尘绽开万道银丝,兜头盖脸,径直往周云舒身上招呼……

切莫以为拂尘这玩意儿往往只有道门羽士才有,老尼姑佛门中人,断然不会用这东西……须知道,佛门最擅长学习了。君不见,木鱼这玩意儿原本是道门法器,曾几何时,几人不说只有和尚才敲木鱼?

然而老尼姑的万千银丝,终究还是没有建功。随着老尼姑的由“静”转“动”,先退后进,固然招式凌厉,杀机凛然。但老尼姑终究还是忽略了周云舒乃是一个不下于她的绝顶高手,搏杀之间招数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终究还是要着落在内气的对抗上……

于是乎,老尼姑才自前趋,却又立刻受阻于周云舒猝然释放出来的充沛内元罡炁。原来周云舒自知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算好,若是勉强搏杀,固然能够取胜,却也难免耗费经历时间。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以自己的内气罡力吓退对方,如此还可以保存实力,再遇到什么麻烦,也能还有力气解决不是?

当然了,这种源自于内家真气的对抗自然是无形的。老尼姑一时间急着打发了周云舒而有所疏忽,以至于攻击之势到了半途,便迎上了周云舒的沛然力道。双方力道猝然这么交接之下,她不得不中途落下,身子一歪一拧,偏向了一旁。

周云舒轻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我只当老比丘有什么惊天动地之能,原来也不过如此,令人失望之至!”输人尚且不能输阵,更何况周云舒还微微占了上风?那凌厉且浑厚精纯的真气罡力,必然会给对方以深刻印象,知道双方的差距。

若是知难而退,省了自己大量精力,岂不好事一桩?毕竟自己现在可是真的“虚”的厉害,要真的生死搏杀一场,只怕最后也没多少行动能力了。若是没遇到别的变故还好,有个小半个时辰调息便可。怕就怕意外找上门来,那时候贼去楼空的自己,自保或许不难,但要在保护一个小姑娘,却很可能力有未逮……

“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尼姑的确是吃了一惊。对方那一股内气罡力,分明胜过自己不知多少!也不知这么个年轻人,是怎么修炼出这般惊世骇俗的能为?是了,最近声名鹊起,风头最盛的那一双年轻人……莫非就是他!

“不对!这年轻人所展现出来的功力修为,分明已经入了练气还神之境,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他若是真要从自己手上抢人,自己哪里拦得住他?怕是真的交起手来,对方要拿下自己也不过数合之间,断然不会与自己如斯纠缠……”

“是了,对方的内气罡力虽然厉害,却有一点儿后继乏力的感觉。而且之前交手一招,也并没有表现出其内气浑厚……哼哼,好个奸猾小子,贫尼险些就上了当,不战而退,那可就大大的丢人了!”

心念电转,作为一个老江湖,老尼姑自然是不缺乏细心,不过略一思量,就看破了周云舒的伎俩:“贫尼本事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你大概就是最近风头极盛的年轻宗师周云舒吧?哼哼,你这是受伤了,实力大打折扣?”

“这老尼姑好老辣的眼睛!”周云舒心中暗道,情知自己的虚张声势已经被人看穿,那么接下来想要救走人,便少不得一场恶战了。念及此处,心中难免有些无奈,只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实在是太差了些。当然了,这些念头自然不能现诸于形色,周云舒面上却是维持着冷漠。

“你认得我?那么你又是何人?我倒不知,佛门中居然还有你这么位比丘尼,一身功夫颇有可观之处,却又为何跟那西夷十字教勾搭在一起了……至于我是不是虚张声势,你大可以一试!”到了这个地步,自然在没有转圜余地,周云舒也就直接挑开了双方的立场关系。

“正要一试!”老尼姑何等老辣,周云舒想从她嘴里套出话来,简直痴心妄想!要想就这么吓退她,莫说已经被拆穿了西洋镜,便是没有,那也绝没有不大过一场就被吓退的可能!这四个字出口,老尼姑却没有立刻动手。

她之前被周云舒出其不意,以无匹的内家罡气吓了一跳,偏转了身子。此时距离周云舒大约有六七步的距离。虽然偏了方向,却还是牢牢的挡住了周云舒进入左春华所在的房间的道路。此时决定要“试一试”,当即便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内气真元也放了出去!

老尼姑倒也狡猾!若是彼此直接动手过招,总然周云舒很可能处于一种比较“虚弱”的状态,但对方毕竟比自己高出一个大境界,保不准就有什么厉害杀招等着招呼自己。有鉴于此,她自然不愿意直接动手。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情势所迫,一时间本能反应的出手攻击,大多数时候,这老尼姑都是稳妥得很,既杀伐果决,又小心谨慎,当得上是合格的老江湖。

这个时候,这个情形,选择这样彼此以气机纠缠,内气相抗,虽然可能会更凶险一些,但既然已经判定周云舒此时的虚弱,老尼姑只要在最开始的接触中没有落在下风,那么抗衡下去,必然能够大占上风,直到周云舒坚持不住……当然了,若是第一时间自己就显露败像,乘着彼此还有几步的距离,也能先一步撤退而不被纠缠住。虽然很可能受伤,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作为一个老辣的江湖人,老尼姑很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式。

只可惜,老尼姑算盘打的好,却不知这样也正中了周云舒下怀。换做寻常的宗师高手,若是虚弱到像他现在这样的程度,那么老尼姑的战法自然称得上是绝妙,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但周云舒自身所修行的功法最是玄妙,却又另当别论了。

这种气机对抗,对周云舒来说,其实跟拖延时间给他调息恢复没什么差别。老尼姑如此做派,正好给了他回复的机会。当下也就一边催动内家真气迎了上去,一边慢慢调息,争取恢复一些功力,好一举拿下这老尼姑。

两股气机继续在抗衡着,只是从表面上看来,两个人却像无事一样的平静。周云舒乐的浑水摸鱼,恢复自身。那老尼姑却是暗暗心惊,又抱有三分庆幸之意。原来双方的两股内元真气接触之后,便展开了全面抗衡。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体会到周云舒的真气的精纯,简直出乎想象!万幸的是,周云舒的真气虽然精纯无比,但在“量”上面却是大大不足,勉强也就是个平分秋色的样子……这样看来,自己终究是能够笑到最后的那人了……

“出家人戒贪戒嗔,你这比丘却是六根不净……周某很好奇,你到底是谁?每一个只差一步就能踏入练气还神的宗师境界的高手都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你既然搅和到了漩涡之中,那就必然对名或者利有着追求……十字教能给你什么?”

“与你何干?”虽是在气机对抗,双方却都还能够从容说话。这也是内家功夫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自然具有的能力。虽然全力出手,却也不会因为吐气开声就泄了内息。

“好奇而已。”周云舒试探着说道:“足下显然是不甘寂寞的人,只是佛门与十字教的信仰教义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周某实在难以想象你们怎么会有共同的利益诉求……”对方之前的那句“与你何干”无疑是自承了确实和十字教有着某种默契。“足下不如浪子回头,以足下一身高明本事,想来佛门之中很乐意有这么为高手存在,又何必为番邦夷人效力?”

“狗拿耗子!还是先管管你自己的小命吧!”老尼姑哼了一声,心里却是在奇怪着:“这厮分明内力不济,怎么还能支撑下去?是了,他内功极是精纯,所以能坚持的更久一些!”这么想着,老尼姑便又加了几分力气,心道:“看你还有多少精力大放厥词!”

周云舒自然不知道,这老尼姑当年便是因为坏了佛门戒律,被逐出佛门,哪里又谈得上什么浪子回头?这一身比丘尼的打扮,张口闭口阿弥陀佛,也不过是多年的习惯罢了。更何况,老尼姑曾经落难之时被皮埃尔相救过,双方还有一段凤凰于飞的浪漫故事,哪里是周云舒这三言两语就能够劝的了的?

对话之间,双方可没有放松对对方施加的压力。周云舒还好,一心二用,维持着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暗搓搓的调息恢复,那老尼姑可是一直在调动真气,好几次都想试图把周云舒那看似随时都可能溃散的护身真气突破攻入。只是每一次都是差那么一点儿,教人好不沮丧!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回数一多,老尼姑自然居觉察出不对了。都是江湖上的老油子,有些事情只要觉得不对,很容易就看出破绽。很显然,面前这个姓周的年轻人绝不是强弩之末。对方这样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不管它是什么目的,自己只要不让他如愿就是了。当下就是一声怒喝:“好个小子,居然使诈!”

说话间,心觉不妙的老尼姑便作势前扑,实则已经打定了主意假意强攻,虚晃一枪,然后往后翻入左春华的屋子里,抓住小姑娘走为上计。若是能摆脱周云舒最好,就算摆不脱,也能以之为人质,令周云舒投鼠忌器。至于说原本在小姑娘面前维持的那种和善的假象,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

气机相连,一触即发。老尼姑动了的时候,周云舒就知道自己的鬼把戏终究还是没能糊弄到底。不过这么一会儿的调戏,已经足以他把自身功力恢复个两三成,对付宗师级人物或许力有未逮,收拾面前这个老尼姑,却不至于落得个贼去镂空的结果……

气机牵引之下,老尼姑扑过来,周云舒便也迎了上去。两条人影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猛然向当中挤了过来,其势之迅疾,简直令人来不及细辨。老尼姑自以为得计,却没料到周云舒来的这般快,这下可好,虚晃一招显然是不成的了,当下运足真气,化虚为实,迎接了上去。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双方已交换了七八掌。

乍合乍分,老尼姑身躯左旋,拂尘随着她转回来的身子,以云横秦岭之势往周云舒腰间击来。那万千银丝,在老尼姑的内气灌注之下,无异于神兵利剑,绽放出璀璨的一朵银花。

与之相对的,周云舒身子右转,三尺青锋不知何时已然在握,寒星一点,照着老尼姑当胸便刺。

迅雷电闪,劲风鼓荡。眨眼之间,浮沉与长剑便自纠缠在一起,万千银丝,将周云舒掌中长剑裹得严严实实,随后又在周云舒的长剑锋芒之下,一根根的被斩断。然则老尼姑便在这时候,乘着周云舒长剑暂时被拂尘缠住,另一只手“佛光普照”,已然横击了过来。

周云舒毫不畏惧,举掌相迎。伴随着一声闷响,老尼姑居然丢下拂尘,借着周云舒的掌力往左春华的小屋子里扑了过去。

在失去了老尼姑功力的加持,拂尘自然不堪一击。几乎在老尼姑松手的同时,周云舒便搅碎了拂尘。眼看这老尼姑就要扑入屋内,周云舒自然知道对方什么打算。冷哼一声,掌中剑脱手而出,流光一闪,照着老尼姑背后追去。

听得风声疾劲,老尼姑暗叫不好,连忙往侧边一闪。这一闪避,就失去了掳走左春华的时机。听得周云舒追上来的风声,这老尼姑叫道:“姓周的,这笔账暂且记下,总有清算之时!”说话间,她就划空直起,三五个起落,便自消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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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大漠绿洲,初临萨满

莽莽黄沙,无穷大漠。自来就是死亡禁地,除了熟谙商路的驼队以及长居大漠绿洲的当地人,几乎无人敢踏入这片无垠黄沙。就是那些身负惊人艺业,高来高去的武林人士,也鲜少有人把足迹渗入大漠之中。毕竟,这里除了极端恶劣的环境,大漠的主人,萨满教的高人们,也从不许人轻易踏入。

然而这自古少有中原武林人士踏足的大漠深处,却也出现了一个素衣罗衫,轻纱覆面的中原女子。

一口长剑,一只琴囊,张芜荻就这么施施然的踏入了大漠深处。大漠中的恶劣环境,对她来说像是全然起不了作用一般,沙尘暴也好,缺水炽热的天气也罢,在她身上,却像是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就这么一个人,在莽莽黄沙中认准了方向,一路行走……

远处有驼铃声响起,张芜荻听在耳中,便知道又一处绿洲到了。从衣袖子里取出一张羊皮图卷看了看,大致比划了一下,张芜荻自语一声:“看来是快要到了!”

羊皮图卷是她从一个行走大漠的商队里换来的。她此来大漠,只是因为大漠中的萨满祭司最近有些不安份,需要人弹压一二罢了。也不必在茫茫大漠中去找那一位萨满的大祭司,只消去那祭司的“祖庭”造访一番,想来就不成问题了。这张图卷的最终指向,就是前方的绿洲,也是萨满教的祖庭所在了。

萨满教作在大漠中的地位,与布达拉宫在藏地的地位差相仿佛。也正因此,其驻地自然也是大漠中最为滋润肥硕的一片大绿洲。张芜荻虽是一步步的在黄沙上行走,速度却是丝毫不比一些骏马来的慢。沿着驼铃声传来的方向,不过盏茶功夫,便已经踏入了一片绿意盎然的绿洲之中。

这方土地应该是是方圆百里内罕见的绿洲了,恰好又座落在来往的商道上,倒是颇显繁华,经常能见到各国商人出没。大漠虽苦,但往来行商的利润却也十分可观。正是如此,作为萨满教选择的“祖庭”,自然也是商业兴盛,有这一番热闹景象,那也是再自然不过了。

张芜荻知道,这大漠就是萨满的地盘,作为地头蛇,怕是自己的行踪早就落在对方的注意之中了,只是对方一直不曾有过什么行动,祝贺一点倒是耐人寻味的很,不知这萨满教的萨满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谁什么药。要说对自己毫无敌意,那么何必闹出动静,安安分分不好么?若说有什么阴谋算计,那么在大漠黄沙中伏杀自己,怎么着也比在绿洲中的成功率要来的高吧?

心中存疑的张芜荻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放下了这个。到底最终都要照面,自己只要谨慎一些,对方不发难那是最好,否则的话,本姑娘的三尺青锋也非等闲。是进是退,就看对方怎么选择了。

到底大漠不比中原,纵然是“繁盛”的集市,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一排木头房子,疏疏拉拉的排列着,更能多得是铺一张砧布,把一些大大小小的玩意儿摆在上面,这就算是一个摊位商店了……至于那些木头房子里,几乎都是那些有些能耐,能够横穿大漠的商队们的店铺,经营的往往是茶叶布匹什么的,颇受欢迎。

张芜荻于这市集中寻了一处稍微看起来看得过去一些的“酒楼”。说是酒楼,其实也不过是几间木头房子,卖的都是些烤羊肉、羊杂碎什么的。本来张芜荻对大漠中的“羊杂汤”还有三分兴趣,然则看到汤里的某些东西之后,便再也没了胃口,只要了些烤羊肉,再加上两壶清水,艰难的享用着。

一边吃着东西,张芜荻却也是在一边等着萨满教的人找上来。此处集市距离萨满教其实也就几公里,已经算是进入了对方的核心腹地。她既然没有隐蔽行踪的打算,那么对方便没道理视而不见,除非……对方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这么号人物来找麻烦——这可能么?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张芜荻选择的地方视线正好,整个集镇上的人,大多都逃不出她的视角。只是看来看去,却也不见一个厉害人物。当下就以内力凝聚双耳,探听周围是否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便听得得东边桌一名食客道:“听说狂马帮又劫了一头肥羊,所有人都得了不少好处,嘿!早知道就该跟着干一票了!”西面那一桌道:“前几天老子大赚了一笔,今天老子请客,大家尽管吃!”南面道:“曾护卫武功高强,这次能够安全抵达,全赖曾护卫,来来来,干……”

种种言谈,透露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存法则。大漠之中,这种弱肉强食的残酷在众食客们的闲言碎语中展露无疑。只是张芜荻听来听去,却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有些猥琐的言谈,令她颇有些恼怒。

其实也难怪,她一副大姑娘的打扮,偏生气质绝佳,身材绝好,纵然被面纱遮住了容颜,却也挡不住大家伙儿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个了不得的绝世美人儿……

“嘿,老孙,你看那个娘儿们,要是……嘿嘿嘿……”大多数三两黄汤迷了心的糙汉子们,一副猥琐样子,着实令人作呕。好在他们还有那么一两个脑袋清醒的朋友:“嘿,你这夯货!这年头能够独闯大漠的,那个是简单的主儿?你要死,老子也不拦你,只是千万莫要连累了老子……”

食肆之中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张芜荻索性包了两块羊肉,结账走人。只是临走之前,却是冷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其实是施加了她无匹的内家功力。落在有些人的耳中,不亚于黄钟大吕,更是震慑心神。之前那些口中失了尊重的人,一个个都遭了应有教训,刹那间面色苍白,分明心神受伤,吓得不轻!

“好厉害的娘儿们!”张芜荻还未离去离去,就有一个粗豪的嗓子叫了起来。这人一拍桌子,叫道:“喂,兀那娘儿们,伤了人就想走?”

张芜荻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粗犷汉子,像是喝多了一样,摇摇晃晃,眼神迷离。不过也是,这汉子瞧上去只有三分蛮力,武功当然毫无称道之处。张芜荻之前那一手“以声伤人”之高明,若没有喝醉,给他十个胆子也不见得敢口出狂言。

这人一连络腮胡子,瞧上去分明是个豪侠人物的模板,奈何眼中藏着那一抹淫光,莫说张芜荻这等眼神凌厉的人了,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够看得出来!

本来就心中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这厮开口闭口“娘儿们”,更是惹人生厌。张芜荻冷冷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老子是……呸,老子不是个东……”这汉子应着张芜荻的话,奈何话未说完,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大有毛病,立刻便住了口。只是一张黑脸,却是给涨红了。周围的人瞧见了这么个热闹,顿时哄笑起来:“对对对,你不是个东西……哈哈哈,笑死爷爷了……”

“我知你不是个东西,这一点,你无需强调。”张芜荻原本是想要发作一番的,此时却也不禁被逗乐了,只是她遮住面纱,倒是没人看见她唇角的那丝笑容。不过这样一来,她一时也就没了出手惩戒这汉子的心思:“你有何见教?”

“臭娘们,牙尖嘴利!先摘了你那劳什子面纱,给大家伙儿陪个不是,然后给大爷唱个曲儿跳个舞什么的,爷儿们也就原谅你了,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张芜荻的面色就沉了下来。至于说其余食客,原本张芜荻哼那一声就让他们知道这个漂亮姑娘绝非好相与的,只是后来那汉子的表演让他们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至于现在,这汉子话一出口,大家伙儿可就噤若寒蝉了,一个个的就想要赶紧结账走人……

“找死!”张芜荻声音一下子冷若冰霜,手一挥,一股无形劲气立刻招呼在了那汉子脸上。下一刻,这厮便整个人都横飞了出去,跌在了大街上,嘴巴里血花飞溅,一口牙齿,竟是悉数被打掉了!这厮哼也没哼上一声,就直接给昏迷了过去。

张芜荻倒是没有下杀手。对方虽然口没遮拦,胡言乱语,到底罪不至死,扇了一巴掌也就罢了。只是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众食客都给吓傻了似的,噤若寒蝉。张芜荻这个时候反倒不急着离开了,拉过一张凳子再次坐了下来:“诸位,本姑娘打听个事,这里萨满教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众食客们天南海北,对于地头蛇萨满教所知自然不多。就算真的知道清楚地,在这萨满教的地盘,哪里又敢说得太多?张芜荻虽然展示了极其厉害的身手,但这里的主宰,毕竟还是萨满教的祭司们的天下啊。一个不好得罪了地头蛇,还想不想在这里讨生活了,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鉴于此,张芜荻自然是徒劳无功。不过她也不失望,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有所得固然可喜,无所获也是无妨。那么,现在就去拜访拜访萨满教祖庭吧,看看是要动刀子,还是耍嘴皮子?

也不怪张芜荻“胆大包天”,居然敢“孤军深入”,直闯虎穴!实在是在出发前张芜荻就对萨满教有过详细了解。对方有哪些高手,大约什么境界,不敢说是了如指掌,却也差不了太多。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长白山之后,养好了伤势,又在南琴夫人的指点之下,张芜荻的一身功夫又大有进益,对付原本并没有神意宗师的萨满教,自然是无所畏惧。就算最近萨满教出了一两个宗师境界的祭司,刚入此境的人,如何能是她的对手?有恃无恐,才能“艺高胆大,直闯虎穴”不是?

只是张芜荻才出了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放眼看去,只见这些人包着头巾,挎着弯刀,清一色的大漠装备。再观其衣着,却又参差不齐:有商贩,有走卒,有武士,也有浪人……像是从各个岗位汇聚而来,目标却是自己。

张芜荻挑了挑眉,瞧这架势,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萨满教留在市集中的眼线、探子什么的?不用说,必然是自己在食肆中问询萨满教的消息,被这些人知道之后找上了门来。看到这里,也印证了张芜荻此前的疑惑,敢情萨满教的人之前居然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来寻他们晦气的,直到自己在食肆中打探消息,才开始留意到自己这么号人物……

想到这里,张芜荻好笑之余,却也不免更安定了几分心思。这样的萨满教,着实可证明其本身的衰落式微,不足以对中土大局造成影响。看来自己的任务,似乎会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呢。只是这样的萨满教,如何能够跳脱的起来?莫非后面还有人在推动?

正思量着,忽见一名商贩穿着之人排众而出,沉声对张芜荻道:“姑娘打听我萨满教的消息,所为何事?”

张芜荻微微点头,笑着反问道:“你们就是萨满教的人?正好,既然遇上了,那就有劳你们带我一程,领我去见见你们的大祭司……若是为难,随便一个祭司都行。”不管是不是后面有人在推动萨满教,总要先见到了人再说。正好这些萨满教的人出现了,那么让他们带路去找大祭司,岂不是容易得多?3872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嘿嘿一笑,那商贩穿着的人却是冷笑道:“癞蛤蟆张嘴,好大的口气!祭司大人何等身份,岂是什么人都能见着的?大姑娘,你到底是谁,先报个万儿,是敌是友,咱们也好安排招待……”

“什么万儿八千的,让你带个路,哪来那么多废话!”只要是女儿家,纵然武功盖世,对于某些生物依然是敬而远之的。对方把自己与“癞蛤蟆”作比,不管他是要表达什么意思,都足以让张芜荻觉着不舒服,自然地也就没有了好声气。再说了,她此来本就是代表着中土守护者兴师问罪的,自然犯不着有多客气。

商人打扮的那人面有怒色,正要发作,不知为何却又忍了下来:“这位姑娘说笑了,还请……”

话没说完,猛可里一道弯弯的刀光已经斩了过来。张芜荻也好,他们这一群萨满教的弟子也罢,俱在刀光招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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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追敌大漠,原是十字教

那一抹雪亮刀光,映以天上烈日,端的可以称得上是刀气万丈,杀伐无双!张芜荻见了却是不惊反喜,心道:“本就猜测别有玄机,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老鼠尾巴露出来了!”思量中,张芜荻便也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一只手拉过近在咫尺的那个商人打扮的汉子,紧接着长剑出鞘,青光如电闪,一发即收。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只是在瞬息之间,便听得惨叫声接连响起,才不过一刀,这些来自萨满教的底层弟子们便已经死伤过半!若非张芜荻长剑相救及时,只怕另一半也讨不了好!只是到底张芜荻属于被动应招,自保反击绰绰有余,但要在救下这一二十号人,却是力有未逮。

出手那人的目的不言自明,分明是要在张芜荻面前斩杀了这些萨满教的弟子,这是生怕张芜荻和萨满教不会大打出手啊!对方的算计称得上是阳谋,不管如何,这些萨满教的弟子的确是在阻拦张芜荻之后被杀,至于是死在谁的手里,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萨满教若是不想声名坠地,在没找到出手之人的前提下,便不能不寻张芜荻的晦气。

恰巧,张芜荻本来也是因为他们的算计来寻萨满教晦气,这一下,就是想要和平收场,也是万万不能了。等到双方彻底闹掰了,他们只需要再做些挑拨的事情,自然能够让整个大漠被利用起来,最好是铁骑南下,让已经趋于平静的中原大地再起烽烟……

毕竟,如今后金已经日薄西山,看样子是没什么指望了;藏地也归附了西京长安,三万藏族士兵下了雪域高原,直接归入了征北大元帅张煌言手中……照此下去,中原一统,天下归一已经指日可待。而一个统一的中原王朝,显然不符合某些人的利益。毕竟,他们也想征服整个东方国度啊……

当然了,出刀人及其背后组织的深层次谋算,自然不会如笔者描述的这样简单。挑起两个势力引发大战,那更不是一两个人的冲突就能做到的。但只要有一个可供利用的引子,稍加利用,自然能够水到渠成……话说都以为后金入侵中原乃是努尔哈赤皇太极之流野心膨胀,再加上大明天灾人祸,谁又知道,背后其实也还有他们的手脚呢?

说的远了。张芜荻虽然冰雪聪明,但也不可能无根无由的联想到这么多东西。她所能判断出来的,便是萨满教的异动乃是有人刻意挑动,这一次突然袭杀,更是为了进一步推动自己所代表的中土守护者与大漠萨满教彻底翻脸,消去双方共有的默契……再多的,那就只能抓到了人再说了。

至于说有没有可能是萨满教策划的一出好戏,贼喊捉贼,演一出苦肉计给自己一个暗示来误导自己什么的,张芜荻却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还是那句话,不值当,而且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所以,接下来,只要把出手的这人抓住,来龙去脉也就有了。

刀光一闪即逝,出手的人显然知道张芜荻非等闲之辈,一招出手,便不问战果,立刻撤退。想来张芜荻为了不被误会,总要顾忌着萨满教的那些“喽啰”们,不大可能立刻追踪自己。而自己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足以消失在人群之中……

奈何出手的人想法是好的,偏偏张芜荻却是不按套路出牌。只见张芜荻随手把自己救下来的那个商人打扮的萨满教弟子扔了出去,道了声:“蠢货!”旋即便追踪了出去。

出手的那人的速度不慢,倏忽之间,就已经闪身十丈之外。不过也对,若是没有些能耐,哪里敢在张芜荻面前出手,妄图做一只掀起飓风的蝴蝶的翅膀?只可惜张芜荻在他出手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他,自然不容许这么个意外出现的“线索”跑掉,紧随着这人的身影追了上去。

毕竟张芜荻此来大漠是为了让萨满教安分一些,过程手段不一定非要单人只剑弹压整个萨满教,那样固然是直截了当,但难度却也是最为困难,而且极易引起反噬。若是能够在这个家伙身上有所突破,既能挖出一窝老鼠,又能消弭纷争,一举数得,岂不胜过横冲直撞?

说的远了。却说两人一追一逃,不多时便又再一次深入了茫茫大漠。看得出来,对方分明是极为熟谙大漠环境,虽然看起来轻功比之于张芜荻要差一大截子,但其人在沙漠中施展起来,却又比张芜荻更为得心应手,脚一滑,就是越过了十余丈黄沙。张芜荻固然功力高明许多,但毕竟比不得对方熟悉沙漠,以至于一时间并不能追上对方。

不过就算如此,那人也摆不脱张芜荻的追踪。小半个时辰之后,张芜荻速度不减,前面的那人速度却是渐渐慢下来了。双方的距离,已经在慢慢拉近,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那人像是知道甩不掉张芜荻,索性也就不再遁逃,在一座沙丘上停下了脚步,折过身来:“姑娘不该追过来的!”

一张看上去称得上是俊朗帅气的脸,约莫三十来岁,声音斯斯文文,说话也是客客气气。总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奇也怪哉。

张芜荻在对方面前约三丈的位置也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正好在她的攻击招呼之内,又不至于陷入对方可能设下的埋伏陷阱之中,称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是最为合适的距离了。

“可我已经追过来了。”张芜荻长剑平指:“你是谁,你们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说出来,放你们一条生路。”

张芜荻说的话怪怪的,面前分明只有这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何以在问了句“你是谁”之后,又加上了“你们是谁”?不过那中年男子却是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唉,大家伙儿都出来吧,打个招呼。人家都已经看穿了我们了。”

伴随着这句话音落下,张芜荻前面两丈左右的黄沙忽然一阵起伏,紧接着就是鼓起了几个大包,六条黒瘦汉子从沙子里钻了出来,一个个身穿黑衣,手提弯刀,站成一排,齐齐对着张芜荻抱拳道:“见过芜荻仙子。”

张芜荻哼了一声:“好说,好说!看来足下是早有准备,这几位朋友,也是为了本姑娘准备的了?”

“不敢!”那个中年男子微微摇头,纵然是两手空空,却也让他演绎出了一种“羽扇纶巾谈笑间”的气度,比起之前在集市上的暴起发难,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那种“刺客”形象,现在的他倒是有一种“儒将”的样子:“原本以为张姑娘会留在原地,几位兄弟留在此处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只是没想到张姑娘居然对在下青眼有加,幸甚,幸甚……”

看着这个男子的表演,张芜荻没来由的有种“恶心”的感觉。对方自以为是风度翩翩,智珠在握,但在张芜荻看来,却是活生生的“画虎不成反类犬”,没得让人恶心。她哼了一声,说道:“狗嘴吐不出象牙。看样子你是不肯说了?”

那中年男子嘿嘿一笑:“芜荻仙子的‘无敌’之名,我等自然是早有耳闻。只是咱们几个兄弟也不是没有准备。姑娘若是以为吃定了我们,那却是大错特错了。”说话间,六个黑衣人以中年男子为核心,摆出了一个“七星伴月”的阵势:“姑娘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张芜荻冷冷的看了一眼,旋即心有明悟。眼前这七人,为首的中年男子分明是先天后期的高手,观其内气圆满,生生不息,只要堪破了练气还神的门槛,便很可能再进一步。至于另外六个,也是一等一的先天高手。有这样的人手,再配合着一定的阵势,抗衡一般的宗师高手,还真的算不上难事。也就无怪乎对方自信满满,看这架势,似乎还有要把自己留下来的打算呢。

张芜荻心中冷笑不已,诚然,七个一等一的先天好手,这种阵仗的确堪称了得!放在数月之前,自己那时候也才先天,自以为天下之大,鲜少敌手。却是不曾想到随着慢慢的扩大视野,原本极为罕见的先天高手,原来也并不稀罕。甚至于宗师人物,也算不得罕见,想想当初在周云舒面前的“吹嘘”,简直羞死个人了……

思绪微微跑偏,立刻就又拉了回来。若是在三个月前,没有长白山幽谷绝壑中的那一段经历,张芜荻说不得就真的只能转身退走。毕竟七个一等一的先天高手结阵,那时候的她还真的无计可施。只是在长白山的幽谷绝壑之中,破阵的虽然是周云舒,耳濡目染之下张芜荻也学了不少。谈不上什么高手,但高屋建瓴之下,总是有些特殊收获。面前这个“七星伴月”的阵势,好巧不巧,周云舒就曾对自己说过……

所谓“七星伴月”,实则乃是把七人的真气连接一体,每一次出招,都相当与七个人同时出手,而且附着的是七个人的内力总和。与之相对的,承受的伤害压力,却也是七个人分担。可以说,若是陷入阵中又无破阵之法,那就真的基本上是等于死定了!好在这七星伴月虽然厉害,但其破解之法,却也在张芜荻的心里。

再然后……其实也就没什么然后了。七星伴月加持下,弯刀如匹练,纵横往来,扬起黄沙铺天盖地,简直所向披靡。奈何张芜荻掌中三尺青锋却是指南打北,指东打西。飘忽不定,却又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出剑。盏茶功夫,看似凌厉无匹威风八面的七星伴月阵势,就被张芜荻肢解的七零八落,七个人,被张芜荻的掌中长剑逼迫的不得不分散开来,所谓的阵势,也就不破而破,化为乌有了。

其实认真说来,张芜荻并没有真的去破解七星伴月这个阵势。她根据自己所知道的破绽,虚实变幻,一点点的瓦解,而非周云舒所说的直接选择其最为强盛的一点,一击而破……毕竟一鼓作气固然能让人热血沸腾,但张芜荻更想从对方的武功路数中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来历。

干净利落的解决,固然爽快,但那样的话,如何能够去依据对方的招数变幻,劲力运使来判断对方路数?奈何盏茶功夫,彼此往来也有七八十个回合,对方的路数古怪至极,根本无从判断。于是乎,张芜荻也就失去了探究的心思,招数套路上看不出来,还可以严刑逼供嘛……

就在“七星伴月”阵势被肢解的瞬间,张芜荻掌中长剑剑光暴起,恍若天坤倒悬,又似匹练横空,骤然间绽放出流星无数。接着便是一连串闷哼之声,血花飞溅,给大漠黄沙添上了三分红艳……

在没了七星伴月这个阵势统合他们众人之力,那么这七个先天高手便成了类似于散沙一盘,自然万难吃受得住张芜荻全力发出的凌厉剑招。须臾之间,其个人便各自身中数剑,穴道也被剑气所封。紧接着,就被张芜荻各自在胸口踹了一脚,横飞出去,整整齐齐的躺在沙丘上面。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么?告诉我,你们来自何处,目的为何,都做了哪些谋划,还有你们的上层是谁?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老实交代清楚了,我便放你们离开,如何?”

长剑归鞘,张芜荻看着面前七个鲜血琳琳的人:“若是不说,就算我不杀你,这茫茫大漠,以你们的伤势,只怕也遭受不住这正午的阳光……干渴和炽热,足以让你们受尽折磨而死……考虑好了么?”

张芜荻的话才刚刚说完,忽见得地上的七人各自偏过头相视一眼,继而嘴角露出一丝邪异的笑意。张芜荻心中一沉,暗道不好。还没有所行动,便见得这七人居然都是口吐白沫,脸色立即乌黑下来,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好严密毒辣的组织!”张芜荻心中有些发寒,随即在这七人身上一阵摸索,最终发现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小巧的银十字架。

“原来是你们,西夷十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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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醉道人入苗疆

醉道人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一个跋涉的命!短短的三四个月,先从西域到登封,是为了针对西域绿教;然后驰援西藏,是为了老朋友智行和尚;再然后北上长白山,现在又要折身云贵,去那苗疆……

掰着手指头大略加一下,怎么着也得有个一两万里的脚程吧?要不是有着一身出类拔萃的精纯功夫,莫说短短数月了,在这个年代,就是两三年也万难跋涉这么远……腿废了也走不动啊!奈何有些事情,推不掉,避不开。一颗赤红的心,就注定了他要不辞辛劳,直到有一天,煌煌华夏,王者归来……

在这之前么,也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把衣领袖口,所有的地方都紧紧扎住,不然的话,只要休息,就会有些水蛭亦或者指甲大的毒蚊子找上来与他亲近亲近……哪怕自己配制了驱虫的药物,也是无济于事……

脚踩着厚厚的落叶,翻过眼前的大山,应该就到了苗疆的地界了。醉道人累的不行,清理了一片地方稍事歇息,养足精神再上路。讲心里话,醉倒人觉得宁可在外面与人生死搏杀三千场,也不愿意在这莽莽大山深处呆上一两天。跋山涉水,不是没干过,但能够让他觉得这般心累的地方,还真的不多!

随手拍死了窜过来的一条焦尾竹叶青,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咬伤他之前,便摘下了的毒蛇的脑袋,醉道人不无感慨:“也不知苗疆之人,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感慨一声,随即生火,把这一条量尺来长的竹叶青用一根小棍子串起来烤着:“不过这些东西的味道,倒是比外面的好多了!”把烤熟了的蛇肉撕了下来,一口蛇肉,一口烈酒,倒是不亦乐乎:“可惜盐带的少了。要是再撒上些盐,想来味道就更不错了……”

“只有盐哪够?怎么着也得加些辣椒、花椒,又麻又辣,那才够劲嘛!”冷不防的,一个沙哑着的嗓音,带着浓浓的蜀地口音,在醉道人前方响起。透过密密的树木,依稀可见是一个白胡子的苗疆老人,正往自己这边过来。

“哈,等了老哥你好久了,你咋才来?”醉道人一开口,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快快快,老哥哥,赶紧的把这里的蛇虫鼠蚁都给赶走吧,烦死了!你也真有意思,分明已经到了一会儿,却还要坐看道士我应付这些虫子……”

像是缩地成寸,苗疆老人看似摇晃了两三步,就走到了醉道人面前。随着这老人的靠近,“沙沙沙……”的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便见得地上一片黑乎乎的虫子爬了过来,蜈蚣蜘蛛,什么都有!醉道人看着眼皮发麻,由不住心里有些发寒。

“咳咳,我说老哥哥,这就过了啊!”

毒虫们并没有扑上去攻击醉道人,在醉道人身前约莫三尺之外停了下来,围成了一个圈子。饶是如此,也足够吓人了。醉道人不怕修罗场上的厮杀,一两只毒虫什么的也不在话下。但这成千上万的毒虫包围起来,饶是他再怎么艺高胆大,也免不了心里发毛啊。

“你就是中土守护者的醉道人?”苗疆老人老好人也似的微微笑着:“老弟台莫怪,先小人后君子,前些日子就有人冒你们的名号夺走了金蚕蛊,老头子我也不得不多加小心。若是误会了,一会儿再亲自谢罪……那么,老弟台,怎么证明你自己就是醉道人,而不是那些别有用心的贼子?”

“哈?”醉道人一愣神,随即就明白过来了。当真不能怪对方太过小心谨慎,根据他所收到的消息,还真是有人冒充他们中土守护者的名号,从苗人手里骗走了金蚕蛊,然后转过头就招呼在了他们中土守护者身上。好像因为这事儿,苗疆也折损了不少好手……虽说他们出手的原因多半是为了夺回金蚕蛊,但这份情,却是不能不领。

最让人气恼的是,那人所冒充的就是虚思道人,然后后脚就用在了虚思道人身上。虚念道人随后求援苗疆,再然后……罢了,说起来都脸红,两个甲子年岁的老东西,居然有一个算一个,都中了对方算计,这可好,不但折损了苗疆大批好手,自己二人也跟着被困住了……

认真讲道理,这还真是中土守护者亏欠人家苗疆。醉道人何以要先造访苗疆,何尝不是有这一个原因?苦笑了一下,对方这个苗疆老人客客气气,醉道人反倒是更觉得对不住人家。总算是中土守护者与苗疆关系还算不错,彼此虽少联络,但终究都是共尊炎黄,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算是同宗同祖,不然的话,呵呵,醉道人简直不敢想象。

说的有些远了。醉道人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老哥哥,还要什么证明,瞧见没有……”说着,醉道人举起了他那硕大的酒葫芦:“人可以假,葫芦总是假不了的。有这个葫芦在,还不足以证明我么?”

“哈哈,老弟太莫要说笑,人都可以是假的,更何况是葫芦?”苗疆老人呵呵的笑着,对醉道人的说法无动于衷。

“咳!”醉道人苦笑不已,都是人精了,哪里还看不出来?这老头儿有没有认出自己不知道,但对于中土守护者还是颇有怨气的。想想也对,再怎么关系好,也比不过自己族人。为了虚思虚念两位,可是有好几位苗族的好手折了进去。虽说他们并不只是为了出于朋友之意帮助虚思虚念,更多地还是要夺回金蚕蛊,但事情的起因,中土守护者也脱不了干系。有所迁怒,那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老哥哥莫要说笑,是与不是,相信老哥哥心中有数。”醉道人拱拱手:“还请老哥哥把这些毒虫都撤了吧,瞧着让人瘆得慌。若是老哥哥信不过贫道,那么对于当年两家结盟的誓约,总能够证明了吧?毕竟这个东西,除了咱们自己人,就没有人知道……”

“哈哈,看来老弟台是真的了。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先说说誓约是什么吧。”

“这可不成!”醉道人也哈哈笑着:“老哥哥怀疑我,贫道何尝不是对老哥哥你心存疑虑?就如老哥哥说的,我又怎么确定老哥哥你是苗族前辈?毕竟贼人能够夺走金蚕蛊,那么驭使毒物自然也不在话下……”

苗族人打扮的老头儿气的胡须都飘了起来,他哼了一声:“你就不怕老夫号令之下,无数毒虫就能瞬间把你淹没,管保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无葬生之地!就凭这个,不足以证明老夫么?要真是敌人,你焉有命在?”

“哈哈,老哥哥也不要吓我。”醉道人环视左右,随后继续道:“老哥哥不觉得自己的出现就很惹人怀疑么?就我所知,苗族兄弟同样讲究孝悌之义,绝不会让白发老翁在外巡视。而且以老哥哥这把年岁,在苗疆要么就是寻常苗民,要么就是德高望重,这样的人居然孤身一人在大山之外等候贫道,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也不管苗族老人吹胡子瞪眼睛:“不怕老哥哥你生气。若不是你没有驱使毒物进攻于我,贫道早就出手了。这毒物虽多,可贫道想要对付你,那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苗疆本就不以武功见长,这一点,老哥哥以为然否?所以啊,咱们也没必要在试探来去,直接亮招子,有事说事,成不?”

苗族老人吹胡子瞪眼睛,但眼底虽有愤怒,却也有三分欣赏。只是对于醉道人那句苗疆不以武功见长,意见甚大。只见他他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是觉得我苗疆没有高人么?还是说,你中土守护者自视甚高,瞧不上我们苗疆之人?来来来,老夫便称量称量,你到底有几斤几两,也敢口出狂言……”

“这不就是了?老哥哥自己也认了贫道乃是中土守护者,那又何必再多费事?”醉道人两手一摊,微微一笑。只是苗疆老人却是怎么看他,怎么觉着不顺眼。同样是中土守护者,之前过来拜访的那一对儿师兄弟才叫道家高人,眼前这个么,哼,身上总有种“痞性!”

呼哨一声,遍地毒物便自齐刷刷的退了下去。苗疆老人哼道:“你对你的身手很自信?要不要试一下!”说话间,他便把自己的一身功力释放出来,凌厉气机,直直的往醉道人逼了过去。不管怎么说,苗疆与中土守护者毕竟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好朋友,自然不能接受醉道人所说的那句“苗疆不以武功见长”。至少,这苗疆老人也要做出样子,证明一番。不然的话,那就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往后在武功一道上面,可就在中土守护者面前难以抬头了。

虽然就实际上来说,苗疆的确在巫蛊之道上造诣颇深,但武术技击一道还真的就是他们的薄弱点。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替虚思虚念两位传信求援了。毕竟,那一伙儿敌人不但用毒之道十分厉害,武功也非同小可。苗疆众人虽然能够在毒这一门功夫上足堪应付,奈何打不过敌人,夺回金蚕蛊自然也就无能为力了。

情况就是这样,需要苗疆众人应付对方的剧毒,而中土守护者的高手们则是应付对方的武功高手。分工合作,苗疆众人可以夺回金蚕蛊,而中土守护者们可以救出同伴,如是而已。

之前虚念本就配合过一次,眼看就要成功,最后却是一个疏忽,然后自己也栽了进去。错非如此,也不需要醉道人赶来救场。这一点,醉道人和苗疆老人彼此心中都有数。只是如今么,虽然都确证了对方身份,但一时意气却是不能不逞。醉道人若是知情识趣,那么自然就会默契配合,维持一个旗鼓相当之局,双方借坡下驴……也正是如此,苗疆老人虽然口中极其不忿醉道人的那句话,却并没有出招大打出手,而是选择了气机的相互试探。

诚然,若是生死搏杀,这种气机抗衡自然要比动手的危险还犹有过之,但若是在切磋较技,却也能收发由心。只要双方存着一份默契,那就不会出现那种生死不由人的场面。甚至于,这样一来,孰强孰弱,各自心中有数,还能一定意义上维持着交手双方的颜面……

正因如此,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高手对招切磋的话,似乎一开始愿意都是采用这种方式。反正大体上本人内力的强弱程度也可在气机交汇中传达过去,彼此由此就可知道对方的实力,用以衡量自己是否能敌。最妙的是,这样还不至于人前露怯,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胜负……3600

醉道人微微一笑,随即以自身的气机迎了上去。只是在释放的过程中,醉道人却做了相当的保留。他是知道的,苗疆人最是好面子,自己不是来找茬儿的,自然是要在实际上给对方一两个台阶可下。毕竟之后还要合作救人,此前言语,不过玩笑,但这次的“气机交锋”,虽然是个过场,却也有着独特意义,平分秋色,才好收场。

两股气机相交,醉道人没有全力施为的信息自然被苗疆老人察觉到了。与此同时,醉道人也感应到苗疆老人所传递过来的气机,同样的“雷声大,雨点小。”好笑之余,便又收敛了一部分功力,随后向前一步,道袍飞扬,口中念了一声“无量天尊!”

苗疆老人“不甘示弱”,立刻还之以颜色,也跟着上前一步,衣袂飘摇,奈何却没有口号可以宣之于口,便道了声:“娲皇娘娘,炎黄初祖”……

落叶纷纷,像是飞舞的蝴蝶。在两个糟老头子各自吐出一句“口号”之后,便自齐齐收手,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再然后,便是勾肩搭背,老哥哥老弟台的叫了起来。不得不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也真难为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演这么一出,各自欢喜……

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巧竹筒递给醉道人,苗疆的这个老人笑着道:“呶,把这个往身上撒一点儿,保管什么样的蚊虫都不会找上你。走吧,咱们先去寨子里,然后再商量着怎么救人……还有取回我苗疆的宝贝。”

醉道人点点头:“也不知道两位武当道兄现在如何了。”

“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他们现在虽然说不上好,但至少暂时无性命之危。情况有些复杂,咱们回寨子里慢慢说。”

醉道人点点头,道:“如此,就烦请老哥哥头前带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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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定计

苗疆之中,客套往来,自不用细表。却说醉道人从苗疆众人口中,总算是知道了虚思虚念那一双武当道兄,如今正是被人困在莫愁谷之中。

莫愁谷,名字倒是好听,让人不自觉地就会想起那句“洛阳女儿名莫愁”的诗句。只是这莫愁谷说是莫愁,却是取得是“愁也没用,不如莫愁”之意。地势谈不上多么险要,左不过就是四面绝壁,仅一条羊肠小道可供进出罢了。夺了金蚕蛊的那伙人,便是守住了那条羊肠小径,里面的虚思虚念两位武当高人,再加上两名苗疆好手,就这么被困死在了绝谷里面。

“不对吧?”醉道人皱着眉头说道:“倘若我这两位道兄身中剧毒,那么必然是难以抗衡那一伙神秘人。以他们的能耐,想来攻入莫愁谷也不该有多大的问题,是什么让他们只是封锁那一条出入道路,而不是赶尽杀绝?”

“再换一种假设。若是两位武当道兄所中的毒并不是太严重,那么他们大可以从绝壁上出来。所谓的‘绝谷’,对寻常人来说,自然是天堑,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还有功力在身,行动无碍,那么从绝壁出来并非难事。这一点,贫道可是有些不大明白,不知能否详细告知?”

