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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鱼形兽》


正文 第一章 一九六X年 夏·白马岳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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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下的高山之颠,是属于蓝天的。也有称这里为“神座”的人。天空深处是发暗的钴蓝,越往天边,蓝色越淡,云雾霭霭处,便看不清了。

这一带连绵的山峰,便是著名的阿尔卑斯山(日本中部大山脉总称),地面上它们绵延为一体,却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中畅快地舒展着各自的筋骨,壮美无比。

东南部的大平原如海一般烟波淼淼,北方山背尖端,积云开始频频活动,吐出的云团如硝烟般在空中升腾。午后,天气变得有些不安份了。但这个山顶,还沐浴在盛夏灿烂夺目的阳光下,在此你可尽情远眺。

即使这里天气突然变坏,也可以马上躲进山顶下面的山庄,所以登山者们无所顾忌地陶醉在艰难攀登换来的极目远眺中。

8月中旬某日下午,三位登山者在山顶相会了。准确地说这是他们第三次相会。他们分别从南、北、东三个方向登上山顶,事先没有任何约定,却又在山顶偶逢。

“你也来了!”

“又见面了。”

“见过二次不稀奇,三次就太难得了。”

三位登山者各自惊奇着、感叹着,也为第三度相逢欢喜不已。在登山季节里,在北阿尔卑斯最为人们喜爱的这座山峰顶上,这三个人又偶然地相逢,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我们三人怕是命中注定,有些缘分。”从北路上来的年轻的登山者,倚靠着山顶的垒石堆说。他身材高而瘦俏,尖下巴,目光犀利、面带精干。

“上一次是去年4月,在穂高吧。”从南路上来的年轻人回忆道。他身体结实得如战车一般,配着棱角分明的四方脸。眼睛细长,隔得很开,眼神和善,与他的身躯倒有些不相衬。

“第一次我记得是在前年10月,奥秩父的金峰山上。”

东路上来的登山者接着往前回忆。他身材矮小,动作极敏捷。

三人在山顶悠闲地你一句我一句,探讨着这第三次见面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住址。再见是偶然,分手时也是淡淡的,不带什么伤感。这次大概也一样么?

陌生人,萍水相逢,然后各自东西。城市里如此,山上也如此。只不过山上相逢意味着彼此都是爱山的人罢了。

但第三次偶遇,却不由得人不生出些许感慨了。

而且如果是喜欢同一座山,每年都去登。自然相逢的机率就高。像他们这样,在不同的季节里,不同的山峰上三次偶遇。这种机率可说几近于零。

三人沉浸在各自的情怀中,蓦地觉察到从山庄那边正有大批登山者朝这儿涌来。而且北方的云烟也接近了山顶。于是他们从山顶一角撤了下来。碧空中众神的领地就要被凡人们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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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年轻人相会的山峰是北阿尔卑斯的白马岳。优美的山容及被多彩的高山植物装点的艳丽的山体,使她享有“北阿尔卑斯女王”的美名。深受登山者的喜爱。

白马岳不仅山容美丽,她的高度、规模、无与伦比的山顶远眺、温泉、及到山脚的便利程度等等,构成山的各项要素全都齐备,是座凝聚了北阿尔卑斯所有精华的山峰。

山顶(2933米)信州一侧(东面)是险峻的断崖,富山一侧(西)为舒缓的斜坡,连接着黑部溪谷。

三位年轻人那天夜里,就住在山顶下面的“白马云表山庄”。人们一般把它称为“白云山庄”。它地处海拔2840米的山上,可容纳3000人住宿,是日本最大的山中旅馆。木造的主楼之外,还有三座钢筋水泥建造的新楼,客房几乎都是单元房,从规模到设备与其说是山中旅馆,倒不如说它是山岳大饭店更为贴切。

登山季节最盛期,山庄客人爆满。进入大门,便是山庄大堂,与山下的大饭店并无两样,登山者在前台办理住宿手续。

前台上方,挂着提示板,写着“北阿尔卑斯山岳常驻队”、“临时邮局”、“天气问询处”、“XX医大诊疗所”、“登山向导处”等。

登山者可选择不同的住宿方式(包饭或单住),付过钱后由服务员领到各自房间。如果客人不是穿着登山服,那这里与山下的饭店、旅馆看起来毫无区别。由于登山热也好或由于山已面向大众开放也好,总之登山不再是少数职业登山家的探险活动,更成为普通民众的一种休闲娱乐方式。只是山上因此而人声喧嚣,登山客寻一方净土逃避凡尘的初衷也难以达成了。

设在新楼二层的可同时容纳千人就餐的大餐厅叫做“阿尔卑斯餐厅”,在此可一边尽情眺望壮观的阿尔卑斯山脉美景,一边品尝全套法式大餐。

其他北阿尔卑斯的山中旅馆一般只供应咖喱饭,而这里不同凡响的菜单令登山者目瞪口呆。饭店都市气息浓郁,在只这不过借一下此地的山景而已。

白云山庄受到都市派登山客的疯狂拥戴,他们喜爱登山但厌恶普通山中旅馆设备之简陋,于是,登山季节里,特别是7月下旬到8月上旬,白云山庄呈现连日超满员的盛况。

即便餐厅可同时容纳千人就餐,也不能同时满足山庄所有的客人,所以主楼及第二新楼的餐厅全天开放,以便客人错开就餐时间。

三人虽未事先预订,但因为同来,便被安排到同一房间。进屋稍事休息,即赶往阿尔卑斯餐厅,错过一拨儿,起码又得等差不多一小时,千人大餐厅里基本满员,洋溢着浓浓的饭菜香气。虽说窗外阿尔卑斯夕阳下的景致壮丽非凡,但现在大家舍花求果,全在忙着填饱肚子。

“不愧是日本第一山中旅馆,了不起。”旁边桌上的登山客为就餐客人的数量及饭菜的质量惊叹。即便不特别预约,也有烤牛肉、炖牛肉、奶汁烤菜等大菜。

“一人一宿两顿饭是2000日元,那3000人就是600万了。”

“600万!不得了。”

“而且只一个晚上。”

“这么算来,七、八两月得赚一个大数。”

“虽不至于天天满员,但挣几个亿不成问题。”

“也不能算是山庄了。”

“哪儿是什么山庄。简直就是城中的大饭店,不过开在山上而已。”

“不错,我有桩好买卖告诉你们吧。”邻桌客人中有一人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道。

“什么好买卖?”一桌人被吊起胃口。

“这可是我一直放在心中的秘密。”

“别装模做样了,快说吧。”

“我有个朋友,在山脚下菱井银行信浓大街支店工作,是他悄悄告诉我的。他说每个礼拜一银行工作人员都会上山来取一次营业额。”

“是坐运钞车来吗?”

“你想也想不到。他们走着来。”

“有保安护送吧。”

“不。只有一名银行职员加上山庄的一名职工外加一条狗,从大雪溪运下去。”

“只有两个人一条狗?太大意了。”

“他们信任山里男人。山里男人没有那种非分之想。”

“山里女人也一样啊。”

同桌的女人马上接碴,一桌人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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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回到房间,三人默默无语。吃过饭的客人大都走出山庄去观赏阿尔卑斯的落日与晚霞,惟有他们紧闭在房间里心事重重。

“一晚一人2000,3000人就是600万,可不是个小数啊。”身躯如战车般的年轻人打破沉默,开口叹道。他一开口,另外二人明白彼此所想乃是同一件事。比起阿尔卑斯绚丽的晚霞,还是刚才邻桌人的话更能勾起他们的兴趣。

“如果把一个礼拜挣的钱拢到一起存就是4200万。”短小精悍的年轻人接碴。

“而且保安不过一个人、一条狗。”高瘦的年轻人试探地说。三人彼此注视着、互相探询着。

“干吧!”半响,高瘦的年轻人催促道。

“就是说抢了那笔钱吗?”战车般的男子声音稍显沙哑。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干吗?”高瘦的年轻人目光犀利的双眼更加有神。

“认真的吗?”动作敏捷的小个儿男人确认着。

“这是开玩笑的事吗?不过,这次不干。我不是那种想到哪儿就干到哪儿的人。今天是礼拜二,钱昨天刚被送走。我既没有功夫在这儿呆一个礼拜,而且这样做也会引人怀疑。如果你们果有此意,明年8月第一个礼拜天下午,咱们在大雪溪末端的白马尻相见。”

“等等。来年的话存钱的日子、护送的人数还有路径也许会有改变。”小个儿男人插嘴道。

“那就只算是我们第四次相见好了。庆祝重逢用雪溪冰镇过的啤酒干一杯。我其实并不是因为特别喜欢山才老往山上跑。实在是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干。抢劫日本第一大山庄的营业额,这比登山有趣得多。粗略估计有4200万,每个人是1400万。有了这些钱,就可以在山以外找些事情做。怎么样?干吗?”高个年轻人的目光似乎能刺透人心。

“我干。”

“我也干。”

二人相继道。4200万的抢劫计划就这样,在听过餐厅里邻桌人的对话后,瞬间便在三个年轻人之间形成了。至于金额、运送途径、保安情况等全都旁听得来,正确与否都还没有确认。

要说这是依据胡说八道一时冲动制定的计划并不过份。三个年轻人靠本能嗅到与自己气味相投的伙伴,并互相感受到彼此对社会的敌意。

现在,对他们来讲,事情成功与否并不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大家是同类,同气连枝,有共同的敌人。

“好,就这么定了。暂缓一年。这期间如果有人改变主意也可以。如果三人都不改变,那就照计划干。”

“我再问一句。如果是一人或两人改变主意又当如何?”

“中止。我们三个一起干才有意义。在山上偶遇三次。这是第四次相见的纪念,很相配吧。”

“明白了。我希望谁都不要改变主意。”三人都伸出手来,紧紧握在一起,目光锐利的年轻人道。

“就叫我伊那勘九郎吧。住址就不用说了。约定的就这些,不用任何确认。男人间这些应该足够了。”伊那勘九郎显然是仿着伊那勘太郎起的假名。

“我叫……松涛明,野兽·松涛。”

“我叫希拉利,艾德蒙多·希拉利。”战车与精豆般的年轻人也相继报上姓名。松涛明是著名登山家,在谷川岳一的仓泽及穗高龙谷的岩壁上留下过辉煌的足迹。1948年12月,在枪岳北镰尾根连日暴风雪封山,他虽然体力尚存,但不忍弃同伴而去,与同伴共同殉难。因他有极强健的身体故人名之曰“野兽”。希拉利则是1953年第一个登上埃贝列斯特山的人。

虽然大家用的都是假名,似在开玩笑,但他们的想法却是极其认真的,没有一点玩笑的成份。不把山上的约定带到山下去,更强化了三人之间的关系。

第二天三人便各自上路了。伊那勘九郎是沿着后立山山背南下,沿山背北上而来的野兽·松涛从东面沿大雪溪下山,而由大雪溪上山的艾德蒙多·希拉利则翻越白马山顶奔向白马大池方向。他们的勃勃野心如跃动着的茫茫云海。

正文 第二章 反叛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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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山庄餐厅邻桌人的谈话制定了闻所未闻的山庄营业额抢劫计划。同案犯全部使用假名,真实身份互不知晓。这个计划一年后开始执行,仅凭这些准会相信明年他们真会去实行计划呢。

但伊那勘九郎说男人间的约定这些已足够。细想一下,这计划太模糊粗糙,或者根本很难称之为计划。但透过表面的粗糙,窥视到的却是流淌在三人心底里的某种信赖。

他们三人身上有若干共同的东西:难以满足的精神饥渴与对整个社会的敌意。

他们敏感地嗅到对方身上与自己相同的体味,梦一般开始了这计划。

三次在山上偶遇,令他们约定了第四次。果真会有人践约而来吗?

即便只是为确认这一点也要去看看。看看世间是否存在比自己还蠢的人。

第二年8月第一个礼拜天早晨,在白马岳主要登山口白马尻,出现了伊那勘九郎的身影。他礼拜六早晨从东京出发,昨天傍晚到猿仓,车中过夜,现在正在约好的地点等待同伴。

大队乘坐夜行列车一早到达白马站的登山客的先头部队就要出现了。大部分的登山者都坐夜行列车来,预定当天傍晚到达白马岳的白马山庄。

他们在白马站前乘公共汽车坐到终点站猿仓,从这里开始登山。从猿仓沿山毛榉林中的山道走上一小时左右,就来到了大雪溪末端的白马尻。大雪溪末端有两个山庄,登山者在此稍事休息,开始沿大雪溪上山。

白马大雪溪落差600米,长度依年份不同会有一、两公里的差别,最宽处达百米,被称为日本三大雪溪之一,事实上如果你置身其中,就会明白它是日本最大的雪溪。

作为攀登北阿尔卑斯最受欢迎的山峰的主要登山路径,雪溪上做了很多记号,只要沿着规定的路线顺利前行,一般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如果碰到恶劣天气,因迷路、被山中落石击中、遭遇雪崩而死亡的事件也不少。

无论怎样亲善,阿尔卑斯固有的乖戾依然隐藏在它优美的山容之中。

白云山庄每礼拜一早晨出发的现金运送队下到白马尻约需二小时,仍然是上午。既是下山、又熟悉路径,应该比一般登山者要快。

所以伊那勘九郎与同伴约好头一天相聚,进行各种准备。

在这一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这个抢劫计划。这个念头没有离开过他头脑一天。

为此他收集了所有能收集到的有关山庄的资料,研究地理环境。甚至包括经营者的姓名、长相、经历、家庭成员、兴趣爱好、开户银行等等,所有这些都输入他的脑子。

而且他进行了好几次实地调查。只是为避免留下过多线索并未住宿在山庄。根据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情报,知道在登山旺季,每个礼拜一,老板栗田正雄与开户银行菱井银行信浓大街支店的工作人员一起运送营业款已是固定的习惯。

开始时,有保安护送,因为没出过事,就改成由自家养的狗陪伴了。

栗田正雄坚信山里人善良纯朴这种说法,认为全副武装护送现金是对登山客的不信任,亲自下令中止保安护送。

“山里人底确不坏。但像我这样的也混迹山中。正要利用你的弱点。”伊那抓住栗田的性格特点,暗自欢喜。这计划就是建立在栗田对登山者的信任之上的。必须在栗田意识到登山者并非全是善男信女之前实行。

伊那曾说如果三人来不齐就中止计划,但这一年里,他改变了想法,决心即便一个人也干。

原说是山上三次偶遇的三个人纪念第四次相会的行动,一起做才有意义,现在就算是他自己青春反叛的纪念好了。而且既是“青春的反叛”一个人做似乎更有意义。

心里虽这样想,但仍隐隐期待着那两个伙伴的到来。他相信他们会来。同样的精神饥渴,共同的对社会的敌意,这是他们是“同志”的证明,这种同志可遇而不可求。

饥饿、有敌意的人很多。但体味有微妙差异。只有他们三人拥有完全相同的体味。

他的同伴一定会来。他们决不会让我一人独占这4200万。伊那勘九郎对此深信不疑。

大雪溪入口处,登山路径两边,如关隘般设置着小房子。上午绝大多数都是上山者,且大雪溪路径主要被用做上山,从这攀登白马岳,沿白马之山山背下山去后锚温泉是最大众化的路径。脚力好的人更有沿后立山连峰山背南下的。

无论去哪里,从大雪溪路上山都顺路,而由此下山者很少。所以埋伏在白马尻小屋附近,应该万无一失。

小屋周围是盘根错节的面包树等灌木丛,也有茂密的深草。

伊那勘九郎正侦察周边的地形,蓦地从草丛中站起一人。

“你早来了。”笑着说话的是野兽·松涛。颇有特点的战车般的身躯上架着炮塔般的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很守约呀。”虽坚信他们会来,但看到伙伴真来了,伊那还是抑制不住惊喜。

“不是说这是男人间的约定么?”野兽·松涛分得很开的细眼充满了笑。

“但我并没有说会信守这约定。”

“我也没说呀。不过没关系,知道你会来。”

“怎么知道?”

“这个嘛,大概是味道吧。从你身上我嗅到同类的味道。”看来野兽也嗅出了伊那的味道。

“还剩一个。”

“希拉利。会来吧。”

“我想会。他跟我们气味相投。”伊那勘九郎正说着,从身边通过的一大群登山者中走出一人。

“什么‘会来吧’,一公里以外我就闻到你们的气味了。”说话的正是艾德蒙多·希拉利。他动作依然那么敏捷。

“嗨。”

“我知道你会来。”

三双手隔了一年又握在了一起。

“我们三个傻瓜又见面了。”

“就是说大家是为那个来的。”

“当然,只是为喝雪溪冰镇啤酒我才不来。”

“预祝胜利亦无不可呀。”

“我们真是三个傻瓜。”

“在这相聚,就是傻瓜的证明。”

三人相聚赋予计划具体内容。这一年里三人各自就此计划进行了多次研究。

“星期一运送营业额这一习惯,一般来讲只要天气不发生异常就不会更改。护送的也只有两个人、一条狗而已,因为从未出过事,所以他们非常松懈。最近天气情况稳定、山庄连日爆满,一个礼拜的营业额最少4000万。明天清晨我们就在白马尻小屋下边埋伏起来。现金运送队下来后,不要马上动手,等到猿仓前再动手。得手后拿着钱先坐我的车脱身,分完钱后,大家分道扬镳,从此便成陌路。即便有机会再见。也不必相认。如何?”伊那勘九郎简单扼要地讲完,没有人提出异议。松涛和希拉利不知不觉间已认同伊那的领导地位。

“我们本来就是陌路嘛。”野兽用轻松的口吻打岔。

“大家根本不搭界。”希拉利接碴。

“总之胜负就在明天。在此之前,我们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现在正是登山旺季,登山客络绎不绝。今天又是礼拜天,附近的人也来了不少。脚力好的人当天就能上下一个来回。

但人数众多的登山者们不断在移动着,没有停在一处不动的。只有这大雪溪下端是个例外,郊游的和观光的都在此停留。他们游玩、拍照然后折回去。

混迹于这些人中,倒是轻易不会引人注意。这里算是山中的银座大街,在此闲逛的人多,对三个年轻人来讲真是天照应。

这一天,他们检查好地形,在猿仓附近山毛榉原始森林中露营。野兽·松涛从附近沼泽中钓起一条嘉鱼,加上盐烤熟,三人吧嗒吧搭地吃着,更添一份携同作战,同生共死的战友情谊。吃饭时,伊那把这一年来的研究成果提供给伙伴们。

野兽与希拉利对伊那缜密的调查惊叹不已。他们认为有这样充分的准备及调查,计划已成功大半。

“你们看,多灿烂的星空!”野兽·松涛透过树梢,仰望满天繁星。

“对我来说,那就像4000万金币。”希拉利点头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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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清早,三人便起床,埋伏在白马尻小屋的下方。现金运送队何时路过此地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不能充分地进行侦察,所以对目标还不是完全清楚。

据伊那至今为止的现场侦察,他曾经两次目睹类似现金运送队的一行人路过这里。第一次是上午9点,第二次是上午10点。但无法确定。

从白云山庄老板牵着同一条秋田犬这一点看,那应该就是现金运送队。

从上午7点左右开始,坐夜行列车到达的大队登山者陆续上来。他们不顾旅途疲劳,在雪溪下方的小屋带上冰爪,整理好装束,精神抖擞地开始攀登。

越过小屋屋顶可以望到晨雾中摇曳的雪溪末端,这更激起登山者登山的欲望,冒险心愈炽,他们的心已飞到云雾中的雪线。

连本打算到了大雪溪末端便折返的人,有的也被山景和络绎不绝的登山人流吸引,加入登山的行列中。只要天气条件好,这些人也会平安地到达山顶,尽情体味北阿尔卑斯壮美的风景。

早晨这段时间里,几乎看不到下山的人。他们悠闲地从雪溪下来,一般在正午前后,才星星点点地越过这里。

到那时,雪溪观光客及不是坐夜行列车来的登山者又上来了,小屋附近形成第二次人潮。

这天早晨又是个好天,大群登山者蜂拥而至。年轻人占大多数,但亦不乏上年纪的。他们中很多人是轻装上阵,随意得尤如走在都市人行道的延长线上。

无论怎样大众化,这里毕竟也是北阿尔卑斯,可看那些新潮登山者的样子,恍惚间你甚至认为这里是“东京都白马村”呢。

已是上午9点了。似模似样的那一行还未下来。10点过后仍不见踪影。下山的人渐渐也多起来。他们大多是从南边登后立山上来的和从黑部溪谷一侧越过白马岳而来的正规登山者,登山服更倾向于实用。身上散发着浓郁的山野气息。

“真的会来吗?”10点过后,野兽有些着急。

“也许改日子了。”希拉利也有些不安。丝毫不动声色的只有伊那。

“时间很充裕,不着急。”伊那表情平静如常,野兽与希拉利的不安也只有勉强忍着。

太阳的位置越高,大雪溪上方的水气越浓。热空气接触雪溪冰冷的表面温度急剧下降,如干冰一样蒸发出大量水气。远远看过去,雪溪表面笼罩着浓浓的一团白烟。

登山者的下半身就隐在这烟雾里,慢慢移动着。

“等人人不至,我们来点啤酒怎么样?”开始灰心时,从关所方向传来狗叫声。秋田犬贝克当先,后面跟着男女一行人。

“来了!”

三人中有一位是在此之前的侦察中见过的山庄押款人。与侦察时不同的是多了个两岁左右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幼女。大概就是因为带着她,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哎呀,有纪子,怎么今天要进城啊?”白马尻小屋中的工作人员跟幼女说。

“想去买玩具。”代替幼女回答的人,便是栗田正雄。他四十左右,表情稳重。同行者三十岁左右,大概是银行工作人员。二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看起来沉甸甸的登山包。那里装的一定就是4000多万元现金。

三名图谋抢劫者——感受到震荡从小腹深处往上来,这是武士的震荡。栗田一行在白马尻小屋小憩后,再次起身。

“走。”伊那低声对二人说。他们从藏身的灌木林中出来,扮成下山者,偷偷跟在栗田一行后面。

随着高度下降,树种也由低矮的灌木转变到七叶树等高大的乔木。走过追上泽的独木桥,白马岳就要从视野中消失了。现在已走到长走泽的独木桥。

左下方,雪溪落下的激流撞击着岩石。这段路上登山者不断,无从下手。

栗田他们边照顾着孩子边轻车熟路地走着,下到猿仓,坐上车就没有机会了。

他们走进郁郁葱葱的山毛榉树林中。已快到猿仓了。在猿仓跟前的铺温泉那儿与大道重合,行人就更多了。

走过长走泽,继续穿行在山毛榉林中。无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三人正焦躁时,奇迹出现了。幼女要求尿尿。

“休息一下吧。”栗田看看周围,走向林子深处。狗和银行职员跟在后面。伊那抓住了这个机会。

“动手。”伊那果断地说,正了正太阳镜,追了上去。栗田他们带孩子尿完尿,正在树荫下休息。

见伊那三人走过来,他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好。”伊那搭话。

“你好。”栗田笑着回答。

“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想在路边休息一下都怕被踩到脚。”伊那机敏地边应付着,边靠近栗田。狗也没有叫。

“登山路像大道,便挪一步到林子里就是另一番天地了。”栗田不由申辩道。登山客蜂拥而至对他来讲自然求之不得,但因此自然环境被破坏就有难辞其咎之感。

林中烟雾袅袅、凉风习习。汗马上就褪下去了。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了阳光,阴仄仄的树荫下,伊那他们戴着太阳镜,登山帽又拉得很低,脸部几乎完全看不到。

“不知道原来白马岳是这么热闹的地方。”

“是从白马岳方向下来的?”

“昨夜在山上住了一宿,然后从大雪溪慢慢下来的。”

山上除了白云山庄还有其他山中旅馆,栗田没有在往宿客人中见过他们也毫不奇怪。况且白云山庄是能容纳3000人住宿的大饭店,就算住在山庄哪里能够记住每一位客人。

“马上就到山下了,再好好看看山景吧。”栗田摆出就要把地方让给他们的架式。伊那顺势走到栗田身边,“啪”地打开登山用弹簧刀抵在栗田身边幼女的脖子上。

“放下背包。”伊那低声命令。

“你们要干什么?”栗田惊得张口结舌,他似乎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

“背包给我!那个也是。不想让孩子吃苦头就动作快点!”

此时,野兽已按住银行职员,希拉利已控制住了狗——怕狗叫早已飞快地把毛巾塞进了狗嘴。

“不要伤到孩子。”栗田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照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事。”狗不停地挣扎着。幼女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异常,瞪大圆圆的眼睛,极力忍着不哭。

“你把包拿给他。”栗田对银行职员说。

“干出这种事能逃得掉吗?”银行职员恨恨地说。

“当然。少废话,快把包拿来!”伊那冷冷地道。

“原口君,快照他说的做。钱总比不上有纪子的命重要。”栗田催促着。

“你很明智。我们不是冷酷无情的杀手。希望尽可能不伤到孩子。”栗田和被称之为原口的银行职员把包递过来后,伊那的刀也抽了回来。

“不好意思,还得请你们在此多呆一会。等我们的车开到安全地带后,会帮你们打救援电话。当然也许在此之前就会被登山者发现。”野兽和希拉利用早准备好的绳子把栗田、原口和狗的手脚绑上。狗不停地挣扎,但无济于事。

“孩子怎么办?”野兽问。

“没办法,也绑上吧。孩子一个人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地走会惹人注意,也危险。”

“对不起。再忍一下。马上会有人来救你的。”野兽边道歉,边象征性地绑上了孩子的手脚,把他们的嘴堵上后,一起绑在山毛榉树根下。

这段时间里,登山的人群陆续穿过树林,但林子深处发生了什么没人注意到。

“我们这就告辞了。最后为了山里人的名誉我再说一句,我们不是山里人。是山下的坏蛋偶尔混进山来。其实这里大概也不成其为山了。以后还是多加些人护送吧。不是要你不信任山里人,而是怕还会有我们这样的不法之徒打主意。”伊那把该说的都说了。遂告别了三人一狗,离开了森林。他们径直赶到隐藏在猿仓下方原始森林中的大篷货车上。

在那里,粗略地把钱分了分。两个背包各装了1500万,共约3000万。野兽吹起了口哨,希拉利把一捆钱贴在脸上,“嗬”地叫了一声。

虽比想像的少1000万,但也足以令人满意了。

“现在高兴为时尚早。在我们平安脱身之前,还不能说这些钱已属于我们了。”伊那冷静地说。

“到了这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了吧。我们不挂电话他们不会被人发现。”

“不打电话他们也会马上被发现。过了约好的时间还不到,首先银行那边就会起疑,会跟警察取得联系。如果是定时联络那就更快。也许现在山脚下的各条道路及交通要道已布下搜查网了。”

“那怎么办?”野兽及希拉利马上显出不安。毕竟不是职业罪犯,喜忧变化尽现脸上。

“我有办法。”伊那沉着地说。

野兽及希拉利现在对伊那已是无条件地言听计从。按照伊那制定的计划行动,才挣到了这1000万。这可是今后干一辈子也未必挣得到的一笔巨款。

“我们现在开始上山。”

“什么?上山?!”野兽及希拉利大吃一惊互相望了望。谁能料到抢劫了从山上运下来的巨款的强盗背着赃款又大摇大摆地上山。

“不错。他们认为我们一定会往山下逃。警察大概也会这样想。所以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再怎样反其道而行之,这么特意往山上跑也太危险了吧。”

“下面更危险。所有的道路都被封锁,车站那儿一定布下了搜查网。而往山上去不会有人盘查的。”

就算如此,这想法也过于胆大妄为了。与犯人希望尽量远离犯罪现场的心理相悖。

“反正一直都听他的。我就跟伊那君走。”野兽说。

“喂,别撇下我一个。”希拉利也急了。

“就这么定了。我们马上就出发。我先把车开到车站附近扔掉然后返回来。如果把车扔到这儿说不定会有人怀疑我们又上了山。你们先去白云山庄。”

“什么?白云山庄?”

二人目瞪口呆。单讲回山上去已是出人意料,更不用说还要直抵受害人的老巢。

“对。正因为是受害人的老巢才最安全。多么周密的搜查网也撒不到被害人家里去。而且栗田他们三人今晚肯定回不去了。他们得呆在警察局接受连珠炮似的问话。做案时我们是三人组,所以等下在山庄里要装做素不相识。对了,那条狗,保险起见,大家都喷点这个。”伊那拿出气味浓烈的杀虫剂喷在二人身上。三人换掉那身极平常的登山服,穿上时髦的登山装。连这些也都是伊那准备的。

“我真服了你。”

“不是业余的吧。”

野兽及希拉利对伊那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职业的哪会看上这点钱。得冲更大的去了。”

“那我就更要自叹不如了。”

希拉利做了个怪相,伊那道:“还不是佩服我的时候,战斗才刚刚开始。好了,出发。不能浪费一分钟。把太阳镜和刚才穿的衣服都扔到行李箱里。”

“不会从车上发现线索吗?”

“这个不用担心,车是我顺手牵羊弄来的。”

“计划得完美无缺!”

“是胜利还是惨败就看现在了。好,走吧。”他们换过服装后如同换了个人一样,开始各走各的。

伊那说等他把车子扔掉后会找个适当的地方给银行打电话。

野兽和希拉利走到现场附近时,感觉一切如常,栗田他们似乎还未被发现。老谋深算的伊那一定会把车扔掉后,找一个绝好的时机打电话的。临近中午,住在山脚下的登山者开始上来了。他们没坐夜行列车,而是悠闲地乘坐白天的车,在大雪溪脚下住一宿准备第二天登山。这是上年纪和有时间的人的登山方式。

经过犯罪现场时,着实有点紧张。栗田他们还被绑在森林深处的树根上。

野兽与希拉利到达山顶下方的白云山庄时已是下午4点。进入山庄大门,就感觉前台气氛不对。似乎山脚下的事已被发觉。至于是因为伊那的电话还是被登山者发现的就不得而知了。

5点过后伊那到了。估计这一路也是健步如飞。他使了个眼色把二人引出来。三人悠然自得地坐在富山侧斜坡上,在此,可眺望山庄侧面的剑岳,还可以穿过云海,北望日本海蓝色的水平线。在外人眼里,他们三位登山伙伴似乎正欣赏着阿尔卑斯瑰丽的夕阳景致。

“把车扔掉打电话与栗田他们被发现几乎同时。狗嘴里塞的东西不严实掉了下来,登山者被狗叫招了过去发现的。”

“你从那儿通过时顺利吗?”

“猿仓附近乱得很。但警察只瞄着三人一伙下山的人,对一个人往山上走的看也不看。”

“你真是料事如神。”

“你们也不一般哪。”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今夜我们在白云山庄充分休息,明天大家各奔前程。我打算从黑部溪谷下山。”

“那我就沿后立山朝针木方向去。从那边下想来不会有人检查。”

“我往北,越过雪仓岳、朝日岳,奔日本海。”野兽及希拉利把目光投向自己预定的方向。

“路径都不差。就是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今晚了。”

三人不由一齐伸出手来,彼此的眼睛被正接近云海的落日映红了。

第二天早晨6点,三人站在白马岳山顶。东面,太阳已升到笼罩着安云野的云海上。

飘浮在眼前的云海开始跃动。今天又是个好天。

“我们就在此分手吧。”伊那朗声道。

“以后真没有机会再见了吗?”野兽语气很有些悲凉。

“有缘、有机会的话也许还会再见。但即便见面彼此也要视同路人。”伊那毫无感情地说。

“你怎说些冷冰冰的话。好不容易咱们三个气味相投的人才聚在一起。”希拉利有些不满的口吻。

“就因为我们气味相投才必须得分开。在一起的话我们还会这么干。我们又不是职业的,第二次一定会被抓到。就算第二次没事,第三次一定逃不掉。分开正是为大家好。一千万够我们用了。我再废一句话,千万别瞎花了。”

“伊那,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们你的真名?”野兽央求。

“我就是伊那勘九郎,名字不过是个符号罢了。这已足够了。”

“我明白了。不该感情用事。两位让我先走一步吧。”野兽吸了吸鼻子,起身。

“好。到针木路很长。多加小心。”

“那再见了。”野兽最先离开了山顶。

送走野兽后,希拉利也走了。二人一南一北,身影越走越小,待到看不清了,伊那也离开了山顶。

“野兽·松涛、艾德蒙多·希拉利,我的好哥们。”伊那这样想,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空空荡荡的。背包中虽有1000万现金,但失掉了一生中可遇难求的好伙伴,心里不是滋味。

一九六X年盛夏的某一天,饱餐了一顿的三只鯱在浩翰的云海中各奔一方。

正文 第三章 一九八X年 夏·白马岳大雪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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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好不容易来到后立山背,却又发生这种事。”有村哲也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几十回。

“你别再道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脚这样能行吗?”中富笃志担心有村的脚。

“从大雪溪下山好走得很。拄着拐杖慢慢走就行了。”

“真不用我陪你吗?”

“如果要你陪,那我就是爬也要跟你上后立山。”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中富和有村是同一所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俩人是老乡,是从高中时就在一起的好朋友。二人都喜爱登山,今年夏天,他们决心登完被称之为“梦之路”的后立山。

后立山从越中一侧看起来,像跟立山的后面连在一起的,故而得名。一般把从白马岳到针木岭的长野、富山县境内连绵起伏的大山脉总称为后立山。从白马岳出发,中间经过五龙岳、鹿鸟枪岳等著名的山峰,是登山者心目中的梦之路。

但从地形上来看,由于冬季完全被控制在自大陆吹过日本海呼啸而来的季节风下,这里是严酷的冰雪世界,一般的登山者根本难以接近。是名符其实的“众神的银色宝座”。这拒人类于千里之外的大山只在夏季才打开大门,允许人们登堂入室。

中富和有村去年夏天登上立山之后,才知道隔着黑部溪谷耸立着的巨大山脉便是后立山,他们为此已足足准备了一年。

他们在天气情况最稳定的7月下旬出发,一路精神抖擞,不料想却在离山顶很近的花田附近,有村踩到一块浮石,把右脚踝给挫伤了。

踝骨那儿已经肿了,难以应付从明天开始得花费三四天的后立山之旅。

现在,俩人意见有严重分歧。是放弃计划,还是就此分手,由中富照计划一个人完成登山呢?

中富主张前者,有村主张后者。都坚持对自己不利的意见争执不下。中富不能同意挫伤脚的有村一个人回去,而有村更不希望因为自己放弃筹划憧憬了一年的计划。

“山又跑不掉,明天再来好了。”中富说。

“怎么跑不掉!明年能不能来谁知道。就算能来谁又能保证还会碰到这么好的天。我一个人下山没问题,拜托你,就按计划办吧。”

二人争执的结果,中富让步了。因为如果中富坚持护送有村下山的话,那有村就要照当初的计划跟在中富后面爬,中富只有让步。

第二天早晨,二人在白云山庄话别。

“下山千万小心,四合雪溪附近落石很多。”

“你自己更要小心。路那么长。”二人站在上山路和下山路的分叉口,互相叮嘱着。或许由于时间还太早,下山者寥寥无几。

“我没问题。你脚不好使,真行吗?”

