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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之上的眷恋》


第一章回忆

也许这第一章,并不能算是书中人物的回忆,而是我自己的。

相隔两年之久,要单独开始书写罗芸和罗意凡这对夫妇的爱情故事,让我的心中也不免充满了淡淡的悲伤,对于我来说,他们就像是自己的家人一样。

记得第一次在网写书,我就写到了罗意凡和罗芸的故事,虽然是作为配角出场,但是,这对夫妇的经历,确实让我难过了很久,不全是因为他们经历的苦难,还有无法释怀的思念。

这其中包括罗芸的倔强,罗意凡的痛苦,梁泳心和程楚的悲伤结局,所以在这里,我想,我会稍微改动一些悲伤的部分,让作品尽量温和开心一些,也算是宽慰了我自己这两年来的记忆。

嗯…要从什么地方开始呢?既然第一章叫回忆,那么我们就从罗芸这位女主角的回忆篇开始吧!

爱情,有时候真的不是一时快意的事情,在很多人的生活中,真正能够一生一世,尘埃落定的爱情,需要磨合、包容、互相体谅、甚至是互相原谅,真的,有很多事是需要去原谅的,比如说某一个让亲人无法释怀的错误,某一种给对方造成伤害的误解,等等,很多很多。

在罗芸的生命中,就充斥着原谅和包容,甚至让她感到麻木,但是她没有办法退却,爱情和亲情在她的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分离,她就像抓住了稻草的溺水者,不停地不停地在用纤细的双手去抓握那根稻草。

每每想起这些,罗芸就痛得无法呼吸,即便此刻,她已经嫁给罗意凡,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月瑰色窗帘随风微微拂起,让月光变得朦胧,也让罗芸眼中一片朦胧,罗意凡出去演出已经一周了,虽然每天都会打电话,但她还是免不了思念。

还有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那就是过几天要去罗意凡的父母家中小住,这些年来,罗芸虽然跟养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罗意凡,而不是因为太多的内疚。

是的,在养父母心中,罗意凡永远是第一位的,即便是如今,罗芸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对此她并不妒忌,因为罗意凡对她来说,也是世界的中心。

但真正要谈及与此相关的话题,或者要住在一起,罗芸还是有些怯意的。其中一部分原因,大概就是养父母从小对她的教育造成的。

甩了甩头,罗芸不愿意去想太多这种麻烦的事情,她擦了擦眼眶站起身来,准备去大儿子房间里看看。

他们的大儿子,今天13岁,名字叫做罗毅筠,各取父母名字中的一个字,音同意不同,罗意凡想要他记住父母结婚前那一段苦难的日子,希望大儿子能像他一样承担起保护家人的职责。

走进罗毅筠房间,一股淡淡的香草味道就扑鼻而来,那不是因为儿子的习惯,而是因为罗芸自己喜欢用香草味的物品,所以她帮儿子和老公洗的衣服,买的东西上面,都有一股这种味道,很淡,闻上去带着甜蜜。

罗芸走得很慢,她的腿在隐隐作痛,那是罗雀屋事件留下的后遗症,罗芸不愿意去想罗雀屋事件,那是她生命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不是因为亲弟弟梁泳心,而是因为那个同父异母的孩子程楚。

看着眼前大儿子沉睡的脸庞,罗芸的思绪渐渐回到多年以前,那时候,程楚睡在医院病床上的侧颜,也是如此安详,如此幸福。

是的,不论经历过多少苦难,最后一晚的程楚都是幸福的,因为有姐姐陪伴在身边,有那么多亲人留在医院里为他祈祷。

“对不起……”

轻声念叨着道歉的话语,罗芸伸出手抚摸儿子柔软的发丝,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夺眶而出,连外面打开大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芸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深沉,略带沙哑的男中音在她耳边响起:

“姐姐,我回来了。”

“不要叫姐姐,我和爸妈已经解除了收养关系,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应该叫我小芸。”

“抱歉,我习惯了。”

罗意凡一向是睿智的,他能猜透罗芸的一切心思,可惜,过去的他并没有如此温柔。

走到儿子床边,罗意凡坐下,轻轻揽过罗芸瘦弱的肩膀,默不作声。

罗芸回头看他,手拂过爱人的脸庞,那张脸,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少女,但是,却因为她的陪伴与呵护,一生一世都牢牢绑在了自己身边。

“意凡,你又熬夜了吧?上次不是答应我不再熬夜吗?”

“没办法,主办方要求加演,剧团也不好拒绝。”罗意凡苦笑了一下,伸手拉住妻子的手,搪塞着。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别人无法介入的亲昵感,不全是因为爱情,也是因为亲情。

从三岁开始,罗芸就进入了罗意凡的生命之中,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分离。罗意凡记得,当时他第一次见到罗芸时,妻子也只有六岁,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童。

可就是这个孩童,承担了母亲不能做到的事情,他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为了让罗意凡上最好的学校,拼命打工挣钱,家里的家务就这样都落到罗芸身上。

他记得小罗芸踮起脚尖给他做饭的样子。记得罗芸缠着母亲要毛线团想给他织毛衣,却遭到拒绝之后的落寞表情。记得每当寂寞无助的时候,罗芸总是默默陪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还记得他19岁那年,第一次跟罗芸表白时,她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反正,在罗意凡的记忆中,罗芸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她,他活不下去,而她,没有自己的呵护,也同样如此。

放下心绪,罗意凡对妻子说:“小芸,回房间休息吧,你最近老是失眠,我很担心。”

“没事的,意凡,我好多了。过几天去爸妈家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备好了。我想在此之前,我们去蒋家看望一下泳心,自从蒋家父母收养泳心以后,我一直都没有多少空去看他,正好你也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吧。”

“好。”

一边说话,罗意凡一般拥着罗芸的肩膀走到客厅里,他们住的是一栋花园别墅,为了罗毅筠能安心读书,罗意凡特地在他学校附近买了这栋房子,让罗芸搬过来住。

罗芸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在罗雀屋中受伤之后,行动就更加受到限制了,他希望尽量让妻子住得舒适,还偷偷聘请了私人医生,随叫随到。

两个人靠在客厅里互诉思念,看似平淡,却透露着浓浓的情意。

岁月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夜晚的微风从窗口吹拂进来,把一切哀伤带走。

恍惚间,岁月似乎开始倒流,我们眼前美丽的女人,随着时间的洪流,仿若回到了那个她出生的地方……

第二章开端

80年代初期,罗芸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刚刚出生的那几天,她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充满了被亲人呵护的幸福,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她的亲生母亲是一个温和美丽的人,有着一双不算很大,但眼稍细长,眉目如画的眼睛,与农村人截然不同的细腻肌肤,嘴角总是带着微笑,不管同谁说话,都是那么和悦。

那个时候,罗芸总是被母亲背在背上到处走,不管是做家务还是下田地,都不曾离开过。有时候母亲正忙的时候,罗芸突然哭闹起来,她就会停下手里的一切动作,专心哄罗芸开心。

而这一切,日后都被罗芸复制到了罗意凡身上。

幸福而又忙碌着生活持续了大概两年左右,罗芸学会蹒跚走路没有多久,她的父亲就回家了。

他是因为在工地上摔伤,没有办法再外出打工才回家的,在此之前,罗芸从未见过父亲长什么样子。

她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像别人的父亲一样,宽厚而且包容,为他们母女撑起一片天空。但事与愿违,相处几天之后,罗芸就开始害怕她的父亲了。

那个男人暴躁而且多疑,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酒味,也许是因为摔伤心情不好,回家不到三天,他就把罗芸的母亲打得鼻青脸肿。

当时,小罗芸缩在角落里,只能拼命的哭,直到父亲出去买酒,她才敢跑出来,摇晃倒在地上的母亲。

幸好,母亲身上除了有些青肿之外,并无大碍,很快,她就重新背起罗芸干活去了。

但是这一次的经历,却深深篆刻在了小罗芸心里,从此以后,她看到父亲总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由于一条腿落下了伤残,所以罗芸的父亲不再打算出去打工,他准备留在家里,靠老房子和几亩薄田生活。

而种地以及打理家务的自然还是罗芸的母亲。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一家人准备好早饭,然后下地,中午饭就在地头解决,一般是馒头就着几样简单的素菜,那也是早上准备好的。

罗芸会和母亲一起吃饭,而她的父亲,中午饭不会在家吃,会到村头的小酒馆里去解决,父亲身上有一些积蓄,这些钱他从没有给过母亲。

下午回家之后,罗芸的母亲就会抓紧时间准备晚饭,他们家一般六点半开饭,有时候更晚一些,要看父亲回家的时间而定。

相对于以后的日子,那段时间罗芸的父亲脾气还不是很暴躁,他只是偶尔喝醉酒才会打妻子。而他的妻子,总是为了女儿默默忍受着。

也许那时,罗芸的母亲还是对丈夫抱有希望的,再加上村子里还有一些亲戚会照应着她们。但这种希望在罗芸的弟弟出生以后,就戛然而止了。

因为营养不良,母亲生弟弟的时候很艰难,在县医院里熬了一天一宿,才算平安将弟弟生下来。

罗芸那时5岁,已经非常懂事了,她是第一个见到小婴儿的人,然后第二个是她的母亲,父亲一直抱怨母亲非要生下二胎,让他们的生活更加窘迫,所以并没有来医院。

直到几天之后,村里的亲戚带着母子三人回到家,他才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罗芸的弟弟名字叫做梁泳心,当然,这不可能是他刚刚出生时的姓名,罗芸这个姓名也不是。

罗和梁都是他们后来进入有新的家庭之后,给予的姓氏,一开始,家里人都只叫他们小云,或者泳心,鉴于罗雀屋中瘸腿叔叔的残忍行径,以及他们的父亲在这里戏份很少,因此我就不提他们原来的姓氏了,很抱歉。

言归正传,梁泳心出生不到一年,罗芸父亲的暴脾气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酗酒越来越严重,再加上经济窘迫,内心郁闷,殴打妻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三个落寞无助的身影站在了村头田埂上,那一天,罗芸5岁零八个月。

他们的母亲再也无法忍受家里压抑沉闷的气氛,以及丈夫对两个孩子的伤害,决定结束这段婚姻,重新开始。

她肩头上背着梁泳心,手里拉着罗芸,最后看的一眼自己出生的小山村,毅然决然朝村外走去。

临走的时候,也只有那几个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的亲戚前来送行,虽然大家都同情罗芸母亲的遭遇,但是,没有人可以帮到她,只能带着悲伤和无奈看她离开。

等到妻子离开大半天之后,罗芸的父亲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他到村委会大闹了一通,但毫无效果,谁也不愿意告诉他妻子孩子到底去了哪里?

第二天一早,这个暴躁的男人就独自背起包裹,离开了老房子,对他离开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也同样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出来。

这就是所有一切事情的起点,未来,此刻分离的两个人,会像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一样,各自迎接新的生活。

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生活究竟会怎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善良的人终究会迎来一个好的结局,而心怀黑暗的人,则大多会被黑暗吞噬,陷入泥沼不可自拔。

第三章回到现在:一个笨蛋和一个聪明人的日记

笨蛋的日记:

曾经听人说过,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兄妹或者姐弟,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很亲密,也不太会产生爱情,因为从一开始,亲情就已经设定在他们的思维系统里了,很难再改变,尤其是姐弟,相爱的几率更小。

我比弟弟大三岁,我们两个人并不是亲生的姐弟,我只是弟弟家收养的一个孤儿而已。

我来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九岁了,那时候弟弟才六岁,正是最捣蛋的时候。

养父母的工作比较忙,收入却并不是很高,所以小小的我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

我很清楚自己在家里的身份,所以从小到大,弟弟备受宠溺,我从未有觉得有什么不公平。

也许你们会问,为什么这么傻呢?我和弟弟不是一样的人吗?凭什么收养了我,而又不疼爱我呢?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误会了,养父母一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让我挨过饿。

而且照顾弟弟和分担父母的辛劳,本来就是做姐姐的责任,所以我多做一些家务事应该。

其次,弟弟毕竟是他们亲生的,自然要多疼爱一些,这是人之常情。而且,我非常感谢养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所以真的不会对此有任何的怨言。

也许你们会说我太做作了,太虚伪了,对于这样的话我没有办法辩驳,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们才会相信我。

我一直都是个很笨的孩子,不灵活、木讷、太老实等等都是我的代名词。

虽然我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许并不认可这些附加的称谓,但是我想我给人的印象确实是这样的。就像我曾经阅读过的某一部小说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样。

那个人平时只知道干活,为别人付出,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反驳,所以被人认为是傻子、笨蛋。

但是她的心却如明镜一般,每一个人的优缺点,每一个人的性格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都说过吧。

我把话扯远了,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讨论我的性格。

我只是想说,我之所以毫无怨言的喜欢我的养父母,是因为他们生下了我的弟弟。

我之所以不在乎任何不平等的待遇,只是因为我爱着我的弟弟。

对,我爱他,不是那种亲人之间的爱,而是真真正正的想成为弟弟的妻子。

因此我很庆幸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庆幸我只是这个家里的养女,而不是亲生女儿。

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呢?居然爱自己的弟弟爱到这种地步,是的,我确实是认为自己无药可救了。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真的只有亲情和感激,因为太小,两个小孩子在一起能用什么想法呢?

不过,随着弟弟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长成男子汉,我的心也渐渐只围绕着他一个人转,就像我的养父母一样。

这是一种羞于其耻的感情,说出来只能是自取其辱,啊所以我一直保持着沉默,尽心尽力照顾着弟弟。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只在他背后看着他,绝不因为自己的私念而去干涉他半分,只求他不要讨厌我这个姐姐。

聪明人的自述:

我有这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慈爱,姐姐温柔,每一个亲人都喜欢我。

所以就算一出生就没有爷爷奶奶的疼爱,我也应该知足了。唯一让我有些不满的是,父母对姐姐的态度,他们总是对她不冷不热的,没有什么笑脸。

虽然我从小就知道姐姐是领养来的孤儿,但是父亲母亲也不该那样对她啊,领养了她就要爱她不是吗?

懂事之后我不止一次跟父亲母亲说起姐姐的事,希望他们可以更关心姐姐,但他们却总是回避我。

唉!看来只能我多爱一点姐姐,来弥补父爱母爱了!

不过,我很怀疑自己是否可以弥补得了,毕竟爱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姐姐比我大三岁,她在家里总是不声不响拼命干活,从来不反驳父母的命令。我常听到父母和亲戚朋友偷偷的说,姐姐的脑子不太灵光,还说她是不是有点傻。

对此我完全不认可!

我和姐姐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我们寸步不离,我最了解姐姐了。她很聪明,会画画,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写字也很漂亮,读书也不差。

总之,我认为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温柔、最能干的人。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就是我爱上了姐姐。哦!这可真不能到处去乱说,不然父母会大发雷霆的,姐姐也会遭殃的。

我可不想姐姐因为我而受苦,或者被父母赶出家门,这样我会很心疼。

我的姐姐是那种乍看之下不怎么漂亮,细看之后越来越回味无穷的人。她有一双不算很大,但眼梢细长,目若秋波的眼睛,睫毛很长,峨眉又细又弯,仿佛古代美人一样。

她的菱唇娇小甜美,常常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不过我从来没有敢这么做就是了。

姐姐还有白皙的皮肤和苗条的身材,反正姐姐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诱人。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关在笼子里饿极了的人,有一盆新鲜的水果正放在笼子外面,明明知道吃不到,我却还是拼命用手去够,仿佛闻到点香味也是好的。

后来,我和姐姐都长大了,姐姐渐渐的不再和我腻在一起,而是默默地为我洗衣做饭,打理生活。

我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但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们都是大人了,男女友别嘛。

我曾听过姐姐无数次地说:“我喜欢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可是我最想听的,姐姐却从来都不对我说,她难道不明白‘喜欢不等于爱’这个道理吗?

也许是真的不明白吧,那一段时间是我的叛逆期,因为姐姐的改变,我十分易怒和不可理喻。

常常把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然后躲进自己房间里,来回避自己的心。

还经常玩到深夜,然后敲门让已经睡着的姐姐起来给我做夜宵,只是为了看她那心疼担忧我的眼神。

从这个眼神里我才能感受到姐姐是爱我的。

——

黑色日记的扉页随着微风起舞,罗意凡和罗芸已经相拥进入梦乡,在朦胧中,罗意凡梦见了六岁的罗芸第一天踏出他家时的情景……

第四章罗意凡初见罗芸

“意凡,你快来,妈妈给你带了个漂亮的小姐姐回来!”叶悠寒一踏进家门就大声嚷嚷起来,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她年轻时候,也是个小家碧玉型的女人,但这些年,为了生活奔波,把她的那份优雅全都消磨殆尽了,只有容貌还维持着年轻时的影子。

大门被打开了一半,在叶悠寒换拖鞋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姑娘,叶悠寒指的小姐姐就是她。

带着七分胆怯,三分羞涩,小姑娘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向屋内。

叶悠寒的儿子罗意凡正在房间里做手工,他已经上幼儿园小班了,因为是大月生,所以比别人早半年读书。

这孩子长得身材修长,细胳膊细腿的,没有一点壮实的感觉,皮肤也很细腻。除了那张脸之外,我们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成年罗意凡的半点影子。

小罗意凡的眉眼和母亲很像,眉梢微扬,墨黑瞳孔如同黎明升起的晨曦,带着光芒,却并不咄咄。眯起的时候,又像黑猫的眼眸,精致深邃。脸颊轮廓也是,没有凌厉的锋芒,却无法让人忽视。

他的下巴和嘴唇像父亲,尤其是嘴唇,形如菱,淡如华,厚薄适中,微启时让人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好像受到了上天的特别眷顾,罗意凡一出生就注定要受到万人瞩目,那副容貌,在他们班级、学校、甚至是整个小区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每天赞扬他的人不计其数,但这一切只是满足了叶悠寒的虚荣心,让她更加卖力工作,心心念念想为儿子将来铺平道路而已。

当罗意凡走出房间,正好罗芸被叶悠寒扯进门,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姐姐,罗意凡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很可怜。

罗芸站在门口,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低着头,根本看不出有多漂亮。

“这就是姐姐吗?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姐姐?”罗意凡跑到罗芸面前,仔细看她,带着些微好奇心,这让罗芸更加害羞了,脸红得就像粉红色芙蓉花一样。

是的,她脸上从来没有多少血色,即便是这种时候,脸颊也只是透出微微的粉红色。

叶悠寒本来还在担心儿子会不接受罗芸,看到儿子好奇的表现,她稍稍放下一点心,连拉带推把罗芸安置在沙发里。

然后自己坐在罗芸的身边,对罗意凡说:“这个小姐姐不是妈妈生的,我和你爸今天下班路过孤儿院,见她可爱,想要收养回家,你同不同意?以后爸妈不在的时候,就让她陪你,照顾你。”

“我……”罗意凡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罗芸的脸色,皱起眉头说:“她好像不会说话诶!”

“怎么可能?”叶悠寒马上纠正,“她会说话的,我刚才在孤儿院里就跟她讲话了,可能是害羞吧,你自己问她叫什么名字。”

“喂!你叫什么?”跟着母亲的话尾,罗意凡问道。

“我叫罗芸,是阿姨给起的名字。”

几秒钟之后,他耳边就听到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好似小弦切切,又如同风铃在低语,刹那间,罗意凡就被吸引住了。

他不喜欢聒噪,声音刺耳的女生,但眼前这个女孩,却让他想到了老师贴在黑板上的雪绒花图片,那么温和酥软,雪白空灵。

心中印象的改变,让罗意凡脱口而出:“妈妈,我愿意她当我的姐姐。”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芸,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但有一点,要学着做家务,行吗?”叶悠寒低头问罗芸。

换来的是小姑娘乖巧的回应:“嗯,我会好好学的。”

她的反应让叶悠寒很满意,于是她站起来,让罗意凡和罗芸两个人去玩耍,自己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每天,叶悠寒准备晚饭都像是打仗一样,她同丈夫要白班晚班轮番上,休息时间很少,尤其是她丈夫。因此两个人回家时间都很局促。

就在叶悠寒匆匆摘菜的时候,罗芸战战兢兢走到厨房门口,小声说:“阿姨,我…我会摘菜,以前还帮妈妈揉过面,我能帮您干活吗?”

“啊?”

叶悠寒有些呆愣,毕竟罗芸才六岁多一点,她说出这样的话,大人基本是不相信的。。

思考片刻之后,叶悠寒指了指身后的小凳子,说:“小芸,你把它搬过来,坐我身边。”

“好。”

小罗芸很快把凳子搬到了叶悠寒边上,在对方眼神示意下,拿起了一根芹菜,不一会儿,叶悠寒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小罗芸手脚很麻利,一把芹菜,被她三两下就摘完了,整齐码放在箩筐里。

“你还真是能干啊!那其它的菜呢?会摘吗?”

“会。”罗芸点了点头,说:“小时候妈妈种的菜我都会摘。”

“你妈妈种些什么菜?”

“有韭菜、芹菜、豆角、辣椒什么的,嗯……还有豆腐渣。”

“豆腐渣?”

“那个,那个不是种的,妈妈总是自己弄豆浆,然后让我把豆腐渣撒到地里去当肥料。”

“哦,是吗?那你会打豆浆吗?”

“会一点,不过我打得不好。”罗芸老实回答。

叶悠寒马上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豆浆机,对罗芸说:“这个清洗干净之后,可以打豆浆,是自动的,你只要把材料放进去就行,用过吗?”

罗芸摇了摇头,看着叶悠寒手里的东西,她好像怕把这东西弄坏一样,不敢接手。

叶悠寒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浪费,将豆浆机放在厨房桌面上,然后对罗芸说:“你先帮我把地上这些菜都摘完,我把豆浆机洗一下,然后炒菜,等晚上回来,我教你怎么使用。”

“嗯。”

两个人对话的时候,罗意凡一直在客厅里朝厨房望,也没有心思再去做手工,三岁多一点的他看上去就像小大人一样,审视着新来的家庭成员。

此时,他万万也不会想到,接回罗芸不到一个星期,母亲叶悠寒就会因为钱的问题,想要将罗芸退回孤儿院。

第五章云层之上的眷恋

叶悠寒的儿子罗意凡正在房间里做手工,他已经上幼儿园小班了,因为是大月生,所以比别人早半年读书。

这孩子长得身材修长,细胳膊细腿的,没有一点壮实的感觉,皮肤也很细腻。除了那张脸之外,我们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成年罗意凡的半点影子。

小罗意凡的眉眼和母亲很像,眉梢微扬,墨黑瞳孔如同黎明升起的晨曦,带着光芒,却并不咄咄。眯起的时候,又像黑猫的眼眸,精致深邃。脸颊轮廓也是,没有凌厉的锋芒,却无法让人忽视。

他的下巴和嘴唇像父亲,尤其是嘴唇,形如菱,淡如华,厚薄适中,微启时让人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

好像受到了上天的特别眷顾,罗意凡一出生就注定要受到万人瞩目,那副容貌,在他们班级、学校、甚至是整个小区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每天赞扬他的人不计其数,但这一切只是满足了叶悠寒的虚荣心,让她更加卖力工作,心心念念想为儿子将来铺平道路而已。

当罗意凡走出房间,正好罗芸被叶悠寒扯进门,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姐姐,罗意凡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很可怜。

罗芸站在门口,瘦弱,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还低着头,根本看不出有多漂亮。

“这就是姐姐吗?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姐姐?”罗意凡跑到罗芸面前,仔细看她,带着些微好奇心,这让罗芸更加害羞了,脸红得就像粉红色芙蓉花一样。

是的,她脸上从来没有多少血色,即便是这种时候,脸颊也只是透出微微的粉红色。

叶悠寒本来还在担心儿子会不接受罗芸,看到儿子好奇的表现,她稍稍放下一点心,连拉带推把罗芸安置在沙发里。

然后自己坐在罗芸的身边,对罗意凡说:“这个小姐姐不是妈妈生的,我和你爸今天下班路过孤儿院,见她可爱,想要收养回家,你同不同意?以后爸妈不在的时候,就让她陪你,照顾你。”

“我……”罗意凡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看罗芸的脸色,皱起眉头说:“她好像不会说话诶!”

“怎么可能?”叶悠寒马上纠正,“她会说话的,我刚才在孤儿院里就跟她讲话了,可能是害羞吧,你自己问她叫什么名字。”

“喂!你叫什么?”跟着母亲的话尾,罗意凡问道。

“我叫罗芸,是阿姨给起的名字。”

几秒钟之后,他耳边就听到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好似小弦切切,又如同风铃在低语,刹那间,罗意凡就被吸引住了。

他不喜欢聒噪,声音刺耳的女生,但眼前这个女孩,却让他想到了老师贴在黑板上的雪绒花图片,那么温和酥软,雪白空灵。

心中印象的改变,让罗意凡脱口而出:“妈妈,我愿意她当我的姐姐。”

“真的吗?那太好了,小芸,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但有一点,要学着做家务,行吗?”叶悠寒低头问罗芸。

换来的是小姑娘乖巧的回应:“嗯,我会好好学的。”

她的反应让叶悠寒很满意,于是她站起来,让罗意凡和罗芸两个人去玩耍,自己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每天,叶悠寒准备晚饭都像是打仗一样,她同丈夫要白班晚班轮番上,休息时间很少,尤其是她丈夫。因此两个人回家时间都很局促。

就在叶悠寒匆匆摘菜的时候,罗芸战战兢兢走到厨房门口,小声说:“阿姨,我…我会摘菜,以前还帮妈妈揉过面,我能帮您干活吗?”

“啊?”

叶悠寒有些呆愣,毕竟罗芸才六岁多一点,她说出这样的话,大人基本是不相信的。。

思考片刻之后,叶悠寒指了指身后的小凳子,说:“小芸,你把它搬过来,坐我身边。”

“好。”

小罗芸很快把凳子搬到了叶悠寒边上,在对方眼神示意下,拿起了一根芹菜,不一会儿,叶悠寒就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小罗芸手脚很麻利,一把芹菜,被她三两下就摘完了,整齐码放在箩筐里。

“你还真是能干啊!那其它的菜呢?会摘吗?”

“会。”罗芸点了点头,说:“小时候妈妈种的菜我都会摘。”

“你妈妈种些什么菜?”

“有韭菜、芹菜、豆角、辣椒什么的,嗯……还有豆腐渣。”

“豆腐渣?”

“那个,那个不是种的,妈妈总是自己弄豆浆,然后让我把豆腐渣撒到地里去当肥料。”

“哦,是吗?那你会打豆浆吗?”

“会一点,不过我打得不好。”罗芸老实回答。

第六章不懂得退让的母子二人

时间又过去两年,宋小妹的生活维持着原状,不好不坏,罗芸始终没有任何音讯。

而罗芸这边呢?她走丢之后,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急得在一栋大楼前面痛哭,路人纷纷因为她侧目,有好心人上前询问,可小罗芸根本报不出家的地址,人家也没法帮她。

后来,罗芸被警察带走,送到社会福利院暂时安置。

几个月之后,警察还是没有找到罗芸的父母,只好让她住进了孤儿院,在那里,罗芸第一次见到日后程楚最亲的亲人,一位土里土气,但心地善良的小妇人。

她是那家孤儿院的院长,也是很多孩子的代理妈妈。罗芸是其中最会干活的一个孩子,她帮着院长妈妈做各种力所能及的家务,院长妈妈也特别喜爱她。

在干活间隙,小罗芸没有忘记继续打听家人的信息,她很想回家,很想妈妈,每天晚上都想到睡不着觉。

但她万万也不会料到,这一切都是继父安排好的骗局,继父根本养不活母女三人,也不想带着两个拖油瓶,于是这个老实男人就想出了自己今生唯一的坏主意。

故意把罗芸丢弃,只留下梁泳心,欺骗宋小妹是罗芸自己走丢了。这件事折磨了他一辈子,直到死亡,才亲口告诉梁泳心。

罗芸在孤儿院等待了很久,没有等到警方的信息,却等来了罗意凡的母亲叶悠寒,被她带回了家。

那是一个与原来完全不同的家,虽然不大,但舒适温馨,装修也高大上,当然,这个高大上是建立在罗芸意识基础上的。

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罗意凡,比梁泳心稍微大一点。第一眼见到,罗芸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弟弟。

寻找家的希望一点点流逝的同时,罗芸的感情天平也一点点倾注到了罗意凡身上,也许一开始,罗意凡只是个替身,但到后来,罗意凡就成了她的生命,不可代替的生命。

——

安静的日子只过了几天,叶悠寒就开始盘算经济账了,她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家里多了一个孩子,要多花的钱可不是一点点,罗意凡学费本来就高,她如果办理了收养手续,就得再增加一份罗芸的生活费跟学费。

算一算两夫妻手里的工资加奖金,叶悠寒怎么想都无法下定决心把罗芸永远留在家里。

但小罗意凡可管不了这些,他越来越喜欢罗芸,仅仅几天,两个人就好得不得了,因为罗芸会给她讲故事,会在他伤心的时候说中听的话,不像父母,只会逼他学习。

小孩子与小孩子之间,就算性格不同,沟通起来也比大人要容易,罗意凡兀自盘算着跟姐姐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日子,却没想到母亲即将要让他失望的决定。

罗芸被带回家的五天之后,叶悠寒组织了他们家第一个家庭会议,只把罗意凡安排在了讨论范围之外。

这当然引起了小罗意凡的强烈不满,他根本不想听母亲的话,赖在客厅里说什么也不走。

“为什么要让我走?我不走!妈妈你偏心!”

听到罗意凡的吼声,叶悠寒脾气也上来了,她不顾丈夫的阻止,用力去拉罗意凡拼命扳着沙发靠背的双手,母子二人扭成一团,谁也不让谁。

小罗芸在一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她很担心,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养母才会开会想要责备她,害怕让她的双手一直在用力扭着衣角,指关节都发白了。

养父是个话不多的人,他看到小罗芸的反应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不要紧的,他们吵架不是因为你。”

“叔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阿姨要开会?”

“不是的,你没有任何错,我们只是有一个决定要告诉你,叔叔希望你听到之后能平静接受。”

“叔叔阿姨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接受,我……”

话没说完,边上罗意凡就大吼着:“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想把你送回孤儿院!不管你了!那天,我亲耳听到妈妈在跟爸爸说这些事,哼!想瞒着我,门都没有!”

罗意凡的话让罗芸惊呆了,也让叶悠寒夫妇感到难堪,但良心的疼痛转瞬即逝,更多现实问题摆在他们面前。现在,叶悠寒是真的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将罗芸带回来。

她放开儿子的身体,带着愠怒说:“那你就留着吧,不过我告诉你,你不要想改变任何事。”叶悠寒想用强势的态度让罗意凡打退堂鼓。

但显然,她低估了自己的儿子,罗意凡眼皮一翻,狠狠一脚踢在母亲身边的桌子上,往罗芸旁边一坐,等着父母接下去说。

“罗意凡,你给我坐到这里来!”叶悠寒指着自己身边空位发飙。

罗意凡理都不理她,母子二人这种样子,也让罗意凡父亲很烦恼,他圆场说:“小寒,意凡想坐哪里就坐哪里吧,这也不是重要的事情。”

“哼!就是你把他宠坏了,都是你的责任!”

“好好,我不说了,你别冲我发火,解决问题吧。”罗意凡父亲指了指罗芸,躲到一边去生闷气了。

“没用的男人!”叶悠寒狠狠骂了一句,然后转向养女,准备开口。

此时,罗芸却站了起来,她小脸上挂着泪珠,动了动嘴角,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因为害怕,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阿姨,我愿意回孤儿院,所以不要吵架了,弟弟会难过。”

“真的吗?小芸。”

叶悠寒有些不相信,惊讶地看着罗芸,后者用力点了点头,努力不让泪水挂下来。

其实那时,罗芸也没有真正决定是不是要长久待在罗意凡家,她还在抱着找到亲生母亲的希望,也许回孤儿院,母亲很快就会找来的。

所以罗芸的话,大半是真心的,她只是舍不得才相处几天的罗意凡而已。

给了养母肯定答复之后,罗芸低下头,轻轻对罗意凡说:“小凡。”

“叫我意凡,小凡不好听!”罗意凡对罗芸同样也没有好脸色,生气她为什么如此轻易就答应母亲离开,让自己失去一个可以谈心的人。

罗芸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郁感,她接下去说:“意凡,你愿意偶尔来孤儿院跟我聊聊天吗?”

“不愿意!妈妈总是逼我学这学那,我没时间!”

“那你愿意想起我的时候,打个电话来孤儿院吗?我把院长妈妈的电话号码留给你好吗?”

“不好,我不会打电话,除非你待在家里,或者给我打电话,要不然我理都不会理你!”

无奈,罗芸只能看向叶悠寒,问:“阿姨,我回孤儿院之后,可以……还可以打家里电话吗?”

“……”

“可以的,小芸,你想什么时候打电话找意凡都行。”这是罗意凡父亲回答的话语,他立刻就遭到了叶悠寒怒瞪,她不希望儿子因为罗芸分心,影响学习。

也许叶悠寒对待罗芸的事情上是自私的,残忍的,她只考虑到了自己家,但哪个深爱儿子的母亲不自私呢?换一种角度,她对待罗意凡便是无私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罗雀屋事件解决以后,罗芸才会给罗意凡狠狠的一巴掌,从小他就只会伤害,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从没有成为过罗芸与养母之间的调和剂。

话题回到此刻,叶悠寒没法反驳老公的话,只能偷偷抱怨,但这句话却让罗芸笑了,她低头问罗意凡:“意凡,我可以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就会理我了?”

“不理!不理!我就是不理!!你不留下来,我死也不会理你!!”罗意凡任性大吼,一把抓住了罗芸的双手,眼泪挂在眼眶里。

“你说什么!!”

叶悠寒想要掰开儿子的双手,却被小罗意凡狠狠一脚踢在腿弯上,痛得弯下腰去,罗意凡父亲马上站起来,训斥道:“意凡,你太任性了,怎么可以踢你母亲?!快道歉!”

“我不道歉,是她错了,不是我!!哼!你们谁也别想带走姐姐,谁也别想!!”吼完,罗意凡又回头对罗芸说:“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家门,我就这辈子都不理你!”

小男孩气得脸上都快冒烟了,他盯着父母,一副毫不退让的样子。片刻之后,叶悠寒跟老公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也严肃起来。

小小的罗意凡眼睛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在暗黑色瞳孔下面,有一丝红影正在一点点显现出来。

“老公,你看到了吗?意凡这是怎么了?!”叶悠寒吓得双手捂住嘴巴,呼唤丈夫。

她的丈夫也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罗意凡的眼睛,人还没站直,他就猛地冲到门边按灭了大灯,然后问叶悠寒:“小寒,你再看看,意凡的瞳孔。”

“……红,红了!意凡瞳孔变成了暗红色!比刚才更明显了!”

“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夫妻二人完全将罗芸忘在了一边,凑近看罗意凡的眼睛,叶悠寒将不断挣扎的儿子搂进怀里,想翻他的眼皮,她以为是眼睛里进了脏东西,所以才发红的。

“啪!!”

罗意凡一把拍开她的手,说:“别碰我,疼死了!”

“乖,意凡,让你母亲看看。”他父亲弯着腰在一边安慰。

“能……能不能让我看看?”小巧软糯,带着关切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叶悠寒不耐烦地回应:“你少添乱,一边去!”

罗芸也只好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看着叶悠寒夫妇研究儿子。

一阵忙乱之后,他们也没有得出什么具体的结果,小罗芸站得脚都疼了,但没有叶悠寒的指示,她不敢坐下。

就这样,当天在突发情况和罗意凡的坚持之下,罗芸没有被叶悠寒夫妇送回孤儿院,夫妻二人又关起门来商量了一通。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钟,罗芸就独自起来打好了豆浆,熬好粥,电饭煲跟豆浆机的用法,叶悠寒已经教给她了。

等到叶悠寒起床,天已经大亮,而丈夫也早就吃饱出门去了,她看到如此乖巧懂事的罗芸,心里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只是家里的经济让她没法心软。

故意避开罗芸的视线,叶悠寒盛了一碗粥正要端出厨房,无意中看到小姑娘手腕上红红的一大片。

她皱了皱眉,问罗芸:“早上烫到了?”

“没事,阿姨,我自己不小心把粥打翻了一点点。”

“怎么不说呢?我去给你拿药。”

“不,不用了,阿姨,我……”

“不要总是这样,吞吞吐吐浪费我时间,赶紧给你搓了药之后,我还要赶去上班。”撂下这句话,叶悠寒大步走出了厨房。

她把碗往桌上一搁,朝房间里走去,她记得烫伤膏在丈夫抽屉里,但不记得具体方位。

小罗芸留在厨房里,心里有点感动,虽然淡漠,但叶悠寒确确实实是关心她的,罗芸能感觉得出来。

‘阿姨不坏,我等一下得好好劝劝弟弟。’

第七章像香草冰激凌一样甜蜜的心意

叶悠寒在房间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大圈,也没有看到烫伤膏的影子,不禁有些着急,于是拿起座机电话,想要打给丈夫问一下。

刚拨通号码,她就瞥见了从门口一掠而过的罗意凡身影。

‘这孩子这么早去做什么?不会又任性了吧?’

想着,叶悠寒顾不得跟丈夫说话,跑出了房间,但客厅里并没有罗意凡的身影,他又走进厨房。

瞬间,厨房里的一幕就让她愣住了,两个小小的人儿头挨着头,罗芸坐在小凳子上,罗意凡则蹲在旁边帮她抹着什么。

叶悠寒听到小姑娘不断抽气的声音,和罗意凡低声安慰的话语,不由得有些心软,难得儿子如此懂事,她不知不觉走过去,想要看看罗意凡在给罗芸涂什么。

“意凡,你手里那管药膏给我看看。”突然,叶悠寒一把抢过了罗意凡手里的药膏,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妈妈,你干什么?我在给姐姐治疗。”

“傻瓜,你自己看看,这个是什么?你怎么拿妈妈的护手霜给小芸治烫伤呢?太胡来了!”训斥儿子一句之后,叶悠寒把护手霜扔到桌上,拉过罗芸的手臂就凑到了水龙头底下。

一边打开水龙头,她一边说:“忍一下,阿姨现在就帮你冲干净。”

“嗯。”

罗芸点了点头,冷水冲在伤口上的感觉让她皱起了眉头,手腕也抖了一下。

那片烫伤确实挺严重,已经起泡了,再加上罗意凡这么一折腾,更加惨不忍睹。

叶悠寒最后只能去楼下买了新的烫伤膏,给罗芸抹上,这让她上班迟到了几分钟,但她并没有继续说罗芸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而已。

罗芸目送叶悠寒离开家,立刻开始收拾厨房,她缠着纱布的手不能浸水,就用单手将碗筷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

罗意凡看着姐姐站在小凳子上忙碌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你不能等妈妈回来再做吗?”

“叶阿姨一天工作很累的,我想帮她,意凡,万一过几天我走了,你真的会不理我吗?”

“我不知道,但是妈妈太凶了,每次都不听我好好讲,所以我要比她更凶,才能让你留下来。”罗意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那双眼眸,已经没有了昨晚的赤红,又变得清澈乌黑。

罗芸很喜欢他的眼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洗碗。

“叶阿姨是好人,我觉得她很爱很爱你,就像我妈妈一样。意凡,你以后不可以对叶阿姨凶哦。”

“可她凭什么对我凶?”

“她是你的妈妈。”

“哼!男子汉是不会示弱的!姐姐,你必须留下来,我要你照顾我。”

“可我要去找自己的妈妈。”

罗芸把碗小心翼翼叠在一起放好,关了水龙头,从小凳子上跨下来,罗意凡突然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说:

“姐姐,你好瘦,好矮,是不是你妈妈经常不给你吃饭?”说完,他还用自己的身高跟罗芸比划了一下。

罗芸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容带着甜味,就像罗意凡常吃的香草冰激凌一样。

她给小罗意凡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自己蹲在他身边说:“我妈妈对我可好了,她就算自己吃不饱,也会让我吃饱。”

“可你为什么还这么瘦,这么矮?”

“我也不知道,可能……你是男孩,我是女孩,不一样吧。”

“谁说的,我们幼儿园里的女孩子好多都比男孩子高。”

“我能吃饱饭的。”

罗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罗意凡,只能强调自己确实可以吃饱饭。

罗意凡眼珠骨碌碌转了几下,又问:“你妈妈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把她给丢了,不知道丢在哪里?”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吧,以后你给我做饭,我就把学校里学的东西告诉你,行吗?老师说,学了知识就什么都明白了。”

“嗯,好。”

罗芸话音还没落下,罗意凡就拉上她跑出了厨房。

“我,我还有活没干完呢!”

“干活什么的,留给妈妈就行了,我让你看看妈妈给我买的童话书,可有趣了。”

“真的吗?”

“当然,我还可以给你讲故事。”

此刻的罗意凡,就像温暖的阳光一样,抚慰着罗芸心中的伤痛,有一瞬间,她仿若看到了长大的弟弟梁泳心。

——

视线回到现在: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间里,月瑰色窗帘轻轻起伏,微风拂面,罗芸从舒适的梦境中醒来,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丈夫沉睡的侧颜。

那么温和,与舞台上锋芒毕露的赤眸鬼神截然不同,罗芸笑了,甜得就像香草冰激凌一样。

手指轻轻拂过丈夫脸部轮廓,停留在嘴唇上,罗芸把头埋进罗意凡肩窝。

“你醒了吗?姐姐。”

“叫小芸。”

“小芸。”

“再叫一次。”

“小芸。”

“我爱你,意凡。”

罗芸给了丈夫一个早安吻,爬起来想要去准备早饭,罗意凡却扯住了她的外套,说:

“小芸,今天订外卖吧,你多睡会儿。”

“不,你和儿子最喜欢我做的早餐,外卖没营养,又不好吃。”

“难得一次不要紧。”

“一次也不行,意凡,在家里你得听我的。”

罗意凡没有再反驳,低头看向罗芸的手腕,那里有一小片红红的印记,回忆随即在脑海中甚嚣尘上……

第八章原生家庭带来的怯懦

罗意凡默默看着罗芸穿好衣服,然后打开大衣柜,给他准备今天的穿戴,撑起身体靠坐在床上。

他因为是舞台剧演员,所以每天早晚都要练习舞蹈功底,休息天也不例外。

再加上演出场次多,韧带和骨头的负担就很重,罗芸总是小心呵护着罗意凡的身体,就像小时候一样。

不舍得他受伤,不舍得他熬夜,每一顿饭菜都要自己亲手制作,选择最新鲜的食材,罗意凡享受着这一切,正如同他享受观众给他的掌声一样。

此刻,罗芸刚刚拿出一套新的练功服,准备先帮罗意凡按摩,没想到房门突然被推开了,他们的两个双胞胎儿子罗冬闵、罗夏闵冲了进来。

罗意凡虎起脸训斥:“冬闵、夏闵,怎么可以随便闯进爸爸妈妈的房间呢?”

罗冬闵一口气扑进爸爸怀里,撒娇:“因为我们想你了啊!爸爸,昨天回来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太过分了。”

因为被冬闵抢了先,罗夏闵撅起嘴巴很不开心,罗芸赶紧放下衣服,将小儿子抱了起来。

这对双胞胎儿子才三岁,与当初罗意凡的年龄差不多大,因为国家开放二胎政策,他们才得以来到这世上。

相比于罗毅筠的懂事,罗冬闵、罗夏闵更像罗意凡小时候,调皮捣蛋样样不落下,罗芸也是照顾得他们很头痛。

幸好现在罗意凡有钱,可以请保姆,要不然凭罗芸的身体状况,真的会累趴下。

抱着儿子,罗芸问罗意凡:“今天早上还练吗?”

“不练了,吃完早饭,我陪你们出去走走。”

“好啊!”

“太好了!”

两个小儿子立刻欢呼雀跃,他们在罗芸不遗余力的熏陶之下,对爸爸可是非常崇拜的。

外面卫生间里传来刷牙的声音,罗芸说:“意凡,你先看着冬闵夏闵,小筠起来了,我去看看他。”

“好,姐姐,我马上也起来了。”

等罗芸走出去,罗意凡像变戏法一样,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扁平的漂亮纸盒塞进冬闵夏闵手心里,小声对他们说:“妈妈现在陪哥哥刷牙去了,你们赶紧把这个东西去塞在厨房角落,爸爸画上玫瑰花的地方,我们要给妈妈一个惊喜!”

“好。”

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回答完之后,就一路抢盒子,一路朝外跑去。

罗意凡喊了一声:“小心摔跤!”然后跟着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

同样是早晨,罗芸看着罗意凡给她的童话书,目光中是掩盖不住的羡慕,还有自卑,生活的苦难让小姑娘太早成熟,有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层次的心绪。

慢慢一页一页翻看着漂亮的硬皮书,罗芸将书捧起来,里面突然掉出了什么东西,把她吓了一跳。

罗芸低头看去,是一本很小的故事书,很旧了,封面都已经破损,放下手里的书,罗芸将它捡起来,翻了翻,说:“这本书破了,我去帮你贴一下吧。”

“不用贴了,这个是去年妈妈带我去吃肯德基,送的小人书,丢了吧。”

“……意凡,你…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干嘛要把它送给你?”罗意凡瞬间变脸,凶巴巴地一把抢回书本,扔进了垃圾桶,说:“我让你丢了就丢了!”

罗芸望着空荡荡的双手,不知所措,她很害怕别人生气,就像她的父亲,总是无缘无故生气,小罗芸从来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悲伤的眼眸看向罗意凡,却在下一秒带上了惊喜。

罗意凡将一整本大图画书塞进罗芸怀里说:“这个给你,要送就送好的,我不在乎,妈妈还会再买的。”

“可是你妈妈挣钱不容易。”

“可我想你开心。”

“叶阿姨会生气吗?”

“姐姐,你怎么老是怕别人生气啊!太讨厌了,再这样说我可真的生气了。”

话语还未落下,罗意凡就又瞪大了眼睛,故意凶罗芸,小罗芸好像怕罗意凡收回承诺一样,紧紧抱着书,说了声谢谢,就冲回了自己房间。

她睡在厨房边上的小房间里,很狭窄,除了走人的过道之外,只够放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罗芸小心翼翼将图画书放在被子底下。

追过来的罗意凡问:“你放那里干什么?”

“我不能弄坏了,我要把它送给泳心。”回过头来,罗芸眼中的泪水让罗意凡动容,他从没看到过哭得如此好看的人,确实,罗芸的美虽不灿如春华,却自带轻盈温婉,如同袅袅羞花,幽香十里。

小时候的罗意凡还不会想到他为何喜欢罗芸的美,只是觉得很和心意而已。走近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姑娘,罗意凡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问:“泳心是谁?”

“我的亲弟弟。”

“你会去找他吗?”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罗意凡问:“那我怎么办?我也是你弟弟啊!”口气中带着些不满。

罗芸低头沉默,好半天,才用手比划着说:“意凡,我和妈妈带着泳心离开家的时候,他才这么点大,可是你已经跟我一样高了,所以我要照顾他。”

“哼!那你回去好了!”

“意凡……”

充耳不闻罗芸的呼唤,罗意凡跑了出去,他只要一不开心,就会用任性来逃避,这也算是叶悠寒教育方式的一种失败。

罗意凡总是不会好好沟通,他就像一团火,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罗意凡走后,罗芸默默走进厨房,继续收拾残局,手腕上的疼痛一直在持续,但她却不在意,满心只担忧着罗意凡会不会不理她。

胆怯让小姑娘看上去更加懦弱了,从小到大,罗芸所接受的家庭影响大多是暴力、恐惧,鲜少有爱跟呵护。这种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恐惧与胆怯,直到长大,都没有完全消散。

偷偷走到罗意凡房门口,罗芸不敢开口,她凑着门缝朝里望,小罗意凡正在打电话,听不清楚说什么,罗芸搓了搓像红萝卜一样的小手,踌躇良久,又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她坐立不安,不时望向罗意凡房门,却不敢再靠近,她害怕被拒绝,害怕失去别人对她的好。

她宁愿疼痛,也不要这种折磨人的害怕。

第九章一个好男人

之后的几天里,叶悠寒夫妇都没有再提起送罗芸回孤儿院的事情,小罗意凡的表现也很正常,依旧在不生气的时候对罗芸很关心。

他不用每天都去幼儿园,因为舞蹈老师的要求他必须每周去三天练功房,有两天还是全天的。

罗意凡的舞蹈老师已经退休了,形象高挑,气质优雅,她退休前,曾经有过自己的舞蹈团,在全国都很有名,当然学费也不菲。

这位舞蹈老师脾气直率,她收弟子,必须先经过测试,然后在她那里上一堂课,测试不合格或者上课不能让她满意的孩子,她就会毫不留情拒之门外,不再给第二次机会。

而且她从不接收托关系的孩子,这就促成了罗意凡与她的相识,当叶悠寒第一次将罗意凡带到她面前的时候,罗意凡还不满虚三岁,小小的,出众的人儿一下子吸引住了老师的目光。

她当天就亲自给罗意凡做了测试,结果当然是可喜的,老师评价说,罗意凡在舞蹈上的天赋,不是一般孩子可以比的,她愿意教罗意凡,只不过,从此以后,学习上,叶悠寒必须全盘听她的。

就这样,小罗意凡开始了艰苦的舞蹈训练,常常一天下来,躺倒在地上嚷嚷哪都疼,为了罗意凡的将来,叶悠寒只能强忍住心疼,坚持让儿子去。

这些都看在罗芸眼里,也让她渐渐对上学产生了向往,她母亲根本不可能有条件送她去幼儿园,所以那种羡慕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她只敢藏在心里,空闲的时候问一些关于学习的话题,那也是在叶悠寒上班之后,才敢这样。

两个小孩子空闲下来,罗意凡就把幼儿园的贴画本或者作业拿给罗芸,教她怎么做。一开始,罗芸还需要罗意凡一步一骤地教,但几次以后,她就比罗意凡做得还好了。

罗芸似乎对细致的手工活很有天赋,她贴的画,让罗意凡头一次在全班同学面前被表扬了,为此,叶悠寒还送了他一个玩具,不过,她不知道贴画是罗芸做的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悠寒也在不知不觉中对罗芸产生了依赖,她和老公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家里确实需要一个人打理家务,照顾罗意凡,但她没有多余的钱去请保姆。

罗芸的到来,正好弥补了这一缺陷,小姑娘能干、懂事,不到半个月,就会垫着小凳子帮叶悠寒炒菜了,家里的电器产品也都能熟练运用。

好几次,叶悠寒来不及回家,等她赶回来,小罗意凡已经吃得饱饱地在做功课,而罗芸则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边洗碗,一边收拾厨房,餐桌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虽然只有最简单的炒菜,但也足够让叶悠寒感动,这可是连他丈夫都做不到的事情啊。

思虑再三之后,叶悠寒决定给孤儿院院长打个电话,此时,罗芸已经在他们家住了两个月左右。

接起电话,孤儿院院长一下就听出了叶悠寒的声音,她开口询问:“叶女士,小芸在你那边过得怎么样?她没有惹祸吧?”

“没有,小姑娘很懂事,院长嬷嬷,我想问一下,小芸的亲生父母有没有来找过她?”

“小芸的户口不在这里,警方找过她的亲人,说是母亲和父亲都不在了,也没有人肯收养他。”

“是小芸的哪个亲戚?”

“我不是很清楚,也没见过,听警方人员说,这位亲戚很和善,也很同情小芸家的遭遇,只不过他自己条件太差了,养不起小芸。哎!叶女士,您不会是不愿意收养小芸了吧?”院长语气中带上了焦急。

叶悠寒马上否认,说:“不是的,院长嬷嬷,我只是想更加了解小芸的家庭状况,因为小姑娘老是在我耳边说,她要去找妈妈,这让我很困扰。”

“哦,叶女士,小孩子思念母亲是正常的,时间一长就会好,那您什么时候来办理小芸的收养手续?”

“这个不急,让小姑娘再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帮我关注一下警方那边的信息,如果确定小芸没有任何亲戚可以收养她,我再办理收养手续还来得及。”

“那……好吧,叶女士,我帮您关注着,小芸就拜托你们家了,谢谢。”

“没关系,我也很喜欢小芸这个孩子,会好好照顾她的,院长嬷嬷你放心吧。那么我还有事,先挂了。”

“好。”

挂下电话,叶悠寒陷入沉思,她的丈夫在旁边问:“院长说什么了?”

“小芸父母可能都亡故了,警方只找到她一个亲戚,但这个人不愿意领养她。”

“那我们就把领养手续办了吧,不要再拖了,有小芸在,意凡不是也有人照顾吗?我觉得她很适合我们家。”

“你说得倒轻巧,就你现在那点工资,给意凡交了舞蹈学费就所剩无几了,我还得管他学校里的学费,多养一个孩子,我们有这个经济能力吗?”

“慢慢来吧,我们可以让小芸上相对普通一点的学校,马上两个孩子上了小学,负担就会轻很多,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之后,意凡应该也可以参加演出了,到时收入不久多了吗?”

丈夫的话一下让叶悠寒跳了起来,她指着男人鼻子骂:“你脑子进水了啊?居然想让儿子帮你挣钱?!意凡现在训练有多辛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初中毕业以后,他还要继续读书,高中学业那么紧张,哪来的工夫给你演出挣钱!我可告诉你了,要留下罗芸可以,但绝对不能影响意凡的发展,她的学费,你必须给我另外挣出来!”

“好,好,我努力,行了吧?”罗意凡的父亲也是很无奈,躲到一边抽烟去了。

但下一秒,烟头就被叶悠寒一巴掌打在地上,她双手叉腰站在丈夫面前继续吼:“从今以后,烟不许抽了,省钱!”说完,就气冲冲走出房间,留下男人独自叹息。

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太赞成叶悠寒的培养方式,超出承受能力范围外的经济压力,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但他拗不过妻子,从结婚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退让,即便心累,也只是自己默默承受,从不当着叶悠寒的面说,因为他知道,叶悠寒比他更累。

他是个好男人,不管是此刻还是未来,他都对叶悠寒很好,当叶悠寒用恶毒的方式扼杀罗芸爱情的时候,他也不离不弃地站出来替妻子承担责任。如果没有他,也许在罗意凡离家出走的十年间,叶悠寒就已经疯了。

第十一章你是我的,不会让给任何人!

那一天两个人都过得十分开心,中午时,院长妈妈还让他们在自己办公室里一起吃饭,罗意凡强行把一个大鸡腿塞进姐姐碗里,看着她吃完,小小男子汉的脸上才露出笑容。

看着罗意凡如此喜欢罗芸,孤儿院院长也松了口气,她问罗意凡:“你喜欢姐姐什么?”

“她会做饭给我吃,会陪我聊天,会在生气的时候任我发脾气,还会安慰我,这些除了做饭之外,妈妈一样都做不到,妈妈只会一天到晚赶着去上班,回家就老是骂我。”

罗意凡的一番话,让院长刚刚变晴的脸色,瞬间又暗沉下来,也难怪,才六岁多的罗芸,叶悠寒就让她在家做饭给儿子吃,难道不怕闯祸吗?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罗芸,拉过小姑娘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继续问罗意凡:“姐姐在家做饭你妈妈不担心吗?”

“不担心啊!因为姐姐可能干了,她第一天到家里,就帮妈妈摘菜,那菜叶子,比妈妈摆得还整齐,而且姐姐说,她在自己家的时候,常常帮着做饭,还照顾弟弟,就是姐姐老说要去找亲生妈妈,让我妈妈很不开心。”

“你妈妈不开心会凶姐姐吗?”

“嗯……不会。”罗意凡眼梢看到罗芸在偷偷朝他摆手,赶紧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说:“妈妈希望姐姐能住在家里。”

“那就好,意凡,你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你做什么呢?”

“我吗?我是姐姐的小老师。”罗意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得意,转头问罗芸:“姐姐,你告诉院长妈妈,我是怎么教你的?”

院长随即看向罗芸,小姑娘说:“意凡会教我做贴画,还有识字,他的故事书可好看了,还送了我一本。”

“真的吗?那下次带来给我也一起看看,行吗?”院长故意低头露出羡慕的表情,罗芸瞬间涨红了脸颊,羞怯地点了点头。在院长妈妈这里,她就像在亲生母亲身边一样,不用担心过多的事情。

罗意凡继续说:“现在姐姐贴的画比我还好看,院长妈妈你要看的话,下次我一起带过来。”

“好啊!”善良的老年妇女露出一脸惊喜,问:“你妈妈想让姐姐上学吗?”

“嗯,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妈妈肯定会让姐姐上学的,要不然,我就天天盯着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可你要是盯着她也没用呢?”

“不可能!我每次跟妈妈吵架,先妥协的肯定是她,爸爸也会帮我的。”罗意凡完全露出一个任性小孩的模样,不管不顾说道。

对于这个孩子能够待见罗芸多长时间,院长真的很担心,万一他这几天兴头一过,不再帮着罗芸了,那叶悠寒是不是会对小姑娘不好呢?

心里想着,院长决定,她还要再跟进罗意凡家一段时间,偶尔找理由去拜访一下,看看罗芸生活得怎么样。

她借口帮罗芸梳头,找来一个阿姨,让她先带着罗意凡出去玩,然后把小姑娘抱到自己腿上,对她说:“你以后在新家里,要好好跟弟弟相处,如果叶阿姨让你干危险的活,比如做饭烧水一类的,你要懂得拒绝,你还小,闯了祸就麻烦了,知道吗?”

“院长妈妈,我能干好,叶阿姨把那些东西的使用方法都教我了,她上班很忙,意凡常常要等到很晚才能吃上饭,我如果在家帮她,阿姨会很开心的。”

“可你太小了,都没有煤气灶高,怎么做饭?”

“我可以垫着小凳子啊!”罗芸天真地看着院长,露出笑容。

院长只能在心里叹气,这个小姑娘的将来真的很让她担心。伸手将罗芸扎头发的橡皮筋取下来,院长挽了两圈,套在手指上,拿出抽屉里的木梳,开始替她梳头。

“不管怎么样,你要学会拒绝,小芸,人不能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做不来的就是做不来,你说了,叶阿姨也不会生气,但你因为逞强,闯了祸,不仅会让自己受伤,还会给叶阿姨添麻烦。”

“嗯。”

“你呀,以后就是叶阿姨的女儿了,从今往后,你要叫她妈妈,哪个妈妈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何况你那么乖,那么懂事,所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要老实跟叶阿姨说,不能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了,知道吗?”

“嗯。”

“你要维护好跟弟弟的关系,这样叶阿姨才会更加喜欢你,小意凡是个好孩子,他懂得跟你分享,以后你也要保护好弟弟,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

“嗯,我知道了,院长妈妈。”罗芸乖乖回应。

但院长心里清楚,她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小姑娘太胆小了,院长有些后悔把罗芸介绍给叶悠寒,但是现在也不好再让她回来,所以只能继续嘱咐罗芸。

一刻钟的工夫,院长跟罗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不知道罗芸听进去了多少,当她带着罗芸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小姑娘头上多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卡,这是院长送给罗芸的礼物。

小发卡随着罗芸行走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好似真的蝴蝶在飞舞,罗意凡远远看到,马上朝罗芸这边跑过来,伸手去扯她头上的发卡。

院长马上拦住,对罗意凡说:“不可以扯,我刚刚给你姐姐梳好头,扯了会乱的。”

“可姐姐必须得戴我给的发卡才行!”罗意凡冲着院长大声说,小嘴巴鼓鼓的,大概里面含着糖。

“为什么必须戴你给的发卡?你的发卡在哪里呢?”院长问罗意凡。

罗意凡很执拗,叉着腰对院长说:“我还没做出来,不过我会做的!”

“那在你做出来之前,就先让你姐姐戴我做的发卡行吗?”

“嗯……”罗意凡沉思。

院长微笑着等待他的答案,好半天,罗意凡才点头说:“好吧,就这一次,下次可不行哦。”

“意凡,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姐姐戴你做的发卡呢?”

“没有为什么?姐姐是我的,她只能用我给她的东西,只能看着我,只能跟我玩,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享姐姐,就算那个什么泳心也不行!!”

“泳心是谁?”

“就是姐姐挂在嘴边的弟弟。”说到这里,罗意凡转头看着罗芸说:“现在你是我姐姐了,以后不许再提泳心!也不许把他带到我们家来!要不然我就打他!”

小男孩语气凶巴巴,罗芸听到打这个字,明显往后缩了缩,院长立刻感受到她的异常,赶紧对罗意凡说:

“你不可以这样跟姐姐说话,她会伤心的。”

“哼!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想打他。走,姐姐,我们去玩吧,我刚看到了一个好玩具。”

“……好。”罗芸犹豫着,把自己的手送进了罗意凡手心里,离开时,还不断回头看院长妈妈,那目光中透出着无助。

确实,小时候的罗意凡真的很霸道,他很关心罗芸,但却只把罗芸当做了自己的附属品,从没有真正问过罗芸的心情,以及她的想法。

直到19岁那年,罗芸怀了他的孩子,情况还是如此,罗芸的心在这反反复复的伤害中,就像风中枯叶一般,无所依靠。

——

回到现在,三个孩子已经去玩了,罗意凡拥着姐姐坐到一张长椅上,两个人依靠在一起,看着远处拿树枝在地上点点画画,指挥弟弟们行动的罗毅筠。

罗意凡说:“他真的很像当初的你,总是把心事藏起来,等大人来发现,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一直认为你很笨吗?”

罗芸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你不说,什么都不说,谁也没法窥探你的心事,而像妈妈这样暴脾气的人,她不可能来细细思考,只能忽略一切,归结为最简单的答案。”

“意凡,我记得当初孤儿院院长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一定要跟妈妈说出来,办了收养手续之后,我就是妈妈的女儿,母亲都会疼爱女儿的。”

“你为什么没有听她的呢?”

“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了,尤其是你,我怕你不理我,怕妈妈不高兴,这一辈子,前半生我都在害怕。”

“可最终却是你先不要我,而且还整整不要我了十年,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染上那东西,为什么会酗酒吗?就是因为我想不通,你不理我那么久的理由,明明从小到大,嚷嚷着不理你的人都是我啊!”

“意凡,那十年我从没有忘记过你,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你,念着你,可我不能,你知道的,我什么帮助都给不了你,与绘美小姐不同,有了她,你可以飞黄腾达,而我,只会给你负担。”

“我知道姐姐你的想法,我早就什么都明白了,那十年我要是不颓废,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对不起!”

罗意凡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进姐姐肩窝,听着她的心跳声,闻着她身上温暖的味道,终止了话题。

这个世界上,唯有罗芸,才是他一辈子的珍宝,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第十二章云端之上的眷恋

“你呀,以后就是叶阿姨的女儿了,从今往后,你要叫她妈妈,哪个妈妈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何况你那么乖,那么懂事,所以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都要老实跟叶阿姨说,不能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了,知道吗?”

“嗯。”

“你要维护好跟弟弟的关系,这样叶阿姨才会更加喜欢你,小意凡是个好孩子,他懂得跟你分享,以后你也要保护好弟弟,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

“嗯,我知道了,院长妈妈。”罗芸乖乖回应。

但院长心里清楚,她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小姑娘太胆小了,院长有些后悔把罗芸介绍给叶悠寒,但是现在也不好再让她回来,所以只能继续嘱咐罗芸。

一刻钟的工夫,院长跟罗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不知道罗芸听进去了多少,当她带着罗芸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小姑娘头上多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发卡,这是院长送给罗芸的礼物。

小发卡随着罗芸行走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好似真的蝴蝶在飞舞,罗意凡远远看到,马上朝罗芸这边跑过来,伸手去扯她头上的发卡。

院长马上拦住,对罗意凡说:“不可以扯,我刚刚给你姐姐梳好头,扯了会乱的。”

“可姐姐必须得戴我给的发卡才行!”罗意凡冲着院长大声说,小嘴巴鼓鼓的,大概里面含着糖。

“为什么必须戴你给的发卡?你的发卡在哪里呢?”院长问罗意凡。

罗意凡很执拗,叉着腰对院长说:“我还没做出来,不过我会做的!”