所谓“逢人可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便是如此了。苗疆之人虽然名为朋友,但醉道人却也不会对对方所言之事报以十足的信任。话说要真的对谁都是信任有加,只怕中土守护者这么几个人,怕也撑不了几年就得死的一干二净吧……眼下这么大的一个足称疑点的地方,醉道人当然要问清楚了。

“哈哈,老弟台十足谨慎,反倒是让我们更为安心了。”说话的,还是那个迎接醉道人的白胡子老头儿。这人名唤作姆赤,在苗疆的地位极高,不下于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苗族首领。确切的说,姆赤的地位类似于大祭司、先知一类的人物。可以说,苗疆的传承,一定程度上来讲就掌握在此老手中。

便听得姆赤说道:“老弟台有所不知,你的那两位朋友多少会一些你们汉人的什么八卦什么的,只是简单布置,叫做什么‘阵势’,就能够让人迷失方向,那些贼子便是因此而不敢进去。再加上我们的两个同样被困在里面的勇士也带了些祖传的东西,暂时困守绝谷,还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么?”醉道人点点头,说道:“两位道兄的确粗通奇门之术,但要说能够凭此困住敌人,那却还不够。这么说来,还是苗疆的玄奇法门厉害,贫道佩服。”随口恭维了一句,但无论是听者还是言者都知道这只是客套罢了。

便听醉道人继续言道:“只是……我若是那一伙神秘人的首领,那就绝对不会只困住入口。找一根绳索从绝壁下去,岂不干脆利落?退一步来说,对方既然能够……那么就是不借助绳索工具,也能潜入谷中。”对方既然能够什么,醉道人没有讲出来,但在座苗族高人的谁也不是笨人,如何不知道那是在顾及自己这边颜面?羞愤之余,难免有些愧怍。

这边儿醉道人还在继续开口:“贫道想不明白他们何以会一只耗在谷口?后等咱们这边从容的广邀朋友,然后一起去围殴他们?贫道不觉得会有这么傻的人。再者说了,对方既然夺走了金蚕蛊,足证对方对此比较重视,那么何以不远遁千里,悄悄暗算人不好么,非得这般张扬?”

一番话,醉道人虽然还在有意婉转着表达方式,但其中的意味,已经足够赤裸裸的了!在座的众苗疆高人们如何不知道醉道人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提醒大家,这其中诸多不合常理之处。要么是苗疆这边掩去了一些必要信息,要么就是贼子们必有谋算……

“道长,请听我一言。”说话的是苗疆的首领,也是一把年纪了,瞧上去只比姆赤小上十来岁。他名叫寨柳,一身武功也还算了得。只听他言道:“道长所说,我们何尝不知?不过那金蚕蛊之所以不取走,却是因为一旦失去了金蚕蛊对我苗疆的蛊虫们的压制,那么他们自然也就逃不开我们苗疆蛊毒。”

“可以说,如果他们真的带走了金蚕蛊,我们便有无数种法子致他们于死地。不过眼下却是不行,金蚕蛊在他们手上,我们苗疆的蛊毒之术十成威力便先去了八九成,自然那他们没办法……”

“所以说,对方其实是冲着我们中土守护者来的啊!”醉道人一声长叹,打断了寨柳的话:“这一遭,苗疆朋友们算是遭了池鱼之殃了……不过,也不排除对方确实也有夺走金蚕蛊的打算。”醉道人说道这里,话锋忽的一转:“那么,咱们得琢磨个对策,把这伙人都留下来?管他什么目的,死人才不会有阴谋算计的。”

“这个么,老夫倒是有个招儿。”姆赤呵呵笑着,打破了醉道人之前一番话所带来的沉重气氛。似乎此老天生就是一个笑口常开,十分豁达的人。有他在,气氛就很难沉重下来。

“老哥哥有何妙招,但请直言。毕竟敌人的机谋狡诈,防不胜防,咱们总是要小心一些的好。”醉道人的话里话外,看似有些露怯,实则是在提醒这个老家伙,对方不是死人,也有着自己的谋算,出什么主意也要慎重一点,大家一起参详参详。至于说什么直接“莽”过去就是了,那可就真的是“呵呵”了。

毫无疑问,那些人夺了金蚕蛊,随后就在苗疆的地界暗算中土守护者,还来一个困一个,偏偏也不采用绝杀的法子,直接将人斩杀,目的何在,简直不言而明。分明就是在刻意针对中土守护者,而且吃准了中土守护者们不可能聚集齐了一起过来,而一个一个的来,正中下怀……

要说这些人不是十字教的人在捣鬼,醉道人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很简单的计谋,偏偏却又行之有效。在天南海北到处闹出动静,中土守护者们要想中原太平,维持住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天下即将归一的局面,那就不得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一个个的落入算计。

而在剪除了中土守护者这些高手之后,那么中原统一的势力在没有高手呼应的时候,就该是他们这些人翻云覆雨的时候了。唔,若只是为了嵩山遗宝,对方也不会花费这么大的经历算计,毕竟拖住中土守护者和针对中土守护者,彼此的难度、代价,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一点,醉道人心中还是有数的。

赤裸裸的阳谋,醉道人却不得不来。可以说,苗疆众人不过是一个引子,金蚕蛊能够轻松对付宗师高手是一个方面,苗疆与中土守护者们交好,也是可以算计的地方……想明白了,一切也就那么回事。现在要看的,也就是醉道人能否在苗疆众人的配合下,挫败敌人的谋算了……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高明的法子。”姆赤摸了摸他的白胡子:“据我们所探查的情况,对方一共八人,其中有两个应该是踏入宗师境界多年的人物,我苗疆在武功技击一道上并没有用太多心思,所以这两个人,恕我们无能为力。不过其他的六个人,五个先天,我们还能应付的过来。剩下一个,也就是掌握金蚕蛊的那人,我们也能够拖住他两柱香的功夫。”

说到这里,姆赤看了一眼醉道人,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这近乎“废话”一般的说辞而面露不满,心中微微赞叹,这下:这老弟台虽然性子上也有三分“痞”性,但你终究还是颇有城府。这一点,似乎比武当的那两位高人还要胜出一筹……

心里向着这些有的没的,姆赤口中则是继续言道:“老弟台,你可能一人应付两个可能与你境界相去不远,甚至可能更为厉害的人,尤其重要的事,要在两炷香内拿下对方。不然的话,我们控制不住金蚕蛊毒,那就前功尽弃……武当的之前的虚念道长便是因此着了道儿,这一节,咱们却是要确定好。”

“我的武功与两位武当道兄伯仲之间,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一定能行。不过听老哥哥的意思,若是没有金蚕蛊毒威胁,我那两位道兄以一敌二,虽不能取胜,也能维持不胜不败的局面?哈哈,老哥哥既然这么说,想必是已经有办法了?”

“照啊!”姆赤一拍大腿:“正是如此!以我观之,老弟台你一个人固然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收拾了他们两个,但要是再加上两位与你不相伯仲的高手,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醉道人微微颔首。在姆赤说一人应付那两个宗师高手不能短时间取胜的时候,醉道人就已经猜到了姆赤所想要表达的意思。现在听姆赤这么一说,醉道人便笑着问道:“这么说,苗疆的朋友是有能够快速解除金蚕蛊度的好宝贝了?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摇摇头,姆赤说道:“金蚕蛊度,唯有金蚕蛊能解,这一点,我们确实无能为力。”一瓢冷水泼了下来,姆赤才接着道:“不然的话,只要提前给两位道长一份解药,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者让老弟台你服下解药,咱们也就不需要算计那么多了。”

“那……老哥哥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蛊毒虽然解不了,但暂时压制却还不成问题。事实上,若不是两位武当派的道长服用了压制蛊毒的药物,哪里能够坚持这么多天,让老弟台能够千里来援,还容咱们在这里商量对策?不过,他们所服下的药物,只能一定程度上压制,虽然能够让他们保持一定的力量,但要说与强敌搏杀,那却是不能。”

醉道人摇头苦笑:“所以说,对方不是不能攻入绝谷,只是想要‘钓鱼’而已了。”叹息一句,醉道人盯着姆赤老人,认真道:“老哥哥,有什么话还请一口气说完,可好?”

姆赤点点头,说道:“莫要着急,听我细细说来。那两位朋友虽然能够压制下蛊毒,但那却是我们那两位同样进了绝谷的勇士利用绝谷的药材配置的,能够暂时压制毒性发作夺人性命罢了。说来也是运气,恰好那种能够暂时压制住蛊毒所需要的药材,正好在那绝谷中有生长。老弟台你是不知道,为了送这两位勇士入绝谷为两位朋友续命,咱苗疆可是牺牲了一百多条性命……”

醉道人起身,抱拳施礼道:“苗疆朋友的恩情,不敢或忘,翌日必有回报!”

“不必如此。”姆赤摆摆手:“咱们既然是朋友,那就是分内之事而已。对于朋友,我们苗族人从来都是能够赴汤蹈火,两肋插刀……莫愁谷中的药物不能够消除金蚕蛊毒的负面影响,让人能够全力施展功夫,但我们苗疆祖传的几样宝物中,却有这么件东西。”

醉道人拱了拱手:“愿闻其详。”

姆赤说道:“那是千年前一位贤人留下来的丹药,如今还剩下三枚。那丹药本身能够排解万毒,只是因为年份太久,慢慢的药效就有所流失,如今也只能够压制金蚕蛊度,使之不影响人的武林高手正常行动罢了。到时候在两位武当的朋友们身上用两枚,然后在药性失效之前,拿下那群贼子,夺回金蚕蛊,再为他们彻底祛除蛊毒,我说的就是这个法子了。”

醉道人默默点头,对方既然能够拿出那种丹药,便足见盛情。这般恩义,虽说也是会想要夺回金蚕蛊的因素在内,但这份情却不得不领。至于说对方有没有可能故意夸大,这点却是不存在的,毕竟没有这个必要。

醉道人正要说话,却听那姆赤又言道:“只是这样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在于,若是不能一举成功,等药效过去,蛊毒就会疯狂发作。那时候,什么压制的药物都将没用。换言之,咱们只有一次机会,两柱香的时间,这一点却是不得不考虑。老弟台,你看呢?”

醉道人能怎么看?还有更好的办法么?点点头,说道:“两炷香,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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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直闯莫愁谷

莫愁谷外,怪石嶙峋,绝壁千丈。呼啸来去的狂风飞沙走石,简直比中条山的罡风还要猛烈,什么样的鸟兽都不愿意在这里驻足,若不是谷中没有狂风肆虐,反倒是一处极适合动植物繁衍生息的所在,只怕这里就真的成了绝地了。

若是往常,莫愁谷虽然颇有名声,但苗疆中人却是很少去关注留意。只是最近的一些事情几乎都是围绕着莫愁谷展开,搅乱了这里的宁静。

一身道袍,一口长剑。醉道人独自在前,径直往莫愁谷的方向而去。在他身后约莫一里之地,自有苗疆的好手们驭使毒物,相随在后。在出发前就已经定好了计策,醉道人身手高明,只要有心匿迹潜形,那么除了对方那两位宗师级数的高手,自可从容而行。

他们的计划说来也是简单粗暴,便是醉道人通过莫愁谷的绝壁下去,给虚思虚念两位武当道人服下丹药,然后合三人之力,解决掉那两位宗师高手。至于他们苗疆众人,则是相随在后,在醉道人暴露自身的时候便自出手,拖住其余敌人,如是而已。

前文没交代清楚,那执掌金蚕蛊毒的人虽然是个不入先天的小角色,但金蚕蛊却并非是在那个小角色身上,而是由那两位宗师级数的高手掌管。只是其精通用毒,这才让他持之以抗衡苗疆众用毒高手罢了。不然的话,苗疆众人对付不了大高手,偷袭一个不入先天的人物还不成?那时候夺回金蚕蛊,进退便不再受人制约,那里还用得着让醉道人千里驰援?

醉道人飘摇而过,对方毕竟只有寥寥数人——或许他们之前还有不少人手呼应,但苗疆中人岂是等闲,纵然奈何不了那些厉害角色,但一些喽啰之流,自然是早就收拾干净了。正因如此,当从苗疆众人口中听到对方只有八人,醉道人也不以为奇……

既然人手不够,那么除了固定的几个先天人物轮流巡视,两位宗师级高手以及那个用毒高手却是谨守在出入莫愁谷的那处羊肠小径。至于说绝谷四周,却是早就布置了金蚕蛊度。在确信苗疆人拿不出金蚕蛊的解药的情况下,自然算得上是高枕无忧,不需要多费心思了。

醉道人就是这样轻易穿过了对方先天高手的警戒,不多时,就已经来到了两位宗师人物驻守的绝谷入口。便在这时,醉道人在同境界的存在面前,自然是难以隐蔽身形,立刻就暴露了自己,被人察觉。

“谁!”说话的,是一个一身梨花白的中年妇人,也正是那两位宗师高手之一。话音未落,便见两条身影,一男一女,正是两位对方的宗师高手倏忽而过,转眼间已经扑向了醉道人。

男的那个用一口双手握持的十字巨剑,力劈华山,认着醉道人的头顶砸落下来。势大力沉,隐有风雷之声,端的是厉害无比!另一个则是单掌横劈,分明用着极为高明的功夫,凌厉杀招潜隐其中,比之于那个使用双手十字剑的,分明要来的险恶得多!

醉道人慧眼独具,如何看不出来,这两人彼此配合,堪称是默契无间。前面这男的十字巨剑力劈华山,图的是以力压人。在那种极其猛烈的势子下,吃受者简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有迎面而上之一途。便是这样,那就不免被这一剑“力劈华山”拖住,哪怕只有一息功夫,也足够同伴施以雷霆杀招了。

那一身梨花白的中年女子,看似简单的一记横斩,以手代刀,配合着持剑男子的节奏,所含蓄的凌厉杀机当真有其不可思议之处。也就是醉道人见多识广,智慧通天,第一时间就看出了对方的如意算盘。那中年女子潜藏的杀招虽然猛恶凶险,但内中门道,却也尽在醉道人掌握之中。

原来这女子施展的功夫,乃是西夷十字教的一式绝招,叫做“夹锋之刃”,大异于中原武林。妙在最能出人不意,于最不可能处绽放出其威力至猛的杀招。如果时间部位配合得好,再加上施展人本身功力够强的话,只这一下即可置对手于死命。

也万幸醉道人在数月前的嵩山一战,对于西夷十字教的功夫见识过许多次,大致也摸清了对方路数。以至于如今这女子一出手,就心中有数,看破了其中暗藏的玄机。不然的话,很可能还真的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不过既然看破了,自然有破解的招数。

至于说为什么不选择直接从绝谷之上的绝壁下去,这样也不需要惊动对方,岂不更好?道理没错,只是绝壁之上,却不知被对方布置了多少绝毒陷阱,醉道人不通用毒之道,去那里反而可能更为麻烦……如是而已。

只见醉道人呵呵一笑,人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小径冲了过去。迎着男子的凶猛剑势,醉道人抬手出掌,十成功力拧成一股,这是他从王凡身上学来的一门绝招,此时却是派上了大用场!气劲交锋,毕竟是把自身真气凝结一体,其威能丝毫不下于什么金钟罩铁布衫大成之后的效果,那男子气势十足的一剑,就这么落了个空。

然而此时,中年女子的杀招也来临了。只听见“哧”的一声,一片金刀劈风之声,直向着醉道人正面疾劈过来。醉道人哼了一声,身躯有如蛇一样扭曲,前后几个翻折,便自让中年女子接下来的几个杀招变化悉数走空。紧接着,醉道人向左一个旋转,同时运施内力霍地向外顶出。

然就在此时,那十字巨剑却又已经折了回来,拦腰横扫,欲要将醉道人斩成两段。好个醉道人,便是此时也不见慌乱,身上长剑更是不曾出鞘。但见他身子前扑,那十字巨剑便擦着醉道人衣衫而过,斩落了道袍一角。而醉道人在前扑的时候,手也没闲着,神出鬼没般,已经印在了中年女子的胸膛。

“哈哈,手感不错!”醉道人彼时虽然把手按了上去,奈何同时间对方也非等闲,身子飘然后退,让醉道人蕴集在掌中的内家真气吐了个空,并未伤到对方分毫。只是他这老流氓道士临敌经验何其丰富?故作轻佻地道了这么一句,立刻就让中年女子羞愤不已:“不要脸!”

“回头再跟你们玩儿!”醉道人哈哈一笑,人则是施展上乘步法,乘着中年女子刹那间的心绪散乱,便已经绕过了对方,往小径深处飞速行去。两位宗师人物被醉道人戏耍一把,心头自是愤怒得很!虽然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又一条大鱼自投罗网,但也不能够放一个神完气足的宗师高手进去,谁知道对方能不能相助那两人暂时压制毒性?怎么着也得给对方种下金蚕蛊度之后才放过去……

只是便在这个时候,众苗疆好手已经驭使毒物杀了过来。两位宗师高手追杀醉道人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当真进退两难。至于那个用毒的好手,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拦在小径路口,匆匆布置下一道金蚕蛊毒的“路障”,随后便去相助那几位先天高手弹压对方的毒物了。

“我去收拾那些苗子,你去追!”相视一眼,这两个宗师级数的人物立刻就有了决断。便见得那使十字大剑的汉子说道,紧接着便提着巨剑,往醉道人的来路杀了过去。中年女子点点头,则是二话不说,紧追着醉道人而去。

虽然前后慢了一个刹那,但他们也是了不得的高手,那中年女子依旧能够紧紧追着醉道人,只是落后他一步:“流氓,你这牛鼻子有本事别跑!”

醉道人在前面哈哈笑道:“你年纪太大了,贫道瞧之不上,你就是追的再紧,贫道也不会要你的……”一边故意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刺激对方,醉道人脚下却也不曾稍停。他的声音在内功的加持之下能够传播的极远,既是在对身后穷追不舍的中年女子施展攻心之计,也是在提醒谷中的几人。

果然,醉道人话音落下,后面穷追不舍的中年女子气成什么样了暂且不知,莫愁谷里面的虚思虚念这一对儿同病相怜的师兄弟却是精神一震。他们此时虽然一身功力在蛊毒的作用下已经十去七八,但却不是完全动弹不了。当下就连忙招呼另外两个为了他们而进来的苗族兄弟,撤去拦在入谷口的障眼手段。

果见下一刻,醉道人便冲了进来,顷刻间两粒丹药便送到了虚思虚念两人手中:“速速服下,我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送出丹药,醉道人根本顾不得再多做些什么交流,因为那中年女子已经在醉道人送出丹药的时候追了上来。

“哈,莫急,贫道不嫌弃你便是了!”醉道人立刻折身,迎上了这位中年女子。至于虚思虚念两位武当高人,虽然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出于一种默契与信任,他们并无二话,立刻服下丹药,盘膝坐下,开始运功。

中年女子简直快要气疯了!她虽然因为背后的组织的原因,虽有一身极其厉害的本领,却并不曾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名声。虽则如此,但她在组织中那也是地位甚高,素来为人敬重。平时也对人向来不假颜色,孤高自诩,几曾被人这般调戏羞辱!

醉道人的言行,对于这位中年女子来说,不啻是生平罕见的奇耻大辱,刹那间怒由心起,恨满胸臆。平素重涵养的个性,这一瞬竟然也难以把持,一张脸先是红的滴血,继而又变得雪也似白。这一刻,再不是因为组织上的命令,而是切切实实的有了跟醉道人不死不休的决然。不杀这个流氓道士,她心中之恨便万难消除……

只是生死搏杀,素来就不只是可以依靠一腔怒气与决然杀意就能够分出生死胜负的。要见高下生死,最终终究还是要落在双方的身手上面。醉道人言辞间拉满了仇恨,乱敌心思是一方面,何尝又不是把仇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让两位武当的道友能够安心催发丹药效力,早些恢复战力,然后一起荡平敌寇?

醉道人才自回身,那里中年女子便已经杀招临身了。猛烈地刀锋,分明自那中年妇人的袖口绽放。在快要临近醉道人的咽喉的时候,袖里刀忽然间滑落在手,森寒的刀锋,简直已经吻上了醉道人的咽喉!

一身冷汗惊出,醉道人急忙身子后仰,脖子被划出一条血痕,好险没有被割断咽喉!“好毒辣的招式!”醉倒人惊呼一声,便感觉寒意直追着面门不放,敢情对方“痛打落水狗”,出其不意占了上风,便要步步紧逼,纠缠过来。便是两位苗族兄弟,也禁不住惊呼出声,为醉道人捏了一把冷汗!

醉道人何许人也,立刻就猛然间往地上栽倒下去,在将要贴到地面的时候却又以左脚为圆心,猛然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就此摆脱了袖里刀抹喉削面的局面。那中年女子似乎也没料到醉道人有这般机变,一时间力道用老,身形前冲,瞬间就已经去了醉道人前面。

醉道人正要把握着这一刹良机,在对方身后施展雷霆手段,然则那中年女子也非等闲,将势易招,索性身子一个前俯,继而左手撩处,长长袖角,就像是一道倒卷的飞瀑,迎头挂脸,直向着醉道人上躯反卷过来。与此同时,左手握着的那一口袖里刀也脱手而出,化作银光一线,刺向醉道人咽喉。

醉道人一声低叱,道袍鼓胀,卷起了一阵狂风,向着中年女子的来势迎了过去。一只手作弹琵琶一般,接连敲击在脱手而来的袖里刀上面,将之断成数节,稀里哗啦,散落在地上。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随着两人的气劲相遇,只闻得“砰”的一声,其声虽然并不宏亮,可是力道却是极为猛厉,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醉道人便在这个时候,不退反进,身形一闪而过,已经切近了中年女子正面。紧接着,右手振处,一口长剑出鞘,挽成青莲一朵,当胸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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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生死相争,憋屈死法

那可真是快极了,也是险极了!中年女子几乎来不及反应,只是身子微侧,总能够算躲过了一箭穿心的结局,腰肋被捅出了一个透明窟窿!几乎在同一时间,醉道人的一只铁掌,也蕴含着无穷力道,眼看就要印在中年女子膻中要穴。一个落实,中年女子纵有天大本领,也免不了真气涣散,从此任人鱼肉……

好个狠角色的女子!饶是在这种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绝境之中,怀抱着对于醉道人赐予她无尽羞辱的愤恨,这位中年女子丝毫不缺少玉石俱焚的勇气与决绝。迎着醉道人击过来的凌厉杀招,中年女子不闪不避,反倒是亮出了右手的解手刀,往醉道人怀中扑去。寒光毕露的袖里刀,也忍着醉道人的胸口直刺而去。

这种决绝姿态,到底还是大出醉道人意料。原本以为在自己必能取她性命的掌力下,那中年女子唯有侧身闪避,壁虎断尾,躲开要害之处。甚至于醉道人都已经准备下了接下来的招数,连环施为,五招之内,便能够将对方毙于掌下。奈何对方的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却是让醉道人的念想落了个空。

若是这个时候,虚思虚念两位武当同道犹在全胜之时,醉道人自然不介意以伤换伤,干净利落的先除掉一人。只是此时虚思虚念这两位毕竟身中蛊毒,纵然有苗疆的灵丹妙药,足以让他们迅速恢复战力。但毕竟被金蚕蛊毒侵蚀了很长一段时间,纵然有所恢复,也必然远远不如全盛之时。若是自己此时再受了重伤,那么想要两炷香之内拿下所有敌人,夺回金蚕蛊毒,只怕未必能成……

只是若是纠缠下去,那也不可。别的不说,毕竟时间只有一炷香左右,对方中年女子也并非弱者,更兼之对方不惧死亡,每招每式都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若不是自己之前言语刺激让对方一时间昏了头给了自己可乘之机,想要轻易拿捏对方,如何可能?错失了这一次机会,下一次,未必还能够成啊!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白骥过隙。眼看着醉道人的手掌已经要贴在了中年女子的胸口,而中年女子的刀子也将要捅进醉道人的肚子。好个醉道人,这个时候,犹能有两全之法!只见他另一只手立刻抬起,握住了中年女子刺过来的刀锋,而另一只原本要印在那中年女子胸口的手掌,也是蓦然间沉了下来。

醉道人的决定不啻是险到了极点!试想一下,倘若中年女子在他手握刀锋的时候,催动内家真力,催发出刀芒,只怕醉道人的一只手掌,就要硬生生的被削掉。然后没了阻挡的刀子,自然是毫不迟疑的刺入腹部。尔后刀芒气劲迸发而出,醉道人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中年女子也的确是这么盘算的。在醉道人手握刀子,手掌下沉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醉道人的想法。这个时候,其实就是看谁能够更快一些了。

醉道人当然不愿意自己白白送出一只手掌,人后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而自己却还要放弃一掌击毙对方的机会。他之所以这样行动,不过是对自己有着六七分的信心,再加上这个时候,不得不行险一搏罢了。那只沉下来的手掌,乃是要在自己握住刀锋,而对方还没来得及催发刀气之前所争取的瞬息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对方操刀子的右手。只要在对方催动刀气之前就停下了对方持刀的右手,危机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醉道人显然是成功了。在中年女子内气催发之前,就已经捏住了她的手臂。在无匹的内家真气加持下,醉道人的手掌不啻于精铁金刚,中年女子的右手,便是想要再往前送一分也是万难。说不清先后次序,似乎是几在同一时间,醉道人握住刀锋的那只手带着淋漓鲜血猛然松开,而同时间,那一口袖里刀也亮起了璀璨的刀芒。可以说,只要慢了一瞬,醉道人可就要少一只手掌了!

松手,凹腹。袖里刀刀芒璀璨,寒透人心,却终究失之交臂。未能刺入醉道人腹中。然而中年女子的搏杀经验何其丰富?这个时候,她那只左手已经挥了出来,带着沛然力道,紧握成拳,向着醉道人打了过来。这还不算,她的右脚突然抬起,猛地踢向了醉道人的下阴。

情势再一次险到极点。挥动的拳头虽然力道十足,但中年女子却并不抱有十足希望。她的目的,也不过是指望着能够吸引醉道人的注意罢了。真正的杀招,乃是那踢向下阴的一脚。若是醉道人没能发现,那么自然结果不言而喻。一脚踢中,醉倒人再怎么厉害也吃受不住,接下来自然躲不开她的杀招。

同样的,就算醉道人发现了,若要应对,那么就顾不上上面挥来的拳头。力道万钧的拳头落到实处,醉道人同样免不了身受重伤,那么还是逃不了被杀身死的结局。若是想要上下兼顾,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开挟制住她右手的那只手,然后抽身后退。但这样一来,中年女子自然能够在右手得到自由的那一刻,赶在醉道人脚下用力,抽身后退之前,刺入醉道人的腹中……似乎不管怎么看,这一刻已经主客易位,醉道人已经身陷绝境了。

然而醉道人终究是无愧于中土守护者的赫赫威名。纵然是这种局面,也还是被他找到了破局之法。下面的撩阴脚,上面的千钧拳,哪里能够逃脱醉道人的火眼金睛?连环杀招看似算计精妙,避无可避,但醉道人自有应付法门。

猛可里,只见得醉道人带血的手掌抹上了中年女子的拳头。袍袖飞舞,血淋淋的手掌有似蝴蝶翻飞,不偏不倚,与对方的拳头迎在了一块。只听得“啪”的一声,两只手忽然间就像是被胶粘在了一块,然而这只是极为短暂的一霎,紧接着双双分了开来。醉道人身形不动,中年女子却是上身摇晃了一下。这样一来,其实双方的功力强弱,就已经见了分明。

然而只是击退了中年女子的拳头,醉道人的处境却是丝毫也没有得到改变。毕竟那撩阴一脚,并不比拳头的速度慢到哪里去。眼看着那一脚就要击中,接下来自然会是惨不忍睹的场面,只是最道人却似乎已经是胸有成竹。

果然,醉道人根本就没有抽身后退的意思。之前的拳掌相接,中年女子功力逊了一筹,以至于身子有一种往后倒仰的趋势。醉道人便乘着这个时候,原本拿捏住中年女子的手往外面一带,使自己的腹部脱离了利刃的威胁,而他自己的身子,则是紧追着中年女子倒仰的势子扑了上去。

这一扑,醉道人的整个人就与中年女子几乎成了平行,随着醉道人的连环用力,中年女子吃受不住,立刻往地上躺了去了。而醉道人则是扭了扭屁股,撩阴一脚虽没落空,却是偏了方位,从前面,跑到了后面。踢中的,乃是醉道人的屁股。而接下来,中年女子惊呼一声,已经被醉道人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地上!

醉道人当然不是色欲熏心,想要做些什么能够让书友们喜闻乐道的事情。他所图的,不外乎限制住这个中年女子的行动罢了。毕竟虽然只是短短数合交手,但其中的险象环生,简直让醉道人不寒而栗。这样危险的敌人,当然不能够给她足够的施展空间。在身子压下去的时候,醉道人就已经在施展擒拿功夫,想要卸掉对方的各处关节。毕竟这个距离,这种局势,已经不容醉道人在去考虑怎么格杀对方。再者说了,只要制住了对方,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念之间?

然而中年女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从她和醉道人的交手过程就可以看出,这位的凌厉狠辣,果决难缠,丝毫不比醉道人来的稍差。纵然是出于女子的本能,在被醉道人往地上扑去的时候有刹那的慌神,但随后就已经平复了下来。

彼时这位中年女子又一次落入下风,自然知道自己这时候想要施展什么凌厉杀招已经不现实,那么同样的,也只能依赖擒拿手法,控制住这个可恶的道士,再然后,其生杀予夺,还不是在自己一念之间?

无独有偶,两人同心,几乎是同时间施展出小巧的擒拿功夫,拆解的不亦乐乎。这个时候,双方已经都不敢拉开距离,生怕一个不慎就被对方抓住机会,施以致命一击。于是乎,两个宗师级的大高手,这一刻却像是地痞流氓打架,在地上翻滚来去。

醉道人哪里还有原来的道骨仙风,活脱脱的街头混混;中年女子也不复原来那种孤傲离尘的姿态,一头青丝散乱,插上了几根草叶。梨花白的长衣不说满是尘土,更有好些处血手印,那是醉道人被割破了的手掌上的血液给抹上去的……

最关键的是,这个时候,醉道人与中年女子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定在了一起。原来双方的功夫相去不远,醉道人固然把中年女子锁死了,使之动弹不得,醉道人自己何尝又不是被中年女子限制住了所有行动能力?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谁也不敢放手,谁也不能动弹。

到了此时,均不能够动弹的双方,醉道人却是得意地笑了,而中年女子却是面如死灰,一脸绝望。瞧见醉道人的那种神色,中年女子念头难以通达,喉头一动,舌头一颤,嘴巴一张……一口唾沫,就这么吐在了醉道人的脸上……

醉道人脸一沉,那种滋味,简直别提了!而就在他们两个相互制住对方的时候,原本被他们险象环生的打斗“惊呆了”的两个苗族兄弟却是立刻有了行动。他们一人抱起一块石头,往两人的位置走了过来。也就是见了两个苗族人的动静,才有了醉道人的得意和中年女子的死心绝望。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个流氓一般的牛鼻子算计死了。眼下这种双方都动不了的局面,何尝不也是醉道人给设计出来的?可恨自己一时糊涂,怒火淹没了智慧,以至于落到这么个结局……所谓的“越想越气”,中年女子唯一能够做的,也只有恶心一下醉道人,出一口气罢了。

于是乎,一口唾沫,就这么招呼到了醉道人的脸上!看见醉道人精彩的脸色,中年女子一下子就心情好多了。虽免不了一死,而且还死的憋屈,但总算也能出一口恶气……

下一刻,石头砸落,香消玉殒。血花飞溅中,红的白的都有了。中年女子再怎么神功盖世,终究也死得憋屈,可怜可叹!

时间到这个时候,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去了十分之三,而虚思虚念两位武当派的道长,也双双睁开了眼睛。醉道人在两位苗族兄弟的帮助下,很快从中年女子的尸身下面出来。向着良伟苗族兄弟道了声谢,揉了揉被中年女子捏的发青的各处关节,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脸,抹掉那一口中年女子送他的纪念,这才转向虚思虚念这两位道人:“如何?”

虚思虚念两位道长相视一笑,随后道:“还好,一身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不过施展起来,大约只有全盛时期五六成的水准。我们师兄弟两个这回太过大意了。道兄,外面如何了?”

醉道人摇摇头,又点点头:“贼子狡诈,有心算无心,你们落入算计也不奇怪。最近事情较多,很显然有好几股势力在针对咱们……不说这个,咱们时间比较紧,先出去,外面还有一个厉害角色要收拾。去的晚了,众苗族兄弟难免有损伤。”

虚思虚念二人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醉道人便又指着中年女子的尸身对两个苗族兄弟说道:“两位兄弟,你先看看金蚕蛊是否在这人身上,我们几个先出去收拾那一伙儿贼子了!”交代完这句话,醉道人便又一马当先,往莫愁谷外面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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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十字教的谋算

霹雳一声,大雨倾盆。滚珠溅玉,茫茫青山一片朦胧。

山是白云山,亭是忘忧亭。此地不在别处,却是在那无秋无冬的羊城郊外。因为气候偏暖,虽是深秋时节,视野里却不见半分黄色。什么秋意萧瑟,更是无稽之谈。其后如此,也就无怪乎这个时节还有暴风骤雨,倾盆而来。

只是任凭外面雷鸣电闪,大雨如注,亭子里对坐的两位老人却是不动如山,镇定自若。栗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分明是来自于西夷的蛮子。只见他们一身白色的法袍,胸前挂着银色十字架的配饰,如此打扮卖相,料想应当是来自于西夷十字教的人物了。

这两个老家伙,一个唤做亚伦,也就是那劳什子的什么圣经里面所谓“光照”“山中居人、甚高、开明的”意思。另一个叫做基甸,名字的意思乃是大能的勇士“毁坏者”。从名字上来看,大约就能够猜到,那个叫亚伦的,乃是领导者,而叫做基甸,大约就是黄金大手一类的角色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叫亚伦的,不是别个,正是十字教的教主——唔,照他们的称谓,应是教皇。而另外一个,则是十字教的大骑士长兼什么裁判所所长。没有人知道,西夷十字教的地位最为尊崇的两个老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潜入了中土。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在这羊城,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间了。

两人中间,是一局围棋。黑白子相倚成局,化为珍珑一局。可见这两个老东西智慧深远,绝非等闲。

“骑士长阁下,以你所见,这盘棋结局如何?”说话的是教皇亚伦。他深邃的眸子透过棋局,似乎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这一句问话,大约也只是起一个头,并没有要对方回答的意思。所以他接着又说道:“东土神州啊,说句丧气的话,虽然我们布置了重重手段,但能不能成,本座依然没什么底。”

“冕下多虑了。”基甸微微一笑:“他们可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打算。再说了,南疆漠北,东极西域,咱们都做了精心设计,乃是赤裸裸的阳谋,不怕那中土高人不上当,拖住那什么中土守护者的手脚不成问题。”

“再者说了,咱们发动的人,基本上都是他们中土自己的人,就算折损了,也伤不到我们的根本,而且咱们布置下的力量,恰到好处,正好让他们自己玩内讧,自然就照顾不到咱们这里了。教皇冕下,请相信,在主的荣光下,一切异端都将毁灭,而我们,将会让整个世界在主的荣光照耀下得到净化……”

“话虽如此,但中土的神秘,终究让人不敢轻视。”教皇亚伦口中说着丧气的话,神色间却是一种志得意满的踌躇:“自上古以来,我们的先祖在神灵的指引下降临到这方世界,所为的便是要有朝一日,在主的荣光指引下征服这个世界。只是辗转千百年,东土中原的强盛,让我们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也就是主的保佑,直到最近这些年,才让我们有了这一线机会。”

说到这里,这位年迈的教皇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望向外面的暴雨:“这些异端,居然信奉什么三清女娲,昊天上帝,崇拜什么三皇五帝,祖宗贤人,简直无稽之谈,荒谬至极!更可笑的是,那个大明皇帝,居然要我们叩拜他们的祖宗神灵,简直是异端中的异端,必须剿灭!主的荣光不容亵渎,天上地下,唯有一个神灵,那就是我们仁慈的主……”

说到此处,教皇似乎想起了当免得某些不愉快,一张脸转而变得阴沉,手一挥,一掌拍下,亭子的栏杆应声而断。

大骑士长基甸无奈的笑了笑。他是知道自己这位教皇大人兼多年的老朋友的情绪为什么会发生变化。实在是当年为了在中土埋下钉子,我们的这位教皇大人亲身前往大明朝见大明皇帝。许多知识文化被那皇帝直接索要,却绝口不给半分传教机会,更有诸多折辱,逼迫教皇大人着汉服,说汉话,拜汉人的神灵……

这对于仁慈的主的虔诚信徒,该是多么大的羞辱?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每次说到这里,教皇大人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过苦尽甘来,眼下,攫取中原,征服世界的念想,已经有了实际上可以操作的可能。而十字教东征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明年三月开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在羊城登陆了……

念及此处,基甸笑了笑,说道:“冕下不必焦躁。你我皆知东土神州的水深得很,但明面上的高人守护者,也就是那五个人。咱们此番算计,已经把他们困在了四方。最妙的是,出手的几乎都不是咱们的人手。这样一来,最后中土守护者的报复自然也是对着他们的什么佛道两家,而我们则是坐收渔人之利。”

“不能把那些中土守护者都干掉么?”教皇亚伦哼了一声,却不复上一刻的阴沉。喜怒随心而动,不是因为他的城府不深,而是有时候的喜怒无常,也是上位者的一种手段之一。

“这个自然不行,我的教皇大人。”基甸敲着棋子说道:“中土守护者的难缠冕下也当心中有数,困住容易,击杀却难。要杀他们,咱们的核心人物也必须出动,这就不符合咱们的利益了。而且,我们还需要他们去对付那些中土神州隐藏起来的高手,自然不能一网打尽,然后引出来更为厉害的对手。”

微微顿了下,见教皇大人不置可否,基甸又道:“冕下莫不是忘了,数个月前,在川藏边界的那一场大战?据我所知,应该就是中土守护者与那些隐士高人发生的冲突。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为上。”

“是么,你倒是有心了。”教皇亚伦转过身,再一次坐回了棋盘旁边,叹息一声道:“基甸,我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在主的荣光指引下,你是我们十字教的大骑士长和裁判所所长。你的忠诚我本来不该怀疑,但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说的那些去拖住中土守护者的手脚的人,身上会佩戴十字架?这样一来,你说的祸水东引,便是无稽之谈了。本座需要一个解释,我的朋友。”

基甸冷汗没差点就给出来了。作为十字教第二把手,他当然没理由做什么对不起十字教的事情。只是教皇的话,既是敲打,也是警告。若不把自己的算计和盘托出,接下来自己必然就没什么好下场。教皇的意思很明显,自己有什么算计可以,但必须事无巨细,都得汇报才是。不然,教皇自己的耳目也能查出一切……

“冕下,东土神州的人有句话,叫做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这也是故布疑阵,那些十字架,虽然看起来就是咱们十字教的标识,但实际上却有许多地方似是而非。中土守护者的能耐,很容易就能查探出来。这样一来,反倒是更能够给他们营造出一种有人在祸水东引,嫁祸我们的事实。”

“唔,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的忠诚,不容置疑。那么,那东西现在怎么样了,能够拿到手么?”

“那东西”指的是什么,亚伦虽然没有明说,基甸却不可能不知道。他摇摇头道:“皮埃尔那里出了点小麻烦。不过无关大局,想来用不了多久,那东西就能够落在咱们手里,将之奉献给主。皮埃尔的能力,冕下心中应该有数。”

“那倒也是。不过,据我所知,那什么后金十万大军驻守嵩山,可能也是为了那件东西。有大军在那,皮埃尔能够解决么?”

“冕下,皮埃尔早就传过消息,言道一切尽在掌握,那是错不了的。不过因为一些意外的因素,他需要把所有发展起来的暗子都要启用,对于我们在其他方面的动作,已经无力支持了。冕下,不知你可否听说了中土新近崛起的两个年轻人?”

“你说的可是那个斩杀了后金皇帝一家子的周云舒张芜荻?若是我记得没错,他们应该还只是先天高手。虽然足够惊艳,但对于咱们来说,也就那样,无干大局吧?”

基甸苦笑一下:“冕下有所不知,这两人已经跨过那一步,踏入了宗师境界。皮埃尔所遇到的意外,主要就是那个叫周云舒的年轻人带来的。不过据皮埃尔说,他已经有把我将那周云舒格杀。至于那个叫张芜荻的小姑娘,我也有所安排,保管让她殒身大漠……”

“如此就好。”亚伦点点头:“一切顺利,本座也似乎已经看到了主的荣光照耀世界,一切异端都被净化的那天。想必那时候,咱们都可以荣升天国,沐浴在主的荣光下,永生不死,侍奉于主。”

基甸点头应道:“是的,冕下。那一天不会太遥远。等到咱们的十字大军上岸,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保证东土神州不能归于一统。不然,一个统一的神州,咱们的胜算可就小了很多了。一盘散沙的神州,才是主的荣光下的羔羊。”

“这个自然。我记得你也有了安排,怎么,还是觉得没底?”

基甸应道:“并非如此。只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上的事情,总要多重准备才好。”

“说说看?”

“回冕下,我们安排了冬至那天与中土守护者的人决斗长安。目前来看,应战的应该是一个叫做智行的佛门和尚。毕竟其余的中土守护者们已经被牵住了手脚,基本上不可能到场。我们的计划,便是在那个时候直接刺杀那个叫做定王的朱慈炯。”

“毕竟目前形势,若不遏制,定王朱慈炯的势力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横扫天下,这是一个对咱们东征极为不利,威胁最大的一个人。要知道,定王打出的旗号是‘光复河山,重振大明,延续汉祚,混一宇内。’而且此人此时已经占据川陕,呼应西藏,又攫取了湖南大半。可以说,半个中原都已在手,更兼兵强马壮,乃是一等一的厉害角色。这样的人,威胁实在太大了!”

教皇亚伦点点头:“此事你既然安排了,那么那个叫做朱慈炯的一定活不了。哼哼,我记得没错,他应该是那崇祯皇帝的第三子吧?哼,就这么死了,那也太过便宜他了!好吧,相信我们十字教最聪明的智者,必定不止这么一个计划,除了刺杀朱慈炯,可还有别的计谋么?”

“这个就需要教皇冕下点头了。”基甸点点头,说道:“咱们可以帮助一把后金人,若是他们能够夺取川蜀,就算刺杀不成,那定王朱慈炯就算再厉害,也必然走向颓势。而后金,据我研究,他们从来都是最好征服的人。我们完全可以跟在后金大军身后,用神州的话来说,就是吊民伐罪,想来入主神州会更方便许多……”

这一节,基甸说的甚是含糊。然教皇亚伦何等人物,自然能够明白对方言中未尽之意。只是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他哪怕作为十字教教主,也不能一言而决,需要和其他主教们商议。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谋划算计,基甸一人自然是做不了的。正因如此,只需要提出大概方向,然后十字教高层斟酌谋划……

“我记下了,回头开议会,咱们一起探讨。不过,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挑动四方诸国入侵中原,消耗中原潜力,多管齐下?”十字教皇微微一笑,显然是对于基甸十分满意。

“此事,我已经在安排人做了。想来明年开春,会给咱们一个大惊喜的,教皇冕下。”基甸自得一笑,满是智珠在握的样子。

“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亚伦教皇与基甸说话的时候,也没忘了照顾手上的棋局。忽忽间又是数子落下,棋称上的黑子,便被白子绞杀的干干净净。

“神州人的智慧果然高妙。一局黑白子,尽揽天地奥妙,乾坤变化!可惜,这一切都将在主的荣光下,灰飞烟灭,点滴不存!”

霹雳一声,惊雷电闪。而原本瓢泼的大雨,却在这一声惊雷之后,慢慢的停了下来。一挂彩虹,斜映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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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芜荻再遇拦路人

还是一身白衣,白纱覆面。大漠里呆的时间不算短,却也不长。屈指数来,大约有个二十来天,大半个月的功夫。盘坐在萨满教大祭司“赠送”的骆驼背上,张芜荻长剑斜挂在骆驼身上,一双眸子微微眯着,像是在搬运内息,一刻也不曾放松了修行。

霜降已过,此时已经算是深秋,快要入冬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大漠的天儿就开始变得凉爽起来,白天里太阳依旧,却不再是那种能够把人烤熟了的炽热,照在身上,反倒是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也不知这回大漠之行,能够争取多少时间的平静?”骆驼背上,张芜荻虽然是在搬运真气,思绪却也没有停止下来。武功到了她这样的层次,一心二用着实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只是一念守内,照顾着真气自发运转,更是不需要担心什么走火入魔什么的。道门内功,在这一块儿上,当真是比其他心法高明不知几许。

“这一次大漠的不平静,虽说是哪一伙儿疑似十字教的教徒在捣鬼,但要说作为大漠的地头蛇,萨满教的人毫无察觉,那又怎么可能?少不得有他们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是时局殊易,没有证据不好发作罢了。不过,十字教的全军覆没,甚至还有一位宗师折戟,想来也够他们惊骇的了!”

“所谓打草惊蛇么,不然的话,这些老狐狸惯擅见风使舵,油滑得紧,哪里会老老实实?不过,只要他们安分一两年,那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们不老老实实臣服了。倒是那十字教徒来得颇为蹊跷,没有一个是生的西夷人的模样,会不会别有隐情?这么多高手,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思量不已,脚步却是不停。“且不管那么多,回头问问南琴老师吧。想来以老师的智慧知见,必然有所收获。那么现在,先去登封嵩山,看看云舒那里完事儿了没有,然后一起回西京长安一趟,时机差不多了吧……”

“呸,张芜荻,你可不能这样,得让那个木头自己提出来才是……”念及此处,没来由的,白沙下面的姣好面容,带起了一抹红霞。

驼铃声声,兔走乌飞,忽忽又是数日时间。眼前开始出现大片的黄绿相间的颜色,丘峦聚散,泠泠如故。张芜荻知道,这时已经走出了茫茫大漠,中原河山,已经在望。便就是在这个时候,张芜荻却是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的女子。清水脸光可照人,皮肤似乎吹弹击破,便是张芜荻同为女子,也免不了有一种“惊艳”的感觉。那女子穿着一身缁衣,脖子上挂着一串念珠。头上也是带着一顶尼姑的帽子。若不是那一头乌青乌青的长发垂于肩后,当真就是一个大慈大悲的佛门比丘尼。

停住了骆驼,张芜荻一双剪水眸子睁开,仔细地打量这面前这个“惊艳的”女子,鉴于对方的青丝飘摇,她也拿不定对方就是佛门中人。对方在乍一出现,气机就在锁定自己,分明来者不善。仔细观察这对方,惊艳的容貌只是第一印象,更让人在意的是,这人的一身功力,隐约与天地相合,分明也是在宗师境界走了极远,是个了不得的对手!

这还罢了,自打自己也踏入宗师境界,遇上了形形色色的各种高手,对于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厉害人物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一个细节却是让张芜荻不能不在意,然后把警惕提到了最高。那女子的胸前有一个微微鼓起的痕迹,呈十字状,大小与她所斩杀的那一批“十字教”人所留下来的十字架差相仿佛。

“足下是谁?何以挡住本姑娘去路?”张芜荻脸上含着几分笑意,只觉得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看来要么是十字教的触手早就渗透了中土武林,然后控制了一大批高手蛰伏,待机而动;要么就是有一个神秘组织,有些不甘寂寞的人蠢蠢欲动,却又想要嫁祸给十字教——不敢是那种可能,至少证明了十字教绝对不干净。至于现在么,这莫不是盯上了自己了?