“没事。拄拐杖能走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还不放心,那我就跟你去爬山好了。”

“又这么说。那你小心点。”中富站在分叉口,担心地目送着下山的好友。他万万也想不到,这竟是好友留给他的最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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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上午9点左右,从横滨来登大雪溪的汽车零件公司的登山队,在大雪溪上部即四合雪溪的支流合流处附近,发现有一个人在雪溪上,头部流血,附近滚落着几块有婴儿头大小的石块。这一带是落石多发区,常有遇难者。

雪溪下方水雾缭绕,登山队是在走出浓雾的同时发现遇难者的。

他们决定继续往上登,跟上面的山庄取得联系会更快些。

但令人惊讶的还不只这些。

“不好了!这还有一个。”登山队中有一人指着大雪溪上面终点处石滚落的地方。在兼做避难小屋的岩室下方不远处,登完大雪溪的登山者一般会在此稍事休息。

大概还是因为时间尚早,大队登山者还像蚂蚁一样在云雾下方蠕动着。这个登山队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全都是健步如飞、脚力好的。

两名遇难者都是男性,在雪溪上方发现的人有六十来岁,下方的二十一二岁、学生模样。

发现者忘记疲劳,迅速飞奔到附近白马山岳饭店报信。山岳饭店的人赶来,认定那六十岁左右的人是白云山庄的老板栗田正雄。稍后,又确认那名年轻人正是昨夜住在白马山岳饭店的东京A学院的大学生有村哲也。

栗田太太住在东京。有村老家在静冈县浜松市,那里有他的父母。已通知他们各自的家属。

遗体被运到山下,交给警察做检查。大雪溪虽经常发生落石遇难事件,但二人同时遇难的情况很少见。而且其中一人还是被称为白马岳山主的栗田正雄,这不能不令当地人及相关人士大为震惊。

栗田正雄作为日本最大的山中旅馆的老板在业界名声赫赫。同时,他还是著名的登山家及山岳摄影家。足迹遍及海内外高山大川,有很多著述及摄影集。

这样的一个人在宛如自家庭院的白马岳中最平常的山路上被落石击中死亡,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另一方面,和有村哲也在山上分手的中富笃志从山上一回来,就听到了好友遇难的消息。分手时虽然也不放心,但做梦也想不到好友会在很好走的大雪溪下山路遇难。这个夏天二人都没回家,打算从山上回来后全力打工赚钱呢。

下山后往有村租住的地方挂电话,突然从话筒中传出大声斥骂:“一起出去爬山,结果伙伴却死了!你跑到哪儿瞎逛去了!”房东的怒骂宛如晴天霹雳。

“死了?谁死了?”中富一头雾水。

“装什么糊涂!当然是有村君。不算是你杀的吗!”

“您慢点。我们在山上分手后,到底有村君他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才听房东说清楚,但中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之,在自己与朋友分手后意气风发走在上山路上时,朋友已死了,甚至连葬礼都举行过了。中富刹那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恶梦。然而这却是无情的现实。

中富去了浜松有村的老家。有村的遗体已火化。中富跪拜在灵前,泣不成声。

那时如果我陪你下山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泪水簌簌落下。灵堂上挂着有村平常的一张照片作为遗像,他在那里笑着,看着中富。笑容下面,似乎又想跟中富说点什么。

每当他这样笑时,总是要暗示中富些什么。

“与你亲手杀死他有什么分别!”房东的那句话回响在耳边。

“是,是我亲手杀了他。”中富在心中说。有村的双亲、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他们心里大概也在这样想。

说不定有村真的是被杀害的。蓦地这种想法掠过脑际。

就算他脚上有伤,但在女孩子都可以登的白马大雪溪轻易地就被落石击中死掉,这可能吗?

突然萌生的怀疑如天边飘过来的黑云般越来越厚。

虽然有村挫伤了脚只能慢慢地走,但终究不是很严重。不过如果考虑到一起死的还有栗田正雄,像他那样的登山大家都没能避开落石,腿脚不方便的有村被击中似乎也不稀奇。

但真的是因为落石吗?用钝器击打头部,然后抛尸在落石多的地方,做成被落石击中的假象又怎样?

警察也是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去看的。他们没有去考虑分析到底是因为落石还是别的什么。

但如果这是一起伪装山石崩塌策划的杀人案,那么凶手又是谁?究竟为了什么?

有村是开朗单纯的二十一岁的大学生。认识他的人都很喜欢他。为人认真负责,在打工的地方也深受好评。虽还没有女朋友,但似乎有女孩子暗中喜欢他。

这样的有村没有被杀的理由。那么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呢?

重新回到原先的疑问上时,中富心中突然一动。如刀光石火,这念头瞬间照出了整个事件的大致轮廓。

是被栗田正雄牵连进去的吧?栗田身为日本最大的山中旅馆的老板,人际关系极其复杂,工作方面也会有很多棘手的问题。六十左右的年纪。从被杀理由来讲,绝对比有村要多得多。

犯人开始只冲栗田一个人,但偏巧犯罪场面被有村目击,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一人是杀俩人也是杀,拿着带血的凶器又朝有村挥去。

早晨的雪溪是少有人迹的死角。大队的登山者还在很远的下面水雾濛濛处,下山的人也稀少。在气势磅礴的山岳风影中,人成为渺小的一点,即便有人看见了他们,也不会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岩石阴影下,雪溪凹进处,雪檐遮掩着,还有堆石、爬地松,这些遮住了人们的视野。在这样的死角杀人,以为定会人不知鬼不晓,却不料被有村在近距离撞个正着。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中富已确信无疑。犯人是冲着栗田去的。如果自己陪着有村,有村也许不会死。说不定栗田也不会被杀。至少事情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中富在有村灵前烧过香,打电话安排了一下,又回到白马岳山脚下。

负责搬出栗田和有村遗体的是北阿尔卑斯北部遇难对策协会的山岳常驻队。会长由大町警察署长兼任,在他下面,有救助部长、队长、班长。登山旺季,从各处抽调队伍编成常驻队,和大町警署成员一道进行巡逻及救助等活动。

再次登上白马岳的中富,见到了常驻白云山庄的白马方面常驻队队长小林。小林与其说是警官,倒不如说更像个山里人。历经充分的风吹日晒,皮肤如熟皮子一般。精悍的身躯没有一丝赘肉,细腿,表情紧绷绷的,倒是有些下垂的眉梢眼角,令脸部线条柔和了一些。

一年当中,在山上的天数倒比山下多的山里人警察,他见到中富后便说:“你就是那位死去的有村君的登山伙伴吗?在登记簿上看到你们俩是同行者,还到处找你来着,又不知你往那边去了。”

到山庄之前有村挫伤了脚,没决定是完成计划还是下山,所以去向一栏就那样空下来了。

“给您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中富向小林道歉,叙述了自己与有村在山上分手前后的事。

“原来如此。因为脚扭伤所以分手了。怪不得我们找不到你。你曾跟有村东京的房东联系过是吧!”

“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已发生了惨事,还悠哉游哉地一直跑到针木。”

“让在山上受伤的朋友一个人走这是违背登山规则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责备你也于事无补。你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是同行者才来的吧?”

小林又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中富,中富于是把自己的猜疑和盘托出。本以为会被付之一笑,但小林未插一句话一直听到最后。听完后接着沉默着,似在琢磨着中富讲的内容。

“您认为怎么样?也许我这是外行人不值一听的意见,但我就是不能相信有村君是被落石打死的。我这么说决不是为了推卸责任。”中富委婉地催促默默无语的小林拿出看法。

“你的话有一定道理。”小林终于开口了。

“就是说完全有可能是被杀的,对吗?”

“现在倒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像栗田先生那样对白马岳了如指掌的登山高手在山上被落石击中,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落石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人为的……就是说有人故意让岩石落下去砸栗田先生?”

“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这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有人不小心弄下块石头击中了栗田先生和有村君,由于害怕逃掉了。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弄掉的石头砸死了两个人,这种可能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根据报道,两具尸体的位置相距有30米左右,一次落下的石头砸死的二个人会距离这么远吗?”

“对此我也有疑问。有没有可能其中一具尸体滚落到下方去了呢?现场是个大斜坡。”

“那儿有人滚落留下的痕迹吗?”

“这个……倒没清楚看到。”

雪溪上边如同被茶匙剜下一块一样。旺季时,人的脚印踩出黑黑的道子。有上下两条路线,下来的路线主要是卸货用的制动滑道。

另外,雪溪那儿雪硬梆梆的冰一样。搞不好摔一跤可以一直滑到下面去。但雪很硬,所以不会有明显的滑落的痕迹。

“找到击中二人的落石了吗?”

“在现场附近搜寻了一下,但那里石头到处都是,到底是哪块实在找不到。”

“那光凭这些也不能断定是落石致死的。”

“没有断定。不过在那里,除了由于落石以外想不到其他致死原因。”

“不是想不到,而是没有想吧。”

“真是咄咄逼人啊。不过的确如你说的那样,没有人像你这么想。即便不相信栗田先生这样的人会被落石击中,但考虑到高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所以对尸体只按一般事故处理了。”小林并没生气。

“也没有进行解剖吧?”

“没有,判断是事故致死,尸体便交给了死者家属。”

“如果考虑周到些进行一下解剖,或许会检查出点什么。至少可以知道确实是被落石击中致死的,还是被冰镐、棍棒或者是用石头打死的,总会有些差别吧。”

“也许会查出些什么,不过已是马后炮了。尸体现在已化成灰了。”

“队长先生对此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至今为止参加过很多次遇难救助工作,没遇到被杀的情况。总觉得在山上不会发生这种事,这种观念已根深蒂固。我们的工作必须基于对登山者的爱心及信任上。即便有一丝怀疑,也马上被自己给否了。”

“就是说队长先生也怀疑过。”面对中富的提问,小林表情模糊,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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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小林之后,中富来到有村遇难的地点。上山路与大雪溪下山路的叉口在白云山庄稍下边一点,村营山岳饭店的旁边。叉口设有路标。几天前他曾站在这里,担心地目送瘸腿的好友渐渐走远。

事情就发生在那以后。如果当初跟他一起走,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现在怎么后悔自责,好友也不会活过来了。山跑不掉,朋友的生命却已远逝。

有村的尸体是在四合雪溪的枝谷合流处附近发现的,乱石到处都是。人们夏天朝着根深平径直往上爬,秋天则斜向石草方向。两条路在根深平岩室前合为一条。有村的脚就是在根深平踩到浮石扭伤的。

栗田的尸体是在紧挨根深平的一道裂缝处附近发现的。站在现场,会发现两具尸体所在地点相距不止30米,而是足有50米。相距这么远的两个人会被一次落石击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里虽是很陡的斜坡,但就算从发现栗田的那个地点朝下滑落,路线也不对,不可能滚落到有村遗体被发现的那个位置。所以就算俩人是被落石击中的,那也一定是两次落石。两次落石同时发生;一前一后?

就算有这种可能,但从概率上讲机会很少。而且被落石击中的二人都死了,这种情况更加罕见。还有落石发生时间的问题。落石一般在气温升高的下午发生的机率比较高。而这次却是在早晨。离得很远的两具尸体,由于同时或前后脚发生的落石而死,而且是在上午,这几样加在一起,几近于不可能。

小林队长没有回答中富的问题,但他一定也会对所有这一切持一点怀疑吧。

“你在那儿干什么?”中富正沉浸在思考中,突然从后面传来说话声。他这才醒过神儿来,朝声音方向望去。是位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子。长发,细长的眼睛清澈明亮,皮肤白皙不像山里人。她的长发被山风吹拂着,眉目极清秀,但表情抑郁,似乎有难言的伤痛。

“我的好朋友在这儿死了。被落石击中……”中富对陌生的女子脱口说出。女子的提问中似乎有一种让人不能含糊的力量。

“你是说前几天和我父亲一起死去的来自东京的那个学生……”

“父亲?!你说栗田正雄是你父亲?”

“是的。”

“是这样。”

中富明白了,所以她的表情才会如此悲戚。中富自我介绍。女子说自己叫栗田有纪子。

“中富先生真的认为您的朋友是被落石击中的吗?”互相交换过姓名后,有纪子问。

“你认为不是吗?”中富反问道。

“父亲是被杀的。肯定是被杀的。”有纪子口气极坚定。

“你怎么这么确定呢?”中富心中的猜测被她毫不含糊地说出来,不由吃惊。

“父亲对落石了如指掌。不只是落石,还包括雪崩、什么时候是什么样儿,哪里有裂缝,什么时候处于什么状态,可以说白马山域就跟他自己的家差不多。吹拂爬地松的风声、天空飘过的一缕浮云,从这些他就可以推测出天气的变化。白马岳的事他闭着眼睛也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会被落石砸死吗?”

“你既然说令尊是被杀的,那是谁,为什么杀他呢?”中富追问。杀死栗田的犯人,也就是杀死有村的凶手,他不能等闲置之。

“我心里很清楚。不过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其实我也认为他们是被杀的。而且我的朋友是受你父亲牵连的。”

“中富先生认为是杀害父亲的人杀害了你的朋友?”

“除此乏外难以解释。”

“我现在也不知犯人到底是谁。但在不远的将来、大概一两年之内他一定会现身。”

“一两年之内会现身?这是什么意思?”

“会在母亲的身边看到。”

“你母亲身边?”有纪子的话更加令人莫明其妙。

“现在的母亲是爸爸后娶的。”

“就是说不是你亲生母亲?”

“我亲生母亲在我小时候就死了。我恍恍惚惚还记得一些她慈爱的样子。现在的母亲是两年前把父亲骗到手的。我不承认她是我母亲,只是为了说话方便才这样称呼。”

“一两年之内犯人就会出现在你母亲身边……”中富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继母也是凶手之一。”有纪子说得更加清楚。

“不会吧……”

“她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侵占白云山庄。”

如果栗田死了,包括白云山庄在内的所有遗产的二分之一由妻子继承。如果未亡人再婚,这二分之一的财产要与新夫共享。有纪子说“一两年之内犯人就会在母亲身边出现”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继母身边现在有类似的男人吗?”

“现在还不是跳出来的时候。但过一段他一定会出现。我很清楚。”说这话时有纪子的脸突然变得很苍白。太阳已沉下山。她悲愤的面容中带有些许恐怖,脸色煞白。

中富猛地领悟。如果是继母伙同犯人为侵占白云山庄杀害了栗田的话,那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有纪子了。只要有纪子还在,他们就不能把白云山庄完全据为己有。时至今日,有纪子已成为犯人和继母面前惟一的、最大的障碍。

而且,有纪子似乎也已意识到这一点了。

“如果中富先生想知道杀害你朋友的凶手是谁,只要注意一下我继母身边就行了。”

中富正想提醒她几句,她已轻盈地转过身,走进黄昏后苍茫的暮色中。气温迅速下降,发暗的天空中,星星闪烁着。如果不赶紧的话,在回到山庄前天就全黑了。中富感到有些恐怖,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拿着石头砸过来,要了自己的命。

正文 第四章 落石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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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富牢记着有纪子“如果想知道犯人是谁就锁定我继母身边”这句话。这大概源于背负杀父之仇的女儿的直觉吧。

栗田的遗产到底有多少,身处局外人的中富当然不得而知,但作为日本最大的山庄,白云山庄的利润一定十分丰厚。

以此为杀人动机完全令人信服。何况栗田的妻子是后娶的,只要暗中有情夫,有纪子的话就有道理。但为了让警察也相信这一点,就必须能够证明这个情夫确实存在。有纪子为此划出“一两年内”这个期限。这是为证明犯人存在所需的期限。

云端中山里人的山庄,已突然成为血腥的犯罪沙场。

其实,对犯人来说,那不过是被升高到海拨2800米的“凡人社会”的“财物”罢了。

中富相信有纪子的话,悄悄开始对栗田正雄遗孀的调查。说是调查,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能做的只是收集在山岳杂志筹刊物上公开发表的资料、注意一些相关的言论而已。

栗田正雄是山岳界著名人士,也是话题丰富的人物。关于他的再婚,两年前的山岳杂志和娱乐杂志都曾大张旗鼓地报道过。

据这些杂志介绍,栗田在前妻死后,一直与女儿有纪子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两年前的夏天,认识了去白马岳登山的绢代(当时24岁),遂再婚,绢代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如果事情单单仅是已近花甲之年的山中旅馆老板再婚,传媒也不会如此大惊小怪。关键在于绢代她是银座的高级俱乐部“花梨”的当家花旦,冲着她传媒才趋之若鹜。而且二人年龄上也相差三十多岁。

“山里人与银座蝴蝶之恋”等等,哄动程度不亚于影视明星。娱乐杂志一马当先,山岳杂志也紧随其后。

有的娱乐杂志很恶毒,说是纯朴的山里人折服于银座磨练出的美人的石榴裙下。这段报道的大致内容如下:

<small class="ter">俘虏山男巧施美人计银座夜蝴蝶一夜之间成为日本最大山庄之社长夫人</small>

<small>白马岳白马山庄是可容纳3000人住宿堪称日本最大的山中旅馆。位于白马岳山顶下方,海拔2800米处。除历史悠久的木制主楼外还有三座钢筋水泥造的新楼。全部由单元房间构成,另有贵宾用豪华套房。</small>

<small>山庄里有可同时容纳千人就餐的大餐厅、和式、西式小餐厅、酒吧、咖啡休息室,另外还有可供举行、结婚典礼和会议的宴会厅。总之与山下大都市中的豪华饭店相比应有尽有、毫不逊色。</small>

<small>山庄的老板即是号称白马岳山主的栗田正雄,此人也是位著名的山岳摄影家。栗田氏自发妻去世后,便一手抚养女儿有纪子,二人相依为命。他经营着以白云山庄为中心的分布在同一山岳的五个山庄,今年夏天,终于拜倒在银座夜蝴蝶的石榴裙下。</small>

<small>一跃而为贵妇的灰姑娘桃井绢代,在银座顶级俱乐部中也是群芳之首。去年,她的利润额在银座同行业小姐中位居第三,前年则是第一。栗田在山岳界朋友的引荐下与绢代相识。得知栗田氏是日本最大山庄的老板,绢代自使出千般手段,把栗田氏服侍得周周到到。作为还礼,栗田招待她去山上游玩,就在临去山庄的前夜,一位客人劝告绢代说:栗田正雄是位大老板,又长期独身。你在俱乐部做小姐,即便广受欢迎、无限风光,终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拿出在银座磨砺出的一流手段收服这白马岳山主的心,如何。银座女王遂动了心,更使出全身本事,终于达成心愿。</small>

<small>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据说她与这位客人之间为此还下了个赌注:如果她能俘获栗田正雄的心,她会得到X百万元;如果失败就要陪这位客人春风一度。结果是她赢得了这X百万元。</small>

<small>这大概是只有女人才能玩的大小通吃,也可说是一举两得吧。</small>

文章的语气略带揶揄的味道,但极有说服力。作为读者会感到也许真如这篇文章所言。

身为银座的红人,身边有一两个与之有特殊关系的男人自是稀松平常。与她打赌的那位客人与她是什么关系就很值得研究。

说不定那赌注正相反:她接受客人的劝诱依计行事,待一跃成为贵妇大功告成时,与客人平分白云山庄的利益;如果失败,则由那位客人送她X百万。

交易秘密地生效,诱捕栗田的计划缜密地展开。栗田也囫囵个吞下了鱼钩。

不过,这计划只要栗田还活着,就不能算真正成功。客人为了拿到那赌注——白云山庄二分之一产权,必须要栗田死,而且等不及他自然死亡。

就是说,在赌博刚一开始,杀害栗田的计划也就开始了。

中富被自己的推测惊呆了。不过,有纪子早已把这一切暗示给了他。这大概就是周密的白云山庄侵占计划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有村哲也也就不单单是碰巧赶上杀人,他已成为夺取白云山庄这个计划实行过程中的障碍。

犯人接下来就会把矛头对准有纪子。但这一切都不过是猜测,没有任何证据。除了像有纪子所说一两年之内锁定绢代身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这期间有纪子又会不会有危险呢?

再婚之后,栗田应绢代的请求在东京购置了寓所。在此之前他都住在山脚下,但为了住不惯山里的绢代,便在青山的一等地区购置了公寓。当然是上亿的超豪华公寓。除了夏天,栗田都与绢代在青山的新居过新婚生活。不过,女儿有纪子并没有离开山脚下的房子。

她讨厌东京,不承认这个后妈。虽然她与继母分开住,也并不意味着就安全。就像她父亲是被伪装落石击中的那样,她在山上会被怎样设计完全难以想像。

而且,在山下或许比在山上更容易除掉她。但中富却不能为有纪子做任何事。所有这些不过源于有纪子的直觉和中富的怀疑而已,没有任何证据。不能谋求警察的保护。有纪子也没有请求中富去保护她,二人不过在山上有一面之缘。

不过,中富的眼底,深深烙下失去父亲的“阿尔卑斯少女”那悲戚的面容。如果不想出点什么办法,不久她就会被谋夺白云山庄那伙人的毒牙吞噬。

中富于无计可施之余,猛然想起常驻队长小林。他曾很认真地听取中富的意见,也委婉表示出自己对整个事件的一点怀疑。

这个被山上热烈的阳光晒得黝黑的山里人有一颗极和善的心。他大概会意识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有纪子。而且他长驻山上,至少有纪子在山上期间他会在有纪子身边。

中富毫不犹豫地给小林写了封信。信中,他把自己与有纪子见面,在她的暗示下调查绢代的一些情况并由此做出的推断等和盘托出请求小林能够保护有纪子使她免受伤害。

如果小林说他的职责是救助遇难者,不是保安,说中富这是荒谬的妄想,那也只有由他。

但中富觉得这总比束手待毙强。溺水的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好。想不到立竿见影,小林很快回了信。文字不很讲究,颇有男人气,但极真诚。不过中富与其说被这份诚意打动,不如说他更震惊于信中披露的事实。

小林回信的内容如下:

<small>山里已是一派浓浓的秋天景象。一直超满员的山庄客人也日渐减少。</small>

<small>你的信我看了,感觉事情的确很严重。老弟的调查与推测很有说服力,令人不能等闲视之。</small>

<small>事实上,我们这些山里人对栗田先生的再婚也曾深感疑虑。我也参加了婚礼,不知怎的感觉当时栗田夫人的态度很不明朗。</small>

<small>夫人方面参加婚礼的人身上带有都市流氓的油滑低级习气令人很不愉快。其中有人一望便知是黑帮分子。他们把夫人捧为美丽的灰姑娘,却明显流露出对我们这些“乡下野人”的鄙视。</small>

<small>回想起他们的态度,对照那篇报道,就觉得上面写的绝非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结婚之后夫人长年住在东京的豪华公寓里,几乎不到山上来。偶而来一次,还要把职工或相关人士当成仆人一样呼来喝去地耍威风。</small>

<small>与你见过面之后,我就对栗田先生的事不能释怀。我虽不是刑警,但既是警察为何没有深刻剖析这些疑点呢?我至今愧恨不已,我身上救助队员的根性似乎更强于作为警察的责任感。</small>

<small>事到如今悔之晚矣,但为了解除心中沉淀的种种疑问,我自己也做了些调查。了解到夫人以前工作的位于银座六丁目的名叫“花梨”的俱乐部是黑帮组织六道会经营的。六道会与全国性大黑帮组织曾根崎组有关联,组长松浦六藏是曾根崎组最高干部会议成员。</small>

<small>曾根崎组为维持庞大的机构,竭力开拓资金来源,广泛涉足包括土建、娱乐、金融、色情等众多行业。他们不择手段地攫取财富。</small>

<small>如果未亡人绢代至今还保有与六道会的关系的话,那么即便栗田先生真的死于意外,他们也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霸占白云山庄。</small>

<small>考虑到这些,觉得老弟的忧虑有充分的道理。我会尽我所能注意有纪子身边的动静,但我不可能每时每刻守候在她身边。</small>

<small>不过,对方现在如果轻举妄动定会招来怀疑,他们应该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这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对有纪子下手。</small>

<small>另外,法律上也有规定,禁止女性在丧夫六个月内再婚,所以我想至少这段时间内是安全的。</small>

<small>今后,我会尽自己微薄之力与你联手,保护我们山里人的白云山庄不被黑帮组织染指。祝健康。</small>

信的内容如上。中富惊得半晌未动。绢代的背后也许有黑帮组织。不,不是也许而是肯定有。黑帮组织要把白云山庄据为已有,作为资金来源。

绢代是引栗田正雄上钩的香饵。栗田一口便吞下了它。他想不到这香喷喷的女人却挂在黑帮的毒钩上。

而且对方现在已把白云山庄一半的产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如果再除掉有纪子,整个白云山庄集团就全归六道会所有了。现在可以说白云山庄已危在旦夕。

那么有村哲也也是被六道会杀害的。他向小林寻求对有纪子进行保护,不料更深入地窥伺到了事情真相。小林说至少六个月内有纪子是安全的。他说自己是“微薄之力”,与之相比,中富感觉自己的力量就更加微薄,或者说接近于无力。

小林的信给了中富以沉重的打击,他茫然地翻看报纸,却意外地发现这样一段文宇。

诚聘俱乐部服务生。时薪千元以上,无工作经验亦可。工作时间为19点——24点。节假日休息,付交通费。请持履历表面谈细节。地址银座六丁目花梨、花形商事株式会社。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碰巧名字相同。但地点是银座六丁目。中富查了下电话本。银座六丁目只有一家俱乐部叫“花梨”。

就是它。就是桃井绢代婚前工作的地方。它现在在招聘服务生。

中富感觉魔窟张开了血盆大口。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从有村哲也登上白马岳那时起,他脚下的路便把他引向了这里。

工作时间从晚7时至午夜零时。时薪千元以上的待遇也很不错。他现在打工的那家西餐厅店长对他很好,他在那儿干得很愉快,但看来得辞掉了。

中富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一位声音很和气的女人接的电话,请他带上履历表尽快前去面试。花梨的事务所在赤坂二丁目,在外堀街一直往里的一座综合大楼里。

娱乐行业及业界报纸,不动产公司等入住公司的名字写在大门口的指示板上。这里似乎是与六道会相关的“合法企业”的老巢。

以中富的目光望过去,出入这座大楼的人眼神都极锐利。他坐上定员为五人的小电梯,来到位于五层的花梨事务所。

他怀着深入虎穴的悲壮心情往里走,惊奇地发现经过的地方都是极普通的办公室,四五位工作人员正在不锈钢办公桌前办公。电话铃也不响,穿着常见的那种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写着账簿或操纵着电脑。没有年轻女性,大概她们早已被当作“战斗力”投入到赚钱第一线去了。

一切以实用的原则,没有任何装饰很平庸的一个事务所,进门后右手处摆着屏风作为接待处。

中富进去后,工作人员投来询问的目光,但当中富说自己是看了招聘广告前来应聘的时,他就又把毫无表情的目光转回自己的工作中。这里完全没有黑帮巢穴的感觉,有一种行政机关里单调的静寂。

“请到这边来。”从事务所里边传来柔和的声音。一位三十五六岁、肤色白皙、表情端庄的女性含笑向中富招手,中富被引到会客角,这里的设施也极平常。桌上放着打火机和青铜烟灰缸,是一个点到即止的会客空间。

“您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位吧?”她微笑着问。长相虽平常但牙齿排列很整齐美观。

“我叫中富。”中富重报了遍名,递上履历表。

“我看看。”她边说边打开履历表。

“是A学院的学生呀。”她拿着履历表和中富的脸对比着看。

“不过是挂个名罢了。”

“店里也有女大学生在打工。你曾经在我们这种店里干过吗?”她的目光似在估量中富的身价。这种目光大概就是那种阅人无数、一眼便可看出对方深浅的目光吧。在满面笑容中似乎已看穿对方的一切。中富觉得自己前来求职的真实意图已被她看破,不由腋下冒出冷汗。

“没有,是头一次。”

“哦。这工作倒不一定非得有经验。具体事情店长会指点给你,只是我们店里有三条店规必须得遵守。”

“我会遵守店规的。”

“我们店里尽是身份高贵的客人。他们来到店里放松身心,说很多话。这就要求你无论在店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全部要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我对客人们的谈话不感兴趣。”

“这点很重要。第二是不要跟店里的小姐关系过于密切。小姐们是店里贵重的财物。没有必要不要多讲话,也不要在店外交往。”

“我明白。”

“第三,也不要和客人私下交往。客人里也有对服务生感兴趣的,会给小费、邀请去店外吃饭等等,你都不要接受。小费要退还,如果客人无论如何要你收下,那你先收下,交给店长,店长过后会如数返还。这三条你能做到吗?”

她看透人内心的目光与中富的目光重合。在柔和的气氛里却包含一种慑人的力量。

“能做到。”

“待遇先就按招聘广告上写的那样,根据你的工作表现会逐渐提高。如果没问题就请明天开始上班。”

“请多关照。”

就这样中富在花梨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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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中富的是俱乐部的妈妈桑槻村妙子。店长叫国井升司,五十来岁,干这行据说已有20年。小个子,总是副睡不醒的样子,但对客人的情况却是过目不忘,即使是只来过一两回的客人,他也记得他的名字和上回接待他的小姐的名字。

国井下边有三位服务生,另外有柜台中的酒保梅津、会计永尾。

再就是五十名小姐,平时上班的约三十名左右。黑帮六道会经营的,不过只在幕后,表面是由花形商事这个六道会的傀儡经营着。

曾根崎组巧妙高明之处就在于以资金源合法化为目标,致力于扩大正当行业,将机构分为两部分:事业部和军部,前者致力于正当行业,后者保护前者。

正业现在已涉及土建、演艺、金融、娱乐等,共分成四个事业部,规模不断扩大。

曾根崎组现在的势力圈以关东为中心,涉及一都十三县,旗下一百二十五个集团,成员约5000,如果加上准组员即达八万人,称得上黑道中的庞然大物。

曾根崎组之所以膨胀到如此规模,缘于他与政治家的联系。作为政治捐款的回报,得到政治家的庇护,骗取了很多合法企业。

关东的黑帮源于嗜赌的仁侠系,主要资金来源是赌博的手续费。但自赌博非法化后,他们也放弃了另外一些黑道买卖如毒品、卖淫、保护费等,开始学习关西型,加速实现资金来源合法化。

曾根崎组现在是“职业黑帮”。但剥开外皮便露出其不择手段赚钱的真面目,它信奉的依然是暴力至上主义,所有正业都是用不正当手段弄来的。

花梨的客源多种多样。大多衣着华丽、精神颓废。普通企业中的做买卖的人也不少。基本以演艺界、金融界、自营业者为主,但有时也能看到在野党政治家,他们大概与曾根崎组有瓜葛。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黑帮成员不来。这是组织严格分为事业部、军部的证据吧。能看到的组里的干部也就是事业部的,有时为业务招待使用。

客人中的大部似乎都不知道花梨的真正老板是六道会。

令中富深感意外的是一般来讲与黑帮水火不容的传媒界人士也有很多。消息灵通的他们不会不知道花梨老板的真面目。之所以知道还来,大概是因为这儿的小姐漂亮出众、而费用在银座一流的俱乐部中属比较便宜的。

花梨是东西两大阵营当中的安全带。

小姐十名一组、外带两三名后补。各位小姐按营业额编号,竞争十分激烈。不仅要留神不被其他组超过,还得注意别被自己组里的后补小姐挤掉,须臾不能大意。为了排名次,组里的后补小姐也得很像样,但过于优秀又会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所以一切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中富主要负责开门前清扫、为客人领座、端茶倒水、清理桌子、准备迎接下位客人、安排接客人的车子及关门后的打扫。

俱乐部在银座六丁目中央大街和外堀大街之间一幢细长大楼的四层。同座大楼的业者都是同行。四层花梨占的面积最大。

据店长说,作为俱乐部来讲,花梨在银座的位置绝佳。即便同在六丁目,如果在中央大街与外堀大街外侧那就偏僻了,越往七丁目、八丁目去越便宜,而五丁目位置又太靠近中心。

四丁目以北则名银座而无银座之实,用店长话讲:

“荟萃银座夜晚之精华、最妩媚动人之处便在这六丁目一带。”

没有客人的时候,花梨店内荒凉寂寥。死气沉沉地缩在大楼一角,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酒香与女人的脂粉香,更有一种“往日繁华何处寻”的伤感。

一到开店营业、客人进来后,整个店便复活了。朦朦胧胧的灯光烘托出柔和的气氛,布局巧妙的落地灯溢出橙色的灯光,映衬得在杯中摇曳的琥珀色的美酒更加醉人。了无生气的室内装饰刹那之间有了生命,显得豪华而又沉稳。那些带着死鱼般生硬表情与同伴闲扯的小姐们眨眼间如老母鸡变凤凰般带着眩目的艳光,举止洒脱地迎向客人。

中富来到店里才明白,令一位职业小姐美丽的根本并不在于化妆、衣着和照明。那些不过是帮她们艳光四射的重要的小道具罢了,决非美之要素。

她们一来到客人身边便摇身一变为媚死人的妖精。服侍客人使她们发生化学变化,光彩照人,感情投入,浑身散发着致命的性感。

是客人赋与了她们女人的生命活力。职业与业余的区别正在于此。白天的小姐毫无生命光彩,就是因为没有客人。

与小姐同时复活的还有店里的一切。所有的都在最适合它的位置充分发挥着作用。其中最活跃要算妈妈桑槻村妙子。中富在事务所初次见到她时感觉她是没什么特点的中年女人,在这里,素色和服下裹着成熟女性压抑着的丰沛情感。

这种技巧性的压抑格外奏效,在艳丽的妙龄女子争奇斗艳的欢场,完美的成熟女性的风采与妩媚如鹤立鸡群。

她向每位客人都周到地播撒着殷勤,无一疏漏。嫣然一笑间,客人席上小姐的配置、客人的脸色、各个员工的工作状况尽收眼底。一旦客人与小姐比例失衡,她即若无其事地点拨一下,店内瞬间又恢复平衡。

在她的指挥下,客人与小姐完全溶和在一起,和睦融洽,妙子称此为:“浪漫共同体”。

如同优秀指挥率领他的交响乐团一般,在妙子指挥下演奏的浪漫协奏曲令俱乐部的各成员、各要素完美配合,令这几十平米的平凡的空间成为奇幻世界,从现实中脱离出来。

客人是她指挥棒下最合作、最活跃的份子。她站在整个舞台的中心,舒卷自如,充满自信。她自身已成为对客人最具吸引力的磁体,她甚至比客人更陶醉其中。

中富在妙子的指挥下如鱼得水,忘掉了进花梨的初衷,由此亦可知槻村妙子的指挥多么完美和协,日臻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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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熟悉之后,中富有了观察客人的余裕。至今为止他都在忙于端茶倒水、整理桌面,然后随时准备领客人入位,完全没有闲暇。现在,他已可以记得住客人的脸、喜欢的小姐及座位、食物。

哪些是常来的客人他也有数。不可思议的是这边记住了客人,而客人那边随之也有反映,会跟他打招呼。

店里,说到底主角还是小姐,服务生始终不过是杂役。只要不是性倒错,就不会有打服务生主意而来的客人。但不能因此说服务生是可有可无的。这种店里的男性是菜中的香辛料,没有他们菜的味道也不够劲。

客人如果没见到熟悉的服务生,会问某某君怎么了。不过香辛料始终是调味料,决不会成为主料,说到底是烘托店内气氛和小姐的辅助性存在。

入店三个月来是在繁忙工作中渡过的。现在他对领座、端茶送水、打扫卫生、整理桌面这一套活计已干得得心应手、一气呵成。

进店三个月后,对店里情况大致有了了解。这期间小姐换了十个左右,基本都是后补小姐,正式小姐不大变动。她们动大都是由别的俱乐部高薪挖角,或者对内部人事关系、待遇感到不满。

小姐进店头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期。这个时期一过,一般会有以年为单位的一段稳定期。店长说3年又是个大关口,过了这个关口,一般又会干10年。这段时间里,有才能的会独立单干。无论怎样受欢迎,岁数大了都风光不在,她们会转而做妈妈桑、逐渐转到管理层。

妙子手下按资历有专务、常务、部长三位年长小姐辅佐工作。

而小姐们则不按资历,而是按月营业额定座次。排行榜每三个月发布一次,前三四名一般没有多大变化,后几位则经常变动。

排行榜与实际受欢迎程度时有不吻合的情况。这是因为如果有钱的常客专捧某一位小姐的场,那她的位置就会往前。

这在店里被称为“哄抬榜”,为同事们所不耻。因此真正的第一名往往排在三四位。

三个月里,两位早于中富来的服务生辞了职,中富很快升到了第三位。领班叫品川,已干了五年,虽只有25岁,但一眼望去倒像30岁。

他的皮肤总是滑溜溜的、表情贫乏,但客人喜欢他。越过二人升至第二位的叫福原,19岁。为进大学去予备校补习,来店里本是为打工,但日复—日就在花梨干了下来。

酒保梅津50来岁,由银行职员转行过来。他觉得帮别人数钱愚蠢之极,不如转向自己喜爱的调酒行当。

事实上梅津摇动混和器的姿势极潇洒漂亮,功夫已炉火纯青。

店内的配置及各个岗位的人员情况大致如此,似乎都与六道会没什么关连,而六道会本身也竭力避免让人觉察到这一点。

店里规定午夜12点关门,但如果有迟归的客人,就要等到客人兴尽而归。

最近已有由黄金礼拜五转到黄金礼拜四的倾向,礼拜四的夜晚人气非常兴旺。

有关桃井绢代的情报什么都没掌握到。冒昧打探恐会招来怀疑闹得鸡飞蛋打,所以中富只是特别用心注意同事的日常谈话,但却并未听到有价值的东西。特别是小姐们之间的闲聊,但从未有与绢代有关的支言片语。

关门时,小姐们全都在做回家的准备。休息室狭小,有些小姐就在店里换衣服。每当这种时候中富都会很尴尬,不知该往哪看好,而小姐们却似乎并不在意。

“我们在她们眼里根本不是男人。她们根本当我们是傻瓜。”福原有些愤愤然。

“店长倒很平静。”

“他不是男人,不,就不是人。”

“那是什么?”