“那在你做出来之前,就先让你姐姐戴我做的发卡行吗?”

“嗯……”罗意凡沉思。

院长微笑着等待他的答案,好半天,罗意凡才点头说:“好吧,就这一次,下次可不行哦。”

“意凡,我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姐姐戴你做的发卡呢?”

“没有为什么?姐姐是我的,她只能用我给她的东西,只能看着我,只能跟我玩,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享姐姐,就算那个什么泳心也不行!!”

“泳心是谁?”

“就是姐姐挂在嘴边的弟弟。”说到这里,罗意凡转头看着罗芸说:“现在你是我姐姐了,以后不许再提泳心!也不许把他带到我们家来!要不然我就打他!”

小男孩语气凶巴巴,罗芸听到打这个字,明显往后缩了缩,院长立刻感受到她的异常,赶紧对罗意凡说:

“你不可以这样跟姐姐说话,她会伤心的。”

“哼!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想打他。走,姐姐,我们去玩吧,我刚看到了一个好玩具。”

“……好。”罗芸犹豫着,把自己的手送进了罗意凡手心里,离开时,还不断回头看院长妈妈,那目光中透出着无助。

确实,小时候的罗意凡真的很霸道,他很关心罗芸,但却只把罗芸当做了自己的附属品,从没有真正问过罗芸的心情,以及她的想法。

直到19岁那年,罗芸怀了他的孩子,情况还是如此,罗芸的心在这反反复复的伤害中,就像风中枯叶一般,无所依靠。

——

回到现在,三个孩子已经去玩了,罗意凡拥着姐姐坐到一张长椅上,两个人依靠在一起,看着远处拿树枝在地上点点画画,指挥弟弟们行动的罗毅筠。

罗意凡说:“他真的很像当初的你,总是把心事藏起来,等大人来发现,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一直认为你很笨吗?”

罗芸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你不说,什么都不说,谁也没法窥探你的心事,而像妈妈这样暴脾气的人,她不可能来细细思考,只能忽略一切,归结为最简单的答案。”

“意凡,我记得当初孤儿院院长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一定要跟妈妈说出来,办了收养手续之后,我就是妈妈的女儿,母亲都会疼爱女儿的。”

“你为什么没有听她的呢?”

“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了,尤其是你,我怕你不理我,怕妈妈不高兴,这一辈子,前半生我都在害怕。”

“可最终却是你先不要我,而且还整整不要我了十年,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染上那东西,为什么会酗酒吗?就是因为我想不通,你不理我那么久的理由,明明从小到大,嚷嚷着不理你的人都是我啊!”

“意凡,那十年我从没有忘记过你,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你,念着你,可我不能,你知道的,我什么帮助都给不了你,与绘美小姐不同,有了她,你可以飞黄腾达,而我,只会给你负担。”

“我知道姐姐你的想法,我早就什么都明白了,那十年我要是不颓废,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对不起!”

罗意凡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进姐姐肩窝,听着她的心跳声,闻着她身上温暖的味道,终止了话题。

这个世界上,唯有罗芸,才是他一辈子的珍宝,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过去:

自从正式确定收养罗芸之后,罗意凡的母亲也着实忙了一阵,她虽然表面上话语冰冷,但实际上还是挺在乎养女的,不仅给她准备了生活用品和文具,还积极的帮她联系学校。

虽然为了省钱,联系的都不是什么好学校,但也算是她为罗芸尽了一份心。

至于收养手续方面,都是由孤儿院院长代理的,也正因为如此,在不算短的一段时间里,孤儿院院长总是找一些小理由去他们家探望罗芸,叶悠寒也没有当回事。

日子就算这样安稳下来了,我叶悠寒有些不满的就是,在正式办理收养手续之后,罗芸还是不太愿意叫她妈妈,而且时常跑到孤儿院那里去打听自己亲生母亲的消息。

差不多半年多以后,罗芸的情况才有所好转,才肯开口叫叶悠寒妈妈,但不管怎么样,这段收养关系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开端。

罗意凡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关切,并没有如孤儿院院长猜测的那样消退下去,反而更喜欢黏着姐姐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第十三章不忍直视的作业本上

中午时分,叶悠寒匆匆回到家里,罗芸已经在桌面上摆好了几样简单的饭菜,工作很忙的叶悠寒与丈夫,也从不挑剔好坏,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她坐下之后,匆匆扒了几口饭,问:“小芸,今天的饭好像硬了,你少放水了吗?”

“没有,妈妈,我一直按照你教的方法淘米放水。”罗芸赶紧辩解,以为叶悠寒会不耐烦骂她几句。

没想到养母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岔开了话题。她本来心思也不在这个上面,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伸手抱起小罗意凡,叶悠寒让他坐在膝盖上,接着问。

“今天休假,你都在家里做什么呢?作业写了吗?”

“我……”罗意凡转头看了看姐姐,说:“我写了,姐姐的也写了,妈妈你要不要一起看?”他在不生气的时候,也是很懂事的孩子。

罗意凡帮她提出来了,罗芸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期待,她上的是一所很差的小学校,不需要学费,只要交些杂费就行了。教学质量当然同罗意凡读的私立小学差了一大截。

罗芸大大的眼眸盯着叶悠寒看,罗意凡也偷偷朝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意思是有他在,妈妈肯定会帮罗芸检查作业的。

果不其然,罗意凡提出之后,叶悠寒马上让他去把两个人的作业都拿过来。当然这件事罗芸自告奋勇做了,没让弟弟跑腿。

已经磨破了角的作业本和崭新包了透明封面的作业本同时摆放在叶悠寒面前,罗芸站在养母身后,看着,满心期待着一声赞扬,可是,叶悠寒却把她的作业本推到了一边。

“妈妈,为什么不先看姐姐的,她作业写得比我好看多了。”罗意凡嘟起嘴巴,有些不满意。

叶悠寒头也没抬说:“小芸的等一下再看,最重要是你的,小芸又不要靠读书出头。”

说完,她翻开了罗意凡的本子,瞬间叶悠寒的脸色就垮了下来,白色纸张上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一样,不是太小,就是大到两个格子都撑不下。

“意凡,你怎么写作业的?”叶悠寒训斥儿子,罗意凡趁机一把抓过姐姐的作业本,推到叶悠寒面前,说:“那就先看姐姐的。”

“先把你自己的解决了!”叶悠寒有些生气,重新把罗芸的作业本推到边上,然后打开罗意凡的作业本,举到他眼前,说:“这些字都不合格,全部重写!”

“不要,我很辛苦才写好的!”罗意凡回怼,看上去理直气壮。

这一下子,可把叶悠寒的脾气给吊上来了,她把作业本摁到桌上,顺手就把当天写好的那几页扯下来,扔到了地上。

罗芸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对罗意凡母子的这种日常互怼到现在还不习惯,每次都会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叶悠寒从不会刻意迁就儿子,有一点小事两个人就互不相让,罗意凡父亲在家的时候还好,他不在家,矛盾就会升级。

不出所料,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母亲撕掉,罗意凡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母亲大吼,叶悠寒也不示弱,站起来拎着他的耳朵就往房间里去。

她是想要去教训儿子,罗意凡一路挣扎,罗芸想帮他,可不知道怎么开口,急得团团转。

她视线无意中转向饭桌,突然看到了叶悠寒丢在那里的筷子。

“妈妈,你…你的饭还没吃完,要不先吃饭吧……那个,上班会迟到。”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开口说完,罗芸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叶悠寒。

叶悠寒回头瞥了一眼,看了看手表,也许是时间真的拖不起,她狠狠掐了一把罗意凡的耳朵,放开手吼道:“下午你给我好好做,听到没有,如果还是这样,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不……呜呜!”

罗意凡想要继续吼,罗芸赶紧冲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叶悠寒回到桌边三两口就扒完碗里的饭菜,问罗芸:“你们两个吃饭了吗?”

“吃了,意凡吃了半碗饭和一个葱油饼。”

“你做的?”

“嗯。”

“下次别在午饭之前给他做葱油饼了,让他好好吃饭,油锅你自己也要小心,现在我们都很忙,有什么事情来不及赶回来的。”

“妈妈,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罗芸的乖巧让叶悠寒心情稍微好一点,她顺手拿起小姑娘的作业本,稍微翻了翻,点头说:“还不错,下午你就监督意凡重写作业吧。”

“嗯。”

第十四章不忍直视的作业本下

中午只有短短20分钟的时间,叶悠寒匆匆回来,匆匆出门,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要交给小罗芸,不过幸好的是,罗芸有罗意凡陪在身边,不会觉得有多么寂寞。

他们家正对着街道,厨房打开的窗户外面,熙熙攘攘的,不断有汽车驶过,罗芸洗完碗筷,抬起手来,轻轻将指尖的水珠洒向窗外,微红纤细的指尖在阳光照射下,仿若天使的手一般,水中反射出五彩光芒,带着罗云心底的期盼。

她很喜欢这样做,就好像把所有的烦恼都随着指尖弹射出去了一样,偶尔,罗意凡看到的时候,就会问:“姐姐,你在玩吗?”

“我在看外面的风景。”

“我们一起出去看不就得了,干嘛非要站在窗口看?”

说完这句话以后,罗意凡就会凑到她的位置,眼睛咕噜噜朝外看,好像要确定姐姐究竟在看什么一样,他温暖的气息拂过罗芸脸颊,让小姑娘带上了微笑。

‘他是喜欢我的,不会改变,泳心和母亲也一定不会忘了我,希望他们在远方平安健康。’

满心的思念和期盼瞬间爆发开来,让罗芸仿若看到了小时候的梁泳心,那么单纯,那么黏人,就像是一枚小小的汤圆一样,甜滋滋的,她不由得用双手抱住罗意凡的肩膀,目光盯着他的侧颜,幸福感油然而生。

罗芸总是那么容易满足,尤其是在被收养之后,她越发觉得罗意凡就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补偿她失去母亲,失去弟弟的痛,小小的心灵越发懂得感恩和回报。

也许,九岁的孩子在别人眼里还非常不懂事,但在罗芸这里,却过早的体味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丧失了应有的孩子气。

两个人在窗口待了一小会儿,罗芸擦干净厨房的台面,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对罗意凡说:“意凡,时间不早了,你先把作业补了吧。”

“不要!我做过作业了!不想再做第二遍!!”罗意凡当即拒绝,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没有针锋相对,甚至都没有反驳,小罗芸只是默默走到餐桌边,拿起遗留在上面的笔,递给罗意凡,目光中带着一丝乞求。

“不想写就是不想写,哼!你装可怜也没用。”罗意凡撂下一句‘狠’话,回头朝房间里跑去,罗云每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都让他感到一丝难过,但他弄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只想要回避而已。

没有办法,罗芸只好拿着作业本和笔跟罗意凡一起走进房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害怕吵架,默默帮弟弟收拾完书桌上面杂乱的东西之后,将作业本翻到空白页,平放在桌面上,然后回身走出了房间。

那种沉默,就像是纤细的绣花针一样轻轻刺戳着罗意凡的心,虽然不会太疼,但绝对让人无法忽视,尤其是一个被宠惯了的小孩,根本受不了这些。

那时候的罗意凡总是心想,姐姐为什么一直要这副样子呢?她如果像妈妈一样对自己吼几句,还来得好过一些。

罗芸与母亲截然不同的做法,以及全心全意的照顾,确实让小小的罗意凡越来越无法忽视姐姐罗云的感受了。

这不是因为罗芸做的有多好,而是一种对不可得事物的占有心理,尤其是小孩,更容易被这种心理左右,你越是回避,他就越是想追。

当然,罗意凡的这种心理变化,罗芸是猜测不到的,她只是单纯的习惯于迁就而已,等关上房门之后,罗芸不舍得走远,而是偷偷靠在门边墙壁上,倾听屋内的动静。

很长时间之后,他听到了书桌凳子被拉开的声音,还有小男孩气呼呼的谩骂声,才终于松了口气,这证明,罗意凡虽然生气,但还是去写作业了。

赶紧跑到厨房,罗芸从冰箱里拿出一只大芒果,仔细剥皮切好放在小盘子里,再倒了一杯牛奶,端进房间里去。

“你来干什么?来监督我写作业吗?”气鼓鼓的罗意凡一点都没有好脸色给姐姐,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罗芸也不介意,将杯盘放在他书桌上说:“我给你切了点水果,等一下写完作业再吃。”

“谁规定写完作业再吃的?我现在就要吃。”罗意凡放下笔,伸手就抓起了一块大芒果,罗芸赶紧将餐巾纸凑到了他的手腕底下,生怕芒果汁滴下来。

然后轻轻抽掉桌面上的作业本,垫上一块手帕,让罗意凡的手肘撑在手帕上,这些都是跟叶悠寒学的,平时养母怎么做,罗芸就跟着怎么做。

罗意凡把一整块芒果都塞进嘴里,小嘴鼓起好大一块,芒果汁不断地从嘴唇之间被挤出来,看着姐姐忙不迭地替自己擦,他的心情才好过一点。

“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等到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罗意凡提问。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想去给你切水果。”

“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会不生气。”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

“好吧,这次我原谅你了,不过下一次绝对不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哦!”

“好。那么吃完芒果,你可以把作业本上的字写得好看一点点吗?”

罗芸问得小心翼翼,罗意凡却打起了坏主意,他又塞了一口芒果,指着作业本说:“我的字写不好,要不姐姐替我写吧!”

“那怎么能行?妈妈认得出我的字迹,我不敢的。”

“可我刚刚想要自己写,你就给我拿来了芒果,弄得我又不想写了,所以这是姐姐的错,姐姐必须帮我才行。”

“可我真的不行,我怕妈妈……”

“既然这样……那姐姐现在先帮我抄一份,待会我照你的样子抄写到作业本上,行吗?”

“你真的不可以把我写的给妈妈看哦!”

“当然不会了,姐姐要相信我。”

在罗意凡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罗芸一笔一画将他当天要做的作业全部写在了草稿本上,看着姐姐听话的样子,罗意凡感觉心里没来由的开心。

这就像是一种弥补一样,补偿了刚才罗芸的沉默给他带来的担忧,其实他根本不是真的想要姐姐替他写作业,只是想要享受姐姐无条件为他做事的快乐而已。

——

视线回到现在,偌大的房间里,罗意凡和罗芸两个人相拥而眠,他的手落在姐姐柔软的发丝上,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刻,安静,舒适,没有任何烦恼。

“意凡,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第一次帮我写作业是什么时候?”

“我可从来没有帮你写过作业。”

“你把作业写在草稿本上,这不算帮,也应该算是抄袭。”

罗意凡说着,轻轻把姐姐的身体往上挪了挪,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长长的秀发因此铺散在他胸膛上,感觉有一丝痒,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罗芸问:“从小你就是这样套路我的吧?”

“因为你总是喜欢在我即将要认真做事之前过来打扰,不是端些水果牛奶,就是弄点小饼干之类的,我当然会分心喽。”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每次你认真做事的时候,我都会想要赶紧拿些奖励过去,生怕你做到一半有积极性不够,不想做了。”

“姐姐,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你明白的,我只是容易怄气而已。”

“我知道,可小时候的担心总也免不了,谁让我总是害怕失去你呢?”

“家里还有芒果吗?”罗意凡突然之间问道,罗芸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如果没有的话,明天早上买一些吧,我突然很想吃芒果。”

“好啊,我明天买菜的时候顺道带回来,行吗?”

“不,我跟你一起去买,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帮我写作业的纪念。”

“我说了,我没有帮你写过作业嘛!真是的。”罗芸故意低下头碎碎念,掩盖自己满是红晕的脸颊。

有时候,罗意凡的浪漫确实让人很受用,他不会很明显,却会在适合的地点,适合的时间里,给出一些小小的惊喜,也许只有一句或者两句话,也许只是一个动作,但这些足够扣开女人心中的幸福之门。

窗外的霓虹灯闪过眼眸,罗意凡的手也从头发移到了姐姐的脸颊上,慢慢向下滑落,手指如同跳舞一般,带起令人神往的节奏。

渐渐的,房间里变得朦胧,而窗外的景色却越来越明晰,仿佛倒转一般,我们再也无法看清房间里的景象,晚风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如同五彩帘幕,带我们进入下一个美妙的梦境……

第十六章意外上

整整一夜,陆绘美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睁着眼睛等待天亮,与罗意凡在一起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回放,但她不是在回忆,而是在反省,反省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的执着。

那种执着到底是对还是错?为什么最终却只伤害了她自己?罗意凡确实对她很好,除了爱情之外,什么都可以给她。可她呢?她除了爱情什么也不缺,也正因为如此,才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分歧和矛盾。

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时候,陆绘美就会用反省来治疗自己,她努力去想身边人的好,罗意凡对她的好,用此来平复伤口,度过漫漫长夜。

有时候,一个女人的执着会出乎她自己的想象,如果是极端一点的人,那就有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幸好,陆绘美不是个极端的人。

诺大的房间里,只有陆绘美一个人的呼吸声,显得空旷而又冷清,躺靠在床上的女人直到接近天明,才闭上眼眸沉入梦乡。

此时,家里已经传来了佣人忙碌的声音,没有人去打扰她,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小姐没有工作的时候一定会晚起。

——

时间回到过去

又过了几年,罗芸已经小学毕业了,在她的小学毕业典礼上,班主任安排了一段舞蹈,全班女生都要参与,罗芸因为漂亮,被安排在了最前面的几个。

叶悠寒没有去,罗意凡硬拉着父亲一起去参加了,小小的罗意凡一踏进校园,就成为瞩目的焦点,不光是各个年级的女生,甚至连女老师都被他吸引。

那时候的他,已经初步具备了将来‘赤眸鬼神’的气质,身材也比小时候健硕了不少,配上逆天的大长腿,简直就像发电机一样。

罗芸跳舞的时候,为了替姐姐助威,罗意凡在台下也跳起来,他的舞蹈很有张力,尤其是高难度的侧翻,引得全场尖叫不断。

罗意凡的父亲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只是迎合着儿子鼓掌、微笑,他很内向,也不健谈。

当天全场最高兴的人就是罗芸了,她没想到养父和弟弟会来参加毕业典礼,还给他带来了礼物,所以一下台,她就哭得稀里哗啦,紧紧拥抱着罗意凡不肯撒手。

罗意凡则连瞳孔里都透着骄傲,一直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弄得大家都开始妒忌他们姐弟俩的感情了。

散场之后,罗意凡的父亲塞给姐弟两个十块钱,然后说:“爸爸今天要去上晚班,你们两个可以在附近玩一会儿,但不能太晚,妈妈下午五点回家,小芸你必须在五点之前做好晚饭,知道吗?”

“爸爸我知道了。”罗芸点头。

罗意凡催促着他的父亲,“快走吧!姐姐会照顾我的。”

“你也不能全让姐姐照顾,都九岁了,要学这帮姐姐干点活儿。”

“嗯。”罗意凡比出大拇指,他的父亲才推上停在学校门口的自行车,赶去上班。

(罗意凡父亲的名字,在故事前半部分不会提起,至于原因,后半部分会说明。)

接下来的时间,姐弟两个就自由了,罗意凡拉着姐姐到处闲逛,那时候的物价与如今相去甚远,十块钱可以买好多小零食了,罗意凡买了一大堆的简装话梅和棒棒糖,还有小贴纸。

他们一路吃一路往前走,罗芸把弟弟吐出来的话梅核捏在手心里,不时往路边的垃圾桶里扔,还用小手帕帮弟弟擦嘴,自己却不怎么去拿吃的。

“姐姐,给。”罗意凡趁着姐姐不注意,把一颗圆形糖果塞进她嘴里,还顺道舔了一下碰到姐姐嘴唇的那根手指,咧开嘴笑得很甜。

罗芸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做,糖果磕到牙齿,往后缩了一下,问:“意凡,你干什么?”

“给你吃糖啊!”

“你留着自己吃就行,姐姐不需要的。”

“切,就会给自己找借口,妈妈给我买糖的时候,每次你都一副想吃的样子,又不敢开口,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多吃点。”说着,罗意凡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糖果,塞进了罗芸手心里,还朝着她眨眼睛。

罗芸也是很无奈,只能把糖果收进口袋里,不过,嘴里那甜丝丝的味道确实很好,她平时因为叶悠寒偏心,根本吃不到这种东西,所以此刻不由得多咽了几口带着甜味的口水。

“怎么样?味道好吗?”罗意凡不失时机地问道。

“好吃。”

“我就说嘛,姐姐一定是想吃的,以后妈妈给我买零食,我有机会就跟你藏一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哦。”

“嗯,两个人的秘密。”

罗芸跟着弟弟一起笑了,笑的比对方还甜,大大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小罗意凡盯着她都不愿意挪开目光。

也许从此刻开始,某些朦胧的东西已经在罗意凡心中生根发芽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

他们一直玩到两点多钟,附近社区和小公园都兜了一圈之后,才回到家里,罗芸拿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罗意凡连拖鞋也懒得换,就跑进房间里去拿玩具。

罗芸赶紧关门跟上他,帮他一起把玩具箱拖到客厅里,然后给罗意凡打开电视,换上拖鞋,才走进厨房去准备晚饭。

晚饭的食材一般是昨天就买好放在冰箱里的,为了方便,叶悠寒会买一个星期的菜,将冰箱放满,然后关照养女哪个先吃,哪个后吃就行了。

接下来的事情,全部都是罗芸的,她不用操一点心。

罗芸从冰箱里拿出一把苋菜,还有一点切好的肉片和花菜,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已经2:48了,她得抓紧点时间,叶悠寒一般回家都很准时。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她把外套脱下来,然后套上挂在厨房门背后的围裙,围裙很宽大,是叶悠寒和她两个人共用的。

小姑娘虽然已经12岁多一点,但个子依旧矮小,只有一米四左右,所以围裙穿在她身上,都快要拖到脚背了,行动很不方便。

但罗芸也有自己的办法,她把围裙下半部分折叠上来,塞在裤腰里,才开始忙碌,动作的娴熟程度,跟大人一模一样。

罗意凡则在外面拆卸着机器人玩具,没过几分钟,玩具零件和糖纸就被扔的到处都是。

罗芸要从厨房里出来拿东西,就会顺手帮他收拾一波,要不然,就只能随他去,等煮完饭菜再收拾。

快要接近四点半的时候,罗芸总算是忙完了厨房里的活,然后收拾干净客厅,坐到弟弟身边,默默看着他组装机器人。

对于养母买给弟弟的东西,罗芸从来不伸手要,只有罗意凡给她的时候,才会玩一会儿,没有任何原因,也不是因为她特别成熟,只是一种从小养成的习惯而已。

看了一会儿之后,罗芸的目光渐渐转移到了罗意凡身上,她专注的看着那张带着童稚的迷人脸庞,问:“意凡,今天姐姐跳的舞好看吗?”

“好看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而已。”

“姐姐就是动作太拘束了,再放开一点就好了。我老师说,跳舞一定要有张力,也就是有力量,不能软绵绵的。”

“哦。”

“还有,你在踢腿的时候要踢高一点,那个样子弯着不好看,落地时最好要脚尖先着地,然后再转半个圈,那里姐姐没有跟上大家的节奏,以后要改哦。”

“哦。”

“哎!下次放假的时候我示范给你看,姐姐一定能学得很好的。”

“我们一言为定,你不能忘了哦。”

“不会的啦。”

“妈妈快要回来了,我帮你把玩具收起来吧。”

“嗯…等一下,还有几个零件没装上去呢!妈妈回来就让她先吃好了,反正我也不饿。”

“那今天请假的事……”

“什么请假的事?”小罗意凡放下手里的机器人,回头看着罗芸,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罗芸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爸爸帮我请假的,妈妈要骂,也会去骂爸爸,跟我无关。要是妈妈骂你,我就帮你怼她。”

“意凡,我不是想要你帮我怼妈妈。”罗芸赶紧说:“我是想找个好一点的理由跟妈妈说这件事。”

“姐姐,你怎么总是担心?我可不觉得这种事需要解释,弟弟去看姐姐的毕业典礼,难道错了吗?”

“可……”罗芸想说,可妈妈会觉得我耽误了你的学业,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因为再说,罗意凡就该生气了。

时间此刻已经接近5:05,一向准时的叶悠寒还没有回来,罗芸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站起来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菜碗,还是热乎的。

心里想着养母很快就会回来,罗芸走到门边去等待,他们家的玄关很小,一个塑料鞋架靠在门边,看上去有点寒酸。

罗芸站在玄关前面左等右等,一直等到5:20,还不见养母的身影,这回她是真的着急了,嘱咐一声弟弟之后,就跑到楼下去等待。

(90年代初期应该电话不是很普及,装一部挺贵的,手机功能也简单,基本上就是大哥大一类的,也不是所有的小学都有九年制义务教育,应该是到2000年之后才全部开始普及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文中就不去探究细节了。)

他们家虽然有一部座机,但叶悠寒身上没有手机,所以她即便打电话,也不可能找到养母。

第十九章第一次告白上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孩子已经都长大了,罗芸出落得亭亭玉立,那张脸,与年轻时候的宋小妹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漂亮,更具有魅力。

脸型比亲生母亲稍微小一点,嘴唇就像是池塘中的水菱角一样鲜嫩欲滴,带着淡淡的粉红色,不是很显眼。眉宇纤细,配上带着忧郁气质的眼眸,就像是从古代画卷中走出来的仕女。

长发及腰,发丝柔软乌黑,做家务的时候,罗芸常常用一块手帕将头发挽起来,从背后看去,手帕垂下的两个角,仿若飞扬的白色蝴蝶花。

渐渐地,罗意凡看她的眼神已经同小时候不一样了,瞳孔中带上了迷恋。但他不敢说出口,因为情窦初开的仿徨,也因为母亲对姐姐的严苛。

这是罗意凡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件事让他退缩,倔强的19岁男孩当然不甘心就这样保持沉默,但他没有任何办法来改变家中的格局,何况因为学业,他时常不能留在家里。

叶悠寒夫妇还是要每天早出晚归去的工作,罗芸除了家里的家务之外,下午会到叶悠寒介绍的临时工作地点去打工,每周六去罗意凡学校,帮他洗衣服,收拾宿舍。

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罗芸照往常一样六点起床,准备好父母的早餐之后,带上小包去赶公交车。

今天罗意凡要和几个同学去旅行,不在宿舍里,罗芸有些失落,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弟弟了,这些日子一有休假,罗意凡总是约朋友出去玩。

叶悠寒对此倒是很开心,她觉得罗意凡在大学里,肯定有心仪的女孩,要是找到个家境条件好的,以后在罗意凡的事业上,也可以帮到他。

坐上公交车之后,罗芸一路都在想着罗意凡的事情,这个弟弟,已经今非昔比,罗芸觉得自己与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亲近,每次母亲谈起想要弟弟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罗芸心中都会隐隐作痛。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当是必然,所以越发内向,不爱交流了。

汽车到罗意凡学校要坐十一站,罗芸对汽油过敏,有些轻微晕车,所以她从不坐空调车。而且但凡能占到车窗边的空位,她就把车窗开大,以防自己呕吐。

即便是这样,每次挨到下车时间,她也需要在车站上平复很长一段时间才行,今天也是如此,暖融融的阳光成为了呕吐感的催化剂,十一站坐下来,罗芸感到头晕目眩。

下车的车站上一个人都没有,罗芸捂着胃坐在那里,脸朝下,感觉不断有酸水从胃里面涌出来。

五六分钟之后,她觉得实在撑不住了,于是就趴着边上的垃圾桶吐了几口,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捧上了她的脸颊。

似乎是早有准备,好像手里还有冰凉的东西在摇晃,蹭到肌肤痒痒的。罗芸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头来,却不想后脑勺正好撞在来人的锁骨上,疼的叫出了声。

“哎呀!”

“姐姐,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罗芸心中立刻没来由一阵悸动,顾不上多想,赶紧回头去看。

“姐姐,是我。”

“你,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是去旅行吗?”

“我不去了,同学临时有事,所以想到车站来接你。”

罗意凡笑得很开心,像小时候一样,毫无顾忌把双手都搭在罗芸身上,额头也抵上了她的额头,人行横道上的路人纷纷侧目,毕竟这么养眼的‘小情侣’可不多见。

罗芸用力推开一点他,捂住嘴巴说:“姐姐刚刚吐过,嘴臭。”

“没关系,我知道你坐车不舒服,看,我把口香糖都带来了。”

罗意凡的话语间,一颗散发着薄荷味的口香糖就塞进了她嘴里,瞬间,清爽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罗芸感到胃里舒服了很多。

视线转移到罗意凡的右手,好像握着什么东西,还有金色的细链条垂落下来。

罗芸问:“意凡,这个是什么?”

“给你的,兔子金镶玉,我还配了条项链,怎么样?喜欢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的……意凡你记得我生日?”没有被祝福的喜悦,罗芸脸上只有惊讶,因为她实在是太意外了,罗意凡居然能记得她的生日,连她自己都不记得。

看到她的样子,罗意凡瞬间摆出了臭脸,退后几步抱怨说:“姐姐真是,我送你礼物难道不高兴吗?”

“不是,不是的,我只是很意外,礼物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你的生活费呢?够不够?”

“你跟妈妈一样,就知道担心我,钱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啦,现在,姐姐先跟我去宿舍,我有话要说。”

“什么话?”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走吧。”

不容罗芸多说,罗意凡紧握住她的手离开了车站,钻进一辆出租车里,一路上,罗芸捏着他给的礼物,始终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们回事?

第二十章第一次告白下

罗意凡居然会记得自己的生日,而且还买了礼物?罗芸简直觉得这是个奇迹,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知道意凡心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非常开心。

出租车快要到宿舍门口时,罗芸问:“意凡,你为什么要给我买一个兔子形状的项链?”

“嗯…”罗意凡假装想了想,皱起眉头说:“姐姐不是属兔吗?”

“我不属兔。”罗芸低声反驳。

“那就是我记错了,反正我觉得兔子好看就给你买了。”

“原来记错了啊!不过,意凡,你记得我的生日,真的让姐姐很意外呢!”

“这有什么可以意外的,我每个朋友的生日都记得,都会买礼物,姐姐当然不会例外。”

“是吗?”罗芸不吱声了,脸色垮下来,她希望罗意凡说她是特殊的,但这是一种奢望,罗芸觉得自己不该奢望,所以她默默接受了罗意凡的解释。

但另一个人却不像她那么淡定,罗意凡一直在观察罗芸的表情变化,刚刚那几句话是故意说的,就是为了确定姐姐心里有没有自己,结果让他很满意,罗芸的小动作表明,她在介怀。

‘好,起步不错,接下来就看宿舍里的安排了。’暗暗给自己打气,罗意凡不动声色拉着姐姐下了车。

与此同时,罗意凡的宿舍门也被一个女人推开了,她就是陆绘美,当时两个人念同一所艺术院校。

陆绘美是学校里有名的小公主,漂亮又多金,爱她的人排起队来,可以绕学校好几圈,可她却偏偏对罗意凡情有独钟。

双休日,男生宿舍的宿管休假了,恰巧罗意凡为了给罗芸制造惊喜,没有把宿舍门锁上,陆绘美就这样偷偷溜了进去。

她刚把手中盒子放到桌上,就有人喊她:“绘美,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来?难道说……”

“嗯?!”

陆绘美一惊,猛然回头,还以为是查宿舍的老师,没想到是罗意凡两个平时最好的朋友,才放松下来。

她问:“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在等意凡的女朋友啊!你看,地上桌上这些蜡烛和爱心,都是意凡提前为她准备的。”

“女朋友?意凡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陆绘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他们在开玩笑呢。

但与她对话的人却一脸严肃,说:“我们也不清楚,之前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昨天,他才告诉我们,他有一个暗恋的人,还没有告白,今天需要我们配合一下,帮忙给个惊喜。”

“哦,原来是暗恋啊……”

虽然很紧张,但陆绘美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她眨着妆容精致的大眼睛,问:“那么意凡是去接她了吗?”

“不知道,意凡出门时只说让我们等,他暗恋的人会自己来的。”

“?”陆绘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歪着脑袋一脸懵。

罗意凡的朋友反问:“绘美,你今天怎么会来?”

“我吗?我前几天一直听意凡在念叨生日什么的,你们也知道,意凡的生日从来不告诉我们,他念叨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想着不管怎么样,到日子就给他买个蛋糕过来吧,也许他是想我们自己领悟到他的生日,给个惊喜什么的。”

‘啪!’

突然之间,罗意凡的朋友猛拍了一下手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意凡可真是用心良苦。”

“什么?什么用心良苦?你说说清楚!”

“啧!绘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意凡从来不对人说自己的生日,为什么前几天要在你耳边叨叨?他可没有在我们耳边叨叨哦!”

听到这里,陆绘美心中其实已经有猜测了,她压抑着狂喜,嘴上继续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女主角就是你啊!你想想,意凡认识的女孩中谁最有可能让他倾心?只可能是我们漂亮的陆大小姐嘛!他故意在你耳边提起生日,我看就是为了今天给惊喜做的准备。”

“真的吗?”

“你都来了,还能是假?我告诉你哦,等一下我们演出戏,你躲起来,我们就说没见到,看看意凡会有什么反应,嘿嘿,肯定很好笑。”

“这样…不好吧?”

“哎呀!还没正式交往呢,就心疼男朋友了,你让我们这些单身狗怎么办?就一次啦!赶紧去躲起来,听我的!”

“好,好吧,不过不能太过哦,意凡会生气的。”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大小姐。”

被两个男生推推搡搡,陆绘美脚下轻飘飘的,笑容已经甜得快要拧出蜜来了,她也深信,在罗意凡身边不可能有比得过自己的女孩。

等到将罗意凡准‘女朋友’推进浴室之后,罗意凡的损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站在房间中央等,不过,他们脸上的神色明显带上了一点妒忌。

此时罗意凡已经带着罗芸来到宿舍楼底下,他故意停下脚步,对姐姐说:“姐姐,我宿舍里太脏了,我自己看到都难受,要不你先上去吧,等收拾干净我再上来。”

“那你现在待在哪里?”罗芸问,顺便踮起脚尖帮罗意凡捋顺了额前的头发,她喜欢罗意凡不留刘海的样子,比较符合他的气质。

“我哪里不好待?你就别管了,赶紧上去吧。宿舍收拾干净,我再告诉你我想说的话。”

“那……好吧,意凡你等个半小时就可以了,姐姐收拾起来很快的。”

“好,知道了。”

罗意凡目送罗芸走上宿舍楼,等人影拐过楼梯,他开心得在宿舍门口转了半个圈,还挥了下拳头。

‘成功一半,接下来就看那两个损友的了,希望他们不要搞砸。’

罗意凡原本的计划是,安排自己最好的朋友守在宿舍里面,自己去接姐姐,先给礼物,把姐姐带到宿舍楼下。

然后找理由让姐姐一个人上去,只要推开门,姐姐就可以看到自己一路摆设的蝴蝶花和粉色蜡烛。

藏在宿舍里的人,当然不会现身去惊扰罗芸,在听到推门声之后,会启动桌上准备好的惊喜,然后躲进卫生间,此时,罗意凡再偷偷从姐姐背后出现,进行表白,即便罗芸害羞要跑,他也可以堵住姐姐的去路。

反正今天就是四个字,志在必得!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陆绘美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罗意凡的计划。

当罗芸走进宿舍,看到的不是什么惊喜,而是两个呈蒙圈状态的男同学。

“请问你是谁?”他们从没有见过罗芸。

一句问话,让生性怯懦的人儿涨红了脸颊,赶紧解释:“我是罗意凡的姐姐,来帮他收拾宿舍的。”

“啊,那就太不巧了,今天意凡正好要跟女朋友表白,你能不能改天再来?”其中一个男生脱口而出,说完才好像意识到什么一样,捂住了嘴巴。

虽然嘴上说的是姐姐,但他们还不算蠢到家,可以看出罗芸的美貌完全不输给陆绘美,而且,罗芸那张脸,与罗意凡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在那一刹那,罗芸就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像被蜜蜂蜇了一样,她也失措了,女朋友?意凡在外面已经有女朋友了?难道今天是借着生日,特意把女朋友介绍给自己看的吗?

“怎么可能?”

话语没有经过大脑,眼泪同样也没有,当罗芸感觉到自己眼眶发疼的时候,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说了声“对不起”,人就转身向门外冲去。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照理说,弟弟交到女朋友,应该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啊!可她就是不敢面对即将要认清的事实。

脚步踉跄不稳,罗芸一头撞进了罗意凡的怀里,她捂着眼眶,倒退几步,不敢让罗意凡看到自己的脸,拼命挤开弟弟,冲进走廊,门框撞在后背上生疼,但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最无辜的人要算是罗意凡了,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两个损友走出来,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刹那间,罗意凡的眼睛变了,暗红色像火山一样爆发开来,他一拳砸在门框上,顾不得后果,伸手一指室友,吼:“现在!马上!把陆绘美给我撵出去!!还有,把那蛋糕给我扔了,扔得越远越好!!”

“啊?可是陆大小姐她特地……”

不会再有回答,罗意凡吼完就像旋风一样冲出了宿舍,他要去拦住姐姐,与姐姐相比,至少此刻,陆绘美是一文不值的。

第二十三章罗毅筠的小秘密第一幕

罗芸感觉到脑袋嗡嗡作响,她一路跑向车站,一路在后怕,这件事回家之后要怎么跟母亲交代呢?罗意凡会不会告知母亲?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反而做出如此丢脸的行为,事后她该如何自处?

22岁的女孩现在心里充满了仿徨与恐惧,一时的气愤过后,这些感觉就开始无限扩大,她气喘吁吁躲到无人可以看见的地方,独自懊悔着。

很长时间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小包没有了,这一回,罗芸是真的懵了,是否忘在罗意凡宿舍里,还是无意中丢在了其他地方,她根本记不清楚。

现在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回去找吗?不行!罗芸根本没有这个勇气,她害怕再次遇到陆绘美,害怕罗意凡横眉冷对的表情。

害怕让罗芸的心脏剧烈鼓动着,双手捂在胸口,人渐渐蹲到地上,像小小的黑猫一样无助。

这不仅仅是胆小怯懦,还有自卑,叶悠寒从小给她灌输的自卑,那种事事处处唯儿子独尊的做法,让罗芸总是把自己的位置放低到尘埃里,即便心有不甘,也无法说出口。

汽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罗芸始终决定不了要上车还是回宿舍去,直到罗意凡找到她,将她带回去为止。

因为陆绘美的搅和,罗意凡一直在生闷气,他看着姐姐打扫卫生,看着姐姐给他洗衣服,平时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之前准备的所有东西,已经都被他赌气扔进了垃圾桶,包括陆绘美拿来的蛋糕。

罗意凡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他一定要得到姐姐的爱!

——

时间回到现在

清晨的微风从窗帘缝隙中吹拂进来,罗意凡抱着罗芸还没有起床,他想起自己的第一次告白,心里充满了懊悔,那时,他有多傻,如果好好跟姐姐说,耐心多问问,也许结局会大不相同。

姐姐的心意就摆在眼前,暗中仿徨与恐惧,以及听到陆绘美是他女朋友时的慌乱,明明都是爱他的表现,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

‘要是早知道你在乎我,也许那一天,我就不会让你走了。’

默默对姐姐告白,罗意凡将她的长发绕在指间,他很喜欢把玩罗芸的头发,尤其是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里,看着那柔软纤细的发丝,让罗意凡的心也跟着变得温和起来。

天色渐渐变得明亮,从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光线刺激到了罗芸的眼睛,她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发出呢喃。

“意凡,现在几点了?”

“还不到七点,今天没事,不用起那么早。”

“小筠大概起来了,我得去看看他。”罗芸勉强撑起身体,想要穿衣服,却被罗意凡一把捞了回来。

“小筠会自己做事,冬闵夏闵也有保姆在,不用你老是操心,我在家的时候,姐姐你得多陪陪我。”

“嗯…意凡也像小孩一样任性呢。”罗芸笑了,给了罗意凡一个早安吻,问:“你今天又不练功了?”

“练!”罗意凡故作姿态说:“有姐姐陪着我就练,不过要先按摩。”

“好,听你的。”

夫妻二人享受着属于他们的独处时光,一直到早上九点钟,才穿戴整齐走出房间,一推门,他们就听到了孩子们在客厅里打打闹闹的声音。

“嘘!”罗意凡将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上,说:“姐姐,我们偷偷下去看看小家伙们在干什么吧?”

“会不会吓到他们?”

“不会的,你跟着我,最近冬闵夏闵都喜欢玩些什么?”罗意凡拉着罗芸的手往楼下走,嘴里询问着。

罗芸想了想说:“跟你小时候一样,就喜欢拆装那些机器人、小汽车一类的东西,每次都把零件撒得到处都是。”

他们家二楼房间分布很紧密,因为罗意凡要求每个孩子都有一间房间,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房间、化妆间和卫生间,总共有六间。

平日里保姆和罗芸轮流陪着冬闵夏闵睡,罗毅筠一个人睡,罗意凡在的时候,冬闵和夏闵就跟保姆挤一张床,空出一个房间来。

化妆间完全是给罗意凡用的,以防他临时有演出通知来不及准备。现在,两个人正路过化妆间,罗意凡耳尖,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响动,于是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门扉往里看。

“意凡,谁在里面?”

“嘘!姐姐,我感觉好有趣。”

“什么有趣?你不会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吧?”罗芸有点担心,她完全跟不上罗意凡的脑回路。

罗意凡没有回答,只是朝她摇了摇头,将化妆间门关上,想要拉着她继续下楼。

“化妆间里有什么?”

“等一下再告诉你,姐姐,我们先下去看看冬闵夏闵。”

“好吧。”罗芸无奈回应,她不想扫了罗意凡的兴致,但又是真的好奇,离开前,目光朝着化妆间门瞥了一眼。

别墅楼下

此刻的冬闵夏闵正在为抢一件玩具而争执,是大黄蜂模型,头和胳膊都已经被他们卸下来了,扔在沙发底下。

冬闵拉着大黄蜂的一条腿,夏闵则紧抓住玩具的身体,两个人互不相让,都想要独立拼装。

“你是哥哥,就该让着我!”夏闵大声嚷嚷。

冬闵也毫不示弱,吼:“凭什么?!我不过比你大一个小时而已!”

“好了,好了,小祖宗们,消停会儿吧,你们的爸爸妈妈就快起床了。”保姆在中间调停,手忙脚乱,这对小家伙实在是让人很头痛。

就在这时,罗意凡走进了客厅,两个小家伙一看到父亲,立马把玩具藏到身后,变了模样,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乖乖坐在沙发上。

“呼…,罗先生,罗太太,早上好。”保姆松了口气,朝罗意凡夫妇微笑着打招呼,站直身体,他们来了,她就不用再操心了。

“阿姨早上好,辛苦了。”罗芸打招呼。

“阿姨早上好,冬闵夏闵你们又惹什么麻烦了?”

罗意凡打过招呼之后,放开罗芸的手,走近沙发,问两个儿子,罗芸则跟阿姨一起走近了厨房,去准备早饭。

冬闵立刻否认,“没有,爸爸,我们有好好在玩。”夏闵也随着附和,拼命点头。

罗意凡平时比较严厉,又非常受孩子们崇拜,所以三个孩子都对他保持着敬畏,从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耍脾气。

‘哼!这两小子,演技是越来越好了,以后不让他们进演艺圈,我都觉得可惜。’罗意凡在心里调侃,不动声色坐到两个儿子中间,一手揽过一个。

他问:“机器人是谁拆的?”

“我,我拆了头。”夏闵汇报。

“我拆了胳膊和护肩。”冬闵承认。

“那你们能不能装回原位呢?”

“嗯……可以吧。”夏闵和冬闵明显底气不足,因为上次那个擎天柱,拆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装回去,报废了。

他们期待着父亲能给他们示范,但罗意凡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朝他们眨眨眼睛,问:“想不想玩个有趣的游戏?”

“想!”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罗意凡很满意,他把手指比在嘴唇上,对小儿子们说:“嘘…那就安静点,待会儿我陪你们玩。”

“哥哥呢?”夏闵问。

罗意凡回答说:“当然是一起玩了。”

“可哥哥一早上都没有出现,我们只听到他刷牙洗脸的声音。”冬闵接口,嘟起小嘴,一副不满的样子。

夏闵点头附和:“就是,哥哥经常一个人偷偷做事,还不让我们发现,神秘兮兮的。”

“是吗?那你们没有跟着哥哥看看他在做什么?”

“嗯,大部分时候是练舞蹈,但也有时候他会把房门关紧,不知道在干什么。”夏闵回答。

冬闵立刻接上说:“是啊,是啊,还有,每次哥哥有同学聚会,他都会进爸爸的化妆间,鼓捣很长时间。”

罗意凡问:“你们看到过他出来的样子吗?”

“没有。”冬闵摇头。

“我们在化妆间门口等来着,可每次都扑空。”夏闵诉苦。

“为什么呢?”

“哥哥总是趁妈妈还没起床之前进化妆间,然后一直待在里面,我们等不及,就叫醒妈妈去开门,结果每次打开门都看不到人。”

“他走了吗?”

“是啊,他会把给妈妈的纸条留在客厅饭桌上,然后妈妈就说我们太调皮什么的,保姆阿姨还会说哥哥早就下去吃早饭什么的,反正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气死了!”

“这种事情偶尔才有吧?”

“嗯,很少,因为哥哥好朋友也很少。”

听到这里,罗意凡眯起了眼眸靠坐在沙发上,他在想一件事,罗毅筠其实最适合的不是舞蹈,也许这些年来他确实忽略了。

就表面来讲,罗毅筠的性格确实更接近罗芸,但骨子里,也许罗毅筠才是最适合接他班的人,当然,这不是绝对的,而且罗意凡说的接班也不是指舞蹈演艺事业。

‘好吧,那就测试一下他,如果可以,等满了18岁,就让他去茶餐厅帮忙,只是要说通姐姐,得想点办法。’

罗意凡是个绝对不会把想法暴露在表面上的人,他继续和两个小儿子聊天,等待着罗毅筠自己下楼来。

十几分钟以后,罗毅筠出现在客厅楼梯口,看上去一切正常,心情也很好,罗芸和保姆将热腾腾的早饭端上桌,今天他们吃得有些晚了。

在罗芸给冬闵夏闵分食物的时候,罗意凡观察了一下大儿子,罗毅筠眼角有一点黑色的印记,睫毛上也有一些暗色的粉末,不明显,在外衣里面,隐约露出一点点亮色的边缘。

罗意凡问他:“小筠,你今天怎么在楼上待了那么久?”

“我今天要参加朋友的聚会,想准备一些礼物,打扮得好看一点。”罗毅筠老实说。

罗意凡点了点头,转头对罗芸说:“等一下我们一起陪小筠去买衣服吧,顺道定做金镶玉。”

“好啊,小筠,你朋友聚会几点钟?”罗芸问道。

“下午两点钟。”

“哎?哥哥今天不是早上出去了吗?”夏闵塞了一大口包子,含糊着问。

罗毅筠朝他摇摇头,说:“今天我本来想推脱,但其他人不愿意,所以改了个时间。”

“小筠,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你的朋友?”罗意凡问。

“这个……”罗毅筠明显犹豫了,他眨着同罗意凡一模一样的眼睛,斟酌着说:“爸爸,能不能下次再见,因为我的朋友都比较腼腆,我得提前跟他们打招呼。”

冬闵马上说:“打个电话过去不就行了,爸爸去,我们也去,[]哥哥的朋友我和夏闵还没有见过呢。”

“你们不要老是缠着哥哥。”罗芸替他擦去嘴角挂下来的牛奶,温和地说。

罗意凡倒是毫不介意,拍了拍罗毅筠的肩膀,说:“好,下次再见,快点吃饭吧。”

“嗯。”

父子两个低头吃饭,但他们的对话却引起了罗芸的注意,她看了看罗意凡,又盯着大儿子,目光中显出疑惑。

等吃完饭,保姆带冬闵夏闵离开了,罗芸才问:“意凡,小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是,但不是坏事。”

“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你了。”罗芸抱怨,手里麻利地洗着碗碟。

罗意凡笑着说:“姐姐,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现在再没有事情瞒着你了,就连茶餐厅都交给你管理,比小筠做得好多了。”

“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对我说呢?”

“不是这样的,我倒觉得小筠很多事情都更愿意跟你讲,小孩总需要一点个人空间的,你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过问,对不对?”

听到这话,罗芸不乐意了,怼罗意凡,“那你的意思是,我问得太多了喽?”可她即便是虎起脸,声音依然软软糯糯的,根本不像吵架。

罗意凡扯过干净的毛巾,替姐姐擦手,嘴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筠他可能有自己的小组织了,我想,他……”后面的话淹没在罗芸耳朵边上。

听完,女人立刻惊讶得瞪大了眼眸,问:“真的吗?那你是准备让他将来接手基金会?”

“还不确定,先观察一段时间,等他满了18岁再说,基金会与茶餐厅可不是那么好接手的,你放心,这几年我会跟紧他的。”

“那舞蹈呢?”

“舞蹈当然也要学,没有那个,他哪来的资金?总不能一直吃我们的老本吧?姐姐,放心,我觉得小筠有这个资质。”

“冬闵和夏闵呢?将来要让他们知道基金会和茶餐厅的事情吗?”

“知道是肯定要知道的,我在想,如果他们三兄弟一条心,冬闵和夏闵将来可以当小筠的助手,一起管理我的事业,如果不行,我就另外给他们安排,总之不会比小筠差的。”

“意凡,你的意思是冬闵夏闵也要练舞蹈吗?”罗芸问。

“看情况,姐姐你现在不要去多想,我还没有具体计划,以后演戏、跳舞还是做圈外的工作,让他们自己挑,随便他们选什么,我们都要全力支持,等孩子们接替了我的工作,我就带你去周游世界,看遍天下最美的风景。”

罗意凡抬起罗芸的下巴,印下一个吻,微笑着结束了话题。

那么他口中的茶餐厅、基金会究竟是做什么的呢?听口气,比起剧团,罗意凡似乎更重视这两项事业,而且,似乎它们还是罗意凡与罗芸之间的秘密。

第二十五章罗意凡的暗示

现在的罗意凡与罗芸规划着将来儿子们的将来发展前途,过去的两个人又怎么样了呢?

为罗芸准备生日想要表白的事情,罗意凡并没有打算告诉母亲,所以罗芸在提心吊胆一段时间之后,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

但叶悠寒却因为另外一件事恨不顺心,与罗意凡大吵了一架。

生日事件发生一个多月以后,叶悠寒去学校找儿子,因为她听说有有个剧组要去罗意凡他们学校选角,担心罗意凡错过机会,想要去提醒他积极点。

这一趟,让叶悠寒意外见到了漂亮多金,还很体贴罗意凡的陆绘美。立刻,她的重点目的就不再是剧组选角,而是怎样让罗意凡对陆绘美更上心。

在一番寒暄之后,罗意凡借机将陆绘美撵走,问母亲:“你来干什么?”

叶悠寒没有搭话,她起身走到宿舍门口,目送远去的陆绘美,好一会儿才反问:“你喜欢她吗?意凡。”

“别扯废话,妈妈,你来干什么?”罗意凡又问了一遍,态度很差。

叶悠寒还在探头朝外看,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罗意凡这边,连他的态度都忽略过去了。

罗意凡能猜到母亲的心思,他走过去,一把将叶悠寒拉回宿舍里,再次重复问题,“妈妈,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看看你,还不行吗?”叶悠寒反驳。

可罗意凡并不买账,皱起眉头,盯着母亲瞧,一脸较真,好像非要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一样。

叶悠寒感到心累,自从罗意凡长大以后,与她越来越疏离了,反而对懦弱的丈夫和罗芸百般亲近。有时候,看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叶悠寒会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好像与他们不是一家人。

“意凡,你干嘛那么凶?我是你妈妈,来看看你还需要理由吗?”叶悠寒的语气生硬,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不想在宿舍跟罗意凡吵架,让他的同学看笑话。

“那可不一定,我猜你这么急吼吼来,是为了学校过几天的剧组选角吧?妈妈,那不是在我们年级,你来提醒我也没用的,我不可能选得上。”

“为什么不在你们年级?剧组选角应该要每个班都去挑的吧?你又在骗我了,意凡,我说过多少次,学校里的事情不要……”

“好了,打住!我告诉你,即便剧组来我们班选角,我也不会去,因为我学的是舞蹈,不是演戏,拍不好电视剧。”

“意凡你不要这么看低自己好不好?妈妈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培养你,自己舍不得穿,舍不得吃,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要你有一天飞黄腾达吗?”

对于开启了啰嗦模式的母亲,罗意凡不想多费唇舌,因为说了也没用,他转身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打开电脑假装开始玩游戏。

叶悠寒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走过去合上他的电脑,却在无意中看到电脑屏保居然是罗芸的照片。

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的火气被危机感代替,人也站在罗意凡书桌边上愣了几秒钟。

偷眼瞥见母亲的反应,罗意凡微微扯起嘴角,他是故意的,刚刚叶悠寒对陆绘美的好感太明显了,他想借此让母亲明白,姐姐罗芸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也算是暗示了他的感情。

反正最终,不论他怎么闹,母亲在火气发泄完之后,还是会妥协,至于姐姐罗芸,到时正式交往之后,罗意凡觉得自己对她好一点,就什么都弥补回来了。

叶悠寒是个直来直去的女人,她没有多少弯弯肠子,也不会刻意隐藏心思,所以此刻,她已经将剧组选角的事情完全抛到了脑后。

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儿子身边,叶悠寒问:“意凡,刚才的女孩真漂亮,是你朋友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为什么?我看她对你挺好的,刚才还主动来跟我打招呼,人长得又漂亮,你干嘛那么不喜欢呢?”

“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一会儿关心剧组选角,一会儿又关心陆绘美。”

“我只是关心你,像陆绘美这样漂亮、家庭条件好,又在乎你的女孩子,外面可不好找呢!你得抓住机会。”

“哼!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要抓住机会?妈妈我可从来没看到过你对姐姐这么关心,难道姐姐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吗?”

“你怎么又提罗芸?她那么笨,我真不知道哪一点吸引你,意凡,把心思多放点在其他人身上,别错过机会。”

“陆绘美不是我的菜。”

“那你说,谁才是你的菜?”

没有回答,罗意凡把电脑屏幕转向了叶悠寒,等待她的反应。

叶悠寒都快被罗意凡气死了,她不想承认儿子的暗示,警告他说:“你不要给我胡思乱想,罗意凡,家里的人也不用你惦记,你的重点在学校,听到没有?”

看了看母亲即将暴走的脸色,罗意凡收起电脑,斜靠在椅背上说:“我已经跟导师打过招呼了,下个星期,我回家住,这里的宿舍让给同学,好久没吃姐姐做的菜,我都有些馋了。”

“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自己做决定?”叶悠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吼:“不行!你嘴馋,让罗芸以后做好了饭菜每天给你送过来,反正她在家也没有其他事情!”

“姐姐又不是我们家的保姆,而且她还晕车,一星期来一次就很不容易了,你还让她每天跑?”叶悠寒对罗芸的淡漠,让罗意凡愤怒。

“坐个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在家里,难道我没有照顾吗?我和你爸那么忙,养大她,给家里做点家务是应该的吧!”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从六岁就开始做家务了,从来没有怨言,事事都听你的,可你呢?强行让她辍学,让她去工作给我贴补学费,家里所有的杂事全都扔给她,只要一不开心,就无缘无故责骂她,总是把她说得像累赘一样,你难道就没有心疼过她吗?”

“闭嘴!!”

儿子的话让叶悠寒难堪,脸涨得通红,顾不上继续吵架,她快步走到宿舍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这些话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以后在学校了,他们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罗意凡,家里的事情别在学校里说,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这里大多数同学家境都比你好,他们会瞧不起你的!”

“呵!妈妈,我说错了吗?你心里有一点点姐姐的位置吗?我们家情况有什么可以难堪的?能不能出头要靠自己的努力,不是你那一套虚荣做派。”

“什么?你说我虚荣做派?!罗意凡,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一下子,叶悠寒的眼泪就出来了,她没想到,从年轻时候开始,为了培养这个儿子,每个人都骂她虚荣,本以为,至少儿子长大以后,会理解她的苦心,可没想到,罗意凡居然也讲出了这两个字。

无形的火焰在叶悠寒头顶上熊熊燃烧起来,她大踏步走回到书桌前,指着罗意凡的鼻子怒吼:“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要出头,只会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去抱别人大腿!”罗意凡看到母亲的眼泪,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但想要姐姐这些年来的委屈,他就不愿意妥协。

“我不喜欢陆绘美,也不会因为她家的优越条件去讨好她,在我心里,姐姐比她好多了!”

“又是那个小丫头片子,我们家是不是欠她的?当初我就不应该收养她,弄得现在你们父子都偏向她,倒是我像个外人了。我告诉你,罗意凡,你要是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我就和她断绝收养关系,把她轰出去!”

“那我就跟姐姐一起走!我说到做到!”

叶悠寒明显的威胁让罗意凡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架扫落在地,推开母亲径直离开宿舍。

文件夹撞到桌脚,发出难听的金属碰撞声,差点刮到叶悠寒的脚,她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要拉住儿子,但无奈罗意凡动作太快,她一下没有抓住,只能追着儿子一起往外走。

“你站住!罗意凡!”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下个星期就搬回去,以后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撂下这句话,罗意凡砸门而去,留下叶悠寒一个人在宿舍里不知所措。

由于他们的闹腾,宿舍门口已经聚了一些学生,正在交头接耳,天生好面子的叶悠寒没办法,勉强挤出一丝尬笑,退回宿舍关上了门。

当空间里只剩下独自一人时,叶悠寒的眼泪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控制,她捂着嘴巴蹲在儿子宿舍里,哭了很久。

这些年来,除去自私的一面,叶悠寒确实也过得不容易,为了儿子,别人有的好东西,别人有的享受她都没有,只能拼命工作,拼命节衣缩食。

她始终不认为自己对丈夫和罗芸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因为她自己也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苦难,不是吗?处在同等位置上,为了同一个人的将来,为什么就没有人理解她呢?

在不断的怨怼中,叶悠寒越来越偏执,她不能伤害罗意凡,就只能把这些痛苦都压到罗芸跟丈夫头上去。尤其是罗芸,彼时,俨然已经成为她发泄情绪的工具。

第二十六章照相馆里的冲突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叶悠寒并没有选择离开,她还是选择留下来帮儿子收拾宿舍,看着房间里到处都是罗芸留下的痕迹,叶悠寒突然有一种危机感,好像自己的儿子即将要被罗芸带走一样。

‘不行!我绝不会让这个小妮子夺走意凡的心,她不配!’在心里撂下狠话,叶悠寒将一个罗芸亲手制作的晴天娃娃扔进了垃圾桶。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小东西,材料只是一个小纸团和一块白色的布头,但罗芸给它涂上了颜色,还画了个漂亮的脸谱,罗芸在绘画和手工方面,一向特别有天赋。

扔掉晴天娃娃之后,叶悠寒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她加快手里的动作,想着如何回家警告罗芸,却不曾想,身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哪位?”叶悠寒回头问。

“叶阿姨,我是陆绘美,意凡在宿舍里吗?”

听到陆绘美的名字,叶悠寒脸色立刻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刚刚陆绘美介绍自己的家境时,她就认定这个女孩了,在叶悠寒眼中,漂亮是其次,家庭条件才是第一位的,毕竟,她和丈夫一点人脉关系都没有,对罗意凡将来帮不上什么忙。

笑容满面地打开门,叶悠寒一边客套,一边将陆绘美让进宿舍里。

“意凡刚才说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你先进来坐会儿。”

“阿姨,你在帮意凡打扫宿舍吗?”

“是啊!他这人笨手笨脚的,身边总需要个照顾他的人。”叶悠寒看着陆绘美,意有所指。

对于儿子的魅力,叶悠寒是有信心的,如果陆绘美接下文,就代表这个小姑娘已经被她儿子迷住了,自己不用花太多心思。

如果陆绘美表现得高傲,那么叶悠寒也不介意拉下老脸去讨好她,反正儿子的前程最重要。

试探的结果自然是令叶悠寒满意的,陆绘美并没有多少心计,她立刻就接茬说:“那以后阿姨不在的时候,我来照顾意凡好了,反正他也不介意我进出他的宿舍。”

“真的吗?”

“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上回意凡姐姐过生日,我还买了蛋糕过来呢。”

“意凡姐姐的……生日?啊!对,对,我听说这件事了,真的很感谢你,小芸回来也很开心呢。”叶悠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接上了话头。

“她叫小芸吗?我看意凡挺黏姐姐的,过生日的时候,我在他们两个边上都插不上嘴。”陆绘美坐到罗意凡书桌前,故意调侃,她扯起谎来驾轻就熟。

“哪有?在家意凡都不喜欢跟小芸说话,他那个姐姐啊,天生就笨,木讷,她要是有什么惹你不开心的地方,你可要多原谅啊。”

“怎么会?意凡的姐姐是个很可爱的人呢,我都有些妒忌她了。”

“小陆你可真是会开玩笑,她有什么好妒忌的,成绩又不好,不像你,成绩好人漂亮,意凡能有你这个好朋友,我也很开心呢。”

“阿姨你太好了,这个,是我亲手做的晴天娃娃,想要送给意凡,我看他书桌上的那个太破了,所以才做的,不知道意凡会不会喜欢。”

说着,陆绘美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手工娃娃,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叶悠寒拿过来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娃娃全部都是用水晶制成的,中间还有形似钻石的装饰,一看就是很贵的东西。

“这个好美,真的是你做的吗?”

“当然了,这个水晶很名贵的,是我爸爸的合作伙伴送的,有一大盒呢,我去年还给他们品牌做过广告。”

陆绘美的话语和手中的小娃娃,让叶悠寒满足的同时,生出了一丝自卑感,她目光中流露出艳羡,说:“小陆你真是太厉害了!阿姨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

“不用的,阿姨,只要意凡喜欢,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他一定会喜欢的,放心吧,如果他敢说不,我就骂死他。”

“哎呀!阿姨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喜欢你。”陆绘美一副感动得要哭的模样,向叶悠寒伸出手来,两个人来了个‘亲昵’的拥抱,叶悠寒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水味,差点打喷嚏,她赶紧忍住,放开时偷偷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这香水浓得好像不要钱一样。’手里捏着人家贵重的礼物,叶悠寒心里却在吐槽。

但表面上,叶悠寒还是得装作非常欣赏陆绘美,她就是这样,除了对罗意凡,任何人在她眼里,都好像是辅助儿子的工具一样。

即便她本心并没有那么恶,但她的作为,却真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叶悠寒与陆绘美大概聊了十来分钟,罗意凡还没有回来,她有些坐不住了,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了罗意凡。

“阿姨,不要打电话给意凡了,我刚想起来,他下午有一节必修课,现在估计已经在课堂里了。”

“这孩子都没有跟我提起,你看,我还傻傻地认为他很快就会回来呢,害你在这里等了那么久。”

“没关系的,阿姨,我也该回自己宿舍了,要不然待会儿这里的宿管伯伯会有意见。”

陆绘美站起身来,向叶悠寒告辞,叶悠寒说:“要不你等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一点就收拾完了,我跟你一起离开。”

“您不在这里多陪陪意凡吗?”