“无量佛,道路三千,何谈挡住去路?姑娘有自己的路,贫尼也有贫尼的道。互不相干,自然不会挡住去路——除非,前面已经无路。”说话的时候,这位女“尼姑”把背负在后面的手释放了出来。张芜荻才发现,这人一柄拂尘在手,一口长剑在后,当真有种飘渺姿态,不像是尼姑,却像是道人。

“说人话!”张芜荻想起了周云舒曾经跟自己讲过的某些故事,只觉得这一句相当霸气,此时情境相似,索性就用了出来:“三千烦恼丝犹在,六根不净,也称佛门比丘?”讽刺一句,张芜荻接着道:“你是哪个,先报上名来!”

“青水庵,徐妙真。姑娘可是那号称无敌仙子的张芜荻,张仙子?”

“呵,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上来便以气机锁定本姑娘,却又何必故作糊涂?你们这些戴上了十字架的货色,难道几乎都是这样虚伪么?有什么道儿,只管划下来,正好本姑娘也是手痒!”听见那一个“无敌仙子”的眉头,张芜荻眉心跳了跳,火大得很!

女“尼姑”,也就是徐妙真,原本还是一副淡定从容,只是听到张芜荻说道“十字架”这三个字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一副被人戳中痛脚的样子。只是随后便恢复自然:“无量佛,善哉善哉!”徐妙真双手合十向着张芜荻欠身道:“久仰无敌仙子武艺超群,为当世女中豪杰不作二想。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贫尼不斗胆还要向仙子你请教几手高招,尚请不吝赐教好!”

徐妙真的这个细微变化,却也没能逃过张芜荻的观察,一时间更多了三分疑心。“哼,若是真的害怕十字架暴露,又岂会将之藏在胸前外衣之下暴露给自己眼中?若说不是故意,那才有鬼了。倒要看看你们玩什么花样。”

张芜荻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总不会让你失望的!”说话间,便已经从骆驼身上跳了下来,将长剑提在手上。纵然口中再怎么不客气,张芜荻却是知道对方必然是一个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对手,自然要慎重以待,全力以赴。

其实张芜荻心中有个猜想,若是接下来稍落下风,面前这尼姑很可能不会痛下杀手,反倒会找机会败在自己手上然后逃遁。若真的如此,那么自己心中的某些猜测就可以验证了……那么,先试一下对方斤两,然后看看能否找机会验证自己的猜测。嘿,扑朔迷离,搅乱浑水,本姑娘却是未必就会按照你们所想的那样配合!

心里面已有定计,张芜荻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比较起来,本姑娘更关心你究竟从何而来,你,又或者说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不咸不淡的试探着发问,张芜荻自然是不指望能够听见对方老实回答。只是就算例行公事,也当合乎常理,免得对方起了疑心。

“阿弥陀佛。这就不是无敌仙子需要关心的了。”徐妙真道:“仙子真不愧是女中丈夫,既然这样,就请你划下道儿来吧。”

“哼,很好,只怕我划下的道儿大师你未见得喜欢!”张芜荻心中一凛,对方这样说,分明是对于自己有着足够的信心。这样一来,自己可就更需要仔细一点,可别稀里糊涂就着了对方的道儿了。不过,我最近的几次出手,要么无人知晓,要么未尽全力,对方莫不是因此而低估自己,自以为得计?罢了,不管怎样,我只需要从容应对便是。

徐妙真忽然笑了,像是百花盛开,露华正浓。那种风情,似乎并不因她是佛门比丘而稍减,反倒是更因此而添了几分诱惑。奈何张芜荻并不是男子,自不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反倒是眼神中,多了一种厌恶情绪。张芜荻的知见并不孤寡,如何看不出,对方居然还修行有一种极为特殊的“媚术”?

“阿弥陀佛!”徐妙真道:“那也未必,贫尼是早已舍身为佛之人,善结四方之缘,施主你就不要客气了!”

这所谓的“舍身为佛,善结四方之缘”与张芜荻是否需要客气,看似并无关联,实则是徐妙真极度自信的一种体现。这几句话已明显地交待对方,无论对方要怎么个打法她都奉陪。她精修武功近三十年,最近又得到了西夷十字教的秘传绝技,触类旁通之下,自信自己一身武艺已经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当世少有人能敌。张芜荻这丫头虽然名头响亮,但她踏入练气还神的宗师之境才几个月,能有多大能耐?按照自己组织所得到的情报,这丫头的功力也就那样,如何能是自己对手?一会儿自己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所需要考虑的,只是一会儿是依照与十字教的盟约,斩杀这丫头,还是有意诈败,卷弄混水?

张芜荻自然不知道这个叫徐妙真的心里也有着种种想法,但却不意味着她听不出对方的那种自负。当下点点头道:“这么说,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既然诚心求教,本姑娘自然不能令你留有遗憾。这样吧,不拘于拳脚轻功,兵刃内力,你大可以自由施展。”

徐妙真神色微微一怔,张芜荻言下之意,不外乎就是不拘手段,各尽全力。其实自己本来拦路所为的就是如此,什么请教招数不过是习惯性的客套一二,却不料这时候反被对方拿捏,当真成了自己是“弟子”,向张芜荻这个“长辈”求教了。

“无敌仙子的唇舌功夫,贫尼领教了。无量佛,就依仙子所请求,贫尼候教了!”徐妙真的一张脸是真的有些难看了。饶是她再好的涵养,再好的心性,也万万难以承受张芜荻的这种对待。一时间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上来就动手,一剑斩了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原本还想在嘴上占点便宜,哪里知道自己嘴拙,什么占便宜的话都没出口,到头来自取其辱……心中转动着这个念头,徐妙真却已经运施功力,将一口内力上至祖窍下至丹田中经黄庭,一气贯通。

随着徐妙真的话声一落,便见她芒鞋轻点,整个身看起来猝像是提高了数寸,俄顷间之后移了尺许左右。这个距离,正适合她出手,算是一个极为有利的位置。

张芜荻冷笑一声:“早该如此,何必费那么些唇舌,到头来……”说话间,张芜荻长吸口气,随即动了起来。这一刻张芜荻的身法无疑是极为精妙的,她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轻飘飘的影子而已。只是飘起来的这个影可真是太厉害了!像是一阵风也似的,在目不交睫的当儿就来到了徐妙真身前。

这一霎徐妙真慌不迭地亦跟着飘身后退,像是凌波仙子,罗袜生尘。单就卖相来说,似乎比张芜荻来的好看多了。诚然,张芜荻之前的动作,分明出乎了徐妙真的意料,以至于一时间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她显然是没想到张芜荻的速度,比她预料的要快的多了!

后退途中,徐妙真却也有着反客为主的手段。只听她冷哼一声,手掌翻出,猛可里如同骊龙探爪,带着无坚不摧的刚猛劲道,以无厚入有间,切开了张芜荻护身真气,眼看就要印在张芜荻胸口,一击而胜负立见分晓。3800

然而张芜荻又岂是等闲?她左手微微上抬,便自封住了徐妙真的掌力。与之同时,五指张开,已经按在了长剑剑柄之上。徐妙真立刻滑掌而下,按住张芜荻的长剑剑柄,使之不能出鞘,自己另一只拿着拂尘的手却是抽动过来,欲要往张芜荻面门招呼。只是同样的,被张芜荻松开拔剑的手,将拂尘也推了回去……

两个像煞影的身体在空中乍一交接,各自不约而同的限制了对方使用兵器,然后又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再一次互换了一掌。徐妙真的手掌再一次取向张芜荻前胸,张芜荻的手掌却是拍向徐妙真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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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鏖战

说时迟,那时快。于间不容发之际,张芜荻与徐妙真各自志在必得的杀招,居然双双都走了个空!像是在两人身影交错的瞬间,两只运足了力道的手掌,在那一个刹那居然都挪移了。一个向上,一个往下,就那么碰在了一起!

无声无息,却又雷霆万钧。再然后,劳燕分飞,彼此已经分立两端,相隔三丈,注视着对方。

短暂的一次交手,更确切点说,应该是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彼此试探。孰强孰弱,谁高谁低,各自心中便已经大概有个数了。张芜荻的内功之精纯浑厚,犹在比她大了一倍的徐妙真之上,胜其半筹。但要说临敌机变,张芜荻却又输了徐妙真半分。当然了,这半分是真的力有未逮,还是张芜荻别有考量,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领教了!无敌仙子功力高深,诚然罕见之至。观你年岁,想来习武不过十年,如何有这一身精纯功力?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徐妙真却是并未出口。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接下任务之前,徐妙真只道不过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小丫头罢了。纵然有些厉害本事,偌大名头,又能强到哪里,有她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

其实不止是徐妙真此前是这个想法,其身后的势力何尝不是这个观点?毕竟他们所搜集到的情报信息,张芜荻才入宗师数月……若是知道张芜荻的真正能耐,为求稳妥,自然不会只安排一个与张芜荻差相仿佛的人出手了……

徐妙真的后悔便是如此。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再考虑对张芜荻是杀是放的问题了。彼此伯仲之间,哪里有可能想着留手?只是也正因为相差不大,才最是危险。以他们对张芜荻的性格分析,接下来自然是要见生死的搏杀,而她徐妙真,却没有决死的决心。

“你想说什么?”张芜荻心中也大致有了判断。论及搏杀经验,自己的确不占优势。但对方既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就断然没有她全身而退的道理。彼此相差不大,那么自己原先的猜想暂时是不能验证了。不过,若是到最后能够留下对方一口气,逼问也并非不行。

“徐妙真,你的武功也是本姑娘所遇到的对手中最为厉害的人物之一了。按说像你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寂寂无名,可是本姑娘真的就从没听过你的名号……你们这个组织,既然有你这样的高手,而且看样子你并不是最厉害的。这本姑娘就好奇了,以你们的能耐,中土守护者醉道人南琴老师他们应该不能让你们连冒头都不敢吧?”

“无量佛,此间之事,不足与仙子道也。”徐妙真在听到张芜荻说中土守护者等人不足以弹压他们的时候,脸上便突然挂着几分讥诮的神色。

“看来其中果然有些奥秘,也罢,你不愿说,一会儿将你拿下,你自然就开口了!”

“正要请教!”徐妙真似乎已经清除了所有负面情绪。也是,作为一个有数的高手,徐妙真的心性自然也是说的过去的。“正要请教”四个字才一出口,她整个人便也随之动了。像是一朵流云,徐妙真陡地飘身而起,极其轻灵地往张芜荻这边冲了过来。于半途中突然掣出身后所背负的长剑,挽出剑花朵朵,照顾着张芜荻咽喉、两肩,再加上膻中、气海。一剑落五星,当的上是凌厉狠辣!

张芜荻虽是后于徐妙真行动,但她的动作却是分毫不慢。冷哼一声,掌中剑同样绽放出寒星一点,绵逸隽秀,直取徐妙真的眉心。对于徐妙真攻向自己的凌厉剑招,张芜荻似乎是不管不顾,大有一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那当然不是要同归于尽了。事实上,在右手出剑的同时,张芜荻的左手自然也没有闲着。曾经在周云舒的启发下,张芜荻也曾根据劈空掌力,创出了一门“气剑指法”,用以催发凌厉难当的无形剑气,最能出人意料,防不胜防!

这个时候,张芜荻不动声色,左手却是捏了个剑指,无形剑气,便是这样被她悄然释放,所迎向的,正是徐妙真出剑的方位。可以说,若是彼此敌对的双方都不收招,那么接下来,将会是张芜荻长剑穿过徐妙真的眉心,而徐妙真的长剑则会被无形剑气击偏,擦着张芜荻的身躯而过……

只是高手争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无形剑气固然称得上隐秘,但想要就此暗算一个宗师高手,却还差了一大截子!诚然,徐妙真见张芜荻似乎要同归于尽的打法,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到很快就发现了张芜荻的无形剑气!

“好个狡猾的丫头!”徐妙真心里叫道,此时她和张芜荻的长剑距离彼此身躯已经不足三尺,只在转瞬之间,就能刺入对方身躯。好个徐妙真,便在这个时候猛然间将拂尘撩起,卷向张芜荻长剑。而她持剑的手则是偏了偏,让张芜荻发出的无形剑气落了个空!

局势千钧一发!看这架势,徐妙真的拂尘足以拦下张芜荻的长剑,而张芜荻却似乎挡不住徐妙真的剑锋……

眼见得张芜荻就要饮恨剑下,然能人无所不能,张芜荻只是又一次释放出了无形剑气。需知道,无形剑气的速度可比人的速度要快上三分,张芜荻的剑气认准了徐妙真心口要害,这个距离简直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照这么下去,徐妙真固然要先于张芜荻饮恨当场,张芜荻也逃不了徐妙真的长剑绝杀。两败俱伤,共赴黄泉,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然而世事无常,敌对的双方都证明了自己不乏同归于尽的决绝果敢,以期能够震慑住敌人,然后干净利落的取得胜利。毕竟两个武功身手都想差不多的人搏杀,那么其心智状态,便足以成为决定胜负生死的必然关键。一个人如果心智被夺,那么一身实力也必然大打折扣!

无论是张芜荻还是徐妙真,显然都是知道这一条的。乃至于双方上来就采取的敌对策略,也是这一点。只是遗憾的是,这一场胆气的较量,终究平分秋色罢了。

既是平分秋色,那么便没必要再把这玉石俱焚的打法相持下去,然后真个同赴黄泉了。像是心有灵犀,张芜荻猛可里足下用力,整个人像是凌空而起,成了头下脚上,然后翻了个圆一般。相应的,徐妙真却是身子一矮,螺旋而动。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是让双方都脱离了生死一线的危局。彼此间却是连兵刃都没有接触,便又自错开身子。紧接着,半空中张芜荻回剑下削,徐妙真举剑上撩。寒光凛冽中,双方的长剑,第一次有了接触!

“叮铃铃”的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两口长剑,立刻就化作了流光万千,那是双方的剑势快到了极致,上面所蕴含的内家真力也强到了极致所产生的一种效果。万千剑影,铺天盖地,像是要淹没了对方,将对方碎尸万段……

这样猛烈的交锋中,除了彼此相对的那个人,那口剑,一切都是多余!都是竭尽全力的时候,谁也分不出半点心思去做别的事情。张芜荻的无形剑气根本没机会施展,而徐妙真的拂尘,一时间也没有用武之地……

人影闪动,剑气如雨。无数的尘沙激起,莫说交锋的彼此了,方圆十丈,俱是一片昏黄。长剑交击不停,渐渐的,黄沙中唯见两团银光相互纠缠不休。看这架势,这俩人似乎能够这样打到天荒地老……

当然不可能会打到地老天荒了。事实上说起来自然是连篇累牍,但两人的打斗虽然出乎意想的激烈,但正因为太过激烈,双方出的每一剑都竭尽全力,而且用尽心神。可以说,能坚持盏茶功夫,就已经说明她们的非同凡俗,极为了得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还不到盏茶功夫,徐妙真就先坚持不住了。毕竟也是,双方的功力差相仿佛,境界也相去不远。奈何张芜荻不但功力精纯上略胜一筹,以至于回气速度占了上风。更重要的是,张芜荻也随着周云舒修行过养神炼神的法门。周云舒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以神御剑”,张芜荻又能差到哪里去?

正因如此,相比于心神消耗极大的徐妙真,张芜荻却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于是乎,盏茶功夫,一连上万剑的全力以赴,徐妙真已经精神跟不上了的时候,张芜荻依然还算是全胜状态。

莫要说都宗师高手了,全力以赴,居然连盏茶时间都坚持不住,未免也太过玩笑了吧?事实当然不是如此。对于一个武功高手来说,若是面对一个身手功力比自己差上一筹的人物,那么自然能够轻描淡写,斗他个三天三夜也算不得什么。

而势均力敌的对手,那就看谁先在细节上失误,往往三招两式就见了生死。不是说谁就比谁厉害,势均力敌的话,往往看的是运气。当然了,若是没人失误,那就会如同张芜荻与徐妙真一样,竭尽全力,就看谁先支撑不住……这就是对于内功、招式、状态、心神全方面的比拼,自然不可能持续个三天三夜……

很显然,徐妙真的心神比不得张芜荻,终究是先露出了破绽。张芜荻何许人也,自然不会坐失良机。当下无穷剑影蓦然收敛,化作流光一线,直刺徐妙真胸前!

生死一线之间,徐妙真自然也绽放了自身潜力。只听得她一声厉啸,长剑回护自身已是来不及了,于是乎她将拂尘横于胸前,掌中剑却是如同黄沙漫卷,兜头盖脸,取向张芜荻的一张俏脸。希望张芜荻能够珍视自己容颜,略略偏转,好给自己赢得一线转机……

遗憾的是,张芜荻比她所想的要快的多了!掌中剑倏忽间就已经穿透了拂尘的阻拦,在徐妙真侧身闪避的时候,没能一剑穿心,却斩掉了徐妙真持剑的那只胳膊!那原本威胁张芜荻面容的长剑,自然也就因此失去了作用,坠入黄沙之中。

鏖战良久,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斩了强敌一只胳膊,张芜荻却全然没有乘胜追击,将对手拿下的念头,反倒是像是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立刻抽身后退,连掌中长剑也弃之不顾,身影连闪,瞬息之间,已经退了十来丈!

原来,在张芜荻长剑刺穿徐妙真拂尘手柄的时候,便有一股黄色的液体渗透出来。在张芜荻长剑斩了徐妙真胳膊之后,徐妙真并不是立刻抽身后退,亦或者是处理伤口,反倒是丢了拂尘,然后用剩下的那只手,迅速的给自己口中送入了一枚蓝色药丸,脸上的神色又是怨毒,又是快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芜荻经验何其老道,立刻就知道其中大有文章。下一刻,就见那黄色液体立刻蒸腾起来,大片黄色烟雾快速扩张。张芜荻见此,哪里还不知道对方这是把毒药给弄了出来?只见那黄色烟雾扩散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弥漫开来,更是沿着长剑扩散,简直骇人听闻!张芜荻若是不弃剑的快,只怕来不及后退,就已经先着了道儿。

蒸腾起的这阵子类如云雾般的黄色毒烟凝聚成大片黄云飞速的网四周扩散,那速度也就比张芜荻的身法慢上一线罢了。一直扩散了十余丈,这才慢慢收敛,然后逸散在空气之中。

可惜的是,张芜荻虽然见机得快,不曾被这毒烟害了,但那匹她骑来的骆驼,却没有她这个主人灵醒。只是在片刻之间,就被毒烟淹没,等到几个呼吸之后毒烟散去,就已经七窍流出乌黑的血液,死的不能再死了……

毒烟弥漫的时候,徐妙真睹状大喜手,打佛讯道:“阿弥陀佛。张仙子你休怪贫尼手狠心辣,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哪个。再说了,你也取了我一条胳膊,算来还是你欠我。无量佛!”

“你以为区区毒烟,就能奈何得了本姑娘?”徐妙真话音未落,毒烟散去,张芜荻依旧完好的站在那里:“出家人竟是这般狠辣,果然今日是饶你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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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伏妙真,闻隐秘

徐妙真却是顾不得理会张芜荻的斥责指点,在发现张芜荻居然没有着了她的道儿,毒药并未建功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换作一般的江湖人,这个时候自然是第一个想到的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然徐妙真却并不如此。

并不是她就那么看淡生死,无所畏惧了。真的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么在摸到张芜荻的根底的时候,也就不会有那么瞬间的后悔了。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少了一条胳膊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决计逃不过尚是状态完好的张芜荻的追杀,此时此刻,也唯有“置之死地”,争取那可能的一线生机。

毕竟是宗师境界的大高手,对于局势的把握自然了然于心,纵然是在绝境之中,也能够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于是乎,无暇多思,徐妙真把握着张芜荻说话的时候,倏地一个疾转掌中长剑剑倏地暴射如虹,倾注了她所有的力量,一剑直向着张芜荻咽喉上斩去。

这一剑观其出势快到了极点。毕竟是徐妙真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绝杀,自然有着其超乎想象的威力。平心而论,若是双方距离不远,猝然爆发之下,张芜荻还真有可能接不下这一招。最大的可能,也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想要全身而退,却是痴妄。

奈何那只是“若是”。托徐妙真那黄色毒烟的福,张芜荻此时距离徐妙真足足有十六七丈的距离。大家都是神意境界的宗师人物,招式再怎么厉害,又如何能够照顾得到这么远的距离?虽说徐妙真这一剑流光电闪,但才到中途,张芜荻就已经严阵以待,有了对策了。

便见得张芜荻并没有迎着徐妙真的剑势招架过去,反倒是继续后退。她的速度并不会比徐妙真慢,但这个时候却是稍稍克制着,让双方的距离在慢慢缩短着。如此应对,张芜荻自然有着必然的道理。

须知道,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内力再强,招数再怎么精妙,但若是竭尽所有去施展雷霆杀招,那么在出招的时候自然是沛然莫御,所向披靡。但时间稍微延迟一些,那就威能也开始打折扣了。正合了“刚不可久”的道理。

张芜荻诚然可以立在原地不动,等徐妙真飞掠十余丈距离,剑招锐气自然有所泄露,她要接下来自然也算不得难事。不过,若是能够更加轻易地取胜,那么又为什么让自己轻松点呢?

在张芜荻后退的时候,徐妙真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囧境。若是招数不变,那么等到自己锐气泄尽的时候,便会迎来张芜荻的雷霆打击,成败生死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但要是临时改变招数,却只会更早的败亡。若是这个时候停下来转身逃走,那更是不切实际。

毕竟她徐妙真也是瞧得分明,张芜荻虽然在退,但一只脚却始终足尖贴着黄沙,随时可以借力前扑。自己若退,只会被张芜荻追上来一举成擒!正所谓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徐妙真的绝境,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徐妙真也算是老油条了,不到最后一刻,哪里会那么容易认输,又哪是这么容易就没了底牌?就在徐妙真剑势到了一个最低点的时候,也是双方距离在一丈之内的时候,徐妙真不知从哪里再一次蓄积了力道,速度陡然间快了一截,剑上菁华闪耀,碧莹莹的剑光,绽放出尺许来长的剑芒!而徐妙真的容颜,也在这一刻迅速衰老,眼角鱼尾纹出现,三千青丝瞬间白了大半……敢情这位竟然是用一种牺牲生命寿元的秘法,换来了短时间的爆发!

那时候,正是张芜荻准备足尖用力,然后飞身扑将上去的时候。总算是张芜荻那一刻福至心灵,一种冥冥中的危机感应,让她停下了动作,反倒是加快了后退的速度!饶是如此,张芜荻也是被徐妙真的后招打了个措手不及!退的再快,终究慢了一点先机。只听得“哧”的一声轻响,张芜荻胸前的素白衣衫,便被剑芒穿了个光滑的小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芜荻伸出了两根手指,以一种玄微奥妙的轨迹,朝着徐妙真的三尺青锋夹了过去。要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徐妙真的剑气最盛,剑芒最为凌厉的时候。张芜荻这两只手指凑上去,纵然有内力护体,多半也免不了被削断的下场!只是箭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不管怎样,在徐妙真的精心算计之下,张芜荻终究还是落入彀中,若不及时阻住徐妙真的剑锋,只怕失去的,就不只是两根手指了……

见此情形,徐妙真终于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配合着她那原先还留存着的怨毒地眼神,瞧上去分外狰狞可怕!“哼,两根手指的代价就想逃得一命,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张丫头,若不教你以命相偿,怎呢怎能消我断臂之恨!”

张芜荻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平淡而冷静。纵然剑芒很可能在下一刻就穿透心脏,似乎也浑若无事。便见她两根手指快要落在剑锋上的时候,猛然间释放出两道无形剑气,击打在徐妙真的长剑之上。这一下可真是打蛇拿捏住了七寸,两道无形剑气算不得强劲厉害,但位置却是十分关键,正好是徐妙真催发剑芒的关键节点。

于是乎,剑芒一阵闪烁,尺许来长的剑芒一下子明灭不定,长度也缩短至一寸。多出来的空间,自然也就让张芜荻免去了穿心的厄难。这还不算,徐妙真牺牲生命元气换来的力量终究不能为所欲为,持续的时间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很快的,那一寸剑芒也开始消散,而徐妙真的头发,也都近乎全白了……

张芜荻的手指,就在这个时候,夹住了徐妙真的长剑,后退的势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眼看着这口长剑在徐妙真与张芜荻分持之下青光颤颤摇出了一片流莹,奈何徐妙真力道大减,掌中剑这一刻却是进退不能。再然后,便是胸口吃紧,已然被张芜荻点了穴道。

“咳,咳咳……”张芜荻一阵咳嗽。之前那一刹那可当真是凶险莫测,纵然应对巧妙,逃过一劫,张芜荻自身却也算不得安然无恙。徐妙真所催发的剑芒虽然没能伤及到张芜荻性命,但那森森剑气,却是真真实实的侵入了张芜荻胸口,伤及了心脉。所幸剑气不多,张芜荻自身又是功力浑厚,倒也没有大碍。

转危为安,制服强敌之后,张芜荻这才显露出几分后怕神色,冷汗这个时候才涔涔淌出,哪里有之前之前那种“从容不迫”的姿态?那徐妙真落入张芜荻之手,又被封住了穴道,浑身上下可能自残自尽的地方都被张芜荻摸索一遍。此时除了一张嘴被张芜荻留着待会儿逼供,其余各处俱是动弹不得,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只见她神色间一片绝望,却又带着三分怨愤,和一点点解脱。也就是张芜荻明察秋毫,又精擅识人,这才能够从徐妙真的神色中读到这么多有意思的玩意儿。“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说说吧,你来自何处?为什么拦我去路,目的何在?”

徐妙真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着张芜荻,默默不语,到最后,索性连眼睛都给闭上了。那种无言的讽刺,就是真的傻子也能够体会的出来。

“你不愿意说?”张芜荻咳嗽着,一边默运真气,疗养心脉,一边微笑着说道:“不,你会愿意的。”看着徐妙真讽刺的神色,张芜荻继续道:“我知道,你是宗师大高手嘛!像你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意志坚定,什么严刑拷打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但我要说,有些痛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极限,而有些事情的残酷,同样不是一个人所能够接受的了的。徐妙真,徐大师,你看,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也不折磨你,这样不好么?何苦一定要女人为难女人?”2600

“呵!”回应张芜荻的,是徐妙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么一个轻蔑字眼。停了一会儿,见张芜荻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徐妙真冷冷一笑:“不若给我一个痛快,何必折辱人来着?我不愿说,纵然万种酷刑也甭想让我开口。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咦,怎么不加上一句佛号了,连自称也从贫尼变成了我?难不成徐大师你已经不虔诚于佛?”张芜荻摇摇头,出乎意料的给出了这么一句话。那徐妙真原以为张芜荻会继续威胁自己,把一些狠毒残酷的手段说出来吓唬自己,又或者恼羞成怒,直接折磨自己,却不料听到的却是这么句话,当时就怔了一下。

“贫尼……”

“这些本姑娘都不在意,徐大师,那不重要,咱们还是继续聊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吧……”张芜荻打断了徐妙真的话:“咱们打架之前,本姑娘虽然能够一眼看出你的年岁不小,但也不能不承认大师真的是驻颜有术。一身缁衣,也不能眼去你的风华绝代。花容月貌的容颜,吹弹可破的肌肤……当真是绝代佳人。就这么舍身侍佛,你真的不觉得遗憾么?像你这样出色的女子,青灯古佛,会不会觉得太过残酷了……”

“贫尼是出家人,色相是空……”

“呵呵……”张芜荻冷笑一声,再一次打断徐妙真:“色相是空?只怕是色相是空,偏偏挪不开眼吧!你若真的耐得住寂寞,何必要那么在意一具皮囊,我若是没有看错,你这一具‘是空’的‘色相’,怕是没少用珍珠养护吧……”

“无量佛……张施主言过了。皮囊色相,俱是天生。珍重与否,全在一心……”

“可是本姑娘眼力不差,你的功夫中,三成的底子乃是源出于媚功……这可不像是一个佛门比丘所应有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些未曾炼化的阳气,致使你的功力中始终不能精纯如一,不然,今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似你这般的人,也在本姑娘面前装什么佛门有道之士,不害臊么?”

徐妙真脸色一下子青红不定。诚然,武功到了一定境界,自然能够感应得到对方的真气中是否精纯,属性如何。徐妙真自恃容颜,自然也不会少了那一份“矜持”。此时被张芜荻戳破了伪装的“矜持”,一时间脸上如何挂的住?

“你……你……张芜荻,你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张芜荻一副惊讶的样子:“我只是大概猜了一下,看样子还真的确有其事了?哈哈,有意思。其实本姑娘并不确定,还以为是你修行的佛门功夫造成的呢……哈哈哈……”

徐妙真的脸色简直难看死了,继而便是一片死灰色:“张施主,你到底想怎样?”

张芜荻笑了笑:“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心性刚毅的人物,相信你自己心中也是清楚。你若以为同为女子,本姑娘便不会将那些残忍手段用在你身上,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看,戳破你的隐秘,本姑娘也没有客气不是?老实交代吧,回头会给你个痛快的。至于你的名声,放心,只要你乖觉,我自然守口如瓶……”

徐妙真沉默了老半天,张芜荻却是不耐烦,将长剑横在了徐妙真的脸上:“你想死的时候是被毁了容,还是想要名声传遍大江南北?”

徐妙真眼中闪过恐惧和怨恨,最终还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好,我说!”

张芜荻点点头:“那么,你属于哪一方势力,为什么一直没有冒头,现在却又突然出来了?为什么回来拦截本姑娘?”

“我们是袄教的。至于为什么不冒头,那自然是被中土守护者们打压的太厉害了,为了生存,自然不敢冒头。至于对付你,那是因为你很可能成为下一个中土守护者的一员,我们本来就是敌人,对付你天经地义,再加上十字教与我们合作,一石二鸟。”既然要配合,徐妙真可就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隐瞒了。

“哦?”张芜荻点点头,对于徐妙真的说辞并未全信。她又问道:“以我观之,你将十字架挂在胸口,也是为了祸水东引,万一杀不了我,也好让十字教背锅么?哼,你们倒还真是好盟友!”

徐妙真沉默,不知该怎么接话。张芜荻却又问道:“这样也不对,中土守护者寥寥数人,而你们的力量,只是最近暴露在本姑娘面前的就足称不弱,照理说并不能对你们造成十足的压制。这又怎么说?”

“你居然不知道?”徐妙真惊讶道:“一个势力,往往往只要对其有用的人,就能够加入。但中土守护者却是要求成员必须纯粹才行。不然的话,中土武林,总是高手虽然不多,怎么着也有十七八个,为什么中土守护者却只有五个人?就连你,此时也算不得他们中的一员?”

微微停了一下,徐妙真似乎开了口就没打算闭上:“若是中土武林就他们几个人,哪里能够弹压四方?还不是其他人明里暗里大多数都在支持他们罢了……”

“原来如此。”张芜荻若有所思:“好了,接下来,那你们袄教详细介绍一遍,十字教相关信息你知道的也都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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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各自情况,阴谋堪破

话说张芜荻自漠北归来,在大漠边界遇上了佛门比丘尼徐妙真半路拦截。一番凶险万分的厮杀之后,终于将徐妙真折于掌下,逼问出了许多原本不曾知晓的秘闻,许多疑惑也从此解开。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明白何以区区五人的中土守护者也能弹压天下,而更后面的暗流涌动,也是更加的惊心动魄。

不知不觉中,许多的阴谋算计已经开始对她与周云舒,还有中土守护者们露出了獠牙!张芜荻在问出一切之后,给了徐妙真一个痛快,将之就地安葬,算是给了这位宗师人物一个体面。再然后,自然是尽快把自己逼问出来的情报传递出去,然后快马加鞭,赶赴登封,迟了唯恐周云舒落入彀中……

在张芜荻快马加鞭的时候,她所心心念念担忧不已的周云舒,还真是陷入了麻烦之中。

事情的原委大致是这样的。话说那一夜,周云舒学那黄雀,不但成功的与左瞎子会面,然后从猴老人黄舒朗那里取回了图卷。再然后,一口长剑败了白莲教主熊超明,再回头又是剑斩神秘宗师,尔后奔行数十里,逼退了看管左瞎子孙女儿左春华的老尼姑,救出左春华……

一夜之间,做下好多大事。细数起来,当真称得上是荡气回肠,说出来就是传奇。但自从那一夜之后,周云舒自己的身份,也就免不了暴露出来,紧随而来的,自然是被那十字教还有那个神秘组织给盯上了。

这个时候,周云舒还只是知道有一个神秘组织在针对着中土守护者及中原武林,还不知道那个组织,就是曾经被打落尘埃的袄教。不过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反正分属敌对,至于敌人姓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周云舒心中还真就是这么想的。毕竟他自知自己机谋巧算没什么天分,自然也不会强求。最多,就是把这些记下来,回头自有智慧的人去发掘,揣摩……

说的远了。却说在将左春华安置在一处安全所在,周云舒再一次现身江湖的时候才发现,曾几何时,自己居然成了传说中的“唐僧肉”,什么三教九流,妖魔鬼怪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周云舒惊诧之下,略作打探,就知道原来某些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了。

比如说什么嵩山之上有上古仙人留下来的宝贝,得之可以成仙,举霞飞升,长生不老;又比如说什么嵩山之上又前面几朝某一位皇帝留下的宝藏,得之一二,便富可敌国……又比如说,那是上古人皇遗泽,得之可以一统天下,比那什么和氏璧还要神奇云云。

每一条传闻,都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儿,条理分明,证据确凿。一些不知出处的“古籍记载”大行其道,成了十足的佐证。虽然众说纷纭,但读书少的人,还真就不知道这些莫名出现的“古籍记载”根本子虚乌有,然后也就随波逐流,相信了这些荒诞的传言。

周云舒就曾经见过两个会几手拳脚功夫的江湖豪客,为了证明自己的消息才是真实的,居然在闹市中就大打出手……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搅混了水,对于他的浑水摸鱼大有益处,反倒是幕后的那些人,才是自找麻烦。当然了,若是每一条传言,最终的指向都落在周云舒自己身上,那就大不一样了。

周云舒所听到的传言,每一条最后都有那么一句:“要找到宝贝,就少不了那藏宝图。据说,藏宝图被一个人年轻人夺走了,那人不是别个,正是最近风头正盛,杀了皇太极一家子的周云舒……”第一次听到这个的时候,周云舒就知道麻烦来了!果不其然,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不管到那儿,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些“江湖朋友”们凑上前来……

于是乎,周云舒走到哪儿身边都少不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刀剑相向,暗器招呼更是常有的事儿。那什么蒙汗药什么的,也没少见识……可以说,是一刻也难以安宁。无奈之下,周云舒也只好暂时隐藏自己,一头钻进了深山老林……

正因如此,周云舒短时间内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寻找左瞎子,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探讨着怎样才能够把十字教埋下来的钉子给一口气全端了。周云舒也不是傻子,联系最近的一些事情,再加上与几位中土守护者的前辈互通消息,许多事情,也就洞若观火,了然于心了。

话说回来,十字教意图染指中原的野心虽然掩藏的好,但最近闹出了这么多的动静,其谋算野心不能说人尽皆知,但周云舒和中土守护者,以及某些宗师人物,哪里不会心中有数,甚至已经针对性的作了些准备?

周云舒这儿头疼,左瞎子那里却是过得轻松写意。于他而言,关于要取出山河社稷图所必需的图卷已经从皮埃尔那里遗失,转而落在了周云舒手中,只是这个消息就足以他开怀不已,出了口恶气,也乐得看对方笑话;再加上自己孙女也被救了出去,皮埃尔根本做不到拿孙女来威胁自己,反倒是自己借机发作,指责对方,狠狠收拾了皮埃尔一把!毕竟现在双方还是“合作”阶段,皮埃尔理亏在先,自然也就只能受着了。

左瞎子的轻松写意当然不止于此,那皮埃尔虽然遗失了图卷,但左瞎子还在手中,他自然是希望左瞎子能够重新画出图卷出来。结果被左瞎子一句“瞎子什么也瞧不见,那图卷上面画的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够重新画出?你也知道那等宝物,想要凭借灵敏的手摩挲的感觉复原上面的内容是何其不切实际。再者说了,我敢画,你敢信么?”

皮埃尔当然是不敢信的!那图卷上记载的不只是地图,更是有关于机关阵势的破解之道。莫说左瞎子全无把握,就是左瞎子真的能够画得出来,他也不敢信。毕竟双方虽然名义上是结盟,是朋友,但彼此的关系,各自心中有数。嘴上一声声的老哥哥,左先生,心里面只怕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

这个时候,左瞎子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别的心思,只需要有一根线条错了,后果都不堪设想,不知会要多少人命来填!也正是如此,皮埃尔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笼络着左瞎子了。毕竟最后要发掘出那件宝贝,左瞎子的神通还真的就是必不可少!

所以啊,皮埃尔现在要做的,也就是赶紧重新找到左瞎子的孙女儿左春华,将之抓住。毕竟人质在手,才能继续拿捏左瞎子;另一点,自然是要从周云舒手上把那图卷夺回来。对于后一条,左瞎子倒是热情的出了个主意,再然后,周云舒就发现自己成了“唐僧”了。

依着左瞎子的本意,当然不是真的要把周云舒逼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事实上,以周云舒的此时的功力修为,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除了那有数的宗师高手,便再无第二人。而那些宗师高手中,真正与中土守护者有默契的,自然不会趟这一趟浑水,就是静极思动,也只会顺便帮周云舒一把。

换句话来说,也就是周云舒基本上所要面临的,不过是一些三教九流的被贪欲蒙了眼睛的江湖人,再加上十字教的所有力量……唔,还有一个有死灰复燃的趋势的袄教,如此罢了。左瞎子便是要借着周云舒的手,直接料理了十字教的触手,顺带的把跟十字教眉来眼去的袄教也给卖了。反正敌人的朋友,那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了,左瞎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能够因此转移十字教的关注重点,也算是为自己孙女儿左春华暴露在敌人眼中的几率减少至最低。至于周云舒的安全?抱歉了,左瞎子本就不是圣人。再说了,他也恰算过周云舒的命数,死不了就成了,再多的,那里照顾的过来?只要十字教死干净了,一口恶气也就消了。至于过程,那不重要的……

再转过头来看看苗疆之地。那一日醉道人在苗疆众人的协助下,并不曾付出多大的代价就已经把那一伙儿神秘人给悉数拿下,两个宗师级数的高手当场格杀,五个先天,只有两个侥幸活了下来,那个不入先天的用毒高手,则是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当然了,虚思虚念两位武当高人,在短时间的爆发之后,丹药灵效退去,两师兄弟自然是要面临金蚕蛊度的全面反扑。总算是之前的战斗,夺回了金蚕蛊。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金蚕蛊在手,又有苗疆高人施救,一时间倒是没有性命之危。只是身子骨毕竟长时间被蛊毒摧残,想要复原,还需得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短时间内,是没有再次出手的力气了。

可以说,十字教的战略已经初步得到了实现,毕竟,中土守护者五人,已经有两人短时间没有战斗能力,他们也就可以更进一步放开手脚了。不过遗憾的是,虚思虚念两位虽然暂时没了战力,但十字教过来的宗师人物,也免不了全军覆没。这个交换,也不知道十字教的教皇艾伦能否接受得了?

两个活下来的先天高手,自然没道理放虎归山。醉道人表示他对这两位颇有兴趣,问姆赤要了一间稍微偏远一点儿的小屋,然后提溜着这两个侥幸活着的先天高手钻了进去,再然后……

据说当天夜里,鬼哭狼嚎之声绵绵不绝,多少苗族少年孩童被吓得睡不着觉……直到翌日清晨,醉道人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间,笑呵呵的跟姆赤以及虚思虚念等人告辞。将虚思虚念两位道友拜托苗疆朋友们照料,又谢过了这几日的招待,并对于昨天夜里搅扰了大家清梦表示诚挚歉意,然后便背着长剑,带上苗疆朋友们赠送的五毒酒,大步离开了苗疆。

倒不是醉道人呆不惯苗疆,非要走的这么着急。实在是有些事情,从那两个先天高手口中拷问出来的着实太过吓人了。平心而论,十字教的蠢蠢欲动,醉道人等中土守护者早就心中有数,也暗中联络了一些朋友,做了相应的应对。是以虽然重视,却也没有草木皆兵的程度。

本来以为这一回苗疆事件,也只是十字教在煽风点火,搅扰事端。但在莫愁谷大战的那一位女子,却是让醉道人升起了必要的警觉。十字教虽然厉害,但要说能够把中土的宗师高手发展成为他们的信徒,而且能为他们舍生忘死,那就太过荒唐了!这正是察觉到这一点,醉道人心中起了怀疑,这才留下了两个活口拷问。

这一问,果不其然!敢情除了十字教,那原本已经销声匿迹,原本以为已经被打落尘埃,烟消云散的袄教居然有死灰复燃的趋势。非但如此,其门中网罗的高手,宗师级数的人物至少有六七人之多!这就太过可怕了,这样一股势力,高手众多,底层也有足够的教众,一旦发动起来,必然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

更要命的是,这些袄教门徒已经跟十字教眉来眼去,勾搭上了。内中细节虽然不能详细得知,但所问出来的,就足够令人后怕不已。若是没有防备,到时候当真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没准儿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一统的希望,又会崩散……

对于这个,醉道人如何能够接受?他自然不知道周云舒和张芜荻两个,先后各斩杀了两位高手。但关于袄教的事情,他却不能不引起重视,当务之急,自然是迅速赶赴西京长安,将此中细节悉数告知定王朱慈囧。毕竟中土守护者对付江湖人自不在话下,但面对这种以造反起家的邪教,那可就力有不逮了。

再然后,便是要传讯给周云舒张芜荻两位小友还有在东北的南琴仙子,让他们小心提防,十字教和袄教勾搭一起,很可能也会对他们施加辣手!再然后么,自然是坐镇长安,与智行和尚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冬至挑战。

以醉道人的智慧,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次所谓的“冬至决战”,必然还有种种阴谋手段。最为行之有效的,只怕就是效仿荆轲聂政,行那刺王之事。不管会否发生,该有的警觉,那是半分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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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周云舒的山神庙夜战(一)

山神庙,似乎自来就不是一个安生的地方。古有林教头风雪夜山神庙,近有聊斋故事,狐妖鬼魅也大多源自于此,后世也不乏种田流主角得山神神印,开启田园生涯……可见这山神庙,着实是多事之地,变故之所了。当然了,这都是些玩笑话,但周云舒落脚的这处山神庙,今夜还真就平静不了!

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里月亮是上了树梢,奈何并非柳树,而是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槐树。人没有约在黄昏后,而是不请自来,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悄悄地潜伏过来。毕竟正是冬月十三,秋天已过,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虫豸嘶鸣,整个天地,寂兮寥兮,无有半点杂音。

正因如此,才使得夜行人的衣袂飘风之声,落在周云舒的耳朵里,分外的清晰。几度施展巧妙手段,又是在深山中潜行一段日子。那些三教九流的寻常江湖人,自然是追不上周云舒的行踪,早早地被甩脱了。反倒是这几个先天后期乃至于宗师级数的高手,犹自紧咬着不放,追了过来。

没有人能够一直容忍着自己被人像是猎物一样死死追着不放。周云舒也是普通人,自然也是有着几分火气。再加上追过来的大多数也算不得什么好鸟,对周云舒下毒暗杀,埋伏围殴,什么样的招数都用了出来,周云舒自然也不会再客气,索性就打算在这山神庙中,将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解决了!

并非是周云舒自大成性,以为能够凭着一己之力应付这么多高手。他也有着自己的依仗,在这山神庙呆了大半个下午,可不是只是在调息真气,蕴养精神。事实上,这片山神庙及其周围方圆三十丈的范围,都被周云舒布置下了一种神奇阵势。只要那些人踏入阵势,那么接下来生死自然也就落在了周云舒手中。

只是……“怎么才来两个?是了,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一个个的都想着要做渔翁,而不是为别人火中取栗,代人作嫁,因此暂时潜伏着待机而动,也就可以理解的了……”心念电转,周云舒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罢,你们一起上,我还忌惮三分,但要是一个个的过来,那就不好意思,却之不恭,自然只好各个击破了!”

念及此处,周云舒仰望着槐树树梢的明月:“朋友既然来了,何妨下来打个招呼?”

然而空林寂寂,周云舒的问话自然也没有什么回音。“朋友,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咱们敞开了说话,你们想要的东西,的确在我身上,若是想要拿过去,这样连面都不敢露一下,扪心自问,你们配么?退一步来说,若是没有超绝的身手,这东西就算到了你手里,你保得住么?”

“妈了个巴子的,你爷爷做事,还用你这孙子教?”周云舒的话音落下,槐树上一个粗豪的嗓音响起。沙哑的嗓子,语气也是有些怪异,像是在可以隐藏着自己的口音,怪不自在的,从周云舒的身后,也就是破旧的山神庙里面传来。

周云舒心中冷笑,这厮自以为得计,施展密功把声音的方位改变,却哪里知道他自己早就暴露在自己的感应之中,就如同夜里烛光一般显眼,区区障眼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着实不值一哂。

正要施展些手段,把这家伙给逼出来,顺带的将那家伙旁边那位也给惊出来。毕竟不同于开口的这厮,另一人虽然被周云舒察觉到了藏身槐树之上,但具体方位,却没能感应出来。只是在周云舒出手之前,说话的那人话音落下之后,猛可里就听得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日你个仙人板板,格老子的就是看不惯你这样的货色!龟儿的灾舅子,还不给你老汉儿我下去!”

这个声音分明显示着浓重的蜀音,语声一落,就听得头顶上树枝“咔嚓”的一声,一根碗口粗细的横出枝丫蓦地齐根折断,由空中坠落下来。随着这根折断的枝丫,还有一条人影同时坠落了下来。这人不是别个,一身羊皮夹袄,矮小的身材,不是那个耍猴的猴老人黄舒朗,还能是哪个?

周云舒本来就察觉到槐树上藏着两个人,一个呼吸略显粗重,方位也是不需要仔细分析,一下子就判断了出来,分明是还未入宗师的先天高手。现在看来,就是这个被人赶下来的黄舒朗了。至于另一个,呼吸若有若无,若不是潜心感应,凝神细听,几乎就要将之忽略。饶是如此,那人身周气息与天地似乎相合无间,并不似黄舒朗这般突兀,分明是个宗师级数的高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宗师高手不止顾着潜伏,反倒是将黄舒朗扔了出来,然后将自己也给暴露了。若说他们是竞争关系,那么神秘宗师高手抛出黄舒朗自然是情理之中。但因此就暴露自身,却是有些不值当了。

除非……对方对自己有着十足信心,自信可以明火执仗的抢走东西。亦或者,这人其实算是“朋友”,顺手助了自己一把?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我又不是传说中的主角,有那什么光环在身……”这么想着,周云舒自个儿居然就先乐了。

却说那猴老人黄舒朗,本来是一时嘴快。他自己修炼有一门“隔空传音”的法门,能够让声音在自己所想要的位置传出,从而诱导敌人。正是有这样一门本领傍身,黄舒朗才逞一时口快,企图在嘴上占些便宜。只可惜他却是不知道,自己的作为,在两大高手面前,简直无所遁形……这家伙原本还以为只有自己潜伏在槐树上面呢。

话说周云舒的事迹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江湖上谁不知道有这么条好汉子,与红颜知己一起深入后金皇宫,斩杀了皇太极一家子,让整个后金陷入内乱,元气大伤?只是说归说,混江湖的人别的不多,那种“唯我独尊”的自信却是不缺。他们虽然崇拜周云舒做下的好大的事情,但要让他们相信周云舒已经是传说中的宗师级人物,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嘿,那姓周的是条好汉,这我不能否认。但要说他的武功有多厉害,那却不尽然!就算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到现在也才多大年岁?宗师?吃人说能呢!”这种观念,在很多江湖人那里乃是主流,不然的话,哪里会有先天高手也会想要分一杯羹?

