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飞》 序章 人与江湖,锤子与铁 熔炉炙热,火蛇翻飞。 肖清途扬起长刀,双目微缩,眼角皱纹再度紧了两分。 长刀还未淬火。 刀身狭长、造型平庸,尽管还有很大的敲打空间,却已是它今天所能展现出的最终模样。 “这一把,你可懂了?” “懂了。” 肖云锋站在火塘一侧,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刀。 一张稚嫩脸庞略显清瘦,身姿笔直。 他父亲肖清途,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匠。 一手精妙绝伦的技艺,对的起铁字、撑的起匠字,什么刀枪棍棒、刺爪钩环,但凡是能敲打的东西,统统不在话下。 江湖上送一称号——神兵肖。 肖清途没有多话,将长剑递进火塘里,径自闭目养神起来。 三个孩子中,肖云锋不像老大、老二般喜好打铁,年纪轻轻就能掌握熟练技巧,为自己量身定做出品质上佳的宝器。 他所有的天赋自小便聚集在一起,汇聚为一种被称为悟性的能力。 打铁这个行业,即便不是置身其中也知道想要打造出品质上佳的成品,除了要求力气足、经验多、手法稳等基础能力外,还需要配备一些技巧性的关键能力。 这些能力都是经过日复一日长久磨练而出,没个上百次的失败经历都只能算是初窥门径。 但肖云锋不一样,他只是看着肖清途做工,就能把这些流程铭记在心。 时间久了,肖云锋的鉴赏能力也渐渐达到大师级水准。 可是肖云锋打铁的本事…… 肖云锋至今还没有亲自掂量过铁锤。 自一开始,肖云锋便对拎起锤子咣当咣当这种事比较抗拒,他觉得自己以后不可能成为铁匠。 至少这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 这一点上,与他那浑身充满非凡经历的伟大母亲有着不可或缺的关联。 肖清途悄悄睁了眼,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肖云锋。即便现在只是在用高温处理方才用过的长刀,这小家伙也依然看的认认真真,十分投入。 他曾听老大、老二说,如果他们在打造兵器时有肖云锋站在一旁。那他们所打造出的成品,品质会好上很多。 因为从选料开始,肖云锋就会一直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但凡有一点儿不和他的意,他都要管上一番。 这里错了,那里慢了,这里欠了,那里过了…… 明明没有亲自干过这样的活计,却总是一副了然于心。 可肖清途本人打造武器时,并没有这种体会。 经过半辈子的磨练,打铁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生命中的一部分,举手投足间都已形成了一种本能,毫无破绽可言。 有一次他玩心大起,想着假装自己少做了什么,看看能不能亲身体会一下肖云锋的“妙用”。 结果这小子直接两眼一瞪,扛起自己就跑! 肖清途本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阵风冲到了外院,嘴里不停大喊道:“坏了!坏了!父亲的脑子坏掉了!” 从那以后,肖清途就再也没做过这种玩笑,老老实实地打铁、授艺,将自己的好奇心深深埋进心里。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年的肖云锋才刚满六岁,却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潜力,也着实让他欢喜好久。 临近傍晚。 肖清途将手上的活计放下,从身后扯了把木凳坐下。 他沉吟了一会,好好酝酿过才说道:“我每次打铁的时候带着你,就像是在准备一件礼物般,把这件礼物的根根本本都在你面前整理一番,等我整理好了,礼物也已经送出去了。但是能不能收到这些礼物,能否接受消化掉它们,要全凭你自己。” 肖云锋点点头,他看出父亲是有事要说。 因为此时的他正模仿着母亲的口语,说起话来变得语重心长。 肖清途又道:“你大哥肖云罡十年前出山,我送他的是一把棍兵,如今十年过去,他在江湖上也打出了一番名号;你二哥肖云柄六年前出山,我送他的是一身精钢宝甲,如今驰骋疆场也是十分威风。” 肖清途顿了顿,脸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异样的红,正巧迎上儿子的眼神,急忙转头对向火塘,避开了。 三个孩子里,肖云锋最让他不放心。 做了他十几年的父亲,至今不知道他喜好什么、擅长什么,将来有着什么样的理想,心中心仪的是哪种姑娘…… 每每到了深夜,这些问题就会蹭的一下冒在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要如何与他亲近。 肖清途也想像他们的母亲一样,对孩子们的心事都了如指掌,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能够时刻在他们身后默默支起一盏明灯。 听到肖清途这一席话,肖云锋心中了然:自己这是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他的大哥、二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离开了家,各自在外面另寻一片天地,偶尔给家里寄封信,却多年来都不曾有时间回家再见一面。 肖云锋见父亲起身移步到一旁,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信封。 “贝儿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给平元城气劲宗的掌门写了封引荐信,你若看得上就不妨在明天去走上一趟,若看不上,唔……”肖清途又吱唔了一下,声音抖动着:“看不上便愿你吉人自有天相吧。” 大儿子走时,他意气风发,感觉孩子将来在江湖上也能留个大名号。 二儿子走时,他气宇轩昂,感觉孩子将来在战场上也必能流芳百世。 直到小儿子也长大成人将要离自己远去,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儿女情长了…… 他打了半辈子铁,也见了半辈子日夜滚刀尖的江湖豪客。 深知人跟江湖的关系是锤子跟铁所比不得。 锤子尚能压住铁,人却如何奈何江湖呢? “你……” “父亲!” 肖清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肖云锋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前,一口打断了他。 肖云锋握住对方粗糙的大手,那岁月留下的痕迹夹着一道道疤痕,可怖又深刻。 这双大手,他在印象中是不曾握过。 在他小些的时候,走路跌倒了都是哥哥们扶他起来,等到他大些的时候,习武摔倒了都是自己爬起来。 母亲走后,他与父亲的接触理应是无处不在,却总是感觉不太多。 肖云锋用力握住厚实手掌,深深记住这个触感,淡淡道:“放心吧。” 另一只手捏在信封上轻轻一扯,信封便脱离肖清途手中。 肖清途失神握着小儿子的手,良久才笑骂着一脚踹开,转身收拾起身边的工具,眼神悄悄黯淡下来。 小儿子随他母亲西贝儿,心思多,他应付不来。 “等下你到村子里跟朋友们好好道个别,今后到了外面,是风是雨都是自己,不要让人家替咱们担心。” 肖云锋应了一声,见父亲低头忙活不再说话,躬了下身子才转身悄悄离去。 到了门扉,他忽然脚步一顿,拾起墙上的一把凡品大刀耍了两下:“这个我得拿去换成盘缠,路上用得着。” 说罢头也不回地,风一般的跑了。 肖清途看向门旁空荡荡的墙壁,吃吃笑着,又忽然心痛起来。 今后,他再也不用往墙上挂什么凡品器具了。 第一章 谁不想成为人中龙 每逢太阳落山之际,伏云山上便会展露出一种奇观。 火红色的太阳的余晖扫过这片山脉,连带着山林中的薄雾都跟着变得赤红起来,犹如烈焰焚山般令人心颤。 山脚处,三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年聚集在一起正围着一颗大树各自歇息,他们时不时睁开眼睛朝山上望上几眼,如往常一样等候着他们的大哥——肖云锋。 一名倒挂在树枝上的黑瘦少年忽然腰间一甩,在空中连连翻转三圈,稳稳落地。 他用一条左腿杵在地上,随后右腿绷直抬起,张开长臂后躺着伸了个懒腰,身体如同钉子般稳稳扎在地上。 冯黑子拉完了筋,收身向山上望了望,颇显焦虑地叹了口气:“肖大哥一周没下山,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另外二人一个倚靠着树干,一个躺坐在树上,各自的眼中同样充满焦虑,却是一声不吭。 黑瘦少年见二人不搭理自己,嘴里大喝一声,忽地连踢大树三脚。 “哐哐哐!” 精瘦的身躯层层递进,汇集于下肢爆发出强劲力量,三脚下去竟让那脸盆粗的大树踢的哗哗作响。 “尚术!王虎!跟你们说话呐!” 树上少年拨开脸上的落叶,肉嘟嘟的桃子脸上,两颗炯炯有神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 尚术歪着脑袋向身下贼贼道:“王虎不是练的狮吼功么,让他到山腰上吼一圈怎么样?” 倚靠着树干的王虎抖了抖身上的落叶,一脸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不怎么样!” 冯黑子见他俩个个没趣,一脸懊恼地挨着大树盘腿坐下,无聊的抓起一堆树叶,松开手看着它们飘落下去。 再抓起,再松开…… 伏云山上常年盘踞着的薄雾,无毒却极其扰人视线,饶是山脚村庄里土生土长的居民也无法走进伏云山太深,寻常人士冒然前进必定会被困在山中。 整个浮云山脉,唯有饲养着一群白头小雀的神兵肖一家能够在山里随意进出,却也只有一些特定的时候才会出来一会。 神兵肖的熔炉在什么地方,是江湖上的一个谜。 人们只知他们会从这座山里出来,但从山的哪里出来,不从得知。 其实想见到他们也简单。 西边山脚处有一座「升云鼎」,鼎里常年插着香。前来拜访的客人只需把鼎里的香柱点燃,待它散发出的香味惊扰到山上的白头小雀,不多时便会前来迎接。 说来这白头小雀也是神奇,如果前来拜访的客人不是诚心或者不够资格,它们就会含上一口溪水将那香柱扑灭,之后你就是等上十天半月也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 冯黑子忽觉眼前光线变暗。 一抬头,见到肖云锋拎着一把长刀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前。 “肖大哥!” 冯黑子大喊了一声连忙起身,另外两人也一个激灵来到他身前。 尚术胖嘟嘟的脸笑得变了形,满是羡慕道:“肖大哥,你这小虚影步真神,走到我们眼皮子底下都没发出一点儿动静,什么时候我能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 冯黑子见到肖云锋,心情畅快许多,尚术一开口他又想起二人不搭理自己的坏样子。 心里有些记仇。 长长哟了一声,调侃道:“你这肥猴子,百年大树都快顶不住你了,你才想起自己是练的轻功?” 他这话说的轻佻,一听就是本性使然,难怪方才两人都不想搭理他,感情是说话不讨人喜欢。 尚术脸上一黑,肥猴是冯黑子给他起的外号,自从他一年前莫名长胖后,这个外号就一直伴随着他。 不过此时他两颗大眼珠子盯着小黑滴溜溜的转个不停,那模样让人看着,还真有一股猴子般的贼劲! 肖云锋笑道:“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再过个几年你们也能像我一样。” “尚术!”肖云锋忽然瞪了一眼尚术。 尚术跟他一对视,浑身打了个激灵。 肖大哥铁定又要说自己长胖的事,这冯黑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早晚得烂嘴! 肖云锋见他心虚的垂下头,徐徐道:“当年你一身贼劲摸东西的模样我可还历历在目,如今你看看你,扔进锅里都能炼油了!” “这事不能怪我!你说这一天到晚的,功夫没落下,一点儿也没偷懒,可怎的就是长成了这副模样!”尚术一脸委屈,垂着脑袋小声道,“我寻思着自己可能喝凉水也会长肉!” 冯黑子叹了口气:“不知道凉水听到了你这话,会不会变成一滩开水。” “凉水怎会变成开水?”王虎不解。 肖云锋嗤笑一声:“生气呗,凉水又不会生气。” 王虎站在一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 他的脑袋一向是不太转弯。 冯黑子转而问道:“肖大哥怎得这么久才下山?” 肖云锋道:“这些日子里,父亲带我回顾了一遍「八百兵器谱」。那「八百兵器谱」你们也知道,是我从小就在研习的东西,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还是不知不觉就沉浸在里头。”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伏云山深处,雾蒙蒙的让人看不到边:“真是时间飞逝,岁月如梭。不知不觉我也到了要出山的年龄。” “出山!” 三人一听,顿时惊了一跳。 王虎最先开口道:“出山好啊,肖大哥出山了正好天天跟咱们一起,到时候这山上的野兔子保你吃不断!” 他没这么多弯弯肠子,想法是几人中最简单。 心里还以为出山就是不用回家了,到时候肖云锋还能跟他们一起捉野兔、习武、谈话。 冯黑子摇摇头:“肖大哥说的出山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要走出去,要去看大世界了。” 王虎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向冯黑子,又见他说道:“你看肖大哥的父亲跟他的两位哥哥,还有那些前来拜访的江湖豪客,哪个不是有着大名头?他们都是人中龙,是有作为的人,怎能跟咱们几个一起混日子。” 王虎点点头,这回好像是真懂了,面露出一副难过模样。 肖云锋适时安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认识你们三人也不过两三年吧,那时候的你们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是现在这样?” “不说别的,冯黑子年仅十四岁就已经步入「六品境——入境期」,这可是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事。” 三人静静看着他,心里回想起多年前相遇的场面,躲雨的破庙、乞讨的街口、偷东西被抓个正着的客栈…… 眼前的这个男人与自己并无什么瓜葛,但遇到他之后,人生就产生了改变。 有家住,有饭吃,有事做,有本事。 六品入境、五品气定、四品狂流、三品出尘、二品翻云、一品清玄……这些放在以前都是天书一般的存在,如今自己也能摸到边了。 冯黑子点头应道:“肖大哥说的对,是我们自己目光短浅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得时刻充满理想抱负才是。” 他暗自咬了咬牙,不知不觉间肚子里一腔热血翻腾起来。 三人中他最机灵,早在肖云锋开口前他就知道自己的大哥一定会说出这番话。 但随着自己的长大,接触到的人事物更多,他明白人与人之间始终都是有距离,肖大哥不可能永远为他们挡风挡雨,唯有自己变强才是真理。 可他自己又算个什么呢,如果不是神兵肖一家可怜他,可能早在三年前的雨夜就已经病死在破庙里。 他是自卑,但他也是个狠人。 谁不想成为人中龙! 别人想,他比别人更想! 所以他才能在十四岁的年龄步入入境期,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客。这其中虽然肖云锋传授给他的功法占了大半功劳,但冯黑子不用功的话,再好的功法也是徒劳。 肖云锋看着身前的三人,一个个早已摆脱当年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模样,长得越发壮实起来。尤其是王虎跟尚术,一个又高又壮,一个又高又胖! “等再过两年,你们年龄再大些也适合出山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四人一起,走马观山,云游四海,想去哪就去哪!” “对!咱们也出山!”王虎一脸的兴奋,希冀的目光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趁着王虎说话的空,肖云锋悄悄打量了两眼尚术。 三小中,冯黑子一向爱耍小机灵,但论起心思缜密程度还属尚术更胜一筹,今天却不知为何,除了几人刚见面是互相日常调侃了两句,到现在一直沉默。 眼看天色快要暗下,肖云锋岔开话题。 向着王虎打趣道:“怎么,舍得西边山脚下的茶馆丫头了?” 一提到这个茶馆丫头,王虎就格外纯情,脸色蹭的一下红到脖子根,嘴硬道:“带……带她一起出山。” “那咱们现在就跟人家说说去!” 言下之意便是要去茶馆里坐一坐了。 几人哈哈大笑着走出山林,经过肖云锋这么一打岔,各自的心思也晴朗不少。 四人前后走着,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好像是四个人,又好像是一个人。 第二章 茶馆、贼人、玉儿 茶馆座落在「升云鼎」前,位于伏云山西边山脚处,从四人相约见面的树林过去,不过半盏茶的脚程。 这是神兵肖一家的产业,用于给前来拜访的武侠人士吃饭、落脚。 四小每每练完武出了一身汗,就要来这里喝上两壶茶水,聊聊天、打打屁、逗逗丫头、解解乏。 “吴老头,快出来喽!你未来女婿又来帮你存嫁妆喽!” 一看到茶馆的身影,冯黑子隔着老远便朝着茶馆大声嚷嚷起来。 王虎的脸上本就红了一路,听了这话又蹭的一下烧了耳根。 “混蛋,看爪!” 看似凶猛地一甩手,却是浑身破绽。 冯黑子脚尖一点,哈哈笑着轻松避开。 他已是入境期的武客,练的又是腿上功夫,以轻功见长。王虎功夫、境界均不如他,反应又天生迟钝,自然追不到他。 两人脸上嘻笑个不停。 几人来到茶馆前,不见吴老头和他闺女小玉儿,不免有些奇怪。 虽说现在太阳下了山,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候,但吴老头跟他们几个的关系可不是寻常店家与过客那般。 往日里隔着老远听到他们的招呼声,吴老头必会笑吟吟的拎着水壶前来迎接。 不为别的,就单单茶馆是神兵肖一家的财产这一点,他也得立马上前对肖云锋客套一番。 尚术似是缓过了劲,脸上不再沉闷。 径自往门口的方桌上一座,捞起茶壶开玩笑道:“这吴老头怕不是攒够嫁妆了,大热天的不出来卖茶,躲个屋子里数钱呢!” 他掂量着壶里有水,也不拿碗,昂头就要猛灌。 才喝了一口,忽然脸色大变,一把将水壶扔到地上:“水里有迷药!” 尚术从小混迹与赌坊小巷,干的是偷鸡摸狗的行当,暗地里跟人学了不少下三滥的把戏。 像一些不入流的低劣蒙汗药他自己也能配得,就连江湖上那些颇有名气的七步散、神仙倒之类的,他也侥幸见识过、以身试毒过。 眼前这茶壶里的药虽不比七步散、神仙倒之类,倒也能算得上是中上等的迷药。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尚术便觉得浑身冒汗、四肢发软,两眼沉沉地就要往地上倒去。 肖云锋连忙上前扶住他,手在腕上一搭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他一把扯开尚术的衣襟,将他扔到桌上,随即运转起功法双掌飞快地在尚术背后游走起来。 “我在这里帮他用内力催出药性,你们快到茶馆里看看情况,务必小心!” 不容他多说,心念小玉儿的王虎已经冲进了屋里。 “喝!” 王虎大吼一声,借着心头这股莽劲,一怒之下竟吼得有些震人心魄! 他这算是被逼急了,潜力爆发。毕竟王虎直到如今也不过习得两年吼功,而这一次的表现已然有点内家弟子的模样,堪比入境期的实力。 另一边,肖云锋掌中内力分为两股,一股带着灼意,一股带着寒意。 以这两种较为刺激的属性交替游走,可以极大力度冲击尚术的神经感受,让他快速回复状态。 若是这时有其他江湖高手看到这一幕,必然会直呼怪哉。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施展两种内功,他体内的内力不会打岔吗? 这,便是肖云锋身上的秘密之一。 尚术一经他内力刺激,很快回过神来:“我没事,肖大哥你快去帮他们,他们俩功夫不到家!” 肖云锋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虽说冯黑子的实力已经达到入境期,在同龄人中是为佼佼,但那也只是武客六境界中的最低境界。 当下双掌连拍在尚术体内留下数道内力,脚步快速轻点,施展着小虚影步飞身而去。 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只能先委屈尚术了。 茶馆内。 王虎这一吼,没什么用。 茶馆一楼空荡荡的,地扫的干净,茶具也已收拾完毕,长凳如往常一样倒放在桌上,六张方桌摆放的整整齐齐。 要不是外面的一张桌子还摆放着未曾收拾,整个茶馆就是一副平时的打烊模样。 吱呀! 楼梯口突然传来动静,王虎二话不说便气势汹汹的朝着二楼奔去。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了半边山,茶馆内的光线十分昏暗,王虎也是因为熟悉茶馆的布置,才能迅速的做出反应。 “小心!” 冯黑子话音刚落,楼梯口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只见那人一身夜行衣、蒙着脸,矮小的身材缩在阴影里,很难让人看清。 若不是他脚踩到那根老旧的木板,闹出了动静,两人还真不能发现他。 黑衣人见自己身形暴露,嘴里怪笑了两声对着王虎一甩手臂,又借着阴影潜伏起来。 王虎心里一惊暗叫不好,他身上并无铁具,轻功又不好,这么近的距离哪里躲得了数枚暗器。 关键时刻,冯黑子有意识的提前连跳两下,腿上隔空一扫正巧赶在暗器之前。 “哆哆哆!” 三枚形状古怪的暗器没入一旁。 冯黑子原本是要直接去进攻那黑衣人,凭他的脚力和对这茶馆的熟悉程度,在这狭窄的地方能占到很大优势。 但他又猜测对方会突然对王虎出手发难,若真是这样,王虎肯定对付不了。 仅仅在见到黑衣人的一瞬间,还没等黑衣人有所反应,他就做出了决断。 遂不太熟练的运转起肖云锋传他的功法,脚上内力加持,一腿迎了上去。 “王虎,没事吧?”冯黑子小心提防着四周,表情不自然地关心道。 此时的黑衣人已不知潜伏到哪里,整个茶馆里静静的,空气中只剩下两人惊疑不定的喘气声。 “没事,谢了!” 鬼门关走一遭,王虎的心情也逐渐冷静下来,要不是冯黑子来的及时将那暗器给踢开了,他还真是凶多吉少。 这时,肖云锋施展着小虚影步出现在二人身前:“你们俩没事吧。” 他刚好看到冯黑子腿接暗器那一幕,心里也是吓了一跳。 “没事,尚术呢?”冯黑子关心道。 “我在他体内留了内力,一会儿就该没事了。凶人呢?” “在楼上,可能是进屋子躲起来了。” 冯黑子又补充道:“那人用的暗器,不太好对付。” 肖云锋抬头扫视,茶馆里没有点灯,只能借着夕阳看出大概轮廓。 他小声道:“这屋里光线太暗,不便纠缠。咱们等下连带着门一起拆了冲进去,到时候有门挡着,任他有百般暗器也能给他拦住了!” 他家的茶馆是母亲亲自监工,用的木料都是实打实的好料,除非遇到会借力发力的内家高手,寻常暗器根本穿透不了这木材。 肖云锋能够如此笃定,就是认为对方只是个寻常角色,不然换做其他本领高强的高人也不会干出这等欺占平民的恶事。 王虎点头应了一声。肖云锋这话说的明白,他一点儿也不用想,力气他有的是,拆个门而已小意思。 三人有了计划,行动起来就利索许多。 一转眼的功夫,三间厢房就被他们拆了两间。 等走到了第三间门前,三人的心也都提到嗓子眼。 肖云锋小声数着三二一,话音一落,王虎立马大吼一声冲进屋里。 屋里没那贼人。 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吴老头半跪着扒在窗前,嘴里不停喃喃着‘玉儿……玉儿……’ 人已经奄奄一息。 冯黑子暗道不好,探身向窗外一看,正巧看到对方矮小的身躯背着吴玉儿钻进山里。那身影已经极尽模糊,几乎与昏暗天色融为一体。 王虎心里大急,冲冯黑子吼道:“还在这愣着干嘛?快去追啊!” 他只恨自己练的不是轻功,不然哪还用得着别人去做,自己直接翻出窗外追去了。 冯黑子看了看窗外没说话,暗自咬咬牙,手上往窗台一按就要向外跳去。 可他身子还未探出,脚上便忽得力气全无,紧接着整个人扑通一声歪倒在地,手上撑了几次都没能坐起身。 肖云锋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把冯黑子裤脚一掀。 只见冯黑子小腿上,一枚拇指大小叶状暗器没入其中,伤口不大,半寸尖细,周围一大圈已经成了乌紫色,脚下到大腿的血管全部暴涨着紧绷起来,显然是中了不轻的毒。 又因为冯黑子强撑着伤口走动,导致伤口破裂,脚腕上满是毒淤黑血,可怖森森。 肖云锋先是点了冯黑子的穴道,减缓毒素流通,紧接着小心将暗器取出。 “是刚才那一下!” 王虎心里一颤,这肯定是之前帮他挡暗器时挨到的毒镖! 冯黑子挨了毒镖后不仅一句话没说,还继续帮着他找吴玉儿,找那个贼人…… 可自己怎么对他的,自己竟然朝好朋友吼! 如果自己再有用一些,如果自己的本领再强大一些! 可恨,真是太可恨! 我怎么就这么没用! “啊!!!” 王虎想的极端,忽然昂头怒吼,一时间血气爆发,似是有几分走火入魔前的癫狂之意。 他脑袋不太灵光,想事情总是一根筋,一连串受了不小的刺激,终究有些吃不消。 肖云锋正准备专心为冯黑子疗伤,不曾想到王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性。 一筹莫展之际,一名长须带刀官客站在门前,青白官衣满是肃杀之气,虎躯之下霸气清明! 眼见王虎这番模样,带刀官客二话不说单手掐印。 随着口中传来一声厉素口诀,纯白色飞符凭空出现! “白玉显象:震!” 白色飞符拖着长条尾巴临在王虎额前,幻作千万条丝线钻进他的脑中,如同变戏法般美轮美奂。 愤怒吼声噶然而止,王虎布满血丝的双眸猛地一睁便无力倒下。 带刀官客不再看他,鹰眸横扫四周,最终定格在地上那枚叶状暗器。 尚术站在他身旁,手撑着门边,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一见到这名官客,就赶紧向对方求助,然后一路跟上了二楼,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肖云锋一看来者是熟人,顾不上招呼,慌忙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八卦坠饰。 轻轻一拧,八卦的一角便错开个口,吐出一粒丹药。 冯黑子见他掏出保命的东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肖云锋按住。 “别乱动。” 肖云锋喂他吃了解毒丹,又赶忙用内力助他消化。 这次的内力与之前帮助尚术时所使用的内力又不同,用的是一股木属性的暖意内力。 不多时,冯黑子腿上的伤口处喷射出一道恶臭血瘀,随着毒液被逼出,腿上乌紫色的毒印也渐渐淡了几分。 肖云锋把冯黑子交给已无大碍的尚术,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王虎和窗下死不瞑目的吴老头,摇头叹了口气。 转身向长须带刀官客躬身作礼:“多谢白先生出手相助,若不是白先生神符显威,我朋友怕是要走火入魔,从此走入歧途。” 白先生朗声道:“无妨,肖小友还是尽快将小友们安排好,早些引我去见你父亲吧。” 说罢,便背过身去。 他堂堂「三品境——出尘期」带刀官客,还用不着给几个小辈避嫌,之所以转过身来,也只是一点为人的礼节罢了。 肖云锋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两白银塞到尚术手中:“冯黑子服了药,再过一会儿就能活动了,这钱你拿去给他买点生血的补补。还有,你们两个看好王虎,安抚好他不要冲动,毕竟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不用太自责了。” 他顿了顿,又将手中的新刀放在桌上:“这把刀明天拿去当了,给吴老头换个好棺材,顺便请人做趟法事。这几年他待咱们也是诚心,让他一路走好吧。” 接着他又交代了一些小事,交代完了这一件,又想再说一件……突然生出这么多事,他自己也有些心烦意乱。 原本想要好好的吃个散伙饭,大家一起乐一乐,耍耍疯,谁知突然生了这样的变故,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回去的路上,白素生突然道:“这次来拜访你父亲,是想请他帮忙看一些凶器。” 第三章 转折起,人四散 肖云锋心中了然,他与白素生不是第一次见面,近年来对方来过许多次,无一例外都是请教凶器方面的事。 然母亲仍在时,白素生的各种请求都被她婉拒。 后来母亲去世离开,父亲也一直拒绝他的请求。 直到去年,父亲奈何不住对方的一片心意,帮他分析了一次后,至今已经正式来往过两次。 “那人用的暗器也是叶状毒镖。”白素生又不急不慢的说了一句,肖云锋只是默默带路,没有接话。 白素生的语气毫无感情,说到底他并不在乎肖云锋亦或是冯黑子等人与那黑衣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想借肖云锋的口来通肖清途的气。 如果有肖清途鼎力相助,他破案的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这才是他所关心的事。 肖云锋引着客人来到自家院前,肖清途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肖清途饲养的白头小雀除了引路作用外,有时山下发生了一些事也能简单的向他汇报一二。 用的是什么法子,肖云锋也不知。 他只知道母亲生前,甚至能跟那白头小雀对话命它们去做各种各样的事,十分稀奇。 “晚辈白素生拜见肖前辈,此次晚辈仍是为一些凶器而来,多有打扰,望乞海涵,不吝赐教。” 肖清途面露不快,沉声道:“我肖清途不过一介铁匠,做的是拎锤子砸铁的买卖。你堂堂带刀官客频频来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上官有着什么联系,到时候扰了我们一家人清净,是要逼我们离开此地才满意?” 白素生躬身未起,此时听了肖清途的训斥,身子更是谦卑三分,双手捧在身前的玉盒礼品拖地稳稳不曾下沉一分。 “晚辈身为带刀官客,所为正是天下百姓。平民是百姓,江湖各路也是百姓,我一心为人,全力除恶,想必知我识我者不会借此为难肖前辈。肖前辈心有活佛,归隐山林也不忘百姓平常,恳请肖前辈看在我的一片诚心,为天下苍生主持公道。” “说什么主持公道,到底还是要我趟入这浑水之中。” 肖清途摇摇头,他又何尝不对这世上的憎恶痛恨不已? 风凉,已是月夜。 白素生一脸谦卑,任由风吹草动,不曾起身半分。 肖清途心中一软,开口道:“锋儿,带客人进来。” 他最终还是不如西贝儿,面对自己份外的事,做不到狠心婉拒。 厅内的灯,亮了一夜。 肖云锋留在客厅帮忙添茶、找文献,直到天色微微吐白才总算找出一些线索…… 白素生走罢。 肖云锋送客归来,走到正在院中打坐冥思的肖清途身边问道:“父亲,那西蒙坎儿山,当真是毒物满地、人兽不侵?” 肖清途收了功,起身随手拿个马扎坐下,他在院子时最是喜爱这只马扎。 “嗯,既然贝儿跟咱们说过,也有笔记留下,应该是不会错了。”他抬头望天,眼中流露着思念:“贝儿学问之渊博,这一点你们三兄弟里你是最清楚的。” 肖清途的三个儿子,两个喜打铁,一个喜研习,武功是各自没有落下,本领各有不同。 肖云锋与他母亲最为亲近,无论是什么样的学问他都有着极大地兴趣。 “还真是块凶地!”肖云锋感叹了一声。 他母亲早年也是上官,好像还是个了不得的职务,也正是如此,才能游览大江万里,见识人生百态,结交天下豪客,一身学问博渊…… 似乎天下事里就没有她不知晓的! 肖云锋忽然小声道:“父亲,母亲她到底是怎么走的?” 肖清途双眼一凝,转而看向天空,嘴巴数次张了张又紧紧闭了起来。 那一朵翻卷儿的云,正将四周的同伴们聚集起来,再差一个小角就能形成一副海贝模样…… 他看的出神,一动不动。 直至头顶上海贝模样的云散了去,也不曾说出一句话。 …… 当日清晨,肖云锋收拾些衣物、银两,将引荐信贴身收好,跟父亲道了别。 他与父亲总是好像很亲近,又好像有些距离。 像这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分别,也淡入寡水般,话只比平时多说了两句。 对于肖清途来说,他能走出这间庭院,站在门口目送小儿子的离开,已经实属不易。 他的心中、他的身后早已被一座墓碑填的满满。 拴在在那庭院的一角,一座开满了小花的矮矮土坟上。 山风忽得变强。 常年盘踞在伏云山的薄雾被吹散去一块,在父亲与孩子之间留下一条清晰的路。 风声在耳边嗡嗡地,相比平时格外强烈。 肖清途站在院门口,似是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语:“告诉他……快告诉他……告诉你的孩子……告诉我们的……孩子……” 他心中忽然一痛,奋力呐喊! “锋儿!” 肖云锋暮然回头,小路的尽头处,不善言谈地父亲正在朝他招着双手! 他也笑着回应,大展着双臂,心口一松,脸上瞬间便蒙上一层灰黑。 “贝儿!你母亲!” 肖清途扯着嗓子大吼着,不用一丝内力全凭胸口的一股气。 “她是大使司,是万人敬仰的大使司!” 大使司!那就是母亲的生前!那就是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猜想却迟迟得不到的答案! 肖清途的话,深深驻入肖云锋心里。 连风也跟着回应,盘旋着卷向天空。 通天大树沙沙作响,万丈薄雾四散而逃。 少年的眼前,豁然开朗! 父与子的离别,如同一幅天然画卷,用两个灰溜溜的傻笑点上最后一撇。 …… “肖大哥,你脸上怎么了?” 肖云锋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山脚。 他回头看一看身后,薄雾不知何时又盘踞了起来。 “没什么,刚刚山里起了怪风,脸上扑了些尘。”肖云锋从包裹里拿出竹筒,倒出一点清水洗了脸,“尚术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尚术铁青着脸垂下了头,嘴唇咬出了血,肥厚的手掌握地死死用力到挤出掌肉,指甲纷纷嵌入肉中。 肖云锋担心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王虎还是冯黑子?他们人呢?” 面对自己大哥一连串的疑问,尚术不知道从何说起,鼻子一酸蹲下身子,拳头往地上一砸:“走了!他们都走了!” 肖云锋心中一惊,难道他们都…… “冯黑子昨天夜里就好的差不多了,郎中给上了药,说年轻人底子好,再歇息个两三天又是一条活泥鳅。我还笑话他,想着以后他也有了外号,我得天天说、夜夜说,可谁知……谁知……” 肖云锋见他急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赶忙扶他起来,在掌上倒了清水给他往脸上一拍,尚术顿时打了个激灵。 这是肖清途淬火用的水,是从一个山洞中寻得,每年产量不多,比起普通山水来就一个字:凉! 尚术定了定神,一口气说道:“谁知他竟然跟那个白先生走了!” “他怎会跟白先生走?” 肖云锋不解,这白素生不是多事的人,平时嘴上说的好听,做起事来可是冷漠的很。 像昨天的情况,倘若不是他见过尚术等人,倘若王虎不是肖云锋的朋友,还真不见得会出手帮忙。 尚术拽走肖云锋盛水的竹筒,多打量几眼。 这水实在是神奇,仅仅是往脸上一拍就帮他缓解了不少痛苦。 “他昨天刚看完郎中就连夜在这山脚等候着,我这边要看着王虎,还要准备吴老头的丧事,寻思着他只是来散散心,就没怎么问他。 谁知今天一早哪里都找不见他,还是最先听砍柴的说……‘那冯黑子了不起啊,那么小年纪在山上吹风吹一夜,硬是感动了一名带刀官客,被人家收了徒,以后不晓得有多风光喽!’” 肖云锋问:“就这么简单?” “那砍柴的你也认识,他的话要是能信,兔子都得变成鸡!我后来又问了许多人,最后才知道那白先生自己有马,却让冯黑子跟在后面跑,还说什么‘跟得上来,便跟来罢’。” 肖云锋无言,他了解冯黑子的倔脾气,如果白素生真这么说,他一定会这么做。 只是冯黑子年纪小了些,底子又起步较晚,虽说已在他的帮助下早别人数年步入入境期,但毕竟不够扎实,再加上脚上还有伤…… 这一路怕是艰难无比。 尚术忽然扯走肖云锋手中的竹筒,猛灌一口,狠狠把口中清水咽下后才重新咕哝了一口唾沫:呸!真是傻到沟里去了,人家耍你呢,你他妈的怎么就不长脑子!” 尚术举起竹筒还想再喝,肖云锋上前一把夺下。 酒尚不能消愁,更何况是水,况且这水又凉不能任由他喝。 转而问道:“王虎呢,他现在情况好些没?” 尚术手上没了依托,肚子里却凉意一冲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回复几分精神,一听到王虎的名字表情再次变得悲丧起来。 “他也走了,连夜走的,找人代写了信,说是要找玉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问清白、不问世事」。我真没想到他那榆木脑袋里能想出这么恶心的词,就他那样子还想找人家,上哪找?你找的着么?你不在乎人家清白,人家看得上你么?” “疯了,都疯了!”尚术怒吼着挥舞着拳头,肥嘟嘟的手掌乱无章法地打在大树上,好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由它变得鲜血淋漓。 肖云锋收好竹筒,背负着手仰望上空。 王虎、冯黑子,包括眼前的尚术和自己,四个人的性格各有不同,但发起倔来都是一样。 他记得母亲曾说过:很多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活在什么样的氛围里,从他生来到他死去,不会有什么改变。但也有些人的人生,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发生转折,没人知道这个转折点在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却是真真切切的转折了。 想必昨天的茶馆事件,便是他们转折点吧。 肖云锋见尚术的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开口安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他们能重新找到自己的人生,我们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山?我父亲帮我跟外面的名门大派写了引荐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到时候……” “肖大哥。” 尚术打断肖云锋的话,脸上挂着泪痕,露出一副牵强的笑。 “我想留下来。”他先是有些怯怯,直到说完这句话又瞬间变得坚定起来,“你走了,他们也走了。本来只有肖大哥一人走的话,可能过个一年、两年、很多年后,我们几人还能约在这里见上面。 吴老头走了,肖伯父还在这,茶馆的生意总要有人来做。我身体是越发古怪了,胖的跟什么似的,可能真的不是习武的料。不然就让我来打理茶馆,到时候大家回来了……还能一起聚聚。” 尚术紧盯着肖云锋,咬牙切齿地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圆滚滚的身子不断颤抖,那是他在强忍着极大的痛楚。 肖云锋心中明了。 他们四人的转折点聚集在一起了。 这一刻,是属于尚术的转折点。 尽管他内心此刻承受着非比寻常的痛苦,甚至是言不由衷,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已经选择了。 手指放在嘴边,肖云锋吹了几声响哨,哨音尖细又怪异,不像常人吹出的那种轻浮声音。 一只白头小雀闻声飞来,肖云锋抬手让它落脚,又递在尚术肩头。 “带他去山上找我父亲,麻烦你了。” 第四章 考核开始 无垠十六年,举国上下贫富参差。 君主魏无垠不问民生,一心只想拓大武客势力,常年沉迷武艺,妄图飞仙。 天下苍生两极分化,官客必为武客,武客优于商客,其余者包括寻常武者在内皆是最下等的平民,与奴隶等同身份,毫无尊严。 民间盛传一段小调:「月儿弯,日儿圆,一天到晚不得闲;阿妹上街卖布棉,阿崽跟爹下地田;一会儿走,一会儿留,是血都得滚滚滴流,拼命捞得半块钱……」 字里行间只敢卖惨,不敢埋怨。 天下势头,唯武字当先…… “肖少侠,前面便是平元城了。” 老驴头小心唤醒车中的人儿,见他一身干净清秀都是上好的锦缎,却一点儿也不避讳自己的破车,想到自己会不会弄脏了人家衣服,黝黑的脸上不禁挂上几分窘迫。 肖云锋醒来后先是深吸一口气,等定足了神,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先前跟父亲过了一周的八百兵器谱,用掉不少精力,身心本就有些疲惫。 紧接着约见好友时又赶上茶馆事件。尚术中迷药,冯黑子中毒镖,之后王虎走火入魔更是让他手足无措,连连虚惊几次,精神上也有些疲劳。 再之后白素生求见肖清途,请求他帮忙破案,他又跟父亲一起寻找线索,忙了一夜。 前前后后遭遇好些事,却是连个打盹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上了老驴头的车,往边上一靠就睡着了。 当真如老驴头的山间小调里那般:一天到晚不得闲。 “谢谢,这一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肖云锋礼貌的笑了笑,紧接着就要掏些银钱。 老驴头受宠若惊地连忙摆手:“不成不成,真收了肖少侠的钱,得折我老驴头的寿嘞!要不得,要不得嘞!” 肖云锋推脱不过,只好连连道谢。 手上趁老驴头不注意,悄悄那么一晃,就在他的口袋里留下几两银钱。 入关,进城。 老驴头的驴车被限制出行,两人一番客套后就此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各自“不得闲”。 肖云锋不识路,只好回身向城门口的兵客打听消息。 那兵客上下打量着肖云锋,见他仪表堂堂、举止大方,问的又是平元第一大宗气劲宗,心想:莫非是外地来的名门望族,知道这气劲宗正在招收底子,前来拜师学艺? 想到两人以后说不定还要经常见面,心里就散了为难的心思,老老实实做了次指路人。 肖云锋问清楚了路,也不乱逛,一路上无视街边风景,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傲然于世俗之间。 那兵客见他如此高人风范,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此子将来定是个大人物,必有作为,必有作为啊!” “方远,过来站岗!” 被同伴一呼,方远顿时回过神来,将手里碎银一藏,拎着长枪灰溜溜跑去了。 …… 武神台前,一名被众人簇拥着的娇气少女,正向着不远处的两名气劲宗弟子不停发难。 那两名弟子站在武神台下,双手环在胸前,烈日下的身躯被晒的发红却是连滴汗珠都没有,双眼不停扫视着四周,对眼前众人的几次问话一概不理。 “我听说气劲宗乃是平元第一大派,可贵宗的待客之道,是不是有些不对?” 娇气女子开了金口,声音轻灵、容姿沁心,一群少年看得入迷,巴不得把心都掏了去。 “你们两个!姜小姐跟你们说话呢,能不能吱个声啊,你们是榆木疙瘩做的不成?” “椅子呢?伞呢?谁家丫鬟去买的,怎么还没送来?” “御金坊的废物还没回来吗?” “你骂谁呢?真当我们御金坊的人好欺负?” “骂的就是你们御金坊,信不信我一句话下去,连你们坊主都能呛死?” 一群少年互相彰显着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家底。 可他们吵来吵去也就是吵吵,没一个要傻到跟人干架。 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平元城第一大宗的入门考核。 忽然,气劲宗弟子大喊了一声。 “第一百人到!” 下一瞬,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身后,共计九十九道目光集中在肖云锋身上,一个个带着怨气,恨不得把他吃了才行! 受到如此颇有世俗之意的特别欢迎,肖云锋一点儿都不在意,面色温雅地冲他们一笑。 还挺有趣。 要知道在他的童年里,除了充斥着每天必须要学习的各种技艺外,还有无数个母亲亲身经历过的神奇事迹。 这些事迹带着各种文献,图文并茂的呈现在他眼前,每一个都有着震人心魄的大场面。 故事见的多了,肖云锋的格调也培养成型。 出于礼貌,肖云锋冲着众人行了个抱拳礼,态度谦和地说道:“在下肖云锋,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切,原来是一怂包,不知是谁家来的私生子,穿的倒是人摸狗样。” 肖云锋打量过去。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明明与他不相识,却如仇人般恶言相对。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又瞬间炸了锅。 肖云锋听了几句,多是在说他和两名气劲宗弟子的不是。 就因为气劲宗规定,要凑齐一百人才能进行考核,而眼前这些人一早来到此地很快凑齐九十九人后,却迟迟等不来第一百人。 若是平常时候,让他们苦点累点没关系,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哪里惧怕这点烈日骄阳。 可人群中还有一位让人争风吃醋的姜姓姑娘,意义就变得不言而喻了。 殊不知那姜姓姑娘也是故意挑拨,为的目的就是让众人拥护自己,好为她所用。 肖云锋没想到自己如此受关注是因为这么个原因,心感冤枉的同时,也带有几分气愤。 他并不是个喜欢忍让的人,所以那个多嘴的少年被他好好记住了。 “肃静!” 武神台下,两名气劲宗弟子上前一步:“本次考核的内容与去年一样,截止到太阳落山前,最先登上武神山到达气劲宗山门的二十人视为过关,考生之间允许武斗但不许伤人性命,违规者将被安插在山间的众位师兄直接取消资格,带往山下。” “现在我宣布,考核开始!” !!! 考核一开始,人群中以姜姓姑娘为首的一行人便如破阵甲军般摆出了冲锋阵型。 少年们使出平时习武都不曾爆发过的力量,嗷嗷叫喊着突飞猛进,将一百人的队伍硬生生从中间拆成两半,为自己心中的佳人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 姜姓姑娘如此高调行事,饶是紧跟在后的肖云锋也忍不住打量一番。 只见她不仅容貌上佳,就连自身的实力也比普通人高出许多。 她脚步轻轻碎碎的踮跳着,淡黄纱裙随风摇曳,两道细长的仙女辩散落到颊边,手中一把银鞘长剑夺目耀眼,好似天女下凡般一身仙宝流光。 肖云锋摇头笑了笑,「女人越是漂亮越似毒蛇」这是自己美若天仙的母亲常常挂在口上的。 他儿时还不太理解。 天下最美的女人当属自己的母亲,可自己的母亲举止娴雅、温婉大方,又怎会是毒蛇? 现在一看,倒是理解了几分。 这些公子们一开就爆发如此力气,想必到了山腰处便会显得力疲。 他们现在尽心尽力,是想着以后步入宗门能够与姜姓姑娘以师兄妹相称。 只要能与心上人能朝夕相处,种下一颗青春的种子,开花结果也就离自己不远了。 可他们这些人,又有几人能成为那二十人之一呢? 第五章 小兄弟手下留情 肖云锋眼神稍动,抬首望向武神山。 青石铺设的长阶一眼看不到尽头,直入云霄,飘扬的云彩不停奔涌翻腾,如狼似虎。 肖云锋不觉间盯着云朵多看了两眼,顿时感到一丝头晕目眩,心境也受到了几分牵连。 “这武神山竟有如此大阵!” 肖云锋暗自惊叹,精神一定准备再窥究竟! 忽然! “你跟的太近了!滚开!” 一道爪影携着风声扑面而来。 肖云锋敏锐地身子一拧侧身避过,脚步停留在阶边,瞳孔不断收缩。 那人生的不高,一副由字脸,正是先前那位恶言相对的少年。 此时他上身的衣襟早已不知哪去,一身黝黑又结实的丰硕肌肉裸露在外,身处在一群衣着整齐的少年中,十分显眼。 见这些人都被自己拦下,虎贺年一脸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跟几位哥哥约好,只要自己留在这里断后为姜小姐减少对手,等下几人再会合时就给他留个靠前的名头。 到时候姜小姐见自己立了如此大功,心中必然对他高看几分。 想到这,心里就忍不住美美地偷笑起来。 又见有人恨恨地盯着自己,虎贺年瞪着眼睛凶恶道:“看什么看,这是为姜小姐开的路,你们都给我退后一百阶,等下自己抢去!” 几人一听哪能愿意,虽然气劲宗最终要录取二十人,一百人参加考核换算下来足有高达两成的比例。但光是前面那一批里就有着三十好几人,就是录取比例提升到三成,让他们退后一百阶和让他们直接放弃考核又有什么区别。 肖云锋将众人看在眼里,静静立在一旁,不准备做第一个出头人。 却不想剩下多半人中,面对赤身少年的直面欺压竟然直接萎靡了一半,而剩下的几十人双目怒睁,尽管心中愤愤却也同样没一个愿意当出头鸟。 终于,一名少年忍不住愤愤道:“虎贺年,你不要欺人太甚!” 虎贺年心里好奇这是哪个不长脑子的,知道自己是谁还敢上来顶嘴? 扭头一看。 “呦,御金坊的小东家,叫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老子入了六品境。”说到‘六品’两字时还刻意加重声音。 他一边说着,脸上更加不屑地猛然上前一步,几乎顶着对方的脑袋:“怎么,想动手?” 那人胆怯地退开,咬牙切齿地盯着他却是不敢再回上一句。 他主家御金坊世世代代都是街头小贩,直到他父亲这一代跟人学了点皮毛本领,才堪堪熬出头。 生在这个时代,没有高品境的强者坐镇,哪怕生意做的再大也只是个高级商贩,身份低微,比较起寻常普通百姓也就是多点财力。 比不过虎家这样的传承大户。 如今被人欺负到头上,他也不敢再顶上一嘴,为了自己也为了本家,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虎贺年哈哈大笑,眼睛扫过众人:“我父亲是虎方镖局总镖头,你们谁敢动我?” 虎方镖局总镖头? 肖云锋皱了皱眉头,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头? 略微一琢磨,突然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喜欢背着个金背断口刀四处作威作福,却又不懂一点刀法的虎万山?” 肖云锋这话说的轻佻,一股开玩笑的语气,寻常人听了只当两人是在拌嘴,不会上心。 可这话传到虎贺年耳里就如同是扎了一根长刺,刺地生疼,疼的腻歪。 他一把推开身前那人,脸色大怒向肖云锋扑去:“哪来的野小子,胆敢在这胡说八道!” 肖云锋见他如此反应,嘴角一勾,知道自己说对了。 那虎万山曾在去年来伏云山拜访他的父亲,想要打造一把上品大刀,也不是为了用,就是想背着显摆。 结果由于他本领一般,名声也不怎么样……最后在茶馆苦苦住了一个月,也没能受到他父亲的待见,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肖云锋见他可怜,向父亲询问为何不见。 肖清途当时沉吟了一下,出奇的说了句:“鸡中霸王还是鸡。” 原来那虎万山并不会刀法,所背着一把刀也只是为了在别人向他挑战时能说上一句:“就凭你,还不配我出刀。” 接在再凭着练了一辈子的鹰爪功,胜过几个不入流的角色。人家一看他不出刀就这么厉害,心里不免更加惧他几分。 之后人们一提起虎万山,就总爱把他的刀法大吹特吹。事实上呢,却没一人见过。 而他那代代相传的鹰爪功,其实也不过是个二流套路,连摆入肖家藏书阁的资格都不够。 当父亲的是这种货色,当孩子的又能出息到哪去? “鹰连扫!” 虎贺年口中叱喝,两臂齐挥。 刷刷刷! 眨眼工夫抓出三个交叉! 这是他最拿手的招数,以下盘顶劲,腰臂带力,将速度与力度的结合在一起融会贯通,形成霸道狠辣的一招。 多亏了这一招,才使得他一个没有入境的武者,能频频跟入境期的同龄人耀武扬威。可见此招威力之不俗。 不过这次,他遇到对手了。 只见鹰爪来临之际,肖云锋忽然纵跃而上。 身子凌空一翻,轻松避过,纵使虎贺年出招迅速,也比他慢了一分。 翻过虎贺年上空时,肖云锋凌空回身猛挥一爪,随后飘飘落地,一副翩翩模样。 出招迅疾,干净利索毫不拖沓。 众少年诧异肖云锋实力之高的同时,只听虎贺年“啊”的一声痛喊,眼前又惊现三道鲜血淋淋的爪痕! “你找死!” 虎贺年吃痛的弯着背,脸上战意不减,身子诡异一拧转而向后一记猛踢。 人们都知道虎贺年跟虎万山一样,学的是祖传的鹰爪功。 但与他交好的几人却清楚,虎贺年自己最爱的还是腿上功夫,他时常从家里拿出好东西来巴结几位干哥哥,不为别的,就为了向他们讨些腿法的招式秘籍。 肖云锋见他受了自己一招还能立马一腿抽来,那怪异的一脚已经十分接近冯黑子的脚力,在同龄人中也是佼佼,心中对他又看得起一分。 眼见这一脚就要踢来,肖云锋双臂一振,手指看似随意一扣,就好似化作鹰形,眼神也变的凌厉起来。 肖云锋五指紧扣、青筋突起,一爪扣住虎贺年的右腿,再猛地向后一扯节节上攀,手上用足了指力,直点虎贺年下腿穴道。 一连九爪转瞬即逝,疼的虎贺年嗷嗷叫个不停。 待他抓到虎贺年的大腿末端,肖云锋看准时机,腰间一沉,那势头竟是要把他右腿卸下! “小兄弟手下留情!” 长阶一旁忽然跃出两名气劲宗弟子,他们二话不说就将虎贺年从肖云锋手中夺去,连忙为他做起检查。 说是夺,其实和送差不多。 肖云锋本意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有对他发力,毕竟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用不着废他一条腿。 并且,肖云锋也想知道这次考核中私人之间的武斗底线是在哪里,刚才这么一试,心里便有了数。 肖云锋一脸无所谓,虎贺年却没他这么心大。 虎贺年躺坐在一边疼的呲牙咧嘴,脑海中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他是练鹰爪功出身,哪能看不出对方的底子比自己扎实许多,肖云锋动作看似随意,其实不知要苦练多少年。 还有那意境……恐怕都已经达到与他父亲同样的境界。 方才自己仅仅是被抓住腿,就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如同一只被老鹰抓住的兔子,内心不断衍生出名为恐惧的存在。 两名气劲宗弟子检查过虎贺年的伤势。 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向肖云锋道:“在下彭志飞,这位是我师兄袁安。刚才强行打断你们二人武斗,既是我们分内之事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如有不妥还请见谅。” 肖云锋抱拳行礼,礼貌的报上姓名。 其实气劲宗一方做什么、怎么做并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现在他们开这个头,肖云锋看得出来这二人是有话要说。 “肖兄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实力,着实让我们师兄二人大开眼界。入门考核才刚刚开始,想必以肖兄弟的过人本领,就是拿下这次考核的第一名也是十分轻松。只是……” 彭志飞顿了一下,换作另一人稍稍年长,名为袁安的师兄继续道:“只是肖兄弟入了我们气劲宗后,便要生活在这平元城,到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是半个邻居。我们就想以未来师兄的身份倚老卖老一下给二位牵个头,不如眼前这事就此作罢,算是给师兄们一个面子,不要让我们的工作变得太为难,不好跟上面交代。” “你看可好?” 原本按照规定,肖云锋跟虎贺年都要被取消考核的资格。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二人一个本领高强,一个身份显赫,不如两边都卖个人情,顺便拉拢一下肖云锋,上面管事的问起也算是有个交代。 再者,两人也想当场化解肖云锋与虎贺年二人之间的矛盾,他们现在多说几句话,可能就为日后省下不少心思。 肖云锋见这二人态度恳恳,做的也是本职工作。 心想自己原本也没打算把对方怎样,又没有为难他人的习惯,遂再次抱拳回礼,就此作罢。 “有劳两位师兄了。” 二人见肖云锋如此爽快是个识大体的人,心中不免又对肖云锋重视两分。互相对视一眼后,袁安递出一个古朴腰牌,上面刻着一个花字,四角分别雕着梅、兰、竹、菊。 “这是我们花长老的腰牌,肖兄弟凭此物可直接会面气劲宗花长老,也算是我们滥用私权为师傅招贤纳士,希望肖兄弟留个心思,日后大家多多来往才是。” 肖云锋伸手接下,简单谢过,转身上山。 第六章 厚颜无耻虎贺年 姜人人正享受着被众人追捧,一路迎风高歌的快意,身边忽的冒出一个不解风情的少年,一举超过她,脚步起落在她的面前。 这是那个肖云锋? 他们竟然让他赶在了我前面? 姜人人脚步一停,俏脸冰冷向四周环顾一圈。 众位少年被看的羞愧,心想眼前的佳人肯定是生气了,定然要觉得自己没用,在心里留下坏印象! 可对方轻功身法确实更胜自己一筹,如果现在就发力的话,到了考核的后半程还如何跟人竞争? 就在这时。 先前被留下断后的虎贺年,一脸狼狈地追赶了上来。 “众位哥哥,你们一定要为弟弟主持公道!” 人群中,几位贴近姜人人的魁梧少年回过身来,大老远的就听到虎贺年的呼喊。 虎贺年见哥哥们看向自己,快步挤入护花大队,到他们身前满脸委屈地将身子一转,露出三道血淋淋的爪痕。 几位少年顿时脸色大怒。 在这平元城年轻一辈中,向来都是他们五人主事,就算那虎贺年排名最小,也不是谁都能欺负。 “是谁做的!” 韩未雨身为五人之首,向来护短,出了这种事定然要为他出头。 “就是前面那个肖云锋。”虎贺年垂着头,不敢面对大哥:“他一上来就辱骂家父,态度嚣张至极。我气不过就找他评理,谁知他竟然趁我不备出手偷袭,你看这后背的伤就是他偷袭所致。” 说罢,他又扭了扭后背给几个哥哥看,伤口一扯,又渗出丝丝血迹。 几人之前早就看过,心中纷纷不解凭虎贺年的本事又怎会让人抓个正着,现在听虎贺年这么一说,顿时便信了肖云锋偷袭一事。 也就只有在他被人偷袭的情况下,才能让虎贺年吃得如此苦头。 虎贺年适时叹了口气继续道:“弟弟心急之下,还用了腿功。可惜后背伤势太重,使不出全力,结果被那肖云锋反手克制,还要卸我一条右腿!最后多亏了两位气劲宗的师兄及时制止,才得以避过,不然下次再见到几位哥哥时,我恐怕就是个废人了。” 众人一惊,差点连腿都让人废了? 这人得多么心狠手辣才能干出这种事! 可惜肖云锋本人并不在场,不然他听到虎贺年的这番说词,非要骂上一句‘厚颜无耻’才行。 韩未雨阴沉着脸,面色黑的像抹了灰。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可是清楚虎贺年对腿功的喜爱,哪怕多年来虎万山揪着他又打又骂又是关禁闭的,也阻止不了他对腿功的喜爱。 如今差点被人断了腿,当真和差点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试问如果是自己被人废掉一条腿,这影响的可不仅仅是自己日后的武者生涯,就连家里的脸面也要被自己丢掉三分。 肖云锋干了这等好事,若是自己不出马解决了,以后还怎么在平元城混? 当下,韩未雨扔下一声冷哼,脸上乌云密布地盯住远方渐起渐落的身影。 身上气势骤然爆发,脚下步伐变得大而沉,一步跨越两三个台阶,速度几乎比之前快了一倍! 众人感受着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心中一惊:韩未雨这是达到了入境后期?! 人群中有人震惊,也有人皱眉不满。 你为你兄弟出头可以等到事后,何必现在冒尖牵连到我们。 如今考核才刚刚开始就全力以赴,到了考核的后半段要怎么办?表现也要看时候,怎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其实他们并不是追不上肖云锋的速度,只是各自留了点心思,想在最后一段路程上一鼓作气争进二十名内。 大家平时交好,看似都是和和睦睦,真到了彼此成为竞争对手的时候,再提感情就跟放屁一样,还是要各自凭本事才行。 事到如今,被韩未雨这么一带头,剩下的人纵使只是没有到达入境期的武者,也不好再装了。 有的人直接大吼着冲了上去,有的人干脆在原地脱了上衣、扯开裤腿……麦色身躯不停展现在众人眼前,一个比一个健美壮硕。 有人悄悄看了姜人人一眼,不知对方有没有发现到自己比别人更胜一筹,希望能得到对方的赏识。 可姜人人又怎会把他们这些粗人放在眼里,在她的世界中,哪怕输了、败了、被家里的长辈们羞辱了,都不能做出这等有失气度的行为。 从他们当众脱衣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和她分道扬镳了。 一群人施展着本事重新加速前进,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到时候让他们几个狗咬狗,自己趁机继续上山,这样就能排进前二十了! …… 没了那些碍事的存在,如今的肖云锋别提有多悠闲。 他期间还顺手采了鲜花,编成一顶花冠送给一路护送他的气劲宗师姐。 这位师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人礼物,一时不懂得如何拒绝,心里欢喜的同时冒出一种怪异感觉。 由于现在是考核期间,不能将花冠戴在头上,她只得小心拎在手里,一路上被众位宗门弟子望见,解释个不停。 却不知,越解释越乱。 肖云锋之所以如此,才不是因为对方前凸后翘生的一副好皮囊。 他只是觉得对方这样跟着一路挺辛苦的,应该友好示意一下。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位师姐的轻功一般,跟着自己确实不太容易。 临近半山腰时,肖云锋听见身后传来阵阵粗重喘息声。 他回头一看,先前被他超过的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追赶了上来。 此刻他们一个个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对着肖云锋咬牙切齿,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怒目圆瞪。 “站住!” 韩未雨猛然加速,拦在了肖云锋身前,一张大脸红而黑,脸色十分不善。 他刚准备开口质问肖云锋,却见对方突然身子一歪,贴着他的一侧诡异避开了! “这是什么轻功?” 韩未雨心头一颤:“怪不得老五能被他欺负成这样,如果刚才对方有偷袭的心思,一爪袭向自己旁腰,自己定要吃个大亏!” 他一咬牙,鼻子喷出两股热气。 脚上的步伐轰轰作响,速度竟是再次提升! 紧跟在韩未雨身后的其余兄弟四人见到这一幕,知道大哥被逼急了,也面色沉重地拿出真本事,不做保留的向前冲去。 各个面带凶色,浑如恶煞。 