“他有什么好陪的,我倒是觉得跟你挺投缘,有聊不完的话。要不你就等一下吧,再跟我说说平时你和意凡一起都做些什么?我很想听,意凡回家都不愿意谈起这些。”

“嗯…好是好,但阿姨你要快一点,这儿的宿管老师真的很凶。”

“没关系,没关系,待会儿我跟他打声招呼就行了,这里我也来过几次,意凡他们宿管老师对家长还是很客气的。”

“好吧,好吧,”陆绘美顺势重新坐下,带着撒娇的口气说:“阿姨,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详细跟你说说,不过不要传到意凡耳朵里哦,他会说我嚼舌根的。”

“绝对不会,放心吧,小陆。”

接下来,陆绘美编了一套美好的说辞,将她与罗意凡平时不多的交集,说得浪漫,充满了乐趣,听得叶悠寒频频点头,嘴都快合不拢了。

就在她们拼命煽情的时候,罗意凡却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那就是罗芸打工的小店门口。

那是一间摄影小店,私人的,与开在大马路边沿的那种大型店不能比,它缩在小巷街角,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与叶悠寒曾经在同一个单位上过班,交情不错。

罗意凡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老板正在指挥罗芸搬运摄影器材,她自己不动手,却让瘦小的罗芸忙来忙去。

店里还有其他伙计,都在忙着给客人拍照化妆,看到姐姐像个佣人一样被人支来派去,罗意凡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招呼也没打就冲到姐姐面前,一把抢过沉重的器材,帮着搬到了指定地方。

“呦,意凡,什么风把我们的大明星吹来了?”刚刚还虎着脸的老板,看到罗意凡,立刻绽开了笑颜,走过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吴阿姨,我来看我姐姐的,顺便帮她请几天假。”

“啊?为什么?”老板有些惊讶,反驳说:“这几天照相馆正缺人手,而且你母亲已经预支了她半年的工资,现在让她请假,我很难调整人手。”

听到这句话,罗意凡差点没忍住脾气,他想要反驳一句,可是看到姐姐罗芸灰头土脸的样子,就于心不忍了,如果他与老板吵架,回头叶悠寒知道这件事,还不知道会怎么责骂姐姐,他目前又不可能每天待在姐姐身边。

‘忍忍吧,这个学期一结束,我就不用每天待在学校里了,到时自己去剧组递简历,无论如何都要把姐姐带在身边,爸爸一定会支持我的。’

正这样想着,老板却又说出了另外一番话,这回真正捅了火药桶。

“意凡,要不这样吧,今天我让小芸先回去,但她明天一定要来上班,我这里店小,请不起那么多人手的。还有,你回家问问你妈妈,小芸跟岳翔的约会什么时候安排,我都等了她两星期了。”

“谁是岳翔?”

“哎!你母亲没跟你说吗?就是我那个胞弟……”

“阿姨!不要再说了!”

老板刚要跟罗意凡解释,身后沉默不语的罗芸却突然尖叫一声,罗意凡何等聪明,立刻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看向罗芸,问:“母亲的主意?”

“当然是你母亲的主意了。”接口的人是老板,她还没弄明白状况,只是自顾自在那说着,“自从小芸不读书之后,她就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意凡,其实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觉得吧,你姐姐不聪明,人又不圆滑,傻乎乎的,就该找个像我们家岳翔这么老实巴交的人才不会吃亏。”

“上次他们见面,小翔给你姐姐买咖啡,她连怎么喝都不会,还闹了笑话,幸好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也没人计较,我们家小翔啊,除了外貌,其他都不错,还会照顾人,自从见了面之后,就一直在跟我说,想和小芸进一步发展看看,可你家小芸真是,提了好几次约会,都不肯去,你妈妈都被她惹急了。”

老板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罗意凡的脸色,可罗芸却一点都没有看漏,弟弟那张脸,已经气到变形了,血红瞳影下满是狠戾,拳头也捏了起来。

她想要认为罗意凡生气是因为爱自己,但她不敢,因为太自卑了,一旦付出收不到回报,就会万劫不复。上次过生日,已经让她有了不该有的幻想,这次,尤其是在叶悠寒已经明确对她说明自己意图之后,罗芸怎么可能再敢把心思表达出来呢?

心脏仿若被利器在一寸寸切割,罗芸真想捂着它蹲下去好好哭一场,但眼泪漫到眼眶里就再也滚不下来了,刺激得眼眶酸痛。

面子、礼貌,此刻都已经不存在于罗意凡年轻的心中,对方还想要絮絮叨叨,突然之间,未来的‘赤眸鬼神’就爆发了。

“闭嘴!姐姐明天不会再来了!你给我告诉叶悠寒,姐姐的事我做主,轮不到她管!”说完,就冲过去拉起罗芸的手,大踏步朝门口走去。

“疼!意凡……”

“哎!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呐!你给我站住!!”

两个女人同时尖叫,一个隐忍,一个愤怒,老板平时大概也颐指气使惯了,差点骂出脏话来,她没追上罗意凡,气得立马拨通了叶悠寒的电话。

第二十七章紧急家庭会议

“叶悠寒,你儿子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冲到我照相馆来发一通脾气,还把罗芸强行拉走了!”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叶悠寒刚刚与陆绘美分手,正在公交车站等汽车,她根本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吴怎么了?意凡他在学校啊!我刚刚给他打扫完宿舍,正想回家,他怎么会跑到你那里去?”

“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就站在门口,我还很客气地跟他聊来着,没想到他突然就发火了,你真该看看你儿子那双眼睛,跟见鬼了似的,血红血红的。”

“小吴你先不要着急,跟我说说你们都聊了什么?”叶悠寒似乎猜到了罗意凡为什么生气,面露焦急问道。

对面的傻大姐也是蛮笨的,还没从他们母子的态度中发现异常,自顾自抱怨着,“我也没聊什么,就问他小芸什么时候跟岳翔约会,让他催催你,这不错吧,我也是在关心他姐姐啊,又没说坏话。”

‘唉!’

叶悠寒也只能在心中叹气了,她瞒得那么完美的事情,就被这傻大姐一句话给捅漏了,看来,今天回家一场家庭大战是无法避免的了,不过,凭么多年的经验,叶悠寒也有自己的办法对付罗意凡。

只要罗芸亲口说愿意和岳翔交往,自己丈夫不在背后帮忙,罗意凡就拿她没办法,反正这次,她一定要借机把罗芸塞出去,那个岳翔,她了解过,人确实老实,家庭条件也不错,成功了,礼金肯定不会少。

就冲着礼金,叶悠寒都不能让罗意凡把这件事给她搅黄了,琢磨着对方还没有回过味来。

叶悠寒说:“对不住啊!小吴,意凡今天去找小芸,可能纯粹就是为了发泄脾气,他跟我在宿舍里吵架了,因为有个剧组选演员,我想让他去,可他自己觉得机会太平庸,不愿意去,唉!这孩子就是这样,每次发生这种事,就喜欢跟小芸抱怨,小芸又是傻的,什么都弄不懂。”

“可他也不应该跟我发脾气啊!我好歹也是长辈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小芸跟岳翔的约会我会尽快安排,你消消气,意凡这个人说过就忘了,下次,我带他来跟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悠寒,你明天一定要让小芸来上班啊,你们家意凡把她拉走了,我喊都喊不住。”

“知道了,明天一定来。”

“你们俩母子呐!以后也少吵架,很伤感情的,你们家意凡脾气是大,但他也优秀啊!孩子大了,叛逆你就让着点,你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总压着他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对了,小芸这几天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麻烦倒是没有,不过她也真的是很笨了,只会死干活,做错事都不会开口问一声,你收养这么个女儿也是辛苦。”

“有什么办法呢?收养了就只能这样,反正她是个女孩,以后我不会太担心。”

“确实,女孩子就是这点好,嫁人后就不烦了。好了,我还有很多活,先挂,你回家好好说说儿子,下次要有礼貌,道歉就不用了,尽快把小芸跟岳翔的事情办成了,我也好放下心来,不然他老是来我这里催,烦死了!”

“好。”

等对方挂断,叶悠寒却没有收起手机,继而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罗意凡的父亲正在工地上帮忙监督工程,他最近在单位混得不错,老板觉得他实诚,肯吃苦,给他介绍了不少外快。

“喂!你在哪里?”叶悠寒问。

对面声音非常嘈杂,好半天,她才听到丈夫回应:“我在工地上,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今晚早点回家,我们开个家庭会议。”

“为什么又要开家庭会议?”

“就是关于小芸的事情,意凡今天知道了,我告诉你,开会时你必须站在我这一边,小芸和那个人的事我都谈好了。”

“唉!悠寒,我……”

“打住!我不想听废话!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小芸和你这次都必须得听我的,我又不会让她吃亏。”

“不是,悠寒,这件事你真的问过小芸的意见吗?”

“问过了,小芸自己同意的,我还会骗你不成?意凡也就现在闹腾,他还是学生,知道什么?以后出名了,一大堆女人围着他转,怎么可能再去在意那个傻丫头,你听我的不会错,小芸现在嫁了好,省得以后被意凡嫌弃,我们可帮不了她。”

“我没有时间再说了,总之悠寒,晚上开会你千万好好说,小芸若是不愿意,你不可以强求她,意凡也是,他们虽然年轻,但你得尊重他们自己的意见,行吗?”

“行!晚上你一定早点回来,还有,不准把开会的事情提前通知两个孩子。”

“好吧,你做主。”

无奈的声音仿若是话筒对面男人的叹息,他能够预见到未来,却因为太过于懦弱,在可以阻止老婆的情况下,却一味选择迁就,不得不说,未来他们家承受的痛苦,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家庭会议如同叶悠寒预期好的那样,傍晚时分在他们家的客厅里准时举行了,这一次,叶悠寒一上场就把罗芸固定在自己身边,不让罗意凡有机会靠近。

她看了一眼低头抽烟的丈夫,以及明显已经准备好跟她干仗的儿子,紧抓着罗芸的手说:“今天开这个家庭会议,我想要宣布一件事,是关于小芸的,但是不会由我来宣布,我希望小芸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

一开口,叶悠寒就迎来了两个人惊诧的目光,她的丈夫和罗芸同时抬头看向她,罗意凡父亲不断轻轻朝妻子摇着头,明显不同意叶悠寒把女儿推出去,当她跟儿子两个人避免吵架的挡箭牌,但叶悠寒只是瞥了眼丈夫的表情,然后就紧盯着罗芸,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说。

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罗芸怎么肯说出口自己要与另一个人成为男女朋友?叶悠寒认为她笨,可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心痛得仿佛要窒息,她用不解的目光回应叶悠寒,仿佛在问: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小芸,自己决定的事情就要自己来说,不要总是指望别人代替你,不开口我们怎么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喜欢就要承认!”叶悠寒暗示女儿,毫不留情面,也许罗意凡真的说对了,罗芸在她眼里,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工具’。

罗意凡父亲忍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刚想开口,叶悠寒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吼:“让小芸先说!”瞬间,男人愣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那么此刻的罗意凡在干什么呢?他当然明白母亲的意图,当然想要怒怼回去,可是另一个声音对他说:‘等等看,等等姐姐的反应,也许这一次,姐姐会选择反抗,会大声对我说她爱我。’

也许很多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男人都会认为这种想法是对的,我爱她,保护她,当然也想听到她说爱我,她凭什么不表达,不大声说出来呢?男人要自尊、要宣誓主权当然是没错的。

可女人始终是感性的,她们柔情似水,细腻敏感,大多数没有男人的果决,害怕失去的情绪也要强烈得多。尤其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少女。她的一个眼神、一滴眼泪也许就是爱的表现了,这些并不比大声说我爱你来得差,只要男人肯用心观察,就一定会感受到的。

彼时的罗意凡可没有耐心去观察罗芸的小表情,他爱憎分明,也希望罗芸能同他一样,所以,强忍着脾气等待着,只要一句我爱你,他立马就会摊牌,然后从母亲手里抢走罗芸,再也不许对方干涉他们的感情问题。

罗芸知道自己没法求助,可最后的倔强让她开不了口,她想要从叶悠寒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握得死紧。

见罗芸咬着嘴唇没反应,叶悠寒再次开口:“小芸,你已经22岁了,不小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你的,上次你去意凡宿舍,就有人误会了,今天妈妈可以帮你澄清,那下次呢?意凡也不好多解释不是吗?你自己要拎得清,意凡身边女孩子那么多……”

“妈妈,我知道了。”轻得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从罗芸口中发出,成功阻止叶悠寒继续往下说。

罗芸低下头,她不想看到叶悠寒胜利的目光,她也有怨恨,但想到罗意凡,她把所有的一切委屈都努力往肚子里咽下去。

在开会之前,养母已经跟她谈过了,絮絮叨叨的抱怨跟废话下,无非是声明,陆绘美有权有势又漂亮,她可以帮到罗意凡的事业,而且,罗意凡还年轻,才19岁,再过几年,不要说喜欢,他能否记得有个蠢笨的姐姐都不一定。

陆绘美是其次,后面的理由对罗芸来说才是致命的,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很清楚她不能恨,是叶悠寒夫妇将她养大的,说出去旁人会骂她没良心。

她也不能爱,因为那样有可能连待在家里的资格都会失去,至少,妥协了,他与罗意凡还是姐弟,还有亲情在,还可以经常见到这个心爱的‘弟弟’。

小姑娘把颤抖的手藏到身后,慢慢站起来,说:“意凡、爸爸,这次去相亲母亲早就跟我说过了,是我自己同意的,那个人……还可以。”

“啪!!”

没有任何悬念,罗意凡手边的茶杯砸到了地上,粉碎了,少年没有停滞,猛地站起来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随便你们好了。”

罗意凡的父亲也站起身来,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叹气,只是把香烟撵灭在烟灰缸里,默默走向夫妻二人的房间。

虽然得不到丈夫跟儿子的认同,但叶悠寒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最终,他们还是只能听自己的,她想要扯起微笑,却突然发现,客厅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空虚一下子弥漫上心头。

罗芸呢?她走了,罗意凡离开,她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她的心鲜血淋漓,在这种时候,无需再讨好任何人。

空间里安静得如同某个让人有去无回的地方,有一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笼罩住了叶悠寒的心脏,就像是预感,她感到有什么即将离自己而去,仿佛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快收手,不要再错了。

可是,这声音太轻了,轻到叶悠寒根本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第二十八章爱你,所以愿意放开你

红色汽车从远方缓缓驶来,罗芸目不转睛盯着它看,眼中饱含水汽,自从那晚宣布她要和岳翔交往之后,罗意凡就一直都没有出现她面前,连家都没有回,已经好几天了。

今天下午,叶悠寒上班前告诉她,明天早上岳翔会开车来接她去兜风,所以,明天一天的家务她都不用做了。

养母说这些话的时候,罗芸没有回答,她的心都是空洞的,哪里来的语言回应?而叶悠寒,就像没事人一样,仿若几天前的冲突已经不复存在。

等养母走后,罗芸一个人锁好门,走到离家很远的一条人行道边上,这里她来过很多次,很清静,她就席地而坐,数着偶尔经过的汽车。

她只数红色和绿色,因为只有这两种颜色是罗意凡看不到的。

罗意凡的眼睛患有红绿色盲,也就是道尔顿症,红绿色等鲜艳的颜色会看成棕灰色,另外,他还有异色瞳,这是他眼睛会泛红的主要原因,其实他的瞳色本身就与普通人不一样,只是不太明显,一旦产生激动情绪,比如愤怒、痛苦等导致眼球充血,就会加深红色。

言归正传,红色和绿色就像罗芸无法说出口的情感一般,越是盯着看,就越是加深她的思念,罗意凡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她的一切。

冷静下来,罗芸想通了,她不怪叶悠寒,也不怨任何人,也许这份幸福,根本就不可能属于她,既然如此,她就远远看着吧,只要能看见就行。

为了她爱的星辰可以闪耀九天,罗芸愿做一颗尘埃,拱手把自己的幸福让出去。

脑海中掠过两个人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还有过去亲生母亲和梁泳心的样子,罗芸觉得,自己的生命就是在不断失去和承受中度过的。

她抱紧双肩,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习惯它吧,习惯就会好的,意凡于我,有亲情就够了,等他找到真爱,希望那时,我可以坦然祝福。’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渐变得灰暗,罗芸刚想站起身来,身边就传来自行车铃声,一个苍老但却很有安全感的声音响起。

“小芸,你一个人在这里坐多久了,怎么不待在家里呢?”

“爸爸。”

罗芸的养父推着公共自行车向她走来,微笑着,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罗芸擦了擦眼眶,赶紧迎过去。

“小芸,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不,我没有。”

“唉!她只是太担心意凡了,小芸,爸爸希望你不要恨妈妈,她也吃了不少苦,一切都只为了意凡。”

“我知道,我没有恨她。”

“那个……”养父停在罗芸面前,犹豫片刻才说:“岳翔的事情,我已经给你推了,你妈妈还不知道,爸爸清楚你不喜欢他,不想你太委屈。”

“爸爸。”罗芸突然之间热泪盈眶,双手捂上嘴巴,父亲的话瞬间让被关心的感觉又回来了。

罗芸养父低头咳嗽了几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罗芸说:“擦擦吧,然后跟爸爸回家,以后,如果你妈妈又给你介绍不喜欢的人,记住要懂得拒绝,或者来告诉爸爸,知道吗?”

“嗯,意凡,他今天回家了吗?”罗芸问。

“没有,可能今晚会回来吧,算了,不管他,我们走吧。”

寥寥几句对话之后,罗芸父亲骑上公共自行车,让罗芸坐在后面,一路骑向家的方向。

他没有告诉罗芸,因为担心养女,他特地跟单位请了半天的假,准备回来陪陪女儿。回到家才发现女儿出去了,他又大街小巷的找了个把小时,才在这偏僻的地方找到罗芸。

推脱掉亲事是真的,在此之前,罗意凡父亲已经做好吵架的心理准备,他会让妻子发泄够了,然后耐心将这一页翻过去,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罗芸,也是为了罗意凡不至于恨叶悠寒。

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一往情深,他自然比其他人看得透彻。

风吹拂在父女两个脸上,带走了一些悲伤,也增添了一丝幸福的感觉。

傍晚,叶悠寒回到家里,没有想象中的火气,应该是罗芸与岳翔的媒人还没有将她丈夫做的事情告诉她。

今晚他们一个要值班,另一个要兼职,罗意凡又不回家,罗芸只能一个人留守。

送走养父母之后,罗芸收拾完厨房里的活,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里,从床底下拿出罗意凡曾经送她的图画书,默默翻看,这是属于她难得的安逸时光。

“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真好。”嘴里嘀咕着,罗芸露出笑颜,昏黄灯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但这美丽的人儿却在十几分钟之后,被砸门的声音惊吓到了,她赶紧藏起故事书,跑去开门。

是罗意凡,与平时完全不一样,今天的罗意凡喝得烂醉,连站都站不稳,一进门就直接倒在了罗芸怀里,浓重酒味熏得罗芸喘不过气来。

“啊!意凡,你怎么喝成这样?!”罗芸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她用足全身力气,才勉强顶住高大的罗意凡。

但罗意凡的重量让她寸步难行,不要说扶进房间,连扶到沙发上都困难。

怎么办呢?罗芸拼命想着办法,汗水已经从额头上冒出来了。

“意凡,你站起来一点,我们进房间去,哎呀!意凡!!再压姐姐就要摔倒了!”

话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罗意凡完全被酒精控制了,身体越压越低,整个人全都挂在了罗芸身上。

——

现在

回忆起过去,罗芸窝在罗意凡怀里吃吃地笑了,像个占了便宜的小孩,罗意凡露出宠溺表情,享受着姐姐给他带来的幸福感。

今天是罗意凡休假的第五天,他们撇下孩子,刚刚从蒋兴龙家回来。

蒋兴龙与梁泳心的爱情,以及和程楚的牵绊,本来是打算在这里作为支线发展的,不过,鉴于目前情况,他们的部分就只能寥寥几笔带过了,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罗雀屋的秘密舞台剧》后半部分。

在蒋家父母的精心照顾下,梁泳心的状况稳定,蒋兴龙也出狱了,目前正在重新打拼事业,毕竟家里要养活的人不少,特别是梁泳心的手术,需要很多钱。

幸好以前的部分人脉还在,加上罗意凡和大姐元木槿的鼎力支持,一切还算顺利,当然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么风光了。

看到他们幸福,罗芸自然是非常开心,离开蒋家以后,两个人决定过一次二人世界,晚点回家。

罗芸给住家保姆打了个电话之后,就跟罗意凡两个人订了饭店包间。

在暖色调灯光的照耀下,一向腼腆的罗芸显得开朗多了,笑容一直都没有离开嘴角。

罗意凡问:“小芸,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记得,要不是你赖皮,我也不会那么早怀小筠。”

“我要不赖皮,就凭你的慢性子,猴年马月我们都不可能发展到那一步。”

“意凡,那天你真的喝醉了吗?”罗芸抬头看着丈夫问。

“假的,也是真的。”

“怎么说?”

“你迎合母亲说话,让我确实很生气,想要放弃,但纠结了几天,还是放不下,于是我只能去借酒浇愁,确实喝醉了,但没到你想象的程度,嗯…60%的醉意,40%的理智,就这么回事。”

“那你是一开始就决定要占我便宜喽?”罗芸端起桌上的红酒杯,想要往嘴里倒,被罗意凡轻松抢过去,抿了一口。

他说:“没有,是临时起意,倒在你身上的时候,我就想了,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姐姐,那时年轻,根本没有控制能力。”

“给我喝口红酒呗,意凡,今天高兴。”

“不行。”

“小气。”

“哈哈,小气的是你吧,刚刚还在计较酒店的费用贵了,现在却来说我。”

“哼!不要以为我不会花钱,当心你今天带的不够,被人家轰出去!”

难得,罗芸如此讲话,罗意凡很受用,刮了下姐姐的鼻尖,放下红酒杯,靠进柔软的沙发里。

“小芸。”

“嗯?”

“第一次你在想什么?”

“想哭。”

“啊?我这么不给力吗?”

“你说什么呢?傻瓜,不是那个意思!”罗芸闭上眼眸,睫毛和眼线融为一体,如同勾勒在白瓷上的乌黑凤尾翎,她停顿片刻,继续说:“我害怕妈妈知道后生气,和我断绝关系,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才会想哭。”

“那时候,你总是在害怕失去我,呼……是妈妈给你造成的伤害,而我,总是在顶撞妈妈,不遗余力地毁灭她的安全感,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我被你抢走了,就越是针对你。”

“是啊,所以我不恨妈妈……也许以前是恨的,离开家之后就不恨了。妈妈的心,其实比我们都要脆弱。”

“……小芸,虽然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再问一遍,第一次时你爱我吗?”

“爱!爱入骨髓!超越了生命,超越了所有的一切。”

罗芸像是在叙述一个浪漫的故事,罗意凡低头拥紧她,脸上幸福满溢。

第二十九章永结同心第一幕:变故

幸福是两个人要去共同维护的东西,罗芸和罗意凡兜兜转转了十几年,才弄明白这个道理,而梁泳心却更加缓慢。

瞥开罗芸不谈,梁泳心的童年又是怎样过来的呢?说起来,十岁以前,他要比罗芸幸福多了,有亲生母亲陪在身边,有一个呵护他备至的继父,虽然生活穷困,但该有的自信却一点都不少。

继父过世前,他不记得有罗芸的存在,因为在罗芸失踪的时候,他还是个婴儿,对姐姐的印象很浅薄,继父的刻意隐瞒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在梁泳心的印象中,母亲与继父的话很少,时常精神恍惚,一个人发呆,除此以外,她还是很疼爱自己的。

家里的经济基本上依靠继父,他上学,继父去工作的时间里,母亲就到处闲逛,但每次都不会走很远,他们总能在小区门口或者附近街道找到母亲的身影。

在他还不满十岁时,有一天继父来接他,告知母亲住进了医院,梁泳心想去看望,继父却不同意,因为母亲住进的精神病院,连继父都不可以经常去。

回到家中,继父给他看了住院通知单,以及医生的诊断书,虽然看不懂,但梁泳心选择了乖乖听继父的话,等待母亲出院,可是不到三个月,他就听到了母亲过世的噩耗。

继父给母亲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满脸泪水的梁泳心模糊看到一口灰黑色的棺材,他的母亲就躺在里面,永远离开了。伤痛过后,他能依靠的只剩下继父。

之后几年,生活平安无事,继父依然像过去一样疼爱他,不过,更加沉默了,好像总是在思念什么,而且养成了母亲的习惯,没有工作,不用照顾梁泳心的时候,就会去小区附近闲逛很久。

对此梁泳心并不在意,他只觉得继父是在思念母亲,并没有过多询问。从他14岁开始,继父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了。

继父过世之前,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梁泳心被迫早恋的事情,所谓被迫,就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认为是早恋,从而闹到了家里,弄得继父颜面扫地。

那是在梁泳心15岁多一点,九月份,新学期开学,本该是信心满满的时候,但梁泳心因为家庭的原因,显得非常寂寞无助,班主任因此特别关注他。

事情出在外校来的一个实习老师身上,当时他担任梁泳心他们班的体育老师,总是有意无意关心帮助梁泳心,一开始,班主任觉得是件好事,还鼓励了那个实习老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关心超出了其该有的范围,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私底下,实习老师都事无巨细地关照梁泳心,而梁泳心也似乎没有拒绝的迹象。

一次,在自习课之后,大家都去操场训练了,班主任准备到教室去拿同学们留下的课堂作业本,没想到,她居然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究竟是什么,我不做描述,大家自行想象,抱歉!)

事情虽然不算严重,但对于学校来说,传扬出去也是致命的打击,于是没过几天,来实习的体育老师就莫名其妙被炒了鱿鱼,谁也不知道原因。

班主任偷偷找梁泳心的继父谈了一次,明确表示希望梁泳心退学,后来这件事闹得家里沸沸扬扬,幸好继父护犊,帮儿子挡住了所有的指责,要不然的话,梁泳心真的会绝望。

说起来,这件事,梁泳心是最大的受害者,因为他根本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心思,那天在教室里发生的一幕,梁泳心自己也没有预料,都奋力反抗了,最后还是被舆论曲解,还因此被迫辍学,留下一生的‘污点’。

以后的一年多时间,直到继父临终,梁泳心都未有踏出家门,这件事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直到未来同蒋兴龙交往初始,都没有摆脱。

第二件就是关于梁泳心母亲和姐姐的事情,临终前,继父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告诉梁泳心,当年的葬礼是假的,母亲并没有过世,只是走丢了,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寻找妻子,之所以要欺骗梁泳心,只是为了能让儿子安心读书。

母亲有精神疾病,梁泳心是知道的,继父对他们母子的照顾,也有目共睹。因此即便理由并不充分,梁泳心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是心疼,这个瘦削的男人为了他操劳了一辈子,难道要让他临终前都无法安心吗?

不,梁泳心做不到!16岁的他只是沉默听着父亲的忏悔,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找到母亲。

但接下来,继父却说出来令他震惊的话语,他有一个姐姐,在他婴儿时就走丢了,至今没有找到,继父只说,姐姐的走丢是自己的责任,让梁泳心找到姐姐之后,替他说声对不起。具体是什么原因,老人没有说出口。

自此以后,梁泳心就时常会梦见母亲跟姐姐,他靠着继父给的那一点点线索,不遗余力寻找着,但徒劳无功,多年以后,才在蒋兴龙和罗意凡的帮助下,见到罗芸。

话分两头,瞥开寻找亲人的事情,梁泳心的生活也并不如意。

继父过世以后,鉴于‘早恋’的历史,亲戚们一个也不愿意收养梁泳心,也不愿出钱供他读书,他不得不辍学,幸好,继父还留给了他一栋房子,让他不至于无家可归。

为了生计,梁泳心不得不参加了岗前培训,八个月之后,他进入一家商场工作,就在此时,他遇到了第一个与他有牵绊的男人:洪晖健。

这个男人彼时看上去,胖乎乎,人畜无害,也挺会关心别人,在梁泳心寂寞的时候,他总是主动过来聊天,而且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喜悦。

现在想来,当初洪晖健喜欢梁泳心,纠其原因,无非是他们有同样的寂寞,洪晖健家庭给他造成的伤害,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比罗芸更加值得怜悯,但其本质有天壤之别。

还有就是梁泳心的容颜,那张脸,并不输给罗芸,这样说吧,如果梁泳心是女生,那么罗芸也许就要甘拜下风了,因为他更加完美了继承了母亲的优点。

胖胖的洪晖健认为自己拿捏住了梁泳心的性格,可以与他成为朋友,甚至是‘知己’,但他不知道,梁泳心曾经的伤痛,以及因此产生的戒备心。

所以注定,他们在某一次未把控好情绪的交谈之后,彻底成了陌路人。

商场工作的经历,对于梁泳心来说,只有短短几个月,之后,因为生意清淡,商场倒闭了,梁泳心第一次失业。

亲戚们出于怜悯心,每家每天轮流负责他一顿饭,在那期间,梁泳心也深深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感觉,他开始失眠,抑郁,拼命到处去找工作,只为摆脱那折磨人的一饭之恩。

转机并没有来得太慢,两年多以后,梁泳心遇到了他一生的贵人,服装设计师元木槿女士。

第三十章摊牌

梁泳心与元木槿相遇的时候,后者已经在业界非常有名了,拥有自己的品牌和连锁店,甚至还能每年到国外去办高订时装走秀。

元木槿是个比较感性的设计师,她的服装大都没有比较前卫和突兀的风格,整体感觉柔和唯美,既能完美的与时尚流行结合在一起,又非常符合路人的眼缘。

促使两个人见面的契机,是元木槿想要挑选试衣模特,在报纸上刊登了广告。因为过去的试衣模特都是熟人介绍,在业界做了很多年的那种,所以这一次,元木槿想要换点不一样的,顺便培养几个新人。

也正因为如此,处于失业落魄状态下的梁泳心才得以知道这件事。他看到报纸之后,立刻拨通了元木槿留下的工作电话。

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在经历了一些不必要的曲折之后,梁泳心才正式去面试。

面试场地就在元木槿名下的一家小服装店里,问他问题的不是元木槿本人,而是一个国字脸的大叔,梁泳心后来才知道,这位大叔是老板的丈夫,名叫边本颐。

边本颐其人,名牌大学毕业,高级会计师,是妻子公司的财务总监,为人高傲严谨,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做事有些斤斤计较,但对妻子很好。

第一眼见到梁泳心,他就把这小子给否定了,太年轻,衣着太过于寒酸,讲话畏畏缩缩的,没有任何经验基础,连台步都不会走。反正就是缺点一大堆,没有任何理由录用他。

梁泳心听了一大堆的训斥,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可就在他决定要放弃,不再接受这种侮辱时,却被元木槿的女秘书拦住了。

元木槿的喜好,在她店里工作过的员工都很清楚,对于挑选模特儿是绝对的外貌协会,女秘书认为,瞥开所有的缺点,光梁泳心的颜值,老板元木槿就应该有可能会录用他,所以希望边本颐考虑一下。

边本颐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也不是对妻子的喜好有什么妒忌心理,因为他很清楚妻子对自己是绝对忠诚的。只是他认为,梁泳心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即便因为外貌被录用了,元木槿也要花很长的时间培训他才行,有点得不偿失,再说外貌好的模特哪里找不到?

两个人各执己见,最后边本颐勉强同意,几天之后让梁泳心再来一次,试试最近新设计的衣服,如果气质符合,就让元木槿亲自看一看。

临走的时候,女秘书将梁泳心送到门口,后者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也收到了一声鼓励。

正因为这一声鼓励,梁泳心才没有放弃机会。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梁泳心才正式见到元木槿,只一眼,元木槿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漂亮的少年,她不仅给了梁泳心当模特的机会,还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徒弟,学习如何做一个服装设计师。

当然这里面的艰辛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从21岁到32岁,梁泳心一直在拼命努力,拼命追赶时尚的脚步,才得以成为木槿花高订时装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让自己一跃成为上层社会中的一员。

他学习的过程我就不再赘述了,在这部小说中也没有实质的意义。现在我们把视线回到罗芸和罗意凡身边。

21岁,梁泳心开始了自己的时尚之路,19岁的罗意凡,却还在等待着一个让他能够飞黄腾达的机会。

虽然说,陆绘美当时勉强可以算是罗意凡的伯乐,但她的付出要罗意凡用爱情来换,以罗意凡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到的。

醉酒的那一天晚上,罗意凡直到天亮都不曾放开姐姐,他也彻底想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于是第二天,他就跟父母摊牌了。

罗意凡的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跟母亲好好谈。而叶悠寒,震惊和愤怒让她整个人都呈懵圈状态,连丈夫离开也没有注意到。

许久之后,叶悠寒才开口:“你真的没有骗我?”语气异常的冷静,仿佛不是她本人在说话一样。

罗意凡毫不犹豫的点头,他说:“我没有必要来骗你,妈妈,我爱姐姐,永远都不会改变,现在她是我的人,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妥协了,我会告诉任何人,姐姐就是我要的妻子。”

“不行!”

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之后,叶悠寒再次沉默,她的嘴唇发白,手指在微微颤抖,可以想见,她是多么辛苦才将怒气按压在心底,无论如何,她都绝对不可以让罗芸夺走她的儿子。

夺走这个字眼,还有儿子坚决的态度,像利刃一样扎在叶悠寒心中,让叶悠寒感到恐惧,也让她比任何时候都后悔收养罗芸这件事。

好不容易,叶悠寒继续说:“我可以同意你跟罗芸的事,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和罗芸断绝母女关系!”她抬起头来,眼眶里有压抑不住的泪水。

母亲平静的态度,确实让罗意凡很意外,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母亲之间是可以好好谈的,斟酌着叶悠寒的话,罗意凡走到她面前说:“妈妈,只要能让我和姐姐在一起,不要说一个要求,十个要求我都答应你。”

“好!”叶悠寒马上一言定音,说:“这可是你说的,绝不能反悔!从今天开始,我们在这个房间里说定的事情,你绝不能告诉小芸,你们必须保持距离,在毕业之前,我要你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学业上,拿到所有演出机会,如果毕业的时候你能出道,我就把罗芸交给你,说到做到!”

“我同意!就这么说定了,妈妈你等着吧,不依靠任何人,我也能做到,到时,我要你和爸爸亲自为我们操办婚礼。”

“一言为定!”

母子二人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击掌为誓,罗意凡完完全全相信了叶悠寒的话,他随即离开父母房间,把他们决定的事情告知了父亲。

可叶悠寒丈夫却没有那么乐观,儿子走后,他立刻进入房间问妻子:“你真的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

“我怎么说就会怎么做,你放心吧!”叶悠寒没有看向丈夫,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上,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可为什么不能让小芸知道呢?两个孩子昨天晚上发生了那种事,小芸心里应该非常害怕,我想,如果让她知道的话,多少可以安心一点,这对意凡的学业没有任何影响。”

“你就那么关心她,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和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自从我们收养她之后,就有了,这么多年的养育,小寒,她早已成为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反正将来不管怎么样,小芸也注定要和意凡在一起,现在,你和儿子最后听我一次,不行吗?不告诉她,也不会对她有太多影响吧?她要担心,你就多关心一下呗!”

“好吧,但我希望这件事只拖到意凡毕业,到时你一定要开开心心让两个孩子在一起。”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两天你帮我打电话请假吧,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去上班。”

“好。”

等到担忧的男人走出房间,叶悠寒才敢放松自己,她趴在床铺上,用枕头紧紧的捂住了脸,房间里一片寂静,听不到哭泣声,只能看到女人的肩膀在起伏。

偏执,会毁了女人的理智,不仅对于叶悠寒,罗芸也是如此,短短的一个晚上,对她来说,就好像把人生所有的仿徨和恐惧都集中了起来。

她不敢面对家里的任何人,罗意凡走后,就一直躲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听门外任何动静,尤其是每次叶悠寒的脚步声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就害怕得发抖。

养母会怎么想?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将她扫地出门?罗意凡究竟是不是一时冲动?事后会不会还来找她?会不会为此负责任?罗芸心里都没有底,这么多问题就像浆糊一样,死死地糊住了她的脑袋,让她想不清楚任何事情。

第三十一章不自觉的恨意

许许多多的问题像浆糊一样,死死糊住了罗芸的脑袋,让她想不清楚任何事情,心里只有恐惧。

但她的表现却被叶悠寒解读成了示威,因为她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帮忙做任何家务,甚至连门都不给叶悠寒开,而过去的罗芸,是从来不会这样‘偷懒’的。

“小芸,我要去上班了,你等一下出来帮我把厨房里的碗筷洗了,饭菜给你留在餐桌上,别忘了吃。”

最后,叶悠寒很淡然地说完这几句谎言,出门去了。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如此淡定,但事实就是如此,平时的脾气似乎在此刻收敛了许多。

不是她愿意去收敛,而是无法爆发,好像控制方向变反了一样。那些她控制不住的东西,包括不甘、愤怒,突然之间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压制了下去。

说实话,这种感觉并不好,因为会觉得心无比酸痛。叶悠寒靠在门外墙壁上,不停做着深呼吸,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甲无意识抠挖着白色的墙泥。

直到有人从楼下上来,她才站直身体,假装没事人一样朝楼下走去。上来的是个陌生男人,很年轻,长得也不赖,叶悠寒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在擦肩而过时瞥了一眼。

男人应该住在他们楼上,等到拐过楼梯拐弯,叶悠寒听到他在敲门,咚咚咚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烦。

‘为什么他不能喊一声让老婆出来开门呢?’叶悠寒心里想着:‘如果他不住在这栋楼里的话……’

想法并没有什么实际概念,但却似乎让叶悠寒有些在意了,她停在拐弯处,目光不敢望向楼上,侧耳倾听着。

敲门声持续了大概十几秒,对方就进入了某间房屋,期间敲门的人和开门的人都没有说话。

‘这种事怎么可能?要是生搬硬套的话,不说没人相信,还有可能坏了意凡的名声,算了吧!’

嘴里嘟囔着,叶悠寒继续迈开脚步,她想的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此刻只有她一人清楚。

屋中的罗芸等了很久,确认叶悠寒不可能在家里之后,才悄悄起床,穿好衣服,第一次的痛楚还留在罗芸身上,再加上其他附加因素,让她行动显得很迟钝。

换好朴素的短袖衫和长裤,罗芸推开房门,探头朝外面张望,还不忘小声呼唤:

“妈妈…”

“妈妈,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这回是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罗芸松了口气,转身进入厨房,却在即将踏入厨房的前一刻突然转身,跑向大门口。

她战战兢兢扭开锁头,推开门缝向外看,楼道里也是空无一人。

‘呼…妈妈没有在门外,太好了。’

确认安全之后,罗芸将大门关上,锁好,这才安心进入厨房,厨房餐桌上并没有放着叶悠寒说的饭菜,而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笔迹一看就是养母的,罗芸坐到餐桌旁,把手掌覆盖在纸条上,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来看。

其实日常养母也会给她留一些字条,比如关照她什么东西要注意,需要做些什么等等,但那都是在养母来不及和她对话的时候,才会留。

但今天不同,养母明明可以跟她沟通的,为什么要写纸条呢?罗芸越想,越觉得和罗意凡昨晚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但她内心却有另一种声音在极力辩解,希望相信眼前只是一张普通纸条,上面的言语不会伤害到自己。

停顿了很久,最终罗芸还是下定不了决心,她闭着眼睛把纸条翻过来,用茶杯压住,不让自己看到上面的字迹,然后去洗堆积在水池里的碗筷,洗得非常缓慢。

她默默站在那里,手不停动作着,目光却迷茫地看向窗外,那里稀稀落落经过的人和车再也不能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幸福,只有惆怅,身后已经没有温暖的拥抱……永远都不可能有了。

是的,罗芸如此坚信着,她同叶悠寒一样,并不相信年轻的罗意凡会对她一心一意,她记忆中有太多不好的东西,即便有些事已经远离,对她的影响也是深远的,而这一点,罗意凡不可能理解。

水流的哗哗声持续着,泪水也跟着滑落,罗芸低下头去,眼眶通红,心头酸楚,她的嘴唇抿了又抿,喉头滚动,但还是控制不住轻微出口的啜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水流已没有理由继续流淌,而最终,罗芸也不得不伸手去翻看养母留下的纸条,她将一切最不好的结果都打算好了,看到的却只有寥寥几语:

‘小芸,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接近意凡,在他毕业之前,不许再去他的学校,影响他。’

‘妈妈,我记住了……’心里对纸条做出回应,罗芸感觉心底什么东西正在一片片粉碎成渣。

她本应该庆幸养母并没有提出断绝关系,或者直接指责她与罗意凡昨晚所做的事情。但事实却正好相反,她没有一点庆幸的感觉,心底那块大石头更加沉重了,仿若要压垮她一样。

将纸条团起来扔进了垃圾桶,罗芸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过去,她总是将养母留下的纸条好好放回对方房间一侧的铁皮盒子里,让养母自己去处理,可现在,她觉得没必要。

女孩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冷漠,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也许,这就是将来罗芸所说的‘仇恨’吧,但她的仇恨,自始至终都没有太过于强烈的时刻。

相比于罗芸的绝望,罗意凡却是信心满满,在他那里,还没有太多复杂的揣度,母亲的话,他选择完全相信,毕竟是疼爱自己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罗意凡始终认为最终她会为自己妥协。

离开家以后,罗意凡立刻赶赴学校,他要办两件事,第一,把原先让给同学的宿舍要回来,因为母亲要求他毕业前专心学业,那他就要拿出个样子来,要不然母亲不会心甘情愿把姐姐交到他的手里。

第二立刻去找教导主任报名参加演员海选,虽然是小制作电视剧,而且也不是什么主要角色,但罗意凡决定,脚踏实地从底层做起,靠自己的力量给罗芸幸福。

彼时的他,确实不在乎吃苦,不在乎旁人的白眼,甚至不在乎送到嘴边的‘肥肉’,但现实却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美好。

见到教导主任之后,罗意凡才知道,海选已经取消了,因为投资方撤资,所以电视剧也没法再拍。

“意凡,你想要出道的意愿我了解了,不过,现在你还是需要好好沉淀下来,多琢磨演技,学习更多的东西才行,你有舞蹈方面的天赋,这样吧,等明年,如果有全国性的歌舞比赛海选,我推荐你去,多少会有一些曝光率。”

“谢谢老师,您说得很对,我还需要好好磨练,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好,不要气馁,意凡,我看好你的。”

最后一句鼓励,罗意凡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很快走出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电视剧不成以后还有机会,歌舞比赛就免了吧,他以前也参加了不少,大奖小奖都拿过,也没什么帮助。

少年的心总也免不了有些浮躁,罗意凡毕竟才19岁,而且姐姐的事,母亲的态度,让他太想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了。

恰逢此时,陆绘美从某一间老师办公室走出来,同他打招呼。

“意凡,真巧啊!你犯什么事了?来教导主任这边。”

“没事。”简单回答,罗意凡就要从陆绘美身边经过,他眉头微锁,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可刚走出两三步,他就停住了,转头朝后看了看,问陆绘美:“你跟着我干嘛?”

“我…我没有跟着你啊!”陆绘美辩解。

罗意凡却不依不饶,“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的?还有你刚才是从卫生间那边出来的吗?”他的目光扫过陆绘美手腕。

“意凡,你是脑子烧坏了吧?这有什么可以奇怪的?我看到你从教导主任那里出来了,你不也看到我从这间办公室里走出来吗?哪来的卫生间?”

“……算了,我不想和你啰嗦,我要走了。”罗意凡明显不愿意解释自己的想法。

但陆绘美却不依不饶,也许她出现在这里确实有点问题,反正不管怎样,她愿意贴着罗意凡,那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紧走几步,陆绘美靠近罗意凡身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问:“你今天似乎很开心,为什么?”

“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罗意凡不禁愕然。

陆绘美没说话,只是嗅了嗅鼻子,她闻到一股甜腻的香草味,很淡,目光注意到罗意凡下巴左侧有个小小的红色印记,椭圆形,像嘴唇留下的。

这每一个细节都让陆绘美心中羡慕妒忌恨,因为她知道罗意凡眼界高,普通样貌的女孩根本看不上,而他身边能与自己媲美的,就只有罗芸。

罗芸那张脸,第一次见就让陆绘美惊艳到了,你想,一个能让女人惊艳的女人,自然对男人的吸引力也是妥妥的。

她很担心,以上细节是否是罗芸的杰作,但她问不出口。首先,她还不确定罗芸与罗意凡是否是亲生姐弟,其次,她也并不是个浮躁的女孩,只是骄傲而已。

就在陆绘美想着接下去该怎么说的时候,两个人身后传来动静。

第三十二章拒绝与无奈(血御米之歌)

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和一个人向他们走过来的脚步声,让罗意凡和陆绘美同时回过头去。

“叶老师好。”陆绘美率先打招呼。

“绘美,你怎么在这里,你们班应该有课吧?”被唤作叶老师的中年妇女回答陆绘美,视线却是看向罗意凡的。

“叶老师好。”

罗意凡转身打招呼,并借此避开陆绘美想要勾着他胳膊的手,叶老师则不动声色瞥了一下两个人的手,等待回答。

陆绘美说:“我刚刚到办公室来帮林老师拿点资料,现在就要回教室去了。”

“哦,意凡你呢?”

“我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是不是因为演员海选的事?”

“是的,我想参加,但主任说海选已经取消了。”

“我知道这件事,前天才说起过,对了,绘美,好像投资那部电视剧的企业家就是你父亲吧?是不是?”

“呃……是。”

陆绘美有些尴尬,转头避开罗意凡的目光,后者的眉头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舒展了。

叶老师调侃说:“意凡,你和绘美关系这么好,她父亲投资的电视剧以后一定有你的份,”

“老师,我觉得电视剧不太适合我,刚刚主任说,他会帮我推荐一些舞蹈比赛,这个是我在行,也愿意参加。”

听到这里,陆绘美不乐意了,罗意凡不是等于变相阻断了她日后与他一起演电视剧的可能性吗?小姑娘嘟起嘴说:“舞蹈比赛你参加得还少啊,能有什么帮助?还是电视剧电影好一些。”

“大小姐,现实点吧,我这种学生,电视剧机会都很渺茫,还电影?切!”

“哎!你可不能这么说,意凡。”叶老师虎起脸训斥道:“我认为绘美说得有道理,你的外貌和能力,可一点都不比现在当红的明星差。”

对于褒奖,罗意凡什么也没有说,有机会谁不想上?他只是在拒绝陆绘美,拒绝对方的爱而已,因为他已经有了全世界最美的姐姐!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之后,叶老师推开陆绘美刚刚出来的那扇办公室门,走了进去,从打开的门缝看进去,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走啦,走啦,我们回教室。”陆绘美调整情绪催促了一句,转到罗意凡背后,用手推着他的背,远远看上去,让人感觉他们的关系甚好。

——

事情就是这么阴差阳错,那时候坚决不接受陆绘美帮助的罗意凡,最终还是因为陆绘美父亲的帮助,才迎来成功。

正因为如此,他对罗芸一生一世的承诺,变成了媒体十年如一日的,对他与陆绘美‘甜蜜’爱情的宣扬。

想起那段过往,罗意凡很无奈,也许表面上看来,他应该内疚的,但事实上,无奈更多一点,因为那白色的恶魔,让他除了陆绘美父亲之外,再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投资他的人。

如何沾染上那东西的,罗意凡现在想不起来细节了,也不愿意再去想,直到目前,那东西都好像依旧在他身体里游走,并不时出来‘耀武扬威’一下,不过近些年也只是精神上的而已,身体上已经完全恢复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东西,就是帮助警方破获午夜酒吧的案子,当时,可真是考验演技的时刻,只要差那么一点点,罗意凡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幸好,恽夜遥和莫海右同样给力。(午夜酒吧案请阅读《罗雀屋的秘密舞台剧》)

想起恽夜遥和莫海右,罗意凡还是有些感慨的,看似他们的人生顺风顺水,实则都过得不容易,尤其是莫海右。

‘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好面子,不会服软。’他戴着黑口罩,一个人坐在路边揣度着。

罗芸到孩子学校去参加亲子活动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数着灰色汽车,等待妻子。

上次住宾馆甜蜜已经是两天以前的事情,罗意凡大手笔,趁罗芸睡着去旁边商场Shopping,给妻儿买了不少东西,结果吃力不讨好,反而在回程被罗芸碎碎念了很久,想起来,罗意凡只能苦笑。

罗芸几十年都没有改掉‘抠门’的毛病,有些方面,不管罗意凡怎么说,她都是我行我素,从来不知道‘进步’的。

‘这一点倒是跟小左有得一拼,不过,小左的脾性要更过分一点。’(小左是恽夜遥对莫海右的称呼)

罗意凡想,姐姐的不进步只要自己包容就可以了,而莫海右的,却实实在在给他带来了厄运。

脑海中浮现出始终与小左捆绑在一起的男人,那个同刑警先生一样高大的,无法得到爱情眷顾的,始终追寻着永恒之心的男人。

自从那场灾难之后,他究竟去了哪里呢?活着还是死了?恐怕连警察都查不出来,要不然,小左不会那么颓废,绝对不会的。

现在的小左,几乎把生命都用来工作了,那已经不是负责任,或者敬业可以解释的了,而是在逃避痛苦,自始至终,小左都不曾忘了雪山上的故人,他是深爱着的。

要早点承认该有多好?何必弄到现在这样覆水难收呢?

‘也许他们还有机会吧,谁知道呢?反正没看到尸体就当他活着吧,也该换小左追赶一下了,好好改改他不坦诚的态度!’

灰色汽车不断从眼前掠过,如同罗意凡不断挥发的思绪,他有些不耐烦了,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想要站起身去买罐啤酒,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围观的对象。

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罗意凡朝看着他的人挥了挥手,以示友好,便加快脚步离开路边,身边不断听到拍照的声音。

拐过弯,他坐上自己的汽车,摇上车窗之后,掏出手机,手机上显示有两个陌生未接电话,罗意凡并没有拨出去,而是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稳住,兄弟,他现在有多难受,你以后就有多幸福,听我的没错。’

对方的短信很快回过来:‘谢谢,不过我现在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我已经找到新房子了,很不错,正适合我的工作,是老师帮的忙,今天打电话给你,主要是想问一下上次那个小姑娘的情况,血御米案对她的影响可不小。’

‘没问题,放心吧,她在剧团很好,看来以后,我还有很多事要你帮忙呢。’

‘在所不辞。’

‘说真的,你不会真放弃了吧,小左的事,这可不像你的作风,从雪山下来那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累了,我们都需要空间来冷静思考。’

‘可他每天都去那班地铁上找你,一坐就是五六个小时,小右也劝不住,你真的忍心?’

“不说了,行吗?意凡,血御米连环案的收尾工作我已经转交给老师处理,最近我要去进行为期一年的综合格斗训练,老师希望提高我的体能和爆发力,你来吗?”

‘那位倔脾气老先生最近身体好吗?’

‘好,越来越硬朗了,小右老是找他孙子去诉苦,害得我每次去他家都小心翼翼。”

“这还真是小右的风格,综合格斗我就免了吧,你自己好好练,别忘了抽空去一趟年老师那里,你肩膀和后背的皮肤有很多地方需要修补,不能拖。’

‘OK,那就这样,挂了。’

‘什么事都不要太早下定论,再考虑考虑,小左很在意你的。’

“好。”

短信到此为止,独处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罗芸正在敲汽车的车窗,罗意凡赶紧打开车门,让她坐进来。

“姐姐,学校亲子活动怎么样?”

“还行,就是做一些小游戏。”罗芸一边关上车门,一边回答。

罗意凡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冰凉,马上脱下外套搭在了姐姐肩上。

“你一年四季皮肤都这么凉,下次,我请个中医生给你调理一段时间。”

“不用。”

“身体上的事听我的,不许反驳。”罗意凡假装生气,点了点罗芸的鼻尖,后者抿嘴一笑,幸福满溢。

短暂的互动之后,罗意凡坐正身体,发动汽车,他问:“姐姐,下次我带你去坐地铁怎么样?”

“好啊,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见见小左,你把血御米那件案子跟小左说说,那案子现在在柳老师手里,他会有兴趣去了解的。”

“小左现在还天天去赶地铁呐?!唉!他本就是个不会表达情感的人,就知道折磨自己,你让基金会帮忙一起找找小恒,行吗?”

“这个忙,不是我想帮就能帮的,需要他自己改变才行。”

“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别瞎猜,反正你去就知道了,血御米案件可以让小左多少分一点心,对他有好处。”

“好吧,不过意凡,有小恒的消息你一定要告诉小左,可不能瞒着啊。”

“知道了,我当然希望他们圆满。”

谈话到这里,汽车也开上了大道,大概是谈到案子,罗芸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罗意凡也严肃起来。

【血御米,血御米,小小的空壳落满谷。

落满谷,落满谷,轻轻的飞絮压断骨。

压断骨,压断骨,翩翩的飞蛾在跳舞。

在跳舞,在跳舞,红红的水滴画棋盘。

画棋盘,画棋盘,凉凉的蟹胥来分界。

来分界,来分界,萋萋的草木撩满原。】

(以上血御米之歌,不是暗示凶杀,而是暗示连环案的六条线索,不看推理小说的读者请自动忽略)

第三十三章走向深渊

有些期待是控制不住的,毕竟罗芸那么爱罗意凡。

可发自内心的期待,往往迎来的大多是失望。罗意凡回家的次数比以前更少了,即便回家,给人的感觉也是爱答不理,在叶悠寒面前,罗芸与他连话都说不上。

表面上看来,家里只有罗意凡父亲在时刻关注着罗芸的情绪,叶悠寒根本放任不管,罗意凡则是毫不在意。

但我们知道,罗意凡的反应不过是演戏给母亲看而已,他的‘听话’,无疑会让叶悠寒对罗芸好一些。他聪明,只是没有父亲看得透彻。

既然不能有直接的表达,那就私底下沟通,所以在难得的回家时间里,罗意凡总是趁着叶悠寒不注意,偷偷往罗芸房间里塞一点东西。

比如枕头底下的小礼物,一两张表达爱意的纸条,几朵并不昂贵的鲜花,这些都是罗意凡的心意,却从来没有传达到罗芸心里。

为什么呢?因为罗芸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东西,它们都被叶悠寒偷偷拿走了,自从出事以后,叶悠寒就多了份心眼。

父子二人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罗芸又对她百依百顺,从不反驳,因此,当母女独处时,叶悠寒总是把大部分家务都指派给罗芸,自己则去收拾房间。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检查罗意凡有没有偷偷给罗芸塞东西,她知道儿子脑瓜子精得很,私下里为了安抚罗芸,一定会做些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各种小东西出现在罗芸房间里,每一件都表达着爱意,叶悠寒差点没被气死,她将所有罗意凡留下的东西,一点不留扔进了小区外面的垃圾桶。

越是看到儿子爱的证据,叶悠寒就越偏激,表面的压抑之下,内心情绪好像火山一样不断爆发,让她疯狂。

终于,压断她最后一丝理智的事情发生了。

罗意凡跟她摊牌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叶悠寒一整天都发现罗芸不对劲,小姑娘胃口奇差,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慌乱,在她面前做事频频出错,还不时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肚子。

根据过来人的经验,叶悠寒仔细算了算日子,上个月该是罗芸的那几天,好像卫生间盒子里那东西没少,这个月也是。

再仔细看看罗芸的状况,叶悠寒心里有点谱了,她假装不在意养女的异常,偷偷打电话跟单位请了假,然后打发养女出去买东西。

一系列的操作没有任何破绽,但叶悠寒的心,却已然是火急火燎了,罗芸一出门,她就立刻跑进养女房间开始翻找。

一次中的的几率其实很小,叶悠寒自然是希望自己猜错了,若是没猜错,那她就必须采取措施,趁还早,逼罗芸去医院解决问题,而且绝不能再让罗意凡父子知道。

把房间里每一样东西都翻了个遍之后,叶悠寒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破烂的晴天娃娃,就是之前她在罗意凡宿舍里扔掉的晴天娃娃手工玩偶。

被藏在窗帘后面,大概是罗意凡捡起来的,因为娃娃表面不仅擦干净重新修补过了,还画上了微笑的鬼脸,钉上了一根带有小吸盘的细绳子,罗芸就把娃娃吸在玻璃窗上面。

‘这小子,什么时候拿回来的,真是防不胜防。’叶悠寒想着,伸手一把扯下晴天娃娃,也不管有没有扯坏。

她本想再次扔掉,可娃娃握到手心里,想法就突然改变了,换了只手,她把上面的系带解开,拉下了充当身体的布料。

这个晴天娃娃做工极其简单,就是那种乒乓球外面套一块手帕,中间用系带系紧的简易手工制品,现在叶悠寒拉掉系带,晴天娃娃也就散开了。

罗芸之前做的时候,因为没有乒乓球,所以里面用纸球代替了,叶悠寒是知道的,所以她怀疑罗芸会不会把证据揉成团塞在娃娃里。

事实证明,叶悠寒并没有猜错,一个充满怀疑的女人确实既敏感又聪明,当她打开纸团时,一切都明了了,那是一张医院里的验孕单。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罗芸已有身孕,一刹那,所有不好的想象都拥入叶悠寒脑海中,让她天旋地转,手里东西也滑落在地上。

‘她可藏得真好啊……意凡千万不可以知道!不行,我得现在去打个电话试探一下。’

叶悠寒光顾着害怕罗意凡知道这个消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做了罗芸近二十年的母亲,应尽的责任。在她眼里,此刻罗芸俨然已经成为罗意凡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了。

匆匆将晴天娃娃恢复原状,重新挂回原位,叶悠寒听了下门外的动静,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拨通罗意凡的手机。

“老妈,什么事?”罗意凡声音很冷淡。

“我打算不让你姐姐在照相馆做了,让她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上次的事情照相馆老板娘很介意,总是找茬,让小芸受气。”

“那就回来呗,妈妈…”罗意凡顿了顿,语气缓和一些,说:“谢谢你在意小芸。”

“现在还是要叫姐姐,是我把她养大的,我会不在意她吗?真是的!对了,你这几天有回家的打算吗?”

“没有,我正在进修表演课,之前这块没怎么上心,毕业前我准备好好补上去。”

“那就好,意凡你争气,我和你爸都开心,不过我总觉得这几天小芸有点心神不宁,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嗯,老妈,我觉得还是跟姐姐说清楚我的心意吧,她从上次之后,一直很不安心,我怕她以为我……就是那个……”

“我懂你的意思,你怕她以为你轻浮,对吧,不会的,小芸有我们盯着呢,你别想那么多,现在不能分心给我好好学习。”

“可我学习好不好,跟告不告诉小芸我的心意没有半点关系,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隐瞒,而且还不能跟姐姐多说话。”

“因为那是你的承诺!”没有合适的理由,叶悠寒只能用承诺来搪塞。

她知道,如果硬要解释,儿子十有八九能看破她的心思,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自己的倔强暴露在儿子眼前,让他‘看穿’,不忍心拒绝自己。

几句对话下来,已经很好的证明,罗意凡根本不知道罗芸怀孕的事情,叶悠寒放下心来,挂断了电话,丈夫那边不用打电话试探,今晚回来看他的态度,就可以知道罗芸有没有告诉他了。

一般像养女这样内向的性格,这种事很难去跟父亲启齿。

叶悠寒推开房门走到客厅里,坐在唯一的沙发里,陷入沉思,从小到大,生活的一幕幕展现在眼前,罗芸就像她的镜子,她有多急躁,罗芸就有安静。

那个始终小小的,瘦削的女孩子,总是能得到叶悠寒期待的东西,罗意凡从来不曾对她厌弃[]过,丈夫看她的眼神从来不曾有过半点不耐,而自己呢?一直以来,都与父子两个貌合神离,叶悠寒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他们最亲的亲人啊!

现在,罗芸肚子里的孩子究竟应该要怎么办?那个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小不点,说真的,叶悠寒要让罗芸打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若是出生,就代表自己儿子要一辈子绑在罗芸身边,一辈子和这个傻乎乎的养女在一起,她还要把自己经营到现在的一切都拱手让给那个‘傻子’!

‘这小妮子就是来克我的,当初我就是被猪油蒙了脑子……’

深呼吸并不能缓解情绪,叶悠寒用拳头狠狠砸着沙发坐垫,发泄自己的不满。

“叩叩叩……叩叩叩……”

“谁?!”

“妈妈,是我,你要的的东西我买回来了。”

“等等,我来开门。”

不耐烦溢于言表,叶悠寒撑起身体走向门口,却在即将接近门扉时,听到了门外的窃窃私语,她问:“小芸,谁和你在一起呢?”

“是楼上的先生,他好心帮我把东西拎到门口,我在跟他道别呢。”

“啊…等等,小芸你先让他别走,我开门倒个谢。”

“不用了,不用了,阿姨,我就是举手之劳。”门外响起年轻男人的声音,还蛮好听。

也许真的是被恶魔迷了心窍,一些恶毒的主意在叶悠寒心里越来越清晰,她根本没有想过可不可行,动作就已经开始了。

右手缓慢转动门把手,叶悠寒凑近猫眼看了看,罗芸身边果然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大概是因为猫眼的高度,叶悠寒只能看到年轻男人的肩膀和脖子。

她把手机摄像头凑近猫眼,手指颤抖着快速按下拍照键,同时听到了心脏鼓动的声音。

‘我要干什么?这个能有什么用?会不会害人害己?我是不是疯了?……’

门扉缓缓打开,问题一个又一个出现在叶悠寒脑海中,可是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之后,突然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剩下空白和朦胧。

机械般地道谢,把罗芸拉进屋子里,接过东西,目送邻居上楼,关上大门,转身,然后指派罗芸把东西放进厨房,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天使与恶魔的交锋再次让叶悠寒迷茫。

第一次是她宣布完罗芸即将与岳翔交往之后,并不是那么深刻,这一次的感觉要强烈得多,也许是因为这次,在她眼中的所谓敌人,已经变成了两个。

自始至终,不管过去多少年,叶悠寒还是不能把罗芸当做真正的亲人来对待,但话说回来,她这半生,除了罗意凡之外,又真正对谁好过呢?

第三十四章宿舍里的长谈上

自从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后,罗芸的神经就变得越来越敏感,原本藏在心里的期盼也变得越来越实质化,甚至时常赌气沉默。

叶悠寒却显得越来越‘冷静’了,罗芸赌气,她就放任小姑娘自己去消化情绪,做一个旁观者,两个人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对峙,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这种微妙变化自然逃不过罗芸父亲的眼睛,因此在一个多月以后,叶悠寒夫妇二人进行了一次严肃的沟通,虽然叶悠寒极力否认罗芸的状态,以及丈夫的猜测,但疑惑还是在罗芸父亲心中种下了根。

他开始减少工作量,每天用心注意养女的一举一动,希望从中找出答案,此时的罗芸,小腹已经渐渐有了轮廓,虽不显怀,却也足够让小姑娘更加仿徨和害怕。

她躲避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养父母,独自承受。原本美丽的小脸,常常因为情绪差而显得苍白无力。

这种现象又持续了一小段日子,期间养父想要找她谈一谈,却一直都没有逮到机会,即便有时间两个人单独相处一会儿,也总是会被叶悠寒打断。

何况,怀孕的罗芸越来越害怕叶悠寒,怕她看出自己的状况,甚至到了看见她就马上离开的地步。

没有办法,罗芸养父只能打电话给罗意凡,后者因为实习,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但电话里也不能说得太过,罗意凡那冲动不成熟的性格,很容易与叶悠寒再次怼起来,这对目前的状况一点好处都没有。

几个电话沟通之后,罗芸养父决定去儿子学校走一趟,顺便了解一下儿子与那个叫陆绘美的女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从罗意凡与叶悠寒谈过以后,叶悠寒总是不失时机地在丈夫耳边说起陆绘美告诉她的事情,那些子虚乌有的,罗意凡与陆绘美在学校里互动的场景。

一句两句罗芸养父可以忽略,但说多了,难免会动摇他对儿子的信心,所以他要了解清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那天,万里晴空,一片云朵都没有,头发花白,略显佝偻的老男人走进久违的校园,他拎着一个廉价的黑色公文包,架一副黑框眼镜,有些木讷。

校园里路过的学生和老师纷纷朝他侧目,他只是报以微笑,并不开口,直到罗意凡站在礼堂门口喊了他一声,才算有了回应。

“意凡,我认得你的宿舍,不用出来接我的。”

“没关系,我现在没课,爸爸,你电话里说姐姐最近很不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交谈第一句,罗意凡就迫不及待提到了罗芸,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他着实是想念惨了。

心里在猜测着是不是罗芸也如此想念他,罗意凡等待父亲的回答,可对方吞吞吐吐的,不爽快的性格让他很着急。

“意凡,我们去宿舍里谈吧。”老男人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与儿子擦肩而过,罗意凡可以看到他脸上如刀刻般的皱纹,不免有些心疼父亲。

默默跟着父亲回到宿舍楼里,同宿管老师打过招呼之后,两个人进入罗意凡房间,这里都是一人一间宿舍,虽然小,但条件还不错。

坐定以后,罗意凡父亲把公文包放在一边,说:“意凡啊,我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觉得小芸是因为你不解释,所以才会情绪糟糕,但这两个月越来越奇怪了,真的,你母亲也是,脾气居然不再暴躁,即便小芸不理她,也会心平气和跟我们说话,太奇怪了。”

“妈妈也许在试着改变。”罗意凡说:“上次我跟她通电话,她主动提出让姐姐从照相馆辞职,我觉得,她开始改变了,毕竟姐姐是我爱的人,妈妈肯定会试着接受我们在一起。”

他给父亲泡上一杯茶,坐下继续说:“爸爸,你也不要太担心,我每次回家都给姐姐偷偷留很多小东西,我想,她看到一定会了解我心意的。”

“小东西吗?什么样的?”