猴老人黄舒朗便是如此。在他想来,周云舒再怎么厉害,充其量也就是先天境界罢了。便是基于这个认知,黄舒朗才打算埋伏在槐树上,用隔空传音的法门,转移周云舒注意力。等到周云舒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查的时候,便是他黄舒朗暴起发难,一击致命的时候!

甚至于黄鼠狼都已经想好了如何干净利落的击杀周云舒之后,立刻摸尸,取走图卷立刻遁走。连离开的方向都已经想好了,心里面还在嘲讽着那些在远处观望的同道:“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活该我黄某发财,你们,哼哼,干瞪着眼睛吧……”

为了掩藏自己身份,黄舒朗连惯用的口音也给换了,不再是张口闭口“额,额,额”的,反倒是一种不伦不类的巴蜀口音……莫非那位高手便是因此而看他不惯,阴了他一把?虽是玩笑话,细细想来,还真就不能说没这种可能……

可惜啊可惜,许多事情,到底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黄舒朗想的虽然好,却不知他的行迹早就暴露在了周云舒眼前,更没料到有一个宗师级的高手就在他的身边,而且还给他下了阴招?于是乎,摔下了槐树的黄舒朗,茫然了一下,继而的,是对于那个阴了他一手的神秘高手的忌惮……

周云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心中有数。不管藏身树梢的那人来意是善是恶,他都不甚在意。不过好歹这个黄舒朗也算是被对方给丢出来的,便算是承了对方帮忙,那么自己也不好失礼。毕竟还是那句话,敌我未辨,万一是朋友呢?

于是乎,既承暗中人帮忙,周云舒自忖自己不能失礼,当下双手抱拳,向大槐树树梢拱了一下手,道:“多谢下帮忙,等一会再当面谢过!”

那人藏身在树梢浓阴之处,便是周云舒的眼力,也瞧之不见,只能凭着那一丝灵觉感应,大致知道对方在那个位置。随着周云舒的一句客气,那人也嘿嘿一笑道:“用不着客气,这个老小子过去装疯卖傻,在山西道儿上手脚也不干净,什么样的坏事儿都干绝了。常言道,行有行规嘛,格老子的早就想要整他了,今天正好碰在老子手上,本来早就想给他龟儿来个大卸八块,咳,格老子话又说回来了,有人代劳,老子也就懒得动手……废话少说,你娃娃这就动手吧,不要叫这个龟儿开溜了!”

那人身形不变,声音却是一忽儿东,一忽儿西,仿佛全赖风力传送,只凭这一手,就比黄舒朗那什么隔空传音高明的不知哪里去了,周云舒就知道对方着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再听那一口巴蜀口音,说起来却是格外的有味道,只是其中的内容,听起来却又大不是滋味了。

尤其是对方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更是让周云舒听得大不是味道。须知道,巴蜀话里面,“老子”就是父亲的意思,平白被人占了便宜,谁个乐意?而也正是从这一点上面,周云舒便知道对方纵然不是敌人,也多半不存着什么善意,心中自然稍微有些沉重。不过,事有先后,先收拾了黄舒朗,在面对那个神秘人也不迟!

话说短暂的“懵逼”之后,黄舒朗由不住冷汗涔涔,这一刻,哪里还顾得上从周云舒手里抢夺图卷?只恨不能再多生两条腿,让他能够以更快的速度逃离此地!只可惜他的速度虽然快,奈何还有比他更快的!周云舒虽然不爽神秘人,却更不会放黄舒朗从容逃走。毕竟除恶务尽,既然来了,那就还是留下来吧!

心动意动,在猴老人黄舒朗提气聚力,便要逃之夭夭的时候,周云舒的一口长剑,不知从何处出现,璀璨的剑华迎着皎皎明月,更显得凌厉而又美轮美奂,在目不交睫的当儿,便已经来到了黄舒朗的胸前。

平心而论,周云舒这一剑看上去自然是厉害得紧,实际上却是个样子货,美则美矣,剑上的功力却不见得有多厉害。这却是周云舒自知有一个武功了得的宗师人物藏身树上,正在观察着自己,便起了藏拙的心思。

毕竟周云舒所修行的玄功最是精妙,在收敛气息上面也是颇有奇效,便是比他更为厉害的人物,也万难看出他的功力虚实。一会儿说不得会有恶战,神秘宗师未必就不会是敌人,周云舒自然就想着要藏一手了。这一剑刺出,实际上也就只用了不足两成功力,总算是配合着精妙的招数,也还算没有跌出宗师级数的杀伤力下限。虽说华而不实,也要看对手是谁!至少,收拾猴老人黄舒朗,那确实足够了。

猴老人在被人阴下了树梢,就知道今晚可算是栽到了姥姥家,可怜自己耍猴戏大半生,这时候却做了猴儿被人戏耍,想想也是天道好轮回,怎不教人有种潸然落泪的悲凉?这份悲凉,猴老人却是根本就没胆子留下来体会。那阴了自己一把的那人的话已经表明了对自己十足的敌意,既是损了自己一把,何尝不是让自己去试一试周云舒的锋芒?不管怎样,自己的小命,可都是危在旦夕了!

便是基于这个认知,猴老人才在回神之后,立刻就想着要逃走。他的应变并不算慢,在周云舒动手的时候,人已经翩然跃起,活像一只灵活的猿猱一般,只是流年不运,才自刚刚跃起,还没飞出三丈的距离,就看见一道雪亮剑光,空里流霜,周云舒的长剑已经迎面而来!

“额草你们大爷!”黄舒朗怒骂一声,自己欲要逃走,速度本来就达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极限,偏生那可恨的小子的长剑却是迎面而来,端的是阴险狠辣到了极致!这样一来,若是自己反应稍微慢了半拍,怕也要落得个自己撞上对方剑势,横死当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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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周云舒的山神庙夜战(二)

总算猴老人还有着作为一个大高手老江湖的机敏,危急时刻,猛然间施展了一个“千斤坠”的功夫,像是一块粗笨的石头,猛然间坠落下去。而周云舒的长剑,也就好巧不巧,正好从黄舒朗的头顶划过,削去了大把的灰白头发。

周云舒当然是留了手的。以他的能为,纵然是只施展两成功力,也足够在黄舒朗施展千斤坠之后及时变招,轻易地取下黄舒朗性命。但他心中另有想法,是以稍微留手,给了黄鼠狼逃走的机会。目的么,树上的那位想要用黄舒朗试一试周云舒的能耐,周云舒自然也要看看这位的深浅。

这也算是一场博弈,对方笃定了周云舒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抢夺宝藏图卷的人,而周云舒也确信对方不会愿意放过黄舒朗离去。毕竟他之前阴了黄舒朗的时候也曾开过口,老于江湖的黄舒朗很可能就此就可以判断出树上的神秘人是谁。就算不能,逃出去后嘴巴一张,树上的神秘人的身份自然也就保不住……

那神秘人纵然与黄舒朗无冤无仇,也绝既不愿意被对方一通宣扬,然后把宝藏图卷的麻烦引到自己身上。何况他之前得出手,就已经结下了梁子,哪里能够再给自己寻找麻烦?当然了,就算那树上的神秘人真的不出手,周云舒也不会真的放过了黄舒朗。暗地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蓄好了力道,只待黄舒朗真个有走脱的机会,便要施放出无形剑气,取了这老头儿的性命!

槐树上的那人固然没有让周云舒失望。便在那猴老人黄舒朗遁开五仗,周云舒已经准备将剑气催发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动静。只听得大槐树上突然传来一声:“龟儿子想跑?”的大喝,继而整颗大槐树都像是震动了一下,继而一股绝大的风力,倏地自空中逼下。饶是黄舒朗跑出了五六丈外,却也被招呼在内,身子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周云舒见到了自己所想要见到的,自然不会再留手。他手上也不含糊,两道无形剑气,一道追着黄舒朗坠下来的势子,直取后心。只听得后者闷哼一声,随后便软绵绵的躺了下来,再也没了呼吸。

至于另一道剑气,却是直冲着大槐树上。之前那位神秘人的出手,终于让周云舒把握住了方位,同时也大致摸到了他的虚实。要对付此人,尚不需要引动阵势。这样也好,便不担心会打草惊蛇,以至于吓跑了那些观望者了……

随着周云舒剑气直冲大槐树,槐树中藏着的那人便再也藏不住了。也有可能他根本就没有再藏住身形的意思。月色下,唯见得一条人影,有如飞云过空,衬托着衣襟荡风的洒脱惬意以及背后的那一轮明月,真个好似天人临尘,倏忽间已落在周云舒面前。800

瘦高的身材,肥大的衣服。若是在空中衣袂飘风,自然是有一种难言的神仙风骨;只是落在地上,这一身打扮,可就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了。他背上背着一个大草帽,仿佛在后肩部位现有一截剑把,白发萧萧,面容清癯,让人一见,就禁不住有几分好感。只是周云舒对于他,却只有十足的警惕。

“老先生怎么称呼?所为何来?”周云舒手按长剑,口中说出来的却是毫无营养的废话。所谓“客套”,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了。

便听得这位老头儿呵呵一笑,朗声说道:“格老子的,哪一个要跟你闲话家常,你小子也不是个老实的。之前只出了不足五分力气,不就是要逼着老子出手么?然后又是一道剑气招呼过来……嘿嘿,姓周的小子,这就是你之前说的容后答谢?若是如此,老子倒是领教了!”

“足下来意不明,周云舒不敢失之大意。”微微一笑,周云舒的眼睛不离开来人的身前身后。“尊驾来意还请明言,若是周某小人之心,自当赔罪。不然的话……”周云舒长剑一横:“还请赐教!”

老人哈哈一笑,拍着手道:“有意思,有点儿意思!格老子的,我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小伙子,你看这样行不,老子看你根骨上佳,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不如你拜在我门下,老子传你盖世神功……至于拜师礼,你就把那图卷奉上就行。回头取出了宝贝,咱师徒俩平分……”

看着周云舒神色不善,这老人又加了一句:“小子,别不以为然。你现在武功虽高,但在老子眼里,却也就那么回事儿。难道你不想追求更高的境界么?想想看……”

周云舒冷哼一声:“原本以为你身上多少还有几分高人气度,可能说出这般厚颜无耻的言语,足证你这个人也就那么回事。习武先修德,德行不足,如何能成就高明武功?你要图卷,若是直言,周某还高看你一眼。可笑你胡诌这么写荒唐言语,是在嘲讽周某,还是在自取其辱?闲话少说,请赐教吧!”

说话间,周云舒的长剑斜斜指出,在内气的催动下,流萤一般的剑芒徐徐吞吐,锁定着老人身前的诸处要穴,随时可能发起石破天惊的凌厉杀招。650

到得此时,便已经是图穷匕见。之前那一番相互打消对方气势的话术自然也就成了过去。老人呵呵一笑:“也罢,老子久不历江湖,如今倒是给后辈小瞧了。也罢,那就露两手功夫,也让你这小辈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惜了,本来老子还蛮欣赏你的。”

话音才落,人就已经动了。这老家伙出手的方式极为特别,观诸他眼前所出手的这第一招,分明全身上下都是力道的源泉。随着他举手抬足,立刻就有一股狂风汇聚着无匹力道,一拍一撞之下,席天卷地也似的,认着周云舒扑了过来。

力道沛然,颇有种正气歌里面所描述的那种“于人曰浩然,沛然塞青冥”的感觉,一时之间,周云舒居然有一种不知道该往何处出剑的感觉!这个发现,立刻就使得周云舒心中警铃大作,将这位老人的威胁程度再一次拔了个高,一时间也就不再打算留手了。

事实上,老人的这种手段,周云舒虽然没有见过,但也算不得陌生。醉道人曾经就在王凡那里见识过,然后闲聊的时候将之作为谈资讲了出来。周云舒后来细心揣摩,也算有了几分心得。之前那种“无处出剑”的感觉,不过是骤临之时的一种感觉,转念之间,便自消去。

移形换影,转圜相就。周云舒长剑引而不发,脚步移动,摇曳出三道残影。只见得一左一右两条影子绕过了“力墙”,举剑攻向了老人两肋。

既然是移形换影,一左一右自然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却是来自于老人的背后。菁华尽敛,声息全消。唯见得寒星一点,锋锐难当!周云舒避强就弱,从身后来袭,剑上又是汇聚了自身的剑术精华,自然是厉害无比。相较于长久的相持打斗,周云舒当然更愿意选择快刀斩乱麻。这神来一剑,便是由此而发。

只是作为周云舒对手的这位老人却也不是等闲之辈。周云舒的这一手“暗度陈仓”,固然心思精妙,但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若是没留意到,自然是不堪设想,但要是有了准备,接下来或许未必,但闪避开却是不难。

话说周云舒化影流光的时候,老人手上的招数便自有了新的变化!只见得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两手做了个微微分开的样子。随后那一堵墙也似的刚猛力道,倏地一下分散开来。随后狂风大作间,周云舒的两条影子便像是被吹散的烟云,晃了一下,就自破碎。

也就是因为这个,老人便立刻察觉到了周云舒敢情是虚晃一枪,给自己玩起了“虚虚实实,暗度陈仓”的把戏。若不是自己罡气外吐,立刻发现了这一左一右都是虚招,只怕还真有可能上一个恶当!只是既然破解了虚招,那么周云舒真正的杀招来自何处,自然也就不难猜测了。

也就是周云舒采取的是无声无息的杀招,以至于老人虽然能够耳听八方,却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周云舒从他身后杀了过来。不过,在破解了虚招之后,这位老人自然就有了迎接周云舒的手段。只见他猛然间快速向前,像是流云一朵,却在速度最快的时候单脚点地,整个人借着前冲的势子猛地旋转半圈,右手往后一抓,长剑在手,卷起匹练也似的剑光,正好对上周云舒刺过来的长剑。

雷霆万钧!原本两人的动作都是快极了,像是飞鸿照影,又似骇浪惊涛。周云舒虽然取了个“静”字诀,但在老人疾步前冲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门道被看破了。他也不变招,只是将功力凝聚,不再掩藏风声,掌中剑立刻便带起了无穷剑气,威能比之之前何止猛增一倍?老人也非等闲,随着他猛然间的动作,骇浪惊涛,无穷气劲激起土石无数四下里溅射开来。

只是原本这样激烈的争锋,接下来却是冰雪一片,由一种极“动”转为了极“静”,两个人,像是霎那间安静了下来。两口长剑,剑尖对在一起,就像是被胶水黏在一起一般;而彼此相对的两个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各自催运真力,展开了另一种惊心动魄的较量!

只是毕竟都还顾忌着还有人在外面盯着,双方倒是都有着默契,在这种比拼内力的时候,选择了以掌中长剑作为媒介,而且各自留有少许余力,能够随时迎接来自“黄雀”的攻击。这样一来,虽然凶险仍在,若是有谁真气不济,同样免不了败亡当场的下场,但至少自己能够掌握少许的主动权,而且,这一老一少,显然对自己的真气,有着十足的信心!

也就是他们两个在长剑接触的时候,就各自有心,收回了部分力道以防不测。然后在长剑接触之后,也就猜到了对方心思,维持着这一份默契,不但也是一种别致的较量,何尝又没有给人挖坑的心思?毕竟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除了自己,一切皆敌,可没有自己打生打死,却被黄雀捞了便宜的的道理!

就算黄雀们不上当,这样留有余力的比拼,谁占上风,那就能够一直好整以暇,将对手耗死之后犹能保持战力不减,恰巧两人都是对自己信心十足,这种别开生面的比斗,一半顺其自然,何尝没有两人心有灵犀的共鸣所致?

月色如水,空里流霜。两个人的影子,被爬过树梢的月儿拉得老长老长。环绕着两人的狂风,似乎在慢慢收敛着,这不是双方施展的力道开始减弱,恰恰相反,这是在保留着自己应变的能力之外,尽可能的收束每一份力道,施加在对方身上,以至于对外界的影响,渐渐趋至于宁静。

像是要这么僵持到地老天荒。半柱香过去了,两人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周云舒依旧风平浪静,而这位老人鼻头却是开始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显然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便在这时,原本藏在远处观察的黄雀们,看准了机会,自觉能够在这个时候乘虚而入,立刻就开始了行动。

有山风轻拂,吹动树叶萧萧,一阵子有一阵子无。忽然间一片干枯的叶子落下,那种细微的声音里,在这万籁俱静的月夜山林,被两个正在相持,身负高明功力的人听见。双方的耳朵,就在这个时候,微微动了一下。

“嗤”的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掩藏在叶子坠落的声音里,几不可闻。但在周云舒和那位老人耳朵里,却是比之于惊雷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月色下,便见得左边两道寒芒,分袭相持的两人太阳穴;右边两口蓝幽幽的飞刀,分明淬有剧烈毒药,却是取向两人肋下章门穴。

合着在这同一时间,居然有两只黄雀都以为有机可乘,选择了同时出手。在暗器脱手而出之后,这两人也怀着必然的信心,立刻跳了出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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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周云舒的山神庙夜战(三)

捕蝉的黄雀,自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才肯出手了。其实也无怪乎他们有此自信。毕竟比拼内力的时候最是凶险,莫说这样暗器偷袭了,就是一只飞鸟的惊动,也足以让当事人受到影响,继而要么被敌人顺势攻入,要么被自己真气反噬……反正是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惜这两人的经验虽然是正确的,奈何周云舒与那位老人早知黄雀在后,如何护没有防备?纵然是在比拼内力,却也没有完全投入啊!某种意义上来说,“决斗”的两人,何尝不是在给黄雀们挖坑,就看哪一只笨一些,主动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方向,四枚暗器,不过转眼间就临到了周云舒与那老人身前。便在这个时候,像是心有灵犀,两人几乎同时收剑,一个往后偏了偏身子,随即扑向了左边袭来的那人;另一个则是原地矮身,一个回旋,扑向了另外一人!

兔起鹘落,长剑惊鸿!周云舒在迎向那一只黄雀的时候可也没忘了照顾着那个老人,屈指连弹间,数道剑气,结成北斗之势,呼啸着往那老人那边儿袭了过去。那老人也不甘示弱,劲风鼓荡,劈空掌力追向周云舒后心。这一刻,所见皆敌,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能是周云舒的运气好一些,他所找上的那位,一身功力还在先天境界,自然是吃不下周云舒早有准备的凌厉杀招!不过照面之间,就将之斩于剑下,随后有如苍鹰展翅,白鹤冲宵,须臾间拔了个高儿,折身回向,扑向了正打成一团的另外两人。

“嘿,鹤老儿,咱哥儿俩怎么着先不着急,不如先把那小家伙解决了再说?那小子别看功夫似乎不高不低,可这些日子,何曾见他吃过亏,分明是个不省油的灯,咱们先拿下了他,宝贝的事情,咱哥儿俩好商量不是?”

原来神秘老人的尊讳中有个“鹤”字。他所选择的对手一身功夫显然不俗,鹤老人也轻易间胜他不过。不过两者似乎认识,在交手的时候,也开口就提出了合作的打算。

只是鹤老人显然没有这份心思。只见他剑上寒芒吐露,招招直指要害,口中则是冷冷道:“谁不知道你‘苍松客’最是阴狠毒辣?合作?之前那枚毒针,若非老子见机的快,只怕早就死在你个龟儿子暗算中了!格老子的,怎么着也要先宰了你再说!”

“鹤老儿你个孙子!”被称作苍松客的后来人白白辜负了这么个仙风道骨的名字,使得兵器居然是一口九环大刀,泼洒匹练,端的是霸道雄浑,鹤老人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此时听鹤老人嘴上不客气,他也动了脾性,骂上一句,九环大刀飞舞如游龙,猛可里却没有攻向鹤老人,而是斩向半空之中。

长刀挥舞,苍松客另一只手则是施展着一门精妙掌法,恍惚间好似有一株苍松挺立,凌霜傲雪,将鹤老人的凝霜剑气悉数封拦在外。鹤老人则是长剑绵绵不绝,老实不客气地招呼着苍松客浑身要害,偏偏另一只手却是施展“流云水袖”的功夫,打的却是半空中扑下来的周云舒!

莫要以为这“流云水袖”这门功夫的名字听起来甚是柔婉,就以为这门功夫当真柔和为主。事实上,这一门袖功,可刚可柔,刚猛凌厉之处丝毫不下于什么铁袖功、金刚掌之类的功夫,一个不好,中者五脏六腑俱为粉碎也不在话下……

好阴险的两个老东西!周云舒本就是身在半空之中,纵然扑下来的势子极其凶恶,但也架不住无处借力。这个时候,前有刀光纵横,后有水袖流云紧随而上,当真是进亦不得退亦不能,情势显然是险到了极点!

前文说了,眼下局面所见皆敌,周云舒自己没能照顾好,为了追求凌厉杀招而将自己陷入危局,也就怪不得这两个老家伙这一刻灵犀有加,将大部分的攻击倾泻而来。然周云舒自身并非鲁莽之辈,如何会将自己置身于不利之中?

半空中,只见周云舒对身后袭来的流云水袖置之不理,掌中剑翻飞如蝴蝶,在月色的映照下,当真是如梦如幻,与那纵横来去的刀光纠缠不休。一刚一柔,配合的当真是相得益彰,颇有种“太极混元”的味道——然而这却是两个高手生死搏斗所营造出来的幻象罢了。

周云舒的身子,也随着他这一手草创不久的“梦蝶剑”翩翩飞舞,好似浑然没有重力一般,于半空中起起伏伏。这当然不是周云舒当真可以做到凌空舞剑,而是他的每一次起伏,所需要的提升的力道都是用掌中剑从苍松客的大刀上面借来的。

但就是因为这么临了的变招,他原本下扑的势子自然也就因此打住了。鹤老人原本计算好了的水袖流云的袖功,自然也就因为周云舒的变招,而走了个空。

这当然只是一个开始!三人混战,第一回合算是走了个平手,两个老家伙老奸巨猾,自然没有吃亏。而周云舒应对机巧,也是从容得很。只是在鹤老人流云水袖走空的时候,周云舒掌中长剑猛然间与苍松客的九环大刀交击一下。

只闻得“叮”的一声轻响,周云舒整个人却在这个时候猛然间一个鹞子翻身,紧接着又是一式“倒拔垂杨柳”的身法,掌中剑发出“嗤”的破空之声,正好招呼着鹤老人的后心命门!

观诸周云舒这一剑,当可以称得上是奇巧变幻,凌厉无双。剑道五字诀中的“雄、险、幽、奇、绝”,便已经得了“险、绝”二字,鹤老人要是有半点儿应对失当,那就决计免不了被一剑穿心,身死当场!

只是鹤老人何等老辣?哼了一声,整个人霍然间倒转身子,掌中剑流光一线,不偏不倚,再一次抵住了周云舒的三尺青锋!

只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顾头不顾尾!因为周云舒的剑势奇绝狠辣,鹤老人若不想死,自然是要全神应对!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就对身后忽视了一点儿。其实也是因为苍松客那一口九环大刀原本是在招呼着周云舒,面对自己只是才用了“苍松掌法”,防守为要,以至于鹤老人在危急时刻,本能的把注意都放在了周云舒身上。

苍松客又不是江湖小白,这样的良机怎能把握不住?还是那句话,想要多的藏宝图卷,那么除了自己,所见皆敌。能有机会料理鹤老人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苍松客怎么会不抓住机会?

只见他漫天掌影猛然一收,掌中的九环大刀却是顺势劈斩下来,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纵横睥睨的架势,狠狠地斩向了背对着他,却将长剑迎向了周云舒的鹤老人!

鹤老人在招架住周云舒的长剑的时候,作为一个顶尖高手的本能,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所犯的致命失误!强敌环伺,哪一边儿都不能失之大意,偏偏自己在长剑回转的时候,却是把那个最是阴狠的苍松客给忘了!这一猛然回神,和老人可就禁不住心中发寒,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

何谓高手?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绝境之下,都有着自己的应对措施,争取那一线生机!鹤老人自然是高手,在心知不妙的同时,便已经有了新的动作!只见他使剑的那只手猛然催发出十二分的力道,逼退周云舒半寸余地,随后整个人往左一个回身,滴溜溜的像是陀螺一般,忽忽间已经闪身三丈之外!

鹤老人的机变不可谓不快,只是终究是亡羊补牢,牢虽然补好了,但丢了的羊,却是找不回来——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起自于鹤老人左边胳臂,终止与鹤老人的右边腰侧。可以说,若不是鹤老人的反应快,整个人,只怕都将会被苍松客一分为二!

周云舒何尝不是心中发寒?不是惊惧于鹤老人的下场,毕竟生死争锋,怎么着都是活该,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周云舒所惊异的,乃是苍松客对于时机的把握,真的是早一分徒劳无功,只会让鹤老人两面兼顾,无伤而退;晚一分,则是难免刀走空招,反而要面临和老人的凌厉反扑!

这种对于时机的把握,周云舒自认弗如。看来在搏杀经验上,比之于这些老辈人物,终究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啊!周云舒心里感慨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长剑斜指地下,眼中神采奕奕,瞬也不瞬的打量着三丈之外的苍松客。

至于鹤老人,险些被“一刀两断”的他暂时却没有行动能力。伤口看起来十分危险,但毕竟见机的快,终究只算是皮肉之伤,并未伤及脏腑,无有性命之危。只是苍松客那霸道凌厉的刀气却是在伤口缠绕着,甚至于沿着创伤处的经脉不断肆虐渗透,鹤老人此时也就只能够将所有功力都用在压制、驱逐伤口的刀气上面。

早一点恢复行动能力,也就早一分脱离危险!毕竟此时的鹤老人根本不能动手,否则的话,失去了自身功力的镇压,只怕下一刻就将会被刀气肆虐经脉,侵袭脏腑,那可就是神仙难救了!这个时候,可以说无论是周云舒还是苍松客,只需要随手一招,就足以置鹤老人于死地!

只能说,活该自己倒霉吧,居然在紧要关头掉了链子,给了地然可乘之机,却将自己置身于这样尴尬的境地。生死,其实只在周云舒与苍松客这两人的一个决定。对于一向自负的和老人来说,自然是一种从未体验过得屈辱。只是这个时候,他却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着那两个敌人相互牵制,暂时不要对付自己,给自己回复的时间!

周云舒与苍松客当然想将鹤老人先行斩杀了。少一个随时可能恢复战力的厉害对手,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只是眼下的局面,却是谁也不敢对鹤老人出手。这一刻,鹤老人暂时出局,周云舒与苍松客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对方身上,相互牵制,谁也不敢为了击杀鹤老人而将自己置于对方的利刃之下!

“呵呵,老先生怎么称呼?苍松客,莫非就是尊驾的外号了?”周云舒浑身上下气机鼓荡,分明蓄足了力道,却又不急于一时。

苍松客对于周云舒的问话,却是置之不理。一双神光湛湛的三角眼,细细的打量着周云舒浑身上下。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确称得上是高深莫测。他的来历,他的武功路数,一切对于苍松客来说都算是个谜团。教中也曾细细追查过,可惜一无所获,只能够猜测对方很可能是华阴附近,终南山的某位道家真人调教出来的弟子……他此时仔细观察周云舒,便是希望能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现破绽,然后寻隙而击。

一朵云彩,慢悠悠的在天上飘着,把那算不得圆的月亮慢慢地吞噬下去。少了月华的光明,山神庙外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原本静止的两个人,也是在这个时候,心有灵犀也似的,同时有了动作!

剑气呼啸,刀气纵横,彼此气机纠缠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施展出了最称霸道凌厉的绝招!这一刹,沙石飞溅,就是那原本破旧的山神庙,也吃受不住刀气剑气激烈碰撞的摧残,“哗啦”一声,就这么倒了下来。而庙外的那株大槐树,枝叶纷飞,随后从中折断,倒向了犹自在调息的鹤老人!

不得不说,鹤老人今夜流年不遇,倒霉透顶!本来他催动自身内家真气,已经快要将苍松客的霸道刀气驱逐出去,继而恢复一身战力的时候,大槐树倒了,正朝着他这里砸了过来!

所谓的“悲剧”大约就是如此了!眼见得只差临门一脚,砸下来的树梢却是打断了这么个过程。下一刻,鹤老人狠心赌了一把,总算是将刀气逼出体外,但同时也被槐树砸了个正着,内气运行立刻受到干扰。于是乎,真气乱窜,失了控制,鹤老人一口鲜血喷出,心不甘意不愿的躺了下去……

没有折在苍松客的霸道刀气上面,也没有折在两人交锋时的剑气刀罡之下。好不容易驱逐了肆虐的刀气,到头来,却是被自己的内气给摧残了……这运气,该怎么说来着?

然而交手的两人却是没有心思理会于他,此时正是交战正酣,两团银光,纵横来去,一时间胜负难辨,高下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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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周云舒的山神庙夜战(终)

周云舒布置阵势的时候,原本就是将大槐树以及身后的山神庙作为主阵眼,此时庙宇倾塌,槐树折断,原本布置下来打算引为臂助的阵势,也就因此而毁的七七八八了……周云舒自己也是对这个结果颇为无奈,却也无计挽回,当真也是空忙活了大半天儿……

风声,似乎更急了。苍松客九环大刀势如风雷,大开大合,自是力道万钧;周云舒三尺青锋却也泼洒如水,绵绵密密,游刃自如。一时间,若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怕这种僵持,还要延续老长时间。

苍松客自然不愿意纠缠下去!谁知道是否还有“黄雀”,在虎视眈眈?所谓的“迟则生变”,每多拖延一息时间,便可能多一分变数。要知道,抛开明面上的身份,暗地里苍松客作为袄教的副教主,自然是要有着自己的考量打算。今夜出击,志在藏宝图卷,那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虽然现在袄教与十字教眉来眼去,处于一种“蜜月”期的状态,但事实上彼此关系如何,各自的高层俱都有数。毕竟十字教的最终目的,乃是征服中原,以至于征服世界,而袄教自身,可也是想着做一把这大好河山的主人,哪里可能会真的配合无间?有机会的话,自然是能够拆台,那就绝不会客气!

事实上,关于这嵩山遗宝这件事情,最开始,十字教是秘密瞒着袄教上下的。但架不住比起十字教来说,袄教才是地头蛇。十字教某些目的,离不开袄教的支持。也正因为如此,慢慢的就被袄教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深入追查的时候,正好左瞎子把消息传遍天下,激起波澜万千,袄教再是傻子,也知道被“盟友”摆了一道了。

苍松客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教主,这回也凑上前来,自然是想要赶在十字教之前,将藏宝图卷收入囊中。一来断绝了十字教的念想,二来也是为袄教“千年大计”寻一份“祥瑞”,就像以前争夺帝位所需要的传国玉玺一般,袄教,也需要嵩山遗宝,证明自己天命所归……

既然是赶时间,苍松客自然希望速战速决。而周云舒却是恰恰相反,毕竟十余回合的交手,周云舒已经明了这个被称作“苍松客”的家伙,固然身手大有可观之处,但对于自己,却也难以造成足够的威胁。

原本周云舒打算慢慢拖踏着,待到那些黄雀们一个个的忍不住都跳出来的时候再启动阵势,将之一网打尽。只是如今阵势在发动之前就已经被交手的气劲毁的七七八八,自然是不堪大用,周云舒也就不得不改换策略了。

这个时候,也就唯有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竭尽全力了!有了这个觉悟,苍松客忽然间不再注意什么防守,每一刀出手,都必然是直取周云舒要害之处,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周云舒虽不惧他,但也不愿意真个以伤换伤,毕竟他所要面临的挑战还多着呢,可不敢影响自身战力。

有鉴于此,周云舒虽然也有速战速决之心,招式凌厉依旧,每一剑都是全力以赴,但动作间却是慢慢后退,分明是让苍松客借着搏命之势,慢慢占据了上风……

这也难怪。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周云舒寄然爱惜羽毛,不敢受伤,那么在交战中难免有些约束,一身实力,自己就限制了两分,因此给了苍松客占据上风的机会,也就在正常不过了。

只是虽然道理是这么说,而且看上去也的确是周云舒且战且退,然当事人周云舒的心里,却是丝毫也不慌张,反倒是有了那么点胜券在握的自信。无他,认真说来,苍松客本来能为就差了周云舒一线,这般奋勇争先,无疑是在大大的透支着自身功力。所谓刚不可久,这一通爆发之后,刀势必然会有片刻的迟滞,那时候就是周云舒一剑当先,定下胜负之时……1300

刀光霍霍,剑气萧萧!且不说周云舒与苍松客这边的激烈交锋,那边儿“黄雀”藏身之处,也陆陆续续传来了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听这架势,惨叫声此起彼伏,分明是有一个势力在绞杀着这些黄雀们。周云舒与苍松客乍闻之下,彼此心中有数,知道强敌马上就要来了!

只不过虽是如此,彼此争锋的两人却丝毫没有停止下来,然后合双方之力,先行剪除新来的强敌的意思。毕竟到了这个份上,谁会轻易相信对方?自然是先以最快的速度,赶在新来的“强敌”绞杀干净“黄雀”之前,把面前的敌人斩杀,然后是去是留,自可自决。

“仁慈的主啊……”远远地,这个声音随着夜风传了过来,本来就是拼命三郎般的打法的苍松客,忽然间像是更为紧张了。这个声音,就证明了“强敌”的身份,竟是来自于西夷的十字教。而对于苍松客来说,十字教的人,却是他此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毕竟名为盟友,实为竞争对手,苍松客自然是不愿意见到十字教的人。虽说与周云舒也是敌人,但他更不愿意十字教的人夺走了宝图。毕竟宝图在中原人手里,那还是肉烂在锅里,随时有机会再抢过来。落在十字教手中,那可就真的是肉包打狗,再也要不回来,反倒是助长了十字教的力量,袄教想要鼎立中原,难度可就更大了!

同样的道理,想要他站在周云舒这边,击退十字教,保住宝图,那也不现实。且不说周云舒能否信得过他,十字教和袄教如今可还是“合作”阶段,自己的立场变化,回头十字教就把“合作的事”捅出去,袄教就什么也别想了……

所以说,苍松客必须要赶在十字教高手过来之前,抽身而退。便是因此,苍松客刀势更急,催动了袄教秘法,以寿元换取了一身真气暴涨三成,立刻就将周云舒给“压着打”了!

情势的迫不得已,让苍松客没了选择,周云舒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本还想等着苍松客刀势一尽,便立刻寻隙而上,一剑分胜负生死,如今却是不行了!谁知道十字教高手什么时候过来,会不会和苍松客合在一起对付自己?在阵势无用的情况下,周云舒不怕三教九流的中土高手,却偏偏忌惮着十字教的人物!

毕竟十字教这个组织严密,又是信仰统一,从左瞎子的嘴里就知道了其难缠程度,更何况,还有地星上的一些参考。就好比邪教徒洗脑之后……比之于一盘散沙的江湖中人,自然是要来得可怕得多!就如同散兵游勇和精锐军卒一般,实在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然而周云舒想要发力,却已经晚了三分。也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十字教的动作居然有这么快,明明之前都是被自己溜猴子一般耍着玩儿,这回却来的这么快!周云舒当然知道,来的必然不只是个别十字教高手,而是有大批精锐上来。不然的话,动静不会这般大,而且四面八方俱有呼应,所有的“黄雀”一个都没有漏下……坦白来说,若是没有设置好“陷阱”,周云舒还真的有些发憷,也是有了“暂避锋芒”的心思。

只是周云舒想退,苍松客却是不给机会!此时的苍松客,既不愿意放弃藏宝图卷,又不愿意与十字教的人照面,一时间颇有一种“疯魔”的架势,浑然不顾自身,一心想着在十字教的人过来之前抢走图卷,孤身离去。至于其他的,却是已经不再他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嘿,这个疯子!”周云舒心中暗骂不已,却也不得不施展一种秘术,用之后的三天虚弱,换得一时间的战力暴涨。于是乎,只见得原来已经黯淡下去的周云舒的长剑光辉,再一次明亮起来,好似九天皓月,消磨着苍松客纵横睥睨的刀光。

好似一条游蛇,苍松客极度的刚猛杀招之后,刀势忽然一边,变得柔柔婉婉,像是一下子将无穷杀机悉数收敛了一半。这当然不是苍松客真的就将招式的威能缩减。那一种蕴藏起来的凌厉杀招,就好似一条窥伺的毒蛇,在压抑之后猛然出击。于是乎一股凌厉无比的力道猛然间于一个难以揣度的角度往周云舒袭了过来。紧随着的,是周云舒忽然感应到自己浑身上下遭遇着一种极大的压力,周身穴道俱都被凌厉气机锁定,一种危险到极点的感触,让他不自觉的冒出了冷汗。掌中那原本已经绽放开来,有了反攻之势的剑华,也因此又开始暗淡……

“小子,纳命来吧!图卷是我的,天王老子也不能夺走!”心里头这么发着狠,苍松客的九环大刀猛可里由极柔再一次切换成极刚,配合着他上一招由极柔所酝酿出来的无上杀机,当真有鬼神辟易之能,周云舒眼看就似乎要一刀两断,横尸当场,藏宝图卷也自然就将要换个主人了!

然则周云舒到底并非寻常!只见他忽的深吸一口气,掌中剑脱手而出,流星赶月也似的,猛可里撞在了苍松客的九环大刀之上。沛然的力道交锋,苍松客的九环大刀刀势免不了为之慢了刹那。而这个刹那,足以周云舒施展他自己琢磨出来却又引以为最终杀手锏的招数“御剑术”。

虽是残缺版本,而且大多数源自于周云舒自己的揣摩,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的推演,如今的“御剑术”的威能并不简单。周云舒也算心思活泛,他这个时候施展“御剑术”,针对的对象却不是自己的那一口脱手而出的长剑,而是握在苍松客手中的那一口九环大刀!

御剑术,御使的却是别人的兵刃。诚然,以周云舒此时的造诣,想要对苍松客的九环大刀操控自如,那自然是痴心妄想。但猝不及防之下,让大刀偏转方向却是不难!于是乎,苍松客先是见周云舒掌中青锋脱手而出,只道这是对方慌了手脚,虽然长刀被阻了刹那,但紧随着,却是以更为猛烈的势子斩了下去!

便在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一股怪力,牵引着自己手中的九环大刀偏离了轨迹。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微微一偏,结果可就大为不同,原本酝酿好的凌厉气机也因为招式的“不配合”,从而妙用大减,已然伤不到周云舒了。而掌中长刀,也因为这微微倾斜,也落不到周云舒的身上。

再然后,更为“惊悚离奇”的事情出现,那被周云舒脱手而出,随后被他的九环大刀磕飞了的三尺青锋,居然拐了个弯儿回转过来,带着清亮的锋芒,彗星袭月一般,认着自己咽喉刺了过来!3700

苍松客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物,什么样的离奇招数没有见过?但这一刹那的诡异,确实超乎了想象!吃惊之下,连忙闪避。奈何那三尺青锋就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紧追着不放。苍松客心里大为惊骇,在极短的一霎间,他身形就已经作了七次调动。直到这时,那三尺青锋“神龙摆尾”一般的回旋过去,落在周云舒掌中。

长剑在手,周云舒立刻剑化流光,追了上去!那可真的是极短的一刹那,或者说从槐树倒下到现在,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罢了!只是那时快,说时却迟,毕竟是跟不上交手的速度。

真的就是眨眼功夫,周云舒与苍松客就再一次贴在了一起,然后在双方的身在几乎相撞的一霎间错了开来。一个鹰翻,一个兔滚,看来几乎是一般的迅疾,寒光凛冽,火星四溅,双方就已经又是数招交换。

便在这时候,衣袂飘风声响起,周云舒和苍松客立刻心道:“不好,速走!”

于是乎,话也不撂下一句苍松客就已经拔地而起,如同长空一鹤,往远处飞掠而去。周云舒本也想立刻就走,忽的响起那个倒霉的鹤老人,直觉这老家伙还有些用处,可以问出些东西,索性一把抓过鹤老人,也不管对方此时半死不活的状态,身如轻烟,飘忽而去。

后面,有人紧随其后,大声呼喊:“朋友,请等一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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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潜流暗涌

蜀南竹海,千万杆修篁,覆盖了百里河山。所谓“银河泻碧水,瑶池降广坪,怀珠蕴玉,飞火流金。危楼百尺不见竹,崇山千丈竹以荫。上可竹尖破天宫,下有竹根动地冥”。所谓人间仙境,大约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鲜少有人知道,那早已经被打落尘埃的袄教,却是不知不觉在这蜀南竹海中慢慢的发展起来,死灰复燃。后来又乘着天下大乱,大明分崩离析的时候,不知做了多少勾当,聚集起了好大的势力。到了现在,已经有了染指天下的心思!

只是可能是运气差了点儿吧?袄教正准备起事的时候,正好是定王朱慈炯整合了巴蜀势力之际。袄教自然不回头铁的直接一头撞上去,只能暂时潜伏,寻找机会。反正那时候后金兵锋正盛,所向无敌,迟早能够将天下搅得乱成一锅粥,那时候袄教收揽人心,乘势而起,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奈何谁也没有料到,区区一个华阴县的张煌言,居然能够直接扭转局势,挫败了后金十万大军,而后席卷陕西,北望江山。这个时候,袄教便又起了心思,想着张煌言大有称王之基业,必然是不为定王朱慈炯所容。只需要稍事挑拨,引得张煌言和朱慈炯大战,那么袄教也自然有机会,乘着后金正在舔舐伤口的时候,做那得利的渔翁,西南西北俱握在手中!

只是,谁又能够想到,张煌言居然没有丝毫野心,就像前宋的岳王爷一般,直接请定王入主陕西,自己甘愿做一个征北大元帅?于是乎,袄教行动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失败。而包揽陕西与巴蜀的定王势力,显然根基稳固,袄教就算将所有信众都发动起来也未必能够成事,反倒是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这个时候,自然只能在一次偃旗息鼓,守在蜀南竹海,不敢妄动。

接连的时运不济,袄教终于开始有了别的心思。他们原本想要的是跟后金合作,搅乱天下,破坏定王日渐凝聚的大势。只是后金不争气,虽然勾搭上了,却也一时半会儿无力南侵……便在这个时候,袄教的教主,一个叫做黎冬的四十来岁的厉害人物,偶然间与十字教埋入中土的钉子皮埃尔结识了。

这一下的偶遇,就好比干柴碰上了烈火,终究燃烧出了熊熊烈焰,勾搭在了一起,狼狈为奸。十字教需要借助袄教的力量搜集信息,准备入侵之事,顺带的,做一些不方便的脏活儿。而且,征伐东土,哪里能够少得了带路党?同样的,黎冬也需要十字教的力量打破眼下中原即将归一的趋势,他才好领着袄教信众顺势而起,最终开创他们黎家江山。

至于说会不会引狼入室什么的,这一点黎冬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在他看来,十字教固然称得上强悍,其****的统治与他们袄教的模式也大同小异,但是十字教的教义对于中土百姓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什么将骨血灵魂都要奉献给唯一的真主这样的歪理邪说,更是没有生存的土壤!

或许足够的洗脑下,十字教能够忽悠住极少的一部分人,但被大多数人反感乃至敌视的教义,如何能够扎根?就是当年天竺传过来的佛教,最开始不还是被打压了好几百年,乃至于后来披上了道教的外皮,把自身的教义改了又改,这下慢慢的才扎下了根基,历经千百年,才有了今日么?都是玩宗教的,谁不是知根知底?以十字教的霸道,哪里会顺从民众,更改教义?等到十字教天怒人怨之时,自有袄教应运而起,博一个驱逐西夷的名头,那时候得国之正,与大明何异?

正所谓一拍即合,虽然各自心有鬼胎,但至少在某些事情上的配合方面,却还算得上是融洽。说来袄教之前在重重打击之下,黎冬为了发展势力,招揽了不知多少道儿上的高手!三教九流,穷凶极恶之辈数不胜数!这其中固然有着不少厉害人物,为袄教积聚成为一个庞大的地下势力做出了不菲的贡献,但对于现在的黎冬来说,却已经成了绊脚石,是他想要开创黎家王朝的绊脚石!

毕竟这些人物,大多数都是桀骜不驯,能力固然有,但不怎么听招呼,而且大多数都是奸淫掳掠什么坏事儿都能够做得出来。这样的人,再争夺天下的时候,对于黎冬显然是不会有什么正面的影响,反倒是能够败坏名声,坏了大计……这一点,李自成这位闯王前辈尸骨未寒,前车之鉴,自当为后事之师。

便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在与十字教合作的时候,黎冬就已经在开始不着痕迹的着手清理袄教中那些毫无底线,亦或者别有二心,不能忠诚于他的人手。反正争夺天下,本来就不是靠什么武林高手就能成事,反倒是那些普通人训练出来的军队,在虔诚的教徒的控制下,才是他黎冬成就大业的依仗。

那些武功高手,这个时候不清理,等到大业有成,那可就尾大不掉了。所谓“侠以武犯禁”,黎冬自己就是干这一行的,自然是要尽可能地堵死这一条路……

说这么多,其实归到最后就一句话,那就是黎冬在安排手上的那些“不安定因素”出各种任务,比如说针对中土守护者啦,比如说派去跟十字教“合作”啦……也正是这个原因,才使得周云舒张芜荻先后斩杀了好几位厉害人物,醉道人那边儿也是杀了不少……

而黎冬却是将这些仇恨,用来将袄教上下联结一起,同仇敌忾,在人心上,已经算是整合完成了!由此可知,这么个人物的可怕!能够不声不响,在中土守护者眼皮子底下隐忍多年,蓄积实力,又借助敌人整合人心量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此时正是十月中旬,袄教教主黎冬正在思量着明年开春的行动!是的,袄教、后金,乃至于来自西夷的十字教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将会在明年开春之后,在那二月初二,龙抬头的那一天,弄出一番老大的动静!

那时候,后金当有五万大军,从大散关那边儿入侵,而后在袄教的响应之下,一举攻陷巴蜀!毕竟定王朱慈炯整合巴蜀的时间不算长,根本就没能完全控制就将重心转移到陕西境内。而袄教则是在这段时间,悄悄勾连了诸多世家大族,里应外合之下,没道理不能够攻破巴蜀,切断定王与藏地的联系……

当然了,定王这边也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坐视巴蜀失陷而不管,只是他们自有计划,能够将定王的主力大军拖住。毕竟,明年初,十字教的大军就将要在羊城登陆,而后一路向北,借道后金,直取八百里秦川!凭着犀利火器,自可以牵制住定王大军。没准儿还能够一举打败定王,占据关中……那样的话,十字教也就大业可期了!