那位收了肖云锋一顶花环的气劲宗师姐见这么多人都要向他寻仇,拎着花环的小手握得紧紧,手心上担心地布满了汗。 如果是在平时,她定要出头说理,问清缘由。 可这是考核,是公开公平的考核,她作为气劲宗的成员之一不能直接进行干涉。 眼下她能做的,也就是咬紧牙关追上众人的步伐,同时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自己的轻功给补上来。 “如云师妹,让你跟的那人呢?” 两名气劲宗师兄追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与肖云锋刻意示好的彭志飞、袁安二人。他们一见到止如云就打听起肖云锋的消息,对这位未来的师弟分外上心。 止如云见到两位师兄,心中大喜,有这两位气定期师兄帮忙,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来得及出手制止。 她担心道:“在最前面,他被好多人追着,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他有危险?”袁安轻声一笑,“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在山下的样子,那已经是人家在刻意保守实力了。依我看,他若有心使出全部实力,恐怕我们三人联手都有可能捞不到半点好处。单是他的轻功本领,就让我等十分难堪了。你还是担心后面这些人吧,他们若是不依不饶,等下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止如云没想到袁安师兄会对肖云锋作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怎么也不敢相信对方的实力竟然超过自己这么多!但这话既然是从袁安师兄口中冒出,想必也十分贴近真相了。 “还有,等下他们斗起来不用着急制止。这些人在平元城作威作福太久,养了一身坏毛病,就让这位肖师弟辛苦点,让他们吃点苦头吧。” 第七章 那就多有得罪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肖云锋站在青石台阶上背负着手,眼睛扫视着五个凶神恶煞,目光冷冷。 原本凭肖云锋的轻功功底很轻松便能甩开这些人,奈何他们一直跟在身后让人不免觉得不太自在。肖云锋眼看他们一个个表情不太对,不知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干脆停下脚步把事情了解清楚再继续上山。 韩未雨见他主动停下,以为肖云锋是要偷袭于他,全意防备着拦在他前方,一点儿也不敢托大。 看到他这幅反应,肖云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两人谁都不先开口,一等就又是四人。 不,不止四人。 在长阶的一边,止如云、彭志飞、袁安,还有三位后来跟上的气劲宗师姐,同样在一旁静静观望。 他们各自负责一人,职责是在考核期间随时可能发生的武斗中保证对方的生命安全,每一名参与宗门考核的人员身边皆有如此分配。 肖云锋身前五人中,有一位站在最边上的赤膊少年颇为显眼。 不是别人,正是先前才成为肖云锋手下败将的虎贺年。 见到了他,肖云锋才明白这些人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五人到齐,韩未雨心中大定,率先开口:“长话短说,你一个外地人,做出如此不耻之事,就不怕日后在平元城内成为众矢之的?” 肖云锋不解他此话为何意。 按理说自己才是受害者,只是那虎贺年本领不到家,才被他打了回去。 况且自己也没做什么,反而还在最后关头饶了他,事情也是在两名气劲宗弟子的见证下就此作罢。 现在对方又跟他说什么不耻,什么众矢之的…… 再看虎贺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肖云锋心里冷笑:真是贼喊捉贼。 “说吧,你们想怎样?” “怎样?”虎贺年有了几位哥哥撑腰,底气足了数倍:“你在山下对我的所作所为暂且不论,毕竟我虎贺年在平元城内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现在我们来说另一件事:为了姜小姐,你只能止步于此了。” 韩未雨皱了皱眉,心想我就是来为你出气的,你倒好,这还没干什么呢你就把事情撇一边去了。不过虎贺年说的这件事,也确实要一并处理,揪紧的眉头缓缓松开,将话语权全部交给虎贺年。 肖云锋忽然有些恼怒。 父亲临别时为自己写了封引荐信,参加考核的时间也卡地很准。 由此可见,父亲对自己参加气劲宗入宗考核的事,怕是早早就动了几分心思。 而肖云锋之所以没有直接拿出这封信,就是想告诉父亲:我凭自己的实力也可以。 若是因为这些阿猫阿狗而错过了考核,父亲恐怕会对他失望不已,甚至是难过。 他的父亲是这样,他们的家人难道不是如此? 现在又说什么姜小姐? 肖云锋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她怎样又关我何事? 简直是无理取闹! “姜小姐不喜欢你,所以这次的考核你是过不去了。我劝你还是明年再来,或许明年你进来的时候我们就忘掉你这个小人物了。” 虎贺年一脸得意,全然没了之前那副委屈样。 他反正是有四个哥哥撑腰,现在不出来找面子,更待何时? 肖云锋眼看其他几人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叹了口气,知道此事不能随意了了。 想不到自他要出山的那一刻起,身边就变得事事不如意。 长吁一声:“天可鉴,心由在,非我不肯罢事休,实是他人不由来!” 一句话说完! 肖云锋双目一凛,指尖在身前快速点刺,双手齐发,每一次点击都在空中荡出层层涟漪,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几人见他装模作样的说了句古话后,气势一变。 以为他‘又要偷袭了’,纷纷摆出防备的架势。 谁知偷袭没等到,却等到如此诡异一幕。 那一层层涟漪挂在空中久久不散,好像是把水面拿到眼前一样,可谓神奇。 虎贺年还是个没有入境的小小武者,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呲牙道:“装神弄鬼!” 脚上一蹬,就要使出自己赖以生存的凌厉三爪。 韩未雨想要阻拦,却迟了一步,只听到二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各自的招数。 “鹰连扫!” “波纹指!” 虎贺年心中笃定,这一次他有偷袭的成分加持,一定不会再抓空了! 肖云锋冷哼一声,饶是虎贺年动身的一刹那就抢先一步动了手,身前数十道波纹涟漪忽如箭矢飞射,瞬间蹭蹭钻入五人胸口,不惜余力的发起作用来。 可怜虎贺年连架势都没摆好便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冷暖交替,一息功夫都没有撑住,身体痉挛着直接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呕!” 也不知他早餐吃的什么东西,黄的、白的,稀里哗啦的流了一地。 肖云锋抬起衣袖,掩面摇头,他虽有故意为难他们的意思,但这种情况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招波纹指是他二哥所授,听说是母亲生前比较中意的一招。 原本只是一种用指尖发力,再凭内力震荡对方内脏的近身招式,后来被她母亲加以改进成为了一个十分特别的内功招式。 改进后的波纹指会受到施法者的内功影响,附加出不同的威力。 如果修炼的是火属性内功,那么波纹指的附加威力就是灼热之类;如果是水属性内功,那波纹指的附加威力就是冰冷、延缓之类…… 肖云锋修炼的是‘五相回天功’,是一种同时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功法。 那么配合上波纹指的特性,对方此刻的感受就是:火的热、金的刚、木的涨,土的粘、水的冰。 五种感受揉杂在一起,用翻江倒海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尽管他已经刻意保留了实力,只要稍稍有些内功基础的都不会太过难堪。 可他还是高估了这些人的本事。 虎贺年这么快就呕吐起来,就是因为他一点儿内功都不会。 他不是入境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一名气劲宗的师姐笑着用臂肘碰了碰止如云:“如云师妹,这小家伙比咱们强多了,你看他才几岁就达到了气定期!还有他那个轻功,怕是来头不小呢!” 那师姐随意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旁这么多人,偏偏找止如云说出这番话。 双眸中星星闪闪,分不出是仰慕还是爱慕。 止如云看在眼里,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高兴的是这少年应该不会有事,失落的是…… 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太低了? 一想到再过半年就是自己最后一次参加“百门试炼”,到时候她作为宗门的主力人员,要像往年的师兄师姐们那样,担负起更多责任。到时候身前这位少年,也要受自己“保护”,偏偏自己实力比对方还低。 当下,心里又在‘回去一定要好好练习轻功’的基础上,多加上一条‘内功也不能松懈’! 白嫩的手掌拎着花环,平齐的皓齿轻咬下唇…… 肖云锋站住五人身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为善者善为,为恶者恶为」,这是他母亲从小就告诉他的人生真谛。 眼前,除了虎万山没有内功加持,一息也没有顶住。 其余四人忍耐了一会儿后,脸上的模样也越发痛苦起来,一个个汗流浃背地缩着身子,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卡住了手脚,连个指头都不敢乱动。 一旁的气劲宗弟子看出肖云锋只是简单的教训他们,至此都不曾出面阻拦。 纷纷躲在一旁抬袖掩鼻,幸灾乐祸的抿嘴偷笑。 又过了一会,波纹指的暗劲基本散去。 五人大喘着气,韩未雨断断续续道:“你……你得罪了……我们平元五氏,以后……休想在平元城混得下去!” 肖云锋见对方话都不利索了还如此执拗,无奈摇头。 平元五氏,很厉害吗? 一个平元城的地头蛇而已,他们肖家还…… ! !! !!! 肖云锋忽然想起,如今的自己好像不能依靠家里了! 肖云锋脸上一愣,歪着脑袋看向身前五人,神情略显古怪。 不然像母亲的故事里那样,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地上的五人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要跟自己认错了。 谁知肖云锋突然转了个身,双手连连在空中戳弄起来,一道道波纹再次重现,密密麻麻的竟有上百道之多! 肖云锋最终还是不忍心对他们下狠手,他们虽然无理取闹了一些,行为低龄了一些,但也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际伤害,倒是自己把几人折腾的够呛。 可这不代表他就甘心吃下这个亏。 得罪五个是得罪,得罪五十个也是得罪,既然如此…… “那就多有得罪了!” 第八章 姜人人,哭了 以姜人人为首的一行人,在虎贺年的突然出现后,分为了两批。 一批是以韩未雨为首的兄弟五人,全力上前阻拦肖云锋;一批是以姜人人为首的其他人,继续保留了部分实力,陪同姜人人。 当他们赶上前面几人的步伐后,各自的眼前出现了奇怪一幕。 他们熟知的韩未雨等人铁色青着脸趴倒在地,而那个被他们集体仇恨的肖云锋却安然无恙的站在前方。 众人还未来得及了解发生何事,便看到肖云锋突然转过身来。 那副双手快速戳点空气的模样,甚至有些搞笑。 一些人通过那奇异的波纹猜测出这可能是某种招式,可这究竟是什么招式,谁也没听说过。 毕竟肖云锋戳点了这么多下,也只是把身边的波纹变得越来越多,只是看起来更加愚蠢而已。 姜人人明眸乱闪,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气劲宗的考核现场遇到一名气定期! 那一道道波纹所蕴含的能量,但凡是将内功修炼了大概的人都能感受到一些。 可按理说,能在他们这个年纪练成内功的人,无一不是武者中的佼佼者,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天资水准都要比他们高上许多,各大宗门争先恐后的抢着要都来不及,哪里需要像他们这样费心费力的参加考核。 她自己也是因为天资不够,苦练了多年才刚刚步入入境期,又身为家族旁枝被打压的厉害,才另寻出路拜上了气劲宗。 期望有一天习得本领,能回本家为父母争光。 想到自己背负了这么重的压力,姜人人顿时不开心了,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这考核一点儿都不公平! 她想要开口争上几句,一张嘴…… “噗!” 喉间一噎,似是吃了个什么东西? 再一抬头,那可恶少年已经背对着双手,一副高人风范的模样居高临下着,身旁上百道波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莫非刚刚吃进嘴里的就是那些波纹状的空气?” 这时! “呕!” “哇啊!” “哗啦啦……” …… 灾难,有时候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有七八人吐了一地,刺鼻的气味顺着山风扑进一旁的树林中,连着气劲宗的师兄师姐们都退避三舍! 那位话多的气劲宗师姐没心没肺的笑着,也不管这些人的安危了,拉着止如云就跑,一路上笑的眼泪都流出许多。 这小家伙真是太有意思了,从哪里学会的这种损人招数,真是太对我胃口了,如此奇才一定要为我气劲宗所用啊! 有人欢喜,就有人难过。 姜人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绝望,所以她很不争气的……哭了。 尽管只是泪水泛在眼眶,一滴也不曾落下。 她一脸怨恨的瞪着肖云锋,将这羞辱的泪水死死守住。 心里却在想:这人实在是可恶,欺负人又不解风情就算了,竟然还不懂得怜香惜玉!没看到自己这么令人瞩目的一个美人儿正站在人群中央吗! 这一刻,她心里算是把肖云锋恨地死死了。 肖云锋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就算站的高,也受不了这个味儿。 心想着这下应该差不多了,他们知道自己不好惹,或许以后不会再做傻事? 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继续上山。 “站住!” 姜人人见他要走,强忍住一口气,愤怒地叫嚷一声。 她这一口气憋了好久,憋的厉害! 欺负完别人就一走了之,想都别想! 肖云锋本就懒得搭理他们,此时一听是她的声音,脚下的步子点的更快几分。 眨眼工夫已经跃过二十来阶,速度比先前又提高足足一倍! “混蛋!算什么男人!” 姜人人喊出这些话后,肚子里的空气也吐的干净,她再一吸气,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唔!” 赶忙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做出有失身份的行为。 只能眼看着肖云锋渐渐离去。 姜人人越发的觉得委屈,气得直跺脚。 再一看身边这群连胆汁都吐出来的人们,姜人人打心底地生出一股嫌弃的厌恶感。 她不希望自己的追随者们都是俗人,一见到她就欢呼雀跃,一遇到强敌就立马挫败,从不管什么场合,一点儿都不可靠。 当然,这个名为肖云锋的少年虽然实力不错,但也是她最讨厌的。 她想要的是那种既有实力又能够相信她、全心全意支持她的正常人,只有这种人才能为她提供足量的信力,让她变得更强。 那是她们一族的秘传,也是她们从小就被时刻告知、必须谨记的东西。 人的魅力越大,拥护的人越多,信力就越强。 姜人人轻咬着粉唇环顾四周,一双黛眉忍不住向着中心紧了紧。 眼前这些拥护她的少年们近半数都丧失了行动能力,先前一个个牛皮上天的存在全都变成了软脚虾,七倒八歪地躺在石阶上,丑态百出。 一下少了十几人的拥护,她所受到的信力也降低了不少。如此一来,剩下的路程就得靠自己的实力完成了。 好在如今只剩下一半的路程,时间又很充裕,算起来并不会很辛苦。 自己的实力跟身边这群不靠谱的家伙比起来,也算是上上等。 “说不定是第二个通过的呢!” 波纹指的暗劲已经散去,刺鼻的气味却更加浓郁。 姜人人将遮住口鼻的衣袖再次贴紧,心想着等其余人再休息一会儿就立马上路。 “嗯,接下来就顺其自然吧!平常心,平常心。” “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 “啊!还是觉得他好可恶!” 她想的出神,心里被万恶的肖云锋占据大半。 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这群人,正在互相打着眼色,悄悄约好了什么。 …… 武神山上。 肖云锋背负着手站在山顶,清风飒飒、枝叶沙沙,仅仅是站在气劲宗的门牌坊前,就能感到一股超脱于世俗的自在之意。 那是一种洒脱、自然又充满力量的感觉,一阵山风吹来,好似醍醐灌顶般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惬意。 第九章 是的,已经结束了 头顶那片云离肖云锋更近了。 之前在山下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昏脑胀,如今靠近之后,反而没了那种感觉。 在他身后是数不清的名山大川。 上面错落有致地坐落着一个又一个宗门大派,随便哪一个放在世俗里,皆是受人敬仰的存在。武客与其他人之间,就是高人一等。 但话又说回来,这些大派比起身前的气劲宗又少了几分庄严和气派,就连天空上的云朵,都少了那么几块。 止如云站在一旁,看了眼天色。 此时太阳即将落山,一年一度的考核也算是结束了。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套流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参加。 可当她再看向身边的肖云锋时,脸上的表情却连连变幻,显得十分古怪。 “师姐,这就是今年通过考核的人员吗?”一名先前不曾在考核中出现过的弟子向她询问道。 止如云回头望了望,确定没有师兄师姐们再护送其他人上来,而诺大的宗门前只有三个人的身影,心里不得不再次承认:是的,已经结束了! 她回过头来,正巧对上肖云锋的目光。 想到对方实力超过自己如此之多,却要屈为自己师弟,气势弱弱的尴尬一笑。 转头对那负责接应的弟子说道:“至此也不见众位师兄师姐,想必这次考核应该是结束了。武师弟,现在我将肖师弟交给你,由你带他去安排住宿,明日带他领了衣物和银两后,记得不要错过正午时分的入门典礼。” 两人互相抱拳行礼,算作是对彼此的辛苦表示一种敬意。 肖云锋也对着止如云行了一礼,毕竟这位师姐不仅一路护送着他,还亲自陪同到考核结束直至完成交接,真是又负责又好看。 心地也十分善良。 真是辛苦,真是辛苦了! 止如云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 他们一个背影正气、稳重,一个背影自然、轻浮,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可当他们站在一起时,又显得很搭配,似乎两人之间有着某种不明的羁绊,生来注定。 “是巧合吗?”止如云有些多愁伤感的嘀咕了一声。 良久后,直到二人登入宗门内部,走出自己的视线。 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快步跑开了。 …… 这位师兄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 “恭喜你通过考核!我叫武祝,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弟了!” 武祝笑道:“说来还真是奇怪,今年竟然只有你一人通过了考核。去年我来参加的时候,可是拼了命才成为第二十人呢!不过在我之前,气劲宗可是每年都会招收上百人,那场面不知要壮观多少倍!” 他的心情好像不错,一路上为肖云锋解答各种疑问,讲到兴头时还会为他介绍一些宗门内的趣事。 比如哪个长老的功法比较特殊,哪个长老的脾气比较古怪,哪个地方是男女有别,哪些角落的风景值得一看。 肖云锋颔首附和,时不时的也会大笑两声,这武师兄性格极好,让他感到很亲切。 老实说,他也没想到最终只有自己一人通过考核。 虽然他对那群人施法发了难,但他也有手下留情。 不过是凭借着先一步练成内功进行境界压制而已,只能说是小小地惩戒一番。 按理说那些人再不济,路上慢点、辛苦点也能赶在日落前登到山顶,毕竟武神山是一路直达,时间方面也十分充裕。 他到达山顶后又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止考核。 可偏偏最终的考核结果就是:只有一人通过。 想必在他离开之后,那些人又出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吧。 踏入宗门,一路上随处可见互相演练武艺的气劲宗弟子。 他们三两成群,各自有着固定的队伍,彼此间互不干预,有序且认真的练习着。 让肖云锋没想到的是。 这个性格不错的师兄,还有着极好的人缘。 一些正在休息的气劲宗弟子见了他,都要招呼一声武师弟,顺带着还要打听一下身后的这位小公子,也就是肖云锋本人了。 肖云锋听武祝说,像眼前这样的演武场,整个宗门内有着不下十块。 眼前的这一块里,大多是有着五年以上资历的弟子,他们既在这里习武钻研,也在这里担任着看守宗门的任务。 而他自己只是二年弟子,这一点两人刚见面时就已经说过。 连着越过两片演武场,武祝带着肖云锋来到他今后要住的地方。 精致秀气的小竹屋,十米见方的农家小院,两块翻过的土地里种着几种青菜,还有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正在里面叽叽唧唧的叫个不停。 武祝拉开房门,热情道:“咱们气劲宗的宿舍有着好几种风格,这边是竹屋,那边还有木屋、石屋,最里面的位置还有几间大宅,那是给宗门里需要闭关修炼的弟子们使用的,你进来瞧瞧。” 肖云锋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间竹屋似乎还有人在住?” “你不喜欢?” 肖云锋连忙解释道:“喜欢,当然喜欢。这院子里生气十足,平日里不知有多少乐趣在里面,我怎会不喜欢。只是怕冒然住进去打扰到了人家的生活。” 武祝哈哈一笑,随手端起一旁的木碗,给地上的小鸡仔们撒了点吃食。 “不用担心了,这间现在是我的宿舍,里面也只住了我一人,你若是喜欢便跟我住在一起,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安排一间也行。 原本是应该给你单独安排住宿的,不过你作为刚步入宗门的弟子,不能独居一间,要安排也只能把你与往届的师兄们安排到一起。到时候换做他们那里,一间院子里就不止一两个人哩。” “我这也是特殊情况,才独自居住了一间屋子……你看?” 无论是竹屋还是其他屋子,面积上都是差不多。 是两人住,还是一群人住。 肖云锋虽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不怕跟别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人少总是比人多要舒适一些。 况且这位武师兄为人谦和,十分热情,应该很好相处。 当下也不矫情,客气道:“全凭武师兄安排,今后同住一个屋檐下,就有劳武师兄多多关照啦!” 是夜,肖云锋跟着武祝与附近的师兄们打过招呼,便早早地回房休息。 他掏出父亲为他写的引荐信。 那信封薄薄地,里面大约只含有一张信纸。 也是,父亲这种寡言少语的性格又能写多少字呢? 他平时说起话来都是在模仿母亲的口气,甚至有些时候还会重复一样的话语。 他应该是想着与人好好相处的,至少母亲走后这几年,他也能对外人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话。 上次见到白素生时他就小小摆弄了一套,不过面对常年应付各种场合的带刀官客,父亲说话的能力还是弱了一点。 对方把话说的正气一些、大度一些,再随口夸上两句,他就不知要怎么回答了。 若是母亲还在的话,那白素生铁定捞不到半点好处,不但如此临走还要重重的赔个不是才行。 以往白素生来拜见时,就是这样。 肖云锋将信封收好,将它叠在衣物里面。 如果气劲宗不是个值得一呆的地方,这封信就没必要拿出来;如果气劲宗是个值得依托的地方,这封信可能也用不到。 他又想起孤苦伶仃的尚术,不知那个自称喝凉水都会长胖的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 还有冯黑子,不知他有没有如愿以偿的拜在白素生门下,王虎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吴老头的丧事办的风不风光,尚术在茶馆需不需要人帮忙…… 父亲如今孤独一人,又会怎样…… 想着想着,便垂下了眼。 这些日子他累的不轻,即便是换了新的环境,也很快进入梦乡。 竹屋外。 武祝坐在院中,望着天上的星星独自发呆。 今年气劲宗的招生,通过考核的只有肖云锋一人,这种结果对他来说有着一种错觉。 身旁,幼小的鸡仔们互相拥挤着聚集成一团,它们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个个睡地十分安详。 有一只睡在边缘的,忽然翻身掉了队,它半睡半醒间怎么也找不到同伴,焦急的叽叽乱叫。 武祝快速走到它身旁,小心将它捧在掌心轻轻抚摸,口中唱起不知名的山谣,重新引它进入梦乡。 待他将手中的小鸡放在地上,那些原本熟睡的小鸡仔忽然有默契的将它包围,与它紧紧依靠在一起。 第十章 丰长老,疯长老? 肖云锋自小到大都没有赖床的习惯。 因为他要早起习武,练习技艺,然后白天观看父亲打铁,之后还要接受母亲的悉心教导,完成一天的作业后才能自己安排时间。 这一习惯直到西贝儿去世都不曾改变,肖清途依然负责打铁方面的技艺展示,武艺授课方面则改由两位哥哥代劳。 不过这一天,他早早起来是有其他原因的。 昨晚在梦中,他梦到一名看不到正脸的白裙姑娘。 那姑娘背对着自己,身后搭着一条大辫子,蹲在花丛边不停的摘花,在编织花环。每完成一顶就要给肖云锋戴上一次。 头上一顶、手上一顶、手上一顶、头上一顶…… 一顶两顶,五顶十顶…… 直到他整个人都被包成了粽子,勒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时,才从梦中猛然惊醒。 “真是个怪异的梦。” “肖师弟,什么怪异的梦?”武祝伸着懒腰,正好走进院里。 “没什么!” 一群小鸡仔们叽叽叫着从睡梦中醒来,肖云锋赶紧端起一旁的木碗去给它们喂食了…… 新生活的伊始,必然是忙碌的。 武祝在前面引路,肖云锋快步跟上。 二人一路施展轻功,跨过各个区域。 最后经过了一条架设在两山之间的铁索桥后,才来到独自位于另一座小山头上的气劲宗库房。 到了这里,气劲宗人声鼎沸的模样便被铁锁桥上的浓雾隔绝起来。 那四面八方的浓雾不像是自然形成。 肖云锋只是打量了几眼,就在心里断定,这里必然有一个了不起的阵法在支撑。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他自幼习得的众多知识中,其中一项就是阵法。 武祝在路上告诉肖云锋,相传负责这间库房的丰长老即不是气劲宗历代弟子,也不是作为客卿挂名于此。 之所以留在气劲宗内,是因为他在等万宗主的一个承诺,那是两人在多年前达成的某个交易。 并且,这个丰长老的本事比起他们万掌门来,不分上下! 就在去年除夕夜上,两人喝多了酒起了争执,随后大打出手,各显神通。 三大长老、四大护法、二十四堂主愣是没一个敢上去拉架。 许多家住得远,不方便回家过年的弟子都见到了这一幕。这在气劲宗里已经算不上是个秘密。 “还有这事!”肖云锋听的一脸惊讶,让一个外人负责超级大宗的库房,还能跟宗主打起来而无恙? 真会玩。 “到了!” 穿过浓雾区,眼前出现一个颇显气派的大宅。 武祝走上门前,朗声道:“两年弟子武祝,带师弟前来领取宗门配备。” 大门吱的一声,缓缓打开。 稀稀疏疏的绿竹印入眼帘,歪扭交错、参差不齐,如同被人践踏过一般生长地十分随意。 肖云锋紧跟在武祝身后,沿着竹林小道往里走上二十米再折出一道弯,一座五米见方的六角亭和一间气势阴沉的殿宇建筑顿时显露在二人眼前。 亭子的造型同竹林一样不算和谐,头顶的六只角或歪曲或短缺,与那街上孩童们用泥巴捏出来的玩意如出一辙。 此时的亭中,一名长胡子老头坐在躺椅上,手中捧着酒坛小声呢喃着,一副醉酒模样满面红光。 “弟子武祝(肖云锋)见过丰长老。”肖云锋跟着武祝拱手行礼。 丰长老打了个酒嗝,随意瞥了二人一眼。 板着脸道:“去年的二十名弟子就剩你一个了,今年倒好一共就来了一个。我看万横的脑子是变成浆糊了,要把这几千人的大宗变成几百人才如意。” 这一点肖云锋听武祝提起过。 好像在武祝那一届之前,气劲宗每年都要去外地广收弟子,一圈下来每年都能招收上百名。 但不知为何,从上一年开始,就忽然将招收的规模降低为二十人,并且只在平元城本家招收一次。结果可想而知,到了今年连参加考核的人也不过百位。 “两件衣服,二十两银钱,自己上屋里拿吧。” 丰长老随口吩咐了一句,就翻了个身打起呼噜来。 武祝无奈一笑,嘱咐肖云锋不要乱动在这里等他,随后便向屋里走去。 肖云锋点点头,还想再看一眼丰长老,眼睛往躺椅上一瞅…… 咦,人呢? “封!” 不知何时,丰末年忽然出现在肖云锋身后。 肖云锋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且四肢上的经脉不知怎的,纷纷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内力不停的往外散去。 他自知这样下去身上的内力会尽数流失,造成经脉萎缩,严重的话可能会变成废人一个。 立马开口道:“不知弟子哪里得罪了丰长老,还请丰长老手下留情!” 丰末年嘿嘿一笑:“留个屁的情,快让我看看你这气定期的小娃子,有没有本事解开这道暗劲。” 原来是在考验自己! 肖云锋心里暗骂一句‘疯老头’,立马闭上眼睛,运转五相回天功感受自己体内。 这五相回天功,乃是他母亲所授,是母亲了解的所有功法中最朴实无华也最难练的功法之一。 西贝儿本想传授肖云锋一种火属性的功法,配合肖清途的打铁本领,以后起码也能成为一名铁匠,不愁衣食。 可肖云锋不这样想,火属性功法固然对打铁有奇效,但毕竟会有力竭、有被克制的时候。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路——走五相之根本,习万物之源泉。 五相回天功,‘金、木、水、火、土,五相固元平衡相互、生生造化不息永生’。 这是他四岁时,第一次当家做主为自己选择的路! “找到了!” 肖云锋发觉暗劲所在,心中一喜,将身上的内力向脚掌逼去。 多亏他体质特殊,对外来内力比较敏感,才能迅速发现这股暗劲依附在自己脚掌之间。 丰末年站在一旁,眼见这小家伙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的暗劲,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注视。 接下来的一幕才是最让他期待的。 这十几年来,丰末年不知已经考核过多少人,其中不凡天资纵横,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气定期的存在,却至今无一人能够破开。 直到如今,丰末年也只总结出一点:年龄越年轻,越有可能破开暗劲。 但年轻并掌握高级内功功法,且这个高级内功功法又对他有益的人,哪有这么好找。 丰末年正在回顾这十几年的辛苦历程,忽然胡子一吹,眼睛一瞪。 只见肖云锋抖了抖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把自己救回来了。 第十一章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丰长老你看……” !!! 肖云锋又被点穴了。 丰末年抬手向他背后一拍,只见肖云锋的丹田之处又小又空,里面的内力少的可怜,哪里像是年纪轻轻就能达到气定期的天之骄子。 “只靠这点内力就能破解那道暗劲?不对,若只是这点内力的话,又怎会让我感觉到如此充盈的气势?” 他给肖云锋解了穴道,问道:“我问你,你是怎么解开那道暗劲的,就靠这么一个小丹田?” 肖云锋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他,这丰长老一言不合就点穴,实在让他放不下心。 但仔细一想自己还在人家家里,他能往哪跑? 只好老实道:“回长老,弟子的功法与其它功法不同,其内力的存储并不是在丹田之内。而是经过长期训练后,让各个经脉都像丹田一样可以存储内力。也就是说,我全身上下都是内力的储放点,也可以说全身上下都是假丹田。” 丰末年一听,抬手又要点他。 肖云锋被点了几次,早就心生不满。此时见他抬手,立马撒腿就跑,转眼间就跑出宅院,没入竹林。 语气强硬道:“丰长老还请自重!” 肖云锋算是看透了,这丰长老正如武祝先前所说,不是正式的气劲宗成员,平时放肆惯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都不考虑门派大宗的脸面。 想想他一个过年期间都能耍酒疯跟一宗之主大打出手的人,能有什么气度风范? 更别指望他会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客客气气了。 丰末年怔了一下,你这小子跟我扯什么自重,老夫想要点你,那是你的福气! 说时迟那时快,脚上模糊出虚影,一眨眼就到了肖云锋身后。 五指作爪状,向前抓去! 肖云锋感觉到空气的流逝变化,头也不回地身子一晃,好似瞬移一般蹭着他的手掌躲了过去。 不仅如此,他还在身下留下了一个特别的身影,让丰末年大为吃惊。 “虚影步!!!” 丰末年一把将身前虚影捏碎,眼看肖云锋就要跑出门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传说中的轻功——虚影步!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家伙身上竟有如此神功! 看来我的机缘终于等到了! 他哈哈狂笑,手掌大力一挥在天上凝聚出一只大手,直接隔空封锁了肖云锋的去路。 “不好!” 肖云锋连连闪身,但境界的压制又岂是现在的他所能抵抗。 两条腿沉甸甸的像是身陷泥潭,每一步的迈动都十分费力。 终于。 丰末年在肖云锋快要踩在门槛上时,一把将他拎了回来。 “这次我不点你,你放松身心,让我好好探查一番。” 肖云锋心想不行,这老家伙怕不是个疯子,竟然还想要探查一番! 怎么探查,开肠破肚? 既然跟他讲不通,是时候拿出自己的保命信了。 本以为这封信就是个摆设,无论自己在气劲宗内过得好坏都没有必要拿出来。 想不到今天竟因为这么点破事就要拿出来用掉了…… “我……” ! !! !!! 说好的不点我!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为什么连话都不让我说了! 疯子! …… 武祝手捧着衣服,腕上挂着一袋银两。 独自一人站在里屋的门槛上,脚步迟迟不曾迈出。 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自他看到肖云锋莫名其妙的跑出宅院,正想要叫他一声,问问他那是什么轻功步伐,为何如此炫酷。 丰长老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点了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就看到丰长老像拎小鸡一样,将肖云锋拎了回来。 丰长老真厉害。 连肖云锋那么高深的轻功都能压制住的漫天一掌,其威压厉害之程度可想而知。最让他佩服的是,如此浑厚的一股内力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波及到自己身边。 这得要多么高深的技巧支持,才能将掌力把控到如此炉火纯青。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丰末年游走在肖云锋背后的双手迟迟不曾拿下。 他越是探查下去,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丰富。将全身的经脉温养成假丹田,说是奇思妙想也好,说是异想天开也不过,最让他诧异的是,这人竟然真的成功了! 终于,丰末年一脸狂热道:“你这功法叫什么名字?” 十几年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机遇,就是他,就是眼前这个小子,他一定能帮自己除掉这十几年的心头病! 五种属性的功法,这是最佳也是最可遇不可求的功法,再配合上潜力无限的少年天才…… 行!一定行! “……” “问你话呢!你放心,我不会逼你的。” “……” “……” 哆哆! 丰末年抬手解了肖云锋的穴道,脸上尽是疯狂。 这一次,肖云锋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什么样的侥幸心理都是无用。 心想:“他不是要夺我功法吧?这可是江湖大忌!” 肖云锋一咬牙,回应道:“回长老,我这是小虚影步。” “不是问你这个,是你的内功心法。” “回长老,弟子修炼的乃是‘五相回天功’。” 两句话的功夫,肖云锋就想明白了。 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从心,他现在的内心就在不停告诉他:要全力配合,知无不言。 「男子汉大丈夫能群能伸」,这种话也是母亲曾教育过的…… 丰末年沉吟了一会,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功法? 就连万横这十几年在外游历,帮他四处寻找消息,也不曾听他提起过这类功法。 能够将身上的经脉变得像丹田一样,那岂不是说哪怕丹田被震碎,也依然留有一线转机! “这功法……” “你学不了!” 肖云锋抢答了一句,但他立马就后悔了。 谁知道这个疯子般的老头会不会受到刺激,做出什么毫无人性的事来! “为什么?难道我数十年的内力还不够滋润身上的经脉?再不济我还可以散功重来,难道散功也不行?” 肖云锋皱了皱眉头,说句实在话,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记得当年他初习这个功法的时候,自己才四岁。 当时母亲总告诉他,不要把它当作一个功法,要把它当成你自己。 肖云锋一直不懂这其中的含义,所以母亲花费了好大的心思,天天给他用药草沐浴,针灸,有时候还要经历各种鞭打,把身上的鲜淤血放出后,再让他不停的运转功法。 他这种经历,显然是不可复制的。 丰末年见他迟疑着不吭声,心里灰了半截。 难道自己这一生真的就这么完了,没有任何转机,手刃仇敌无望? 人这一生有几个十几年? 自己苦等了这么久,难道就一点转机都没有? 肖云锋见他一副失落,怕他伤心过度拿自己出气。 开口解释道:“首先我这个功法是没有口诀的,从头到尾也就两个字‘感知’,我当时不懂这里面的含义,被人用药物硬生生改变了体质,然后才得以修炼下去。” 丰末年看看他,见他一脸正经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其实他就算是说谎又能怎样,这是人家的功法,人家想给你就给你,不想给你你也没办法。 一旦动强的,就算要到了,到时候人家给你个错误的口诀搞不好还要走火入魔。 倒不如眼前这样,直接让他断了念想,还算痛快一些。 而且对方说的不无道理,想要用经脉存储内力的确是个听起来就无解的难题。 第十二章 弯腰,鞠躬 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丰末年摆了摆手,走到武祝那边给他解了穴道。 “今年只收一人?” 武祝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只见两人兴致都不太高,也识趣的老实答话:“回长老,宗内计划是招收二十人,不过最终只他一人通过考核。” “还是爬山?” “是。” 丰末年静静杵在那,背负着手陷入沉思。 良久,他转身向肖云锋问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武祝心中一颤,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肖云锋现在是气劲宗弟子,丰长老却不完全是气劲宗的人,一身功法高深莫测却是跟气劲宗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肖云锋拜了丰长老为师,想必日后所学也不是气劲宗的武学,这么说来…… 他还算是自己师弟吗? 他可就这么一个师弟! 肖云锋一边在心中衡量其中利弊,一边猜忌丰长老又在玩什么把戏,正不知要怎么答复,忽然听武祝弱弱道:“这……他应该做不了主吧,不如明天我带他见过众位长老再说?” “不用明天了!” 丰末年身影一闪飘进屋内,不到一息功夫又回到二人身前。 他手持一枚红艳响箭,衣袖一甩,纵上青天。 “嗖!哗哗哗哗哗~” 绽放出一朵七彩烟花,声势浩大。 有道是‘一发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这发响箭炸裂在气劲宗上空,显然招不来千军万马,但总归是在呼应别人,做的工作也是同样性质。 只是不知道等下要来的人是什么人,来又来做些什么……肖云锋与武祝并列在一起,丰长老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妄动。 没过多久,一道道身影起落在气劲宗四面,他们止步于大院门外,等到气劲宗三大长老、四大护法全部到齐,才相视一眼小心走进。 七人或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或威武猛壮、鹰鼻狮脸,无一例外皆是狂流期的高境界武客,气势各有优劣。 一见到来者,武祝连忙带着肖云锋拱手行礼:“二年弟子武祝见过葛长老、花长老、吴……” 正说到一半,丰末年忽然点了两人穴道,脸上不屑毫不遮掩:“平时客气客气就行了,现在是在我这,他们不够格!” 被他这么一呛,众位长老、护法也只得尴尬一笑。没办法,毕竟人家说的是……大实话。 众人之中,长发披肩的花长老当属最有风度之人,一袭红衣,一把折扇,好似一位繁华世间的多情掮客,脸上不含一丝长老之威。 常年开屏的折扇,此时被他收起捏在掌中,又四顾无人敢开口问话,花长老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丰长老召集我等前来,有何事吩咐?” 换做平时,他们再不济也要说上一句‘有何贵干’,但到了丰末年这里,几人就变成了上下阶级,丰末年说的话也全然变成吩咐、命令。 肖云锋想起入门考核期间,两名气劲宗师兄交给自己的古朴令牌,对应的便是一位花长老。眼前这袭红衣分外扎眼,不知是不是他。 心里不免向对方腰间多打量几眼,终于在他开口说话之时,从宽松的红衣中看到相同的身份腰牌。 “这是今年收上来的弟子,我看上了,你们有意见吗?” 花长老等人看向丰末年身后二人,他们一人穿着气劲宗的制式长袍,一人穿着自己的衣服。 谁是今年刚收上来的新弟子,一看便知。 花长老将肖云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连连称赞道:“根骨不错,天资过人,不错,是个好苗子!” 说完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能入丰长老您的法眼,真是三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啊!” 其余几人也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底子不错。” “嗯,仪表堂堂,资质上佳。” 丰末年翻了个白眼,简单直接道:“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 几人又是一阵尴尬,这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你丰末年看上的弟子我们要说一句不是,那不是赶着找打吗! 这里这么多人,谁能打的过你,谁又敢跟你打? 眼见其他人一副躲闪的表情,纷纷缩着头。 花长老只好再次出头:“能被丰长老看上,自然是个人才!” “对啊对啊。”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行了行了。”丰末年听不惯他们的屁话,有些不耐烦,“你们若真没意见我就把他收下了,要是看上了也不用客气,各凭本事就是。” “不敢不敢。” “那还在这里干嘛?” 几人一听,神情皆是一凛:“丰长老保重!” 下一刻。 几人仿佛专门练习过一般,异口同声的开了口后,不做一点儿犹豫说走就走! 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武祝跟肖云锋站在一旁看的发呆。 这丰长老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几位长老和护法在他面前竟然老实的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 一想到气劲宗内还有另外一只“猫”,肖云锋忽然对此有些期待起来。 那个能被父亲记得的人,想必也是个人物。 丰末年解开二人穴道,脸上依然兴致不高,闷闷道:“你可愿拜我为师?” 肖云锋纵使心里千万个不服,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弟子肖云锋,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弯腰,鞠躬。 “哟呵,还真是一拜!” 丰末年随口嘲讽了一句又继续说道:“明天日出前来这里找我,不用带什么衣物,我这里可没地方给你住。” 说罢便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 两人也不废话,直接拱手告退。 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像极了众位长老、护法。 事情让丰末年这么一闹,正午时分的入门典礼也被取消。 众位宗门弟子早前就听说此次入门考核只有一位姓肖的师弟顺利过关,收到取消入门典礼的消息也皆在意料之中。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众位长老、护法和堂主忽然紧急组织了一场会议,其内容之神秘即便是与他们最亲近的亲传弟子也不曾得知。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师傅在参加完会议后,给自己准备了一系列大礼,命他们以最快的速度送往肖师弟的宿舍。 并再三叮嘱他们,务必要对这位肖师弟十分客气、百分客气。 一时间,整个气劲宗都在讨论这位肖姓师弟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他们的师傅如此关注! 那可是三位长老、四位护法、二十四位堂主,是整个宗门内地位最接近宗主的人! “身负重任”的亲传弟子们静立在肖云锋宿舍门口,神情庄肃,脸上的模样紧张到僵硬,远远看着不像是来送礼的,更像是来寻仇。 那些不是“身负重任”的弟子,资历通常都不过五年,见到相熟的师兄师姐都严肃的板着脸,也不敢上前硬凑,只得退后几步站远一些,将竹屋小院围了个里外三圈。 阵势之大,比上一年的入门典礼还要热闹! 肖云锋跟着武祝一路闲逛,在这位师兄的提议下,他也对气劲宗的多样功法产生了不少兴趣。 可二人连着去了几个演武场均是空空荡荡,竟无一人在研习! 武祝郁闷的头发都薅掉几根,这些师兄师姐平时可都是雷打不动,无惧刮风下雨、酷暑严寒…… 今天怎得一个个都没了踪影? 两人失了兴致,只好闷闷返回。 刚一踏入宿舍区,瞬间就被众人围堵起来,紧接着未等二人有所反应,肖云锋就莫名其妙的收了一大堆东西。 这些师兄、师姐也不管肖云锋是什么来历,只管一个劲的送礼物。 反正先讨好了准没错,万一人家记住自己了呢? 等肖云锋好不容易回到了宿舍,又是连连收到了几十份大礼! 最后一整合。 先不说那些灵丹妙药、金钱、功法,单是十八般兵器,他就一次性集齐了,还是好几套! …… 天色暗下。 肖云锋将师兄师姐们好声送走,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看来拜丰长老为师,也不全然是坏事。” 自从有几位熟知人情世故的师姐隐隐透露出他们上面和丰长老的名字,肖云锋就明白这些人为何会这么做了。 都是冲着丰长老来的,自己只是沾了“师傅”的光。 是啊,现在见到丰长老要叫一声师傅了。 虽然暂时看起来,对方应该不会教自己什么东西。 第十三章 谢谢你,叫我师兄 武祝盯着院子里的一排排武器、礼品,坐在小板凳上托腮发呆,连肖云锋什么时候回到的院内也全然不知。 肖云锋轻声道:“武师兄,想什么呢?” 武祝回过神来,见师兄师姐们都走了,天上也高高的挂着月亮,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坐了许久。 他叹了口气:“我在想,肖师弟跟了丰长老,还能不能学到我们宗主的二十三式叠浪掌。” 肖云锋不止一次听武祝提起这个名字,知道它是气劲宗内最顶级的一门武学。遂搬了个小板凳往他身旁一坐,手上锤捏着肌肉放松身心,听他长长道来…… 气劲宗地位高于其他大派,气劲宗宗主万横被评为平元城第一人。 这其中的功劳,多要归功于气劲宗的顶级武学:二十三式叠浪掌。 二十三式叠浪掌,有着二十三个基本套路,其不仅威力能够相叠,套路之间也能任意搭配,千变万化。 无论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只凭一张手就能见招拆招,见谁打谁!练到大成后能掌劈铁皮、指碎山石! 比起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铁砂掌、大金刚掌等拳掌功法,威力强过数倍。 当然,不是真的直接用手劈铁,用手指戳石头,二十三式叠浪掌中还包括一些内力的运用和各种技巧。 这也是二十三式叠浪掌的独特之处,它虽是一套外功功法,却能与内功功法相辅相成。 这一点上和肖云锋所掌握的波纹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武祝的宗门资历不够五年,宗门贡献也远远不够,至今无法获得学习权限。只在去年的除夕夜上,远远地见万宗主施展过几招。 肖云锋见他越说越沉闷,嘴上一直说着可惜,不停唉声叹气。 身子向后一仰,倒立在地上,随意道:“学不到就学不到吧,你不是见到丰长老能跟万宗主打了个不相上下?想必他的功法也是极其了得,若能传授我一两招,也足以让我行走江湖了。” 话是这么说,肖云锋心里对这两人却是不太在意。 丰长老也好,万宗主也好,这些人在师兄师姐们眼中再厉害,也比不上那些拜访他父亲、母亲的江湖豪客。他们最低都是出尘期的强者,其中‘二品境——破罡’的顶阶武客,比例占到半数。 平元城看似地域广大,山头众多,大大小小的门派、帮会加一起有上百个,但它再怎么繁华也只是无垠国众多城池中的一个。 用他母亲的话说就是,「天下之小,一山一河,天下之大,一山一河」 这些人是厉害,本领不低又能一声令下号召数百上千众,但距离真正的一方霸主还是有不少差距。 就像今天刚成为他师傅的丰长老,尽管他的事迹再夸张,众位长老、护法再忌讳他,这也避不过他实力是初入出尘境的事实。 这样的实力看似很高,实际上比起白素生都要弱上许多。 所以说,丰末年也好,万横也好,肖云锋只会在当下觉得他们挺厉害。 那是因为他年龄还小,功夫还不够火候,比起对方确实差距很大。 但是佩服、羡慕之类的,他不会。 他自己身上的功法哪一个不是上上等! 他熟悉的那些江湖豪客又哪一个不比这两人! 尽管人家拜访的是他的父亲、母亲,但总归自己的眼界跟着变得更广了…… 武祝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但苦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说起话来好没底气。 继续寒暄几句便欲回屋歇息,没有再说什么。 肖云锋倒立着身子,自下向上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武祝的心思不在这里,那一股悲伤的感觉,比夜风还要凉。 “肖师弟!” “嗯?” 肖云锋手撑着地,勾着脑袋看阶上的人。 “谢谢你,叫我师兄。” …… 第二天,日出之前。 肖云锋如约来到了丰末年的宅院。 此时的大门已经打开,丰末年一改之前的醉汉模样,身着一身锦衣道袍,束发为鬓,盘坐在小亭正中。 已是运功多时。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股浑厚内力,多个属性层次分明、形成实质,气势逼人。 肖云锋没想到丰长老修的也是多属性功法。 至于为什么是多属性而不是完整的五属性,那是因为肖云锋只在他身上看到了水、土、火三种属性。 一层薄薄的水属性覆盖在丰末年体表,其温度很低,将丰末年的长眉冻结了霜;在那外面是一团如灰尘般浑浊的土属性雾状颗粒,它们悬浮着,将丰末年的身躯隐隐约约的遮掩起来,犹如一层衣甲;火属性的火热内力在身体最外围盛放,极高的温度将丰末年身边的空气灼的变了形,使人的身影不断扭曲。 水、土、火三种属性之后,久久都没再出现第四个属性。 肖云锋不解。 这三种属性之间并不是很有关联,除了土水相克,水火相克外,对功法的修炼没有一点儿好处。 甚至可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静立在一旁,等着丰长老调息结束。 没过多久。 丰末年竟以喷出一口鲜血为代价,强行收工。 他身上积存的内力骤然爆开,掀出一股冷暖交替的热浪,连眼前的小亭子都被震的抖了一抖,竹叶纷飞。 “酒!喂我!” 肖云锋看到不远处的酒壶,慌忙拿来给他灌上。 掀开瓶塞的同时,闻到的是一股刻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味道。 丰末年一连咕噜咕噜几口后,突然把肖云锋一推,夺走酒壶。 一脸心疼道:“暴殄天物啊!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酒?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百珍花蜜酒’,你竟然一下倒了我一周的量!” 百珍花蜜酒以药效强、产量低、价格高昂闻名。 是一种采用了上百种珍贵药材,既耗时又耗力的稀有药酒。 丰末年平时都只是一小盅一小盅的喝,只有在运功出了岔时才会拿出一壶用来救急用。 这次也是因为知道肖云锋在看自己运功的原因,所以想展现出更多让他看清楚,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 肖云锋撇撇嘴,心道:“我当然知道是百珍花蜜酒,我小时候常常用它泡澡,跟它是老相识呢!” 不过肖云锋还是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丰末年,好似与身前这个人毫不相识。 丰末年见他不吭声,心里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一个小孩子,哪里认的这种东西,再说了是自己让他灌酒的,若是换做别人可能还要手忙脚乱出点差错…… 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一想到自己还有求与他,遂清了清嗓子,换副腔调。 “算了,一些身外之物。” 肖云锋心里冷笑:“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不要脸。” “我之前运功的模样,你可看清楚了?” 丰末年放低了姿态,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眼下还是正事为重。 “……” “……” 肖云锋闭口不言。 他昨夜临睡前,恍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如果差距很大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偏要施好于另一人,那他不是要害他,就是有求于他。” 肖云锋自认丰长老应该是没理由害他的。 所以…… 第十四章 酬劳,成交 丰末年混了几十年江湖,哪能看不出肖云锋是在跟自己怄气。 就因为做师傅的说了你两句? 难道你还想要做师傅的给你赔礼道歉? 做梦! “你要是不想认我这个师傅,趁早就给我滚蛋!” 丰末年风光了几十年,什么时候看过别人脸色,别说那些气劲宗几位长老、护法之流,就是宗主万横本人来了,他也照样指着鼻子骂! 一个骨头都没长硬的小家伙,还甩起脸色了? 肖云锋心中一乐,他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收获,昨天刚被他逼迫踏上贼船,今天就能安然离开! 这丰长老习性无常、狂妄自大,跟个疯子一样,肖云锋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跟他相处。 要不是丰长老昨天快刀斩乱麻,不给他留一点选择的余地,他还真不想拜对方为师。 说到拜师,肖云锋觉得花长老就挺不错。众人皆惧丰长老,唯独他敢开口问话,一看就比其他人有能耐。只可惜境界低了些,与自己一样同为四品境是为狂流。 心了有了目标,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当下脸上不做修饰,一脸欢快地向屋外跑去! “你给我回来!” 丰末年见他就这么欢天喜地的跑了,气的血气上涌,一边咳嗽着一边施法将他拎了回来。 老子还等你救命呢,你跑,你往哪跑,你跑得了吗? “……” 又一次说话不算话! 肖云锋紧盯着他,如同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一脸幽怨。 丰末年看出这家伙好坏不吃,自退一步,省去装清高的功夫,重新说道:“我体内那两道暗劲,是积累了十多年的旧伤,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帮我把它们去除,我就给你一万两白银作为酬劳!” 丰末年见他不怕吓,干脆许诺了丰厚报酬。 一万两白银,普通人家十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 肖云锋心里冷笑,一万两,连装满一壶百珍花蜜酒都不够。 他可是听两个哥哥抱怨过,百珍花蜜酒有价无市,别人拿来喝都不舍得,母亲竟然让他用来泡澡! 肖云锋每每为了锻体被皮鞭抽打出一身淤血后,就要靠这百珍花蜜酒来滋润身体,促进肌肤再生并拓展经脉。 遍体伤痕触碰到温热酒水,那种疼痛比被皮鞭抽打还要痛苦几分。 “怎么样,你要是嫌钱多,怕被人惦记,我还可以免费帮你保管。” 丰末年以为他被吓到了,略显得意的调侃了一句。毕竟是个孩子,还是见识少了些。 肖云锋不理他,心里悄悄的打着小算盘。 昨天从师兄师姐那收到的礼物中,不算上丹药、功法、兵器之类,单是银钱凑在一起就有七万多两。 平均下来,差不多每个师兄师姐都给了好几十两。 尽管不是每个人都有过来‘捧场’,但一个个的心意都找人代劳了。 这样算的话。 他只要随便卖掉一些东西,就能又多上不少钱。 “我给你十万两!你放我走吧……” 肖云锋说着说着,气势就不自然的低了下来。 别说十万两,稍微费点功夫将那一墙头的兵器拿出去卖掉,就是百万两也能拿的出来,但丰长老是为了区区十万两就肯放他走的人吗? 丰长老既然能喝得起百珍花蜜酒,那他还是一个缺钱的人吗? 至少十万是不会缺。 而且两人之间并不是纯粹的金钱关系,丰长老之所以会看中自己,是为了让自己给他治病啊! 不好,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下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果不其然,丰末年讥笑道:“哈哈哈,十万两,你还真敢说出口。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钱,你知道我丰末年最不缺的就是什么吗?” “这气劲宗库房,就是我以一人之力攒下来的财富!” 丰末年一脸的傲气,仿佛这天下的江山也都是他的一样。 以一人之力支撑一座万人大宗的库房,还是十几年!这无论在哪说出去,都是受人膜拜景仰的存在。 可肖云锋还是面无表情,不给他一点儿感到得意的成就感。 从丰末年表现的不再像是昨天那样无解后,肖云锋对丰末年的感观也大胆了一些。 你不讲理,我也跟你不讲理,咱俩都不讲理,看谁不讲理。 丰末年见他如此反应,心里一噎,感觉自己吃了个无趣果,果子连核带皮堵在喉咙里是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这小东西莫非真有什么大来历? 一个超级大宗的家底他都看不上? 说到这,丰末年又想到他昨天施展的‘小虚影步’,心里恍然大悟,头顶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冷水,瞬间平静下来。 既然他说自己的轻功是小虚影步,那岂不是说,哪怕他的轻功不是传闻中的虚影步,也必定和它有着大渊源? 只有亲自见识过虚影步,剖解过虚影步,才能基于虚影步的本身自创出小虚影步这样以假乱真的轻功步法。 可想而知,传授他这个轻功的人,必然大有来头!甚至可能就是自创出虚影步的那个人! 想到这,丰末年心里对肖云锋又高看了数倍,嘴巴几次闭合迟迟不知要如何开口。 肖云锋跟他犟了一会儿也自感无趣,开口道:“不跟你东扯西扯了,重新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他发现两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直接开门见山了的。 就因为丰末年扯上一句‘给你一万两作为酬劳’,两人才浪费了半天功夫。 “用你的功法,中和我体内的水、火属性暗劲。” 肖云锋点点头,他之前就看出这三种内力之间是一种不平衡的关系,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果真如此。 