“嗯,一点小礼物,反正就是小女生喜欢的东西吧,发卡、口红、卡片等等,我也买不起贵重的东西,还有上次那个晴天娃娃,姐姐小时候做的,我修好了,也放在了她房间里,爸爸你还记得晴天娃娃吗?过去姐姐也给你做过,她说希望每天都是晴天,我想,姐姐的意思大概是希望我们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吧。”

听到这里,罗芸养父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淡淡苦涩的味道渗入口腔,他的眉头也锁了起来,罗意凡说的小东西,家里从来没有看到过,难道罗芸藏起来了?

不可能,他相信养女爱着儿子,如果儿子真的借用小礼物来表达心意,养女不可能不发现,也不可能是目前的样子。

他问儿子:“意凡,描述一下礼物的具体样子。”

“爸爸,你想说什么?难道姐姐没收到礼物吗?”罗意凡马上警觉起来,他盯着父亲,疑窦丛生。

“我不清楚具体情况,小芸平时也不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只是觉得小芸的状态不像是收到过你的礼物,她现在看到你母亲就像惊弓之鸟,你母亲还未开口说什么,她就匆匆避开了。”

“可我把礼物都放在姐姐房间里了啊?”

“你放的时候有避开你母亲吗?”

“当然了,我也不想老跟妈妈发生冲突,不是你也没发现吗?”

“意凡,这件事你要提前几个月告诉我就好了,我好给你留心一下。”

“不是,爸爸,我越听越糊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简单点说,如果姐姐不爱我,对我送的礼物有困扰,你也直接说就可以了,我不会气馁的。”

“唉!意凡,你别老纠结这些不重要的问题,小芸我知道,她的困扰绝对不可能来自于你,即使她没收到礼物,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这两个月来,小芸一直很害怕,可我猜不透她到底在害怕什么?所以才会来找你商量。”

“妈妈跟你讨论过吗?”

“有,可她总让我不要担心。”

“爸爸,姐姐房间最近是谁打扫的?”

“你姐姐,一直是她自己啊!”

“你看见过?”

“我工作这么忙,哪有空在意谁打扫房间的事?从小到大,她房间就没有第二个人打扫过,你母亲从来不管的。”

“是吗?那妈妈扔垃圾的时候,你有看到过吗?这段时间。”

“我去注意这些干什么?意凡,你能不能别扯这些东西,好好想想怎么让小芸恢复过来,我都急死了。”

“不是,爸爸,你等等,让我想想,我现在思路有点乱。”罗意凡用手撑住下巴,支在电脑桌上沉思。

父亲说的话让他不得不想到某些不好的方面,比如母亲是否有暗中做些什么?是不是对姐姐说过什么?或者姐姐本身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想起自己跟姐姐的第一次,罗意凡就安不下心来,他开始后悔当时太听母亲的话,不过,现在挽回还来得及。

片刻之后,罗意凡对父亲说:“爸爸,这样,你回家之后,找机会看看姐姐房间里那个晴天娃娃还在不在?我为了防止母亲注意到,挂在了窗帘后面,”

“好,这个不难,不过晴天娃娃在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就说明妈妈没有去给姐姐打扫房间,我知道她,如果还是不同意我与姐姐在一起,就会把所有我送给姐姐的东西统统扔掉,爸爸,妈妈的脾气倔强,你是知道的,我这几个月之所以选择等待,也是因为想要让妈妈冷静一下,希望她自己想通我和姐姐的事情。”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罗意凡表现平静,他父亲倒是很惊愕,说:“意凡,你最近成熟了不少啊,知道避开你母亲锋芒了。”

“还不是为了姐姐,不过我觉得这样做效果不错,至少妈妈现在会主动关心姐姐了。”罗意凡说。

“唉!希望你的想法是对的,可我们还是没有解决小芸的问题,我真搞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之前也没见她很害怕的样子,伤心倒是有,现在我都不太敢去上班,就怕小芸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伤害到自己。”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爸爸。”

“要不严重,我怎么会跑到你学校来?包括今天,这个月我已经跟单位请了三天假了,都是瞒着你母亲的,要让她知道,还指不定怎么跟我发脾气呢。”

“那我下午跟你回家一趟,看看姐姐。”罗意凡当机立断,父亲的话让他担忧不已。

“嗯,你确实得回家一趟看看,你姐姐啊!她爱惨了你。”

“!”

罗意凡没想到父亲会直截了当说出姐姐的心意,一下子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愣在那里,好几秒都说不出话来。

他父亲抬头看了眼儿子的脸,头一次说出了心里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以为自己那次是乘人不备,对吧?我告诉你,意凡,小芸骨子里跟你母亲一样倔强,你们呐,都不了解她,如果她不愿意,你能得逞?”

“还记得上次岳翔的事情吗?开会那会儿,不管你母亲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令小芸伤心的不是她的行为,而是你。那种时候你知道小芸需要帮助,怎么可以转身就走呢?”

“小芸不反驳你母亲的原因,你难道想不明白吗?她是不想被你母亲赶走,见不到你。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太懦弱了,你母亲的脾气都是我惯的,唉…意凡,过去的事情多说也没有意义,我只想你知道,如果你不选择主动,小芸很难摆脱心里的桎梏,你和她的事情能不能成,全都要看你怎么做。”

“爸爸……”

第三十五章宿舍里从长谈下

“岳翔第一眼就看上了小芸,天天去媒人那里催,还不断托媒人告诉我们,多少聘礼他都愿意出,只要小芸答应跟他交往。你姐姐漂亮能干,哪个男人不动心?当时你母亲以为可以左右小芸的心意,可小芸一声不吭愣是把压力顶了下来。”

“所以如果她不愿意,你觉得你会得到她吗?意凡,我看你就是当局者迷,一点也不了解小芸。你转身走人那天,我就觉得事情不好了,为了不让小芸钻牛角尖,我才偷偷去回了亲事。”

“第二天,我请假回家,小芸一个人跑了出去,我大街小巷找了很久,才在马路边上找到她,你没看到,当我告诉她亲事已经回掉之后,小芸立马眼泪就出来了。可你后来跟她有了那一次之后,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到她哭,这还不是爱惨了你?”

听着父亲一大堆絮絮叨叨的话语,许久,罗意凡才回过神来,他相信父亲的话,心中的悸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姐姐是爱他的,这个答案,无疑对他来说,比听到其他任何事都要来得开心。

他像个大孩子一样扯起了嘴角,笑得像个傻子,连带他父亲跟着无奈摇了摇头。

“我,我下午就回家,跟姐姐说,爸爸,要不你先回去,我马上去班主任那里请假。”

“你要跟小芸好好谈,把心里话说出来,问问小芸到底因为什么害怕,问详细一点,还有暂时不要让你母亲知道你们谈过的事情,让小芸安心等待,爸爸啊,一定会支持你的。”

“谢谢老爸。”罗意凡说完,就匆忙想要离开宿舍,却被父亲一把拉住了。

“还有件事,你跟陆小姐到底什么关系?就是你母亲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女孩。”

“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我们一学期都见不上几次面,而且最近,她的聚会邀请我一次也没去过。”

“那以前呢?”

“老爸你又从老妈那里听到什么了?”

“是陆小姐,上次你母[]亲来打扫宿舍,那个陆小姐很热情,跟她谈了很多你们之间的事情,你母亲觉得,她跟你很亲近,最近一直在我耳边提起,说她家世、样貌、脾性样样都好,尤其能跟你谈得来。”

“什么呀!胡说八道,我跟她从来没有太亲近过,她家确实有钱,老办聚会,以前我跟着同学一起去过而已,老爸你别瞎猜,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也不想靠她上位。”

“那就好,我是把小芸的心意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辜负小芸啊!”

“怎么可能?!知道姐姐心里有我,我都乐死了,我保证陆绘美跟我之间,绝对不是她说的那样,老爸你就安心吧。”

“好,那我走了,你自己记得下午早点回去。”

“知道了。”

最后三个字,伴随着罗意凡开门以及冲出去的脚步声,他的父亲喝完茶杯里最后一口茶,默默帮儿子把茶杯洗干净,才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

宿舍门不用他锁,只要关上就行了,学校管理很严格,从来没有过丢东西的事情,再说,这种贵族学校大多数都是富裕子弟,没几个家境像罗意凡这样的。

——

视线回到家里,罗芸并不知道养父去找罗意凡的事情,中午吃完午饭之后,她就把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反正最近一段时间叶悠寒也不太管她。

在她房间角落里,有一个陈旧的细高梳妆台,说是梳妆台,其实并不尽然,那是前年叶悠寒从旧货市场里淘回来的东西,因为不实用,所以就放在了罗芸房间里,算是让小姑娘有个对镜梳‘妆’的地方。

罗芸呆呆盯着梳妆台上的小镜子,镜子里映照出她美丽的脸庞,那么清纯,如同山涧叮咚的泉水。

她抬起的手指落在肌肤上,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凤尾翎一般的眼梢也向下垂落,睫毛盖住了暗沉的瞳孔。

她等了好几个月,罗意凡没有做出一点解释,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罗意凡当时根本就是酒后起意,也许,在他心里,正想着某个学校里喜欢的女孩。

会是谁呢?罗芸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绘美,那么美丽、高傲,像天鹅一样。

“……丑小鸭怎么可能和天鹅相比,也根本不可能变成天鹅……”轻启朱唇,罗芸喃喃自语,悲伤弥漫开来,裹挟着爱意,让她痛楚。

也许,是因为陆绘美的高傲,以及家庭条件的落差,让罗意凡难受了,所以才会喝醉酒。也许,是因为别人也在追求他心爱的女孩,让他妒忌了,所以才会回家发泄……

总之,罗芸不会认为罗意凡的行为是为了自己,因为她太不起眼了,也太‘笨’了。

双手慢慢抬起来环抱着肩膀,瘦小的身体蜷缩着,双脚收拢起来,那天两个人契合的感觉还留存在心里,那么深刻,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让罗芸仿若被电流击中般微微颤抖。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在心里不断重复着无法说出口的宣言,温热的水流从罗芸眼眶中掉落下来,点点滴滴落到她那件廉价的外衣上面。

“叮铃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扰了美梦,罗芸赶紧擦了擦脸颊,跑出房间去接电话。

家里电话座机在叶悠寒房间里,分机就挂在客厅墙壁上,罗芸伸手拉下分机话筒,喂了一声,听上去有些沙哑。

“小芸,你怎么了?感冒了吗?”电话另一头传来养父关切的声音。

不想养父担心,罗芸轻声说:“我没事,刚刚睡了会儿午觉。”

“哦,小芸,我和你母亲晚饭都不回来吃了,你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跑,今天下午意凡说要回家,让你在家等他。”

“是意凡让我等的吗?”

“当然是,他说有话跟你说,不过,小芸,要是妈妈提前回来的话,你可不能跟她说这件事哦,记住了。”

“嗯。”

“那我挂了,冰箱里有苹果,你一个人在家拿着吃,不要什么都省给意凡,知道吗?也别老是担心妈妈会说什么,她只是嘴上啰嗦而已,心里还是关心你的。”

“嗯,谢谢爸爸。”

听到罗芸乖巧地道谢,罗意凡父亲又忍不住差点叹气,当了那么久的一家人,到现在,她还总是带着生疏和胆怯。

把心思压下去,罗意凡父亲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断电话。他的话在罗芸心里激起涟漪,小姑娘呆呆看了话筒好一会儿,才将它挂回墙面上。

罗意凡下午要回家,而且主动提出有话要跟她说,会是什么话呢?向自己表白?还是澄清?罗芸的情绪在期待和恐惧之间徘徊,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

养父并没有说清楚罗意凡下午几点回家,罗芸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一点多钟了,她躲回自己房间里,却没法再安心坐下,不断来回踱着步,倾听着门口开锁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点、三点、四点,直到晚饭时间将近,大门都没有传来开门声,罗芸的心也从悸动,一点一点落回谷底。

‘他也许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有打算回来,我还是去做点吃的吧。’

给自己找着放松心情的理由,罗芸强迫自己朝厨房走去,眼梢却不自觉一直在瞟向门口,她期待着那扇门突然之间传来动静。

有时候真的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那天直到罗意凡父母回家,罗芸都没有等到她的王子。

——

回想起出事前一天下午的事情,罗芸把头轻轻靠在抽烟的罗意凡肩头,眼眶微红。

他们此刻还在汽车里,罗意凡很喜欢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所以一有空闲,他们就会找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腻在一起。

离开刚刚热闹的街口,罗意凡把车开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这里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也很少。

罗芸说:“这条小巷很像当时我们家厨房正对的街道。”

“是吗?我记得你洗碗的时候老是喜欢看着窗外发呆,小时候总也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多心事,现在想来,大概那个时候,姐姐就已经爱上我了吧?”

罗意凡吐出一个烟圈,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并没有再抽出第二支。在罗芸面前,他从不多抽,顶多也是解个瘾头而已。

低头撩起罗芸线条优美的下巴,罗意凡忍不住印下一个吻,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哪有?那时我们都是孩子,我只是觉得……”

“什么?”

“你很重要,但究竟是重要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不清楚,很朦胧的一种感觉,只是不想你生气、难受、离开我而已。”

“嗯。”罗意凡听完,发出了一个淡淡的语音,罗芸不由得抬头看他,却看到对方微笑的脸庞。

“你笑什么?”她问。

“知道我第一次确定你心意是在什么时候吗?”

“不清楚。”

“是在离家出走的前一天。”

提起离家出走,罗芸心里的酸楚就无法抑制,她好似抱怨,又好似自责地说:“你太冲动了……”

“那么你呢?当时难道不冲动吗?”罗意凡问。

罗芸想要摇头,可她无法这么做,在罗意凡面前,她永远无法淡然的说谎,“我……是恨,那是我最恨母亲的一天。”

“所以你走了,也带走了我的心,带走了母亲的幸福,幸亏有父亲,母亲才没有崩溃,但我呢?找不到你和孩子,我……”罗意凡再也无法说下去,这些天来,过去总是浮现在夫妻两个眼前,他咽下悲伤,温柔抚弄着罗芸的长发。

“我奔溃了,成了白色恶魔的俘虏。”

“对不起……”

“不要说……姐姐,不要说,我爱你,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改变……所以不要说对不起,永远都不要……”

“意凡。”

“我从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姐姐,我只是难过,自己当时怎么会没有回来,在离家出走前一天,我本有机会跟你告白,阻止这一切的。”

“那天早上,父亲来了我的宿舍,告诉我你情绪很不稳定,希望我回家看看,当时他跟我说了很多,他说,你若不爱我,便不会让我得到你。他还告诉我,妈妈介绍的那门亲事,你有多么不愿意,看见我转身离开,你有多么难过。”

“其实父亲才是那个看得最透彻了人,他深爱着妈妈,愿意做出一切妥协,正如同我,不管别人如何说爱我,我的心永远都在你这里。姐姐,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把心意说出来。”

“意凡,你是为了妈妈能从心底接受我们,所以才选择听她的话。当时我也有错,我和你一样不够勇敢,错失那么多年,是我太懦弱自私了。”

第三十六章爱的撕裂上

夫妻二人的回忆在继续,罗芸闭上眼眸,睫毛微颤,手还没有环上爱人的腰部,就落入了温暖的掌心里,被反复摩挲。

罗意凡低头不断亲吻着姐姐的眉眼,与年少时相同的凤尾翎扫过嘴唇,幸福感如清泉在心中流淌,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让罗芸感觉痒痒的,轻笑出声,下意识躲避。

“嗯…意凡不要闹。”

“别动,姐姐,我喜欢这样。”

口中表达着意愿,罗意凡伸手把妻子揽回来,放在背后的那只手缠绕上乌黑发丝,动作温柔,迫使两个人更加紧密

深重的呼吸缓慢而有节奏,带着他们一起翩翩起舞,茶色玻璃为他们阻隔了来自外界的所有目光,好似独处在异度空间一般。

这样惬意的时光,如今的他们信手拈来,但过去,对他们来说却是奢侈。

时间回到罗芸生命中最糟糕的那一天下午,还未吃午饭,叶悠寒就变了模样,她带着愠怒,把正在做饭的罗芸叫到小房间里,劈头就是一句诘问:

“说说吧,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音量不高,但威慑力十足,刹那间,罗芸感到一阵心慌,人向后倒退一步,才稳住身体。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罗芸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养母到底是在问什么?是她跟罗意凡那一晚的疯狂被养母知道了?还是自己怀孕的事情终于被发现了?许许多多问题在罗芸脑海中闪现,她大脑一片空白,唯有低头沉默。

双手下意识捂住了肚子,宽松的衣服被手臂压住,紧贴在身体上,小腹轮廓清晰显现出来,确实比过去圆润了不少。

叶悠寒目光朝下移动,落到罗芸肚子上,恻隐之心让她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但随即,她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忽视掉养女的脆弱。

这次突然袭击,叶悠寒其实也没有做好心里准备,当天上午,他们夫妻俩都不用上早班,叶悠寒早早起床,准备趁着难得的空闲,去超市采购些日用品。

她丈夫还在酣睡,为了不吵醒丈夫,叶悠寒轻手轻脚穿好衣服之后,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出门,可就在同时,她看到丈夫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在闪烁。

他们用的衣架就放在床头柜边上,罗芸养父睡觉前从来不会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出于好奇心,叶悠寒掏出手机解锁了密码。

她一边翻看手机,一边坐回床沿侧边,最前面几封短信都是单位同事发过来的,没什么可看,但手指慢慢下移,叶悠寒看到了罗意凡的信息,就在前几天,丈夫和儿子通了好几次电话,短信来往也很频繁,叶悠寒却一无所知。

这令她立时警觉起来,点开短信,每一封,两个男人的关注重点毫无疑问都是罗芸,她的丈夫很担心罗芸最近的状况,正在向儿子求助,还不止一次催着罗意凡要回来跟罗芸好好谈一次,强调不可以让她知道。

叶悠寒的火气从心底一点一点窜上来,当看到最后一封短信的时候,她再也安耐不住了,原来,昨天下午,罗意凡本想要回家跟罗芸摊牌,结果因为影视公司临时来人,所以没走成。

罗意凡打电话给父亲没有打通,于是就发了短信,叶悠寒知道,前一段时间罗意凡就通过了剧组的角色遴选,一直在等对方的试镜安排,这件事对罗意凡非常重要,成功就意味着他可以正式出道。

而且,这次机会是陆绘美为他争取来的,罗意凡没有说起,是陆绘美打电话给叶悠寒,告知了她,并让她瞒着罗意凡。

陆绘美自从上次与叶悠寒谈心之后,两个人就一直瞒着罗意凡保持联系,陆绘美家中的条件,以及她对罗意凡死心塌地的态度,都让叶悠寒感到无比满意,在叶悠寒看来,与罗芸相比,陆绘美简直是天上的金凤凰。

‘没办法,小芸,为了意凡的前途,妈妈只能对不起你了,谁让你自己拎不清呢?’在心里暗想,叶悠寒用怨恨的目光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丈夫,把手机放好,走出了房间。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养女走动的声音,努力思考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必须在丈夫清醒之前把问题解决,如果罗芸听话,愿意做出让步,打掉孩子,亲口拒绝罗意凡,那她就把罗芸留下来。

如果罗芸不听话,执意要跟罗意凡好,毁了她迎陆绘美进门的心思,那她也没什么可以客气的,直接断绝关系将人撵走,反正天大地大都没有罗意凡的前程大。

‘这个恶人我必须做,将来,意凡会感激我的。’

为自己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叶悠寒抚平愧疚,坐在了养女的房间里,因为这间房间离他们夫妻的房间最远,丈夫不容易被吵醒。

没有人大声喧哗,罗芸根本连声都不敢吱,这正中叶悠寒的下怀,那张致命的验孕单已经被她偷偷捏在了手心里。

“我再问一遍,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现在说还来得及!”叶悠寒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罗芸从来没有看到过养母如此恼怒的样子,不断往后退却,整个人差不多要缩进角落里,嘴唇别她咬得发白,可就是一个字也不吐出口。

终于,叶悠寒的‘耐心’耗光了,她猛地站起身来,将手心里的单子扔到地上,低吼:“这是什么?是谁的?说!”

“!!”

刹那间,尖叫从罗芸口中溢出,叶悠寒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了罗芸的嘴巴,将声音堵回喉咙里。

然后她放开手,骂:“你还不嫌丢人吗?还要把你父亲也叫醒,是不是?现在,立刻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然后跟我去医院把孩子打了!快说!”

惊恐占据了罗芸整个心房,她抬起头来,突然之间,想要将从小到大的委屈都一口气吼出来,泪水如断线珍珠一般,顺着美丽的凤尾翎滑落脸庞。

“我……孩子的父亲是意……”

“啪!”

毫无预警一个耳光,打断了罗芸即将说出口的名字,也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打落尘埃,恐惧中夹杂上了震惊。

是的,罗芸在瞬间明白了养母的意思,养母知道,早就知道自己与罗意凡那一晚的秘密,只是不说,如今,发现自己怀孕了,是不是与她的缘分也走到了尽头?

‘为什么?’罗芸想问却问不出口,只能维持着被打的姿势,久久不能恢复。

她是聪明的,一向如此,这个世界上,唯有罗意凡能真正了解她,看清她的智慧与隐忍,所以她才会如此爱着罗意凡,如此的毫无戒备。

耳边听着叶悠寒无端的指责,罗芸奇迹般地慢慢平静下来,双手紧抱腹部,她已经不想再做出任何反驳了,哭声也渐渐停止。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了谁?’这个问题在罗芸脑海中反复盘旋,答案只有一个,陆绘美。

那个美丽的富家女,有钱有势,她第一次见,就知道自己比不过,也从来没有心思去与她争抢什么。

‘既然陆绘美能给他带来更好的未来,我又何必执着,有他就够了。’

罗芸不断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断地自我宽慰,她似乎已经和叶悠寒不在一个频道上,两人各想各的,直到叶悠寒第二个耳光打下来,罗芸才稍稍恢复一点神智。

小姑娘脸颊上一片榴红,嘴角也破了,叶悠寒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她太着急了,丈夫很快就会起床,她必须在此之前让罗芸妥协。

所以,很快第三个耳光便将小姑娘打倒在地上,只因为她无声的反抗让叶悠寒气急败坏。

抬起头来,罗芸盯着叶悠寒的目光,气场已然改变,带着恨!谁也不是圣母,能让罗芸真正妥协的只有罗意凡。

看着养女的眼神,一股莫名的害怕袭上叶悠寒内心,她强装镇定,想要继续质问,罗芸的举动却让她愣住了。

小姑娘默默撑起身体,弯腰捡起地上的验孕单,揉成一团,收进口袋里,背对着叶悠寒,站在那里。

“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了?啊?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你让我们罗家的脸面往哪儿搁?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把你带回家!”

“念在我们母女一场,你现在立刻跟我去医院,孩子的父亲也不用找了,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以后你安分守己,我帮你找个人嫁了,把这件事掩盖过去。”

‘呵!安排得真好啊!妈妈。’罗芸在心里嘲笑,指甲嵌进手心里,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到底听到没有?不要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叶悠寒走过去伸手拉罗芸,后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后背撞到家具,可双手依然紧紧护着肚子。

‘孩子是意凡留给我的,我不会打掉,即便你把我赶出去,也不会。’

心中的念想逐渐让罗芸下定决心,既然注定要与罗意凡分开,注定要把他拱手让给另一个站得更高的女人,那她就好好守护所爱之人留给她的唯一血脉吧,就像当初的母亲,独自守护她和泳心一样,再苦再累,只要有亲人,总有办法活下去的。

“妈妈……”

“不要叫我妈妈,我丢不起这人!”

“我不会打掉孩子。”

“什么?!你疯了吗?!!”

“……”

第三十七章爱的撕裂中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现在就离开我们家,意凡好不容易有演出机会,可不能让你给毁了!”

“……我愿意离开……我怀孕的事不要告诉意凡。”

“我没脸让他知道!”

“我想带走一些日用品和衣服,可以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小芸,这件事是你做错的,可不能怨我们,我已经给你最大的宽容了,你再好好想想,打掉孩子,听我的,嫁个人,不要一意孤行。”

“……妈妈,能……给我几天生活费吗?”

罗芸的声音越来越平静,而叶悠寒从愤怒,到惊讶,再到带着疑惑和不安的回答,始终在变化,这场博弈的局面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扭转过来了,叶悠寒还不知道,即将面对惨痛代价的不是罗芸,而是自己。

犹豫片刻,叶悠寒让罗芸等一会儿,她去拿来了几张钞票,递给罗芸说:“就这些,够你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接下来你自己想办法吧。”

没有一句结束语,罗芸接过钱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不多的几套旧衣服和一些罗意凡给她的礼物,包括晴天娃娃和兔子金镶玉。

在她收拾的时候,叶悠寒退到了客厅里,一到外面,叶悠寒的表情马上就变了,她很意外罗芸居然没有闹,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也想不通,罗芸如此反应的原因。

有时候,一件事越是顺利,反而越让人害怕,叶悠寒颓然坐在沙发里,等待着,房间里响起她丈夫起床的声音。

“悠寒。”

“啊,什么事。”

“你今天几点的班?怎么这么早起床?”罗芸养父明显还没有睡醒,正在穿衣服。

怕丈夫看到罗芸的样子,叶悠寒顾不得发呆,站起身朝房间里走去,一边思考着等一下要如何对丈夫和儿子解释。

“你再睡会儿,现在还早呢。”

“不睡了……睡多了腰酸背痛,小芸呢,这些日子你要让她好好歇着,意凡这小子也该回来看看了。”

“你一个大男人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再睡会儿,听我的,今天不还是晚班吗?”

当叶悠寒打开房门的时候,身后也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声音,是罗芸,小姑娘似乎收拾好离开了,叶悠寒脚步一滞,想要到门口去看看,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养女,只能默默听着养女离开的声音,然后才进入房间。

房间里的丈夫已经穿戴完毕,他也听到了大门开关的声音,问道:“是谁?是不是意凡回来了?”

“……不是,是小芸……”

“小芸?”

“来,你坐下,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叶悠寒今天显得特别有耐心,语气也很温和,却让她的另一半突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没有听妻子的话,他匆匆跑出房间去查看。

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里的汤锅还在冒着热气,微波炉也在运行,他走到养女房门口,一眼就看到里面平时常用的几件东西不见了。

愣了几秒钟,男人回过头,严肃地看着叶悠寒,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睡得迷迷糊糊,我就听到好像有哭声,是不是你又骂了小芸?”

“你怎么总是责怪我?连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就先指责我!我无缘无故,吃饱了撑的要去骂她吗?”叶悠寒用激烈反驳来掩盖心虚。

“告诉我怎么了?”

“你先坐下行吗?我慢慢讲给你听。”

“不不不,悠寒,我现在没有心情坐下,意凡对我说过,如果小芸房间里的晴天娃娃在,那就没事,意凡很聪明,我相信他的话,现在晴天娃娃不见了,你跟小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让她出去买东西了吗?”

“等等,现在先不要回答,我先去把小芸带回来再说。”说着,罗芸养父就要冲出门去,他太了解儿子和罗芸了,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莫名其妙的慌张。

他还没跨出几步,胳膊就被妻子抱住了,耳边传来急吼:“老公,你听我说!”

“到底怎么了?!”挣脱不开妻子,这个老男人也开始急躁起来。

叶悠寒连拖带拽把丈夫拉到沙发上坐好,努力保持平静说:“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许激动,小芸怀孕了。”

“啊?是意凡的吗?那太好了,我们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你疯了吗?小芸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你怎么能肯定是意凡的?再说意凡年纪还小,现在刚刚得到演出机会,小芸的事会毁了他的。”

“你说什么呢!悠寒,意凡和小芸在一起跟他的演艺事业有什么关系?只要人行得端,做什么不行?即便不能演戏,他还可以跳舞啊!过几年他们年龄够了,奉子成婚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你脑袋是不是有病?啊?!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还奉子成婚,那孩子是谁的都不确定!!”叶悠寒控制不住怒吼,丈夫的思维总是跟她背道而驰。

她的话让罗芸养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问:“小芸真的怀孕了吗?”

“是!”

“那肯定是意凡的呀!小芸这孩子那么老实,连个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跟意凡之外的男人有接触?悠寒,你告诉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真的别再骗我们了,意凡对这件事也很重视,他是爱着小芸的,你知道!”

“……”

“悠寒,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打什么主意?”

“好吧,我告诉你,”估算着养女应该已经远离,叶悠寒咬了咬牙,对丈夫说出实话:“你觉得那个陆绘美怎么样?”

“陆绘美?她跟我们家有什么……你,你该不会想让意凡和陆绘美在一起吧?悠寒!你怎么能……怎么能……”刹那,罗芸养父挣脱妻子的手,用手指指着妻子鼻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了陆绘美家的条件,故意给小芸头上泼脏水了?!”

“什么叫泼脏水?她自己不检点,有了孩子,我不过就骂了她几句,她就受不了离家出走,这怎么能算是我的错,如果她认为自己没错,完全可以叫醒你出来评理啊!”

“你,你还狡辩,你会毁了小芸和意凡的!悠寒,我说你什么好!都怪我!怪我!!就不该老是迁就你!从意凡读书起,你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是,我是不可理喻!我为意凡将来着想难道错了吗?没有我,意凡能有今天这么风光?!那个傻子,娶了她意凡将来不后悔才怪!!恶人都让我一个人做了,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跟你辩驳,我现在就去找小芸!你呀!!”最后指了指妻子,罗芸养父不想再争吵,转身冲出门外,连拖鞋都没有换下来。

客厅里只留下叶悠寒一个人气急败坏地看着丈夫离开的方向,不知所措,杂乱的情绪如浪涛般在她心中翻涌,理智被逼到边缘。

极度的委屈与不平衡往往会让人看不清自己拥有的幸福和财富,她身边明明都是令人羡慕的事物,可惜,却让她经营成了痛苦的桎梏,而这桎梏无从发泄的时候,就会演变成更加偏激的行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一点钟,叶悠寒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客厅里,木讷盯着大门。

头一个回来的是丈夫,很明显,他没有找到罗芸,灰头土脸的,进门之后也没有跟叶悠寒说话,埋头走进了房间,叶悠寒听到他开门关门,以及浓重的叹息声,嘴角扯起像哭一样的微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丈夫刚刚进入房间,罗意凡就推开了家门,脸上带着喜悦,完全是两个极端,叶悠寒从没有看到过儿子如此兴奋的表情,连带着她的微笑也扯得更开了。

“意凡,你怎么回来了?”

“姐姐呢?”

“先别问她,你为什么回来了?”

叶悠寒紧走几步,一边跟儿子交谈,一边若无其事关上罗芸小房间的门,她不想儿子马上意识到真相,刚刚丈夫的态度让她慌乱。

罗意凡一心沉浸在喜悦中,放下背包,猛灌一大口水,坐到沙发上说:“累死我了,昨天剧组的人突然来学校,带我们去试镜,我连准备都没有。”

“那,你试镜成功了吗?”叶悠寒问。

“还不知道,今早又安排了另一个角色,稍微戏份多一点,试完我就匆匆回来了,还没听结果。”

“意凡,你该听完结果再回来的,不用这么着急。”

“妈妈,先别说这个了,姐姐呢?我饿死了,早饭还没吃,刚才在小区门口遇到爸爸,他是不是病了?头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好,看到我话都不说,直接就回上来了,到底怎么了?”

“这个……”叶悠寒语塞。

罗意凡此时缓过劲来了,他开始意识到母亲的反应也很奇怪,于是探头看了看厨房,没有罗芸的身影,立时眉头就锁紧了,站起身准备往姐姐房间里走进去。

“等等,意凡,我让你姐姐去买东西了。”

“是门口的超市吗?我去看看。”罗意凡何等聪明,叶悠寒一个轻微的拦截动作,就让他起了疑心,也许,这个家最笨的始终都是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叶悠寒吧。

“不是门口的超市,意凡,我让她去了远一点的地方。”

“哪里?”

嘴上问着,罗意凡脚下没停,趁母亲不备,迅速绕开她打开了姐姐的房间门。

只一眼,罗意凡心里就咯噔一下,桌上姐姐常用的小香皂盒子不见了,那块香草味的小肥皂,姐姐很喜欢;梳妆台的抽屉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半透明窗帘后面空空荡荡,连晴天娃娃的影子都没有。

甩开母亲想要拉住他的手,罗意凡头也没回,跨进房间一把拉开床单,果然,床单下的故事书没有了;再拉开窗帘,没有晴天娃娃;打开简易衣柜,没有姐姐常穿的衣服。

第三十八章爱的撕裂下

这一回,罗意凡是真的懵了,他不过就晚回来半天,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又能做什么?不至于把姐姐赶出家门吧?母亲的理由呢?

“妈妈,我姐姐呢?”

没有多余的话语,罗意凡转身问道,他低垂眼眸,脸色阴沉。

看到儿子这幅模样,叶悠寒知道瞒不住了,既然老天爷要把事情堆在一起解决,那么,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再怎么样,她也是罗意凡的母亲,他还得靠他们养活呢,不见得为了罗芸连父母都不认吧!

“你父亲刚刚是出去找小芸了,没找到……我…和小芸今天早上吵了一架,原因是……”叶悠寒想说罗芸怀孕了,可她想起刚刚丈夫的态度,若是罗意凡同丈夫一样,她该怎么办?所以她没有马上接下去说,而是在犹豫。

可是她犹豫,罗意凡却已然失去耐心,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嘴里说:“我去找!”

“等等,意凡,你姐姐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会回来,你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找什么找?”

“我不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先把姐姐找回来再说!”罗意凡对母亲吼,想要推开母亲。

也不知道叶悠寒哪里来的力气,死死阻拦在小房间门口,不肯离开,即便看到罗意凡瞳孔泛红,也没有妥协。

“妈妈,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还想问你们想怎么样呢!!你知道吗?早上那小妮子偷了我的钱!还不认错!!”情急之下,叶悠寒脱口而出这么句话,吼完,她自己也愣住了,完全不敢抬头看罗意凡的眼睛。

同时,夫妻二人房间里传来一声怒吼:“你给我闭嘴!!”

罗芸养父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他没有走出房间,也许是觉得无颜面对儿子,怒吼之后,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

叶悠寒脑袋嗡地一下,各种情绪再次疯狂侵入她的内心,终于,她绷不住了,歇斯底里怒吼:“凭什么我要闭嘴,就是她偷了钱!!骂她几句就离家出走?!她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可以做我的主了?!!凭什么?!我养活她白养了吗?!不知廉耻!她要是有人家绘美一半好,我也不至于这样!!自己不争气,还想来赖着我们家意凡!我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把她这个丧门星给带回来!!!”

一边吼,叶悠寒一边蹲到地上嚎啕大哭,她本来情绪就不稳定,一直处于高压之中,也许只有拼命把错误都推到罗芸身上,她才会好过一些。

听完母亲的怒吼,罗意凡的脸已经完全黑化了,事实上,他骨子里的执着像极了母亲叶悠寒,‘赤眸鬼神’的属性从此刻开始,一点点显现出来。

空气都因为母子俩的对峙凝固了,赤红瞳孔望着母亲的头顶,罗意凡语气中只有骇人的冷静,“妈妈,姐姐真的偷钱了?”

“对!她偷了几百块!从我衣服口袋里拿的!!”

“你再说一遍!”

“意凡,你不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的姐姐……从小把我带大,一粥一饭照顾我的姐姐……她从不会……”冷静中带上了哽咽,罗意凡继续说着:“从不会……我了解她,所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妈妈,我想听实话!”

“我来告诉你实话吧。”突然之间,另一个男人声音插进来,带着愧疚,罗意凡父亲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他站在客厅里,头发依旧凌乱,脸色苍白。

“是我出主意赶走小芸的,刚刚去找她,也不过是想装个样子给你看,我知道你昨天下午没回来,今天肯定会回来。”

“为什么?”罗意凡机械般地看向父亲。

“因为我们想让你和陆绘美在一起,她有个能帮你上位的家庭,也很喜欢你,我们看好她。”说着违心的话语,罗意凡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维护妻子,而他的妻子,已经被着突如其来的变化搞糊涂了。

“那你昨天跟我谈的话都是谎言喽?既然你们决定要赶走姐姐,爸爸你有什么必要来跟我说那些话?”

同样不敢看儿子的目光,罗意凡父亲拼命自圆其说:“意凡,我一直很纠结你和小芸的事情,我和你母亲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所以跟你谈过之后,我就后悔了,今天才会……意凡,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其实也不愿意小芸离开,确实是你妈妈骂得狠了,小芸才负气出走的,要不我们先把她找回来,再慢慢聊这个问题,好吗?”

“骗子!哼!还在骗我……”罗意凡对父亲的说法嗤之以鼻,当时岳翔的事情,母亲那样逼罗芸,她都没有离家出走,今天的几句骂可能吗?难道姐姐不想留在自己身边了?罗意凡感到自己必须弄明白真相。

不再啰嗦,他开始在整个家里翻找,虽然不知道要找什么?但罗意凡相信,一定会有点蛛丝马迹留下的。

“你干什么?意凡,不要翻了!给我住手!!”叶悠寒急吼,冲过去阻止儿子,却被几次甩开,踉踉跄跄地东倒西歪。

罗意凡父亲也慌了,他冲着儿子喊:“意凡,冷静一点,你先跟爸爸去把小芸找回来,回来了咱们再谈!”

“找什么找!!那小妮子死了才好!!意凡,你要是再胡闹,我就死给你看!!”叶悠寒跟着吼,她已经要疯了,拼命跟罗意凡纠缠。

无奈,她丈夫只能去拉她,让她住手,客厅里弄得一片狼藉,叶悠寒也哭得像个泼妇,嘴里更是毫无遮拦,不停谩骂着,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客厅里什么都没有,罗意凡便向姐姐房间再次冲进去,不仅把能翻的东西都翻了个遍,连垃圾桶都不放过。

叶悠寒还想阻挠儿子,被丈夫死死压在沙发上,她又踢又打,嘴里吼着:“你给我放开!他翻什么?他想要知道什么?我们没有对不起那小妮子!!”

“那你就让他翻!既然你觉得没有对不起小芸,那就让儿子翻!!!”

“!!”

“意凡想发泄就让他发泄,既然我们做了,就得承担后果!!小芸当时是怎么走的!!你要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就安静让儿子翻!!!”

倒抽一口凉气,叶悠寒惊恐看着丈夫已经扭曲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恶魔在嘲笑,第一次,她的疯狂,被按下了暂停键。

“……是啊……他翻不出什么的,哼!小芸都拿走了,他什么都不了解……”悠悠说着,叶悠寒的样子看上去与丈夫一样可怕。

“姐姐没有拿走。”

“什么?”叶悠寒与丈夫同时回头。

罗意凡站在小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张长方形的纸片,揉得很皱,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块手帕。

“姐姐没有带走晴天娃娃,落在床底下了,这个报告,是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是我的孩子吧?”罗意凡话语中透着一股狠戾,他自顾自说着,走向客厅里唯一的电话机。

“你们气急败坏要赶走姐姐,是因为她怀了孩子,会影响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演出机会吧?这次机会是陆绘美父亲投资的,妈妈,你肯定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我真是愚蠢,明知道那次之后你的反应不对劲,却还是选择了妥协,妈妈,从小到大,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不要,就是姐姐,你要想从我身边夺走后,我绝不会罢休!”

罗意凡的手接触到电话听筒,夫妻二人还是没有意识到儿子想要干什么?他们愣愣地看着,除了罗意凡父亲试着劝说的话语,别无他言。

拿下电话听筒,罗意凡的手停在半空中,问:“告诉我,姐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你姐姐走了没多久,真的,就中午之前。”

“中午之前爸爸会找不到?姐姐又没钱坐车……”

“她有……”叶悠寒想要反驳,下一秒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因为罗意凡已经拨通了某一个电话号码。

“喂!是剧组负责人吗?我是罗意凡,今天试镜的角色我不去了,家里出了点事,以后也不过来了,对不起!”

[]“……”

“没什么,还有,帮我告诉陆大小姐,以后她父亲投资的影视剧都不要来找我,谢谢!”

从容挂断电话,罗意凡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淡然地把验孕单扔到桌上,说:“姐姐的孩子一定是我的,我现在去找他们母子俩,找不到就不回来,我说到做到,至于我的生活费,以后我会自己挣,不用你们再操心了,也不用陆绘美操心!”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你的事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管?!意凡,爸爸跟你一起去找,总能找到的,小芸确实是走了没多久,你相信我,我和你妈妈事前也不知道她怀孕了。”

不再回答父亲担忧的话语,罗意凡感到心在一点点下沉,他无法再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回家,就为了那该死的试镜吗?他简直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同样带着恨离开家门,罗芸是带着对叶悠寒的恨,而罗意凡更多的是带着对自己的恨,他无法坦然去恨生他养他的父母。

当然,那时罗意凡还是抱着希望的,找到姐姐,在一起,然后回家,即便母亲不同意,也无能为力,他不可能想到,这一去就是十年,恨成为了他跟罗芸的枷锁,不仅锁住了他回家的脚步,也锁住了罗芸的心意。

罗芸同养父母一样,希望罗意凡飞得更高,她始终以为,罗意凡没有她,便会跟陆绘美在一起,便会飞上九天,所以她离家出走的理由,并不单纯是恨,也有爱的。

第三十九章偶遇上

罗芸踏出住了十几年的家门,手里捏着从没有碰触过的红色钞票,她现在剩下的只有迷茫,刚刚离家的冲动已经消失殆尽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不清楚,只能漫无目的沿着马路向前走,肩上的背包越来越沉重,双脚意思,如同灌了铅一般。

只走了十来分钟,罗芸就撑不住了,不是体力,而是心力,她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难受到想吐。内心自以为的坚定,现在已然溃不成军。

但她不能回头,不是害怕嘲讽,而是怕毁了罗意凡的生活,毁了心中美好的念想,毁了肚子里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罗意凡真的会承认这个孩子吗?罗芸不敢想象,更不敢下赌注。

从小到大,她都在害怕失去,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主动选择失去,因为失去至少能保留住记忆中的美好,而强行挽留,也许会失去一切。

这就是罗芸的可悲之处,但不是她的错,因为生活的卑微早就磨灭了她奋力争取的勇气。

中午时分的阳光照射在小姑娘头顶,她感受不到太多温暖,只觉得头顶热乎乎,太阳穴突突地跳,脑袋也有些眩晕。眼前掠过一处公交车站,罗芸停下脚步,凝视半晌,走上了站台。

她像个流浪者一样,背着鼓鼓囊囊的破旧背包,手里提着塑料袋,头发凌乱,红肿的眼眶和脸上的巴掌印让等车的人纷纷侧目。

几个坐着的阿姨开始窃窃私语,片刻之后,其中一个站起身,准备向罗芸走过去,也许她是想要关心一下这个落魄的小姑娘,但此时,公交车正好从远处缓缓驶来,阿姨们纷纷把注意力转向公交车,不再关注罗芸。

罗芸也看到了公交车,她犹豫一下,决定先坐了车再说,反正,她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总不见得一直走下去吧。

公交车很快就会进站,罗芸匆匆把仅有的几张大钞卷起来,小心塞进贴身口袋里,然后解下背包,从里面翻找出一枚硬币,等她把背包拉链拉好,车门已经打开,她来不及背好,就跟着阿姨们一起挤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罗芸找了个车门边上的小座位坐下,把背包和塑料袋放在自己脚下,才总算松了口气。

至于车子开往哪儿?那就听天由命吧,罗芸想,不管去哪里,她都不可能再回头了,晚上要是找不到小旅馆,就在公园的长椅上歇脚,省点钱,反正六岁以前,她也没少跟着母亲风餐露宿。

想起六岁以前的生活,罗芸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能记得的场景不是很多,唯一清晰的只有亲生母亲温和的脸庞。

就这样,她一路颠簸,一路回忆过去,脑海中除了母亲与梁泳心,就只有罗意凡,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可以让罗芸在痛苦中弯起嘴角。

罗芸特别喜欢这样‘白日做梦’,因为梦能让她忘记现实中的落魄,让她变得坚强。

“意凡,我的好弟弟,不要忘了我,不要怨我、恨我,我爱你!”她的嘴唇蠕动着,没有声音,目光看着自己印在车窗玻璃上的容颜,自言自语,难闻的汽油味此刻也没有办法再打扰到她。

汽车渐渐远离她曾经的家,丑小鸭再看不到养父焦急关切的眼神,以及王子为她放弃一切的决绝身影,就此,他们错过了爱情最美好的时光。

——

时间跳跃到几年以后,罗意凡的舞台剧《鬼神再临》刚刚公演不久,也是他成名的关键期。

在这几年间,罗意凡经历了很多,怨恨过,绝望过,颓废堕落过,始终都不曾原谅母亲当初的行为,也没有再踏进家门,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自以为万劫不复的时候,却是陆绘美父亲将他一把拉上了悬崖。

因此,他不得不放下倔强,对陆绘美的示爱选择妥协,但妥协不是接受,只是沉默不反驳,希望如此做可以让双方都好受一些。罗意凡不想伤害陆绘美,此时期的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报恩。

至于他堕落的原因,我在这里就不描述了,大家有机会看罗雀屋吧,如果可以,我会很乐意将白色恶魔背后的故事写出来。

话说回来,虽然两个人无法相爱,但在工作上,陆绘美确实是个好帮手,公演期间,她第一次展现出作为编剧和经理人的天赋,各种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为罗意凡免去很多烦恼。

于是,在陆董事长的建议下,他们成立了国内首个大型私立舞台剧团,陆绘美与罗意凡正式合作,共同经营剧团,一个演,一个写,也算是另一种琴瑟和弦。

剧团初期所有的资源都是陆绘美父亲拉来的,资金也是,所有当仁不让,陆家成为剧团最大的股东,在剧团经营上面,罗意凡也非常尊重陆绘美的意见。

当然,白色恶魔的事情,罗意凡不可能让陆绘美父女知道,他为了彻底恢复,在建立剧团之前,请求陆董事长给他一年修整的时间。

这一年里,罗意凡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医生,他谁也不见,还关闭了自己所有的社交账号。

一年以后,罗意凡按照约定出现在公众面前,他的外表和精神状况都恢复得很好,但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恢复的,有没有彻底戒除心魔,就只有他本人清楚了。

然后罗意凡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把内心的伤痛深深掩埋起来,虚心学习,拼命演出,从不刻意追求物质生活,手腕上的旧表成为了他的标志,不管到哪里,不管是什么场合,他都会带着那块手表,连上台表演都不例外。

《鬼神再临》首演取得了出乎意料的好成绩,之后的十几场演出也是场场爆满,投资人收益不菲,罗意凡总算是迎来了开门红,理所当然开始全国巡演。

剧团演出安排到罗意凡家乡时,他提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建议,希望演出可以在露天场所进行,并且票价要尽量压到最低。

理由是户外场地比室内大得多,局限性小,票价降低可以吸引更多观众过来看演出,扩大剧团的知名度。

但实际上,罗意凡是想要让姐姐罗芸有机会看到舞台剧,出现在他面前,虽然不知道姐姐和孩子在哪里,但他始终抱着希望,希望一家三口能够团聚。

还有父母,罗意凡不是不想他们,可他放不下心结,没找到姐姐之前,他无法面对母亲,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母亲找了他无数次,争吵也好,妥协也罢,却一直不肯主动去找回姐姐。

他越是叛逆,越是堕落,叶悠寒就越是怨恨透了罗芸,在恶性循环之下,他们都陷入了困局,无法自拔。

为了弥补亏欠,罗意凡将演出收入大部分都寄回家,让父亲不要再出去工作,好好守在母亲身边,自己若是回乡演出的话,就带着母亲一起来看,他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罗意凡在百忙之中,计算着回家乡的日期,他筹备好一切事物,让陆绘美和剧团同行,自己借故提前几天坐上了回乡的火车。

在火车上,罗意凡戴着黑口罩,深色包头帽,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座位里,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火车高速行进,窗外的景物如同他过去的生活一般,从眼前掠过,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他映照在玻璃上的眼眸。

那双乌黑瞳孔,渐渐添上了飞扬的凤尾翎,记忆中的爱人还是那么美,一如往昔,几年未见,罗意凡无法想象她会有怎样的变化。

那双温柔的手,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抚过他的脸庞,抚平他心中的不安,现在的罗意凡,一旦安静下来,就越来越喜欢沉浸在‘白日梦’中。

他多么希望每天回家,依旧可以看到姐姐温暖的笑容,吃到小时候熟悉的味道,听到那如同小弦切切,又如风铃在低语的嗓音,可惜,这一切现在都成了天边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心中的痛苦满溢出来,罗意凡闭上眼眸,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不动的时间长了,他颈椎和腰椎都有些酸痛,不得不调整坐姿。

‘应该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我睡一会儿。’

心中想着,罗意凡正要小憩片刻,发现身边空位上多了一个人,他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却刹那间愣住了。

那个人柔美的侧颜,如同凤尾翎一般的睫毛,细长的眼眸,小巧的樱唇,好似一汪清泉般的气质,都像极了姐姐罗芸,如果不是他身高体型不同,穿着一身名牌西服,罗意凡说不定会立刻把他纳入怀中,倾诉衷肠。

他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拉下黑色口罩,怔愣了几秒钟之后,脱口而出:“你是谁?”

“嗯?”身边人正在看杂志,没有注意罗意凡的脸色,被他一问,倒是有些尴尬。

抬头反问:“你好,是不是我突然过来打扰到你了?对不起,我叫梁泳心,本来是跟同事坐在一起的,后来觉得太挤了,看到你这儿有空位,就自作主张坐过来了,如果这个座位有人,我可以走。”

“泳心?你真的叫泳心?”

“是啊!你认识我吗?”梁泳心显得很奇怪,上下打量着罗意凡,可是片刻之后,他也不淡定了,兴奋地站了起来。

“你,你不会是舞台剧《鬼神再临》的主演罗意凡吧?真的是你吗?”

他这一嗓子,不出意外,把前后左右所有乘客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大家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看明星,有很多人都认出了罗意凡,还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新晋成为偶像明星,罗意凡还不习惯这种状态,他勉强同周围人打了几声招呼,就拉上口罩,示意梁泳心坐下说话。

梁泳心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看了看周围,有些手足无措地坐了下来,对罗意凡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暴露你身份的,只是看到明星太兴奋了,不好意思哈。”

“没关系的。”罗意凡朝他摆摆手,显得有些着急,他不想谈论关于明星的话题,只想要知道,梁泳心与罗芸的关系。

泳心这个名字,他小时候不止一次听到罗芸提起,也知道罗芸一直在心心念念想要找到弟弟和亲生母亲,那时罗意凡很排斥,总觉得泳心出现,会夺走姐姐对他的爱,每次姐姐提起,都会很生气。

可现在不一样了,梁泳心若真是罗芸的亲弟弟,那么,有没有可能罗芸出走以后,遇到了梁泳心,一直在他身边生活呢?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和姐姐就可以团圆了。

罗意凡压低声音问:“梁先生,你是不是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叫小芸?”

“你,你怎么知道?”梁泳心一脸震惊。

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罗意凡追问道:“她在哪里?”

“什么她在哪里?我也一直在找她,罗先生,你究竟是怎么认识我姐姐小芸的?”

“你真的没有小芸的消息?”

两个人这样问来问去大概有一分多钟,才终于打住,开始有效交谈。

还是罗意凡率先开口,“梁先生,小芸也是我的姐姐,具体细节我在火车上不便说明,等下车以后,我们能找个清静的地方谈一谈吗?”

“求之不得,自从我继父过世以后,我就一直在找姐姐和母亲,至今杳无音讯,罗先生,今天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拍即合,梁泳心随即离开座位,去跟随行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三四个小时之后,他跟罗意凡坐在了火车站最隐蔽的一间咖啡馆里。

“先说说你的故事吧。”等到咖啡上桌,罗意凡对梁泳心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梁泳心那张神似罗芸的脸庞,心中已经很确定,对方绝对是罗芸的亲弟弟。

“小芸姐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儿,所以对她的印象几乎没有,在我懂事之后,母亲就已经跟继父在一起了,他们也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小芸姐。”

“后来,母亲过世,继父将我养育到16岁,积劳成疾,得了癌症,当时家里条件很差,我本身也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索性辍学回家照顾父亲。”谈起自己人生中最阴暗的时刻,梁泳心不由得有些伤感,眼眸眨了几下,低垂下去,他的声音,同样是软软糯糯的,很好听。

第四十章偶遇下

喝了口咖啡润润嗓子,梁泳心继续说:“我以为,父亲过世后,自己就是孤独一个了,万万没想到,在临终前,父亲居然对我说,我还有一个姐姐活在世上,名叫小芸,而且,我的母亲有可能也活着。”

“当时我完全无法相信,父亲说,姐姐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跟他出去玩,半途他因为单位临时有事,就让姐姐一个人回家,结果姐姐走丢了,母亲和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为此,母亲思念成疾,得了抑郁症,一天不如一天。”

“父亲因为穷,也没有带母亲去医院看过,他以为有我在家,母亲不会做出偏激的事情,结果事与愿违,在我十岁以前,母亲还是为了找姐姐,失踪了。父亲用尽各种方法寻找,一无所获,最终,他选择宣布母亲死亡,独自带着我生活。”

“弥留之际,我也无法对父亲深究太多的事情,只能听他一个人说,所以具体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说实话,我不是很清楚。”

“那你后来一直在找姐姐吗?”

“不是,开始几年我自顾不暇,根本无法去找姐姐,罗先生,我那时才16岁,找不到工作,亲戚朋友又不待见,难听点说,就像个乞丐一样,要伸手向亲戚们讨饭,哪里来的能力去找小芸姐姐?”

“年满18岁以后,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商场里当售货员,却因为商场不景气,没多久就失业了,而后,我一直在打零工,勉强糊口,直到21岁那年,我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时装设计师元木槿女士,才算走上正轨。”

“元木槿女士我也认识,这次的演出,我的经理人有请她帮我设计私服,是位很好相处的名人。”罗意凡说。

“是啊,我的人生全都托了元老师的福,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时装设计师,摆脱过去的阴影,对她的感激,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就像我最亲的大姐一样。”

“事业走上正轨之后,我才正式开始寻找母亲和姐姐,但人海茫茫,我完全没有头绪,本来都快要放弃希望了,幸好今天遇到了你,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梁泳心说完,盯着罗意凡看,等待他的讲述。

罗意凡说:“你的姐姐是六岁那年走丢的,我和姐姐相遇,也是在她六岁那年,当时我只有三岁,有一天,我的母亲从孤儿院带回了一个小姑娘,很可爱,母亲说让她以后当我的姐姐,问我愿不愿意。”

“一开始,我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只觉得小姐姐很内向,不太好接触,但几天之后,我就改观了,姐姐能干、温柔,才六岁的她,居然就能帮我母亲摘菜、擦桌子,还会哄我开心。”

“因为我父母工作都很忙,没什么时间陪我,母亲脾气又暴躁,所有我对姐姐很依赖,哭着闹着把姐姐留了下来,其实我们家条件也不好,父母为了培养我,几乎花光了辛苦挣来的钱,根本没有余钱再养一个孩子。”

“而且,当时警察还在查找姐姐亲生父母的信息,我母亲担心收养了她会有麻烦,所以一直拖着,直到孤儿院院长肯定姐姐没有亲人可以收养她之后,母亲才答应了我的请求。”

“从那以后,我生命里的每时每刻,都与姐姐相伴在一起,她为我做饭洗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跟我一起学习,几乎代替了母亲所有的职责,我对她的依赖也与日俱增,直到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你…爱上了姐姐?”

“是的,很不可思议吧,18岁之前,我自己也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会疯狂地爱上姐姐,可事实就是如此,我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可你们为什么又分开了呢?”

“呵……为什么会分开?”罗意凡苦笑一声,仰头望向天花板,自问了一句,然后说:“我上大学之后,家里的经济越来越拮据,母亲一门心思想要我出人头地,一朝成为大明星,不惜把我送进名校,弄得压力一天比一天大,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要里里外外操持家务,还要到学校来帮我收拾宿舍,吃穿同母亲一样省了又省,只为能让我过得舒服一点。而我呢,寄宿在学校,一天到晚跟着一帮朋友玩乐,根本不管家里过得有多糟糕,还总是伸手问母亲要钱,一个不顺心,就同母亲吵架,弄得姐姐两面不讨好。”

“你还真是个混蛋!”梁泳心给罗意凡总结。

“确实如此,我就是个不知不扣的混蛋,明明深爱着,却不讲出来,看着姐姐为我担忧痛苦,还认为那是重视我的表现,偷偷自得其乐。本以为,只要我有了演出机会,就可以养活姐姐,让她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

“等等,罗先生,”梁泳心听到这里突然插嘴说:“有几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但不说,我又有些难受。”

“你说吧。”

“我感觉你不是真的爱小芸姐姐,你大概是习惯了她在你身边,照顾你,重视你,把她当做你的私人物品了,对不对?你说从小,她代替了母亲大部分的职责,你对她很依赖的时候,我就想说这些话了。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会心心念念想着她,保护她吗?”

对于梁泳心的问题,罗意凡自己也曾经迷茫过,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你说得很对,过去的我确实太自私了,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占主导地位,姐姐的一切,我说了算就可以。”

“但是梁先生,现在不一样,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深爱着姐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深刻反省自己,也越来越坚定找到姐姐的决心。”

“那么小芸姐是怎么离开你们家的呢?”梁泳心问。

“在我即将毕业前夕,有一次我喝醉了酒,冲动之下对姐姐做了不应该的事情,后来,我把这件事向母亲坦白,希望毕业后可以娶姐姐,但母亲坚决不同意,她采取了一些措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反正最终,姐姐被迫离家出走,而我,也与父母决裂,直到如今都没有再踏入过家门。”

“她离家出走,你们没有去找过吗?”

“有,我和父亲一直在找,可是根本没有任何进展,姐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小芸姐还在这座城市里吗?”

“应该在的,她无处可去,走的时候身上只要有几百元,还怀着身孕。”

“什么?她怀了你的孩子?!”梁泳心震惊之余,看罗意凡的眼神不禁带上了责备,“她走了几年了?”

“从我19岁算起,有六年了。”

“这六年来你就扔下她们孤儿寡母不管?!自己发展事业,当大明星?我听说,你跟自己的经理人正在交往,真是如此,你对得起她吗?!罗先生,我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从你口中听到小芸姐的消息,我也很高兴,但现在看来,我高估你了。”

梁泳心双手叉腰,气愤让他脸色绯红,不管今天提到的小芸是不是他的亲生姐姐,就罗意凡说的这些话,在他看来,足以证明,这个新晋偶像,完全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与梁泳心的激动相反,罗意凡很淡定,他等对方冷静下来,才继续说:“梁先生,我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是我对不起姐姐,是我混蛋,可有一点我要澄清,我没有跟陆绘美交往,她父亲帮了我,我有今天的成就,全靠陆董事长提拔,所以,对于陆绘美的言行,我选择沉默,但并不是承认。”

“就算交往的消息不是真的,可你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对于姐姐,你比我了解得多,在同一个城市里,你怎么可能找不到她?你应该第一时间求助警察,一个女人单独在外面生孩子,身上只有几百块,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不是没想过求助警察,但后来有一些事情绊住了我的手脚。”

“什么事情?”

“梁先生,你能把耳朵凑过来吗?”罗意凡突然提出要求,梁泳心弄得一脸懵,可还是照做了。

等到凑近罗意凡,一番解释之后,他的脸色再次改变,怒气也收了回去,剩下的只有震惊,他慢慢坐回椅子上,问罗意凡:“这是真的?”

罗意凡重重点了点头,说:“这件事,请你不要宣扬出去,我好不容易从地狱回来,绝不能再失去眼前的一切了。”

“呃,好……我保证,我会严守秘密,但是罗先生,如果有机会,我是说不会毁掉你前程的机会,你会主动向警方坦白这件事吗?”

“会。”

“那么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一边演出,一边寻找姐姐,不找到姐姐这辈子我都不会安心,也无法彻底离开那个恶魔,你会和我一起找吗?”

“当然会,元老师的服装连锁店总店就在这里,我今天回去就跟她申请,调回总店工作,留在这里,我会和你一直保持联系,我们不管谁有小芸姐的消息,都要及时通知另一个人。”

“好,就这么定了,你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存一下。”

接下来,不用再多费笔墨,罗意凡与梁泳心互留了联系方式,各怀心事分道扬镳。

告诉梁泳心自己的秘密,罗意凡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但他觉得值得,愿意相信梁泳心所说的话,后来事实证明,罗意凡并没有看错,多亏了梁泳心,他才能在罗雀屋事件中与姐姐团圆。

第四十一章离索的孤雁第一幕

时间回到罗芸离开家的那一天傍晚,她究竟去了哪里呢?这就与一桩特殊事件有关了。

当天罗芸乘坐公交车一直到终点站,都没有找到合适落脚的地点,下车以后,天色已经昏暗,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正在修建的厂房,和一条弥漫着灰尘的马路。

路边堆放着泥灰和残砖碎瓦,还有大型土方车经过,罗芸拎着行李,站在车站上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目光所及之处,马路对面倒是有几家小饭店,可惜,罗芸一家也不敢进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担心钱不够,其次就是有些胆怯,饭店对于罗芸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去,她除了家门口的小杂货店,基本没有去过其他售卖商品的地方,更不要说是饭店了。

说句实话,也许踏进饭店,让服务员给自己端菜送饭,罗芸都会感到不知所措。这可不是信口胡说,现在的孩子大多有条件出入各种地方,思想行为上也比较成熟活泼,可能无法想象罗芸的那种心情。

她在某些地方表现出来的木讷和蠢笨,不是与生俱来的,完全是周边环境造成的。比方说,在叶悠寒的严格控制之下,罗芸从6岁到21岁,基本没有自己支配过金钱,有时候甚至口袋里有个一两块,都能让她高兴半天。

这样的孩子,零花钱基本上就是奢求,是不可能有机会有的。她从小就习惯了节衣缩食,能不去的地方尽量不去,再加上繁忙的家务,导致她与外界的接触免被限制到了最小程度。

除此以外,家里的不平等待遇,小时候的苦难与分离,都极力助长了她的自卑感,在这种自卑感的裹挟之下,她在别人面前越发会显得胆小卑微,这种状态很容易会被误认为是蠢笨。

以上问题与年龄无关,如果周边环境和自身的心理状态得不到改变,不管成长到多少岁,当事人也许还是老样子。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所以我们也不能说罗芸身上体现出来的状态,每个处在这种环境中的人都会如此。

言归正传,罗芸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之后,为了避让一辆行驶过来的土方车,被挤到了一家水果批发站里面,水果批发站里的老板娘倒是挺热情,开口跟罗芸搭讪起来。

“喂!小姑娘,你是外地来打工的吧?”老板娘问道。

“啊?”罗芸有些慌张,忙不迭回应:“不是的,阿姨。”

“哦,那是我搞错了,我看你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还以为是到这附近来打工的呢?这附近有很多工厂,来来往往的打工者经常会到我店里来买水果,都是些赚辛苦钱的孩子。”

老板娘一边整理着箱子里的水果,一边随口说着,始终没有正眼瞧一下罗芸。

罗芸努力避开她的工作区域,缩到门口角落里,朝外张望着,她灰头土脸的,眼睛里的泪痕还没有干透,漂亮的脸也变得暗淡无光。

片刻之后,罗芸才低声问老板娘:“阿姨,这里……有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小姑娘你问得好奇怪!边上不都是饭店吗?”老板娘抬起头来,想了想,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想找便宜一点的地方?”