这就要问了,三方合作,自然不能没有好处可拿。对于后金来说,先帝皇太极满门尽数被周云舒张芜荻这两口子斩杀,作为继任者,多尔衮若是不作出复仇的举动,如何能够真的安下人心?而拿下巴蜀,这一份功绩,足以堵住所有的声音。

再者说了,自四月阿济格折戟华阴县,后金便在开始走下坡路,攻略巴蜀,一则可以提聚信心,挽回颓势,开启后金的中兴之路;二来也可以斩断定王的中兴之势。没有巴蜀呼应,定王便是瓮中之鳖……

至于说袄教和十字教会否包藏祸心,对于后金君臣来说,却是不足为虑。袄教只是一个邪教组织,不成气候,再说了,那教主黎冬也只是一心求官,想要在后金混个官位罢了,给了他又能如何,不还是咱们八旗子弟的奴才么——没错,黎冬很容易的就这么掩藏住了自己的野心,麻痹了后金。再说那十字教,只是允诺将原本就不受后金掌控的广东割让而已,算得了什么事?反正又不是大后金的土地上……就算是,宁与友邦嘛。

袄教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就不说了,前文已经详细描述过了,将后金作为一把刀子,他们只管坐收渔翁之利,然后取得一块立足的根据地罢了。恰巧,成都平原,就是一个十足的好地方,所以辛苦一下后金做下好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对于十字教来说……他们只是不知道广东之地并没有被后金掌控罢了。再一个,就是有了后金牵制,他们要征服东土中原的难度自是大大降低,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得不能再足够了……

且不说巴蜀之地因为来年即将到来的战争而潜流涌动,许多的人暗地里蠢蠢欲动,作为定王的治所西京长安,最近也算不得安定。一来是那十字教定下的挑战即将到来。毕竟这个时候,来自醉道人的消息已经摆在了朱慈炯的案上,谁都知道十字教妄图借着这个机会做那行刺之事,妄图引起动乱,坏了大好形势!

针对于此,自然要做好相应的布置!这个时候,中土守护者们都奔波在外,大约是指望不上的。唯一一个到了西京的智行和尚,多半也会被对方的高手针对,而传来消息的醉道人,尚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所幸定王朱慈炯在展现出其雄才大略,有恢复河山之望的才能之后,许许多多的江湖好手纷纷来投。这其中,不乏一些曾经归隐的颇为厉害的宗师人物,或者热血还在,或者是中土守护者这帮子朋友的托付,有陆陆续续的聚集在了定王身侧。

因此,对于十字教行刺之事,虽然不能掉以轻心,但也不至于闹得人心惶惶。只是话虽如此,该有的谨慎却不能少。不知从何时起,街上巡逻的差人慢慢地多了起来,而对于路引户籍的检查,也是越来越慎重……

再一个,那就是这个时候定王正在商议的大事了。后金与袄教、十字教在谋划着算计定王的巴蜀,朱慈炯何尝不也是在筹划着北伐?陕西一地虽然才刚刚消化完毕,暂时还不能提供粮草军资以供北伐,但原本经营了两三年的巴蜀之地,却已经积攒够了十万大军一年征伐的粮草,被调集到了陕西各地,用以北伐。

再加上藏地归附,不但多了一只大军,更有无数的牛羊到来,可以说,此时的朱慈炯,足以跟后金打一次决战,而丝毫不用担忧后勤。若不是时间不对,看着就要入冬,只怕北伐大军已经出发了!

天时不对,暂时不能出兵。却不意味着朱慈炯没有收复河山的心思。

“本王的想法,便是化冰之时举兵北伐,要求一鼓作气,夺回河南河北,赶上春耕!各位将军,意下如何?”朱慈炯高坐首位,对下面的一众将军说道。没有什么确切的计划,朱慈炯自己知道,他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兵家人物,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让知兵事的各位将军考量。

“殿下,收复河南河北不难。”说话的是一个浓眉环眼的将军,他起身抱拳:“只是这一仗打了,接下来咱们就没有多少力气再开展大战。一来兵力不足,难以镇守所有领土,二来全力征战,那些笔杆子怕是……”

张煌言作为征北大元帅,坐在武将之首,摆摆手让对面的文官不要发作,随后站起来道:“殿下,北伐自然是要的。打下河南河北也是容易。只是有一点,据咱们得到的消息,十字教也有染指中土的心思,很可能在明年就要进犯,咱们多少得留些力气,不能被人打一个措手不及。另一点,最近的后金似乎太过安静了,臣怀疑他们很可能在准备着某种阴谋……”

“军师怎么看?”朱慈炯侧过头,望向了坐在武将对面的文官中为首的那人。

“殿下,臣也说不好。不过张元帅所说的确有道理。以臣的想法,开春之时取了河南,然后等到八九月收秋粮的时候再取河北。这样,咱们始终有足够的力气应对变故。无论是后金还是西夷人,只要咱们手上有可以机动的力量,就不怕他们的阴谋算计。当然了,北地的探子还需要加大力度,探听到最为及时的消息,以供我们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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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鹤老人俯首

悠悠醒转,刺目的光亮使得人眼睛生疼,立刻又把眼睛闭上了。好一阵子,才自慢慢睁开,回忆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记忆还算清晰,记得是自己为了争夺宝图,最后运气背了点儿……再然后,就自不省人事了。

本以为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自己也当去那枉死城走上一遭,却没想到自己命大,居然还是被人给救了下来。鹤老人先是感应了一下自己身体,果不其然,伤口处已经包扎,只是经脉中依旧千疮百孔,一身功力,也只余下不足一成。

再看看四周,窗明几净,分明是个上好所在,显然不是那座荒僻的山神庙了。掀开身上的锦被,鹤老人自忖有三分行动能力,无论如何要先向此地主人谢过救命之恩,然后再慢慢调养自己的伤势。以他的判断,自己这一身的伤,怕是没有个一年半载,万难恢复如初。

此时的鹤老人心中难免有三分懊悔。早知如此,何必贪图什么举霞飞升的宝藏,以至于落到如今这般下场?只怪自己猪油蒙了心,天下间哪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若是一件宝贝就能让人举霞飞升,又哪里能留到现在,早就被前人先辈们取走了!只可很自己终究是明白的晚了些,一至于斯,奈何,奈何?

到底经脉伤损严重,鹤老人纵然有着惊人毅力,在作出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的这么个简单动作,也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那种疼痛,简直令人无能当受!

鹤老人的这一番动作,弄出的声音虽然足够微小,但在内功高明者的感应中,却是洞若观火。这不,才自下床,就听得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继而一个七尺男儿走了进来。观其身量动作,分明有一种“熟悉之感”,只是那一张蜡黄的脸,却又十分陌生。

“醒了?”开口一句:“你如今经脉创伤未愈,不适合有剧烈的动作,最好还是静养为上……”黄脸汉子径直走到桌子边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水,自顾自的喝着。这黄脸汉子,自然是周云舒无疑了。他现在应该算是“唐僧”一级的人物,为了方便,自然不能“素颜”行动,乔装改扮,自是应有之意。

“小兄弟,是你救了我?”鹤老人迟疑着开口道:“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有厚报。”看了看扮作黄脸汉子的周云舒,越看越是游移不定,终于还是问出口了:“那个,这位小兄弟,咱们是不是见过,我看你的身形气度,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看你面容,又的确陌生的紧……敢问小兄弟名号,他日也好回报这一份救命恩情。”

“咦,你不认得我?”周云舒愣了楞,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就显露出了原本清逸却又略显普通的一张脸:“现在认出来了没?”

“啊,是你!”鹤老人吃了一惊,随即苦笑了一下,颇有一种被人“以德报怨”之后的尴尬。一时间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是抱拳致谢。

周云舒点点头,道:“算你还有几分胸臆,便证明我并没有所救非人。不过你该知道,圣人也曾有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休言什么‘大恩不言谢’,你总不会认为我救你性命,却是高风亮节,什么也不图吧?”

“这……”鹤老人苦笑一下,终究不是那种“眉毛一大杠,吃了不认账”的厚脸皮角色,当下说道:“是老儿冒昧。小兄弟但有吩咐,只管直言便是。若力所能及,绝不有半字推诿……只是,我这身体小友也当有数,短时间内大约是有心无力,这个……”

鹤老人诚然是一个相对纯粹的人物。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恩怨分明,半点儿也不含糊的角色。虽然对与周云舒这种“挟恩图报”的举止大不习惯,但也没有否认这份恩情的意思。不过这一番话说起来就有意思了,分明有种“恩情我认,但是我除了一身功夫,只怕能够被你看上的也在没有别的能力。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想来你也心中有数,替你卖命、做事,也是有心无力……”

多多少少,还是有着几分告诫之意:报恩可以,但想要随便支使老头子当牛做马,那却是不成……当然了,这一丝深意藏于话锋之中,大是隐晦。不过想来面前这位“有心人”自当明了才是。

话说回来,可能也正是因为周云舒这一份“救命之恩”,才使得鹤老人不再是张嘴闭嘴“格老子”,又或者“仙人板板龟儿子”一类的口头禅随口而来——嗯,这老东西若是当真不注意口德,周云舒大约也不会惯着他的脾气,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有老先生这句话就成了。”周云舒点点头,随即笑了笑,面上显露出几分“枉做小人”的愧怍神色,虽然一看就知道是逢场作戏,但终究还是演绎出了这份“不好意思”,瞧见周云舒这个样子,和老人便自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直觉。

果然,便听周云舒开口道:“老先生这样,倒是在下枉做小人,未得允许,擅自在老先生体内做了些手脚……”看着鹤老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周云舒忙接着道:“老先生莫要动怒,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毕竟咱们此前素昧平生,而且是老先生先寻在下的晦气,在下做一些必要的手段也是人之常情,老先生以为呢?”

“格老子以为你娘的仙人板板!”鹤老人怒吼一声,就要扑过来跟周云舒“拼了”,奈何自己身体不争气,经脉千疮百孔的他根本就做不了这样剧烈的动作。才自起了个头,就因为难忍的痛楚而不得不停了下来,呼呼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如金纸,像是一口气缓不过来就会呜呼哀哉也似的。

“哼!”周云舒一下子也把脸沉了下来。换位思考,他能够理解和老人心中的愤懑不甘,但却不意味着就要容忍下来。诚如他此前所说,本来两这就分属敌对,能救人一命,就已经算是无上恩德。若是不留些手段,回头鹤老人恩将仇报,捅自己一刀又当如何?

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虽然才半年多的时间,但周云舒早已经不是刚来的时候那样蠢得天真可爱,自然不会轻信一个人的“操守”,也没那份能力,承受一个宗师巅峰的人物的反噬!若是鹤老人不能收服,他是宁可将之诛杀,也决计不会冒半点风险。加持在和老人身上的禁锢,绝不会轻易解开。

其实关于这一点,鹤老人自己也是心中有数。当动手不能,一口怒气慢慢消散之后,自己也算是认了这么回事儿。本来就不是朋友,如何能够指望对方毫无所求的帮助自己?这加持在自己身上的手段,有才正常,若说没有,怕是自己都不会相信,甚至反而疑神疑鬼,惴惴不安……

只是就这么被人直接坦诚的说了出来,鹤老人猝然之下,却有些接受不能。之前的那一通发作,半是真的心中愤怒使然,也未尝不是借题发挥,警告周云舒莫要以为自己能够就这样被他拿捏。报恩可以,但若是以为就能够驱使自己为所欲为,那却是不行!宗师巅峰的自己,有着自己的尊严,不容亵渎!

这份心思,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安慰罢了。被周云舒的一声冷哼惊醒,鹤老人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出了低眉顺眼,别无他路。所谓的那一份“宗师的尊严”,也只是一层维持着那一份骄傲的“遮羞布”罢了。有了一次低头,那就会有第二次。

而有过一次“死亡经验”的鹤老人,短时间内,其实已经没有了再一次从容面对死亡的勇气。发泄也似的骂骂咧咧,固然有着一份屈辱难言的愤懑,何尝不是对于自己低头的一种不甘?事实上,在见了周云舒的真正面目之后,鹤老人就已经有了觉悟。没有当场自断经脉寻求一死,就已经是有了甘愿被差遣的意思。

这般源自人物内心的百转千折,说起来连篇累牍,实际上却是人之常情罢了。江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恩义,这一点,作为老江湖的鹤老人早有觉悟,心中早就有了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原本口中“带把子”不绝于口,在周云舒的那一声冷哼之后,便自老实的收了回去。

闷哼一声,鹤老人随即顾不得一时意气之争,亦或者是借坡下驴,将心神沉入体内,检索着周云舒可能留下的暗手。只是任凭他怎么仔细观察,却也没找到周云舒所施加的暗手在何处!一时间,心丧若死。

诚然,以鹤老人的自负,很难相信有人能够在他身体里面做些手脚还能瞒得过他的。以他的能耐,相信等功夫恢复,要解除周云舒的手段也并非难事。只是如今连发现都发现不了,又谈何自己解除?这样一来,岂不是真的就会一直受制于人,不得自由,被人利用驱使至死?想到此处,鹤老人就大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要说周云舒只是吓唬他一下,其实并没有做什么手脚,鹤老人却是绝不相信。他自知道天下绝没有这样便宜的好事,没发现,只能说对方的手段的确是高明的超出自己的理解。虽然觉得这种可能很是悬乎,但却也只有着一种解释可言了。念头转动,鹤老人的面色也随之变幻不定。他其实心中已经在想着如何摆脱这种“被人控制”的局面,只是一时间还不得其门而入,那么也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姑且“虚与委蛇”吧!鹤老人这么对自己说道。

“老先生也不必沮丧。”周云舒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鹤老人,对于对方的神情变幻,也就能够猜测到鹤老人的心中所想。他其实原本就没有奴役鹤老人一生一世的念头。某种意义上来说,周云舒其实并不愿意用这种近乎“胁迫”的手段,只是局势如此,不得不为。

毕竟时间上也容不得他去跟鹤老人推心置腹,然后感化对方,使之全心全意的追随于他,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先不说现不现实,单就时间精力,也不允许!话说回来,鹤老人若真的跟周云舒能够志同道合,早就跟中土守护者们建立默契,又如何会在登封的山神庙狠辣出手?

只听得周云舒侃侃而言:“在下也没有让老先生将余生都卖给在下的意思。只需要老先生替我做一件事情,加诸在老先生上的手段在下自当去除,绝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老先生出手。老先生意下如何,只要这件事做完,咱们便君子两清。你不欠我救命之恩,我也不会再让你费心劳力,如何?”

鹤老人此时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纵然心有不甘,却又为之奈何?心中另一种想法慢慢升起:“左右我也是欠他一命,必会报答。那么帮他做一件事情以作了结也未尝不可。至于身上可能被施加的手段,反正事情完毕他也会给我解除,那也算不得什么。若是这小子耍花招,我也打可以玉石俱焚……”

“既然如此,就算应了他又如何?了却一桩恩情,以后也省的做事情顾头顾尾……哼哼,等到老子恢复自由,自然会让这个鬼儿子好看!日他个仙人板板,终日打雁,没想到最后却是折在这么个毛头小子手里,格老子的,真他娘的运气霉到了姥姥家!”

念头这么一转,鹤老人心里就好受的多了,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做足了那份“傲气”来维护着他这一份“卑微”的尊严:“若是偿还恩情,老子自无话说。不过丑话说好了,帮你做了那件事情,你便不得再让我做别的。咱们恩怨两清,而且施加在我身上的手段也必须解除!”

“这个自然!”周云舒点点头,却道:“不过,老先生,你的口头禅还是请稍微注意一二,不然,为了小事闹得不愉快,未免太不值当了。”

“哼,龟……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吧,要我做什么事情,我身上的伤你也清楚,若是力所不及,那也怪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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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鹤老归心

点点头,周云舒微微一笑:“老先生能够把那两个字吞进肚子里,可见是心里有数的。”见鹤老人一张老脸胀得发黑,周云舒却是云淡风轻,左右只是也图一时口快罢了。毕竟再大度的人,遇到一个曾对自己张口闭口“老子”的人,也免不了有些不舒服。周云舒不是圣人,能够恶心对方几回,权当是快意自己罢了。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像鹤老人这样的高人,纵然一时落难,却也不可轻侮……一张一弛才是王道,打了巴掌不能忘了给一颗枣子,这样才好继续打巴掌嘛……周云舒微笑道:“便是因为老先生的一身本领,在下才欲求帮助。既是如此,如何能不替老先生先疗养伤势?”

“哼!”鹤老人人在檐下,不得抬头,想要发作也没有那份子底气。见周云舒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讽刺自己,他也是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竖子要是再言语不敬,口中缺德,那么老夫就是拼了一死,也绝不替他做任何事情!”孰料周云舒见好就收,立刻就说道要替他疗伤。

骤闻之下,鹤老人心中的那份意气立刻就淡了,只是到底周云舒的话不中听,于是硬邦邦的来了一句:“我的伤势,没有一年半载可好不了,你能等得了?”

“老先生这就错了。有在下出手,何用一年半载?”周云舒哼了一声,做出一副三分傲气的样子。他这倒也不是空口白话,周云舒所学颇杂,包罗万象。一篇疗伤的法门自不在话下,若是放手施为,有把握在七天之内疗养好鹤老人的伤势。

只是这样急于求成,难免会有些代价需要付出,折损生命元气倒在其次,鹤老人往后可就别想功夫再有进境了……毕竟有得有失,天道使然。这就是为什么有这样神奇的法门,当初周云舒自己被醉道人捞起来之后没有用上的原因了。不过话说回来,对于鹤老人来说,他真的就还有进步的余地么?

其实相救鹤老人,并且让他替自己这边出力,乃是周云舒的一种思量。平心而论,周云舒自身对于鹤老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那夜山神庙的争斗,到底还是显露了鹤老人的三分风骨,让他觉得这个人,可能并不是无法拉拢过来。

再加上关于西京长安这边的潜流暗涌,通过一些渠道,周云舒也是心中有些概念,知道如今正缺人手,有这么个宗师巅峰的人物加入进来,怎么着也能顶些用处。当然了,周云舒也不是没有留一手,鹤老人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得到他的用心治疗就是明证。

直到这老东西苏醒过来,周云舒几次三番的挑衅试探,确定鹤老人的确是个说一不二,有些担当的人物,这才有替他疗伤的心思……就是这样,周云舒也是提前在鹤老人身上做了手脚,万一对方反噬,也有制约手段,况且,若这鹤老人当真与十字教有不清不楚的联系的话,也能凭借着提前布置的手段,扼杀危险于萌芽……

话说回来,这种暗手周云舒本不必言明,毕竟有些话说透了反倒是会让人离心离德,阳奉阴违。只是像鹤老人这样的老江湖,说不说透,其心中也是会笃定被下了暗手,说出来,反倒是能够给人一种“光风霁月”的感觉……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鹤老人算不得真君子,但他的脾性,在周云舒看来,却是个直来直去,恩怨分明的人物。只要最后以诚相待,不强迫对方去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对方终究会更快的融入进来,至不济,也能结成道义上的朋友……应该吧,反正没什么损失。

饶有深意的看了周云舒一眼,鹤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周云舒的话,虽然听起来似乎不切实际,但他老于江湖事故,看人还是有三分心得。面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小子虽然口中不修德行,却也是个言行合一的人物,跟自己倒是有些相像。他既然说能够帮自己疗伤,那么想来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只不过,若是如此,岂不是又欠了他几分?

常言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小子莫不是有意如此,一环套着一环,终究让老夫被他绊住,从此不得自由?不是鹤老人内心戏多,实在是周云舒打的什么算盘,鹤老人稍稍用心就能堪破。只是对方所行,乃是堂皇阳谋,纵然窥出其用心,又能如何?

这么一想,鹤老人就心里着恼,索性权当默认,岔过这个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现在可是被三山五岳的朋友们盯得紧紧的,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的西夷人也在到处找你,这里安全否?”

对西夷十字教的人用了蔑称,鹤老人所要表达的潜在意思自是一目了然。这是在间接的告诉周云舒,他和十字教的人并无瓜葛。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滴水不漏,不着痕迹的消除着周云舒对于他的那点子怀疑、慎重。这种小把戏自然也瞒不过周云舒,不过这就是两人的默契所在。真要周云舒主动问询是否与十字教有瓜葛,那么彼此间相互取信可就要难上许多了。

言归正传,鹤老人的问题中除了表明立场,未尝不是在担忧着随时会有人杀将过来。眼下自己伤势未愈,动不得功力,形同废人。若是真的被人围在了这里,周云舒固然能够凭着高明轻功进退如意,但若是找上来的有三五个高手,周云舒却未必能够护持得住自己,亦或者能够带着自己从容远退……

或者说,那个时候,周云舒当真会顾及到自己安危?只怕是不见得,双方虽然现在达成了一定的默契,但委实没有多少交情……真的到了紧要时候,自己必然是被舍弃的。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便是鹤老人因为现在无力自保而产生的一种危机感作祟。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在周云舒这么个“众矢之的”旁边,很容易遭了池鱼之殃。不然的话,若只有他一个人,自然能够乔装改扮,寻一处安全地方,静心疗伤……

对于鹤老人的心思,周云舒不敢说洞若观火,却也略知一二。当下微微一笑:“老爷子不必担心,此时咱们已经到了西京长安,那些人再怎么找也是在登封徘徊,如何能够想得到在下早已跳了出来,远远地瞧这热闹就好?”

“这……”鹤老人十分惊讶:“你是怎么从无数的江湖人眼皮子底下把老夫带到西京长安却不惊动任何人的?这也罢了,就这么离开登封,莫非那关于嵩山的遗宝你不打算要了,还是……”说到此处,鹤老人略有促狭地道:“还是你把那玩意儿没守住,被人抢走了?”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鹤老人有意出口,为的就是吐一下之前被周云舒拿捏的郁气。故意做出一番促狭神色,未尝没有看笑话的心思。虽然也不认为真的就是被人抢走了宝图,这才对那宝藏不管不顾,但是这样想一下,也足够让老人心情愉悦一些不是?就如阿丘先生的精神胜利法一样,不拘古今亦或时空,普遍都存在的。对于这个可怜的只能用精神胜利法纾解郁气的老头,周云舒却也不惯着。先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藏宝图自然还在我手上,不过那嵩山地界三教九流齐聚,夷人异族虎视眈眈,更有后金十万大军驻扎,周某是疯了还是傻了,还想着去发掘宝物?”

正经过后,自然是不正经了。对于鹤老人的嘴皮子逞强,周云舒却也有回报:“至于说怎么回长安的么,这个却是简单。”周云舒的神色也变得促狭,跟鹤老人之前一般无二:“打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将老先生您放在里面,然后在下扮作一个三十来岁的黄脸汉子,打着送侄儿回乡入土的名头,实在不要太……”

“竖子欺人太甚!”鹤老人怒发冲冠,就要扑过来和周云舒拼了,奈何身体不争气,才一动作,就被周云舒一根指头给按了下来……

平心而论,鹤老人自身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否则早就被周云舒给气吐血了!之前说将他放在棺材里当做尸体,鹤老人虽然心中不爽,却也认了。毕竟这个法子,的确是一个极妙的障眼法,可是周云舒怎么着也不该把自己说成是他的侄子,这平白的多了个叔父,谁受得了?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鹤老人要发飙,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老先生息怒……”周云舒一脸诚挚:“不过是应付些江湖小鬼罢了,也值得当真,气自己一回?你老人家要是觉得自己想不开,大不了在下给你陪个不是如何?事急从权,那时候,在下也没有功夫耽搁不是……好吧,一共两口棺材,一个是我侄儿,一个是老先生你……怪我没说明白,老先生消消气……”

鹤老人眼珠子都是红的,咬着牙道:“当真还有另外的一个人?”

周云舒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在下有位故人的晚辈也需要带离登封,便传了她龟息法门……至于老先生,则是作为在下的兄长……这么说,老先生可还生气?”

鹤老人如何还不知道平白又被这厮给戏耍了一通?要是他功夫还在,少不得要跟周云舒拼了!只是现在么……人在檐下,何况对方并没有真个辱没自己的意思,还能怎么着?当下喘着气撂下狠话:“当真有这么个晚辈?姓周的,莫要让老夫发现你在欺我,否则的话,便是身死当场,也必让你付出代价!”

周云舒也知道自己之前过火了些,调戏一个人,要拿捏好分寸,一点点的去逼近其忍耐极限,然后又巧妙手段,让对方的反击无处可使……这么欺负一个老人,周云舒自己也感觉有些过分了。当下就陪着小意,好生说了会儿话,才算是将这位暴怒的老爷子给安定下来。

话说回来,也是因为这么一下刺激后鹤老人的反应,让周云舒终于确定眼前这位老人的确不大可能是那种蝇营狗苟的人物,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觉得确实可以替他疗伤,然后托付大事了。至于之前的得罪,老头儿若真计较,那就多陪个不是便是。

也怪不得周云舒几次三番的去激怒鹤老人,毕竟一个人只有在情绪波动的时候才更能体现出真性情,周云舒自能够掌握一个人情绪激动的时候的气血变化,因而能够确定鹤老人到底是城府深沉,始终在虚与委蛇还是真性情流露。毕竟他所要托付的事情至关重要,若是有个差错,后果难料,由不得周云舒不仔细慎重。

前文说过,长安因为即将到来的冬至决斗而暗流涌动,一时间中土守护者们的人手吃紧,而鹤老人身手不错,周云舒便想着拉一个壮丁,届时也好拦下一两个十字教的高手,缓解一下可能的压力。毕竟,多一个宗师巅峰的人物,他们维持眼下的稳定局面,也就多几分把握不是,谁知道十字教到底会找来多少高手?

确切判断和老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周云舒也不再耽误时间。先是把被他带回长安的左春华叫进来见了和老人一面,佐证自己确实没有真个“羞辱”和老人的行动,然后就干净利落的,将疗伤的功法直接传给了鹤老人,然后又是以自身真气为引,替鹤老人疗伤。

若说原本不管怎么说,鹤老人对与周云舒都有着浓厚的怨气,只是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那么当周云舒把疗伤的心法传给他的时候,这老家伙的怨气就消弭一空,反倒是对周云舒的慷慨十分佩服,并且心里有了十足的感激与三分愧怍。至于周云舒之前老是拿捏于他的事情,已经自我攻略,化作云烟了……

也不需要奇怪鹤老人的态度变化这么大。毕竟这一卷疗伤的心法,简直弥足珍贵,是任何神功秘籍也难以逾越其价值的。作为一个老江湖,如何不知道,保命的东西才是最为珍贵的?周云舒既然慷慨到能将这么珍贵的心法赠送,自己还在纠结什么?那些小过节,在这心法面前,不值一提。鹤老人已经在心里有了决断,往后,只要不违道义,这姓周的小子但有招呼,必然刀山火海不皱眉头……只是他的这个决心,没有宣之于口,周云舒也不得而知罢了。

不过,鹤老人的感动也没有持续太久。当在周云舒的协助下运转三十六个周天,第一次疗伤结束时,鹤老人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而周云舒则是在这个时候对已经出去了的左春华招呼了一声:“那个春华,叫小桃红过来服侍老爷子梳洗更衣……”

别的也就罢了,“小桃红”……鹤老人没差的被气晕过去,老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这样做,合适么!

周云舒嘿嘿一笑:“那个小桃红已经赎身了的,老爷子你行动不便,总要有个人伺候,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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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皮埃尔一再失策,张芜荻黄河渡口

当周云舒在长安城里的客栈中戏弄鹤老人的时候,登封的某一处客栈,皮埃尔正自大发雷霆!

原来数日之前,皮埃尔亲自集合了大量人手“围捕”周云舒,却不料最后只是见到了对方离开的身影,终究没能追上。这还罢了,折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本被他盯死了的左瞎子,竟然也神秘失踪了!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瞎子都看不住,留你们何用!”皮埃尔唾沫横飞,指着面前两个挂着十字架的中年人!这两人乃是他出发前留下来盯住左瞎子的,孰料人没盯着,自己反倒是被人给弄晕了,两瓢冷水下去才自苏醒过来,然后就被老大指着鼻子,给骂成了孙子!

也不怪皮埃尔如此暴躁。毕竟最近的许多事情,对于他来说当真算不得顺遂。原本十字教在中土的所有钉子无条件的配合他,在苗疆漠北等四方边疆牵制那一群中土守护者,然后给他创造出能够从容取出宝物的机会,可是结果付出了十足的代价,却是半点儿进展也无。

去往苗疆和漠北的人手,都已经死的干干净净,须知道那其中可是有好几个宗师人物,这一折损,伤筋动骨都是轻的,皮埃尔在中土四十年的经营所培养出来的高手折损殆尽,甚至教廷支援来的骑士,也死了不老少,还不知道该怎样向教皇交代呢。

倘若登封这里有所进展,比如说拿到了图卷,撬开了左瞎子的嘴,那么些许牺牲也没什么,偏偏图卷被周云舒卷跑了,现在连人影都找不到;左瞎子也神秘失踪,再无消息。原本筹谋良久,计划缜密的行动,如今却是竹篮打水,皮埃尔气的跳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毕竟十字教的修行不同于中土。中原的修行体系根子上源自道家,怎么着也是要强调心性,不至于遇到挫折就完全心绪失常了。十字教却是完全凭着对于那什么唯一真主“噶的”的信仰,一旦遇到重大挫折,沮丧之下,却是最容易沮丧,自暴自弃。

这不,如今的皮埃尔便是如此,整日里把自己关起来醉生梦死,醒了的时候就招呼两个手下一阵痛骂发泄……也就只能如此了。毕竟周云舒也好,左瞎子也罢,都已经石沉大海,找不到半点消息,就是想要弥补,也无计可施。皮埃尔如今,也就只能等着教廷的惩罚的到来,自暴自弃,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一日,酒醉初醒,头疼欲裂。皮埃尔消沉数日之后,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任务之上。想想教廷的裁判所的恐怖,皮埃尔绞尽脑汁想要脱罪,这会还真叫他有了几分心思:“是了,教中不是正在与后金合作么?老子何不去请他们帮忙……犯蠢了,早些时间去做这事,也不至于这几日颓唐,浪费时间……”

这么想着,皮埃尔的心似乎一下子安了下来。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取到那件宝物,所以周云舒也好,左瞎子也罢,必定都还在登封附近。而且这两人必然都想着独吞宝贝,不会合作,所以自己只要找到他们,事情就没有到最坏的程度!

其实皮埃尔能够作为主持潜伏渗透中土的负责人,而且一干就是四十年,当然不会是白痴一个,多少还是有着不俗的能力的。之前之所以会“崩溃”,意志消沉,主要还是打击来的太过猛烈,再加上内心中对于十字教的裁判所的恐慌。

毕竟任务失败,又伤亡了那么多高手。付出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甚至于四十年发展起来,原本是要用作里应外合攻略中原的钉子暗手全部启用,若是没有结果,裁判所的那些疯子能将自己活剐了!正是因为那种极度的恐惧,使得皮埃尔一时间失去了清醒判断,浑浑噩噩,不过等死罢了……直到这时候忽然冒出的想法,才算是自觉抓住了一线生机,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呵!最不济,我手上还有着一大股力量,逼急了我……”这个念头一闪即逝,随即被无尽的惭怍忏悔淹没下去:“仁慈的主啊,原谅你虔诚的信徒刚才被魔鬼引诱,差点堕落下去,背离您的指引……主啊,您的羔羊,将贯彻您的意志,保佑我吧,我的主……”

做出了“忏悔的”祷告,皮埃尔安排下去,给自己洗漱之后,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派头十足的带着两个先天后期的手下,出了客栈,叫了马车,径直往数十里外的后金军营的方向过去。

关于事后诸葛的皮埃尔与后金十万大军的将领有什么神秘交易暂且不说,反正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对于当事人周云舒左瞎子来说毫无意义……

话说那左瞎子的天机神算当真不是吹出来的。虽是瞎子,看的却比很多眼睛健全的人要准得多,对于局势的把握,更在很多人的想象之外!早在周云舒那夜救出了左春华之后,左瞎子的软肋不复存在,自然不会再被人拿捏。也就是从那时候算起,皮埃尔慢慢的就沦为了左瞎子戏耍的猴儿,上蹿下跳,不过博人一乐罢了。

后来出什么主意,让皮埃尔借助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把周云舒逼出来,也不过是一着算计罢了。毕竟那些普通江湖人,就是给周云舒添麻烦也不够资格,如何能够留得下周云舒?将周云舒从暗中逼出来,不过是给皮埃尔一个带着一众“狗腿子”去周云舒那边儿,而他自己则是乘着时机溜走罢了。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周云舒还未明白,但后来一想,也就能够有所猜测,自然是乐得配合。不然的话,以周云舒的能为身手,再加上一身易容改版的手段,若是不愿意,哪里能够轻易地就被人一路盯上,摆脱不得?君不见,山神庙夜战之后,就是带着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鹤老人,周云舒也能够在皮埃尔面前从容退去,然后销声匿迹么?

这就说的有些远了,而且零散琐碎。左瞎子在皮埃尔带着一众高手离去之后,不声不响的,就利用这段时间慢慢搜集起来的药材,炮制出一种下九流人物行走江湖必备的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神器“蒙汗药”!虽是粗制滥造,效果却也不差,轻轻松松,放到了两个留下来监视自己的两位先天高手,略做打扮,便从容的走了出去。然后凭着其老道的江湖经验,当真是消失的无声无息。

左瞎子这一走,可不是就放弃了要将皮埃尔及其一众钉子悉数埋葬的打算。只是现在盟友尽去,而自己又已经差不多把皮埃尔及其手下的底细摸清楚了,自然也就不能再留下来,把自己置身与敌人手中,那样也未免太不安全,智者不取也!

在左瞎子想来,此事并非发掘遗宝、对付皮埃尔的时候。这一点,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吧,和周云舒一样,始终将那十万后金大军作为最大的威胁。不解决了那支军队,最后只会为人作嫁,如何能成?

再说张芜荻,击杀了袄教的徐妙真这个“假”尼姑,张芜荻见徐妙真遗留下来的那口宝剑,当真是清鸿如水,寒光照人,实在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宝剑!她自己这回萨满教之行,从萨满大祭司手上得了一口宝剑,自是不缺神兵利器。只是想到周云舒还一直用的寻常铁剑,便将徐妙真遗留下来的那口“惊鸿”宝剑取了,打算回头赠给周云舒。毕竟“宝剑赠英雄”嘛!

快马加鞭,一路风尘的赶到登封,时间已经是冬月十六。本以为能很快的就见到意中人,奈何到了登封,只见得三教九流比比皆是,处处城门戒备森严,像是在搜捕着谁。也就是张芜荻一路披星戴月,以至于并没有接到相应消息……不过随意打听一二,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比起像是没头苍蝇,只知道在登封地界掘地三尺要找出周云舒左瞎子的皮某人,张芜荻却能凭着那一分“心有灵犀”,猜到了周云舒必然是已经跳出局外,很可能已经去了西京长安!

“正好许久没有见到叔父了,回去拜见一番也是正理。何况最近暗流涌动,多事之秋,想来冬至那几天西京长安必然是风口浪尖,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这么想着,张芜荻城也没入,就找了家路边野店,正是周云舒他们曾经住过的白桑轩,买了些干粮,补了些饮水,随即打马往西南而去。

本该一路无话,直到长安,然后会和周云舒……见家长,奈何天不遂人意,总有人会从中给添些麻烦。张芜荻马到黄河岸边的时候,便已经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盯上张芜荻的不是一般的剪径毛贼,也非一直在黄河上面讨生活的“排帮”,而是一对儿瞧上去四十来岁的夫妻两口子!至于盯上张芜荻的原因,无他,便是那一口得自于徐妙真遗留下来的“惊鸿”宝剑了。

原来,这一对儿四十来岁的夫妻两口子,不是别人,正好是与那徐妙真一伙儿的,出身袄教的厉害人物。男的叫做童云,女的唤作花姑,夫妻俩本是袄教的护法长老,也算是袄教教主黎冬培养起来的人物,一身修为,都已经入了宗师门径。

这里就要说道了,那黎冬虽然有心借刀杀人,清理袄教中那些不安分、会影响他名声从而坏了他争夺天下的人心的人物,但怎么着也不至于把自己培养出来的亲信也要清理吧?真的把自己的嫡系力量都干掉了,孤家寡人,又能成什么事情?

这就不得不说,无巧不成书了。黎冬当然没有把这两口子派出来对付张芜荻。让这两人出来,不过是让他们联络排帮,到时候一起举事,营造出一种席卷天下的煌煌大势。只是好巧不巧,这两人还没有见到排帮的人,先倒是发现了一个背负着教中护法徐妙真宝剑的年轻女子,自然也就起了寻根究底的心思。

那黎冬借刀杀人,清理袄教的计划,倒是不曾告诉童云花姑夫妇,毕竟这种事情,好做不好说,容易散了人心,当然还是保密的好。这两口子不知道徐妙真的任务,更不知道那徐妙真已经丧生张芜荻剑下,此刻见了宝剑惊鸿,却是有了夺过来的心思,回头也好扫一扫那假尼姑的面子……

至于张芜荻能够拿到惊鸿宝剑,这两口子可不会认为是张芜荻自身本事高。能从徐妙真手里抢夺过来——一个年轻小丫头,能有多大的本事?多半是着小丫头是徐妙真的后辈子侄,所以才把宝剑赐下吧!哼哼,那姓徐的尼姑与自己两口子本不对付,就是抢了宝剑又如何!

人的心思就是这样,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所倾向的事情,然后再给出合乎情理的缘由。只是这两口子不知道,他们这是找错了对象,猜错了事实,踢到了铁板!张芜荻也料想不到,即将到来的一个冲突,居然就粉碎了袄教好大的一个阴谋!

渡口残阳萧瑟里,一叶孤舟天际遥。张芜荻到了渡口,一时间却不见渡船。仗着极好的眼神,到时能够看见对岸一叶小舟正在慢慢往这边划过来,算算时间,到了这边的话,只怕天色就已经黑了!自古黄河不夜渡,入了夜,船家是决计不会再摆渡的,看来今儿个,还得在这黄河岸边歇一晚上了!

渡口旁边有一座小亭子,虽是年久失修,却也能挡雨遮风。只是那里已经有人在那歇息,张芜荻正要过去凑一下,那边儿就已经先招呼了:“小姑娘,你也是要渡河的吧?哈哈,今儿个是过不了河了,不如过来小坐一会儿?”

张芜荻抱了抱拳,应道:“如此,正要叨扰!”说着,就牵着马,往亭子那边走过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亭子外面。却见亭子里面的两人正在推杯换盏,吃着喝着。那男的锦衣缎帽,翩翩风采,颏下的一络黑胡,共风而舞,尤见潇洒风雅之一面;女的漂亮姿色,宫样蛾眉,郁郁秋水,脸上似乎永远聚集着未完的笑意。虽然年岁不小,青春不在,但那种风流倜傥,却是显露无遗。

只是见到这两人这一身打扮,张芜荻暗中却是已经提起了几分警惕。这两人,很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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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童氏夫妇,演戏勾心

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虽然人还是年岁不大,但江湖阅历,却还是有的。什么普通人会在快入夜的薄暮时分,于渡口旁边的亭子里摆上吃食,推杯换盏?说什么今夜过不了河,只能将就一宿……

若是行商客旅,通常都会算好时间,绝不至于卡在薄暮时分到达黄河边上;若是江湖武人如自己一般,那也没有那份子闲情逸致,赶路的时候带上那么些事物酒水……带的动么!看对方摆起来的,怕不有六七个碟子,色香俱全,荤素咸备。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原本就是这附近的人家。

只是若是这附近的人家,那又何必在这里静等天黑天明,回家睡一觉明儿赶早不成么?这么一分析,那就大约只有一种可能了,便是这像是夫妻俩的二人,很可能与自己一样是武林人士。只不过对方并不是要赶路,要渡过黄河,而是其目的地就是在这黄河渡口。

略略回想,就忆起了这黄河之上可是有一个“排帮”的存在,张芜荻心中就大致有数了。这排帮说起来还有一段儿故事。自古排帮乃是在长江上面讨生活,黄河上自有一个帮派,就唤作黄河帮。原本势力倒也不小,十余万帮众纵横黄河上下,好不威风霸气!

只可惜后来到了大明末年,天灾人祸不断,原本靠着黄河纵横往来,攫取沿岸财富奉养自身的黄河帮也因此失去了银钱来源,慢慢的就散了伙儿。倒是那长江上的排帮,虽然也干些灰色收入,但基本上还是做着运送货物的买卖,虽然也因为天灾人祸,收入大大减少,好歹也还能够活得下去。

只是后来李自成起兵,席卷黄河两岸,大江南北。一路上裹挟着无数百姓,长江上的排帮自然也没能躲过,最后并入了李自成的一路大军之中。后来南逃北窜,几经波折,终于背井离乡,最后李自成覆灭之后,原来的排帮中人,也流落在了黄河之上。得,反正也是一条大河,在哪讨生活不是一样的呢?于是乎这帮子人重抄旧业,又在黄河上打出了排帮的旗号……

“这么想来,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冲这排帮来的了吧?算了,管他呢,左右与我没有干系,不必自寻麻烦,且对付一晚,明早就渡河便是!”这么想着,张芜荻大大方方的抱拳见礼,道了句江湖上的“切口”,随后便把马栓在一旁。

“小姑娘这是第一次出来跑江湖的吧?”那边儿花姑笑靥如花,开口笑道:“正好姐姐这里还有多余碗筷,不介意的话,一起来用些吧。反正咱们江湖儿女,也不拘那些小节,交个朋友也是极好的。”

不得不说,花姑这一番话,乍听起来或许似乎有些唐突,实则却是八面玲珑,聪明得很!认定了张芜荻十有八九就是那贱货徐妙真的后辈子侄,但终究不能给出绝对的判断。于是乎,一番试探总是免不了的。这就是老江湖和愣头青的区别了。

愣头青做事,自然是什么也不需要理会,只要“莽”就是了,偏偏到了最后却又下不了狠手,最后大多数都还没闯出个名堂,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而老江湖则是含蓄的多,纵然有了决断,也要确证十足的把握。而一旦出手,那就是全力以赴,雷霆一击,顷刻间便有结果。

说的就有些发散了。那花姑的一番话话,先是直言不讳,点出了彼此都是江湖儿女的身份,一来是因为他们夫妻俩此时的状态,要说不是江湖人,只怕也没人相信,主动说出来,虽不至于能给人一种“坦诚”的感觉,但终究能够拉近双方的距离。

而后面的以姐姐自居,又是劝张芜荻一起用些吃食,那就更是一种手段了。既能拉近关系,也能从张芜荻的应对中看出端倪,这个拿着惊鸿宝剑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个雏儿还是个老江湖,自可以甄别出来,然后成为“巧取”亦或者“豪夺”的判断依据。

在这个时候,童云自然是不需要出声的,只需要保持着微笑以对就好了。毕竟男女有别,相信自己妻子出面,更容易让这小丫头放下戒心。

书到此处,不免就要说说为什么同为袄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何以童氏夫妇对于那徐妙真这般不待见?这自然也是一段风流公案,其中涉及诸多不谐之处,不适合正大光明的讨论,这里就不做赘述。反正,参考一下“我的耙耳朵夫君和他的强势前任情人的二三事”就成。嗯,重点是耙耳朵以及前任情人,余下的就不需要多费笔墨,狗血之处,自行体会吧。

张芜荻微微一笑,她也算见识广阔,如何参不透花姑的话里玄机?再留意到这一对二夫妇虽然像是在对自己表达善意,但一双眼睛里,可没有几分“欢迎”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有着三分敌意。而眼中的余光,则是落在了自己背负在背上的那一口“惊鸿”宝剑上面,于是乎,对方什么来路,有什么用意,张芜荻自认已经看破的七七八八了。

不要奇怪张芜荻怎么就能够从人的眼神中看出这么多细节来。须知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谓“神现于一顶天窗”,张芜荻本身就是宗师人物,又参悟修行了周云舒传给他的凝元养神的秘术,精神,亦或者说是“元神”远超同侪,已经到了能够轻易看破境界不如自己的人的些微情绪。

却说张芜荻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对方分明就是和那已经死在了自己手中的徐妙真乃是一路之人,多半就是袄教中的人物。而且关于徐妙真死在自己手上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对方很可能就已经从自己背着的这一口“惊鸿”宝剑,猜出了真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眼中的三分敌意。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上来就对自己大打出手,为同门复仇,为袄教剪除强敌,这也好说的很。毕竟徐妙真的身手的确了得,手段更是厉害!这样的人物都栽在了自己手中,对方慎重一点儿又何足为奇?

乃至于这一双夫妇做出一副“热情相邀”的姿态,姐姐妹妹的招呼,不就是对方的一种迂回手段么?比如说在食物里面加一些玩意儿,又或者等自己松懈下来,拉近关系之后突然出手,妄图出其不意的击杀自己……

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张芜荻神色不变,呼吸不改,微笑着谢过对方的“热情相邀”。断定了这一对二夫妇十之八九和那袄教徐妙真脱离不了干系,张芜荻又如何不会提起十二分的谨慎?那徐妙真用毒的手段自己可是见识过的,万一这一对夫妻也有什么神秘手段,大意之下,岂不是会把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哼哼!”张芜荻心中冷笑着,自忖着看破了对方的门道,而对方却还自以为能瞒过自己,犹自在演绎着他们的剧本。张芜荻抱着“看戏”的念头,倒要看看对方怎么表演。至于说出手拿下对方,暂时却没有一个即为合适的机会。

那一对儿夫妻,虽是推杯换盏,热情相邀,但动作之间,却是门户谨守,丝毫没有破绽可乘。而据张芜荻的观察,对方两口子分明都是宗师人物,若不能暴起发难,先解决掉一人,那么以一敌二,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张芜荻心中有数,自然不会急于一时,只需要慢慢寻找机会便是。

这就有意思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认知上的误差,张芜荻已经将童氏夫妇视为极厉害的对手,正自酝酿着寻找机会,暴起发难,那边儿童氏夫妇还把张芜荻当做徐妙真的子侄后辈,琢磨着怎么着把那口惊鸿宝剑给拿过来!

倒不是说童氏夫妇不会明抢,只是他们可不知道徐妙真已经丧生于张芜荻剑下。而袄教能够汇聚起那么多的高手加盟,自然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若非必要,自然不好强夺。反正若是能够让这个徐妙真的后辈自愿把宝剑奉上,那么回头就算徐妙真知道了,也无话可说,不至于坏了教中规矩……

再者说了,童云他,可谓必就没有对徐妙真还抱着几分念想,总不能把事情做绝了……男人嘛,有些花花肠子,并不奇怪。就是花姑,何尝不也是对那徐妙真有三分忌惮,能坑,就不要动手,这样的话,徐妙真吃了亏也不没道理找回场子,何乐不为?

“小妹妹何必这么客气?都是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便是要广结朋友。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怎么,信不过姐姐,怕姐姐用蒙汗药?”咯咯娇笑一阵:“你是徐妙真的徒弟还是后人,莫要还怕,我们跟她也是老相识了,哪里会害你?”

之前张芜荻回应她殷勤邀请的时候的动作表现,看上去自然是老道,但张芜荻先入为主的那一份戒备,落在这夫妻俩眼中,却成了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一种拘谨。也正因此,反而更为确定了张芜荻乃是徐妙真的晚辈的这一“事实”……不得不说,先入为主要不得,会害死人啊!