“怪物。是对女人毫无感觉的怪物。”

“怪物?我们是不是也快变成怪物了。”

二人说话时,品川直盯盯地朝他们翻白眼。二人急忙分开,心里不由骂倒忘了他也是个怪物。

一到快关门时,品川就忙起来了。安排车子、确认、送客等等,在店与车之间要往返好多次。碰到天气不好或是在寒冷的季节,这着实是桩苦差事。中富有一次提出换换他,却被极冷淡地拒绝了。

他任劳任怨、承担了这么苦的工作,中富很佩服,跟福原说:“品川君真不错,把最辛苦的差事一人包下来。”

福原鼻腔里哼了一声:“哼,什么最辛苦的差事!他是把最肥的差事独占了。”

“最肥?”中富亲眼看到好几次品川在风雨中跑来跑去确认车子,对福原的话很不理解。

“有一次他缺勤,我替他干的。一晚上就挣了一万多。这种活儿淋点雨、吹点风又算什么。”

原来如此。有这种猫腻。按规定小费要全部先交给店长或妈妈桑,但没人遵守这规定。

“品川那家伙的皮肤像雨蛙似的滑腻腻的对吧?”福原压低声音小声说。他原来跟中富有同感。

“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为了对付雨,临生下来时就做了防水处理了。”

看来还真是个怪物。

入店三个月后,10月末的夜晚,11点半左右快关门时,一位30岁左右长脸、瘦俏、高挑的客人进来了。身穿用高档进口面料精工细做的极合体的西服,随意披挂的全是一流名牌。不经意的每一个举动洒脱有型。但自他进门伊始,中富便感觉到有一股杀气。是那种含而不露、收着削铁如泥的宝剑的剑鞘所特有的静寂的杀气。

也不知是演员还是其他什么名人,总之中富头—次见到。

小姐们看见他,呼拉一下全围了过来。

“哎啊,阿英!好久不见了。”

“你到底去哪儿玩去了?”

“我们都说好了,这次绝不让你活着回去。”

莺声燕语、叽叽喳喳。妈妈桑看见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把排名第三位的真知子叫了过去。真知子兴冲冲地过去。她其实是排行第一的小姐。长脸的客人与真知子坐在最里边的位置紧紧挨在一起亲热地说话。

很悠然的样子,但骨子里却有种固有的紧张、令对手无解可击。这种紧张已细密地渗入他周身,又从每一个毛孔表现出来。

中富怀疑自己的这种感觉。客人并未表现出什么流氓习气。他看起来更像一位很有品味的年轻绅士。

中富感觉到的那种杀气也许是出于自己的偏见。无意中客人看了中富一眼。

“是新来的服务生吧。”客人说。

“是。我叫中富,请多关照。”中富急忙低头行礼。

“请多关照。”客人周到地回礼,又把视线移到真知子身上。虽只是一瞬间,但与客人对视时,中富脊梁骨阵阵发凉,像在打寒颤,或者说他真的打了寒颤。关门时,客人与真知子一起出门。

“哼,打得火热。他们今晚不会回家了。”福原边打扫店内边说。

“刚才的客人是真知子的男朋友吗?”中富若无其事地问。

“他是有名的头牌杀手。把红小姐一个个搞定。”

“不一般。即是花梨头牌的杀手,一定有相当的实力吧。”

“唔。当然是有实力的。”福原似话中有话。嘴角表情已表现出来。

“有实力也有各种各样的内含对吧。”中富试探着。

“是妈妈桑的弟弟。”

“哎?妈妈桑的弟弟?就是说关系很硬。有这个倒也算有实力。”找工作时有没有很硬的关系会有很大影响。

“不是这么简单。”福原意味深长。

“你是说……”

“别跟别人说。”福原压低声音。妈妈桑和品川出去送客。小姐们忙着准备回家,店长也不在眼前。

“刚才的客人叫槻村英次,是六道会的金牌。当然来店时会把金版摘下来。”

“六道会……那个黑帮?”众里寻他千百度,现在总算摸到边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打工了?”福原有些惊讶。中富的惊讶他没理解全面。

“不知道什么?”

“真服了你。”

“怎么?”

“这个店真正的老板是六道会。”

“真的?!”

这里就多少有些演技在里边了。不过由于终于靠近猎物那种感动令演技自然不少。

“你还真天真哪。我说店长是怪物也有这层意思。”

“店长也是那种人?”

“真是那种人是不会轻易露马脚的。但我认定他绝不是普通脚色。有一次一位没有酒德的客人大醉胡闹,总像睡不醒的店长只在客人耳边说了两三句,那头发疯的老虎马上就变成温驯的小猫了。”

“店长说了什么?”

“过后问店长,他说正在给你录像。送你作纪念吧。”

“录像。”

“当时店长身上有种惊人的威慑力。如果不是那种人,身上不会有这种力量。”

这时店长、妈妈桑、品川回来了。

正文 第五章 城市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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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会的身影已若隐若现。既是头牌杀手,那与头牌中的头牌桃井绢代之间或许也有些瓜葛吧。不过绢代在花梨上班时,福原还没有进店。店里人不了解中富进店的真正意图。对妈妈桑或店长来说服务生也算消耗品吧。入店时只索要了一份简历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要求。

从消耗品的角度讲,小姐也是一样。她们也如走马灯般换来换去。就是排在前面的小姐不大动,她们大都有专捧自己场的客人。其中有的小姐便在多名这种客人中巧妙周旋。如果没有这种人,是维持不住名次的。

被后补小姐或其他小姐抢去熟客导致的纠纷也不断。客人当然也知道年轻小姐更美丽,一旦自己偏爱的小姐岁数大了,自然会把心移到更年轻的小姐身上。

同在一个店里工作的小姐们之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交往。同一组的小姐顶多在下班后一起去吃个饭或去卡拉OK唱唱歌,不会有更深的交往。大家都不愿意隐私被窥见。隐私就是男人。

最近才发现辞职的那俩个服务生与店里的女孩子在秘密同居。

同是消耗品,小姐是为店里下金蛋的母鸡,一旦有男人,就不下蛋、或下蛋情况不规则了。

店里禁止小姐与客人在店外约会。这样做客人就不会特意跑到店里来了。但为了保持榜上名次又必须小心。说得太生硬怕客人会敬而远之。

与客人关系好自然好,但在店外密切交往又会令店里很为难,店里也真是左右为难。幸好与小姐有关系的客人大都是店里的常客。因为小姐和客人都要讲讲面子。从客人角度讲要向大家暗示一下此小姐与他不同寻常的关系,拿这种关系在店里确认一下。

而小姐这方面也要利用客人提升自己的地位。俱乐部的客人即便已把花摘到了自己手里,也不会拿回家自己养,这一点与花柳界不同。

假日店里举办慰问员工的活动,女孩子们也来不齐。因为男人不放她们来。

她们同一般公司中的女孩子不同,每个人都封闭在自己的壳里。虽说与以前不同,三陪小姐作为女性的一种职业也获得了“市民权”,但大家之间还是没有公司同事之间的那种气氛。

俱乐部小姐这种职业很需要会耍花枪。的确专业的小姐令男人心旌摇荡是看家本领。

但这是在工作中,一碰到真正的恋情,就都蠢笨起来,即便不蠢笨也是不得要领。如同“医生最不会照顾自己”一样,如果不是工作,而是自己的感情问题,立时变得拙笨不堪。大多数小姐都吃过男人的大亏,或正进行着毫无结果的恋爱。

在一般工作单位中常见的非常明朗轻松的交往,男女在一起的交往在这里根本看不到。恋爱时忌惮别人的目光。她们肯明目张胆地恋爱之时便是返回白天的世界之时。

所以无论怎样与市民拥有相同的权利,只要他们是生活在夜晚世界里的男女,他们之间就会注定弃满战争、对峙或互相欺骗。

自那以后,槻村英次经常出现在店里。每次来都和真知子粘在一起喝酒,直到关门一起走。

槻村曾与中富打过招呼。

“阿中,你是大学生吧。”槻村注意到了小姐们在店里对中富的称呼。

“对,A学院的。”

“A学皖,不是很有名吗?”

“不过在那挂个名罢了。”

“毕业后会往哪方面发展?”

“还没想好。”

“干脆由打工转到正式的算了,像真知子一样。”真知子大学时代就在此打工,后来就一直在店里干过来。

“我也正在考虑。”和槻村说话时腋下冒出冷汗。他深邃的双眼似乎一直看穿人的内心,跟槻村妙子的一样。

不知为什么槻村英次对中富很有好感,经常和他打招呼。一次临走时对他说“用这个买点好东西吃”塞给他一张纸币,中富要还给他时,他身影已到了门外。

槻村总是鲜衣靓衫、有型有款。中富过后一看是面额为一万的大钞。从没有客人给服务生塞一万日元当小费的,顶多千元就不错了。

中富很吃惊地交给妈妈桑,妙子微微一笑:“拿着吧。阿英好像很喜欢你。”她笑容下面不知怎的令人感觉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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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了。槻村来的那天夜里,中富从所出来。槻村和姑妈桑站在店门口小声交谈,似乎在等真知子收拾东西。

“阿英,不要和真知子搞得太密了。”

“我知道。不过是玩玩。”

“我感觉这事不会玩玩就拉倒。如果被绢代知道就麻烦了。”

“我不会干那种蠢事。”

“你现在到店里来得太勤了吧。”

“隔的时间太长不来反倒不好。”

正此时中富走过,二人住口。几乎同时,收拾完毕的真知子走出来。她披着极豪华的美国产水貂皮大衣。连中富也知道是槻村给她买的。

路过时他们的谈话支言片语飞进中富耳朵里,确实听到其中有“绢代”两字。

这个绢代是不是那个桃井绢代?如果是,那这些支言片语就像拼图一样整理成一个很有条理的故事,各部分都有它合适的位置了。

槻村英次与桃井绢代关系很深。现在由于某种原因与绢代分开,但总会复合。但在与绢代分开期间槻村与真知子又有了很深的关系。如果此事被绢代知道,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什么原因?妈妈告诉他少到店里来,槻村7月左右之前每周都来,那以后直到10月末中富初次见到他为止,中间都没有来过。

7月是有村哲也与栗田正雄“遇难”的时期。偏巧在那一时期槻村的足迹从花梨消失,这里有什么意思?

把白云山庄侵占计划放进去看看。槻村英次谋划了一个蓝图,让情妇桃井绢代别有用心地去勾引栗田正雄。栗田正雄上钩后,便伪造落石事故杀掉了他。直接下手的或者是槻村,或者是他的手下。

总之杀掉栗田之后,害怕警方抱有疑问,来绢代原来的工作地点调查也未可知,故而一段时间内自然远离花梨为妙。至少在绢代被禁止再婚期间不到花梨来。

但自从把绢代当诱饵送给栗田后,与补缺的真知子来往密切,由于想念她,忍不住不到六个月就来了。至今为止频繁出入的人隔太久不来反而会招来怀疑。

如果把妈妈与槻村谈话的片断放入白云山庄侵占计划中,就是这个样子。很合逻辑。

如果真照中富推测的那样,槻村与绢代不久就会结婚。妈妈桑似乎也在担心真知子会成为结婚的障碍。

中富推测着,不由兴奋起来。

敌人大概想不到为探明好友死因,他竟深入到虎穴。

不过为取得确凿的证据,还需要一些时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栗田有纪子身边的危险也在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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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了。中富对花梨的工作已驾轻就熟。常客的名字与脸也对上了,与小姐们在店中也会轻松地闲聊几句。

3月上旬一个带有寒意的夜晚,中富帮助送客回来时,看到真知子在楼梯一角蹲着。他走过去看究竟,只听真知子大声叫“别过来!”

这种态度令中富后退,但随即她就剧烈地呕吐起来。

“你不要紧吧?”

虽不让他过去,但这种情况下似乎也不能一走了之。他走过去轻抚真知子的背,呕吐怎么也控制不住。胃已空空,呕出的只是些黄色液体。一阵发作之后,好容易呕吐止住了。

“谢谢。没事了。”真知子道谢。

“你这就回去吧。这里我会收拾。”

“不好意思。别跟妈妈桑说。”

“不会说的。”

当时两人只这样说了几句,真知子沉重的拖着身子走了。

又想起这段话是在几天后的礼拜天,中富躺在宿舍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正吃饭时,女儿突然站起来跑进盥洗室剧烈呕吐,一起吃饭的妈妈来到她身后边抚她的后背边问怎么了。

女儿狠狠甩开母亲的手,甩掉后还在剧烈呕吐。此时母亲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怀孕了!看到这儿中富也恍然大悟了。

真知子说不定是怀孕了。那沉重的样子,不让中富跟别人说,都表明这一点。如果真怀孕,那孩子一定是槻村英次的。

绢代被禁止再婚的时期已经过了。中富总觉得会发生些很棘手的事。

在中富完成的那个会话拼图中,直知子不过是绢代不在期间的替补,这一点在妈妈桑跟英次的谈话中已得到证实。

绢代挟着白云山庄,槻村英次决不会用真知子去换绢代的。如果真知子痛快地跟英次分手自然皆大欢喜。但她如果真怀了孕,这会不会成为分手的障碍呢。而且真知子坚持要生下孩子的话,那麻烦是显而易见的。

眼下是最红的头牌小姐,风头正健。当初她以女大学生的身份、带着观察社会的想法来到银座,被情海浪子槻村吸引住了,专心而痴情。会不会连槻村的真实身份都没搞清?

第二天,中富以这样的目光去看,发现真知子确实身子有些笨重。慵懒的样子,行动呆滞。脸上泛着桃红。有的客人说真知子近来有种别样的性感。

自真知子显出怀孕的症状以来,英次的足迹也日见稀少。就算来,也不是往日温馨和睦的样子,二人默默无语的时候居多,弥漫着一种险恶的气氛。也不一起回去了。大家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他们敬而远之。

妈妈桑对这种情况视若不见。一副早提醒过你们了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否已意识到真知子身体的异常,其他人似乎还都蒙在鼓里。

对服务生向来理都不理、高傲的真知子,自那件事后,只对中富表示出亲切。她当年由打工转成本职,与正在打工的中富是同类。虽已拼到头牌,但骨子里还没完全蛻变成“银座女人”。

临近3月末,银座春天的气息已很浓郁。夜里10点左右,英次突然出现在店里,在里边的座位里与真知子喝酒,约过了30分钟,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然后就见英次气冲冲地出去了。

之后真知子就趴在桌子上抽泣,在场的其他客人及小姐惊愕不已。

妈妈桑过去,很温柔地让真知子今晚就早点回去,然后在店内浏览了一圈,目光落到中富身上。

“阿中,你送一下真知子。”这个时间还有电车,但妈妈给了中富出租车钱。真知子虽自己有车,但这里车位极紧张,所以不能开车上班。

“中富君,不好意思。”坐上出租,真知子说。

“没什么。妈妈桑的命令。”中富说完,自己也觉得语气过于冷淡。但她似乎并未在意。英次当着大庭广众给她一巴掌这打击已令她无暇顾及这个。

真知子自在花梨工作后,就在广尾的公寓中一个人住。广尾是东京都新兴住宅区之一,这地段越来越引人注意。

“请原谅我多嘴,你去看医生了吗?”中富豁出去试探一下。在中富拼凑的拼图中根本没有真知子的位置。她是注定要被拋弃掉的。或者说已被拋弃了。

中富站在先知的角度,已予测出真知子的命运。

“中富君,我想你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怀孕了。”真知子说,中富不知说什么好,只有默默无语。

“槻村叫我去堕胎。但我想生下来,所以今晚会那样。”

“还打算生?”中富挤出一句。

“不论槻村态度怎样我都要生。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不会照槻村说的去做。”真知子很坚决。事态朝着中富害怕的那个危险方向滑下去。

“按说这事我不该说话,不过你生下孩子之后怎么办?”

“先生下来再说,总会有办法。店里也有人有小孩,当然是不公开的。我很想要个孩子。”

车已到真知子的公寓。说是在广尾其实已经到它南边较偏僻的明治大街了。与小区中心的日比谷线广尾站已离得相当远。

“中富君,上来坐坐吧。”真知子好像还不想让中富走。她似乎还有话跟中富说。妈妈桑说不许与店里的小姐私下交往,但这可是从她嘴里听到些消息的绝好机会。况且是妈妈桑吩咐他送的。

真知子的房间在六层,两室。与一般年轻女孩子的住处一样,小巧、漂亮、整洁。有阳台的六叠(日本席子量词,一叠长1.8米,宽0.9米)间为洋式,有沙发、电视、音响、餐橱、三面化妆台等都被放在很合适的位置。旁边的房间似乎是寝室,与中富那间斗室形成鲜明对比。

拉开窗帘,可以看到东京塔如鹤立鸡群般突起于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之上。现在时间已晚,东京塔的装饰灯已关了,顶上亮着航空标志灯,超过300米的铁塔是东京的象征。

“我这地方乱得很吧。日照也不太好,但从这可以眺望到东京塔,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住进来的。喝点什么?”真知子看看中富。

“你别忙。很晚了,我就走。被妈妈桑知道一定会训我。”

“妈妈桑要你送我的。一直护送到家才算完成任务嘛。”真知子打开装满奇形怪状酒瓶的酒柜,取出葡萄酒倒在两个杯子里。

“我喜欢晚上回来,边看东京塔边喝葡萄酒。你今晚跟我一起喝吧。”真知子拿起杯,做了个干杯的姿势,递到嘴边。

“夜深时,坐在窗边边饮葡萄酒,边眺望东京塔,觉得自己已完全溶入了东京。觉得我已被认同是东京人了。夜深灯光虽稀少,但也是星星点点地亮着。

“在已熄灭的各种灯光下,自有各自的人生。但像我这样边饮酒边看东京塔的或许也有。这么一想那些灯光下的人似乎全是我的同道。

“那时我会有种冲动,问问他们从你们的房间里能看到东京塔吗?东京塔是同道的标记。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好像懂,但从我的房间里看不到东京塔。”

“能看见什么?”

“隔壁公寓的墙。我不能随便开窗。”

“哦。”

“不过我有时也会有给谁打电话的冲动。”

“下次这种时候你就给我打。”

“合适吗?我看不到东京塔恐怕不是你的同道。”

“我给你这个。”她突然站起来拿来东京塔的明信片。夜空中盛装的东京塔耸立着。

“你看着这个给我打电话好了。”

“似乎跟实景有很大差距。”

“比实景更漂亮。”

“我会放好的。真知子不是东京本地人吧。”从真知子的话里,中富听出来的。

“山形县的农村。我父亲认为女孩子不用上学,我顶着他的反对上的学,本来在店里是打工,结果就这样干过来了。我死都不想再回到乡下去。只要能从那偏僻闭塞的乡村逃出来,我做什么都行。

“在乡下的时候,我的梦想就是住在看得见东京塔的房间里。在一条有时髦的专卖店、流行的咖啡馆和尽是进口商品的24小时店的充满异国风情的大街里,在高级公寓装饰白色蕾丝花边窗帘的窗前,眺望着东京塔。早晨舒舒服服地睡懒觉,起来后到喜欢的咖啡店享受早餐。浓浓的咖啡配上烤面包片、煮鸡蛋、蔬菜沙拉。

“在咖啡店里慢慢地享用早餐,吃完后悠闲地在大街上散步。回到家好好地梳洗打扮,下午出去上班。工作完了,到西麻布附近的酒吧去放松一下再回家。然后眺望着东京塔,睡前饮杯葡萄酒。

“在乡下时每天都描绘着这样的梦。看到这个房间时我甚至大吃一惊:与我梦中的房间一模一样。价格都没怎么问就签了合同。”

中富推测这里的房租大概是自己那间月租四万日元的四五倍。虽已稀疏,但还是有很多的光点如飘荡在人海的萤火虫般,或聚在一起,或散在各处,闪烁在夜空中。

这华美的景象与一个乡间少女梦中的都市景致很吻合吧。

但住在这里并不意味着就已被东京接受了。始终都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为了这种错觉,她卖掉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不过即使是错觉,既然对少女来说有价值,那么也不能说这种交易毫无益处。

“可是如果生了孩子,这种梦一样的生活不就被破坏了吗?”中富插嘴道。真知子现在悠闲从容的生活与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的婴儿怎能相容呢?

“是吗?和孩子一起从窗边眺望东京塔,你不认为也很不错吗?两个人一起看快乐也是双倍的。只是葡萄酒婴儿喝不了,用牛奶代好了。他现在虽那么说,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一定会疼孩子的。三个人一起看就更完美了。”

那是不可能的,中富把这句就要冲口而出的话生生地咽了问去。看到她神往心驰的样子,这么说实在过于残酷了。

但在槻村的计划中根本没有真知子和孩子的位置,他为不能告诉她这一点而着急。他是为了得到确凿的证据才进的花梨,甚至为此跟到她房间里来。

“中富君为什么进花梨呢?”真知子突然问。

“不,也不为什么。”突然被这么一问,中富无言以对。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意图已被真知子看破,吓了一跳。

“中富君在那种地方不适合。”

“不适合是什么意思?”中富好容易恢复原样,问道。

“具体说不清,但总觉是入错了行。那份工作没有点卑躬屈膝的劲儿干不了。”

“就是说我不卑贱?”

“卑贱也分好多种,在女人手底下讨生活,看女人的脸色。渐渐的男人会变得卑贱,会变得讨好女人。

“不知不觉地就靠女人养着,觉得这很平常,而且还要耍耍虚荣过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生活。中富君从没有恭维、讨好女人。一般进店一个月以后就会有变化,但你却没有,跟进店时一样。槻村也说你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槻村先生他是……”他想说槻村先生是黑道中人,忽觉不妥急忙咽了回去。真知子也不知懂不懂中富的意思,接着道:

“我知道槻村的真正身份。他是六道会的干部。自我们开始交往就知道了,当时很受打击。但我的工作与槻村的世界离得也很近。甚至可以说是邻居。那条道上的人也不讨好女人,他们把女人当成食物,只是当成食物。”

“那么你被当成食物也无所谓?”

“就是为了不被当成食物我才要把孩子生下来。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来到我身边。他是为了孩子在拼命工作,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从这里眺望东京塔。我眼前似乎已浮现出那一家和乐的景象,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要让真知子从美梦中猛醒,除了把自己潜入花梨的真正目的说出来之外看来别无良策。但他毕竟不能这样做。

“据说槻村先生是个出名的花花公子,他有没有其他女人?”中富悄悄下了鱼钩。

“我想有。但他现在最爱的就是我。如果生下孩子他就再不会看别人一眼的,我肯定。”她像是说给自己听。中富明白了。真知子之所以要生下孩子,是因为她想独占槻村的爱。因为对槻村的爱没有信心,所以想用孩子来填补那部分不足。她这样想实在是大错而特错了。能不能想想办法纠正一下她的这个错觉呢?

“他现在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人呢?”

“正在交往?”

“就是说在跟你认识之前就有交往了?”

“中富君是不是听说过什么?”真知子表情不安起来。

“我是新来的,太多的事怎会知道。”

“在我进店之前,据说他跟当时店里的头牌有交往。”渐入正题了。

“和那人断了吗?”中富若无其事地说。

“听说那人结婚了。”

“结婚?不是和槻村先生吧。”

“当然,他还单身。黑道中人崇尚独身。”

“即使结婚也会有外遇。死掉丈夫的未亡人反倒肆无忌惮。”中富大胆试探。再有一步就逼近事实真相了。他拼命掩饰由于紧张而发抖的声音。

“未亡人?”真知子很吃惊,似乎想起什么。

“我是假设。”

“听说男人对有夫之妇或寡妇特别有兴趣,是真的吗?”

“我没经验,不太清楚。”

“我不会输给一个二手货的。”

但这个二手货拥有一笔巨额财产。如果把这句话说出来,估计槻村就会看穿自己了。

“你不会输的。”

“中富君也这么想吗?”

“是的。”

那个名字,始终不出来着实令人急躁,但明目张胆地问太危险。鱼要咬钩了,只差一点。

“从年龄上讲我要年轻很多,他的那个头牌据说不过是哄抬榜的头牌,我不会输给她的。”

从真知子的话语里能听出是很久以前的头牌了。剩下的只是把名字引出来。正此时电话铃响了。拿起话筒后,真知子立刻满面生辉。

“不不,没什么。我也不好。就犟起来了。现在……妈妈桑让中富君送我回来。现在正边喝萄葡酒边看东京塔呢。没事了,只要听到你的声音。”

真知子柔柔地说着。似像槻村打来的。中富知道今晚是没戏了。他跟正在打电话的真知子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正文 第六章 被刺杀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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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一从小时候起就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孩子。如果大家都去欺负一个弱小的孩子,那无论对方怎样强大、怎样人多势众,他都会挺身而出,保护这个孩子。

为此被众人围着殴打他也毫不畏惧,被保护的孩子害怕得跑掉他也要一个人坚持到最后。

小、中学时代就有个外号叫正义使者。而且他的正义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强。

遵照父母的意愿上了大学,其实从高中时起他就想当一名警察。只是因为父亲劝他说为了对付更严重的社会罪恶,还是有点学问才好,这才听从了。

高二时,有一次公一流着鼻血,右眼眶上青了一大块回家。家人惊问,他说电车里有三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无理纠缠一个年轻女人,他看不过眼上去制止,对方找碴大打了一场。

因为明显是对方无理,乘客们也都站在这一边,所以警察只把那几个流氓少年抓到警察局。

“有正义感固然好,但如果对方有凶器怎样办?”父亲提醒他。

“您的意思是要我装成没看见?”公一反驳。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以叫司售人员、或者拨110,总有其他办法吧。”

“司机看不见。电车里也不能拨110吧。”

“这次只是脸上肿个大青包还算幸运,如果你出什么事,你妈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公一不满地闭嘴。

八代周作非常担心自己的儿子。他学习也好,聪明、爱父母、忠于友情、富有同情心。有领导才能,做什么都积极进取有实干精神。有年轻人的好奇好,富有开拓精神。

是个几乎没什么缺点的孩子,但总觉得他非比寻常的正义感会给他带来危险。

至今为止也曾遇到过好多次危险,但都涉险而过,没发生什么大事。这主要因为对方毕竟也非大恶。

但如果碰到大恶、或不辨事非的莽撞无赖又会发生什么事可就难以预料了,想到这些便会令人不寒而栗。无论他的正义感怎样强。他的能力总归有限。单枪匹马对抗社会罪恶太不现实。

公一也明知这一点,但事到眼前总是看不过去。作为父亲,周作想跟他说事不关己算了吧。凭你一个人怎样抗争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消灭社会罪恶呢?不如保重自己的身体贡献社会。

事实上他已劝告多次。但公一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不允许他为保全自己而对罪恶视而不见。八代周作每日里惴惴不安,害怕会有祸事降临到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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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谢了,满眼新绿。空气甜甜酸酸的,月影朦朦。晚春的夜晚不知怎地令人有些烦。在六本木大街过西麻布十字路口折往广尾方向通称地中海大街的街道上,一到深夜,便展现出白日见不到的繁华景象。

银座那边已散了,由于六本木那边已为东京都近郊附近的年轻人占据,那些还没玩够的成年人便又朝这地中海大街聚拢过来,这里有通宵营业的酒吧及小酒馆。

这一带店的特点是不挂店牌等所有表明身份的东西,位置隐藏着进行营业。

如果是不熟悉情况的一下被抛到这里,那他眼中看到的只有寂静的大街和林立的建筑、驶过的车辆。整条街平淡无奇,与闹市的气氛相距甚远,是个阴仄的地方。

但在某大楼的地下或仓库式的大楼的门后,门不好找得细细找寻,却有令人豁然开朗的空间。

阴暗的照明下,微醺的客人们还在饮酒。他们来到这里之前似乎都是已被社会淘汰的都市人种。装束不起眼,只为了喝酒。他们宁可削减饭量也要每天到这一带的酒吧来一次,这是他们还活在东京的证据。

对他们来说这是认同他们为东京人的一种仪式。一位年轻女人刚刚完成这个仪式,从面向地中海大街的一个店里走出来。

晚上的工作酒精已在体内积存了不少,但这仪式不完成还是不想回家。身子笨重。虽然这段路走着也能到家,但懒得走。可这个时间车上都载着客人,空车难找。

边找车子边往家的方向走,晚风吹在热烘烘的皮肤上很舒服。就算找到车也坐不了几步路,就快走到家了。

街道阴暗,没有人影。路灯虽间隔距离很宽,但还是给人安全感。更何况她已自忖为东京本地人。

住在这一带也让她有优越感。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从胡同里窜出几个人影。他们好像等待了很久了。年轻女子没想到会从这种地方窜出人来,吓了她一跳,呆呆立在那儿。

不过走到这一步,也没有折回去的道理,她硬着头皮正想走过去。

“姐姐!”对方搭腔,声音混浊沙哑。她装作没听见。

“姐姐,等等。”他们堵住了去路。灯光昏暗,他们却还带着太阳镜,有烫着小波浪的、也有梳小背头的。全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在这一带一般很少见到这种人。

一共有三个。

“请让我过去。”她态度强硬。如果让对方看出她胆怯也许会乘虚而人。

“去哪儿呀?”领头的戴太阳镜的人问。

“回家。”虽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但怕置之不理会授人以柄。

“陪我们玩玩吧。”不出所料,提出了无理要求。他们是有备而来,故意找碴。

“不行。”她一口拒绝。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她盼望着有人从这儿经过。这是属于她的街,她这样对自己说。

“为什么不行呢?”对方絮絮叨叨、纠缠不休。

“太晚了,而且我很累。”为了不激怒他们,年轻女子尽量语气和善。

“那去姐姐家也行。”

“我们想去姐姐家。”

“最好留我们住一夜。”其他俩个跟着起哄。

“为什么非得让你们去我家?”终于动了气。

“这个嘛……”领头的似乎在玩弄到口的猎物。

“像我们这样的好男人有这么多,却没有女人,正烦恼时正好姐姐从这里路过,又是这么凛亮的姐姐。”

看来躲不掉,偏巧没有一个行人通过,一辆车子刚刚加速驶过。

小流氓们把她围在中间。

“让我过去,不然叫警察。”

“有趣。能叫来尽管叫。”领头的无所顾忌。

“大哥,快点动手吧。”小流氓催促。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她拼命虚张声势。这是有教养的成年人街,总不会像纽约哈莱姆那样罪恶横行吧。住在这里的也都是这座城市的精英。

“少废话。干吧。”领头的一声令下,小流氓们一拥而上把她抬了起来,朝停在黑暗角落中的车子走去。他们是有预谋的。

早已张好了网在这儿等着了。如果被拖到车里那可就全完了。绝望中,她大喊救命,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太讨厌了,把她嘴塞上。”转眼她便被堵住了嘴,惟一的武器也被夺走。

这时,觉得有人从阴暗的人行道上跑来。

“喂,在那儿干什么?”看来是听到了刚才的喊声特意跑来的。

“不好。有人来。”

“别慌。就一个,没什么大不了。”被头儿训了几句,慌了手脚的手下又恢复镇静。

“你们要把她怎么样?”跑来的是位青年,并不惧怕对方人多势众,厉声责问。

“我们要去兜风。”戴太阳镜的头儿撒谎。

“我看她不愿意去。”

“马上她就愿意了。”满脸淫猥。

“放开她。”

“少装大尾巴狼。你算那路脚色,敢命令我。”

“既是去兜风干吗堵住人家的嘴?”

“管得倒宽!”

这时年轻女人已吐出嘴里东西,“救命。他们要绑架我。”

“把她放下!”青年毫不退让。

“很漂亮是吧。”太阳镜微微一笑。

“这位兄弟要我们放人,你们觉得怎么样?”他看着俩个小哥们。

“要女人自己找去。”

“我们不要姐姐走。”

“听见了吧,这女人我们一定要带走。”

“放下!”青年更进一步。

“混蛋!想打架?”

摆出一对三的格局。

“我并不想打架”

“我们也一样。只要你走开什么事都没有。”赤手空拳的青年人却毫无惧色,这令三个流氓有些摸不清底。说不定他是空手道或柔道高手。

“只要你们把她放了。”

“看来你不怕打。好,揍他!”

三比一的打斗开始了,但青年极能打,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沉着应战。一个被他朝腹部猛击一拳几近窒息,另一个被他的脚踢到致命处躺倒在地。那三人也是打惯架的,但青年的动作更敏捷。看来不仅接受过正规的格斗训练,还在实战中充分摔打过。

两个弟兄被打得七零八落,戴太阳镜的斗志亦失。

“把女人给你。”太阳镜放开女子。

“没事吧?”

“多亏您,救了我。”如同见到救星,她紧紧搂住青年不放。这一瞬间形成破绽。

“混蛋!”太阳镜瞅准这个机会,挟着腰间尖刀冲过来。青年急忙躲闪,但没有躲开,他为了保护年轻女人。

太阳镜的凶器深深刺入青年的肋部,血液迸出,青年踉跄倒地。女子放声惊叫。

“不好!”

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小流氓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惊恐万分。

“快跑!”他们丢下青年与女人开车跑了。终于叫来救护车,青年被送到就近的医院,紧急动手术。

但已经晚了。被害人在手术过程中,由于伤势太重、出血过多,于同日凌晨2时30分左右死亡。他在其家属赶到医院前去世。父母亲面对模样大变、已阴阳永隔的儿子茫茫然说不出一句活。

现场在港区西麻布三丁目俗称地中海大街的人行道上,被害人家住涩谷区惠比寿,在深夜慢跑途中遇到一伙歹徒正企图绑架一名年轻女子,救人过程中遭遇奇祸。

歹徒们坐车潜逃。虽事后紧急追捕也未追捕到。

警察根据被救女人的描述画影图形下发到各有关部门,另外还粘贴到大街小巷,呼吁协助抓捕犯人。

被害者八代公一,18岁,东京N大学学生。被救女子名叫佐伯真知子,22岁,银座某俱乐部小姐,在回自己位于广尾五丁目的家的途中,为歹徒们纠缠。

“如果我不求救,公一君就不会死了。请原谅我。”佐伯哭着向八代公一的父母道歉。但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另外这也不是佐伯的错。

父母亲深深陷入失去儿子的悲痛中。那是他们的独生子。

正文 第七章 战利品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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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一青年为阻止绑架真知子而被刺死的消息,中富在震惊的同时,亦知道注定要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坏人们埋伏在真知子归家的路上。他们大概不是无特定目标的等待,而是从一开始就锁定了真知子。

如果确如自己分析的这样那绑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据真知子的证言,平常在那种地方很少会见到如坏人一伙那样流里流气的小流氓。

如果事先没有确定的目标,那与其选择行人稀少的雅皮士街,不如选择其他更好的地方。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着真知子的一中富心中的疑团不断在扩大。

他眼前又浮现出槻村打真知子一巴掌时的情景。在堕与不堕争执不下之际,终于出此狠招?