丰长老当年,应该是被人下了毒手。 “酬劳。” “我一辈子的积蓄任你挑。” 丰末年说出这句话时,不做一点犹豫。 他风光了半辈子,在外风光过,在内富饶过,可自己命都快没了,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些年他留在气劲宗少有出门,平时也就喝点儿百珍花蜜酒,其余时间基本用不到钱。 想起刚刚说的一万两,还真是小家子气。 丰末年其实早就看透了,从自己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无论他武功多么高强,财力多么雄厚,危险永远与利益并存。 肖云锋尚未做回应,丰末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突然阴狠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能助我手刃仇敌,我将额外欠你一个,不,三个人情!” “成交!” 江湖之上,最值钱的东西也莫过于此了。 第十五章 疑问 两人抛开不必要的情绪,事情的进展自然变快许多。 肖云锋将五相回天功完整的运转一遍,又展示出各种丰末年不曾见过的奇妙武学。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丰末年也忍不住拍手叫好,连连称赞。 肖云锋表现的越出人意料,就越发的让丰末年看到复仇的希望。 “如果你是出尘期就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了!可惜啊,可惜。” 丰末年嘴上说着可惜,脸上的表情却乐开了花。 他等了十几年都没有盼头,现在只要再等几年,就能复仇在望。 如今他即便是身中毒手,也依然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丰末年,只要不是面对自己仇敌那样的存在,根本不用担心生命安危。 “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是钱能买到的,我亲自去给你买来!是钱买不到的,我去给他夺来!” 肖云锋收了功,一边消化着丰末年告诉他的信息,一边盘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首先,丰末年身上的暗劲与他最初的猜测有出入。 丰末年是早年受了阴人暗算,身中奇毒后又被人狠狠打中一掌。 严格的来说,他体内的两道内力,一个是火毒,一个是水属性暗劲。 两股水火不容的属性互相抵御,每到丰末年运功到七成功力以上时,就会在他体内肆意作乱,常年不息。 所以才有眼前丰末年在小亭子中爆功的那一幕。 并且这两股暗劲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被消耗殆尽,反而吞噬掉丰末年不少内力,使得他只能通过丹药等外物来运功补充。正是因此,丰末年才需要常年服用百珍花蜜酒,依靠百珍花蜜酒的功效来保证经脉不受损伤。 “我之前说过,这功法最主要的一点便是感知,可惜直到如今我都未曾感知到什么。” 丰末年沉思了一下,试着猜道:“天地精华?日月精华?” 肖云锋摇摇头:“没用,这十多年来我已经试过众多方法,你说的这些连无相之本源都算不上,只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十多年前你就练出内力了?” 显然,丰末年发现了另一个重点。 在他看来,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的肖云锋年龄顶多只有十五六岁,换做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可能连入境期都没有达到。 这得是什么样的练武奇才能在四五岁时就能达到入境期的境界! 就是百年一遇的天骄之子与他相较起来,也不值一提! 丰末年自认天赋比之大多数武者要高出许多,可他四五岁的时候,也才是刚刚认字而已,连江湖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内功心法。 肖云锋点点头,虽然他的方法走的比较极端,但自己确实是在五岁那年就被母亲‘逼’出了内力。 “既然你是多属性的功法,又提到五相,那应该需要感知的东西就是和它们相关。” 丰末年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一件事,又道:“我年轻时曾听人说过,有一些地方盛产带有五种属性的矿石。只是它们好像一直被做为打铁的辅料,不曾听说有谁拿去练功用,也不知对你的五相回天功有没有用?” “五灵矿?” “这你也知道?” 丰末年面色古怪的看着肖云锋,这小家伙好像懂的比他还多,不仅身上的功法一个比一个让人眼红,就连这颇有年代感的传闻他也知道。 当年不比如今,很少有人用五灵矿来打造器具了。 肖云锋点点头。 五灵矿是他父亲锻造武器时常用的东西,由于不是本土所产也不是必须之物,家里存量并不多,到了他出生后那几年,已经用的七七八八。 到如今也只还剩下一点点,遇到一些特别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一用。 肖云锋母亲当年也曾用五灵矿为他摆上阵法,但无奈都是些碎小矿石,他年龄又只有四五岁,心思不够凝实。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可以一试。” 肖云锋回想起那些日子,五种灵矿摆放在阵法中散发着微微光芒,既神奇又好看。 也正因如此,使他们兄弟三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纷纷嚷着要学,哪怕当时自己只有四五岁也硬是把这个阵法记住了,总算是一种收获。 如今自己的心智也比较成熟,各方面的素质已非当年可比。本着不放过任何机会的原则,理应一试。 说不定当年的思路并没有错呢? 有了线索,丰末年郑重道:“那这些日子我去打听打听五灵矿的消息,你就在住处安静练功,不用往这里跑了。别的我不要求你,但是你自己一定要上进。 我虽然等了十几年,也不怕再多等几年,但是半年后就是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到时候你要敢出意外,我做鬼都要去揪着你揍一顿!” “百门试炼?那是什么?不去行么?” 肖云锋一听这名字,就感觉会很麻烦。 “也不是不行。”丰末年看看他,心里同样不想他去。 毕竟他等了十几年,也只是等到肖云锋一人。 但很快,丰末年又摇了摇头:“百门试炼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可能是一个跳板,如果我是你的话,定不会错过。反正再过些时日,宗门里会有专人讲解其相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专心修炼,不要分心。再者,你身上的功夫一个比一个诡异,要担心也是替别人担心才是。” 肖云锋应了一声,把这件事记下,等有机会可以找武师兄、如云师姐问一问。 一说到如云师姐,那婀娜身段还真是有些想念。 回到住处,院中空无一人。 肖云锋出门时武祝还未起床,现在武祝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接引工作已经做完。 接下来的日子里,由于两人不是一个师傅,也不是练的同一类型功法,或许之后都不会再有太多交际。 武祝给肖云锋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他这人没什么花花肠子,说话做事都十分敞亮。 值得一提的是,武祝只年长肖云锋两岁,刚满十八,却已经达到入境期的巅峰,即将冲破境界步入气定期。 肖云锋先前听武祝说过,在他去年进入气劲宗之前,还只是个家住山村的卖柴少年,未曾接触过任何武学。之所以能够通过气劲宗的入门考核,完全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在跟山打交道,身子骨比较结实,脚力也过于常人,所以在去年的入门考核上占了些便宜,最终拼死挤进前二十。 这一点和肖云锋有些相似。 他也是从小在伏云山长大,经常山上山下的跑,有时候玩的疯了可能一天都要跑上好几趟。所以这次的“爬山”考核,他全程表现的十分轻松惬意。 不过对于这位师兄肖云锋还有一个疑问,一直藏在心里。 既然武祝是以第二十名的身份进入了气劲宗,那其余十九名弟子又身在何处? 记得武祝第一次带他去见丰长老时,他依稀记得丰长老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去年的二十名弟子就剩你一个了,今年倒好一共就来了一个”。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肖云锋一边思索着,不经意间看向了墙头。 师兄师姐们送来的武器被他随手扔在那,密密麻麻的实在扎眼。 “不然下山一趟,找个店家卖掉好了。” 这些武器一个个华而不实,浑身上下都是各种各样的缺点,换做是他父亲,白送给他都不会收下。 他虽不是肖清途,却也同样也看不上这些。 肖云锋清点了一下数量,又给它们分了级,花费好一番功夫后才一脸惋惜地走出院门。 真是暴殄天物。 第十六章 以守为攻,闭叶 正午的平元城十分热闹。 做小生意的男人们撸起袖子扯足了嗓门,看家带口的妇女们坐在门前三五成群。 衣着光鲜的贵人们与风尘仆仆的武客同坐客栈,身旁有上了年纪的老头儿携着孙子孙女上前一一询问:是否需要打磨、保养器具。 大人们在街上流露着幸福又精神的面貌,孩子们在街头嬉笑玩耍着,或手持糖葫芦,或捏着一个小沙包,穿梭在人群中间满脸地喜悦、天真。 这些花苞一样的孩童,向来是不喜欢吃自家饭的。 每每到了饭点,他们就挨家挨户的蹭起饭来,这边一口、那边一勺,倒也欢闹。 肖云锋漫步在街头,隔着老远闻到一股肠粉香味,肚子里咕哝咕哝的翻腾着,已然馋的不行。 “老板,来……” “武斗啦!武斗啦!气劲宗弟子再战狂刀门!马上就开打了!” 肖云锋侧身看向街道。热闹非凡的大街,一名寻常武者模样的少年边跑边喊,气喘吁吁。 气劲宗? 肖云锋手臂一伸,拦住那喊话的少年:“武斗地点在哪?” “武神台!气劲宗主场的武斗都在武神台,跟人群过去一眼就能看到。” 少年叫喊一路累的厉害,此时一停下便双手撑膝,垂着脑袋大口喘气。 忽然又想起什么,抬头道:“咦,你也是气劲宗的弟子……” 然而只一低头抬头的空,肖云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这是气劲宗的高资历弟子来了?” 少年眼中大放光芒,兴奋的胸口发热,热血灼烧! 顾不上再做休息,抬步直奔武神台。 …… 所谓武神台,既是一座擂台,也是一片区域。 以气劲宗为例:宗门坐落在武神山上,山脚下的校场区域即为‘武神台’或‘武神校场’,而位于校场中央的擂台亦同样命名为‘武神台’。 类似的还有月孤山幻剑门的‘月孤台’,霸凤山狂刀门的‘霸凤台’,整个平元城只此三座特设演武台,为三大派所有。 已有数百年历史可追溯。 武神台上。 分别代表气劲宗和狂刀门的两拨弟子南北站开,远远相对。 武祝独自站在武神台一方,身着青边白袍,束腕绑腿,腰间一圈纹成祥云图案的银色丝线对上烈烈日光,与挂在身体左侧的二尺短剑一同反射出刺眼光芒。 他一改温和模样。双手环胸,双目紧闭,默默计算着一炷香的时间,心无旁骛。 是为武斗的主场——气劲宗。 位于武神台北边的另一方,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他们身着锈色短打武服,统一寸长短发,脚上是黑红相间的练功短靴,手上缠有布带,身负清一色三尺三寸血色刀鞘,刀鞘中插着凶名赫赫的‘化血刀’。 “你叫武祝对吧,我知道你的名号。在我拜入狂刀门之前,就于这武神台下见过你的身影。”狂刀门众位弟子中,忽有一人踏步而出。 稚气已退的脸上沿着眉心交叉着两道可怖刀疤,一边的耳朵自上斜下缺了半角,脸上挂着高傲又自信的笑,让人看着有种邪气森森的感觉。 武祝不理对方,他们也不在意。 这位狂刀门弟子仍带着笑意地回头看向身后一人,见对方点头示意,又是一步踏出,站在众人之首。 代表武斗的客场——狂刀门。 武神台下,人群涌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聚集数百之众。 他们不为利来,也不为利往,单为一个武字,追崇这武客与武者之间的境界差别。 武客者,以入境为客。 象征着武斗之福运的‘破境香’渐渐燃烧到尽头,一阵夏风吹来加快了它的势头,‘破境香’又奋力坚持了一瞬,化作香灰落在炉中。 众人屏住呼吸,诺大的武神台区域寂静无声。 “狂刀门严炬,前来领教。” 严炬眼见‘破境香’熄灭,右脚微微后撤用力一点,左手提着早已卸下的化血刀,指顶刀锷,极速飞奔。 他多次目睹过武祝对战狂刀门弟子,知道对方以攻势为主,偏向快攻,一套「追星七剑」凌厉迅疾,稍有不慎便会步入险境,只得招架或投降。 同样的,他所研习的「一叶飞线」也是以快著称。 与七招连叠的「追星七剑」不同,他的「一叶飞线」只有一招! 以快制快,更胜一筹! 武祝见严炬一身锈色短打干净鲜艳,多半是昨天才拜入狂刀门的新弟子,连衣物都不曾洗过。 通常来说,这种入门之前就已经习得武艺的弟子,各个身怀的也都是不错的武技,相比起正式运用狂刀门刀法的弟子,有着不可预料的威胁。 心思一定,决定走起保守套路,以守为攻。 侧身马步半坐半蹲,右手持剑收于左胸呈刺击预备式,左掌保护中线心胸要害,上身收紧成一团。 这一姿态名为「闭叶」。是一种将身体向内收缩,使受面减小并影响敌方出招路线的防御招式。等察觉出对方的出招意图,再依靠自身韧劲迅速爆发,从而达到后发制人的奇效。 对人物的五官敏锐及身体素质要求极高。 武祝摆好姿态口中再一提气,严炬的刀也正好出鞘。 “喝!” 说不清是出刀快还是出刀声快,青白色刀身化作一条魅影,夹带着金属之声横斩腰间! 武祝身为入境期大圆满,又经历过一次百门试炼,其心境和武斗经验都比之普通武者要胜出许多。 就在严炬五指用力的瞬间,他猛然眼神一变,手上二尺短剑由扣转握,保持「闭叶」之势,垂直跃在半空。 武祝没有立刻出手,身子滞在空中收缩在一起。 “就是现在!” 手中蓄势已久的短剑对准身下青白刀影,极速刺下! 武神台上,‘呛’的一声发出刺耳鸣音,台下顿时一阵惊呼。 “后发制人!” “中了,竟然中了!” 严炬一刀未中,反而被对方所制,腕间感受到从刀身处传来从上向下的猛力,虎口一震差点将化血刀甩到一边。 严炬咬紧牙关,指尖紧扣,硬是凭借临时爆发的指力将化血刀握在手里。 刀尖点地。 武祝一剑得手,已探出二人差距,空中再次提气屏息,护住心胸的左掌也紧随拍去。 是要速战速决。 严炬见武祝一招不收,再追一掌,竟是中门大开,全然放弃防御。 这是看轻自己实力,连基本招架都不用了? 想到这,不由感到一股耻辱之意,化血刀顺势在地上一压,弹跃而起。 第十七章 血海深仇 “小心!” 肖云锋见到这刀身上挑的一幕,同周边数百名看客一样不由得紧张起来。 好在严炬实力稍低,只来得及将刀面相迎,不然手腕稍稍一拧,便能以刃向对,反克对方一筹。 肖云锋身在人群中,似是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些看客也纷纷心系武祝一方,随着危机而揪心,随着平安而舒心。 武祝以掌碰面,不得势也不吃亏,身子借力向后一翻落在离原地不远处。 脚步前后错开,右手甩以剑花快舞慢收,身子半蹲,左掌置于胸前,再呈「闭叶」之势,以守为攻。 只是这一次。 武祝的眼睛越过严炬,盯向数位狂刀门弟子中的一人,双目阴冷如锥。 严炬双手握刀连连后退数步。 握剑的右手传来震震酸痛,眉间狰狞的刀疤不断紧紧松松。 刚才若不是他及时用左手接上,这把刚发放到手的化血刀还真要被武祝拍了去。 紧提一口气,内心安慰道:“不要慌,你还没有输!” 一息过后,严炬再次拾起战意,却发现对方正看向一边,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心中顿觉窝火,脚步一点,就要以攻势冲去。 下一刻。 一只手掌落毫无声息地落在肩头。 “数月不见,想不到你已是入境期大圆满了,进步之快真是令人意外。不过,见到你如此发奋前行,我这做前辈的也替你高兴。只是这一场武斗,我狂刀门上场的是位刚入门的弟子,才疏学浅,不如这一局就此以和局作罢,给新人留点心境如何?” 这人是谁? 肖云锋见武祝与严炬分开站立,正以为武斗要迎来精彩部分,也随着众位看客垫起脚尖,翘首望之。 谁知台上突然站出一人,一开口就要将这场比斗以‘和局’作罢,让他甚是意外。 这场武斗双方境界相当,但经验悬殊,若不是严炬年长于武祝,身体几近发育成型占据优势,必然在武祝最开始的那一刺就能分出胜负。 毕竟指力不同于臂力、力气等,是很多习武之人都会疏忽掉的部分。 再论武祝,他一招得势后没有追进反而是摆出防守之势,必然是早就做好了以守为攻的战术打算,之后就算严炬再拼命,也不过是在武祝面前暴露更多破绽。只会被武祝逐一击破,反复羞辱,最终惨败。 以和局作罢? 简直是在说笑。 肖云锋稍一扭头,眼神捕捉到武神台另一边,武祝悄然发生的变化,躲不过他的眼。 二尺短剑不停颤抖,青白剑身闪耀着光芒,似是在发出无声轻吟与它的主人一同恨而厉。 那一袭云纹白袍,明目中怒火涌动。 剑尖直指一人眉心。 “他是狂刀门的少门主,狂刀门门主胡天啸的三子,胡泉。” 肖云锋的身边站着一位少年。 两人于不久前才见过一面,也正因听到他的叫喊,肖云锋才来到这边。 “你们都是气劲宗的人,怎么不上去帮他?” “帮?”肖云锋微微撇头,看向身旁的几位师兄师姐,见他们纷纷摇头叹气,又回头看向少年。 那少年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个子只到肖云锋肩头,一身劲装武服洗的发白,手上脚上缠着十分破旧的系带。 “武斗的双方没有人数限制,一对一也好,车轮战也好,不管怎么打,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 “这不是已经结束了?” 少年咬咬唇,缠有系带的拳头握的嘎嘣响:“这是第四次了,武大哥打不过他们,只能认输。” 原来这武斗必需另一方完全认输才算结束。 眼看狂刀门那边已有十人之众,除败场的严炬不足一提外,其他人最少也是入境期大圆满,而身为狂刀门少门主的胡泉更是达到了气定期中期,其身上内力波动平稳、厚积薄发,距离气定期大圆满也只是时间问题。 反观气劲宗这边,唯有武祝一人以入境期御之,颇显孤零。 再按先前所见,胡泉要武祝“这一局以和局作罢”,言下之意是还有下一局,莫非下一局他们还能让武祝以和局作罢? 显然不会。 不然少年也不会说什么‘这是第四次了,武大哥打不过他们,只能认输’这样的丧气话。 肖云锋先前就奇怪这少年为何要在大街上到处叫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气劲宗与狂刀门在进行武斗。 原来是想引人注意,在四处寻找气劲宗的弟子来帮武祝出头。 肖云锋再次看向众位师兄师姐,他们基本都是与自己一同闻讯赶来,可到了这里又彼此心照不宣的止步于台下。肖云锋不懂这里的规矩只好跟在他们身旁,却不想自己会以旁观者身份被人催促着上场。 如今众位师兄、师姐的脸上,也各个面色铁青。 却无一人有登台一战的冲势。 一名师兄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不是我们不帮,是武祝不让大家出头。他现在是一个人,怎么打怎么比都属于私人恩怨,若是我们上去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得变成门派纠纷。” 肖云锋置若罔闻,向身旁少年道:“武祝和他们有仇?”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他和少年二人才能听见,不带一丝感情。 肖云锋眼前浮现出一张背影,那背景站在阶上充满了悲伤,身上散发出的伤感比夜风还要凉。 紧接着,仿佛又听到武祝在说:谢谢你,愿意叫我师兄。 肖云锋将对话提到点子上。 少年的拳头也随之握得更紧了,双目泪旋:“血海深仇!” 严炬已经收了兵器。 胡泉站在严炬身旁,脸上笑吟吟地,仿佛这一局是他们拿了胜场一样。 “怎么样武祝,平时你都是输局的,这次就做是和局不好吗?” 武祝持剑而立,怒视回之。 胡泉又道:“记得去年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还是个连入境期都没有触碰到的寻常武者,想不到转眼间就入境期大圆满了。是天赋异禀、蓄势待发,还是揠苗助长、人力为之,身体真的没事么?” “对了,你那师弟没跟来吗?”胡泉看向台下四周,只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又继续道:“听说他在气劲宗考核期间大显身手,以一敌百威风的不行呢。” “也让我见见什么是旷世奇才呀?” 胡泉立于武祝十步之遥,口手的话语却如同锋利长枪,不断刺向武祝心头。 武祝道:“你敢打他的主意试试。” “试试又如何?” “试了你就会死。” 胡泉耸动着肩头,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又说这种傻话。记得你去年也说过类似的话,如今一年过去了,我不还是好好在这。你呀你呀,若是有你那些师兄们半点血气方刚,也不至于苟活至今。” 武祝的剑忽的不再颤抖。 他曾经对天发誓:只要我一天不死,必倾尽全力取下胡泉人头。 但不是现在。 胡泉不停戏耍着武祝,想要在对方心里极尽留下屈辱。 武祝越恨他,他就越开心。 又过了两息。 胡泉见武祝还是如此无趣,回身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就照我说的算,这局是和局。下一局……” “下一局跟我打。” 第十八章 黑色恶鬼 肖云锋的身影出现在武神台上。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进的场,是走?是翻?谁都不知道。 他手上持着一柄软剑,剑身细长,上面有雨滴状花纹交替,金光夺目,从剑尖一直延伸到剑身末端,抵着精致小巧的护手凝成‘雨芳二字。 这是肖云锋上台前,无意间看到的一柄剑,其做工、设计像极了父亲两年前铸造的一把「幻天」。虽然只模仿出七八分像,却也能看出是用尽了心思。 不仅剑身造型美观,连剑鞘也打造的十分别致,同它的主人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遂借来一用。 武祝见他上来,神色慌张道:“你怎么来了?快下去,这里不是胡闹的地方。” 盼着肖云锋下台的,不止武祝一人。 裘雨芳站在台下,见自己的佩剑被人不知不觉‘借’了去,皓齿紧闭,暗咬红唇。 这登徒子最好不要把自己的佩剑弄伤损了,不然要他好看! 肖云锋轻笑无言,下巴向台下顶了顶。 见到那一群云纹白袍还有一个小不点,武祝黯然,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了。 肖云锋拍拍武祝的肩膀,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给武祝继续劝说的机会,上前一步道:“气劲宗肖云锋,前来讨教!” 说话间,全身内力涌动,五相回天功运转到上峰,将身上的气息固成一团。 肖云锋没有将功法运转到极致,只展现出相当于气定期中期的实力。 脚下半边场地上平静中又怒涛汹涌,如同开着一张血盆大口,等候着对方自投罗网,仿佛能够吞噬一切。 台下入境期的武客们精神一震,汗毛耸立着不禁定睛看去。 他们明显能感受到,气劲宗一方已在无形中将武神台分为两半。 这位新上来的武客,年轻却不容小觑,一身澎湃气势令人羡慕又敬畏。 “这就是五品境的实力吗!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 “人人都说入境期跟气定期是个分水岭,我到今天才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 “狂刀门这次有的受了,他们之前几次不是玩的挺入戏,这次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就没人关心对方的年龄吗?这也太妖孽了!” 胡泉身为气定期存在,比台下众人更能清晰感受这股压抑。对方上来就爆发功力,摆明是要在气势上先压他一筹。 当即双手背负在身后,面色凝重的运转起狂刀门功法——焚血魔王诀。 台下看客忽觉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各个热血澎湃、兴奋不已:狂刀门应战了! 虽然心里都明白,这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胡泉身为狂刀门少门主,身份地位尽人皆知,面对肖云锋的当众挑战他不好多说,只得接招应战。 不然他只要稍一迟疑,定要给狂刀门留下‘避而不战’的说头。 这些看客,明明自身本事差强人意,练起武来一个比一个懒骨头。但若给他端上一壶酒,就能与人彻夜长谈,将别人的事迹说的比自己的亲身经历还详细。 一时之间,暗流涌动。 二人气场,平分秋色。 胡泉眯着眼,略带笑意的脸上暗藏无尽飞刀。 他今年二十有三,比武神台下的大多数看客还要小上一些。 然而胡泉天资尚可又勤奋好学,在寻常人还在摸索如何‘入境’的年龄,武学境界已然达到气定中期,距离大圆满也只差凝聚沉淀,指日可待。 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两年便能突破气定期,步入‘狂流期’,成为一名四品境强者。 感悟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最终脱凡出尘。 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胡泉能够生活在璀璨荣耀之中央,备受同龄人敬仰,靠得便是这些。 胡泉一直引以为傲。 “都说气劲宗收了个了不起的弟子,在气劲宗的考核期间以一敌百、大显身手,最后独身一人通过了考核,让人羡慕的厉害。说的就是你吧。”说话间,胡泉咬牙切齿。 他再怎么镇定,也掩盖不了那股发自内心的妒与憎。 对方明明只是个少年,单看外表甚至比武祝都要小上一些,充其量也就是十六七岁,可他这气定期中期的境界是怎么回事! 就是拿药当饭吃也不可能如此吧! 看客们听了胡泉的话才知道今年气劲宗的入门考核中还有这么个小插曲,目光定格在肖云锋身上,眼中好奇无数。他们也想知道肖云锋身上有着什么秘密,能否让他们也摸到些窍门,不要太多,一点点就行! 转眼间,肖云锋这边人气不断高涨,与另一边自带盛名的胡泉差别分明。 自从肖云锋出现那一刻起,狂刀门一方就鲜再有人关注,人气锐减。 胡泉何时受过这种对待,顿时在妒与憎的基础上又增添一份恼怒! 手上一招,右掌传来一股吸力,左腰悬挂的刀鞘躁动不安地上下晃动着,宛如一只深渊恶鬼在不停地冲击封禁,哒哒哒的响个不停。 他这边一动,台下立马安静了。 胡泉环顾四周,俯视着一张张凡夫俗子的面孔,脸上嗤笑,掌中猛的一吸。 “呛”的一声,黑色恶鬼夺目而出! 这一刻,众人顿时感到一股错觉。好像在那把刀出鞘的一瞬,连头顶的苍天都惊变了色! 「狂刀门,化血刀,不见其招,先见奇刀」 众人心中不禁回响起江湖上的传言,眼睛纷纷盯向漆黑刀身,想要多见识见识传言中的东西。 胡泉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手中化血刀向身前一递,更加清楚的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既然你们敢看,就给你们看个够! 紧接着,武神台下由寂静变为死寂,看客们只是多看了两眼,就好似被化血刀勾去了魂,一个个变得愚钝呆滞,死气沉沉! 几名境界稳固的武客很快回过神来,口中大喝着,各自施展起功法爆震四周。 气劲宗与幻剑门的弟子更胜一筹,游走在人群中将他们强行唤醒,直到反复确认没有疏漏,才各自松下一口气。 那些还没入境的武者被人拉回现实,仍然心有余悸,一个个吓得脖颈冒汗,浑身发冷,小腿肚子哆嗦个不停。 「能食人血,自我变化」 「由白到红,由红到黑」 「血祭二十载,杀人三千重」 这!难道都是真的! 第十九章 土能掩水,亦能覆火 人讲善恶,器分正邪。 肖云锋随肖清途习艺多年,自然比谁都明白这器分正邪的道理。 当初在伏云山,前来拜访请求打造器物的兵客络绎不绝,其众多委托中就有不少邪器’的身影。 ‘邪器’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入魔’的兵器,另一种是‘通灵’的容器。 ‘入魔’的兵器。如眼前这化血刀一般,以血养刀,以怨气滋生威力。通常制作手段不算太难,但成长的经历令人发指,为江湖所憎。 ‘通灵’的容器。通常为‘鼎’、‘竹’、‘盒’、‘铃’之类,或用来饲养妖虫,或用来汲取死气、尸气及瘴气等有害毒物。一般制作精妙,用途广泛。 肖清途不愧被世间称为‘神兵肖’,但凡遇到种种请求他都有一套自行判断的标准,从不会因为器有‘正邪’之分就断然拒绝人家的请求,一来二去的,手中也出过不少有名的‘邪器’,但都是狭义上的‘邪器’。 比如在十多年前,就有一名驻守边疆的大将前来拜访,他所求的乃一座名为‘魂归故里’的宝鼎。 为的是给战死边疆的数十万兵客们求一个安稳,盼望他们早日投胎。 所讲究的便是收取战场上的尸气,辅以天材地宝加以炼化,再借由‘安神香’助力战死的兵客们驭烟升天,魂归故里,让他们可以死得其所。 这样的器,便为‘正’,但器用的法,仍为‘邪’。 「正亦难分正,邪亦难定邪,善恶正邪,好赖分明」 肖清途的教诲,声犹在耳…… 黑刀横于肖云锋眼前,浑身冒着死气,丝丝黑气游走在刀背上,不时发出在峡谷过道里才会听到的风吼声,显然是已经‘入魔’。 乃是大杀器。 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软剑一甩,小虚影步施展到极致,青白身影飞逝而过,人已到了胡泉身后。 胡泉手腕一抖,黑色的刀刃上翻腾起一片黑雾。 黑雾极寒,刹那间便将胡泉的手腕冻得发青。 胡泉视若无睹,猛一跺脚,身上「焚血魔王诀」运转到极致,一股火热自心头四去,将身上的寒意尽数驱散。 化血刀从腋下画弧而过。 “卡擦!” “当!” 眨眼间发出两道声响! 肖云锋持剑后退,眼角的余光快速向下扫去,赫然发现一块纹裂留在武神台上。 黑雾翻腾之时,胡泉身下的武神台台面上竟结出了一层薄冰! “这化血刀竟然阴寒到如此地步,怕是上千条人命也不够它温养!” 双眸精光一闪,眼神越发厉肃,肖云锋的脸上显露出一副与他稚嫩脸庞完全不符的神情。 胡泉手握化血刀,缓缓转身:“哈哈哈,纵使你天资比我高又怎样,没有此等神兵傍身左右,还不是个跳梁小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镇派之宝!” 裘雨芳站在台下,眼睛所见比台上的武祝还要清楚三分。 先前肖云锋走势巧妙,眨眼睛便闪身到胡泉身后,她还没反应过来,肖云锋已经出其不意地向胡泉攻去。 但胡泉只是将化血刀向后一档,黑色雾气就使得雨芳剑变得迟钝起来。 哗哗作响的剑身如同被裹上一层寒冰变得僵硬无力,紧接着就见它‘当’的一声被弹了回去。 裘雨芳把目光定格在肖云锋身上,心中不知是担心人还是担心剑,悄悄揪了起来。 就在台下众人仍沉寂在化血刀的恐怖实力时,肖云锋身上气势一转,一股沉闷又古朴的气息迅速蔓延。 胡泉的焚血魔王诀属性为火,化血刀的阴寒之气属性为水。 胡泉以焚血魔王诀抵御化血刀的阴寒之气,虽能与之抗衡,却始终是被阴寒之气所压制。 但焚血魔王诀本身就是通过刺激施法者自身来提高威力,胡泉越是痛苦、憎恨、狂妄自大就越能将功法运转到极致,甚至突破瓶颈强行突破境界。 所以胡泉之前才会在众目睽睽下承认肖云锋的天资比他高,就是为了让自己感到更大的耻辱与妒忌,以此再次拔高焚血魔王诀的实力。 肖云锋凭借自己特有的经验,一眼便看出胡泉的功法奥秘。 五相回天功转以土相,提步再次攻去。 土能掩水,亦能覆火。 胡泉还未笑够,一股浓密如沙尘般让人透不过气的古朴之气忽得席卷全身。 身上气势一滞,焚血魔王诀被肖云锋狠狠压制,只发挥出七八成功力便止步不前。 同时,手中化血刀也受到肖云锋的压制,阴寒黑雾凝缩在一起不再翻腾作浪,如同遇到克星。 肖云锋感受到二人气场上的变化,脸上没有丝毫窃喜反而更加庄重几分。 今天定要想办法破了这柄邪器,让它不得再次危害人间! 手上雨芳剑三闪成型,剑身蜿蜒成数段飞速弹射推进! 胡泉功法被压制,势弱一筹,自知还有化血刀可依,右手持刀横于胸前,左手按在刃面向前挡去,双腿前后交错,下盘压低。 这犹如把自己送给对方任人宰割一般的招式,换做平常人眼里,也只有面对钝武的时候才会迫不得已使出。 台下众人不解他为何如此应对,只见雨芳剑一边闪耀着华光,一边携着哗啦啦的呼啸声,如闪电一般飞进飞出,胡泉的双手顿时破裂开来! 鲜血飞溅! 胡泉刀身翻转,仓促挡击,竭力护着双手避开要害。 脸上不怒反笑,渐渐泛出红黑色的光晕。 焚血魔王诀,痛苦越大威力越大。 经由肖云锋这么一伤,胡泉终于突破瓶颈,一身气定期中期的实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十成十,气势再次猛增! 肖云锋见他如此转变,暗自苦笑,自己小心翼翼用土属性功法克制了胡泉,谁知还没过两息时间,又亲自助他达到更高地步。 下一刻。 胡泉不退反进,连连上前数步口中一声大喝,高壮的身躯翻转跃起,无尽战意如巨山般压在肖云锋头顶,焚血魔王诀与狂人刀法融为一体,汇聚成一记跳劈! 狂,越战越狂! 肖云锋手持软剑,不便硬抗,手腕一压迅速转身收招。 肖云锋的攻势收的快,胡泉的攻势也不慢! 胡泉一刀去势未尽,又紧接着顺势回旋横斩,身子似不要命了般的大开大合,全然不做一点防御。 这还不算完,等他第二刀环身而过,横摆的手臂又忽然被胡泉定在正前,手腕向内一翻化血刀自下而上向肖云锋挑去,阴寒黑雾再次翻涌而起! 直取肖云锋面门! 这一连三刀,乃是狂刀门「狂人刀法」中的第二式「狂人三盘手」,讲究的便是以力破技,让人不敢与之抗敌。 胡泉作为狂刀门新一代弟子中的领军人物,又是狂刀门的少门主,自然对这套刀法熟的不能再熟。 方才焚血魔王诀运转到极致那一瞬,胡泉连想都不用想地就将「狂人三盘手」使了出来,一出手便是十成功力! 第二十章 思君别离剑 “果然厉害!” 武神台正对面不到百米处,一座六层高的宝塔式茶楼里忽然传来一句赞叹。 那人头戴纱笠,位于茶馆四楼凭栏远眺,手里随意握着个紫砂小壶摇摆在外,神情悠然,颇为随意。 无论从声音还是形貌来看,皆是一副女儿姿态。 周边围了不少人…… 武神台上。 胡泉招式迅猛,刀刀拼命,每一刀都夹带着阴寒黑雾,凶险无比。 肖云锋又在刻意压制境界,使自己只展示出气定期的实力。只好施展起小虚影步,凭借着高深莫测的身法与胡泉拉开距离。 只要他不用内力助催出「虚影」在众人面前,寻常人根本认不出他的轻功有什么来头。只当他是轻功身法高明,不会有太多的念头。 肖云锋见胡泉停下了攻势,嘴巴一张一张地似是又想要说些什么,好再次放大他的「狂」意。 不等对方有所行动,肖云锋摇头轻吐出一口浊气,双脚交错,身子拧转半蹲,闲置的左手搭在右肩摆出一副奇怪姿势,掩面相对。 胡泉见他身姿柔婉,突然变了副姿态,再配合上手中细长软剑和身上的宽大长袍,脸面虚掩下形如少女。 但不管肖云锋再怎么作怪,他手里明晃晃的软剑依然让胡泉时刻警惕。 手中化血刀用力握紧,一边告诫自己要镇定,一边保持着好不容易升上来的“狂意”,不敢分心。 除胡泉之外,强如气劲宗、幻剑门等大派弟子,也同样保持沉着冷静的心态静静观望。 他们深知一场武斗在瞬息之间便可扭转局面,一招定胜败。即便对方表现的再出乎意料,也会刻意保守内心,谨慎相对。 台下众位看客们不像他们这般冷静,却也是秉着呼吸不敢乱言,生怕错过什么关键的转变。 从肖云锋上台那一刻起,这场武斗的水准就达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高度,无论是二人所代表的宗门还是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傲人实力,皆让人仰望不已。 肖云锋再次动起身时已全然换做另一种风格。 他的剑不再疾而狠,手上加上许多多余的动作,快慢肆意,身形飘柔,脚步轻盈又琐碎地与胡泉纠缠起来,全然是“徒劳”行为。 肖云锋这么一变,武神台下的气氛也随之变的奇怪起来。 “咦?气劲宗这边用的是什么剑法,我怎么觉得这风格好熟悉,可又说不出什么头绪?” “我看着有点像青楼里面的剑伎耍地那套把戏,好像是叫什么「情剑」?” 一提情剑的名头,一群大老爷们顿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情剑,顾名思义是一种和感情相关的剑术风格。 编创剑法的人将自己或他人的感情经历与剑术、舞蹈及其他杂艺相结合起来,以特别的手段谱写在剑法内,最终形成一种风格独特的情剑剑法。 这种剑术风格有很大的局限性,要么出奇的美,要么出奇的不堪入目,但它们无论美丑都有一个特性——管看不管用。 另外,擅舞情剑者也无一例外的在招式流动之时有着特殊的美感,如同说书人在诉说一篇故事般,能够让人感同身受。 肖云锋便是这种人。 众人议论纷纷间,武神台上肖云锋与胡泉二人的打斗也悄悄进入白热化阶段。 肖云锋将一套「思君别离剑」舞的出神,配合着自身的五相回天功,招招相扣下给胡泉一种水深火热的感觉,技压一筹。 这套剑法是肖云锋的母亲西贝儿所创。 早年西贝儿在西域之地偶遇过一名行侠仗义的舞女,两人相见恨晚在寒冬腊月把酒言欢,武、舞相会,但没过多久,舞女突然不辞而别,人间蒸发。 西贝儿在舞女的客房里看到一封信,信长十数张,全文看罢只总结出一句话:越爱,越要离开。 当年的西贝儿性格十分豪放,与肖清途的感情也在江湖上闹得轰轰烈烈。 她从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一个能够爱对方爱到卑微如一粒尘埃的存在,哪怕对方用手将舞女紧紧的捧在掌心,舞女依然时刻铭记着自己只是一粒尘埃,自甘落入万丈深渊,默默离开。 这一套「思君别离剑」就是那十数张书信的字里行间,是舞女的化身,是华美又绚丽的招数和冰冷到人心深处的痛击…… 武神台上,刀剑相碰的声音越发频繁。 肖云锋的剑法与一般情剑不同,其剑招看似唯美,其实时时刻刻都有暗藏杀机。 就在众人不解肖云锋明明可以强攻压下胡泉的攻势,为何要如此磨磨蹭蹭做出南辕北辙的徒劳行为之时。 胡泉身为他的对手,心中满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感受。这种仿佛能击穿内心的危机感,就好像被人用弓箭瞄准了眉心,让他不得不谨慎应对。同时,气势骤缩之下胡泉的狂人刀法也逐渐畏手畏脚起来,出招变换仓促非常。 几次发起先前那样大开大合的猛攻,都被肖云锋狡猾避过,对方既不被自己击中,也不向自己攻来。 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却又说不出谁是老鼠谁是猫。 肖云锋手舞雨芳剑,身姿飘渺不定飞奔闪跃,一边模糊着胡泉的攻击路线,一边不时变化五相回天功,人工造成一种更深层次上的错觉。 就像人在深夜的凉风中更容易感受到孤独,在夏天的炎热下更容易感受到烦躁,在化血刀的阴冷前更容易感到畏惧……肖云锋用五相回天功所模仿的就是这种感觉。 眼看胡泉的破绽越来越多,肖云锋忽然近身到胡泉身前,手中雨芳剑似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将化血刀缠绕半圈,紧紧吸附在上面。 一声叱喝:“断!” 紧接着肖云锋浑身气势爆发,胡泉只感觉身前气息一紧完全无法抵抗,手中化血刀在自己眼前「咔嚓」一声,顿时断裂成数段! 落在地上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这不是气定期的实力!” 胡泉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下一刻众目睽睽下被肖云锋一掌击飞,脸上红白黑三色交替,嘴角冒出丝丝血迹。 第二十一章 扭转结局 败人武艺,断人兵器! 武神台下,众人哗然! 江湖比武,败人武艺乃必然结局,但是断人兵器却是江湖比武之大忌,何况那是声名赫赫的化血刀,代表的更是狂刀门的脸面招牌,就算它是一把邪器也不能随意破坏! 同一时刻,狂刀门弟子迅速分为两拨,一部分上前扶起胡泉,一部分持刀对上这一幕的始作俑者肖云锋,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点燃整个武神台。 连台下的看客都深知化血刀在狂刀门中的重要地位,他们身为狂刀门的弟子,更是将化血刀奉若圣物,此时心中之怒火可想而知。 事态严峻,气劲宗众位师兄师姐二话不说,纷纷登上武神台为气劲宗一方增添底气,手上兵器一一亮相,双方剑拔弩张,均不退让! 胡泉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推开身前狂刀门弟子,声音低沉:“你们这是干什么,坏了武斗的规矩不止,还要与我狂刀门宣战吗?” 此话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气劲宗与狂刀门,一个是平元城第一,一个是平元城第三,这两家若真的打起来,必将牵扯到平元城上上下下,到时候扎根在平元成区域内的上百个门派、帮会必会借此时机大动干戈,结局便是平元城武客阵营全面重新洗牌! 有人担惊受怕,也有人嗤之以鼻,都是江湖大派,不过几个小辈闹了点问题还不至于让两个门派互相宣战。这第一、第三的位子,他们各自都坐了上百年,若真有心思宣战,百年下来什么样的借口找不到。 果不其然,气劲宗弟子中走出一人,平静道:“少门主还是省点力气的好,技不如人就算了,器不如器的我也懒得提了,至于什么气劲宗与狂刀门宣战之类的儿戏话,我倒想反问少门主一句,你们配吗?” 那人声色不变,说话间气势向四周缓缓蔓延。 待他说出最后四字后,一身磅礴气势如倾盆大雨压下武神台四周,个别身子弱的武者抵抗不住压力,只能屈下膝肘勉强站起! 四品境——狂流,十成功力,悍然奉上! 长久以来,胡泉一直活在一种过度的自负之中。 他自认出身高贵,又是三兄弟中资质之最,只要自己勤学苦练再培养一些心计,必然能成为年轻一代的领头羊,拿定狂刀门的接班人。 所以他总是高调行事,引来众多纠纷,每每以各种手段解决掉对方,都能让自己成长几分。 至于挫折,他从来不怕挫折。狂刀门讲究的便是一个「狂」字,越挫越勇,越战越狂,狂妄是狂,疯狂也是狂,只有不停的挑衅四方才能变得更强。 同狂刀门数千名弟子一样,胡泉一直以此为自己的生存法则。 也正是如此,才引发了他与武祝之间的恩怨,那是胡泉第一次将自己的魔爪伸向深渊:残害气劲宗弟子一十九人。 胡泉一直以为这是个美丽的开始,却不想这么快就有人让他看到了结局。 “你们配吗!”程飞抬起壮硕右臂,食指对向武神山顶,再次质问。 小臂上青色绑带绷地紧紧,仿佛活过来一般躁动着想要炸开,浑厚的气势一浪接一浪,不停迫使众人折服于他。 胡泉煞白着脸,先前内伤引起的潮红和焚血魔王诀的阴晦黑气散去后,脸色如同一名病入膏肓的废人一般,不带丝毫血色。 他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中。 “你们怎敢……竟然……简直……”心中怒火滔天之际,一名刚入门的狂刀门弟子忽然不堪负重,猛然屈膝矮在胡泉身前。 胡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手上用力之大攥地布衣都发出“咯吱”声来。 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上狂刀门弟子羞愧又不甘的眼神,胡泉身上气势一放,不顾身上伤势强行运转起焚血魔王诀,喉咙卡着鲜血一声低喝:“走!” 有胡泉帮忙抵御,苦苦硬撑的狂刀门弟子们顿觉轻松几分,抬步走路已不成问题。 台下数百人见到如此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自己看过不止一遍的闹剧,因为一名少年的突然加入而扭转结局,最终变作狂刀门一方落荒而逃…… 姜人人的身躯,从茶楼栏杆上缩回到茶楼内,侧倚半躺。 手中的紫砂小壶被她有规律地把玩转动,其中的茶水不曾洒落出一滴,也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却早已转凉。 眼前这场武斗,让她对肖云锋的感观又提高一个台阶。 先前姜人人只当肖云锋是刚刚步入气定期,两人差距明显但也不是完全无力追上。 这其中可能有肖云锋侥幸突破的成分,也可能是服用了过多的天材地宝,通过极端的手段,人工催成。 如果不是看到今天这场武斗,姜人人定然还会这么觉得,毕竟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竟然已是气定期中期的实力。 轻功过人、武艺过人、境界过人、功法过人,就连肖云锋的师兄们也一个比一个让人意外,谁能想到随便上来一个为师弟出头的年轻人,竟是狂流期的高手? 这已经不是输在起跑线上的问题,这是各方各面都被人压制了。 姜人人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当初若不是肖云锋有意阻拦,又被那些人拖了后腿,自己如今也会是气劲宗的弟子,以后不晓得有多风光。 最起码人家气劲宗上上下下,单是形象和风度上就是一股大家风范,哪像狂刀门这群疯子,门派制式服装弄成像杀手一样的紧身服,里里外外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真是被坑惨了! 手腕一搭,茶碗内慢慢涨上茶水,再轻轻端起递向口边却恍然发觉茶水早已冰凉。 “唉……”姜人人放下茶碗,忍不住叹出一口长气,心想:“姜人人啊姜人人,你再不想点什么办法,就要像这茶水一般凉凉啦! “木牛斋,禾乐。” 清朗的声音从姜人人侧身发出,紧接着一道身着灰色古朴道袍的身影兀自坐在她身前,笑容可掬。 这人脚步疾而轻,走路带风,经过少女一旁时不经意带动起对方的纯白纱笠,使原本躲藏着的细长粉颈若隐若现,看的一干茶客口水直流,大呼被人抢占了先机,后悔不已。 禾乐将手掌按于桌上,又缓缓翻开,脸上笑容不变,露出三枚钱币横放在中间。 “愿为姑娘解惑分忧。” 第二十二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姜人人闭口不语,重新端起身前茶碗。 一张白嫩小手又细又长,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将它握在掌中。 她又抬起一根小指头,在禾乐面前刻意翘弄,好像会说话一样,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聪明的女人总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 姜人人出身于隐世世家,自幼便被灌输独特思想,学习各种针对男人的特有技巧。她们想要比寻常女人活得更夺目,自然也要比寻常女人更加懂得这些。 男人嘛,无非就是看中女人的美色,又管不住自己的口、手、心,见对方漂亮就想要搭上几句话,见对方不拒绝就想要伸出手,若是能再进一步做些什么,他们就会美上天。 一步步堕入深渊,无法自拔。 变了味的茶,姜人人显然不会喝。所以茶碗在唇前逛了一圈后,便再次回到桌上。 只是这一来一回,姜人人便对禾乐作出了评价:不是个男人。 手上轻轻一挥,横放在桌上的三枚钱币顿时变成三角相对,翘立的小指点蘸茶水,紧贴着三枚钱币在桌上轻描淡写的留下一个字:人。 禾乐望着桌上的字,低头沉思。 良久后才说出一句:“我懂了。” 说罢,身影如同刚来之时,飘然离去,留下妩媚佳人独饮清风…… 武神山上,气劲宗新秀——肖云锋,正与众位师兄师姐一同登山疾行,一路上有说有笑。 他们先前就听说有位肖姓师弟来头很大,引得门内一众高层密切关注,可惜自己错过了那次“盛会”,没能见上一面。 经过今天这场武斗,大家算是知道了这位肖师弟是谁,也真真切切的知道了什么叫“来头大”,毕竟肖云锋年仅十六岁境界就已经达到气定期中期,如此天赋,放在整个气劲宗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肖云锋与武祝并列,和另一位程飞程师兄一同走在队伍最后。 先前多亏程师兄站出来凭借一己之力用气势逼走狂刀门一行人,不然对方得理不饶人起来,肖云锋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到了宗门前,程飞把肖云锋、武祝二人叫住:“回去后早点休息,今天发生的事儿都过去了,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化血刀虽为狂刀门镇派之宝,却也不是真的那么可贵,就单单据我所知,黑色的化血刀在狂刀门中至少有十把以上。” “十把!”肖云锋心中一震。 程飞:“嗯,毕竟人家屹立不倒了几百年,每年单靠剿匪、抗敌也够他们拿来温养了。” 经过一路交流,肖云锋对待狂刀门存有邪器一事,已不如最开始那般抵触。 肖云锋疑惑道:“平元城附近匪徒很多?” “我记得肖师弟说自己是本地人,如此看来,你不知情也很正常。这些年来,无垠国领土内各地城镇、乡村都出现了不同规模的匪乱,除平元城附近的匪徒已由宗主亲自带领我等高资历弟子扫清完毕,其他地区的匪乱至今仍未平息。这细说起来就要牵扯到更深的层面,超出师兄我的知识范畴了。” “不过,再有半年就是一年一度的百门试炼,到时候你就能亲身感受到外面的匪乱已经张狂到了什么地步。具体的……”程飞停顿了一下,看向武祝,“武师弟应该比我更适合为你讲解,毕竟距离我上次参加试炼,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众人又简单客套一番,各自朝着自己的宿舍四散分开。 回到住处后,武祝像往常一样坐在院中的小马扎上,低头沉思,兴致低迷。 肖云锋见他兴致不高,没有上前搭话,喂罢一群小鸡仔,自身也搬了个小马扎沉思起来。 今年是无垠十六年,算起来与自己同岁。 记得母亲曾说过:无垠国是这片领土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无论是城镇、种族亦或是群落,大家只供奉一位君主,统一一种文字,使用一种语言…… 然而今天听到程飞的一席话,肖云锋才发现无垠国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般完美。 肖云锋有万般理由坚信母亲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他有所欺瞒,所以答案只能指向一点:无垠国在管理上,越来越乱。 这对于一个国来说,可谓是全天下最大的坏事:匪乱,亦同灾难。 “百门试炼,自无垠六年起,一年一度延续至今。各城所在领地内的门派、帮会须派出近三年所招收的弟子、门客,通过剿匪磨练心性,以此耀国扬威,试炼时常共七天。” 说话间,武祝紧盯着肖云锋,漆黑的双瞳坚定异常。 “去年,狂刀门胡泉与其他帮派一同勾结匪徒,多次置大家于水火之中,最终于试炼最后一天残害江湖正门百余人,其中包含气劲宗一十九人……都是和我同届的师兄。” 肖云锋没有接话,默默等武祝把话说完。 “师兄们比我厉害,都是入境期以上的武客弟子,唯有我只是个砍柴出身,不精武艺,入宗半年还是武者身份。他们说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不屑杀我,所以我活了下来……” 肖云锋:“气劲宗怎么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原来多年来,气劲宗每次参加百门试炼都要折损许多弟子,幸存下的少部分无一不在声讨狂刀门,说是被对方陷害,指责狂刀门与匪徒勾结营私。 但由于没有证据,气劲宗高层无法助弟子们讨回公道,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宗主万横就会失踪数日,再出现时便会为去世的弟子们献上一份祭品——十倍数量的匪徒人头。 一年如此,年年如此。 …… 月,大而圆;云,轻而清。 皎洁的月光落在平元城内,使得街道清晰可见,无处可藏,又一次帮着寻常人家省去一夜灯油。 禾乐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月光下,他手拎包裹,装着一个方盒。一袭古朴道袍在巷中极速移动,脚步飞快且寂静无声。 到了一座大宅前,禾乐将方盒递给看门老头,又看着十顶灯笼加十名妙龄少女的“十全十美”阵势,眉头紧皱着快步离开,走路带风。 第二十三章 又是他? 韩府大厅。 家主韩振如往常一样独自坐在虎头椅上揉捏扳指,垂首闭目。 看门老福将包裹小心奉上,又躬在一旁仔细介绍起送包裹的人。 韩振听罢猛一睁眼,目光如炬:“再说一遍!” 老福被他看的一颤,忙回应道:“回老爷,来的是个年轻人,二十来岁,穿的是木牛斋的道袍,气质古朴,错不了。” 韩振侧头凝视包裹,脸上横肉密布,不怒自威。壮硕的身躯比成年人还要结实几分,一点儿也不像年满七旬的老人。 “让韩未雨来见我。” 老福深深鞠了个躬,面向韩振一步步退去,直到临近门槛才敢转过身子走出大厅。 这是韩家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面见老爷子时,不能以背相对。 韩未雨正在后院练功,忽然被老福叫去见自己爷爷,心里嘀嘀咕咕猜测个不停,脚上一点儿都不敢耽误。 到了大厅,一看屋内唯有韩振一人,一对一相处下心里不免更慌张几分,气弱道:“爷爷,您找我?” 韩振放下手中书信,板着脸道:“嗯,有事问你。上次你提到的肖云锋,把你知道的给我再说一遍。” 韩未雨长这么大从未见爷爷笑过,打小就怕他,现在韩振有事问他,他也没心思猜忌,立马老老实实将气劲宗入门考核那天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从虎贺年向他告状,到虎贺年被肖云锋害的呕吐一地,又说到肖云锋以一人之力对抗近百人之众,并再三解释自己是由于这些人的不停阻挠才错过了入门考核……总之也不管事情丢不丢人,均一字不漏的交代清楚,不敢有所疏忽。 韩振听罢,陷入沉思:“如此看来,肖云锋与我们韩家并无敌意。” 韩未雨静立在一旁,不敢乱动,他一向猜不透爷爷的心思,自小便生活在对方的阴影下,平时做起事来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数十年来未有转变。 又过了一会,韩振看向韩未雨:“当初让你进气劲宗,就是希望你能渗透进去,好打听气劲宗内部的真正实力,想不到你如此不争气,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懂得什么叫轻重缓急。” 韩未雨耷拉着脑袋,低头听训,他知道爷爷说的是自己帮助虎贺年跟肖云锋起冲突一事,确实是自己的过错,他无话可说。 韩振又道:“既然现在进了狂刀门,也不用总在家呆着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多整理几件衣物,从明天起就住在狂刀门吧。” “是。”韩未雨心中一凉,咬牙应下。 “还有,记得明日出门前到老福那一趟,有东西让你带给胡源。另外,若是一年后再不能步入气定期,以后每个月的零花钱就别想了。” 韩振所说,韩未雨都一一应下,直到对方挥了手,才拱着手小心离开,同看门的老福一样倒退着走出大厅。 韩未雨走后,韩振的目光盯向门外,也不知是在看哪里,整个人一动不动。 分不出是死是活…… 次日一早。 韩未雨拎着大包小包,坐上自家马车,直奔狂刀门。 路上碰巧见到虎贺年,想起昨天说了人家不少黑料,心里一时过意不去将他招呼到了车上。 虎贺年一上车便看到满车的行礼,咂嘴道:“啧啧啧,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倒好,没有金窝银窝你也去窝着了。” 脸上笑嘻嘻的,还在庆幸自己没人管,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比他快活多了。 韩未雨回瞪一眼,开口道:“今天没事吧,没事就陪我去狂刀门。” “帮你拎东西?” “那倒不用。”韩未雨撇过头,目光停留在一个方型包裹上:“昨天胡泉被人打了。” 虎贺年脸色一僵,笑不出来了:“谁打的?” “肖云锋。” “又是他?” …… 刚过饭点,天色大亮。 胡泉带着一干小弟浩浩荡荡的来到狂刀门库房,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多了把血色刀鞘。 他抽出化血刀,将青白刀身看了一遍又一遍。 曾几何时,自己用的还是最终形态的化血刀,那黑色恶魔总会散发出冰冷寒意,让他又痛又爽。 如今换了另一把新的,刀身还是如此,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肖云锋!” 胡泉咬牙念出一人名,新领的化血刀嗖的一声收进刀鞘,闷哼一声,大步离去。 刚走到狂刀门大门口,正好碰上韩未雨、虎贺年带着一干随从拎着大包小包向山上走来。 胡泉问道:“你们这是要搬进来住?” 虎贺年跟他打了招呼,悄悄打量两眼,见胡泉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气势却好像少了几分。 看来没有神兵傍身左右,确实会影响一个人的内外。 这样也好,以前他见到胡泉时总觉得对方高人一等,不太自在,现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对方好像亲近多了。 韩未雨让随从们把行礼放在一旁,将他们打发走后,上前关心道:“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 “没事,就是被人家侥幸打了一掌,不痛不痒地,歇息歇息就好了。就是可惜了狂刀门的镇派之宝,昨晚老头子把我好一顿骂,什么大帽子小帽子都往我头上扣,差点就给关禁闭了。” 胡泉摇摇头,将手中新领的化血刀提到身前晃了晃:“喏,新领的,连厨子的菜刀都不如。” 韩未雨抽出化血刀弹指一敲,果然如大街上的寻常货色一般,又钝又脆,次的不行。 手背一甩,将化血刀打回刀鞘,也将自己手上包裹晃了晃:“不瞒你说,今天正是为这事而来。走,带我去见你二哥。” “见他干嘛,这装的什么东西?” 韩未雨身子一闪,避开胡泉伸来的手:“小心点,这可是老爷子专门叮嘱了的,我亲自拎了一路呢。对了,给我找间小院,今天起我要常住这了。” 韩未雨把老爷子一搬,胡泉立马老实了。那韩老头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壮的跟牛呢,邪乎的狠,不敢惹,不敢惹。 他看向一地行礼,知道韩未雨不是在开玩笑。抬手一挥,招呼几名跟班去做苦力,又看向虎贺年随口道:“一人间,二人间?” “一人间,这家伙就是来陪我一趟。” 虎贺年嘿嘿一笑,本就因为由字型的脑袋而间距偏低的五官,此刻又往里挤了挤。 胡泉看的不舒服,不再管他,心里却忽然突发奇想道:“给他安排个二人间,说不定两人回头就成了伴呢。” 说完便抬步走回狂刀门内,边走边说:“二哥这个点应该刚吃完饭,咱们现在就去书香院。” 第二十四章 一顶方盒,两封书信 胡泉的二哥名为胡源,自幼体弱多病,力虚气短,身子高瘦,瘦的皮包骨,平时拎盆水都累的够呛,是平元城人尽皆知的药罐子。 毕竟是有头有脸的胡天啸之子,瞒不过他人八卦。 当初胡天啸为他取名胡源,就是希望他能像源头活水一样长流不息,能活得久远一些。又着重培养他走文人路线,给他招了老师及医师团队,并建立一座书香院供其所用。 如今狂刀门的生意进出、势力结交都由胡源来打理,在这方面上很有天赋。 后来胡天啸又添一子,建立在胡源的基础上为孩子起名会胡泉,寓意希望胡泉日后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运动不止,也算是颇费心思。 几人来到书香院,远远便闻到清新花香。 虎贺年俗人一个,无法理解这种意境,浑身不自在地四处抓挠:“也亏得是你二哥喜好这些,换做我住这里,不如死了算了。” “你又不对花粉过敏,瞎挠什么鸡皮疙瘩!”韩未雨习惯性的瞪他一眼,“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经过专人悉心挑选,大多具有药性,如果能在这里打坐修炼,对心境的提高怕是有不少好处。回去让伯父给你也建一个,每天在里面呆上两个时辰,好好锻炼锻炼心境。” 胡泉附和道:“这话我赞同。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如今你也是该好好锻炼下心境了,看看现在平元城内的同龄人还有几个没入境的,也就你自己一点儿都不着急。当然,如果你要非跟那些蝼蚁相比,我无话可说,要担心也是替你老子担心,我才懒得担心你。” 虎贺年不想自己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被两人联手夹攻,左右是理亏,干脆闭紧了嘴巴老老实实做个陪同。 胡源此时正如往常一样在院中打理花卉,忽然听见几人的谈话声,连忙出来迎接。 “我刚刚还在念叨你们,你们就来了。听说两位都进了狂刀门,真是可喜可贺,今后大家既是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师兄弟,关系上更是亲上加亲了。”胡源上前亲昵的拉着二人手臂,两张大手瘦的只剩皮跟骨头,“快请进,快请进。” 胡泉上前搀扶起哥哥,怕他摔着碰着,可胡源难得这么高兴,又要亲自给他们添茶,又要给他们拿点心。 “这是一种药茶,我在院子里种的,你们尝尝?” 胡泉帮忙接过茶水,好心劝道:“二哥你坐下吧,这些活儿让下人们做就行了。” 胡源任性道:“下人做的哪有我做的好。” 几人无奈,只好在旁边跟来跟去小心护着他,等到胡源忙累了,才终于坐下来。 心里纷纷在想:这客人当的,比主人还累。 几人吃过点心,闲聊罢。 韩未雨将放在桌上的包裹,轻轻向前一推。 胡源轻泯一口茶,脸上神情投入好似没有发觉,接着又喝上一口,闭眼享受起来,其实是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韩未雨没他经验老道,心思不多,见胡源一门心思品茶以为他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动作。 开口道:“老爷子托我将这东西给你,装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胡源放下茶碗,好似开玩笑般:“我刚刚还在想,韩兄弟来这里看望我,是想念我了,还是有事要说,如今看来是前者了。” 韩未雨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许久不来看望他,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解释道:“没有没有,最近为了准备考核,一直在苦练武艺,并不是有意疏远哥哥。这不今天一有空,就立马过来看望你了,老爷子也是知道我要来,才托我送了东西给哥哥你,却不想让哥哥误会了。哎,是我的错,以茶代酒给哥哥赔礼道歉了。” 