有了这个判断,接下来自然是要更加亲热,以一种“长辈”的姿态,只要这小姑娘信了,自然会有亲近之心。初出江湖的雏儿,本来就有着较强的依赖性,他们平时警惕异常,但一旦有了可以依赖的人,却又智商断网,最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到这小姑娘上钩,然后乘热打铁,施展些手段套路,两口子自信能够让这个小姑娘双手奉上惊鸿宝剑,而且还对他们感恩不尽……有书友若是觉得荒诞不经,不妨参考下那些传销诈骗的团伙,便知道江湖上的险恶套路,把人卖了还倒为之数钱并非稀罕事……

话到这个份上,张芜荻自然不好再敬谢不敏。不过她也算是发现了,自己虚惊一场。合着对方两人并不知道徐妙真已经折在自己剑下,反而还把自己误认成了徐妙真的晚辈……这就很有意思了。张芜荻略加思索,便自明晓了徐妙真去对付自己的事情,这两口子很可能并不知情。而且从某些细节来看,他们和那徐妙真似乎不大对付,那么又是把自己误认成了徐妙真的晚辈,又是跟徐妙真不对付,偏偏装出一副热忱的模样,那可就真是有鬼了!

“莫非,他们的目的,就是我背着的那一口惊鸿剑?是了,若非此剑,他们又如何能够由我进而联想到徐妙真,然后还脑补了一些列的相关内容,真的把自己认为了徐妙真的晚辈?哼哼,这么说来,只是既然怀有三分敌意,不安好心,又何必做出这么一番热忱姿态?”

“嗯,这两人分明也是老江湖了,没道理不会认出自己的一身功力并不在他们之下……唔,莫非是因为云舒传我的那门敛息术的作用?是了,前几次遇到敌人,也没有一个看出自己虚实,以至于多有小视自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悲剧收场……看来源头就在这里了。”

张芜荻心中莫名其妙,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思量。左右这两人已经暴露出了其袄教中人的身份,那么自己就决然没有放过的道理。乘着现在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看破了他们的来路,正好虚与委蛇,然后暴起发难。

这么思量着,张芜荻当下脸上就浮起了一点“羞涩”的神情,眸眼里多了三分欢喜,随后又添了几分怀疑……活脱脱的一个涉世未深,初出茅庐的江湖雏儿在遇到长辈朋友之后的样子。那一抹后来才出现的怀疑,更是神来之笔,将一个单纯少女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却不得不说张芜荻修行养神炼神秘术的效应了。平心而论,演绎出这般复杂的情绪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能够让“观众”恰到好处的体会你所想要表达的情绪。很显然,张芜荻凭借着自身颇为浑厚的心神造诣,施展了一种类似于摄心术之类的暗示法门。虽是小手段,但却恰到好处,妙就妙在童氏夫妇毫无察觉。

“啊,前辈认识我……”说到这里,张芜荻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住口,却转而问道:“未请教两位前辈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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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激战

“来,坐下说话。”微笑着的花姑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种“慈祥”的神色,指着张芜荻背后的惊鸿剑,言道:“你带着的那口惊鸿剑,不就是明证么?好妹妹,你可要记住了,以后闯荡江湖的时候,要是想要不招摇,一些容易泄露自己身份的东西可就不好轻易现诸人前。”

张芜荻拱手致谢,同时恰到好处的表露出了一种不好意思的神情。却又听那原本只是微笑,却还未说过一句话的童云开口道:“我夫妻二人人称童氏双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别见了徐道友,说起你来却不知怎么称呼,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好嘛,两口子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多此一举,实则已经把原来的一些漏洞都给弥补了。换个人来,若真的是徐妙真的晚辈,此时就应该完全信了对方,纳头便拜了!张芜荻此时若是还不说出自己和徐妙真的关系,然后见过长辈什么的,怕是就要引起者两头老狐狸的怀疑了。

好在这个时候,张芜荻已经接近他们二人方寸之间,已经不需要伪装下去,暴起发难,至少可以斩杀一人,然后从容收拾另一位!

于是,张芜荻笑靥浅浅,猛然间却是寒光掠影,惊鸿出鞘,匹练也似的剑光划破黄昏,向着咫尺之间的花姑斩杀过去;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掌,却是卷浪翻波,好似海涛无尽,汹涌着直击童云胸前!

张芜荻本就蓄势良久,骤然发动,当真有石破天惊之势!猝不及防的童氏夫妇,便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依着张芜荻的盘算,这突然袭击自当建功,倾注了她八成功力的绝杀剑势,足以斩杀花姑,而另一只手看似威能无穷,劲力澎湃,本质上却是一记虚招,旨在迫退童云,使之不能呼应花姑,给自己先斩杀一个劲敌的良机。

张芜荻算计的虽然好,奈何人力终有穷尽,哪能算尽一切?至少,张芜荻就忽略了童氏夫妇之间的感情。虽说这两口子都不算是什么好人,但那一份对于彼此的情谊却是做不得假。当张芜荻暴起发难,剑光掌力分袭二人的时候,花姑猝当之下,难免心慌,被吓得花容失色!

危急之中,唯见得花姑一个铁板桥,身子倒仰,意图在张芜荻长剑临身之前倒下去,错开长剑。只是毕竟张芜荻有心算无心,功力境界又胜她一筹,哪里能够躲得开?眼见得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玉陨香消,奈何却有人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她一救。

这个人,自然是与花姑伉俪情深的童云了。在张芜荻掌力过来的时候,这位兄弟第一时间的应对不是出掌相迎,亦或者侧身闪避,而是立刻就掀翻了几案。那石板被他掀翻之后,带着沛然力道,隐含风雷之势,撞上了张芜荻的长剑!

至于童云自己,则是在掀翻几案之后,才抬起了手掌,总算是在张芜荻的纤纤素手印上童云的胸膛之前,贴了上去。

下一刻,劲气鼓荡,碎石与酒水菜肴齐飞,三条人影,像是风车一般滴溜溜的打转,须臾间就分了开来,遥遥对立。

这一停下来,几人就不复之前的意态飒然了。花姑因为丈夫童云不顾自身安危的奋力相救,在张芜荻长剑被击偏了之后煞是凶险的保住一条性命。剑刃虽未及体,但那锋锐的剑气却是正好划破了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也得亏张芜荻并没有刻意催动剑气,再加上脸上伤口处并没有什么要紧的经脉,虽然破了相,好歹不会受剑气侵袭的折磨……

话说这花姑虽然因为丈夫童云侥幸逃了一命,到底脸上破了相,对于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来说,却又是何其残忍难堪之事?此时的花姑可在没有之前那终笑靥风流的姿态,反倒是因为躲避张芜荻的剑势,匆促间头发散乱,脸上渗着鲜血,眉眼狰狞,颇为骇人。

再说那童云,救妻心切,固然算得上是有几分担当,只是如此一来,迎接张芜荻的掌力可就吃力了。本就是被偷袭,再加上动作迟了一拍,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也万幸张芜荻的主要目标是花姑,对于童云这边只是两成功力“照顾”一下,虽然也免不了受了点内伤,终究并无大碍。

若说花姑破相,失了风姿,童云也是受了内伤,唇角溢血,那么张芜荻可就该说是狼狈极了!虽然方才是她主动出击,而且干净利落,自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童云掀翻了几案,那上面的汤汤水水,有一算一,全都往张芜荻这边儿招呼了过来!

就算张芜荻再怎么武艺高强,猝然当之,两只手应敌在外,无暇回顾自身。于是乎,汤汤水水,可就在身上沾了不少,就是额头,也有一片青菜叶子,分外招摇……

“好个心怀鬼蜮的丫头!你不是徐妙真的后辈,你是谁,惊鸿剑又怎么会落在你手里!”花姑尖叫着,把一对儿峨眉刺持在手中,与童云互为犄角,气机交映,逼向张芜荻。自打张芜荻出手之后,就已经分了立场,若不分高下生死,怎能消“毁容”之恨?当然了,死的,只能是敌人,绝不会是自己夫妻两个……

童云也冷笑一声:“终日打雁,居然栽在了一个黄毛丫头手里!哼,哼哼!看样子,徐妙真也是折在你手里了?也对,惊鸿剑都在你手里了,徐妙真自然也是凶多吉少……朋友,相好的,就报个万儿吧。光棍不打加一,我夫妻二人盛情相待,你却暴起发难,不当人子……”

这就是嘴炮了。不同于花姑一心想要报这毁容之仇,童云确实要冷静许多。之前的突然袭击,就证明了张芜荻的能耐。再加上徐妙真这个厉害角色都折在了对方手里,他和花姑两口子联手虽未必就打不过对方,但终究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想法子暂退一步,来日再找机会报复回来?

这个理由当然很是牵强。更为准确一点儿的说法,应是童云自己有些畏惧了。不同于妻子花姑平日里笑靥如花,骨子里却是个极度疯狂的女人;他童云虽然爱妻子花姑爱到了骨子里,能够为她不惜生命,但就性格来说,不到绝境,终究还是有些柔弱……

张芜荻看着对方两口子气机相映,分明有搏杀之意。那花姑眼中的怨毒更是清晰可辨,却没料到作为丈夫的童云,居然会说出这么番看似强硬,实则是给双方找台阶的一段话。张芜荻心中好笑,又略感不屑。都已经出手了,哪里还有善了的可能?不说远的徐妙真的仇恨,只说花姑的毁容之恨,就万难揭过……退一万步说,就算对方肯善罢甘休,吞下了这个亏,张芜荻也不愿意!毕竟已经判断出了对方分数袄教,对于这一帮子“卖国贼”,还有什么好说的?唯杀而已!

张芜荻还没答话,那边儿花姑先自暴怒了!只听她尖叫道:“姓童的,老娘看……”

后面的话自然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了。强敌在侧,不是吵架的时候。童云只是低声传音回了一句:“夫人莫恼,这个场子当然要找回来,相信为夫,自有计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差点儿进化成为“河东狮”的花姑安抚下来。

“也是,夫君素来足智多谋,他必然有着其他考量……且信他一回,反正夫君也从没让自己失望……”性情中人就是这样,也不是傻,只是……唉,不说也罢。

两口子在那里互动,张芜荻却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果真不愿意惹上麻烦,她也就不会出手偷袭了!只可惜棋差一招,没能够先斩一人,如今面对两个宗师高手的围殴,只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至于说别的,还是那句话:卖国贼,都该死。

冷冷一笑,张芜荻言道:“巧言令色!真以为本姑娘看不出来你们夫妇一开始就在打这口惊鸿剑的主意么?事已至此,何用多言,不过做过一场,生死自有天命!哼哼,袄教妖人,本姑娘必杀之而后快,你们还是认命吧!嘿嘿,你们袄教好大的胆子,居然勾结西夷人,人神共愤,不死何为?”

说着,张芜荻就已经动了。像是杨柳一片,又如春风一卷,飘忽间已然欺身向前,掌中剑天坤倒卷,泼洒剑气如雨,兜头盖脸的向着童氏夫妇杀了过来!

那童云本是想要施展缓兵之计,奈何张芜荻根本不吃这一套。言辞间更是大义凛然,口吻分明和那中土守护者一般无二。童氏夫妇到了此时那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合着因为自己二人不知怎么被对方看破了袄教出身,才招致了这场厮杀,当真也是无语得很!

只是现在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张芜荻言辞间并无缓和余地,童氏夫妇自然也犯不着几次三番的忍气吞声。生死搏杀,自己夫妻二人心有灵犀,默契无间,绝非寻常宗师可比,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小丫头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张芜荻剑势如虹,已经杀了过来。再不应招,等死不成?

厉叱声中,花姑蓦地拔身而起,逆着张芜荻的剑气,其势之快,有如奔雷疾电,居然穿过了张芜荻的如雨一般的剑气,随后闪得一闪,让开了那道匹练般的剑光,欺近了张芜荻的跟前。随着她前进的身,两只手霍地向前一抖,峨眉刺好似游蛇一般,直认着张芜荻两边肩窝扎了下来!

花姑施展的这一手身法当真称得上是奇妙莫测,事实上,施展这一手功夫,花姑自己也算是用尽了全力。而在花姑出手的时候,童云可也没有闲着。一口青钢长剑,不知何时也舞出一条银龙,纠缠着张芜荻的三尺青锋而去。

“稀里哗啦”的一连串金铁交鸣声中,张芜荻掌中长剑算是被童云拖住,无暇回顾自身,应付花姑袭来的峨眉刺了。不过能人无所不能,猛可里,张芜荻一声急叱,左掌往身后一抹,又是一口三尺青锋,正是萨满教大祭司所赠的宝剑,被她持在手中。

紧接着,张芜荻左手剑如封似闭,几乎是横放在了自己两处肩窝之前。花姑刺来的峨眉刺,无巧不巧,正好点在剑刃之上。紧接着,张芜荻票审后退,浮光掠影,须臾间好似惊鸿鹤影,后退三丈有余。

这一退当然也是无可奈何。张芜荻实在没能想到花姑的身法居然如此玄妙,冲破了剑气织成的落网,欺近身来。这个时候,张芜荻右手掌中长剑正好被童云拖住,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把原本准备的杀招用在回护自身上面。当下左手持另一口长剑,挡下了峨眉刺。

然而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这个时候,使用峨眉刺的花姑几乎就是与张芜荻贴身搏斗,三尺青锋自然施展不开。有鉴于此,张芜荻才在挡下了花姑第一记杀招之后,猛然间抽身后退。饶是这样,也因为和花姑相距太近,后退之时,虽然摆脱困境,也未受伤,但一身衣裳,却是免不了多了几个小孔……若是动作慢了点儿,恐怕就是血窟窿了……

总算是花姑的那种神秘身法施展起来似乎限制蛮大的,在张芜荻后退的时候,花姑却并没有立刻紧追上来,如影随形……不然的话,张芜荻事起匆忙,能否全身而退,当真是未知之数。

然而,花姑慢了一下,童云却不会慢!只听得“嗡”的一声长剑震颤之声,一道流光,似白虹贯日,快若电闪般袭杀过来!

这就是童氏夫妇配合默契的必杀绝招了!花姑先是以一种神奇的身法欺身近前,逼得敌人不得不退。而童云则是乘着良机一线,施展这种近乎人剑合一的秘术。两相结合之下,等闲的宗师人物一杀一个准儿……不然的话,这两口子在宗师这一境界并没有走多远,如何能够和那徐妙真比肩,同为袄教最为顶尖的几人之一?

这就说偏了。好个张芜荻,这个时候犹自像是闲庭信步一般!只见她霍地把身向后一仰,身子一个疾转,一双手,两口剑,在扇形的合拢姿态里,像是两只蝶蝴蝶,又如长白山的大雪,要将童云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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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合击之术演无极,芜荻黠慧巧偷师

对于童云来说,乾坤倒易,局势翻转,也就是在这刹那之间!平心而论,倘若花姑功力浑厚一些,亦或者之前所施展的那种神秘身法能够持续下去,配合着童云的攻势,张芜荻想要掉转局势,只怕未必能成。一个不好,保不住就要吃个大亏。虽不至于就饮恨当场,但重伤的代价却是难免。

而张芜荻一旦重伤,那么后面的自然也就好说了。休要再说什么斩杀童氏夫妇,唯一的选择就是跳入滔滔黄河,觅一条生路……只是凡事没有如果,也万幸没有如果。须臾之间,对于童云来说,可就真是极为尴尬的时机。进退不能,上下无路,算是自己将自己送入了死地!

毕竟流星赶月的剑势,乃是他童云倾注泰半功力,凝聚了所有精气神施展的绝招,本就是有进无退,在遇到了张芜荻的凌厉反击的时候,如之奈何?一任童云功力再高,当此一瞬间,也是莫可奈何。若是他和花姑并非上来就是一副搏命姿态,也不至于将敌我双方都拉入了这种不胜即死的局面。

眼看张芜荻的“八方风雪”须臾而至,童云心里一惊,总算是人到了生死一瞬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极大的潜能!童云就是在这一瞬之间,凭恃着数十年精纯的内功,居然硬生生地把身向一旁错开了半尺。

这错开半尺,自然不能让他脱离张芜荻的剑势之中,但却能够让他因此而避开了诸处要害,虽然身上平添了横七竖八十余道血口子,但未伤及要害,自然算不得什么……除了确实比较疼……

然而张芜荻深谙“赶尽杀绝”的真意。一旦让童云缓过了气来,与其妻子花姑稳扎稳打,自己只怕很难将这两人除去。纵然能胜,却也留不住人。有了这个见识,张芜荻自然是手下毫不容情,在童云身子才自错开,还来不久以掌中剑还之以颜色的时候,张芜荻的第二招便又来了。其势之疾猛,简直不容人分毫缓和之机。

童云才自庆幸于自己大难不死,于那种简直必死的绝境中脱离厄难。还来不及恼怒自己命悬一线,差点儿被一个小丫头一招拿下的时候,猛可里发现张芜荻的第二招如影随形,卷浪千重,好似大海兴波,再一次招呼了过来!

之前那种绝境中的灵机一线,猛然爆发根本不可能复制,这一刻的童云简直已经绝望了。张芜荻的剑势绵绵,自己一招失手,接下来根本就再没有还手之机。毕竟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乐了,快到无暇思索,难以反应。以前都是他们两口子在面对强大的对手的时候施展秘术,以速度反败为胜,无往而不利,却不料这回反倒是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给招呼了回来。

然而,若是只有童云一人,那么这场打斗也就再无悬念,笔者也没有描写下去的必要了。事实上,童云能够用自己的一切保护妻子花姑,花姑何尝又不是如此?说时迟,那时快。在张芜荻转守为攻,一连两招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却足够花姑缓过了气来。眼见得夫婿身陷险境,哪能不做出应对?

于是乎,就在童云心中暗道:“此番休矣”,张芜荻剑气吞吐之时,猛可里一股疾风,带着无坚不摧的凌厉风声,撞向了张芜荻的腰腹。张芜荻若是真要绝杀童云,自然只是心念一动的功夫罢了。但如此一来,她自己也免不了被这股凌厉劲风所伤。一旦自己重创,就算杀了童云又如何,那时自己还能挡住全盛状态的花姑么?

有鉴于此,张芜荻纵然再怎么不甘不愿,也不得不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左手的长剑回旋,恍若流风回雪,“叮”的一声,斩落了一枚不知是铁莲子还是别的什么的暗器。

一剑回撤,那就再也不能够封锁死童云了。眼见得面前张芜荻的剑势破开一半,童云如何能够不把握主这一刹良机?只听他长啸一声,掌中剑溢彩流光,抖落满天星,迎着张芜荻的剑势反卷了回去。

这种交锋,端的是玄妙难说。凡事只争一线,张芜荻回剑护身,那就怪不得童云乘势而入!事实上,这一招,童云也是早就酝酿着了,只是之前张芜荻的凌厉剑势让他根本没能反击。这回有了机会,剑光霍霍,就如同决堤黄河,一泻千里,势无可挡!

而在这个时候,花姑也凑上前来,两根峨眉刺,在她手中却是千变万化,专门盯着张芜荻周身穴位而来。原来童氏夫妇心有灵犀,早就有一套联手合击的套路。之前的绝杀一击便是其中搏命的最终一式,险些儿就把张芜荻给留下了。

这时候施展的招数凌厉狠绝虽不及那一记绝杀,但两口子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个人,两种兵刃。一阴一阳,演化无极,分明是一种极为上乘的功夫。虽然囿于两人功力似乎还差了些,演化的“无极”不尽圆满,但对张芜荻来说,却已经有了足够的威胁。最关键的是,这两人配合之下,破绽相互弥补,简直就像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口!饶是高明如张芜荻,一时间也颇有种束手束脚,难有对策的感觉!

若是换了个人,面对童氏夫妇这种配合无间,无孔而入的打法,只怕要不了几个回合就会心浮气躁。毕竟这种难以攻击对方,而自己的招式也往往还没用出,就将会被对方的给逼得变换套路,一般的武林人士,自来只是追求痛快,遇到这样的敌人,自然头疼得很,斗志大失……

但张芜荻却是不同。她素来好强,越是难缠的对手,反倒是越能激起她的必胜信念!

交手数个回合,张芜荻虽然没能讨到丝毫便宜,反倒是在童氏夫妇的合击之下,往往一招只能施展一半就不得不变化招数,越打越是不顺手,简直别扭死了!

虽然越打越别扭,但张芜荻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明亮!须知道,对手难求,像童氏夫妇这样的对手,自从张芜荻踏入宗师之后,更是难以遇见。更何况,童氏夫妇的合击之法,分明是一套极为高明的功夫。所谓的“无极”虽然是无处下口,但内中所展现出来的武学精义,却是启发了张芜荻的无穷灵感。

前文提过,张芜荻师承翠华山,相传乃是太乙真人的道统。所学的,乃是其开山祖师于翠华山峰顶的那一尊据说是太乙真人的化身的天然石像上面明悟,唤作“太乙真人观星术”,乃是真真切切的道家嫡传法门。而无极者,太极之始也,原也是道门真意,张芜荻能从中有所启发,那也不足为奇。

毕竟就悟性来说,张芜荻诚然堪称翘楚,就是周云舒,也远远比之不上。不然的话,也不会再长白山观风雪而创出一套极为厉害的剑法,以之对敌,少有能抗衡者……再加上张芜荻本身就是学的道门功法,又在周云舒的引导下,看了不少这个世界有的亦或者没的道书,积累早已足够,这回童氏夫妇愿做好人,亲自“演法”,“传”张芜荻无极真意,张芜荻哪能不灵思泉涌,收获匪浅?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了一种相对的“平衡”,张芜荻难以打破童氏夫妇的默契节奏,而童氏夫妇联手起来,虽然能够对张芜荻造成相应的威胁,但其本身的速度,终究受限于功力,比之张芜荻略显缓慢,自然不能把张芜荻逼入绝境。

嗯,当然了,童氏夫妇倒是能够施展秘法,再重来一次最开始的绝杀之招,但一来张芜荻已经见识过了一次,故技重施并无意义;而来,则是施展那招的话,两人的配合难免打破。想想之前童云险些被张芜荻剑气“凌迟”的危险,童氏夫妇哪里有勇气去尝试?

不过话虽这样说,童氏夫妇在默契合击之后,不再贪功冒进,但心中却是已经有了必胜的信心。到时候虽然留下张芜荻几不可能,但逼退对方,问题却不大……要是这丫头死脑筋死战不退,那么将之杀了,为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这就要说,何以童氏夫妇这般自信了?却原来,童氏夫妇施展这种合计之术的时候,彼此气机相连,真气共通。最妙的是,一人出手,另一人就能回复内息。可以说,只要体力不衰,就几乎没有真气耗尽之时。而宗师级的高手,有真气滋养之下,要想耗到体力衰竭,那是多么漫长的时间,怕是三天三夜也未必能成吧?

反观张芜荻,在自己夫妻两人的合击之下,虽不至于每一招每一式都需要施展十成功力,甚至与大多数时候都是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游斗,但在自己夫妻的合击之下,却是根本没有功夫回复气息。这样一来,等到张芜荻真气衰减,又如何还能是自己夫妻二人的对手?

当然了,童氏夫妇有着自己的自信,张芜荻既然破不了自己二人的合击之术,那就注定了其落败的结局……当然了,若是张芜荻仗着自己的身法优势,不与自己二人交手,远遁而去,自己夫妻的联手之势自然也就毫无作用……只是,童氏夫妇在交手之后,就已经猜出了张芜荻的身份。自然能知道,以张芜荻的性子,哪里会做这样的事情?嗯,若是做了,那也无妨,反正要么就这么纠缠下去,要么滚蛋,反正自己夫妇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嗯,童氏夫妇的忖度,一定程度上来说,的确是合情合理,只是张芜荻又怎会是以常理能够忖度的人?事实上,从开始到现在,双方已经交手了数十回合,张芜荻心中已经有了破解之策。只是因为还能够从童氏夫妇身上汲取武学养分,推动自身灵感,张芜荻自不会错失这次难得的机会,总要榨干了价值,然后再让对方安心上路不是?

须臾之间,又是数十回合过去。童氏夫妇精神十足,张芜荻却是额头见汗,气喘不已。两口子见此,心中大定,估量着张芜荻大约已经快到极限了。

花姑已经有了怎么收拾张芜荻,报了毁容之恨,伤夫之仇。而童云也是想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自以为胜券在握,眉宇间隐隐有了喜悦神色……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张芜荻居然会“头铁”到这个地步,丝毫没有把握局势的能力。

正是如此,这份欢喜才来的这般自然。毕竟张芜荻毁了妻子花姑的脸,又险些击杀自己,童云本来就不是谦谦君子,哪里会没有报复念头?眼见得张芜荻自己错失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他们两口子又如何能够错过?3550

事实上,张芜荻玄功精妙,气息悠长。这般交手虽然消耗不小,却哪里又到了这等气喘不已的地步?诸般表象,倒是有一大半是故作姿态罢了。毕竟对方夫妇也不是傻子,若是看不到曙光,未必有继续交手下去的欲望,很可能就此遁走,然后用一些江湖手段来对付自己……毕竟对方老于江湖,眼下虽恨自己入骨,却绝不愿意拼一个两败俱伤……这样的话,还不如用一些鬼蜮伎俩,不损伤自身的杀人报复岂不更好?

而张芜荻何等灵醒之人?没有体会完那种“无极”之道,哪里能够让自己的机缘溜走!她的性情,可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直来直往,刚烈凛然,当下就演了场戏,骗过童氏夫妇,成全自己的机缘……

直到现在,张芜荻已经“榨干了”童氏夫妇的养分,自然不必再演下去了!于是乎,童氏夫妇惊诧的发现,张芜荻气也不喘了,汗水也没了,反倒是两口长剑剑气纵横,威能比之最初还要凌厉三分!

“不好,上当了!”童氏夫妇心中大叫不好,虽不知道张芜荻到底挖了什么坑,但高手的敏锐直觉,却是知道这是对自己极为不利之事。待要退走,却已经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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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长安琐事,“巧遇”定王

薄暮时分,倦鸟归林。不过这是在荒郊野外,人声鼎沸的城池里面,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景象出现……当然了,如今的西京长安虽然还算不得繁华,但熙熙攘攘的行人往来,却也是热闹非凡。

不得不说,那个素未蒙面,但却神交已久的“穿越者”同伴的确是有些手段。这还不足一年的时间,种种手段齐下,像什么厘定田亩,什么以工代赈,玩儿的溜得很,如今莫说西京长安,就是整个关中,也不再是萧条一片。不能说人人温饱,至少,已经很少再有冻饿而死的人了……

周云舒这几日颇有些踌躇。倒不是因为那个鹤老人头疼,也不是因为左瞎子的孙女儿,大名左春华,小名儿阿卉的十来岁的小姑娘……事实上,把这两人带到了长安之后,除了每天需要为鹤老人辅助疗伤,周云舒几乎就不在过问——反正客栈里定了房间,一日三餐也不曾少,到了这一步,还要什么照顾?

周云舒惆怅的,是那个定北大将军,张芜荻的叔父,张煌言张大将军!毕竟张芜荻自幼父母故世,乃是张煌言将之抚养长大——换言之,张煌言,可算是周云舒的“准”岳父!饶是周云舒再怎么淡然从容,心境超然,在张煌言面前也难以自在。那是一种有些提心吊胆,有些惶然不安的心境。所谓的“毛脚女婿见老丈人”,大约就是十分贴切了!

此时周云舒既然已经来了西京长安,以他和张芜荻的关系,没道理不上门拜见。只是没有张芜荻相伴左右,周云舒难免就有些“不敢”的样子。

就在前天,周云舒还去找过早就已经到了西京长安,为迎接冬至那天的决战而做些提前的应对安排的智行和尚。交换了一些意见,倒是不需要他再做些别的安排。

这里就要说一下了,十字教自以为算计高明,但于权谋之术浸淫了不知多少个时代的中原人来说,却是当真稚嫩了一些!想都不用想,十字教必然会安排诸多重点节目,意图挑起长安动乱……不然的话,智行和尚何以要早早地就来到了长安,便是要与定王朱慈炯达成默契,提前布局。

辛苦一段时日,如今已经算是十拿九稳。就是有所欠缺的顶尖高手,也因为周云舒,以及即将到来的醉道人而得到弥补。甚至于,许多原本已经隐逸山林的老朋友,也都出山,悄悄地入了长安……

“唉,不等芜荻了。她未必能够回到长安,我先采买些礼物,明日送上拜贴,上门拜见吧……早晚有这一回,拖得太久,反而不美!”

周云舒这么想着,却又不知买什么好。索性在街头花了些小钱,问了几个妇人,于是心中“有数”,准备把女婿上门的“四大件”送上去……

其实若是寻常人家,周云舒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江湖人,也不讲究这个。只是对方是张芜荻的叔父,自己这又算是第一次上门拜访,怎么着也不能失了礼数。不然,自己丢人事小,若因此让自己和张芜荻之间多些波折,那可就亏极了!

可怜的傻孩子,还不知道,他若是什么也不带,可能还没什么。若是真的把那“四大件”给送上门去,呵呵,若不被打出门去,那才是算他长得好看……

这些,周云舒自然不知。他虽然对于道家经典以及一些儒家学问颇有研究,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种种“礼仪”的认知,还停留在相互敬重的阶段……不说一无所知,其实也没差多少。

礼物定下,看看时间,是时候弄些晚餐饱腹了。听说潼关的羊肉泡馍天下一绝,周云舒也动了念头,索性就去尝尝吧。

当下转进了一家泡馍店,听说这家的味道最是正宗,周云舒便叫了一碗,打算尝尝这西北美味。

主食还有一会儿才上来,周云舒婉拒了店家推荐的西北烧刀子,静静等待泡馍上来。

就在周云舒等着美食上来的时候,忽然间一个长得还算清秀,但顾盼间神采飞扬,贵气十足,瞧上去大约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来到了他的桌前。

“嘿,朋友,你这里没人吧?介意凑个座儿么?”

周云舒一愣,就见对方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已经坐了下来,嘴里招呼着店家上酒上菜,然后又对着周云舒咧嘴一笑:“朋友,一起用一些,拼个桌?”

周云舒游目四顾,体察四面八方。这个年轻人不远处分明有十来个堪比先天的人物暗中保护。那些人身上煞气十足,分明军伍之人。最关键的,还是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分明宗师级的高手,只是隐藏的好,一时间周云舒也难以察觉方位。但那宗师的气息却隐隐锁定这年轻人身周,保护意味十足。

再看看这年轻人身上挂着的那枚盘龙玉佩,周云舒心中立刻恍然,居然是这位白龙鱼服,做起了“微服私访”的勾当。只是不知道,这位疑似“穿越者”的老乡,为什么会突然找到自己?

心中微微存疑,周云舒面上却是不显分毫。他微微一笑,极是爽快地说道:“公子自便就是。不过在下已经点好了,就不沾公子便宜了。”

一句话,不亲近,也不疏远。周云舒心里对这位“穿越者”确实好奇,但却没有亲近的意思。是的,周云舒只是微微忖度,就猜出了面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正是那一身维系汉家江山,力挽狂澜的定王朱慈炯!

原以为这位能够在逆境中做出这好大一番事业的应该是不苟言笑,沉稳谨慎的性子,但如今短短的接触,周云舒却觉得这家伙颇有些“逗比”属性。对自己这么个陌生人毫不见外也就罢了,酒菜没上来就邀请共用,一副交朋友的姿态,着实不像是个身居高位的王者!

周云舒自己又哪里知道,这位定王其实早就盯上了他,这会就是专门为他而来?

果然,下一刻,朱慈炯微微一笑,吐出一句话来:“何必如此见外呢,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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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定王求长生

“老乡”二字一经落入周云舒的耳中,不啻于石破天惊,晴天霹雳,让周云舒心中震骇不已!

毕竟从来到这一方世界开始,周云舒便一直谨言慎行,关于自己的出身来历,从来不宣之于口。也就是在长白雪山中为了宽张芜荻的眼界,这才一一吐露。

周云舒可以断定,张芜荻决计不会把自己的来路宣之于口,那么这个定王又是从何得知?听他的口气,分明早就知晓,还把自己视做了“老乡”,这怎不让周云舒心中惊骇不已?立时之间,周云舒心中就起了杀意!

杀意一生,朱慈炯便只觉得浑身一冷。好在周云舒的杀意只是本能的反应,在回神之后,便立刻收敛。诚然,他是不愿意自己的跟脚人尽皆知,但朱慈炯身上干系甚大,杀他容易,只是却不免将汉家中兴的希望粉碎,这却是周云舒所不愿的。

再说了,就算朱慈炯把自己的来路说出去又能怎样?这又不是地星上那个民智大开的时代,什么被切片之类的绝无可能,更多的,怕是反倒容易被人崇拜起来!毕竟,天外之人,岂非神仙?再者说了,朱慈炯凑了过来,言行举止分明有意亲近,自己何必大惊小怪,枉做小人?

心念一动,周云舒微微一笑:“公子怕是认错了人吧?在下巴蜀人士,而公子的口音,分明有些京片子的味道。这迢迢数千里,如何就是老乡?嗯,公子身份尊贵,在市井中出没,难道就不怕遇上了恶人?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纵然有人暗中相互……”说到这里,周云舒目光往那边儿的护卫看了看,意思不言自喻:“那时候只怕悔之晚矣!”

朱慈炯哈哈一笑,说道:“老乡何必如此?你刚才不是也动了杀心,随后就收敛了么?在这长安城里,怕是没人能够真的害我性命……若不是对老乡你有十足的把握,孤……我也不会出来见你。”

周云舒摇摇头,对于朱慈炯的迷之自信不置可否。穿越者嘛,哪能没有几分这样的狂放?当下略过这个话题,说道:“定王殿下当真认错人了!在下并非河北人……”

两人说话,朱慈炯的护卫们却并没有靠近,显示是朱慈炯早有吩咐。这时候,周云舒和朱慈炯点的吃食都上来了。上菜的时候,双方都闭口不言,等小二退下去,朱慈炯笑道:“呀,还真被你看出身份来了!老乡,你也甭否认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河图的粉丝……”

“河图?”周云舒疑惑道。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河图洛书中的河图,随后就明白过来了,这家伙说的是地星上面一位极是厉害的古风歌手。只是,这家伙说这个又是何意?

“是啊,哈哈,那一首兵家埋骨他乡我也会唱,嘿嘿,要不是你在华阴战后唱了这歌,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个同伴!”朱慈炯眉飞色舞,这家伙被点出了身份,却依旧言必称我,显然没有自矜身份的意思,而是颇有“诚意”的结交。

只是对于周云舒来说,对方越是如此,他也就越是警觉。这家伙暂时只有亲近之意,但谁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可不相信,对方是单纯的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个“老乡”,纯粹的老乡之谊——真的这样单纯的家伙,也不可能在这乱世中慢慢培养起自己的基业,短短时间,就有了席卷天下,重兴汉家的趋势?

只是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赳赳武夫”,有什么值得对方贪图的?若说是对自己抱有敌意,欲除之而后快,周云舒还能理解,但这样殷情交好,上来就推心置腹,可就叫人想不明白了!

好在定王朱慈炯接着说了下去:“周兄弟,你看,这茫茫世界,咱们俩能够穿越,就已经是邀天之幸,能够一起穿越到一个世界,更是缘分中的缘分,你说是不是?”说着,朱慈炯拿起酒壶,就要斟酒。

周云舒冷眼相待,心中却是暗道一声:“果然!”眼见得朱慈炯斟了酒往自己这边递来,周云舒心中诧异何以朱慈炯的人居然没有半分异常,像是根本不管朱慈炯和自己的交流……这对于一个势力的领导人简直不可思议。毕竟在世人眼中,定王身份何其尊贵,与一个普通江湖人结交已经是纡尊降贵,更何况还是亲自斟酒?早就应该有人过来阻拦,顺便斥责自己不知进退尊卑才是……

不过值得奇怪的事情多了,周云舒也只是念头一动罢了。推回去了朱慈炯的酒,周云舒歉意道:“抱歉了,定王殿下,周某从不饮酒……前世今生,滴酒不沾。”

周云舒这话一说,分明也是自承了身份。不过到了现在,也的确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朱慈炯像是颇有遗憾。不过他的确是对周云舒有过深入调查,这人似乎还真的并不好酒——他当然不知道,周云舒并非不沾酒,事实上,上回在嵩阳小镇,初见醉道人的时候,周云舒也没有推辞醉道人的酒葫芦……

“好吧,那就算了!”朱慈炯像是颇为遗憾,随后就听周云舒问道:“定王殿下……”

话没说完,却又被朱慈炯拦住了:“也别定王定王的叫了,前世今生,我都叫这个名字。周兄弟不嫌弃,就叫我老朱就成。咱们难得有这么分缘分,在这个世界上可是独一无二,可不能被那些世俗的身份约束了……”

“那么,老朱,咱们开门见山,你,找我何事?莫要说单纯的交朋友了,照理来说,你是一个优秀的王者,不然也不会短短时间就创下这么大的基业。虽说有中土守护者以及其他武林人士的帮助,但你的能为也毋庸质疑。作为一个合格的王者,在知道我这么个同样的穿越者,杀之后快才是正常……”

说到这里,周云舒暗自凝神运气,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哪知朱慈炯苦笑一下,直言不讳道:“看来周兄弟是明白人,老朱瞒不过你。没错,在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动了杀心。不过那时候你不在陕西,随后我对你的情报调查分析,以你的性子,你并不会威胁我,反倒是所作所为对我大为有利,我自然不会再去做蠢事。再说了,咱们都是那个时代的人,脑子不笨的话,很多事情,都能够想明白的。”

周云舒点点头,那朱慈炯却是忽然面色一整,肃然道:“所以啊,周兄弟,这世上,可有长生法门?我是说,成仙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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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细说缘由,愿赠功法

“长生?”周云舒笑了,笑得别有深意:“定王殿下,若有长生飞仙之术,周某还会在这里与你相遇?若有那等无上法门,我钻进深山老林苦修数十年,直接举霞飞升就好,哪里会在这人间浮沉奔波?”

在朱慈炯一句求长生的话出口,周云舒就知道这家伙干嘛腆着脸亲近自己,浑然没有穿越者的王霸气度了。只是,遇上了穿越这回事情,对于求仙成道心向往之不足为奇,但是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再退一步来说,这个世界并不乏武道修行法门,而且一般江湖人可能没有概念,但真正厉害的高手,几乎都知道武功练到极致,便可以举霞飞升,便是所谓的“成仙”了。以这家伙掌握半壁江山的权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没有听说。

那么问题来了,这家伙想要求仙成道,不应该苦练武功么,用自身的权势搜集修行资源,然后找一门上好的修炼法门,一门心思修炼不就成了?唔,再退一步,想要修行法门也该往那武当山求张三丰的太极功,亦或者终南山北全真道的先天功,亦或者南全真道的无极图之类的大名鼎鼎的功法,怎么会找上自己?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虽然肌肉紧实,确实有一些功夫在身,但体内丝毫内气也无,分明只是修炼了一门高深的炼体功夫,只是看这样子,分明是入了门之后就荒废了……就这个样子,周云舒实在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勇气和脸皮,妄想飞仙?难道是地星上的小说电视看多了,真以为成仙就像牛郎许仙,有机缘就行了,亦或者话本小说的主角,一本功法横推天下?

念及此处,周云舒便一口否决了,称呼也回到了原来的定王殿下,以示疏远之意。至于说这家伙会不会翻脸,然后凭着他定王的身份给自己使绊子什么的,周云舒毫不介意。毕竟修行到了他这个层次,等闲的权势如何能够加在他身上?

别看最近死了不少宗师级数的人物,但真正宗师巅峰的存在,那里是那么好杀的?若不是真正的心怀天下,你看周云舒会不会这么殷勤奔走,出生入死?傲百世、蔑王侯,风情张目霜气横秋才是常态!随意找个宁静避世的所在猫着,慢慢修炼以图大道不好么?

至于说朱慈炯能否利用醉道人他们来对付周云舒,还是那句话,这些真正的宗师,心里怀着的是家国天下,并非某一位君主……真要使坏的话,不会有人立在朱慈炯的立场上的。这一点,周云舒明白,朱慈炯同样的心中有数!

正因为如此,周云舒才拒绝的这般干脆。长生法周云舒的确有,成仙之道周云舒也不缺。或者说,源自知非子的传承,周云舒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修炼法门,只是君不见周云舒自己不也是一步一步的苦苦修行么?

就是心上人张芜荻,也没有直接改换修行法门。何也,得不偿失罢了。毕竟功法虽好,这个世界却支撑不起,修行起来反倒是无比艰难……当然了,不传朱慈炯,仅仅是不愿意自找麻烦罢了。法不可轻传有时候固然是一种敝帚自珍的陋习,但天道承负,自有道理,岂能乱来?嗯,通俗一点来说,万一朱慈炯这家伙得了法门,一门心思修炼,然后置天下于不顾,汉家中兴岂不是半路夭折?

是的,就是顾忌这一点,周云舒才直接矢口否认。当然了,也是因为世上没有白拿的果子,不管什么法门,都要苦苦修行,才能争取那一线机会,可不是说有了功法就万事无忧。当这家伙发现自己给的修行法门还不如他从这个世界上搜集的某些神功秘典,那不是自寻烦恼么?

周云舒这么干脆的拒绝,朱慈炯本身也是个老于世故,八面玲珑的人物,如何听不出来?甚至于穿越者的思维活跃,这厮已经脑补出了十七八个周云舒拒绝他的版本……只是毕竟是做了很长时间的“王爷”,居移气,养移体,多少还是会有一些惟我独尊的意识。在听到周云舒的说辞之后,禁不住就把脸沉了一下。

好在这家伙到底不是等闲之辈,深具地星上的人们的“变脸”绝活儿,立刻又堆起了笑容:“嘿嘿,周老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虽说法不可轻传,又什么法不传六耳,但咱俩好歹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在这个异世界,咱俩才算是最亲近的人,你说是吧……”

顿了一下,朱慈炯又接着道:“至于说周兄弟你没有躲进深山老林苦修,那也是你我一样,不忍心看着汉家倾覆,所以才出一份绵薄之力罢了,对吧!你瞧,咱们还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来着,看在咱们都有匡扶汉家的志向,你也帮我一般好不好?”

周云舒微微摇头,心里却是有所动摇。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家伙的那句“不忍汉家倾覆”。当下叹息一声,说道:“定王殿下,你也说了,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你成了定王殿下,周某则是浪迹江湖,你看我像是有那什么神通本领的人么?恕我直言,你要是想求仙访道,武当山终南山天师道,哪一个也比我这靠谱吧?”

朱慈炯摇摇头,这个时候,可能是朱慈炯的暗中授意吧,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却没有客人再次进来。纵然有那客人要进店,也被人给拦了下来,好言相劝,让对方换一家……实在劝不动的,那就打晕了拖走……看的周云舒怪不是味道的。

店老板苦着张脸,然后有人抛了一锭银子过去,然后苦瓜脸便又绽开了笑容,灿烂无比,自觉地招呼着账房小二们退了下去。

偌大的店子里,可就只剩下朱慈炯跟周云舒两个人相对而坐了。对于周云舒的问题,朱慈炯咧开了嘴:“周兄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儿,这个世界上的确有武破虚空,举霞飞升的传说,但是据我所知,最近三百年,也就武当山张真人这么一个成功了。你说,我这资质,有戏么?”

见周云舒笑而不语,意味深长,朱慈炯只以为那是在说周云舒自己也是来自于地星,同样的经历了什么苏丹红,什么福尔马林之类的,一样能够修炼出足以笑傲此界的本领,不免心中又添了几分火气。毕竟在朱慈炯看来,周云舒必然是有什么神功秘法,才能一日千里!

叹息一声,朱慈炯接着道:“我知道周兄弟你对我始终存着一份怀疑警惕之心。不过你想想,我要是真的不怀好意,又何必亲自找到你好言相求?你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功秘法我也搜罗了不少,也请了一些厉害的高手教导。但是结果你也看到了,练来练去,一口真气都没练出来,想要得道成仙,岂非遥遥无期?再加上这天下未定,我也不能一门子心思去练武功。你看,你有能力,就帮哥哥一把呗?回头咱哥儿俩一起飞仙,在仙界也相互帮衬,多好?”

周云舒笑了笑,问道:“定王……老朱,你为什么就笃定我一定有什么能够成仙的秘法捷径?”不得不说,周云舒心里的确是有所触动。在朱慈炯说天下未平,不能一门子心思修炼的时候,周云舒就有了几分动容!若是不知道这世上有举霞飞升的可能,那么朱慈炯一心中兴汉家,周云舒至多也就是敬佩不已。

但明知道练武有机会破碎虚空,举霞飞升,却依旧能够为了汉家中兴而选择放弃,却由不得周云舒不动容。这家伙,宁可在自己身上寻找一种渺茫的机会也不愿意耽误汉家中兴,虽然就之前的接触来看油滑了一些,但这份对汉家的赤诚,周云舒自问不如,那么力所能及,帮他一把又如何?

毕竟周云舒其实已经看出来了,那门炼体功夫这家伙似乎修行也不过数月就已经入门。可见他的这家伙的武道资质确实不低,而且勤奋也不差,不像是吃不了苦的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数月就已经入门?可能这家伙地星上的话本小说看多了,以为没有一日练出气感,三月不能踏足先天就是妥妥的废柴……

念及此处,周云舒就已经有了应允的心思。他搜索知非子留给他的海量传承,终究还是翻到了一篇对于朱慈炯比较适用的法门。不用花费功夫打熬气力,培养真气,只需要治国安邦就能稳步前进的功法……正是一门皇道功法,与朱慈炯这家伙倒是匹配的很!

朱慈炯玲珑心思,立刻就听出了周云舒话里的松动,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一般。毕竟他虽然千肯万肯,认定了周云舒一定有着成仙得道的法门,但终究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确定。这回一听,合着真的有戏,心里自然也就安了不少。

心里有底,朱慈炯说话也就自然了许多。点点头,正要说话,却又想到自己所说的未必能够得到对方的理解。一个不好,误会生成,只怕自己所求的也就成了镜花水月;然而若是不说,看周云舒的样子,很可能也不会给自己机会。对于朱慈炯来说,仙缘不能放弃,而自己的理想也要兼得。如此一来,也只能寄希望于周云舒这里了。

“这个……”朱慈炯欲言又止,周云舒也是玲珑心肠的人物,立刻就猜想到了对方的未尽之意与纠结之处。诚然,对方作为一方王侯,又对自己有所冀求,自然是少不了会调查一番。那么之所以认定了要从自己身上求取所谓的成仙法门,也是因为调查中的某些发现,让对方确定了心思。

念及此处,周云舒便微微一笑:“无妨,直说便是,这一次就算了,不与你计较就是。”毕竟他对对方何以认定自己也是大为好奇,这时候自然温言宽慰。

咬咬牙,左右到了此时,已经别无退路。要他放弃可能的仙缘,朱慈炯是万万不能,那么也就只有勇于面对之一途了。于是朱慈炯说道:“是这样的,想来你也知道,在注意到你这么个人之后,我就对你和与你相关的人做了一个调查,然后发现了一个很是异常的事情。”

把一口烧刀子灌下去,借着三分酒气,朱慈炯继续道:“那芜荻仙子,也就是周兄弟你的红颜知己,她在遇到你之前,十年苦修,也不过先天境界。然而在之后,却是突飞猛进,如今已经是宗师人物中的佼佼者。这样大的进步着实反常,至少这个世界是绝无仅有,也根本没有那么大的福源可以成就,这一点,周兄弟认同否?”