如果真知子不听从槻村的要求,整个白云山庄侵占计划实行过程就会遇到重大障碍。桃井绢代不在期间,槻村竟和其他女人生下孩子。这如果被绢代知道后果会怎样?

只要还没和绢代结婚,那整个计划就谈不上成功。如果绢代一怒之下拒绝再婚,那所有缜密的谋划与难捱的等待就全部付诸东流。

现在真知子对整个计划而言已不仅是障碍,她事实上已成为重大的威胁——在背后操纵这伙歹徒的人,他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但这次他的目的没有达到。虽出乎意料地被拦截了,但他们必定还会出手。

怎样才能阻止他们呢?要说服真知子中富只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及真实意图。这样的话她就会堕胎吗?劝她和槻村分手她会听吗?

如果真知子不相信,中富就会身陷险境。说不定先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除了虔诚地为真知子的平安祈祷,自己又能做些什么?所有这些都源于自己的推测,或许是过虑。追本溯源,都自白云山庄侵占计划而来,建立在臆测之上。

罪犯们在那里守候并未锁定特定目标。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发泄兽欲。中富强制自己这样想,竭力抑制自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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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警察拼命追查,罪犯一伙还是逃之夭夭。警察把东京都内,周围郊区及附近县有前科的人、黑帮成员、平素行为不端者、可疑人物过筛子般过了一遍,仍未找到目标。

八代周作沉浸在悲痛的深渊中,哀叹素日自己的恐惧终成了事实。公一的正义感非比寻常,而且与生俱来。杀死他的不是那伙犯人,正是他身上的正义感。是这种异乎寻常(压抑住了保护自己的本能)的正义感夺去了他的生命。

公一为什么那样嫉恶如仇呢?在这不妥协就无法生存的社会,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倒成了患不适应症的人被社会淘汰掉了。公一就这样被淘汰掉了。

但八代不愿意把儿子想成不适应症患者。杀死儿子的社会是罪恶的。与这种罪恶相比,公一一个人的正义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他觉得是自己欠了债。做父亲的从前欠下的债落到儿子身上还,最后把命都送掉了。

八代有个藏在心底的秘密。那是20年前的夏天,他与二位伙伴一道抢劫了白云山庄3000万现金。

他用那笔钱建立了一个小家庭,从那以后至今,他作为一个善良市民生活着,循规蹈矩、谨小慎微。与那俩位伙伴也从未再见过。伊那勘九郎、野兽·松涛,与他们相识见面全在山上。而且这些都是假名,本名及住处一概不知,平分了那笔钱后大家便各奔一方了。

今日忆及当年,八代几乎不相信那是自己干的,那样大胆不羁、狂妄随意。或许那只是青春的一场梦吧。沉着冷静、充满自信的伊那勘九郎,身体如战车般强健、性格刚毅果断的野兽·松涛,如果不是遇到他们,自己怎样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吧。

他怀念他们,就像怀念曾生死与共的战友。三次在山上偶遇,凭着相同的气味结成同道,怀着共同的对社会的敌意,以“青春的抵抗”的名义做下一桩惊世奇案。

他们把这视为“抵抗”,从不认为是犯罪。行动成功,大家平分了战利品,在白马岳山顶分手,各自消失在苍茫云海之中。当大功告成时,心中那份畅快难以言表,搜查者大概至今仍在云里雾里搞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三位年轻人面向整个社会发动的战争,并且是他们取得了胜利。从这个意义讲,他们称得上是“战友”。与他们分手后,八代从未对此抱有罪恶感。那些钱不过是“战利品”而已。

伊那勘九郎与野兽·松涛,你们也用那笔战利品在某一个地方坚强地生活着吧。

那件事过去的时间越久远,战友的身影越模糊,记忆如垂下一道帘。那似乎已成为青春的一场梦,但绝非恶梦。

有时他甚至想开“战友会”,但伊那勘九郎在分别时曾说“即便以后相见,也要视同路人”。他对战友似乎没有一丝依依惜别之情。就怕即便找到他上门前去探望,也会被拒之门外吧。

自那以后20年过去了,做梦也想不到那战利品竟被以这种形式索还,而且是缓缓的、令他甚至都没有察觉。

公一异常憎恶社会邪恶源于对父亲犯罪的憎恶。他常常挺身而出、捍卫正义也是在为父亲赎罪,直至奉献出生命。他替父亲死了。那1000万是儿子生命的代价,这笔钱已先付给他了。

从抢到那笔钱开始,债权者就巧妙地开始讨债了。自失去公一那一时他明白了。他太迟钝了。现在悔之晚矣。

他一定要找到犯人为儿子报仇。虽然儿子僧恨邪恶的根源在于父亲欠下的旧账,但杀害儿子的犯人不能宽恕。

这话说来有些自我矛盾,但公一憎恨邪恶的正义感要由自己继承下来并替他报仇。

这时如果那两个战友在身边该有多好,他们一定会出手相帮。但到哪里去找他们啊。八代周作想念他的战友,泪沾衣襟。

正文 第八章 被窥伺到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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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参道横过原宿站插入代代木公园通向井之头大街的那条道除了礼拜天,是出租车停泊的地方。走过山手线的过街天桥,道路立时宽阔起来,右手是代代木公园宽敞的绿地,左手是国立综合竞技场、足球场和NhK广播大厦。

一到夜间,白日里堵车的那种怠惰疲乏被一扫而光,车子一辆辆飞速驶过,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这阴暗、死寂的空间令人不敢相信它亦有星期天步行者天国般喧嚣与热闹。白天出租车会来此午间小憩,到了夜里,这里似乎成了百无一用的死地,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它是情侣车中的做爱及窥伺做爱的圣地。

特别是由春天到初夏这段时间,“爱好者”云集此地。如果嗅到从停在路傍的车中漂来一股可疑的气味,那车中大体正进行着很不体面的性行为。

奔着这个来的窥伺者亦不少,其中有很多还是周刊杂志的专业摄影师。

临近4月末的深夜,窥伺常客松川定吉来到代代木公园。带着窥伺者的三件法宝:新搞到的德国制夜视望远镜、手电筒、防虫剂。如同再加上窃听麦克、照相机、盒式录音机和汽车那就是七件法宝了,有的窥伺者会这样全副武装。

定吉已有12年窥伺经验,是此中高手。期间经常被警察抓去问话,跟警察也混熟了。他的窥伺原则是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认为不为被窥伺者察觉是最基本的。如果被情侣发现被窥伺,使二人雅兴丧失殆尽,中止性行为,那么不仅给窥伺者添麻烦,也打扰了目标相同的其他窥伺者,妨碍他们的快乐。

从不给人家添麻烦这个角度讲,窥伺住家、厕所、浴室这些地方亦非正宗窥伺者所为,乃是邪道。让松川来说窥伺者与色情狂有本质区别。给人添麻烦的都是色情狂。作为窥伺场所,公园是正宗,在公园窥伺没有任何罪,或者不如说做出引人窥伺行为的人更不好。

正宗的窥伺只管看,其他一切概不干涉。所以偷拍、偷录都与正宗不相符,更不用说去摸女的一把或趁情侣不注意偷人家东西了。

只管看,注意不被本人发觉而且所有一切只限当场一回,这才是真正的窥伺。通过拍照和偷录把窥伺搬到现场以外,甚至以此谋利那更违背了窥伺正道,为松川不耻。

不过近来这些歪门邪道的色情狂是越来越多了。所以正宗的窥伺者(松川认为该叫窥伺家)与色情狂、暴徒已被警察一概而论,令松川愤愤然。

松川认为正统派的窥伺是种有教养的爱好。成为如松川般的顶尖高手之后,会感觉到哪里有窥伺对象,即便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来。树影、草丛、阴影、草坪、池畔、喷水池周围,他从很远的地方就会发现情侣所在的地方散发的肉眼见不到的妖气。

最近,把车停在阴暗处然后在车中做爱的情侣多起来。窥伺车中做爱不是很有趣。首先,汽车里属于私人领地,窥伺车里跟窥伺住家很相近。虽说在公园里及禁止停放汽车的地方停车是他们不好,但对正统派来讲还是有悖原则。

另外,车里地方狭小,体位易变形。但也有人觉得多花些工夫更有趣,更刺激而专好此道。松川则觉得车里拼命努力变换各种姿势的画面实在过于小气穷酸,对此很不感冒。

在公园里的窃伺者与被窥伺者都是正统派,他们之间甚至有时会较较劲儿。拿驱虫剂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情侣们不被虫子打扰、更加集中精力。

有一次,松川悄悄地为一对公园常客喷撒驱虫剂时,那对情侣为他换了一个更加容易窥伺的体位。他们知道松川正在窥伺他们,而且他们自己也准备了驱虫剂。那次是松川失败。

最近,这样的较量已经没有了。窥伺一方堕落了,那情侣们也只有转移到轻便、安全的车中了。

那天夜里,松川带着三件法宝来到代代木公园。驱虫剂目前还用不上但也带上防备万一。刚搞到的夜视望远镜内藏汞电池,仅借助微弱的星光就可令影像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这是他拿出几乎全部的奖金置办的最新武器。

用这个即便跟窥伺对象隔开一定的距离照样可以清晰看到。这很符合不给人添麻烦这一窥伺原则,但随之又会使窥伺技术下降,既不令对象发觉又可接近对方的窥伺技巧慢慢会生疏了。

这种新兵器有些令人左右为难。但对警戒心极强的情侣正可发挥其惊世的威力。

情侣多的时候多半在周末、月末,季节上讲是从初春到初夏。一到盛夏,代代木公园人就少了。车中性行为到年底会出人意料地增加。松川来到常来的地方环视一下,心说有、有!那些车子在路旁挤得满满的。大概情侣们也有扎堆的心理,一起做羞耻心就会减轻很多,也算是种“集体安全保障策略”吧,没有比车中性行为爱好者更爱呼朋引伴了。

这种情况下窥伺的乐趣也就失掉了。松川带着有些腻歪的表情用望远镜观察着。不愧是一掷千金搞来的顶尖高科技产品,的确物有所值,离开百米,还是很暗的车内,却看得清清楚楚。但没有能勾起松川兴奋的体位。虽然情侣们都很卖力,但松川总觉得在车中干这个摆弄不开、小气得紧。

松川有些无聊,放下望远镜。他的目光落在稍稍远离车群的一辆跑车上。这是很受女性欢迎的N社的跑车,在国产车中评价很高。

不过大多数女孩子都还没完全掌握驾御这跑车的技术,开起来歪歪斜斜。

令松川注意到它并非由于它的高档,而是因为这种车过于狭窄,不适合车中性行为。如果有人在这里挑战难度更高的体位,虽还是小气但比较新鲜刺激。

不过这辆车似乎没有什么生气,就像失掉主人那样静静地卧在那儿,高性能也处于冬眠状态。

如果是沉浸在二人世界里的情侣,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是拉着手,也会有热量从车里散发出来。而这辆车却了无生气。至于车里有什么由于太暗看不清楚。

松川拿起望远镜调准焦距。驾驶席上倚靠着一位年轻女人似在睡觉,没有男伴。是疲劳了在此小憩?在这情侣做爱的圣地小憩不太合适吧。

松川注意力更加集中。她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松川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接下来一瞬间他惊愕得几乎把望远镜扔掉。那年轻女人脖子上缠着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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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6日凌晨2点左右,据行人报案,发现停泊在代代木公园的一辆跑车上,有位年轻女子缢死。从通信指控室接到消息后,所属警属派巡逻车最先赶到现场。

发现者与巡逻车中的警官相熟。

“噢,是你啊。”警官看见松川的脸,就大致猜到事情的经过了。松川曾因帮助情侣摆脱色情狂的纠缠得到了警察颁发的感谢状,是位“善良的窥伺家”。

先在现场画上保护线,进行大致检查。由于他杀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管区警署、机动搜查队、鉴定课都陆续到达。惊慌失措的是那些沉湎于二人世界的情侣。打算一走了之时被警察一一拦住。

他们是现场的重要证人,警察有好多话要问他们,也许他们曾目击过犯人。

但情侣们全部沉浸在忘我的境界中对车外发生的事根本一无所知,甚至没注意到在那里还停放着一辆跑车。

正在欲仙欲死时却被泼了盆冷水,情侣们狼狈不堪。警察挨个询问住所、姓名,有人打算用假名蒙混过关,但被要求出示驾驶执照。其中有不少情侣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苦衷。

死者是从事色情娱乐行业的女子,脖子被用毛巾缠了一圈,在前面打了个结,而且是死结。左右交叉勒昏后害怕绳子一松开又苏醒过来所以打了死结。

打死结经常被用于自杀,而且自杀多半不用容易松开的腰带,而选择可以陷进皮肤中的毛巾。

自杀时,可以打很完整的死结,这在很多案例中被证实过。如果脖子上缠的绳子松开他杀的可能性大,死结的存在则使自杀的可能性增加。

但也有犯人勒死人后为伪装成自杀或害怕死者苏醒过来故而打上死结的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因为年轻女人独自在夜间开车一般不会请素不相识的人同乘,所以犯人多半与被害人相识而且相当亲近。他与被害人并排坐着时瞅准机会,把毛巾缠到死者脖子上一鼓作气绞死了她。

在绞杀过程中比较困难的是如果死者事先有所察觉必然会抵抗、会大声求救、拼死挣扎,这期间如果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必定非常危险。

从这方面讲,犯人必须得到死者的信任。死者衣服没有乱,也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在他杀的情况下,为了把缠在脖子上的绳索扯下来,被害者会用自己的手指把脖颈抓得一道道的,而在这名死者身上没有这种“防卫伤”。

另外车中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可以确认是属于死者的鳄鱼皮包中放着化妆品、零碎物品及70000元现金。另外身上带的镶有钻石的戒指及银项链都还在。从这些情况来看这不是以盗窃抢劫为目的的犯罪。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无法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随着调查的深入,又发现车内有剩下1/3量的安眠药瓶。从容量推算,缺少的药量在极限以上。安眠药的发现令死因带上了自杀的色调。服用安眠药后,把毛巾缠到脖子上勒住,在意识消失之前打个死结。自杀情况下,周围车中情侣没有意识到也就不足为奇了。

关于死者的身份是从驾驶证上搞清的。她名叫佐伯真知子,22发,家住涩谷区广尾——XX广尾阳光大厦605房间。同时也知道了工作单位。

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据第二天拿出的解剖结果,直接死因是由于窒息,采用方法为用毛巾缠绕脖颈一周用力勒住后,在前面打死结。死亡时间为25日下午1点至26日凌晨1点之间。

另外胃内安眠药量没有达到致死程度。没有生前死后性交及对尸体进行猥亵的痕迹。另外死者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据死者工作单位位于银座六丁目的花梨俱乐部讲,死者本人曾在25日下午5点左右,给店长打电话以身体情况欠佳为由请了假。

根据以上解剖和调查结果,管区警署召开了会议。成为讨论焦点的首先是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首先,死者在事前服用了安眠药,脖颈处未见防卫擦伤,而且使用了适用自杀的毛巾这几点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极大。”这是自杀说。

“服用安眠药并不一定意味着就是自杀。犯人为了更容易得手,在犯罪前让犯人服下的可能性也很大。当安眠药药劲发作,被害人意识朦胧之际动手,那她脖颈处没有抓伤也就可以理解了。另外,为了达到犯罪目的,使用效果好的毛巾并打上死结也无可非议。死结并不表示就是自杀。虽在车内发现了安眠药瓶,却并没有发现服药用的水或饮料。那样大剂量的药片没有水无法服用。”马上有人对此提出反驳。

“死者并不一定是在现场服用的。她可以在其他地方服用然后来到现场,用毛巾勒住脖子。”

“犯人也可以这样做,这不能成为自杀说的证据。”

“这么大量的安眠药犯人得找什么样的借口要死者服下呢?如果本人不想服用,那就不会喝下这几乎会致人于死地的安眠药吧。”

“药这种东西可以用很多方法让她喝下去。她不喝也可以强迫她喝。总之叫她无力抵抗就行了。我们也曾见过很多使用安眠药杀人的案例嘛。”

会上他杀说占据优势。代代木警署设立了搜查本部,就死因进行深入调查。

死者有五个月的身孕。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令她怀孕的那个男人定是条重要线索。当前搜查的重点就在该女性的两性关系上。

这样花梨的客人31岁的槻村英次浮出水面。自真知子进店后就与他很亲密,他们的关系店里几乎尽人皆知。

在得知槻村为黑帮曾根崎组系六道会的干部这一身份后,搜查本部马上陷入一片紧张之中。

但槻村在犯罪当晚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他去参加素来关系密切的关西黑帮一位大干部的出狱庆祝会,住在有马温泉旅馆。庆祝出狱的舞会也在这个饭店举行的。在犯罪当晚他没有离开饭店这一点可以由饭店工作人员及在场很多人证明。

由于有非常过硬的证明,槻村得意洋洋地说:“我和她确实有过关系,但我们不过是玩玩而已。我不知道她怀孕。孩子绝对不是我的。我和她发生关系时一定会采取措施。她是这种行业的女人,交往的男人应该有很多。你们不要光怀疑我。”

但除了槻村,与死者关系密切的男人却调查不出。虽说在店外一起吃过饭的客人有几位,但那也与俱乐部下达的工作定额有关,之间并无更深的关系。

据讲,在死前一个月左右她很消沉,与来店的槻村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因为不明显店里人都未觉察出她怀孕。

“这个混蛋!没一句真话。说什么绝不是他的孩子。”

“那店不就是六道会经营的吗!店里人大概都被警告过不许多话,谁都不会说实话的。”

“使唤一两个喽锣很轻松就把这事办了。他自己悠哉游哉地去泡温泉,这边碍事的女人已被解决了。”

搜查员觉得很窝心,但抓不到任何证据。又调查出死者在半个月之前曾在港区西麻布路上被小流氓纠缠,而去救助的大学生被刺杀。

搜查越深入,他杀的嫌疑越浓重,但调查结果却不得不归纳为自杀,这实在很矛盾。当初主张自杀的人现在也怀疑是他杀,但却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就这样带着深深的疑惑,警署对案件做了由于怀孕、被男人抛弃,从而悲观厌世,终于自杀这样的结论。就算找到犯人,也不过是六道会的小喽啰而已。搜查本部的人虽恨得牙痒,却也无可奈何。

正文 第九章 抹杀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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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佐伯真知子自杀的消息,中富笃志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惧怕的事终成现实。真知子留下一张东京塔的明信片就去了。虽然从她遭到阿飞纠缠那会儿就知道结局会如此,但他却没有为她做过任何事。

强迫自己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臆测及妄想。现在是恶梦成真。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臆测与妄想。两条性命为他的猜测提供了证据。这是侵占白云山庄的前奏。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要有妨碍到这个计划的就会被毫不留情地除掉。

由此可看出这一计划的推行者钢铁般的意志。桃井绢代再婚禁止期已过,在敌人面前挡道的只剩下栗田有纪子了。

是先跟绢代结婚?还是先除掉有纪子?如果先向有纪子下手,会招来对绢代再婚对象的猜疑,但如果再婚之后下手,也许会更加引人注意。

事到如今,猜不出敌人会如何行动。但中富通过真知子的死,清晰地意识到黑手离栗田有纪子越来越近了。

有纪子曾说过一两年犯人就会浮出水面,现在还不到半年,犯人的面目就已清晰可见了。当然,这只有深入虎穴的中富才能看到,有纪子看不到这些。

看来现在已等不了“一两年”那么久了。必须尽快从魔爪中救出栗田有纪子、搞清有村哲也的被害真相。现在该怎样做呢?

无计可施的中富决定向常驻队长小林启助说明情况、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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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害公一的罪犯仍然没有抓到。事件发生后20天内被称之为“一期”,如果在此期间不能破案那就遥遥无期了。

很快就到20天了,不仅谈不上抓到犯人,根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虽然即便抓到犯人也换不回儿子的性命,但这样下去公一死不瞑目。

每天都翘首等待犯人被抓到的消息,结果却听到另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消息一开始并未引起八代的注意。

酒吧小姐神秘死亡。深夜代代木公园内自家车里——眼睛确实看到社会版面上的这个标题了,但并未引起他的兴趣,就跳了过去。刊登的照片也很小并且不太像。

“孩子他爸,这个是不是公一救的那个女人?”妻子这么一说,八代重新看过,不由惊愕不已。涩谷区广尾——XX广尾阳光大厦605,佐伯真知子,22岁,工作单位中央区银座六丁目俱乐部花梨。没错,是她。

据报道,今天凌晨2点左右,有人发现代代木公园内停泊的私家车中,有位年轻女子服用安眠药后缢死其中。目前大致推断为自杀,但还有些疑点,有待进一步调查。

“自杀!?公一舍掉自己的性命救下来的女人去自杀?真是岂有此理。定是他杀。”八代不由惊叫出声。

“那是谁杀的呢?”妻子呜咽着说。自失去了公一,她已是一条命去了半条。

“就是那三个人。他们一直都没放手。”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纠缠不休?”

“杀害公一的时候,她见过他们,现在是杀人灭口。警察到底在干什么!公一这不是白死了吗?”

“公一太可怜了。”

妻子早已泪流满面。公一的生命哪怕由被他救下的那年轻女人替他继承下去也好。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才拼命忍着心里的哀伤。那年轻女人也从心里感谢救她命的公一,为逮捕犯人拼命努力。

但对犯人来说,她的存在是种威胁。只有把她消灭掉,他们才安全。

把这“推断为自杀”真是岂有此理。警察难道没有把这与公一的案子联系起来吗?如果把这个判定为自杀那公一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八代气愤难忍去了警署。自20年前那件事后他很少登这个门槛,现在他已是忍无可忍了。

公一被杀时与自己有很多接触的菅原刑警出来接待他的。菅原刑警一副很有城府的样子。他对气冲冲上门责备的八代很耐心,认真地听他讲。

八代将无处发泄的不满、愤怒全部倾泄出来后,菅原不慌不忙地说:“您的意思我全懂了。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事实上我们也在考虑是否跟杀害您儿子的凶手有关。”

“既是这样那为什么又推断是自杀呢?”

“佐伯小姐是在私家车里喝过安眠药后,脖颈处勒上毛巾窒息而死的。如果是他杀,那就是犯人坐在副驾驶的座位,让她喝过安眠药后给她脖子勒上毛巾。如果这个犯人是杀害令郎的那伙人,那佐伯小姐一定不会要他靠近的。因为他们是企图诱拐自己向自己施暴的那伙人,那种人无论怎样甜言蜜语地哄骗,佐伯小姐不仅不会让他们上车,连靠近她都不可能。而且还喝了安眠药。所以即使是他杀,那凶手也不会是杀害令郎的那伙人。我们就是这样考虑的。”菅原条理分明。

“说是从自杀、他杀两方面进行调查,也就是有他杀的可能。”菅原的说明令八代平静了不少。

“有这种可能。”菅原点头。

“有可疑目标了吗?”

营原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八代,下决心道:“这还是搜查的秘密,但我体谅您的心情特别跟您说一声。实际上佐伯小姐怀孕了,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男友身上。”

“知道那男人是谁吗?”

“知道。他本人虽否认,但我们确定是他。”

“他是谁?”

“不过令她怀孕的人并不一定就是犯人。”

“你们不是盯上他了吗?”

“他本人否认,而且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又为什么盯他?”

“……”

“请告诉我吧,我绝不会乱说。”

“他叫槻村英次。是花梨的常客,与佐伯有两年多的关系。”菅原写出他的名字。

“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槻村英次?”

“是黑帮六道会的干部。”

“黑帮的……”八代惊讶万分。

“是全国性黑帮组织曾根崎组系的重要成员。我们认为由于佐伯小姐妨碍了他们,所以使用手下小喽啰杀了她。”

刑警的话令八代心中一动。

“那杀害公一的犯人会不会也是六道会的小喽啰呢?”

“您这么怀疑也很自然。我们也这么考虑,所以把六道会的组员、准组员都彻查了一遍,但没查出可疑的。他们大概用的是受他们支配的预备队的小阿飞。现在我们把六道会的预备队、飞车党等也调查了一下,不过就算如此,基于刚才陈述过的理由,杀害令郎的那伙人与杀佐伯小姐的那伙人应该不会是同一伙。”

“刑警先生,就算杀死我儿子的与杀死佐伯小姐的不是一伙人,那下指令的总是一个人吧。”

“我们也这样认为。”

“就是说这个人下了两次杀害佐伯的指令?”

“两次指令的内容应该有所不同。最初并没打算杀死她。只是为了跟她分手威胁她一下。他让小阿飞污辱佐伯小姐然后好以此为口实与她分手。但被令郎阻止,不能得逞,于是气急败坏的阿飞们终于杀人,结果引起警察的严厉追查。为躲避这种追查就必须堵住惟一的证人佐伯小姐的嘴,同时也可除掉这个障碍。所以用了另外一伙人去杀佐伯小姐,并伪装成自杀。”

“为躲避对小阿飞的追查而用另外一伙人杀人灭口不是太危险了吗?”渐渐地八代已被菅原带入他的设想中。

“如果只是污辱佐伯小姐,那就算被抓到也不是什么大罪。但坏就坏在他们违背了命令杀了人。如果他们被抓到吐出幕后指使的话问题就严重了,就算说他们是违背了自己的命令也不会轻松过关的。所以只有派出更得力的喽啰杀人灭口。只要没有证人那就抵赖得掉了。杀佐伯小姐那伙人与小阿飞是性质不同的。他是职业杀手。”

“就是说杀我儿子的是业余的,而杀佐伯的是职业的。”

“所有这些都是推测。令郎那次是偶然杀人事件,并非事先谋划。只是因为佐伯小姐对他纠缠不休,不愿分手,为找个分手的借口只好演这么一出戏,所以用些小阿飞已足够了。但由于令郎的介入,事态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最后只有使用职业杀手了。其实或许佐伯小姐对这些也有所觉察。”

“既有觉察那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她似乎很爱槻村,虽有很多疑惑但拼命强迫自己打消这些念头。相信他是爱自己的。总之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没什么证据。情况越错综复杂,那自杀说就越有市场。”

“不过刑警先生不认为这是自杀吧。”

“我说过都是猜测,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不能逮捕槻村吗?”

“现在的情形还不能出手。只能兜个圈子从追查小阿飞、佐伯小姐的死因入手给槻村施加压力,除此之外别无良策。”

“抓到的也只是喽啰而已吧?”

至今为止凡有涉及黑帮的事件发生时,抓到的大体都是外围组员,他们在监狱蹲几年出来后就会被提拔、升迁。

如果是为大头目顶罪,那功劳就更大。在重大活动中立功是外围组员升迁的终南捷径。

对他们来说杀人是有意义的,越是有价值的杀人(为了组织的利益)杀人者越光荣。

这样的替身犯人是不会供出真凶的。听到菅原的这些话,八代感到浑身无力,绝望之余两眼模糊,视线暗淡下来。警察抱着怀疑正在追查的犯人也不过是令公一无法瞑目的替身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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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由于见到了菅原刑警,才知道还有六道会的槻村英次这号人的存在。他是令佐伯小姐怀孕的那个男人。在花梨的员工中他们的关系几乎尽人皆知。

听过菅原的那些话后,八代心中不知怎地还是有不能释然的地方,究竟是对什么不能释然,自己也说不清,就是有些东西在心里沉淀着不能消释。自从警署回来后他就一直在琢磨。据菅原的提示,槻村前后使用的是两伙不同的手下袭击佐伯真知子,这也是八代的想法。

菅原说槻村为制造与真知子分手的借口,先是派出三名小阿飞,由于公一介入事态有了意外的发展,为了灭口只有又起用了第二伙。

而且给第一伙与第二伙人的行动指令内容是不同的。

确实如此吗?因为第一伙人被目击到所以就使用第二伙人去杀人灭口,这种说法总觉得有些勉强。

就算是在黑帮的世界里,杀人的事也是越少自己越安全。为了消灭第一次杀人的证人而去第二次动用手下杀人,虽说证人是被杀掉了,但知道自己是幕后真凶的人不是更多了吗?

这便是令八代挥之不去的疑团。八代的疑惑渐渐清晰了。

对。给第一伙人和第二伙人的指令根本是一样的。但公一介入使“杀掉佐伯真知子”这一指令受阻,结果本来冲她去的利刃挥向了公一。

但如果这样为什么不用同一伙人呢?对幕后操纵者来讲这样做危险会更少些。

对此菅原说如果是同一伙犯人根本无法靠近真知子,这似乎很有道理。但会不会有更重要的理由呢?

喽啰们高高兴兴地去犯罪为的是有出狱后的升迁做保证。但如果必须终生呆在监狱那就不会有人去做这种蠢事了。就是说所谓有意义的杀人对具体执行者本身来说也必须是有意义的。

如果是连续杀人那就不会轻易出来了,搞不好就是死刑。

八代认为正是因为没有人肯去第二次杀人,所以才不能不起用另一伙人。或者即便肯去,万一被抓到说出真相(连续杀人的话警察的追查也极其严厉,容易说出真相),真凶就会陷入重大的危险之中。从分散危险的角度讲也只好使用另一伙人。

不过,只是为了与怀孕的女人分手就两次谋划杀人而且终于达到目的这也非同寻常。

如果是普通的情侣,难以想像会为了要分手去杀掉对方。而且这不是一时心头火起动的刀,是在经过冷静地计划之后进行的有计划的杀人。就是说对真凶来讲这女人的存在绝对不被允许。

女人如果肯痛快分手自然好。但她已怀孕了。怀孕五个月表示出她拒绝堕胎的态度。生下孩子的话分手会更加困难,所以只有把她从世界上根本除掉。

那么为什么这女人的存在会是严重的障碍呢?首先会想到的就是怕被妻子知道。怕老婆。比如说入赘女婿,如果被妻子发觉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就惨了。

或者就是男方是独身,他又有了更好的结婚对象。不知槻村是否是独身,但要说身为黑帮干部的他会是被妻子压得抬不起头来的人,确是无论如何令人难以置信。

第三种可能就是这女人是大人物的妻子或情妇,如果事情暴露会招来祸害。

但为免于被制裁不会使用那些喽啰吧。经过仔细分析,看来第二种说法可能性最大。槻村是不是有了更好的结婚对象?

八代把疑惑提取、精炼,对剩下的纯粹的东西进行更进一步的分析。他与警察的视点有明确的不同。虽然警察也从自杀、他杀两方面进行调查,但他们与犯人没有私人恩怨。他们只是从制裁社会大恶这一大着眼点入手对案件进行调查。

但对八代来说,所谓严惩社会邪恶、伸张正义根本不关己事。他心中充满的都是对杀子凶手的仇恨。只要能报这个仇,什么社会正义与己何干。他是从极狭隘的个人视野去看待这件事的。本来,让沉浸于失掉爱子的悲伤心境中的父母有更宽广的视野就很勉强。

但渺小的个人,面对强大的黑帮组织又能怎样呢?站在父母的角度,也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有躲在被窝里咀嚼着这痛苦、默默啜泣。

伊那勘九郎、野兽·松涛,你们在哪儿?我多想见见你们啊。如果你们在我身边,一定会帮助我吧。

遇事沉着、冷静、充满自信的伊那,于百万军中敢取上将首级的野兽·松涛,历经20年的风霜,你们变得更老辣了吧。

伊那勘九郎、野兽·松涛,如果听得到我发自内心的呼唤就来帮帮我吧。

八代祈求着、呼唤着20年前在云海中分手的两位战友。

正文 第十章 地价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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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在这种地方成天忍受着不愉快,不如搬到我们给您预备的那个住处,绿草青青、空气新鲜。这个破烂公寓有什么好?您在这儿撑着。”某大地产公司用地课课长粘粘糊糊纠缠不休,劝说矢成一道。

“破烂公寓足矣。我就喜欢这儿。”矢成倔犟的嘴角向下紧闭。

“哎呀呀,您这么说可就有点不合适了。现如今这市中心的住宅说是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为最有效地利用有限的中心地区的土地有必要对它进行再开发。如果仅仅以这是自己的住房为由妨碍这种再开发,那实在是国家和社会的损失。矢成先生,对您来说这也绝对不是件坏事。我们会在支付充足的搬迁费的基础上为您准备很好的房子。”对方发出谄媚的笑声。他40岁左右,有些娘娘腔,但眼神极锋利,虽总挂着笑,但眼睛却无一丝笑意。只是面对面坐着,就有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势压逼过来。

“什么国家、社会的损失,这题目太大了吧。为什么不说是你们的损失呢?”矢成毫不退缩。虽然对方是老奸巨滑的地产商他也不放在眼里。

矢成现在住的赤坂八丁目的公寓被地产商盯上了,已有很多住户慑于他们的金钱攻势。死缠烂打及恶毒逼攻纷纷搬出去了。原来这里住二十四家,现在只剩两家了。这儿地处市中心,面朝东宫御所和神宫外苑,离表参道及六本木也很近,居民全是有教养的都市人。

附近有很多时髦的咖啡馆、西餐馆、专卖店。从市中心最美的美术馆前广场沿着两旁裁着银杏树的青山大道悠闲地散步是矢成的最大爱好。

散步时欣赏这美好、精致的都市人文环境,心里充溢着住在这里的幸福感。

但这一切,随着近年来东京地价的腾飞发生了变化。以银座为中心附近地区的地价每3.3平方米即高达上亿日元,地产交易极为活跃。

与都市开发许可证一起,首都中心区的土地被当成投机对象成为关注的焦点,大房地产公司像白人驱赶印第安人一般驱赶这些地区的原住民。历史悠久的酒馆、药店、饭店一个个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水泥的摩天大厦。街上的风景已经变了,那古老的街市根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眼前的已是似是而非的异形都市。

地产商首先会展开金钱攻势。如果不奏效则开始骚扰。还不成功就恐吓。雇佣黑帮成员放火、开大卡车横冲直撞。就算上诉,也不会抓到这些事跟地产商有关的证据,所有一切都被巧妙地伪装成事故。

随着从银座开始,到虎门,沿外堀大街经过赤坂见附、青山大街直至涩谷这一每3.3平方米价值1亿日元带状地区的伸展,房地产商的攻势越发激烈。

所谓有魅力的居住环境是由很美的自然环境与精致的人文环境共同构筑的。多少年住惯的好邻居们一个个搬走了,多少年看惯的街市风景也面目全非了,真让人没有再住下去的心气儿了。另外,地价腾飞哄抬起固定资产税,更压得原住户们喘不过气来。

“噢,实在不好意思。坦率地讲也确是我们的损失,但同时也是您的损失。要被征收高额的固定资产税,越住损失越大。我看您不如搬到我们为您准备的地方,不仅可拿到一大笔搬迁费,负担比这儿少得多,居住环境也保证比这里好。而这儿也可得到有效的开发利用,对大家都好。”

“起码对我不好。宪法保障公民有居住权。我就中意这里,不喜欢被撵到别人为我指定的地方,也不打算换钱。好了,请回吧。”

“哎,您不要这样讲嘛。宪法里还有这样一项附加条款要求不妨碍公共福利。就因为矢成先生一味坚持,已妨碍了首都中心地区的有效利用了。”

“哦?这是从何说起?你们这些房地产商和公共福利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要在这儿建起摩天大楼挣更多的钱罢了。口口声声公共福利,如果你们打算在这儿建一个免费的残疾人设施或老人之家,请拿证明来,那时我会重新考虑。”矢成丝毫不为所动。

但地产商绝不会因此善罢甘休的。金钱攻势打不倒矢成,那就使出美人计。一位二十四五岁性感迷人的女人拿着不动产公司的名片出现了。说是不谈买卖上的事,只一起吃个饭。

银弹不奏效,又射出肉弹。地产界把这种女人称之为“掘地户”。矢成的问题太棘手,只好使出这杀手锏,仪态万方、性感逼人,叫你不神魂颠倒也难。

但矢成依然不为所动,女人开始抽答起来。

“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攻下你这个堡垒而来的,但随着对您人品的了解,我便真心地爱上了您。是真的,您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我心中头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您能不能抱抱我,哪怕一下也好。这是我房间的钥匙,您随时都可以来。”说着把钥匙硬塞进矢成手中。看看这招还不行,又送来温泉旅馆的住宿券和乘车券,声称如果矢成不去,她就要寻死觅活。

矢成按住宿券的日期给温泉旅馆所在警署打电话,说明情况,拜托防备万一。

意识到色情诱惑也无济于事后,对方终于剥下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尖利的毒牙。邻居家养的宠物被杀了,阵阵杀气已掩饰不住。最后一家邻居也搬走了,只剩下矢成一家。曾拥有二十四户人家的半旧公寓现如今空空荡荡,到了夜里,显得阴恻恻的。

深夜时常会断电。此时正是冬季,空调没有了,缝隙间吹来阵阵寒风。电话线也时常被掐断,有时还停水。还有人放火把墙烧得焦黑。从对方的角度讲,待全体住户都被撵走后,这房子反正是要推倒不要的。

家里人害怕劝矢成不要在这儿硬撑着就搬走吧,但矢成非常固执。他不甘心就这样屈服于地产商的淫威下。到万不得已时,矢成决心把家人疏散开,自己一人也要奋战到底。

如果自己屈服了,那20年来早已住惯的房子就会被毁掉,在这儿建起的将是毫无情趣可言的超高层钢筋水泥大厦。现在只要自己还在这里坚持这房子就不会被毁掉。只要这房子在,这条街就还有血肉在,灵魂在。这房子是有人情的,不是硬梆梆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钢筋铁骨。更重要的,这房子浸透了矢成及家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想到这些,矢成就觉得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而是原住户对抗侵略者的战争。

敌人也是志在必得。只要矢成还在这里坚守,那已投入了庞大资金的开发计划就会落空。不可能说留着矢成一家开发计划照样进行,既是共有的公寓楼,只要有一家还在他们就无法随心所欲。

事实上除了建筑物的外观还维持原样,地产商们已开始了内部的破坏。他们凿开了空房的房顶,拆掉墙壁,弄坏楼梯。好在矢成家住一楼,没有楼梯也无所谓。房顶像要被震塌一样,墙壁直顫。

空房子里,流氓样的人聚在那里通宵喝酒喧哗。

这里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已成为“战场”。但矢成绝不屈服。现在举白旗投降那当初又为何抵抗?岂不要被敌人与早搬走的邻人耻笑?