说罢,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虎贺年坐在一旁,知道自己不能幸免,也端起茶碗一咬牙闷进肚里。 一杯茶喝完,苦的跟吞了什么似的,不觉间身上好像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身难受。 怪就怪自己贱,好好的当什么陪同,真受罪。 胡源见二人表了态,也适时给予台阶:“看来是我误会两位了,以茶代酒,我也跟二位赔礼了。” 胡泉见三人你来我往的磨磨叽叽个不停,觉得十分无趣,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去一旁打坐歇息。 胡泉走后,韩未雨轻拍桌上包裹,提醒道:“哥哥不拆开看看?” 胡源莞尔一笑:“既然韩兄弟是专程来看望我,咱们就不谈其他的了,至于包裹里是什么东西,连韩兄弟都不知道,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等二位走了再看也不迟。” 韩未雨颔首微笑,心里却在暗骂对方不够意思。先前还以为他是真的在埋冤自己不来看他,好一番解释,现在回过神来才发觉原来是在给自己下套。 明摆着就是拿他当外人,不想自己知道其中的秘密。 他又看看虎贺年,见对方还在扭扭捏捏的不停乱动。 忽然觉得人傻一点还真是挺好,跟胡源这种人交谈,真是太费心机,一不留神就被对方给算计了。 事情被这么一搅,韩未雨也不想再跟他客套,几人随便说了点平常琐事,就以还要收拾住处为由,告辞离开。 胡泉见状,也同样表示有事要做,不再逗留。 胡源又起身送二人到门口,嘴上一个劲的挽留,不知是不是太激动了,忽然咳嗽不停。 几人见状连忙给他唤来医师。 胡源摆摆手,说是累着了,不碍事。只叫二人平时无事多来看看他,不要扔他一个人在这里,只能跟一群下人日夜相处。 韩未雨见他语气凄凉,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不由得生出一丝愧疚与他道别,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 胡源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淡出视线才漫步回到桌前。 包裹中有着一顶方盒,两封书信。 他先打开方盒。只见里面装着一些黑色刀刃碎片,上面还萦绕着丝丝寒气,正是他们狂刀门的镇派之宝化血刀。 再看完两封书信。脸上笑吟吟的,眼睛迷成一条线。 “好你个韩振,区区一个武客世家,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好好玩玩。” 下一刻,人影和桌上的物件一同消失不见。 第二十五章 师傅? 此时,狂刀门后山山脚处,几名身着古朴道袍的少年正悄悄藏于树上。 眼见一道身影忽然从后山冒出,各自将身上的气息尽数收敛,几近龟息。 那人速度极快,宛如一阵风,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又突兀消失不见。 待他远去,一棵大树上蹦下来一人:“师兄说的没错,这狂刀门里果然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其他树上的人也纷纷落下,再三确认对方远离后才接话道:“谁能想到平时连走两步都难的要命,自幼体弱多病的胡家老二,其真实身份竟是狂流期的高手!也就咱们师兄多谋善断、算无遗策,能从一个女人的卦象猜到他头上。。” 另一人后怕道:“多亏有卦象所指,不然还真是一道大劫。” “现在怎么办?” “去下一个地点,既然师兄提到金灵帮,咱们就去金灵帮瞧瞧!” 众人点头赞同,脚步飞快闪动起来,古朴道袍萦绕起一层淡芒,身影渐渐融入树林之中…… 气劲宗,肖云锋所在宿舍被人找上了门。 一听门前演武场的师兄说来者是幻剑门裘雨芳,这才想起自己拿了人家的兵器,至今未还。 到了宗们前,一打眼便看见一道靓丽身影。 鹅蛋脸、高鼻梁,一头秀丽的黑发短而均匀,一双大眼睛如黑宝石般漆黑而明亮,轻盈小巧的身躯大约只及他胸口,此时正俏皮的鼓着小嘴,很是纯情可爱。 在她身上,还有一股柔和的内气若隐若现、散而不发,似是刚聚集不久,还没有学会收敛气息。 和自己五岁时刚达到入境期的样子,很像。 肖青锋又将视线定格在对方身上,一袭蓝色长裙十分灵动,将对方充满少女气息的身躯完美展现。 肖云锋刚一出现,裘雨芳就迎了上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肖云锋还没回过神,对方已经单膝下跪,拜在自己身前。 不仅是肖云锋,就连引他过来见来访者的气劲宗师兄也一头雾水。 你好好一个幻剑门的大小姐,跑到我们气劲宗来拜什么师,还是拜资历最低的人? 肖云锋抬手放出一股内力将对方托起,疑惑道:“先等一下,把话给我说清楚。” “师傅收了徒儿的拜师信物,当然是徒儿的师傅啦!” 说罢,眼神看向肖云锋手中的雨芳剑,眼下所指便是她口中提到的拜师信物。 肖云锋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任她乱说,解释道:“当初冒然借你武器是我不对,后来没及时还你也是事出有因,如今你人也来了,正好还给你。” “好的师傅,谢谢师傅赐剑。”裘玉芳一脸欢喜地收回自己的武器,随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肖云锋,等他下达下一条指示。 肖云锋抬手扶额,不知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么一个小机灵鬼,当下便要赶她走:“你还在这干嘛,你家人叫你回家吃饭呢。” “回师傅,弟子已吃罢早餐,并完成早习,尚无事可做。不知师傅有没有什么指示,如果没有授课方面的想法,一些杂活、重活我也能做的,不然我给你洗衣服吧,我洗衣服可干净了,你看我身上的小裙子就是我自己洗的,还有……” 肖云锋见她赖着不走,打断道:“你先别说话!” “好的师傅,徒儿给您捏肩。” 裘玉芳嘻嘻一笑,身子闪到肖云锋身后,一本正经的给他捏起肩来。 肖云锋哪里受过这种福气,一时呆住,脸上也不由的红了。 这时,正巧赶上止如云同几位师姐从宗们走出,忽然见到眼前这一幕,一群人脸上怪异的不行。 那名颇为八卦的多话师姐名为郝澜,此时也在人群中,今天她也一如既往的觉醒了八卦之魂,好奇道:“肖师弟,这位是?” 肖云锋还未开口,裘玉芳上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裘雨芳,是与他关系亲密的人。”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拉着止如云快步下山。 “你们听我解释!” 肖云锋见她们跑的飞快,知道自己又被人误会了,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恨不得把身前这小机灵鬼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他回头向身旁师兄求救,谁知对方早跑到一旁憋笑去了…… 平时在宗们内不是练武就是练武,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真是乐死人了! 左右没人帮,肖云锋又把怒气转移到裘雨芳身上。 裘雨芳见他脸色不对,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委屈巴巴道:“还请师傅责罚。” “师傅,师傅,师傅,哪来你的师傅,我不是你师傅!” “师傅就是师傅,不用哪里来。” “好,你说我是你师傅是吧,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气劲宗,不准踏出宗们一步!” 此话一出,一旁的气劲宗师兄也上前帮话道:“没错,既然你是气劲宗的弟子,就不能经常往其他门派跑了,而且,哪怕是肖师弟私自所收的弟子,我们也要向上面上报,毕竟肖师弟是否有资格为人师,尚且没有明确的说法。” 两人走的无疑是一步狠棋,像对方这种身世显赫的存在,放着自家门派不呆跑去别人家门派,无论放在哪都是说不通的。 裘雨芳不想对方会说出这种话,侧身避开二人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道:“好,我就住在气劲宗了!” …… 武神山下,止如云一行人正叽里呱啦的边走边聊。 什么肖云锋真不是个东西,肖云锋太可恶了,肖云锋花心大萝卜之类的层出不穷。 郝澜拉着止如云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如云师妹你别太伤心,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止如云尴尬了一路,此时终于插上话,连忙解释道:“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怎么没有什么,他不是还送你花呢!” “是花环……” “那不就是了,还是好多花!” 止如云苦笑一声,不知道怎么跟她们解释。 迎面遇上一名瘦高男子,忽然拦在她们身前:“冒昧打扰一下,刚刚你们是否提到了肖云锋?” “什么肖云锋,不认识。” 几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心里吓的要命。 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说话不张嘴的人。 第二十六章 护女狂魔 武祝外出归来,一进屋门就看到肖云锋正坐在院中指使一名少女擦拭武器:“咦,肖师弟,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肖云锋跟裘雨芳谈了一个条件:如果天黑前裘雨芳能将自己的器具全部保养完毕,就认真考虑她的拜师请求。 裘雨芳再三强调:“只是你一个人的器具?” 得知肯定回复后,立马爽快的答应了。 一个人能有多少器具,一套护甲、两件武器顶多了! 谁知一进院门,傻眼了,这密密麻麻摆放了一整个墙头的器具,怕不是有上百件? 肖云锋当场就给她服输的机会,可裘雨芳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哪能轻易放弃,不过她还是反问了肖云锋一句:“这真是你一个人的器具?” 肖云锋得意一笑,徐徐道:“从右往左数,第一把是下品双刃剑,上面有三道齿痕缺口,你等下小心点不要伤到自己;第二把……” 裘雨芳一连听他说了十几件,件件有理有据。她还能说什么,银牙一咬就按照约定忙活起来。 可她一个大小姐,平时洗个衣服都是突发奇想,哪里干过这种粗活,只是碍于脸面不好意思认输,还没保养完第二件就开始磨洋工。 肖云锋看在眼里,也不说她,只有她完全停下工作时才催促一下,反正太阳落山游戏就结束了,等等又何妨? 此时武祝一回来,两人间的平衡顿时打破,裘雨芳立马看准时机就要开口说话。 肖云锋把手中竹棍往地上一敲,严厉道:“别停下,这才第三把。” 经他这么一凶,少女刚冒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吓回肚子里,一脸委屈的咬紧下唇,继续埋头干活。 武祝呆若木鸡,抬手揉了揉双眼,心想:“我没看错吧,这是裘大疯子的女儿裘雨芳?” 他走到肖云锋身旁近看两眼,确认是裘雨芳没错后,小声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把这尊大煞星搬过来了?” 肖云锋一听大煞星三字,知道遇见知己了,当即将上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诉说了一遍,冤枉的不轻。 裘雨芳不时插嘴纠正肖云锋的表述,几次想要把握话语权添油加醋,气的肖云锋手上竹棍敲个不停。 武祝一脸同情道:“也就是那些沉迷练武的高阶师兄不了解情况,不然换做我在现场的话,定要想方设法帮你把她送回幻剑门。” “此话怎讲?” “她爹裘四海,人称裘大疯子,是护女狂魔。” 短短一句话,什么都讲清楚了。 肖云锋阴沉着脸,看向对方,眼看裘雨芳停下手头的工作,也没有再敲竹棍。 “师傅别生气嘛,我爹不知道呢。” “他不知道!”肖云锋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急得差点呛到自己。 “就是他不知道我才能过来呀!你想想看,他要是知道了我还能过来吗?肯定要让他不知道啊……” 肖云锋将手中竹棍改握为夹,拇指粗的竹棍置于食指与中指之间,威胁道:“再说一遍,走不走?” “不走!” 咔嚓。 竹棍裂成两节,细长的竹条藕断丝连锋利如刀,划破肖云锋的手指,血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脆响在三人耳中。 裘雨芳抿着嘴,泪水在眼中不停打转,委屈道:“我是真心想拜你为师,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武祝摇摇头,从屋里拿来药散,心想自己刚刚说了大话,这小丫头还真不是自己能帮忙送走的…… 气劲宗万宇殿,自从创建伊始便是气劲宗历届宗主居住所在。 此时宗主万横练功结束,从院中走回殿内,又转至偏房,正好赶上当天的晚饭。 换做平时,他基本是不在宗内的。前几天丰末年突然联系到他,说两人的约定暂时停止,并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优质人选,让他不用帮忙寻人……这才有机会结束奔波,回到宗门内。 万横看着身前忙碌的身影,颇为有感,心生愧疚道:“小夜,辛苦了。” 夜孤蝉见他来了,屈身行礼,由此可见两人身份有差。 摆好餐具碗筷,夜孤蝉温和道:“宗主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是今天刚钓上来的鱼,我做成了药膳,您尝尝?” 万横扶她先落座,之后自己才在对面坐下:“你我之间独处时用不着说敬语,这么多年了,小夜你还是太客气了。” 夜孤蝉脸上微微动容,又刻意忍住情绪,轻声道:“宗主还是先吃饭吧,等下要凉了。” 万横知道自己对不起她,十几年了也没给过一句准话,心里长叹一声,端起碗筷吃起饭来。 两人如同凑巧拼桌的陌生人般,全程无话。 万横吃过半饱,胃口正佳,忽然感觉到一股霸道气势极速逼近,不由得放下碗筷从偏房飞身而出。 “万横老贼,将我女儿还来!”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从殿外传来,一道螺旋剑气紧跟着席卷到大殿中央! 眼见螺旋剑气迎面而来,万横不闪不避,口中冷哼一哼,抬起右掌悍然迎上。 剑气与掌气形成对流,发出爆裂轰响,所形成的的气浪向四周爆发,瞬间便将大殿内的陈设摆放掀了个七零八碎。 万横又身影一闪,迅如鬼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偏房门前,不让外面的气浪波及到屋内。 裘四海脚步点落出现在万宇殿内,手中幻天剑好似有生命一般不安躁动着,发出轻吟不断。 万横阴沉着脸,怒斥道:“裘四海你疯了,竟然对我用幻天剑!” “我疯了?”裘四海四处寻不见女儿,心急如焚,此时见万横挡在偏房门口鬼鬼祟祟,顿时怪吼道,“你挡在那做什么,给我让开!” 万横气势一放,肃声道:“别以为拿了把幻天剑,我就怕了你。” “那就让你尝尝幻天剑的滋味!” “两位且莫动手伤了和气!” 夜孤蝉躲在屋内,本来不想生事,此刻见二人越吵越凶,知道自己不露面怕是不行了。 “多年不见,夜孤蝉给裘掌门行礼了。” 裘四海一见是她,神色一僵,心中的怒火也逐渐冷静下来。手中幻天剑一甩,冷声道:“将我女儿还我,今日所见,一字不提。” 万横见他口口声声找他要女儿,哭笑不得道:“你女儿是幻剑门,我这里是气劲宗,咱们两派隔了整整一个平元城,我上哪给你弄女儿?” 裘四海冷哼一声:“她今日上午来了你们气劲宗后便一直未下山,现在天色将暗,她却至今未归。你说我该不该找你!” 万横一听,也觉得事情变得严重起来,脸色收紧,身影快速闪出大殿,直奔气劲宗大门。 裘四海临走时,多看了夜孤蝉两眼,眼中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看得夜孤蝉轻声一叹…… 二人来到气劲宗大门处的演武场,二话不说直接用内力扩音道:“可有人见到裘雨芳?” 气劲宗弟子们见到万横、裘四海两个掌门同时法架亲临,不知出了何事闹的如此严重,气势威逼下纷纷站出来表示自己见到了裘雨芳。 他们这一表态,万横更觉得事情不寻常了,冷声问道:“她人呢?” “在男生宿舍。” 裘雨芳在哪,大家都是清楚的,毕竟这种热闹不算多见,彼此间已经津津乐道了一天。 眼看裘四海已经一副要杀人的表情,万横立刻点了一名弟子让他带路。 心里苦若黄连,只求裘四海不要大开杀戒…… 第二十七章 但有所求,便有所酬 另一边,竹林小院内。 肖云锋卖惨无果后,三人便陷入极度尴尬之中。 武祝悄悄瞥了肖云锋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愁眉模样,心里翻来覆去只总结出两个字:活该。 谁让这家伙假装弄破了手,还不知从哪弄了仿真血液以假乱真,现在事情败露了,你说丢人不丢人? 肖云锋感受到武祝的目光,回瞪过去,毕竟他也不曾料到武祝会拿来药散,还说什么都要帮他上药,最后僵持着僵持着一不小心就露馅了。 这下好了,裘雨芳直接说他违反规则,没有信用可言,二人先前的约定被她当场作罢,说什么都不行。 如今三人中,除了裘雨芳正一脸开心的逗弄着小鸡仔,另外两人皆是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郁闷的不行。 肖云锋看了下天色,红日已落,决定再做一些努力,劝说道:“你看天色就要黑了,我这也没地方给你住,要不你今天先回去,拜师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不好,大骗子。” 武祝叹了口气,懒得陪这二人瞎胡闹,起身拿上火石就欲去门口点灯。 刚走到门外,就看到自己最仰慕的万宗主正朝着这边快步赶来。 确定不是幻觉后,立马行礼道:“二年弟子武祝,见……” 话刚说一半,一股霸道气息忽然压迫下来,身子屈膝下沉,几近跪倒在地,想说的字眼卡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眼见门内弟子屈膝于自己身前,万横立即运功助其抵抗,又顾忌两层气势交叉会将他其伤着,不敢放出太多功力。 只好沉声道:“事情还没看到真相,你最好收敛一些!” 裘天海身影一闪,再次出现时已站在武祝身前,居高临下:“裘雨芳在哪?” 武祝苦撑着身子,费力道:“在……院内。” 万横见他快要支撑不住,连忙上前在他身上一拍将他护到身后,再回过头时,裘天海已经到达了院内。 竹林小院中,肖云锋与裘雨芳二人并排站在一起,手拉着手。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裘天海的气势太猛,肖云锋怕裘雨芳支撑不住,遂上前拉住她的手,帮她运功抵抗。 试问连入境大圆满的武祝都几乎支撑不住的气势,裘雨芳一介刚刚入境的弱女子,又怎能抵抗? 裘天海盯着院内二人,脸上表情连连变化,一息之后回过神来,这才卸下一身漫天气势。 随后,裘雨芳力竭,身子一软直接倒在肖云锋怀中。 万横见到两人这般亲近,一时也不知道是事发之前就拉上了手,还是事发之后才拉上了手,左右不是理,急得说不出话。 最终还是肖云锋先将裘雨芳推开,抱拳行礼道:“幻剑客,别来无恙。” 来访的这位幻剑门掌门,正是当年请求肖清途打造“幻天剑”的“幻剑客”,两人有过数月之交,彼此相熟。 早在第一次见到雨芳剑时,肖云锋就从中猜测到一二,如今亲眼见拿到对方及他手中的幻天剑,已经说明一切。 裘天海也认出了他,回以抱拳礼:“几年不见,想不到肖小友也出山了。” 万横被这二人整的一愣,好奇道:“你们认识?” 裘天海见到女儿平安无事,又是和自己相识的人在一起,联想到对方背后的势力,清楚他们的为人,心中安定许多。 神色平静道:“认识。” 万横还想再问,裘天海却懒得理会他,上前一步将自己女儿拎出院外,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裘雨芳不想自己父亲竟然找上门来,想到刚刚那一幕漫天气势心里就十分后怕,乖乖坦白道:“我想拜他为师,就耍了点小无赖,一直赖着没走……” 可惜肖云锋没有听到这话,不然心中不知有何感想。 “为何想拜他为师?” 裘雨芳低着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说!” “他有套剑法,又厉害又好看……”说完,抬头小心打量着裘天海的反应。 她本以为对方会把她大斥一顿,吃不了兜着走,却不想裘天海竟然一改常态,语重心长道:“既然如此,你要跟他好好学。” “?” “肖小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肖云锋听到对方叫自己,知道大家闹了个大笑话,总归是要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幻剑客,这里面的误会……” 裘天海一摆手:“误会我都清楚了,我问你,你可愿收小女为徒?” 肖云锋神色一愣,不理解这父女俩的思考方式,眼睛对上裘雨芳的目光,看的她小鹿四跳,慌忙躲到裘天海身后。 肖云锋摇摇头,复述道:“还是把误会说清楚了吧。” “我听小女说你有一套威力不俗的剑法,美幻迷离,令她对此念念不忘、仰慕不已,所以才动了点小心思一路寻来,闹出先前这一幕。” 裘天海回头看了一眼裘雨芳,双眸中满是溺爱:“今日至此,小女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肖小友看在你我相识的情面上多多谅解。同时也希望肖小友能够答应小女的请求,允许她拜你为师。” 肖云锋点点头,原来裘雨芳看中了自己的「思君别离剑」。只是这套剑法非比寻常,不是说他愿意教就能教得。 说话间,裘天海侧身看向躲在身后的裘雨芳,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秀丽的脸上心事满满,不知不觉间也宛如成年人一般是个大人模样了。 又见肖云锋有些犹豫,裘天海长叹一口气,不给他考虑的时间,诚恳道:“算我这个做父亲的,求你。” 裘雨芳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对一个少年说出这种话! 不仅是他,就连万横也眯上了眼,一脸猜疑。 堂堂裘天海,裘大疯子,整个平元成内谁也不服的大剑客,竟然向一个小辈说出了“求”字! 肖云锋见他不是开玩笑,神色一收,平静道:“酬劳。” “幻剑门上上下下,听命于你一次。” “成交。” 「天下万事,但有所求,便有所酬。」 肖云锋自幼就学得这个道理,从不规避。 裘天海略带感激的抱拳一笑。 在他看来,裘雨芳能拜肖云锋为师,将来的成就定然比自己只高不低。对方身世背景放在那里,让他低一次头又有何妨,换做别人人家还不一定看得起你这张脸。 了却了心事,裘天海也无心再逗留,将空间留给两位年轻人,身影渐起渐落消失在夕阳中。 送走了一位裘天海,还剩下一个万横。 肖云锋看着这位宗主大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势。 万横问他:“拜的哪位师傅?” 肖云锋老实答复:“回宗主,弟子拜了丰长老为师。” 万横点头打量,原来他就是丰末年跟自己提过的“救星”,目光上下扫动,再次将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 先前肖云锋施展功法帮裘雨芳抵挡气势时,他就已经看出对方有着气定期的实力,十几岁的年纪能达到这种高度,难怪丰末年能高兴成这样。 可他又总觉得这个小家伙有所隐瞒,几次三番打量下来,却没有找到半点破绽。 他又不是丰末年,做不出直接抓着人家要查探功力的举动,此时心中充满疑惑,只好旁敲侧击道:“你与裘天海怎么认识的?” “曾有幸跟在家父身边,有过数面之缘。” “你父亲是?” “父亲的名讳不便直言,弟子这尚有一封书信原本是要于入门考核时交予宗主,只是弟子不想投机取巧借由他人之力,便一直未曾奉上。” 万横面露赞赏,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番心境,头颅轻轻一侧,示意他将书信拿来。 待肖云锋将书信呈现到他眼前,轻薄的单张纸上只有一个章印和简单四字:这是吾儿。 心头一吓! 竟然是他! 第二十八章 要变天了 万横的反应被肖云锋看在眼里,与他先前所猜测的一样,万横本人与自己的父亲,可能并未见过。 据他以往的经验,但凡与自己父亲或母亲接触过的人,无一不是面带崇敬,平和相对。 就好似先前裘天海那样,明明人称裘大疯子是个护女狂魔,但在认出自己身份之后,就变得冷静异常。万横的反应过于激烈,显然是另一种人。 万横将书信看了又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贴身收好,直到这一刻,心中仍不敢想象气劲宗竟然收了那人的孩子为徒? 这是抬举气劲宗呢,还是折煞气劲宗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当对方是看得起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个第一,总体来说有那么一些实力……除此之外,万横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这更容易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简单与肖云锋客套一番后,万横又跟裘雨芳交代了一些宗门规定,并再三声明裘雨芳只是肖云锋的弟子而不是气劲宗的弟子,只是因为她身在气劲宗内才要让她遵守气劲宗的规定,不是刻意为难。 裘雨芳心想事成,高兴都来不及,别说只是遵守宗门规定,就是再给她提几个要求,她也乐意。 她这边高兴的飞起,万横本人却没这么乐意。 气劲宗收了一名肖云锋尚不知是对是错,如今再添一位裘雨芳,简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想。 看看裘天海做起事来是个什么样,难得的一顿好饭菜就被他这样糟蹋掉了。 还有大殿里那些损坏的物件,也不说对他有所赔偿,简直就是无赖! 最让他在意的还属肖云锋。 肖云锋与丰末年成了师徒身份,想必丰末年本人对他的真实身份是不知情。不知丰末年日后知道了这一点,还会不会像那天见到自己那样,一脸的兴高采烈。 临走,万横又指派那位引路的弟子带裘雨芳去女生宿舍,直到亲自安排完一切才迎着夜色飞身离去。 回到万宇殿,远远的便看到小夜的身影站在殿前。 黑色的长发随风乱舞,白色的长裙摇曳翩动,身形单薄却坚韧有力,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充满任性的小姑娘。 万横走上前,冷风催动下,心中忽然有种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奈何几次心脏跳动,都无法逾越那道心坎。 夜孤蝉看出他的难处,也不强求,脸上温柔一笑关心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一场误会,让你担心了。”万横扶上她的手臂,牵她进屋,这是他如今所能做的最大限度。 到了殿内,万横又道:“你猜我刚刚见到了谁?” “谁?”夜孤蝉一脸好奇。 她常年居住在万宇殿,平日里也不曾出去走动,曾经相识的那些人都已与她再无瓜葛,外面世间是何模样,已经快要记不清。 记得当时初来乍到,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等了多年都要人老珠黄了。 万横掏出肖云锋交给他的书信,将信纸摊开展现在夜孤蝉面前。 夜孤蝉仅是看了一眼,便气息上涌,胸口起伏不断,口中禁不住喃喃道:“要变天了。” 二人盯着信纸,不觉间双手握在一起,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月有阴晴圆缺,云有高低疾缓。 成团的乌云密布盘旋,黑压压地集成一片,偶有雷声相伴、闪电惊现。 街上做生意的小贩平民早早收了摊,躲回自己的居舍与家人团聚在一起,不时透过窗外看向天边,祈求天气再平缓一些。 像这样的天气,是最不受人待见,不下时人心惶惶,下雨时心神不安,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想起哪哪又淹死了谁谁,让人唏嘘不已。 此时平元城外,一行商队模样的长龙车队,正在晃晃悠悠地挑灯夜行。 他们一路不吵不闹,甚是低调,一身风头被呼啸的风声所抢走,犹如无声前行。 到了城门关时,也不见有人盘查,直接予以放行。 仿佛提前安排过一样,一切都有在条不紊的进行。 可就在最后一辆马车也即将过关的时候,两匹拉车的黑马忽然躁动不安的唏律律起来,闹出了动静。 门帘内,隐约传来一句男人的温语。 下一刻。 也不见有人控马,这无人驾驭的黑马车又紧跟着车队,慢慢前行。 黑马车中。 略显慵懒的少年侧身躺卧。 他看向身前轻甲兵客,缓缓开口道:“是以无月,所以惧烈?” 轻甲兵客呈单膝下跪之姿,铿锵有力道:“是以君主,不畏不变。” “起。” 少年坐直了身,掀起一侧门帘看向外面世间。 灯光晦暗,高风盘旋,街道萧条,雷声剧烈。 少年的脸庞一半黑暗隐晦,一边俊秀庄严。 这人,竟是天生的一副阴阳脸! 街上忽然吹来一阵风,扰乱了少年的鬓,少年关上门帘,平和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为了天下苍生。” 少年盯着他,目光停留在满是风霜的脸上久久不舍离去。 少年又问:“气劲宗,如何?” “气劲宗今年只招收一人。” 少年一怔,抬袖掩面,发出一阵男女不分的轻笑:“这万横倒也是个人才。” 又忽然一顿,转而露出黑脸:“若是赏以官客之衔,封其西洲,命夜辅之……你看如何?” 轻甲兵客再次下跪,沉声道:“西洲贫瘠,匪乱多党,执掌者必需霹雳手段、雷霆肃杀。万横为人耿直,侠心太重,易于瞻前顾后,近了君主怕只会为君主讨嫌,增添纠葛。岳认为,不妥。” 少年手上一摆,放出一股阴柔内力将岳将扶起:“岳,言重了。” 他侧脸相对,露出俊秀一面:“时至今日,已是十年。先父旧下奔波劳累者,唯岳、夜、鱼、明尚存。然昏人在上,天下岌岌,所谓盛世,皆是虚妄。吾,求贤若渴啊。” “岳,另有引荐。” 岳千秋取出一绢,掀开递上,露出一根半尺竹简呈现在少年身前。 竹简一出,车厢内顿时遍布肆乱杀意,狂暴至极。 少年精神一震,定睛看去。 只见上面孤零零的砍着三个大字:裘天海。 他抬手接过,紧紧握住,明眸半闭,久久不语…… 同一时刻,车队后方出现一群人,他们身着古朴道袍立于城墙上,身上闪烁着晦暗光芒,隐于夜色。 禾乐站在人群中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长龙。 一名木牛斋的弟子好心提醒道:“师兄,要变天了。” 禾乐忽然伸出右手,手掌定格之际正好接住一点雨滴。 他将手掌收回,放在嘴边轻轻一舔,双目猛盯向武神山顶,口中喃喃道:“是啊,要变天了。” 第二十九章 没有官客? 这一日,平元城迎来了数年一遇的暴雨洪灾。 一夜之间,万亩农田尽数而毁,无数人家无处可归,平元城里里外外哀声一片,满目凄凉。 全城上下万千武客尽数派出,各大门派统一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平民! 肖云锋做为最低资历的弟子,被默认为本领低微,与一群入境期弟子一同作为后备人员,留在城内负责疏通群众,时刻待命。 此时的他,正在武神山山阶上陪同数千平民转移阵地。身边除了气劲宗的同门师兄师姐,还有其他数个门派、帮会的成员,也在协助陪同。 护送完第四批平民,肖云锋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简单调息。 他站在气劲宗门前广场,抬头看天。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就是这样昂着头。 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击打在脸上,噼里啪啦,砸地生疼。 肖云锋想起当初在伏云山上时也遇过这样的暴雨天,那时候母亲还在,自己刚满四岁。 他还记得父亲背着自己,把他裹在蓑衣里,带着大哥、二哥一起下山帮助伏云山附近的村户人家度过难关,连山上养着的白头小雀也披上特制衣甲,冲在滂沱大雨中帮忙寻找走失的居民。 肖家人忙了一天一夜,终于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 又过了一天,母亲西贝儿带来几队兵客和大量物资赶来支援,到此众人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那时肖云锋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其次是另一句:“谢谢您!” 肖云锋被人从雨中叫醒,一名老妪带着自己的小孙子,为肖云锋递上一张厚布长巾。 这位老妪患有腿疾,步履蹒跚,肖云锋背了她一路,直至山顶才将她放下并亲自安顿好。 老妪不是城内人,先前救援人员到来时,老人家的房子已被洪水淹没,一老一小挤在屋顶,已然一无所有、生死看淡,是这些年轻人又给了自己和家人生的希望,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她找遍全身上下也翻不出来一件好东西,只好借这块气劲宗弟子刚刚发放下来的厚布长巾,表达自己的一片心意。 肖云锋笑着接过,狠狠抹了一把脸,又帮老妪的小孙子擦擦身上的雨水,并施法将二人的蓑衣干燥几分。 裘雨芳见到肖云锋所在的队伍已经归来,身上背着竹篓,寻到他的面前。 她卸下竹篓,拿出存有姜汤的水壶和陶瓷海碗,盛出三碗姜汤递给三人,忽然自己也觉得身子发冷,又补上一碗咕噜下肚。 肖云锋见她面色苍白,身上衣物也已经湿透,怕是跑来跑去比自己还要忙,才导致四处走动下一身蓑衣根本没有起到遮雨的作用。 一时心疼,好心抬手施法帮她暖了身子,几息过后,果然脸色红润许多。 裘雨芳移步到肖云锋一侧,避开老妪和其孙子,小声问道:“下面的人还多吗,气劲宗的储备快要不够用了……” 目光扫过四周忙碌的人群,肖云锋脑海中浮现幼年那场暴雨时母亲带着兵客前来支援的那一幕,安慰她到:“放心,很快就有人来支援了。” 裘雨芳心想:如今全平元城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像气劲宗、狂刀门、幻剑门等占有地理优势的门派、帮会,此时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景。暴雨来的突然,大家都没有提前屯放物资,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有能力来支援别人呢?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追问。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师傅可是连她父亲都屈尊相待的神秘人物,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两人又互相打听了山上山下的消息,不多时,广场中传来三声锣响,中止了二人的交谈。 发紫的双唇紧紧闭合,裘雨芳对着肖云锋露出一个坚强的微笑,小跑离开。 同先前几次一样,听到锣响便意味着自己的师傅又要起身上路了,而她作为后备人员中的补给队伍,此时也是最忙。 一干武客聚集在一起,排队领上蓑衣、绳索、干粮等基本补给,用来在遇到患难的平民时,按需提供。同时为了防止发生补给不够等意外情况,每人皆有定额配备。 肖云锋领过补给,同其他人一样先一步下山,后面排队的武客也是一样,领完了补给陆续追上。 身影远去后,几名身着金色统一制式服装的武客悄悄交谈起来。 “刚刚那人就是和裘雨芳交谈的男子吧,是个生面孔,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是他没错,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和裘雨芳处地如此亲密。” “裘雨芳出身幻剑门,又有个护女狂魔的疯子老爹,如今隔了几乎一个平元城出现在这里,却不见裘天海前来闹事,其中定有猫腻。” “是不是气劲宗与幻剑门悄悄联手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我看不像,他们就算要联手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裘雨芳、裘天海这两人,辨识度太高了。” 几人聚在一起,猜疑不断。 眼见队伍就要轮到他们,一名颇为年长的男子开口道:“上面让我们暗中调查气劲宗,不让放过一切线索,回头见到帮内管事记得及时汇报情况。其他方面,不该我们操心的不要操心,少说少想多做事,有什么问题自有上面定夺。” 几人点点头,各自领了补给,飞速下山。 肖云锋来到山下武神台区域,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一来一回的功夫,已经再次聚集不少人。 程飞从远处点落到肖云锋面前,问道:“上面情况如何?” 之所以询问肖云锋,除了因为二人相熟,又对他有所好感,主要是因为这些人中只有肖云锋连续护送了四趟,对上面下面的情况,也是最为了解。 “总体不太乐观。临时住所尚且够用,但是物资方面已经见底,尤其是粮食方面,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肖云锋面色沉重,向他打听道,“官客那边没有派人过来吗?” “官客?” 程飞不知他怎么会提到官客,忽然想到肖云锋连匪乱这样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想必其他方面也都不太清楚。 解释道:“平元城相比起其他城池来说,武客规模要大的多,所以常年由各个门派之间互相监督、管理治安,除了一些基础的配备,并未有官客队伍驻扎。” “没有官客?” 第三十章 拜见庸王! 程飞的回答,让肖云锋很是意外。 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平元城时,便是找了看门的兵客问了去往气劲宗的路。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肖云锋才会想当然的认为平元城中有官客坐镇。 如今听到程飞所说,肖云锋才发觉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片面了……又想起先前自己还对裘雨芳说很快就有人来支援,眼前浮现上面下面的情景,眉头不觉间揪紧几分。 如果接下来没有官客出来指挥行动的话,单靠那些散乱的兵客自发相助,根本无济于事。 虽然如今雨势已经有所减缓,但是眼前照顾好这些平民只能算是度过第一道难关,之后的善后工作才是重中之重。事关平元城接下来的复建和民心所向,单靠这些门派、帮会就能处理好? 肖云锋越想越多,心中悔恨当初在伏云山上没有多看几本书籍,有关这些方面的知识母亲同样留有许多,但都被他一一忽视了。 “是的,没有官客。不过……”程飞顿了一下,说出一个自己也不太确定的消息,“听说平元城中有一个不属于门派,也不属于帮派的特殊存在,他们平时多活跃于平民当中,通常会对外自称“木牛斋”,民间有传言说他们是平元城的守护者。” …… 木牛者,身型高大,神情温和,其以牛首向阳、牛尾向阴,四肢纷纷站起并镀以金漆立于巨石之上。总计二十四头,呈阵势围于圈形,均重过三千,屹立百年。 大阵中心阵眼,一座拔地而起的古朴角楼气势森严,其对角过百,占地数千,楼外无木板、青石铺设,进退无路。 角楼共有三层,楼间多有开窗,四面八方皆是通道,唯有正门前挂有一匾,匾上一板一眼的刻着三个大字:木牛斋。 一层厅中,空若广场。 一名少年孤身一人走到厅内正中,身姿呈九十度缓缓下躬,再一息后,身姿拔直,脸上阴阳分明,意气轩昂。 斋主禾天机与一干弟子席地盘坐,面向不请自来的“贵客”,除斋主、禾乐二人,皆是心事重重、面色慌张。 如今平元城内外正在遭受天地大劫,木牛斋作为平元城的守护者,理应第一时间有所行动、拯救苍生。却不想斋主下令全员禁出,命所有弟子以木牛斋最虔诚的席地礼恭迎“大变数”。 众位弟子不知何为大变数,但骤雨雷鸣下,情绪之沉重自然不言而喻。 直到少年的到来,这份心情更加放大。 这一刻,他们有的人没懂,有的人懂了…… “世子不远千里而来,有失远迎,还望世子见谅。” 禾天机身体前倾,双手伏于地上,不同于俯首称臣的跪拜礼,木牛斋特有的席地礼更显一片虔诚。 众位弟子纷纷伏地屈身,躁动不安的内心在这一刻变得静若止水。 少年道:“斋主言重了。” 众人起身后,禾乐代父问道:“世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既已知道,何需再问?” 禾乐:“天机一道,变幻无穷,逆天之语,不可妄言。” 少年低声狂笑,昂面朝天:“好一句不可妄言。” 忽踏前一步,侧身以阳脸相对:“庸此次前来只为一件事:借木牛斋之手,夺天下之势!” 此话一出,木牛斋弟子顿时面色惊变。 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庸王之子竟然要谋反,还是拉着木牛斋一起谋反! 目光纷纷投向寨主,不知他老人家会如何定夺。 禾天机眼睛微闭,长眉翘动,鹤发松姿忽地一颤,又睁开双眼摇头道:“世子所言,错了。” 禾乐坐于一旁,眼睁睁看着父亲逆天而为,握紧了双拳。 庸云弱再踏一步,转以黑脸问道:“何错之有?” 禾天机还未开口,禾乐便给予答复道:“世子欲夺天下之势,所需的不是木牛斋。” 禾天机微微侧头望向自己的独子,面色柔婉、眼含欣慰。 二十年来,禾乐的成长他一步步看在眼里,深知他未来的成就要比自己更高。 禾乐总是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有意或无意间直接去窥视天机。他有一套自己的法子:不顾一切的去猜,去亲历而为,通过一点一点的击破来寻找事情的真相。 整个木牛斋仅剩的二十四名弟子中,禾乐是众人中最活跃也是算术最准确的,且二十四名弟子中也唯有他一人至今还未受过天谴,简直堪称奇迹。 庸云弱眼睛紧盯禾天机,见他神色自若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答复。 刚欲再踏一步,脚至半空又收回原地,低头沉思:不是木牛斋的话,会是谁呢? 如今无垠君主昏庸弄武不作为,天下之势一分为三。 其中,以无垠君主为首的官客之流为一;以庸王为首的先王旧下为二;以叛乱散匪为首的其余势力为三。 三者之外更有数百上千门派、帮会,纵横交错,森罗万象,同样是庸云弱夺取天下之势途中的一道大难题。 庸云弱上前半步,正面相向:“天机所在何处?” 禾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已至此,庸云弱无需再问。 既然天机就在眼前,眼前的木牛斋不是,那便是平元城了。 面色忽然一柔,笑道:“庸带来粮草、物资百车,愿献给木牛斋,供斋主拯救苍生。” 禾天机闻言,知道庸云弱是要赶人了。 再次带领木牛斋弟子行以席地礼,朗声道:“众弟子速速前往平元城内外,协助各大派安顿平民,务必将补给安全送到,不容有误!” “是!” 庸云弱回身抬手一点,指出车队所在方向,木牛斋弟子顿时有所行动。 角楼之外,众人脚踩木牛飞身跃起,身上微光浮动,滴雨不沾。 片刻后,一层大厅内,只剩庸云弱与禾天机二人,单独相对。 庸云弱四处打量着,不时看看壁画,不时摸摸台柱,不时轻笑不止,神态怪异。 禾天机不解,问道:“世子何故笑之?” “庸忽然在想,什么时候开始,能人人都说出一句:庸王有令!” 禾天机身躯一颤,缓缓站起身来。 又跪于地上,垂首久久:“木牛斋斋主禾天机,拜见庸王!” 第三十一章 天地之体? 庸云弱的到来,为这场突发而来的灾难画上了一个句号。 传闻中的平元城守护者在最关键之时纷纷现身,如蚂蚁般渺小的身影上,皆背负着重若泰山的救命粮。 待上百车的各类补给品在数千武客的帮助下运送完毕,平元城四处都能见到三三两两的身影正围绕着木牛斋讨论个不停。 城西,某间未被波及到的高地势小院内,此时同样在上演着这一幕。 “在平元城呆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城里竟然藏了个神秘门派。” “不见得就是门派。听说他们叫木牛斋,擅长占卜卦象,助人排忧解难,斋内弟子总共就二十四人,个个实力都不弱,最低的都有气定期的修为。但是具体是什么性质的存在,还没几个人知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木牛斋才能把难关圆满度过,如果不是有他们送来的这些补给,怕不是连我们也要饿死在平元城。” “这话倒是一点儿没错。” “没错个屁!”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墙角处忽然走出一个寻常少年,开口便把人呛了一句。 他穿着一身破麻布衣,手中拎着一根扁担,脚上是破了洞的草鞋,两边各露出一根拇指,显得十分寒酸,乍一看还让人以为是哪里来的臭叫花子。 几人相视一眼,皆是没见过这身行头打扮,偏偏对方身上散发着狂流期特有的威压,让几人不敢小觑。 最终,一名较为年长的气定期武客和气道:“在下沧月派骆水钱,不知朋友怎么称呼?” 王二腿见他如此客气,心里反倒奇怪起来。 先前他倚在墙后,无意间听到几人谈话,本来是不准备掺和一嘴的,却不想自己平时跟人扯皮扯习惯了,这一听到不如自己意的地方,立马脱口而出,冒了草。 他心想,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是门派啊、气定期啊,可不都是高高在上的武客大爷。自己若是跑的话肯定跑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让人家知道自己就是个蝼蚁,就当他是一口痰,别放在眼里。 谁知人家非但没打他骂他,反倒跟他客气起来了。 难道他们也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想跟自己聊聊天,听听自己的高见? 想到这,王二腿装模作样的轻咳几声,高深莫测道:“什么称呼不称呼的,要么就别问,问就是王二腿。” 几人一听他如此敷衍,知道人家是看不上自己,懒得报上名号。 再一看人家那异于常人的特殊打扮,心里也不太在意了,赶紧让了个空邀请人家加入他们的谈话。 骆水钱笑了笑,试探道:“先前兄弟几个不过是随意聊聊,说的都是一些没有根据的话,让王兄弟见笑了……” 王二腿一听他这话,知道自己想的没错了。 这些人平时看起来高高在上,走起路来凶的跟老虎一样吓死个人,想不到遇到自己不懂的事,还蛮通情达理的嘛。 手上扁担往地上一插,借力飞身到墙头上,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道:“你们啊,一天到晚就晓得练功练功,平时一点儿世面都不去见见,所以有些事情啊想不明白,也情有可原。” “还请王兄弟好好说道说道。” 王二腿嘿嘿一笑来劲了,神秘道:“知道各大门派为啥缺粮不,那是因为外面种的作物还没收割。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天半月就到了收作物的好时机,偏偏来了场大雨全给冲垮了。这外面的补给没跟上,里面的存储又快吃光了,好不容易存着了一点都让雨水一并给冲坏了,你说能不缺粮嘛?” 几人听罢,纷纷觉得有道理,这些小孩子都懂得的事,竟被他们忽略了。 骆水钱又问道:“可这和木牛斋又有什么关联呢?” “咋能没关联?”王二腿眼睛一瞪,板脸到,“平元城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百来个门派、帮会都没有补给,他一个名不经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斋斋上哪弄来的补给?哦,别人连作物都没收呢,他们就收好,还储存好了? 依我看呐,这里面牵扯到的肯定不止一个木牛斋。” 几人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嘛! 顿时眼前一亮:“莫非是三大派?” “你傻啊!”王二腿说的起劲,一顺口又出了脏话,连忙装腔作势道,“都说了这些门派都没有补给,你还跟我说三大派!” 骆水钱被他一骂,也不恼怒,嘴上嘿嘿一笑,别提有多尴尬。 未等他们再问,王二腿继续说道:“要我说啊,这第三方最起码也得是个乱匪级别的存在。你们想想,这个时候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够闲来没事存下这么多东西?可我转念一想,也不对……他们辛辛苦苦抢来的东西干嘛要送出去?” 几人被他说的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王二腿忽然道:“哎你们说,这普天之下除了无垠君主跟那乱匪,还有没有第三股势力?”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慌张道:“王兄弟慎言!” 眼下事情发生在平元城中。如果此事真如他所说,无垠君主得到了消息必然会因此震怒,所牵连的自然是平元城里里外外的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武客在内,也免不了被扣上一顶大帽子,加以定罪! 这种惹火烧身的话万万说不得。 “嗨,有啥慎言不慎言的,到时候那无垠君主知道了,我不让他谢我给他提了醒,都是给他面子了!” 在王二腿的世界里,自己就是一口痰,平时粘来粘去粘习惯了,到哪里都喜欢吹嘘几句。 反正是好是坏人家都不拿你当人看,计较这些干嘛。 几人见他越说越过分,心中想要劝阻,却又顾忌对方的实力,生怕惹怒了对方。 说来也奇怪,这人说话间为何一直散发着身上的气势,害的几人不得不一边聊天,一边运功抵抗。 想着想着,骆水钱忽然发现头上又多了个人。 那人一袭铜绿色长袍,密密麻麻的古朴花纹印了一身,让人看的极不舒服。 禾乐站在王二腿身后,自身的气势逐步递增,眼看下方的几名气定期武客都快要支撑不住,这位叫花子一样的小角色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莫非他是传说中的,天地之体? 终于,王二腿发现了几人的不对劲,猛一扭头,吓得一屁股从墙上摔了下来。 口中结巴道:“木……木牛斋!” 禾乐二话不说,上前将他拎住,脚上迅速点落,消失在众人眼前。 骆水钱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这个“王兄”真的就是个寻常武者,“王二腿”这个名字也是真名。 而他们一直感受到的莫名压力,其本身则是来源于那位木牛斋的弟子。 想到这,几人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顿羞愧。 堂堂气定期的武客,竟然跟着一个小叫花子称兄道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第三十二章 孽子! 同一时刻。 韩府大厅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面向年事已高的韩老爷子汇报外面的情况。 韩振坐在虎头椅上,如往常一样揉捏着扳指,垂首闭目。 听到下人们向他汇报消息,也不做回应,依旧是一刻不停地揉捏着那对扳指。不知它有什么魅力,让老爷子对它如此关注。 来者早已习惯他这样,皆是说完就走,不做丝毫逗留。 偶尔说到一些让老爷子感兴趣的,也不过是见他眉骨抖动,却始终不曾睁开眼睛。 韩烈战见韩振听到外面的风声后,仍然无动于衷,迟迟未有表态,焦急道:“父亲大人,木牛斋此次如此高调行事,一反常态,必然和上次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任由他们继续张扬下去!” 韩烈战乃韩振的独子,也是韩未雨的父亲。 当初韩未雨忽然要离开本家,常住狂刀门,韩烈战就来到韩振这里,向他问了缘由。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天晚上,木牛斋的人竟然找上了门,并给韩老爷子送了一封书信。 信上以平元城守护者的身份,列举了韩家与狂刀门的种种勾当,直接了当的点明了两家的利益关系,毫不避讳。 并且,木牛斋对狂刀门的存在产生了一定质疑,说狂刀门不过是表面风光,其内部早已被现在的当家啃食干净,长久以来未有培养出真正的人才,其综合实力评估只给了个及格。甚至不如一些二流帮会的实力水平。 至此,说白了只是木牛斋在多管闲事,并以自己的角度加以见解,对狂刀门进行一番评价。 无论是韩老爷子还是韩烈战,对此都只会当作参考资料,不会太放在心上。 但接下来,木牛斋又列出了种种证据,将事情的走向推向以风烈帮、金灵帮、苍山阁、战途会等等共计十二家平元城帮会,其涉及到的正是韩家每年向狂刀门送去的大量金银物资。 这些本是为了促进狂刀门发展而提供的一种帮助,却不想被狂刀门拿来在外面私自培养其他帮会! 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在另起一股势力。 韩老爷子想来想去后,最终还是和木牛斋的人停在了一个点上:狂刀门想借十二帮会之手,推翻气劲宗! 长期以来,韩家辛辛苦苦赚钱供狂刀门发展,为的就是一个安定。希望狂刀门能对他们有所庇护,省去一些江湖上的问题麻烦。 如今狂刀门这样做,无疑是在无形中为韩家树敌,背道而驰。一旦事情败露,人人都会将矛头指向最初的“投资者”,也就是韩家。 韩老爷子当场震怒,直接找到韩未雨让他送一封书信交给胡源。 他自己就是个怪人,所以狂刀门有个弱不经风的少门主这种事,他从一开始就没信。 心想着:狂刀门不是把事情都交给你打理了吗,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打理。 果然,胡源在收到这封信后,暴露了自己狂流期武客的身份。 其透露消息的人自然还是木牛斋,只是这次来往,韩老爷子留了个心思,没有告诉韩烈战。 听了韩烈战的话,韩振微微睁开眼睛,满是横肉的脸上漫不经心道:“那你说,韩家要怎么做?” 韩烈战一听,打起了精神,扬言道:“韩家上下,应不顾一切代价扶持狂刀门,借机让狂刀门抢下风头,树立狂刀门在平元城中的大派地位!” 韩振耸动了一下肩膀,不知是想气还是想笑,又闭上眼睛,毫无兴趣道:“那神秘人又找你了?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向着狂刀门?” 韩振这么一说,韩烈战哪还不知道自己遭到了监视,脸上又羞又怒,却是不敢再大放厥词。 韩振见他还算识相,没有破罐子破摔,遂起了饶他一次的念头,缓声道:“别以为我年龄大了就糊涂了,不中用了,当初我白手起家一边习武,一边将韩家壮大,见过的世面比你多到海里去了!” 韩烈战不甘心,继续劝说道:“父亲,既然您是过来人,那就更该知道一山不如二虎的道理。咱们背靠一个野心勃勃的狂刀门,迟早要跟气劲宗有所对抗。现在多了十二家大帮会这不是坏事,是好事啊,有他们这个狼群从中做梗,狂刀门将大有胜算啊! 还有,您看看平元五氏中,除了我们一家明面上只顺了狂刀门一家,他们哪家不是又找门派,又找帮派!如今的平元五氏已经不是当年的平元五氏了,他们已经不以咱们马首是瞻了!” 韩振听罢,忽然猛的一睁眼,手上扳指化作幻影一来一回,正正印在韩烈战天庭上,留下一个圆形的红圈。 登时,韩烈战捂头惨叫,不一会儿耳鼻眼口七窍出血,模样甚是凄惨。 “孽子,你给我听好了,韩家不是明面上只顺了狂刀门一家,韩家是里里外外就只认狂刀门一家!念在你这些年为韩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就不再与你计较,若是还有下次,别怪我心狠手辣,清理门户!韩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滚!” 韩烈战被韩老爷子这么一骂,顿时清醒了几分,身上不停打着哆嗦连连应声,躬着身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而逃。 一番话说完,韩振想起第二次会面木牛斋时,对方所说的话。 「这次破例提醒你,是念在你们韩家常年行善积德,对平元城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其他多余的我就不说了,你只要记得从今往后,不要再插手狂刀门的事便可。其中的利弊,我不说你也懂得。」 韩振想着想着,眼前不觉得模糊起来,一双眼睛忽然变得苍白,如同瞎了一样。 他孤身一人坐在厅中,显得落寞至极,口中喃喃道:“阿梅,这次帮不了你了……” 韩烈战走后,气愤地回到屋中。 打发掉一群大惊小怪的家仆,独自呆在屋子里大摔特摔。 一顿发泄后,心情好了不少,再往屋内走去,发现墙角阴影处还站了个人。 那人开口道:“怎么,老爷子还是不肯松权,丝毫没有让你上位的态度吗?” 韩烈战一听,心中莫名燃上一头火苗:“哼,老迈昏庸、冥顽不灵的东西,不用管他,咱们的计划保持不变!” 第三十三章 一言难尽 没了补给上的负担,又多出一批不曾见过的兵客相助,在木牛斋更加具有计划性的指挥工作下,平元城各处的救援工作逐渐接近尾声。 天,也变得透亮清澈。 人们拥抱在一起,感叹生命的来之不易,到处都有欢声笑语,到处也都有人在哭泣…… 直到壮美如画的漫天红云降临在众人眼前,红艳似火的美让人忘却了一切。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当有人一声不吭的跪下时,身边的人都纷纷跪下了。 就像是一把火点燃了草原,风一吹,全烧着了。 他们没了家,但日后的生活还要继续,他们没了财产,但他们还有信仰。 面对如同天神下凡一样的壮景,他们跪地祈求,希望从今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恳求上苍保佑…… 这一幕,深深的震撼了裘雨芳的心。 肖云锋站在她身旁,轻拍她的肩膀。 当年浮云山那场灾洪,仅有四岁的他也被当时的人群感染牵动。 那种劫后余生的痛,只有真正的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不管你有多么强大的内心,都无法避免…… 胡源站在案前,提起毛笔。 手上洋洋洒洒的一气呵成,在纸上留下龙飞凤舞地“木牛斋”三字。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场天灾人祸,竟让木牛斋成了最大赢家。” 按照原本的计划,再隐忍一段时间,等到百门试炼的风头过去,狂刀门便会与他们所暗中交好的十二家帮会一同向气劲宗突发总攻。 他们谋划了十几年,无论是弟子们的武客境界,还是各自配备的装备水准,都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提升。 并且,平元城寂静了数十年,很多人都已经蠢蠢欲动。 只要这场争斗被他们掀起,无论胜与否狂刀门都会名声大噪。 届时狂刀门再吸收十二家帮会拓展门派实力,便能一举超过气劲宗,成为平元城第一大派。 然而,这一切因为木牛斋的突然出现,让胡源不得不多留了一份心思。 按照木牛斋往年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其不过是一个顶着平元城守护者名头,实际上却在不断流失弟子,已经苟延残喘的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 在胡源刚接手狂刀门时,他便对木牛斋这样一个神秘组织有所关注过。 只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在江湖之上,平时只活跃于平民之间,不思进取,这才让他有了疏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木牛斋忽然名声大噪,其背后不用想也知道,不是有人在暗中助推,就是木牛斋本身隐藏了实力。 胡源想来想去,认为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 如果木牛斋真有这样的实力,他们肯定在平时也要更大限度的保障平民生活,然而他们并没有做到这些,所能保障到的,只是不多也不少的一小部分。 而狂刀门与韩家所产生的问题,被胡源认作是:出了内鬼。 与此次事件无关。 这么一来,木牛斋平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就是他们的真正实力。 “那么……木牛斋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胡源一边说着,一边勾起嘴角,抬笔在纸上写上“兵客”二字。 原来他心中早有答案…… 想到这些的不止胡源一人。 正如先前王二腿所说,当所有门派、帮会都缺少补给的时候,木牛斋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过于骇人,其表现本身就是一个漏洞。 连王二腿都能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这些人精一样的老家伙们哪会想不到? 这一夜,所有门派、帮会的高层都寝食难安,他们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有什么就要来了。 …… 木牛斋内。 禾乐带着王二腿回到父亲面前。 王二腿一路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惩罚,心里一个劲的骂自己嘴贱,悔地肠子都青了。 禾乐将王二腿松开,见他一看到自己就吓的闭上了眼,再与先前那副高人风范一对比,莫名觉得好笑。 他先走至庸云弱面前,向他行礼。 又走到禾天机面前,开口道:“父亲,记得您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既是天地运道的化身,也是天地运道的大破绽,这种人不遵天命、气运、地利、人和,一切全凭自己,被师祖称之为——天地之体。” 禾天机盯着王二腿,从他一进门开始,便隐约看出了这人的不寻常。 又听了禾乐的一番话,知道他言下所指。 回想起木牛斋留下的古老文献,有所感叹道:“不错,我是有说过。不过你漏了一点,这种人通常不是个体,他的存在是为了扶持一个人,或者纠正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好与他相反,无论天命、气运、地利、人和,都不会眷顾与他。如果不能将两人对应上,单单只找到其中一个,花费再多功夫也是枉然。” 禾乐紧了紧眉,自责一时大意,竟将这一段话忘在来脑后。 