罗芸用力点了点头,说:“我身上的钱不多,只想要买份盒饭。”

“盒饭啊……这附近倒还真没有,饭店里其实也做盒饭的,但他们基本上都是批发给附近的工厂,不会单独售卖,要不你去问问看?”

“我……”罗芸想说这样做很难为情,但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老板娘看出了她的想法,在一边补充说:“没关系的,小姑娘,这种事没什么可以难为情,他们(这里指的是饭店里的服务员)也都是打工者,会客客气气的回应你,不会瞧不起你的。”

“现在差不多快要六点钟了,你赶紧去问,可能还会有剩下的盒饭,再晚点,就难说了,快点去吧!没事的!”

老板娘的鼓励让罗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向最近的一家饭店走过去,她一路上脸涨得通红,都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人。

好不容易走到饭店门口,还没开口说第一句话,罗芸耳边就传来一声惊呼,把她给吓了一跳,手里行李差点掉到地上。

“小恽,你到底在干什么?把这么好的东西扔掉,不可惜吗?”低沉带着些微沙哑的男中音响起,让罗芸瞬间心脏砰砰直跳,那声音,与罗意凡有几分相似,呼喊的名字也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不自觉抬起头来,罗芸眼巴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的却是一个蹲在饭店门前台阶上,面容姣好的男孩子,很年轻,大概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

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脸却涨得通红,朝着后面吼:“我自己买的东西,扔掉关你屁事!还有,不许叫我小恽!!”

“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扔下一大堆的功课,陪你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你居然还耍脾气?!”毫无预警,男孩被人从后面一把抓住衣领,给提了起来,后面那个人似乎力气非常大,男孩虽然手舞足蹈拼命反抗,还是被他轻松拉着朝饭店里面走去。

罗芸站在门口看的一愣一愣,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直到门口服务员提醒了她一句,“美女,要吃饭的话里面请。”才算是回过神来。

“我…我,那个……”罗芸抱着自己的行李,拼命在脑海中组织语句,结结巴巴半天,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卖盒饭。”

“我们不卖盒饭的,但我可以帮你去厨房问问,有没有剩菜,给你打包一份,你介意吗?”服务员并没有为难罗芸,反问。

他语气中没有嘲讽的意思,还很客气,这让罗芸好受了不少,抬头看向男服务员,张口表示感谢,下一秒,对方嘴里就传出了轻微的口哨声,眼睛里光芒闪烁了一下。

“来,美女,进来坐会儿。”

他变得越发殷勤,伸手把罗芸拉进饭店,让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把椅子上,说:“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谢谢你!”罗芸再次低声道谢,脸色绯红,不禁让服务员侧过头又多看了几眼。

在罗芸等待男服务员的几分钟里面,刚刚那两个少年还在饭店大堂里吵架,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大家都像没事人一样,从他们身边路过,整个饭店大堂,似乎只有罗芸一个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

“那个已经坏了,为什么不可以扔掉?”坐在门槛上的少年说,此刻他坐在了靠窗的沙发上,侧身朝向窗户,目光看着外面正在吊起重物的工程车。

这个少年很俊俏,罗芸看不清他的全脸,只能看到光晕照射下的小半张脸,但这也足够让罗芸感到惊艳了。

另一个少年坐在他身边,背对着罗芸,身材高大魁梧,手臂上突出的肌肉十分显眼。

此刻高大少年的语气比刚刚缓和了不少,也改了称呼,他说:“小遥,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说很在意那个东西的,现在却莫名其妙扔掉!昨天那东西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会坏了呢?是不是你故意的?”

“我没有!”简单粗暴的语气,听了让人生气。

高大少年没有马上接口,他单手抬起,搁在椅背上面,另一只手搭上同伴颈后掠过,手指卷起发尾,细细摩擦。

突然之间,罗芸心里涌起一股酸楚,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罗意凡也喜欢这样做,尤其是那一晚在罗意凡怀里的时候,罗芸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发丝一直缠绕在他手指上。

‘我不能哭,太丢人了。’她警告自己,偷偷用手指擦了擦眼睛,然后拉开背包拉链,想找一张餐巾纸,但难堪的是,她翻遍了包的角落,连半张纸片都没有。

“诺,给你。”

头顶传来软糯好听的声音,随即,一包洁白的纸巾递到了眼前,罗芸愣住了,视线盯着餐巾纸,不是所措。

那个人继续说:“抱歉,我们吵架影响到你了,拿着吧。”说完,强行把餐巾纸塞入罗芸手心里,转身离开。

“你……”罗芸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却只看到对方修长的背影和向后挥动的右手。

“小姐姐,你真漂亮,我喜欢你哦!”

随即,说话的人就被他同伴狠狠给了一个暴栗,扯进了怀里,“胡说八道什么呢?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给我好好说清楚,那东西丢哪里了?”

“笨蛋!痛死了!!放手啦!”

少年叫嚣,旁若无人,惹得罗芸噗嗤一声笑了,淡若梨花的脸庞瞬间明媚起来,泪痕未干的凤尾翎如绽放的花蕊,衬托着盈盈秋波,美极了。回转的服务员恰巧看到这幅场景,呆滞在原地。

有好几个客人也被罗芸吸引住了目光,发出轻微赞叹声,但当事人却没有发觉,她想了想,没有舍得用那包餐巾纸,而是把它装进了口袋,然后用袖子擦了几下脸上的泪痕。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多了几道淡灰色的痕迹,是袖子上的灰尘沾染到了脸上,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此时服务员已经回过神来,走到了罗芸面前,将手中白色餐盒放在桌面上,说:“美女,现在只有菜,米饭还要再等一会儿,要不,你去隔间坐吧,这里待会儿客人多了,会影响做生意。”

“啊!谢谢你,不用了,我可以站在外面等。”罗芸随即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餐盒,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拿,问道:“这个多少钱?”

“我得去问问收银。”服务员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柜台,继续说:“你不用那么客气,附近打工的人很多,有些人常来我们这里休息,后边隔间其实就是厨房和后门的过道,虽然有些脏,但总比你站在门口强,跟我来吧。”

“可是……”

“可是人家那么漂亮,坐在厨房过道里成何体统?还有,你明明打了饭,干嘛告诉人家说饭没好?”又是那个叫小遥的少年,他摆脱了高大的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转过来,正双手叉腰站在服务员身后,一脸玩味的表情。

服务员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生气,转身想怼人,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蔫了,不是因为少年,而是因为他背后覆盖上来的身影。

“我,我是好心,那些饭是早上做好的,凉了,我想给她装点厨房里的热饭,又没错!”努力辩驳了几句,服务员不甘心回头看了眼罗芸美丽的脸庞,灰溜溜向厨房走去,嘴里低声嘀咕:“切!好心没好报。”

他这样说,罗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冲着服务员背影想要道歉,没想到又被少年打断,这个少年,似乎惯会打断别人话头,而且毫无内疚之心。

“小姐姐,这个盒饭不用钱,你赶紧走吧,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罗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才好,微微皱起眉头,看向收银台,不付钱怎么可以拿走别人家的饭菜呢?她咬了咬牙,转身向收银台走去。

“哎!小姐姐,真的不用付钱,那只是剩饭!”少年在身后说。

罗芸停下脚步回头,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少年没有畏惧之感,反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涌上暖流,罗芸低声说:“谢谢你,可我不能白吃别人家的东西,还有,那个也要谢谢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那个包此刻靠在桌角边上。

“什么?”

“是餐巾纸。”

“啊!没关系,那个是我从小蒙包里掏的,你不用谢我。”

“那就谢谢这位小哥了。”罗芸顺势朝小蒙鞠了一躬,弄得高大少年居然也脸红起来。

“不用客气。”他说着,朝罗芸点头,换来了罗芸的微笑,忍不住脱口而出:“好漂亮!”

“啪!”

立刻一个暴栗回敬给了他,名叫小遥的少年对同伴怒目而视,低吼:“闭嘴!”

仿佛是真的很痛,高大少年瞬间弯腰捂头,在原地直跳脚,那滑稽的样子,惹得罗芸再次笑出声,心情也好了很多。

“真的感谢你们。”那份夹杂在悲伤无助中的宽慰,罗芸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回应,只能不断道谢。

第四十二章离索的孤雁第二幕

最终,因为盒饭里大多是素菜,收银员阿姨只收了罗芸十块钱,两个少年看着她离开之后,信步跟出了饭店,依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俩。

霓虹初上,饭店里的食客进进出出,很多都是工地上的糙老爷们,几个小菜,一壶小酒,是他们放工之后唯一的乐趣,在推杯换盏的间隙,哪有闲心去关注离开的人。

不得不说,这两个少年在饭店里的行为真的非常可疑,首先,他们衣着光鲜,背着名牌包,看上去挺有钱,却一个菜都没有点,还在饭店里吵架,怼服务员,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意见,就连饭店老板都假装没看见。

其次,那个叫小遥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罗芸,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尤其是递餐巾纸那一幕,让人觉得他似乎是刻意想要引起罗芸注意。

还有就是他们吵了半天,小蒙一直在指责小遥扔掉了什么东西,好像那东西很金贵似的,可他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也没有一句提到过物品的名称,根本就不像要去找的样子。

最重要的一点是,小遥给了罗芸餐巾纸之后,他们的话题就逐渐转到了罗芸身上,之前吵架的内容莫名其妙被忽略过去,这波操作真的让人有点看不懂。

但不管怎样,我们这里讲的不是悬疑推理故事,也不需要去探究什么真相,所以就顺其自然,跟着情节继续往下看吧。

等到罗芸走远,小遥一把拉住小蒙的手,问:“她可能无家可归,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你怎么知道她无家可归?”小蒙反问。

“哎呀!你个傻子,你没看到她刚才打开的背包里,都是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吗?如果她是这附近的打工者,怎么可能连换洗衣服都随身带着呢?而且,她外套虽然陈旧,但只有袖口和裤腿沾染上了灰尘,其他部分都是干净的,根本就不像在这里的打工者。”

说话间,小遥瞥了一眼饭店门口蹲着的工人,他们都是一身泥灰,好像几天没洗澡的样子。

对于小遥的分析,小蒙显然不认可,他辩驳说:“就你会瞎猜,她也许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呢?带着行李去员工宿舍报到,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吧?再说,你看她进饭店的样子那么胆怯,明显就是初来乍到嘛!”

“至于衣服,就更好解释了,女孩子在这里可不会安排什么搬砖开车的工作,顶多是干个后勤,管管仓库打打字什么的,衣服只脏袖口和裤腿很正常,你呀!就不要在我这个警校的高材生面前班门弄斧了。”

“反正我就是挺担心她的。”小遥并不打算放弃观点,说:“我刚才就觉得,这个小姐姐好像有很多心事,看她在那里抹眼泪,我就有点揪心了。”

“喂!你不会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吧?”小蒙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吃味,伸手勾住小遥脖子,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小遥随即挣脱,回头给了个白眼,用手背在同伴额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怼他:“白痴!”

“我说你,一会儿傻子,一会儿白痴,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了?老朋友就是这么损的吗?”小蒙有些生气。

“你要不是我朋友,我还懒得损你呢!”

“哼!那你自己站在这里担心吧,我不奉陪了。”说完,小蒙放开手,走到街角水果店边上,靠墙生闷气去了,小遥也懒得理他,站在原地一直看着罗芸离开的方向,目光中意义不明。

几分钟之后,小蒙见他没动静,脸上的生气表情忍不住变成疑惑,冲小遥喊:“你究竟在看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很担心她吗?那个小姐姐她给我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就是放心不下。”小遥没有再贫嘴,老实回应。

小蒙不禁也严肃起来,他站直身体,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小伙子,让一让,让我把这个弹簧床搬进去。”

“啊!很抱歉!”小蒙回过头去,很自然表示歉意,向边上挪开几步。

跟他打招呼的正是不久前与罗芸对话的老板娘,此刻她正吃力地把一张简易弹簧床往店铺里面拉。

“阿姨,我来帮你吧。”小蒙看不下去,撸起袖子准备帮一把。

水果店老板娘双手死死拽着弹簧床的下沿,整个身体几乎呈九十度弯腰,背对店门,拉着弹簧床一点点向后退,确实很费劲。

小蒙走过去,示意老板娘放手,躲远一点,然后他把堵在店门口的几箱水果堆砌到店铺两侧,腾出空间,单手握住弹簧床一侧,稍稍用力,那张简易小床就被提了起来,呈垂直状态,仅靠底下的两个床脚尖端搭在地面上。

老板娘一脸惊讶,嘴里忙不迭赞叹:“小伙子,你力气可真大,太厉害了。”

“阿姨,要把它靠哪里?”

“把床底下那个杆子横过来,床就可以折叠起来了,然后帮我靠在里面墙角就可以。”老板娘指着床底给小蒙说明。

小蒙很有行动能力,三下五除二,不到两分钟就把床安置好了,等他拍着手踏出水果店,老板娘拿着两个大苹果非要往他手里塞,倒是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不用,阿姨,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把苹果强行塞回去,小蒙问:“这附近有临时住宿的地方吗?”

“这附近有倒是有,只不过我想,大概你们住不惯吧?看你们这身名牌,弄脏就太可惜了。”

“哈哈,阿姨,你真会开玩笑,我们穿的可不是什么名牌,也不计较究竟住什么样的旅馆,反正只是将就一晚上,你给我们指个方向就行。”小蒙打着哈哈说,眼角余光还在不断留意着同伴,好像生怕对方独自离开一样。

老板娘说:“那好吧,你们朝东直走,到大路向南拐弯,过红绿灯,走地下通道到马路对面去,可以看到一条小巷,进去大概一百米左右就有一家旅馆,老板娘跟我年纪差不多,胖胖的。”

“阿姨,不会是你自家亲戚开的旅馆吧?”小蒙调侃。

老板娘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把门口垃圾清理干净之后,才直起腰来回答:“如果是我自家亲戚开的,我就不介绍给你们了。”

“附近只有这一家旅馆吗?”

“嗯…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一家,你们要不去前面店里再问问看?”

“不用了,我们就去那里落脚,谢谢你。”小蒙微微鞠躬,准备离开。

老板娘却叫住了他,问:“刚才看你们从前面饭店里出来,有没有见到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挺漂亮的小姑娘?”

小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同伴倒是接上了嘴,“你是说去买盒饭的小姐姐吧?”

“?小遥,你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早就站在这里了。”同伴突然出现在身后,让小蒙有些吃惊,反问道。

小遥一脸的不以为然,踱步走到老板娘面前说:“那个小姐姐很漂亮,她买了盒饭就朝大路方向离开了。”

“我之前跟她聊过几句,”老板娘说:“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就是有些笨笨的,我看她从公交车上下来,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看着可怜兮兮的样子,挺揪心的。”

小遥问:“她不是在这里打工的吗?”

“不像,附近几个工厂的工人我基本都认识,从没有看到过她,大概是一个人出来找工作的吧?这么漂亮,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会舍得让她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被人骗了可就麻烦了。”

老板娘不断碎碎念着,她的话倒是印证了小遥之前的猜测,两个少年不禁互看了一眼,小蒙悄悄说:“要不,去找找看?真是无家可归的话,我们就帮她找间旅馆先住下。”

“我同意,不过,她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还追不追得上。”

“看看再说呗,追不上就拉倒,反正我们也只是猜测,她也许早就回家了呢?”

“希望如此吧。”小遥脸色看上去还是很担心。

两个人告别水果店老板娘,朝大路走去,一边走,小蒙一边说:“除去那个小姑娘的事情,我们俩的事是不是也该说说清楚,你把我拉到这里来演这么出戏,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给个说法吗?”

“你不可以叫人家小姑娘,她应该比你大,要叫小姐姐才行。”

“啧!叫什么有关系吗?”小蒙不耐烦了,勾过小遥说:“你不要打岔,说清楚!”

再次翻了翻白眼,小遥受不了似的拨开对方的手,回应:“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这一次我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爸爸那边你可不许乱讲话哦。”

“到底什么事情?就不能现在透露一点给我听吗?”

“我现在自己都还不确定,怎么告诉你?小蒙你相信我,这次绝对不是游戏,真的。”

“哼!你这话,我才不信呢!就你那喜欢探究秘密,说话又半吊子的秉性,你确定不是在玩侦探游戏?”

“真的不是啦!我找到很多线索,绝对可以让你在正式进入警局之前,破一桩大案!”

“得了吧!破大案?你不害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告诉你啊!我的目标是当个优秀的刑侦警察,你要给我拖后腿,今后朋友都没得当,听明白了吗?”

“你舍得抛弃我这个青梅竹马?”

“那你是说,你真的会拖我后腿喽?”小蒙故意虎起脸,正色面对小遥,反问。

小遥立刻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反驳:“我怎么可能拖后腿,你太瞧不起人了,哼!!等我真的破了案,自己去当警察,你不要后悔!”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蒙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笑声,带着满满的嘲讽,把小遥瞬间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撇开小蒙,气呼呼一个人快步朝前走去,低声咒骂:“混蛋!就知道欺负我!太讨厌了!”

因为生气,小遥没有看清楚路边行驶过来的土方车,等他回过神来,土方车的车斗从他身边险险擦过,带起漫天沙尘,冲入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想说的话也被堵回了喉咙里。

“小遥!!”

灰尘遮住了后面小蒙的视线,生生把他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这个青梅竹马的朋友,早已成为他的习惯,怎么可能舍得失去?

撒开两腿,小蒙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同伴身边,幸好此时土方车已经离开,他用手挥开沙尘,忙不迭替小遥检查有没有受伤。

小遥一边躲他的手,一边说:“没有啦,我没受伤,哎呀!你被在路边毛手毛脚的,像什么样子!!”

“你又不是女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小笨蛋!走路也不知道避开车子!”

“我不是小笨蛋!”

“那你是傻瓜、白痴!”

“不要重复我说的话!!你才是白痴!傻瓜!笨蛋!”

两人骂骂咧咧、拉拉扯扯一路走到街角开阔的地方才停下。

小遥深呼吸了一口气,拍打着头发上,身上的灰尘,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起罗芸的事情,朝四周张望起来。

可周围哪里还有罗芸的影子,暮色越来越浓重,路灯照耀下,夜市摊开始热闹起来,最后,小蒙说:“算了,今天就先顾着我们自己吧,找个地方落脚,明天我还要坐车回学校去呢。”他拉起小遥的手,朝老板娘说的地下通道方向走去。

第四十三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一幕

小蒙想要拉着小遥进入地下通道,却在步上阶梯时无意中看到了被路边石墩挡住的一个小小黑影。

黑影蜷缩在一起,轻微颤抖着,很可怜,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也同他们一样发现了异常,停下车跑过去看,这个男孩大概十四五岁,长着一张稚嫩的圆脸。

只看了一眼,男孩就捂住嘴巴,露出悲伤的神色,无奈摇了摇头,退了回来。

“好可怜的猫仔……”男孩嘟囔着。

小蒙问:“那是只猫吗?”因为离得远,又有遮挡物,他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小遥的视力比他好,看了一会儿之后,小遥回应:“应该是的。”

“我去看看,能不能救它一命。”

“小蒙!别去!”突然之间,小遥的眸光暗淡下去,拉着小蒙就匆匆向地下通道里面跑去,弄得后者一脸莫名其妙。

“哎!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小遥,平时遇到这种事情,你可比我积极多了。”

“它没法救……已经死了。”

“?”

两个人停在阶梯中央,小遥低着头,很悲伤的样子,小蒙也冷静下来看着他说:“死了就帮它找个地方埋了,总比这样丢在路边好。”

“那猫仔的胡子是白的……我不确定,也许……”

“也许什么?”

“我不知道。”

小遥的回答简直让人着急,小蒙暴脾气又要控制不住了,他说:“小遥,你不能总是这样,能不能把话说完整,就算是猜测,你也可以说给我听啊!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们去旅馆吧,到了旅馆我再告诉你,不过,不许嘲笑我!”

“啊?”

小蒙有些懵,他不懂为什么要到了旅馆才能说,怔怔看着小遥,后者咬了咬嘴唇,环顾一圈周围,见无人经过,突然趴上同伴的肩膀,把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根。

十几秒之后,小遥红着一张俊俏的小脸拉开距离,说:“走吧,现在去旅馆,快点。”

话音还没有落下,他就迈开了步伐,继续往地下通道里面跑,但这一次,他没有拉住小蒙的手,留下同伴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白色胡须的猫仔啊!我明白了,这小家伙还真敢想。”

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嘀咕一句,小蒙居然笑了,他扯起嘴角,用手指摸了摸耳根,那里感觉热乎乎的,很惬意。

他的同伴此刻已经拐过了地下拐角,他不紧不慢跟了上去,无意间回头朝上看了一眼,刚才那个男孩子还没有走,大概正在犹豫要不要帮猫仔一把。

——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我们今天谁都别想走!”问了很多遍没有得到答复之后,男人彻底怒了,他把同伴狠狠推到墙壁上,咬牙切齿地问道。

他们所在的是一条无人通道,周围没有灯光,一片昏暗,仅仅靠出入口洒进来的光线照明。

两个人鼻尖对着鼻尖,停滞了几秒钟之后,被袭击的人一把拉过男人衣领,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暴脾气男人瞬间静止了,空气也跟着他们凝固,耳边除了风声,听不清任何声音。

“原来你在怀疑……那为什么不……”回过神来,男人低声问,但问话还未完全出口,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嘘!我不确定,但他……不许人间见白头……那种倔强,让我没有办法违背他的意愿。这件事,能不能暂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我没问题,下次,带我去看看吧,如果真的有不妥之处,我建议还是要通知警察的。”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先不要多说,拜托了,等过个一两天,我就带你去。”

“唉!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事你为什么要隐瞒我?难道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对不起。”

“不要老说对不起,真讨厌!你自己不会处理问题,还老是找麻烦,我告诉你,以后再这样我们就分手吧。”

“不要!”

“不要就对我多一点信任!”

不再有回答,背靠墙壁的人用力点头,总算是让男人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他低头亲上对方的额头。

“呦!你们两个,在公众场合干什么呢?”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侧边响起,两个人吓了一跳,迅速分开来。

男人回头看去,皱起眉怼说话的人:“没干坏事,有必要向你汇报吗?”

“我问问不行呐!这里就你们俩屁事最多。”

新来的人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男人还想怼回去,却被同伴拉住了。

“对不起,我刚才被油溅到眼皮上了,所以拜托他帮我看看。”

“你跟他道歉干嘛?真是的!”男人吼着,甩开同伴的手朝通道外走去,他的同伴赶紧跟了上去。

后来者一脸鄙视看着他们,嘴里嘀咕:“真是个跟屁虫。”然后也跟着朝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只是他距离拉开得比较远而已。

等走到后面人听不到的地方,先前两个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他听到我们话了吗?”

“应该没有吧。”

“我很害怕,万一他听到了,会不会认为我们做了不好的事情,或者报警?”

“你本来就不应该做那件事,幸好现在告诉了我,那些猫仔,以后你不许再碰!剩下的找个地方安置,我来养。”

“我也不想用它们的,每次看到它们盯着我的眼神,我都感到好内疚,可是……可是不这样做,我没法得到确切的结果。”

“少啰嗦,反正你听我的就行,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做主,你给我安分点!听到没有!”

“唔!”

“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了。”

“切!没空跟你多哔哔!我去干活了,你先回旅馆去吧。”

男人低吼着,把同伴一个人留在马路边上,自顾自朝人行道另一端走去,他的同伴一直眼巴巴望着他,样子十分可怜,就如同那石墩后面的小猫仔一样。

——

话题回到小遥和小蒙身上,他们已经找到了水果店老板娘所说的旅馆,正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这间旅馆外观看上去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差,墙面辩驳不堪,墙角堆着发臭发酸的垃圾,令人倒胃,屋檐缺了一大块,还有水往下滴落。

大门稍微好一点,木头门扉至少没有缺损。

“这里不会是哪个古代建筑的遗址吧?”小遥问。

“不清楚,应该不是……吧。”小蒙回答得凌磨两可,他转头看着周围,想要确定两个人是不是走错位置了。

片刻之后,小蒙问:“刚才过来的时候就这一条小巷吗?”

“是啊,在红绿灯附近就这一条小巷,不会有错的,我都看仔细了。”小遥回答。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去敲门看看,你在这等一会儿。”

“嗯。”

没有太多的废话,小蒙走上前去,门扉上挂着老式的铁锁,锁头上都生锈了,一碰肯定一手锈迹,他可不想进门就问别人在哪里洗手,所以,没有去碰锁头,而是伸手在门扉中央敲了敲。

“里面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小蒙又敲了几下。

“请问这里是旅馆吗?我们想要来住宿。”

依然没有人回应,小蒙回头朝小遥吐了吐舌头,摊开两手问:“没人,怎么办?”

“麻烦死了,要不…你发挥你的特长,先进去了再说?”小遥摆出一脸我相信你可以的表情,半问半答。

“喂!我说你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好吧!发挥我的特长?我的特长是对付犯罪分子用的,你让我在这里发挥?脑子抽筋了吧?!”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要不我们回去饭店里住?”

“啧!”

小蒙双手叉腰,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感到莫名烦躁,他的脾气可不算太好,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扔下不管,打个的自己回去了,但眼前是小遥,他再怎么样也得受着,呢。

正想着再敲几下门,不行就另想办法的时候,身旁大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扉后面,还在打着哈欠。

“请问你们是……”她奇怪地打量着两个人,询问。

小蒙马上调整状态,微笑回应:“阿姨,我们是外地来的大学生,今晚无处可去,听人说这里是附近唯一的旅馆,所以想来住一晚。”

“哦,那请进吧。”女人让到一边,做出请的手势,等他们都跨过门槛之后,说:“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们这里是自家房子改建的旅馆,能接收的客人不多,今天正好还剩下一间,你们不介意挤一挤吧?”

“不介意的,只要有两张床就行。”小遥回答。

“这个没问题,我屋里有折叠床,给你们搬一张过去。”

“折叠床啊……”小蒙看了看小遥说:“阿姨,客房里原本的床是什么样的?”

“原本是板床,单人的。”

“那我打地铺就可以了,你给我一床被褥。”

“可以是可以,但睡地板上容易着凉,你确定要打地铺?”

“没问题,阿姨,我身体好着呢。”

小蒙一脸笑嘻嘻,回答老板娘,后者看了一眼他的俊脸,没有再说下去,继续领着两个人往里走。

第四十四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二幕

房子内部就像是一个四合院一样,正前方一间屋大概是主人家自己住的,打扫得很干净,挂着门帘,窗户半掩着,里面有个人影在晃动。

侧边分布着五六间平房,比主人家住的小一点,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统一挂着深灰色的门帘,他们行走的方向朝着左侧第一间。

走到门口,女人拉起门帘,推开虚掩的房门,让小蒙探头往里看,里面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桌面地板看上去一尘不染,只是床上的粉红色碎花布床单被褥让人有些尴尬。

小蒙嗅了嗅鼻子,没有令人讨厌的味道,他回头对小遥说:“挺好的,进来吧。”说完就拉着小遥的手走了进去,身后女人看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奇怪。

等两个人进去几分钟之后,她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不肯走开。

小蒙问:“阿姨您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房租…需要先付一部分。”

“抱歉,抱歉,我们把这件事给忘了,需要先付多少?”小遥接口。

“你们就住一晚吗?”

“不一定,要看明天的情况。”

“嗯,一晚房租是60,我们这里随意,不规定非要一个月起租,看客人自己的意愿,你们若是只住一两晚,早上起来或者临走时付都行,若是一星期以上,就要现在先付一半租金。”

“小蒙你怎么说?”

“你决定,我没意见。”小蒙一摊手,坐到了桌边。

“付多了,如果没有住满,可以退的吧?”小遥问。

“可以的,我们按天数收费,从凌晨12点开始,到半夜12点截止算一天,多出来的时间四舍五入,比如现在已经快要接近七点钟了,那费用就从明天开始算,明天算第一天。”

“以此类推,你们走时,如果是早晨,费用就算到前一天半夜12点为止,当天不会再多算,如果是下午或者晚上,那费用就要多算一天。”

“那我们租一个星期好了,60元一天,就是420元,给。”小遥从随身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数了数,递到老板娘面前。

老板娘接过来也数了数,总共五百元,她说:“不用现在付清的。”

小遥说:“没关系,如果不凑巧的话,我们可能要住一星期以上呢。”

“好吧,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零钱。”老板娘说完,匆匆朝主屋走去。

目送她离开,小蒙揽过小遥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问:“你确定我们要住一个星期那么久?这里你可住不惯。”

“也许吧,小蒙,明天再回一趟饭店,每一家都去看看,尤其是后门处,那些垃圾中总能找到一点东西的,我担心还有其他猫仔被扔掉了。”

“哎!那个猫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我是怕你报警,现在具体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我不想武断地下定论。”

“报警?难道不是事故,有人故意虐待小动物?”

“不是,是事故,马路边的那只猫仔明显遭遇了车祸,身上脸上都有碾压伤,边上还有车辙印。”

“远视眼就是好啊,我看不清的你都看得到。”

“别打岔,小蒙,我的注意重点是它的表情,那只猫仔好像吸了很多猫草一样,眼睛半睁半闭着,一副享受的样子,但它胡子上沾有白色像粉末一样的东西,嘴唇缝隙间好像也有,也许是蹭到的墙灰,是我多虑了,但我还是不安心。”

“我觉得也是你多虑了,这种东西,一般人不太可能接触得到,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也不排除你的猜测,这样吧,我现在回去看看。”

小蒙站起身作势要走,小遥赶紧拉住他,说:“刚才就不让你看了,怎么还要回去?”

“我不会马上报警,只是确认一下,如果是,那就跟老师打个电话,让他们暗中调查。”

“猫仔要是不在那边了呢?”

“那就算了喽!只好明天再去饭店里面看看了。”

“你给我坐下,”小遥拉着同伴的衣襟,强迫他坐下之后说:“猫仔的事先放一放,你知道刚才那家饭店的老板为什么对你视而不见,连招呼都没打?你就不想想的吗?”

“你怎么问题那么多?他不搭理的客人多着呢,又不是我们一个。”

“可我跟你故意吵架了,吵架会影响饭店生意,你还在后厨附近兜了一圈,一般情况下,饭店老板是会阻止的吧。”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呢?戏是你让我演的,你该不会之前就发现过猫仔,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是,但不是因为猫仔,而是因为我爸爸的投资,他也真是的,写东西挣了些钱,就要花出去,投资什么饭店,还投资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继母也拿他没办法。”

“就是我们去的那家饭店吗?”

“嗯,还是连锁店,但之前这里发生了客人吃饭腹泻的事情,口碑就不好了,我爸爸想要调查这件事,饭店老板推三阻四的,爸爸因此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好。”

“你为什么不来跟我说?”

“你不是学业紧张吗?还要进行各种格斗训练,老是受伤,我都担心死了,怎么可能再拿私事来烦你?这次是因为放假,所以才带你来的。我想利用你的身份,来试探一下饭店老板的反应。”

“之前跟父亲一起来吃饭的时候,他见过我一次,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如果他记得,再看到你口袋里的学生证,就一定会以为我是帮父亲偷偷在调查饭店食品卫生的证据。”

“可你没跟我说要带学生证啊?”小蒙询问,但下一秒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口袋。

他的学生证有一半露出在口袋外面,他顺手往里塞了塞,感觉有阻力,索性拿出来查看,只见证件底下不知道被什么人黏了一条透明胶带。

小遥说:“你习惯把学生证放在外套口袋里,昨晚,我动了点小手脚,你这个人除了打架,其他都比较粗线条,尤其不太会注意身上常带的东西。”

“别说我,我也就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松而已,哪里粗线条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老板娘拿着零钱回来了,他们不得不终止话题,又跟老板娘寒暄了几句。

把钱递给小遥之后,老板娘问:“你们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这里有吃的吗?”小蒙问。

“有,清汤面,大排骨和炒素。”

“那就来两碗,我的面条要多一点,最好再加点姜丝,多少钱一碗?”

“十五块。”

“嗯,总共三十,给你。”小遥立刻从零钱里抽出三张十元,递给老板娘,老板娘接过之后,微笑着准备离开。

小蒙喊住他,说:“等一下,我先跟你去拿被褥吧,因为明天要早起,所以今晚我们准备吃晚饭早点睡。”

“不用的,被褥等一下我老公会送来,你们安心休息就行。”

“哦,那就麻烦他尽快,面也要快一点,我困了。”

“好。”

临出门前,老板娘瞥见了小蒙拿在手里的学生证,露出一脸惊愕,说:“你原来是刑警学院的学生呐,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强壮,真让人羡慕。”

“哈哈,阿姨过奖了。”

“他们学校里的学生好多都比他强壮,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比别人抗揍。”小遥补充了一句,立刻遭到小蒙‘恶意’报复,青涩稚嫩的脸庞被捏成了包子,疼得龇牙咧嘴。

“哎呦!你快放手!要毁容了啦!!”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有趣。”老板娘笑出了声,问小遥:“你呢?不会也是刑警学院的吧?”

“我不是,阿姨,快点去帮我们煮面条吧,我饿死了。”

小遥说话的口气中自带一点点撒娇,再加上他脸长得好看,大部分中年阿姨都抵抗不了,不出预料,老板娘立刻变成星星眼,满口应诺着去煮面条了。

等她离开,小遥马上凑近小蒙说:“食品卫生的事情才刚发生不久,我带着你去,故意让饭店老板看到你的证件,还跟你在饭店里吵架,若是他做贼心虚,就一定不会来搭理我们。”

“你想,他事后铁定会销毁证据,我带着你去,故意遮遮掩掩,假借吵架在饭店里乱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想去抓把柄的,他如果急吼吼把我们轰出去,说明了什么?当然是心里有鬼喽。”

“所以他视而不见,让我们在饭店各处徘徊,最后自己灰溜溜离开,以后我爸爸再去找他,他就有理了。我要的就是他这种心态,让他放松警惕,认为没事了,然后我们偷偷在饭店周边调查,查找证据。”

小蒙说:“你说的是哪方面的证据?如果是关于食品卫生,我劝你还是尽早打电话给卫生监督部门,我对这方面也不熟悉。如果是猫仔的事,那我可以帮你。”

“我是想用食品卫生的事来掩护你去查找猫仔的秘密,这样你潜入饭店后厨和仓库,即使被他们发现,也有个挡箭牌。”小遥说得没心没肺,小蒙却跳了起来。

“潜入饭店后厨,有证据还好,没证据的话,我会被他们倒打一耙,闹到警校里,记处分是小事,万一因此被开除了,你让我怎么办?还说担心我,完全就是瞎说。”

“可只有这个办法能弄清楚猫仔的事,我很担心小猫,还有藏在小猫背后的人,我确定以及肯定有那样一个人!小蒙,你就帮帮我吧,爸爸的事没所谓,反正他再写几部剧本,投资的钱就回来了,爸爸这个人也不会一直纠结的。而且以你的身手,我相信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那里面的监控器呢?”

“那些监控器形同虚设,再说你又不是去偷东西的,我只想你暗中了解饭店里的人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我去是可以,”小蒙说:“但那里那么多饭店,你怎么能肯定猫仔就是从你父亲投资的那家饭店流出去的呢?”

“在你放假之前,我一直在留意饭店里的情况,有一次,我看到过服务员带着包裹走出了饭店,包裹里露出毛茸茸的一截尾巴,反正,我们先从那里开始,探查不出,再去其他几家饭店。”

“你呢?你干什么?”

“我跟着你呗,你去哪里我跟去哪里,每天半夜行动,你进入饭店,我就在外面把风,怎么样?”

“唉!来都来了,我能说不行吗?”小蒙做无奈状,把小遥的脑袋抱在怀里揉了揉,他似乎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面条和被褥都送来了,两个人吃过晚饭之后,抓紧时间睡觉,准备养足精神半夜行动。而老板娘屋里,却一直到半夜十二点都亮着灯。

第四十五章离索的孤雁第三幕

离开饭店之后,罗芸漫无目的走上大路,她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但走过两个红绿灯,都没有发现能够稍事休息的位置。

此时天已经团黑,路灯都亮了起来,夜市摊摆满了人行道边沿,还有霓虹初上的各类商店,人行道上吃饱饭逛街的行人越来越多,她这一副落魄样子,总不能就地坐下吧,会被人当成乞丐的,罗芸拉不下这个脸面。

所以她只能继续慢吞吞向前走,希望能找到一张路边长椅,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孤立的路墩也好,但放眼望去,连这些东西的影子都没有。

前面有一个三岔路口,罗芸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风吹乱她的头发,几缕发丝遮住眼眸,她不得不用手撩开,却忘了手里还拎着袋子,抬起来的时候,鼓鼓囊囊的袋子末端不小心磕碰到小腹,引起一阵刺痛。

感受到不适,罗芸踉跄了几步,人倚靠上身边的电线杆,做了几次深呼吸,才算是把痛楚压制下去,然后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按压着小腹,慢慢蹲下,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必须找家小旅馆住宿才行,现在也顾不得钱够不够花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要是失去这个孩子,罗芸就等于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对不起!宝贝,再坚持一下,妈妈很快就会找到吃饭睡觉的地方。”

她抚摸自己的小腹,低声自言自语,安慰着腹中的胎儿,也安慰着自己,眼泪不争气挂落下来,热乎乎地流进嘴巴里面,带起一阵酸楚。

用手擦了擦眼眶,罗芸努力抬头环顾四周,脑海中想起刚刚那两个衣着光鲜的少年,羡慕之情涌上心头。

‘我要像他们一样该有多好啊,我的孩子也不用跟着我受苦。’

但羡慕仅仅只是羡慕,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眼前的困难,罗芸还是要靠自己去克服。她的目光转向三岔路口右侧,拐角处有一家二手手机店正在推销产品,门口站着两个年轻服务员。

‘我最好问一下她们,这里有没有便宜的小旅馆。’

心里想着,罗芸重新站起身来,因为疲劳,她双腿发软,好不容易才站稳,向手机店方向走去,背包和行李此刻变得越发沉重了。

走到手机店附近,罗芸鼓起勇气开口:“对不起,请问……”

靠近她的一个女服务员正好没事,应声回头,看到拎着大包小包的罗芸,瞬间收起笑容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一下,附近有没有便宜的小旅馆?”

“我不清楚,要不你去边上的杂货店问问吧,那里的老板可能知道。”

“谢谢你。”罗芸道谢,转身向杂货店走去,她不想多做停留,因为服务员的眼神看上去很轻蔑。

努力忍受着不舒服的感觉,罗芸又问了杂货店老板同样的问题,这回得到的回应倒是很热情,杂货店老板是个面相温和的老人,大概六十多岁,他仔仔细细给罗芸讲了马路对面小旅馆的位置,还告诉她该从什么地方过马路。

“小姑娘,你往回走,过第二个红绿灯往前一点点,在人行道上可以看到一处地下通道的入口,从那里过马路到对面人行道,就可以直接看到一条小巷,小巷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那里也只有这一条岔路。”

“你进去以后直走,在左手边会看到一家门面很破旧的小旅馆,样子就像是古建筑一样,旅馆的招牌已经没了,他们订了一个小牌子在屋檐底下,不太明显,你不用去找牌子,你只要看屋檐就行了,我记得那里的屋檐缺损了一大块,很容易辨认。”

“那里的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挺热情的,人也不坏,我认识她,去她那里住的都是附近打工的工人,房租很便宜,这附近呀,也就只有她那一家小旅馆了,酒店里都贵得很,现在已经七点多钟了,小姑娘,你赶紧去吧。”

老人叨叨絮絮说了一大堆,罗芸千恩万谢,才拖着行李向回走去,老人还给了她一个不用的拉链帆布包,让她把手里的几个塑料袋都装进去,因为塑料袋提手已经快要断了。

杂货店老板说的就是小遥和小蒙去的那家旅馆,也许这里真的就只有那一家小旅馆,反正不管怎么样,罗芸被指引向了两个少年此刻居住的地方。

她回程用了很长时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因为实在是饿了,中途在地下通道无人处,吃完了盒饭,这种落寞而又心酸的过程,我不想去多费笔墨,匆匆带过就行。

旅馆确实像杂货店老板说的那样,并不难找,罗芸找到旅馆的时间,比两个少年晚了很多,大概八点半左右,旅馆老板娘正好在院子里,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在她脚边绕圈。

“叩叩叩…叩叩叩……”

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让老板娘有些不耐烦,她轻轻踢了一脚小黄狗的屁股,呵斥:“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小黄狗被他吓到了,夹起尾巴跑到院子侧边一堆木料后面,不再吱声,老板娘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回屋放好,才走出来开门。

等大门打开,老板娘的瞳孔瞬间跟着一起闪烁出光芒,门口站着的少女很美,她从没有看见如此漂亮的脸庞,被惊艳到了,不由得愣了几秒钟。

回过神来,老板娘微笑着询问:“小姑娘,你是不是想住宿啊?”

“是的,阿姨,请问这里住一晚要多少钱?”罗芸红着脸,迫不及待先问价格,因为她实在是害怕自己身上的钱不够。

“住一天60,如果你住的时间长的话,可以打折的。”

“60块啊……”

罗芸犹豫着,摸了摸上衣口袋,口袋里的那些钱就算不吃饭,也就够她住一个多星期,但如果不住的话,她可能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手下意识移动到小腹上,罗芸说:“阿姨,我身上的钱很少,我想……先住两天,您能不能帮我打一点折?房租稍微便宜一点行吗?”

“这个啊,”老板娘显出为难神色,她仔细看了看罗芸的样子,发现小姑娘的手总是流连在腹部,微微皱起眉头,但她并没有意识到罗芸怀孕了,只是以为她可能饿了才会这样。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会流落街头呢?’老板娘心里想着,脱口问道:“小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罗芸想说出自己的实际情况,可她又开不了口,只能低头沉默。

“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老板娘继续揣度。

罗芸赶紧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是个孤儿,现在无家可归,想,想在您这儿先住两天,然后去附近工厂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真的吗?”

“真的,阿姨,你相信我。”罗芸急着想要辩解。

老板娘却摆摆手说:“唉!我相不相信其实无所谓,你的事情跟我也没有关系。这样吧,小姑娘,你还是付我60元一天,我给你把房租和餐费算在一起,你这两天就在我这里吃饭,我们做什么你吃什么,只要不嫌差就行。”

“真的吗?”这回轮到罗芸不相信了,她的惊愕溢于言表,看着老板娘,对方居然愿意包她的三餐?这可太好了,虽然只有两天,但至少她可以缓解一下,喘口气了。

脸上的忧愁逐渐被惊喜代替,罗芸朝着老板娘露出笑颜,说:“谢谢您,阿姨,真的太感谢您了!”

“进来吧,”老板娘让到一边,说:“小姑娘,我丑话说在前头,帮你归帮你,你要把这两天的食宿费先付掉,之后,如果要住的话,我们再商量,但是,你不能带乱七八糟的人到这里来,我们这里是正规做生意的地方,明白吗?”

“嗯!阿姨我不会的,您放心吧。”罗芸虽然不懂老板娘口中乱七八糟的人是指谁,但她还是乖巧地应诺着。

老板娘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在前面引导,继续说:“我说的你记住就行,说实在话,刚才第一眼见到你呀,我就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孩,所以才会主动给你优惠,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下,以后的事情慢慢来就行。”

“谢谢。”

除了道谢,罗芸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满心的感激,她跟着老板娘走到进门左手边的一间屋子门口。

老板娘说:“我们家本来有一个帮佣,也是个小姑娘,年龄比你大一点,这是她住过的屋子,里面基本生活用品都有,就是小了一点,你住这里不介意吧?”

“不介意。”

“那好,你先把行李放下,我去厨房给你下一点面条,弄几样小菜,你将就垫垫肚子。”说着,老板娘打开门,把钥匙交给罗芸,作势要往厨房方向走去。

罗芸喊住她,说:“阿姨,不用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盒饭,现在我只想早点休息,因为一天的奔波真的很累。”

“这个无所谓,你自己决定就行。”老板娘说完,没有马上走,而是盯着罗芸看。

罗芸并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她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来,递给老板娘。

接过两张百元大钞之后,老板娘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零钱过来。”便转身朝院子正前方的大屋方向走去。

罗芸目送她离开,这才放松下来,环顾屋子内部,这里虽然简陋,但打扫得还算干净,住着也不会比她原来家里那间小屋子差多少。

把行李堆到角落里,罗芸挽起袖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东西,将床铺好,坐到床沿上。

今天她不光是身体累,心更累,一个人安静下来,她无法控制地又想起了罗意凡,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以后恐怕再也不可能见到了,罗芸双手撑在木板边缘,死死抓握着,拼命压抑心中的感情,但越是压抑,罗意凡的脸庞在脑海中就越清晰,她几乎想要大哭一场,来缓解自己的悲伤。

五六分钟之后,老板娘拿着零钱回来了,罗芸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坐直身体,用袖子擦掉眼角边上的泪水,但还是被老板娘看出了异样。

她安慰说:“小姑娘,不要太难过,你长得这么漂亮,以后一定能找个好人家,过上富贵生活的,人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向前看,千万不能被困难打倒,知道吗?”

“谢谢阿姨。”

“不要总说谢谢!我又不是不收钱让你住?别这么客气。”

“嗯。”

罗芸简单的回应,落寞寂寥的样子,让老板娘也没有办法把话题再继续下去,她目光中带着怜悯,退出了屋子,顺手帮罗芸带上房门。

还没有等她脚步声远离,罗芸就一头栽倒在床铺上,她把脸完全埋进枕头里,不让哭泣声被外面听到,但不断抽搐颤动的双肩,死死按压着腹部,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的双手,都证明,她的情绪已经崩溃了。

此刻的罗芸,整个人好似一片飓风中的落叶,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裂,被摧毁。

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除了远方的罗意凡,没有人可以感应得到,可是,任凭罗意凡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想到,罗芸会独自一人来到市郊的工业区。

也许,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少年们,可以帮上罗芸一把,也许不能,我们只希望,命运对罗芸的眷顾可以多一点吧。

第四十六章永结同心第二幕:相遇上

长夜漫漫,小旅馆里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间转到几年以后,罗意凡在家乡的舞台剧即将上演,晚上七点,市中心公园广场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从各地来的粉丝团几乎占满了整个广场,留给路人的空间寥寥无几。

虽然交谈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尖叫,但总体来说,这些粉丝都很有秩序和礼貌,在他们主动留出的过道内,几个男女不断穿梭着,提醒他们一些注意事项,似乎是粉丝圈的负责人。

公园广场中央是搭建好的巨大舞台,舞台后面用黑色幕布遮掩着后台,演员以及工作人员正在里面做着准备工作。

陆绘美独自一人靠在幕布边上,伸手掀开一个角,看着外面,她身后,好几个化妆师围着罗意凡正在忙碌,罗意凡仰着头坐在椅子上,任凭化妆师摆布。

好一会儿之后,陆绘美才回头对罗意凡说:“意凡,今天来了很多粉丝哦,你的人气越来越旺了,我下午看了看微博,评论区也是一片赞美声,没想到这么快我们的舞台剧就能得到认可。”

“嗯。”罗意凡应了一声,显得漫不经心,他正在想着其他事情,陆绘美的话也只听进了一半。

但陆绘美不在乎这些,她继续与罗意凡交谈,目光始终盯着那张自己曾经朝思暮想的脸庞,瞳孔中满是星星,如同外面布满星辰的夜空一样。

当初,罗意凡拒绝她的一切帮助,甚至对她避而远之,陆绘美不知道有多伤心,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跟罗意凡错过了,没想到,多年后,他们还能走在一起,并且得到粉丝的祝福,所以现在,她的心情,自然是不知道有多开心了。

她没告诉罗意凡,微博留言里,有一大半粉丝都在询问,她跟罗意凡是否是男女朋友关系,其中很多人都表现出了祝福的态度。

‘这一次,意凡身边再没有人跟我争抢了,我要好好抓住机会,等他上位,有了与我们家匹配的经济实力,我就跟父亲说,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心里做着美梦,陆绘美笑弯了嘴角。

交谈持续了几分钟,直到无话可说,陆绘美才继续探头朝外看,一位青年才俊映入眼帘,这个人她父亲认识,但她只在报纸上见过,是最近两年很火的兴龙餐饮连锁品牌董事长蒋兴龙,才三十多岁,已经拥有过亿身家了。

陆绘美视线在蒋兴龙身上流连了一会儿,他的外表虽然比罗意凡稍微差了点,但在人群中,也毫无疑问是最耀眼的一个。身边朋友对他如同众星捧月,纷纷凑着他,有说有笑的。

‘这么有名的青年企业家,也会来看舞台剧吗?真想不到。’陆绘美在心里调侃,除了罗意凡之外,其他人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所以很快,她就调转视线看别的地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久手表指针就指向了八点钟,主持人已经上台,这些人口才很厉害,没几句话,就打上了广告,开始替赞助商吹捧,陆绘美嗤之以鼻,有些无聊,这些东西,她跟着父亲听得太多了,正准备回后面看看罗意凡的情况。

却突然听到了兴龙餐饮几个字,她这才想起来,蒋兴龙也是赞助商之一。

“怪不得呢,他会来。”

陆绘美不自觉嘟囔出声,已经准备完毕的罗意凡走到她身后问:“你说谁会来?”

“是蒋兴龙,那个兴龙餐饮的董事长,他不是和爸爸关系好,赞助我们了嘛!刚我看到他坐在舞台下面,还带了一大帮朋友过来,好像对舞台剧很感兴趣的样子。”

“蒋兴龙啊!我记得他不仅开餐饮店,是不是还在搞什么超市?”

“好像是的,哎!意凡,你不要站在这里吹风,要是被哪个粉丝看到,就麻烦了!”陆绘美突然想起来,立刻转身推着罗意凡向后台内部走去,黑色幕布也就这样放下来了。

《鬼神再临》对罗意凡意义重大,这一次也是他上位的唯一机会,所以陆绘美各方面都要求精益求精,不得有一点马虎。

等两个人站到临近舞台的地方,借着灯光,陆绘美开始仔细打量罗意凡的装扮,从头到脚,一寸也不放过,直到她挑出不任何瑕疵,才放开罗意凡,弯腰帮他整理胸前的演出服。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对待一件上好的珍宝一样,罗意凡看在眼里,露出苦笑,他很早以前就明白陆绘美的心思,以前可以坦然拒绝,但现在,他却变得畏首畏尾了,是因为陆绘美的父亲?还是因为自己太需要成功带来的利益?罗意凡说不清楚,也不想弄明白。

“绘美,不要再弄了,已经很好了。”

他假装看不到陆绘美眼中的关切,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站到舞台升降踏板上,这里待会儿会自动伸到舞台上。

“绘美,你和助理去休息一会儿吧,演出开始之后,你们没什么事情要做,不用在这里陪我。”

“算了,你在演出,我也不可能安得下心休息,我还是去外面找个座位看表演吧,今天回家乡,我也想看看到底来了多少熟人。”

“那么……”罗意凡欲言又止。

陆绘美问:“意凡,你想说什么?”

“帮我看看我家里人来了没有,尤其是我姐姐。”

“[]!”

听到姐姐两个字,陆绘美明显愣了一下,她看着罗意凡的眼睛,不吱声。

罗意凡说:“我和姐姐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我想她也许会来看表演。”

“意凡,有些事我想……算了,等你演出结束之后再说吧,我会留意芸姐的。”说完,陆绘美转身离开。

她不想罗意凡看到她失落的样子,罗芸是罗意凡心里的朱砂痣,也是她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这次罗意凡坚决要露天演出,到底为了什么?和罗芸有没有关系?对此,陆绘美不止做出过一种猜想,可她无法确定哪一种才是正确的。

‘反正,我不能让意凡见到芸姐就是了,如果是他的父母来,我就好好招待,至少弄清楚意凡为什么不回家的原因。’

这样想着,陆绘美随手戴上无框眼镜和黑口罩,走出后台,助理不在身边,她也懒得去叫。

外面的空气都因为粉丝的热情变得暖和起来,陆绘美低头在保安中间穿梭,找到一个临近舞台的位置,就在蒋兴龙他们不远处坐了下来。

舞台上音乐已经响起,灯光也开始闪烁,伴舞马上就要上台了,在坐定之前,陆绘美斜眼看了看蒋兴龙,发现这个男人好像被其他什么事物吸引了注意力,站着不断朝舞台反方向张望。

出于好奇心,陆绘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攒动的人头,什么也没有。

‘也许他是在等某个朋友吧。’

想法还没完全落幕,舞台剧就开始了,陆绘美也没有心思再去关注蒋兴龙。她以为,蒋兴龙找不到朋友,很快就会跟她一样专注于欣赏舞台剧。

但蒋兴龙却没有再坐下,他脸色开始显现出焦急,片刻之后,居然撇下朋友朝人群外面挤出去,而他视线的焦点处,另一个男人正在全神贯注等待着舞台剧开演,这个人就是几天前与罗意凡见过的梁泳心。

从此刻开始,梁泳心的命运将发生他意想不到的第二次转折,蒋兴龙,这个他生命中无法摆脱的男人,既给他带来了幸福,也差点毁了他的人生,还有程楚,可怜的孩子,最终因为握不住的爱,倒在了罗芸怀抱中,这些事,我在罗雀屋时都已讲过,现在,我只想尽量描述得幸福一点。

——

言归正传,蒋兴龙挤出人群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梁泳心,他们以前并不认识,刚才,蒋兴龙无意中看到梁泳心,就被那张俊秀的脸庞吸引住了。

他从没有看到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人,如同一汪清泉一般,沁入眼底,渗入心中,令人怦然心动。

从刚刚踏上社会开始,蒋兴龙就很清楚自己的喜好,但碍于父母思想保守,他无法将心思坦然说出口,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内心却无比寂寞。无数女人围绕在他身边,却没有一个真正能让他心动的人出现。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还未知性格,不识背景,但蒋兴龙决定,无论怎样先认识了再说,其他的以后再慢慢了解,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从来不想找那些过眼烟云一般的情人,眼界又高,往后能找到知心人的几率很少,所以他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可是他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间,梁泳心却消失无踪了,这刚刚还明确的目标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蒋兴龙有些困惑,目光不断的在周边搜索,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中,要重新找一个人着实不容易。

不过幸好他视力和耐心都还不错,加之梁泳心的容貌非常有辨识度,所以没过多久,他又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目标。

俊秀人儿居然跑到前面去了,蒋兴龙无奈,只好继续走回头路,他用肩膀和手臂顶开身边人,好几个正在兴头上的粉丝都被他撞痛了,对着他大声抱怨,蒋兴龙一路打招呼,一路往回挤,脚被不知名的人踩了好几下也不敢吭声。

好不容易等到距离拉近,他马上迫不及待大声询问:“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惜,老天爷好像故意要跟他作对一样,就在他询问的同时,周围的尖叫声也骤然升高,因为‘赤眸鬼神’上台了,粉丝们的热情瞬间将他的声音抹消干净,梁泳心自然是一丁点儿都没听到。

‘这样不行,我得挤到他身边去,引起他的注意。’

此时的蒋兴龙,已经将他原先那些朋友抛到了脑后,而他的朋友们呢?倒是对他很上心,有几个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在寻找他的踪迹。

说起来,蒋兴龙这个人,平时城府很深,虚文缛节的套路比任何人都在行,尤其是明确自己的感情取向之后,更是讳莫如深,从不在朋友面前谈论私生活。所以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异常反应,对于那些朋友来说,自然是比舞台剧更吸引人了。

不过在人山人海的公园广场上,他的朋友们也没有耐心长时间寻找,张望未果之后,他们一阵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人很快拨通了蒋兴龙的电话,将手机凑在耳朵上等待接听。

蒋兴龙还在拥挤的人群中奋斗,他已经可以看清楚梁泳心整个人了,尤其是脸庞,所有的特征都清清楚楚展现在他眼前,比刚才模糊看到时的样子还要漂亮,这让他暗自窃喜,与此同时,脑子里也渐渐浮现出一些印象。

因为做餐饮生意,蒋兴龙经常要到全国各地去跑,接触过很多其他各类生意的经营者,其中就包括一些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他想起,眼前人他似乎在某本杂志上见过,但记不得是哪一本杂志?上面写了些什么内容?

正在他努力思考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之间震动起来,没办法,他不得不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兴龙,你到哪里去了?舞台剧都已经开场了,你不看了吗?”听筒里的人声音很响,可以听得出来,对方是在跟旁边的音乐和尖叫声较劲。

蒋兴龙这边也同样如此,为了能让对方听得更清楚,他弯下一点腰,嘴巴几乎贴在手机上说:“抱歉,你们先看吧,我这里有点事,过会儿才能回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突然之间就走,真是扫兴,听你那边的声音,你应该还在人群中吧?是见到熟人了吗?让他一起过来看,我们这边给他腾个空位出来。”

“不是,真的是有急事,刚刚公司里来了短信,好了,抱歉啦!过几天请你们吃饭,挂了!”

“喂……”

对方还想要再说什么,蒋兴龙却已经挂断了电话,因为他的左手正在伸向梁泳心的胳膊,在这一瞬间,蒋兴龙决定先把梁泳心拉出人群再说。

‘管他生不生气?我得找个清静地方,避开那帮好事的家伙。’

第四十七章永结同心第二幕:相遇下

“你突然之间拉我干什么?有病吗?!喂!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快点放开我啦!!!”

梁泳心简直要被气疯了,他正在专心致志看舞台剧,才看到罗意凡出场,被‘赤眸鬼神’的魅力吸引目光的时候,背后居然蹿出来一个陌生男人,将他用力往人群外面拉。

“你快放手!再不放我就喊人了!!”

“喂!你神经病呢吧?!到底怎么回事?!要发病到精神病院去,不要到这种地方来!!”

“混蛋!放开我!!快放开我!!!”

在连续谩骂和殴打无效之后,梁泳心被蒋兴龙生生拖出了人群,拖到一辆白色轿车旁边,才终于重获自由。

此时的梁泳心,形象已经惨不忍睹了,抹过发胶,梳理服帖的头发一缕缕散落在额前和耳朵两侧;设计别致的西服歪歪斜斜挂在身上,纽扣被崩掉了一颗,领口和下摆也皱得不成样子;西装裤下面和皮鞋上,都印上了不知名的脚印,异常醒目。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昂贵的白色轿车,失神几秒钟之后,怒气从心底直冲上来,在凤尾翎掩盖的瞳孔中熊熊燃烧,抬起一脚就踹向眼前男人的膝盖。

攻击被轻松躲过,梁泳心还想要再动手,却被耳边传来的声音唤回了理智。

“对不起!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声音带着喘息,低沉好听,还有些微的沙哑。

梁泳心不想要回答这句问话,他凭什么要告诉一个陌生人自己的名字?更何况,他还着急要去看舞台剧呢!撇开其他的不谈,罗意凡的个人魅力足以让他没有任何耐心跟眼前这个男人纠缠。

转身准备离开,胳膊却又被身后人拉住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事快说!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梁泳心恶狠狠的怒怼回去,看似很有气势,实则在蒋兴龙眼中,却是十足的可爱。

两个人待在清静地方,蒋兴龙也有充足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他目前形象比梁泳心好不到哪里去,他好整以暇理了理头发,扯扯身上那件西服,摆出一副绅士派头。

刻意忽略掉对方的怒气,说:“突然把你拉出人群,我真的很抱歉,我叫蒋兴龙,是兴龙餐饮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因为刚刚在人群中想跟你讲话,发现根本都听不到,所以才……”

“你到底有什么事?说重点!没事我就回去看舞台剧了。”

“哈哈,你还真是个急脾气。”

“是你莫名其妙才对吧?无论谁被你这样拉出人群,你觉得他会心平气和吗?”

“抱歉,抱歉,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蒋兴龙打着哈哈,努力挽回印象,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梁泳心的脸庞,越看,他就越是喜欢,越是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个人。

梁泳心此刻也渐渐开始冷静下来,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他没有再次转身离开,而是等待蒋兴龙把话说完。

“这位先生,我要怎么称呼你?”蒋兴龙换了一种问法。

梁泳心回答说:“我姓梁。”

“梁先生,我喜欢你。”

“诶?!!”

“我喜欢你,第一眼见到就非常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在震惊之余,梁泳心的怒气也消失无踪了,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脑回路清奇,把事情搞得像小成本电视剧里总裁跟灰姑娘表白一样,简直无聊透顶!

“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

“什么啊!你这个人,突然就说喜欢,你眼睛不好使吧?近视吗?”

“,视力好极了。”

“那请你仔细看看我,蒋先生,我有哪一点招你喜欢了?又是因为长得好看吗?我说你就算是外貌协会也不能男女不分吧!唉!我可没那个……”梁泳心叹口气,不想再说下去了,对话让他想起了之前不愉快的经历,看舞台剧的兴致也在一点点被消磨掉。

蒋兴龙倒是越来越轻松了,他接过话头说:“看来你有过一些经历,之前有人表白成功过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那么你介不介意我做第一个呢?”

“你都没搞清楚向我表白的是男是女,就要来做第一个,像你这么直接的人我也是头一次见。我是不介意啦!可你不回去成吗?我看你刚才身边可是围了不少人,是不是女朋友也在?”梁泳心调侃蒋兴龙,看着对方毫不在意的嘴脸,心想这个人真的是没心没肺。

不过话说回来,此刻他多看了几眼,发现蒋兴龙长相还挺不错的,那张脸,虽然没有‘赤眸鬼神’的邪气,但总体来说也不比罗意凡差很多,身材高挑、挺拔,肩宽腰细,还是挺养眼的。

他在心里暗想:‘这么个男人,大多数女人都会心动吧?不过,看他浮夸的样子,估计私生活也检点不到哪里去,不可能适合我的。’

心里思考着如何摆脱眼前人,梁泳心不知不觉把目光转向了他的汽车,蒋兴龙瞅准时机,继续把话题延展下去。

“梁先生,我说我没有女朋友,你相信吗?”