现在已是最后关头,双方都抱定必胜的信心要一决雌雄。

矢成自己在这里,把妻子、孩子送到亲戚家。家人四下里分散,矢成现在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保护家园的战争中。

敌人也小看矢成了。金钱、女人、威胁恐吓,至今为止还没有人闯得过这三关。他们从未失败不由过于骄矜,忘记了原住户还有坚持这一强有力的武器。

战争已成为信念之战了。信念之战常有以小胜大的例子。矢成坚毅不拔的抵抗甚至赢来了声援团,被迫搬出的原住户,听说此事的局外人给他寄来慰问鼓励的信,还有人前来慰问、送来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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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4月中旬某一天晚上9点左右,矢成正一个人在房间里边冷冷清清地吃晚饭边看电视。正巧电视里播送着反映单身赴任内容的电视剧,矢成联想到从某种意义讲自己也是在单身赴任不由苦笑,正此时房门那边咣当一声响。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矢成警觉起来,站起身。不知那些地产商又会打什么主意实在不能疏忽大意。

“谁?”矢成站在门里问,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木刀。

“救、救命。”没等透过门眼看,就听到细若游丝的年轻女人的声音,似乎已奄奄一息。

“加代!”矢成猛然意识到这是女儿加代的声音,赶紧打开房门,上高二的女儿跌进来。外套、裙子被撕得破破烂烂,扣子也被扯掉。裙子沾满泥,从大腿到腿踝血流成一条线。头发乱蓬蓬的,露出的皮肤青青肿肿。

矢成一望便知在加代身上发生了什么。

“加代,是谁干出这种事?是谁?”加代命如游丝。

“爸爸,我害怕,害怕。”紧紧抱着矢成。肯定是地产商那伙人干的。他们大概还在附近转悠,总之先把她抱进来包扎一下。

如果怒火中烧莽撞行事,恐怕会中敌人的奸计。

检查过加代的身体后,矢成知道这伤自己处理不了。虽然裙子遮着,但看得出下半身似乎已浸在血里,不仅仅是被强奸,还有用凶器弄出来的伤。

“禽兽!”矢成气愤已极。气急败坏的敌人朝着16岁的孩子先下手了。必须先救治加代,他火速叫来救护车。

加代不仅被轮奸,而且还被用利器弄伤。据医生话,阴部被用尖利的东西铅笔一类插入致伤。

还不仅如此。两个乳房还有烫伤的痕迹,是流氓们用烟头烧的,黑帮常用的私刑。

加代稍稍平静下来后说,自己前来看望父亲,送些替换衣服及食物,突然被几个大汉扯进空屋子里强奸的。由于害怕加上屋里黑黑的没有看清暴徒们的脸。

在残暴地施虐之后,领头的歹徒说:“今晚先就这样,下次要用烟头烫你这张嫩脸。”

矢成去报了案。但抓不到此事与地产商有关的证据。平常在空屋里寻欢作乐、大声喧哗的那伙人在那天夜里却未出现,而且各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显然是串通好了的另一伙人袭击了加代。不仅犯人找不到,更没办法证明他们跟地产商的关系。

加代身上的伤虽痊愈了,但精神上留下了后遗症。当时历经的恐怖深深地烙在心底,整天躲在亲戚家里一步都不出去。而且深更半夜时还经常会做恶梦、被魇住、抽筋、翻白眼,还惊叫,大声喊救命等等。

拍她的面颊,用冷毛巾擦脸后虽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但睁开眼睛醒过来后全身还会快速地抖动一阵。医生解释说:

“这是孩子身上发生的夜惊症的一种。由于不安引起的歇斯底里,源于特别恐怖的经历。如果心中恐怖的种子被除掉,慢慢会好的。”

“孩子他爸,我求求你,不要再跟他们斗了。再这样下去加代就完了。她马上就考大学了。房子应该是家人幸福生活的地方,现在全家人搞得四分五裂到底为了什么呀!我已不愿住在那个地方了,求求你,我们搬家吧。”

自加代的事发生后,矢成也一直心情犹豫,现在他只有投降了。既是主动投降,搬迁费自然也由着人给,矢成对此已无力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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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地产商连在一起的黑帮是六道会,属于大黑帮组织曾根崎组。地产公司只是挂个合法的招牌,是六道会的资金来源之一。

这些事都是矢成后来才知道的。知道了又能怎样?矢成搬走的同时,毁坏工作就开始了。为防止扬起灰尘,边喷水边用起重机吊起巨大的铁球把刻着矢成一家生活史的这座公寓楼撞得七零八落。拉掉歪斜的钢筋,各种装卸车、卡车一拥而上,如同围着恐龙尸首的鬣狗一般顷刻之间就把残骸收拾得一干二净。

马上就会在这里矗立起一座陌生摩天大楼,如迅速繁殖的癌细胞一般侵占这个空间,那是敌人胜利的纪念碑,亦是原住户被侵略者逐出原住地斗争失败的证明。

矢成无比愤恨。自从有一天突然有一个地产商找上门开始,自己幸福生活的根据地,不只是房子,还有邻人、生活环境就这样被连根拔掉了。

将印第安人撵出原住地的人侵者用的是骑兵队的枪炮,而地产商用的则是金钱、女人、威胁恐吓,还有对女儿的污辱。

印第安人为保护自己的家园奋战到最后,自己却在女儿遭受污辱后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如果20年前的“战友”在身边该有多好。矢成有一个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20年前,他与在山上认识的两个朋友一起抢劫了白马岳日本最大山庄的营业额。

3000万,一人分了1000万,在山顶各奔东西,虽只是一起抢劫的伙伴,但回想起来他们真是好哥们儿。伊那勘九郎和艾德蒙多·希拉利,这是他俩当时的名字,本名及住所一概不知就分手了。

自那以后20年来,矢成偶尔会想起他们。伊那犀利精明的头脑、坚定的自信,希拉利敏捷的身手。他们现在如果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不会这样任人蹂躏了。

那1000万,成为矢成后来人生的基础。被六道会夺走的房子、结婚构筑起一个小家庭的资金都出自这笔钱。

如果不是那时在白马岳遇到伊那和希拉利,他就不会做出那样大胆不羁的事,那1000万就不会弄到手。

这样说来,也不会有那个住房,或许也不会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了。这样想,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从那笔钱开始的。

那时胜利的“青春抵抗”的恶果现在开始让自己品尝了。为打赢现在这场战争,不,哪怕只是给敌人一下痛击也好,他多么需要那时的战友的帮助啊。

伊那勘九郎与艾德蒙多·希拉利,你们现在在哪儿?多想再见你们一面。再次和你们并肩作战。孤单单的自己根本一事无成,如果是和你们在一起,一定会有所作为的。在山上见过三次,如果加上抢劫那次就是四次,从那以后再没见过。

或许其实彼此住得很近,但全无线索。伊那、希拉利,听得见昔日战友的呼唤吗?如果听得到就来帮帮我吧。

矢成向着人海,在心里深切地呼唤。

正文 第十一章 未执行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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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代周作心想又来了。当他猛然拉起操纵杆令前进中的飞机在空中停止那一瞬间,面前似乎又起了层雾,视野也变得狭窄了。

八代卸下速度杆,垂直下降。飞机靠近地面时扬起阵阵尘土。

视线模糊起雾,不能载初学者。八代关掉发动机,走下飞机,脚跟着地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教练,没事吧?”徒弟伸手扶住他。

“没事。只是稍稍有点贫血。”八代在徒弟面前一笑掩饰过去。其实他心里本能地觉出这不是贫血那么简单。

最近,经常会偏头痛。早晨起床时脑袋沉沉的,过一阵又会往前右侧聚,有时还会有很强烈的呕吐感。晚上会看见灯周围有彩虹般的光圈。

待到第二天症状消失后就把这碴给忘了,但不久又会出现。刚开始时他以为由于失去公一深受打击身体情况一时失常造成的,他从来对自己的视力很有自信。

像今天这样在飞行过程中出现异常就太危险了。一定有什么深刻的异变悄悄地在体内进行着。他感觉到了。

八代是直升机全能驾驶员,拥有各种机型的驾驶执照,现在作为自由驾驶员受雇于某大直升机公司做飞行俱乐部的教官。在成为自由驾驶员以前,他在这家公司担任过运输、空中摄影、农药喷撒、游览等各种工作,驾驶过各种直升机。

就直升机来讲,每出一种新机型都需考取相应的执照。八代已有5000小时的飞行记录,对所有机型的驾驶都得心应手。

对飞行员来讲,眼睛就是生命。自从儿子死去之后,八代的眼睛出现了异常。是绝望侵袭了视神经?他害怕去见医生,但不能在天空中飞翔令他更加恐惧。

飞行中视线模糊起雾今天是头一次。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他战战兢兢地去了附近的眼科医生那里。医生听过他的叙述后慎重地为他做了检查。

这位看来有些落魄的老眼科医生给他检查过后,低头半晌无语。

“大夫,到底是什么病?”八代着急地问。

“大概是青光眼。”

“青光眼!”

“眼压变高了。青光眼也有很多种,我怀疑是原因不明的继发性青光眼。”

“大夫,这青光眼会有什么后果呢?”也曾听说过什么白内障、青光眼之类的名词,但具体是什么病不太清楚。

“总之先进行药物治疗试试看,我看有进行手术的必要。”

“如果不手术又会怎样?”

“就这样下去会失明。药物治疗只是为手术做减压准备而已。”

“失明!”八代对医生的话有些茫然。飞行员如果失去双眼,与死有什么两样?重击之下八代眼前一片暗淡,如同已失明一般。医生告诉他暂时先吃药看看情况。

拿了药走出医院,八代茫茫然无所适从。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看到丈夫神色异常,妻子惊问,但八代无力回答,一头倒在床上。

怎么会这样?倒霉事接踵而至。公一意外死亡没多久,自己又得了青光眼。绝望令他身心极为疲惫,这一夜八代睡得极死。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症状减轻了。哪来的蒙古大夫,胡说八道什么青光眼。八代这样安慰自己。他把医生给开的药扔进便池里。但症状马上又出现了。比前天的模糊程度更甚。走出厕所后跌跌撞撞摔倒两次。虽说家里的布置都熟悉,但身体不听使唤。

他强制自己努力站起来,打算去大医院做精密检查。

“出去啊?不要紧吗?”

“嗯,得上班。”

“别太勉强了。”

为不令妻子过于担心,八代隐瞒了病情。失去儿子的沉重打击已令妻子一蹶不振,如果再给她增加负担说不定会精神崩溃。

八代正如一个不服一审判决希望上诉的被告一样,一心要推翻老眼科医生的诊断,走进大医院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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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成一道感觉得奇怪。这天早晨,他怎么也系不上衬衫袖口的扣子。虽说这地方原本就难扣,但手指使不上劲,扣子就是放不进扣眼里。

这是初次清晰地意识到,回想起来从不久前开始手指就有些异常。当有必要用铅笔或圆珠笔写字时,已不能写出自己风格的字。

“你有没有发觉我的字最近有些变了?”矢成问妻子。

“草草的一点也没变啊。”

“看不出字体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啊,是你的字。”

妻子虽这样说,但矢成总觉得写出的不是自己的字。这种情况最近一直有,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却毫无印象。

许是跟地产商斗争留下的后遗症。说起后遗症,自从搬到新住处之后,加代的病症多少有些减轻,但还是会被恶梦魇住。那件事给正处青春期的少女的身心都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与女儿的伤痛相比,自己不过是变了笔迹,实在不算什么。矢成强迫自己不把这放在心上。

但刚才是纽扣扣不上,现在在门口穿鞋又发生了新异常。

“你怎么了?要迟到了!”妻子着急地催促坐在门厅台阶上一直不起来的矢成。搬到新住处之后,离工作单位远了,必须得提前一小时出门。

“我是因为系不上带儿。”

“系带儿?鞋带儿?”

“是呀。我手使不上劲。”

“哎哟,怎么说些孩子话。要晚了,我来系吧。”

妻子过来蹲着给他系了。出门后,不适漫到矢成全身。

这种无力感不是偶然的、暂时的。它是从自己身体深处发出来的慢慢会侵袭全身。现在只是表现在手指,但病是全身的。

感觉到无力的同时矢成还感觉到手腕及手变小了,这种感觉还从未有过。是不是有什么致命的异变正在身体深处发生并将波及全身?

也问过同事,有人说酒喝得过多、过于疲劳、睡眠不足时,的确有手脚麻木的情况,矢成强迫自己相信是这个原因。

但坐电车时,他又吃了一惊。抓着吊环的手根本使不上劲。虽然手放在吊环上,但这只是形式而已,完全没有力量在上边。软绵绵的,只是跟吊环挨在一起罢了。

幸好不久就有了空座,不用再体味那种无力感了,但自己的手腕居然承担不起身体的振动的那种心悸依然留在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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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无力感已渐渐漫延以手腕,并在工作过程中出现了。矢成是新宿一家体育俱乐部的教练。这是所会员制俱乐部,入会金很高,会员自然都是些有钱人。游泳池、跳水池、网球场、健身房、慢跑道、桑那,屋顶还有迷你高尔夫,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这职业伴随着体育的高速普及日益兴旺,矢成是该俱乐部的主任级教练。

作为主任教练,他的主要工作是对新教练进行监督指导并主持新健身机械的引进,有时还直接指导俱乐部会员的训练或进行体育指导。

教练员中有很多是出身于体育大学的年轻女性,会员与她们的恋爱事件时有发生,专门瞄着她们来的会员也不少。矢成对这些恋爱事件也要注意一下,所以说他的工作实在不很轻松。

矢成主要在健身房,他为会员们编制的各种训练模式受到广泛好评,不断有会员点名请他。那天他正在检查新购入的划船机的情况。但手脚却不听使唤,平常自己与机器之间非常有默契,今天却只是机器在空转,就像车轮失去重心在滑动一样。

虽好歹没令会员察觉遮掩了过去,但矢成已是惊出一身冷汗。自此他已清楚地感觉到手脚的麻木,还不只是麻,皮肤上还有小虫在爬的感觉,下意识地甩甩手,其实什么都没有。

时间越长,这种异常的症状就越严重。不光是手脚,舌头周围也是。既未喝酒也未喝药但就是感觉舌头不好使,说起话来很费劲、很麻烦。

妻子以为大概是地产商带给他的后遗症,这些症状倒的确是那次事之后出现的,想来也有道理。

“这阵子,你没觉得我说话很费劲吗?”矢成问妻子。

“没有哇,怎么了?”

“我的舌头好像不大好使。”

“是累的吧。”

“伸出舌头给我看一下。”

“伸舌头?为什么?”妻子吃了一惊。

“感冒时医生不是常要你伸伸舌头看看吗?”

“‘啊’一声?”

“对,你‘啊’一下。”

“你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吗?”妻子边说边“啊”了一下。

“伸的很轻松啊。你感觉费劲吗?”

“没有。不过伸的时间太长会累。”妻子收回舌头说。

“你没问题。我觉得自己伸舌头好像很费劲。”

“不会吧。你‘啊’一下。”矢成伸出舌头。

“这不是很好吗?人说舌头太长像流氓,伸这么长已足够了。”妻子说。其实妻子不明白,他已伸不出以前的长度了。从指尖开始的麻木已漫延到手腕、舌尖,脚上也有,可自己的工作是需要动手动脚的,麻痹了可不得了。

目前,身体的异常只有自己知道,家人及同事都尚未觉察到。

矢成已按捺不住自己的不安,决定去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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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医院的门诊挂号处给人的感觉像是人类博览会,从这一点讲颇似饭店的前台,只不过医院的挂号处充满了不安、绝望、同情罢了。

初来就诊的患者面容上布满了不安,复诊的患者更多的是疲惫。医院虽是救死扶伤的场所,但却很难寻到跃动的生命活力。

拿着花、水果篮的探视者们心情也很沉重,对正在排队等候的患者投去同情的目光。

电梯那边,坐在轮椅上打着点滴的患者和躺在移动病床上的重症患者正上上下下。穿白衣的年轻大夫和护士在走廊来来往往,救护车运来急诊及受伤的病患,匆匆忙忙。

在挂号处已分门别类挂好号的患者走向各自的诊疗室。那些在药房前已算完账的患者正等着叫号。

医院常被喻为兵器。一个医院的能力据说可以通过24小时内它能发挥出的诊疗、治疗能力测定出来。

如果医院是兵器,那患者到底是什么呢?医院必须全力以赴与之做斗争的是疾病,对于患病的病人来说医院应是自己一方的,但其实也未必如此。有的医院管病人叫做“病客”,这大概只限于有钱的患者吧。那些疑难杂病患者有时会被当成“研究材料”。

但一般的患者既不是病客,也不是研究材料,对他们很难下一个明确的定义,总之患者是构成医院的要素,没有病患的医院不能被称之为医院。

饭店、商店、剧场等处的客人,也是使其成立的重要要素,不过医院的要素是处于病态的。不处于病态,也不成其为要素,这是医院的特点。

医院大堂独特的气氛,正是这些“病态要素”传播的。健康人也受其影响,在医院期间也成为病态要素。

病态要素也由就诊科目的不同而不同。比较起来较轻的病态要素在整形外科和产科。生产顺利的产妇是医院里惟一的希望。其他如牙科、耳鼻喉科、皮肤科,虽是病,但在局部,没有凄惨阴森的气氛。

外科有种赌博的味道。像脑神经外科常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色彩,而内科最令人狐疑不安。小儿科里,比起患者更坐立不安的是他们的父母。到了精神病科,则有种忧郁的心情。泌尿科和妇科常伴随羞耻心和踌躇,眼科里人大都低着头。

这些都是人生的一个侧面,虽是侧面,但谁都希望如果可能就避开它。

想避也避不开的人生场面在医院里有。挂号大厅是连接社会的窗口,健康的要素夹杂进来,但到了病房,就成了病态的了。

矢成一道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病态要素,走进医院的大门。这位于东京都中心的某大学附属医院有22个科,320名医生,482名护士,71名见习护士,另外还有临床技师、药剂师、营养师等总共是1638人。床位总数为920床,拥有所有最新医疗设备,医疗技术水平之高及设备之齐全都是赫赫有名的,每天前来诊治的病人高达3200多。

矢成来到医院,在挂号处陈述病情后被分到神经内科。

经过慎重检查后,医生表情沉重地说出了一个病名。

“筋萎缩性侧索硬化症。”这难解的病名听了也不甚明白。

“具体说是种什么病呢?”矢成发问,但医生没有马上回答。

“大夫,请告诉我。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接受。”

矢成催促着,医生说:“我们医院规定把病情的真实情况告诉病人。这种病我们叫做筋萎缩性侧索硬化症,也叫重症肌无力,是种神经疾患,每10万人中只有1.5至4人可能发病,是极稀有的病。”

“所谓神经疾患会怎样呢?”

“老实说,这种病从手部肌肉开始萎缩,然后是脚,不久舌部运动变缓,发音渐渐含糊不清,面部筋肉也会松驰下来。”

“那治疗方法呢?”

“很遗憾,目前尚无有效的治疗方法。”

“没有治疗方法!就是说要等死了?”

“……”

“请告诉我,您不是把名字都告诉我了吗?”

“不久全身都不能动,最后呼吸器官也会麻痹,不能自己呼吸,得配人工呼吸器维持生命。”

“就是说变成植物人了。发展到那种程度还有多长时间?”

“一到两年吧。”

“有自然痊愈的可能吗?”

“很遗憾,没有。”

这是死亡的判决书。发病后两年,带上人工呼吸器,两年后死亡。其间病情缓缓发展,先从手脚开始萎缩,从不能走到全身都不能动,悲惨之极。另外,脸下半部开始松驰性麻痹,嘴唇及双颊松驰,食物无法吞咽,流口水,失去语言能力。

“必须要抓紧了。”听到医生的宣判后,矢成对自己这样说。寿命只有两年了,且在这两年中,能活动的时间只有半年。必须在这半年时间里,对自己的全部人生做一个总清算。

如果就这样等死那真是死不瞑目。污辱摧残加代、夺去自己的家园,如果不报此仇,矢成的人生无法终结。

得到死之通知之前,自己虽恨、虽怨,但已打算忍下这口气。现在,得知自己已来日无多,矢成已无所畏惧。再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曾想如果20年前的战友在身边就好了,现在就算单枪匹马也要拼命一搏。虽采用什么方法、具体怎样干还没考虑好,但复仇已是矢志不移。

正文 第十二章 鯱之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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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行道。正午稍过,车辆渐稀。但也有车为找回堵车时的损失,现在加速行驶。

弯腰驼背的老太婆等待着横过马路的机会。对普通人来讲充够的间隙,对老太婆来说也是仓促的。

有的司机会用余光看着伫立在路旁的老太婆,而有的则完全无视她的存在疾驰而去。更有甚者,在老太婆面前加速驶过。好容易等到有一个空儿,又有车拐弯过来,或从对面开来。照这个样子,老太婆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过马路。

一辆宝马驶来,驾驶席上坐着位20岁左右的年轻人。车在老太婆面前停下,轻轻按喇叭示意老太婆过去,正好对面也没有车。

老太婆低头,拄起拐杖,颤颤微微地开始过马路。这时,从宝马后面突然窜出一辆黑色轿车,黑色遮光玻璃挡着,看不清里边是何许人。

黑色轿车丝毫不见减速,从宝马旁边窜到对面车道飞驰而过,老太婆正颤微微地走着,黑轿车从她身边贴身擦过,老太婆旋即被轿车裹起的强风刮倒在地,宛如一片枯叶。

黑轿车看也不看扬长而去。宝马中的年轻人飞快地从车中下来,扶起老太婆。

“老人家,没事吧?那些人实在太不像话了。”幸好老太婆只是被惊倒,没有受伤。如果她被压到,那一定会迁怒于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放下心来,牵着老太婆的手领她过了马路后回到车上。如果事情到此结束,那可以说这不过是桩在城市中司空见惯的小小的插曲而已。

对年轻人来讲,不幸发生在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他追上刚才那辆黑轿车之后。年轻人天性中的正义感令他不能不说两句。

今后还会碰到这种情况,应该提醒他注意一下。正好黑车旁有空,年轻人把车停在黑车旁边,隔着窗道:“刚才你差点压到那老太太。太危险了,今后请注意一下。”

黑色遮光玻璃刷地摇下,里边坐着戴深色太阳镜下巴尖尖的男人。

“你装什么蒜!跟谁说话呢?”

这人身上有股煞气令人胆寒,但年轻人还是鼓足勇气:“那个老太太差点被你压死。你应该知道当前车停下时,或者在后面等待,或者减速从旁边驶过才对。”

“臭小子!你是在教训我吗?”太阳镜打开门从车上下来,同时同样戴深色太阳镜、穿白西服套装、漆皮鞋的两个男人也从轿车上下来。

年轻人意识到危险,但事已至此跑也跑不掉,信号还没变。

“臭小子,出来!”尖下颏的人边叫边踢车门,他从外面伸手进来打开车门,把年轻人揪了出来,随后便不问青红皂白,暴风骤雨般的一顿拳脚。

三个都是久经沙场的流氓,围攻单人独骑的年轻人简直可以为所欲为。虽有几个目击者,但无人敢上前帮忙。这时信号已变绿,对面车道驶来车子。所有人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加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年轻人眼睛肿起来,喷出鼻血,似乎意识也不清醒了,即便如此流氓们也不住手,尽情在这自投罗网的猎物身上发泄着暴力。

那尖下颏抓住年轻人的胸口把他拉起来,又朝着他的腹部狠狠踢了一脚,年轻人仰倒在对面车道上,正这时,一辆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来,不及避让,右后轮从年轻人的腹部碾了过去。

现场血流成河。三个流氓见大势不好惊叫“快跑”。

他们坐上黑轿车,不顾此时正是红色信号,横冲直撞地跑了。停下的卡车见势也跑了。卡车跑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带。

不久三个流氓自首,卡车也被逮到。三个流氓是六道会的,那卡车司机偶而经过被卷入这场悲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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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位于市中心的著名的某大学附属医院眼科接受了精密检查的八代周作,被宣判患有病因不明的继发性青光眼。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药物及手术治疗只能在一定程度内起到拖延失明发生的作用而已。

就是说失明已是无可避免。现在尚处于起雾阶段,随着病情的发展,会频发起雾及头痛等症状,且头痛将日益严重,伴有恶心、呕吐,无法入眠,进而视力减退、眼球变硬,眼内变性萎缩直至失明。从现在直至失明,会有各种可能出现的步骤无法预测,但可以肯定结果都是失明,而且何时失明亦难以推断。

代从医生那里听到宣判后,心想必须加紧了。趁眼睛还看得见,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个了断。

八代预计自己的眼睛还能用的时间最多有6个月,而作为战斗力使用的时间只有3个月,做了断必须越快越好。

八代的所谓了断指的就是公一那件事。在眼睛还好那段时间,虽失去了儿子,但对他来讲还有剩下的人生及家人,为了这些,他不可能鲁莽地挺身而出与黑社会较量。

但现在,作为一个飞行员,失掉双眼就等于被宣判死刑。除了在空中飞翔没有其他专长的自己,失掉双眼又怎能继续生存?现在对八代来讲已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一无所有的人无所畏惧。

八代决心在失明之前向六道会报仇。不能再忍气吞声了,哪怕只是一下。即便被六道会干掉也无所谓。如果这样无所事事,到了阴间也会悔恨不已的。公一也不会瞑目的。

虽然从心底希望20年前的战友如果在身边该有多好,但已远水不解近渴了。

现在他已下决心自己干。至于怎么干还未具体确定,但干是矢志不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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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代现在每天去医院,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争取时间,推迟失明的到来。他像是走在看不见出口的,不,是越走离出口越远的隧道里。但为了给自己的人生做总结,他必须尽量争取时间。

身患不治之症的患者之间,有种同志般的感觉,就像是一同在黑漆漆的隧道中摸索行进的伙伴—般,不是因为会同生,而是因为会共死。

在这个医院里,手术也不是马上就可以做的,也要排队。就八代的症状来讲还不急于做手术,手术之前先用药物疗法争取时间。

这医院给开的药与被八代扔进下水道的老医生开的药完全一样。

这天八代从药房拿了药,与排在自己身后的人正要擦肩而过,却听到那个患者吃惊地“啊”了一声,八代抬眼望去,不由也吃了一惊:“你是野兽·松涛!”

“你是艾德蒙多·希拉利!”二人同时惊呼。分手20年日思夜想的战友就在眼前。二人定定地互相凝视,半晌无语。

20年的岁月风霜,面容虽改变了许多,但白马岳山顶分手时的身影依稀可见。

“这不是在做梦吧?”

“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

“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二人都不单单出于怀旧的心理才想念对方,但谁也不知对方的情况。他们都忘了20年前做的以后再见面也是路人的约定。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我也是。”

“一晃就是20多年哪。”

“如果伊那勘九郎也在,那就齐了。”

“那以后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你呢?”

“我也是。不过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们先离开这满是药味的地方,找个好去处慢慢聊。”

二人一起出了医院。正这时,医院门口开来辆高级轿车,像是私家车,私人司机动作敏捷地下车,打开后面的车门。大概是特诊患者。

从宽大的车门中缓缓下来一位中年绅士,二人无意中看了看那绅士,不由同时惊叫。那绅士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绅士顿时也是满脸惊讶。

“伊那勘九郎!”

“艾德蒙多·希拉利,野兽·松涛!”三人互相称呼彼此的假名。

“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们。”伊那勘九郎说。

“我们也是刚刚见到,正说你呢。”说以后再见也是路人的正是勘九郎,连他自己也把这话给忘了。

“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坐我车吧。”

伊那勘九郎为二人打开车门,司机忙跑过来。

“不看病了?”

“不急这一时。”勘九郎这样说,面容掠过一丝阴影,二人见此情景,料想他的病一定也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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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掉头又开往市中心。

“去哪儿?”二人问。

“在银座边儿上,我开了家小店。”勘九郎很谦虚地说。

到地方后,二人发现这可绝非什么小店。在银座八丁目新落成的大楼地下一层,勘九郎开了一家面积相当大的日本料亭。从京都移植过来的孟宗竹竹林环绕着人工庭院,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只见竹梢微动,竹叶沙沙做响。透过竹林,纸灯笼映照出柔和的光影,轻轻摇曳,很难想像这是在一座大楼里。

二人被引到里边茶室风格的房间里。虽然在此之前,二人从伊那配有私家司机的高级轿车及通身的气派上推测出他定有相当的身家,但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大规模的高级日本料亭的大老板,想必自分手后伊那自有一番非同凡响的成功创业史。美丽的女招待把酒菜端到二人面前。

“在这谁都不要客气,咱们好好聊聊。”勘九郎说完之后又苦笑一下道:“我们还没互通真名哪。我叫大宫直也,请多关照。”

“八代周作,重新请多关照。”

矢成一道:“20多年的老朋友说什么请多关照。”

他们这才以真名面对。一起做过“青春抵抗”的战友情早已令他们把假名当真名,忘掉了做自我介绍了。

他们各自介绍了从那以后的经历。八代和矢成都跟六道会有深仇大恨,预备忍气吞声时被宣布患上了不治之症,从而决意复仇。

该大宫直也了。

“看来我们之间有种奇妙的缘分。”大宫给二人斟满酒,尽量压抑着感情道。

“不光指我们的相逢。事实上我跟六道会也有仇。”

“哎?你也有仇?”

“我本来也打算忍气吞声的,不想因为跟黑帮做对失去苦心经营的事业。但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大宫目光炯炯有神,与20年前制定抢劫计划时的神情毫无二致。

“为什么说已无所谓了?”

“我得了癌。”

“癌?!”

“胰腺癌。在胰腺尖上所以无法手术。”

“那怎么办?”

“无药可救。最多6个月,跟你们一样。”八代与矢成这才明白大宫所说奇妙的缘分这句话的深意。三位战友,二位是不治之症,一位即将失明,都面临着极悲惨的结局。

“那跟六道会有仇是怎么回事?”二人的声音不由有些嘶哑。

“他们杀死了我的独生子。我儿子很有出息,本来有这样的继承人我干事业也很有劲头。”

“能不能详细说说?”

“有兴趣听吗?”

“当然。”

自白马岳分手后,大宫直也拿分得的1000万做资本把新宿的一家小咖啡馆连地皮一起买下。与咖啡馆背对背有家不太景气的情人旅馆。

大宫灵机一动,建议情人旅馆的老板把隔在两家之间的墙打通,在咖啡馆里设一个通往旅馆的入口。

这点子立成效,情人旅馆立时人满为患。对情人旅馆的客人来讲进门这关最难,但用咖啡馆这么一遮掩,这种心理障碍也就取消了。

就算约好的伴侣爽约也不至太难堪,不过是花点咖啡钱罢了。

咖啡馆方面,咖啡价格涨了一倍,但客人也不介意,很大方地支付。客人多了,有的在店内相识,一见钟情顺手就去了情人旅馆开房间。

旅馆老板看中了大宫把女儿嫁给他,就是他现在的妻子。不久把旅馆也交给他经营,大宫以此为基础在各地开起了构思新颖的情人旅馆。

单元房式、车库式开着车直接进房间的等等,各式创意层出不穷。

同行们纷纷模仿、比学赶超之时,他又开始了高级料亭的生意,发展得很顺利。儿子又能干有出息,伊那正对未来满怀希望时,恶梦开始了。

直树因为对方粗暴驾驶提醒对方注意,不料他们是黑帮六道会的,不听劝告对直树施以拳脚。直树被踢中腹部倒在逆行道上时不幸被正好驶来的大卡车碾死。

“犯人被抓到了,但直树也回不来了。之后我费尽心机进行了调查,跟直树发生争执的是个叫槻村的黑帮干部,但自首的是他三个手下。其实知道这些也没用,找不到槻村犯罪的证据。对方是大黑帮,就算在势力雄厚的曾根崎组中,六道会也是最团结的暴力集团。我怎样难咽这口气也只有拼命咽下,不想又发现得了胰腺癌,也因此见到了你们。”大宫说完,重新望望二人的面孔。

“从前的三位战友都跟六道会结下冤仇。”

“而且生命都只剩下3—6个月。”

“大家偏巧又见了面。”三人似乎在探讨这意味着什么。

“得知不久人世后,我本打算就是一个人也要干的。不报一箭之仇我的人生无法了断。”

“三个人会更有力量。”

“干吧。我们虽是濒死之人,但联合起来力量也不一般。儿子死了,也没几天可活了,不如散尽千金给他们一个痛击。”

三人同时伸出手。从前的战友又聚在了一起。云海下重逢的三只鯱的复仇之战就此拉开了大幕。

正文 第十三章 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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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5日,栗田绢代与槻村英次的婚约公开发表。日本最大的山中旅馆的女主人与黑帮六道会大干部间的婚约足以令各种媒体热闹一阵了。

旅游业界人士对二人结婚后,黑帮组织可能染指白云山庄的经营这一点深感忧虑,对此,槻村在会见记者时说:“我们结婚也决非寻常意义上的结婚,大家不妨把它理解为契约结婚。结婚也未必同居,我们尊重彼此的自由,并约定互不干涉对方的工作。我对经营山中旅馆毫无兴趣,它与六道会互不关联。我们俩个就是为找个伴儿,并以婚姻的形式确定一下而已。”

真是冠冕堂皇。

“夫人与她前夫栗田正雄氏结婚之前,据说曾在银座的花梨俱乐部工作过,那时您跟她有过交往吗?”一位记者一语击中要害。显然他知道六道会是花梨的后台老板。

“那时在花梨曾见过几次面,当时觉得她人很傲慢所以对她还有些反感。据说她对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既然彼此讨厌又为什么会定婚呢?”