他能遇到王二腿,本来就是个意外,如果不是自己忽然想听听世人眼中的木牛斋是什么样,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如今,茫茫人海中要他再找到另一个人,谈何容易? 再转身看向王二腿时,那口若悬河的小乞丐,就变得如同一块烫手山芋般,饶是一向运筹在握的禾乐也不知如何是好。 庸云弱听到二人的对话,知道这小乞丐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面带好奇地打量过去,却是越看越心惊,越惊越欢喜。 “斋主,命人给他洗了身子吧。” 禾天机不知世子为何下此指示,但如今木牛斋已投入庸王名下,二者变成了阶级关系,当下也不敢多问,直接命人将王二腿带去,给他沐浴更衣。 又过了半个钟头,王二腿修容改面,重新换了一身行头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了。 只见庸云弱缓缓走到王二腿身边,两人并排站在一起,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无不感叹世界之惊奇,这二人竟宛如一个模子所刻! 禾天机震惊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只在木牛斋留下的文献中才看到过的一幕,喃喃道:“天意!这是天意!” 这一刻,庸云弱哪还不知道他们二人就是禾天机父子先前所说的“天地之体”,欣喜道:“这便是天机?” 禾天机被他一句话惊醒,回复了原本的庄肃:“世子所言,错了。” 又错? 若不是庸云弱知道木牛斋是什么样的存在,且此时的木牛斋也正式入了自己麾下,此时的他定要以为禾天机是在耍他。 “天机所在何处?”庸云弱有些恼怒。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禾天机,一言难尽。 第三十四章 丰末年归来 时至处暑,已是一月之后。 平元城的复建工作在木牛斋的全面介入下,进展颇为顺利。 韩家与狂刀门等野心勃勃之辈,也趁机皆蛰伏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就连肖云锋与裘雨芳之间的师徒工作,也逐步步入正轨,一边为她讲解剑术,一边助她提升境界修为。 一切稀松平常。 这一天,气劲宗如往年一样,召集了一年至五年资历的弟子,向他们统一复述“百门试炼”一事。 整场下来,语气虽不如武祝那般愤愤不平,内容都是一样。 花长老一如往常模样,一身红衣,风度翩翩。 言罢颇有深意的看了肖云锋一眼,也不多话,飞身离去。 肖云锋站在人群中,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叫的上来的有武祝、止如云和郝澜,叫不上来的……剩下的他都叫不上来。 郝澜带着止如云和其他几位气劲宗师姐来到肖云锋面前,一改往日嘻笑模样,格外严肃。 整个气劲宗中,大多数参加过百门试炼的弟子都与狂刀门多少有些过节,郝澜、止如云她们也不例外。 算上今年,既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三次了。 二人向师姐们抱拳行礼,知道她们来此所为何事,脸上同样没了随意,认真无比。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便是百门试炼的日子。你们可能觉得三个月时间说起来挺长,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但我换个说法,告诉你只剩三个月的岁月可活,你们又会如何打算?” 经她这么一说,二人的心情确实更加沉重几分。 “这段时间你们要收下心思,勤加练武。尤其是武师弟,你卡在入境期大圆满也有段时间了,抽空多冥想几个钟,看看能不能在百门试炼之前步入气定期。” “至于肖师弟……”郝澜忽然一顿,一时发觉自己竟看不透肖云锋的实力,想起最初见到肖云锋时的场景,心想:这小家伙不会比自己还要厉害吧。 肖云锋看她一副要觉醒八卦之魂的样子,不想太过引人注目,连忙接话道:“师姐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郝澜点点头,心里留了个心思,准备等哪天有机会了找他好好问个清楚。 武祝见大家都绷着一根弦,太过紧张,适时圆场道:“今年气劲宗的人数比较少,按照往年的规定来看不会放在第一梯队,到时候或许会与狂刀门等错开分布,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说话间,一旁四年、五年资历的师兄、师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整个气劲宗,谁不知道上一年百门试炼中,最低资历的二十名弟子差点被人灭光,仅剩下一个不是武客的武祝被人看不上眼,留下一条命。 这里面不排除当时二年、三年弟子没有尽到保护师弟的责任,最主要的还是怪他们不够小心,或者说,不够强。 众人眼看着年年都有三百来人参与的规模,从去年开始下降到了只有两百出头,到了今年更是只有一百来人,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当大家聚集在一起时,就会被不自然的感染放大。 大家兴致不高,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好再三叮嘱肖云锋跟武祝,让他们有什么需求就跟自己说,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人命关天的事,谁也不想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这也是上面召集他们的原因。 虽然这些人已经不用再参加试炼,但他们作为过来人,无论是有关百门试炼的经验方面,还是武学技巧的本领方面,都能为二人带来不小的助力。 两人回到竹屋小院时,裘雨芳已如往常一样早早等候。 只是今天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肖云锋许久都不曾见过的老疯子。 丰末年一边美美地喝着小酒,一边对着裘雨芳吹嘘道:“嘿,小娃娃我跟你说,当年你爹最开始练的可不是剑法,他像你这么大时,拿的是一把比人还大的刀,简直傻死了!” 裘雨芳见他说父亲坏话,鼻间一哼,就要把他的酒水没收。 丰末年被洪水困在山里,馋了许久,此时好不容易喝上一壶好酒哪是她能说拿走就拿走的。 身影连连闪动,上蹿下跳,最后干脆坐在屋子顶上,一脸疯劲的猛灌起来。 裘雨芳赖不过他,掐腰质疑道:“我好心给你拿酒喝,你却满嘴胡言乱语,父亲身为幻剑门传人,自然是从小习剑,怎么可能会去练刀。” “我说是就是,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能骗你?” “就是骗我,大骗子大骗子!” 丰末年一介老光棍,最头疼这种不讲理的小丫头。 正不知怎么解释,一抬头看到了肖云锋跟武祝,身影一闪,诉苦道:“好徒儿啊,可算让我等到你了。” 肖云锋见他一身衣服破烂,胡子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到处都沾了不少泥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掉到了洪水沟里。 “一个月没见,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丰末年还未开口,裘雨芳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你刚刚叫他什么?” 丰末年见她凶巴巴地,连忙藏到肖云锋身后:“我是他师傅,他是我徒弟,我叫他一声徒儿怎么了?” 裘雨芳一脸的不敢相信,这个疯老头竟然是……竟然是…… 关键时刻,还是肖云锋开口道:“我跟他是我跟他,我跟你是我跟你。” 丰末年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谜语,也懒得好奇,将肖云锋拉到一边道:“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下山。” 见他一脸正经,肖云锋关心道:“是五灵矿?” 丰末年这次外出打探五灵矿的消息,进展可以说是颇为顺利。 自平元城向南四百余里,有一小镇名为炎阳。 因其三面环山、单口向东,又盛产各类矿石,所以当地人信奉太阳与火,无论男女老少皆懂得打铁、铸造、冶炼之技。 这次五灵矿的消息,就是出自炎阳镇。 事出在一月前,那场暴雨引发的山洪掩埋了不少人,镇民们在组织救援的期间,发现了藏于地下的五灵矿 产量之高,多不胜数。 据说单是人头大的五灵矿石,已经挖出了数百之多。 丰末年虽然不在现场,但将他困住的就是不远处的另一座山,所以他刚从山里出来就听到了风声。 随后一路上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火急火燎地赶回气劲宗。 之后便有了眼前的一幕。 第三十五章 少侠,您来晚了 肖云锋好奇道:“什么样的山能把你困上一个月?” 丰末年胡子一吹,没好气道:“别提了,一不小心闯进了兵戈大阵,差点饿死在里头!” 所谓“兵戈大阵”,是用武器做阵旗、兵营做阵眼的一种军用阵法的统称。 其通常布置在将营四面,占地极广,里里外外尽是肃杀之意,一般人闯不得。 肖云锋不想一座山上怎么会有兵戈大阵,莫非如今的乱匪连阵法都用上了? 眼见丰末年无意提及此事,肖云锋也不再追问,回身与裘雨芳交代了一下练功要点,便与丰末年一同离去。 途中,丰末年在肖云锋的劝说下还是回去稍加洗漱,换了身行头。 毕竟两人是出去办事,不是出去乞讨,还是注意点脸面的好。 …… “三哥,咱们真要干这种事?” 官道树林一侧。 身着麻衣、麻裤,形象相近的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大树身后。 刚刚说话的是林老六,旁边更瘦一点的是林老三。 两人蓬头垢发、胡子拉碴,脸上是一模一样的黑,只让人看清眼珠子跟牙。 要说他们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区别……林老六是个龅牙。 林老三盯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反问道:“想不想七妹、八妹回家?” “想。” “想就别问。” 林老六闭了口,知道自己说了多余的话,脑袋耷拉着顶在树上,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忽然,林老三抬起手用力将林老六一压:“嘘,有人来了!” 身子一矮躲在丛中。 林老六用手撑着地,嘴巴闭的死死的不敢喘出一口大气。 远远听来者道:“前面就是炎阳镇了。” 官道之上,肖、丰二人手牵缰绳,策马扬鞭。 林老六躲在丛中,眼看两人由远及近,一身深蓝便装也逐渐清晰可见。 这时,眼前两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然停在他们身前。 只见那老头徐徐道:“时间尚早,咱们速速去镇子里打探消息,争取今天就把五灵矿的事情敲定。” 另一名并弛少年面色温和的应了声。 紧接着两人脚上用力一夹,飞驰而去。 留下一片飞灰。 林老三单手按着林老六,直到两人身影淡出,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叹气道:“走吧。” 肖、丰二人没走多远,手上缰绳微微一扯,速度又慢了下来。 丰末年轻声道:“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异常,如今到了炎阳镇,反而连着发现三波人在蹲点,想必炎阳镇里不算太平。” 肖云锋点点头:“前面到了镇子里,你我还是低调些,免得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误了事。” 丰末年惊道:“你这小子,又要低调,又让我在人前报出行踪,到底是要怎样?” 肖云锋懒得跟他解释,脚下一夹,将丰末年甩在身后。 二人到了炎阳镇前,翻身下马改为步行,途中路过门卡也不见有人上前盘查,出入无阻。 肖云锋走在前头,见镇子里四处破败,冷冷清清,偶有几个小贩在摆摊卖点儿自己做的小玩意,一眼望去连个能落脚的客栈都寻不到,心中疑惑不已。 不是说炎阳镇家家都懂的冶炼、打铁之技,又坐靠矿山,怎会如此萧条? 丰末年随手拦住一人,问道:“听说你们镇子里有五灵矿,在哪?” 那人见他一副外地人模样,不知是排斥他还是怎么,直接扭头就走。 丰末年胡子一吹,又拦住几个人,结果人家要么就说不知道,要么就跟第一个人一样,爱理不理。 肖云锋四处观察,走走停停,走着走着目光停留在两个老人身上。 “老伴儿,你小心点,咱们一点点儿的挪,不打紧昂,千万别闪着腰了!” 老妇人一边说着,一便稳住手上的独轮车,见老头子半天也推不上那掉下的木桩,想帮忙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老头子费了好大劲又推又抬,眼看着好不容易弄上去的木桩又要掉下,不想半途而废,一咬牙,就要递进一条腿下去抵着。 老妇人看在眼里惊地不行,那木桩这么重哪里是他能抵得,回头把他推倒了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心中想要阻止却已迟了一步。 这时,两人手上忽然一轻。 只见一名少年单手托着木桩轻笑道:“老人家,你们这是要送去哪里,给我指下路我帮你扛过去。” 说着便一手托起一根,变花样一般的扛到了自己肩上。 老两口一看这年轻人力气不凡,扛起两个木桩就跟拎两桶水似的,心中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高高在上的武客。 当下忙招呼道:“这哪好意思啊,俺们自己来就行,不劳烦少侠了……” 肖云锋见他们有些害怕自己,心中更觉得怪异,却还是客气道:“你看我都扛在肩上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一点儿小事没关系的。” 说着又看向独轮车的指向,径自走了一步:“是这边吗?” 老两口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拒绝,嘴上夸赞了一路,小心翼翼地引着肖云锋向家里走去。 路上,肖云锋了解到两位老人都姓何,女的叫何氏,男的叫何生,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居民,年轻时也是铁匠。 “换做平时我们俩是不用忙活这些的。”何氏到了家门前,看向旁边一个矮房,叹气道,“唉,作孽啊。” 何生见她怎么在谁面前都发起牢骚,悄悄用肘碰了一下,不让她多嘴。 肖云锋看在眼里,再次留了个心思,客气道:“不瞒老人家,我这次随家中长辈前来,是想寻一些五灵矿好打造趁手的器具,为此已经奔波数地,却是一无所获。不知老人家可有听过五灵矿的消息,能否告知一下?” 何生回头看向另一人,见他面色沉稳一脸高人模样,应该也是个武客,又见他甘心为身前的年轻人牵马,恭恭敬敬地,更觉得眼前的少年身份高贵。 “少侠非要五灵矿不可?” “非要不可。” 老两口眼睛不自然地再次看向矮房,心中一定,长叹一口气:“少侠,您来晚了。” 第三十六章 林氏兄弟 肖云锋从二老口中得知,旁边这座矮房,一家人姓林。 林氏夫妇好施乐善,是镇子里出名的善人铁匠,两人膝下无子,陆续收留了不少镇上的孤儿,一收就是八个。 后来两人被驻扎在镇外三十里的兵客唤去打造兵器,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劳累过度致死的消息。 这时候镇子里才知道,原来那些兵客根本不是真正的兵,而是被后来的乱匪击溃后,由乱匪所假冒的兵。 一连多年,官官匪匪的换了不知道多少批,炎阳镇的百姓早已习惯如常。 直至一个月前,山里发生灾洪,林氏兄弟在救人期间发现了一批五灵矿,这原本是天大的好事,整个炎阳镇都能借此脱贫致富。 谁知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那新来的乱匪听到了消息。 这批乱匪凶悍异常,不仅收走了所有的五灵矿,还抓走镇里不少年轻女人,让她们留在营中做女红,不做就要拿钱赎人,一人五百银。 正是因此,整个镇子里的壮丁现在不是在挖矿,就是在军营中打造器具,为的就是早日凑够五百银,换个家人团圆,所以外面才会如此冷清。 如今想要弄到五灵矿,只能去找那些乱匪,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丰末年听罢,气地嗷嗷叫:“官官匪匪这么多年,无垠老儿难道就一点都不知道?我看他们就是兵匪一家,脑子都掉钱眼里了!” 老两口见他脾气这么大,吓得捂嘴躲在一旁,半天不敢说话。 肖云锋安慰了老人一番,给他们留了点银钱,率先走出屋门,一抬头便看到六个男人…… “少侠,借一步说话。” 肖云锋认出他们就是先前埋伏在路边的三波人,又刚刚听过何氏夫妇的话,自然不难想到他们就是林氏一家。 几人来到偏远空地。 林老大直接行了个抱拳礼,身子躬地低低:“在下林家老大,埋伏一事皆是我一手策划,还请少侠放过我兄弟,只惩我一人。” 肖云锋不解他此番何意,开口道:“你我并未有所冲突,大家不过是一介路人,何必如此?” “少侠此言差矣,当时若是我等起了歹心,此时恐怕已经入了地狱。少侠发现我等,却装作无事,已是无形之中让我们欠下了一条命。” 肖云锋打量着六人,年龄大的约莫二十多岁,年龄小的大概与自己同岁,几人此时都咬紧了牙关,一脸认真,所展现的态度与林老大无异。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炎阳镇,竟有这等气魄之人,连肖云锋都替他们感到生不逢时。 摇头道:“你们不欠我的命,就此别过。” 肖云锋走后,众人对着他的背影深深一躬。 林老三开口道:“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林老大回过头来,见兄弟们一个个的都长成大人能成家了,脸上傻傻的一笑:“大哥多活了几年,越活越窝囊了。” 又自责道:“乱匪抢我们的人,害我们做劳工,如今我却自甘堕落起了谋害之心,差点陷兄弟们于水火之中,简直牲畜不如。” 他说的悲愤,却惹来一堆笑。 “大哥啊,你不就是比我们多读了几年书,张口闭口的一大堆屁话。说吧,接下来什么打算,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兄弟们都听你的。” 林老大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真没白活。 大家都是孤儿,生来就是被抛弃的人,如今上刀山下火海都有人陪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脸上泪水止不住的流,口中锵锵有力道:“杀乱匪!” 肖云锋回到何氏小屋时,丰末年还在那里一个劲的骂上骂下,他身上的伤就是无垠君主的人所为,两人之间的恩怨可以说是很深。 见到肖云锋归来,何氏二老忽然对他下跪:“少侠菩萨心肠,本领过人,请求少侠帮我们通融上面派兵镇压,救救炎阳镇!” 丰末年本就在气头上,此时见二老如此,直接开口应了此事,身影一闪已到屋外。 肖云锋连忙施展出小虚影步追了上去,拦住他道:“你干什么!” “杀人!” “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冷静一点!” “不能!” 肖云锋被他说的心急,正好又见到林氏兄弟气势汹汹的路过,问道:“你们去哪?” “杀乱匪!” 肖云锋一听,顿时觉得头大,一个两个的怎么尽想着杀人。 丰末年一听,哈哈大笑:“小家伙,你看到了,什么是民心,这就是民心!” 肖云锋气的不轻,吼了回去:“民心要的是过上好日子,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过什么好日子!你杀完了一波还有下一波,你能天天在这里看着吗!他们不懂,你怎么也跟着犯傻!” 被他这么一凶,丰末年才想起他们都是些普通人,不是自己这种出尘期的高手可以相提并论。 恼怒道:“那你说怎么办。” 肖云锋被他们盯着,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只好无奈道:“过去看看,让我先跟他们讲讲道理再说。” 丰末年心中冷哼,乱匪要是能跟你讲道理,还能叫乱匪? 林家兄弟再三请求要一并过去,毕竟这是炎阳镇的事,如果让他们坐视不管,日后心中不安。 两人同意后,他们又去四处借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凑够五匹,最后由老三跟老四两个瘦子共坐一匹,几人才终于上路。 这一幕看在丰末年眼中又是气愤不已,好一个坐山吃山的风水宝地,竟然被逼成了这样! 在林氏兄弟的带领下,几人很快便来到“军营”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半米高的杂草,和那扑鼻而来的屎尿味。 这些乱匪不像正规兵客纪律严明,岂止一句“脏乱差”能简单道尽。 到了军营正门,破天荒的竟然有人在看守。 那人看到林氏兄弟,认出他们是炎阳镇的人,慵懒道:“来赎人?钱呢?” 几人将目光投向肖云锋,眼里的意思纷纷是:看你的了。 肖云锋翻身下马,走到他身前:“这位兄弟,我是平元城气劲宗的……” 身份还没报完,那人不耐烦道:“我问你钱呢,有钱给钱,没钱就滚,别挡着大爷睡……” 青白刀光一闪,丰末年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了一把官刀。 “这种人,还不配我们跟他讲道理。” 第三十七章 朴刀 “哎!你!唉……” 一转眼的空,丰末年已经冲进军营。 肖云锋见丰末年积极的有些过头,怎么都觉得他是在“公报私仇”? “这家伙不会是要把之前在兵戈大阵里受的气,借此机会一股脑发泄出来吧?” 肖云锋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又看向林氏兄弟。 先前几人口口声声说要杀乱匪,杀乱匪,如今真见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个个的都变得老实了。 都是老实巴交的镇里铁匠,平时过得清贫可能连鸡鸭都不曾杀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真亏了他们先前敢做起抢劫买卖,换做其他人跟他们打起来,搞不好还真应了林老大的那句话,“此时恐怕已经入了地狱”。 肖云锋见他们对那尸体还有些好奇,厉声道:“不要小看了这些乱匪,说不定下一个遇到的就是一名武客。” 这话可不是在唬他们,如今武客遍地走,气定多如狗,如此规模的乱匪里怎么可能没有武客坐镇。 几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莽撞了,不该凭着一股劲跟着掺和进来,到时候杀乱匪不成,反拖累到自己人就得不偿失了。 见他们收了心思,肖云锋吩咐道:“你们跟紧我不要乱跑,让他一个人疯去,咱们以救人为主!” 几人点点头,纷纷将铁铲、锤子等工具握在手中,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重新调整情绪,进入状态。 肖云锋赞赏的看了几人一眼,微微点头。 先前在炎阳镇时,林氏兄弟就表现出了过人的气魄,如今再看更是觉得几人有着某种方面的天赋。 肖云锋带着林氏兄弟一路小跑冲了进去,途中不见有一人出来阻拦,是已被丰末年清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的血水粘在众人脚下。 再向里走,杀喊声与哭喊声混淆在一起,震耳欲聋。 丰末年犹如一条翻江蛟龙上蹿下跳,不管乱匪怎么反抗,所过之处唯有血雨腥风。 出尘期高手与这些乱匪相较起来,无论什么方面都是不对等的。 想当初肖云锋凭借气定期实力都能以一敌百,耍的人家无力反抗,虽说是用了歪门小道,但也确确切切地反映出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递增。 再到后来,肖云锋与胡泉的武神台一战,更是在最后关头凭借突然爆发的境界优势,打了胡泉一个措手不及,才堪堪破了他的化血刀。 以此可见,武客境界越到后面越是强的明显。 等到了丰末年这等水准,举手之间更能掌人生死,随便一把官刀都能耍的出神入化、虎虎生风,让人胆战心惊。 肖云锋见他拖住了乱匪,也抓紧时间同林氏兄弟一起趁乱前行。 林老大先前陪着别人来赎过一次人,知道镇民们被软禁在什么地方,在他的带领下,几人很快便来到一个稍微偏僻的营帐。 林老大率先冲进帐中,一眼便看到自家老七、老八。 一群女人被外面的杀喊声吓得不轻,正手足无措的缩在一起,此时见有人突然冲进来,更是吓得一顿尖叫。 林老七看清了来人,惊声道:“大哥,别过来!” 话音刚落,一把长柄朴刀自下而上朝着林老大挑来。 那看押镇民的乱匪倒也机灵,知道外面不安全,竟躲在帐门口的杂物后面埋伏起来。 此时见到林老大孤身一人,二话不说便下起了杀手! “当!” 林老大架起铁铲仓促一挡,身子颤颤悠悠的还没站稳,又吃了人家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回过神时,乱匪已重新举起兵器,势要一刀斩下! 林老大幼时读过书,受过教化,身上比寻常人少了几分野性,只是嘴巴上占点上风。 此时见到对方如此凶悍,乃是平生仅见,早已吓得全身发软,心里着急如火烧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林老七见状,哪还能干愣在一旁,身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持起筐里做工的剪刀就向乱匪冲去。 乱匪本名樊刚,乃是正规镖局出身,年纪轻轻地一身境界便达到入境期圆满,前程似锦。 后来在押镖途中被乱匪劫了镖,又死了一堆弟兄,无颜回去复命才投降于他们,从此同流合污。 好好的一段人生被乱匪毁掉,樊刚从此沉沦在痛苦悲愤中,日夜苟活。 乱匪也是惜才,不舍得将他杀掉,正好要派人看守镇民,便将这份闲职交于了他。 堂堂一介镖师竟沦落到欺压百姓为生,樊刚越想越觉得窝囊,郁郁不得志。 此时听见身后动静,更是恼怒,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欺负到了自己头上! 自己就这么让人小看? 腰间一拧反腿踢出,不偏不倚正中来者小腹,林老七顿时惨叫一声卧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营内的尖叫声,更剧烈了。 营帐外,肖云锋与林氏兄弟也丝毫未闲着。 先前林老大前脚刚冲进营帐,后脚就出现一批乱匪拦住了几人去路。 这些乱匪见丰末年实在强的无解,左右起了心思,要拿这些镇民来当做人质,谁知正好碰见肖云锋等人,两方顿时大打出手。 肖云锋不想伤人性命,又要顾及林氏兄弟,难免有些畏手畏脚一时无法脱身。 此时听到一群女人的尖叫,知道里面出了变故,手上也顾不得轻重,抬掌直劈乱匪头颅。 登时,营帐外变得安静下来,肖云锋身影一闪飞进帐中。 下一刻,一群人身子挺的直直,纷纷倒地。 樊刚见帐内又冲进一人,看清对方只是个少年,心中莫名觉得羞辱。 嘴里啊的一声大喊,扑刀奋力向下斩去。 这时,肖云锋动了。· 只见他身上气势尽数爆发,人还未到,气势先到。 樊刚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入境期的武客,哪里有能耐抵抗狂流期的威压,朴刀砍到一半便身子一矮,连刀也握不住了。 紧接着,那骇人气势又悄然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如同幻觉。 等樊刚再回过神来,手中的朴刀已经易主,只见它在自己眼前虚影一晃,再看到时已定在自己头上。 “奇怪,这刀怎么飞的这么高……这血又是谁的血……这人又怎么站到了我身后……” 樊刚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双眼狠狠瞪着少年,仍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 第三十八章 五年 林氏兄弟走进营帐,一眼便看到与最初来到军营时所发生的同样一幕。 只是这一次,持刀的人不是老者,而是那个口口声声要跟人讲道理的少年。 身不由己,世事难料。 肖云锋闭眼长叹一声,将手中朴刀直直插入地面,转身去查看二人的伤势。 一番查探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所幸二人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心理上还没平静下来,一时走动不了。 方才差点连命都没了,可不是闹着玩地,怕是回去之后还要做几日噩梦。 肖云锋又让他们点了人数,确认所有被抓来的镇民都在这里后,才交代了一声,让他们不要乱跑,等他与丰末年会和后,再由两人一起护送大家回去。 出了营帐,肖云锋忽然发觉外面的杀喊声又剧烈了一些。 一群身着兵甲,手持长枪的兵客不知从哪冒出,他们三五一组、十人一队,出手间进退有序、配合默契,一看就是正规兵客。 肖云锋出现后,一波十人小队快速拦在他身前,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肖云锋拱手道:“在下气劲宗弟子肖云锋,随师父一同前来救援炎阳镇镇民。” 小队长见他与那上蹿下跳的强者都是一身深蓝便装,又小心探入营内发现的确有不少镇民后,才稍稍客气一些。 拱手道:“原来是气劲宗的高徒,久仰久仰,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少侠见谅。” 肖云锋同样拱手回礼,开口道:“被乱匪抓来的镇民都在这营帐中,我已安置妥当,不知几位能否帮我照看一下,让我去寻了师傅与他会合,好一同护送他们回炎阳镇。” 小队长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不劳烦少侠了,少侠就在此等候我方清理完毕,之后再与他人会和也不迟。” 肖云锋闻言一愣,知道对方是在提防自己,言下之意是让他老实配合,也算是变相的控制他了。 无奈之下,又回到营帐中与镇民一同等候起来。 兵客不是乱匪,能不起冲突最好。 小队长命人将营帐看好,不许任何人进出,自己带了两人前去汇报,快步离去。 过了半个钟头,外面的杀喊声渐弱下来,肖云锋走出营帐,正好碰见丰末年与一人同来。 那人见了肖云锋,格外的欣喜,远远便喊道:“云锋!” “夜姑娘。” 两人同时出口招呼,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夜鸣蝉走近后,上下打量着肖云锋,见他已长大成人,容貌更显俊秀,比起当年成熟许多,浑身散发着男人特有的魅力。 咂舌道:“当年见人家漂亮,口口声声要娶我为妻,如今再见面却是连名字都不配叫上了。” 话一出口,两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当年一幕,皆是脸上一红。 肖云锋尴尬道:“儿时不懂事罢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几名看守营帐的兵客一听少年与自家夜将还有这番关系,赶紧把头一埋,自觉地远远退去。 只剩下丰末年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好奇道:“你们认识?” “滚。” 眼见夜鸣蝉发了火,丰末年嘴里嘀嘀咕咕的骂着,身体却十分老实地避开了他们。 几人走后,两人来到一块无人空地。 肖云锋询问道:“夜姑娘怎会来到此地?”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夜鸣蝉的脸上有些失望:“执行任务,顺路清理乱匪。” 说完,沉默下来。 两人多年不见,想不到一开口就如此冷场。 尽管面对面站在一起,心却左右错开。 最后,还是夜鸣蝉开口道:“你呢,什么时候下的山?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伯父身体可还好?” 一张口便是三个疑问,说话间夜鸣蝉忍不住情绪激动,已是多年都不曾这样冲动过。 她是庸王亲手培养的刺客,从小便要收心养性,这么多年来一共也只有三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第一次,是肖云锋当着一群人的面要娶她为妻;第二次,是她的姐姐夜无蝉死去时;第三次,便是眼前这次了…… 肖云锋依次答复道:“上月下的山,现在是平元城气劲宗的弟子,刚刚那人便是我师傅。今天随他一同来炎阳镇寻找一些东西,中途得知镇民被乱匪抓来此地,就来到这里了……父亲身体不错,多谢夜姑娘关心。” “丰末年是你师傅?”夜鸣蝉一惊,随即又猜到些什么,“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肖云锋笑笑,转移话题道:“庸王身体可还好?” “庸王?” 夜鸣蝉不知他怎会问出这种话,疑惑道:“庸王已逝十年,你不知道?” 眼见肖云锋一脸迷茫,夜鸣蝉也同样疑惑起来。 “既然肖伯父没有将此事告知于你,想必是有他的打算,倒是鸣蝉唐突了……” 夜鸣蝉悄悄在话语中加上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知在期待着什么,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肖云锋原本就一直惦记母亲的死因,如今得知庸王也是在十年前去世,心中更是想不通。 一时间丝毫没有发现夜鸣蝉的变化,仍在追问道:“不知夜姑娘能否详细道来?” 夜姑娘,夜姑娘,夜鸣蝉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叫自己一声名字。 心中莫名一揪,疼痛之后,又变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夜将。 “算了,既然肖伯父有意隐瞒,我也不便细说。”说完低头咬唇道,“我这边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与你多说了。” 肖云锋见她突然要走,心里想着事情,也没作挽留。 再见到丰末年时,他身后跟着几名兵客和一辆马车,车里装了满满的五灵矿,想必是夜鸣蝉有所安排。 镇里的平民也由兵客护送回去,几人到了地方后迎来镇民的一片欢呼。 兵客临走时,告予炎阳镇镇民从此不用再受苦受累,日后再有人出来闹事,可随时到军营里去寻求帮助。 最后,又递给肖云锋一封信,一队人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丰末年看在眼里,胡子一吹,八卦道:“你俩不会真有什么关系吧?” 有些事他先前没说。 当初在兵戈大阵里本来不需要呆这么久,都是他一时着急四处乱跑,那些兵客想引他出去也追不上他。 后来恰逢夜鸣蝉途径此地,听到军营兵客向她诉苦,这才亲自揪出丰末年将他暴打一顿,扔了出去。 所以两人之间才如此不对付。 肖云锋懒得理他,避开欢腾的人群,拆开了信。 「我只大你五年」。 第三十九章 立国之初 回去的路,总是比来时要短。 漫长的官道上,肖云锋骑着马儿举目眺望,不知不觉间武神山的身影已经浮现在眼前。 “真好啊……” “什么真好?” 身后,丰末年驾着兵客们赠予的马车,向前赶了赶。 肖云锋看看这个人,心中的思绪恍然又清楚一些。 他与丰末年已拜师一月有余,两人除了基本的师徒关系,还夹带了一层特有的利益来往。 但自始至终,丰末年都不曾知道他的底细。 同样,他对丰末年的过往也一无所知。 两人彼此间不去互相盘问,也不去主动告知。 就像他现在所困惑的问题一样,他从没向父亲问过母亲生前是做什么的,父亲也从没向他诉说过这些。 只在临走时被父亲告知:她是万人敬仰的大使司。 仅此而已。 丰末年见他话说了一半,又没声了,手上缰绳狂甩冲到肖云锋身前,猛地一停拦住了去路。 “是不是那姓夜的女人欺负你了?” 在丰末年看来,肖云锋闷闷了一路显然事出有因,他想来想去也就觉得问题出现在姓夜的身上。 自从他们两人见面后,肖云锋就变得十分不正常,待他看过那封神秘信件,更是变得寡言起来。 肖云锋见他一副生气样子,突然笑出声来:“没有,没有,不是她欺负我,是我……辜负她了……” 说完,又变得沉默,缰绳一扯从一旁绕了过去。 丰末年从后面追上,冷不丁道:“你把她睡了?” “噗!” 肖云锋惊的差点没从马上翻下来,慌忙道:“事关人家清白,这话可不能乱说。” 说罢又添了一句:“我在想一些问题。” 丰末年白了他一眼:“什么问题,男欢女爱还是武功绝学?有啥想不通的问我啊,你师傅我当年怎么说也是玉树临风、花样美男,不知多少女人给我递小树叶,我都看不上……” 他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过去,肖云锋忽然道:“你知道大使司吗?” 丰末年被他说的一哑,良久才沉声道:“你问这干嘛?” “你知道?” 丰末年抬起身子向四周探了一圈,见左右无人,飞身将肖云锋拉上马车。 手再往马屁股上一拍,官道上顿时出现一匹脱缰的烈马。 “你想问什么?” “有关大使司的一切……” 无垠国成立之前,众人脚下的土地上还从未出现过一个真正的领主。 到处都在打仗,不分日夜地抢夺地盘,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直到有一天,一名铁匠忽然站了出来,他最先推翻了自己人,带着新集结的势力,喊出了“立国”的口号。 很快地,他就结交了另外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三人以立国为目标分别走上了不同的路。 铁匠名为肖清途,他文化不高,说起话来时常结巴,但他心思简单、性格直爽,手上更是有着常人比不得的打铁技艺,不仅为团队提供了不少器具,还是最开始的指清道路之人。 在这些器具的支持下,三人中一位名为庸一方的男人,建立了最初的队伍。 这只队伍与寻常军队不同,他们全是来自江湖各路的武客豪侠,实力最低也在气定期以上。 庸一方擅长刺杀,常借以夜色取人首级,许多军队还没开打便没了主心骨,让人闻风丧胆。 有了这两人来开阔道路,将这条大道冠以正名的工作便交给了最后一人,他便是魏无垠,与无垠国的当今君主是同一人。战争之后,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安抚平民,魏无垠本是一介书生,对此最为擅长。 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他们虽是最初站出来的三人,但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这条崎岖坎坷的立国之路上,离不开一个女人——卫鸢。 卫鸢同三人不同,她是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女人,没人知道她来自何地,只知道她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一身傲人武艺无人能及,连庸一方也从未与她平手过。 江湖上曾传闻,说庸一方在卫鸢的手上至少输了三百次。 有传闻,自然也有大家耳濡目染的部分。 卫鸢以“大使司”之职踏遍万里山河,拉拢天下势力,这便是大家所看到的部分。 她与氏族交好,与侠客为伍,与绑匪为理,与疆客为情,所过之处皆留下“立国”的凭证,她的身影无处不在。 她曾说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如此,不走遍千山万水,不成她的大道。 当她成了大道,也便成了无垠国。 她,做到了。 无垠国成立之顺利程度,简直超乎人们的想象,一直到现在,仍有人在质疑那宛如奇迹一般的岁月。 同样地,完美的背后总会有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无论四人当年有多么才识过人,他们仍逃脱不了这天地间最难跨越的界限——爱。 除了他们本人,没人知道这其中又经历了什么。 人们只知道四名开拓者中,唯有魏无垠一人坚持走到最后,将所有人的努力合而为一,成立了无垠国,从此成为万人之上的天下霸主,独自坐拥天下。 而庸一方则远赴边疆,与他数十万生死相交的战友生活在了一起,立国后他仍旧多次征战出兵,为无垠国又扩张了不少领土。魏无垠将他封为平王,意为平扫天下、无人能及,为疆场之霸王。 至于卫鸢与肖清途二人,他们在立国之后成了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同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丰末年把故事讲完时,无边的天际上已经挂起了一轮明月。 两人坐在六角亭里,一边品着百珍花蜜酒,一边感慨万千。 肖云锋怎么都不敢相信,他那不善言辞的父亲竟然有着这么伟大的过去。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如果当时肖清途没有站出来提出“立国”的口号,也不会有现在的无垠国。 而他的母亲,更是对其中作出了重要贡献。那些堆积在家,厚如山丘的文献中所记载的故事,也都是她一笔一划亲自写下,是她所留下的脚印。 “我这条命,也是大人所救。” 丰末年昂头闷下一盅酒,满是回忆道:“如果不是卫鸢大人出现,恐怕十多年前世上就要少了一个叫丰末年的人。” 第四十章 已乘鹤仙去 丰末年当年被魏无垠派人暗杀。 起因便是一群人在调侃他武艺之高强时,丰末年大言不惭的接了一句:哪怕是无垠君主亲至,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因为魏无垠乃书生出身,不懂武艺,丰末年拿自己与一名文人相比,想必任谁听了都只会哈哈大笑。 但这句话传到魏无垠耳里,就显得格外不同。 自古以来,位高权重者无一例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魏无垠作为万人之上,同样逃不过这个古老定律。 所以立国之后,他弃文从武一心沉迷武学,甚是痴狂,又始终不得进展,日夜惶恐不安。 如今,魏无垠得知自己的子民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再结合上自己现在的境遇,可以想象其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有多么恼怒。 丰末年被人一路追杀至山崖,走投无路之际身前忽然冒出一名女人,只一招便击退了数名出尘期刺客。 “回去告诉魏无垠,输得起才是真男人。” 丰末年临昏迷前连她的样貌都没有看清,但他知道,只有卫鸳足够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再醒来时,已是身在气劲宗,被人救了下来。 丰末年的这段经历,被他深深埋在心里,连万横都不曾知道他的最终目标是谁。 如果让人知道他至今还惦记着魏无垠,要寻他报仇,想必不到一日的时间,天下游侠都要以他为猎物,四处阻击。 就算对方是肖云锋,不到最后关头丰末年也不会告诉他。 肖云锋见丰末年不时道出几句往事,又断断续续地不再继续说下去,脸上呈现出醉态,已经思绪混乱。 为他倒上最后一盅百珍花蜜酒,怀揣着一肚子心事,默默离开。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寻常酒水是无法难到他们丝毫,更何况是身为药酒的百珍花蜜酒。 “唉,谁还不是个有故事的人……” 次日一早,天边微微吐白。 上次找上门来的师兄,再一次来到了肖云锋所在的竹院门前。 他们身为气劲宗最蓄势待发的一代弟子,每每天还未亮便要来到演武场中练习武艺,他们一直以此为荣,认为自己是勤奋刻苦的模范象征。 但这一天,有人比他们起的更早,本领也比他们更强。 所以,他们酸了…… 肖云锋随邵良师兄来到宗门前,路上一直听他在嫉妒自己的武学境界,一会儿抱怨、一会儿羡慕,反应变换之快,如同翻书,让他哭笑不得。 前来拜访的客人,共有两位。 其中一人年龄稍大,一身木牛斋特有的铜绿色古朴道袍平实无华,负手站立,俊逸的脸上波澜不惊,眼神也十分清澈,一身气息收敛的干干净净,仿佛与这天地间毫无瓜葛。 在他身旁的另一人头带斗笠,相貌隐于白纱之下,遮的严严实实。肖云锋从他的身形、着装判断出这是位男性,却是同样对他没有丝毫印象。 原本肖云锋出现之前,斗笠男还在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着,却在肖云锋刚一露面之时,立刻有所察觉,目光瞬间将肖云锋锁定紧紧。 肖云锋被他看地猛然一惊,心中不免多留意几分。 仅仅是感受到对方的眼神,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若是掀开那面白纱,又会是怎样的感触? 肖云锋刚至二人身前,还未开口便见那斗笠男迎步上来:“肖贤弟,多年不见,可还能认出我是谁?” 那人笑着掀开面纱,露出阴阳分明的面部一角,下一瞬又将面纱放下,不予显露,速度之快唯有肖云锋来得及打量清楚。 “庸大哥!” 庸云弱的这张脸,肖云锋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毕竟这么多年来,同辈之中唯有他一人在武艺上胜过自己。 当年两人都是五岁孩童,年纪上相差无几却是彼此不服,最后在大人们的提议下决定进行一场武斗,以胜负的结果来决定谁做大哥。 后来庸云弱凭借犀利的杀人之术略胜一筹,在两家人的见证下与肖云锋结拜为兄弟,当了大哥。 至此,已是十年都不曾相见。 “我听阿夜说你人在平元城又当了气劲宗的弟子,正巧我也在这里做事,心中又对你十分想念,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早早地过来寻你一面。多年不见,真是大变样了。” 肖云锋将二人迎到自己的宿舍,恰巧武祝刚要出门,简单的介绍一番便各自忙碌起来。 庸云弱打量着竹院,心中想起伏云山上的往日,脸上禁不住笑意连连。 “这位是……” “木牛斋的接班人,禾乐。” 禾乐微微点头,将一切话语权都交由庸云弱。他此次陪同前来只有一个作用,帮庸云弱分辨眼前这人是否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天机”。 肖云锋见禾乐以庸云弱为主,想必木牛斋与庸王这边有着密切的联系,也不见外,与庸云弱说道:“昨日我见夜姑娘带着一群兵客剿灭乱匪,两人随意聊了一些,却不知大哥你也在此,不然便是我去寻你了。” “夜姑娘?”庸云弱轻声一笑,调侃道,“贤弟还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当年你见到我那爱将可不是这么说的。” 肖云锋苦笑着摇摇头,自己五岁时闹得笑话,怪不得别人。 又听庸云弱说夜鸣蝉是自己的爱将,脸色一定,问道:“伯父他……” 尽管肖云锋知道夜鸣蝉不会拿这类事情开玩笑,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亲自向庸云弱确定一下。 “已乘鹤仙去。” 有关昨日夜鸣蝉与肖云锋见面的场景,夜鸣蝉已经一字不漏的告知于他,包括两人之间的私密对话以及那封信的存在。 夜鸣蝉身为庸王亲手培养出来的优秀心腹,自幼便懂得效忠于谁且如何效忠。 如果连这些与自己人之间的闲聊对话都不能如实交代,更不用提什么忠诚之类的话了。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后,肖云锋也开门见山起来:“不瞒大哥,不仅伯父仙去之事我从未曾听家父提起,就连母亲是如何走的我也一概不知,所以才再三提及这等伤心事,想要寻求一个真相。还请大哥告知详情!” 第四十一章 推波助澜 第四十一章推波助澜 肖云锋还记得母亲去世前,家人突然安排他随两位哥哥一同外出游玩,三人走遍多处,在外面呆了足足月许才回到伏云山。 到家时,母亲的坟墓已在院中堆好。 他当年只有五岁心智尚不成熟,想法也比较简单明了,只知道走了便是死了,心里想要母亲活过来却无能为力,趴在坟前伤心久久。 如今得知庸王去世、自己的母亲也在同年离去,两人走的突兀又蹊跷简直疑云重重。 昨日又听罢丰末年说的立国故事,心中不仅想到一些可能的关联,却是不敢随意出口妄言,想从他人口中得知真相。 庸云弱自然知道肖云锋对此一概不知,即便他不说,心中也能猜到肖清途此番做法有何用意。 当年立国一事尚未完全结束,他们夫妻二人身为领导者却忽然隐居山林。 想必是在那时就已经看出来四人中无一人有资格胜任一国之君主,又不能轻易将自己的成果拱手相送,只好将烂摊子扔于剩下二人,独自逍遥快活。 而他的父亲庸一方,其心思所在完全系于军中兄弟,君主之职尚且高贵却丝毫不入他的法眼。 最后只有魏无垠一人贪恋权势,包揽一切盛名成就自己,建立了无垠国。 从这个名字便能看出,他对权势的把握尤为看中,且极度自负。 有魏无垠这样的存在,肖清途作为一名父亲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与当年之事再有所关联。 庸云弱可以确定,不仅肖云锋本人不清楚事情之所有,就连他的两个哥哥也同样被肖清途蒙在鼓里。 这便是最好的保护,同时也符合肖清途的一贯作风。 庸云弱回应道:“当年之事我确实清清楚楚。因为我同你不一样,父王走后我还要继承他的王职,掌管数十万弟兄。同样的,你身为肖伯父的爱子,也应该清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肖伯父他既然有意隐瞒于你,定是不希望你知道事情真相后作出他不愿看到的一幕,想必肖伯父他也是万不得已才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尽管庸云弱深深理解肖云锋对真相的渴望和迫切,但他还是不打算告予肖云锋真相。 寻常兄弟之间尚不能坦诚相待、真心实意,更何况庸云弱不是寻常人。 他是新一任庸王,所说所想都要万分谨慎。 紧接着,庸云弱又语重心长道:“我这般回应你,并不是做大哥的不够意思,而是在从一名旁观者的角度上帮你分析其中的利弊。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人做事应该养成自己的风格,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忘却此事还是找到肖伯父当面询问,你自己决定,我不再劝说。” 说罢,他眼睛看向禾乐。 自始至终他都在斗笠内密切观察两人的反应,相比起肖云锋的这些事,他更关心对方是不是他苦苦寻找的天机。只有寻得天机才能祝自己与魏无垠相抗衡,这比帮助一个十年见两面的结拜兄弟得知母亲的去世真相,重要的多。 禾乐感应到他的目光,心中一番思索后,先是轻轻点头又微微摇头。 庸云弱与木牛斋这类人打过不少交道,一旦看到这种反应就知道对方的答复是:是也不是。 也就是说:肖云锋是天机,但现在不是。 想到这,庸云弱精神一震! 天机,终于让我找到了! 眼看肖云锋还有些犹豫不决,庸云弱趁机在脑中快速思索,想着如何才能推波助澜让肖云锋成为“天机”。 目光瞥到墙角的一堆闲置器具,眼前一亮,问道:“我看这些器具不错,有不少都是中品、上品,都是你的?” 肖云锋见他不再陪自己讨论同一个话题,心中虽仍旧关心事情的真相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回应道:“在这里拜了位身份特殊的师傅,这些东西都是那些长老、护发、堂主等人赠予我的见面礼。” 他说的这些,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人情。 听到这,庸云弱的脑中顿时有了答案。 当年无垠国的成立为何如此顺利,除了大家各司其职尽心尽力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部落、群体等大大小小的组织纷纷欠了一个人的人情。 她便是肖云锋的母亲——卫鸢。 既然卫鸢能凭借一己之力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建立,肖云锋身为她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做到这些? 他流着与卫鸢一样的血脉,又从小受到卫鸢的悉心教导,家中所收有的文献更是堆积如山,让肖云锋从小便领先于天下人的身前。 不说别的,单说他们五岁那年的比武,如果不是自己擅长的乃是杀人之术,在气势和技巧上略胜一筹、夺得先机,单凭肖云锋入境期的实力他就输了一半。 现在一想,卫鸢对待另外两个孩子都没有像对待肖云锋这样贴心,单是从肖云锋五岁就步入入境期这一点来看,卫鸢是否在当时已经别有用心? 难道她当年就已经料到了某些事? 庸云弱心中不停发出疑问。 他自幼便从庸一方口中听他提及这个差点成为自己母亲的人,连庸一方对自己的教导也在模仿着卫鸢的成就路线进行了特殊规划,所以心中一直对卫鸢有着深深的好奇和敬佩。 如果是她的话,这样的安排或许真有可能! 肖云锋见庸云弱忽然安静下来,想到他如今在带兵剿匪,所缺的正是这些器具,心想:莫非他是不好意思开口才迟迟不语? 便开口道:“大哥带兵剿匪十分辛苦吧。我这些器具放这里也有一些时间了,与其放着当摆设,不如大哥拿去让它们充分发挥自己的价值吧。” 庸云弱笑了笑:“带兵打仗用的可不是仅仅百来件器具,这些东西好是好,寻常人拿来比武或许如虎添翼,但是放到战场里就体现不出来了。” 说到这肖云锋还以为他要拒绝自己,谁知道庸云弱又话锋一转:“贤弟若真想帮我,可以将它们卖掉换成银钱予我。” “大哥缺钱?” “行军打仗、四处奔波,哪有不缺钱的。” 肖云锋点点头,决定等武祝回来就托他帮忙联系一名下家。 这家伙三天两头往城里跑,对下面很是熟络。 第四十二章 大忙人 “贤弟就这么想知道真相?” 两人正说着那些器具,庸云弱又忽然将话题牵引回来。 “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肖云锋苦笑,“若是大哥也同我有一样的境遇,就知道我此时此刻地感受了。” 庸云弱顿了一下,没有急忙接话。 人与人说话时也是颇有讲究的。像眼前这种情况,他要留给肖云锋足够的时间给他沉淀思绪,才能让自己的下一句话显得更加不经意。 过了两息,庸云弱适时道:“若你不便与肖伯父当面询问,不妨写一封信托人带去,正好我也准备去拜访一下肖伯父,可以帮你走上一趟。” 他说这话时让人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也心急火燎的在帮肖云锋想办法,最后好不容易才想了出来。 肖云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可行。 毕竟父亲的性格在那里放着,与其让他当面解释清楚,还不如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庸云弱临走时,肖云锋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去。 信的内容很是简单,里面寥寥十一字:还请告知母亲去世之详情…… 庸云弱很忙,忙到肖云锋无法想象。 所以在他见到四处乱跑的武祝时,心中不自觉将二人一对比,莫名感到一丝焦虑。 还有三个月便是百门试炼的日子,到时候将会有上万武客与数万乱匪互相抗衡,以刀剑相搏命。 与主动讨伐的百门队伍不同,乱匪不仅占有绝对的人数优势,其地利优势也同样占据,再算上对方可能早早的铺设了陷阱、阵法等等,其中之凶险可想而知。 到了这种时候,武祝本该专心钻研武艺,为突破气定期做多手准备。 可偏偏时间越是紧张,武祝就越是成天山上山下地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每天马不停蹄。 无奈自己要托他帮忙的事也是如此,心虚之下也不好对这个师兄多说什么。 武祝回到山上时正值饭点,他作为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气劲宗内有免费的饭吃当然不会在外面乱花钱。 此时听到肖云锋的请求,也着实让他诧异一番。心疼这些器具之余,一口应了下来。 毕竟他只需帮肖云锋挑选一个好的下家再跑上一躺,至于是哪家…… 在肖云锋提及此事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 庸云弱返回木牛斋时,脚上赶路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寻找多年的天机竟然是自己的结拜兄弟,这样的消息摆在自己眼前,是问他怎能不感到兴奋! 如今,平元城的复建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木牛斋在认庸云弱为主后,其内部安置也随之模样大变。 原本只有二十多人的冷清地方,被庸云弱征用之后变得热闹非凡。 到处都是接收讯息的情报人员,到处都有专人训练的信鸽在木牛斋里里外外飞来钻去,连专门清理羽毛的人员都分配了好几人,通宵达旦、应接不暇。 到了木牛斋后,庸云弱先是来到其中一角,向负责情报的专人问道:“狂刀门还是没有动静?” “禀告君主,狂刀门目前对门内弟子下了禁令,严禁外出,目前只有一些采购日常用品的专员会偶尔下山,其余人皆不曾出现。” 庸云弱冷哼一声:“继续监视,再加一倍人手安排在十二家帮派周围。还有三个月便是百门试炼的日子,他们定会在此之前密谋商议,一旦有人隐忍不住,就是我们渗入内部的最佳时机。” “是!” 处理完一系列事件,庸云弱走在禾乐身前,两人一同来到木牛斋顶层。 这是与禾天机的卧室所相邻的一间房,多年来从未有一人有资格入住,如今被庸云弱占去,倒也够格。 庸云弱将斗笠卸下,大口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以阴脸向禾乐问道:“庸这一日下来,所言所语如何?” 禾乐恭敬道:“庸王天资过人,禾乐挑不出半分差错。” “哈哈哈!” 庸云弱仰面狂笑,又以阳脸相向:“速去安排人手,即刻前往伏云山!” …… 邵良又来了。 竹院中,肖云锋正盘坐于屋内打坐凝神,一心感悟自己的狂流之境,半日下来依旧未找到丝毫头绪,心知想要突破还得等到“五灵阵”布置完毕之后,再看结果。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中拉出。 一开门,就听到邵良“好意”道:“一个人修炼多没意思,不如陪师兄们一起到演武场上,练功时遇到什么问题也随时有人为你指点。” 肖云锋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些话,笑道:“是不是又有人找我?”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大忙人!”邵良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谁让师兄我的轻功最好呢。” 再次来到宗门前,一干练习武艺的师兄也围在门口看起热闹。 这位肖师弟可谓是个奇人。 前有幻剑门掌门之女来此拜其为师,后有风头正起的木牛斋弟子与人一同前来拜访。 如今就连平元城内数一数二的御金坊,其掌柜本人潘越然也亲自来到山上求见。 真是稀奇。 肖云锋看到来者,见他生的一副富贵相,颈上腕上穿金戴银,微微发福的身上是一套丝绸薄衣,想必就是武祝帮他联络的下家所派来的人,且身份地位不低。 上前客气道:“在下肖云锋,不知掌柜的怎么称呼?” “御金坊,潘越然。” 潘越然十分接地气的行了个抱拳礼,眼睛悄悄打量着肖云锋,满面红光的脸上堆笑不止。 此次买卖本不应是他前来。 他虽与武祝相识,但也只是在店里见过几面。 毕竟武祝平时与御金坊所来往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东西,较多时候都是在与御金坊下面那些人打交道。 并且武祝又是帮别人跑腿,代人联络,也未有带来什么让他信服的实物。 更让潘越然觉得对方欠缺了几分诚意,莫不是把御金坊看低了? 最后,若不是听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说肖云锋是什么“气劲宗新起之秀”,又“大败狂刀门胡泉”,还有“十六岁气定期第一人”等等名头,他才不会亲自爬这么高的山,累自己一趟。 如今亲眼所见之后,心中晦气顿时一扫而空。 果然气宇不凡! 第四十三章 全都卖了! 恰逢这时,武祝下山归来。 见两人还在面对面站着,略显生份。 忙上前招呼一声:“潘掌柜!没想到是您大驾光临,百忙之中还劳烦您亲自跑上一躺,真是辛苦了!” 又将手摊向肖云锋,介绍道:“这位便是……” “肖云锋嘛,我们已经互相介绍过了。”潘越然摆了摆手,眼中满是欣赏道,“犬子之前也有参加气劲宗的入门招生。自从他目睹了肖少侠的凌厉手段后,对此可是敬佩不已,时常将你挂在嘴边,赞口不绝,说的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潘掌柜过奖了。”肖云锋拱了拱手,礼貌依旧。 心中却对潘越然的话,半进半出。 先不说对方的孩子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成功拜入气劲宗,这里面不说全是自己的责任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对方不记恨他都算好了,又怎会敬佩他? 就算对方真的不记恨他,他又有什么让人敬佩的呢? 不过是一介商人的客套话,听听就好。 两人将潘越然引到竹院外,路上听武祝介绍道:“潘掌柜的生意做的很大,像御金坊、崇元茶楼这些大有名气的商铺都是潘家的产业。尤其是御金坊,在我们武客之间颇受推崇,他们既向外出售器具,也做些回收东西的买卖,信誉在同行中一直最高。” 又看向潘越然,轻笑道:“所以当我师弟托我帮忙寻找一位好下家时,我想都不想就跑到了御金坊。并且,也只有御金坊适合这一次的交易。” 武祝的这些话显然不是说给肖云锋听的。 他虽然帮肖云锋亲自跑了一趟,但自身并没有料想到对方派来的会是潘家家主本人。他的道来与下面的那些小掌柜又有不同,是否溢价,如何溢价,全凭潘越然说了算。 此时若能将潘越然的马屁拍好,自然对双方有利无害。 潘越然一边享受着他的追捧,一边四处观察着气劲宗的风土人情。 当初他执意让潘百世拜入气劲宗,看中的便是气劲宗的总体实力和它平元城第一的无双名号。之后潘百世落选灰溜溜的回到家,他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让潘百世再等一年,明年还选气劲宗。 心中恨他不争气的同时,也十分无奈,谁让他们家没有一个武客呢。 如今潘越然第一次走入气劲宗内部,见到遍地的高阶武客和那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又看到人人皆有小院配备的高级宿舍,心中震惊之余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简直不要太明智! 