“这不关我的事,我和你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在你看来也许是陌生人,在我看来可不是这样,我曾经在某本杂志上见过你,上面介绍你是位时装设计师,还挺有名的,自从看过那本杂志之后,我就对你印象深刻。”

蒋兴龙蒙梁泳心,还真被他蒙对了,梁泳心不置可否,既没否定也没肯定,但这种态度在蒋兴龙眼里,那就是肯定无疑了。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梁先生,既然已经出来了,那能不能赏脸跟我去喝一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说着,他顺手打开了车门,邀请梁泳心上车。

刹那间,梁泳心脸上的肌肉再次绷紧了,少年时的遭遇浮现在脑海中,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外貌出众,但行为上,与洪晖健还有那个体育老师何其相似,这让他突然之间无比讨厌自己那张在他们口中被赞美的脸庞。

“算了吧,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想回去看舞台剧,再见。”

一刻都不愿意再停留,梁泳心后退几步,与蒋兴龙拉开一定距离之后,才转身离开,他不想再让对方有机会拉住自己。

感觉到梁泳心的脸色不对,蒋兴龙在后面喊:“梁先生,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梁泳心已经走远,他绕过停车场,假装向公园广场方向走去,却在脱离蒋兴龙视线范围之后,径直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

打开自己的奥迪车门,梁泳心舒了口气,心中难堪的悲伤让他堵得慌,从少年到如今,除了元木槿之外,其他人大多给予他的都是藐视,所以他的伤痛也总是充满了难堪。

‘该死的!今天要不来就好了!’

心里的情绪带到表面上,梁泳心坐进车里,狠狠关上了车门,与罗芸一样美丽的眼眸低垂,带着水光。

他摇上车窗,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独自静默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去要去哪里兜风,转换一下心情,脚还没踩上油门,车窗就被人敲响了。

抬头看去,又是那个可恶的蒋兴龙,梁泳心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开车走人,他打开车窗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不起,梁先生,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再走?”蒋兴龙显然是快跑追过来的,气喘吁吁,但态度依然保持着礼貌。

“你说吧?”

“就这样站在窗外说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

“好,好吧,梁先生,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交个朋友,但我不知道刚刚我邀请你上车时,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抱歉,能告诉我原因吗?是不是我让你感觉轻浮了?”

“蒋先生,首先,我要纠正你,我是个男人,所以你到态度怎样,在我这里不存在轻浮不轻浮的说法。其次,我生气是因为你莫名其妙把我拉出人群,让我看不成舞台剧,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那这样,舞台剧才开始没多久,我朋友在舞台前面还留了位置,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陪你回去看,行吗?”

“不用了,我现在只想回家,请你放开我的车门。”梁泳心下逐客令。

此时蒋兴龙已经深深被梁泳心吸引住了,但毕竟两个人是初识,他也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再阻止梁泳心离开,只能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进车窗里。

说:“梁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好。”

梁泳心简单回应,接过名片放进口袋里,他不想弄得对方面子上太难堪,等到蒋兴龙退开后,才一脚油门,离开公园广场。

蒋兴龙眼巴巴地目送他远去,当然也无心再去看什么舞台剧了,转身回到停车场内,一通电话打给了他公司里的秘书。

“喂!我是蒋兴龙,你帮我查查,这些年与我们合作过的服装品牌商之中,有没有一个叫梁泳心的人?”

“没有。”

“为什么这么肯定?”蒋兴龙问道。

“董事长,我们主营的是餐饮,与服装行业没有多少交集。”

“我知道,但近几年我们的兴龙超市也有很多家服装品牌入驻了吧?其中你没有接触过一个叫梁泳心的服装设计师吗?他好像上过杂志。”

“董事长,那些上过报道和杂志的,一般都是知名品牌服装设计师,比如高定系列,国内也就那么几家,都有自己的门店,不可能来入驻超市的。我知道本市有一家,就是木槿花高级定制时装设计公司,他们在全国已经开了很多连锁店了,口碑也非常好。”

“我知道木槿花公司,曾经接触过他们老板元木槿女士,这样,我现在给你联系方式,你帮我打个电话过去,就说我想要在他们那里定制几套礼服,男式和女式的都要,希望元老板可以给我推荐几位外貌出众、风格独特的设计师。”

“为什么要外貌出众?”

“你不用管那么多,照说就行了。”

“可万一对方问我怎么办?”

“那你就说我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宴会,其中业内精英很多,如果服装满意的话,我可能会把设计师推荐给他们,形象好会加分不少。”

“那好,照我们公司的发展势头,以及人脉,我想元老板一定会把首席设计师介绍给您的,说不定她还会亲自为您设计服装呢。”秘书的口气中透出骄傲。

蒋兴龙说:“这件事在联系成功之前,不要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蒋晓梅,以后她来公司找我,一律推说我不在,你和林副总可以做主把她撵出去,不用来报备我。”

“可是那位大小姐的脾气……”

“她脾气大不大与你们无关,不用担心她会影响到你们的工作,我爸妈那里我会处理好。”

“是,董事长,那我马上去办。”

挂下电话,蒋兴龙钻进自己汽车扬长而去,要梁泳心主动打电话给他,希望很渺茫,所以,他必须先发制人,才能有机会与梁泳心进一步发展。

最好梁泳心就是木槿花公司的设计师,这样他不用太费力气,可以利用自己公司实力,先与元木槿打好关系,再慢慢接近梁泳心。万一事与愿违,那他也不惜一家一家去其他服装公司寻找,反正他是一见钟情了,不管结果怎样,都要赌一赌运气。

那个蒋晓梅,与他并不熟,也是个在商界厮混多年的女人,自从认识蒋兴龙之后,就总是来套近乎,还拼命找机会接近蒋兴龙的父母,弄得蒋兴龙防不胜防,据说,过去还与元木槿有过一段恩怨。

第五十八章离索的孤雁第四幕

视线回到舞台上,罗意凡只要一开始演出,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真正包裹着红莲之火的修罗王一样,肃杀、狂傲、魅惑而又危险,那唯我独尊的气场,让千万人疯狂的为他着迷,其中陷得最深的一个就是陆绘美。

她目不转睛盯着罗意凡从黑暗中跃然而出,伴随着铃响、弦鸣铮铮、鼓声点点,那身形如劲竹,腰背如满弓;火眸、星目、桀骜张扬;曲臂回转、脚步旋舞、衣袖渐起,如莲、如风、如青魂。

整个舞台都在随着舞者摇曳生姿,观众们的热情刹那间爆发开来,尖叫欢呼声不断。然后,舞者翩然跃起,旋转、跳跃、飞翔、落下,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展臂如鸿鹄,凌厉如飞鹰,迅捷如黑豹,像旋风般席卷‘魔境鬼蜮’,不留一丝痕迹。

‘他是我的,他一定会是我的!不管用多少年,我都要让他爱上我!’再次默念心中的誓言,赤焰映入陆绘美的瞳孔,也灼烧着她的心。

在人群外面,离开很远的地方,另一个女人同样也是如此,她紧抱着怀中唯一的念想,为爱人祈祷、祝福,将所有的爱意全部隐藏进内心深处,默默远望着舞台上朝思暮想的男人,眼泪将凤尾翎打湿,滑落脸庞。

“妈妈,你为什么哭?”

“因为我在思念你的爸爸。”

“爸爸究竟在哪里呢?”

“他就在舞台上,你看,最耀眼的那一个就是他。”

“爸爸好帅啊!我要去跟他说话。”

孩子开始不安分起来,想要挣脱母亲的怀抱,去舞台上找爸爸,却被母亲紧紧抱住,无法脱身。

“宝贝,不要去,你会让爸爸失去光芒的。”

“为什么?”

“因为爸爸现在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星辰一样,他需要发光、发热,需要大家的赞美和崇拜,所以现在,我们不能打扰他,等到他拥有永恒光芒的时候,如果他还记得我们,就一定会自己来找你的。”

“那他现在就不需要我们的赞美和崇拜了吗?”

“需要,他非常需要,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他,爱他,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是爱着你的,明白吗?”

“嗯,可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跟他说话呢?”

“不会太久的,你看公园里的观众,是不是都在为爸爸欢呼?”

“是的。”

“那就对了,你要相信爸爸,他一定会成功,会来见你的。”

“嗯,我相信。”

孩子的语气中带上了信心,他把头靠在母亲肩头,目不转睛盯着遥远的舞台,虽然看不清容颜,但他依旧努力将爸爸的样子深深篆刻进心里。

“你看,妈妈,爸爸飞起来的样子真像天空中的老鹰,他有翅膀吗?”

“他没有翅膀,可他有我们的祝福,所以他会飞得很高。”

“原来祝福能让爸爸飞起来啊!太好了,那我以后每天都要祝福爸爸,这样,爸爸就能尽快飞到我身边来了。”

女人含泪微笑着,没有再解释下去,她不想破坏孩子心中的希望,有些事,以后可以慢慢告诉他,不用急于一时。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女人擦干眼泪,准备离开,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需要她照顾,她不能待的太久。

安抚好孩子之后,她对着舞台轻声说:“意凡,我爱你,我会守护好我们的孩子,等待你闪耀九天,来找他的那一刻,还有,祝你和绘美小姐幸福。”

话语出口,女人的眼泪也再次流淌下来,当她掩面转身的那一刹那,舞台上的罗意凡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一阵心痛,动作猛然停滞下来,红瞳转向远方,带上了迷茫。

“意凡?!”陆绘美敏锐察觉到他的异常,脱口呼唤,人也站了起来。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或许是看到了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陆绘美,罗意凡回过神来,继续开始他的表演,幸好,刚刚那一刹那,伴舞挡住了视线,除去坐在舞台边缘的陆绘美和工作人员,没有让其他观众注意到。

——

过去

22岁的罗芸在小旅馆住了一个晚上,肚子总算是不再隐隐作痛了,天还没亮,她就习惯性醒了过来。

‘嗯…现在几点了?’心里想着,罗芸撑起身体,感觉脑袋模模糊糊的,手脚也酸软到不行。

勉强抬起手揉了几下眼睛之后,她才看清楚墙上的挂钟,5:45,时间还早得很,可以再睡一会儿。

罗芸重新倒回床铺上,打算等天亮再起床,可背后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硌得她生疼,她不得不再次撑起来查看。

被褥实在是太乱,全都团缩在一起,被她压在身体底下,床单也皱得不成样子。罗芸轻叹一声,把身体挪动到板床一角,开始整理摸索。

几分钟之后,床铺清理干净,硌痛她的东西也终于找到了,是那天在宿舍门口罗意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兔子金镶玉。

黄金镶嵌在淡绿色的翠玉上面,精致而又美丽,反射着灯光,映出罗芸眼眸中的点点璀璨,瞬间将睡意驱逐得一干二净。

罗芸伸手把它拿起来,紧紧贴合到胸口,动作轻柔,仿佛正在拿捏一件无价珍宝一样。这个兔子金镶玉是除了孩子之外,罗意凡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弄坏或者弄丢。

‘我昨晚明明是挂在脖子上的,为什么会掉下来呢?’罗芸想着,把金镶玉上面穿着的项链搭扣凑到眼前。

项链很细,不是足金的,有可能是玫瑰金,或者是其他镀金材料,摸上去手感比足金要硬很多。

搭扣确实有一点点变形,上面的小钩子松脱了,也许是因为昨晚罗芸睡着以后,不小心压到造成的。但变形得并不厉害,只要稍微用手指修整一下,就能恢复原状。

罗芸小心翼翼修好之后,将小钩子扣紧,然后从背包里翻找出一根断掉的棉线,一圈一圈缠绕在搭扣的地方,将它缠紧,防止松脱。

做完这一切,她把项链从头顶开始一点点套到脖子上,再把坠子塞进衣服里面藏好,才总算安下心来。

碧玉和黄金装饰接触的肌肤冰凉冰凉的,瞬间渗入的心里,那种感觉,就好像冷水一丝丝从肌肤缝隙中流淌进身体里一样,令人感到彻骨。

再也无心睡觉,罗芸默默从床上下来,离开了住习惯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漫无目的在房间中央来回走动,时而望向窗外,希望能看到旅店老板娘的身影,好主动去讨些活做。

手里假装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会儿把物品从包里拿出来,放进抽屉里;会儿又打开抽屉,取出物品放回背包,反反复复的,尽是无用功,就像个无助、抑郁的孩子一样。

窗外晨曦渐渐铺洒进房间里,罗芸感觉嘴里又酸又涩,喉咙钝痛,胸口也闷闷的,很不舒服,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口,想要呼吸口新鲜空气,却被两个从门外跑进来的少年吸引了注意力。

“你们……”罗芸想要打招呼,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其中一个少年也看到了她,正在朝她比着噤声的手势。

目送两个人跑进斜对面的一间屋子里,罗芸有一点点好奇,便一直盯着那里看,直到小小的土黄色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为止。

那是一只土黄色的猫咪,背上有像老虎一样的斑纹,它突然之间窜到罗芸双手撑着的窗台上,前脚正好踩住了罗芸的手背。

“你好,你是这里主人家养的宠物吗?”罗芸温声细语地问道,好似在跟人讲话。

猫咪抬头看向她,喵呜叫了一声,随即抬起前爪来舔舐,它瞳孔的颜色有点像蛇,但又不完全相似,看上去比蛇要漂亮很多。

罗芸蹲下身体,直视着它,问:“你不怕陌生人吗?”

“喵!”

就算是凑的很近,猫咪也没有逃走,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它的反应让罗芸觉得很亲切,心情也好了许多,正想要继续开口,对面传来了少年打招呼的声音。

“小姐姐,真巧啊!你也是昨晚住过来的吗?”

罗芸抬起头来,阳光照亮了她的眼眸,美丽凤尾翎上的泪痕早已干透,黑色瞳孔如墨如漆,由于反光的关系,闪烁出点点璀璨。

对面的少年不禁赞叹:“真美啊!我第一次见到像姐姐这么美的人。”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赞叹,罗芸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说话的少年正是小遥,他此刻反背双手站在对面房屋门前,脸上笑意盈盈,盯着罗芸瞧。

好半天,罗芸才回应:“你好!”

“你好!小姐姐,不介意的话,到院子里来聊聊天吧。”

“呃,你们不睡一会儿吗?”

“我才刚醒,干嘛要睡觉?小姐姐你说话好可爱哦!”

“是,是吗?”

罗芸低下头去,回避小遥的目光,脸颊带上了淡淡的粉色,就像粉色芙蓉花的花瓣一样,刚刚推门而出的小蒙看到这一幕,轻轻吹了声口哨,也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罗芸。

听到他的口哨声,小遥收起笑容,显得有些不乐意,对他说:“你怎么还不去买早点?赶快去,记得买三份回来,今天我们和小姐姐一起在院子里吃早饭。”

“你确定人家愿意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吗?”

“当然愿意了!你真是傻的,快去吧!别在这儿废话了!”看了看罗芸的反应,小遥推着小蒙就往院子外面走。

小蒙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一路抱怨,一路揉着惺忪的睡眼朝外走,很明显能看的出来,他根本没有睡醒。

第四十九章离索的孤雁第五幕:细微处的爱意

等到小蒙离开,名叫小遥的少年立刻行动起来,他一溜烟钻进了罗芸屋子里,毫不客气,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室内。

“这屋子里条件也太差了吧!老板娘怎么能让小姐姐住在这里?”

明显抱怨的口气,好像住这里的是他一样,罗芸猜不透他要干什么,本不愿意接话,但转念想想,人家也是好心,不接话显得不礼貌。

于是勉强开口回应:“这里……已经很好了。”

“可是这里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你看那椅子,都破成什么样了,还能坐人吗?”

“已经很好了。”罗芸重复着自己的话,把目光转向窗外,她确实觉得已经很好了,因为在家里,她的生活条件并不比这里好多少。

停顿片刻,她又说:“是我自己选的这间屋子,老板娘人很好,她还让我在这里免费吃饭。”

罗芸的声音听上去很落寞,小遥不免露出怜悯的神色,但他不想让罗芸看到这种怜悯,偏过头避开了窗玻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罗芸听到背后有走动的声音,她不想去关心小遥究竟在做什么,连头都懒得回,反正自己能失去的差不多都失去了,已经没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而且,罗芸感觉像小遥这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根本不可能理解她的处境有多么艰难,现在的态度不过是一时怜悯而已,她害怕这种怜悯,所以希望小遥能够自己主动离开。

可是小遥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又等了片刻,罗芸看到老板娘屋子里亮起了灯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抱歉,小遥先生,我还没有刷牙洗脸,能不能请你暂时到外面去?”

“哦!啊!”小遥好像才反应过来,站定脚步,回头看着窗边的罗芸,挠了挠头皮,发出两声代表惊讶的语音。

罗芸以为他接下来会说声抱歉,然后离开屋子,却没想到小遥居然提出了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问题。

“小姐姐,你明明有个很爱你的人,为什么不回家呢?”

他的问话让罗芸刹那无言以对,她搞不清楚小遥从哪里看出来,她有个很爱自己的人,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但她心里的第一反应,却意识到对方有可能在拿她开玩笑!

心里升腾起来的难堪,以及心酸,让罗芸脸上红晕蔓延到了耳后根,她双手紧紧抓在窗棱上,指尖发白,吓到了安静趴俯在那里的小猫,喵咪猛地蹿下窗台,消失在角落里。

似乎是意思到罗芸情绪不对,少年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解释说:“对不起!小姐姐,我不是在拿你开玩笑,只是单纯想要问一问而已,因为你看,你使用的东西上明明都贴满了可爱的贴纸,就连小娃娃的脸谱都画得那么调皮,我在想,这些东西不太可能是你自己贴上去的,因为你那么节俭,连餐巾纸都舍不得用……”

“我……”

“小姐姐你不愿意回答没关系的,我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有任何意思。”想要再次澄清。

罗芸嘴唇动了动,终于回转目光,看向桌面上的小物件,确实,不管是牙刷牙膏,还是肥皂盒子上面,都贴着彩色的小小贴纸,每张贴纸上清一色画着一个微笑的红瞳鬼脸,水平很菜,一看就是罗意凡画的。

‘这些东西上能看出爱意吗?’罗芸在心里忍不住问了自己一句,视线扫过桌面,停留在晴天娃娃身上,不知何时,娃娃的脸也被罗意凡画成了鬼脸,那鬼脸仿佛在对着罗芸挤眉弄眼,看上去可爱极了。

“这是我弟弟画的,他过去很喜欢买学校附近的小贴纸,玩腻了就贴在我用的东西上面。”罗芸悠悠解释。

小遥却并不认可,他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那些绝对不可能是玩腻了不要的贴纸,小姐姐你用东西都很爱惜的吧?而且眼前的这些东西你都用了很长时间,对吗?”

罗芸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你看这些贴纸,虽然用了很久,但每一张都服服帖帖,没有卷边也没有折角,它们不仅告诉我你很爱惜东西,还告诉我它们被贴上去的时候,应该是崭新的,所以我认为贴的人是刻意要把贴纸送给你,而不是玩腻了不要才给你的。”

“一般小孩玩的贴纸都没什么粘性,玩不了几天就粘不牢了,我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些东西,把它们到处贴,贴得歪歪斜斜乱七八糟的,没过多久就会破损或者掉下来。而你的这些贴纸明显厚很多,粘性也足,一张张贴得工整又牢固,说明贴的人很用心,他可能每一张都经过了精心挑选。”

“还有画在上面的鬼脸,也可以看出画的人用心良苦,你看,他刻意把鬼脸画得形状大小都差不多,都有红色的瞳孔。我在猜,是不是画画的人把鬼脸当做了他自己,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他呢?”

小遥一口气说完,分析得头头是道,罗芸却已然泪流满面了,那红色瞳孔的主人,不用任何方式提醒,早已经深深镌刻在她心里,擦不净抹不掉了。

“小姐姐,我,我不是故意要惹哭你的……对不起!我很抱歉,你……小姐姐,你别再哭了,大不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小遥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女生哭,瞬间手足无措,跑过去想要帮罗芸擦眼泪,却又不敢下手,双手停留在半空中,慌乱无措。

罗芸其实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哭,她努力想把眼泪忍回去,可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院子里也响起了老板娘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明显是冲着罗芸这里来的。

小遥显得更加慌张了,为了避免误会,他不得已低声哀求罗芸,“小姐姐,老板娘出来了,你这样她会误会我欺负你的。”

“……对不起!我只是……”罗芸哽咽着,胡乱用袖子擦着眼眶,回应:“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哎呀!小姐姐你怎么越哭越凶了呢?!”

“谁越哭越凶了啊!帅哥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老板娘走到窗外,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发话,人也向屋子这边走过来。

小遥尴尬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惹的,我看到她在哭,想安慰几句,可没想到她越哭越凶了。”

胖嘟嘟的旅店老板娘明显不相信小遥的说辞,她走进屋,低头看了看罗芸漂亮的小脸,一副我最明白的表情,又朝小遥瞅瞅,自以为是岔开话题说:

“我老公在灶头上煮了早饭,有白粥馒头,还有红薯,小帅哥你们要不要,要的话我等一下让老公送两份到你们房间。”

“不用了,阿姨,小蒙已经出去买早饭了,我们给小姐姐也带了一份。那个……我真的没有惹哭小姐姐,真的没有。”

“行了,没有人说你惹哭她,快走吧。”老板娘明显有些不耐烦,语气生硬,小遥只好退出房间,刚走没几步,就迎面遇上了买点心回来的小蒙。

小蒙看他样子不对劲,问:“小遥,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没有回答,小遥只是朝罗芸屋子里努了努嘴,然后勾过小蒙的胳膊,拉着他回到他们租住的屋子里。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要和小姐姐一起吃早饭吗?”一回到屋里,小蒙劈头就问。

“刚才我说了一些话,没想到小姐姐居然哭了,正好又被旅店老板娘看到,她误以为我欺负小姐姐了,没搞清楚状况就自说自话帮我圆场,弄得大家都很尴尬。”

“你说什么了?”

小蒙把点心袋子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小遥身边,塞给他一个金黄色的玉米棒,问道。

小遥向小孩一样把玉米棒捧在手心里吹着,一边啃,一边说:“我只是问小姐姐她为什么扔下爱她的人,独自一个住到这里来,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想,我就解释了几句,结果她突然之间就哭了,而且止都止不住。”

“唉!我说你什么好,自说自话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吧!”小蒙抱怨说:“人家这么落魄,肯定不会是简单的原因,你为什么非要自以为是地去揭人家伤疤呢?”

“可是……”

小遥想要辩解什么,被小蒙一伸手给止住了,他继续说:“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说什么直觉,感应一类的东西?拜托,我不否认那个百分之百错误,但就算正确,也不过是巧合而已,你不要像个女孩,一门心思相信这些东西好不好?”

“我不是女孩!”小遥抗议,手里的玉米棒差点扔掉。

可是小蒙却站起身来,给了他一个背影,说:“我没说你是女孩,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真是,都这么大了,还改不掉小时候的习惯。”口气像大人在教训小孩似的。

然后他就准备去填饱肚子,身后的小遥此刻简直委屈极了,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自己确实是好心,想告诉罗芸他看到的事实,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老板娘误会也就算了,连小蒙都叽里呱啦地指责他,太过分了!小遥把玉米棒往床头柜上一放,噗嗤一声,玉米粒随着动作飞溅出来,还带着汁水。

小蒙应声回过头来,立刻挂上了无奈脸,质问小遥:“你想干什么?”

“我生气了!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说完,小遥头也不回离开屋子,只留下小蒙一脸懵站在原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第五十章离索的孤雁第六幕:阴差阳错上

小遥的话给了罗芸很大的打击,她从没有想过,那些细微之处居然能够体现出罗意凡的爱意,这让她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离开家的决定。

思绪纠结在一处,罗芸没有注意到边上旅馆老板娘的脸色,中年妇女似是有些担忧,犹豫着开口问:“刚才…他在你这里干嘛?”

“他只是进来看了看,然后我们两个聊了几句。”罗芸回答。

“真的什么也没做?”

老板娘好像不相信她说的话,目光盯着罗芸那张漂亮的脸蛋,她在想什么?除了后知后觉的罗芸,明眼人应该都能够看出一两分来。

也难怪,有时候太漂亮也会惹来麻烦,尤其是像旅店这种开门做生意的场所,最最怕口碑出现问题了。

不过这个老板娘算是比较含蓄的了,他没有在话语中冷嘲暗讽,只是想要确认事实而已。

罗芸渐渐回过神来,她擦干眼泪回答老板娘说:“对不起,阿姨,他真的只是早上路过我门口进来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我自己突然想起过去的伤心事,才会哭的。”

“哦,那就好。”老板娘松了口气,说:“既然没事了,那就跟我过去吃早饭吧,以后早上多睡一会儿,我做完早饭会过来叫你。”

“谢谢阿姨。”

“不用谢,你又不是没付租金,不过啊,小姑娘,阿姨跟你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要靠自己,你安安分分的住在这里没关系,房租实在交不上,我也可以等你找到工作之后再补上,但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惹麻烦,知道吗?”

“阿姨,我不会的。”罗芸辩解,她不是很明白所谓麻烦的定义范围,但老板娘既然这样说了,她觉得自己就应该好好记住,不去给人家添乱。

两个人走出屋子,老板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罗芸。”

“那我以后叫你小芸可以吗?”

“可以的,阿姨。”

“小芸,你不要怪阿姨多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嗯。”

“你昨天说你是个孤儿,那你到这里之前是在哪儿长大的呢?孤儿院吗?你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过世。”罗芸说,她的回答让老板娘瞪大眼睛,表情充满了好奇。

“我是出生在乡下的,出生那几年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只知道父亲在城里打工,妈妈在家种地,我懂事以后,父亲因为受伤回到家里。”

“我父亲的脾气很暴躁,总是打妈妈,他回来之后没多久,妈妈就生下了我的弟弟,但父亲并没有因此对我们好一点,后来,妈妈忍受不了他的打骂,选择带着我们离家出走,到城市里讨生活。”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板娘感叹了一句,伸手帮罗芸理顺发丝。

罗芸继续说:“这些都是我六岁以前的事情,很多细节我都已经忘了,那时候弟弟还是个婴儿,我才六岁不到,妈妈又要工作,又要养活我们非常辛苦。不过幸好,没过多久妈妈就遇到了我的继父。”

“继父是个好人,我记得他总是说话声音很轻,很温柔,从不对妈妈生气。每次我们遇到什么困难,他都像自己的事情一样想尽办法帮我们解决。”

“你妈妈那个时候跟你的亲生父亲离婚了吗?”

“我不知道,妈妈从没有跟我提起过这种事情,大概离了吧,不然她怎么嫁给继父呢?”罗芸说这些的时候,思维仿若回到了过去的场景中,母亲的脸庞也清晰浮现在眼前。

过去是她的痛,但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就像那结痂的伤口,痂块脱落以后,留下的粉红色印记一样,有时候提及并不是为了博取怜悯,只不过是为了增加它的存在感而已。

老板娘催促,“然后呢?”

“我们跟着继父过上了安稳的日子,那段时间妈妈也比过去开朗了许多,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因为贪玩走丢了。我记得那一天,继父下午休息,带我出去玩,我们在小区附近玩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要带我去买东西吃,就走远了一些。”

“半路中,继父接到一个电话,他告诉我说单位里有急事,让他马上过去,他还问我,一个人能不能回家?好像是这么问的,具体我记不太清楚了,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反正继父离开以后,我一个人漫无目的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家。”

“时间一长,我就蹲在路边哭,后来身边围了很多好心人,七嘴八舌的问我问题,连警察都来了,我根本听不清楚他们问些什么,只知道一个劲的哭,警察把我带回了警局里,后来又把我送到孤儿院,交给院长嬷嬷照顾。”

听到这里,老板娘忍不住问:“小芸,你走丢的时候几岁?”

“还没到七岁。”

“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你继父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家呢?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继父故意把你扔在外面的呢?”

“不可能,阿姨,继父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我记得当初他为了养活我们,一个人打了好几份工,虽然辛苦,但回家从来不对我们母女发脾气,妈妈每次提到他,总是充满了幸福。”

“哦,那就是我想多了,后来呢?警察有没有把你送回家?”

“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一直都没有找到我的家人。再后来,我就被一户姓罗的人家收养了,我现在的名字,是养母帮我起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比我小三岁,和我的感情很好,我和弟弟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整个童年都很幸福。”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呢?”

“是因为我做了一件让养母接受不了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在那个家待下去了,必须自食其力,阿姨,很抱歉,接下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会安分守己的住在这里,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今天吃完早饭之后,我就去附近工厂里找工作。”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

老板娘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表情却显露出了一丝不满,她很想知道罗芸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被撵出家门的?可是人家不愿意讲,她也不好多问。

两个人边走边聊,等到话题结束,她们已经坐在了老板娘堂屋里的饭桌边上,罗芸看到老板端过来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站起身用双手去接,这时,她才想起来刚刚那两个少年说要请他吃早点的事情。

罗芸感觉很不好意思,跟老板娘说了这件事,想着不管有没有真的买,都该要过去道声谢。

老板娘却对这种事情满不在乎,她把包子推到罗芸面前,说:“不用放在心上,你定定心心吃完饭再去道谢也来得及,那两小家伙一看就是大度的人,不会计较的。”

“那万一他们买了怎么办呢?”

“买了的话,你就客套几句收下呗,人家看你这样子,也不可能真的问你要早饭钱。好了,快吃饭吧!”

第五十一章我不能丢下她

离开家的第一个夜晚,罗芸是在思念和痛苦中度过的,那么罗意凡呢?他几乎跑遍了大街小巷,去找姐姐,却一无所获。

罗芸常去的地方没有多少,怀着身孕她也跑不了多远,所以一开始,罗意凡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是在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他心中的怒气就全部变成了额头上的冷汗。

‘姐姐不会是被人拐走了吧?她那么漂亮……’一个人站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首先冒入罗意凡脑海的就是这个想法。

虽然有些荒唐,但着实让他心脏砰砰乱跳,本着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心情,罗意凡又反复在家附近找了两圈。

路边做生意的人几乎被他问遍了,结果依然跟刚才没有任何差别,时间已经到晚上六点多钟,天色也逐渐阴沉下来,罗意凡这回真的懵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手机在他口袋里不停震动着,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父亲打来的,从刚刚开始,他父亲就在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没有心情去接电话,罗意凡咬咬牙,决定扩大范围继续找,刚刚迈步,他突然想到母亲说过姐姐身上有钱。

这话火气上头时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此刻想想,确实有可能,母亲冤枉姐姐,姐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可毕竟是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母亲也不可能看她饿死在外边。

有可能母亲确实给了姐姐几百元,后来因为自己的怒气,母亲乱了阵脚,才胡说是姐姐偷的。

傍晚的冷风和心中的焦急,确实让罗意凡理智不少,循着这条思路,他猛地一拍脑门,朝离家最近的公交车站跑去。

即便母亲没有给姐姐那几百元,姐姐包里,一块两块还是可能有的,因为以前她要到自己学校来,硬币母亲会放几枚在家门口的铁皮罐子里,让她使用。

‘该死!我怎么一开始没有想到公交车站呢!真他妈蠢!’暗骂自己一句,罗意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公交站台上,左右环顾。

路边有个老人正在整理他的修自行车摊位,似乎是想要收工了,罗意凡赶紧跑过去问:“老伯,请问您今天下午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小伙子,有什么事吗?”老人大概六十多岁,满脸皱纹,眯缝着一双眼睛,瞅罗意凡。

“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大概这么高,背着个黑色背包,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罗意凡边说,边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示意罗芸的身高。

老人低下头想了想,说:“好像有,嗯……几点钟不记得了,反正我在这里抽烟的时候,看见一个很落魄的女孩子走过,她在公交车站坐了好一会儿,很伤心的样子,模样我没有看清楚,只觉得挺清秀的。”

“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罗意凡迫不及待问道。

“后来啊!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因为正好有人过来修车,我没再注意她。”

“她有没有上公交车,上了几路车,您记得吗?”

“抱歉,小伙子,我真的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那边茶叶店门口的阿姨,她下午我记得正好也在公交车站上,准备坐车。”

“谢,谢谢老伯。”

罗意凡话还没落音,人就朝着茶叶店方向跑去,老伯指的是茶叶店门口踩缝纫机的阿姨,此刻她正在忙着。

被罗意凡打扰之后,她一下就想起来了,冲着罗意凡问:“你是那小姑娘的男朋友吗?”

“呃,是的。”

这种时候,罗意凡也顾不得脸皮了,一口承认,马上就遭到了阿姨的义正辞严地‘讨伐’。

“小伙子,你也太不像话了!我这个陌生人看到那小姑娘的样子都觉得心疼,你看看你,穿得那么体面,可你女朋友呢,那叫什么衣服,一身的地摊货,穿得都发白了,我们老太婆都不要穿那样的衣服!”

“她那么漂亮,看着懂事乖巧,一个人坐在站台上掉眼泪,身上背的包就跟垃圾桶里捡来的差不多,手里还拎着两个塑料袋,你要撵人家走,连个像样的包都不给吗?!这要是我儿媳妇啊,哪舍得让她遭这个罪?唉!现在的年轻人太把感情当儿戏了。”

说到后来,阿姨脸红脖子粗的,好似罗芸是她自己的女儿一样,好不容易等她喘口气,罗意凡才涨红着脸询问:

“阿姨,您知道她后来去哪里了吗?”

“现在知道找了还不晚,她跟我坐同一辆公交车离开的,119路,就是这边的公交车站,我坐到市图书馆那一站下的车,她还没有下车,具体坐到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沿路去找吧。”

“好,谢谢阿姨,太感[]谢了!”罗意凡站在缝纫机前,连鞠了两个躬,然后转身就跑,看他着急的样子,阿姨怒气也消了大半,叹口气继续手里的工作。

跑上公交站台,罗意凡第一件事就是看站牌,确认下一辆119路什么时间来,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站牌的时候,他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

“意凡,爸爸跟你一起去找。”

瘦削的老人满头大汗,脸上还有红色的巴掌印,他跑到站台上,控制不住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罗意凡看到父亲这幅样子,也不忍心再对他发火。

“爸爸。”

“对不起!意凡,爸爸真的很抱歉!都是爸爸的错,都是我的错!”没有解释的话语,罗芸养父嘴里只有歉意。

“爸爸,我知道你没错,妈妈刚才又发疯了吧?”

看着父亲抬起头来,罗意凡眼中闪过心疼,那脸上的红痕不用想,一定是母亲打的,他想说你干嘛一直护着妈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我刚刚听到你跟那边人的对话了,她说得很对,是我们亏待了小芸,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把小芸找回来。”

“你还是回家吧,妈妈需要你。”罗意凡目光暗淡下来,他知道父亲不在家里,照叶悠寒的脾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伸手扶正父亲的身体,罗意凡说:“只要找到姐姐,我就会回家,我想好了,以后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把姐姐带在身边,绝不再惹妈妈厌烦。”

“她不是厌烦,她只是压力太重了!”

“爸爸!你怎么到现在还帮着妈妈说话呢?压力重?那些压力是哪里来的?还不是她自找的?!你们小时候就不该在我身上花那么多钱,要不然姐姐也不用过得那么苦!”说着说着,罗意凡又开始激动起来,他毕竟年轻,很难控制好情绪。

罗芸养父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反驳:“意凡,你不能这样指责你的母亲,她确实有错误的地方,但她为了你,自己过得不苦吗?你这样说就太没良心了!你知道吗?你能够进全市最好的艺术学院,你妈妈跑了多少腿?糟了多少白眼?”

“我们家的条件不好,是我没用,挣不到大钱,你妈妈压力大,是因为她想把最好的全部都留给你!她没办法释放压力,在家里脾气大点也是正常的,我知道,你心疼小芸,我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

“可你反过来想想,你妈妈除了让小芸过得苦点,打过她、骂过她吗?意凡,今天的事确实是你妈妈做得不对,你冷静一点,我们先想办法找到小芸,然后我陪你们一起跟你妈妈好好谈,一家人没有解决不了的大事,你要实在不喜欢那个陆绘美,顶多我们以后不招惹她就是了。”

父亲的话让罗意凡沉默,确实,母亲为他做了很多,可在罗意凡心中,这是两码事,母亲做了多少伤害姐姐的事情,他历历在目,有些事根本与他的前程无关,本可以避免。

思想无法与父亲统一到一起,说出来的话也就充满了叛逆,罗意凡说:“爸爸,我说过了,找到姐姐,我会带她回去跟母亲谈,找不到姐姐,我不会再回去,你还是不用跟我一起找了,回家照顾母亲吧。”

“哎!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一根筋呢?”

“那母亲为什么要一根筋呢?你浪费这么多精力来劝我,为什么不去劝劝母亲呢!当初岳翔的事,难道也是为了我的前程?你说妈妈没有打过姐姐,没有骂过姐姐,可她做的事比打比骂还要伤人!”

“我小时候,你们都忙,忙到没有精力照顾我,就应该把家里的事全部丢给姐姐吗?你们给我买玩具,买新衣服的时候,就该让姐姐一件衣服穿了又穿、补了又补吗?她不要面子的吗?!”

“爸爸,我想你没有看到过,姐姐躲在门缝后面,眼巴巴看着妈妈给我吃糖咽口水的样子,没看到姐姐没有书包,拿塑料袋拎着书本去上学时的尴尬样子,也没有看到过姐姐给我做饭,烫的满手是泡,事后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妈妈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吧!”

“我……”罗芸养父无言以对,泪水开始漫上他浑浊的眼眶。

罗意凡也已经哽咽,汽车从他身后缓缓驶来,他最后对父亲说:“爸爸,如果你真的爱我们,就好好劝劝妈妈,不要再伤害小芸了,我爱她!永远不会丢下她!”

说完,罗意凡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转身朝汽车跑去,只留下父亲一个人站在车站上,很久,直到汽车远离,老人才似乎回过神来,蹒跚着向家走去。

——

演出结束的罗意凡躺靠在沙发上,那是一个褪了色的布艺沙发,很旧,但柔软舒适,罗意凡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脸庞上,肌肤显得有些发白,陆绘美坐在边上,一直一直看着他,舍不得挪动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罗意凡终于轻叹一声,开口说:“绘美,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女孩子老是这样熬夜不好。”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陆绘美的声音带着沙哑。

罗意凡立刻睁开眼睛,撑起身体说:“绘美,你扁桃体又发炎了吗?赶紧吃药,要不然明天哑了,连话都讲不出来。”

他语气中透着关切,却让陆绘美瞬间红了眼眶,扁了扁嘴唇,向来不与人示弱的大小姐犹豫着问:“意凡,你心疼我吗?”

罗意凡张了张嘴,避开视线,流露出一丝无奈,但他还是说:“我当然心疼你,也感激你。”

“如果不是因为感激呢?你还会……”

“我还是会心疼你,因为我们是朋友,再说得明白一点,我把你……”

“不要说了,我懂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打断对方的话尾,因为他们都不想听到让自己难过的话,陆绘美站起身来,对罗意凡说:“那我出去了,你再睡会儿,上午应该没什么事情。”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罗意凡眼中满是不忍,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这样,已经是底线了,他没有办法再进一步迎合陆绘美的心意。

脑海中想起梁泳心对他说的话,罗意凡感觉仿佛被刀狠狠划过心脏,那种痛,让人喘不过气来。

‘姐姐,你究竟在哪里?快点回来啊!没有你,我真的……’

泪水渐渐笼罩住了男人暗红色的瞳孔,就像是乌云遮掩的弦月,那么朦胧,令人心碎,他将头颅埋进双膝之间,独自消弭痛苦。

在他不远处,门缝后面,一双美丽眼眸同样饱含湿润,陆绘美眼巴巴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煎熬着,拼命忍耐情绪。

‘我不会输的!有父亲、有剧团在,我就一定不会输!’

第五十二章一个名叫迷糊的替身演员

“哎!绘美姐,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传来年轻男人的询问声,陆绘美赶紧站直身体,转头看去。

原来是剧团里的替身演员米古,因为神经大条,大家尝尝叫他迷糊,是个好脾气的人。

“啊,小米,我没事,你现在要去干嘛?”陆绘美岔开话题,问。

小米红着脸颊,有些羞怯地说:“我刚刚睡醒,想着没事去练练身手。”

“最近一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其实你不仅会跳舞,功夫也不错,我听说你是体校毕业出来的,还拿过全国冠军对吧?”

陆绘美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拉着小米坐到了附近的道具上面,她想换换心情,尽量让自己开心一点。

小米挠着头皮说:“是的,小时候爸爸很喜欢武术,所以才让我去练,我自己其实比较喜欢舞蹈。”

“那你是几岁开始练的武术?”

“十一岁,不算早了,当时在我们学校,我是年龄最大的一个。”

“其实吧,我觉得武术练好也很有用的,你看,凭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去当功夫演员的替身,来这里当意凡的替身,我觉得有点亏了。”

“绘美姐,其实我……”

陆绘美的无心之言让米古瞬间站起来,想要表态,他误以为陆绘美是嫌弃他做得不好,才这么说。

“不是的,小米,你别误会。”陆绘美立刻圆场,拉了一把米古的衣角,让他坐下,说:“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很好奇,当功夫明星的替身虽然辛苦,但总有盼头,可是意凡是舞台剧演员,你当他的替身,出场机会太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在候场或者帮剧团打杂,你真的甘心吗?”

“怎么说呢?绘美姐,其实我的理解跟你们有点不一样,首先,罗先生不算是单纯的舞蹈演员,他是集表演、舞蹈、特技动作于一身的演员,我跟他当替身,其实是互补。”

“嗯?”米古这话引起了陆绘美的兴趣,她打起精神认真听对方说下去。

“你看,我很喜欢舞蹈,从罗先生身上,我可以学到很多自己不会的东西,每次候场的时候,我总是很认真看罗先生表演,我认为他的演技也很好,很值得我学习。至于那些需要我出场的特技动作,其实罗先生私底下也总是跟我讨教呢。”

“是吗?”

“真的!罗先生还跟我学武术,他总让我低调一点,不要在剧团里说呢。”

“啊,怪不得我都不知道,那下次你们练习的时候,我来看看呗!”

“我是没问题,可罗先生他……”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会跟意凡说。”

陆绘美拍着胸脯保证,她的笑容很美,美到米古舍不得移开目光,青年默默叹了口气,把心中的悸动压制下去,继续装成没事人一样跟陆绘美聊天。

陆绘美问:“小米,你以后的目标是当个演员吗?”

“嗯,我很想当演员,不过,我觉得这种事不是想就能办成的,还是要脚踏实地才行。”

“嗯,其实我爸爸有投资很多影视剧,其中很多小角色都需要海选演员,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不,不用了,绘美姐,嗯……也许说这话有点矫情,但我还是想说,我希望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来,现在闲暇时间,我也会去一些剧组投简历,我想,只要诚恳,总会有机会的。”

“哈哈,小米,你知道吗?你让我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谁?”

“罗意凡。”这一回换米古来精神了,陆绘美说:“意凡大学时,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他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希望靠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可是……”

“可是他并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要跟我合作,对吗?”陆绘美看着米古说。

后者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辩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绘美姐,我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小米,你怎么那么容易紧张,我们不过是闲聊而已。”陆绘美笑嘻嘻拍了一下米古的肩膀,米古猛地一抖,笑容里都带着尴尬。

陆绘美继续说:“意凡跟我合作,完全是因为我父亲欣赏他的才华,要不然,他不会等到现在才出名,我说这件事,只是想告诉你,坚持自己的原则,只要你真的有本事,伯乐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等待着你的。”

“谢谢绘美姐。”

“那现在放松一些了?”

“是,是的,哈哈!”

“既然如此,走吧,跟我去工作。”

“啊?什么工作。”

“搬器材啊!迷糊先生,你以为大清早我能有什么好事分配给你吗?”陆绘美突然双手叉腰,一脸‘凶相’瞪着米古。

后者倒是也配合得很好,立刻摆出一副受压迫的样子跟在陆绘美后面,两个人有说有笑朝着设备放置的地方走去。

早晨很快就过去了,下午时分,大伙吃完午饭,罗意凡和演员们开始排练演出剧目,陆绘美则比他们更忙,里里外外的联系各类事宜,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忙碌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才结束,今天没有演出,所以陆绘美一空下来就拉着罗意凡去她家里小坐了。

彼时,陆绘美的父亲对罗意凡非常待见,不仅仅因为剧团挣了钱,也因为他是自己女儿念念不忘的人,深爱总是伴随着妥协,这些被爱的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

罗意凡在家乡演出结束六个月以后,他才有空去梁泳心说的木槿花时装公司总店看一看,那里确实挺气派,坐落在市中心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方。

那天罗意凡很低调,穿了一件米色条纹开衫,一条休闲裤,很宽松,基本看不出身材,脸同样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头发全部梳到脑后,抬起的手腕上,可以看到那块标志性的旧手表。

他在服装店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一直假装拨弄手表,直到梁泳心探出头来,才礼貌性地朝他微笑了一下。

“罗先生,为什么不进来?”梁泳心跨出店门,问道。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不想打扰你的工作。”

“没关系的,进来吧,刚好一个客户走了,我们聊聊。”

“好吧。”

罗意凡跟在梁泳心身后朝店里走进去,他的目光流连在梁泳心侧脸上,始终没有挪开过,这引起了另一个男人的不满,他就是已经在服装店里等梁泳心下班等了三个小时的蒋兴龙。

看见梁泳心跟罗意凡有说有笑,蒋兴龙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问:“梁先生,这位是你的朋友吗?看着好眼熟啊!”

“你是……兴龙餐饮的董事长蒋兴龙先生吧?”首先接口的不是梁泳心,倒是头一次来的罗意凡,因为和陆绘美的关系,罗意凡多少认识一些商界知名人物。

这个蒋兴龙,最近在餐饮业可是大名鼎鼎,连陆绘美的父亲都常常把他挂在嘴边,罗意凡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他摘下口罩,向蒋兴龙伸出手去,说道:“蒋先生,很荣幸认识你,我叫罗意凡。”彼时的罗意凡刚刚上位,比罗雀屋时期要谦逊很多。

“哦,原来是新晋的大明星,怪不得我觉得那么眼熟呢!一个星期前,我和梁先生一起去看过你的舞台剧,表演真是太赞了!”

“喂!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去看了,不要胡说八道好吗?”梁泳心提出抗议,但他的抗议好像被蒋兴龙自动忽略了。

厚脸皮男人与罗意凡寒暄几句之后,顺势坐到了他身边,还用一只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好像宣誓主权一样。

罗意凡何等聪明,一眼就看出了蒋兴龙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偷偷将座位挪远了一点。

梁泳心没好气冲蒋兴龙喊:“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和罗先生有事要谈,请你离开好吗?”

“可我已经等了你三小时,你就忍心让我走?”蒋兴龙继续厚脸皮。

梁泳心感觉简直忍无可忍,这个人自从演出现场盯上他以后,时不时就来骚扰一下,连元木槿都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了,更不要说店里的其他员工。

梁泳心最害怕的就是学生时代的事情重演,所以他极力排斥蒋兴龙,希望让这个麻烦精消失,可事与愿违,麻烦精反而粘的更牢了。

第五十三章永结同心第三幕:来自罗意凡的忠告

赶不走蒋兴龙,他只好转移目标,对罗意凡说:“罗先生,我们到楼上去谈吧,这里人太多,不方便。”

“可以。”罗意凡摆出无所谓的样子。

蒋兴龙却急了,赶紧抢在他们前头站起来,拦在梁泳心面前说:“那我怎么办?”

“呼—蒋先生,你怎么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又不是我让你等我的,现在,请你爱干嘛干嘛去,不要来妨碍我!”

明显这话让蒋兴龙有点吃不住了,他皱起眉头,还想辩驳几句,罗意凡却趁着梁泳心转过头去的瞬间,凑近蒋兴龙说:“蒋先生,请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谈完。”

他的话看似无关痛痒,实则眼含深意,蒋兴龙怎么可能不明白,他疑惑地看了看罗意凡,挑起眉毛,不再吭声。

摆平蒋兴龙之后,罗意凡和梁泳心两个人上楼,他们的谈话内容当然是关于罗芸的,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交换完调查结果的罗意凡一个人回到楼下。

他径直走到蒋兴龙面前,说:“蒋先生,走吧,我们去找个地方谈谈。”

“谈什么?”蒋兴龙晃着二郎腿,抬头看他。

“你想听到的东西。”

“切!”

不甘心地发出一声语音,蒋兴龙伸手将头发捋到脑后,一副酷拽的样子跟着罗意凡走出服装店。

服装店不远处就是三岔路口,往左拐弯有几个露天座位,正好被一块广告牌挡住了,从服装店方向看不到。

罗意凡示意蒋兴龙就坐在那里,然后他说:“蒋先生,我想你可能误会我跟梁先生的关系了。”

“……”

“你不用否认,刚刚我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梁先生,所以我才会约你出来谈谈的。”

“你想干嘛?”

“没干嘛?就想澄清一下,再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的话就留下,不愿意听的话可以走人。”

“请说吧。”

蒋兴龙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很快沉静下来,回应罗意凡。

“我可以点支烟吗?”罗意凡问。

“当然可以,我也想抽一支。”

当白烟在空中飘散开来的时候,罗意凡的讲述也开始了。

“我跟梁先生认识是在二十多年以前,不过,那个时候,我只听说过他的名字,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我的姐姐经常在我面前提起。”

“二十多年前泳心应该还是个婴儿吧?你姐姐是怎么认识他的呢?”蒋兴龙问道。

“因为我姐姐同时也是泳心的亲姐姐。”

“什么?你和他是兄弟?可你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哈哈,我就知道蒋先生你会这么问。我和泳心当然不会相像,我们又不是亲兄弟,我的姐姐,其实是我们家收养的孩子,这其中的事情,我不便跟你详细叙述,反正,我从小就知道泳心这个人,而且一直都非常讨厌他。”

“姐姐总是提起他,总是想着他,而我又很在乎姐姐的爱,因此越来越讨厌泳心,直到姐姐离家出走为止。一个多月前,我在火车上见到了泳心……”

“你是说?一个多月前你们才刚刚见过面?”

“蒋先生,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说话?这样会让我不舒服。”

“抱歉,你说吧。”

“我差点把泳心当做姐姐,因为他们两个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眼睛,我想,你也是被那双眼睛吸引的吧?”

蒋兴龙默默点了点头。

罗意凡继续说:“我们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寻找姐姐,那天,泳心还给我讲了个故事,现在想来,我觉得可能那个故事就是他排斥你的原因。”

“怎么说?”

“蒋先生,我先声明,我说这些完全是出于好心,想帮泳心,因为现在我已经不讨厌他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拒绝你不是因为真的不喜欢,而是因为不敢靠近。”

听到这里,蒋兴龙的注意力终于开始集中,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也不管身上那件高级西装有没有弄脏,催促罗意凡:“说下去。”

“泳心告诉我,他母亲过世很早,从小跟继父相依为命,在他16岁的时候,继父也过世了,从此,他就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亲戚之间徘徊,每一个亲戚都不待见他,也不愿意出钱给他读书,直到21岁遇到元木槿女士,生活才得以改变,他把元木槿女士当做了自己的恩人。”

“我知道,罗先生,不瞒你说,我对泳心是一见钟情,所以私底下调查过他的情况,他那些亲戚真的不像人,自从泳心当了服装设计师之后,不断地上门压榨他的钱,我还忍不住警告了他们一下,这件事请你不要告诉泳心。”

“看来蒋先生你爱得还挺深?”罗意凡口气玩味。

对于他说话的态度,蒋兴龙不太满意,说:“我可是很坦诚在跟你对话,罗先生。”

“我也很坦诚,不是吗?”罗意凡问:“蒋先生,他那些亲戚没有对你提到过泳心的过去吗?”

“我问过,但他们的样子很奇怪,遮遮掩掩的,好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而且我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也总是很奇怪,好像……”

“好像看自家女儿在外面傍的大款,对不对?”

“什么?!”

“看来我可能是猜对了。”

“什么猜对了?你说说清楚!”蒋兴龙有些生气。

“泳心说在他继父生病的一年中,他因为某些事情被迫辍学,只能待在家里照顾继父,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看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难过。”

“有可能是他拿不出学费才被迫辍学的,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好是初中升高中,但他的难过中带着让我很在意的东西,就像我姐姐小时候,姐姐初中毕业后,总是因为美貌被人关注,不过她是女孩,又有我和爸爸在身边,所以不会引起什么大的波澜,但如果这种情况换到泳心身上,会发生什么呢?”

“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猜想罢了,我觉得蒋先生你应该改变一下方式,若是当初泳心真的经历过什么难堪,他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你这样直接的做派,只会让他害怕,担心因为你失去眼前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若是没有,那我就只能说,泳心真的和你不是同道中人了,你再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蒋先生,你不妨试试我的建议,怎么样?”

“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希望他幸福。”

“好吧,我会考虑你的建议,谢谢你,罗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走了。”蒋兴龙很干脆,他觉得话题到此已经结束,没必要再留下浪费时间。

两人再次握手,罗意凡突然问:“如果他过去真的被人侮辱过,你……会放弃他吗?”

“不会!因为我已经认定他了!”蒋兴龙回答得很肯定,罗意凡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第五十四章梁泳心带来的好消息

与蒋兴龙谈完,罗意凡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一家玩具店。

玩具店的店面不大,除了柜台和货架之外,就只要一条大概两人宽的过道了,一个年轻小姑娘坐在柜台里嗑瓜子。

为了避免麻烦,罗意凡路过柜台时拉了拉黑色口罩,把上衣帽子也戴了起来。

他在货架之间挑来挑起,找到两辆包装精美的遥控汽车,拿到小姑娘面前,说:“你好,请帮我结账。”

“哦,你等等。”

小姑娘头也没抬,把瓜子壳吐到垃圾桶里,拿过小汽车用扫码枪照了照,然后在收银机键盘上按了几下,回答罗意凡:“总共365元,可以打八折,并附赠五节电池。”

“不用打折,电池也不要,我会另外买。”

罗意凡的话让小姑娘感觉很奇怪,天底下还有人买东西不需要打折的吗?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本以为是个油头肥耳的傻大款,没想到却被对方的气质身材惊艳到了。

脸色瞬间绯红,小姑娘盯着罗意凡不舍得离开目光,罗意凡只能笑了笑催促她:“美女,赶紧帮我结账吧,我还有事。”

“哦,好,好的!”

结账的过程我们就不再赘述了,我也不想把罗意凡搞得像霸道总裁的既视感,反正五六分钟以后,罗意凡拎着玩具袋走出店面,匆匆朝自己停在街角的汽车走去。

他的样子很着急,因为现在,他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这个人的位置,是梁泳心帮他打探出来的。

罗意凡大多数时间跟着剧团全国各地去跑,待在家乡的日子很少很少,而且平时空闲时间也没有梁泳心多,所以这半年来,寻找罗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梁泳心和罗意凡父亲在操心,罗意凡只是提供自己的想法建议。

今天听梁泳心说,他前几天接到一位客户,是市立三小的老师,这位老师打算给某家孤儿院院长定做一套高定时装。

梁泳心是头一次接到这样的客户,很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原来这位老师从大学毕业开始,就每年定期去那家孤儿院免费授课。

她觉得,孤儿院院长是她见过最好的人了,十年如一日地爱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把自己所有的精力财力都献给了他们,现在都已经70岁了,身上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所以她决定趁着院长70岁寿诞,发动全孤儿院的孩子为她庆祝,并且送上一份贵重的礼物。

对此梁泳心很感动,跟元木槿说了这件事,元木槿立刻答应打折,并让梁泳心也准备一份礼物,贺寿当天他们一起去为院长送上祝福。

元木槿对社会公益活动一向热忱满满,而且因为她自己没有孩子,所以私底下赞助了很多贫困的小孩子,也常去孤儿院帮忙,这种事她当然是非常积极的。

于是梁泳心问明了孤儿院的地址,在贺寿当天,他们带着礼物与那位老师一起到达,还买了足够分量的肯德基套餐带去。

孤儿院里的摆设简单干净,当天五六十个孩子与梁泳心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分享食物,有说有笑,元木槿和梁泳心都玩嗨了。

聚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梁泳心从人群中发现一个长得与罗意凡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他很震惊,但无奈没有搭上话。

第二天梁泳心一下班就等在孤儿院附近,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孩子,结果真的让他遇到了,但不是在孤儿院,而是旁边的小公园门卫室里。

门卫夫妇似乎与小男孩很亲近,不停给他零食吃,还让他好好等妈妈。

梁泳心假装路过,进入门卫室去搭讪,令他奇怪的是,门卫夫妇俩居然把他认成了孩子的亲属。

在一番解释和询问之后,梁泳心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门卫夫妇说,之所以会认错,是因为梁泳心长得同孩子母亲太像了,甚至小孩子也觉得梁泳心有可能是他的叔叔或者舅舅,要回去问问妈妈。

兴奋之余,梁泳心当即决定在门卫室等孩子母亲过来,可是期待变成了失望,孩子母亲由于工作来晚了,梁泳心半途又接到客户电话,不得不回店里。

他想问小男孩母亲的手机号码,但孩子说他母亲没有手机,问家庭地址,孩子又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梁泳心只能暂时离开,等通知了罗意凡再做打算。

听到这些,罗意凡简直高兴坏了,见姐姐和孩子的冲动他已经压抑得太久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再慢慢打算?所以一离开蒋兴龙,他就决定前往梁泳心说的公园和孤儿院,去找那个男孩。

买玩具不打折,没有实际意义,只是他自己的心里因素在作祟,他不希望第一次送给自己孩子的东西,是折价品。至于电池,商店送的电池大多不耐用,他想多买几节好的给孩子使用。

‘老天保佑,希望他就是我的儿子,姐姐,我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们母子了!太棒了!’发动汽车,罗意凡不自觉在心中欢呼,脱掉口罩的脸上笑容洋溢。

——

时间回到现在,罗意凡休息了半个多月,终于要再次出发了,罗芸忙碌着替丈夫准备行李,心中万般不舍。

罗意凡走到她身后,靠在墙边注视着姐姐,说:“不用带那么多的。”

“不行,意凡,这些东西都是你平时习惯使用的,万一要用起来没有,会很麻烦。”罗芸坚持着,把一个橘红色的咖啡机塞进行李箱里面。

这个咖啡机已经跟了罗意凡好几年,很好用,平时在家罗意凡也会经常用它来做咖啡。

罗芸一边把咖啡机的电源线卷起来,一边站起身来,说:“电源线我帮你放在箱子的外侧口袋里,省得拿衣服时掉了。”她到现在还是改不掉把罗意凡当小孩用的毛病,事事都想要关照周到。

“姐姐你总是那么细心,我最爱你了。”罗意凡发‘彩虹糖’,自己心里都觉得肉麻,在别人面前,他是绝不会这样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话题渐渐转到过去,罗意凡说:“姐姐,当初我和父亲明明去孤儿院找过你很多次,为什么都找不到你跟小筠呢?是不是你在刻意躲我?”

罗芸知道罗意凡是明知故问,自己这点心思,他怎么能猜不透,但还是脸红了,她停顿片刻,才转头说:“我想等你功成名就以后,再把儿子带到你面前。”

“姐姐……”罗意凡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喊了一声罗芸,双手抱在胸前对她弯起嘴角。

罗芸最讨厌罗意凡这副他什么都明白的表情了,可自己又无能为力,只好撒娇似的凑近丈夫,把脸埋进他臂弯之间。

罗意凡放松双手,抱住妻子的后背,轻轻抚摸。

“我啊……其实当年离开家头一天,就已经后悔了,那十年,我不仅在等待你找到我,也在不断的找你,可每次看到你,我又会失去相认的勇气,不仅仅因为绘美,还有生气!”

话语间,罗芸虎起小脸,抬头抓住罗意凡的衣领,说:“我气你总是做不好我跟母亲之间的桥梁!气你好听的说了一大堆,最后却一样都没做到!气你我和孩子那么穷困,都还没有饿死,你却先堕落了!反正,我就是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所以你总是偷偷跟着我,远远的看演出,告诉孩子我爱他,却不肯让他靠近我;一次又一次不顾危险跟踪午夜酒吧的老板,拿着微薄的薪水求他放过我,结果自己却差点被打;在我意识不清的时候,抹着眼泪照顾我,等我清醒,又像逃兵似的躲起来;为了多拿工资给梁泳心干活,却完全没意识到他对你的好。”

“意凡!!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看着妻子震惊的目光,罗意凡再次微笑,他的手指尖拂过罗芸脸庞,印下一吻,说:“我第一次去见小筠的时候,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想了好多种方案跟儿子解释自己的身份,却没想到儿子一开口就喊我爸爸,还扑进我的怀里,那时,我才知道你原来一直在身边,真是的,害我白揪心那么多年。”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小筠在公园见面,从他口中,我了解到你生活得有多么不容易,这让我强烈地想要跟你相认,可是,你却越发躲我了,姐姐,要是没发生罗雀屋事件,你还要躲我多少年?”

“一辈子。”

“啊?这也太残忍了吧!姐姐你难道没有恻隐之心的吗?”

“哼!就躲你一辈子,谁让你跟陆绘美好了?哪里都有你和她的新闻……我才不要……”后面的话,罗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所以这才是你最最生气的一件事,对吗?”罗意凡问。

罗芸为了掩饰尴尬,挣脱他的怀抱,推着他往房间外面走,嘴里说:“出发时间快到了,去看看孩子们在干嘛,别老待在我这里,影响我干活!”

“是,是,老婆大人。”

罗意凡嬉皮笑脸跟姐姐打趣,完全看不出已经快要40岁了。

第五十五章颜慕恒

室外的空气特别清爽,罗芸坐在罗意凡新买的汽车里喝着香草茶,望向车门外面。

罗毅筠带着两个弟弟正在小超市里挑选零食,一位老人陪在他们身边,看着老人一会儿招呼这个,一会儿拎起那个耳朵,罗芸笑得嘴都快咧到腮帮了。

“姐姐,口水掉下来了。”罗意凡买好东西回转,看到这幅场景,忍不住调侃罗芸。

罗芸朝他瞪了一眼,毫无威慑力,她放下杯子,接过罗意凡手里的塑料袋,问:“买了什么?”

“薄荷味的。”罗意凡回答,低头跨进车子里。

“啊?口香糖吗?”罗芸莫名其妙,打开袋子去看。

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商品之间,散落着几个长方形,扁扁的盒子,罗芸乍一看到,脸立刻变成了杨梅色,忍了又忍,才没把东西扔到罗意凡头上。

“你个……”

“三个孩子了,”罗意凡朝罗芸晃了晃三根手指,说:“还有婚姻法保护,所以你不许说我不要脸,姐姐,而且你明显因此血色好了很多,说明我这样做对治疗你的贫血也有好处。”

“……”罗芸简直无语,拳头抬起又放下,憋了半天,才说:“今天柳老师在,你买这些东西,被他看到怎么办?”

“老爷子可不会随便翻袋子。”

“好吧,你高兴就好,我去看看孩子们。”罗芸想要借故去冷静一下,结果却被罗意凡勾住腰身扯了回去。

罗意凡说:“孩子们交给老爷子没问题,我们得谈谈莫法医的事情。”

谈起莫法医,罗芸立刻安静下来,盯着罗意凡的眼睛,等待他的下文,在罗芸心里,恽夜遥和莫海右都是像弟弟一样的亲人。

“嗯……我想了很久,怎么去帮莫法医的忙,可他的问题太麻烦了,根本就不好解决。”罗意凡难得露出挫败的神情。

罗芸安慰他说:“慢慢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恒,确定他的生死,我们才有办法帮到小左。”

“如果能找到的话,小右和谢警官早就找到了,还需要我?”

“那可不一定,在我心目中,你的能力远胜于任何人。”罗芸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也就你一个这么说。”

对此,罗意凡表示言过其实,在破案方面,他们圈子里,恽夜遥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而且,罗意凡从来没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侦探,他可没那么多正义感,破案不过是为了找寻想要的风景而已。

“姐姐,我这次要离开一年左右,要去好多城市巡回演出,还有一部电影在洽谈中,在这一年里,我希望你常带着孩子去柳老师家坐坐,跟他的孙子聊一聊,不管聊什么都好,他会告诉你一些事,然后你把这些事复述给莫法医听,用你自己的方式,行吗?”