周云舒心中一动,合着这家伙把芜荻的进步归结在自己身上了。他哪知道,芜荻自身足够惊才绝艳,而且福缘深厚,悟性十足……这一路走来,自己还真的没有给予多大的帮助,基本上是芜荻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虽然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朱慈炯这家伙虽然想岔了,却也歪打正着,当真是机缘巧合!当然了,这其中的分别周云舒自然是不会说出来。左右都是决定了成全朱慈炯,又何必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张芜荻身上?当下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道了声原来如此!随后便对着满是渴望的朱慈炯言道:“是不是还因为我与你同是穿越者,应该有标配的金手指,所以才第一个怀疑到我,然后有了今天的行动?”3900

朱慈炯嘿嘿一笑,要多憨厚有多憨厚。只是那眼睛中藏着的狡黠,却是瞒不过周云舒眼睛。只听得朱慈炯言道:“这是其一,其二,则是你曾经施展过‘御剑术’一类的手法,不然,我也拿不定主意,也就不会找上门来……现在可以传我法门了么?我可以拜师的……”

摆摆手,周云舒言道:“这却不必。我在地星上就有传承。只是我所会的,都是需要苦修才能有所成就的法门。不过有一门修行法,却是最适合你不过了。那就是皇道秘术,以皇道功德,人道气运成道,估摸着你在这个世界混一天下,至少也有个天仙果位……却不知你愿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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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朱慈炯与周云舒的闲谝

“巧遇定王朱慈炯”算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节点。一番言语交谈,周云舒对这位曾经被怀疑如今已经证实了的老乡多少算是有了直观的认识。这一点,对于他接下来所要采取的行事策略多少还是有着直接的意义。至少,不担心这家伙到了最后自毁长城,搞那“重文抑武”的那一套。

要传给朱慈炯的那一门皇道秘术,周云舒自然不会含糊。只是这样的东西关系甚大,一个不好落入外人之手,只怕反而会掀起波澜万千,助长某些野心家的野心。有鉴于此,周云舒自然不会着落于文字,所谓“以心印心,心灯传法”,周云舒多少也有所参悟,就这么直接将之印在了朱慈炯的内心。

接下来关于一些天下大事,周云舒和朱慈炯也交换了不少意见。若是被朱慈炯麾下的文臣武将见了,怕是多半要大惊失色,曾几何时,天下大事一介江湖草莽也能参与?不过朱慈炯毕竟不是真正的此界中人,自然没那些偏见。退一步说,有些事情,这个世界的人身在局中,反倒是不如他们这些来自地星的人看得分明……

不过,朱慈炯可能还是找错人了。周云舒虽然也是出身地星,但对于权谋之术,大势分析其实还真没有独到见解,多数时候,唯有尴尬一笑罢了。好在最后两人说起了那西夷的十字教,不只是周云舒他们这些江湖人察觉到了对方的蠢蠢欲动,朱慈炯身居朝野,也也有所察觉。

于是乎,朱慈炯命人暗中追查,还真查到了最近这些年的神州大事,十字教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在幕后推波助澜,肆意掀波,甚至与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在幕后策划,翻云覆雨,而是已经有了走上台前的心思!……还有几天就要到来的冬至的决战,便是十字教的一项谋划,矛头对准的,正是他这位堂堂定王!

若不是因为这个,朱慈炯就是再怎么信任中土守护者这么个团体,也不会允许有人把他目前选择的国都作为双方挑战的战场!不过现在么,将计就计,他定王朱慈炯又不是泥塑木雕,自然有着自己的脾性。若不将十字教的嚣张气焰打下来,他还怎么横推四方,重立天朝上国?

对于这个,周云舒自然也没什么好说道的。毕竟朱慈炯也是地星来人,自然知道十字教这个教会的极度强烈的侵略性和惟我独尊的霸道!更何况,这个世界上,他们的野心表露得更加分明,朱慈炯并非傻子一个,焉能没有与之开战的准备?这回周云舒提起了这个话题,这家伙索性借坡下驴,请周云舒届时也守在他身边,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毕竟相对于其他陌生人,朱慈炯对与周云舒更有一份难言的信任……也算是穿越者的奇葩了吧,非但不是疑神疑鬼,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更没有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帝王心思,反而对于周云舒的信任超出了一直为汉家奔走的其他中土守护者们,当真奇也怪哉!

不过这样也好,周云舒略一迟疑,随即就点头应下。反正智行和尚说了许多安排,也没有要用到周云舒的地方,只是让他到时候相机行事罢了。既然这样,朱慈炯这家伙的安全本就是重中之重,暗中保护自无不可。不过这样的话,倒是要提前把鹤老人这家伙交给智行和尚来安排……

说到了十字教,那么围绕着登封境内所展开的一系列大事件就不能不提。周云舒本身其实也是十分好奇,毕竟那么大的动静,没道理身居高位的定王殿下毫无察觉。既然有所察觉,那么没有去掺和一脚,怎么着好像都有些不合常理吧?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朱慈炯就呵呵有声的笑了起来。两人之前的一番谈话,各自对对方都有了一定的认知,颇有种“倾盖如故”的感觉,言语间自然不会如同最初的时候那样彼此防备,又是各有心思,反倒是如同正常的朋友在喝酒聊天一样。

便听朱慈炯解释道:“谁说我不动心了?在第一次听到传言的时候,那时候恰好是六月左右吧?谣言说的是人皇遗宝,得之可安天下。你说,我怎么会不动心?”

“然而,你确实没有趟那一趟浑水……”周云舒微微笑着,将馍撕扯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将之放进羊肉汤里面,搅拌几下,再加些葱花儿、油泼辣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朱慈炯。倒是要听听这位“老乡”怎么个说道!

“嘿嘿,那个时候,我才入主陕西,一片萧条,满目疮痍,收拾烂摊子还嫌时间不够,精力不济,哪里有那能力去理会嵩山的什么人皇遗宝?再者说了,这个世界虽然有练武功练到最后可以举霞飞升得说法,可这个世界本身却并不存在仙佛妖魔这种已经超越了‘武功’的正常层次的东西,你说是吧?”

周云舒点点头,知道朱慈炯所要表达的意思。或许有神话,但那也是在举霞飞升,超脱这个世界之后才会出现的,这个世界本身,却并没有相关的说法。

果然,便听得朱慈炯继续言道:“这么一个只存在‘武功’,而没有神话土壤的世界,突然冒出来一个所谓的人皇遗宝,得之可安天下,我虽然心动,但你觉得,我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哼哼,那时候我的想法,大约就只是如同和氏璧一样的东西,得不得到又有什么分别?我的根基在汉家百姓,又不是那些读书人,世家贵族,老百姓们会在意这些么?”

周云舒会心一笑,这家伙说的倒是蛮有意思,然而言语间多少还是有些怨念。果然,紧接着,这家伙又道:“何况有探子回报,说那后金十万精锐已经开赴登封,我这里哪来的能耐,只为了一个传言,就去死磕后金精锐?”

“原来如此!”周云舒点点头,却听朱慈炯问道:“不过最近登封那边儿又开始热闹了起来,什么宝藏啦,仙人遗宝之类的说辞甚嚣尘上,而且那边儿也的确混乱得紧……老周啊,我没记错,你好像就是主角之一……怎么着,说道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有仙人遗宝,得之可以成仙的说法,怎么不见你为之心动?”

“咳,这等流言也信?我又不傻,哪里比得上你这位已经被‘证实’了的机缘来的可靠?”朱慈炯哼哼道,只是眉宇间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样子,证明着这家伙还是心动了,只是可能出于责任吧,不因为一己之私就劳师动众,折损了元气,影响汉室中兴……

周云舒微微一笑:“这你可就真的错了,我也算是当事人之一,那玩意儿,可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山河社稷图,你真的不动心么?”倒不是周云舒嘴上没有把门的,只是就他的观察,朱慈炯这人颇能拿得起放得下。更何况,那山河社稷图,落在这家伙手里也不算埋没……

至于说周云舒自己为什么不贪求这件重宝?自然是源于知非子的教导,他这一脉,并不追求神兵法宝,就像知非子说他自己,一口称手竹剑足矣……虽然没见过师父知非子的竹剑,周云舒却是深信不疑……再说了,山河社稷图乃是女娲娘娘的东西,拿了,不怕烫手么?

周云舒一句话说的是轻描淡写,聆听之人朱慈炯却是淡定不了!只见这厮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脸颊泛红,呼吸急促,像是服食了某些不好宣之于文字,只在秦楼楚馆之间流通的药物一般。当时,原本守在小店外面的护卫们就要闯进来,而那一道宗师气机,则是牢牢锁定了周云舒,凌厉的攻势一触即发!

敢情这些守护朱慈炯的护卫高手们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谈论的什么,只以为周云舒施展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暗害了朱慈炯一般……

“都退下吧,不得无礼!”总算朱慈炯这家伙定力惊人,及时回过了神来,才没让周云舒与那些个护卫高手大打出手!回神之后,朱慈炯的眸子亮晶晶的煞是吓人,他盯着周云舒,一字一顿地道:“此话当真?我是说,真的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宝物?”

周云舒点点头,言道:“十之八九,应该是没错了。你也知道十字教搅弄风雨,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若非重宝,焉能如此?须知道,他们的目的本是征服整个世界,如今却为了登封的那件东西,宁可提前暴露……你该知道,十字教传承神秘,他们的记载未必子虚乌有。更何况,北邙山的左瞎子那一脉本来也就是守护着这份秘密的,由他们口中说来的,应该不至于作假。那一份天机图卷就在我手上,材质神异,刀兵水火俱不能伤……”

“竟然如此么?”朱慈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道:“看来就算不是娲皇所留宝物,也必然是了不得的宝贝了!”他目光灼灼的看这周云舒,一霎间心念万千:“这等秘密,你本来是不用告诉我的……但你既然说了,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到这里,朱慈炯的眼珠子亮的吓人!

“朱老兄有意的话,周某自然双手奉上……没有这张天机图卷,就不可能拿到那件宝物,怎么样,有这个意思么?”周云舒脸上挂着微笑,像是说的不是什么有关于山河社稷图这样的重宝,反倒是什么寻常可见,并不值钱的玩意儿一般。

“这个……”朱慈炯叹息一声,眼中的灼热慢慢淡去,他犹自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哼哼,不是我不信你,这个娲皇娘娘乃是天道圣人,她的宝物,真的……真的可能会留在这个世界上……你等我捋一下,这个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饶是穿越者大多数都将自己看作天地主角,也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大的好处送上门来,一时间,朱慈炯的心有些乱了。他倒不是不相信周云舒,只是这种事情,实在太过玄乎了,难以让人相信。朱慈炯虽然有些自命不凡,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特别出色的那种人,更不可能天地乾坤都围绕着自己转的那种自高自大……

“那么,周兄弟,这么大的机缘,你自己为什么不取呢?还有你说的左瞎子那一脉,他们既然掌握着钥匙,为什么他们不自己悄悄取走宝贝?”

周云舒微微一愣,倒是没有看出来,自己这个便宜“老乡”居然还有这么一层见识!毕竟这方世界的人也就罢了,周云舒研究过相关的神话传说,女娲娘娘的事迹也就几则小故事,例如抟土造人,炼石补天,其余的并无记载。所以关于这么位神话中的存在,并不如昊天三清般声名响亮。可能正是如此,这个世界的人们,大多数人对于娲皇娘娘固然尊敬认为其为圣人,为三皇之一,却未必知道其神通之广大惊人……毕竟,诸子百家,不也出了不少圣人么。

但朱慈炯出身地星,各种洪荒流的yy小说虽然不少在抹黑女娲,但至少对于其神通却是勾勒的分明。朱慈炯没道理不受影响,饶是如此,也能很快的控制住这一份贪欲,怎能不让周云术对其高看一眼?

微微一笑,周云舒言道:“我自有我道,娲皇娘娘的福泽虽好,却并不适合我……至于左瞎子那一脉守护人,我就不知道了。唔,娲皇娘娘的神通自不必说,你当真就不动心么?若是得了那件遗宝,成仙得道不过举手抬足般容易,你当真不心动?”

周云舒略带着蛊惑的声音,朱慈炯听了却是苦笑一声:“人贵自知,娲皇娘娘这等圣人,念动就知过去未来。留下宝贝,也只怕是早就定好了有缘之人,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妄结因果?圣人因果,我可还不起……啊,对了,我该不会也欠你一份因果吧?”

周云舒一笑:“我是道家,只讲天道承负,只是不昧因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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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柳如是的怨和泪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黄河岸边,一夜霜风紧,满目是白晶。虽然天气还没有冷到黄河结冰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太多。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漫长的夜,血色的凉亭,总有种金戈铁马寥落后的那份子苍凉。

当启明星升起了的时候,张芜荻猛然间睁开眼,神采奕奕,菁华内敛,分明一夜行功,功夫又大有进益。只可惜这样的机会,总不会太多,张芜荻略略惆怅一下,旋即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自己这可就是有些人心不足了。看看天色尚早,渡河的艄公终究不会这么早,张芜荻索性生起了火堆,抓了两条黄河鲤鱼,就这么烤着,权作早餐。

吃了些东西,张芜荻面南而坐,又练了会儿气,直到天光大亮,这才出了凉亭,到渡口等着摆渡的船家过来载她渡河。俄顷忽听得马车声响,循声望去,却是一架算不得光鲜的马车慢悠悠的过来。赶车的车夫分明是个普通人,在这霜风天儿里,时不时地给手上哈气,算是取暖。

马蹄声声,马车吱呀,不多时就晃悠悠的也来到了渡口。再然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瞧着十七八岁,眉目姣好,面容确实有些憔悴,唯有眼角中有着三分英烈的女子,搀扶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书生下来,给赶车的车夫一些铜板,后者便点点头,唱了个喏,然后赶着马车离开不提。

突然出现的这一男一女,张芜荻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怀有三分警惕的看了一眼,察觉到对方的确是普通人家,这才别过脸去,望向滚滚黄河,等着摆渡人的船只。

那一双男女中,女子柔弱中自有英气,倒是让张芜荻略略高看几分。毕竟这个时代,一般女子几乎就是作为男子的附庸而存在,那里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也就是江湖女儿,习武强身,自有勃勃英气,才是巾帼不让须眉。至于普通人家,哪里会有什么英气存在?

只可惜,被那女子陪伴照顾的中年书生,相比较起来,却是有几分不堪了。这厮白瞎了一副可比潘安宋玉的容貌,奈何身上没有那股子精气神,反倒是颇有些消沉之意。一个昂藏男儿,竟是被身边的女子给比了下去,张芜荻自然瞧之不起。

更何况,张芜荻慧眼烛照,分明瞧见这厮的头发有些不对劲,似乎不像是自己长的,反倒是像是给“粘上去的”“假发”,这个发现,使得张芜荻暗中就多留了几分心。毕竟,联想到后金的“剃发令”,这家伙很可能就是剃了头发的……那么,这家伙渡过黄河,去往汉家控制的地方,会否别有用心?

说来张芜荻大量那一双下了马车的男女,其实不过是短短的瞥了一眼罢了,甚至与那位女子都毫无察觉。然而就是这么随意的看了一眼,对于那个中年男子来说,却是惊鸿一瞥,似乎见到了天仙临凡一般,一颗闷骚的猥琐之心便自蠢蠢欲动,就要上前搭话……只是随后见了张芜荻身上的长剑,转而又把伸出的那一只脚收了回来……

其实就容貌而言,张芜荻却是说不上国色天香,而那中年男子早些年也曾章台走马,见惯风月绝色,比较起来,张芜荻的容颜,其实应该只说得上是“普通”。毕竟江湖奔波,餐风宿露,就算内功修为再怎么好,也免不了有些风霜痕迹。只是张芜荻身上的那一种飒飒风姿,在那厮眼中,就有了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了……

中年男子想要靠近张芜荻,随后又自己收回了脚步的这么个细微的动作,自然没能逃过服侍他的那位年轻女子的眼睛,顺着中年男子的眼光看过来,便见到了张芜荻那姣好的背影,一时间心里气苦,却又发作不得!

平心而论,对于那个年轻女子来说,对于中年男子这个曾经以为的能够铁肩担道义,一心救中华的良人已经不抱多少期待了。回想曾经,拍遍栏杆,激扬文字,正是那那一副慷慨书生意气,引得她自己芳心暗许,从此一心追随。只是到了后来,山河破碎,而这个男人的作为,可当真是……

也就是后来,听闻定王朱慈炯收复陕西,经略巴蜀,如今已经占据半壁天下,于是乎这个男人便再一次燃起了斗志,言道要去辅佐君王,混一宇内,立下不世功业……于是乎她便心中一软,把自己多年的金簪银钗悉数变卖换作盘缠,义无反顾的跟着这个男人往着西北而来……

这可惜,就在之前,仅仅是一个陌生女子,就让这个男人差点儿舔着脸凑上去。若非那位姑娘身上背负着两口宝剑,分明是那传说中的“侠林”中的人物,只怕这个男人就真的……念及此处,那年轻女子便不由得忆起了这个男人曾经的那些不堪……

犹记得后金官兵破城之际,本来相约共赴黄泉,以死殉国……谁料这个以家国大义挥斥方遒的男人却最后缩了脚,最终把自己也从水里捞了起来……然后又是说要学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事,打入后金内部伺机而动云云,率先自己就把头发给剃掉了……

“呵,男人,读书人!”年轻女子心里无比苦涩,只希望“良人”这一次不要再叫人失望了,不然的话,她是当真不愿意再报什么期望,必然会杀了他,然后自刎,也算全了最后的一点节义。

书到此处,大约大家都已经猜出来了,女子自然是一代奇女子,柳如是。而那中年男子,毋庸置疑,该是那个水太凉的侯方域侯大公子了!这其中的诸般细节,不必细表,左右侯方域的昭昭大名,永垂青史,遗臭万年……

后面的侯方域跟柳如是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逃不过张芜荻的留意。只是她并不在意,不过一介酸腐书生,以及一个虽有三分英气,却也低眉俯首的弱女子罢了。留意他们也只是因为侯方域的头发异常,张芜荻怀疑他有可能是后金的探子罢了。

便在这时候,船家来了。一艘乌篷船,瞧上去满载也就能搭个十来号人就很了不起了!这样的一艘小船,居然在“浪淘风簸自天涯”的黄河上自在来去,浑然不惧波涛凶险。只能说,船家的水上功夫当真了得!术业有专攻,这一点,饶是张芜荻身怀绝艺,也不由得不为之叹服……

牵着马,多给了五十个铜板,相当于七八个人的船资,于是乎,船家原本老大不乐意的一张苦瓜脸立刻笑靥如花,恭敬地帮着把马拴在船中央,只是嘱咐张芜荻务必要照看好马儿,不要让这畜生撒欢儿,免得平添风险云云。

张芜荻这边儿爽爽快快,那侯方域却是扭扭捏捏。毕竟侯大公子也算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几层坐过这么小的船儿,还是要横渡黄河,心里自然是七上八下……反倒是柳如是这个文弱女子,干脆利落,一个人把那行李箱笼搬上了船,回头又去搀扶侯方域……偏偏侯方域犹自惴惴不安,踌躇着不敢上船。

柳如是心中气苦,却还不得不劝道:“侯公子,你既然是要辅佐定王殿下,如何能够在这个时候畏缩不前?古有薛勤问陈蕃,曰‘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今公子之不渡黄河,何异于此?难不成,公子的报复就此休了?若是如此,请公子与如是共赴黄河,至少……”

“够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船翻了死在黄河里,又怎么报效家国……”侯方域恼羞成怒,自从上回相约举身赴清池,自尽以殉国,末了自己因为水太凉,恐身体不适而迟疑了之后,这贱人虽然明里服侍自己依旧,但心里却是总想着要自己和她一起自杀!

侯方域脸皮再厚,也万万吃受不住大庭广众之下被柳如是给了个没脸。一时间脸皮发紫发张,些许恶念用上心来,就是看柳如是的眼神也充满了恶意。只是这家伙终究善于作伪掩饰,须臾间便把这份恶意收敛起来。

侯方域心里想着:这贱人,哪里知道什么家国大义,留的有用之身,才能再图将来,扫平胡虏,也要活着才行……她怎么就不懂呢?哼,若不是本公子如今亲族俱丧,家财皆没,需要依赖柳如是的妆奁维持用度,自己怎么会带着这么个愚妇……等着吧,侯某人此去长安,必然会被定王激赏,我堂堂东林领袖,到时候必然位极人臣。那时候,这贱人就可以一脚踢开,赐她一个体面的死法了……

毕竟他是高高在上的东林党领袖,文坛宗主,那能够被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当面相斥?他却不想想,自己的言行举止,究竟是多么让人失望?若不是柳如是惦记着当年的那一点情谊,真以为他的那些恶心作为,柳如是看不出来么?

说到底,柳如是虽然也是个忠烈女子,但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对于侯方域,只不过是一个傻女人一厢情愿,不愿意相信当年那个口口声声家国天下忠义凛然的侯公子,本质上会是这个样子罢了……

看到此处,张芜荻微微皱眉,眼睛眯起,在对柳如是又高看几分的同时,也对那侯方域动了几分杀心。虽然她不知道侯方域这个人,但这短暂的一会儿所见,就已经判定了这家伙的确可杀。尤其是,那家伙的恶念透过眸子,被张芜荻察觉得一清二楚。虽不干自身,却也真的是取死有道了!

听柳如是的话,这厮还妄想着辅佐君王,收拾山河……呵,当真是天大的笑话,莫说定王朱慈炯绝不可能用这样的货色,就算是用了他,自己也必然给他一个报应。可能也只有那个可怜的女子,一厢情愿的相信罢了,可恨,却更可怜!

这厮分明是个极端自私,却又贪生怕死,偏偏还能伪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着实让人作呕!前明的灭亡,大约也是拜这样的无耻之徒所赐吧!想到这里,张芜荻杀心更炽,已经有了出手之念。

然而张芜荻终究还是没有出手,杀机一放,旋即收敛。作为当事人的侯方域只觉得身子一冷,如坠冰窟。好在这种感觉一闪即逝,侯方域心中凛然,气焰一下子消弭不少,也不再指着柳如是斥责,哼了一声,终究还是颤抖着双腿,跟着上了船。

毕竟,侯方域总算是在被张芜荻杀机一惊,冷静下来就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花销可还指望着柳如是呢!这贱人也是不知情识趣,财物居然一直捏在手里不肯放手给自己,实在可恨!他到不是没有动过害命谋财的打算,只是终究下不了手,杀人容易,却又从哪里再找这么个服侍自己的人?

便是想起了这一茬,侯方域才住了口,一咬牙一狠心,就此上了渡船。毕竟,他也怕这个一脑子忠义的女人脑子一热,自己渡河,那他侯公子可就坐蜡了……

上了船,那船家也瞪了侯方域一眼,对柳如是这位小姑娘隐隐同情不已。哈了一口气,本来想骂两声的,只是想了想,和气生财i,犯不着得罪客人,也就忍了下来,自顾自的走到船头,摇起了船桨。欸乃一声,小小的乌篷船便慢悠悠的往黄河对岸划了过去。

侯方域上了船,却又自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什么文人风骨,什么君子气度荡然无存,看的柳如是失望不已。若不是还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只怕……一时间,柳如是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早就明白了所托非人,只是终究心有不甘……

这一刻,她是无比羡慕对面安坐的那位“侠女姐姐”,幻想着自己也能如她一样,仗三尺青锋,杀尽胡虏,而不是寄希望于他人,到头来一腔不甘尽付东流却又无可奈何……望着外面滚滚黄河,柳如是禁不潸然泪下,低声唱了起来: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秋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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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步步杀机,黄河浪急

风高浪急,一叶扁舟却是稳稳当当。虽然免不了随着波涛起伏,但相比于河面上的剧烈波涛,却还算得上是“风平浪静”。由此也可见得船家到底不愧是在黄河上讨生活的人家,这一手架船的功夫当真了得!

只是行船虽然平稳,却不意味着却不意味着能够平平顺顺的渡过黄河。常言道,天灾人祸。若是把汹涌的黄河波涛比作天灾,那么只要架船的功夫足够,未尝不能够“人定胜天”,平稳度过。那么,若是人祸,又该如何?

船到中流,猛可里一艘双桅平顶、模样新颖的中型快船从上游顺流而下,快若风驰电掣,正自往这一艘小小的乌篷客船撞了过来。其实就两艘船的运行轨迹,本来是撞不到乌篷客船的。但是架不住那艘快船上面有人操持,纵然是疾若电闪的飞流直下,也能微调方向,看这架势,不撞沉了这艘客船,是绝不肯罢休的。

彼时张芜荻与柳如是侯方域三人都在船篷里待着,只听得外面船家惊呼一声:“呀!干什嘛,这是要干神嘛,要你爷爷的命啊!”紧接着,乌篷船连连颠簸,再不复之前的平稳。柳如是侯方域可能还没发现,张芜荻却已经感应到了客船已经在调转方向,似乎要顺流而下……

有了这个发现,张芜荻如何还不知道已经横生变故?当下身影一晃,就已经来到了船头,紧接着,也就发现了那一艘顺流而下,撞了过来的船只。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转念的当儿,那艘快船已来到了眼前。那是一艘看似尖猛结实的菱形船首,样式有些像是前明的水师船只,船头还有着两根结实的撞角。莫说这两根撞角对于一般船只的威胁性了。就是没有,只凭着体量上的绝对碾压,一个撞上,乌篷船也免不了船毁人亡的下场!无怪乎船家想也不想,立刻摆舟转向,也跟着顺流而下,希望能够争取片刻喘息,然后微微调整,让过这艘撞过来的大船!

只是船家固然精明强干,但终究只是一介普通人。虽然因为久在黄河,对于舟船之事几乎成为了本能,但毕竟没有武林人士那种神奇手段。调转船头,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内心中其实已然绝望了。因为他不但能够确定了那艘大船的目标就是自己,更能确定那艘船,可是如今黄河上的霸主,排帮的船只!

说时迟,那时快!这里交代固然费了不少时间,但就张芜荻察觉不对,闪身而出,到两艘船只相撞在即,其实也不过数个呼吸罢了!不过这数个呼吸,对于船家来说,固然不能扭转乾坤,转危为安,但对于张芜荻来说,却是已经足够了!

猛可里,船家只觉得手上一空,随即手中的船桨,连带着一支长篙,都已经脱手而出。紧接着,船家就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场景!

一个娇俏的倩影,正是那位牵马的客人。这时候这位女客人操起长篙,猛地向着右舷扑了过去。在那艘看似战舟的来船,已风驰电掣地来到了近前的时候,张芜荻的长篙好似矫龙腾空,地向着来船船头点了过去。

须得承认,张芜荻的气力在一身浑厚无匹的内家真气的加持下,当有万钧之力!施加在长篙之上,自然劲力十足。只是架不住奈何对方来势至猛,借着黄河水势顺流而下,力道又何止万钧?甫一交接之下,就听见“咋喳”一声脆响,张芜荻手中长篙有如弓也似地弯了过来。再然后,长篙折断,总算对方船只的相对速度也慢了不少!

长篙折断之后,两只船的距离可就更近了!虽然对方的船只因为张芜荻的一支长篙减慢不少,但若是继续下去,乌篷船依旧免不了倾覆之厄。好在张无敌见机得早,两手抬处,两只船桨在手,再一次朝着对方船只扎了过去!

一连串的惊人大响声中,总算阻止住了来船的冲势。那艘船在猝然失去了主力下,一时摇摆动荡着,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久久不能平息。而张芜荻所在的那一叶乌篷船,同样吃受了无穷力道。纵然张芜荻已经把大部分力道都转移到脚下,泄入黄河之中,然那股子余力依旧让乌篷船差点儿竖了起来!

好在虽然惊险万分,总算平息下来!那船家见机得快,反应灵敏,早早的抓住了穿上的木头,虽然小船险些翻折,他也不曾摔倒。随着船只的平稳下来,船家心有余悸的看着对面那一艘险些儿让他船毁人亡的船只,一时怔忡不不已,呐呐无言。

船家见惯了风浪,反应迅速,倒也不曾真个受伤什么的。依旧停留在船舱里的柳如是侯方域两位却是吃足了苦头!一个个在船只动荡之时,猝不及防之下摔倒在地,柳如是外柔内刚,好歹只是狼狈不已。那侯方域大老爷们儿一个,却是眼泪长流,惊骇之下,竟然痛哭失声……

总算柳如是侯方域还有几分幸运,只是在船舱里磕磕碰碰。还有一条生灵可就没有这等好运气了!张芜荻的那匹马,本来是拴在一根木方之上,随着船只险些儿竖起,那马猝不及防,直接被甩了出去。“咔嚓”一声,木方断裂,马儿就悲鸣一声,掉入滚滚黄河,顷刻间就被吞没了。

且不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两艘船相对静止了下来,一场船毁人亡的危机算是解除。只是张芜荻却不是好脾气的主儿,对方来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自己所搭乘的客船行到黄河中央,忽然顺流而下,直直撞了过来,分明祸心包藏,哪能轻易绕过?

何况对方这等狠辣的算计,分明就完全没有顾及船家以及其他客人的生命,这就更不能让人原谅了!毕竟江湖纷争,最忌讳的就是牵连无辜,对方这样做,已然是犯了大忌讳,张芜荻自然饶之不过……

于是乎,在停下了对方的船只之后,在船家惊魂未定之时,张芜荻就已经纵身跃起,衣袂飘风,像是云中仙子,已经扑向了对面的船只。人还没有落下,猛可里便见得两道刀光斜刺里劈将过来!卷浪流云,凌厉无匹!

观这劈出来的两道刀光,倒也称得上是精严果决,颇具气象。只是这等手段,要用来对付张芜荻,确实远远不够看的了!只见得张芜荻身子还未落下,两只手便挥舞着船桨向两边拍了过去。下一刻,两声闷哼响起,出刀的两个汉子脑袋一歪,便自一命呜呼……

挥手间解决了两条人命,张芜荻正待落下,猛可里凄厉的破空声中,一枚短短的弩箭,穿云破空,奇快无比,已经认着张芜荻心口扎了过来!发出弩箭的显然也是个厉害角色,时机拿捏的刚刚好,正是张芜荻解决两个拿刀的敌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偏偏正要落在船上的那个当儿!

好在张芜荻也算是内外功夫俱都登峰造极,对方虽然时机拿捏得极好,乘隙偷袭,好在弩箭毕竟比不得真正的武林高手发出的暗器那样,附着有精纯内气,无坚不摧,快逾闪电。也正因为如此,虽然确实会给张芜荻带来不小麻烦,但毕竟不足以真正的造成威胁!

当是时,只见得张芜荻猛然间拧腰错身,两只手上的船桨猛然间往两侧船舷掷了出去,一连串的闷哼声中,不知多少潜藏的人手被这么干净的解决掉。而张芜荻自己,则是借着身形转换的当儿,一只右手探出,间不容发之际大拇指与中指食指配合,捏住了袭来的弩箭!

弩箭在手,张芜荻紧接着将之掷了回去。厉风呼啸,流光一闪,那个施展弩箭的家伙便被自己射出去的箭只扎入了自己咽喉,吭也没吭一声,就这么一头栽到了水里!

观诸张芜荻的出手,不可谓不干净利落,凌厉果决,当真是漂亮极了!然而就在这时候,张芜荻自身也将将落足甲板,便在这个时候,一道剑光绽放,凌厉无双,卷起骇浪千重,从张芜荻的脚底升起,有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剑光之中,绞成粉碎的架势!

配合着剑光升起,一条人影,从下面破开甲板,升腾而起。掌中剑分明早已蓄势待发,剑气如雨,泼洒不尽。妙在这家伙出手之前,张芜荻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很显然,这人之前一直在屏住呼吸,只在酝酿绝杀一剑——这,分明就是早已为张芜荻准备好了的绝杀之局!连环杀招,当真是狠辣阴险,避无可避!

敌人的安排不可谓不费尽心思,张芜荻猝不及防,落入彀中。在想要全身而退,可就千难万难了!于是乎,龙吟声声,那是长剑交击响成一片的动静。下一刻,零落的剑气四散开来,甲板上千疮百孔,被剑气摧残得一塌糊涂。而交手的两个人,也就此分了开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张芜荻才看清袭击自己的这人是谁!敢情两人不久前还有过一次交手,正是昨夜里险些命丧自己手中,最终却借着黄河水遁而去,逃得一命的童云!原来,昨夜里一场厮杀,张芜荻长剑纵横,所向无敌。在激斗数百回合之后,看准机会,斩杀了花姑,待要再诛杀童云的时候,这家伙却是见机得快,抱起花姑的尸体跳河而去!

张芜荻追之不及,也只能叹一声对方命大。却不曾想,这才一夜功夫,对方居然找来了帮手,定下了这等绝杀陷阱找上门来,而自己一个不查,还真的就险些儿给对方得逞了!张芜荻何等智慧人士,只是心念一转,就大约猜到了怎么回事儿。不用说,配合童云来对付自己的,必然是搬迁到了黄河的排帮了!

“哼哼,排帮么?看来也跟袄教脱不了干系,是时候清理一番了!”张芜荻心中有了决断,一双眸子却是死死的盯着童云,同时照顾着四面八方……

这个时候,张芜荻身上到底多了不少血痕。罗裙染血,点点好似梅花,冷艳中自有一番肃杀意味。之前落入彀中,虽仗着一身出类拔萃的剑术功底,总算还是脱离险境,但终究免不了身上挂彩,被刺伤了好些处地方。

张芜荻如此,对面的童云却更是不堪!虽然他也算一代宗师高手,又是有心算无心,出其不意。但他的剑术内功都还差了张芜荻一筹,是以在之前的激烈交锋中,到底没能讨得了好去。虽然给张芜荻身上添了无数的皮肉伤口,但张芜荻原本身上背负的两口长剑,却有一口停留在了童云身上,穿胸而过……

时间像是一下子停止了流逝,对峙的双方沉默了下来。就连那些相随童云而来的人手,也像是被一种无形的气势压迫,一时间浑然没有凑上来,拿刀剑暗器招呼张芜荻。反倒是乌篷船上的侯方域,被柳如是扶着,慢慢走出船舱,在看到了对面穿上张芜荻和童云长剑相向之后,这位侯大公子慌不迭的又缩回了船舱……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着,张芜荻的唇角满满的勾起了笑容。童云身上的伤势乃是她行险一击所造成的。长剑无情,分明贯穿了童云肺叶。这厮若是能够在中剑的时候鼓起余勇,舍命相向,自己自然少不得一通手忙脚乱,得费好大功夫才能拾掇对方。

然而童云这家伙此时爱惜性命,调集真气镇压伤势。如此一来固然能够保住性命,但也因此慢慢的会失去了出手的能力。而在这船上,张芜荻自问除了童云这位宗师高手不顾性命的搏杀能够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威胁,别人却是算不得什么威胁。毕竟要真的还有第二个宗师人物,早就出来围攻自己了……

这却是张芜荻想岔了一点儿。童云不是惜命不出手以命换命,只是张芜荻自己也不知道,她那一剑,非但是伤了童云肺叶,更有一缕无形剑气,切断了童云心脉……这时候,莫说出手了,动一下也得身死!与其徒劳无功,倒不如装腔作势一番,拖住张芜荻注意力,等排帮的朋友出手。只要能够诛杀张芜荻为他的妻子花姑报仇,童云何惜一死?

只可惜,童云算计固然好,却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尽最后的努力创造一线机会罢了,偏偏猪队友排榜中人竟是毫无反应,这个就很坑了……

心里默默算计着时间,笃定童云再也难以出剑,张芜荻这才朗笑一声,喝道:“是排帮的哪位朋友?报个万儿,出来说话!今天的事情,总要给本姑娘一个交代!”说话间,张芜荻一掌劈出,沛然掌力直击童云面门。后者连反应都没有,脑袋一歪,就此倒下。张芜荻则是兔起鹘落,拔出了其胸口的长剑,冷眼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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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生为华夏,必守汉节

长河辽阔,船在脚下。分明有人呼吸粗重,却迟迟不见有人回应。很显然,这艘快船虽然针对的是自己,但作为策划指挥的主导人物,却是并不在船上。就在张芜荻耐心耗尽,想着幕后之人很可能不会出现,打算先解决了这船上之人,回头再做清算。

然就在张芜荻要有所动作,准备大开杀戒的时候,忽然见得自上游顺流而下,三只快船并着十七八只竹排迅速靠近,直到贴近张芜荻所立的快船约莫有十来丈的距离才自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再是武林高手,也决计难以照顾,不在其攻击范围之内,算是相对安全。

有赤着胳膊,丝毫不怕河上清冷天气的大汉下锚,将快船停在了黄河中央。这时候,张芜荻才瞧见,敢情那十七八张竹排居然彼此有拉索相连接,既保留了其足够的自由度可以活动,又不至于被滔滔河水卷走,当真称得上是一招妙法。这个排场,也当真是颇有几分气势。

突然而来的船只不但停下了自己,更是把抛出了飞爪,将张芜荻立足的船只连同那枚乌篷小船一并拉住,使之不被河水带走。紧接着,就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方脸阔口,浓眉大眼,黝黑皮肤的中年汉子出来,他目光先是瞥了眼船上的几具尸体,这才言道话:“嘿,芜荻仙子,好大的杀性!”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张芜荻早已确定了敌对关系,在黄河之上,固然是对方主场,但料想排帮中也不会有什么厉害人物。这些人自以为精谙水性,料想多半会以凿沉船只来对付自己,却又如何知晓,自己一身轻功造诣,早已能够登萍度水如履平地。这些人若是以为能够吃定了自己,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心里盘算着局面,张芜荻嘴上则是冷冷的道:“足下何人,报上名来!”张芜荻其实已经认出这人了,这家伙名叫范疆,擅使流星锤,也算是一号人物,在排帮中,地位仅次于帮主史大龙。之所以垂问名号,不过是图一个先声夺人罢了。虽然认定了敌我,但内中是否还有隐情,张芜荻还是比较好奇。

张芜荻横眉冷对,在这帮人咋一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了对方来路,只是看对方说话的语气,分明认得自己。这就奇怪了,认得自己,还敢出手,这区区排帮是哪里借来的天大胆子?袄教虽然厉害,但就张芜荻的推测,排帮显然是不可能为了他们火中取粟,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

“希望你们不是真的和后金亦或者十字教搭上了关系吧,否则的话,排帮,就当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张芜荻心中定策,杀心炽烈,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哈哈,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倒是芜荻仙子,你截杀我排帮船只,还害了人命,在下不才,总要为死去的兄弟讨个公道!”这厮哈哈笑着,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偏偏在他口中说来,却是那么自然,像是真的有那么回事儿,的确是张芜荻犯他排帮在先一般。

其实范疆本来是有心上来就痛下杀手的。人的名儿树的影,张芜荻声名在外,范疆也没有十足把握。这个时候,还是先清场,不然就算杀了张芜荻,事情被捅出去,排帮也少不了灰飞烟灭。更何况,以他看来,张芜荻在童云的连环杀招中并没能全身而退。同是宗师高手,就算张芜荻能够格杀童云,自己也必然身受重伤。拖一会儿功夫,让张芜荻伤势发作显然才是上策!

随着这人话音方落,将张芜荻所在的船只团团围住的那十七八张竹排上面,拢共百来条汉子,俱都手挽强弓,箭在弦上,瞄准了张芜荻。而原本被张芜荻“夺过”的船只上面剩下的排帮中人,则是猛然间一个翻身,一头扎进了黄河之中,三五个呼吸,就游回了排帮的船只。

“哼,你们的排帮帮主史老头儿何在?今儿的这桩事情,也是他点头的?”被百来张强弓指着,张芜荻却是没有丝毫慌乱。或者说,对于这些弓箭的威胁,至少表面上,张芜荻怡然不惧。对于排帮的指责更是理也不理,直接问罪对方帮主。

在排帮与张芜荻相互对峙的时候,乌篷客船之上,操船的船家见机不妙,知道这是摊上了大麻烦,想也不想,翻身跳入黄河,打算着舍弃这一只船儿,逃的性命。毕竟在黄河里讨生活,水性多少还算不错,没准儿就能逃的性命呢?

只是他才跳入黄河,还没游出多远,便被一支利箭射中后心,随后被滔滔河水卷走,多半是要葬身黄河了。与此同时,那个与张芜荻搭话的汉子向着身边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去把乌篷船上的“闲杂人”解决了!

一个精瘦汉子领命,仗着一身还算凑活的轻功,在竹排上面几个起落,就要落脚乌篷船,却被张芜荻一道无形剑气阻拦,哼也没哼一声,脑袋上多了个小孔,一命呜呼,坠入滔滔河水之中,与那船家一道同归,黄泉作伴去了!

张芜荻的出手,只是不愿意看着无辜之人枉送性命。之前那船家她也想救,只是到底慢了一步,没能救下,但对方要再一次对无辜之人出手,力所能及之下,张芜荻自然不会在允许其发生。只是这一出手,反倒是激怒了那下达命令的范疆。在他看来,这就是张芜荻要出手的先兆,拖延时间等其伤势发作显然不成,那么,就直接动手吧。百张强弓劲弩,哪个宗师高手能够接得下来?

便听得范疆嘿嘿冷笑,对于张芜荻的问责毫不理会,手一挥,就要下令,让人“百箭”齐发,射杀张芜荻。只是还没有挥下,却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那人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罗圈腿,带着顶毡帽,其貌不扬的汉子。这厮不动作的时候,张芜荻还真的下意识地就将他忽略了。看这样子,这家伙的地位,倒是比之前搭话的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地位要高得多。然而在张芜荻的印象里,排帮中并没有这人的存在。也就是说,除了袄教的童云,很可能还有第三方人出面,才促成了排帮这一次的出手。

便听得那罗圈腿呵呵有声的笑了笑,拱拱手:“芜荻仙子安好,如今强弓劲弩环伺,又是黄河中央,仙子如今可算是插翅难逃。鄙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不知,那就不要说了。你又是哪个,先报上名来!”张芜荻随口噎了对方一句,看这架势,对方似乎别有算计?最近多事之秋,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这些人的武功固然不足为虑,但若是排帮真的倒戈,啸聚上万人马,终究是个莫大的祸害!杀伐固然有效,但也要有的放矢才好!

罗圈腿怔了一下,隔着十丈之远,张芜荻却能够看清楚对方脸上的错愕神情。但这厮很快就调整过来:“呵呵,芜荻仙子可真会开玩笑。贱名不足挂齿,容后再禀。仙子如今已然身临绝境,大好年华,若是就此香消玉殒未免太过可惜,不若弃暗投明,做一番好大事业,如何?”

这家伙,倒是真能说。只可惜张芜荻对他的话不感兴趣。从这家伙的这番言辞,就知道这厮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不然,也不至于对自己的情况所知不多。否则的话,这样干巴巴的威胁利诱,就妄想动摇自己,真不知是谁给的勇气!就是拿十字教神明之位,后金国主至尊,瞧瞧她张芜荻会不会正眼看上一回?

莫说是张芜荻了,就是拿范疆,闻听此人言语,也免不了眉头微皱,颇有些不自在。本以为这位来自后金的上使能说出什么样的高明言语,出什么了不起的计策,却不料竟是这么干瘪瘪的招降。那张芜荻凌厉果决,杀伐无双,哪里是能够被劝动的人?若不是这家伙背景太大,范疆把这厮扔进黄河的心都有了!

不过这厮这一番表演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拖延了些时间,让张芜荻伤势发作的可能更大了些……只可惜范疆并非宗师高手,自然万难想到,张芜荻如今虽说身上有着许多道伤口,罗衫染血,看上去固然惨烈,实质上却不过皮肉之上,无关紧要,甚至都完全不会影响其出手。所谓的拖延时间的策略,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果然,便听得张芜荻冷哼一声:“这么说,尊驾是吃定了本姑娘了?哼哼,只怕未必吧!”

“这可由不得仙子你的意思了。”罗圈腿似乎并没有听出张芜荻的讽刺,反倒是以为张芜荻这是已经有了服软的迹象,这实在要台阶下呢。于是接着道:“某也不愿意与仙子这般人杰为难。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何去何从,仙子心中也该有数才是。”3000

张芜荻轻轻点头,她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这罗圈腿就是来自后金的说客。看来后金已经开始在江湖上布局,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排帮,还是三教九流都有人去联络?嗯,应该是三教九流都有拉拢吧,不然,也不会是这么个蠢货笼络排帮了……唔,终究还是要再确定一下才是!

这么想着,张芜荻哼了一声,言道:“你是代表着谁?若是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合作又从何谈起?”

哈哈一笑,罗圈腿得意道:“这个稍后再说。芜荻仙子武功了得,为了保险,我们也不能不留些手段。稍后,还请仙子服下我们特制的疗伤圣药,调养伤势。这样也算是各自安心,咱们才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仙子意下如何?”

张芜荻心中了然,暗道这家伙倒也不是太笨,只是当真以为就拿捏了自己么?将掌中长剑还剑归鞘,张芜荻哼了一声,绝口不提什么药物,反倒是话题一转,言道:“你我双方合作,终究不好太过张扬。眼下可还有两位旁观者,又该如何处置?”

张芜荻当然不是就对侯方域柳如是动了杀心。只是找个由头,一会儿动起手来,这两个普通人必难幸免。与其如此,倒不如把他们弄到自己身边,也好护着他们周全。这一点,张芜荻还是有着十足自信的。毕竟这里并没有厉害高手,那强弓劲弩虽然厉害,却也留不住自己。最不济,也能带着那两个普通人登萍度水而去……

当然了,张芜荻这么一说,对方却也动了心思。那罗圈腿虽然地位不高,但也曾风闻不少武林中事。自问若是张芜荻落下把柄在他们手上,再加上毒药威胁,想来更有把握,当下就有了让张芜荻去杀了那两个船客,算是第一分“投名状”,却不知这个打算,正中张芜荻下怀。

那个范疆倒是心知不妥,张芜荻何等人物,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投诚”?必然是有着什么谋算。不过他自恃这滚滚黄河乃是排帮主场,又有百张劲弩弓箭,自不虞张芜荻能够翻出什么浪花,索性闭口不言。毕竟以后这罗圈腿很可能就是他的顶头上司,能不开罪对方,那就“沉默是金”吧。

那罗圈腿正要说话,却不知乌篷船里的侯方域柳如是二人虽然心惊胆战,却也免不了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这会子情知不妙,侯方域就想跑出来求饶。这一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罗圈腿,认出了这是后金的某位贵人,唤做阿梅勒,乃是一位牛录章京,巧的是,还曾经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侯公子在文坛中的地位。

不用多想,侯方域立刻就知道了该怎样活命。他心想后金如今正是需要文坛支持,才能巩固江山统治,而他侯公子一代文宗,岂非最佳人选?只要自己愿意俯首为奴才,必然会得到后金倚重,非但能够保全性命,更能平步青云,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不能到手?

于是乎,双膝一软,磕头连连,更是把那效忠后金爱新觉罗氏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侯方域这里喊的痛快了,柳如是却是如遭雷殛!诚然,她是知道侯方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忠义为国,但以前后方与很多事情都背着柳如是,是以柳如是并不知道,侯方域原来竟是这般本性!