心情之愉悦也更上一层楼,痛快道:“两位放心,我们潘家做生意从来只讲究个细水长流,而我潘越然更是喜欢先交朋友再做生意,肖少侠请放心,价格绝对是平元城最公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直奔主题吧!” 肖云锋话音一落,轻轻推开竹院大门。 还未等他再开口,潘越然便盯着一墙头的器具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咂舌道:“不知肖小友要出手多少件货物?” “一百一十四件。”肖云锋将潘越然的反应看在眼里,对此十分满意,“其中三十九件上品,四十七件中品,余下的二十八件皆为下品。” 当初刚收到这些器具时,肖云锋就有过将这些器具一并处理掉的想法,只是后来出了各种各样的事,略有繁忙,一时将其忘在脑后。 今日拜托武祝寻找下家后,他已将这些器具按照民间的定位标准重新分类,先前所说出来的数量便是他一番整理后所得出的结果。 潘掌柜眼睛一跳,讪笑两声:“肖小友可不要见潘某人一把年龄,就随意开玩笑。” 说话间,一口一句的肖少侠被他改成了肖小友。 眼前这么多器具,纵使没有肖云锋所说的这么夸张,能全部谈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 要知道这些江湖豪客一个个都视兵器比自己的性命还珍贵,能有一把趁手的好兵器,堪堪比得上自己苦练数年。 一件真正的上品,其价格少说也要开到上十万白银,如果再有些来历加持,就是卖到百万也大有人要。 “潘掌柜一看便知。” “当真有三十九件上品?”潘越然半信半疑走上前,心想:“量他们也不敢在气劲宗内耍花样。” 谁知才刚一走近,眼前就看到个老相识。 一脸惊疑道:“月寒?” 发福的身子快速跑了两步,不顾一点儿形象的往地上一蹲,从众多武器中捡出一把通体透白的圆弧弯刀。 潘越然小时候家贫,读了几年书便早早退学,随着家人们一起上街卖些手艺品。 那时候他站在街上,最羡慕的就是来来往往的侠客,每每一有空闲,就盯着人家仰望个不停。 直到他四处跟人学了几招三脚猫的本事后,才发现会了武功连做起生意来都变得更加有底气。 再加上他上过学,知道平时与人相处时尚要以礼相待,与人做生意时更不能为了蝇头小利而失了信用。 逐渐的,生意越做越大。 潘家总算是在潘越然这一代熬出了头。 可惜他自幼劳累过度,伤了根骨,纵使腰缠万贯却已不再适合习武,也自然不会那手一伸就能把东西吸来的把戏。 潘越然不会内功,只是个不入流的武者。 他将手中弯刀里里外外看了多遍,又亲自挥舞了一套不三不四的刀法才满是感慨道:“这把月寒乃是多年前一名异域刀客所携,当年他为了给一名歌姬赎身,忍痛割爱,找的正是我们御金坊。”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把刀时,自己一打眼就深深地喜欢上了它。当时本想留下作为御金坊的镇店之宝之一,却无奈那几年生意不如意,资金周转不开,连连贱卖了数把宝贝才挽回一线生机。 “这把刀你真要卖?”潘越然有些狐疑道。 他刚刚往兵器堆里多打量了几眼,其中有不少都是能直接说出名号的上品,甚至有几个名头大的,连他都不舍得转手卖出去。 “卖,全都卖了!”肖云锋一脸无所谓,反正他要这些也没用,真需要什么的话,让父亲给他打造一把便是。 就算父亲不愿意,他还能给两个亲哥哥写信。 虽然几人多年不曾有来往,一开口就提这种事让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厚脸皮,总归也是个讨要的途径。 第四十四章 双武法 “好!” 潘越然见肖云锋比自己这个做生意的还痛快,也不想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再次蹲下身子,沉浸在震惊和喜悦当中。 肖云锋见他识货,也不多话。 随手搬来两个小板凳,与武祝坐在一旁闲聊起来。 事情到了这里,只要潘掌柜的开价不是太低,他都无所谓了。 但凡是从小生活在金山银山之中,对待身外之物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一点他是真的深有体会。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基本用不到钱,最起码用不到自己的钱。 武祝看那潘掌柜一脸的高兴,全然一副捡到宝的表情。 心疼道:“肖师弟,你真要将它们全卖掉,不准备留上一两件?” 这一百多件兵器中,师兄师姐们送上来的可能不算多好,但几位长老、护法给的可都是上上品啊! 他怎么也想不通,别人当做宝的东西,为何到了师弟手里就被换做了银钱 “不了,我要钱有用。” 肖云锋眯着眼,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置于膝上,脑子里不停估算着这次交易能给他换来多少银钱。 三十多上品,四十多中品,再算上其他零碎或许能突破千万两白银。 不知够不够帮到庸云弱。 想着想着,肖云锋发觉自己冷了场,又随口道:“武师兄要是有看中的,可以拿几件留着,我看那有几把手斧就挺不错,你拿着砍人应该跟砍柴火差不多。” “我啊,我就不用了。”武祝嘿嘿笑了两声,笑声中有些失魂落魄。 他一个砍柴出身刚进了气劲宗一年多的弟子,至今也只是学了几招剑术,境界也一直卡在入境期。 这样的他要这些兵器干什么用,让人家眼红然后找他抢吗? 肖云锋本还在想事,一听到他这话,顿时空了心思。 武祝这番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在伏云山跟几小分别的那天。 那时候几小知道自己要出山闯荡,一个个的都私自藏了心思。 他当时就有什么预感,觉得心里空空的。 果然过了一夜,一切都变了。 当下。 肖云锋也不管武祝怎么想,径自跑到武器堆里,给他挑起武器来。 潘越然攀了比大生意,兴致不错,一听肖云锋要为师兄选一把趁手的兵器,满口“肖小友果真重情义”,“肖小友真乃豪杰”地夸赞着,帮着挑了一对表面鎏金的斧锤。 他说这是什么什么来历,又是怎么怎么打造,说的头头是道的,就好像他本人亲眼看到过一样。 问他这斧锤有没有名字,潘越然却说:“这我哪知道,我只是从鉴赏的角度来给你分析分析。” 肖云锋一边听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传言,一边简简单单地耍了一套,似是有所感触,忽然地也觉得还不错。 “武师兄,试试这个!” 他一把将这对斧锤扔去,扔的太突然,害的武祝差点没接住。 “你从小砍柴,臂力应该没问题。来,耍耍看!” 武祝两手分别握着一斧一锤,嘴上想要拒绝,却迟迟开不了口。 自它们入手那一刻起,武祝就喜欢上了这对宝贝,那是真的喜欢,打心底的喜欢。 比起他原来砍柴用的大斧,这一对斧锤要稍微小一些,手感上也好过数倍。 他那时候砍柴就总会抱怨,抱怨斧子做的不平衡、不合理,一不留神就容易手滑,砍起柴火也有些费力。 几次想要换掉,却总不舍得花那个钱。 这对斧锤不一样,一握在手里他就感觉特别贴合自己。 潘越然见两人感情不错,也深有感触,在一旁附和道:“肖小友,别愣着啊,你师兄这是开心的说不出话了,等着你教他几招呢!” 肖云锋被人一点,顿时明悟,脸上挂起了笑。 又接过潘越然扔来的另一对斧锤,大喊一声:“武师兄看好了!” 武祝定睛看去。 只见他手上舞着风,脚上踏着土,或凌厉出击,或画地为牢,举手投足间步步精妙,招招老道。 看的武祝眼花缭乱,看的潘越然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一套《双武法》,不是一套招数而是运用两柄武器的基础用法。 眼前肖云锋所挥的一套,乃是《双武法讲义之二》。其适用的正是两柄钝武,一只主攻杀敌破阵,一只辅佐攻守兼备。 就像剑有挑刺、刀有砍劈,不同的武器之间都有独特的基础用法。 虽然是基础用法,但有了另一人的改进后,其招招之间就变得行云流水,变化多端,让人猜不清套路,看不透虚实。 「可谓是一套将死缠烂打发挥到极致的无赖打法」。 当年二哥将这套武学传授给肖云锋时,就是这么说的,其依据来源于上一个说这话的人——西贝儿。 很快,肖云锋便将这《双武法》完完整整的演练了一遍。 紧接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对着武祝深看一眼,又开始新一轮的演练。 武祝痴痴站着,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身在“局”中,他知道肖云锋在等自己,等自己跟他一起感受这已经发挥出的“意”。 曾几何时,他也听人说过。 武者所学,会不是会,精也不是会,唯有能感受到其中的意,才是真的会。 肖云锋送自己如此大礼,恩同再造,此生必当涌泉相报! 看着这二人一同演练武艺,潘越然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若是也有人愿意对他这么好,估计现在潘家的地位不会比平元城韩家低。 想着想着,眼前浮现出一个模糊身影。 是他? 原来当年的自己也有这么一次机会,只是岁月过的太久,记不清了。 …… 伏云山上的晚霞,火烧依旧。 庸云弱在禾乐与岳千秋的亲自陪同下,来到了山脚下的茶馆。 茶馆中,一年轻却又经验老道的瘦高少年,颇为瞩目。 只见他不与人接话也不与人打岔,一心将一众侠客招待的客客气气,只尽职做好本分工作。生意十分红火。 见到三人前来,瘦高少年客气道:“三位是喝茶还是落脚?” “既不喝茶,也不落脚。” 此话一出,茶馆内顿时寂静下来。 一众侠客看往三人,见他们都将面容隐于斗笠下,又身着古怪道袍,一身修为遮掩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究竟。 瘦高少年虽只有气定期修为,但也不怯他们:“那还真不巧,本茶馆除了这两项服务就没有别的选项了。” 庸云弱轻笑:“不,你有。” 岳千秋会意递出一封书信,上面笔迹清秀地书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肖云锋。 第四十五章 真相 书信在尚术眼前只露了一下,便被岳千秋小心收回。 毕竟几人之间不曾有过来往,只需借此稍稍表露一下来历便可。 尚术还未说话,门前忽然飞来一只白头小雀。 他卸下爪上的密信,仔细看罢。 恭敬道:“既然如此,还请三位稍加等候。”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脚步轻点,一步撤至茶馆一层中央,再一步直接飞上二楼走廊,身影不偏不倚地稳稳落在最里间的客房门前! 飞跃之间力道把握地十分巧妙,不去认真倾听的话根本发觉不到任何声响。 他这一招展示在茶馆众人面前,不免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所幸尚术年纪较小,所用的轻功也独具一格,众人看在眼里非但不会戏弄他,反而会觉得尚术年轻有为。 “曹前辈。”尚术站在门前轻声道,“尚术需前往山中一趟,不知曹前辈可否抽空帮忙照看一下茶馆?” 闻言,众位侠客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人什么来历,怎么一封书信就捞得这么大面子?” “谁知道呢,咱们看着便是。” 下一刻,一道年迈又沉重的嗓音萦绕在众人耳畔:“神兵肖不是说这个月不见客么?” “来者身份特殊,估计是要见得。曹前辈若是不介意,还请现在就出来帮忙看着……等尚术回来,亲自为您煮上一壶“朝露怀春”作为回报,你看如何。” 吱呀。 两扇房门缓缓敞开。 曹慕阳盘坐在床上缓缓收工,苍老的身躯瘦如枯木。 屋内到处都是生活用品和丹药、器具,一些换洗的衣服随意扔在桌上,看起来是在这里住了有段日子。 “快去快回。” 尚术朝曹慕阳微微一躬,脚步再次点落来到三人身前。 伏云山上的秘密其实有很多。 像眼前这种雾就不是真的无毒,这座找不到路的山也不是真的无路,神兵肖的熔炉不是寻常明火,所用的淬火水也不是无意寻得…… 尽管庸云弱自幼便听父亲说过这些,但无论是父亲还是其身边的人,只知道伏云山上有着无数秘密,却不知道它们的答案都是什么。 时隔十年再次回到这里,身边壮硕身影依旧,却已不再是侍奉同一个主人。 庸云弱看向岳千秋,见他一向坚定不移到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是啊,上一次来这里时,多欢乐啊。 父亲,夜无蝉…… 这些人的死,都是给下一代留下的债。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来到肖家院前。 门前放着三把椅子,是肖清途早早放好的。 此时的他正坐在屋内,屁股下依旧是那个陈旧的小马扎。 “坐。” 肖清途惜字朗声,情绪上明明不见有所波动,却惊起一堆白头小雀四散到林中。 尚术看出气氛不对,对着两边各自欠身,迅速远远回避。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肖清途,自然知道这人不善言辞但确实是个好人。之后又在肖清途的亲自指点下处理好茶馆一事,两人相处了半月,让他对肖清途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如今见他这番模样,虽然记忆中没有见过,无从对比,但他总觉得对方此时一身怒气。 肖清途见几人不动,又开口道:“坐!” “伯父,您这是何必呢?”庸云弱叹了口气,轻轻将脸前斗笠掀开,率先坐在正中。 禾乐与岳千秋则站在其椅背后方左右,同样掀开斗笠却是不曾落座。 三人阶级关系分明,即便是肖清途为他们准备好了椅子,他们也不能坐。 “信。” 岳千秋见庸云弱示意,想要上前送去却再次被肖清途喝止。只好手腕一抖,凭借着一道内力将信封打入屋内。 肖清途拆了信,一眼扫过其中内容,心中一凛,果然与自己所想一样。 再之后,原本震怒的情绪忽然慢慢沉寂下来。 “是你告诉他的?” 庸云弱摇摇头:“伯父,事情到了这里,是谁告诉他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该不该让他知道真相。” “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说话间,庸云弱忽然感觉身上一紧,好像四周有无数只眼睛盯住了他。 直到禾乐与岳千秋迅速将椅子撤开,一脸凝重地护在其左右,一身寒意才转移到自己背后,汗毛耸立。 当年的立国四人中,肖清途为什么有能力最先站出? 就是凭借着自己所领悟的出尘期绝学战胜了无数强敌。 传言他能够号召百武,命其攻敌,又能御之以大阵,所向披靡,一度被江湖上称之为——行走的阵法、兵戈之主。 后来庸一方出现后,肖清途退居二线带着一众铁匠打造器具,再也没人见过他的手段,因此才变成了传闻。 如今三人被他盯住,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想起传闻的同时隐约中仿佛听到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金属声,好似一把把武器在蠢蠢欲动,又好似一群精钢寒铁在疯狂啼鸣。 庸云弱见他死死盯着自己,嘴唇费力张开好不容易才说出:“不是。” 说完,一切又变回原样,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庸云弱心中苦笑,看来肖清途对自己一家人的成见,一时半刻是解除不了了。 当年,庸一方带兵打仗路过附近,一时兴起带人过来拜访,只是为了叙叙旧,随意聊聊。 谁知事后有人将他们见面的事传到了魏无垠耳中,并扭曲成“他们要联手推翻无垠国”,说的魏无垠龙颜大怒。 之后魏无垠赐下两杯毒酒,一杯庸王含恨喝下,另一杯便给了院中坟里的人。 这便是肖云锋再三追求不得,而庸云弱却记得清清楚楚的真相。 如此说来,确实是怪他们庸家做了多余的事。 只是魏无垠听信小人话语,不问世事,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两家又能存活多久呢? 遂叹了口气:“伯父,有些话我这个做晚辈的或许不该说,但我还是想问。既然当年的事并非是我们不对,为何要一再忍让?” 肖清途看着他,如同看到了当年喊出“立国”口号的自己。 他就是不希望世间变成这样,才与西贝儿一同隐居山林。 立国,说是为了天下太平,但一场场征途走来又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有谁能算得? 第四十六章 裘雨芳很急 当年庸一方与西贝儿各自饮下毒酒以示清白,所顾及的便是这天下苍生,想要以自己的性命换来天下人的性命。 不然,若是二人的行为不如魏无垠的意,让魏无垠发起疯来与二人相抗衡,天下又将重现尸横遍野的一幕。 肖清途看着眼前小而倔强的瘦弱身躯,叹气道:“你跟一方很像。” “当年我与卫鸢隐居山林之时,曾试着劝说过庸一方。希望他也不要再继续下去,不要给世间带来更多的生死别离。可他却说,说魏无垠野心勃勃,但凡他一停下脚步,魏无垠便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发起战争。只有他日复一日地帮助魏无垠吃下更多领土,才能塞住他的口,限制住这一切。” 庸云弱不曾得知父亲与肖家之间还有这样的对话,扭头看向岳千秋,发觉对方的表情痛苦无比,似是想到了当年的不堪经历。 明明杀够了人,却还要一步不停的向前推去,直至数年后的如今仍在继续,这种心理上的成就早已变成了折磨。 其实不止是他们,连自己也…… 庸云弱上前一步,质疑道:“为什么不让卫鸳当君主!” “大道所向,各有所往。” “狗屁大道!” 庸云弱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话,自从王二腿出现后,更是如此。 禾天机说他是“天地之体”中的“地”,无论天命、气运、地利、人和,都不会眷顾他,唯有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才能成就自己的大道。 可他是谁,他是庸平王之子,是誓要挑起天下苍生的人,怎么可能永远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此时再听肖清途这么一说,一脸恼怒地指着禾乐道:“这是平元城的木牛斋,一天到晚忙着寻天机、弄占卜,还说自己是平元城的守护者。结果洪水来了他们能干什么?若不是我出现,整个平元城的人都要死光。大道?这就是他们的大道?” “还有你!” 肖清途见他忽然指向自己,微微一愣又听他说道:“当初若不是你们两口子独自跑去逍遥快活,换谁做君主不比魏无垠强?口口声声说什么天下苍生,如今要你为天下苍生站出来,你又跟我说大道!” 肖清途摇摇头:“当初我们四人中,确实只有魏无垠是最合适的,只是如今的魏无垠变得不合适了。” “那就摘了他的帽子,让他去死!” 轰! 昏暗的夜色下忽然雷声滚滚,仿佛是在响应庸云弱的号召一样,震耳欲聋。 紧接着骤雨疾驰、倾巢而出,仿佛是有目的一样直指四人。 四人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扑打在身,待衣衫全部浸湿,各自心头也变得清醒许多。 肖清途忽然起身回到屋中,留下三人在屋外继续淋雨。 再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封信。 …… 次日,肖云锋早早的便叫起武祝一同习武。 经由昨夜的一场阵雨,武神山上的空气也显得格外清新,深深吸上一口,能让人感受到扑鼻地泥土芬芳。 如此好的天气,现在不出来练武,更待何时? “错了!”肖云锋站在一旁大声叱责道。 武祝听他这么一呵斥,立马停下演练,满脸疑惑。 “没说你,你继续。” 肖云锋叹了口气来到裘雨芳身前,重新武了一遍剑诀后,闷声站到一边。 肖云锋的悟性比常人高出许多,所以当年母亲和哥哥们传授他武学时,基本上都是一遍就过。 如今自己做了师傅,虽然一心想将她培育成才,但无奈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一时也不知要如何量身定制。 眼睛看向武祝一边,心里感慨道:裘雨芳若是有武祝一半的悟性,也不至于让自己气成这样。 昨天才教的双武法,一会儿就学会了。 现在又过去半天,已经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了。 裘雨芳撇撇嘴,重新摆好架势演练起来。 她昨天听到雨声后,就寻思着可以借口“好天气”来找师傅学剑。拜师一个月了,至今没学到那套情剑剑法的一招半式,就连那套情剑剑法的名字都不曾得知。 如今还有两个多月便是她约人比武的日子,如果到时候自己不能漂漂亮亮的战胜对方,就算胜了也不开心啊! 所以,裘雨芳很急! “错了!”肖云锋见她乱了动作不止,还自导自演的沉浸其中,不解道,“这是一套很轻柔的剑法,为何你总想把它当作快剑来演练呢?” 裘雨芳并脚站好,眼睛忽闪忽闪道:“回师傅,幻剑门的剑法都很快,我这是养成习惯了。” 肖云锋摇摇头:“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你既然想学我那套情剑,首先就要搞清楚什么是情,只有懂了这些才能把一套剑法发挥出真正实力。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理解,我是不会将它传授于你的,这是对这套剑法的尊重,也是对剑法中的人的尊重。” 裘雨芳一听,撅嘴道:“我又没谈过恋爱,哪里知道什么是情啊!” “真巧,你武师叔也没谈过。” 武祝听他们又在吵嘴,无奈道:“你们说你们的,别扯上我……” 他算是怕了这两人了,一斗嘴就变得跟小孩子一模一样。 “那我也不跟他谈!”裘雨芳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在给自己下套,她机灵着呢,只要不是练剑。 正说着。 绍良的身影又出现在众人眼前:“我说,你既然这么忙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我在宿舍这边绕了半天才找到你们。” 肖云锋知道有人又来找自己,忙谢道:“有劳绍良师兄了,改日我请师兄好好下山吃一顿,让我这徒弟给你陪酒、夹菜、按摩……” 绍良回头望向裘雨芳,见她一股要杀人的眼神忙拒绝道:“不了不了,肖师弟有这份心,师兄我就很值得了。不说了咱们快走吧,人家等了很久了。” 肖云锋点点头,回身交代了武祝一些要点便随邵良一同离去。 裘雨芳见他只指点武祝,不指点自己,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悄悄跟去。 “还好我认得路。这两人走的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升云 到了宗门前,绍良忽然脚步一顿,将肖云锋拦下。 “肖师弟等一下。”绍良面色沉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口,“木牛斋近期行事高调在外面四面树敌,平元城内各大门派、帮会都不太待见他们,我们气劲宗虽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但也在保守观望。 肖师弟近日与他们来往颇多,这本是你的私事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但是做师兄的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被眼前的情况蒙蔽了双眼,一旦有什么疑问记得向师兄们求助,知道吗?” 肖云锋一愣,没想道这位看起来有些轻佻的师兄对他还有几分关心,心中颇为意外。 其实这也是明摆的事,肖云锋加入气劲宗后短短一个月间,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境遇已经远胜这些平常弟子。 无论是他以一敌百从众多参加考核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还是拜丰末年为师后各长老、护法、堂主主动献礼,再到后来的气定中期实力力破狂刀门胡泉、洪灾期间一次不歇的进行救援工作,甚至连幻剑门掌门之女都前来拜师学艺…… 随便哪一个事迹说出来,都堪称优秀弟子之模范,让同龄人仰望不已。 如今木牛斋正在风头浪尖上,忽然频频与自家的好苗子不停来往,绍良做师兄的心中不免怕师弟被人祸害,如今只是提醒肖云锋一番而没有直接插手,已经算是很理性了。 肖云锋点头笑过:“多谢绍良师兄关心,木牛斋这边来的是我结拜大哥,我们只是多年不见比较想念对方,在一起也不过聊聊往事、家常。” “如此甚好。”绍良清吐一口气,轻声道,“那你们快去见面吧,我要去演武场练功了。” 告别了绍良,肖云锋的身影踏上石阶。 十数步后从大门急速走下,与庸云弱相视一笑。 这次庸云弱前来依然是有禾乐陪同,与上次不一样的是,他身上换上了木牛斋特有的古朴道袍,头上也没有再戴斗笠。 天生地阴阳双面被人做了易容,除了基本的五官没做改动其余部位都做了细腻入微的修饰,既可以让相熟之人一眼认出,又能让不相熟之人认不出来,可谓是巧夺天工。 庸云弱上前道:“怎么样,做的不错吧。” 肖云锋点点头,围着庸云弱左看右看十分好奇,几次贴在他耳后想要看看从哪里可以找到边界,就差直接伸手去揪下他的面皮。 “能把易容做到这个地步,想必花了不少心思,真是独具匠心。”一番观察无果后,肖云锋忍不住服输,发自内心地赞叹一番。 “那是当然!”听到肖云锋的称赞,庸云弱显然十分高兴,手一挥:“走,咱们下山好好说道说道,顺便带你见一个人。” “见谁?” “为你送来真相的人。” 庸云弱卖了个关子,既不告诉肖云锋那人是谁,又让肖云锋不得不随他一起面见那人。 其实他也没有办法,经过伏云山上与肖清途的一番交谈后,肖清途对自己的信任度似乎有所下降。不仅不愿再与他交谈下去,就连送信这种事也不放心让庸云弱代劳。 所以将信交给了另一个人,让他一同前来。 几人下了山,临走时纷纷有意无意的用余光向后扫了一瞬。 肖云锋苦笑道:“说来话长,前段时间收了个便宜徒弟。” 庸云弱笑笑,率先抬步离去。 他在平元城中安排了这么多眼线,自然知道肖云锋与她是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裘雨芳见几人已经走了一段距离,才小心石柱后面走出,继续跟上。 刚下山没走几步,迎面擦过一人。 那人目光坚毅,脸上不含丝毫感情,连自己这么一个大美人从他身旁走过,也完全无动于衷。 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走着台阶,速度始终匀速不变。 “好吓人的家伙。” 裘雨芳拍拍胸口,发觉自己仅仅是从他身边走过,就感觉压抑地喘不过气。 这种压抑的感觉不是来自两人境界上的差距,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让人感到害怕的气势,就像她父亲裘天海那样,父亲的身上也有着这种气势。 如果这时郝澜和止如云她们也在这边,便能一眼认出对方就是当初那个“说话不张嘴”的神秘男子。 …… 几人来到崇元茶楼,恰巧遇上茶楼的主人潘越然在查账。 潘越然见到肖云锋,可谓是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亲自上前招呼着要给他免费开一座大间,并且一切消费全包。 两人昨天才刚刚相识,但就是昨天在气劲宗与肖云锋做的那笔生意,在他本人亲自鉴定下,其最终成交额达到了千万,几近掏空了潘家的家底。 同时,这也代表着再过些时日,等到百门试炼开启后,这些器具经由他们御金坊一转手,背后的利润至少能翻上三成! 足足抵上潘家所有产业三年的利润! 想到这,他就更加觉得肖云锋是个大财神,而且不光有财还十分有本事。 若是自家那不争气的孩子也能让肖云锋指点指点,就像昨天肖云锋指点他的师兄那样……他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庸云弱想不到肖云锋与潘越然也认识,后来再一思索,想必肖云锋已将院子中的那些器具卖了出去,于是两人便有了来往。 一个晚上,各自就办好了对方委托的事。 看来这个结拜兄弟与自己一样,都是十分重情谊、靠得住。 当下,心中更加迫切的想要肖云锋成为“天机”,助自己一臂之力。 肖云锋客气道:“潘掌柜客气了,我这边已经约了朋友,不用再这么麻烦您了。” 潘越然笑着将几人请上楼,又命下人送上一堆好茶、好果子,交待清楚对方是贵客,丝毫不能怠慢。 不一会儿,茶楼小厮又端着这些东西,原模原样地回到了他的面前:“家主,客人在外面安置了人手,拦着不让进……” 潘越然摸摸下巴,问道:“他们定的哪个间?” “升云。” 第四十八章 肖清途的心声 “大哥!” 肖云锋一进门,就见到一个高瘦少年向自己扑来! 肖云锋二话不说,迅速抬手迎上,眨眼功法便将对方擒拿在身下:“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你我素不相识,谁是你大哥!” 尚术用力将身子一拧想要转过身来,谁知肖云锋把他按的死死,这一拧非但没拧动,反而疼的自己嗷嗷直叫。 赶忙委屈道:“大哥,是我,我是尚术啊!” 肖云锋定睛一看,虽然眼前这家伙比记忆中的尚术长得人模人样了多了,但这体型也未免相差太多。 不过再一仔细观察五官……好像真是尚术? 转头看向庸云弱这边,发觉对方已经笑个不停,想必庸云弱早就知道了尚术的身份,并且猜到会是这样的一幕。 也是,他既然要帮自己送信,肯定是要先联系负责茶馆的尚术。 想通之后连忙将尚术松开,又给他揉揉肩膀,询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时隔一个多月,尚术终于见到肖云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又是给肖云锋拉椅子,又是亲自扶他落座,再给他倒上一壶茶递至身前,完全就是一副小弟模样。 好一番忙活后,才扯了扯椅子坐在肖云锋身旁。 “这事说来话长。” “那你就别说了。” 尚术被肖云锋这么一接,忽然就变哑巴了。 心里寻思着不对啊,不是你问我怎么变成这样的吗?怎么还不让我说了? 肖云锋见他一脸郁闷模样,顿时哈哈大笑,心中也终于在这一刻将他与记忆中的尚术重合在一起。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说吧……” “这事说……哎我怎么说啊我!”尚术急的抓耳挠腮,心里酝酿久久的话语已然变成一团乱麻。 当初肖云锋下山去了平元城,安排尚术跟着白头小雀找到肖清途后,肖清途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同意了尚术的请求。 之后肖清途发觉出尚术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心中有意关照肖云锋的朋友,帮他联系了一个老前辈,曹慕阳。 也就是那位常住在茶馆中的枯瘦老者。 曹慕阳身为一位出尘期高手,其修炼的功法名为「枯木逢春」。 正如这名字一样,由于功法本身的限制,曹慕阳大多数时间都如同枯木一样年老色衰,同时这套功法也为他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延年益寿。 也正是这套功法本身的特性,使得曹慕阳在内力感知方面有着非比寻常的优势,所以肖清途才找到了他,让他看看尚术的身体有无大碍。 见到尚术后,曹慕阳只稍稍检测一番便发觉尚术的问题所在。 其天生部分经脉闭塞,只进不出,又因为从小生活在三教九流中,服用过各种迷药、幻药导致体内残留了很多药物。 因此,才会导致体内积郁太多内力。 而这些内力又与残留的药物融合在一起,无法消化且越积越多。 若不是曹慕阳来的及时,尚术又停下了练功的念头,只要尚术再照常修炼一周必将内力紊乱,爆体而亡。 “之后在曹前辈的帮助下打通了经脉,又助我消化内力,最后就跟放屁一样下面一直出气,出着出着就到了气定期……” 尚术手舞足蹈的说着,生怕肖云锋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还抬了抬屁股一侧给他瞧瞧。 肖云锋正喝着茶,听他这么一说,总感觉茶里有一股味儿。 当下没了喝茶的心思,摇了摇头笑道:“你啊,当初我说把你放进锅里可以炼油,如今看来我还说错了!” 尚术眼睛一眯,嘿嘿笑了笑,闷头连喝好几杯茶。 肖云锋看在眼里,知道他想起那天的场景了,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希望那两人过的还不错吧。 庸云弱见二人停下了交谈,开口道:“闲话说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该把信拿出来了?” 尚术看看他,又看看肖云锋,眼下的意思便是在询问他:要不要回避? “这位是我结拜大哥,不必见外。” 尚术点点头,将肖清途的亲笔信递给肖云锋。 待肖云锋拆过,再仔细看罢。 眼睛重重一闭,长长叹了口气。 出乎意料的,肖清途这次没有惜字如金。 其将当年事情之原本从头到尾的简述了一遍,内容与丰末年所说的版本相差无几。 之后,肖清途又将魏无垠赐毒酒一事如实告知,包括他们一家与庸一方之间的来往多少、关系如何也都一一讲述。 肖云锋一张张看罢,发觉这些纸新旧不同,就连上面的笔墨也各有深浅。 想必肖清途很早前就有过想告知他真相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何,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了下去。 待他看到最后一张纸,也正是这张纸,才让肖云锋深深叹了口气。 那是一张新的信纸,上面的笔墨还印在了上一张信纸上,唯有它一张仅有寥寥数字:不想你走她的路。 这是肖清途身为一个父亲,所说出的心声。 庸云弱见肖云锋看了一张又一张,直到看完最后一张表情才有所触动。 心想:难不成肖云锋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如此镇定? “贤弟,信里写了什么,伯父他怎么说?” “父亲说,不想我走跟母亲一样的路。” 闻言,庸云弱、禾乐二人皆皱紧了眉头。 不走卫鸢的路? 不走卫鸢的路怎么帮到他们? “那你的意思呢?” “我?”肖云锋顿了顿,不知道庸云弱此番话语有何用意,“我不知道。” “真相知道了吗?” “知道了。” 庸云弱点点头,缓缓端起茶杯,慢慢品尝起来。 禾乐见状,率先走出大间,紧接着尚术也反映过来跟着走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二人,还有一桌不会说话的小吃、茶水。 庸云弱轻轻抿了一口茶,味道苦苦的,香气却在喉中久久盘旋。如同一只盯紧猎物的苍鹰,纵使过程辛苦,不到目的决不罢休。 “三天。” 肖云锋抬头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 “还有三天,便是刺杀魏无垠的日子。” 第四十九章 反目 从西洲边陲地带的庸平王大本营到如今的东洲平元城,两地之间的路程至少相隔了三千余里。 庸云弱一路将人员部署下来,最后盘踞蛰伏在平元城,其中的辛苦不是一两年就能说清。 同肖云锋不一样,庸云弱早早的便知道了庸一方的死因,并从一开始就明确了目标:要找魏无垠报仇。 为了这一天,他算是筹划了许多。 既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连累整个西洲的部下陷入困境,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抵抗魏无垠及其派系势力。 庸云弱多年来苦心积虑、步步为营,为此费劲了心思。 这一点,从他身为“天地之体的地”,便能看出庸云弱有多么不容易。 无论天命、气运、地利、人和,都不会眷顾与他,庸云弱直到王二腿出现后才明白自己一路上有多少次都是在下险棋。往日那些“赌”过的计谋,不是他赌赢了,而是真的赢了。 幸运从来不站在他这一边。 肖云锋看着他,感觉对方的眼里有话,却没说。 问道:“如果魏无垠死了,会是谁上位?无垠国再怎么说也是个国,不可能一日无主。” “魏无垠死不了。” 手背撑着脑袋,庸云弱脸上满是运筹帷幄。 “三天之后,魏无垠会在一些部下的陪同下前去拜访一名“世外高人”,途中他会遇刺,可能也会受点轻伤,但他绝对不会死掉。正如你所说,无垠国不可能一日无主,所以他现在活着比他死了还要有用一些。之所以安排这么一场刺杀,是为了吸引魏无垠的注意力,让他将心思全部放在行刺一事,不会干涉到我这里。” 肖云锋紧紧眉间,已经猜到庸云弱此番话语有何用意。 既然是为了吸引魏无垠而安排的刺杀,所为的是不想让他注意到平元城这边,其背后的意思便是:平元城将有大动作。 至于是什么大动作,这就要看自己接下来的态度,值不值得庸云弱告知。 眼下,由于庸云弱与自己只能算是半个同命相连,父亲又隐约表现出不想让自己复仇的意图,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犹豫。 “果然只是名义上的结拜兄弟啊。”肖云锋心中自嘲,毕竟两人十几年来也只是来往了两次,也只有他傻傻的念及两家人之间的旧情,被他脸上的假象所蒙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绍良都能看出来如今的木牛斋已经大变模样,他自己却没有想到对方在这个时机找上他,是要拉他下水。 如今庸云弱要他表态,肖云锋也没了心思,淡漠道:“说吧,想要我做什么?你已经把这么机密的事情说了出来,不可能还会让我像之前那样置身事外。是不是一定要我为你做些什么才能如愿,不然连我也不会放过?” 肖云锋的这番话可谓是一把双刃剑,不仅将庸云弱从身前挑开,连自身也受到了不轻的牵连。 但不得不说,这就是事实。 庸云弱盯着他,心中同样在反问自己:如果肖云锋始终不为我所用,我会放过他吗? 寻思一番,依然没有答案。 只低声回应前半句:“我要你在百门试炼中,多杀几个人。” “酬劳。” 庸云弱闻言一愣。 肖云锋又道:“但求所求,便有所酬。这是我们肖家多年以来一直坚守的原则,如今你要我帮忙,就要给我相应的报酬,如果报酬不让我满意,我是不会同意帮忙。” 见他如此,庸云弱脸上意外地露出来一丝笑意。 有趣,看来这位贤弟是要与他敞开天窗说亮话,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这也正是庸云弱想看到的一幕,当两人身上有着结拜兄弟这层关系时,他想说什么都觉得自己在坑害对方,虽然他确实在这么做,但他不想承认。 都是为了天下苍生,怎么能叫坑呢? 如今两人把关系挑明了,心理上反而没了这方面的负担。就如同一次寻常交易,大家互惠往来、皆大欢喜。 “报酬方面好说。不过在此之前你我还是冷静一点的好,不要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等你回去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过了,再来给我你的答复也不迟。我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再等一等也无妨。” 两人将场面闹僵,单独聊天是聊不下去了。 肖云锋从房门走出,见尚术静静坐在门口还未离去,两人又彼此关心一番,匆匆道别。 如今伏云山下的茶馆,除了尚术也就只有曹慕阳一个“临时伙计”,不过这个伙计的开销有点大,每让他帮忙一次,尚术都要肉疼好久。 下楼时,肖云锋又碰见一位老相识。 许久不见的姜人人正坐在茶楼一角与裘雨芳聊着什么,她一身低调长裙,身边也未有携带兵器,浑身上下都很平凡,不再散发着最初的那种仙宝流光,看起来如同寻常人家的妙龄姑娘,只是谈笑间又十分清新脱俗。 单论姿色,比还未长大的裘雨芳更盛三分。 见两人聊的愉快,肖云锋也无意上前招呼。 目光轻移停留在裘雨芳身上,心中的沉闷更添一层。 除了自己,身边的人似乎都有事情可做。 无论是三小之一的尚术,还是之后认识的姜人人,就连身为自己师兄的武祝也在他本人的干涉下作出了部分改变。 唯独他自己,好像不曾停歇过,却是没有一点儿长进。 就连庸云弱这么明显地在利用自己,也没有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大哥,呵。 轻轻拍了两下胸口,感受那一沓厚厚银票所带来的触感,心想:“那这些就不给他了。” …… “姜姐姐,在看什么呢?” 裘雨芳见姜人人忽然有点走神,抬首顺着目光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姜人人回过神来,解释道:“没什么,大概是有个人的身影有点像自己认识的人。” “谁啊,这么念念不忘,心上人吗!”裘雨芳一听到什么,就立马八卦起来。 “呵呵,不是呢,姐姐可没有心上人。” “唉。”裘雨芳深深叹了口气,“师傅说我如果想练好新剑法,就要知道什么是情,可我什么都没经历过哪里懂得这种感受。” 又眼睛一亮,问道:“姐姐你知道什么是情吗?” “你猜?” “啊!姐姐坏死了!” 第五十章 就是试试手 回到气劲宗,肖云锋一脸闷闷,直奔丰末年住处。 闲来无事的丰末年正呆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喝着酒。 一见是他,觉的稀奇极了。 连递到嘴边的酒水都放了下来,打趣道:“瞧瞧瞧瞧,今天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难得你能想起我这个做师傅的,我是不是该好好表示一下?要不然跳个舞,助助兴?” “你要是会跳,那你就跳。” 丰末年见他闷闷不乐,觉得更稀奇了,这家伙平时不是挺厉害吗,怎么还能吃亏了? 好奇道:“你不是跟木牛斋的人出去玩去了,怎么玩成这个样?” 肖云锋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我跟木牛斋的人出去了,你跟踪我?” 他本就因为庸云弱的事对这方面变得有些敏感,如今丰末年又随口说出了他的行踪,这让他很不放心,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恼意。 肖云锋急,丰末年比他还急:“放屁,我丰末年堂堂出尘期高手,想知道什么有大把的人过来告诉我,用得着跟踪你一个小屁孩?” 肖云锋心头一松,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与丰末年之间可以说成是一个很巧合的相遇,且对方身上的暗劲也是确确实实,再加上自己有能力救他一命,两人已经有了明确的交易关系,他没道理害自己。 “没跟踪你这么大反应。”肖云锋随意瞥他一眼,径自走进库房。 如同是进自己家一样,想进就进。 丰末年咧嘴一笑,抬手抹了把嘴:“嘿嘿,你心情不好,就想把我心情也整坏,我偏偏不如你的意,就是不生气。” 说罢,身影一闪跟着肖云锋钻进库房:“上次趁我喝糊涂了,从我这套了不少话吧?” “没有。” 丰末年一脸鄙夷,不信道:“没有怎么不见你过来找我?我看你就是心虚!” 见肖云锋向五灵矿走去,又埋怨道:“要的五灵矿也给你弄到了,结果你又不见了。” 上次两人从炎阳镇回来,肖云锋喝到一半就把自己扔下不管,最后还是被夜风吹过,从睡梦中冻醒。 “我自己守屋里也不知道干嘛,左等右等等不到你,只好跑到你那破院子去找你。结果问一个说出去了,再问一个又说出去了,问了好大一圈才知道你是跟木牛斋的人一起出去了。” 肖云锋来到盛放五灵矿的箱子前,随意挑了五只个头小点儿的把它们抱在怀里。 一转身迎面撞上丰末年,身子从旁边挤过:“又不是我让你去找的我,我也没让你等着啊。” “啧啧啧,这是人说的话吗?” 经过几天的相处,丰末年越发觉得这孩子惯不得,你不跟他客气,他也不跟你客气,你跟他客气,他还是不跟你客气。 像眼前这会儿,就是趁着他现在心情不好,才能占点口头便宜。 不然等他状态回复过来了,指不定有多气人呢。 肖云锋回到院内,找了一圈还是选择了丰末年练功用的六角亭。 “你想干嘛!用我的亭子不能白用!” 肖云锋将石头往旁边一扔,一把握住丰末年的酒壶,扬言道:“不给用我就倒你的酒!” 丰末年一听急了:“你你你,你这是无理取闹!咱们拌嘴跟酒可没关系!你敢倒试试!” “你说的,那我就试试了。” 说话间,肖云锋笑着将酒壶一翻,顿时一道带有浓厚花香的酒水如瀑布般顺着壶口垂直落下。 见他竟然真的把那有价无市地百珍花蜜酒倒了下去! 丰末年气的头发立起,嘴上啊的一声怒吼就要向肖云锋扑去。 见他过来,肖云锋不慌不忙地底盘一沉,不时左右回转,一一避开,又脚踏七星,起落不定。手上的酒壶始终保持着壶口向下,紧挨着地板。 似乎是在地上画着什么。 亭子空间太小,丰末年的动作又太大,施展了小虚影步的肖云锋如同一条活泥鳅,在他身前窜来窜去,将丰末年气的不轻。 待他将阵法画完,身子忽然一顿,紧跟在身后的丰末年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你这画的什么东西,我看着有点……” “有点像歪门邪道?” 被肖云锋看出心思,丰末年轻咳两声,掩饰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它看起来有点不太正经。” “本来就是歪门邪道,有啥不好承认的,我一个当事人都不介意,你在这装什么清高。” 丰末年歪头看向他,觉得这家伙真是自己的克星。 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之后稍稍一回复过来就戏耍自己一番。 现在又变的伶牙俐齿起来,应该是彻底没事了。 “然后呢,然后怎么做?” 肖云锋将他推开,手上沿着地面一点,很快便将自己的内力融入到地上的百珍花蜜酒中。 眼前这一幕,可谓是让丰末年大开眼界。 他一直知道百珍花蜜酒用处独特,对武客的经脉、内伤方面有着奇妙的功效,没想到其本身还能作为内力的“储器”!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内力虽然聚集到了百珍花蜜酒上,但很快地就四散流失,重新变作酒水,并且连百珍花蜜酒自身的纯度都有所大大减耗,逐渐变成普通的酒水。 见肖云锋干站在一旁,丰末年焦急道:“然后呢,那些石头又是干嘛的?” “不干嘛,今天就是试试手,我看看到时候要画多大的阵。” 丰末年:“你再说一遍?” 肖云锋不理他,转身就走。 这老东西小气的很,用他一点点酒跟多大仇似的。 丰末年见他就这么走了,看看地上,又看看肖云锋…… 随后目光瞅到自己的酒壶还在一旁,连忙上去寻了塞子把酒壶塞上。 又放在耳边轻晃两下,心疼的连脸皮都皱了起来。 肖云锋回到库房,将一车五灵矿卸下,身子蹲在一旁挨个地筛选起来。 它们虽然个头大,但大多数的质地都不算太好,要么分布太分散,要么就是半块半块的。 如果所用的五灵矿达不到一定的纯度,到时候阵法运转起来肯定会受到一些不利影响。 肖云锋从不拿修炼的事开玩笑,如果能做到,一定要做到有备无患。 第五十一章 只有天时,没有人和 丰末年又一次来到他身后。 脸上的神情也在经过刚才的一幕后,变得正色许多:“怎么样,找到什么头绪没?” 肖云锋所做的事,在目前看来是为了提高他的实力,但最终的起因和目的还是为了化解自己体内的暗劲。 这两道水火暗劲在他体内肆意乱为十多年,刚开始的时候还会经常作痛,如今一日日磨练下来,丰末年感觉自己的痛觉神经都要强上不少。 倒也算是另有一番收获。 “没有。”肖云锋将挑选好的五灵矿放在一边,满满一车只整理出来两份的量。 不是五灵矿不够,而是他一开始就只准备尝试两次。 如果第一次摆阵不行,那就总结经验教训再进行第二次摆阵,如果第二次摆阵还是不行的话,他就不会在这一方法上继续纠缠。 这一点肖云锋比较随他母亲,西贝儿在处理问题的时候也是最多只走两遍。 别人的事不过三,在他们这里就只有事不过二。不仅是自己做事的时候,待人接物的时候也是只有两次机会。 “等到下次月圆之夜,我会来你这里。务必事先准备好两整壶百珍花蜜酒,我要它有用。” “成。” 这一次,丰末年没有显得自己很小气,直接一口应了下来。 当他知道百珍花蜜酒还有这种用法,肖云锋也确实不是在糟蹋东西后,他就对肖云锋使用百珍花蜜酒的行为,由反对变成了支持。 他并不缺钱,只是早年养成的职业毛病,让它对这种浪费东西的行为比较记恨。 肖云锋点点头,想了想没什么要说的,就欲转身离开。 丰末年忽然拦住他,问道:“木牛斋那边什么情况?他们最近在平元城里动作很大,比我们这些江湖人士还要声张,你跟他们相熟,稍微透露一点呗?” 肖云锋否认道:“我跟他们不熟。” 他确实与木牛斋不熟。 自始至终只是庸云弱单方面有木牛斋的人员陪同在身旁,而不是木牛斋单方面来找他。 尽管见过几次,却也只是知道那陪同的人名字叫禾乐,其他方面的情报皆是一概不知。 不仅是禾乐,仔细说来的话,他连如今的庸云弱是什么情况也同样一概不知。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可能也是庸云弱每次出来都要让禾乐陪同的目的之一。 在这个风头浪尖上,人人都知道木牛斋的名号,所以当他们看到木牛斋的人与自己有所来往时,人人所好奇的都是木牛斋,而不是其他什么方面。 确实,木牛斋的动静闹得太大,已经成功夺得了大家的眼球,大家心中所关注的都是木牛斋,自然想不到还有其他事情在暗中推进中。 至于自己…… “不熟他们能把你惹生气?” 见肖云锋向自己怒目瞪来,丰末年哈哈一笑,心里美滋滋的跑回了六角亭中。 他之所以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不就是为了让肖云锋生气。 至于肖云锋与木牛斋之间到底怎么了,他才懒得问呢! “真痛快啊,能看到这小家伙吃瘪,心里就是舒坦!” 眼见丰末年一脸美滋滋的模样毫不掩饰的展现在自己脸前,连身下的躺椅都比平时摇晃地高了几个幅度。 “唉。” 肖云锋轻叹一声,默默离开。 他至今还不知道庸云弱在平元城这边做了什么计划。 不过,就庸平王往年的处事风格和这次已经被庸云弱告知的刺杀魏无垠一事来看,极大可能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口中轻喃道:“三天……” 留下一个孤寂的身影。 出门在外,肖云锋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待他走远,丰末年脸色忽然一变。 眉头紧皱着,飞身前往万宇殿。 他是懒得问肖云锋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关心这些事。 身为一名老江湖,丰末年的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了。 眼下也只有找到万横,亲自问问他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 另一边 庸云弱一行人回到木牛斋,如往常一样询问了狂刀门和十二家帮派之间的情况后,将禾乐叫至自己房间。 “天机今日如何?” 身边没了外人,庸云弱卸下易容,再次变回阴阳双面。 禾乐看着眼前这张脸,发现庸云弱此时乃是阴面相对。 根据这几日的判断,他已经可以断定自己的这位新主子至少具有着两种以上的人格。 而这两种已经确定的人格,正如眼前这一幕,与他说话时用哪张脸对着对方有着直接关联。 当他以阴面相对时,所说的话语也比较随意,多是在询问。 当他以阳面相对时,所说的话语就比较正事,多是在下指令或者说一些不允别人反驳的内容。 此时庸云弱乃是阴面相对,禾乐稍微思索一下便给予了一个较为直接的答复:“时机不到,庸王过度干涉反而会错失天机,得不偿失。” 庸云弱轻笑,听出来禾乐是在说自己的不是。 心中忽然想到王二腿的存在,发现自己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妙。 自他从身为“庸王四部”之一的茗夜楼负责人羽鸶良口中得知,自己所看重的平元城中有一个名为木牛斋的神秘存在后,他就拜访了木牛斋,并一直借木牛斋之手问东问西。 如今看来,自己过于受到他人的话语干扰后,非但没有受到显而易见的好处,反而快要失去本心变得更加瞻前顾后了。 “不知这刺杀一事,你又如何看待?” 禾乐见他依然阴面相对,直言不讳道:“只有天时,没有人和。” 庸云弱轻笑,随意挥了挥手独自呆在房中。 夜鸣蝉乃是自己手中实力最高的一名刺客,是他的心腹,也是庸平王势力中专门负责暗杀一事的无月阁阁主。 尽管她只有出尘期大圆满的境界,但她有一身暗杀本领加持,实力了得。 如同自由幼年时对抗肖云锋一样。 在绝对的技艺和杀招面前,境界只能当作摆设。 这么优秀的一位刺客,竟然被禾乐说成“没有人和”,看来他们木牛斋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以后不能事事都由他们任意去说,还是多按照自己的脚步去安排,保持一往的风格才是。 第五十二章 白莲上人 烟波浩渺,水纹粼粼。 平稳的江面上一片玉雪玲珑,亭亭玉立。 其花开百瓣、香远益清;风姿绰约、一望无际。 让人远远见到就觉得心神宁静、自然清新。 白莲江上,魏无垠在一群官客的陪同下漫步前行。 众多人中,除了魏无垠本人是狂流期初期的境界,其余人皆只有气定期的实力,均低于魏无垠。 宫中上下,人人都知道魏无垠沉迷武学,又不允许身边之人境界高于自己,同时……天赋极低。 自无垠国成立以来,为了武学修炼一事,魏无垠已经换了数十名颇有名气的武客导师,同时也服用了无数天材地宝进行催逼,其耗费之大,比寻常打仗还要伤财伤民。 如今,他也只在五年前刚刚到达狂流期的境界,并且一直到现在也未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狂流”,停在狂流期初期止步不前。 入境期、气定期、狂流期,三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 入境期还算简单,武者们只要将自己所学的功法稍稍了解便能入境,从此进入武客行列。 之后不停运转功法,对功法达到一定程度的掌握,便是到达气定期境界所需要的前提。 待他们对自己的功法掌握自如,举手投足间能随意施法,且功法本身没有缺陷可以突破气定期的上限。便能通过常年坚持不懈的运转和体会,一举突破气定期,步入狂流之境。 这时,成功突破的武客便已经能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高手了。 因为天下虽大,功法却不多。 寻常武客由于其功法本身的缺陷,用其一生也无法突破气定期,到死也没有机会寻找属于自己的“狂流”。 所以有些人又把武客的实力用另一种说法来进行三级划分:狂流期之前,狂流期本身和狂流期之后。 以此来分别对应寻常武客、正在感悟“狂流”的武客、已经感悟到狂流并独自开辟一方的武客。 天上的太阳,如往常一样自东向西地缓缓前行。 在它的身下,同它一样高高无上的无垠君主,也在一面巨大的遮阳伞下自东向西。 这种待遇,是魏无垠仅有的。 除他之外的官客只能各自头顶着日光,紧紧跟在身后。 尽管早已汗流浃背,但魏无垠本人都在坚持走下去,他们又怎能喊苦喊累。 不过是没有遮阳伞在头顶,热点、累点又算什么,吃点苦头而已,总比掉脑袋强。 魏无垠刚看过一片白莲,眼前又迎来一片…… 自他来到白莲江到现在,已在江边走了整整一个钟头。 虽然这一个钟头走来,眼前的莲花仍是壮观不减,但魏无垠带着一肚子心事,早已没了最初的那种雅兴。 “不是说这江畔上有一位白莲上人吗,怎么本君主来来回回走了两遍都未曾见到?” 脚步止于江边,抬首望向无边无际的白莲江上,左右眺望,脸上满是焦急。 有关这位白莲上人的传闻,是魏无垠本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从民间听到。 据说对方是一名冰雪聪明地奇女子,年仅二十多岁便达到了狂流期大圆满的境界,除此之外,她还十分擅长指点他人,也正是因此而闻名。 但凡是前去拜访过的武客,无一例外都在她的指引下成功进入狂流期中期,这一点让魏无垠颇为惦记。 心中又想起一位故人的身影,目光缓缓移向天上。 后悔当初没有料到这一天,不然对方还在世的话想必有办法帮助自己突破境界。 一位官客走上前,拱手道:“启禀君主,依洪麻所见,现在红日当头乃是寻常人家吃饭的时间。白莲上人虽有神通,想必也是人肉长的,避不过这一点。君主乃金贵之躯、一国之首,比白莲上人尊贵万倍,更是万万不能饿得。不如,君主您先随其余人一同回城用膳,这里留有洪麻继续巡视即可。” 眼见洪麻抢了这边的风头,其余人再挺身而出反而更显狼狈。 只好一一劝说魏无垠前去用膳,声称自己已经安排好了酒楼,备足盛宴。 魏无垠听他们一说,忽然也觉得几分饥饿。 又碍于面子,口中徐徐道:“若是如此的话,会不会让白莲上人觉得本君主诚意不够?” 洪麻又道:“君主是天下人的君主,天下人亦是君主的人,只有君主说天下人的份,天下人哪有资格说君主的不是。” 魏无垠听了,哈哈大笑。 心中受用的同时,还是决定再等一等。 又将那些急于催他去用膳的官客尽数打发掉,只留下洪麻一人陪他等候。 既然你们想吃饭,那就去吃好了,本君主才不像你们一样,一群酒囊饭袋。 不知不觉间,时间又过去半个钟头,洪麻单手撑着巨伞立于魏无垠右侧,手臂不时轻微抖动,已经快到极限。 魏无垠将洪麻此举看在眼里,心中记下他的名字。 像这般能隐忍的存在,不可不防。 这时,江面上忽然飘来一艘小船。 洪麻见魏无垠望在相反的方向,提醒道:“君主,您看!” 魏无垠转过头,目光盯着那轻撑竹竿的女子,久久不曾闭目。 只见她一袭白衣宽松如袍,脚上光着,臂上卷着,除了一头清新脱俗的短发乌黑发亮,全身上下连头上的斗笠都是纯白色。 “好一个白莲上人,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白地彻底,白地沁心!” 洪麻深吸一口气,运功喊道:“前面的可是白莲上人,我家主人听闻上人的名头前来拜访,已在此等候多时。” 说话间,船身轻转。 白莲上人不急不忙地撑着竹竿,缓缓向二人驶来。 到了无垠君主身前,白莲上人屈膝道:“民女正是白莲上人,见过无垠君主,不知君主在此等候,多有冒犯。” 眼见对方站在自己身前,连那雪白的鹅颈都看得清清楚楚,魏无垠顿时觉得自己不枉此行,更觉得对方怎一个冰清玉洁了得。 沉声道:“你怎知本君主的身份?” “能让身旁这位官客亲自撑伞的,想必也只有当今君主了。” 魏无垠歪头瞥了洪麻一眼,见他一身官服还挂有玉佩,比他这个做君主的都要威风几分。 不满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洪麻见他要独自一人在此,连忙表示反对,又不敢直言不讳,只好再三恳求将他留下。 无垠君主见他一片诚心,最终批准他留在不远处,不许他上船。 魏无垠上了船,负手站在一头,感受着身下小船缓缓流动,颇为逍遥自在。 身边又有美人相伴,身姿摇摆,赏心悦目,一肚子的沉闷顿时飞到九霄云外。 “久闻白莲上人冰雪聪明,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多谢君主谬赞。”白莲上人轻笑谢过,咧嘴露出一层皓齿却不去遮掩。 直到发觉魏无垠盯地发呆,才连忙抬手挡在嘴前,惊慌失措道:“民女多有冒犯,还请君主恕罪。” 魏无垠上前扶起,爱怜道:“上人不必多礼,今日是本君主前来拜见,一切以上人为主。” 第五十三章 追命三凶 “让君主见笑了。” 白莲上人面带娇羞,脸上重新挂着淡淡笑意,却不再用手遮掩。 见她如此自然随意,魏无垠更觉地白莲上人与世俗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点头轻笑两声,施法将落入水中的竹竿吸至手掌,亲手递与身前美人。 随后大袖一挥,走至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呈一副傲人姿态,目光定格在白莲上人身上,静静欣赏起来。 白莲上人轻轻一笑,手中竹竿左右交替,在白莲江中缓缓前行。 一路上,魏无垠默不作声,任由她把控小船的去向,以她为主。 到了一处桥头,白莲上人把船停好,随魏无垠前后飞身而出。 无垠君主四处打量,发觉周围的环境未有变换,四周的建筑也是同样风格,仍在屻江城中。 问道:“这里便是你的住处?” “这里不是我的住处,我来此只是要上街买些东西。”白莲上人摇头轻笑,帮魏无垠整了整衣领,转而道:“君主日理万机,想必不曾在这城中走动过吧?” 魏无垠见她主动上前服务于自己,十分受用,又对她颇为欣赏,不觉间心中已经起了将她纳入麾下的心思。 开口道:“不错。寡人早早便想见你一面,奈何分身乏术,直到今日才难得抽出一天时间。若是上人愿意搬至无垠宫中与寡人作伴,寡人十分欢迎。” 白莲上人摇头后退,婉拒道:“离了这白莲江,白莲上人便不是白莲上人了。” 闻言,魏无垠脸上有些失望。他没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彻底,根本不留一丝余地。 这时,离两人不远处的城中忽然锣鼓喧天。 魏无垠昂首望去,见那里张灯结彩,挂满了红布,人流涌动不止,十分喜庆。 心中想起无垠国最初建立时的日子,举国上下也都是这番模样。那时候自己还帮着一起挂灯笼,如今身边却早已物是人非。 时隔多年,魏无垠日日在宫中练习武艺,许久都不曾出去巡游,都快忘了那时候的自己是一股什么样的心情。 白莲上人见他一脸怀念,邀请他一同前去观看,还未等魏无垠开口拒绝,便主动道:“想要突破狂流期的境界,不是闭门练功便能领悟得到。君主多年不曾尽兴,今日就放松身心好好享乐一番,想必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魏无垠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正好他对眼前的事情也十分好奇,又看那曼妙身影已走在自己身前,脚上不由自主的快步跟上。 两人来至街上,还未刚刚参与进来,便被人送了花环强行戴于头上。 一眼望去遍地都是头顶白莲的平民百姓,脸上喜洋洋的笑着,无忧无虑。 魏无垠见到他们如此安乐,身在其中也被感染几分,嘴上不停笑着,收下各种各样的赠礼。 “这是白莲江上刚收获的新鲜莲子,我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它。莲子虽是俗物,但对我们武客也有不少异处。君主要不要尝尝看?”白莲上人手捧着一把新鲜莲子,递至魏无垠脸前请他品尝。 魏无垠犹豫了一下,生怕其中含有毒物。 又碍不过眼前美人一脸期待,还是捏起一粒塞入口中。 魏无垠怕苦,只轻嚼几下便囫囵下肚,却不想这莲子非但不苦不涩,反而在唇齿间留下一股清香。 咧嘴尴尬的笑了笑,换来美人一脸开心,心中便觉得……值了。 同一时刻,街角巷道中走进一人。 那人头顶莲花花环,手上拎着一包新鲜莲子,左转右转地拐至一间宅内。 一进屋,便大呼小叫道:“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屋内有三人,年纪都是中年模样,脸上各自缺了一只鼻子、一只耳朵、一只眼睛,除来者外均是残缺模样。 三人分别号称十里追、百里追和千里追,是当今乱匪中颇有名气的“追命三凶”,皆是狂流期大圆满的实力,本领了得。 一道绳镖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缠住范憎手上的东西。 随后千里追手腕一抖,便将他手中一包莲子勾至身前。 