“我可以的,只要柳老师不嫌讨厌就行。”

“不会,你把孩子带去,他求之不得呢?”

“意凡,小左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又待在地铁上不肯回家,他身体迟早要垮的,我再怎么帮忙,也起不到大作用,还是要你们多想办法才行。”

“放心吧,一定会好起来的,小左不会永远那么颓废。”

听到罗意凡这句话,罗芸有些难受,他不希望时间冲淡莫海右对颜慕恒的感情,因为颜慕恒太执着了,比起她跟罗意凡,颜慕恒与莫海右的错过才真正让人痛心疾首。

那座大雪纷飞的山崖,罗芸虽然没有上去过,但她可以想象,颜慕恒是如何在山崖顶端期盼着幸福到来的,一个被黑暗淬炼的孩子,一个被人硬生生阻断亲情的男人,他的爱情,肯定比普通人来得要猛烈得多。

可偏偏莫海右无法理解这种心情,所以是莫海右伤他太深,才会有今天这种结果,但罗芸始终希望,这不是最后的结局,她希望能看到他们同恽夜遥和谢云蒙一样迎来圆满。

“小左颓废也好……”

“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小左颓废是好的,他应该反省,应该多考虑考虑小恒的心情,现在这样,他的错比小恒多。”

“真难得,姐姐你居然说这样的话。但也不能全怪小左,他当年放太多心思在小右身上了,何况小恒还有双重人格,当年诡谲屋要不是有老师在,小恒的另一半人格就该走偏了。”

“反正我就是心疼小恒,他经历了那么多,为什么老天爷不能让他在爱情上顺利一点呢?”

“姐姐,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再担心心疼也是没用的,我们只能做到尽力去帮他们,至于结果,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定夺吧。”

“唉!”

罗芸长叹一声,把整个人窝进罗意凡怀里,准备平复悲伤,却突然被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喂!你们两个,不要在孩子面前搂搂抱抱,注意分寸!”

是柳老爷子的声音,还是那么中气十足,能吓死老虎,罗芸实在是吃不消他,赶紧坐直身体,朝老爷子尬笑。

罗意凡在背后小声抱怨:“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

罗意凡和罗芸话语中的主角全名叫做颜慕恒,是个孤儿,他的故事,我在这里不详细说明,只说发生在血御米案件之后的部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阅读我的推理小说《诡谲屋的秘密》。

言归正传,罗意凡嘴里虽然说不知道颜慕恒在哪里,其实,他和柳桥蒲都知道,要躲开恽夜遥和莫海右的调查,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有帮手,而且是能跟那对双胞胎兄弟智慧相抗衡的帮手,这个人就非罗意凡莫属了。

离开这些日子,颜慕恒很迷茫,一度对当刑警以及挽回感情产生了抵触,多亏柳桥蒲在旁边开导,他才能从阴影中走出来,现在,他只想多历练,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

没什么事情的时候,颜慕恒就喜欢一个人窝在公寓里,一边治疗身上的伤口,一边回忆过去,就像躲进黑暗深处的野兽,独自消弭伤痛。

此刻,他就在这样做,白纱布被一层一层从身上解下来,露出肌肉饱满的胳膊和肩膀,上面有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有些与纱布粘在一起,撕扯时痛得颜慕恒直冒冷汗。

因为伤口的关系,颜慕恒又回忆起不久前那场爆炸,小左已经告诉过他很危险了,可他为什么还要去那里调查呢?为了逞英雄吗?

‘也许现在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吧?’颜慕恒露出苦笑,一咬牙,狠狠撕下一片纱布,疼得扬起了头。

‘为什么呢?’倒抽凉气的同时,他的思绪还在继续,‘呵呵!在小左心里,我从来就不是个英雄……干那种事,只会让他觉得愚蠢。’

颜慕恒觉得自己眼角酸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溢出来,可用手一摸,却干巴巴的,什么也没有,他颓然垂下手,笑出了声,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隐藏在幽暗森林里的第二重人格,似乎再次侵入到他身体里,与他的骨血融合,身上渗出血丝的地方也变得麻木,颜慕恒的手紧抓着纱布,紧到手背上青筋蜿蜒。

‘该死!当初我要是选择忘记永恒之心,跟那家伙一样,躲在诡谲屋地下永远不出来就好了……雪山……应该还在的吧?’

颜慕恒的视线转向窗外,他想起了舒雪和小怖,想起了于婆婆,想起总是在隐忍的管家先生,还有那些与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们,甚至连当初杀人者的面目都那么清晰,清晰到仿若自己还是深处其间一样。

‘活下来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呢?他们能适应外面的生活吗?’他问自己,手又开始动起来,把最后一点纱布解开。

从雪山上下来这些年,他一直在不遗余力寻找当初的孩子们,也许找到他们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而不是与小左有什么结果,‘也许吧!’他这样宽慰着自己,稍稍觉得好受一点。

心里想哭的冲动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可眼底却如同沙漠,一点一滴的水份都没有,颜慕恒低垂下眼眸,黑色睫毛掩盖上瞳孔,也遮掩住了他的心绪。

他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药水,开始给自己涂抹,黑褐色的药水沿着肌肉线条滑落,一股苦涩味道冲入鼻腔,带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觉。

罗意凡让他去年语那里疗伤,因为年语老师有最好的伤疤复原技术,可他不想去,小左莫海右是年语的徒弟,去了很容易暴露。

男人身上留几个疤没多大关系,他不在乎。

思绪回到爆炸事件上面,不是炸弹,是煤气罐引起的,他没注意,被人偷偷在煤气罐旁边点了火,等到发现火焰,已经来不及了,幸亏离得不算太近,躲进封闭的办公室里,用档案柜顶住门,整个人钻进桌子底下才幸免于难。

不过,爆炸过后的突围,就成了难题,当时那扇门被炸烂,外面火焰已经窜上了屋顶,他所在的办公室又位于整栋厂房的中间,等于是被大火包围了。

没办法,最后他只能随便找了些东西裹住全身,抱着必死的决心硬冲,幸好消防队赶到及时,他最后像个火人一样从房子里滚出来,被抬进了医院。

手臂、大腿和后背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烧伤,人也昏迷了好久,醒来以后,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罗意凡和柳桥蒲。

颜慕恒不知道在他昏迷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罗意凡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们告诉小左你失踪了。”

而他没有任何惊讶,只回应了三个字:“那就好。”耳边听到柳桥蒲重重的叹息声。

老刑警能够帮自己隐瞒事实,不用想,肯定是罗意凡做的工作,可罗意凡呢?他应该是想帮自己激发出小左的爱。

有时候追赶没法实现的事情,也许躲藏就可以实现了,颜慕恒明白这个道理,但越是躲,他反而越是不想回到小左身边了,不是不爱,也不是想要远远看着小左伤心,而是害怕,害怕一旦回到从前,又会再次被忽视。

‘算了,不想了。’

颜慕恒站起身来,他胳膊上已经重新裹好了纱布,就这样走到客厅里,准备给自己泡杯咖啡。

用勺搅动速溶咖啡粉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颜慕恒问:“谁呀?”

没有回答,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凝滞了,知道这里的只有罗意凡和柳桥蒲,他们来绝对不会不开口,难道是邻居?

颜慕恒穿上件衬衫,小心翼翼蹭到门口,把脸凑近猫眼,只看了一眼,紧张的心情就立刻烟消云散,原来是小不点罗毅筠。

他赶紧打开门,说:“小筠,快进来。”

“谢谢叔叔。”罗毅筠还是那么有礼貌。

跨进房间以后,他把一个包裹递给颜慕恒,颜慕恒问:“是什么?”

“是柳爷爷给你的东西,他让你等我走了以后再打开。”

“那他有什么话交代我吗?”颜慕恒把包裹放桌上,一边给小朋友拿果汁,一边问道。

“有,”罗毅筠可能是渴了,接过果汁猛喝一口,道了谢之后才回答:“爷爷说包裹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要你自己去验证,事实结果怎么样他也不能下定论,但叔叔你得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是关于什么的,老师说了吗?”

“没有。”

“好吧,小筠,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爸爸呢?”

“爸爸要去赶飞机,是柳爷爷开车送我过来的。”小筠拿着果汁想要走。

颜慕恒急忙拦住他说:“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

“不用了,叔叔,柳爷爷说让我送完东西就下去,再见。”说完,罗毅筠向颜慕恒挥挥手,朝楼梯跑去,下楼之前,还不忘回头说:“爷爷让你好好养伤,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行动,还有那个训练也是,他会安排在明年。”

“好,再见……”

颜慕恒把手插进乱糟糟的头发里,看着罗毅筠离开,皱起了眉头,柳桥蒲让罗毅筠来给他送包裹,就证明老爷子不想自己面对他,包裹里的东西肯定会涉及到他的痛处。

“唉!”

回头拿着包裹看了好一会儿,颜慕恒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打开,他把东西再次放下,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人仰面靠进了沙发里。

因为想心事,他忘了将门锁上,在微微打开的门缝外面,一个比罗毅筠高大得多的人影一闪而过,没发出一点声音。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屋子里,渐渐的,颜慕恒感觉有些困了,他闭上眼眸倒在沙发上打盹,手机被他放在咖啡杯的边上。

梦中,永恒之心的容颜是那么近,那么清晰,没有一贯的冷漠,只留下温柔和悲伤,在那双美丽瞳孔中,雪女的眼泪滚动着,撩拨着颜慕恒的心脏。

温暖的唇瓣一下又一下碰触他的脸颊和伤口,他想动一下,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环绕上了他的身体,被紧紧束缚住,无法动弹。

耳边不断听到压抑着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只有三个字,却足以让他原谅一切。

突然,什么东西哐地一下,他猛然惊醒,弹起身体环顾四周,梦中的永恒之心像空气一样消散无踪,只剩下满屋的念想。

冷静下来以后,颜慕恒才发现是大门发出的声音,外面楼道里的风让门不断摇摆着,他无奈站起身来,走过去关好大门。

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又看看桌上的包裹,上面的胶带裂开了,他叹口气,强迫自己坐下开始拆包裹。

房间里拆解的声音掩盖住了门外细微的摩擦声,黑影缩在角落里,手中紧紧拽着某一件重要的物品,默默等待电梯上行。

这是一架半废弃的小电梯,能用,但没有多少人乘坐,来之前,他打听过,刚刚就是躲在这里才避开了小孩子的目光,现在,为了避人耳目,他还是决定坐电梯下去,虽然这里大部分人都认为电梯比楼梯危险得多。

‘我不会让你再难过的,绝对不会,那些东西我去调查,即便要揭开的都是伤疤,我也会承受,只要你愿意回心转意,我做什么都可以!’

进入电梯之前,黑影最后探头望了一眼房门,带着留恋暗暗下定决心,然后迅速消失无踪。

第五十六章柳桥蒲的训导

“柳爷爷,您要给我讲什么故事呢?”罗毅筠看着摆在面前的必胜客套餐,问柳桥蒲,今天老爷子好像特别有兴致陪他们吃喝玩乐。

从颜慕恒家出来以后,他就被老爷子拽到附近的必胜客来了。

“小筠,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柳桥蒲不看小孩目光,兀自晃动手中的茶杯,那茶杯里,茶叶都快要装到杯口了。

罗毅筠轻声回答:“大概要两天以后,因为妈妈和爸爸会先去处理基金会的一些事情。”

“呵,小筠,你原来什么都知道呐,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你爸爸还有其他工作的?”

“那不是工作,我认为那是爸爸想要做的事情。”罗毅筠反驳,声音还是一样轻,还不安心地四处观望。

柳桥蒲毕竟是老江湖,比他要淡定多了,安慰说:“放心吧,你那两个弟弟还没聪明到你想象的程度,不会忽悠保姆跟着我们的。”

“唔……”罗毅筠语塞,掩饰性地吸了一大口果汁,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柳爷爷,我说实话,您……能不能答应我不告诉爸爸和妈妈?”罗毅筠憋了半天,总算开口。

柳桥蒲立刻眯起了眼睛,反问:“你跟我谈条件?”

老爷子充满威慑力的外表,让罗毅筠慌张,可他还是强装镇定解释:“柳爷爷,我不是想谈条件,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老爷子继续好整以暇,并充分发挥他刨根问底的特性,罗毅筠只能无奈垮下肩膀,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回答。他现在的样子,跟在罗芸面前时相比,成熟了很多,像个小大人。

“我……说出来的话,妈妈可能会阻止我。”

“那你爸爸呢?他不会阻止你吧?你可以告诉他,然后让他去劝你妈妈,他的话,罗芸一定会听的。”

“我知道,柳爷爷,我知道妈妈最听爸爸的话,可是……可是告诉了爸爸,我就……”

“你就没办法壮大自己的小组织了,对吗?”

“呃!”

被柳桥蒲直截了当拆穿心思,罗毅筠感觉尴尬到爆,低下头去,脸也红了。

柳桥蒲却没有停顿,而是顺势开始‘教育’罗毅筠,他说:“你可不要怪老头子我说话太直接,小筠,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心理素质,你就不要想去接瓷器活。想要甩开一切帮助,自己独立起家?学你爸爸当初?你有这个本事吗?”

“我明确告诉你,没有!你和你爸爸差远了!不要以为做得早就能成功得早,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你就嘚瑟了?不需要帮助了?你们现在小打小闹,凭你继承来的那点聪明才智,是可以很顺利摆平。”

“可是以后呢?他们都长大了,跟你产生意见分歧了呢?不再想要追寻你们所谓的梦想了呢?你怎么办?即便这些问题没有,你们成功了,你能保证每一次决策都是正确的吗?既能让委托人满意,又不破坏你们的初衷吗?还有,当身边人要你保护的时候,你能拿出性命来担当吗?”

几乎每一句话都是在提问,罗毅筠无言以对,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手中果汁杯已经捏到变形了,连果汁漏出来都没有察觉。

柳桥蒲继续说:“当初,罗雀屋里,你爸爸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凶手一次次套入彀中,身边人死的死伤的伤,如同一盘散沙,甚至最后你母亲都被凶手捏在了股掌之中,这种情况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小筠,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我想过,我会冷静思考,然后全力拆穿凶手,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官话、套话谁都会说!有用吗?!”老爷子突然吼了一句,罗毅筠瞬间噤声。

“看到别人的成功,就以为我也能怎么样怎么样!有这种心理的人多得是,不缺你这一个!我再问你,为什么我栽培颜慕恒叔叔,也不栽培你爸爸当警察?”

“因为警察叔叔是绝对正义的化身,我爸爸不是,在您心目中,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挑战您的底线。”

“猜对了,那你说说,你爸爸和颜慕恒叔叔有哪些不同?”

“我说不太清楚。”

“感觉就行,说你对他们俩真实的感受。”

“颜慕恒叔叔有恶的一面,但那是他小时候的经历造成的,而且,现在颜慕恒叔叔更愿意做个像莫法医那样嫉恶如仇的人,所以您觉得可以改变他。可我爸爸您改变不了。”

“对,我改变不了他,因为在我看来,你爸爸‘恶’是他与生俱来的,没法改变的!我们是惩罚罪恶的‘猎人’,我们的武器是法律,而你爸爸是踩踏罪恶的‘郊狼’,他的武器是‘獠牙’。”

“可他却总是聪明地收起獠牙,和平友好的站在我们身边,这就是我最讨厌他的地方。”

说到这里,老爷子停顿下来,对一个还没满14岁的小孩说这些,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可谁让对方是罗意凡的儿子呢,特殊人物特殊对待,他有责任把某些东西遏制在起步线上。

老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去罗毅筠手上滴落下来的果汁,语气温和下来,问:“小筠,你选择做你爸爸还是颜慕恒叔叔?”

“我不知道。”

“那就不要着急去学你爸爸的样子,好好想想,想通了再做。”

“可我的那些小伙伴。”

“他们不算,一群把玩票当实干的小毛孩子,当不了兵,好好读书才是真的,你现在是在误导别人,给你的想法买单,明白吗?趁早解散。”

“可他们很相信我,爸爸的基金会也有很多帮助他的人,他难道不是让别人为他的想法买单吗?”

“不是。”

“为什么?”

“因为你爸爸是自己买单的!”

“为什么?”

罗毅筠抛出同样的问题,一脸不甘心,柳桥蒲却不正面回答,而是说:

“你自己想。”

“我想不明白。”

“笨蛋!”

“柳爷爷您不能老在大庭广众骂我,太不顾小孩子的自尊了!”罗毅筠抱怨,眼泪含在眼眶里。

“你这样说,就证明没事。”柳桥蒲回怼,不以为然,罗毅筠就像霜打的茄子,拿老爷子毫无办法。

‘好吧,’他在心里承认:‘我确实不怎么在乎,也许这一点也是遗传自爸爸。’然后再一次开始认真思考。

在此期间,为了缓和不好的情绪,他努力吃下了一个小披萨、一份海鲜饭、一大杯冰激凌果汁、两份蜗牛,还有虾球、薯格、鱿鱼圈等等,直到账单上显示快300元的时候,罗毅筠终于停嘴了,打着饱嗝准备说话。

柳桥蒲瞟了眼账单,在心里暗讽:‘够狠的,真不愧是罗意凡的儿子。’

“柳爷爷,我觉得爸爸是因为罗雀屋事件,有了做基金会的想法,然后付诸行动,那时他已经拥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但是建立基金会前期,除了母亲,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挫折也好、亏损也罢,都是他和母亲在承担,直到成功以后,他才逐渐扩大自己的团队。”

“而且,爸爸的团队里,大多是在案件中受到过创伤,并且主动愿意帮助他的人,爸爸聘请他们做事,所有的费用和风险都是自己承担,但有一个前提,就是决不能触犯法律。”

“这不是很明白吗?”柳桥蒲‘赞扬’。

罗毅筠扁了扁嘴,说实话:“我偷看过爸爸的日记,但不是故意的,那天妈妈腿疼发作,去医院时把日记忘在房间里了,没锁上。”

“正是那本日记,让你有了想法,对吗?”

“是。”

“你爸爸知道吗?”

“他大概看出来了,有些时候,我很怕爸爸,因为他的那双眼睛,总是那么锐利,妈妈看不出来的事情,他都能猜得到。”

“那你就该对他更坦诚一点,不要老是耍小聪明。”

“我想超越他,保护妈妈和弟弟,保护家。”

“好吧,我就算你勇气足够了,接下来,说说看你错误的地方。”

“我太急于求成,不该去纠结小伙伴,让他们帮我做危险的事,这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

“对。”

“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应该好好读书,尽可能多的学习各种知识。”

“对。”

“我现在花的钱都是爸爸妈妈给的,所以是用别人的钱在为自己做的事买单,这样不行。”

“对。”

“我的想法太幼稚,需要好好反省,脚踏实地做事,不可以好高骛远,老是拿自己去跟爸爸对比。”

“对。”

“……”

“还有呢?”

“柳爷爷,这些还不够吗?”

“你应该向你爸妈道歉,把做过的事和想法都告诉他们,然后听取你爸爸的建议,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做。”

“我怕爸爸会骂。”

“害怕就不要做,做了就要承担,这是成为一个男子汉的基本条件。”

“嗯。”

“这还差不多……”柳桥蒲总算满意了,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拉着罗毅筠走出餐厅,还不忘警告他说:“你要是阳奉阴违,被我知道了,老头子我就直接去跟你爸谈,清楚了吗?”

“我不敢的,柳爷爷,我今天回去就打电话给爸爸。”罗毅筠急忙保证,比起罗意凡,他更怕眼前这位老人的火爆脾气。

第五十五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三幕上

爷孙(虽然不是亲的,但我很愿意这样称呼)两个在必胜客的谈话告一段落,柳桥蒲开车将罗毅筠送回学校,他自己则乐哉乐哉去参加老同事‘八卦’聚会了。

自从退休以后,柳桥蒲就一直热衷于这种聚会,因为可以听到很多警局里新近破获案件信息,有时候还可以适当给出自己的分析意见。

退休的老家伙们聚在一起的次数多了,警局里领导自然也有所耳闻,为了不浪费他们满满的热忱和宝贵的经验,于是把一部分人返聘回来当了顾问,专门为培养新人做贡献,柳桥蒲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位老先生除了他令人‘闻风丧胆’的火爆脾气之外,精力也是出奇的旺盛,最近除去手边的工作,又把目光盯到了罗意凡一家的身上。

就像他自己说的,罗意凡他管不了,可背后给罗家三个小家伙做做教育工作,还是绰绰有余的,免得以后都像他父亲那样,跟个脱缰野马似的令人头痛。

罗毅筠栽到老爷子手里,是因为前段时间的一桩交通事故,有辆皮卡车变道撞了人,正好被小家伙们看到,于是,他们就开始追踪逃逸司机。

在没法看监控录像,没有代步工具,被汽车远远甩在后面的情况下,他居然只靠询问和推理,找到了破损的皮卡车,以及疑似司机居住的小区楼房。

他让同学通知警察,自己偷偷潜入司机家里,准备逮人,结果因为判断失误,被人家逮住了,幸好司机还有点悔过之心,没有把他怎么样,最后选择带着他一起去警局自首,这件事才算顺利了结。

在警局里,罗毅筠正好遇到柳桥蒲,被老爷子一顿‘审问’加训斥,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交代了出来。

老爷子答应他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家里,因为小家伙是寄宿生,所以只要警察和柳桥蒲不打电话,罗芸不会马上知道。

这样做是因为柳桥蒲并不全盘相信罗毅筠的话,他需要一点时间去调查,结果不出所料,罗毅筠在此之前瞒着父母老师还做过很多自认为正义的危险行为,更过分的是,他不仅自己行动,还怂恿崇拜他的同学一起行动,美其名曰‘社团活动’。

仗着从罗意凡那里继承来的聪明和狡猾,他过去居然一次都没有翻过车,要不是这次被柳桥蒲发现,不知道他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柳桥蒲思虑再三,觉得他去跟罗意凡说不是最好的方法,必须让小家伙打心底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去跟父母坦白认错才行,因此才有了今天的谈话。

不过,往后罗意凡会如何教育儿子,柳桥蒲也吃不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空闲下来,罗毅筠的所作所为倒让他想起了少年时期的恽夜遥,那时,恽夜遥也瞒着警局怂恿谢云蒙参与过一桩案子。

这桩案子后来被他们称之为黑猫事件,还有一个优雅的名字叫做‘不许人间见白头’,可比罗毅筠现在捅的篓子要大多了。

——

过去

和小蒙商定行动计划以后,小遥就安心睡觉了,反正到时间小蒙会叫醒他。

他总是有意无意依赖着小蒙,各种小事大事都要找他帮忙,仿佛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必须有一个坚强的支杆才行。

最重要的是,小蒙几乎对他这种刻意的依赖来者不拒,助长了他倚靠过去的信心。

脑海里想着等一下潜入饭店要做些什么,小遥迷迷糊糊陷入梦乡,勾住小蒙胳膊的左手并没有松开,反而勾得更紧了。

没办法,为了不弄醒他,小蒙只好靠坐在床边休息,从窗外看进去,两个人相依相偎,好似一对小情侣。

蜷缩在被窝里的小遥就像只吃饱喝足打盹的黑猫,惹人怜爱,脸庞小小的,带着点婴儿肥,柔软发丝遮住额头,被风一吹,轻轻刮蹭着小蒙的脸颊。

“嗯,好痒……”小蒙不自觉呢喃出声,抬手挠上肌肤,眼睛也跟着微微睁开。

映入瞳孔的是小家伙鼓起的鼻涕泡和嘴角留下来的哈喇子,他宠溺一笑,嘀咕着:“脏死了。”就想去拿餐巾纸,却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于是只能拉过枕巾一角轻轻替怀中人蹭了蹭。

“这样子邋遢,我看以后有谁敢要你!”点点眼前肉乎乎的鼻尖,小蒙感觉指尖的温暖扩散开来,渗入到心里,甜丝丝的。

“哼!”

仿佛可以听到似的,小遥发出一声鼻音,人往下滑了一点,头顺势埋进小蒙的臂弯里。

“喂!别把鼻涕泡蹭我衣服上啊,明天还穿呢。”

这一次,再没有回声,小蒙也只好作罢,就着靠坐的姿势开始打盹。

午夜12点,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准时开始震动,为了不吵醒其他住客,他们没有开声音。

不到两分钟,小蒙就清醒了,然后他轻轻拨开小遥的手,下床穿戴整齐,才回头去叫醒同伴。

“小遥,小遥,醒醒,我们要出发了。”

“唔……”

“快点小家伙,再不醒我就一个人去喽!”

“嗯,哈呼……”小遥绷直身体打了个哈欠,才睁开眼睛,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盯着小蒙足足看了一分多钟,才算反应过来。

把人拉起来,顺手帮他整理头发,小蒙问:“今天怎么没有起床气?”

“你希望我每天有起床气啊!”

“你每天有起床气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跟你天天睡在一起,我只是好奇而已。”

“切,我早就不犯起床气了。”小遥推开小蒙的手,翻身下床,一边给自己套袜子,一边说:“没有你,我犯了也没人练手,所以就放弃喽。”

“啊?原来你以前在宿舍里起床老打我,是为了练手呐!早知道我就每天把你拖起来一起训练了。”

“跟,跟你训练我还不被打残?那个枚小小,上次招呼了我一拳,我就差点没背过气去,现在看见她我都脚抖,哪还敢去训练场?”

“哈哈哈哈哈……嗝!”小蒙笑得毫无形象。

小遥赶紧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低吼:“轻点,小心吵醒老板和住客!”

两个人就这样打闹着准备完毕,轻手轻脚离开了旅馆,当然他们不可能走大门,是翻墙出去的,旅馆周围不算高的土墙,对小蒙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他驮着小遥不到五分钟,人就稳稳站在了外面街道上。

他们目标非常明确,行动也很迅速,七拐八拐,很快回到白天罗芸买盒饭的那家饭店后厨附近。

小蒙看看手表,时间还不到12:30,问:“小遥,现在进去吗?”

“饭店夜宵还没结束,再等等。”小遥回答,猫着腰缩在墙角,目光朝周围来回张望。

小蒙见他这幅样子也是好笑,叉腰问他:“你看什么呢?”

“电视剧里夜晚行动的人不都这样吗?东张西望,确定周边有没有危险。”

“啪!”

立刻一个暴栗打在小遥头顶,痛得他差点跳起来,他捂着头冲小蒙吼:“你干什么?!老敲头顶会敲笨的!”

“我是好心把你敲聪明一点,小家伙,身边有个正儿八经的刑侦警察,你不学,去跟电视剧学什么东西?”

“你还没毕业,不算正儿八经的,好不好!”

“没毕业你也应该跟我学!好了,现在站直了,别窝在墙角,被人看到真以为你是小偷呢,跟平常一样自然点。”

“哦。”小遥虽然不服气,但还是乖乖收敛起怒气,站直,等待小蒙的下一步‘指令’。

可后者却不说话了,他拉过同伴,侧身往后退了几步,闪进墙壁阴影处,目光直盯着饭店后面那扇倒泔水的小门。

“怎么了?小蒙。”

“嘘!有人出来了,是饭店员工,手里拎着个大包,里面有动静。”

“真的吗?可能里面就装着猫咪。”

“别瞎猜,先观察再说……他朝这边过来了,你往后,退到拐角人行道上去等我,别让他注意到你。”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等他过来,没事,快走吧。”

“那好,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知道了。”

打发走小遥,小蒙抬头朝上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电线杆,趁着对面的人还没有靠近,他蹭蹭几下窜上了电线杆,快得好像松鼠一样。

“那边什么东西窜上去了吗?”拎着包的饭店员工嘴里嘟嘟囔囔的,他抽着烟,视线瞥到不远处有个一闪而过的残影,但他没有过于深究,只当是一只夜猫,或者别的什么流浪动物。

半夜里,饭店后巷灯光昏暗,多少有些渗人,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刚刚走过电线杆底下,包里的东西就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迫使他停下脚步。

“别动,乖乖的,我们马上就到了。”他轻手轻脚把包放下,然后蹲着把拉链拉开一小条缝,抚慰道。

一只细小的,与周围环境相同颜色的爪子从拉链里面伸出来,紧接着是一个圆圆的小脑袋,还附赠一声奶声奶气地叫唤。

“喵~”

“嘘!乖一点,我看看哈……”

拎包人表现得很温柔,他轻轻抓住小猫后颈,把它提起来一点,观察着,头顶上的小蒙也在观察。

不一会儿,拎包人就发现了小猫挣扎的原因,原来是拉臭臭了,他无奈叹息一声,把小猫整个拉出来,放到一边,此时,小蒙才看清楚,小猫的两条后腿被绑着呢,不由得皱起眉头。

拎包人扔掉烟头,用口袋里的餐巾纸草草清理了一下包的内侧,然后拎起小猫准备重新塞进去。

可闻到包里飘出来的臭味,小猫根本不愿意再进去,它拼命挣扎着,发出喵呜喵呜地哀鸣声。

但这回拎包人似乎不愿意再妥协了,他嘴里说着听不清的话语,手腕用一点劲,将猫咪往包里强行塞下去。

小猫本能用两只前脚顶住拉链口,与拎包人对抗着,与此同时,一声怒喝也从小巷口传过来。

“喂!你在干什么?不可以这样对待小动物,快放手!”

拎包人吓了一跳,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小猫也被他甩了出去,在空中形成一条抛物线,眼看着就要与路面亲密接触了。

幸好怒喝的人离得不太远,他像排球运动员一样扑过来,用双手去接小猫,然后整个人收势不住‘啪’地一声,狠狠摔到地上。

“哎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蒙措手不及,他哪里还顾得上再隐藏,人哧溜从电线杆上滑下来,朝摔到的人冲过去。

此时始作俑者已经被吓懵了,外面冲进来一个人还不算,头顶上又掉下来一个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来不及思考,恐惧就已经笼罩住了大脑,他本能地回头逃窜,根本不敢看两个人的脸。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饭店后门被大力打开,然后狠狠关上,响得整个小巷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第五十八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三幕下

“笨蛋,你怎么进来了?”

“呜呜呜!痛死我了!小蒙,快看它有没有事!”

是小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蒙急忙快步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只见小家伙脸上蹭得都是灰土,双手手腕带着血痕,连膝盖上的裤子都蹭破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小蒙冲着他刚吼了两句,小遥就哭得更厉害了。

倒是弄得小蒙慌了神,他怕被人看见误会,只能捂住小家伙的嘴巴,匆匆把他拉出小巷。

这时,饭店小门不知道被什么人轻轻打开一条门缝,有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探出来,朝两位少年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们跑出小巷,才缩回去重新关上门。

小蒙把小遥拉到大街上,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停下脚步。

一站定,他心里的火气就噌噌往上窜,看着依旧在抽抽搭搭的同伴,小蒙想要压制住脾气,但他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吼道:

“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摔一跤哭什么哭?!”

“我才不是因为摔跤哭呢!”小遥虎着通红的小脸怼回去,“是因为你骂我!”

“啊?我,我骂你?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小蒙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驳。

这小家伙从来就不讲道理,每次遇到什么事情,总把责任往他头上推,小蒙也是被他气笑了,扶着额头‘生无可恋’,不想再说下去。

空间里暂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见小蒙一直没有反应,低着头假装生气的小遥才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偷偷瞟了同伴一眼,发现对方居然在弯腰查看小猫的伤势。

“你……你不管我了?”小心翼翼问道,小遥故意举起自己擦伤的手腕在小蒙眼前晃了晃。

小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反问:“管你干嘛?”

“我的伤比它重。”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给它检查过。”

“我,我猜的!”

“猜的不算。”

“可是……可是……我手腕上都出血了,你没看到吗?”

“那个一会儿贴个创可贴就会好,不用担心。”小蒙从小遥手里拎过黑猫的身体,把受到惊吓瑟瑟发抖的小东西抱在怀里安抚着。

他将近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像抱小孩一样抱着比婴儿还小的黑猫,看上去违和极了,可又让人说不出到底哪里不自然,小遥就这样呆呆地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连继续抱怨都忘了。

最后还是小蒙先忍不住,开口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小遥撇过头去假装不理小蒙说:“我只是觉得它很可怜。”

“还行,小家伙没有受伤,只是被吓坏了,不过它还是蛮信任我们的,你看!”

小蒙抱着小猫绕到同伴面前,给他看,小遥就像被打败似的垮下肩膀,伸手摸了摸猫咪的脑袋,嘟起嘴巴说:

“你爱叫我小家伙,把它也叫做小家伙,我都分不清楚你的话是在说谁了。”

“只要我自己分清楚不就行了?”小蒙扯起笑容,一手抱着小黑猫,另一只手拉起同伴的手,大踏步朝街道另一头走去。

小遥问:“我们不去饭店后面了吗?”

“今天还怎么去?人家都已经有所防备了,先给猫咪找个安置的地方,然后我们回旅店休息。”

“哦,好吧。”也许是不想再吵架,这一回小遥很听话,他乖乖跟在同伴的身后,被抓握住的那只手不经意间,反过来紧紧握住了覆盖着它的大手,好似生怕对方突然之间松开一样。

街道两边并没有可以收留小猫的宠物店,两个人不知从哪里淘来一个纸箱子,把黑猫放进去之后,放置在一处树荫背后的草坪上。

他们也只能做到如此了,临走时,小遥最后打开纸箱看了一眼蜷缩在里面的小猫咪,担心地问:“它会不会半夜被野狗叼走?”

“不知道,不过我看了一圈,这附近好像没有野狗,希望它明天早上能被好心人抱走吧。”

“它身上真的没有那个的味道吗?”

“我闻过了,一点都没有。小遥,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太钻牛角尖了,一般普通人家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走吧!”

他们站起身来,一前一后朝着住宿的旅店方向走去,不多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上,等到他们消失十几分钟之后,才有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找了过来。

“在哪里呢?到底带到哪里去了?”男人嘴里嘟囔着,脸色惨白,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挂落下来。

他的目光四下搜索,草坪角落,灌木丛里面,树影背后,每一处地方都不放过,直到看见放置在草坪上的纸箱子,才停下脚步。

纸箱子里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一听就是有小动物在里面抓挠,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猛地打开纸箱盖子,力道大到差点把纸箱掀翻。

等到看清楚纸箱子里的东西时,他不由得欢呼出声,但下一秒,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环顾周围,确定没人看到他之后,迅速将黑猫从纸箱子里拎出来,逃也似地离开了草坪附近。

可他的行踪还是暴露了,因为明明已经远离的两个少年,此刻正站在马路对面的电线杆旁边,好整以暇盯着这里。

小蒙把双手抱在胸前,靠在电线杆上问同伴:“看清楚了吗?那个男人的脸。”

“看清楚了,非常清楚。”小遥回应,一脸的得意,他是远视眼,越离得远就越看得清楚。

小蒙转头看到他的表情,不仅戏弄心起,调侃他说:“你得意什么呀?又不是你发现了跟踪的人,是我才对。”

“是,是,没毕业的刑侦警察先生,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哈哈!小家伙,你不哭的时候还挺帅。”

“呸!我什么时候都很帅,比你帅多了。”小遥回头就走。

小蒙急忙跟上他,嘴里说着:“绅士可不会这么粗鲁。”

“绅士是不会,但没名气的小家伙就会,等我拍电影出了名,再当绅士。”

“好,我等着那一天,小家伙。”

两个人根本没有打算去追,而是有说有笑的朝着旅馆方向回过去,因为他们很清楚知道,那个男人带着小猫一定是回到了饭店后厨。

至于对方的身份究竟是谁?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这样,未来刑警和任性侦探的第一次冒险暂时告一段落,在我们了解他们接下去的行动之前,先来回头看看罗芸的状况。

——

时间转到罗芸离家出走的第二天,也就是小蒙和小遥夜晚探险之后的隔天早晨,她吃过早饭,帮着老板洗完碗筷,才回到院子里。

抬头看了看天色,罗芸踌躇着要不要去两个少年屋里道歉,她把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贴近胸口,偷偷靠近少年们居住的屋子。

可她刚刚走到离房门口几步远的地方,门就突然打开了,把她吓了一跳,猛地挺直身体站在原地。

小蒙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看到罗芸,问:“小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我…那个……”罗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小蒙自己反应过来了,说:“是早饭的事情吧?我们给你带了早饭,你等一下,我去拿。”

“不是的,我不是来要早饭的。”罗芸赶紧拦住小蒙,解释道。她一着急,说话也顺畅了不少。

“我是来跟你们道谢的,刚刚我已经在旅店阿姨那里吃过了,想起你们特意帮我带了早饭,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才想过来打声招呼。”

“啊,不要紧的,小姐姐,你不用放在心上。”小蒙收回脚步,一边锁门,一边微笑着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急着要去找小遥,不想跟罗芸多说,但罗芸却好像还有话没讲完,依然拦在小蒙面前。

出于礼貌,小蒙勉强停留在门口等待罗芸的下文。这时,旅店女老板也从窗口探出头来,听两个年轻人的对话。

仗着自己过来人的‘经验’,这位女老板总觉得两个少年对漂亮的罗芸有那么点意思。

罗芸顿了顿说:“请问你的同伴是叫小遥吗?”

“是啊,怎么了?”小蒙问道,奇怪地看着罗芸。

“早上,他到我这里来说了一些话,我哭了…我想,可能你跟阿姨都有些误会,那个…我哭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妥,而是因为他让我看到了自己没有发现的…嗯……没有发现的心意。”

“没有发现的心意?”

“是的,我离开家之前,有个弟弟,我很爱他,却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重要。”罗芸努力组织着语句,她说这些的时候,脸色泛红,带着羞怯。

“可是小遥告诉我,在我的每一件物品上,都有一个很爱我的人留下了印记,他说的那些印记,都是我弟弟留下的,听到他的话,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爱的人也很在乎我,所以我才会哭。”

罗芸说话的样子让小蒙察觉到了某些异样,他试探着问:“你……爱着你的弟弟?”

“我们不是亲姐弟……”

“哦。”

“所以,请你帮我谢谢小遥,谢谢他告诉了我弟弟的心意,让我不再那么难受。”

“呃,好,好的,我一定告诉他。”

“抱歉,耽搁了你那么长时间,实在不好意思。”罗芸说着,让开身体,憔悴的脸庞努力朝小蒙挤出笑容。

对于早上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小蒙还有点消化不过来,他嘴里说着没关系,机械般地迈开脚步,朝院外走去。

身后女老板见没有想象中的事情发生,撇了撇嘴,缩回了头颅,顺便关上窗户,开始打扫屋子。

第五十九章父子同盟上

罗芸目送小蒙走出旅店,才回到自己屋子里去,我们不管她的行为,来看小蒙这边。

刚走出院子大门,小蒙就被靠在墙壁上的小遥吓了一跳,他脱口而出,“你没走远呐!”

“哼!你就愿意我离开,一个人自由自在。”从昨晚回来开始,小遥的心情就时好时坏,小蒙也是很无奈。

他走过去,把人拉到身边,拍着他后背上的白色墙粉说:“我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好了,别生气了,行吗?”

“切!”又是一声气音,小遥瞥过头去,表现出满满的怨气。

小蒙凑过去看他的脸,表情带着玩味,他又将头转回来,再次避开,小蒙的头颅跟着他移动,两个人就这样把头转过来又转过去,僵持了好久。

最后,小遥实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种无意义的运动才总算终止。

小蒙问:“气消了?”

“没有!”

“你都笑了,骗谁呢!”

“骗你!”

“啊?别人不骗,你来骗我这个老实人?太过分了吧!”

“你老实吗?哈!哈!哈!哈!哈!”小遥抛出出疑问,刻意地笑了五声,推开小蒙转身就走。

“喂!”小蒙喊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把双手环抱在了胸前。

十几秒之后,走出大概五六步的小遥就自动背朝他退了回来,等退到两个人肩并肩的位置,踮起脚尖说:“好吧,我承认你是老实人,那么老实人先生,走,肯德基,请客吧。”然后再次朝前走去。

“喂!”这回小蒙的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人也快步追了上去。

他一把扯住小遥说:“我们屋子里的早点还没吃完呢,去什么肯德基?有你这样浪费粮食的吗?!”

“请不起啊!未来刑警先生!”小遥挑眉看他,一点没有示弱的打算。

“不是请不起,一顿肯德基能有多少钱?可你要吃,刚才就不应该让我去买早点,现在浪费那么多,怎么办?而且我还买了三人份的,小姐姐也不吃了!”

“嗯?她为什么不吃?不喜欢吃吗?”

“不是,她在老板那里吃过了,刚刚我出门的时候,她过来跟我打招呼说的。”

“那就待会儿把早点当午饭吃。”

“等到中午都凉了,不好吃了。”小蒙辩驳。

小遥说:“让老板帮我们蒸一下呗,我早上看见他那里有蒸笼,还自己做包子呢。”

“那你干嘛让我出去买,直接买老板的不就行了?”

“烦死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小遥甩开小蒙的手,不耐烦地问:“一句话,屋子里的点心当午饭,你现在陪我去吃肯德基,愿不愿意?快说!”

“你说话算话吗?不要等到了中午又不吃了,让我一个人消灭。”

“算话!”

“那好,我们走。”小蒙一揽小遥的肩膀,带着他朝附近街道走去。

小遥却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他的一只手藏在背后,手心里捏着小蒙上衣口袋里的皮夹,偷偷塞进了自己裤子口袋,心里想着:‘哼!让你怼我,待会儿没钱付账,我急死你。’

可是不到五秒钟,他刚刚放皮夹的位置,就被小蒙狠狠拍了一巴掌,随即,头顶上也传来同伴调侃的声音:

“我说你,想算计人,手段也要高明一些,而且要看对象,逮小偷这种活,我们的实践经验是很多的。”

“……”

“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只是想帮你付账而已,没有算计你!”小遥耍赖。

“好——你付账。”

拖着长调,小蒙笑嘻嘻拉着小遥穿过马路,他的手机已经定位到了最近的肯德基,但走过去太费力,需要到马路对面去拦出租车。

——

时间如同大海的洪流一样飞速穿梭,同样是在上午,也同样是在街道上,已经见过一次儿子的罗意凡,带着罗毅筠在肯德基坐定,问他: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买过,这个好吃吗?”罗毅筠反问,小小的,属于学龄前儿童的包子脸高高扬起,等待答案。

罗意凡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说:“好吃,爸爸带你来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吃?不过,吃完你要帮我做一件事,行吗?”

“什么事情呢?”

“你妈妈最近是不是去过一次小商品市场?”

“对啊,妈妈告诉我说,那里有个老板不做了,有一批卖不出去的货,打算送给她,就是要她自己去拉,妈妈费了好大力气才带回家,现在全都堆在屋子里,连走路都不好走。”

小孩子不会有太多质疑,罗意凡一说,他就竹筒倒豆子般的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罗意凡问:“你妈妈要那些干什么?”

“妈妈不准我说的。”罗毅筠低下头去,咽口水,手指在桌面上胡乱移来移去,还不时偷瞄旁边。

原来是有人端着肯德基坐到了邻桌,在托盘顶端,放着个好大的鸡腿,罗毅筠大概馋了,才会有这种表现。

暂时停止话题,罗意凡站起身走到柜台前,给儿子点了份带玩具的套餐,端回来重新坐定,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同样的大鸡腿,包上餐巾纸递给罗毅筠。

小家伙看了看父亲,接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瞬间小脸更像包子了。

罗意凡微笑着等儿子把食物咽下去,帮他擦擦嘴角,才继续问:“好吃吗?”

“好吃!不过,妈妈做的更好吃。”

“为什么?”

“妈妈只要身上有点钱,就会到菜场去买一点肥肉和三个大蘑菇,嗯……就是那种很大的,像这样又长又粗的蘑菇。”罗毅筠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手里鸡腿的脆皮掉落下来,被罗意凡接住,顺便塞进他的嘴里。

“然后再到家附近的面包店去,那里的店员会给她一些从面包上掉下来的碎渣。妈妈把这些东西拿回家,把蘑菇切成片,肥肉切成小块,面包碎屑放在盘子里,嗯……”

罗毅筠努力组织语句,吃也没停下来,罗意凡很耐心地听着,眼神温柔。

“然后妈妈把肥肉放在锅里炸,炸出油来,再把蘑菇片放进酱料里,等蘑菇片上沾满酱料,再放进面包屑里,最后再放进锅里,等她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吃了。那个可好吃了,就像肉片一样,我们家很少买肉,所以我最喜欢吃那个了。”

罗毅筠的表情很开心,还在继续往下说,但罗意凡脸上却渐渐染上了悲伤,他偷偷跟着罗毅筠去过罗芸现在住的地方,那间屋子,比他放汽车的车库还要小,却住了三个人。

罗芸、罗毅筠和罗芸的母亲,姐姐是怎么找到亲生母亲的,又是怎么生下罗毅筠的,他还不知道,但光是看到那间破旧的小出租屋,他就可以深刻感受到姐姐这些年来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他本想立刻接走姐姐和儿子,可是罗芸却将他拒之门外,甚至不承认认识他,罗意凡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他又不敢硬来,所以回去跟梁泳心商量了一下,准备这次送回罗毅筠之后,去找以前的孤儿院院长打听一下,可能的话,请她帮一把自己。

父子俩的谈话在继续,罗毅筠问:“爸爸,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小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好吗?”

听到罗意凡这样说,罗毅筠有些迷茫,好半天他才想起来爸爸刚才问了什么。

说:“爸爸,我要是跟你说了那些东西的用处,妈妈会很生气的,你上次不告诉我,偷偷去家里,妈妈就哭了好久,所以现在我不能再乱说话了。”

“你知道妈妈为什么哭吗?”

“我不知道,妈妈总是在我睡着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哭,我醒过来,她又假装睡觉,还有,我也不懂妈妈为什么总说你是我爸爸,可你出现了,她又说不认识你。爸爸,”

“嗯?”

“妈妈有本很旧的童话书,她经常给我念,书上说孩子是鹳鸟叼来的,是不是你在很远的地方拜托鹳鸟把我送给妈妈,自己没空过来,所以妈妈才会不认识你?”

“不是。”罗意凡的语气很肯定,他盯着儿子的眼眸说:“孩子不是鹳鸟叼来的,是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你妈妈过去一直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她认识爸爸,只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爸爸让妈妈伤心了,她才不认爸爸。”

“哦,那要怎么才能让妈妈不伤心呢?”

“所以你要帮爸爸啊!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了,我不知道多想跟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

“好,那我们就从说实话开始,帮爸爸可不能怕妈妈骂哦。”

罗意凡的话吊起了儿子的积极性,于是小罗毅筠立刻毫无防备地,又开始了竹筒倒豆子模式,“妈妈准备把那些东西拖到街边去卖,因为我快要上幼儿园了,妈妈说需要挣学费。她现在有两份工作,每天早上会去面包店帮着烘烤面包,做完午饭会去一个仓库里帮忙,要做到傍晚才能回来。”

“每星期休息一天,休息天她还会在孤儿院帮忙,是院长奶奶介绍的,每个月可以挣几百块。”

“哦,对了,还有我奶奶的低保,孤儿院院长奶奶帮忙在社区办的补助,嗯,具体的我说不清楚,大概就这些钱,妈妈说要除掉房租,我奶奶的医药费,每个月的生活费,所以我的幼儿园学费就不够了,她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儿子的话句句戳在罗意凡心尖,让他的心像撕裂般疼痛,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默默地听着。

姐姐的怨气可以慢慢消除,当务之急是先帮姐姐解决困难,让她和儿子生活好过一些,自己岳母得的是脑梗,已经很严重了,也需要更好的护理才行。

第六十章父子同盟下

想了想,罗意凡问:“你还记得上次到公园里来找你的叔叔吗?”

“记得,那个叔叔跟妈妈长得好像,门卫爷爷都觉得他像是我们家亲戚。”

“你回去跟妈妈提起他了吗?”

“当然提了,我说叔叔叫梁泳心,妈妈非常开心,想要去找他,我把叔叔写的字条也交给妈妈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妈妈就改了主意,她还说以后不会再去公园了。”

“姐姐是觉得你在骗他吗?”罗意凡一着急,忘了注意称呼。

罗毅筠立刻奇怪地看着他,问:“爸爸,你说的姐姐是谁?”

“哦…爸爸说错了,我是想问,你妈妈不相信你说的话吗?”

“不可能的,我以前从来没有骗过妈妈,她最相信我了!”罗毅筠大声辩驳,嘟起了嘴巴,看得出他很在意罗芸的信任。

罗意凡轻轻拍拍他的小脸,说:“快吃吧,爸爸不是说妈妈不信任你,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我想不明白你妈妈为什么要改变主意,还说再也不去公园了。”

“我也想不明白,妈妈有时候都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她会突然请个阿姨到家里来,照顾奶奶,然后自己消失好几天,让我在孤儿院里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住几天。”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罗意凡脸色严肃起来,乍一听,他也不明白了罗芸这是在干什么。

罗毅筠说:“过去挺多的,现在不这样了,从去年我过生日以后,妈妈就没有再出去过。”

“你没问过妈妈为什么出去吗?”

“我问过很多次,可妈妈从来不愿意说,妈妈要是不肯说,再问多少遍都没有用的。”

“她出去之后,回来会有什么表现呢?”

“嗯……眼眶很肿,好像哭过,总是很累的样子,干活也有气无力,哦,对了,爸爸,有一次妈妈出去回来后,上班还差点闯祸,她在那个仓库里干活,要从很大的卡车上搬货。”罗毅筠说着,放下手里的饮料杯,把双手张开,比划给父亲看。

“还要清点,那次在清点的时候,妈妈晕倒了,差点被货物砸到,还好有个阿姨在身边,救了她,后来,仓库老板就让阿姨把妈妈送回家,告诉我说,妈妈可以过几天再去上班,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罗毅筠的话让罗意凡渐渐紧张起来,他思考着,去年儿子生日的时候,应该是二月份,罗毅筠自己说过,他的生日在二月八号,那时自己正在忙于第一场舞台剧的公演,往前推算,筹备公演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再往前的话,就是自己那段黑暗的时期了。

他问:“小筠,去年你生日之前,妈妈什么时候出去过,还记得吗?”

“嗯…我不太记得前年妈妈有没有出去了,不过,我记得去年三月份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了第一场爸爸的舞台剧,她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第一次给奶奶请了个保姆,让保姆帮她照顾一个星期,然后妈妈就买车票带我去看了舞台剧,真是太好看了,爸爸,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在舞台上跳舞。”

“第一次请保姆,小筠,你刚才不是说过去你妈妈每次出去,都要找阿姨来照顾奶奶吗?”

“那是孤儿院的阿姨,院长奶奶帮忙介绍的,花钱比较少,可去看舞台剧那一次,妈妈是从外面请来的阿姨,花了好多钱呢!我头一次看到妈妈这么舍得花钱。”

“是吗?”罗意凡坐直身体,他开始隐隐明白罗芸是在干什么了,可心里的答案还很模糊,他必须进一步探究清楚。

罗意凡问:“小筠,看完舞台剧回来,你妈妈是不是很开心?”

“对啊!那段时间妈妈就像变了个人,天天都很开心,连带奶奶的情况也好了不少,有时候,妈妈还会抱着我跟奶奶开玩笑,好像她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

“在此之前呢,你仔细回忆一下,过去妈妈每次出门回来还会有些什么表现?任何细节都可以跟爸爸说。”

“爸爸,”罗毅筠疑惑地抬起小脑袋,问:“你怎么了?一会儿说高兴的事情,一会儿又让我说不开心的事情。”

“没什么,我太多年没跟你妈妈在一起了,我想知道她的所有情况,你愿意跟爸爸说吗?”

“愿意,可我想起妈妈过去的样子,会难过。”

“我也会难过,所以才更想听,爸爸想把妈妈所有的样子都牢牢记在心里,以后和你一起好好爱妈妈。”罗意凡说着,用手指了指心脏位置。

“好吧,爸爸,我想想。”罗毅筠停下手里的动作,用油腻腻的小手支撑着下巴,认真开始想。

罗意凡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儿子那张脸庞,桌上东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父子两个谁也没有挪动,互相对视着,直到罗毅筠停止思考,重新开口为止。

“妈妈每次回来,衣服都很脏,口袋里还有面粉一样的东西,用破塑料袋装着,很少,都漏出来了,妈妈会把我和奶奶关在房间里,然后去洗澡洗衣服,有几次她急匆匆房门没关紧,我偷跑出去,看到她把面粉撒在地下水道那个铁皮盖子上,然后用水冲,一边冲还一边哭,很伤心的那种。”

“她每一次都要蹲在那里好久,之后就会很长时间不说话,也不笑,失眠,反正所有的一切都很糟糕就是了,妈妈这种样子要好多天才能恢复,但不久之后,她又会出现同样的状况,我觉得,妈妈肯定是病了,也许是爸爸的舞台剧治好了她,因为看过舞台剧之后,妈妈一次也没生过病。”

“啪!”

没有任何预警,罗意凡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吓了罗毅筠一跳,小孩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愣愣看着父亲。

但他的父亲却不再看向他,而是偏过头去,对他说:“小筠,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走吧,爸爸跟你边走边说。”

“好的。”罗毅筠回过神,跟着站起来,嘴里应诺着,脸上却显出了担忧之色,小不点主动把手伸进父亲手掌中,跟着他走出肯德基。

一直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罗毅筠才怯生生问了一句:“爸爸,我是不是说错什么惹你生气了?”

“不是,你没有说错,是爸爸的错,爸爸大错特错,不仅伤害了你母亲,也伤害了你,爸爸保证,一定会好好弥补,让你们都过上最好的生活!”

“爸爸……”小孩听不懂如此‘深奥’的话语,他只是用软糯的声音呼喊着,但这更加深了罗意凡心中的愧疚。

他终于明白,姐姐为什么不认他的原因了。原来至始至终,罗芸都未曾离开,在他颓废的时候,照顾他;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祝福他;却在即将收获幸福时,选择了躲避。

明明表现得那么排斥他,不遗余力将他拒之门外,却告诉儿子要爱他,暗中时时刻刻关心着他,让儿子等待他的回归,如果此时,罗意凡还不能明白罗芸的一片苦心,他就真的是太蠢了。

罗芸在退让,她知道罗意凡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明白,可她跟母亲一样,一切只为了心爱之人的前程,所以她要把他拱手让给别人,她要守护住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

正因为知道罗意凡经历过的黑暗,所以罗芸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拒绝他,让他失望,用自己的双手把爱送进陆绘美怀抱。

‘小芸,笨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今生,与我相伴的只能是你,绝对是你,你逃也没有用!’在心里发下誓言,罗意凡蹲下身抱紧儿子,在他耳边轻声问:“小筠,从今天开始,爸爸请你帮助我,帮我夺回妈妈的心,好吗?”

“夺回妈妈的心?可妈妈说她心里只有爸爸一个呀!”

“我指的是妈妈信任爸爸的心,我们要让妈妈明白,不靠其他人,爸爸也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让你跟妈妈幸福,只有让妈妈相信爸爸,我们才能永远生活在一起。”

“嗯!”

重重地点下头颅,罗毅筠用力保证,自此开始,父子同盟正式上线,而幸福也终于真正向罗芸绽开了笑颜。

第六十一章初步安排

当天罗意凡并没有去孤儿院院长家里,他送回儿子之后,去了梁泳心店里,把对方约到附近的咖啡馆。

刚坐定,梁泳心就迫不及待询问:“见到姐姐了吗?她过得好吗?我能不能抽空去见她?”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梁泳心的期待。

罗意凡等他问完,才说:“泳心,对不起,暂时你还不能跟姐姐相认。”

“为什么?我和她那么像,而且她一直都记得我,想着我,为什么我们不能相认?”

“是我的错,对不起!”罗意凡低头道歉。

这完全不能让梁泳心明白怎么一回事,他急吼吼地问:“干嘛老是道歉?”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吗?”罗意凡反问。

梁泳心愣了一下,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说:“你是指那件事,可那件事跟我与姐姐相认没有关系啊!”

“表面看来是没有关系,但我跟你说过,姐姐很聪明,上次小筠回去之后,把你留的纸条给姐姐了,她很开心,其实是打算来见你的,可今天小筠说,只过了一晚,她就打消主意了。”

“为什么?”

“因为她一直在我身边,是我太迟钝了,我以为自己过去犯的错误没有人知道,但我忽略了姐姐,我没想到她居然从未离开过。”

“你是说……姐姐没有离开?那你怎么会找不到她呢?”

“因为她在躲避,她一边关心照顾我,一边不遗余力地躲我,泳心,我现在真的想狠狠揍自己一顿,真的!我很后悔,如果当初不颓废的话,我也许早就找到姐姐了,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等等,意凡,你慢点说,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呼……”罗意凡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朝天空吐出来,努力平复心绪,他的夹着烟的手在微微颤抖,看得梁泳心有些担心。

等到白烟散开,罗意凡才说:“姐姐离家出走以后,应该就去了她以前住过的孤儿院,生下孩子也应该是过去孤儿院嬷嬷帮的忙,那段时间,她只是躲我,不想让我找到她,但后来,我沾染上那东西之后,她就回来了。”

“每次我因为那东西昏昏沉沉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我,还趁着我不注意,拿走一部分扔掉,从小筠嘴里,我了解不到全部细节,但我可以想象到,姐姐那时有多么难过,小筠说她每次回家都像生病了一样,甚至还因此差点闯祸。”

“姐姐从小到大一切事情都只为我考虑,我本以为,她负气而走之后,不会再这么傻,但我错了。泳心,她躲我,是因为她不想我再失去眼前的一切,她认为陆绘美可以给我真正的幸福,给我一切,所以她选择退让。”

“她选择不来见你,也是因为意识到是你告诉了我她的行踪,所以担心认了你,就躲不开我了。这个人怎么可以傻到这种程度?啊?!泳心,你说说看,她怎么可以为了我傻到这种地步,放着好日子不要过,宁愿自己受苦!”

罗意凡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双手的颤抖也越来越厉害,瞳孔血红血红的,泪水一滴一滴从眼眶中滑落,香烟落到桌布上,烧灼出一个小洞。梁泳心很担心,他忙不迭捡起香烟,扔进烟灰缸,然后用身体挡住其他顾客的视线,不让‘赤眸鬼神’这幅样子被太多人注意到。

“意凡,你先冷静一点,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这幅样子,被人拍下来就糟糕了。”好不容易插上嘴,梁泳心按住罗意凡肩头,强迫他坐好,说道:

“姐姐这样我们也不能强求,只能慢慢来,我这边没关系,只要姐姐心里有我,相认是早晚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是改变她的想法,只要她回心转意,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先帮姐姐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再说。”

“……”

半晌,罗意凡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梁泳心说得对,事情得慢慢来,他靠进沙发椅里,双手捂上面颊说:“姐姐现在兼两份工,周日还在孤儿院里帮忙,我打算让你出面,以雇主的身份先雇佣她回家,因为跟你在一起,她和妈妈都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她也会开心。”

“你是指我妈妈吗?”梁泳心问了句不该问的话。

罗意凡猛地放下手,瞪着他说:“当然是了,你们的妈妈也是我妈妈啊!我叫妈妈有什么不妥吗?”

“呃!没有,对不起,我刚刚是脱口而出,没经过大脑。”

缓和下表情,罗意凡继续说:“但这件事不好办,现在姐姐知道你在帮我,我怕她会拒绝。姐姐这个人骨子里很倔强,我们一定要让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才行。”

“那要怎么办呢?”

“没有好的办法,只能从儿子和妈妈身上入手。”

“啊?”

“这段时间,我会推掉所有的演出,留在家乡,但我不宜再去姐姐家,你可以去,她虽然表面不认你,心里一定是想见到你,想你去的。你先不管其他事,带妈妈去大医院检查一下病情,尽可能把妈妈安顿好,因为住在那个出租屋里,对妈妈的病情也不好,姐姐又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她觉得自己照顾是最好的,你得劝服她,让妈妈住院治疗。”

“这个没问题,住院的话,我跟姐姐就可以轮流去照顾妈妈,这样她也能减轻一半负担,有更多时间放在小筠身上。”梁泳心附和。

罗意凡说:“你只管做姐姐的工作,我去联系市里最好的专科医生,住院的事也交给我,我再找两个护工,每个月给你卡里打一笔钱,你除去护工的工资,其余全都用来保证姐姐和孩子的生活开销,你就说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千万不要提及我。”

“意凡,这些我也可以安排,你演出那么忙,而且你的钱还要照顾自己家里……”

“你不用跟我争,泳心,我们是一家人,姐姐是我的妻子,我的钱就是她的钱,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哦…好。”梁泳心不再言语,他能明白罗意凡的心情。

“今天我跟儿子说了,让他必须帮我,儿子应该会听我的话。”

“可是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他真的会听话吗?”梁泳心表示担心。

罗意凡苦笑了一下,说:“这也是姐姐的功劳,她那么困难,还攒钱带儿子去看我的舞台剧,时时刻刻教育儿子要崇拜我,爱我,我也真是服了她了,唉!”

“唉!”

两个男人同时发出叹息,透出满满的心疼和无奈。

梁泳心问:“你打算让小筠怎么帮?”

“装病!逼姐姐不得不为了医药费,答应你的雇佣要求。”

罗意凡的回答瞬间让梁泳心无语,他看着对方,心里忍不住吐槽:‘你还真能想,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去装病,能装得像吗?’

可下一秒,罗意凡就看向了梁泳心,定定的,看得他心里发毛。

“你干嘛这样看我?”

“那个蒋兴龙,他好像人脉关系很广。”说了句文不对题的话,罗意凡等待着梁泳心的下文。

“他人脉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跟我们都没有关系,而且很精明,才不会被姐姐拆穿,泳心,我想你帮我个忙……”

“打住,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拜托蒋兴龙找个江湖医生给小家伙诊断,然后诓姐姐吧?我办不到,抱歉。”

“泳心,蒋兴龙最近有没有来打扰你?”

“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的那些亲戚有没有再来你家呢?”

“也没有……”

“你最近是不是经常接到大客户的订单,还能跟着元木槿女士常去参加一些派对,认识很多商界精英,但蒋兴龙却快要从你身边人的印象中消失了?”

“是……你的意思是?”梁泳心皱起了眉头,脸色也严肃起来。

罗意凡说:“你别瞎想,我还没问完呢?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把你当自己的家人了,你呢?”

“我当然也是。”

“那好,泳心,我问你最后一句,”罗意凡刻意压低声音,凑近梁泳心耳边问:“你到底和他是不是同一类人,要老实说,我不会害你的,但我希望你幸福。”

“我……”梁泳心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出口,罗意凡耐心等待着,终于,梁泳心垮下肩膀说了一个字:“是。”同时,他低下头去,严肃的神色变成了悲伤。

罗意凡温和地说:“泳心,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也一直很心疼你,那天,在你店里见到蒋兴龙之后,我约他出去谈了一次,我告诉他,如果真心爱你,那就好好去顾及你的感受,不要让你难过,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也正在认真做好。”

“我知道瞒着你这样做是我不好,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因为从第一眼看到你开始,我就认定,你是我的亲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线全都告诉你。从各方面来看,蒋兴龙都是个不错的对象,他能保护你,能让你过得很好,所以,泳心,试一下,不会有坏处的,我们都会替你遮风挡雨,放心吧。”

“……我真的可以试试看吗?”梁泳心还是很迷茫。

罗意凡给他鼓劲:“你先确定自己是不是对他有好感,然后好好考验他一段时间,直到你相信他是一心一意爱你的,再答应他。”

“你可真能扯,好像说得你自己很懂爱情似的,我们好好在谈姐姐的事,怎么突然之间变成你的爱情‘辅导课’了?”梁泳心撅起嘴巴,语气带上了甜味,恍惚间,罗意凡仿佛看到当初对自己撒娇的罗芸,他静静看着梁泳心,目光专注。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去拜托蒋兴龙?”