“大概是被山风吹走了棱角吧。白马岳被称之为北阿尔卑斯女王,她在山上比在银座更合适。就算结了婚我也不过是侍奉女王的仆人而已。”槻村应付得很圆滑。其实绢代几乎都住在东京的公寓里很少到山上来。提问尖锐的记者也不可能知道这些内情,更不用说会有人对去年夏天死于落石事故的栗田正雄的确切死因抱有怀疑了。

蜂拥而来的传媒也不过是对二人的特殊身份感兴趣罢了。

但知道早晚会走到这步的有几个人。首先是中富笃志,感叹槻村终于现出原形。栗田有纪子曾说:“一两年之内犯人就会在继母身边出现。”现在10个月还未满,槻村就以再婚对象的身份公然抛头露面了。

杀掉佐伯真知子并伪装成自杀也是为此。他的黑手就要伸向栗田有纪子了。

婚约发表后数日,中富接到小林启助的来信。

——你所预测的现在已成为现实,从此白云山庄也落入黑帮的魔爪。自栗田正雄与桃井绢代结婚之日始,白云山庄其实已成为黑帮的笼中之物了,现在他们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我为山里人错误的观念拘泥,当时虽有所怀疑,却没深究至今愧悔不已。

我现在虽非常注意有纪子的安全问题,但毕竟在山中抢险救助才是我的本职,所以对有纪子怕也有疏忽的地方。

好在当前他们刚发布婚约,应该会谨慎行事以免招致怀疑,当然我们也不能大意。我已要有纪子注意安全,决不要一个人行动,特别不要夜晚外出。

山上现在春意正浓。今年比往年残雪更多,雪溪深处时常传来雪崩声,山脚下尽是来采山野菜的人,十分热闹。祝健康。

信的内容如上所述。小林启助也认定了槻村英次。如果有纪子出事,那白云山庄集团就会完全落入绢代之手。

要阻止敌人的计划,只有保护有纪子,追查出栗田正雄的死亡真相。如能找到绢代与槻村共谋制造落石事故杀害栗田正雄的证据,那绢代就会失掉继承权。

如果绢代杀害丈夫的真相被公之于众,受到法律制裁,那她即便已经继承财产,也会被宣布无效。但怎样才能抓住证据呢?

记者曾质问槻村与跟栗田正雄结婚前的绢代之间的关系,但这不能成为关键的证据。自己虽深入虎穴,但也没找到像样的东西。

哪怕搞到杀害佐伯真知子的凶手的线索也好,可以以此为突破口,查出后台,但这方面也是一片空白。警察虽然也注意到了槻村,但他有确实的不在现场证明。像他那样的干部是不自己亲自动手杀人的。黑帮里这种杀手有得是。做替身犯人为大人物扛几年,就一定会被升迁的。

警察显然也知道个中原委,但还是无法逼近真凶。

但这次由于八代公一的介入,犯人莽撞行事杀了人,无法自首。这令槻村也左右为难。如果犯人不自首,那他就没有升迁的本钱,就是说他犯下了无意义的(与升迁不相联)杀人罪。

对武斗派黑帮分子来讲,有意义的杀人,为组织尽义务(去服刑、做牢)是升迁的惟一途径,这个口被堵住,定会招致犯人的不满,而且他根本无路可走。自首不行,也不能在组织中露面,现在已是累赘只有东躲西藏。

这不满定会在一定时间内喷发出来。至于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自己可以密切关注这方面动静。

槻村英次婚约发表后,被升格为曾根崎组总部最高会议成员,最高会议是曾根崎组最高决策机关,就是说槻村英次已从臣下之臣的地位升为将军身边的重臣。

这大概也是因为他夺取白云山庄有功,对他论功行赏吧。

槻村越往上升,那些潜藏在地下的炮灰的不满就会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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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晚上,槻村很稀罕地在花梨露面了。自佐伯真知子“自杀”以来,好一阵子没来这儿了。女孩子们上去把他团团围住,他兴致极高地喝着酒。

虽是黑帮,但升到曾根崎组的最高会议成员,也有相当于大企业董事会常务董事的权威了。而且日本黑帮的年总收入要占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一,其中曾根崎组约占百分之八,由此可以推想该组的势力及规模是如何雄厚、庞大了。

高升后的槻村更加志得意满,也更添了些许煞气。充满自信,颇有大人物的威严。如果此番真的成为白云山庄的共同经营者,那就是在白道上也数得着他了。

槻村进来不久就有找他的外线电话,碰巧是中富接的。话筒中传来恶狠狠的声音,告诉找槻村接电话,可以听到打电话的地方很乱,还有广播的声音。

“请问您是哪位?”中富问。

“跟他说是吉本要找他就行了。”对方说话很粗鲁。

“告诉你,别跟我说他不在,我知道他在。”对方随即又加了这么一句。中富把电话传给槻村,听到吉本的名字槻村就皱起眉来,但并未拒绝,站起来走到电话旁。中富若无其事地干着活儿,全部注意力却都集中在耳朵上。

“我不告诉你最近先别联系吗?”槻村很不高兴地说。

“你别着急嘛。我完全了解你的处境。”虽不高兴,但还是在耐着性子劝慰对方。

“你再忍一忍,等这阵风头过去什么事都好说。要不然你去海外走走?”

“……”

“钱我会给你。对那俩个小兄弟不要提起我。”

“……”

“就这样吧,好吗?不要着急,没有人怀疑你,你现在好好忍住,这事就过去了。我不会不管你。”

“……”

“有事我会跟你联络,你不要来找我,就这样吧。”

这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但被客人和小姐们的声音淹没了,没有听到。一会儿槻村挂断电话回来,像和刚才换了个人一样很不高兴,默不做声。

中富明白了。打电话的定是那杀了人的喽啰。他终于向槻村发泄不满了。他名字发音为“Yosimoto”,大概写做吉本吧。

从刚才简短的几句话推测,那三个犯人中跟槻村有联系的大概只有吉本,另外两个人是跟着吉本的小兄弟。

吉本说他知道槻村在店里,那就是说也许他就在附近看着槻村进来的。之所以避免直接接触,大概是由于他自己也感到危险吧。

中富忽然想起,接电话时话筒里的广播声,那是附近的一个叫“由加利”的咖啡馆里的声音。这附近店里的小姐、员工,很多人会在下班后去这家咖啡店小憩一下。

中富装成送客的样子,跑到由加利。收银台旁设置着公用电话小间,是那种欧洲风格的造型。收银台的小姐中富认识。

“还记得刚才在电话间打电话的男人吗?我想大约有20左右岁。可能有些流氓样儿。”中富考虑到他可能还在店里,特别压低声音。当初通缉刺死八代公一的犯人模样就是这样描述的。

“就是刚才从电话间出来的?”

收银小姐想了想说:“是吉本吧。”

“你认识他?”中富吃一惊。

“他常来这儿。我帮他接过好几次电话呢。”如果是为了堵到来花梨的槻村,那他经常来这儿也在情理之中。

“对,就是那个吉本。你知道他的住处或联络电话吗?”

“不知道。他不过是来过这里四五回的客人,我替他接过电话而已。”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20左右岁的样子,眼神有点吓人,但对我很和气。吉本他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他纠缠着我们那儿的小姐搞得人家很为难。如果他再来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一声。”

经常会有邀小姐跳槽的猎头死缠着小姐,或者是不大受欢迎的客人会在外面等小姐下班。中富悄悄塞给收银小姐一万日元。

“你不用这样。什么时候请我吃顿饭好了。”小姐把钱还给中富冲他眨了眨眼,她对中富似乎很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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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槻村婚约震动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八代周作。八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曾设想过几个槻村要杀掉碍事的佐伯真知子的理由,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另外有了更好的结婚对象,现在果然应验了。真知子是这桩婚事的重大障碍。

为除掉这障碍,他们制定了很周密的作战方案,但料不到公一闯进来。真知子大概也已察觉了槻村的意图,但她的态度依然强硬。

从槻村的角度来讲,或许也想尽量不出此下策,但真知子既不同意分手也不同意人工流产,搞得槻村也无可奈何。

不过由此也可看出槻村内心的真实想法,而且他跟那位白云山庄的女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槻村和他身后的六道会乃至曾根崎组企图染指白云山庄的野心已表现得很露骨了。或者不如说白云山庄已是黑帮的囊中之物了。

八代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及推测出的事情的经纬都跟二位战友说了,三人的目标更加明确。

是他们曾抢劫了白云山庄的营业额,欠了白云山庄的债。在“青春抵抗”纪念活动中得到的3000万虽并不令他们有罪恶感,但也算是一笔必须归还的债务。现在这债务正可以通过自己的复仇来偿还,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他们对“那以后的白云山庄”进行了调查。从栗田正雄再婚到他因落石事故意外身亡,绢代过了再婚禁止期后不久就和槻村定婚等等一连串事件上,意识到这是一起经过精心策划的白云山庄侵占行动。

“桃井绢代也是一丘之貉。”

“和栗田结婚之前,绢代就和槻村搞在一起的。”

“唉,公一闯进这圈子里!”

三人意识到敌人不仅强大,而且极为奸诈。

“必须在他们吞并白云山庄之前阻止他们。”

“那就先从破坏槻村与绢代的婚事入手。”

“怎么做?”

“先找杀害佐伯真知子的凶手。”

“怎么找呢?警察都不得要领。”

“警察也想尽可能用自杀搪塞过去。有自杀的可能却偏怀疑为他杀不仅要花很多工夫,而且如果抓不到犯人会影响破案成功率。如果跟六道会有关连,坐着不动就会有替身犯人来自首的。”

“警察也怀疑是他杀,正在进行搜查。”

“怀疑的结果还是会按自杀处理的。这种时候,替身犯人也不会轻易出来了。”

“是呀,就算是替身犯人,也想不用去蹲监狱就可以升迁的。”

“我懂了。那就找一下槻村身边最近突然升职的人。”

“还有很不得意的人。”

“不得意的?”

“警察不是认为杀害公一君与杀害佐伯真知子的是两伙人吗?杀公一君那次用的是小流氓,杀真知子的是职业杀手。”

“就是说杀公一君的小流氓现在很不得意。”八代露出赞同的表情。

“他们三个被真知子看见过,领头的模样也被画影图形通缉,虽说可能因为画的不像犯人还没抓到,但想来他也不会公开露面了。既不能公开露面,只能用其他人去杀真知子,老是东躲西藏定会累积很多不满,这也是槻村的弱点所在。”

“那三个小流氓会不会被干掉?”

“如果槻村觉察到危险,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用杀手干掉失手的杀手,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使用那三个小流氓时,槻村没有想到公一会介入其中,对他们来说事情也是节外生枝。这不是槻村个人的犯罪行为,是出自六道会的白云山庄侵占计划。为了把日本第一山中旅馆弄到手,就算杀掉一打小流氓也在所不惜。”三人表情凝重,互相对视。

正文 第十四章 情妇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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槻村身边,最近是否有什么春风得意的人呢?三人对此进行秘密调查。

大宫运用金钱的力量,在六道会打通了几个情报渠道。

表面上是团结得铁板一块的黑帮,其实里边也在反复上演着分裂的话剧。组织越庞大,矛盾及不满就越多。平常是暗斗,一有机会就会爆发出来。

黑帮中实力就是公理,强者为王。金字塔下面有众多的小黑帮,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一旦塔尖有什么风吹草动,下面各个黑帮会开始新的力量组合。

六道会现在在曾根崎组旗下,但只要被他发现曾根崎组的领导力有衰退的迹象,那他马上就会扯起独立的大旗。而在六道会内部,也有势均力敌的干部们之间的势力争夺战。

凡人类聚集的地方都如此,最终以强权暴力决定一切则是黑帮的特色而已。

六道会中亦不例外,干部们明争暗斗不亦乐乎。

总长松浦六藏下面有六位大干部,现在黑帮中的干部也不叫代贷或出方之类的了。首先是最高顾问木村安二,常任顾问小竹久男,安西武志,然后是本部长中岛和彦、干事长槻村英次、理事长木暮绅一。以上六名是最高干部。在此之下有十二名干事和十六名理事。最高干部戴金牌。干事与理事戴银牌。

木村、小竹、安西三人地位在槻村之上,但他们已超过50岁,没什么野心了。在此之前中岛、槻村、木暮三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最近槻村青云直上,其他二人已难以与之并肩了。

特别是槻村被升为总部最高会议成员,从级别来讲已与总长松浦平起平坐了。

这对中岛及木暮来讲,绝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他们形成“中木联盟”对付槻村。这方有安西坐镇,槻村那边则有木村和小竹。六道会内部顿时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靠女人打江山,侵占山庄,哪是黑道的做法!”

“这不是抢来的,是睡来的。”

“他挺美。把最高会议成员也睡来了,照这样应该把黑道改成‘乐道’才对。”

对槻村升职表示不满的声音随处可闻。但槻村对此嗤之以鼻,他稳健地着手一点点巩固自己的地位。旁人不管怎样窝心,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青云直上。

以实力论输贏的组织结构在这一点上很公正。更多的人围拢到槻村身边,他的势力日益强大。

槻村手下有个叫中尾勉的人最近被升为干事。从一般喽啰到干事,升迁的幅度非同一般,好比槻村一跃而为最高本部的最高会议成员,然槻村毕竟有令人咋舌的功绩。

这中尾却未见有值得一提的东西,既未因打斗立功,也不是蹲班房蹲出了头。

中尾勉23岁,与一个叫泽田美树的21岁、在新宿一家俱乐部工作的女人同居。此前一直住在位于大久保的普通公寓里,升任干事后,即搬到世田谷区梅丘的高级公寓中。

虽不知有什么大功劳,但中尾有一点令同伴钦佩不已:他是神射,被称为“来福勉”,据说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看到中尾的照片,矢成不由一声惊叫。

“怎么了?”

“就是这个家伙!他是地产商的同伙,在我们楼的空屋子里,领着一帮人每日喝酒滋事。”

“就是强暴你女儿的那帮人吗?”

“施暴的是另外一伙人,但背后操纵的一定是他们。”

“现在总算有了头绪。”

“查一下中尾身边,一定会找到向加代施暴的人。”矢成表情很凶恶。

“如果中尾是犯人,他作为槻村的心腹,往真知子脖子上缠毛巾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宫考虑着中尾跟杀真知子犯人之间的关系。

“怎么办?把中尾抓起来?”矢成看着两位同伴的脸,就他来讲,恨不得把中尾立马杀了以解心头之恨。

“别急别急。草率对中尾下手,会打草惊蛇,让槻村警觉起来。抓到中尾后他会准备好另外的替身犯人。现在槻村身边一定有一套极完善的安全保障系统,他是六道会打入白云山庄的楔子,六道会会倾全组之力保护他的。”

“警察也没注意到中尾。我们的目的跟警察不同,不是为了抓犯人,而是要向槻村和六道会报仇,让他们尝尝我们受的那些痛苦!”大宫细细的眼中射出匕首般的寒光。

“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那女的入手。”

“女的?”

“就是跟中尾同居的泽田美树。”

“把她怎样?”

“既然中尾是向加代施暴的那伙人的幕后主使,那我们不妨如法炮制也如此对待中尾的女人,算是以牙还牙。”

“我们去干?”

“有这个精神头儿也无不可,不过我看还是保持体力为好,要干的事还多着呢。”

“那让谁来干?”

“我在银座有家咖啡馆。”

“不是料亭吗?”

“料亭之外的。”

二人又不禁对大宫作为企业家的才能肃然起敬。不过为什么在这时要扯出咖啡馆呢?

“我咖啡馆里有个员工提供了一个很有趣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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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涌来的客流终于渐渐消退。看一下表正是晚上11时半,还有30分钟就要关门了。正是一个礼拜的中间,应该不会有新的客人上来了。店中已是一派关门前轻松懒散的气氛。

正这时找中富的电话响了,正好是中富接的。

“我是由加利的池野晶子,那个吉本来了。”确认过接电话的是中富之后,那边小声说。

“由加利……吉本……啊,是你呀!”中富一下没反应过来,但马上想起是由加利的收银小姐打来的。他这时才知道这小姐的名字。

“吉本”就是那个很可能是杀害八代公一的凶手的人。

“一个人吗?”

“一个人。边喝咖啡边发呆,好像很疲倦。”

“好,我马上去。”

“记得请我吃饭。”

“请、请,吃什么都行。”中富跟店长打了招呼,从店里出来。快关门了,店里客人也不多,容易请假。中富只换了上衣,就去了由加利。池野晶子用眼神示意他在里边。里边坐着个20岁上下的、双颊瘦削的年轻人。他稍稍有些吊眼梢、眼神凶狠吓人。

中富若无其事地坐在吉本附近的座位上,要了杯咖啡。吉本没有意识到有人盯着他,摆弄着已喝空了的咖啡杯,很有些焦躁不安。

槻村今晚没到花梨来。那吉本是否只是为喝杯咖啡而来的呢?或者是在这里等谁?

不一会儿,吉本去打电话。中富坐的地方跟电话间有些距离,吉本又压低声音,所以听不清楚。但他认定是找槻村的。似乎跟槻村没联络上,他很焦躁不安。

接下来拨的电话从吉本手指的动作看是打给花梨的。多半是店长或福原出来接的。中富似乎听到电话里说“槻村先生今天没有来”。其实吉本心里也明知这一点。

电话挂断后,吉本径直到款台结账,然后出门。中富停了停,也跟了出去。

吉本没有打出租的意思,他从泰明小学前面下了过街地下通道。这通道连接着帝国饭店和日生剧场,横断日比谷大道。接着,吉本从日比谷门进入日比谷公园。中富稍稍有些犹豫,终于下决心又跟了过去。

或者他跟槻村联络上了定好在人迹稀少的公园见面也未可知。走过喷水池,穿过露天音乐堂还往里走。

突然在楠木林下,吉本的人影消失了。中富慌忙加快了脚步。当他走到一簇浓密的树荫下时,只听空气中传来尖利的裂帛声,空间顿时充满凶险的杀气。

“混蛋!为什么跟踪我?”黑暗中传来吉本的声音,凭着远处街灯的光,能看到吉本面孔的大致轮廓,那凶险的杀气即发自他的轮廓,手上寒光闪烁。

中富被寒光隔断去路,吉本看来刀法精纯。中富想起八代公一被刺的事,说不定用的就是这把尖刀。

恐惧从脚底传上来,令身体都麻痹了。还没有失禁已很不错了。

“甭想跑!”吉本已敏捷地封住了退路。

“快说!是槻村指使你的吗?”吉本的尖刀抵住中富的前胸,躲不掉了。中富如同被别针扎住的虫子,动弹不得。

“快说!别以为我不敢捅了你!我捅你比捅个地瓜还容易。”事实上不如说吉本正拼命压抑着自己捅进去的欲望。

“怎么了?哑巴了?不想说就甭说了!到真张不开嘴时想说也晚了。”吉本在黑暗中阴恻恻地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想像得出他的样子。他在为终于找到杀人的理由而笑。

空气凝固着,吉本不停地逼问。中富嗓子发干,视线模糊。吉本还没有下手,他正沉浸在玩弄落网猎物的乐趣中。

中富还从未经历过这阵势。想抵抗也没有任何武器。即便有武器,估计也不是久经沙场的吉本的对手。

吉本出手了,绝望令中富眼前一片漆黑。

“去死吧!”吉本尖刀刺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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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泽田美树非常神气。中尾勉在组里高升了,跟他在一起时小喽啰们大姐大姐地奉承着,在店里大家对她也是恭敬有加。

原本她就有些自傲,谁让她是长得深目高鼻,富有异国风情的美女呢?哪些不知她有黑道背景的客人们都很喜欢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求跟她上床。她对此倒没有特别的反感。

在此之前,美树尽力隐瞒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干她们这行的,从任何意义上讲有男朋友都绝非益事。

但自中尾高升后,她就无所顾忌,不再隐瞒了。其实吹还来不及呢。

“我也是六道会的银牌了。与普通的小喽啰已不可同日而语。金牌也指日可待。你也可以从这种生涯中脱身了,什么时候辞了都行。”中尾这么说,美树自己也有这个心思。曾有一次下班后,与客人去六本木玩,结果客人被地头蛇纠缠不清,美树赶紧给中尾的事务所打电话,立马就有几个小兄弟飞奔而至。那些刚刚还飞扬跋扈的地痞无赖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四下逃窜。客人被惊得目瞪口呆,明白美树后面必有极可怖的后台,也慌慌张张地跑了。

这以后美树就摆出“第一夫人”的架式,周围有小喽啰们奉承着,威风得不得了。

要求跟她上床的客人少多了,但她是黑道的情妇的身份传开后,奇怪地人气更加上升。谁都知道只要没有非份之想不至惹祸上身,所以客人们图个稀罕,点名见她的人更多了。大概是希望通过她窥伺一下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世界吧。

就在中富与吉本在日比谷公园对峙的前夜,美树搭客人的便车回家。到公寓前美树下车。如是从前,客人肯定会在车中邀她跟自己上床的,但最近这种事完全没有了。还没有谁敢明知她是黑帮的女人仍然大胆妄为的。美树对此颇感遗憾。

客人车子开走后,美树走向公寓大门。新搬的公寓夜里看来依然是造型优雅不凡,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地上射灯射出的灯光令它显得金碧辉煌,黑暗中格外显眼。里边住的人也与大久保时代大不相同。

美树昂着头走上铺着花岗石的台阶正要进门,从大堂走出两个男人。是很陌生的中年人,衣着讲究。

他们分开在美树两边,把她夹在中间。

“是泽田美树小姐吗?”站在右边的男人问。声音很沉稳,表情也平静。美树点头。

“中尾君拜托我们来接你。”

“中尾?”

“是的。他自己不能来所以由我们替他。”

“等一下。这么晚了他要我去哪儿?怎么都没听他说过呀。”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总之是急事,请你马上去。”

正此时门前开来一辆奔驰。美树有些怀疑,但看中年人的态度都很平常,就不再说什么上了车。驾驶席上坐的也是位中年男人。

二人把美树夹在中间一同坐在后边。不知道组织里还有这样的男人。他们身上的气质与美树曾接触过的组织中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虽说都令人望而生畏,但性质不同。组里人的凶狠样是给人看的,挂在脸上。表情和善的流氓没有威慑力,所以凶狠得很露骨。

但这三个人发出的慑人气息大不相同。气息出自他们身体深处,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或者这才是真正黑道人物的气质。这样级别的三个人一起作为中尾的使者前来迎接自己,那中尾现在着实非同小可了。美树不由对中尾也加了层敬意。

有些飘飘然的美树终于注意到车子正朝一个极陌生的方向开去。

“停一下。事务所不在这边。”美树大叫,但司机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继续开着车朝错误的方向奔驰。两边坐着的人也保持缄默。不安从美树心底漫延开来。他们三个真的是中尾派来的吗?

“喂,停一下。听见了吗?路错了!”

“没有错。”司机看着前方说。

“错了!这是要去哪儿?”

“没错。正朝着我们的目的地前进。”美树听到几声冷笑。她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遭到绑架。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们知道吗!”美树以为他们或者搞错了人。毕竟自己身后有六道会的银牌保驾,所以态度很强硬。

“当然。”左边的男人很平静地回答。

“你们明知道我是谁才这么做的,对不对?”

“泽田美树,六道会眼下最春风得意的中尾大哥的女朋友。不是刚确认过吗?”右边的男人说。

“既知道……”美树说了半句,就停了下来。他们这样子,根本对六道会及中尾毫无畏惧之意。

这么看来,他们那种骨子里的煞气,缘于与六道会决一死战的决心。美树的狐假虎威已被拋到爪洼国里,从心底涌起恐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道我是中尾的女人,打算对我怎么样?”美树声音颤抖。

“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但你既是中尾的女人,就得请你为我们办件事。”司机接过两边人的话。他似乎是领头的。很想看看他的脸,但他正坐在后视镜的死角。

“什么事?”

“就会知道。”

又是几声阴恻恻的笑,车子驶进更深的黑暗中。

正文 第十五章 强奸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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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富绝望地闭起双眼,却在这时出现了奇迹。“嗖”地从不远处黑暗里飞来件东西,打在吉本身上。吉本大吃一惊。

“住手。”黑暗中三个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围住吉本。

“混账!搅了我的事我饶不了你们!”吉本一瞬间有些畏怯,但马上又虚张声势。

“真威风。”

三人似露出笑容。没感觉到他们对自己有加害之意,但觉得他们身上有种阴阴的妖气。三人身份不知,来意不明,对尖刀毫无惧意。

吉本意识到自己已无胜算。这方面他一向算得精确。

“你们是什么人?”语气客气不少。

“你太可怜了。”领头的说。

“我可怜?”

“不是被槻村用到残吗?”

“什么意思?!”吉本似被击中要害,一惊。

“知道中尾这个人吧。”

“见过一两次。”

不知不觉中吉本已着了三人的道。从声音判断这三位是40来岁的中年人,脸在背光处看不清楚。

“他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呀。”

“什么意思?”

“中尾大概是完成了和你一样的任务。佐伯真知子……知道这个人吧。”

“不知道也无所谓。如果不知道那就跟你没关系了。”领头的引诱吉本。

“你说中尾怎么了?”吉本上道了。这意味着他知道佐伯真知子这个人。

“他杀了佐伯真知子。”

“什么?!”吉本极为惊讶。

“槻村的命令。就为这他才由小喽啰升到六道会的银牌,坐拥豪宅美女,每日花天酒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无关那就当我们没说。但如果有关奉劝你还是小心为好。”

“为什么?”吉本声音流露出不安。

“中尾是槻村的秘密武器。如果你妨碍到槻村,或许他会叫中尾把你干掉。”

“别套我话了。想用这个叫我上当吗?”

“哪儿的话。我们也吃过槻村的苦头,被他搞得很惨,所以想如果你是同类,惺惺相惜,尽力保护你。这么说是我们搞错了。你就当没见过我们好了。”

三人转身要走。

吉本踌躇。三人的真实身份不能不令人疑心,但看来他们的确不是警察,而且对自己亦无敌意。现在他们已毫不留恋地就要开步走了。

“等一下,喂,等一下。”吉本不由叫起来。

“还有什么事?”

“你们当真也吃过槻村的苦头?”

“所以我们才以为你是同类跟你搭腔的啊。槻村那套我们太了解了。如果你被槻村利用过那就危险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干掉。”

“那这小子?”吉本恐惧的目光投向中富。

“啊,这是我们派来保护你的。如果你这样神经紧张就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了。”

“槻村为什么要干掉我?”

“这要问你自己了。如果想起什么来了就最好小心点。”

“喂,你们说我是同类,那就帮我一把。”吉本已完全着了道。

“你也是使惯刀的人,自不是等闲之辈,用不着这么胆小。”吓唬了一通又开始戴高帽。

“他们老奸巨滑的……”

“可以弄个人质嘛。”

“人质?”

“先下手为强!”

“拿谁当人质?”

“中尾的女人。抓来当人质,对方就不会轻举妄动了。”

“诱拐女人我可不在行。”

“如果你同意,我们会把女人给你抓来。那可是个叫人神魂颠倒的美女。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她。不过既是重要的人质,不能杀了。”

“弄个女的当人质?这主意不坏。”本是色中饿鬼,这阵子女人也没得找,正处于性极端饥渴期,三人对此也心如明镜。

“把中尾的女人弄来当人质可一举三得。首先如刚才所说,可令槻村及中尾不敢轻举妄动;第二可巧妙地暗示中尾知道他杀死佐伯真知子这件事;第三可借此表达对槻村的不满。他对中尾这样大力褒奖,对你却如此苛刻,这样太不公平。当然,不是要把中尾的女人据为己有,你只要求得到你应得的就可以了。放开膀子干吧。”

被如此这般地一顿挑拨,一根筋的吉本已被摆在面前的诱人的鱼饵逗得垂诞三尺了。

“现在就带你去那女人那儿。”

“哎?也弄到手了?”

连吉本也为对方如此敏捷的身手、周到的布置惊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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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八代、矢成三人与中富会面了。听了中富进花梨的经历,知他亦是同道中人。

由此,六道会阴谋掠夺白云山庄的计划得到更充分的证实。

“吉本是完全上钩了,只不知中尾会如何反应。”八代揣测着事态会如何发展。

“中尾对美树很着迷,吉本把她抢了去中尾定会暴跳如雷,而且这也关乎面子问题。”矢成喜形于色。现在是“以牙还牙”,这种感觉真不错。

“吉本和中尾都还没自供罪行。据中富提供的情报及吉本的表现推测,他很可能就是杀害公一君的凶手。可能负责这案子的警察也注意到他了。”大宫冷静地分析道。

“我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八代说。

“我明白。等吉本和美树搞到一起后,我们观察一下槻村和中尾的动静。中富也认为吉本现在已成为槻村的定时炸弹。在警察插手此事之前大概就会把吉本干掉,我们先让吉本把一切都说出来。”

“还有让他说的必要吗?”八代早已认定吉本就是杀害公一的凶手。

“让他亲口说。他还有两个同伙吧。那两个稀里糊涂地被利用了,把他们也要找出来。”

大宫始终是慎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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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的第一阶段就这样静悄悄地开始了。大宫经营的咖啡馆正是“由加利”,他从一位员工那里听说花梨的服务生对她有一个奇特的请求,不由灵机一动。

花梨作为六道会经营的俱乐部早已受到大宫他们的注意。桃井绢代原本就是这个店里的小姐。花梨的小姐们经常来由加利,大宫事先就嘱咐自己的员工如果从她们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告诉他。池野晶子对大宫很忠心。

大宫平日里对员工非常照顾,员工们都很尊敬他。

据晶子说花梨有位服务生拜托自己,如果有个叫吉本的人来了就告诉他一声。晶子曾替吉本接了几次外面打来找他的电话,还听到吉本在电话中找—个叫“槻村”的人。

花梨的服务生、吉本、槻村,把这三条线索串连起来,大宫感到有鱼咬钩了。他正是根据这种感觉撒的网。

大宫三人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杀害公一的犯人及杀害真知子的凶手被警察抓到,而是要向站在这些凶手后面的六道会砸下复仇的铁锤,并且是在他们身体条件还允许的3个月内。时间耽搁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大宫第一步作战计划,就是要令敌人内部产生矛盾、发生分裂,然后借敌人之手射出复仇的第一箭。敌人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箭是他们三人所赐。

对吉本说这叫“一举三得”,如果计划照大宫设想的那样顺利进行,那吉本与中尾就会自己坦白罪行,并且令罪魁祸首槻村逐步意识到这复仇之箭的出处。

照大宫的计划,首先绑架泽田美树,监禁在自己位于成城的别墅中,然后把吉本也赶进去,就好比往一个笼子里关进一头饿狼和一只肥羊。而且还告诉饿狼吃了肥羊有种种难得的好处。

美树在还没搞清状况之前就被吉本强奸了。一开始她还试图反抗,但随即领悟到自己躲不掉,也就放弃了。

她虽是中尾“专属”的女人,但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没特别配合,但也未拒绝。原本对这种事就不讨厌,更怕无谓的反抗弄坏自己的身体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饱餐一顿后的吉本,心中渐渐涌起不安。那三个人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走到自己身边,说跟自己是同类,然后自己就傻乎乎地跟来了,其实自己对他们根本毫无所知。三个都是40岁左右的中年人,身上散发的气息不同寻常。

被带到的住处也极为豪华阔绰,内部结构十分复杂。宽广的庭院林木茂密。在东京都内拥有如此豪宅者绝非等闲。对方说不想让他知道地方所以自己是被蒙着眼睛带来的。当时有些害怕本想拒绝,但对方说如果不打算回去了那可以不蒙双眼,最后只有听从。

来这的时候是深夜,天亮之后他不由大吃一惊。

如果在这种地方把自己给杀了,尸体埋在院子里,那真是神不知鬼不晓。吉本已由怀疑转为恐惧。不论他怎样头脑简单,也不至于马上相信三个不明身份的人的话,但那三个人身上有种力量令人不敢不服从。

从吉本来讲,跟着他们走,也有逃避一下的想法。另外他们所言的一举三得对他也很有吸引力。就这样压抑住自己的不安来到这里,果然有女人,不安就被冲淡了一些。

但到了早晨,不安之上又涌起恐惧。房间被从外面上了锁。带他来的时候,告诉他是为了防止女人逃跑,其实大概也有把自己关起来的意思吧。

房间在二楼,西洋式的布置,窗户面向院子。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得有一定的勇气。整个宅院空空荡荡似乎没有人迹,但他知道一定有人在哪儿监视着。

“你到底是谁?”美树问。不管是什么形式,总之与自己有过深层身体接触的男女,不免有某种亲近感。被强奸过的憎恶也属亲近感之一种。

“我叫吉本。”反正也要跟中尾宣布已把他的女人弄来当人质的,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为什么这么做?那三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少啰嗦!这些没必要告诉你。”

“在我身上也发泄够了,该放我回去了吧?”

“那不行。你是人质。”

“人质?!”

美树一脸愕然。把自己当人质是为了要钱吗?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抓自己做人质,怕都不会很快放人。而且对方明知美树身后有六道会这样的背景。这时,有开门的动静。三人组中的一人探进脸。

“吉本你过来。有许多话问你。”还没等美树抗议,吉本就被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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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美树就被放了。与被带来时一样被蒙上眼睛。绑来时中途要蒙她的眼睛,领头的曾说“如果不打算回来就不必蒙了”,看来他们很守信用。到公寓附近美树被从车上推下来,不等她确认奔驰的车牌号,车子已然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家,中尾正在家等她,两眼放着绿光。

“到哪儿瞎胡混去了?”中尾眼里燃烧着嫉妒的火焰。他已认定美树是陪客人鬼混去了。

“我被绑架了。”

“什么?”

“昨晚下班回来,在公寓门口被三个奇怪的人绑架了。”

“撒谎也要撒的像点样儿。”

“我没撒谎。”

“没撒谎?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

“被关起来了。”

“是谁,为什么,把你送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

“你刚才不是说有三个人吗?”

“那三个人什么都没做。”

“他们没做?那就是说有别的家伙做了什么?”美树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不过为时已晚。

“谁做了什么?快说!”中尾涨红了脸逼过来。知道是中尾的女人却强行占有无异于对他进行挑衅。如果毫无反应整个面子全丢尽了。

“叫吉本的人。”

“吉本?”

如果叫吉本,中尾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而且如果是那个吉本,他应该知道碰中尾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如同已算好的时间一般正此时电话铃响了。美树为避开中尾的怒火,正打算去接,却早已被中尾—步抢先。

“中尾吗?女人还给你了。味道很不错。”话筒中传来很陌生的声音。

“你是吉本吗?”