深深闻了一口,笑骂道:“能见到谁?买点儿东西买这么久,还头顶个白莲花,莫不成是见到仙女拉屎了,看完了还有赠品相送?” “走吧!”几人哈哈一笑,拎起自身的器具就要动身离去。 他们相聚在此,是与范憎另有要事相谈,如今事情已经谈罢,在此等候只是顺便买些新鲜莲子,给寨子里的大当家调养身体。 范憎才不管他们怎么笑话,回身向屋外打量一番,把门一关:“我见到了魏无垠!”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几人纷纷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千里追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不仅长得一摸一样,连他穿的衣服,身上的功法,我都认了出来!” 当! 百里追将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敲,谨慎道:“兄弟几个中,就你见过他,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管他真的假的,杀了便是,老子昨夜刚磨的刀,正好拿它来祭!” 几人看向十里追,知道他被魏无垠害的家破人亡,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不过转而一想,十里追方才说的话也十分有道理。 他们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喜欢跟人讲道理。 范憎见几人不由分说就要开杀,摆手道:“那你们去就行了,我不跟着了。这城里好多人都认得我,到时候被揪了出来,我怕牵连到府中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十里追忽然将大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你这意思,是说我们杀不了他?” 范憎抬手轻轻将大刀移开,不惧道:“真有这本事的话,我是什么意思重要吗?” 千里追见二人起了内讧,喝止一声,问道:“你不去,我们怎么知晓哪个是魏无垠?” “他身边跟着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一身白,十分好认。”说罢又加上一句,“美的跟那不拉屎的仙子似的!” 几人相视点头,自动忽略他的后半句。 身上气势尽收,转眼间消失在范憎身前。 待他们走远,范憎转身关紧房门。 一屁股坐在八仙桌前,轻叹一声:“唉,又得死不少人呐。” 第五十四章 寒素飞缎 追命三凶走进人群中,眼睛快速扫过四周。 尽管这里人多嘴杂,几人还是很快便锁定一个有着白衣女子相伴的中年身影。 又纷纷转过头,各自向身边的平民讨要了一顶白莲花环戴在头上,跟着庆祝白莲收获的平民们一同唱跳欢呼。 魏无垠被白莲上人拉至唱跳的人群中,尽管内心万般不情愿,还是参与了进来。 待他看到这三名面容残缺的男人向自己走近,一道绳镖已经撞在他胸膛。 “当!” 绳镖尖头发出一道声响,是碰上了魏无垠的贴身软甲,被挡了下来。 可惜软甲毕竟是软甲,只能护住势头,却无法护住劲头。 登时,胸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痛,魏无垠啊的一声惨叫,不争气地瘫倒在地。 嘴上“刺!刺!刺……”刺了半天,始终没有说出刺客二字。 他虽有一身狂流期实力,却从未有过实战经验,就连那些当他导师的武客也从未与他交手过。 不是他们不负责,而是魏无垠不敢。 他怕死怕到了骨子里,生怕对方一个失手就要了他的命。 如今眼前有人要杀他,是真的要他的命,魏无垠顿时脑袋一空,直接吓到出神! 夜鸣蝉所假扮的白莲上人早早就察觉到三人存在,心中以为对方是庸云弱另有安排,便假装没有发现,不曾上前阻拦。 如今见对方当着人群便动起手来,心中顿时反应过来:他们不是自己人! 当下,闪身挡在魏无垠身前:“君主快走,这里由我拖住!” 话音刚落,一道棍影从天而降。 眼见魏无垠还是瘫坐在地上,害怕的要命。夜鸣蝉心中泛起一丝恶心,心中百般无奈将他拎去一旁,迅速避了过去。 百里追的棍身砸落在地,瞬间崩飞数块石子。 石子波及到四周平民,打在他们身上,疼的众人纷纷痛呼,在人群中大喊大叫。 这些人都是白莲江畔上土生土长的普通平民,别说是一名武客,连一名武者都找不出来。 如今见到这样的一幕,一时间宛如被饿狼突进的羊群,乱做一团。 三人见那中年人空有一身狂流期实力却如同废物一样要人拎着走,不用别人再说,自然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也更加觉得对方该死,心中恼怒万分。 十里追率先提刀追上,口中大喝:“无垠老儿,纳命来!” 夜鸣蝉不想他们波及到无辜百姓,心中有意将战场拖至无人处,拎着魏无垠钻入巷中。 如今,她既要隐藏自己的出尘期实力,又要带着魏无垠这么一个累赘,脚上速度一点都不敢怠慢,向着与人约好的地方快速飞去。 原本按照计划,是由她带领魏无垠四处闲逛,等到合适的时机再由专人在人烟稀少处出面刺杀,并让她救场,以此获得魏无垠的信任。 同时,还可以栽赃是乱匪所为。 如今竟真有乱匪出现在他们身前,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是在增添麻烦。 万一魏无垠真的死在他们手中,无垠国内的乱匪势力必将被掀到一个十分夸张的新高度。到时候庸云弱这边做的安排都要重新部署,所面对的敌人也要重新了解。 所以,魏无垠现在还不能死去。 在一个新的有德之人出现之前,让他活着比让他死了更有意义。 眼看他们中的一人就要追上,夜鸣蝉忽然拍出一掌,打在魏无垠天灵盖上。 魏无垠被她这么一刺激,顿时清醒许多,刚欲开口就被白莲上人打断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快去城中寻求支援,这里我来挡住!” 未等他有所回应,夜鸣蝉脚步一顿将魏无垠用力甩出。 小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力量,在内力的拖动下夜鸣蝉一下将魏无垠扔出数十米开外。 魏无垠虽然废物,但一身的武学也不是白练。 当下想着平时练过的技巧,身子试着在空中一翻,顺势落在地上。 “没事!” 心中还未遍布成功的喜悦,身后便传来一阵打斗声,瞬间将他从窃喜中揪了出来。 魏无垠顿时心中大骇,连忙向白莲上人指引的方向飞速逃去,心中不断祈求前方就有兵客把守,心急如焚。 十里追被夜鸣蝉挡住了去路,手上连砍数刀想要突围,却无奈怎么劈砍都被一条白色缎带尽数拦截。 眼看魏无垠越跑越远,心中焦急万分。 若不是看她是个女人,又使得一手奇异武器,十里追此时都有以死相拼的冲动。 恼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拦我杀他!” 夜鸣蝉手上轻绕,将那空中飞舞的寒素飞缎重新缠回臂上。 “魏无垠现在还死不得,你们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开!” 十里追一听,原来是同道中人。 但心中又想起魏无垠残害全村数百人的模样,怒声道:“不行,今日若不杀他,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小丫头你给我让开,别把一身武艺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夜鸣蝉见他不听劝说,收回臂上的寒素飞缎再次垂在身前。 又看到另外两人追至身前,再次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魏无垠现在还不能死。一旦他出了意外天下必将大乱,还请几位多做考虑,不要一时冲动!” “滚开!” 眼看魏无垠的身影已经小如蚂蚁,百里追二话不说,直接使出自己特有的“狂流之悟”——百棍杀! 一时间漫天棍影从天而降,夜鸣蝉的头上黑压压一片! 夜鸣蝉见他们不讲道理,心中冷哼,也不再与他们留情。 手中内力渗入寒素飞缎,在棍影来临之际,只随意一挥便化作一道十多米的利刃将漫天棍影一切两半! “出尘期高手!” 百里追心中一惊,身影快速后退十数步,拎着只剩半截身子的“长棍”远远闪在了一旁。 在他的身边还有同样被惊吓到的十里追,两人此时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敢相信对方年级轻轻的竟然是一名出尘期的高手! 见他们自觉撤退,夜鸣蝉也懒得再去追杀他们,眼睛左看右看却是不曾见到另一名瞎了一只眼睛的绳镖高手。 冷声问道:“还有个人呢?” 十里追笑道:“哈哈哈,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我大哥千里追早已跑出数百米,你现在就是长了翅膀也救不了无垠老儿了!” 夜鸣蝉一听,手中寒素飞缎再次一挥,两人只觉得腹部一凉便直直向后躺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的这一挥,竟有这么远的距离! 第五十五章 白玉显象 屻江城中,千里追不急不忙的跟在魏无垠身后。 堂堂一国之君主,狂流期高手,逃跑的样子还不如一条狗来的利索。 这样的丑态怎能不一次看过瘾!这样的丑态怎能不让屻江城百姓一同共享其貌! 眼看前方便是集市,千里追口中一声大喝:“魏无垠!看你往哪儿跑!” 他用内力催动声音,一声大喝如雷贯耳。 一时间方圆百米的人都纷纷转过了头,不知这人口中的魏无垠和自己心中所想之人是不是同一个。 下一刻,一个模样狼狈的中年男人钻入集市,只见他此时乱了衣衫、掉了束带,宽松的长衣拖垮在地,上面满是灰尘。 魏无垠脚步凌乱,又跑又跳,一路上跌跌撞撞碰翻不少小摊。 被人一路指点,骂声不断。 “刺!哈……刺!刺客!” 魏无垠口音沙哑,上气不接下气,是被这瞎眼男子吓了一路,几近崩溃边缘。 看到这一幕,千里追心里痛快极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十里追跟百里追还未跟来。 心想:“想必那个女娃娃是有些真本事,不过还是年轻了些,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要不了多久,他们二人就该过来了……既然如此,我就再好好戏耍戏耍他,等十里追来了,让他亲自手刃仇敌!” 一名水果商贩见中年男人一路碰坏不少东西,给大伙造成了不少损失。有意拦住他这个坏人,将一车水果掀倒在地。 魏无垠本就手笨脚拙,一路上慌慌张张,此时一脚踩在水果上,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待他回过身来,双手撑在身下慢慢倒退,身上沾满摔裂的水果,脸上布满恐惧。 “哈哈哈!这人谁啊,不会真是魏无垠吧!” “管他是谁,肥头大耳的,光天化日被人在城里追杀,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可算抓到你了!你把我摊子掀翻了,东西全砸坏了!赔钱!” 魏无垠听着一群人的嘲笑,犹如两只黑色的梦魇紧紧扒在自己耳畔! 嘴里哇的一声大喊,竟然急哭了! 他这一哭,众人笑的更夸张了。 纷纷说他是个傻子,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一般的砸向对方。 说着说着,又纷纷安静下来。 千里追缓缓向魏无垠走来,手中的绳镖挂在指上来回绕圈,如同一只索命的无常,令魏无垠感到万分绝望。 “没想到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下场吧?你说你天天练武练武的,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废物一个?” 千里追蹲在魏无垠一侧,捡起地上的烂水果,一把塞进魏无垠口中。 又猛然将头贴向魏无垠,抬头小声道:“你敢吐我一下不?” 魏无垠看着他,双眼紧紧盯着对方手中的绳镖,生怕自己一眨眼,对方就将它刺入自己眼中。 魏无垠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武器指着,并且是一把这么锋利的武器,指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公分处。 双眼缓缓流出清泪,知道自己被人判了死刑。 想不到自己倾尽一生,到头来竟然走的这么窝囊…… 就在这时,两名兵客从众人身后快速跑来。 手中长枪一点:“何人在此闹事!当我这屻江城的大队长是摆设不成!” 话音刚落,一枚绳镖向他飞来。 身旁另一名兵客眼疾脚快,一见大队长有危险立即挡在他身前。 “当!” 千里追猛一回头,一脸怒意。 一天连着两次被人拦下自己的绳镖,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又是什么“大人物”! “方远!” 大队长托着自己的手下,悲愤一叫。 可惜身下的兵客早已被内劲冲心,昏死过去。 正巧其余手下也纷纷赶来,见到此幕,紧紧把众人围住…… 另一边。 夜鸣蝉刚要动身,一名带刀官客快速飞奔到她面前。 见他是官客,又有佩刀在身,身份不低。 夜鸣蝉不知对方有无听得自己与先前两人的对话,是否已经暴露身份。 只得小心开口道:“阁下何人?若无要事,莫要拦我去救当今君主。” 白素生轻扶长须,长嗯一声。 缓缓解开身前腰带,露出一身符箓。 眼见对方亮出了符箓,夜鸣蝉心中一惊,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臂上寒素飞缎缓缓垂在身前,想要再次问清对方的身份。 还未开口,只听的一句:“白玉显象……震!” 下一刻,天地间凭空发出一声龙吟,紧接着一道白色飞符在长袍中跟着炸裂。 飞符炸裂之际万千丝线从中涌出,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密网向夜鸣蝉飞速笼罩过去,眨眼间便到达夜鸣蝉身前。 “出尘期高手!” 见他如此,夜鸣蝉也不再与他废话。 手中寒素飞缎再次刃化,左右交叉连摆,飞速甩出两道「寒素飞刃」,将头顶的密网直接撕开! 见对方轻而易举的破了自己的符箓,白素生后撤一步,将腰间佩刀往身前一插,又将长袍翻身脱下搭在其上。 口中振振有词:“白玉显象——青龙震!” 下一刻,一道密网再次织在自己身前。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密网形成一个爪形,其附带的龙吟声也变得更加清晰,本质却无什么不同。 夜鸣蝉心中冷笑,手中再次连挥,将头顶的密网彻底粉碎,又单独挥出两道「寒素飞刃」,直追带刀官客面前! “白玉显象——玄武盾!” “轰轰!” 两道飞刃撞在白素生身前发出剧烈的爆炸声,一片烟尘过罢,连白素生脚下的土地都下沉一分。 尽管防下了这次进攻,白素生的玄武盾符也完全消耗,长袍上又一张符箓怦然炸开,化作点点星芒消散于天地间。 夜鸣蝉见他停止了攻势,质问道:“阁下为何在此拦我?” 白素生沉声道:“姑娘无需再扮演什么角色,你的身份,我已一清二楚。” 夜鸣蝉笑道:“好啊,那你说说我是谁?” 此时夜鸣蝉心中已经确定对方并不知晓她的身份,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姑娘,在这里与她废话。 “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危害当今君主。” 第五十六章 不甘…… 夜鸣蝉冷哼一声:“都说白玉世家的后人自白玉先生去世后,皆是一副道貌盎然的伪君子,如今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 白素生面不改色道:“姑娘不要再执迷不悟,只要你愿意随我一同回去负命,我保证将你完完好好押送过去,一切交由君主定夺。” 夜鸣蝉不屑道:“魏无垠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个隐世家族甘心为他效命?” 据她所知,白玉世家如同平元城的木牛斋一样,是一个只在本地所活动的古朴世家。 像对方这样的高手,在白玉世家内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地位只高不低。 如今对方出现在此地,又是为魏无垠一事而来,并早早的有所准备带了一身的符箓。 这一点让夜鸣蝉不得不多多猜忌。 莫非是他们的行踪有所暴露,还是庸云弱的势力中出现了叛徒? “既然如此,莫怪白素生不客气了。” 白素生双手摊开在身体两侧,手上各自掐捏一摸一样的法决,口中振振有词道:“白玉显象——四象穷途!” 眼见三张符箓在长袍上接连炸开,夜鸣蝉脚上猛一加速,提着刃化的寒素飞缎向白素生攻去。 她是一名刺客,所擅长的乃是暗杀之术。 如今被人正面相抗,一身实力只能发挥出八成。 对方又是使用符箓的高手,难以近身,众多符箓下,更是将她压迫地只能发挥出七成不到。 眼下,只有迅速将战场拉近,夺得近身的机会才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一切就在眨眼间,一招定胜负! 轰!轰轰轰! 白素生的身前,再次掀起烟尘一片,不仅是烟尘,连脚下的碎石、泥土都被轰的四处翻飞。 出尘期境界的内力相撞,其威力之大胜过火药。 一时间,白素生脚下的土地再次下沉数寸,整个人如同站在一块坑中,却是不曾伤到分毫。 白素生双手各自掐捏法决,在最紧要的关头连布两层「玄武盾」才堪堪挡住对方的进攻。 心中惊骇之时,另外三张符箓也紧跟着炸裂开来。 他的左右手,竟然各自捏的都是四张法决! 夜鸣蝉一次突破无果,耳畔又连着响起两遍龙吟、虎啸、凤锵声,知道自己小看了对方,连忙迅速后退。 一时间还未发现对方的虎啸和凤锵又是什么招数,只好将手上寒素飞缎环身飞旋,使出了自己唯一的防御招数「飞缎百面闪」! 下一刻,漫天丝线、火焰与漫天飞刃纠缠在一起,银光大放、火焰翻飞。 如同怒雷降世,堪称神迹。 眼见对方既能轻易劈开网状的「青龙震」,又能斩断线状的「白虎追」,如今连烈火滔天的「朱雀焱」也被对方四散掀开。 白素生面色一沉,脸色终于不再淡定如常。 对方先是抢在他之前进行猛攻,又顺利从四象中脱身。 若不是他这次拿出了真本事,又谨慎小心地一口气捏了两个玄武盾。 此次捉拿对方,怕是要命丧对方手中。 夜鸣蝉好不容易旋飞身前符箓,脚步一顿,稳了身型。 却望见四处飞散的烈火已经点燃了数间民宅,心中愤怒不已。 这些都是那些江畔百姓搭建的住处,不管现在有无平民居住,终究都是无故受到了牵连。 质问道:“这些房屋,都是他们辛辛苦苦一砖一瓦垒出来的,就因为你在放火,全部都要烧掉!” 白素生摇摇头:“总有人要牺牲,他们的牺牲是必要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怎么就不见你们愿意为此牺牲!” 白素生见她伶牙俐齿,头头是道,知道自己口头上不是她的对手。 眼下,无垠君主那边尚不知情况如何,时间紧迫。 神色一凛,决定不再与其纠缠。 双手合并连连掐捏法决,气势逐渐递增,好像天地的趋势都倾向他几分。 “青龙震、白虎追、朱雀焱、玄武盾!四象穷途,穷途四象,四象皆在,听我号令!白玉显象,四象归一——白虎摄命。” “嗷!” 下一刻,不知是幻觉还是怎么,夜鸣蝉忽然觉得天地间好像颤抖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似乎身前的虚空都变得凝实起来。 近百道白玉符箓纷纷在长袍上炸裂开来,无论哪种符箓,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头高达三丈的威猛白虎! 夜鸣蝉的手心,第一次出汗了。 “这就是二品境……破罡吗?” …… 木牛斋中。 庸云弱坐于案前,正处理着手下刚交上来的密信。 忽然,一根白色发丝落在纸上,黑白分明的信纸上分外显眼。 他低头凝视,久久不语。 慢慢转头望向窗外,正巧看到一群飞禽莫名从林中惊飞。 …… 气劲宗中。 肖云锋正如往常一样呵斥着裘雨芳。 他手中的竹棍是今天刚折的,手感非常不错,应该能用到裘雨芳将剑法学会。 这时,他再一次颇为生气的将竹棍一敲。 嘴上还没来得及批评裘雨芳,竹棍“咔嚓”一声。 浑身断裂。 裘雨芳连忙上前关心起来,掏出手绢问他有没有被割到手掌。 却发现肖云锋紧紧盯着远方,双目失神。 …… 夜鸣蝉咬紧双唇。 她的心在这一刻变得不安分了。 大姐的去世、庸王的离去、三姐的黯然、庸云弱的奋起,还有…… 她忽然想起那个曾经轻薄自己的小男孩,如今对方已长得高大英俊,让她忍不住心神荡漾…… “云锋,你还没给我回信呢。”夜鸣蝉眼前忽然变得模糊。 又听到一声虎啸,连忙把头甩了甩。 猛一用力将唇上的嫩肉咬下一块,定了心神。 口中鲜血淋淋地娇喝道:“寒素飞缎——寒素千百斩!” 下一刻,娇柔的身躯奋力狂舞,数百上千道飞刃密密麻麻地向白素生攻去,是寒素飞刃的进阶版,仅此而已。 夜鸣蝉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下,随着漫天飞刃飘洒在空中。 她不甘,真的不甘…… 对方的能力,太克制她了。 不能近身的话,她根本就是个普通武客。 她不甘啊! 白素生轻声一哼,连法决都未见掐捏,身旁的白虎便如同有神志一样,挡在他的身前。 轰轰轰! 白虎遭到寒素飞刃的切割,身上不停发出内力相撞的爆裂声,一时间其高大威猛的身影也似是模糊了一点,让它勃然大怒。 口中再次猛然一吼。 三丈身躯顶着飞刃,冲到夜鸣蝉身前。 一爪挥下! 第五十七章 追命千针引 夜鸣蝉这边打地激烈,千里追那边更是热火朝天。 数以百计的兵客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除了护住魏无垠的几个小队长,其余人皆身负不同程度的创伤。 入境期与气定期的实力尚不是对等,更何况对方不是气定期,而是狂流期大圆满的千里追! 他狂笑不止,身影在一群兵客中飞速穿梭。 所过之处尽是唉声惨叫,在无形中击破一个又一个人心。 千里追在耍,如猫抓老鼠般,在陪他们玩。 因为这些兵客的样子越是惨烈,魏无垠的脸色就越是恐惧,魏无垠的脸色越是恐惧,他就愈发的觉得有趣。 “那两个人怎么还没来,再晚一些就没有好戏看了。” 千里追忽然把手上绳镖一甩,环绕自身画了个圈。 又将内劲灌输在绳镖之中,上面青光闪烁,显得更加威风凛凛。 有了内力的夹持,绳镖的威力已不是普通钢铁器具可以相较。 只见它轻轻在兵客们身前一晃,也未见有没入谁的体中,众人身上的护甲就如同约定好了一般顿时破裂开来。 更有甚者靠的太近,连肠子都跟着稀里哗啦的掉了出来,就像是纸糊的人偶一样,一触即溃! “队长!兄弟们撑不住了!” 几人连忙将那被千里追开膛破肚的兵客抬到一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手忙脚乱的帮他把一串串肠子塞了回去,却无奈一同流出来的还有那怎么也塞不回去的滚滚热血。 急地大吼咆哮。 彰帆听到兄弟们的呼喊,脸上气的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狂流期的实力,太强了。 他们这些兵客实力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个别几人达到了气定期的境界。 放在平时,他们不过是负责城里的巡逻和一些民众琐事,偶尔遇到顽强抵抗的武客,也不会超过入境期的实力。 眼下对方不仅境界高出他们太多,手上用的也是中程距离武器,速度之快,来无影去无踪。 众人只能看到自己的眼前不停炸裂出一朵朵血花,还有自己手中颤抖不止的长枪…… 眼看魏无垠刚从生死边缘被人救起,又迅速陷入绝望,千里追乐得哈哈大笑,心中满意极了。 他就是要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当他残害别人的时候,那些无辜又可怜的人脸上比他更可怜几分。 那时候的魏无垠从来不会同情谁,现在轮到了他自己,千里追同样不会可怜他。 口中大喝道:“魏无垠,就是因为你的无能,这些人才会死的这么可怜!君主,你算个什么君主,你就是个废物!天下第一的狂流期废物!” 魏无垠被他喝的心神颤抖,吓得脚步连连后退,又不小心踩到什么杂物,一屁股坐在地上。 几名护卫听到身后扑通一响,不知他怎么地就忽然摔倒在地,连忙上前将他拖起,心中恨极了魏无垠。 若不是千里追说出这番话,他们到死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也有着狂流期的实力。 是啊,人人都知道魏无垠弃文从武,不问世事。 在这么多人力、财力多支撑下,有个狂流期的实力,不是很正常吗? 可偏偏对方一幅懦弱样子,连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都比他有血气。 想不到这么多兄弟拼死拼活,护的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入境期的兄弟前赴后继,到头来护的竟然是一个狂流期! 一时间,所有兵客都变得沉默起来,虽然各自还在紧盯着千里追,但身上的气势已经被消磨殆尽。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徒劳,他们的内心深处几乎放弃了抵抗。 只是依靠着身为兵客特有的精神,还在坚持保护眼前的人。 眼见他们都一副想要杀了自己,又完全奈何不了自己的可怜模样。 千里追颔首一笑,决定送他们个痛快:“都给我听好了,若是到了下面有谁向你们问起,记得说害死你们的人……名叫魏无垠。” 说罢,脚上猛然一跺地,身影瞬间飞升到五丈开外。 手上在空中一翻一摊,密密麻麻的全是短小银针。 “狂流之悟——追命千针引!” 一群兵客还未猜透他要做什么,只来得及将手中长枪横档在胸前,心中皆在后悔:若是有面盾就好了。 上千银针漫天飞散,无数银光相映成辉。 谁能想到这细小又寒冷的器物,竟如勾魂的长索般让人无处可藏。 待千里追从空中落下,眼睛随便一扫,脸上更开心了。 眼前兵客中,站的近的中了十多针,站的远的也中了不少。 上百名兵客被打成了筛子,一个个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至死连句惨叫都鲜有发出。 彰帆被手下按在地上,是被人硬生生推进了小巷,堪堪保住一条小命。 在他身前,曾经的同僚脸上还挂着欣慰的笑。 在他身后,害死上百人的魏无垠扔在抱头痛哭。 “啪嗒……啪嗒……” 清脆又刺耳的脚步声在两人身前越来越近。 千里追缓缓走在一片红色汪洋中,一身的衣装也是一片鲜红,手中变了颜色的绳镖不停“滴嗒……滴嗒”。 形成让人害怕无比的恐怖旋律。 到了两人身前,千里追咧嘴一笑:“魏无垠,到你了。” 他再度扬起手中绳镖,如同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瞄准了魏无垠的胸膛。 “白玉显象——玄武盾,青龙震!咳!” “当!” 千里追的绳镖,再次被人拦截。 他怒地猛一回头,眼神对上漫天银光编织成的大网,面色惊诧。 这银光密密麻麻的比他的追命千针引还要多上数倍,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随意扭转弯曲…… 下一刻,爪型的大网向他压下。 威风八面的千里追只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龙吟,整个人蜷缩着身子摔倒在地。 丝毫动弹不得。 彰帆探出头,看到一名带刀官客站在自己身前。 对方一身青白官衣尽是肃杀之气,让人只远远看上一眼就心虚的不行。 是那种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到一样的感觉,如同一头猛虎在紧紧盯着他。 第五十八章 属下救驾来迟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彰帆抬首望去,看见一大波人马正在加速疾行。 远远的便听到他们在叫喊:“君主!君主!” 彰帆上前一步,向他们招了招手,又走进巷子里想要把瘫坐在地上的魏无垠搀扶起来。 毕竟是堂堂一国之君主,若是让人看到这番模样…… “唉。” 手刚往魏无垠身上一塔,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嘭的一声弹飞在墙上。 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来者正是最开始陪同魏无垠的那群人。 他们一听到有人说魏无垠遭人追杀,便立马放下碗筷,心急火燎的从酒楼来到魏无垠身前,一个个皆乱了衣衫,风尘仆仆。 也不知道他们一路是怎么跑来,能在这平整的大道上,狼狈成这样。 一名眼尖的官客最先看到魏无垠,快步冲了上去,老泪纵横道:“君主!属下救驾来迟!让您受委屈了!” 身子刚上前触碰到魏无垠的身躯,就被嘭的一声从巷子中弹飞出去。 几人见到这一幕,纷纷不敢再上前扶持。 脸上一个比一个会哭,各种哀嚎。 胡麻见到地上的凶人和不远处的白素生,眉间略微一紧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认得这两人。 一人是屻江城数百里之外的一座“追命寨”中的二当家,人称千里追。其身份地位很高,有着狂流期大圆满的境界,个人的名头在兵客势力和乱匪势力中同样凶名显赫,不是个善茬。 而另一人,名为白素生。据说他是隐世家族白玉世家中百年一遇的杰出后辈,却不知为何在其得到符箓技法的真传后,离开了本家。于多年前成为一名三品带刀官客,在无垠国内四处奔波。 眼下,见到凶名显赫的千里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又怒瞪着众人。 胡麻一声不吭地,在众目睽睽下孤身一人走向不远处的白素生。 “在下楚阙城城主胡麻,恳请先生替君主解了束缚,让我等检查照看。” 白素生手扶长须,轻嗯一声。 指尖迅速掐捏法决,解开了魏无垠的束缚。 魏无垠只觉得身子一轻,似乎是少了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是少了什么。 又恰好白素生所在的位置比较特殊,使得魏无垠在巷子中也能看到他掐捏法决的一幕,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 眼睛在动弹不得的千里追和昏迷不醒的兵客队长身上来回扫视,心中暗暗惊叹:这是什么本事,竟然如此神奇!若是我也有此本领,岂不是永远都不惧有人刺杀? 眼见白素生掐捏了法决,胡麻再一拱手,转身离去。 又在众目睽睽下径自向魏无垠走去,在一群饱含“不自量力”,“自讨苦吃”等等情绪的目光下将魏无垠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 “属下救驾来迟,让君主受惊了。” 一群官客瞪眼看着他,魏无垠也同样看着他。 此时他是主角,哪能看不到胡麻前前后后的所作所为。 当初在白莲江畔上,他就率先站出来回应自己,又甘愿在江畔苦苦等候,不肯离去。 尽管后面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但那是因为白莲上人将自己带离了那里,他才没有跟上。 这一点魏无垠心里还是有数的。 想到这,魏无垠心中不免为白莲上人担心几分,却又不想在众人面前被人笑话,只好将对方深埋在心。 “你叫胡麻是吧。” 魏无垠声音一沉,由狼狈不堪的贪生怕死之徒变回一国之君主。 胡麻不知魏无垠是不是有事要吩咐,单膝跪地:“楚阙城城主胡麻,拜见君主。” 见他说跪就跪,魏无垠的脸色怪异几分。 先前他就觉得对方过于能隐忍,让他有一种“不得不防”的感觉,如今见他如此,更是在心里有些抗拒,不想他如此显眼。 手上随意摆了摆,来到千里追的身前。 这一次,换做他来挑衅了。 随着厮杀声的停止,四周看热闹的平民也从一间间屋子里探出头来。 先前兵客一来,他们就吓得跑进屋里、店铺里……如今又有热闹可看,一个个心痒痒的打开了窗。 魏无垠想起自己遭受的委屈、不堪的记忆,满怀愤怒的猛踢一脚,将千里追踢出好几米。 他是用足了力气,却让千百里几乎笑出声来。 嘴里一直“呜呜呜”个不停,想要说话。 魏无垠见他这样,也觉得无趣。 正巧白素生缓过劲了,向他走来,便让这个神秘高手为对方解开了部分束缚,让他得以说话。 待几名官客将千里追押在魏无垠身前,双膝跪地,千里追低声笑道:“嘿……嘿,憋死老子了……魏无垠你是中午没吃饭吗,怎么就这么点力气,跟小娃娃挠痒痒似的。” “嘴硬。”魏无垠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保持着刚刚拾起的君王风度讥笑道,“你不是要杀我吗,寡人现在就在你面前!” “不杀了。” 千里追嘿嘿一笑,轻声道:“我那两个兄弟,会给我报仇的。” 魏无垠面色一僵,这才想起最开始追杀自己的几人中,还有两个缺了鼻子和耳朵的,也不知对方的本领如何,比起身前的凶人是高是低。 白素生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体内伤势,闷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千里追瞳孔一缩,紧紧盯住了他。 又想起对方来的方向,将白素生当作了杀害十里追和百里追的人。 魏无垠听到另外两人也死了,欢天喜地道:“哈哈哈,死的好!” “哈哈哈!” 魏无垠见自己笑,他也笑,疑惑道:“你笑什么?” 千里追咧了咧嘴,大声喊道:“我笑你无知,笑你虚伪,笑你被一群人哄的团团转还乐在其中。你看看这四周的鲜血,这遍地的残肢,哪一个不是因为你才变成了这样。” 魏无垠大怒:“他们是为了保护我,而杀死他们的凶人是你!” 千里追想要摇头,却发现头部之外的部位依然动不了。 讥讽道:“魏无垠,你看清楚了,这些百姓,这些普通人,他们没有一个因为我将要被杀而感到高兴!但是,如果换做你跪在这里,他们就是睡觉做梦都会从梦中笑醒!想你死的人远不止我一个,这些世人,还有你身后的这些衣冠禽兽,他们都……” 唰! 白素生的佩刀被魏无垠握在手中。 千里追还在张着嘴,却没能说完下面的话。 第五十九章 有何不妥 “嘿嘿嘿,你说啊,你继续说啊!” 魏无垠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千里追的头,一身破败模样更显疯癫,看的一群官客们又向后退了退。 若是让千里追知道自己一番刺激魏无垠的话语,竟歪打正着的帮他克服了内心恐惧,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魏无垠环视四周,见这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正如凶人先前所说,无一人为他欢呼、无一人感到高兴。 心中恼怒非常,面色狰狞道:“还有谁想要寡人死!” 闻言,一众平民扑通跪下,嘴里喊着饶命,将脑袋磕的头破血流。 胡麻上前,帮魏无垠卸下刀。 “属下无能,让君主受惊了。君主先回去休息一番,这里交给胡麻便可。” 魏无垠盯着胡麻,脸上冷酷无情地,是还未从疯癫模样彻底走出。 心想:“这人一次又一次地接近自己,纵然众目睽睽下也毫无避讳……不知有何居心。” 有心机……又有胆识…… 魏无垠将他记在心中,准备回去之后派人好好调查一番。 沉声道:“那这里便交由你来安排,事毕之后速速到寡人面前复命。” 胡麻欠身,目送一群官客将魏无垠拥护进轿,声势浩大地渐行渐远。 一名兵客走上前来,小心问道:“君主命我等在此协助胡城主,不知胡城主有何安排?” 胡麻看了看地上的人头,沉声道:“挂在城门口,挂够七天。” 兵客点头会意。 这位城主的安排与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平时遇到这种恶人也都是要挂在城门口示众的。 前脚还未刚走,又听到胡麻下令到:“其余人,都杀了。” 此话一出,不止胡麻身前的兵客,连四周看热闹的居民都吓的呆若木鸡。 眼前整条街上,除了这位胡城主、自己的同僚,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自己几人显然不是对方口中的“其余人”,这么说来的话…… 兵客为难道:“胡城主,这恐怕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胡麻回身盯向他,一双明目如鹰眼般狠戾凶残,“这些人看似都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是如何?一名衣着光鲜、有模有样的达官贵人被人追杀至此,他们非但不挺身而出,反而随同乱匪一同行凶作恶。如此行为,与十恶不赦的乱匪又有何区别?这样的刁民,不该杀吗?” “可他们都是有家有室……” 胡麻轻哼一声打断了他,目光在满地的兵客尸体上一一扫过:“那这些兵客呢?他们有家有室,这些兵客就不是有家有室?你可怜这些平民,谁来可怜我们的兵客?你要清楚,国是谁的国,我们又是为谁服务。若是连君主本人受的委屈都能草草了事,整个无垠国还有什么事能做?” 兵客听他越说越大,越说越夸张,呆在原地没有吭声,心里仍觉得对方有些小题大做。 看到这些兵客的反应,胡麻也不意外,毕竟不是自己的人,能随意让他使唤反倒奇怪了。 胡麻捋起袖子,一步一步朝离他最近的平民走去。 嘴里缓缓道:“本来我也不准备借予他人之手。不过是一些普通人,我一人足矣。你们回去吧,待我面见君主后,莫怪我如实禀告。” 兵客一听,哪还有心思再替这些平民说话。 一个个抽出自己的佩刀,眨眼间已有数人栽倒在地。 他们有家有室,自己更是有家有室。 怪就怪你们自己,招惹到了不该惹到人吧…… 白素生没有同那些官客一同簇拥而上,他独自回到住处,一间不大不小的寻常宅院。 推门走进,见到自己的主子,脸上终于坚持不住,口吐一口鲜血。 范憎连忙迎上,帮他运功疗伤。 虽然气定期的修为只能轻微减缓白素生的痛感,几乎徒劳。 但这也恰恰体现出,他对白素生是真的关心。 待白素生略微好转些,范憎直言道:“输了?” 白素生摇摇头,眼前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仍是后怕不已。 “她实力不如我,我决心不如她。” 听他这么一说,范憎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 想必是在最后关头,那女人使出了拼命的招数,让白素生胆怯了。 不过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毕竟白素生所肩负的责任比常人大的多,他不是不敢死,而是不能死。 又问道:“若是下次再遇上她,胜算几何?” 白素生扶须沉吟,过了许久才缓缓道:“若是下次再遇上她,我会输。” …… 当下正是采收莲蓬的好时日,白莲江里的莲蓬如往年一样长得又大又翠,乐得一群江畔平民合不拢嘴。 他们有的撑船采收,有的只在江边捞上一些。 各自也按势力划分,都有着自己的地盘。 一名四五岁的小孩儿扯着阿姐的衣角,直到对方将一粒新鲜的莲子塞入她嘴中,才一脸笑嘻嘻的围着她跑起来。 少女从江畔边捞起一朵白莲,递给跑闹的妹妹,让她拿去玩。 小孩儿却说:“这黏花好小啊!比我刚刚见到的辣朵小多了!” 少女爱怜的摸摸她的头,笑道:“哦?那你说,你见到的那朵莲花又有多大?” 小孩儿一听,围着阿姐跑了一圈,奶声奶气道:“就仄么大!” 少女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咬了咬唇轻声道:“阿贝,娘生前就教育我们要做个诚实的孩子,不能说谎话,姐姐知道你是乖孩子,下次不能乱说话了,知道吗?” 名为阿贝的小孩从她怀中挣开,撅嘴道:“我没有索谎!辣朵白黏真的超级超级大!就是它快要死了,叶子都倒了下来……” 少女见她不听话,忍了忍还是没有动手打她。 站起身来,强硬道:“好,那你带姐姐去看,若是阿贝你骗人,这一周都没有莲子吃!” “看就看!”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少女见她跑了,心中又开始后悔起来,她们姐妹两人孤苦无依、相依为命,若是阿贝跑丢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顾不上身旁刚采摘的莲子,一路小跑赶紧追去。 直到她看到一具漂浮在江中的“白莲”,失声惊叫一声,连忙扑入水中。 第六十章 符箓百家谱 当天夜里,平元城中。 一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瘦弱男子,一路疾行飞跃,钻入木牛斋顶层一间屋中。 此时庸云弱还未休息,正在翻阅手下送上来的密信,布置大局。 对于黑衣男子的不请自来,庸云弱看都不看,一切平静如常。 黑衣男子一进屋便单膝跪地,递上一封密信,垂首道:“禀告君主,屻江城计划未照常进行,魏无垠中途被追命寨二当家追杀,后被白素生救下,现仍在屻江城中,尚未离去。另外,夜将不见所踪,下面的兄弟无一人见到。” 庸云弱翻阅着手上的密信,直到看完并烧毁才轻声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黑衣男子微微欠身,未有多话,同来时一样翻身而出,不见一丝动静。 待对方远去,庸云弱往后一躺轻靠在椅背上,闭目深吸一口气,身子无力的瘫软几分。 果然出事了。 先前,早在他见到那根白发之时,心里便有了不详的预感。 毕竟他今年刚满十六,纵使日夜操劳也不该头生白发,更别说是一整根长长的白发。 如此征兆,只能是不详,想必对应的……便是此事。 难道真如先前禾乐所说:只有天时,没有人和? 以夜鸣蝉的本事,怎会连这点事都办砸? 庸云弱想来想去,心中还是十分不安,随手扯起一件长衣搭在身上,推开房门向木牛斋一层走去。 见到庸云弱的到来,这些负责情报工作的人员也同样未有表态。 对庸云弱和他的手下来说,工作便是工作,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比什么都强。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走,没有心思去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事,他们心里清楚,庸云弱心里比他们还清楚。 庸云弱一路来到木牛斋一层某一角,直言道:“我要屻江城的所有资料,现在就要。另外,安排人手打入追命寨内部,派无月阁的人去,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快!” 说完,他负手站立,闭目凝神。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的庸云弱只能争分夺秒,力求将损失减到最低。 …… 同一时刻,屻江城中。 白素生应邀来到魏无垠的住处——一间规模不大的寻常酒家。 酒家没什么特色,无论饭菜还是环境均是十分普通。 同样是频频出头的胡麻所安排,一切以安全为重。 见到白素生到来,魏无垠一脸笑意免去他的礼节并让他坐在自己身旁,两人如同亲密无间的玩伴,挨的紧紧。 手指点了点白素生的佩刀,魏无垠笑道:“寡人记得你,你叫白素生。当年寡人将这把刀赠予你时,你还是一名小捕头。” 白素生见他还记得自己,波澜不惊的脸上意外的有些动容。 “承蒙君主厚爱,白素生才有今日,当年若不是君主赐刀,白素生恐怕活不过多久。” 魏无垠摇摇头,不喜欢他这套说辞:“既然你我是老相识,寡人又欠你一命,以后像这样的客套话就不必再多说。” “属下唐突了。” 魏无垠苦笑,只当他是不善言辞,又道:“寡人此次邀你前来,是想问问你那个什么白玉、什么青龙、什么玄武,是个什么招数?” 白素生:“白玉显象——青龙震,玄武盾。” 魏无垠一脸激动:“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我能不能学?” “能!” 魏无垠开心极了。 …… 次日一早。 平元城内的市集忽然变得比往日热闹一些,是因为负责张贴告示的兵客,时隔许久后再次来到他们眼前。 一群人围着张贴告示的兵客,好奇道:“这位大哥,上面写的什么字,能不能给大伙儿念一念啊!” 兵客一路赶来,已经跑过好些地方,像眼前众人这样的请求他已不是第一次遇到,也从来都不好拒绝。 三言两语道:“无垠君主广邀天下符箓世家至无垠宫赴宴,所有懂得符箓之术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能参加。就这样……” 说完,翻身上马,一刻不停的跑了。 一群人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几口白沫,心想连个张贴告示的小小兵客都这么了不起,还在闹市里纵马狂奔,早晚要摔死! 这边潘越然在集市吃罢早点,心满意足的从百年老字号漫步走出。 刚想过去看看贴了什么告示,正巧见到他们吐口水的一幕,立马躲远一些。 到了自家御金坊,又听到几个小厮在叽里呱啦地聊些什么,心中也比较好奇,上前打听道:“一大早的就这么热闹,你们聊什么呢?” “掌柜的!”几名小厮见到是他,连忙把嘴闭上,战战栗栗的低着脑袋。 见他们被自己吓到,潘越然摆摆手,没好气道:“我平时对你们不好吗?一个个地这么怕我!” 几人嘿嘿一笑,问道:“这不是快到开工的点儿了,有点心虚。” 潘越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说吧,是和外面的告示有关吗?刚刚人太多了,我没挤上,还没来得及看呢。” 眼见潘越然开了口,几人心里也不再害怕了,你一言我一语道:“是无垠君主,他要召集天下所有会符箓之术的人前去无垠宫赴宴。” “我们几个就在想,日后是不是要推崇符箓什么的了。若真是这样,咱们可以提前备备货,过不了多久肯定要涨价。” 潘越然笑呵两声,嘴上夸着他们知道为店里着想,要给他们加工钱,脚上却不知不觉的又走出御金坊。 他急匆匆的来到告示前,亲自把告示看了一遍。 眼睛停留在“符箓百家谱”五个字上,一张脸变得铁青,如同见了鬼。 所谓“符箓百家谱”,指的是一本专门收录讲解符箓技艺的书,里面讲了至少一百个符箓世家所开创的符箓技艺,堪称“符箓之根本,得书如得天下”。 江湖上曾传言,说它唯一的一本原著曾在数十年前被人瓜分掉,之后四散在江湖世间,已经慢慢失传。 告示中之所以提到它,为的便是将它收回,交给魏无垠。 并再三提到擅自私藏者,当斩! 说巧不巧的,潘越然家中正好有其中一篇。 第六十一章 烫手山芋 回到家中,潘越然从一堆陈旧货箱中翻出这个烫手山芋,心里不知要将它如何处置,急地团团转。 上交给魏无垠? 这么显眼的东西,他凭什么当众拿出来? 不上交给魏无垠? 若是被人发现了,得被满门抄斩! 上交不是,不上交也不是。 就因为自己只是个寻常商人,背后连一个撑腰的武客都没有,所以他拿出这种东西反倒让人觉得来历不明。 别人想都不想便会拿去领赏的事,到他这里反而变得复杂起来。 潘越然也不是没想过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是时日很久的东西,连自己家里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但他不敢赌,他怕那给了自己符箓百家谱残页的乞丐嘴口不严。 到时候被人查起,他能告诉人家:哦,这是一名乞丐受了自己的恩惠后,所赠予自己的礼物,不过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人家会信吗? 显然不会,事关一笔庞大的利益,任谁都会眼红。 他又没有武客撑腰,别人能信也不会信,到头来还是一个结局。 想着想着,潘越然将残页塞进衣中,猛然推开房门。 昂头看向一座气势磅礴的高山,快速走去。 眼下自己所熟知又能联系上的武客有很多,但潘越然心里清楚,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找到他们。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能不能靠得住真的很难说。 如此衡量一番后,潘越然的心中只剩下一个人选——肖云锋! 虽然两人仅有数面之缘,但他总觉得对方能给他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凭他面对千万银两也能坦然为之,就凭他在自己面前所展现出来的本事。 潘越然凭借自己多年待人处事的经验可以断定,这年轻人绝对大有来头! 到了气劲宗。 潘越然直接掏出一些银钱,拜托正在演武场习武的弟子务必将肖云锋尽快叫来,生怕时间拖的久了就会节外生枝,浑身上下写满了焦急。 绍良跑了半年多的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钱可拿。一路极速狂奔,将肖云飞锋带到潘越然面前,开心离去。 两人见了面,不免又是一阵简单寒暄。 肖云锋不知他一个商人找自己要做什么,还未开口询问,便听潘越然小心道:“肖小友若是方便,能否换一个隐蔽点的地方说话?” 见他有所要求,肖云锋点点头,带他来到自己的住处。 当下,也只有这个地方又近又适合交谈。 虽然屋外还有裘雨芳的存在,但长期相处以来肖云锋的形象已经建立的差不多,试问她是没有那个胆子去偷听自己谈话。 见到屋外的靓丽身影,潘越然不知二人是何关系,心中胡乱猜忌一番。 同时也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 连裘大疯子的女儿都能弄到手,这人的本事再次超出他的想象。 “不知潘掌柜此次到来,所为何事?” 潘越然小心看向门外,再次确认四周无人,才掏出一物亮在肖云锋身前:“肖小友可识得此物?” 肖云锋定睛看去。 那是一张光滑又古朴的羊皮纸,上面不知用了何物当做颜料,密密麻麻地写着整齐又精致的金色古文。 字里行间中一点一顿都是大师风范,再配上整个羊皮纸精益求精地处理工艺,如同一件艺术品,甚是美观。 可肖云锋却不以为然道:“符箓百家谱的残页,也算是个好东西……潘掌此次前来,莫非是想要将它交易与我?” 肖云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若是对方真有这么个打算,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因为这东西肖云锋家里也有,不仅有而且是一整套的临摹本,整整一百页无一缺漏,甚至还有封面书皮。 但转念一想,若潘越然只是想将符箓百家谱的残页出手于自己,又何须躲躲藏藏弄的见不得人? 潘越然见他一眼便认出此物,心里高兴的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当下详详细细地把山下的告示和自己的苦衷说了一遍,说的那叫一个真切,说的那叫一个委屈。 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余退路了才找到了肖云锋,不然搭上外面那些狗皮膏药,潘家可能很久一段时间都要受人约束。 肖云锋听罢,知道他是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了。 不过若只是这样的话,帮他一把也无不可。 毕竟他自认自己的身份还不至于罩不住一个潘家,只是由现在的他来出面……合适吗? 正想着,丰末年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 潘越然听到有人来了,吓得将残页往肖云锋袖里一塞,转眼间又是一脸和气生财,笑容可掬。 高,真的高。 变脸的功夫达到这种境界,我肖云锋……服! 丰末年推开房门,一点儿招呼都不打的走了进来。 见到二人一副谈话完毕的样子,多打量了两眼潘越然,问道:“你跟小潘在这偷偷摸摸的干哈呢?” 小潘? 肖云锋眼睛骤迷,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好奇这两个字背后的神秘故事。 潘越然见到是他,连忙躬身行礼,还未开口便被丰末年打断道:“我现在退隐江湖了,叫我丰长老。” “啊?”潘越然口中一僵,重新道:“见过丰长老。” “你们聊什么呢?” 肖云锋将袖中残页拿了出来,递于丰末年:“潘掌柜送了我一个大机缘。” 他正愁着自己不合适出面,丰末年就来到了自己身前。 “什么大机缘?” 丰末年接过,一看是符箓百家谱的残页,嗤鼻一笑扔了回去:“就一张残页算个屁的大机缘啊,你要是想要,我那还有几张。” 潘越然站在二人中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自己绞尽脑汁都不知如何脱手的烫手山芋,怎么在他们眼中就跟个寻常物件一样?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潘家背后稍微有点靠得住的实力,恐怕对待这张残页也不会表现的如此无奈。 这时,肖云锋又将残页塞入丰末年手中:“好了,现在这个大机缘是你的了。” 二人一愣,不解肖云锋此番作法有何用意。 刚欲追问一番,屋外再次出现绍良的身影。 丰末年干笑两声:“到底是大名人,天天整的比我还忙。” 第六十二章 信 眼见肖云锋又要会见他人,潘越然再次深深感谢一番,与二人做了道别。 待他路过气劲宗门口,看到那个平元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木牛斋道袍,心里对肖云锋的感官又上升一个台阶。 “我就说他大有来头!” …… 送别了潘越然,肖云锋面色一沉来到庸云弱身前。 这次庸云弱的身边没有禾乐陪同,不仅如此,一向神采奕奕的庸云弱也变得憔悴许多,似是一宿都没有休息过,浑身充满了倦意。 与三日之前的那副模样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想必是和平元城中的新告示有着不可或缺的关联。 方才潘越然向肖云锋说起这件事时,肖云锋的心里便飘到了庸云弱这边。 不是说有一场刺杀魏无垠的安排,是没有如期进行,还是刺杀失败? 庸云弱知道两人的关系已不复当初,当下也确实无空与他多言,只将一个长条木盒交与肖云锋手中便匆匆离去。 肖云锋望着他的背影,那种落寞的感觉颇为相熟。 伏云山下的尚术、台阶上的武祝、兵营里的夜鸣蝉……如今,又轮到他。 轻轻晃了晃长条木盒,不知里面装了何物,能听到一点点响声,只有很轻的份量。 摇了摇头,返回宿舍。 他好奇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但他不急这一时。 丰末年见他刚出去就回来,问道:“木牛斋?” “嗯。” 肖云锋兴致不高,丰末年也懒得问他和木牛斋的事。 之前他找到万横,想要了解当前的局面。 万横告知他:“木牛斋近日会有大动作,具体是什么内容不便提前告知。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气劲宗早已暗中与其交好,不用担心。” 丰末年又看到他手中的长条木盒,好奇道:“里面装了什么?” “不知道。” 丰末年见他左一个嗯,右一个不知道,打发谁呢? 暴脾气一上来,立马不愿意了。 将他一把扯住:“你给我站住,还把不把师傅放在眼里了?裘雨芳要跟你这样你能愿意?” 裘雨芳听到有人叫她,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回屋里,她巴不得有人多叫她几次,只要不练剑,让她洗衣服都成! 一进门看到两人撕扯在一起。 裘雨芳咧开的小嘴猛的一闭,悄悄退出屋外,乖乖回去练剑了。 肖云锋把他推开,长叹一口气:“今天怎么突然想来找我?” 听到这,丰末年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来我这又是倒酒、又是摆阵的,我以为你挺上心呢。亏的我今天来了一躺,不然你怕是连今晚会有月圆都要忘了吧?” 肖云锋面色一顿,确实把这事忘了。 实在是这几天都在想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一轮流下来,不知不觉就把事情忘在脑后。 见他无话,丰末年也怕他憋出病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跟我说,我好歹也是个出尘期的高手,多少有点用。” 能说出这番话,丰末年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一向好胜的他,竟然在这种关头自退一步,想必是把肖云锋真心当作自己的徒弟,或是朋友…… 肖云锋点点头,转移话题道:“刚刚我说送你一道大机缘。” “我正想问你呢,什么机缘,我怎么没看出来。” 当下,肖云锋又将潘越然的原话,简单筛选一遍后与丰末年做了一遍总结。 “你是说,我们也去?” 丰末年不傻,肖云锋说到一半他就猜到了大概。 能够与无垠国各地高人齐聚一堂,想必是个武客都会对此心神向往。 “可这和机缘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想趁机看看,有没有人能帮你解开暗劲?” 听他这么一说,丰末年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肖云锋见他陷入沉思,独自走回屋里留他一人在原地。 他没有对丰末年说实话,之所以想去赴宴,更多的原因是:他想见见魏无垠。 来到桌前,将木盒放于桌上。 肖云锋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轻轻将其打开。 两封书信,一把长发。 肖云锋忽然感觉心中一颤,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他将两封信拿在手中,一封是庸云弱的,一封没有署名。 待他将庸云弱的信小心拆开,他的心,翻腾了。 屻江城中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不仅如此,还付出了十分让庸云弱承受不起的代价:夜鸣蝉失踪。 与其说是失踪,倒不如说是极有可能已经遇难。 夜鸣蝉的身份庸云弱没有隐瞒,既然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肖云锋拉下水,让肖云锋知道这些方面的事情也是早晚的事。 所以当天夜里,夜鸣蝉的卧室就被人进行了搜查。 整间屋子如往常一样干净简洁,唯有眼前的这个木盒,被夜鸣蝉匆匆塞在枕下。 庸云弱看了盒中的东西,却没有看那封信。 他一看到了那缕长发,便猜到这封信是为谁而写。 肖云锋看完庸云弱的信,又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捏在手中。 “要打开吗?” 肖云锋心中自问。 他想起自己手中还有另一封信夜鸣蝉的信,至今也未曾回复于她。 轻吐一口闷气,肖云锋还是将信抽了出来: 云锋, 很抱歉,没有经由你同意便直接称呼你名。 可是我实在克制不住自己,无法表现地矜持。 若是因此让你不开心,请你原谅。 上次一别,已有数日。 有保留着我给你的信吗,我一直有在期盼着你的回复。 尽管我也知道,你我之间只是萍水相逢。 但你当年的话语,始终让我难以忘怀。 好像是有一层阴霾密布在我心头,无论我如何刻苦训练,仍然挥之不去。 我从没想过,“总有一天我要娶你为妻”这种话,有人对我说出。 我一直以为,杀手是不会有家人的。 纵使是庸王和姐姐们,我也只把他们当作老师,当作一同共事之人。 庸王走的那天,我一点都不伤心。 他一直告诫我,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不希望我走他的后路,不希望。 我也以为我没有感情。 直到那天再次与你相见,我的内心又动摇了。 我无法忘记你的脸、你的相貌、你的声音、你的每一个眼神、你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新香味,你的一切。 这份爱,比当年的那股感情更加炽热,甚至是有着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夹杂在里面。 可我知道,我 …… 信到这里,便止住了。 薄薄的纸张上有着点点斑迹,是纸张遇水之后又变干的痕迹。 第六十三章 帮我倒酒 将信收好,放于盒中。 再深深看过一眼,轻轻把盒子盖上…… 夜鸣蝉。 对于这个名字,肖云锋并不算很熟,尽管它已在自己脑海中存在了很多年,但事实就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他的年龄比夜鸣蝉小了许多。 所以在多年后的今天仍然不解自己内心,不知他与她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不如她爱的直率,爱的勇敢。 其实当年的儿戏话,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儿戏。 至少他在说出那种轻薄话语时,心中是有着对方。 觉得对方可爱、漂亮,又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很是喜欢。 那现在呢? 肖云锋忽然站起身,背身之后又转头看向桌上的长盒。 呼…… 深吐一口气,心中的沉闷也未有消散。 与其说他是在纠结自己对夜鸣蝉有什么样的感觉,倒不如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还活着吗? 时间一分一刻过去。 肖云锋独自呆在屋中,动静全无。 同样的,一向来去如风的丰末年也孤身坐在院中,昂头望天。 各种偷懒的裘雨芳早已被丰末年随意打发回去,连中途回来了一趟的武祝也被他赶去别地。 此时此刻,丰末年的心中不比肖云锋轻松多少,身负复仇重任的他一样心乱如麻。 去赴魏无垠的宴。 亏那小子能想的出来。 虽然距离当年魏无垠派人杀他一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如今自己的模样也已经大变,但谁又能保证对方认不出他呢? 老实说,他也想去看看,看看魏无垠如今是个什么模样,看看魏无垠弃文从武这么多年,是不是长出息了。 可他还是怕。 当年魏无垠的手下几乎把他赶尽杀绝,不仅丰家的商队被对方全面瓦解,就连自己的亲人也被一一屠尽。 如今自己非但没有解除仇人当年留下的暗劲,反而又年老十多岁,变成了一个小糟老头……还要再带一个累赘。 试问到时候被人认了出来,随他一同前去的肖云锋能够幸免遇难吗? 想到这,丰末年的目光从院子盯向屋中。 天色照常暗下,圆月也如期而至。 肖云锋的气息已经乱了整整半天,这对出尘期的丰末年来说,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的事。 正想着,肖云锋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终于还是记得自己要做什么,撑着不知名的压力,走了出来。 丰末年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让你担心成这样。不如等到下个月再说,等你状态好一些……” “夜鸣蝉或已死。” 简短几个字,听的丰末年头皮发麻。 就在不久前,他还见两人相处不欢,问肖云锋是不是被夜鸣蝉欺负了。 当时肖云锋的回答是:她没欺负我,是我辜负了她。 之后他又开玩笑,说肖云锋是不是把人家睡了。 