颤抖着手指。流着情泪,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侯方域厚颜无耻的言语,一声声的,像是刀子一般,割裂着柳如是最后的期许,终于,柳如是一把抓住侯方域往黄河跳去:“生为华夏,必守汉节!黄河水浊,可洗清白……”扑通一声,便自双双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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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团灭

上回说到,张芜荻对峙于排帮中人,本意是想要探听出除了袄教,是否还有别的势力与排帮勾搭成奸,还没出结果,那侯方域就跳了出来,认出了后金的牛录章京,真相不需再费心思查探就已经浮出水面,而侯方域的屈膝事敌,令其红颜柳如是大失所望,就要拉着侯方域跳入黄河,以身殉汉节。

诚然,柳如是的举止大事触动人心,尤其是与侯方域相对比之下,更是如此。说来这其中也少不了张芜荻的部分因素,眼见得柳如是不愿郎君投靠外敌,宁可挟持之共赴黄河。这一份子节义刚烈,最是打动了张芜荻的内心。有巾帼女子如此,张芜荻焉能不救?

长吸一口气,张芜荻一边儿分出部分心神,警惕着排帮的那百张强弓劲弩,身如云中燕,起落间一闪即逝,在柳如是侯方域还没落入水中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伸手一抄,拉住柳如是手臂,紧接着一抬一收,轻飘飘的就落在了乌篷船上。

观诸张芜荻的动作,不可谓不干净利落,唯一遗憾的是,侯方域这厮紧紧拽着柳如是,也跟着被救了上来……而在张芜荻动身之时,排帮众人如何不知道是千钧一发之际须知道,这些执掌劲弩的都是排帮精英,这个时候,不待命令,就知道该如何放手攻击。

于是乎,随着张芜荻的纵身跃起,百来张强弓劲弩齐发,待到她落足乌篷船的时候,第二波箭雨也紧随着扑了过来!只是张芜荻剑术精妙,一只手救人,另一只手挥舞长剑,青光闪处,水泼不进。将来犯的箭矢一一拨开。

“芜荻仙子当真执迷不悟乎?”说话的还是那个后金人。很显然,张芜荻并没有与他达成默契的意思,让这位来自后金的牛录章京颇有些被人戏耍的羞恼。不过这个后金的罗圈腿儿徒逞口舌之利,那范疆却不会如此。排帮出生,争抢地盘的时候最讲究的就是狠辣果决,于是乎,在张芜荻动身的时候,范疆也有了应对。

情知这个时候,发号施令不过浪费时间,范疆也相信自己的排帮兄弟们能够把把握时机,他也就把自己的独门暗器也取在了手中。其实范疆这人,武功说不上有多厉害,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当然清楚自己一身武功,比之于张芜荻来说就好似萤火与皓月,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有了这个认知,范疆暗器所针对的目标,自然不会是张芜荻。事实上,在张芜荻动身之初,范疆就心有所料。以张芜荻的脾性,那侯方域她未必会救,没准儿还会一巴掌拍死了事,但那柳如是已经展现出了其忠贞刚烈的脾性,正和张芜荻胃口。以张芜荻那侠义性情,必然是要救一救的。

便因如此,范疆施展自己的独门暗器手法“一掌飞星”,直取那投河自尽以殉忠杰的柳如是。范疆所谓的“一掌飞星”乃是二十四粒大小如梧桐子的八角钢珠。二十四粒小小钢珠串成一串,平时配戴在两腕之上,用手捻指可得。而一经出手,顿时在空中散开,由于数目多,照顾的范围极广,如果存心伤人,若非功力相差悬殊,实难避之。

范疆出手间直取柳如是,可见其用心歹毒。这厮自知君子可欺之以方,那一掌飞星,针对的并非柳如是要害,只是上面淬有烈性麻药罢了。原本临时决断,期望着伤着了柳如是,那么也足以给自己这边儿争取一块筹码,对付张芜荻这样的人物,拿捏其软肋,步步逼迫,往往比真刀实枪的搏杀,更见效果!

也难为范疆这厮的机谋巧算,能够在极短的变故中又生出了一招毒计,也万幸他身上的八角钢珠随时都淬着些有意思的玩意儿,不然的话,杀柳如是这么个弱女子固然不难,但要伤而不杀,令其成为张芜荻的累赘,却是万难。只可惜范疆算计虽妙,终究抵不上势力的差距!

张芜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柳如是被她一手抄起的时候,范疆的一掌飞星才自到来。慢了一步,自然落了个空。噗噗几声,八角钢珠穿过乌篷船,随后没入黄河之中。而张芜荻在落脚乌篷船上之后,单剑退弩箭,紧接着把柳如是抛入船舱,劈空一掌,击向黄河河面!

下一刻,骇浪卷起三丈来高,浪头扑向竹排,直接掀翻了两张竹排。一时间,射向张芜荻的弩箭也暂时停了下来!毕竟张芜荻那劈空一掌,声势太过骇人,排帮汉子虽然见识过黄河之上的惊涛骇浪,也曾经历过长江上的波涛汹涌,但这样随手一掌就能激起浪花三丈的骇人场面,莫说亲眼所见,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啊!

其实也是这些排帮汉子见识不够,并不知道武功修炼到一定境界,小范围的引导自然之力并非难事。张芜荻这一掌看似骇人,实则并不具备十足的杀伤力。宗师高手,攻击范围不会超过十丈虽非什么铁律,但这个境界的内家真气离体,距离稍远,有没有凭依的话,杀伤力真的就不够看。

张芜荻之前的出招也是利用水波的特性,一掌之间,暗藏七重力道,使之波浪一浪推一浪,叠加起来,才有了那般骇人的场景……饶是如此,对张芜荻来说,也是不小的消耗,再来几次,只怕她也未必还能面不改色。不过,这样一来,效果却是一等一的好!

后金的牛录章京脸都白了,那排帮的范疆面色也不好看。开玩笑,那芜荻仙子随手出招就有这般威势,自己这百十来号人,当真就留的下对方么?心里存疑,一时间也忘了敦促麾下弓箭手继续放箭了。

其是张芜荻使出那等手段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还好,至少的确震慑住了敌人。其实在知道了排帮除了跟袄教似有关系,更是已经与后金有所瓜葛的时候,张芜荻确实有心平了排帮。不过在发现这里还有个后金的牛录章京之后,张芜荻的心思却又改了。

诚然,荡平排帮,对张芜荻来说可能是个比较麻烦的事情,但诛灭排帮高层却是容易得紧。但这样一来来,除了能够消除排帮反水背刺一刀的威胁之外,也将平添上数万口失去生计的流民。在定王朱慈炯暂时还没能力安排黄河两岸之前,如此固然能够保一时平安,但后面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更高,这却是张芜荻在所不愿意的。

好在现在有一个牛录章京在这里,那就好说多了。张芜荻心有成算,当下却是冷笑道:“偷袭手无搏鸡之力之人,排帮的英雄手段,果真了得!”这却是针对范疆以暗器招呼柳如是的回应:“也对,都已经投靠异族当了走狗,还有什么英雄气概?也不知道你等祖宗泉下有知,能否安息!”

一番话,范疆面皮甚厚,还能若无其事,那百来号排帮精英组成的弓箭手,确实颇有些愧怍羞恼之色。范疆见事不好,生怕张芜荻再说下去,这些血性汉子真的反水,那可就糟了!毕竟投靠后金,主要是他们帮中高层的决定,对内的说法也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并非真的就人人心向后金……

有鉴于此,范疆立刻下令,命麾下众人继续放箭,更是差遣“水鬼”潜水过去,凿沉船只。料想张芜荻没了借力之所,在这滚滚黄河之上,还如何与排帮中人争斗厮杀?一时间,箭如雨下,非但在照顾着张芜荻,乌篷船仓里的柳如是和那缩成一团的侯方域,也在招呼之中!

张芜荻心头冷笑,知道这样一来,若不把柳如是带在身边,怕是难以周全。当下伸手一抓,施展擒龙控鹤的上乘功夫,直接把柳如是给抓到了身边。那侯方域见了,顾不得害怕,也跌跌撞撞的往张芜荻这边儿靠近过来。张芜荻也不管他,这厮的人品虽然恶心,但这时节也顾不上清算。张芜荻只将一口长剑泼洒,射来的箭枝悉数拨开。脚下内力催动,乌篷船再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如同离弦之箭,往附近的竹排杀了过去!

张芜荻的内力催动,乌篷船奇快无比。范疆见此,就知道自己水鬼凿沉船只的计策再次落空。事到如今,已然没有人挽回余地,范疆心里苦涩,却也无可奈何,心里已经在筹算着如何能够自己逃得了性命!别看这厮浓眉环眼,看起来豪迈无双,骨子里却是个喜欢算计,无甚节操的人物罢了。见机不妙,自然是首先想到的保全自身。

却说张芜荻在拨开两轮箭雨,就已经靠近了两只竹筏子。那竹筏子上的排帮汉子中,除了弯弓搭箭的汉子,也有撑篙的人。便见那撑篙的汉子手中长篙扬起,一个箭步上前,认着张芜荻的胸口就扎了过来。借着挥舞长篙所带起来的惯性,这汉子自身虽只有后天境界,长篙上的力道却大是可观,足以威胁一般的先天高手了!

只是这对于张芜荻来说,确实不够看。只听得张芜荻一声冷笑,左手轻起,“噗”一声,已抄住了长篙的尖端。双方都在用力,在两股相对的力道力挤之下,这根竹篙顿时有如弯弓一般地弹了起来,那汉子哪里挺得住这等力道?一下被弹起了半天之上,在空中他身子一个倒仰,成了头下脚上之势。这厮便想将错就计,就势抛进水里。

却不知张芜荻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手腕抖处,这根长篙“嗤”地穿空直起,“噗!”的一声,射了个正着。那家伙在空中惨叫了一声,直直地坠落下来,“砰”的一声,水花四溅,竹筏也被他给砸散了!也万幸张芜荻手下容情,特意让开了这厮要害,使得这家伙坠落下来,虽然昏死过去,好歹不曾殒身当场!

观这位撑篙的汉子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然排帮汉子最重义气血性,丝毫没有退却的念头。眼见张芜荻拉着柳如是跳向了竹筏,这些汉子们立刻放下了手中弓箭,拔出长刀,明晃晃的刀身力劈华山,往张芜荻这边儿杀到。

张芜荻冷笑连连,这些人一个个的虽然足称精锐,但在张芜荻面前也就那么回事儿。更何况,张芜荻登上竹筏,也就意味着其余的弓箭手一时间不敢再放箭,以免伤着同伴。如此一来,张芜荻压力更是大减,掌中剑游龙也似的,青光过处,十几条汉子吭也没吭一声,就被张芜荻点住了要穴,躺了下去,动也动弹不得。

前文说了,张芜荻不痛下杀手,乃是因为这里还有位后金的牛录章京,让张芜荻有了新的主意。只要拿下众人,逼迫他们在那牛录章京身上来几下狠的,然后再把那后金的牛录章京放走,以后金人的桀骜狂妄,必然不肯吃亏。那么排帮也就不可能再与后金合作,反倒是能够弃暗投明,为汉家所用……3700

如法炮制,也不管还留在乌篷船上的侯方域怎样苟全性命,张芜荻拉着柳如是解决掉竹排上的排帮汉子,便又以真气催动竹排,继续收拾下一只竹排上的人。如是反复,前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百来号排帮汉子全数躺下。再看那几艘大船,见势不妙,已经跑出了数百丈之远。

张芜荻冷笑一声,催动脚下竹排,不过几个呼吸,就如离弦之箭追了上去。那范疆眼看逃也逃不掉,索性回转身来,流星锤滑落手中,猛然间挥舞过来,当真有一种流星天坠的气势,迅猛难当。

范疆这一击分明运足了力道,蓄势已久,张芜荻身侧有一个不谙武功的柳如是,自然不好闪避。当下掌中剑一弯一绕,流星锤便捆在了长剑之上。紧接着,张芜荻催动剑气,流星锤的链子便自断成数节。而范疆却是乘着这个机会,一头扎进了黄河之中!

“哼,哪能让你跑掉?”张芜荻长剑归鞘,双掌猛然间往范疆落水的方向推出。便听得一声巨响,浪起千重,范疆还没游出多远好,就闷哼一声,被沛然力道给拍晕了过去,随后被张芜荻用长篙勾了起来。

至此,排帮精英,悉数团灭,落在了张芜荻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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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釜底抽薪,人渣而已

原本的骇浪惊涛,随着张芜荻的发威,就成了一个巾帼女儿的个人秀了。待到张芜荻平息争斗,一时间风止浪息,唯有黄河水滚滚东流,不曾停歇。连带着几艘大船并着十几张竹筏子水波漂流。

当一切平息的时候,柳如是这个性情刚烈,却又多愁善感的女子,忍不住涕泪沾巾,呜咽有声。一番惊变,让这位出身卑微却在后世留下不菲名声的柔弱女子颇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来自侯方域的“背叛”,柳如是心中的那根弦,就这么崩了。以至于回过神来,也没有心思去在乎侯方域的死活,一个人在这儿伤心着茫然无措。

“好了,不过所托非人,有什么好值当你哭的?”张芜荻解开两个排帮汉子的穴道,命他们将所有被制服的排帮汉子都“拖过来”,听候发落。闻听得柳如是哀哀悲戚,一时间也有些烦躁。感念柳如是的那一份投河尽节的节义,张芜荻也不忍对她苛责。毕竟一个弱质女子,能慷慨赴死以全忠义,便值得张芜荻奉上一份敬意。

“唉,也是个苦命人儿。罢了,往后就跟着姐姐吧。看你这样子,似乎是大家闺秀,可能瞧不上我这等江湖儿女,但这适逢乱世,没什么比自己手中的刀剑更值得依赖。你若有心为国,便随我习练剑术,以三尺青锋斩杀异族敌寇,岂不比你这样哀哀自苦,又或者依附一个不知道是否中直的混账玩意儿?”

柳如是呜咽依旧。虽然被张芜荻说的有些动摇,但终究这种心结,并非一时片刻就能解开。张芜荻劝说了两句,见似乎没什么用处,也不再劝……她本身,也不是一个怎么会安慰人的,能这么柔婉的说上几句已经是不错了。再者说了,眼下也不是开解一个文弱女子心结的时候啊。

不多时,百来号排帮汉子都被堆在了张芜荻所在的大船上,甲板上挤得是密密麻麻,张芜荻则是拉着柳如是,立足在桅杆之上。嗯,这样的高度,脚下有只有一根木头,柳如是害怕的浑身发抖,一时间反倒是不在哀哀啼哭了。

可能有人要问,何以柳如是之前能够毅然决然地要与侯方域投河自尽也不愿意屈身侍奉后金,现在却因为身在高处,反倒是害怕起来了?这其实是人之常情,“死”过一次的人,短时间内往往没有勇气再次面对死亡。再说了,之前是没得选择,如今却不相同,不需要以死守节,自然也就没了那份从容赴死的心气,有些畏惧也是正常。

请循其本,前面说到,张芜荻要逼迫排帮反水,与后金“势不两立”,自然不是说说而已。在之前就已经命人将来自后金的那位牛录章京给绑在了桅杆之上,至于那范疆,在被张芜荻拿下之后,立刻以分筋错骨的手法一通收拾,然后给喂了一颗“糖豆”,如今表面上也是老实得很,乖乖地在下面站在“俘虏”前头。

“闲话也不多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张芜荻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咱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阳关道。今儿这事情,也是你们找上门来的。按说江湖中人嘛。厮杀争斗,也没什么道理可讲。成王败寇,不过如此嘛!既然落在本姑娘手中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老老实实认命,又或者,坚贞不屈,来试一试本姑娘长剑利否!”

排帮汉子都是血性中人,至少大部分是如此。不管对错,不愿屈服的人自然有的是。当下就有十七八号人抬起头,就要梗着脖子,奈何张芜荻虽然解开了他们身上的穴道,却独留了哑穴约束着,这些人虽然想表达自己的“愤怒”,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话展现气节,奈何张芜荻根本就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没有人反对,也就是说,大伙儿都认了,都认可我的话没什么毛病。那么好,既然大家通情达理,那么咱们也就不去说那什么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话,没意思!本姑娘就和你们掰扯掰扯道理。”张芜荻回忆着周云舒以前给自己讲的一些江湖段子,略略加工,就这么照搬过来了。

不是没有人想要反驳,奈何有口难言,又能如何?便听得张芜荻继续说下去:“先前你们安排船只过来,打算让本姑娘船毁人亡,又安排了袄教的宗师高手布下绝杀陷阱,一环扣着一环……唔,这些你们大约未必清楚,甚至你们来对付本姑娘,大约也并不知晓什么缘由……我才,你们的头儿,多半是说本姑娘是你们排帮不死不休的敌人吧?”

“敌人也好,路人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身边的人……”说到这里,张芜荻点了点下面低着头的范疆:“他,也就是你们的头儿。他身边站着的那人,之前还要招降于我的那厮,你们有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来路?”

“哼哼,就算之前不知道,在那个什么叫做侯方域的家伙出来磕头讨饶的时候,你们应该清楚了吧,嗯?”张芜荻话音清冷,像是无悲无喜,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包含着一种“怒其不争”的感觉:“后金的牛录章京,好大的一个官儿,是不是?”

说到这里,原来梗着脖子的那十来个汉子一下子消弥了气焰,不再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张芜荻继续说道:“嘿,就我所知,你们排帮之所以离开长江来到了黄河上讨生活,后金在这里面可没少功劳。怎么着,这才多久功夫,连这份仇恨都没了,这就打算跪舔仇人的臭脚?嗯,排帮汉子,呵呵,这样也能叫做汉子?”

张芜荻侃侃而谈,那种指点江山的从容气度,让柳如是由不住为之心折。慢慢的,柳如是的心中也生出了一种野望,那是对张芜荻这样“伟力归于自身”,谈笑间七尺昂藏男儿也不由俯首的气度的向往。张芜荻为她开启了一扇窗户,原来,女人也还可以有这种活法!

“怎么着,还不服气?难不成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承认你们跟后金胡虏勾搭成奸?哼哼,前有勾结西夷十字教意图横推中原的袄教与你们合作设计本姑娘,后有后金的将军与你们一道围困本姑娘,事实就在眼前,人赃并获,莫非还能说你们不知情么?”

张芜荻虽然见这些排帮汉子几乎都垂下头颅,显然对自己的话并非毫无触动。或许还有那么一两个不以为然,但至少就眼下来看,这些人并非真的就愿意投靠后金,做那数典忘祖之人。确定了这一点,其实已经足够了。不过想要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还差了一些火候。

念及此处,张芜荻伸手一招,虽然身在三丈高的船帆的横木之上,却也是轻描淡写的就抓起了一团黄河河水。紧接着,张芜荻做了个随手一抛的动作,便见得那一团河水,在张芜荻的一种神奇的暗器手法的催动下,倏忽间散作漫天水珠,纷纷落在甲板上站着的排帮汉子身上。后者便只觉得喉头一痒,哑穴也被解开了。

察觉到能够说话,便有那心气儿高的汉子张口应答:“我们没有勾结胡虏!”又或者“排帮汉子虽然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却也不屑于像仇人俯首”什么的,吵吵嚷嚷,原本还只是一两个人在为自己分辩,认为张芜荻说他们勾搭胡虏乃是冤枉。

“哼!”张芜荻冷哼一声,运使了一种音攻法门,排帮众人聆听之下便如洪钟大吕响彻耳边,心神震动,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张芜荻冷笑道:“是么?但我分明记得,在这厮……”张芜荻指了指那个被吊起来的后金人,一脸讥诮地道:“身份暴露之后,你等可没有哪个给这家伙来一下子,反倒是继续朝着本姑娘和两个无辜的汉人射箭……哼哼。这有作何解释?怎么着,敢做不敢当么?”

“这……”众人语塞,也有那聪明点儿的,思量着张芜荻既然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那么就别有打算。再联想起张芜荻所说的话,那么对方的心思也就一目了然了。

当下那人就出来讨巧的说道:“芜荻仙子,我们这些人都是听人命令行事。再说了,那时候那姓侯的那副表现,他的话能有几分真谁也拿不准儿,我们自然是听令行事。可不知道那家伙真的就是后金贵族……这个,您看,就是个误会。我保证,我们这帮血性汉子,个个都跟后金鞑子势不两立,您看如何?”

张芜荻心中好笑,这个说话的人好一手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那个叫范疆的家伙身上。虽说他们之前可能的确是本能的遵从命令,但想这样就洗白自己,让本姑娘轻拿轻放,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哼,不管怎样,最后这家伙不能饶了,否则的话,就算让排帮与后金成仇,也难保不会有所反复!

“是么?可惜本姑娘还是信不过你们!你凭什么保证,你们都是热血男儿,能够与后金势不两立?”

范疆之前听有人把责任全推自己身上,虽然事实上因为差不多,但也怕张芜荻因此而将自己拿来杀了祭旗。范疆八面玲珑,在张芜荻对他们擒而不杀的时候,就猜测张芜荻是否是想要收服他们排榜,就像那袄教的童云,亦或者那个被吊起来的后金的牛录章京一样,自然早早地就在琢磨对策,怎么着也要保全自身,最好还能够保住权势……

这一回在张芜荻话音方落,立刻就叫道:“芜荻仙子,我们愿意交出投名状,杀了这个后金狗贼,以证断绝与胡虏勾连的可能!”

平心而论,范疆的小算盘也是足够精明。在他想来,自己第一个表示杀了这个后金的牛录章京,至少在态度上不能够在苛责了。而且还能通过这一波表演,挽回在排帮众人心中的形象。大不了回头编些说辞,说什么自己也是被蒙骗了什么的,料想骗过这帮汉子并不算难事。至于往后,这个后金的牛录章京死了,那就死无对证。若是需要向后金倒戈的话,也大可以再胡诌一套说辞……不管怎样,都能左右逢源,何乐不为?

对于范疆的算计,张芜荻虽不说是心知肚明,却也大致能够猜到。当下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这后金贼子,却是不能够死在这里!这样吧,你们每个人都上来,给这后金鞑子一刀,留下个深刻的印象,算是咱们的殷勤招待。记住了,下刀要很,但不能够伤了性命。回头,我要这厮活着回到后金!”

“这……”下面又鼓噪了起来,毕竟这样一来,固然是断了排帮倒向后金的可能,但也能够预见,排帮必然会面临着后金的疯狂报复!张芜荻见了,冷哼一声:“怎么着,后金的爪子可还没有伸到这黄河边上,往后也没有机会。你们这些迟疑,该不会是打着灭了口,往后还可以一推四五六,继续投靠鞑子吧?”

“就这样,要么听话,要么,本姑娘就一剑平了你们排帮!不管初衷如何,做了汉奸,在交出足够的投名状之前,本姑娘信不过你们,你们也没资格根本姑娘讲条件!要么做,要么死!就这样,范疆,你亲自监督,若有差错,唯你是问。”

霸气地把话放下,张芜荻转过头,看着眼角通红,泪痕未干,眼底却有着几分崇拜的柳如是:“现在么,咱们先处理一下你的侯公子吧!”

“姐姐,自从他向着那后金贼子磕头的时候,如是再无瓜葛!”柳如是一脸认真,隐隐还有三分恨意。

“先去看看再说。”张芜荻不置可否,一拉柳如是,飘摇如同弱柳扶风,轻飘飘的落在了还停留在乌篷船上的侯方域身边。侯方域这厮想来是知道自己大约是没有什么好结局,一见柳如是随张芜荻而来,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请柳如是帮忙求情,又是剖明心迹,说什么自己只是虚与委蛇,一心只向汉家云云。

这等伎俩,在张芜荻面前自然无所遁形,但柳如是以前到底与他有几分情谊,免不了心中迟疑。张芜荻瞧得分明,手一挥,侯方域头上的假发立刻脱落,金钱鼠尾辫的样子一看便知。柳如是见了,彻底死心,敢情这厮居然早就屈膝了,亏得自己还一直……越想越恨,越想越气,哪里还会帮他求情,只是斥骂不已!

侯方域眼看柳如是也不帮自己,分明已经深陷绝地,便再也维持不了虚假颜面,指着柳如是大骂什么“贱人”,什么“忘恩负义”,张芜荻哼了一声,掌力一吐,侯方域张着嘴,登时了账!

“走吧,人渣而已,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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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长安夜市

时间线再次稍稍往前推一些,等周云舒和朱慈炯走出那家卖羊肉泡馍的店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过朱慈炯并没有延续历朝历代的“宵禁”制度,因此,天色虽黑,却也架不住灯笼点点,照的整个长安城并不阴暗。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街上往来人群不少,更有些小摊贩就地摆摊儿,卖的都是一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让周云舒由不住的想到了地星上独有的“夜市”。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本事!能够在不足一年的时光就能让长安古城焕发活力,了不得,当真了不得!”周云舒经张芜荻的熏陶,自知要做到这一步,需要多大的精力能耐,才能营造出这么一片繁华气象而又不生乱子,是以由衷赞叹。

“哈,不是不到一年,是只有半年!”朱慈炯不无得意,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分享自己的成就地说道:“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成就,岂不是枉费了这穿越一场?”

“你倒是自信。”周云舒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宵禁好废除,你就不怕生什么乱子?古来明君圣主那么多,却没几个敢放开宵禁,你就不怕么?”

朱慈炯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明明将近数九天气,寻常人都需要以棉袄裹身,这家伙却是长衫折扇,说不出的骚包:“你说的是怕人夜晚啸聚起来造反?呵呵,不是兄弟我自大,在这长安城内,有人敢说我一句坏话,少不得被人围起来揍个半身不遂……民心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周云舒点点头,笑道:“也是,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王侯将相能像你这般得民心的。”

“那是,这会知道我的本事了?”朱慈炯哈哈的笑道:“你瞧,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足以打一场决战,驱逐胡虏。然后我打算种田十年,然后横推全球……哈哈,谢谢你的那门皇道秘术,没准儿回头我还能渡你成仙呢……哼哼,练武修行,我不如你,但治国安天下,嘿,高处不胜寒呐……”

周云舒点点头,又摇摇头。一种同出一源的天然亲切感,再加上也算是臭味相投,意气相合,两人虽然真正认识没多久,却也有种肝胆相照的惺惺相惜。所谓的倾盖如故,大约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对于朱慈炯,周云舒的确是佩服的。

不只是眼前所见到的繁华气象,背后不为人所见到的,才是关键!能让夜市繁华,那么至少要解决最基本的温饱,否则的话,几人会出门花钱来着……科学点说,没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撑不起这样的夜市。而能够在一片几成废墟的土地上发展到这个地步,至少,他周云舒自问十年也未必做得到……

“朱兄的本事,自然是极为厉害,周云舒也是开了眼界。不过,还有一言,虽然这个时候说起来有些煞风景,但不吐不快。朱兄,请记住你的初衷。若有可能……”周云舒环视着周遭的往来人群,郑重道:“让他们这样的有盼头的日子,尽量的久一些。毕竟诸夏一体,而他们,苦的太久了……”

朱慈炯收起了折扇,正色道:“这个,不消周兄弟提醒,我自醒的。再说了,我可是想要做圣皇的男人,放心吧!”说完这个,这厮面色忽的又变得“玩世不恭”,折扇划出衣袖,极是潇洒的展开:“走,咱们一起逛逛这长安夜市。据我所知,你来长安有好些天了,可从没有夜里出来走动过。这回正好。我给你做导游了!”

周云舒点点头,颔首道:“正有此意。说来也是现在,将来再想让你做导游,可就基本不可能喽!”

“哈哈,你就偷着乐吧,能让定王陪同游览夜市,放在十年之后,够你吹嘘半生了。”朱慈炯嘻嘻哈哈的笑着,猛然间搭上了周云舒胳膊:“走吧!”

周云舒不动声色的拍开了朱慈炯的手:“注意点儿,这里不是地星。我可没有那些富贵人家的嗜好……”说着,周云舒就自顾自的朝前迈步,走在了前头。

朱慈炯怔了一下,随即就明白周云舒话里隐藏的意思,呸了一声,道了声:“本以为仙风道骨,原来也是和我一样猥琐……哈哈,我喜欢!”朱慈炯笑着笑着,就跟了上去。,

行走在长街之上,周云舒才发觉到各处买卖都已悬起了灯。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位处通衢道口,自是十分热闹。小中见大,周云舒分明留意到街上虽然人来人往,但就干净整洁,还真的不输于地星上的一些城市街道。

低头看去,是一色的青石古道,打扫得很是洁净,这时华灯初上,夜幕方垂,摆摊的老板吆喝着乐此不疲,大姑娘小媳妇儿蹲在那里选了又选,然后也不买,就转到了下一个摊位,也都不嫌害臊,叽叽喳喳叫笑成一团,让人差点儿就以为是回到了地星,看着一个个活泼的小姑娘打打闹闹……。

“怎么样,有没有地星上的感觉?”朱慈炯凑了过来,这厮浑然没有一个王侯所该有的那种威严气度,也真是奇也怪哉!

“确实不差,朱兄有心了!”周云舒笑了笑说道。

“嗯,按照习惯,你不该问我一些治国安邦之道,然后才表示惊叹,然后折服……你这样,我还怎么吹嘘来着?”

周云舒……槽点都被你吐了,我还能说啥?不过这样一闹,周云舒在这个世界慢慢养成的那种静水流深的气质也在慢慢消散,一身内气真元居然更加活泼,当真也是稀罕得紧!不过这样一来,周云舒对朱慈炯的这种“凑趣”,也就丝毫没有排斥之意。估计这家伙也是在这个世界上“憋”狠了,这才在这个同样是来自“地星”上的故乡人面前,撕开了伪装,权作发泄一回。过了今天,大约还是会回到一个正常的王侯的样子上去吧……嗯,大概吧。

“好吧,那就劳驾定王说说这治国之道,周某洗耳恭听,可好?”一边游目四顾,看着周遭热闹,一边不咸不淡的回应着朱慈炯。

“既然你诚心求教,我就勉为其难的说一说。九阴真经说得好啊,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所以这治国安邦,就要去制约这种关系。就拿这个世界来说吧,有人住高楼,穿华衣,骑大马,有人衣不蔽体,沦为饿殍,天道原本已是不公,倒也不去说它了,这其中正是缺少了人为的因素,才至于更加糟糕!”

“嗯。”

“人为其实就是制度。一个能为百姓打算,造福老百姓的国家,才有好的衙门。不然的话,有权有势的人他们予取予求,贪得无厌,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不好过了。想想看,皇帝和大官,一个人可以娶几十个老婆,几百几千个老婆,而普通的人呢,有的人连一个老婆也讨不起……”

“所以说,定王殿下,不知你后宫中佳丽几何,可有定下一夫一妻,不得纳妾的制度?”周云舒咧了咧嘴,这家伙,说什么治国之道,其实不过是张口瞎扯,看起来有道理,其实并没有直指核心。其实也正常,朱慈炯难不成当真会跟自己讨论什么治国之道不成?不过是寻个话题,吹吹牛,认真就没意思了。

于是乎,周云舒果断的泼冷水,一句话,把朱慈炯后面的全给噎了回去。

“罢了,你这样的俗人,说了你也不懂,对牛弹琴,不说了,不说了……”

便在这时候,一群约有五六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姑娘,在一个老妈妈领头带领之下,从二人身边走来。领头的婆子,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却还是涂脂抹粉,挥舞着手帕招摇着,差一点拍在了周云舒身上。好在周云舒功夫在身,微微动了一下,自己退到了后面,却把朱慈炯暴露出来。然后,后面几个姑娘,一个个眉飞色舞,像是苍蝇见了肉似的,一窝蜂般地直向着朱慈炯身上偎来。

咳咳,毕竟要论英俊,到底周云舒还是比不过朱慈炯,何况朱慈炯一身衣裳,怎么看也比周云舒那一套有钱多了,这几个姑娘没道理舍弃朱慈炯去而就周云舒。

周云舒的黑还不只是这一点,他在退后的时候,就把后面暗中跟随,保护朱慈炯的侍卫也拦了下来:“行了,你们哥几个凑什么热闹?人家定王爷白龙鱼服,寻欢猎艳,咱们就不要去打扰了……这些事情,也不适合参观不是?”

总算朱慈炯也是练过一些功夫,再加上毕竟是大街之上,招揽客人是一回事儿,可要真的拉拉扯扯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朱慈炯稍稍费了点功夫,就摆脱了他们,来到周云舒面前,好巧不巧,正听见了周云舒对那些侍卫们的说辞……

脸色一黑,朱慈炯终究觉得什么推心置腹的朋友还是不要了吧?做个孤家寡人,也好过这样总是被人……算了,粗大腿,成仙秘法随手就送,背后肯定有了不得的势力或者背景。这样的人,惹不起,惹不起……经历过穿越这么回事儿,谁知道还有没有更神秘的?

饶是如此在心里写着从心二字苦练书法千百回,朱慈炯面色也还是不怎么好看。周云舒却是转过头,盯着朱慈炯说道:“定王,这些可怜女子,你就没有对她们有什么安排么?”

不再以朋友相称,口呼定王,显然周云舒心里还是有些意见的。毕竟说了善待黎民,却还又可怜女子沦落至斯,不得不出卖皮肉色相,周云舒当然看不惯。

“呵,你这就说错了!那些可怜女子,像什么为生活所逼迫的可怜人家出身,生不由己地卖身娼门,替父母还债,赚钱养家,亦或者干脆被人拐卖沦落的,早就已经救了出去。哼哼,回头你自己查查长安律,但有这类的再犯,分门别类都有严惩。你所见到的,都是那些自甘堕落的人,我管得了生计,还管得了人心么?”

摇摇头,周云舒言道:“我却不信有的选择,还会有人甘愿如此。”

朱慈炯笑了笑,说道:“地星上物质那么丰富,不还有个别人自甘堕落么?算了,不说这个了……”

“不能立法废除么?”

“可以啊。”朱慈炯言道:“但为什么要这样?时移世易,不能把地星上的东西都往这里来套。我承认,地星上那个时代的文明制度比现在先进,但不适合……算了。说这个你也不懂,咱们走吧!”

周云舒摇摇头,眼角一转,却见几个五大三粗的“乞丐”,缩在墙角,摊着个小碗乞讨。不要吃食,只求一些铜板换一件厚些的衣服御寒……嗯,然后被几个差役围了上来,一通痛打,然后拖走……周云舒听得分明,那个打人的公差气呼呼的大声骂道:“妈的,有手有脚,干什么不能养家糊口,非要做这种事情,丢人!”

朱慈炯嘴角又得意起来,解释道:“真正的残障人,衙门会组织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再加上官府的补贴,不受饥寒还是可以的。但像这种有手有脚却又好吃懒做的,没说的,逮到一个收拾一个……当然这,现在能力还不行,些许福利,也只能在长安附近才有。在远的地方,暂时还照顾不上……”

周云舒点点头微微一笑:“已经很好了!”

天色更晚,各处灯光却更显得璀璨刺眼。再往前走走,所见的更为热闹……除了夜市买卖商家之外,更有卖艺街头的各样杂耍,以及一些戏班子唱曲儿说书,极是热闹。周云舒略事顾盼,走马看花地看了一会儿,却见前面有一座庙宇,瞧上去也不金碧辉煌,里面神像也都是泥塑的。

朱慈炯指着寺庙说道:“长安律对寺庙宫观都有严格限制,嗯,道家大多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佛家虽然反抗激烈,但最后都老实了下来……进去看看?”

周云舒点点头,正要迈步,忽然见到一个灰衣僧人转过大殿,消失不见。一个灰衣僧人当然不足为奇,但要是胸口有个十字架,那就大不一样了!

“朱兄,时间不早,你还是速速回去吧!这里,我去看看!”

朱慈炯心里一惊,便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发生。问道:“怎么着,有什么不对劲?”

周云舒点点头:“怀疑是十字教的人,安全起见,你先回去。”说着,周云舒往后面招招手,传音入密,对朱慈炯的侍卫说了大致怎么回事。后者心领神会,拥着朱慈炯迅速离开。而周云舒则是大步走进了寺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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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谁是猎猎人

庙里可较庙外面要热闹多了,七八尊泥塑佛像,到底设计巧妙,栩栩如生,在一片烛海里居然也能熠熠生辉,自然少不了善男信女的膜拜供奉。毕竟佛门根深蒂固,纵然有朱慈炯的限制,也不能够抹杀百姓们求神拜佛,寄托来世的心念……说到底,朱慈炯带来的“幸福”,终究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有意思的是,周云舒发现,这七八尊泥塑佛雕中,居然有一尊是朱慈炯的塑像!嗯,那庙中的僧人正在给信众们解说,说什么朱慈炯乃是如来坐下济世菩萨转身下凡,救济世人。一来显其慈悲为怀,二来也是回报信众……说得有鼻子有眼,吸引了来来往往大批信众……

周云舒不由好笑,他的智慧,不难猜出那僧人的说辞多半是朱慈炯所默许的。也算是一种默契,佛门和尚借此扩大信仰,集聚信众,而朱慈炯也能够凭此安抚人心。毕竟刚刚由乱转治,人心未定,一个菩萨救世的的说法,能够很快把人心安定。地星出生的人,对于舆论宣传,必然是很有一手的。只是等到天下安定,那时候这种默契自然是说撕开就撕开,谁有能把他朱慈炯怎么样呢?

且不说这个。僧人传道的事情与周云舒无关,他之所以进了寺庙,乃是在追踪那个疑似西夷十字教中人的家伙。他早就度量好了,进得庙里,身子一个快转,闪向最边上一座殿宇……说是殿宇,但在朱慈炯的严格限制下,佛门哪里能够立起大殿无数?不过是一个小院子再加上几间大屋子罢了。

周云舒慢悠悠的转着,这里看样子不像是僧人居住的地方,里面文人士子商人武夫都有,想来应该是与人方便的客院。看到这里,周云舒像是略略安心,至少,不见得是整个寺庙都有问题,不然的话,建立在这一片繁华其项下的长安城,只怕是否真的太平就大堪玩味了。

目光流转,却不见那个灰色人影。周云舒晃悠悠的绕了一圈,却也没有什么发现。意识到自己跟丢了,他也不着急忙慌。既然锁定了对方出没这家寺庙,那么多加留意,总能发现蛛丝马迹。退一步说,未尝不可能使自己杞人忧天,把所有与十字架有关的东西,都以为跟西夷人有关呢?

真打算就这么退去,周云舒转身往外走。却在刚出院落的时候,眼角余光,再一次发现了这人。这一回可就看得清楚了,那人瘦高瘦高的个头,浓眉凹目,皮肤奇黑,色作古铜,比较显眼的却是他那一双眼睛,看上去尖锐犀利,真个鹰样的锐利。这一副卖相,即使在第一眼看过去,就能令人心头一惊。

乍看上去,真像是山间野兽,细体高脚,惯于山行的那个样子,偏偏他却硬要充斯文,弄了一套时下士子穿着的细白夏布直裰,穿在身上,说不出的不伦不类。这种衣服是给斯文喜静的那一类人穿的,他老兄根本不是那一类人。捋着一双袖子,敞着领口,银色十字架若隐若现,真不像是那么回事。

然而周云舒却是无比慎重。以他的慧眼,不难看出这厮绝非普通人。他必是一个极精于技击武术的杰出人物,所修的功夫,却是由外而内的一中午学,狂暴而极具攻击性。在与周云舒照面之后,这厮连上显露出一种莫名神色,眼中精光流露,像是睿智的猎人发现了狡猾的猎物一般,让人煞是不自在。

然而周云舒却是不慌不惊。原本他以为对方是只滑溜的泥鳅,能否抓住对方且不说,就是真的发生了争斗,若是对方是个狠辣的,二话不说,只管拿着庙里的僧人香客为人质又该如何?就算对方没这么卑鄙,厮杀起来殃及旁人也是不好的。所以周云舒原本只是打算摸一摸对方路数就好,至于争斗,却是要看人下菜,所能轻易除去,自然最好。若不能,那就筹谋机会,再来分说。

不过现在一见这人,就知对方是个厉害人物。最妙的是,对方既然有了把自己视作猎物的心思,那么自然就不是自己放不放过对方,而是对方“放不放过”自己了。这么一来,可就真是正中下怀,周云舒微微安心,还冲着对方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转身离去。

怀有十足把握,那厮必然会跟上来,“猎杀”自己。换言之,对方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来是这几天也被对方摸到了自己行踪,以身做饵,之前暴露身形,也是在引自己上钩了!

至于说为什么要做这样近乎“多此一举”的行为,在发现自己后也没有扑杀过来,很明显,对方是在忌惮自己可能存在的同伴。在庙里面转了一圈,足以判断自己是否还有同样的高人陪同。确定自己孤身一人,这才再次现身。而等自己从容退去,怕也是怕在这里打起来声势惊人,会引起长安官方插手。料想他们把自己当做猎物,自己何尝不是也有心狩猎他们?之前彼此交换的眼神,其实已经达成了默契。

这正是各怀不轨,灵犀相照。只是究竟谁才是猎物,终究是要看谁棋高一着,能够展露破绽,给敌人一种有机可乘的假象,使之不会见机不妙,走为上策;又不能让敌人呼朋引伴,反倒是真的把自己置身险境。最重要的,还有手头有过硬的功夫,免得主客易位,枉送性命……

果然,周云舒走出庙门,后面就感应到有人追了过来。他不慌不忙,犹似闲庭信步,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在逛街一样,实则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却用眼角余光留意着身后人的动静。

忽然间,身后那人手中多了个小竹筒一样的玩意儿,周云舒如今也算是见多识广,认出那是一种利用火药做出来的玩意儿,功效类似于地星上的“信号弹”。心中一突,就知道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能够抛下自负,呼朋引伴来对付自己,果真难缠!若是让他发出信号,那么也就不要想着什么狩猎对方的事情,老老实实溜之大吉才是正道!

于是乎,周云舒立刻停住了脚步,在对方发出信号之前,就传音对方道:“我若是你,就绝不会发出信号。这里还是繁华闹市,我要走,你也留不住我。与其如此,还不如你我寻一个安静地方,看看谁的身手高明。还是说,你自知不是对手,不敢与我对手?若是这样,老老实实滚回去侍奉你们的鸟人神明就是,何苦送死来着?”

“哼!”对方回应周云舒的,只是一声冷哼。不过那枚信号“弹”却是又收了回去。一双眼睛,满是凶恶,认着周云舒再度追了过来。很显然,有些事情点破了,就不能再有施展余地。好在这厮对自己还是信心十足,倒也没有退缩之意。

其实对方有意呼朋引伴围殴周云舒,周云舒又何尝不想把对方引到智行和尚亦或者鹤老人那里围殴对方?只是他自忖自己不是傻子,会提防这一手,对方也不像是痴人,断然不会少了警觉,自然也难以算计到对方。既然如此,何必做些徒劳无功之事?

一追一赶,两人的脚程都是足够的快!不多时,已经出了长安城,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小庙附近。周云舒心中感怀,看长安城的繁华气象,城外二十里不到,就还是萧条一片。可见战乱的破坏之无情狠辣,就是像朱慈炯这样的厉害人物,也不能快速恢复……

回头一看,那个疑似西夷十字教的家伙却在距离自己十余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放眼四顾,显然是怕有埋伏。

周云舒嗤笑一声,将自己的鄙夷不屑表达的淋漓尽致。只是他也不回过头就去大战一场,反而一头钻进破庙之中。

那一声嗤笑,诚然让那人怒气上浮,但也不至于就会忽略自身安危,脑门儿一热,就一头扎进可能的陷阱里去。毕竟武功亦或者别的道路修行到这种境界,心智心性决然不能说差。只是周云舒后面没有别的什么动作,反倒是一头进了破庙。如此一来,反倒是勾起了那人的心思。毕竟,三国志赵云的空城计,亦或者演义里孔明的空城计,反正是因为太过出名,这人恰好听说过一二……

其实,周云舒只是玩的虚虚实实那一套。他人在破庙里,那人若是追进来,那就是敌明我暗,大占优势;若是那人徘徊不入,亦或者转身离去,大不了再出来杀一场罢了。他也没料到,如此阴差阳错,反倒是那人以为周云舒心里发虚,只是仔细辨别一番,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就有了进去的打算!

心动意动,那人倏忽间疾如电闪,扑向破庙大门。在身子钻进去之前,手一扬,一把四角星模样的暗器抖手打出,几乎照顾了破庙里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这人的谨慎小心了。他心中有数,周云舒先入庙门,必然会仗着主场优势。自己这一进去,保不住就会被人“热情”招呼。这先一把暗器进去,周云舒想要藏好自己,偷袭自己,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连串的“噗噗”之声,那人面色忽然一沉,敢情那一把暗器,居然毫无阻挡——换句话说,并没有起到所希望的作用。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扑进了破庙之中,可谓是一足踏入了虎穴。

不急多想,哪怕什么都还没看见,什么也都没有听见,这厮就手脚并用,一连施展好些搏杀招数,把自己身前身后,天上地下都照顾到了。只是,这般乱披风的打法,却依然都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碰到!

这一下,这位西夷十字教的高人可就真的是惊的魂飞魄散!果然,就在这时候,周云舒的声音想起:“哈,朋友,太热情了!”

伴随着话音响起,西夷十字教的高人一下子冷汗沾衣,周云舒的问候也在同一时间,贴了过来。若是有光,当可以看见,随着话声响起,一只手陡地自空而降,直向着十字教高手的肩上落下去。另一只手,却是大拇指压住食指尖儿,中指贴上,另两根手指微微散开,像是兰花吐蕊,拂向了那人后心。

总算是十字教高人能耐不小!危急关头,还能察觉到周云舒从天而降,袭向自己膀子。当下来不及做多的反应,肩膀微沉,让过了拿向肩膀的那只手。只是顾头不顾尾,对于无声无息拂向后心的那朵兰花,却是毫无察觉……

好在高手的本能反应救了这位十字教高手一命!在让开肩头的时候,这厮似已觉出不妥。于是乎,猛地一个快速疾转,却于翻转之际,迎合着周云舒落下的掌势,猛地劈出一掌。

两只手掌不期然待将接触的一霎,却竟然倏地分了开来,紧接着双方交臂而过,飘身一丈以外。周云舒犹自好整以暇,十字教高人可就没了那份从容与桀骜了。

毕竟,纵然见机得快,没有被周云舒扣死后心命门,但到底吃受了大部分力道,一时间心脉受损,五劳七伤,自是难受得紧!

重伤之下,十字教高手面色一阵青黑不定,但身上的气息,却是没有半分衰退。周云舒却是不知,每一种文明都有自身的修行体系。西夷十字教修炼的并非内功心法而是一种唤作斗气魔法的玩意儿。当然了,魔法这东西,就跟中原的道法一样,这个世界上练不出名堂,斗气却像内功一般,也算了得!

不同的是,内功讲究的是精气神一体,与人息息相关,最讲究的是温阳自身,以求升华自身,当然了若是受伤,威能那也就大打折扣了。那斗气却是不然,粗暴的把能量堆积起来就是了,与自身的状态干系不大,不能温养自身。当然了,身体的五劳七伤,固然能够全力施为,却也是速死之道。这两种体系各有千秋,全看个人了……

“十字教!”周云舒冷笑着,目光如鹰似地,紧紧地向对方盯看着:“你们的胆子不小,居然敢跑到长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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