“是他的代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中尾已眼里充血。

“喂,别那么来劲。我们替吉本传个话。”

“什么话?”

“是说给你和槻村的。好好听着。别把他不当回事,狗急了会跳墙,下一次就不是抓个女人玩玩这么简单了。”

“混蛋,放屁!”

“就这些。别忘了跟槻村说一下。”

“等等,你是什么人?”

“不是说了吗?吉本的代理。”

“就是绑架美树的那三个家伙?”

“吉本已回家了。”

答非所问,然后便是话筒放在叉簧上的冰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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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吉本被三人轮番审讯了一整天。审问的焦点在公一被杀问题上。

“你既强奸了中尾的女人,也就等于向六道会宣战。现在保护你的只有我们。我们跟六道会也有仇,不如大家结成同盟。既是同伙彼此就不该有事相瞒。你跟佐伯真知子找碴时,是不是杀了一个前来阻止的行人?”

“为什么问这个?”

“为保护你。我们要了解大致的情况,想把你跟六道会和槻村过不去的理由弄得更清楚些。”

“不是全知道吗?”

“要你亲口告诉我们。我们不想不弄清楚就跟你联手。”

“你们也被槻村当枪使过?”

“差不多是这样。”被三人巧妙地威逼利诱,吉本终于坦白了。

“为什么要杀人?”问话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个头不高,眼中闪着寒光,似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本没打算杀人。但他突然跑来打岔,不由一时气急失手杀人。”吉本已意识到小个的询问者眼中充满憎恨。

“我来吧。”战车般身体结实的男人代替他。

“你是不是打算杀掉佐伯,被人挡住,气愤之余杀了那个青年?”

“不是。我没打算杀佐伯。槻村告诉我把她干了,替他找个跟她分手的理由就行。佐伯老缠着他惹他心烦,所以处理给我们了。”

这与菅原刑警推测的一样。

“那两个小兄弟是什么人?”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跟槻村也没见过,是我的小兄弟。”

“你把他们的姓名住址说一下吧。”

吉本把该说的都说了。

“你很合作。我们送你回家。对不住,还是得蒙上你的眼睛。我们不想别人知道这个地方。”

“怎么还说这种话?我们不已经是同志了吗?”

“谁能保证你不出卖我们呢?”领头的在嗓子眼儿里格格笑。到吉本家附近摘下蒙眼布,把他扔下车。

“等一下!我怎么和你们联系?”吉本急切地问。

“有事我们会找你。多保重。”

奔驰加速行驶,消失在夜幕中。连看清号码的时间都没有。剩下吉本一个,孤零零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这三人的当。

听信他们的甜言蜜语,太岁头上动土,竟强奸了中尾的女人,还热心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什么先下手为强,在对方还没任何动静时自己已悍然宣战。单枪匹马面对强大凶残的六道会。什么同志、同盟好话一箩筐,却连怎么跟他们联系都不说。

吉本意识到目前形势之险恶,不由脸色铁青。恐惧从脚跟直往上走。说不定这会中尾或者六道会的杀手已在自己家里埋伏好了。

正文 第十六章 新婚之夜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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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自称“吉本的代理”的男人的电话后,中尾气得暴跳如雷。这分明是对他中尾的挑战。

吉本是给槻村跑腿的小喽啰,槻村托自己办的那件事也算是给吉本擦屁股,这点他早就一清二楚。

吉本不反省自己莽撞行事的错误,却对中尾飞黄腾达嫉恨不已,竟出此下策。

那代理说吉本在家里。这大概是“随时恭候”的意思吧。

“混蛋!倒要看他有几个脑袋!”发疯的中尾抓起装着来福枪的皮箱,就要往外冲。

“你要干什么?”望着血往上涌的美树变颜变色。

“什么干什么!我去干了那个混蛋!”

“等等。这也许是个圈套。”

“圈套?”

“吉本身边有三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是他们绑架的我。全都是中年人,身上都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煞气。”

“煞气?”

“就好像身上发出鬼火一样疼人得很。”

“什么鬼火?又不是幽灵。你别胡说了。”

“对、对。或许他们就是幽灵。”

“别尽说傻话。”中尾虽如此说,但发热的头脑似乎冷静了一些。

究竟是不是幽灵估且不说,自己单枪匹马闯进至少有四个敌人的巢穴实在危险。也许这的确是个圈套。

中尾决定好歹先跟槻村商量一下。槻村听了中尾讲的非常吃惊。

“真有此事?”

“这种事我能撒谎吗?”

“吉本那小子倒不能小瞧他。”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干掉。”

“现在不行。我就要和绢代结婚。结婚典礼之前什么都不要做。”

“被这小兔崽子爬到头上,怎么能咽下这口气。那个混蛋他强奸了美树!”

“别急。那种小脚色干掉他比碾死个蚂蚁还简单。现在关键是那三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能不小心。”

到底是槻村,处事更慎重。从槻村角度讲,即便吉本被警察抓了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吉本违背了槻村的命令,擅自出手杀人。弄得最后不得不干掉佐伯真知子彻底堵住她的嘴。槻村害怕会从吉本入手牵出真知子被杀的事情来。

结婚典礼之前得小心谨慎,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槻村这样告诉自己。

六道会对吉本未采取任何行动。吉本强奸了中尾的女人也不了了之,没人意识到这是三人组射出的复仇之第一箭。

让槻村与吉本心生嫌隙,然后借槻村之手干掉吉本,这是大宫第一步作战计划。这一箭被槻村慎重躲过了。

“槻村毕竟不一般,他很慎重,中尾被他压住了。如果草率行事,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杀害公一君和真知子的真凶,他很明白这一点。”大官分析的很准确。

但现在没有时间漫漫等待下去。大宫迅速展开第二步作战方案。

“槻村他们既然不动手,那吉本就由我们来收拾。八代君得避嫌,准备过硬的不在现场的证据。吉本交给我和矢成君,一定要把他用在刀刃上。”大宫十分果断。

大宫制定的计划令八代和矢成惊叹诚服。抢劫白云山庄那会,他们就惊服于他的胆大心细,心甘情愿地与他同生共死,这次的计划比上次规模更大,构思也更精妙。

与20年前不同之处就在于三人所拥有的时间已被限定,但他们有极充裕的作战资金。相对于3个月的作战时间,大宫用出类拔萃的商业才能积聚的数十亿资财可以说取之不尽,任他们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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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定了7月初的吉日,槻村与绢代的结婚仪式在东京帝国饭店极光大厅举行。当日来宾约一千名,主宾中有当时在野党的要人数名,令人对政界与黑帮之间渊源之深有更新的认识。

另外,从全国陆续赶来很多黑帮头目,其中在警察那儿挂号的大黑帮头目几乎悉数出席。

平常社会中的婚丧嫁娶在黑社会中被称之为义理场,是重要的抛头露面的机会。重要的义理场,总长、会长级人马会亲自出场,并各带十人左右的亲随。如果大头目来了十名那就会有百名亲随的规模。

警察此时也神经格外紧张,如临大敌,动员了两个机动中队进行警备。

不过与森严的警戒相映成趣的是结婚仪式之豪华盛大。日本第一的女性山庄主人与有名的黑帮大干部的结婚仪式,仅此一点已足可以令传媒趋之若鹜了。

六道会亦涉足白道,经营娱乐公司,与演艺圈有很深的关系。自己的演艺团体中就有很多大腕红星。演艺圈中的风云人物来了不少,追逐他们的传媒亦蜂拥而至。猛然一看,豪华绚丽如大明星的婚礼一般。

素日怒目横眉的黑帮老大与偶像明星相邻而坐,喜笑颜开的样子,令机动队的戒备看起来十分滑稽。

媒人是日本经济界巨头、前经团连会长、白云山庄的主要关系银行东日银行的名誉会长鹤冈银次郎。当新娘还是花梨头牌之时,鹤冈还曾是新娘的恩客。正因他跟山庄有这样双重的缘份所以才接受邀请做的这个媒人。

鹤冈致词宴会正式开始,接下来由官房长官生田目满寿提议干杯。

仪式各项进行得很顺利。开始切结婚蛋糕时,来宾致词。在野党某鹰派议员站起来突然对新郎新娘道:“你可以向国家宣誓效忠吗?”,新郎表情略现忸怩,说“我宣誓”,这情景实在跟会场绚烂豪华的气氛不相称。

所有的仪式都圆满完成。新郎新娘预定今晚在这座大饭店最高层的蜜月套房中渡过新婚之夜,明天启程去伊豆渡蜜月。

与其去海外旅行搞得精疲力竭,不如在幽静的温泉地充分地休息,这一点两人意见相同。

仪式结束后,与二人关系亲密的人及家属还要留下,新郎新娘还得应酬陪同。

待他们终于被引进新婚之夜的套房中时已是晚上10点了。

“啊,终于只剩下我们俩个了。”

“隔了这么久,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二人已没有忌惮别人视线的必要,紧紧抱在一起,边热吻边要往卧室那边去时,绢代对槻村道:“等等,现在已经用不着着急了。我要洗澡,卸妆。这是我们宝贵的新婚之夜,我们要尽情享乐才是。”绢代温柔地要槻村暂停。

“你这么说还真是,我肚子也饿了。”槻村终于想起由于紧张而忘掉了的空虚的胃。婚礼中虽摆满珍馐美味,但周围一大堆多事之人,哪顾得上吃东西。

“嗯?有我在这,你倒想先吃点东西?”绢代发小脾气。

“最美味的东西当然要放在最后了。”槻村甜言蜜语。

“这还差不多。我对你也是如饥似渴,今晚就让我们互相满足、尽情享乐。”绢代欲火如焚,凝望着槻村。二人宛如干柴烈火,虽一触即燃,却要先忍一忍,体味着受虐似的快感。他们享受这种快感更胜交欢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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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叫来些食物,在房间对面而食。葡萄酒醺得身体微微发热,欲望也越发干炽。

他们漫长艰辛的登山路途终于就要走完,现在离顶峰只有数步之遥,他们是在峰顶之下稍事休息的登山者。

那象征征服与憧憬的峰顶就在眼前,到达那里只需区区数步,阻隔在峰顶与自己之间的障碍俱已被扫清,这段路连小孩子也可轻易走过,尽量拖延一下时间,令期待与欲望之帆胀得更满,胀到它的极限。

“我们去房间吧。”终于绢代先忍不住催促道。槻村亦不反对。

“抱着我。”绢代在槻村耳旁娇声道。槻村两手抱住绢代,绢代搂着槻村脖子,朝卧房走去。

蜜月套房备有客厅、起居室、厨房,还有两个卧室。一为标准间,另一个是套间,分在客厅左右两边。一宿30万日元,豪华高档不输于总统套房。

槻村抱着绢代朝套间走去。为今宵已调理到最佳状态,达到成熟极致的肉体正由于期待而颤动着。这重量是喜悦的重量,这体温正是欲望的温度。

槻村也已到达忍耐的极限。绢代伸出一只手推开房门。婚床是路易王朝风格的大床,营造着柔漫、淫靡的气氛。豪华昏暗的小空间为欲火中烧的二人孕育着更让人神魂颠倒的氛围,窗帘已被拉上,外面灿烂的夜景已被掩盖。

“先别开灯。”绢代在槻村耳边轻声说。“等最好的时候再开。”接下来的这句已因春情撩动而模糊不清。

“已经最好了。”槻村也声带颤抖。

“还会更好。”

“我想好好看看你。好久了。”

“我会让你看个够的。”

二人碎碎细语间已接近床边,正想把绢代放在床上时,槻村却陡然一惊。惊愕间一松手绢代被抛了出去。

“轻点呀!”绢代抗议,槻村却如木头人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绢代看到槻村的狼狈样子很奇怪。不会是还未怎么样就已一泄千里了吧。这道长期存放在别人家的“美味”,今天终于能摆在自己面前,感慨无限之余倒咽不下去了?

“亲爱的,快点过来。”绢代从床上伸出手来,她已不能再忍耐一秒了。

“你怎么……”正问时,绢代已意识到自己身边隆起一个大包。床上早已有人。该不会是把房间搞错了吧。是饭店客房部经理亲自领他们进来的呀。绢代惊叫着从床上弹起来。

“床上有人。”

“到底怎么回事?”终于回过神来的槻村挤出话来。如果是饭店方面弄错了房间,那就是他们犯的不可原谅的错误。豪华蜜月套房的新婚客人被领到其他客人房间里,这种事听都未听说过。

但就算如此,房间中并没有其他客人的痕迹呀。进房已有两个小时了,还悠闲地吃过饭,直等进入上床阶段,才觉察出房间有人。

这期间,难道这位客人也毫无察觉吗?

“怎么动也不动?”客人被羽绒被盖着看不见。突然槻村笑起来。

“哈哈,是谁在跟我们开玩笑。想叫我们吃一惊用枕头堆了这么个人形。”

“谁开这种玩笑!太差劲了。我心都快不跳了。”绢代很生气。

“唔,这倒也挺好玩。”槻村边说边掀开被子。下面却不是枕头。绢代顿时发出凄惨的惊叫。

被子下面躺着位脖子上缠着毛巾的青年男子。借助从客厅射进的淡淡的灯光,可以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具尸体。脸部肿胀、由于窒息而死,双眼圆睁着怨怨地望着上方,那视线恰好对着绢代。

“吉?吉本。”槻村呻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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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蜜月套房之中,路易王朝风格的婚床上竟横陈着一具尸体,这事瞒也瞒不住。

这闻所未闻的凶事吓得饭店方面目瞪口呆面目死灰。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警察马上赶到现场。豪华奢靡的蜜月套房已被全副武装的警察监控。保护新人隐私的空间成了严密搜查的场所。二人亲昵无边的床上私语被换成搜查员刨根问底的严厉询问。

尸体被用饭店配的毛巾缠绕脖颈一周后在喉咙上方紧紧勒住并打了个死结。只看这些无法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自己先用毛巾勒住,在意识未消失之前打个死结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自杀的情况下,一般不会使用容易松开的腰带、领带一类,多半使用毛巾。

死者叫吉本宏,19岁,小流氓,不是六道会的正式组员,是预备队成员。以前还曾是飞车党,也当过槻村的跑腿儿。

这个吉本怎么会死在槻村的婚床上呢?这是警察理所当然要问而且是焦点性的问题。

槻村对此只有一问三不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且他自己也确实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道吉本对他心存不满,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给槻村添堵吧。本来一切都源于吉本违背了槻村的命令鲁莽行事,他实在不该怨恨槻村。

但这种内情终究不能跟警察说。吉本的行为与真知子被杀相关连。槻村此时已意识到吉本的死法与真知子完全相同,不由浑身毛孔倒竖。

这分明是有人为真知子报仇来了。此人知道槻村才是杀害真知子的真凶。

“怎么了,铁青着脸。”调查官这样说,槻村也无力掩饰。据检视厅法医官测定,死者已死亡大约4—6小时。

就是说在槻村夫妇完成结婚仪式不久,还没进房间时发生的事,这一点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而且即便是使用老练的杀手去杀人,总不至于会让他把死者扔到自己的婚床上吧。

就算是他杀,槻村夫妇的嫌疑首先应被排除。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吉本究竟是怎样进入房间的成为谜中之迷,引人注目。这房间的钥匙由客房经理及前台掌握,外人是拿不到的。

就算是饭店内的人拿到钥匙,应该也无法近身最高层。因为最高层多为贵宾套房,该蜜月套房作为槻村新婚之夜用房格外受到饭店方的重视。当晚客房部由老服务员及五名保安负责把守,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

根据他们的证词,证实当晚并无可疑人士接近该房间。就算是自杀,吉本不仅无法进入该房间,根本连靠近最高层都不可能。

另外,如果是他杀,较之于自杀有搬运尸体的难题。意即无论是自杀或他杀,吉本都无法进入房间。然而,吉本的尸体横陈于那路易王朝风格的大床上却是不争的事实。

婚床尸体事件成为传媒报道的焦点。本来光是槻村与绢代的婚礼就已经有十分的新闻价值了,如今又出来这桩事直是锦上添花,不能不令传媒惊喜万分。

电视、报纸、广播、周刊杂志及其他所有传媒群贤皆至,那些采访结婚仪式还未散去的记者更抢得先机,从发现尸体现场进行生动的报道。

警察方面措词慎重,但大多数传媒认为是对立黑帮所为。当天出现在典礼上的黑帮老大并不全与六道会交好。且在六道会内部反槻村者也不少。

新婚旅行取消。新娘受到极度惊吓躲在房中不肯出来。本来槻村也要住到新娘家中,由于这突发事件,只有将组中重要成员纠集到他一直从来居住的新宿的公寓里商量对策。

槻村派组员一致认定此举是中岛——木暮派搞的鬼。

“不过,就算是他们干的,他们是怎么把尸体弄进去的呢?”常任顾问提出疑问,但无人解答。警察也解不开这个谜。只要不解开这个谜,犯人的面目就无从认起。

“大概是像幽灵那样,飘飘忽忽就进了屋。”最高顾问木村说,无人否定。木村如此说是为了缓和一下室内的紧张空气、开了玩笑而已,不想这种说法却为大家接受。

在场的中尾更脸色霎时变青。木村的话令他想起美树说的“身体内似乎会发出鬼火的恐怖”的那三个人。

当时自己还训斥美树尽说些傻话,而美树却回答说“他们也许真是幽灵”。

一帮人想不出对策散去后,只剩下槻村与中尾。

“中尾,你怎么看?”

槻村在那伙人面前不能如此问。他知道此事跟美树被绑架一事不会毫无关系。

“真不顺那。”

“是不顺。不过我不认为这是组里人干的。组里没有人有这样的心胸和智慧。不是木岛和木暮所为。”

“那干事长认为是谁干的呢?”

“也不像是其他组干的。干这事的人一定知道我、你和吉本的关系。”

“除我们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事呢?”

“会不会是绑架美树的那三个人?”

“我刚就想说那三人令人很不舒服。”

“你说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美树说他们都是40来岁的中年人。”

“如果是组里的人美树应该见过的。”

“她说不像是组里人。”

“会不会跟白云山庄有关?”

“白云山庄的……”

“栗田家的人或是与他们有关的那些对我与绢代结婚心存不满的人,是他们搞的鬼?”

“栗田家那些人不会高兴的。不过就算是他们干的,他们又怎知吉本这档事呢?”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有种不好的感觉。这样下去或许会没完没了。中尾,这似乎不是寻常对手,你也要小心。”

“不寻常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了吗,幽灵。”

“干事长怎么也说这种话?”中尾毛骨悚然,环视四周。

正文 第十七章 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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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宫别墅中最靠里的房间,三人正体会着胜利的喜悦。

“干得真漂亮。槻村也吓得魂飞魄散。”矢成回味着。

“这方案实在妙到极致。用擦玻璃的吊篮从窗户把尸体运进去,叫人匪夷所思。”八代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饭店员工那儿由我的心腹替我搭桥,预先打开豪华套房的窗户锁。没有人想到会有人从外面进来。另外房间在最高层也令这个计划更容易实施。”大宫淡淡地道。

“从地下停车场乘行李电梯把被药迷昏的吉本一口气运到房顶。其间按住途中不停电钮不让任何人上来。扔进房间之前用湿毛巾塞住鼻、口很容易就把他解决了。这样,公一君也可以瞑目了。”矢成为大宫做补充。

“应该由我做的事却让你们代劳,实在不好意思。”八代向二位致谢。

“你是公一的父亲怎能出手。警察怀疑到你时你得有不在场的证明。我们同心同德,连所剩寿命都一样。”

三人的笑声是明亮的。

“不过,他们的目的是把白云山庄全部据为已有,那下一个目标就是栗田的独生女儿了。”大宫把话又转向正题。

“不知他们会在何时下手?”

“短时间内不会动手。他们刚一结婚,女儿就出事,谁都会怀疑是槻村夫妇干的。所以他们现在不会动手。”

“可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我们要催他们动手。”

“怎么催法?”

二人视线集中到大宫身上。

“那位为探明杀害自己朋友的真凶而勇敢地潜入花梨的中富君,他说曾听栗田小姐说她父亲及中富君的朋友都是被六道会杀掉的。我们可以通过中富君引荐一下,向栗田小姐提出收购白云山庄。”

“收购白云山庄?!”八代与矢成十分吃惊。

“当然是演一场戏骗过六道会。栗田小姐有白云山庄一半的经营权,如果把它卖给我,那六道会的侵占计划就出问题了。所以他们就会在收购之前向栗田小姐动手。”

“如果栗田小姐取消与绢代的养母女关系,那就算杀了栗田小姐不是也无济于事吗?”

“栗田小姐那里,除了绢代以外没有其他财产继承人。取消养母女关系要有双方的同意,而绢代是绝不会同意的。据我调查,栗田与绢代结婚时,同时办了女儿与绢代的养母、养女关系的手续,而且这种关系持续至今。”

大宫的计划是做出收买白云山庄的姿态,令六道会感觉有人企图中途插上一脚,抢走六道会嘴边的这块肥肉。不知敌人会不会上这个圈套,但大宫一方已没有耐心等待敌人出洞的时间了。现在三人的病情都在不断恶化。只有采取这种大宫风格的大胆的计划。

他们迅速去找中富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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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人组向中富开诚布公地讲明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寻求中富的帮助时,中富有些犹豫。这三人是救自己于千钧一发的恩人,但自己并不清楚他们的来历。虽听说他们都跟六道会有深仇大恨、要报复六道会,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中富并不了解。

和有纪子只见过那一面。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怎有资格为三人组牵线搭桥,并让有纪子配合他们做戏呢?会不会令有纪子身陷危险呢?

但在内心深处,中富又有想助一臂之力的强烈冲动。中富已猜透那件蜜月套房拋尸案是这三人所为。他记得报道讲那位见义勇为、为救真知子被小流氓刺死的年轻人名叫“八代公一”。

而那三人组向自己做自我介绍时,有一人自称:“八代”。而且他的年龄也相当于那年轻人的父亲,三人声称与六道会有仇,这仇也该包括杀子之仇吧。

果真如此,那与有杀父之恨的有纪子就有相通之处了。那三人身上瘆人的煞气或许就源于各自的切肤之痛吧。把吉本尸体扔进槻村新婚之夜的婚床,这种手段及决心更非比寻常。

中富想到这些,决心帮助他们。迅速给有纪子写了封信。

在信中,他把自己自那以后的事,为探寻杀害友人的凶手只身潜入花梨的事,及事态完全按有纪子预料的那样发展的情况,与同道三人组的邂逅并受他们所托请求有纪子帮助引蛇出洞等等一一告知,希望有纪子能跟三人见上一面。另外他补充说自己与小林都可以届时在场。其实在中富心里,非常希望跟只见过一面但已刻骨铭心的有纪子再次相见。

有纪子那边马上就写了回信。信的内容如下。

——拜复。你的信我从小林先生那儿都听说了。我们虽只见过一面,但由于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我很信赖你。

槻村与绢代订婚之时,我知道该来的到底是来了。举行结婚典礼时我也以“女儿”的身份参加了。发现尸体时我也住在同一座饭店。当时亦感觉很吃惊,同时又有阵阵快意。绢代似乎怀疑是我干的。我虽不知是什么人又出于怎样的目的这样做,但确实对他们抱有亲近感。

欺骗父亲的感情并在婚后杀害了父亲的女人,对她的再婚我又怎能表示欢迎呢?我确定是槻村与绢代同谋杀害了父亲,在杀害父亲之前他们就是同谋。

我对那三位同道很感兴趣。我甚至推想抛尸事件或许就是这三位同道的杰作。

我很想取消与绢代的关系,但绢代不同意。协议取消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当事人双方的同意。如是要求法律仲裁,必须在有一方遭受恶意遗弃、或一方三年以上下落不明、或有难以持续这种关系的重大事件发生的情况下才可以。现阶段,这三条都不适合。

如果照你信上所说,三人组把槻村及绢代逼出原形,那么我就可以援引第三条达到脱离关系的目的。而且杀害父亲及你的朋友的证据或许也会一并获得。三人组到底是什么人?又出于什么理由与六道会过不去我虽不清楚,但出于对你的信任,我决定与他们相见。只要是为了抓到杀害父亲的凶犯我万死不辞。

我希望你也一定要来,不过小林先生或许不太适宜。如果那三人是拋尸事件的犯人,那双方见面岂不尴尬。我觉得小林先生不在场或许更易于探明三人的真实身份。小林先生虽不是刑警,但如果他的身份不为三人认同,那就或许会令这可遇而不可求的同道敬而远之,彼此错失机会。所以我想首先是我们见面,届时有需小林先生帮忙再去找他为好。

时间定为白天,在安全的地方见面应该不会有事。这件事就圣拜托给你了。请帮我尽快联系三人组。

中富信中并未就抛尸事件写上只言片语,但有纪子却很聪明地把这件事跟三人组联系起来。刚见面时,有纪子细长的似乎看穿一切的双眼及深刻的洞察力就给中富留下很深印象,现在更对此敬服不已。

得到有纪子的承诺后,中富便迅速开始了会见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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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5日三人组与栗田有纪子的会面安排在信浓大街市大町温泉内的黑部观光饭店。三人组与中富从东京乘直升机来。黑部观光饭店坐落在河边落叶松林中,周围环境静谧安详。三角形的屋顶,左右对称的建筑样式富有阿尔卑斯风格,与阿尔卑斯山麓的环境十分相配。天气晴好时,从这里可以远望北阿尔卑斯山。

饭店似乎没什么客人,在休息室见面寒暄后,他们便进入大宫为这次会见预约的特别会议室。事实上他们并非是初次见面,只不过有纪子不觉察罢了。

有纪子穿着非常凉爽真丝质地白色西服套装。比之于中富初次见到她时,她变得更加有女人味,更成熟。大家闺秀自然流露的典雅与含蓄更令她光彩照人。三人不能相信面前美丽温雅的女子就是20年前那个走路还摇摇摆摆的小女孩,心里感慨无限。

但他们不能令有纪子意识到这是再会。

中富为双方引荐完了后,“会谈”便开始了。

大宫开门见山地说明了他们三个与六道会的关系,为引蛇出洞,请求有纪子协助他们演一出收购白云山庄的戏。

有纪子很专心地听大宫讲话。

“收购计划定会令槻村及六道会大吃一惊。你的安全由我们来负责。如果他们被引出来,那令尊去世的真相及凶手是谁就会大白于天下。”大宫淳谆诱导着。他们隐瞒了自己就是20年前抢劫了山庄3000万的犯人的真相。

“您的意思我懂了。不过这个收购计划具体怎样做我还不大清楚。”

“这些可以委托给双方的律师去做。你只需去告诉绢代你要卖掉白云山庄就可以了。”

“这样做了就会把他们引出来吗?”

“应该会。如果不成功,我们就再考虑其他办法。”

“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能不能告诉我其他办法指的是什么?”

“那就是用暴力手段,直接去消灭我们三人的仇敌、打垮六道会。其中也有我们反被其害的可能。”大宫话里暗示抛尸事件正是他们所为。

“那样父亲死亡的真相就永远搞不清楚了。”

“那也无可奈何。”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有纪子身上。

“绢代和槻村迟早会对我下手的,现在不过是在等待适当的时机而已。你们为什么要急在这一时呢?”有纪子显然心存疑惑,她害怕这是借向六道会开战的名义行收购之实。

被有纪子这么一问,三人互相望了望。大宫点头道:“事实上我们三个都已来日无多了。”

“来日无多?”

“我是癌,矢成君得的是重症肌无力,八代君很快就会失明。我们能用的时间都只剩下短短的三个月、顶多半年。现在已过去一个月,仅仅剩下两个月了。”大宫说完,阴郁的静默笼罩着房间。他们身上幽幽的鬼火般凄怆的煞气为这话的可信性提供了可靠的证据。他们是想把剩下的生命之火聚集在一起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燃烧尽,迫人的气势感染着有纪子与中富。有纪子决定信任他们。

“明白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协助你们。”有纪子承诺。

“不枉见此一面。”

三人表情豁然开朗。有纪子凝望着这三张脸,说:“我从未在什么地方见过诸位吗?”

三人闻听此言稍显狼狈,但随即恢复正常。

“我想我们是初次见面。”

“我觉得似乎在很久以前我们在哪里见过,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有纪子在记忆中竭力搜索。

“如果以前见面,就不用搞得这么仓促了,真遗憾。”八代圆滑地遮掩过去了。

会见成功了。就此引蛇出洞的计划开始正式实施。归途中飞机里三人商量作战方案。中富留下去见小林启助去了。

“她说感觉与咱们似曾相识时,我冷汗都冒出来了。”矢成回想着。

“那时她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娃娃,真没想到她会对我们有印象。当时我们还化了妆,现在又变了许多。”八代感慨万千。

“幼时的体验会被刻在潜意识中。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一种感觉、气味样的东西。”大宫分析说。

北阿尔卑斯绵延起伏的山背时隐时现于云海间。令人怀念不已的白马岳正展露着她秀丽的山容。20多年前的那个夏日萦绕在他们心头。

正文 第十八章 被吊起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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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云海下各自东西的三人现在坐在八代驾驶的飞机里俯视曾留下自己青春身影的舞台,无限的感慨涌上心头。

当绢代告诉槻村栗田有纪子打算出卖白云山庄时,槻村这一惊非同小可。

“什么?你说真的?”

“是真的。有纪子亲自跟我说的。她说这个山庄她管不好,现在正好有人要买,所以打算把它卖掉。”

“卖给谁?谁要买这山庄?”

“奥利文·享特佛莱士。”

“什么奥利文·享特佛莱士!没听说过,那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都没说。她卖自己的东西自然由她去卖。”

“你倒沉得住气。不是有一半是你的吗?”

“还有一半是有纪子的呀。”

“如果白云山庄的另一半被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家伙给抢走,那我们这么长时间花费的心思岂不要付诸流水?”

“那又有什么办法?属于有纪子的东西谁又能说什么。”

“就是为了完全占有白云山庄才把你借给栗田的。你以为我心甘情愿这样做吗?白云山庄绝对不能拱手让人。”

“什么借不借的,我难道是件东西吗?”绢代獗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既然已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连巨额遗产税都交过了。”

“那你让她卖不成不就行了吗?”

“卖不成?”

“如果没有有纪子,那她那份不就全是我的了吗?”

“你……”

“早晚不都是这样打算的吗?”

“现在为时尚早。”

“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把有纪子干掉?”

“还有其他方法吗?”

“……”

“有你告诉我呀。”

“等她卖掉了,干掉她也没用了。”

“就是说呀,事不宜迟。现在正处于寻找买家的阶段,倒还来得及。”

“现在下手会招人怀疑。”

“说什么呀。办法不是有很多吗。事故、遇难、自杀,那个用在栗田身上的方法也可以再用一次嘛。你那里不是人材济济吗?”

“我是有所顾忌。”

“为什么?”

“那三人组。”

“三人组?”

“跟你说过的。中尾的女人被吉本强奸那件事,绑架美树的那个三人组。杀吉本的似乎也是他们。我怀疑这收购白云山庄的事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三人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清楚。如果这是他们设下的圈套的话。”

“那不更得先下手吗?是抓到三人组与有纪子相互勾结的证据的绝好机会。我早怀疑拋尸事件与有纪子有关。”

“我看那小姑娘倒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所以三人组在帮她啊。”

“先调查一下那个什么奧利佛立的背景之后再说。”

“磨磨蹭蹭的恐怕山庄早被卖掉了。”绢代拼命催逼,槻村也动摇了。固然对三人组的存在心有顾忌,但阻止山庄被收购更是当务之急。

大宫委托可信赖的保安公司派几名保安负责保护有纪子。他要求这种保护是隐身的,间接护卫。另外,三个人轮流守候在有纪子身边伺机行动。

登山季节开始了,有纪子忙于照料白云山庄及其他山中旅馆。父亲去世后是有纪子实际管理着白云山庄。员工们也只认同有纪子才是他们的老板。

他们中也有人听到出售白云山庄的风言风语,人心浮动。有纪子对员工的询问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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槻村对买家奥利文·享特佛莱士进行了调查。那是家几年前设立的以经营不动产为主的公司,但它不可能拥有足以买下一半白云山庄所需的经济实力。

“看来是买家的代理。”槻村明白了。买方找代理是不希望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既是要收购日本第一大山中旅馆,那不希望暴露身份并不奇怪。

奥利文·享特佛莱士与白云山庄的律师找到绢代。绢代毕竟也持有白云山庄一半的权益,他们前来就收购山庄一事征求绢代的同意。

“这是我丈夫留下的宝贵遗产,我没有让给他人的意思。”绢代抬出“前夫”,十分冷淡地拒绝了。这早在意料之中。

“如果您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的话,那我们就只有收购一半山庄了。”由于栗田未留下遗书,他的遗产照民法规定有纪子与绢代一人一半。

“山庄不能分割。如果有纪子执意要卖,那么我会买下。”绢代漏出心里话。不过不论是她还是六道会都没有真正出钱的意思。她是在虚张声势。

“现在买主已经定下来了。如果您始终坚持,那就只有考虑分割白云山庄。”律师看穿绢代的虚张声势。有纪子与奥利文·享特佛莱士的律师的到来,进一步逼迫槻村采取行动。

白云山庄收购一事在六道会中也引起轩然大波。总部那边也给总长松浦云藏施加压力,在最高干部会议中,大家一齐向槻村发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走到这儿却被什么奥普拉天普拉的身份不明的人半路跑来抢了去,那我们费的那些心血不是全泡汤了!”

槻村狼狈至极。

“总长您先别急。这也许是个圈套。莽撞行事会很危险。在查明买家幕后指使之前草率行动非常危险。”

“等你查到山庄已被卖掉了。对方的律师不是都已经来了吗?赶紧把栗田的那个姑娘干掉,这样山庄就全是你们夫妻俩儿的了。”

“现在向有纪子下手会招来怀疑。”

“干得干净漂亮些不就行了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松浦逼迫得槻村无路可逃。他的本能告诉他有危险,但组织的意志是要他干掉有纪子。

“如果你不愿干,由我们替你干好了,我们那儿人材济济。”木暮嘻嘻笑着开口。叫他去干,等于把侵占白云山庄的功劳拱手相送。

“倒还不用劳您大驾。”

“他没问题,人手不够请说话。”中岛插话。

“多谢诸位的好意,我这也人材济济。”槻村借用木暮的原话应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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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外逞强声称人材济济,其实并非如此。再用中尾太危险,而槻村又不想用新的杀手。

反复思量的结果,槻村决定用坂本、杉冈和行川。就是这三个人跟开宝马的年轻人打架令那年轻人被卡车碾死。虽然不是直接杀人,但年轻人是因他们而死。

被以伤害致死罪起诉,他们供认罪行,现在正处于保释阶段。其实判决下来他们也不会是什么大罪。本来黑帮成员一般很难获得保释,是槻村暗中斡旋的结果,保释金也是他出的。他们要被砍掉手指之时也是被槻村救下的。不会有人想到槻村会使用处于保释阶段的人,这也正是槻村用他们的原因。

除了他们没有更合适的人了。为大局着想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已到关键时刻。槻村把三人叫来面授机宜。

“没问题吧。要伪装成事故。干得好会丝毫不留痕迹。成功的话我会把此前你们犯的错误一笔勾销,而且升你们为干部,参加热海的总会。万一被抓到绝对不要泄露组织。在监狱里搏个两三年出来后就是大干部。”

“热海总会”是六道会每年的干部恳谈例会,每年8月中旬召开。全国各地的黑帮老大都会赶来参加,被允许出席例会则被大家认同其干部身份。

三人都欠槻村的情,闻此兴奋不已。黑道中犯错误的人如果不将功补过永无升迁之日。而且不还清债,他们也无颜立足。槻村救他们时说的一番话至今刻骨铭心:

“我要你们几根手指又有什么用?如果要报答我,那就等组里有事需要你们时,你们去拼命,这就是黑道的法则。”

现在机会出乎意料地这么快就出现在眼前,他们对槻村感激涕零。

“一定圆满完成任务。绝对不会暴露组织。”三名刺客出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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槻村叫来中尾。

“那三个人现在跟组里断绝一切关系。保释金和保人都搞得跟组里无关的样子,但还是不能彻底放心。你去悄悄地盯着他们,如果他们失了手就马上把他们干掉。”

“三个人都干掉?”连中尾都感到惊讶。

“不错。我相信你的枪法,应该不会有问题。”

“与其等他们失手,不如让我先把栗田家那小妞干掉岂不更痛快。”

“傻瓜,你真缺根弦。栗田小姐只能死于事故,不能被杀掉,你懂吗?”