肖云锋否定了。 但总归到底是两人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如今,一个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 这种感受,丰末年懂。 “走吧。” 就在丰末年沉默之时,肖云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抬腿向屋外走去。 丰末年问他:“去哪?” “突破。” “你疯了?” 丰末年将他一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在这个关键点上去搞什么突破。 突破失败事小,走火入魔事大。 万一肖云锋在突破途中受到了心魔反制,不仅肖云锋的未来会被瞬间改写,就连自己好不容易看到的一丝希望,也会瞬间破灭。 肖云锋回头看他一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丰末年觉得心头一颤。 再回过神时,肖云锋已不在他手中。 “走吧,我不是气定期,不会受到心魔影响。” “狂流期?!”丰末年双眼一眯,心头忽然痛快许多,快步跟了上去。 想不到这小家伙还真会隐藏,自己一个堂堂出尘期的高手,愣是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样也好,肖云锋是狂流期的话就不会耽误今天的计划。 狂流期不受心魔影响的说法,只有狂流期以上的人才会懂得。 因为狂流期的境界是一个很奇怪的分水岭,到了这一层面的人不仅不怕受到心魔影响,反而极有可能会因为“心魔”的存在,更容易突破境界。 两人来至气劲宗库房。 必要的东西,丰末年早已备好放在六角亭中,想必是对这一天颇为重视,不然也不会亲自跑到肖云锋这里,生怕他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事。 肖云锋重新清点一下物品:两壶百珍花蜜酒、两组五灵矿。 东西不多,很快就检查完毕。 心中默默将阵法的绘制过程仔细过了一遍后,来到了丰末年的面前。 “有关我隐藏境界一事,以后有机会我会向你解释。” 他看了看丰末年,见他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又道:“接下来,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丰末年一脸严肃,丝毫不为他上一句话的内容所触动。 这年头,谁还没点儿秘密,更何况这个秘密的内容是“十六岁就达到狂流期”。 无论怎么看,它都不能以普通秘密来定义,它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秘密! 不用肖云锋提醒,丰末年也知道这其中所牵扯到的问题有多么严重。 所以当他得知肖云锋将此事隐瞒于他的时候,他心中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所看到的只有:自己离复仇又近了一大步! 肖云锋看出丰末年眼中的火热,知道他对此事重视不已,也知道他为了复仇可以不择手段。 丰末年是如此,他又何尝不是。 尽管夜鸣蝉的事还在自己内心挥之不去,但他母亲的死也同样萦绕在自己心头。 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自己,他都有必要去直面一切困难,一步又一步的硬着头皮走下去。 所以他的双眼比丰末年更火热,火热的让人振奋,火热的让丰末年都感觉自己年轻二十岁! “帮我倒酒!” 丰末年嘿嘿一笑,心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去他的魏无垠,去他的暗劲,等老子卷土重来,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第六十四章 锋 酒壶翻转,脚踏七星。 阵法绘制间,肖云锋双目紧闭、气息全无,全身的动作仅凭感觉来控制,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如。 丰末年在一旁看的眼花缭乱,心中暗自佩服。 此等境界,此等本事,十六岁之下少年第一人,当属肖云锋。 待肖云锋将阵法绘制完毕。 手臂一挥,五块五灵矿依次落在各自的位置,不差分毫。 又连忙招呼丰末年一声,自己率先盘坐在七星阵的一端,运功调息。 丰末年手持另一个酒壶,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将酒壶一歪,饱含浓郁香气的百珍花蜜酒便如同涓涓溪水般缓缓流下。 「五相回天功,‘金、木、水、火、土,五相固元平衡相互、生生造化不息永生’。」 肖云锋一遍遍回忆着五相回天功的基础口诀,体内将功法运转至极致,开始新一轮的感悟。 如今,他已有狂流期初期的境界,对待「狂流」本身,早已略有感悟。 只是苦于功法的缘故,所以止步不前,只好另辟蹊径。 丰末年保持着倒酒的姿势一动不动,见他已渐渐进入状态,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盘坐在一旁。 狂流期之所以被先人们命名为狂流,其意本事便是指“狂流由无数条细小水流交织而成”,又因为它们彼此间会在激烈碰撞的同时前进不止,所以为狂。 一般狂流期的高手想要提高自身的实力境界,除了对招式、武学方面要有所独到的见解和开创,其本身的功法也要更加吃透。 像丰末年,他的功法就只能达到狂流期大圆满,之后想要再进一步,根本不可能。 因为功法分好坏,也各自有上限,所以有的人在狂流期成长地很容易,有的人在狂流期成长地很艰难。 再比如气劲宗的万横,他的功法「气劲元一功」就要比丰末年好上一些,可以步入二品境——破罡,但它的极限也到此为止。 但也正是因为有「气劲元一功」的存在,气劲宗的那些长老、护发、堂主之流,才能各个都有着狂流期的境界。 不过,他们的狂流期境界又有一定的“复制”因素在内。 因为大家所学功法和武学都源于同一流派,或者其根本就是一摸一样,所以彼此在领悟「狂流」的期间可以互作参考,对提高境界的效率有所帮助。 但这样的做法,并不利于一个武客的成长。 与他们相反的是,肖云锋的五相回天功连他母亲都未曾练过,没有人能为他指点,只能依靠自己去进行感悟。 渐渐地,随着五相回天功的运转渐入佳境,七星阵上的五灵矿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清鸣。 如同内部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开,纷纷躁动不安的悬浮在空中颤抖起来。 丰末年看到此幕,眉间一挑,心觉有戏。 既然肖云锋能凭借自己的功法牵动五灵矿,那反过来说,五灵矿本身也能契合肖云锋的功法。 如此看来,只要肖云锋这边不要出什么岔子,提升狂流期的境界已是水到渠成。 肖云锋紧闭着眼,感受体内五相回天功的运转,心中却不如丰末年想的那般轻松寻常。 此时的他,不仅要同时分心与五种元素所联系,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将它们化作自己功法的本身。 五相回天功的五相虽然与五灵矿所相同,都为金、木、水、火、土,但这不代表他每次运功的时候身边都有着五块灵矿。 如果肖云锋不能将天地间的五相也调动起来,此次摆阵感悟将和十年前的结果一样,同样是徒劳。 就在这时,西贝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 尽管外界的人都称呼她为卫鸢,但对于肖云锋来说,卫鸢便是西贝儿,西贝儿还是西贝儿。 没过多久,她的身形越发的清晰了,连同她所在的地方和四周的景象,展现出一副画面。 画面的视角,源自于西贝儿。 此时的她正站在伏云山院中,挺着一个大肚子。身边是将她小心搀扶落座的肖清途,还有两个手持羽扇的男孩。 看到哥哥们的认真模样,肖云锋会心一笑,心中一暖,功法的运转也不知不觉又加快几分。 见他突然气势猛增,七星阵的光芒也变得忽闪忽闪,丰末年连忙将手中的酒壶又抬高两分,一阵加速倒出后才让七星阵的运行又平缓下来。 这时,第一壶百珍花蜜酒,空了。 丰末年连忙伸手一抓,吸来另一只酒壶,倒出第二壶的百珍花蜜酒。 又眼看着百珍花蜜酒的消耗速度跟不上肖云锋的吸收,急得差点破口大骂。 早知道你小子这么能喝,老子多给你备几壶啊! 当初是肖云锋说的要两壶酒,所以他只准备了整整两壶,本来以为已经够用了却不想竟然差了这么多。 当下心中一横,悄然运起自己的功法,向百珍花蜜酒中输送内力。 上次肖云锋测试阵法之时,他便得知了百珍花蜜酒还有储存内力的特效,虽然无法保持太久,但满足眼前的需要已经够。 只是肖云锋此时还在感悟的关头,丰末年若是冒然运功,必会影响到四周的天地气势,连累肖云锋。 可他不运功的话,又无法补充自己体内的内力。 一时间,丰末年只出不进,痛苦不已,脸上呲牙咧嘴着,如同被人抽筋。 同时心中盼得肖云锋能够早早结束,别把他的内力吸空了还不够。 看过第一个片段,肖云锋的眼前又切换到下一个场面。 那是自己刚刚长大,在两位哥哥的帮助下,学习如何研磨。 三人将墨水打翻一地,闹得到处脏兮兮的。 母亲罚两位哥哥去洗衣物,又亲自将他抱进桶里,为他擦洗。 一副又一副的画面在他面前不停展现,直到他认出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肖云锋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锋儿,知道为什么给你起名叫锋吗?那是因为我和清途都希望你在遇到困难时,能够毫不犹豫的劈斩下去,力破一切。只有自己足够强,才能掌握所有的道理。当你能够做到这些,我们便安心了。” 第六十五章 好,好,好 精光四射,五彩齐迸。 双眸猛的一睁一闪,连久经江湖的丰末年都感到一股不寒而栗。 丰末年的狂流乃“霸道之流”,他的“狂流之悟”也是一门霸道绝学。 正如他在炎阳军营时所展现出来的模样,想杀便杀、想战便战,一把长刀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心生退缩之感。 又不同于狂刀门的“狂”,他们的狂是一种受到痛苦和折磨后所刺激出的“畸形的狂”,而丰末年的狂是发自内心的高人一等的狂。 然而这样的他仅仅是对上肖云锋的眼神…… “我害怕了?” 丰末年心中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害怕一个十几岁的臭小子。 又见到身前七星阵忽明忽灭,来不及再想其他,稳住了心神。 眼见肖云锋已有收功的征兆,手上更是不遗余力地传递内力。 肖云锋似是在这一刻有所感悟,如同卫鸢与肖清途所期盼的那样,他将自己化为了“锋”,全身上下利刃遍布。 肖云锋忽然翻身跃起,身影直接窜到空中,手臂一挥,口中一喝! 唰! 一道数丈罡气划过长空。 其形如利剑细长锋利,又如同雷鸣轰隆作响,在空中飞出数十丈后,响声一再徘徊。 落地,回位。 肖云锋再次盘膝而坐,缓缓收功。 待他重新睁开眼睛,丰末年已经内力流失过多,瘫倒在地。 于是肖云锋又重新将内力给丰末年灌输回去。 好一番折腾后,才见丰末年开口笑骂道:“我丰末年堂堂出尘期高手,没被仇人害死,却差点被个狂流期的小东西耗死!” 肖云锋尴尬一笑:“先别说风凉话了,等你状态好一些,咱们边喝边聊。” 丰末年点头一笑,知道他突然有此兴致是有事相告,同时心里也在寻思着要不要坦诚一部分。 相识月许,两人总算是在今天又彼此走近一些,虽然仍无师徒之间应有的样子,但也各自互相信赖几分。 见他还要一阵儿功夫,肖云锋重新打坐运功,想看看自己这次突破到底进步多少。 除了最主要的“狂流之悟”,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功法问题。 这次摆阵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只有对功法本身有进一层的感悟,才能开拓自己未来的武客之路。 略微感受一番,似乎“肚子”变大不少。 他这个“肚子”当然不是指的吃饭用的肚子,而是代表五相回天功的容量。 先前刚刚收功,还未感觉有多明显。如今仔细感受一番,全身上下都传来一股麻酥酥的感觉。 就像是一道道伤口即将痊愈之时,既觉得麻酥痛痒,又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勃勃生机。 如此看来,摆阵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耳畔传来丰末年的轻咳声,肖云锋睁开眼皮,看见他口吐斑斑血迹。 想必之前为他输送内力,有些透支,刺激到了暗劲。怕是要修养几天才行。 “无妨。”见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样,丰末年强撑着身子,脸上笑笑。 可不管他怎么笑,那苍白的脸色,足以解释一切。 又坐直了身子,关心道:“怎么样,境界突破了没?” “暂时突破不了。”肖云锋投以关怀的眼神,安慰道,“不过通过此次尝试,已经有所感悟,总体来说算是大进一步。三年内步入出尘期,应该不成问题。” 丰末年面露喜色,一脸激动地迸发出一阵潮红。 若真如肖云锋这般所说,他岂不是再等个三年就能复仇在望? 按照原本对肖云锋的了解,他只是个气定期,一路顺风顺水也至少要个七八年。 虽然七八年后的自己,已经老得快不成样子,但复仇的事已经死死扎在心里,哪怕遥遥无期他也不会就此作罢。 就算是鸡蛋撞石头,那也是付出了行动。 “好,好,好!” 丰末年一连说出了三个好,其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他又闭眼调息一番,待他说话也不觉得堵了,才站起身来同肖云锋交谈。 “先前你说要去魏无垠,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 肖云锋不解,挺简单一事要从长计议什么? “不瞒你说,我身上的暗劲其实与魏无垠有关。” 丰末年长叹一声,把当年的荒唐事一一道来。 从他当年的无意冒犯之语,一直说到自己被人抄了满门,又悲愤交加的苦述他的逃命生涯,到如今整个丰家只剩他一人。 明月当下,夜风寒寒。 丰末年头顶明月却心凉如水,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会让他遭得如此报应? 人在做,天在看。 为什么老天就是无眼,任由丰末年肆意胡来? 肖云锋同样长叹。 他早就猜到丰末年所招惹的是一个不一般的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跟他走到一块儿了。 “若只是担心被人认出,这事我来解决。” “你?” 肖云锋点点头,心中已做好了打算。 他决定了,就如他在感悟途中所听到的那句飘渺话语所说的一样,要想掌握所有的道理,要想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他就要化作尖锋,力破一切。 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要迎刃而上,迟早有一天这些难题都会变得微笑不已,只要他有战下去的斗意! 见他如此笃定,丰末年的心中也期待不少。 和他们做生意的是一样的道理,稳扎稳打的小买卖虽然不怕风浪,却也赚不到大钱。 只有经得起赌,敢赌,才能在无数陷阱中抓到一线希望。 他从肖云锋的眼中看出了这股精神,在今夜之前,未曾有过的精神。 丰末年问他:“你的“狂流之悟”又如何?” “已成雏形,还未起名。” 丰末年嘿嘿一笑,昂头望月。 仅仅是雏形就有如此威力,到了出尘期,怕是要傲视群雄。 这样的神技,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取名呢。 简单聊罢。 丰末年也突然冒上一股特别的兴致,又想起肖云锋答应了要陪他喝酒,从库房里掏出两坛陈年老窖,一人一坛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这人啊,还是要和年轻人一起处。 这才几天,自己就变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 之前跟万横相处了十来年,真是老没意思了。 第六十六章 赴宴 次日。 肖云锋早早的下了山,是为了丰末年的事,去找庸云弱。 既然丰末年不好以真面目示人,就让庸云弱帮他弄一副假面目,想必不会太难。 他没有直接联系庸云弱的法子,只好找到木牛斋留在城中的弟子,托他们通话给禾乐,并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在崇元茶楼提前摆好了间。 用的还是那间“升云”。 此时此刻再来到这里,肖云锋哑然一笑,看来庸云弱早有此意。 庸云弱见他主动找上门来,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总算是得以放下。 夜鸣蝉的死,果然刺激到了他。 其实拿夜鸣蝉做突破口,庸云弱的内心也有着一丝抗拒。 不过为了最终大局,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有了决断,没想到事情如此之顺利,仅仅过了一天就见到了成效…… 出现在肖云锋面前时,庸云弱的身旁再次跟上了禾乐。 只见他一身木牛斋的道袍古朴依旧,身上的精气神也已经回升过来,整个人又变得精神抖擞,一副王者姿态。 而木牛斋的禾乐,依然是一副默默无闻的跟班模样,其眉间不时锁紧、松放,心中从未停止过盘算。 庸云弱与禾乐之间的插曲,肖云锋是不知道的,不仅是他,整个木牛斋中也没有第三人有所察觉。 如今,屻江城的计划应了禾乐的说辞,庸云弱纵使千百个不愿意,也找到禾乐一番探讨,认出了自己的错误。 他不是服输,他只是从今往后要做更多的筹划。 “一日不见,贤弟的气色还真是好的令人出奇。” 庸云弱刚一进屋,便感觉到一阵阵躁动不安的气息遍布全屋。 这分明是肖云锋有所突破,气息不稳,莫非他因为夜鸣蝉的事,被刺激的更上一层楼?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肖云锋对庸云弱的感观也略有佩服。 上次两人见面,可谓是闹了个不愉快,如今一转眼,又将他以贤弟称呼起来。 随即也不甘示弱道:“大哥,坐。” 庸云弱微微看他一眼,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也同样将他看高两分。 先不论自己之前如何利用了他,单是他甘心再叫自己一声大哥,就说明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忍。 庸云弱:“不知贤弟此次找我,所为何事。” “我要一副易容面具。” 肖云锋的话比庸云弱直接多了。 自从他在昨晚进行了另一种程度的突破,其心境也变得扎实许多,间接地也影响到他的行为,整个人都变得更加敞亮。 庸云弱闻言一愣,不晓得他怎会开出这个要求。 但不管怎样,他不会放弃这个讨价还价的机会,身子坐的笔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道:“记得贤弟不久前才说过,「但有所求,便有所酬」,如今你要我帮你弄一副易容面具,我这边也同样需要你有所回报。” 肖云锋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回复,当下微微勾起嘴角,轻描淡写道:“若还是指的百门试炼的事,将名单给我便是。” 这一次,不仅是庸云弱,连禾乐的表情也瞬间有些动容。 肖云锋爽快的有些不寻常? 庸云弱指敲木桌,双目直视着肖云锋,想要通过他的眼睛看出一丝破绽。 结果显而易见,肖云锋全身上下,无懈可击。 肖云锋见他有些谨慎,又开口道:“你不必在我身上怀疑什么,魏无垠害死我的母亲,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而你在做什么,我不会去问,我只知道这是我在复仇之路上所要付出的代价,我不得不做,仅此而已。” 庸云弱点点头,目光转向禾乐,见他也同样动作。 满意极了。 天机,终于要来了! …… 七日后,无垠宫开宴。 肖云锋与易容过后的丰末年一同来到了富丽堂皇的无垠宫。 那是一块单独的土地,不属于任何一城。 其筑建之时,兴师动众,据说是用了大量俘虏和正规兵客,甚至连一些狂流期的高手也被魏无垠号召,临时当作劳工,付出不少。 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加入,很多常人无法做得的工作变得简单非常,所以无垠宫的宏伟程度,单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神向往。 丰末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再三叮嘱道:“到了无垠宫后,你跟好我。虽然我天天把自己的出尘期境界挂在口上,但那也只是在平元城一带。如今到了无垠宫,来的宾客五湖四海,想必各个都有着不低的本领,千万莫要与他们有所冲动,全程保持低调!” 肖云锋笑笑,再一次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 他此次来,根本就没想要低调。 不然太过低调的话,又怎会让魏无垠注意到? 丰末年又检查一遍贴身的包裹,那里面装了四张符箓百家谱的残页,以及对应的四十张符箓。 这也是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的规定。 既然要上交于魏无垠,不管是否持有符箓百家谱的残页,都要证明自己带来的符箓不是虚名,需有十张成品,当场检验。 潘越然贡献了一张,丰末年本身持有三张,肖云锋想都不想的就全部拿来,想必四张在手,也能引起一番轩然大波了。 到了宫殿,经过三波亲兵搜身盘查,身上只剩下符箓百家谱的残页、符箓本身和装有它们的一个小木盒。 丰末年一路骂骂咧咧,声称魏无垠怕死怕成这样还活个什么劲。 肖云锋却不以为然,先不说来的这些人都是实力高强的高境界武客,他们纵使没有武器傍身也依然非同小可。 其次,来赴宴的这些人身上所携带的符箓也无需兵器什么的作为媒介,可以直接使用,若是他们真有什么心思,直接使用这些符箓,效果也不会比武器差多少。 所以魏无垠防的不是有人要杀他们,而是在借机统计他们的来历。 不然也不会每一波负责检查的人员身后,都摆有方桌文案,对他们进行记录。 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几百上千米。 两人终于来到一座位于高高台阶上的宏伟大殿,心情也各自激动起来。 “记住我说的,保持高调。” 丰末年再次心虚的强调一番,只希望一切顺顺利利,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第六十七章 上宾 登阶前,两人将身上所携残页再次展示,经有魏无垠的亲兵仔细检阅后,方得再进一步。 那亲兵看罢,面色如常,扬声道:“残页四张,上宾之位!” 见他突然一喝,丰末年的脸色沉闷几分。 他这一路走来,可没少说“要低调”之类的话,如今还未进殿,便被人层层传递上去,还要坐到什么上宾之位,岂不是会变得更加显眼,令人瞩目? 这可如何是好…… 恰巧两位前来迎接的妙龄侍女到了二人身前,刚欲行礼,一见到丰末年面色大改,纷纷慌乱的不知所措。 这些武客无一不是江湖上的大能,身份地位不知道比她们高到了哪里去。做事前上面已有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能招惹到对方,哪怕他们提出一些过分请求也必须忍着、受着。 又不知从哪听闻他们都是暴戾心性,无一不是目中无人、草菅人命。 连忙向一旁亲兵看去,投以求助的眼神,泪眼婆娑。 见状,传话的亲兵以为二人是嫌弃安排的侍女少了,当下又招呼一声,为二人安排了六人的排面。 相较起这些侍女,他们跟在魏无垠身边的自然不是很拿这些武客当回事,先不说这些人是来赴宴不是来闹事,单单身在无垠君主的地盘上,就拿定他们没那个胆子造次。 只是如此一来,两人的表现更显眼了。还未上阶,身前身后已有人议论起来。 丰末年回头朝肖云锋一瞪,眼中分明在说:看看你干的好事,让你随便拿两张应付一下就行了,非要将四张都给带来! 肖云锋才不管他心中怎么想,只希望早早见到魏无垠,亲自将对方掂量一番。 再说了,庸云弱派人为丰末年做的易容面具也是巧匠精工,连万横本人见到都没认出来,你一直心虚什么! 抬步率先走去,懒得理他。 六名侍女见状,立马分为前、中、后双双簇拥,一路心惊胆战地将他们引入殿中。 两人前脚刚走,又有一对宾客来至亲兵身前。 钟氏父子也学着他人模样,将自己的残页双手奉上,却不想对方刚看一眼便面色古怪的将他打量个不停。 钟广离是个寻常武客,一身修为也不过狂流之境,面对魏无垠身边的人物自然不敢拖大。 拱手笑道:“这位官客,不知在下的残页有何问题?” 亲兵笑笑,将残页递还于他:“没问题。” 又扬声道:“残页一张,一等宾客。” 听他说自己是一等宾客,钟广离的脸上开心的不行。 想来也是,自己手上这张可是高价收购回来的符箓百家谱残页,比起那些没有名气的符箓要高大上不少。 可又见身前只走来一名侍女,待遇比先前之人少了许多。 问道:“这位宾客,可否向你打听一下,先前那两人带了多少残页?” “怎么,你也想要六个侍女?” 钟广离干笑两声:“不敢不敢。小老儿无德无能哪里有此奢望,只是看到人家风光满面,心有向往。” 兵客轻笑,心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颇带玩味儿道:“确实。六个侍女嘛,人多排面也好看,我懂我懂。这样,你再掏出三张残页,我就给你安排。” “哈哈,官客说笑了,小老儿若是拿得出来,早就拿出来了。” 钟广离面色一惊,再次抬头看向二人,心中也不再多想,与亲兵再次行礼,携子钟弘一随同侍女走上长阶。 在他走后,兵客叫来一位同僚,小声耳语了几句,对方快速离去…… 有资格坐在上宾之位的人显然不多,至少在肖、丰二人落座时,身边还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些位子都是魏无垠亲自吩咐,安排在最接近他的位置,单独横列划了两排,是在人群正中。 除了位置特殊,桌案上的美酒佳肴也高人一等。 丰末年远远就闻见这边的酒香味更加熟悉,远不是门口桌案上的那些寻常酒香可以相比。 待他落座,侍女为其斟上,细细品尝罢,开始喜欢上这个位置。 百珍花蜜酒,管饱,真香! 此时距离开宴尚早,殿中武客只坐够不到一半。整个大殿内除了数十名侍女在不停地忙上忙下,连说话的声音都鲜有听到,略显冷淡。 肖云锋、丰末年坐在上宾之位,左右正对人家的视线,十分特殊。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如同盯着两个怪胎。 渐渐地,也开始小声猜测两人是何方人物,若是值得结交之人,等下定要试着接触一番。 被人看的多了,丰末年也没了最初的那种担忧,索性向肖云锋介绍起四周武客,顺便炫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 他先是看向一名黑袍老者,那人一身金色蟒纹环绕在身,虎背熊腰生的威猛,比起韩家的老爷子还要更胜一筹。 “看到那个鹰鼻老头没,他是万枪会的帮主豪千凌,座下也有上万帮众,实力与咱们气劲宗相当。不过,帮会毕竟不是门派,地位上要比气劲宗差了一些。” 又转到一名儒态青年身上:“这人叫徐文邦,别看他年纪轻轻,其实与我差不了几岁,听说修的是一身邪门魔功,来自西域。” 说完,自己也跟着一愣。 他发现在座众人中有不少都来自偏远地区,想不到魏无垠这次铺设告示,竟是广宣天下,看来不止是为了搜集符箓百家谱这么简单。 那人察觉到两人的眼神,拱手作礼,一副翩翩模样,脸上笑吟吟地让人看了十分不自在,却又显得友好。 这时,又听到殿外兵客层层传递道:“残页五张!上宾之位!” 五张! 众人纷纷昂首望去,好奇这第二队有能耐落座上宾之位的,又是何方高人。 下一刻,人还未到,便听其声:“哈哈哈,想不到老子一个匹夫,还能坐上上宾了!” 只见来者狮脸狂容,气势粗犷,一身衣服撕坏了袖破烂在肩膀两边,整个人如同一阵狂风,竟是未让侍女陪同自行一路飞奔进来。 “上宾之位在哪!” 他朝身边两人一吼,丝毫不管人家本身也是宾客。 那两人认出他是狮王高佑,连忙为他指路。 却不想对方刚问了他们一句,就径自闪进大殿中央。 “肖贤侄!你也在!哈哈哈,那老匹夫就坐在你身旁了!” 说罢,真坐在了肖云锋身旁。 第六十八章 肖云锋的下人 追上来的侍女见他已经坐下,心中长舒一口气。 坐吧坐吧,反正也是上宾的客人,还好没出什么岔子。略微整顿一下衣衫,上前伺候起来。 见是熟人,肖云锋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晚辈礼:“晚辈肖云锋,见过狮王。” 高佑脑子一根筋,从不习惯这些礼节。 先前已经一屁股坐下,一手握着一个酒壶,要与肖云锋把酒言欢。 如今再看对方拱手相向,知道自己疏忽了,尴尬一笑又将酒壶放下。 站起身,有模有样地回礼道:“肖贤侄,别来无恙。” 说完嘿嘿一笑,立马将肖云锋按下,一手拎起一壶:“来来来,咱们喝酒!” 接过酒壶,肖云锋又道:“多年不见,狮王实力又有精进,想必狮王的名号,更是无人能及。” 高佑咧嘴笑笑,颇为得意:“什么能及不能及的,我就想着哪天,全天下的人都不要像你们这样说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当。 酒壶相碰,两人一饮而尽。 众人看在眼里,各自惊叹。 这肖姓少年到底是何来历,竟然能与狮王高佑把酒言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破罡期高手啊!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一声通报:“残页五张!上宾之位!” 话音未落,又扬声道:“残页八张!上宾之位!” 五张!八张! 这一下,大殿沸腾了。 一连四人,四张、五张、五张、八张,总计二十二张,直接包揽了整个符箓百家谱的五分之一!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实力收集如此多的残页! 一时间,不仅是他们,就连狮王高佑也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冷眼看向殿门。 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真有能耐抢他狮王的风头! 不多时,四人的身影在众位侍女的簇拥下出现在大殿门前。 为首的二人一男一女,都是长辈,两人显然相识,一路有说有笑。 他们进了殿内,各自一愣,随后也如同高佑一样,直接走到殿内中央。 那风韵犹存的少妇脚步稍快,一身纱衣下玲珑凸显,身姿妙曼。 只见她快步来到几人身前,直接将高佑挤开,上前拉起肖云锋的手,腻声道:“想不到肖贤侄也在这里,倒是让奴家喜不自禁。” 如同自家亲戚相见,颇为亲切。 又转而随意道:“小狮子,你也在呢?杵在这干嘛,这位子我要了,你去那边!” “我!小狮子!你!” 高佑瞪大了眼睛,不想对方竟然这么叫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鼻中哼哧个不停,心想:哼,好男不跟女斗,我忍! 丰末年躲在肖云锋背后,偷偷打量着对方,认出她是埋沙岛的逐浪三娘——万青。其实力同样有着破罡期的修为,比起一旁的高佑各领风骚。 而另一人的身上煞气四溢,应是修炼魔功之人,但他的身份丰末年却没有认出,不过依照几人相熟程度,想必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可惜魔功与寻常功法又有独到区别,仅凭丰末年出尘期的修为感受不出对方是何境界,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心中一阵嘀咕:我说先前这小子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感情是看不上我介绍的这些人。 同时也更加震惊,好奇肖云锋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势力,连连两位破罡期的高手,竟与他如同自家人一般亲昵。 心想:“这小子上次是不是说要给我坦白来着?坦白呢?” 肖云锋被万青拉扯着,也不介意,想必是早已见惯不怪,与她相熟道:“万当家的这声贤侄倒是让我为难了,要知道,我本来可是准备叫声万姐姐的。” 万青听了,咯咯轻笑,抬手刮了肖云锋一个鼻梁,娇嗔道:“人小鬼大。说,是不是在外面接触的女人多了,才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肖云锋假装大惊:“这都让你发现了!” 随即又愁眉道:“唉,看来万当家的派了不少人跟踪我,不然也不会对我了若指掌。可惜我一直把你当姐姐相待,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 万青笑骂一句,将他撒开:“去你的!陈年豆腐,你也要吃!” 脸上笑容满面,倒是十分受用。 说完将身子让开,不好再独自霸占。 另一人肖云锋也是相熟,他作为晚辈,先行礼道:“多年不见,杨领主也是越来越帅气了。不知这次出门,准备再收几房?” 见他与自己开玩笑,杨义也不生气。 拱手与他回礼,面色温和地玩笑道:“一把年龄了还收房,肖贤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趣。不过,肖贤侄说要称呼万当家一声万姐姐,杨某看来,不太合适。” 万青冷眉一横,不服道:“怎么不合适!姓杨的,你拐着弯说我老是不是!” “嘿嘿,不想人家说你老?”高佑瞅准机会,报复道,“简单啊。你叫俺一声前辈,我就唤你一句小丫头。” “去死!” 几人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没办法,他们的身份就是这么过人。 三个破罡期,放在哪里都能横扫一方。 像先前丰末年为肖云锋介绍的豪千凌,其虽是万人之上,但放在这些人面前,豪千凌也好,万枪会也好,只形同一人。 一念之间,便可倾覆。 有了三人的开头,其他宾客也各自交流起来。 他们有不少人彼此都是互相熟络,先前只是因为身在宴中,有些拘谨。 现在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顿时敞开心怀。 殿中四组队伍中,高佑是孤身一人前来,他一向都是独行,不喜欢携带随从。 而万青身边陪同的小姑娘,名为万清,虽是同音,却不同字。 几人落座后,万青便将她介绍给大家,说是自己的关门弟子,当作接班人来悉心培养。一番交流后,众人面色惊叹。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出淤泥而不染。 小姑娘年龄虽小,面对众人却是丝毫不怯,举止间尽显礼数,谈吐间均是教养,比她师傅万青简直号到了天上去! 毫不夸张的说,万清给人的感觉比起身前的肖云锋来也毫不逊色。 可她背后的背景,终究无法与肖云锋相较。 因此,从万清紧盯着肖云锋的目光中,众人还看出来这位小姑娘十分要强。 至于杨义带来的那位,他不愿多做介绍,只说对方的身份比较特殊,自罚三杯草草略过。 待他们问起肖云锋身边这位,已是最最最最后了。 不是他们不懂礼节,而是丰末年的境界实在拿不上台面。 区区一个出尘期,肖云锋的下人吧? 谁知肖云锋一本正经的介绍过后,几人纷纷呆住。 “师傅!?!?” 高佑正喝着酒,忽然一口喷出,在身前一排无人的桌案上洒上一层雾蒙。 丰末年面色数变,还好脸上有着易容面具,不然就会被人发现其脸色早已阴成猪肝。 几人有这样的反应,也在肖云锋意料之中。 “不错,这位是我师傅,这次赴宴也是托了师傅的福,带来四张残页。” 杨义比起其余二人更显江湖气概,只略微一怔,连忙赔酒道:“不知高人尊姓大名,先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丰末年。” 三人听罢,各自相看一眼,心中对这个名字均无印象。 只当对方是一位世外高人,依次赔礼。 第六十九章 夺命寨 闹了个小插曲,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好在丰末年也是个酒鬼,与狮王高佑走了两个来回后便称兄道弟起来,喝的那叫一个痛快。 又将杨义叫去一起,说要大战三百回合。杨义推脱不过,只好从之。 眼见几个大男人混到了一起,万青端起酒壶为肖云锋满上,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魏无垠此次设宴,是你自己要来,还是肖大哥特意安排?” “是我自己要来。”肖云锋将酒壶接过,也为她满上,“平元城中见了告示,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万青摇摇头,眼睛不停闪动,变得一脸愁色。 “唉,你啊你,还是太年轻了。魏无垠与你父亲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老一辈的事乱的跟什么似的,彼此间不知道有多少恩怨,要我说,你这做小辈的就应该避开!” 她说这话倒是好心,其实不光是她,高佑、杨义心里也有着同样地想法。 只是这种事情牵扯到别人家庭,几人都不便开口。 万青身为一介女流,又活泼多话,想来让她出头比他们更为合适,于是二人私下与她使了眼色,这才为她创造了谈话的空间。 不然,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哪会与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在这种场合把酒言欢。 肖云锋点头轻笑,给予一个放心的眼神:“有劳万当家的关心了,不过在我看来,老一辈的事是老一辈的事,魏无垠作为长辈应该不会为难与我。倒是有一件事让我颇为好奇,此次魏无垠广邀天下,是不是另有目的?万当家的埋沙岛向来消息灵通,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告知一二。” “这……”万青沉吟一声,一脸为难。 肖云锋见她这样,也不强求,手中依然不急不慢的为她满上,身子却挪回原位。 “既然万当家的不便说,那就算了,想必是没叫那一声姐姐,让万当家觉得生份了。” 见他说翻脸就翻脸,埋汰起人来一点都不客气,万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多年不见,长成大人了,不像小时候那般任他们欺负。 可现在毕竟是在魏无垠的地盘上,万青就是想要告知,也不好拆人家的台,只好安慰他再等一等,说是宴会开始后,自会知道。 高佑见他们停止了谈话,将两人也拉进酒局,又酒过三巡,整个大殿中的气氛才显得有模有样起来。 不多时,有人传声道:“恭迎君主!” 众人站起身来,纷纷面向高位。 没有大量亲兵护卫,没有什么阵容,魏无垠拖着一身金袍缓缓走出,身后只跟了一人。 紧跟其后的白素生,一身青白官衣庄肃依旧,待魏无垠落座,止步于一旁,护卫意义十分明显。 魏无垠手扶两侧,颔首端坐,手掌轻抚龙纹雕面,目光扫过上百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心中禁不住感叹:这,都是寡人的子民! “诸位携带厚礼,为无垠国再添秘宝,寡人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多谢君主。” 魏无垠点头轻笑,示意众人落座。 直言道:“屻江城的事,诸位都有耳闻吧。” 下面的人还未坐稳,一听到这话,身子止不住一颤,有些不知所错。 他们此次前来,向魏无垠献礼残页是其次,主要是在江湖上听到了一些风声,趁机来探上一探。 却不想魏无垠对待此事竟是如此直接,反倒让他们觉得慌乱几分。 一见到众人的反应,魏无垠心里也算是有数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在屻江城闹出这么大的糗事,纵使民间各处不谈,这些江湖势力又怎能不互相通气? 可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困境,局势所迫。 当下,心平气和道:“诸位不用多想,事是真事,寡人也是真心在与诸位商量。不瞒诸位,屻江城一事算是将寡人狠狠扇醒了,这话说出来倒不像是君主所言,但事实就是如此,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他能说出这些,已是十分不易。 堂堂一国之君主,在经历此事之后能有如此改变,在殿内一行人看来,魏无垠算是成长一些。 不过话音到了个别人的耳里,自然又是另一番感受。 若是魏无垠真有如此觉悟,又何必弄出那什么符箓百家谱的幌子,直接广邀天下名门不就好了? 在他们看来,魏无垠此时不过是在卖惨,接下来的内容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果不其然,魏无垠又继续道:“不知各位可有听过“夺命寨”?” 万青所在的埋沙岛,成员遍布全国,数以十万计,江湖上有什么动静风向,一向都是他们最先掌握。 此时见魏无垠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万青只好回应道:“我们这些江湖人士,对门派、帮会还算了解,要说到其他的民间组织嘛,多是些没有根据的听说。对于这个夺命寨,奴家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此次君主遇袭,便是夺命寨一手策划,其背后还有一位大当家,尚未解决?” “不错。” 魏无垠轻轻点头,脸上布上一层阴狠:“这夺命寨乃是众多乱匪所集结,短短数年,其规模已经达到万人之众,且半数以上都是武客。此次邀请诸位前来,主要就是为了探讨如何剿灭此寨,其次才是符箓百家谱一事。先前以符箓百家谱来广邀天下,也是为了隐人耳目,不想打草惊蛇。” 剿灭夺命寨? 纵使魏无垠说的委婉,下面的这些人精儿也纷纷听出其中的内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前还在寻思魏无垠怎么好意思当面揭开自己的丑事,原来是要他们进行表态,献出自己的人力物力! 这种行为说好听了是征求意见,说白了就是抢。 你堂堂一国之君主,每年从我们手里拿了多少好处,又有自己的亲卫军和各种军队,如今面对一个乱匪集结的寨子,竟然想要依靠我们来出力? 这时,杨义站了出来,拱手道:“君主,夺命寨一事我们不好插手。因为夺命寨的本质乃是乱匪,而我们这些则是江湖人士,江湖人士与乱匪之间,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有“百门试炼”这一项目来互相制衡,若是我等再有其他方面的行为,怕是对峙起来说不出个理字。” 第七十章 有赏 众人点点头,心中觉得杨领主所言,甚妙。 若是这些乱匪的存在危及到了无垠国的国家地位,要进行叛变,他们这些门派自然是愿意挺身而出。 可现在事情的导火索乃是你魏无垠一人所挑起,这样的事情牵扯到他们,实在是不太合理。 除非魏无垠将话挑明了,是有求与他们还是要征用他们,必须说明。 魏无垠摸摸下巴,故作思考姿态,心中虽早已猜到会有反对之声,却不想站出来的人是罗刹岭的副领主——杨义。 罗刹岭坐拥一方,乃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势力。当初也是为了无垠国的领土划分好看,才以重金许之,让其隶属于无垠国,却也只有一半的领地划分在无垠国内。 现在他站出来,比任何人站出来都要棘手,魏无垠得罪不得。 其实,这也是杨义等人来到此地的原因。 魏无垠虽是一国之君主,却与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不仅是他们,就连天下百姓也少有受到他的关怀。 各地城、镇、乡村仍然多是由原本所在的武客们所领导、庇护,更多时候只是名义上的隶属于无垠国。 这也是因为魏无垠成为君主后,不问世事,一心求武,所以天下人只知道无垠国的君主名为魏无垠,却是不曾受到他多少恩惠。 就像眼前的这场宴会,在他们看来就与寻常武客之间的某某英雄会、以武会友之类的江湖排面差不多。 魏无垠直到如今都没有体现出他这个“一国之君主”的君主身份,远不如当初卫鸢所承诺那般,让人失望至极。 魏无垠长嗯一声,徐徐道:“那依杨领主所看,这次的事情寡人应该如何应对?” “借百门试炼之际,重创。” 众人听罢,心中暗赞高明。 以往十多年,百门试炼都有如期举行,但无论两方怎么厮杀,外界的乱匪规模仍是未有所减,非但如此,反而有些越涨越广的趋势。 如今又到了百门试炼的日子,魏无垠想要各大门派、帮会出力,让他们重创乱匪,自然就要许以好处才能推行! 魏无垠脸色一沉,心中略有不满。 他先前反问,颇有几分问责的意思,却不想对方丝毫不在意,反倒更进一步。 这也亏地是杨义出马,不然换做他人,是不敢这么接话。 万青昂头看杨义两眼,心想自己邀他前来果然没错。 当初她和杨义是没有打算来的,后来发现魏无垠的胃口越张越大,一连牵扯到上百家。他们生怕这些寻常门派站不住脚,私下商量一番,决定走上一躺。 这一点上,狮王高佑也是为的同样目的。 他们兽王府的实力虽然比罗刹岭逊色不少,但也同样不惧魏无垠,到时候只要自己率先带头,纵使魏无垠有什么打算,也能给他折损一半。 眼见大家都是这样的态度,魏无垠深知自己不出点血是谈不下去了。 点头道:“诚如杨领主所言,百门试炼之际乃是最佳良机,既然你与寡人都将百门试炼当作突破口,那今日宴会的第二个目的便能开始了。” 言罢,向白素生偏头示意。 只见他大步上前,走至殿中上宾桌案前不远处,手中连刀带鞘往地上一点,顿时亮起一片圆罩状帷幕,如同一面透明的大锅盖在头顶,罩住自身方圆数丈。 一时间,包括杨义、万青、高佑等境界武客皆是面色严重,不知魏无垠身边何时不声不响的寻了个破罡期符箓高手! 肖云锋看向万青,从她郑重地表情上可以看出,万青对白素生的境界突变,也是未有所闻。 这样看来,白素生的变化与自己记忆中没有出入了。 他明明记得,不久前的白素生还是出尘期初期的境界。 “诸位,请吧。步入这块场地内,展示符箓。” 魏无垠轻描淡写地发了话,身子也随意靠在椅背,享受这些人的不知名恐惧。 一名破罡期的符箓人士,嘿,吓死你们。 左右无人带头,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老头率先飞身而出。 他落在光幕前有些不敢进入,伸手轻轻一探,发现竟能直接将手伸入光幕中。嘿嘿一笑,闪身进入,再想向外跳去看看,却砰地一声如同撞上一面巨墙! 小老头晃了晃身子,倒也不怒:“只能进不能出?嘿嘿,让小老儿的「开山裂地」试试火候!” 口中振振有词,叽里呱啦一阵,袖间飞出一道符箓,瞬间变大,紧紧贴在光幕之上,符箓上面华光流离。 “开!” 轰的一声,声势浩大。 光幕却是丝毫未动,就连颤都未曾颤抖一下,可见其坚御非常。 见状,小老头有些沮丧,又回头看向魏无垠朝他拱了拱手。 想不到自己主动打头阵,却闹地这般寻寻常常,千万别扫了魏无垠的兴,惹得他不开心。 白素生见他已经作罢,单手杵刀、单手掐捏手印,身前光幕顿时形如帘卷,露出一道出口。 魏无垠呵呵笑道:“开山裂地,倒也名副其实,若是能大量研制,想必对抗山寨之类的乱匪能够发挥奇效。有赏!” 说完,一名侍女上前将小老头引走到一旁,待他将符箓残页与其余九张成品交上。 负责检阅的亲兵扬声道:“符箓百家谱残页,开山裂地,威力乙级,赏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三壶。” 又将专门用于兑换的令牌交与他,一枚镀银铁片,三枚花型铁片。 小老头兴奋接过,再次向魏无垠拱手:“多谢君主!” 三壶百珍花蜜酒,足以这种寻常小门派当作镇派之物了。 有了这人的开头,殿内的气氛也一下子热腾起来。 魏无垠就这么坐在位上,一一看下去,每一人展示完毕都要当众做出一番点评,每一人都有赏。 就连一些不出名的民间符箓,若是能表现地让魏无垠眼前一亮,也能得到乙级的奖赏,让人喜出望外。 这样的待遇,让这些人更加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上前一试。 第七十一章 帷幕破了 “符箓百家谱残页,木甲缚,威力乙级,赏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三壶。” 钟广离轻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捧着人家递上来的四个铁片片,如获至宝。 当初告示一贴出来,整个城里都沸腾了。去无垠宫赴宴,那得是多大的脸面才能进得去。 人人都挤破了头皮想要进来掺和一手,他们钟家也不例外。 为了这一张符箓百家谱的残页,可没少花心思,不仅付出了大量的人力、财力,还得罪了不少人。 不过,结局总归是好的。 这「木甲缚」虽不如其他符箓这么有名,用处也只有束缚他人的作用,适合拿来生擒敌人或临时保护他人,略显鸡肋。 但不管怎么说,它再怎么鸡肋也是正儿八经的谱上有名,单凭人家这个“威力乙级”的定级标准,就能看出它的价值不容小觑! 如今能用它换得三壶百珍花蜜酒,简直太让人出乎意料。 回头将它们一转手,不仅付出的代价都能回赚过来,就是四处打点一番后,也能剩下不少。 钟广离一脸欣慰的看看儿子,多亏了钟弘一的朋友帮忙才能在将这张残页争到手中,回去了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新的符箓所吸引,丰末年悄悄往肖云锋身旁挤了挤,小声道:“我怎么记得咱们的残页里,也有个「木甲缚」?” 肖云锋微微点头,表示心中有数。 这张「木甲缚」说巧不巧地,正是潘越然主动献上的那张。 其无论是潘越然拿出之时,还是后面炼制符箓的期间,肖云锋都不止一次的辨认过这张残页——确实是真品。 那么说来,眼前这位父子手中的残页,很有可能同家里收藏的那份一样,是高仿的临摹版。 又想到此次宴会乃是魏无垠首次设宴,此时的气氛也颇为欢喜,若是闹出这么一个真假符箓的事,怕是要惹得一身骚。 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打算。 又过了一会,等到寻常人士们慢慢将符箓展示完毕,在场的上百家武客只剩上宾区的四家还未展示。 说来也是有趣,魏无垠安排了八张上宾之位,最终还是只有他们四家够资格一坐,并且都是熟人。 肖云锋境界稍低,辈分也是最小,但另外三家又怎敢以辈分定主次,纷纷谦让起来让他打头阵。 肖云锋无奈,只好起身走出。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众人心中不免又对他猜疑几分。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历,竟然连他们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 魏无垠的左手,缓缓从扶手处移至下巴,轻轻捏了两下又再次放回,对眼前的年轻人也同样充满好奇。 众目睽睽下,肖云锋缓缓走进帷幕中,同白素生轻轻点头,算是招呼。 随机手上法印掐捏,口诀一念,扬声道:“「暴雨厉风诀」!” 下一刻,帷幕中狂风四动、暴雨骤落,转眼间二人的衣袍已被吹地凌乱飞起,帷幕内也迅速积起一尺来高的雨水,已漫至小腿。 白素生见状,手上迅速掐捏,在二人身上各自笼罩了一层护罩,使肖云锋与自己不受暴雨侵袭、狂风肆意,一身凌乱的衣袍这才平静下来,鞋底、裤腿却已浸湿。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竟是天地法则!” 纷纷猜测这张符箓的定级是不是甲级,或者更高? 魏无垠悄悄眯上了眼睛,心中颇为欢喜。 这「暴雨厉风诀」虽不是直接进攻或防御的手段,但其改变天地法则的本事却是对行军打仗十分有利,若是出征之时能带有大量此符箓,无异于自带天时,先胜一筹。 随后又见到肖云锋甩出第二道符箓,口中轻喝:“「霜坠冰星阵」!” 唰!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前的暴雨、积水已经瞬间凝固。 一根根透明光亮的冰棱立在众人眼前,咄咄逼人,让人看地心颤,看地心寒。 除了模样可憎,冰棱的坚硬程度也超乎众人想象,仅仅是在形成的一瞬间,就把白素生临时布置的两层护罩瞬间击破。 一时间,两人身前尽是绽放地冰花,稍一不慎就难逃被刺伤的命运。 白素生脸色一正,再次掐捏法诀,心中默念两声「玄武盾」,二人身前再次凝聚一片护罩,将身前的冰棱也一并震碎。 如此郑重其事,也是担心肖云锋再弄出什么花样,不得不将二人全力保护。 未等白素生开口询问下一张符箓是何用途,要不要打开玄武盾。 肖云锋略带歉意的一笑,掏出了第三张符箓,将它轻轻贴在玄武盾上。 慢声道:“「回溯归真术」。” 随着符箓微光闪烁,身前白素生新布置的玄武盾连同外面的无数冰棱一起,化作点点微光。 这还不算完,当帷幕里的冰棱全部散尽,眼前固若金汤地帷幕也一并化作无形。 “帷幕,破……破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眼前缓缓消散的帷幕,他们可是深有感触。在这之前,已有数十张符箓对着帷幕一阵狂轰乱炸,别说破掉,连能够让它颤一颤地也没有一个。 可就是这么一个坚不可摧的存在,竟然被这少年一声不响的给破了? 魏无垠大笑一声,口中禁不住道出一个好字。 一时间众人的脸上有羡慕、有嫉妒、有猜疑,也有激动…… 能让魏无垠如此满意,想必是要受到大赏! 肖云锋面向魏无垠,拱手行礼,微微躬身。算是结束了展示,在等魏无垠作评价。 谁知魏无垠还未开口,下面忽然有人小声道:“他只有三张符箓,怎么呆在上宾之位?” 此话一出,众人也发觉了不对。 是啊,他只有三张符箓,怎么能坐在上宾之位?上宾之位不是要至少四张才够资格? 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带了三张符箓,并且三张符箓全是符箓百家谱残页的也有好几人,凭什么只有他能享受额外待遇? 要知道上宾之位可是能够享受到百珍花蜜酒的待遇,单凭这一点上,一顿饭几乎抵得上一个乙级符箓的奖赏了。 魏无垠面色一沉,目光看向一旁亲兵,他将此事交于下面负责,自然是要下面的人来给他们交代。 那亲兵忙了半天已有些疲惫,此时被魏无垠一瞪,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些什么。 连忙向肖云锋道:“少侠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快把第四张符箓掏出来吧。” 第七十二章 年号:定天 听到此话,魏无垠脸色一板,紧盯身前少年:“既然还有符箓,为何不展示出来?” 眼看众人已将心思放在第四张符箓上,肖云锋可谓是骑虎难下,毫无退路。 当下,不好再隐瞒,只得掏出第四张符箓「木甲缚」,朝白素生一甩。 符箓贴至白素生身上,瞬间生出一片片枯木般的鳞甲,将他困住。正如其名,既成一身木质护甲,也将他紧紧束缚,难以再动分毫。 白素生待了一刻,等众人看清这张符箓的用途后,虎躯一震,将其破开,面色一如既往的不带丝毫情感。 这一下,殿内安静了。 「木甲缚」嘛,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要多鸡肋就有多鸡肋的符箓,刚刚还拿了乙等定级的。 由于当时很多人心中都不太服气「木甲缚」的乙级定级,觉得它是沾了符箓百家谱残页的光,空有一个名头,所以眼光纷纷看向钟氏父子,已是早早记住这两人。 钟广离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个傻子,当下朝自己的好儿子怒目一瞪,见他一脸后怕,顿时猜到了答案。 这下,又有人认出,先前说出对方不够资格坐上上宾之位的,也是这对父子。 只是这次,没人接话了。 两张一摸一样的符箓,若是寻常民间符箓倒还能理解,偏偏都是符箓百家谱的残页。 拿一个临摹版来糊弄魏无垠,真是嫌命长了。 见状,白素生知道自己不出面是不行了。 上前接过肖云锋手中的「木甲缚」残页,又来到亲兵身前,将钟氏父子上交的残页取出,略微分辨一番后,递至魏无垠身前。 口中轻声道:“这位是肖清途之子,肖云锋,他带来的残页是真的。” 闻言,魏无垠的身躯竟微微一颤。 钟氏父子见状,以为魏无垠是气得要大发雷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无血色。 大喊:“君主饶命!” 见状,众人心中唏嘘不已,更有甚者,颇为幸灾乐祸。 让你小心眼,非要说人家不够资格呆在上宾之位,也不看看自己的符箓是个什么东西,真敢跟人家的“天地法则”相提并论。 这下知道后悔了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魏无垠将手中残页轻轻一撇,白素生也从他身前转至一旁。 目光盯着少年,上下打量久久,略微深情道:“你父亲,身体可还好?”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又是一愣。 什么情况,莫非这少年跟无垠君主也认识? 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丰末年一脸愁闷地站在一旁,心中同样猜疑不断。 先前他还心想:让你做烂好人,活该。 现在心里一亮:原来是有恃无恐! 可是心头刚松了一口气,又骤然收紧:等等!他俩有多熟?不会妨碍到我杀魏无垠吧?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他了! 登时,脸色更愁闷几分。 肖云锋再次行礼,客气道:“多谢君主关心,家父常年呆在山中,颇为清闲,身体依旧安康。” 魏无垠点点头,心中回忆起当年往事,一时竟沉迷其中。 他在上面想着,众人在下面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回过神来。 平和道:“继续吧。” 白素生点点头,将两张残页都交由兵客,吩咐他此事已了,一切照常。并亲自为肖云锋的另外三张符箓做了定级。 分别是: 「暴雨厉风诀」,威力王级,赏百万银钱、百珍花蜜家十壶,自选天材地宝五种,各百钱。 「霜坠冰星阵」,威力甲级、赏五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六壶,自选天材地宝两种,各五十钱。 「回溯归真术」,威力王级。赏百万银钱、百珍花蜜家十壶,自选天材地宝五种,各百钱。 「木甲缚」,威力乙级,赏十万银钱、百珍花蜜家三壶。 听到这样的赏赐,殿内众人惊叹之余也无一敢评头论足。 只是觉得「木甲缚」又一次被定为乙级,心中颇有不服,暗自感叹符箓百家谱的名头,真不是白混的。 待到万青、高佑、杨义三人也将手中的符箓展示完毕,殿中又出现两张威力王级的符箓。 一张是万青的,另一张是杨义的,均是符箓百家谱的残页。 两人再次出了风头,让高佑郁闷的不轻。心想回头要跟他俩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下次再有什么活动时,事先叫上自己,不能再这样搞了! 都是破罡期的强者,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一百多家宾客,数百张符箓。 一个一个走完,耗费了两个多钟头。 时候已经不早,魏无垠也无意留他们入住。 直奔主题,扬声道:“寡人此次设宴能收到如此多符箓,都是诸位的功劳,寡人看在眼里深感欣慰。同时,有了如此之多的符箓入库,寡人接下来的想法也能一并实行。”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面容庄肃,不怒自威:“从明日起,寡人便会昭告天下,建立新的年号,取名:定天。” “同时,诸位提供的残页也会加快炼制,并且所有符箓必须由无垠宫统一下放,设立指定售卖点。不许民间私自炼制符箓,不许民间私藏无“定天”年号的符箓,一经发现!” 目光扫过众人,眼露寒光,缓缓道:“还请诸位一同严惩宵小。” 说完,缓缓坐回宝座,侧脸笑看。 听完魏无垠的话,殿内众人背后皆是一身冷汗。 万青与其余二人相视一望,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丝忌惮。 想不到魏无垠此次设宴,竟有如此大动作。垄断天下符箓,只由无垠宫一方出产,这得是多大的一条财路!这又将培养出多大的一股势力! “当然。”魏无垠又突然道,“这其中的利益划分,都有诸位的份。还请诸位帮忙在下面收集材料和符箓制法,与寡人一同建立更辉煌的无垠国!” 这时,一人突然躬身道:“君主英明!” 不用说,此人必是魏无垠早有安排。 众人纷纷在心中暗骂魏无垠无耻,却也无可奈何。 此情此景,已不是他们所能掌控,越是寻常武客越不敢与其抵抗,越是实力强盛的势力越是心生顾忌。 稀稀疏疏的表态渐起渐落,直到最后,连万青等人也拱手躬身。 魏无垠这次设宴算是把他们都拉下了水,从今往后,免不了要与其更多来往,难以抽身。 上感架感言 从7月12到现在,不知不觉已走过月许。 首先,感谢各位的陪伴,这一路走来是你们让我不孤单。 我还要感谢我的编辑水墨,是他给了我机会,让我能够站上这个舞台。 同时感谢起点,是它给了我成为作者的机会,感谢,真心感谢。 《云肆飞》这个名字我想了很久,从一开始我就希望书中的人物可以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肆意飞翔;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走遍世间,自由的让人向往。 然而,自由是要付出代价。 无论是现实生活中的我们,还是书中形形色色的角儿们,无论是谁。 我把《云肆飞》的第一卷命名为:风初起,大道无边。 我也在书中说道:大道所向,各有所往。 我把开场的局面布的很大,把每个角色的人生都指向特有的方向。 因为我想让读者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朵云,每个人都渴望着飞…… 并且,我很荣幸地,能够带有更激昂的动力继续写下去。 这一天,我上架了。 我常常回头去看自己的书。见到书中的角色们在一点点成长,认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我很开心,也很兴奋。 当我发觉自己已经从一名读者,变成一名作者,能够带着自己的想法去创作出形形色色的角色,这又让我觉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去掌控一个人的命运,哪怕是在书中,哪怕只是一段虚构的故事。 我很珍惜这份幸运。 上架后,我会更加认真对待这份幸运,让书中的角色因我而精彩,让他们的人生更加丰富,让他们的世界变得有趣。 我会加倍努力! 最后,再次感谢每一个陪伴我的人,我的生命也因你们而精彩。 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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