白马岳正处于登山旺季。7月下旬到8月上旬,全国各地的登山者蜂拥而至。白云山庄进入超客满运营。

虽不及五六十年代北阿尔卑斯黄金时代的盛况,但到底是白马岳,连日来登山者人满为患。

7月25日早晨,栗田有纪子乘吉普到山脚的直升机场。她昨天有事下的山,今天打算坐运输货物的直升机返回山庄。

每次运输都制定了周密细致的运输物品计划,但却总有遗漏。用电话确认漏掉的东西,然后有纪子再一一确认、订购、运输。

最近,登山客在山上也会像在山下那样向饭店一方提出各种要求,所以购入物品的种类分得越来越细。

昨天,她把不足的、新需要的各种药品、调味料、香辛料、香草茶、传真用纸、药用皂、厕所除臭剂等东西买齐。

如果必需的东西没有或不必要的东西买上去,在山上都是很难处理的。山下细致的确认直接影响到山上全面周到的服务。现在毕竟是传真机时代,不能用因为是在山上来做借口了。

去直升机场需过一个无人道口。现在烟雾弥漫,山顶遮掩在云海里。今天大概会是个好天。

临近道口时,白动横杆缓缓落下,货物列车就要开过来了。现在想冲过去还来得及,但有纪子不想太勉强。

在道口等待列车开过来,这时从后边开来一辆载满砂石的翻斗车。有纪子漠然地看着翻斗车朝这里开过来,理所当然地认为它会停在吉普的后面。却没想到翻斗车咣当一声撞在吉普后面,吉普被撞击得朝前揮了一步,吉普车中的人以为是翻斗车踩刹车慢了一拍时,只见那翻斗车却卯足了劲挟着自身的重量拼命朝前冲,吉普车中的人不由变了颜色。

吉普鸣笛,全力压住手闸抵抗着,但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吉普车被一步步顶向铁道线。火车风驰电掣般开来,汽笛声尖利高亢。现在就算火车急刹车也来不及了,吉普车半个身子已在铁道上。

吉普车司机松开闸,猛地加速,在列车开来的一刹那冲过了道口。

顶着吉普的翻斗车直冲到道口边才停下,列车呼啸着掠过翻斗车的前端飞驰而去。

“混蛋!想干什么!”

“那个翻斗车大概是六道会的。”吉普车中的保安气得跳下车来。隔着飞驰的火车,看见三个男人从那翻斗车中跳下来要跑。这边想追但隔着火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跑掉。好不容易横杆升起,那三个却已远远地跑到吉普车开不进去的农田中。

“别跑!”保安们拼命追赶,但那三个脚力强健得很,眼看就要逃脱时,冲破迷雾传来一阵引擎声。引擎声越来越近,一架直升机出现在半空中。

直升机超低空飞行,直飞到三人头顶,朝他们撒下网来。然后把网收起,如同空运物资般把三人吊在半空。三人如落网的猎物般挣扎着升到空中。正此时从地面一角响起枪声,直升机急速上升,枪声也追了上去。

正文 第十九章 失败的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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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代驾驶直升机急速上升,试图躲过地面的枪击,同时用无线电跟地面的保安取得联系,指示他们抓住开枪者。

虽没看见开枪者的身影,但子弹似乎是从平原上小树丛那边射来的。

八代把飞机开到来福枪射程之外,降落在设置在很隐密的山间直升机场。降至离地很近处时徘徊着徐徐落下,先撒开吊着的网。

下面等待着的大宫与矢成打开网,当八代着陆后从机上下来时,二人表情紧张地走过来。

“死了二个。”

“什么?”

“从地面开枪打中的。”

“怎么会!”八代咬住下唇。没想到敌人还有这一手,早已准备好万一失败就杀人灭口。他以为那子弹是敌人残部射向自己的。

“有一个还活着。给他治疗一下会问出些东西。”

“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那二个被射中头部和胸部,都是当场死亡。敌人的枪法极高。”

被射中的是坂本与杉冈。行川当时被二人的身体挡住,只被射到肩膀。

大宫、八代、矢成三人更清醒地意识到敌人的狡滑残暴。使用翻斗车试图将有纪子乘坐的吉普车挤到铁道上去被飞驰而来的货车碾成废铁,这种杀人手法更是耸人听闻。那翻斗是偷来的。如果不成功就要杀人灭口,这手法残暴决绝,看来白云山庄收购这付药下得太猛了。

“你驾驶直升机相当令人担心,我们俩也一样。照这样下去三个月也坚持不了。敌人在未确认他们三个生死之前,不会再次对有纪子下手。现在只有我们主动出击,与他们决一死战。”大宫对两位战友用断然的语气道。他的憔悴已显而易见、日重一日。矢成的两个路膊已表现出运动障碍。虽然目前走路还可以,但估计不久就会无力行走。他现在说话已含糊不清了。

八代的视力障碍也越来越严重。经过更加精密细致的检查,他被进一步诊断为原因不明的葡萄膜继发性青光眼。尝试了所有的治疗方法,俱不见好转。视力已越来越差,原本人机合一无懈可击的直升机驾驶也如大宫指出的那样不很得心应手了。

“进入最后的决战吗?”二人屏住呼吸,望住大宫。

“正是。”大宫眉宇间现出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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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枪的人到底跑掉了。保安们跑过去时,枪手已无影无踪。他似乎隐藏在树丛中,看到三人被直升机用网捉住后即开枪杀人灭口,然后就乘藏在附近的车跑掉了。

如果八代的直升机跟着追过去,或许会抓到那枪手,但八代的心思全在那三个俘虏身上无暇它顾。

不过就算没抓到那枪手,也能推测出他大概是谁。六道会中枪法如此高超者自非中尾莫属。

虽是只闻其名,并未亲眼见识过,但击中三名俘虏中的二名于空中,这种手段正与中尾“来福勉”的名声相符。

敌人定也焦躁起来了。

“中尾尚未确认是否已把三人全杀掉。只要有一个活着就是个大问题。如被揭出向有纪子下毒手的是幕后的槻村,那槻村就无法再打有纪子的主意。他现在已被吓掉了魂,让他好好体味体味这种恐惧的滋味,然后我们再给他一个大结局。”大宫眼窝里闪动的光如同鬼火。

从中尾那儿听到报告后,槻村脸色铁青。

“他们失败了?”

“快逃脱时去被来历不明的直升机撒网套住吊了起来。”

“你确定三人都被杀死了吗?”

“我直觉是如此,但没切实确认。”

“混蛋!”

“哎?”

“只要留下一个活口,就会暴露出是我幕后指使的。”

“可他们有直升机啊。我也没料到会突然出来直升机。他一定会用无线与地面那些保安取得联系抓我的,我没被他们抓到已是万幸了。”中尾也很恼火。就他来讲好歹命中了空中的目标实在应该褒奖才对。

“记住那直升机的号码了吗?”

“没注意。”

“什么机型?”

“直升机。”

“所以我问你是直升机中的哪种机型!”

“直升机不就是直升机吗?还分什么机型。”

“跟你真是讲不清。总之这事是搞砸了,非常危险。”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有人被活捉,也不会把您给说出来的。”

“你还真是头脑简单。他们失手之后就被开枪杀人灭口,傻子也想明白是我指使的。他们还会为我这个老大卖命吗?”

“噢!是呀。”

“终于明白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发现尸体的报道。”

“是给藏起来了吧。”

“这得在你把那三人全部射杀的基础上。直升机下边挂着三具尸体飞来飞去一定会引起很大騷乱。现在可以认定尸体被藏起来了。”

“就是说如果这事不了了之那就可以认定他们三个已经死了是吗?”

“你总算能动动脑子了。不过还不能放心。或者正在哪里接受治疗也未可知。”

“那怎么还没开口呢?开口的话现在也该是警察上门的时候了。”

“也许还没恢复到可以开口讲话的程度。”

“如果还有人活着,那就得赶紧赶去医院把他们的嘴堵住。”

“你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

“所以我说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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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刺客中仅存的行川正在接受治疗的医院里被三人讯问。这家医院是大宫朋友开的。讯问的焦点在于是谁指使他去袭击栗田有纪子乘坐的吉普的。

“什么指使不指使。我刹车坏了,在道口那儿怎么也停不下来。”行川不见棺材不落泪,还在嘴硬。

“编也编的像点样儿。那辆翻斗车我们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是因为我一时慌张,错把油门当成刹车了,这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跑什么?”

“我当时很害怕。”

“那又是谁开枪要杀死踩错刹车的人呢?”

“不是吉普中的保安吗?”

“你怎知道吉普中有保安?”

“……”

“你意思说吉普中的保安料到会有踩错刹车的翻斗开过来所以事先准备好了来福枪?”

“不知道。”

“你头脑简单得简直无可救药。”

“什么意思?”

“你们那个怕你们说实话的老板要在万一你们失手时堵上你们的嘴。你不想说也随便你。谁是幕后指使我们很清楚。你差点被同伙干掉,算你命大。那两个已经死了。一旦失手就被毫不留情地干掉,这么冷酷的老板你还对他忠心耿耿讲义气,你真是难得的好人。”

“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你意思说有人以为直升机下吊着的是麻鸦麻雀什么的才开的枪?别招人笑掉牙。”

行川脸上显出不安。为自己拿钱保释的老板怎么可能干出这样不讲情义的事呢?

“我们做个试验怎么样?”

“试验?”

“把你在这儿的事通知你老大。你现在是掌握你老大生死的活证人,你全坦白了他就完了,他一定会派人来堵你嘴的。”

“什、什么狗屁试验!”行川嘴上虽这么说,神色却已由不安变成恐惧。

槻村接过电话,就听到一个阴沉陌生的声音说:

“翻斗车的问候收到了。多谢。”槻村马上意识到这是三人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是你正拼命寻找的人。那份结婚礼物你还满意吗?”

“混蛋。”槻村从嗓子眼儿里骂出来。

“三个人二死一伤,枪法的确高明。行川现在正在神奈川县h市若月医院接受治疗。他对你忠心耿耿什么都不肯说,虽然差点被你派的杀手杀掉。你对他们进行的‘员工教育’很到位呀。”

电话那边说完这些后就挂断了。旁边的中尾敏感地意识到电话的内容。

“三人组说了些什么?”

“嗯,行川还活着,他们告诉我行川现在在哪儿。”

“什么意思?”

“设一个圈套。”

“怎么设?”中尾注视槻村。

“他说行川还没说。”

“这话能相信吗?”

“警察还没来不就是证明吗?”

“就因为全说了,才打来电话的可能没有吗?”

“他自己说吉本那件事是他们干的,也知道翻斗车这件事是我指使的,所以设这个圈套。这下栗田有纪子跟三人组的关系就全清楚了。”

“就是说此后行川什么时候开口不好说。”

“所以说这是在引我上钩。虽明知是圈套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

“我去杀了他吧。”

“明知是圈套也去?”

“如果行川全说出来我们就全完了。这样,我在远处,只要看见他的身影就一枪把他干掉。”

“总之千万小心。如果你也被抓去那可就鸡飞蛋打了。”

“没问题,不过被别的枪手瞄上就完了。”

“还有比你更高明的枪手吗?”

“哪儿的话。”

槻村的话令中尾的自尊心获得极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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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月医院座落在只市郊外的山丘上。丹泽山地向平原延展形成这块复杂的地形,整个这一带如裙子的荷叶边一样波浪起伏。

山丘与低地相间,树丛阴影处散落着小村庄,更有为郊游路线遗忘的古寺及乡野风味的温泉。

若月医院座落在丹泽周围景致很好适宜远眺的山丘上。内科、小儿科、外科、妇产科兼具,开业历史悠久,深得当地人的信赖。28张床位,规模虽小但网罗了最新医疗设备而且诊治水平极高。从医院主楼正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丹泽。医院后面是小橡树、栗树、枹树的混生杂木林。

中尾向医院的清洁工打听到行川的病房。行川房间在主楼后面大楼二层西边把头处。从林子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房间的窗户。时常可以望到很像行川的身影在里边晃来晃去。这个房间位置中尾可以躲在林中射击。

7月30日下午,中尾出现在若月医院病房楼后面的杂木林中。

来到事先选好的位置,打开乐器盒子般的枪箱。

枪箱里装着分解为枪身、枪架、枪杆三部分的经过改造的来福枪。这枪是拜托嗜枪如命的某汽车修理厂的大叔给他特别改制的。小口径、枪身细长,百米以内每发必中,杀伤力极强。口径虽小有子弹的威力保证,弹壳加长从而提高命中精度和杀伤力。

中尾动作娴熟三下二下就把来福枪组装好,再装上消音器,最后把瞄准镜平行装在枪身上部,转眼间几块硬铁已变成可怕的杀人武器。

这样猎物已等于半死了。下午,丛林中的蝉声此起彼伏。不时有微风拂过树林,草丛中似有小动物在跑来跑去。行川病房的窗户为纳凉大敞四开。

踩点儿的时候经常见到行川从窗中探头出来,此时却怎么也不见露面。中尾持枪严阵以待。

夏日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曾有捕蝉的孩子靠近林子边缘,令中尾着实紧张一阵,但那帮孩子又走开了。

林子深处暮色苍茫时,机会终于来了。行川的面孔出现在窗上。他表情茫然,视线四处游离。似乎是打算休息一下看厌了病房白墙的双眼,观赏着户外夕阳西下的景致。

瞄准镜中心十字对准了行川那张脸。高倍率的瞄准镜令百米以外的行川如同近在咫尺之间。

好。现在开枪决无不中之理。中尾手指扣住扳机。正当他满怀信心打算开枪时,似乎有人敲病房门,行川回头。这时中尾已扣动了扳机,只听一声如同开香槟般的声音,高速子弹射出了枪膛。

正好护士拿着温度计走进房,从林中飞来的子弹掠过行川的太阳穴深深嵌入房间墙壁灰泥层中。

行川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叫一声“危险”把护士扑倒在床上。第二发子弹接着射来,击得墙壁白灰飞溅。护士放声大叫。

闻讯赶来的保安搜查树林时,杀手已跑掉。林中草丛里发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拿走的空弹夹。这种弹夹现在已不常使用,是那种加长弹体、增加药量的样式。可令子弹速度更快,命中人体时会在体内爆裂,弹头呈蘑菇型。

如果子弹命中太阳穴,冲击力令弹头炸裂,弹药呈放射状四下飞溅,脑组织及血管全被炸碎,头盖骨也会成为齑粉。

行川浑身无力瘫倒在床上。恐惧已令他丧失运动机能。他的房间有保安严加防守,但敌人从远方射来了子弹。

大宫威胁他时,他还不相信。他始终认定是保护有纪子的保安射死了坂本和杉冈。

三人组赶来。从墙中取出子弹。

“怎么样?还要替你老大撑着吗?不是我们射的吧。这子弹与你同伴身上的一样。”

行川不得不认同大宫的话。

“我说。知道的我全说。”

“是槻村指使的吧。”

“是。”

“槻村说了为什么要杀栗田有纪子了吗?”

“没有。只说伪装成事故杀死她,告诉我们不要牵连到组织。”

“你为组织舍生忘死不觉得亏吗?”

“觉得。”

“想不想复仇?”

“我又能怎样?”

“我们希望你把知道的六道会的一切都说出来。”

“你们不把我交给警察吗?”

“想交早交了。”

“说些什么呢?”

“总部事务所的构造、人员配置、武器、干部住所、日常行动、女人……越全越好。”

“我是下层组员,知道的有限。”

“现在照我说的给槻村打电话。”

“说什么?”

“在这儿给槻村打电话。”大宫拿起病房中的电话机。

正文 第二十章 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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槻村在事务所里困兽般烦躁不安地等待着中尾的消息。一早,中尾打来电话说今天去杀行川之后再无消息。现在天都黑了,却什么信儿都没有。

忽然电话响了。槻村冲过去抓起电话,却不是中尾的声音。

“槻村先生,我是行川。您分成两次送来的礼物我都收到了,多谢。”

槻村吃了一惊,随即恢复常态:“我说呢,行川啊,一直没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你好吗?”

槻村心里知道中尾又失手了,心里懊恼却只有故做镇静。

“托中尾的福还好好活着呢。”

“中尾怎么了?”

“别装傻充愣了。全暴露了,中尾已经叛变了。”

“什么?”

“中尾失手已反戈一击,这就要去杀你。”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特意告诉我呢?”

“哼哼,不打自招。早知道中尾是你派出的。”

槻村恨得直咬牙。

“我会好好报答你的。你就洗干净等着吧。”行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槻村刚把电话放下,铃声又响了。

“我是中尾。保安追我,我好容易才摆脱掉。无法检验尸体,但我想行川多半已被我干掉了。”中尾有些气喘吁吁。

“你真以为自己干掉行川了吗?”

“感觉是这样。行川一下就倒下了。”

“我刚刚接到行川的电话。”

“什、什么?”

“就是说你又失手了。‘来福勉’两次失手真令人惊讶。”

“不可能。我有直觉。”

“大概是射中墙的直觉吧。总之你现在先不要回这儿来。暂时也不要去你事务所,更不要回家。去哪儿的温泉玩玩好了。只要你不在,我好歹都会遮掩过去。”

“这回我碍事了。不过派杀手追杀杀手就请免了吧。”

“别说这种话。到时我会叫你去参加热海的总会。”

槻村虽安慰中尾,心里却升起疑团。行川电话刚放下,中尾就在那大言不惭地撒谎,或许真像行川说的那样叛变了自己也未可知。但如果中尾真叛变,行川就不该说出来。

另外,行川让自己冼干净等着接他的回礼那句话,也着实让人心里不安。

似乎不像是通知警察的样子。那到底他们在策划什么呢?吉本已经被杀了,坂本、杉冈被中尾干掉,行川叛变,现在对中尾也疑心骤起。

槻村感觉自己被切断四肢,渐渐要变成一个废人了,不由胆战心惊。

槻村现在住在绢代的公寓里。

六道会本部位于四谷站附近若叶一丁目寂静的住宅街中。雅致的茶室风格的日式房屋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黑帮的总部。周围也都是风格独特的高级住宅。那些住户大都不知自己与黑帮老大松浦六藏比邻而居。铁门与石墙比寻常人家建得结实厚重,这似乎是惟一一条线索,叫人可嗅到这座宅院与众不同的神秘气息。

8月2日深夜,一辆与这位于首都中心区的高级住宅街极不协调的大型翻斗大卡车轰轰隆隆、地动天摇地开了进来。在它后面跟着一台奔驰。

翻斗车从松浦家门前过去,然后调过庞大的身躯用后边猛烈撞击松浦家的大铁门。铁门被撞瘪飞了出去,门灯粉碎。翻斗车丝毫不见减速,穿过前庭、直冲玄天。整个房屋震动起来,虽是深夜,也看得见尘埃如硝烟般升腾。

松浦家及附近邻居以为有人投下了炸弹。这条街的居民们几乎都从床上跳起来,甚至还有人抱着枕头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翻斗车终于停下来,驾驶席上跳下一个人影,坐上在门口等待的奔驰车。奔驰发动起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不过这出夜惊魂还只不过刚开了个头。翻斗车中装着两具棺材,棺材里各放着一具已开始腐烂的尸体。

松浦认识这两人。虽然死后面目变化显著,但仔细辨别也还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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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代木公园内女性奇怪死之案谁搜查本部对槻村英次的怀疑越来越大,但依然找不到相关证据,案子没有进展。

7月初,槻村照计划与栗田绢代结婚。新婚之夜,婚床上被扔进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引起代代木警署菅原刑警的注意。他认为这不可能是与槻村毫不相干的尸体。

据查死者叫吉本,六道会后备军、槻村的走狗。以前之所以未注意此人是由于他与六道会并没有直接联系,只与槻村个人有交往。

菅原将吉本设定为杀害佐伯真知子和八代公一的疑犯。真知子当时在车上,吉本不能靠近,但放到八代公一那一面则顺理成章。据真知子对犯人的描述也极像吉本。

彻查吉本生前交友情况后,宫泽与大野俩个小子浮出水面。他们很痛快地向菅原供述了一切。就是他们与吉本一起那天晚上纠缠真知子,却被八代公一介入阻止,吉本遂杀死了公一。他们并不知任何内情,看吉本杀了人便惊慌逃窜,至今还心惊胆战。

据二人的交待,确定了杀死八代公一的犯人就是吉本。而吉本之死,菅原暗自认定是八代周作所为。但周作在吉本被杀那天夜里,却在朋友家,有极牢靠的人证证明不在现场。不过也正因为人证过于牢靠,反倒表明他知道那天夜里会出事,所以事先有所准备,菅原认定此事必与周作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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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中的尸体是槻村的下属坂本及杉冈。愤怒已极的松浦叫来槻村。其他所有干部也被招来。松浦认为这是针对六道会的蓄意挑衅。但目前还不识敌人的真面目。

“结婚典礼那天抛尸事件,还有这翻斗车里的棺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六道会根本不在他们眼里!集结全组力量,找到敌人与之决一死战!”

松浦在所有干部面前咆哮着。打死槻村也不能说出杀死这两人的是中尾。否则一切都得朝槻村来了。槻村心里明白送棺材的人是谁。那翻斗车就是袭击栗田有纪子时用的那辆,这无疑出自三人组之手。

尸体与翻斗车正是为此而保留的。现在他懂了行川所说的厚礼意味着什么了。

这么惊心动魄的还礼不可能是行川一人所为。但这话没法跟松浦说。跟松浦一说,他就会归罪于有纪子,然后叫槻村去把有纪子解决掉。现在如果向有纪子下手,定会搞得鸡飞蛋打。

所谓白云山庄收购计划,大概也是诱骗自己出手的假招子。可除掉有纪子只在早晚之间,对方又为何逼自己尽早下手呢?

槻村此时意识到白云山庄收购计划大概是个骗局。

把行川、坂本、杉冈三人派去杀有纪子也是因为上了这个计划的当。那直升机赶来的也太是时候了。最近这一连串事件:吉本背叛自己并挑战、绑架强暴美树、吉本之死、白云山庄收购计划、袭击有纪子、刺客被直升机吊起、行川的挑战及至本部棺材事件都似乎与三人组脱不了干系。

三人组到底是些什么人?又出于什么动机导演出这一系列事件?他们难道与六道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首先是栗田有纪子,然后是那个什么奧利文·享特弗莱士,再就是h市若月医院。这些都与三人组有关联。

但不能对他们草率出手。就因为被他们诱骗要干掉有纪子才搞得失掉了坂本及杉冈,行川被扣为人质,继而对心腹爱将中尾也疑神疑鬼,现在更当着所有组里干部被追究棺材事件的责任。

“热海总会会有总部及全国各地的同道参加。这件事必须在总会召开之前了结。而且翻斗车中有棺材这一内情绝对不许外泄。坂本及杉冈就算是病死的。都清楚了吧。”松浦下达了严厉的口令。翻斗车冲进松浦家的事瞒不住人,早晚要泄露出去。

“那两具尸体,找与组里相熟的医生,写出死亡鉴定,好歹给埋了。”

槻村整日里担心行川之后还会有什么动静,每天心惊肉跳,但警察始终没有上门。

行川有不愿面对警察的态度,三人组同样对警察敬而远之。或者他们的目的是排除警察、直接面对六道会及槻村决一死战?他感觉斩去自己的手脚准备贴身肉搏的三人组鬼魅般的身影正向自己逼近。

“你最近怎么老是惴惴不安的样子?”

面对绢代的话,槻村也难以一笑释之。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炸裂的复 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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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富从妈妈桑槻村妙子那里得到指示,全体花梨员工都要去热海,参加花形商事每年一次于8月15日召开的干部例会,他们的任务是搞接待工作。

这个花形商事的总会,也包含慰问六道会干部的意思,全国各地大黑帮组织都会派人参加,各路人马聚集一堂。警察届时也是如临大敌,会出动机动队严加戒备。

这一天,会把新提拔起来的干部引见给总部及各路黑帮老大,直到这时,此人的干部身份才得到正式承认。对新干部来讲,能出席总会乃是无上的光荣,是他们大显身手的舞台。

当天,六道会包下了热海最大的饭店,表彰仪式与宴会完了之后,预定包下游船,在海上观看当天夜里当地举办的焰火晚会。这一天,各届名流及著名歌手也会到会。

这样大规模的盛会准备工作十分繁杂,为保证万无一失,大家在紧张地忙碌着。

中富认定早盼着这一天的三人组一定会有所行动。自把栗田有纪子引见给他们之后,中富就与他们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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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密切关注着八代周作的行动。八代是飞行俱乐部的签约直升机教官。但自从儿子死后他就不大教课,专门做包机的工作。

菅原调查过包下周作的雇主,是一位叫做大宫直也的经营饭店及日本料亭的老板,周作驾驶的正是他的专用直升机。

菅原随即把注意力转移到大宫身上。他悄悄对大宫进行调查,了解到原来不久之前大宫之子被六道会的三个小流氓害死,虽非直接杀人但也差不多如此。

继而追踪三名犯人,得知三人中两名在保释期间病死,剩下那个失踪了。

菅原心中疑云越来越大。与六道会有深仇大恨的两个搞在了一起。自他们搞到一起后就发生了吉本尸体案,且杀害大宫儿子的犯人病死的病死、失踪的失踪。

菅原决定继续观注八代和大宫的行动。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复仇,那么他们尚未达到最后目标。只要六道会与槻村还健在,他们的复仇就会继续下去。

菅原对六道会定于8月15在热海举行的年度总会亦极为重视。六道会不顾静冈县警署多次要求中止该例会的劝告,每年都会照常进行。代和大宫很可能会在总会中采取些什么行动。营原向上司提交了当日去热海出差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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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5。当天从早晨开始,热海站戴太阳镜、穿黑西服的大队人马络绎不绝。他们一下车就受到六道会那些年轻组员的接待,被引到设置在热海市最大饭店新大和饭店的总会场。邻近地方的人乘出租车或小客车前来。饭店周围已被县警包围,对聚集而来的黑帮分子实行严格的检查。市民及观光客掩饰不住好奇、提心吊胆地观看着这一切。热海市内空气紧张。

但黑帮分子早对这些习以为常,并没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待他们全部进入饭店后,警察那边也只留下几个放哨的就撤了。

总会从中午开始,在大宴会厅吃过中饭,就开始介绍新干部、表彰奖励、退职公告等各项议程。之后是请从东京请来的嘉宾及歌手表演节目。

下午6点开始吃晚饭。7点半乘包租的游船到海上观赏焰火。

难得当夜天气极好,极适宜放焰火。海上已布满很多船正等待着晚会开始。由于没有能容下超过500人的黑帮成员的大游船,所以来宾、总部、六道会分在几艘船上。

焰火晚会7点半开始。先是发射宣告开幕的信号弹。接着设在防波堤上的放射台就接连不断地射出火柱,在100多米的空中绽开多彩的光环。气温28度、风速1米多,在陆地上是很令人不舒服的溽热之夜,但在海上却是凉风习习,周围是声光奇景,直叫人觉得畅快之极。建筑在山腹斜坡上的热海市各家各户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如装满萤火虫的笼子,倒映在海上。与平地上放焰花不同,在背靠伊豆箱根山地的热海,焰火声在山间层层回响反射扩大,与倒映在海面的火树银花交相辉映,似在上演一场盛大的光与声的祭典。

夜空中炸响的轰鸣,伴随着观光客的欢呼声、赞叹声。焰火取代了天空闪烁的星光。接连不断发射上去的火柱,在空中幻化成满天星斗、菊花、银波、光波、灯笼、万家灯火、藤、玉屑、梅花、樱花等等图案,把夜空渲染得无比绚丽。一次100发到700发的缤纷礼花一瞬间照亮了夜空,给观光客的眼底烙下深刻的印象。前面的图案尚未消失,新的影像又以每分平均140发的速度腾空而起,观光客目不暇接,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紧紧地注视着夜空。

光的飨宴渐渐达到高潮。几座发射台同时发射出光瀑。在高处炸裂的火柱绽开为无数闪亮的光粉瀑布般落下,瞬间天空亮如白昼。夏夜的檢宴终于落幕了。

但光瀑之后,没想到又有炸裂声充斥夜晚的海上。光瀑早已消失了,观光客正准备回去,却又见海上漂浮着一艘极大的游船上迸发出夺目的闪光,接着就听到爆炸声。观光客还以为焰火尚未结束,均期待地注视着海面。爆炸声接二连三,游船上大火熊熊。

观光客这时才意识到这不是焰火,而是游船上发生了意外、爆炸了。附近的船只见状赶紧逃开。

就在游船爆炸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与槻村一同站在甲板上的绢代正对着光瀑欢叫时,却突然由欢叫变成悲鸣,她的身体也一下躺在槻村身上。

“绢代!绢代你怎么了?”槻村惊讶地扶起绢代,见绢代已经死了。焰火余光还未消失,可以清楚地看见绢代胸部一大片殷红。槻村愕然间感觉到全身震动,船上发生了爆炸。

哪里还顾得上追查肇事者。游船上六道会的干部已乱成一锅粥。沉浸在观赏焰火的喜悦与兴奋中还没缓过神,突然发现自己已陷入可怕的轰鸣与熊熊大火中。甚至有人懵懵懂懂地还以为是余兴节目。这艘游船与其他近百艘船相隔甚远,漂浮在远处的海面。其他游船也载满客人根本帮不了它。即便能帮谁又肯惹火烧身?早已逃之不及。待救助船赶到这里大概已烧得灰飞烟灭了。

观焰火用的游船哪里记得准备充足的救生用具。

“救命!”

“我不会游泳!”

“快叫救护车!”

“傻瓜!这是海上。”

平日里威风凛凛、煞气腾腾的黑道中人已顾不得讲究形象四下乱窜。其实又往哪里跑?四面都是茫茫大海,会游泳的看到这个距离也不敢造次。

“这一带有鲨鱼。”

不知是谁这样喊,更没有人胆敢往下跳了。山腹上镶嵌着的热海市的万家灯火冷冷地旁观着他们在火光烈焰中挣扎。刚才灯火萤萤美妙的夜景现在在他们眼里如地狱鬼火一般。

烈焰逼近、热汽灼人。正要不顾一切地跳入海里时,却听见空中响起轰鸣声。一架大型直升机飞来,停在游船上方并投下救助软梯。随即是一场惨烈的求生争夺战。

“限额10名。请总长及最高干部先上。我们会抛下橡皮艇及其他救生工具,请余下的人避难。不久救助艇就会赶来请大家放心。”直升机里有人用麦克喊话。组员们恢复了平静。

知道自己有救,思考得就周到了。如果自己只顾着逃命得罪了总长及最高干部,在组里也无法生存下去。直升机载着松浦、槻村和其他大干部再次飞向夜空。绢代的尸体被无情地抛下了。飞机中,干部们松了一口气。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根本无暇考虑这直升机的来历。都以为是海上保安厅的救助机,更没有人深思为何让最高干部先上。

“哎?朝着大海飞呢!”

木暮的话令他们发现飞机离热海的灯光越来越远。

“他们是从大岛那边飞来的吧。”

“大岛飞来的怎么能这么快?”

“到底要去哪儿?”

一直朝大海深处飞的直升机终于令大家不安起来。

“喂,停一下。错了!快掉转方向。”机内一片騷乱,乘务员席上站起二人。黑暗中看不清脸,但感觉到他们身上有种阴兮兮的鬼煞气。

“不要乱。”二个人影道。

“我有话问槻村。”另一人影说。

“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槻村很吃惊乘务员竟知道自己的名字。

“去年夏天,在白马岳伪装成落石事故杀害了栗田正雄的是你吧。”人影问。

“你们是三人组?”槻村终于意识到对方是谁,也明白了游览船爆炸定是他们所为。

“我们三个都与六道会有仇。我儿子被坂本、杉冈、行川杀了。驾驶员的儿子被吉本杀了。旁边这位的女儿被六道会摧残了身心。但我们已充分地复了仇。如果你承认杀掉栗田正雄那件事,我们就把大家都放了。”

听过他们的话,吃惊的是松浦及其他干部。在此情形下如果不听从他们的意思看来谁也甭活。

“槻村,全说了吧。”

“为大家就说了吧。”松浦及其他干部逼迫槻村。

“事到如今,大家……”

“槻村拜托了。我们可还不想死啊。”松浦及干部们软硬兼施。直升机几乎是擦着海面飞。机身溅起的海浪令干部们吓得魂飞魄散。

“不说也罢。我们不妨一同葬身大海。”人影说。

“你们不怕死吗?”

“求之不得矣。特别是跟六道会的干部们一起死,死得其所。”

声音中有种欣喜。他们确实不怕死。正是这种精神令他们发出那种煞气的。槻村背上冷汗顺脊梁骨流下。

“栗田正雄是我杀的。那天他下山,我跟在他身后,到雪溪那儿追上他,用石头砸他的脑袋。原以为没人看到,想不到有个年轻人下山来。他装成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但我觉得他多半是看到了,所以把他也干掉了。”

“为什么杀栗田?”

“你们不是早知道吗?”

“要你亲口说。”

“为了白云山庄。”

“绢代也是为此而接近栗田正雄的吧。”

“是。”

“好了。刚才的对话已用无线传给了警察。”

“我问一句。你们与白云山庄是什么关系?”

“我们欠它的债。当时是3000万,值现在3个多亿,是我们一生的债务。”

人影说话时,直升机急速上升,机体倾斜、旋转,驾驶员将总操纵杆押向斜前方。直升机提速下降,一头冲进大海溅起巨大的浪花。完全失去视力的驾驶员已分不清天空与大海。不久海面又平静如初,一如继往地呻吟着。

远处的渔火如鬼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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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上游船开枪射杀绢代的中尾被同船的菅原抓到。中尾那致命的一击由于波浪摇动游船没有打到槻村却打到了绢代。中尾做如下供述。

“我一直替槻村卖命。杀佐伯真知子也是槻村指使的。我只失败一次就被他无情抛弃。原说叫我参加热海总会也反悔了。槻村如果想干掉我没那么容易。我就是要告诉他,他的刀也会杀掉他这个主子。我坐上离槻村最近的那条船。没射中他并不是我手潮,是波浪的原因。”

中尾的供述由前来自首的行川做了补充。

山上,秋风瑟瑟。贴住天空的卷云及随卷云舒展的天空都显示着秋色的浓郁。

登山者熙熙攘攘的山顶及上山路现在也行人寥寥,穿山而过的风,声音空空的。白云山庄不久也要关闭了。

山顶附近的岩石上坐着三个人。栗田有纪子、小林启助、中富笃志。

“这下杀害令尊及有村哲也君的凶手终于找到了。”小林说。

“但那三人组为何要与那些人一起死呢?”有纪子目光追逐着天空的浮云说。

“在无线中听他们说他们欠白云山庄的债,这又是什么意思。”中富说。

“总之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有纪子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今后好好干吧。”小林望着由纪子。

“中富君今后有什么打算?”

“辞掉花梨的工作。找个新工作。”

“能否帮我经营白云山庄?”

“只要我行。”

小林见证二人定下新的契约。20年前那三个年轻人分道扬镳的地方现在晴朗无云,远方云海苍茫、浑然如一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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