“不愿意!”

“为什么?”

“干嘛我去,太没面子了,你让他来找我吧,明天我下午没事,一个人闲逛也没劲,又不想做饭,如果他有空的话,我可以勉强跟他吃顿饭。”

低头看了看梁泳心涨红的脸颊,罗意凡笑了一下,点头应诺。

任务总算是都分派好了,接下来,就该去安排细节了,罗意凡思考着,他今天回去还要打个电话给自己父亲,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他,让父亲多少安心一点。

第六十二章永结同心第三幕:意想不到的助攻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与罗意凡见面后,梁泳心就一直在想蒋兴龙的事情,工作也心不在焉,元木槿正好在店里,发现他不对劲,于是把他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泳心,你有心事吗?”让梁泳心坐下之后,元木槿问道,她的态度很温和,双手放在桌面文件夹上。

与她相比,梁泳心显得不自然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如坐针毡,脸色也不太好。

好半天,梁泳心才开口说:“老师,我,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

“嗯……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怕你误会……”

梁泳心吞吞吐吐的,倒让元木槿跟着有些着急了,这个徒弟她自从见到以后,就一直打心眼里喜欢,所以她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跟老师说,老师能帮一定帮你的。”

“不是麻烦。”

“那是什么?”元木槿疑惑不解,盯着梁泳心看。

终于,梁泳心垮下肩膀说:“老师,我问了,你真的不能生气哦。”

“不会,我保证不生气,你快说!”

“那好吧,最近你经常带我去参加宴会,还给我介绍了很多大客户,真的是因为我的设计让他们满意吗?”

“不然你觉得还能因为什么?”元木槿虎起脸说:“难道你在质疑老师给你开后门吗!”

“老师!你看你,说好不生气的嘛!”梁泳心看到元木槿这副样子,一下急了,连忙站起身来澄清:“我不是在质疑你!”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只是想问…有没有人找过你,想让你多照顾我。”

此话一出,元木槿沉默了,她开始思考,人不由自主靠向椅背,这让梁泳心显得更加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提心吊胆等待着老师的下文。

过了一会儿,元木槿问:“泳心,有句话,老师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师你说吧!什么都可以!”梁泳心立刻表态。

元木槿却好像在斟词酌句,她慢吞吞的开口:“泳心,确实有个人因为你找过我,但不是为了替你争取客户,而是想了解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梁泳心有些懵,完全不懂老师什么意思。

元木槿说:“想了解,如果他跟你走得很近,我会不会因此不再提携你,或者直接让你丢了工作。”

“啊?”

”泳心,你先坐下,”元木槿缓和下脸色,挥手示意徒弟坐好,然后凑近一点继续说:“其实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他表达得很含蓄,也没有直接说自己想干什么,刚才的话有一部分是我猜的。”

“那么,老师……”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应的,对吗?”

“呃…嗯。”梁泳心咽了口口水,傻傻的点头。

元木槿看着他这幅可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然后对他说:“老师可不是迂腐的人,那家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喜欢你,开始我确实有点芥蒂,怕他的作为影响到店里生意,后来,我就不这么想了,堂堂一个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大老板,为了你,跟我说话都小心翼翼,还像小弟一样端茶送水。”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你,泳心,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在乎他吗?”

“我……”

“放心吧,你相信我,老师不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也不会让你失业的。”

得到保证,梁泳心才稍稍安心,他闭上漂亮的眼眸,吐出一口气,然后睁开,尽可能冷静的看着元木槿说:“我是在看罗意凡舞台剧的时候遇见他的,大概半年多以前,当时他对我纠缠不清,我很反感,说实在话,直到一个多月前,我都在想着怎么摆脱他。”

“那你是不喜欢他喽?”

“不是,其实,老师,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但借这个机会,我要向你坦诚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元木槿很好奇。

梁泳心说:“我以前讲过,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后来的文化,都是依靠自学,但我没有讲自己为什么会辍学的原因,一直以来,我都很担心你会问我,但你始终没有问过,这让我在安心的同时,也非常的感谢老师你。”

“其实,我之所以没有再去学校里读书,是因为……这张脸。”说着,梁泳心指了指自己的脸。

“老师,你知道吗?初中时,我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搞明白,就被人指责是早恋,对象还是个男的,接下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不仅仅是学校里的人,还有我的亲戚们,每个人都认为我丢了他们的颜面,认为我是个另类,如果不是我继父拼命保护,恐怕我都没有勇气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梁泳心早就低下了头,眼眶中泛起泪水,而元木槿也动容了。

“后来,我进入一家商场当售货员,有个差不多年龄的男人经常跟我说话,我把他当朋友,可是最后他却想……幸亏商场不到两个月就倒闭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所以,老师,我总是在小心防范身边对我好的人,直到遇见了你,我的生活才得以改变,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有勇气在自己的脸上划一刀,是不是那种难堪就不会再发生了。”

“泳心……”

“老师,当蒋先生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只想躲得远远的,因为我不能再失去了,你的信任和现在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渐渐发现蒋先生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他会考虑我的感受,会因为我的介怀选择退让,也会耐心等待…所以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应该拒绝。老师,你能帮帮我吗?”

梁泳心抬起头来,把自己的悲伤和仿徨呈现在元木槿面前,等待着她的回应。

元木槿偏过头擦了擦眼眶,开口:“泳心,老师保证绝不会像别人一样对待你,但蒋兴龙的事情,我希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梁泳心点头,以为元木槿会继续说一些忠告,却没想到元木槿突然话锋一转,正色说:“我认为他很适合你,有钱又有颜值,而且就凭他肯为了你低声下气来跟我沟通,我就看好这小子,泳心,这次老师给你护着,你一定要大胆一点,我们就给他一次机会,考验考验他,怎么样?”

“老,老师!”梁泳心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瞪大眼睛盯着元木槿,脱口而出:“你怎么跟意凡说的一样?”

“谁是意凡?”元木槿愣了一下,随即她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罗意凡吗?对了,这件事我还没问你,罗意凡最近来了好几次店里,他不会也有同样的心思吧?”

“怎么可能!老师,罗意凡可是我姐姐的老公!”梁泳心大声反驳,说完他才忙不迭捂住了嘴巴。

他这回算是把元木槿的好奇心完全激发出来了,女老板一把推开桌上的文件,双手撑着桌面问:“为什么他是你姐姐的老公?快说!”

梁泳心被她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老师…我,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密啊!”

“没问题。”

接下来,梁泳心没办法,只能把罗意凡和罗芸的过去,以及他现在跟陆绘美之间尴尬的关系和盘托出,最后他还不忘重申:“意凡真的不是有意想脚踩两只船,他也是没办法,这件事宣扬出去,陆绘美的父亲就会撤资,那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剧团就完了,小芸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认意凡的。”

“那罗意凡打算怎么解决?”

”意凡这么多年来寻找小芸姐,饱受分离的痛苦,我估摸着吧,他现在找到儿子跟妻子了,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回到身边,这样一来,他的事业就很难保住了,小芸姐又是个不在乎荣华富贵,一心一意只要意凡好的人,所以我很担心他们。”

“是啊!这样子下去我们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赤眸鬼神了,我还蛮喜欢看他演舞台剧的……”元木槿思考着,一会儿之后她说:“陆绘美父亲在业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我听说他老婆过世以后就没再娶,只有陆绘美一个独女。”

“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我认识一个跟他有多年瓜葛的人,还给那人做过好多次衣服,我可以旁敲侧击的去打听一下,陆绘美父亲投资罗意凡,到底是因为他女儿的感情,还是因为罗意凡的才华。”

“为什么要问这个。”梁泳心问。

元木槿指着他的鼻子‘斥责’:“平时我说你笨,你总不开心,现在体现出来了吧!如果陆董事长是为了女儿开心,才去投资罗意凡的,那么不管罗芸存不存在,罗意凡也总有一天要被他舍弃;如果陆董事长是因为罗意凡的才华,那么你们只要安抚好陆绘美,让她主动放弃罗意凡,再好好跟陆董事长沟通,事情不就解决了。”

“可是陆绘美太执着了,意凡以前不知道拒绝过她多少次,她都没有放弃,现在外面铺天盖地的新闻都说她跟意凡是一对,她怎么可能再收手呢?”

“反正我先帮你们去打听吧,在此期间,你告诉罗意凡悠着点,不要真把自己给毁了。”

“好吧,我尽量,但愿意凡能听我的。”

梁泳心明显底气不足,元木槿微笑着伸长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罗意凡的事我们以后再慢慢研究,我们接着来说你的问题,泳心,刚才老师的建议,你打算试一下吗?”

“其实,今天下午意凡帮我约了蒋先生吃饭,我也想……”

“那好,就这么定了!吃饭几点钟?”没等梁泳心讲完,元木槿就猛拍了下手掌,一锤定音,梁泳心再次感到心脏怦怦乱跳。

今天的惊吓对梁泳心来说真的太多了一点,他捂着心脏位置问:“什么……定了?”

“对蒋兴龙的考验啊!虽然他很优秀,但我们也要防患于未然,不能让我的宝贝徒弟以后吃亏,泳心,你听老师的没错,下午去好好跟他摆摆架子,看他什么态度。”

“呃……”

“吃饭几点钟?”

“还,还没定,我在等他电话。”

“那你等他来电话了再告诉我,现在,赶紧去准备吧,好好给自己挑件衣服,弄个造型,对了,叫店里最好的造型师给你弄,店里衣服也随你挑,下午漂漂亮亮的过去。”

“老师,不用……”梁泳心声音很低,透着尴尬。

“别废话,快去!”

“真的不用。”

这回可以用微弱来形容了,因为元木槿已经绕过办公桌,推着他朝门口走去,同时还大声呼喊着造型师的名字。

梁泳心的脸色如同被人泼了西瓜汁,如果眼前有个地洞,他一定会立即钻下去。

第六十三章永结同心第四幕:恋爱中的男人

撇开梁泳心这边不谈,接到罗意凡信息的蒋兴龙又在干什么呢?他可是实实在在开心了一个晚上。

蒋兴龙万万也想不到,在商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居然还会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因为爱情兴奋到睡不着觉。

不过开心归开心,现实还是要面对的,梁泳心如果只是因为想帮罗意凡才答应跟他见面,要怎么办呢?

真是如此,那他准备好的一大堆表白礼物不就派不上用场了嘛!勉强拿出来,有可能还会弄得两个人不欢而散。

最讨厌的是罗意凡,帮他也不帮彻底,在电话里根本不提梁泳心真正的心意,还要他去猜,蒋兴龙觉得,罗意凡就是个损队友,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心情。

‘‘恋爱中的人哪有理智可言,他让我自己想,我想得出来才怪!’在心里吐槽着少女漫画中才有的台词,蒋兴龙装模作样坐在办公桌后面。

此刻时间是下午1:16,女秘书正在给他汇报工作,而他根本心不在焉,目光愣愣的注视着秘书的方向。

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以为老板对自己有好感,心里甜丝丝的,不由得逐渐向蒋兴龙凑近过去。

可是当她看清楚老板目光真正的焦点时,白眼就差翻到天上去了,蒋兴龙居然在看她身后一大叠发黄的打印纸。

“嗯…董事长,今天的行程安排就这些了,您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吗?”女秘书犹豫着询问,提醒老板她的工作汇报已经告一段落。

蒋兴龙还没有回神,他满脑子都是梁泳心的身影,随口回答:“今天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啊?”

女秘书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又问了一句:“您需要改动行程吗?”

这一次,连回答都没有了,女秘书没办法,只好站在原地等待,同时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她的老板。

几分钟之后,蒋兴龙才终于有所反应,他突然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径直朝外走去,嘴里说:“我今天有点私事要处理,所有行程全部取消。”

女秘书连忙紧随其后,辩驳着,“可,可是几个董事的饭局,还有市场开发部的会议要怎么办呢?开发部那边说新的市场规划已经没有办法再拖延了,董事们对此也很重视。”

“董事那边我会打电话解释,负责开发部和项目运营的几个人,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带着规划方案全部到我办公室这边来,我们直接在办公室开会,其余行程能推的推掉,不能推的,就改期,你看着办,谈好了短信发给我就行。”

“我知道了,董事长。”

蒋兴龙走得太快,女秘书追到办公室门口,就追不上了,毕竟老板不仅步伐跨度比她大,两个人脚上的皮鞋也不一样,她的小羊皮高跟鞋,鞋跟比筷子还细,根本没法跑,所以最后,她只能应诺一声,目送老板远去。

等到对方身影消失在电梯间里,秘书并没有马上去办事,而是回到办公室里,关上门,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号码。

“喂,是蒋小姐吗?…嗯,对,我是蒋董事长的秘书,那个,董事长今天很奇怪,取消了所有的行程,说是有私事要办,我看他早上过来就恍恍惚惚的,还买了一大堆东西,好像是要去见什么人。”

“……”

“不清楚,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的。”

“……”

“嗯,好的,蒋小姐您客气了,多亏了您上次慷慨解囊,我才能渡过难关,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盯紧我们董事长的。”

“……”

“嗯嗯,那我挂了,蒋小姐再见。”

女秘书挂断电话,探头朝办公室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是定了定神,假装若无其事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这个女秘书口中的蒋小姐,其秉性可比陆绘美差太多了,如果说陆绘美只是个被爱情蒙住双眼,浪费了青春的傻女人,那么这位蒋小姐就真真是个恶毒的,贪婪的,令人根本不会产生怜悯之心的蠢货了。

很抱歉我用如此难听的话来形容一个女人,我也不想这样,但想到她将来对蒋兴龙和梁泳心的所作所为,我就觉得,再多骂她几句也难解心头的憎恶。

算了,反正她最终会在罗雀屋事件中得到报应,我在这里也不愿为她多费唇舌,我们还是把视线转移到沉浸在恋爱中的男人身上吧。

蒋兴龙离开公司大楼,钻进自己停在门前的银色汽车里面,他今天没有将家里那辆价值不斐的豪车开出来,而是换了辆普通一点的汽车,是因为不想让梁泳心认为他在炫耀。

梁泳心不喜欢太铺张的男人,之前有一次,蒋兴龙开豪车去服装店附近,想找机会约他吃饭,就被他呛了一顿,所以现在还是收敛一点的好。

在汽车上,蒋兴龙一边整理领带,一边想着待会儿打电话跟梁泳心约时间要怎么说,这个从不怯场,一向趾高气扬的男人,在面对梁泳心的时候,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都要再三斟酌,就怕对方不开心,把他拒之门外。

想好以后,蒋兴龙才拿起手机,此刻时间是下午1:40,饭店早已预定好,他想着在晚饭之前,先约梁泳心出去兜一圈,可能的话,再给对方弄个浪漫的惊喜。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蒋兴龙清了清嗓子,正想说话,没料到梁泳心抢在他前头开口了。

“蒋先生,今天…能不能不要到店门口来接我?”梁泳心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就像是带着粉红爱心的棉花糖,撩得蒋兴龙心里直发痒。

他赶紧回应:“我知道你会介意,所以没打算去店门口接你,我们约个双方熟悉的地方见面,行吗?”

“嗯,可以,你说个地方吧,不要太远,因为我不会开车。”

“那我们就在中心商业街最大的那家摄影店门口见面,怎么样?”

“好,几点钟?”

“下午2:20,我会提前一点到等你。”

“好,我知道了,挂了。”

“等等,泳心,我…能这样叫你吗?”

“可以,你已经叫过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这次不一样,我希望你真心认可我这样称呼你,因为……”

“好了,蒋先生,电话里不要说,等见了面我们再说吧,那个,我并不讨厌你叫我泳心,以后都可以这么叫。”

“真的吗?你愿意以后经常跟我联系?”

“我…没那么说。”

“可我听出来的意思就是这个,泳心,拜托,不要让一个诚恳善良的男人失望好不好?”

“我看是脸皮厚到没边的男人才对,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工作,再见!”

梁泳心最后那句话的语气中带着笑意,再笨的人也听得出,他是动心了,何况蒋兴龙这么一个精明的男人,还未挂断电话,兴龙餐饮连锁企业的董事长先生就笑得嘴咧到了耳朵根,白花花的牙齿在阳光中特别突兀,好似一个得到了贵重礼物的少年。

哼着小曲,蒋兴龙一脚油门,发动汽车向市中心商业街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六十四章永结同心第五幕:约会上

蒋兴龙的银色汽车还没有消失在街角,停车场里另一辆红色汽车就动了起来,这是一辆只有双人座的小型汽车,车身上还带着可爱的图案,很养眼。

开车的是个女人,高高瘦瘦的,并不漂亮,身上穿着碎花连衣裙,她可不是蒋晓梅的眼线,而是一个小记者的妻子,名字叫做范芯儿,盯着蒋兴龙,是他丈夫的意思,但原因她并不清楚。

在范芯儿心里,丈夫说什么都是对的,即便那胖男人因为探究别人隐私,丢了工作,她也不介意,反正丈夫拿回来的钱一分不少就行。

沉浸在幸福中的蒋兴龙自然不可能料到身后有人盯梢,他直接开车来到商业街附近,停好车之后,走进了街口的一家麦当劳。

此时,麦当劳里还是座无虚席,蒋兴龙挤过端盘子的人中间,走到柜台前,递给服务员一张纸条,说:“麻烦帮我打包60份儿童套餐,送到纸条上的地址,不用太早,晚上五点之前送达就行。”

“60份吗?”服务员惊讶的张大嘴巴,冲着后厨喊:“有人点了60份儿童套餐,有那么多吗?”

“有,但要等很长时间。”后面正在忙着做汉堡皮的阿姨回应。

服务员马上说:“没关系,客人是打包的,晚上五点之前送到就行。”

“哦,知道了。”

接着,服务员帮蒋兴龙点好餐,刷码付过钱之后,说:“请您留个电话号码。”

“纸条上已经留了。”

“那是您的手机号码吗?”

“不是,是送达地点负责人的手机号码,我已经跟她讲好了,你们直接送过去就行。”

“哦,那就行,能告诉我们接收人的姓名吗?您在纸条上没写。”

“不用,你们到那里只要说找院长就行了,因为那是一家孤儿院。”

“哦。”服务员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到现在才弄明白,为什么蒋兴龙要一下子点60份儿童套餐。

回答完问题,蒋兴龙冲服务员微笑了一下,随即离开麦当劳餐厅,为了感谢罗意凡,他之前就偷偷给孤儿院捐了一笔钱,而且跟罗意凡一样,隔三差五会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点东西过去,不是吃的就是玩具。

两人还很有默契的错开时间,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孤儿院的孩子们幸福感都快要爆棚了,院长和阿姨们也很开心。

走出麦当劳餐厅之后,蒋兴龙看了一眼手表,2:05,和约定时间还差15分钟,他不用太着急,于是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点燃,靠在餐厅外墙上抽起来。

白色烟雾随着空气飘散,遮掩住了蒋兴龙的目光,他习惯性的四下观望着,表情随意。

当一支烟快抽完的时候,蒋兴龙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了某一个地方,那是一处停车场,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在那边看车。

蒋兴龙看到一辆红色汽车缓缓驶进停车场,车窗是茶色的,看不清里面坐着什么人。

他此刻的位置与停车场距离不远,如果车上人下来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到他,所以,蒋兴龙迅速撵灭烟头,转身躲到了麦当劳卖饮料的小窗口下面。

“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来一杯加冰的可乐吧。”

“好,您稍等。”

服务员客气的回应,低头打饮料,并没有发现蒋兴龙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可乐很快就做好了,当她笑眯眯递给蒋兴龙的时候,迎面却传来一声与她工作完全不沾边的问话。

“请问这前面的停车场,最近经常有一辆两人座的红色小汽车停在那里吗?”

“有,那汽车挺好看的,而且两人座的并不多见,所以我跟同事都注意到了,嗯…开车的是个瘦高女人,她也经常来我们店里吃东西。”

“哦,谢谢你。”蒋兴龙接过可乐,付了钱,转身离开,脸色比刚才严肃了很多。

他认识这个范芯儿,其丈夫过去是个娱乐记者,因不守行规被开除了,现在就干些私底下挖人隐私卖钱的活,商界和演艺圈的一些人都吃过他们家的亏,所以蒋兴龙特别调查过。

最近,范芯儿的红色两人座汽车已经出现在蒋兴龙周围很多次了,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但蒋兴龙的反侦察能力也不弱。

他的企业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连锁酒店已经遍布全国,所以想搞垮他的人也肯定不会少,蒋兴龙最担心的是,因为自己影响到梁泳心。

挖商业机密如果挖出对手的秘密恋情,那可大有文章做了,就范芯儿丈夫那支笔杆子,绝对足够把蒋兴龙和梁泳心一把推进地狱。

所以蒋兴龙立刻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打电话给梁泳心,改变见面地点,他自己则丢下原来的汽车,去附近租车公司租一辆,走过商业街东侧出口,有一家很大的租车公司,蒋兴龙认识那里的老板。

估算着时间,蒋兴龙快步朝商业街东面走去,一边还在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着他。

可是在他身后,范芯儿并没有跟上来,女人停好车之后,居然闲庭信步走进了旁边一家珠宝首饰店里,开始挑选项链,好似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蒋兴龙而来的。

反正暂时也搞不清楚范芯儿到底想干什么,我们继续来看蒋兴龙的行动,他给梁泳心打过电话之后,不消十分钟,就来到了租车店门口,没想到梁泳心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今天的梁泳心与过去哪一次都不一样,乌黑柔亮的发丝微微卷曲,其中还有几丝挑染了酒红色,不明显,隐藏在黑色中增添了几分妩媚。

大眼睛明显修饰过,显得睫毛更长了,像暗夜中的美丽蝴蝶花花瓣,衬托得肤色雪白,唇瓣带着粉红色,微微抿起,看得蒋兴龙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他二话不说,跑过去一把拉住梁泳心的手问:“泳心,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不早了,你看看时间。”梁泳心回应,歪过头看着蒋兴龙,样子很可爱。

蒋兴龙随即低头看手表,确实已经过了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时间,于是他说:“抱歉,我临时更改约定地点,有点特殊情况,我待会儿告诉你,现在走吧。”

“去哪里。”

“先去租汽车。”

没有多废话,蒋兴龙已经把梁泳心拉进了租车店里,后者诧异地看着他问:“为什么要租汽车?你的车坏了吗?”

“没有,我的车就停在西面停车场里,不过,现在不能去开,有人盯着。”

“嗯?”梁泳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蒋兴龙在讲些什么?但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把疑惑藏在肚子里。

等蒋兴龙挑好一辆黑色奥迪车,付过钱,两个人坐进汽车里,他才用质疑的目光盯着蒋兴龙看,希望能得到解释。

蒋兴龙摇上车窗玻璃,发动汽车,倒车拐出街角之后,才开口说:“泳心,我们先去锦绣商业示范区,那里有我的两家酒店和一家娱乐休闲中心,我给你准备了点东西,吃饭之前,保证你玩得开心。”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刚才的问题吗?”梁泳心试探着问道。

“没有,泳心你别误会,刚才只是一个娱乐记者跟在我身后而已,我是怕他拍到我跟你在一起,乱写新闻,才改变见面地点,临时租车的。”

“哦,可娱乐记者为什么要跟着你呢?你又不是明星。”

“我确实不是明星,但我在那些竞争对手的心目中,可是很值钱的。”蒋兴龙回答,对梁泳心报以一个微笑,他的样貌和气质很成熟,与梁泳心相比,就像大叔带着小弟弟一样,但其实他们两个相差不过七八岁而已。

蒋兴龙继续说:“那个娱乐记者,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曾经因为违反行规,被报社开除,后来就一直在私底下买卖别人的隐私,但他这个人做事十分精明,很会保护自己,所以到现在都没有翻过车。”

“最近我的连锁酒店正在拓展新市场,还打算进军超市零售行业,那些个竞争对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找一两个业内精英挖我的隐私也是正常的,我不想因此连累到你,所以来跟你见面的时候,我会非常小心。”

“是嘛。”

“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其实没那么在乎的,我们可以轻松一点当朋友,就像你跟意凡那样。”

“罗意凡?他可是你姐夫,是亲人,我才不想当你的亲人呢。”蒋兴龙反驳,虽然梁泳心刚刚的语气显出犹豫,但依然让他感觉有些失望。

梁泳心问他:“想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打扮了一下吗?”

蒋兴龙点了点头,慢慢把汽车停在一处四岔路口边缘,此时前面的绿灯才刚刚换成红灯,所以他不用太关注,转头看着梁泳心的眼睛。

“是我老师元木槿亲手帮我打扮的,她知道我们的事,还说你去找过她,是吗?”

“是,因为之前我就估计元女士大概看出我对你的心思了,所以想去试探一下她的想法,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可是泳心,我没有直接跟她说什么,也没有直接提到你。”

“我知道,老师都跟我说了,”梁泳心叹口气,嘟着嘴问:“你大概也知道我过去的那些事了吧?我的亲戚们是不是你也见过?”

蒋兴龙沉默了,此时绿灯正好亮起,他一脚油门驾驶汽车开过四岔路口,然后才说:“泳心,你过去根本没有发生什么,那些不过是别人的臆测而已,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会介意。你的那些亲戚们,我确实瞒着你去找过,这是我的不对,很抱歉,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老是来诈你血汗钱的行为,你过去吃了多少苦,罗意凡都告诉我了,现在,如果你愿意,我会尽自己所能来保护你,不让你再有一丁点伤痛。”

“我……”面对蒋兴龙的表白,梁泳心涨红了脸颊,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愿,只能说:“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必要道歉,我那些阿姨伯伯们确实都不富裕,他们过去对我不好,可他们毕竟是我继父的亲人,再怎么样,我多少帮一把也是应该的,你以后别再为了我去找他们了。”

“好,我听你的。”蒋兴龙很干脆的回答,要帮助梁泳心,他有的是办法,不缺这一种。

第六十五章永结同心第五幕:约会中

汽车平稳行驶在街道上,两边的景物快速飞掠而过,梁泳心没什么可问的了,他默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望着窗外。

汽油味让他有些难受,但不想跟蒋兴龙说,他和罗芸一样,都有汽油过敏和轻微晕车的症状,也正是这样,他才没有去考驾照。

在他旁边,蒋兴龙不时偷眼观察着他的脸色,渐渐的,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梁泳心很明显把头靠在椅背上,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眉头皱起,嘴唇也有些发白。

等到了下一个四岔路口,蒋兴龙停下车问他:“泳心,你是不是晕车?”

“有一点,我对汽油过敏。”

“我刚才就想问你,”蒋兴龙说:“上次你不是开车去看舞台剧的吗?可这次你怎么又告诉我不会开车呢?”

“那辆车是我朋友的,可以自动驾驶,我没考过驾照,但会发动汽车,也跟朋友学过,看舞台剧那天,是朋友开车送我过去的,他把车停在现场,准备结束的时候再来接我,所以我只是把车开到广场外面等他而已。”

(那个,我承认,以上梁泳心的话是在圆场,因为我之前记忆不好犯了个错误,在罗雀屋事件中,就明确提到过梁泳心不会开车,但之前写了他开车的情节,我不想随意改动,因此在这里圆回来,抱歉)

“原来是这样,你那天掩饰的还真好,我都没有看出来你不会开车。”

“被你看出来我还走得掉吗?”梁泳心偏过头问。

蒋兴龙摸了摸下巴,说:“估计走不掉,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家,或者直接拉你去约会。”

“你这样只会更让我觉得轻浮,像个花花公子。”

“所以幸好我没有这样,绿灯了,泳心,你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到目的地了,还有十来分钟。”

“嗯,没关系,我也不是晕车很严重。”

两个人的对话又告一段落,在余下的路程中,蒋兴龙没有再开口,因为他知道,晕车的人在车上多说话,会感觉更难受。

下午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三点钟左右,他们的汽车就驶进了休闲娱乐中心巨大的停车库中,拐了几个弯,蒋兴龙把车停在有董事长牌子的车位里。

梁泳心头一个下车,他看了看牌子,忍不住吐槽:“你这里还真是等级分明,连车位都分得那么清楚,是不是怕人家不知道你是董事长?”

“哪有!我是因为老抢不到车位,才出此下策的,你看,除了董事长牌子之外,其他地方是不是没有牌子了?这里生意太好,车库常常爆满,所以我才钉了块牌子,以防万一。”

“你是在变相炫耀自己的财富吗?”

“你认为是就算是吧,反正我钱多一点,你也不吃亏。”

“说什么呢!你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喽,只要你答应跟我交往,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喂喂!不要自说自话,我可不会把自己卖给任何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大男人也不要总道歉!听着像懦夫!”

“我很抱歉!”

“让你不要道歉了!”

“我愿意在你面前做个懦夫,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答应跟我交往!”

“谁愿意跟你交往了?我不会答应的!”

“可你已经对我动心了,不要否认,男子汉大丈夫要实事求是!”

“我不是男……那个…嗯…反正我没有动心啦,这就是实话!”

“哈哈!你太可爱了,泳心,我爱你。”

“快到楼上了,你给我闭嘴!”

蒋兴龙油腔滑调的带动着梁泳心跟他吵架,顺便表达心意,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上到五楼楼梯间里,梁泳心才发现,电梯就在旁边,他傻乎乎的居然走了楼梯。

瞪着身边的男人,梁泳心嘟起嘴巴,脸涨得通红,却拿他毫无办法,只能气鼓鼓转身朝休闲中心里面走去。

蒋兴龙则笑嘻嘻跟在他后面,一进入自己的地盘,他马上伸手招来服务员,问:“我让你们经理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VIP贵宾房也已经收拾妥当,就等董事长您过来了。”

“好,你们去忙吧,没有我的召唤,不要来打扰我们,我和梁先生有一笔大生意要谈。”

“明白,董事长请。”

服务员弯腰做出请的手势,然后退回了工作岗位,蒋兴龙则变了一副模样,他收敛起刚刚嬉皮笑脸的样子,挂上客套性的微笑,带着梁泳心朝布置好的地方走去。

因为他经常要带生意伙伴过来,再加上蒋兴龙掩饰技巧高超,所以这里的服务员和经理都没有怀疑什么,只当是老板带了个新客户过来。

走到无人区域,梁泳心放慢脚步,看着蒋兴龙说:“蒋先生,你可真是演技派。”

本来,他是想调侃一下蒋兴龙,但下一秒,就发现蒋兴龙居然把脸凑到了他耳根下面,轻声说:“没办法,因为我不想影响你的生活。”

梁泳心猛地后退一步,避开男人,他想开回怼一句“难道不是为了不影响你自己的生活吗?”但看到对方深情的目光,他不由自主把话咽了回去。

见小家伙像受惊的兔子,蒋兴龙笑了,拉过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实话,趁着我自己的心意啊,是绝对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但为了你,我愿意做出改变。”

“说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一样。”嘴里嘟囔着,梁泳心转身避开男人目光,继续移动步伐,但被拉着的手却没有甩开,脸上的红晕也没有退下去。

蒋兴龙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没想到今天会那么顺利,亏他还在来之前提心吊胆了那么久,能看到梁泳心为他动心的样子,蒋兴龙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VIP贵宾房里空间宽敞,装饰豪华,但梁泳心走到门口就不动了,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脚该往哪里踩。

地上沙发上夸张的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抬头看去,巨大的雕花桌面上已经摆好鲜花、蜡烛和红酒,视线再往上,吊灯上居然也挂着小小的礼物盒子。

梁泳心机械般的回头问蒋兴龙:“蒋先生,你让他们这么布置…难道不会引起怀疑吗?”

“不会,因为我告诉他们,送走客户以后,我还有一位特殊的朋友要过来,至于这个特殊的朋友是谁,他们自己会猜想,不用我多说。”

“你以前有多少特殊的朋友?”梁泳心木然询问,语气有些吃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蒋兴龙挨近他后背反问:“你妒忌了?”

“……”

“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喜欢花心的人。”梁泳心突然说道,然后转身朝外走,他确实有点真的生气,因为蒋兴龙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让他觉得是在打擦边球。

对于自己即将接受的爱情,梁泳心始终希望它不要带上太多的瑕疵,希望对方同他一样拥有纯粹的心意,而不是贪恋他的外表或者一时兴起的热情。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蒋兴龙赶紧挽回,他一把拉住梁泳心说:“泳心,我没有带过任何一个特殊朋友过来,包括女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你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梁泳心站定脚步回头,一脸严肃,但瞳孔却带着忧郁。

蒋兴龙走近几步,低头看着他,两人互看了十几秒之后,蒋兴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打开免提键,把手机凑到梁泳心面前说:

“我拨打的是总台电话,你等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接听。”

梁泳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手机。

不一会儿,电话里就传来总台小姐温柔、标准的普通话,“您好。”

第六十六掌永结同心第五幕:约会下

蒋兴龙示意梁泳心回答她,梁泳心怯生生回应了一句:“你好。”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蒋兴龙凑在梁泳心耳边小声提示,“你问她董事长贵宾房里的礼物盒是谁放的,等她回答之后,让经理过来。”

“……嗯,请问董事长贵宾房里的礼物盒是谁放的?”梁泳心搞不明白蒋兴龙要干什么,只能像复读机一样按照他的原话询问。

电话那头总台小姐没有马上回答,好像在问边上什么问题,听上去有些慌张,好半天才回应梁泳心:“我不知道谁把礼物盒放在董事长房间里了,要不,我去叫经理过来,您等一下。”

“好。”

然后梁泳心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概三四分钟之后,一个浑厚,带着些地方口音的男声就接替了刚才总台小姐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我,我是……”梁泳心抬眼看蒋兴龙,蒋兴龙努了努嘴,又指指梁泳心,意思是让他报自己的名字。

梁泳心无奈,只好对着听筒回答:“我是刚刚跟你们董事长一起来的梁先生。”

“啊!您好,梁先生,董事长房间里怎么会有礼物盒?根本没人放啊,董事长早上关照过,只要打扫干净,放上红酒和蜡烛就行了,因为以前那间房间一直是董事长谈生意用的,所以我们从不敢多放东西。”

“是吗?”

“梁先生,董事长现在在哪里,您能让他听电话吗?”

听到经理的问话,梁泳心轻轻把手机往蒋兴龙面前推过去,他差不多明白眼前男人的意思了,刚刚的那点气恼也已经消失。

蒋兴龙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经理立刻唯唯诺诺地说:“董事长,我们今早打扫完房间,就把房门锁起来了,备用钥匙一直放在总台,没有人去动过,梁先生说的礼物盒,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要不我现在带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过来,您亲自问她?”

“不用了,就几个小礼物盒,不是影响太大,但以后绝不允许再发生这种问题,房间里出现礼物盒,还有鲜花这种东西,会让客户产生误会,你关照打扫的服务员多注意一点。”

“是,是,我知道了。”经理忙不迭答应,可以想象他在电话那一头陪笑的表情。

然后蒋兴龙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认真盯着梁泳心,告诉他:“这间贵宾房,完全是我谈生意用的,我从出道踏上社会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的感情取向特殊,所以从来不带女人在身边,也不给任何靠近我的女人幻想的空间,因为我不想害人害己。”

“而且,我自诩对另一半的要求很高,再加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所以也不可能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随便找人解决需要,我承认,第一眼看上你,确实是因为你的容貌,但现在,早已不止这一点了,你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全都让我爱慕,我完完全全爱上了你这个人,也做好了守护你一辈子的准备。”

“泳心,刚才是我不对,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但我只是想看看你妒忌的样子,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其实房间里所有的礼物盒都是我自己放进去的,这间贵宾房,门卡在我手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使用。”

“今早,我让服务员提前打扫好房间,把房门锁起来,中午的时候自己偷偷过来,为了避人耳目,我是爬窗户进入房间摆礼物盒的,因为太多,我背着麻袋总共爬了六回,你看。”

说着,蒋兴龙撩起西装袖子,摊开手掌,让梁泳心看他手腕和掌心中细小的伤痕,说:“这是窗框划出来的,我以前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情,所以有点笨手笨脚。”

蒋兴龙的告白让梁泳心心里涌起暖流,他伸手抚上对方的手腕问:“那可是五楼,你不怕摔下去没命啊!”

“不怕,为了你开心,没命也值得。”

“傻瓜!”

“那你不生气了?”

“我不想对傻子生气,走吧,我们进房间去说话,站在这里太尴尬了。”

梁泳心说着,用手挽住蒋兴龙的臂弯,拉着他朝房间里走去,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该对这个男人主动一点。

礼物盒放得实在是密集,两个人小心踩踏在盒子之间往里走,梁泳心抱怨:“你买这么多礼物干什么?浪费钱!”

“有一部分盒子是空的,用来凑数。”

“哦。对了,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你中午爬楼,不会被人看到吗?”

“嗯……我们刚刚进停车场之前,你有没有看到一楼小吃广场和酒吧之间的夹缝?”

“看到了,就是那条很狭窄的过道吧?”

“对,那里是小吃广场倒垃圾的地方,有一扇铁门拦着,白天不会有人过去,只有晚上下班前,服务员才会去倒垃圾,而我们这间贵宾房的西面窗户,就在那条过道的正上方,我是沿着那里的落水管子爬上来的。”

蒋兴龙把梁泳心带到西面窗户口,那是一扇单开的小窗户,就在立式空调边上,梁泳心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

下面每层楼都有向外突出的窗台,落水管子边上还有铁箍,可以用来踏脚,他缩回脑袋说:“这里确实能爬上来,也没有人经过。”

“我没骗你吧。”蒋兴龙说:“我放好礼物盒,马上赶回公司,连衣服都没换,到现在,里面的衬衫还是脏的。”说完,他把西服外套脱下来,果然,里面的衬衫上一片狼藉,各种污渍东一块西一块,两条手臂的手肘下面更是惨不忍睹,蹭满了铁锈。

梁泳心扁了扁嘴,直接走过去扯开他的衬衫纽扣,假装虎起脸说:“堂堂兴龙餐饮的董事长,衣服居然这么脏,成何体统,脱下来,赶紧换一件。”

“泳心,房门没关。”蒋兴龙抓住他的手腕,提醒道。

梁泳心说:“没关就没关,有什么关系?快点换下来”手里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可我衬衫里面什么都没穿……”

“你介意我看到?”

“不,不介意。”

“那费什么话,赶紧换!”

很快,脏衣服就被梁泳心丢到了房间外面,然后他关上门,弯腰把地上的礼物盒整理到房间角落,一个一个堆砌起来,蒋兴龙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整理完礼物盒,梁泳心拿起红酒杯,倒了两杯红酒,一杯递给蒋兴龙,一杯自己拿着,轻轻与对方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然后很认真地说:“蒋先生,你通过考验了,以后的日子,请你记住你的承若,保护我,迁就我,信任我,只爱我一个,如果你出尔反尔,或者被我发现有任何花心的行为,我就把你从这里五楼扔下去,说到做到!”

“你不会这么狠吧?”这回换蒋兴龙懵了,他连表情都是凝固的。

梁泳心把红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恶狠狠的反问:“怕了吗?”可他那副容貌,就算摆出自以为凶狠的表情,在别人眼中,也只不过像只炸毛的小动物,狠戾不足可爱有余,撩人心怀罢了。

见蒋兴龙没反应,梁泳心红着脸去扯他的‘领带’,他忘了蒋兴龙的衬衫领带已经被他自己脱掉了,结果一拉没拉住,手停在半空中,被蒋兴龙抓住,用力一扯,变成了勾住对方脖子的姿势。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不用我再来描述,反正,元木槿想好的长期考验方案,被蒋兴龙一个下午,就搞定了,我们只能说,在爱情方面,元大设计师还是没有蒋老板来得厉害。

第六十七章回忆

梁泳心和蒋兴龙的约会进行得非常顺利,只不过事后,梁泳心请了三天假,不明所以的元木槿还去看他,结果被蒋兴龙给堵在了门口。

至于堵在门口的原因,他们本人不说,我们也无从探究,反正蒋老板的心情估计会好上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属于他们的幸福已经到来,但磨难还要等上几年时间,眼前,更值得关注的是罗芸的状况。

罗意凡到公园见儿子,她是知道的,也希望如此,所以不会去阻止,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罗意凡意识到她拒绝相认的真正原因。

罗意凡的性格,罗芸太了解了,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情,他便绝对不会放弃了,所以,罗芸一定要把对叶悠寒的恨,以及对罗意凡的排斥放在表面上。

只有刺痛罗意凡执着的心,他才会舍得放弃,同时,罗芸也做好了放开儿子的准备,罗意凡现在的条件,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达到的。

为了儿子的将来,只要罗意凡亲口提出,并且陆绘美愿意真心接纳,对罗毅筠好,她就会选择放手。

若是在几年前,她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她想通了,即便自己再孤独,也要让儿子过得好,不能一直跟着她受苦遭罪。

罗芸想,等到母亲过世,弟弟梁泳心成家,儿子跟着罗意凡离开之后,她就退了出租屋,去孤儿院常住,那里的孩子,多少会给她一些宽慰。

客厅里开始有些冷了,罗芸抬头看看窗外,破损的玻璃缝隙外面,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她看了一会儿,人影始终没有挪动步伐。

不去管外面的人,罗芸把视线转回到客厅里,那是一间用塑胶板隔出来的小客厅,也可以称为厨房,因为在他们家,这两个地方是合并在一起的。

孤独悲伤的女人身边,连个像样的木桌都没有,厨台又小又脏,根本擦洗不干净,她一手拿着抹布,另一只手手肘撑在厨台上,已经发呆很久了。

此刻时间是晚上九点多钟,外面天色一片漆黑,而屋子里,也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罗芸继续挥发着思绪。

她想起罗意凡不顾身份,冲到出租屋来要带她走,被人堵在门口拍照的情景,还有他低声下气乞求自己的样子,心里的酸胀一直漫到喉咙口,然后变成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

‘不能再有下次了,万一让陆绘美知道,意凡的事业会被毁掉,这样等于是我害了他,绝对不行!’

心里想着,罗芸习惯性地抬起手来擦拭,等擦完,才发现用的居然是抹布,不仅没有抹去泪痕,还弄得眼眶下面一片油腻。

‘我真是越来越笨拙了。’抱怨着,罗芸直起身体,长时间不动让她的腰背都很难受,她伸了伸手臂,稍微放松一下,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可是刚走两步,她就停住了,因为晚上吃饭的碗还没有洗,剩菜也没有放进冰箱里去。

叹口气,罗芸强迫自己开始劳动,他们家所有的电器包括一个小冰箱,一个电饭煲和一个微波炉,都是当初搬过来时,孤儿院院长帮着置办的,房间里几样家具也是,几乎没要她花钱。

这几年,罗芸的儿子罗毅筠也一直都是院长嬷嬷在帮着照顾,所以罗芸打心底里感激这位老妇人。

一边洗碗,罗芸一边不停回忆,她想起自己生儿子时的情景,那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新年,本来,她的预产期是二月十五号,但因为营养不良,以及对罗意凡的担忧,预产期提前了。

当时,罗意凡的堕落对罗芸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她又不能告诉孤儿院院长,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记得很清楚,二月八号凌晨一点多钟,应该没什么反应的肚子突然剧烈疼痛,怎么也止不住。

幸好当时住在院长家里,身边有人照顾,等院长叫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的时候,鲜血已经将罗芸的裤子都染透了。

这种情况下,顺产是不可能选择的了,院长当机立断,以罗芸家人的名义签字之后,让医生把她推进了手术室。

结果是胎儿脐带脱落,已经很长一段掉出身体外面了,再晚一点,胎儿就会窒息,而罗芸也会有危险。

手术进行了很长时间,罗芸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整个人连动都不能动,但她意识清醒,院长嬷嬷第一时间把孩子抱过来让她看。

当看到与罗意凡相似的眉眼时,罗芸哭得毫无形象,院长也同她一起抹眼泪,之后几天,医院里都是孤儿院的阿姨轮流来陪护,大家都知道罗芸的事情,所以也都愿意出一份力。

想起这些,罗芸心里只有感动,幸亏她回到了孤儿院,才能顺利生下儿子,要不然,罗毅筠的命真的会保不住。

手边碗筷很快就洗完了,罗芸把它们倒扣在一个塑料脸盆里,然后拿出保鲜膜,开始处理剩菜剩饭。

手边的动作不停,思绪也不停止,罗芸老早就习惯一边干活一边思考了。

脑海中想得最多的还是罗意凡,最近又多了梁泳心,他是什么时候与罗意凡认识的呢?

这些年来,罗芸一直在罗意凡周边徘徊,从来没有看到过梁泳心的身影,她也去找过弟弟,但无奈寻找方法匮乏,又出不了远门,所以没有任何效果。

能找到母亲纯属巧合,罗芸回到孤儿院工作没多久,意外发现孤儿院附近租住的一位老人就是自己母亲。

小时候妈妈的样子,罗芸深深篆刻在脑子里,致死也不可能忘记,她认出母亲之后,就立刻帮母亲退了原来的破屋子,住进了这间出租屋里。

因为现在的屋子租金便宜,环境也要稍微好一点点,周边没有人会嫌母亲吵闹。

她的母亲,彼时精神状况非常差,但还能有一些自主意识,知道每个月把低保拿给房东交房租,房东也是个好人,不仅没有多拿过母亲的钱,而且还常常给她送些饭菜。

就靠着这一点点接济,母亲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着,偶尔发疯,吵到邻居,还要被脾气差的人嘲讽谩骂,这种现象直到罗芸出现才好转。

罗芸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和儿子,但渐渐的,孤儿院的工资不够花了,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外出另找工作。

这期间,她的母亲也好像认出了女儿,不再外出晃荡,每天待在出租屋里自言自语,还变得很贪睡。

罗芸本以为这是好转的迹象,问了医生才知道,这不过是脑瘫患者病情发展的其中一个阶段,她必须做好心理准备,过了这个阶段之后,老人可能会丧失全部记忆。

从此以后,罗芸就更加小心了,母亲身上的事,她尽可能亲力亲为,除了工作时间,一步都不舍得离开。

她想要留住亲人的时间长一点,多年来感情的缺失,让她对此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想着想着,罗芸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盘剩菜,她低头看了看,是油炸的鸡腿,前几天,估计罗意凡又去孤儿院送吃的了,院长给她拿来了一大包鸡块鸡腿,还有蔬菜沙拉什么的。

罗毅筠吃了两顿,现在只剩下一点边角料和半个鸡腿,罗芸想,明早把肉拆下来,和着面粉炸一下,给儿子当早饭吃。

沙拉油院长也拿来了不少,她总说是孤儿院剩下的,可是罗芸心里清楚,院长是在想方设法接济他们。

手边所有的活都收拾完了,罗芸慢吞吞向房间走去,那房间事实上只是塑胶板里侧而已,在进入的地方装了一扇小门,有个老式的挂锁,基本不防盗,不过,他们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偷。

进入房间,坐到儿子身边,罗芸表情木然,伸手抚摸儿子沉睡的侧颜,心里五味杂陈。

决心归决心,若是将来罗意凡真的要带走儿子,她不清楚自己的精神是否能受得了?也许会变得跟母亲一样,也许更加糟糕也说不一定。

再次叹息,罗芸不想再思考下去了,她低头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帮母亲盖好被褥,自己草草卷了一层毯子就仰面躺倒在儿子身边。

每次安静下来,她都觉得好累,仿佛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没有一处完好。

体力和精神的双重劳累其实早已让罗芸体质变得很差,她经常感冒发烧,有时上班会突然恍惚,耳鸣头痛也时有发生。

尤其是半夜耳鸣,总是搅扰得她睡不好觉。

‘希望今晚会做个好梦。’闭上眼睛前,罗芸双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金镶玉,如是想着。

夜越来越深沉,伴随着女人的轻微鼾声,晚风将大门吹开了一条缝,扯得挂锁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罗毅筠被吵醒了,他揉揉惺忪睡眼,朝房门口看去,小孩子朦胧目光中,看到一个笔挺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爸爸……”

“嘘!”

那是罗意凡,这段时间,他只要有空,晚上就会来罗芸出租屋,因为白天,心爱的人不会理他,所以他只能等对方睡着之后再来。

至于钥匙,早就从儿子那边复制到了。

“嘘!小筠,爸爸想陪妈妈一会儿,行吗?”罗意凡小声询问,跨进房间。

“嗯,可万一弄醒了妈妈怎么办?”

“不会的,爸爸会很小心。”

“好吧。”

罗毅筠很乖,他撑起身体朝爸爸招手,然后抓住罗意凡的胳膊任由对方抱起来,放到奶奶床上。

放下儿子,让他缩进被窝里,罗意凡把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上,示意罗毅筠好好睡觉,不要再发出声音。

见儿子点头,他才转身朝罗芸走去。

眼前的罗芸脸色很差,身体比过去更加消瘦,罗意凡每次看到她,都会心疼得无以复加。

赤眸鬼神低垂下眼眸,瞳孔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慢慢俯下身,把脸埋进罗芸肩窝,一手小心翼翼环抱住妻子腰身,另一只手抚上朝思暮想的乌黑发丝。

那柔软的触感,渗入到赤眸鬼神心底深处,瞬间击溃他所有的坚强,只剩下脆弱。

温热的液体一点一滴打湿床单,罗意凡紧抿嘴唇,不敢哭出声,他怕姐姐听到,连这短暂的拥抱都不给他。

在梦中,罗芸也正在紧紧拥抱爱人,她轻吻去爱人脸上的泪痕,回报以微笑,美丽脸庞如同绽开的花朵,而她的爱人,却愈发悲伤,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

梦境慢慢延展,时光荏苒,在光影交错中,罗芸回到了胖老板娘开的旅店里。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房租从第三天开始就欠了,可工作还没着落,虽然老板没有说什么,但她自己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所以白天的时候,罗芸尽可能多跑厂区,去找工作,回来也总是积极帮老板夫妇干家务,希望能弥补一点歉疚。

那些厂区里,大多是体力活,偶有几个办公室里发货打字的工作,也轮不到她一个外来者,都是厂区领导的亲戚在做。

她想干体力活也不成,人家嫌她是个女人,还那么瘦小,根本不理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拖延下来,某一天晚上,九点多钟,老板夫妇屋里的灯已经熄灭,罗芸独自一人收拾完最后一点家务,坐在院子里发呆。

有几只黑猫从角落里窜到罗芸膝盖上,乖巧地趴俯着,仰头看月光下女人的脸庞。

对门的两个少年早已退房,黑猫就是他们留下的,罗芸还记得,那个叫小遥的少年,临走时对她说:

“小姐姐,它们很可怜,无家可归,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好吗?我去帮它们找合适的主人家,找到就马上回来。”

说话时,小遥的瞳孔清亮,反射着阳光,里面好像有泉水在叮咚,这让罗芸一下子想起了亲弟弟梁泳心,于是,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答应之后,才想起老板娘会不会有意见,她想去问一声,可小遥说,已经跟老板夫妇打过招呼了,小猫就住在罗芸屋子里,由她照顾。

说完,小遥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钱,递给罗芸,把罗芸吓了一跳,根本不敢去接手。

可对方硬是把这些钱塞进了罗芸手心里,强迫她握住,然后说:“收着吧,这是小猫的伙食费,你看它们都快瘦的皮包骨了,你忍心让它们饿肚子吗?”

罗芸沉默了,她明白小遥真正想帮助的人是她,少年很善良,也很聪明,但罗芸却无以为报。

她低下头,看着膝盖上的小猫,用手抚摸它们头顶,一只又一只,轮流安抚,小猫发出惬意的叫声。

“不要叫,吵醒了老板夫妇,当心把你们赶出去哦。”罗芸开玩笑说。

但小猫哪里会听她的,还是在咕噜咕噜地回应着,希望罗芸的手继续停留在它们头顶上。

维持抚摸的动作,罗芸腾出另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肚子,这几天,肚子里的孩子很安分,没有折腾她。

但之后呢?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瞒不住的时候,她要怎么跟老板娘解释?唯一的办法只有尽快找到工作,有了房租,话也就会好说一点。

“唉—”

不由自主溢出一声叹息,罗芸揉揉酸痛的腰部,准备站起来,她让所有小猫都爬到她的手臂和肩头上,这些天来,这种操作小猫已经很习惯了。

等它们趴好,罗芸才迈步回到房间里,一个纸箱放在她房间的桌子底下,盖子被撕掉了,里面铺着好几层破布,作为小猫睡觉的地方。

把小家伙们一只只放进去,罗芸转身锁上门,准备睡觉,但她把窗户留了一条缝。

小猫们很乖,头一天来就不会乱跑,好像是被人训练过似的,罗芸猜测,它们以前一定有主人。

躺倒在床上,她习惯性抚摸着兔子金镶玉,脑海里又想起了罗意凡,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放弃寻找自己,跟陆绘美交往了呢?养父会不会因为她离开感到心疼?养母呢?会不会有一点点愧疚?

事实上,罗芸希望是有的,毕竟,再怎么不喜欢,她跟养母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她相信,不愿表达出来的感情一定会有。

夜渐渐深沉,房间里的少女也发出轻微鼾声,淡淡的粉色嘴唇微张,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窗外,一个小伙子盯着这抹亮色,久久不愿移开目光,他是老板夫妇的儿子,名叫洛凡,在附近一家工厂上班,昨天刚刚才从厂区回来。

洛凡长得并不像他的父母,眉清目秀,圆脸,有一点点微胖,气质还不错。

他有些奇怪,明明厂区与家很近,却不愿住在家里,而是和一个同事合住宿舍,父母也管不了他。

回家第一天,洛凡就见到了罗芸,他很有礼貌,说话轻声细语的,倒是给了罗芸不少好印象。

但他似乎很在意罗芸房间里的黑猫,也许是因为罗芸长得漂亮,他想借黑猫接近罗芸,也许只是单纯喜欢小动物,谁知道呢?

反正只要他不做出过分的事情,罗芸也就随他去了。

看了一会儿之后,洛凡转身离开,却没想到母亲正站在他的身后,胖老板娘问:“小凡,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他淡然回应,目光看向一侧。

胖老板娘叹口气,问道:“如果你喜欢那个小姑娘的话,爸爸妈妈可以跟她去谈谈,她很落魄,也许会答应的。”

“妈妈!”洛凡突然提高了音量,他想说什么,但喊了声母亲之后,却一点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张着嘴不知所措。

气氛一下子沉默得可怕,胖老板娘没有再说下去,转身回屋,她的情绪平静,好似已经很习惯儿子这种状态了。

但他身后的洛凡,却渐渐烦躁起来,猛地踢飞脚边一块小石头,快步跑进主屋右侧的屋子里,关上门不再出来。

第六十八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四幕

他们的动静很小,并没有吵醒罗芸,洛凡进屋之后,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老板娘再次走出来,她瞅了眼儿子屋内,确定不会被发现,然后朝着院外走去。

不多一会儿,院门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关闭声,洛凡从窗口探出头来,他看到母亲离开的最后一丝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嘴里嘟囔:

“你这又是何必呢!妈妈。”

如墨的夜色遮掩着他的脸庞,看不清表情,很快,洛凡就缩回头颅,院子里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老板娘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小遥和小蒙在干什么?他们可没有远离旅馆周边,退房后一直在调查黑猫的事情。

一开始,小蒙不相信小遥的判断,但几天以后,他就信了,因为他们怀疑的东西,实实在在出现了。

那是白色的mafei片,被人碾成粉末,装在火柴盒里,这东西不像是从正规渠道得来的,因为它放置的地方,在之前的那间饭店后厨,冰柜冷冻猪肉堆里面。

找到它,是在少年们离开旅店五天以后,小蒙第二次潜入饭店,五天来,他们一直都监视着饭店后厨,小遥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并不断怂恿小蒙进饭店去看看。

最后,小蒙拗不过同伴,照对方的话去做了,但他只是躲在角落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稍微观察了一下而已,想着敷衍过小遥,两个人就回去。

没想到思维与现实背道而驰,头一次潜入,就让他发现了可疑的事情。

那天饭店打烊之后,临近一点钟,老板把一高一矮两个员工叫到后门处,训斥他们。

高个子显得不以为然,甚至还不时怼两句老板,好似他一点也不在乎会丢了工作,矮个子却不同,他唯唯诺诺的,缩着微胖的身体,任老板用手指戳点额头,完全不敢反抗。

高个子也不保护他,环抱双手靠在墙边独善其身,最后,矮个子实在难堪之极,突然喊了一句:“那不是我放的!!”把老板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老板反应过来冲他骂:“你给我轻点,上次投资人的儿子就带着警察过来了,他们还在后巷埋伏,差点带走黑猫,你这么大吼大叫,想把饭店生意给毁了吗?”

“毁了饭店又不关我们的事。”这时,高个子接了一句,表情依然无所谓。

老板气得抓住他衣领说:“都怪你们,非要搞那什么破事,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们虐待猫咪的事公布到网上!”

听到这句话,矮个子再也绷不住了,他用乞求的口气对老板说:“叔叔,给小猫喂那东西的人是我,不是小慕,你别冤枉他。”

瞬间,老板的动作就停止了,他的怒气中带上了质疑,用手指着高个子的鼻尖,问矮个子:“你不担心自己,居然担心这个下三滥的家伙?!”

老板语气中除了诧异之外,还有失望,非常浓重的失望,好似矮个子担心高个子,是件令人无法原谅的事情。

矮个子涨红脸颊,双手手指搅在一起,继续说:“我说的是实话,叔叔,小慕没错,他一直在帮我,只是脾气不好而已,再说,饭店里的事情,一开始想瞒着所有人的也是我,现在,小慕正想办法把黑猫都送出去,只要送走黑猫,您这里就没事了,我们也可以安心。”

一口气说完,矮个子微喘着,眼眶都湿了,显得可怜巴巴,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老板的脸。

终于,挨过几分种,老板松口了,他说:“你们想怎么样不关我的事,看在你爸妈的份上,我也不辞退你们,但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不能再出纰漏,尤其不能再涉及到食客身上,投资人那里,我想办法打招呼,让他放弃调查,你们给我安分守己,听到没有!”

“明,明白了。”矮个子小声回应,一脸庆幸。

高个子则还没有听完老板的话,就转身走了,老板气不过,狠狠盯着他后背吐了口唾沫。

“呸!臭小子!”

趁着老板分心,矮个子也急忙溜走,他紧追高个子跑进了厨房,进门前还不忘回头看了眼老板的脸色。

就在这一刹那,躲在厨房后墙侧边阴影中的小蒙从他眼前掠过,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匆匆关上了门。

也许他根本没发现掠过眼前的是什么,又或许,他只是因为慌张,忽略了小蒙的身影。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对话在小蒙心里种下了根,他开始相信小遥的判断,怀疑饭店里确实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便有了第二次潜入。

从冰柜里抠出火柴盒之后,小蒙并没有打算告知小遥,他把火柴盒藏在内衣口袋里,准备交给自己认识的刑警去调查。

首先要查清楚mafei的来源,如果是正规渠道,那就没事,因为量不多,稍微比医院正常开给病人止痛的量多一点。

如果来自非正常渠道,那就要对饭店展开全面调查,查出非法买卖的源头,这件事不能让小遥参与,小家伙好奇心太重了,搞不好会给他们惹麻烦。

但直接对小遥说饭店里没事,是他们杞人忧天,估计他也不会相信,所以,小蒙告诉他饭店里确实有食物不新鲜的现象(这是事实),老板故意想蒙混过去,建议小遥还是去卫生监督部门走一趟,让他们过来彻底检查一下。

听到这个结果,小遥不乐意了,他追问黑猫的事情有什么发现,可得到的答案全都不能让他释怀。

之后的两三天,小蒙依旧晚上陪着小遥到饭店后巷蹲守,再也没有看到黑猫的影子,小蒙也不愿意再潜入饭店了,因此,小遥只好放弃,跟着小蒙回酒店准备退房。

他们那天吃肯德基,看到餐厅附近有一家很大的酒店,与原先旅馆相差两站路左右,于是小蒙立刻订了两个星期的酒店房间,他不愿意小遥住得太差。

回到旅馆后,两个人勉强又撑了一天,然后就走了,连最后几天的房租都没有退。

不用退钱,老板娘自然是乐意的,也不会主动去跟少年提,因此,罗芸交不上房租的事也被轻描淡写带过了。

算算日子,两个少年从与罗芸相遇,到饭店退房,总共是大概十天左右,而洛凡回家,在窗外观望罗芸,大概是罗芸住进旅店之后的第八天,所以,少年们还没有离开。

我们回到老板娘出门的那天夜晚,她匆匆前行,方向不是饭店,而是某一处厂区。

来到厂区大铁门前,老板娘稍微喘口气,敲响了侧边的门卫室窗户。

值班门卫刚刚睡着,就被她敲醒了,很生气,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对着老板娘喊:“你有什么事吗?”语气生硬。

旅店老板娘赶忙道歉,等对方脸色缓和下来,才问:“我想找机械车间的陆慕,能帮我叫一下吗?”

“他不在!”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清楚,听他们车间主任说,他大概要不做了,从上个星期开始,就没来上班,领导打了他好多次电话都不接。”

“啊…是这样的吗?那……卫洛凡呢?他最近有没有来上班?”

“也没有,他不是有个叔叔在附近开饭店吗?你去问问他叔叔吧。”

“哦,好,谢谢你。”

老板娘无奈,只好转身离开,向饭店集中的区域走去,这一次,她明显脚步放慢了很多。

他们提到的卫洛凡,就是她的儿子,白天在工厂里打工,傍晚去她胞弟饭店里帮厨,饭店之前发生食物中毒的事情,她知道,也清楚这件事有可能跟儿子有关,所以不太想去饭店看脸色。

她那个胞弟是个势力人,平日里看似很好说话,一旦发生点事情,就会对人另眼相看,以前他们家落魄的时候,就没少被他嘲讽,现在……

老板娘不愿意想下去,她是长姐,很清楚弟弟的脾气秉性是父母惯出来的,所以也不好多说话,只能默默谦让着。

短短的路程很快就走完了,老板娘看到饭店大铁门紧闭,走上前敲了几下,没有人回应她,于是便想绕到后面小巷去看看。

她看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钟,外面的空气开始有些冷了,老板娘拉紧外衣领口,加快脚步,黑色平跟皮鞋踩踏在沥青路面上,脚步声传出很远。

正当她快要接近巷口时,眼前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是陆慕,老板娘认得出他,急忙躲在了路边电线杆后面。

陆慕没有回头,手里还拎着个帆布包,他朝着老板娘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紧不慢,估算着自己可以跟上对方,老板娘定了定神,决定跟着陆慕看看,他到底会去哪里。

他们走后没多久,小蒙和小遥就来了,两拨人正好错开,谁也没发现谁。

陆慕包里的究竟是不是小猫?饭店里还有多少猫咪?它们被养着有什么用处?这些都要从陆慕此次的行程中得到答案,而且,明确说,答案的发现者并不是老板娘,因为她中途就跟丢了。

——

白色走廊如同通往地狱的街道,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陌生脚步一步一步沿着它向前走去,缓慢、沉重、有规律。

不多时,脚步的主人就停留在了一扇挂着牌子的门扉前,他伸手将门推开,往里看去。

里面的空间被隔成了两半,巨大白色‘帷幕’挡住了来人视线,让他看不到心中所想的事物。

来人走进去,再次伸手,想要拉开‘帷幕’,他此刻的表情,像极了渴望看到舞台剧的观众,专注而又紧张。

但‘帷幕’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连续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开。

“你……在里面吗?”来人轻声问了一句,目光紧盯着‘帷幕’的缝隙。

没有人回应他,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来人捂住鼻子,重复一遍问题,但里面还是无声无息。

于是他转身走出房间,确认门牌号。

‘是这里啊!我没搞错。’

“这位先生,您找谁?”身后传来询问声,一个温和的女人不是什么时候站在了他后面。

来人回头,说:“我想探望这里的人。”他手指着房间里。

女人马上放松下表情,微笑起来,“里面的人搬走了,今早刚搬去十五楼,因为主任说他的状况需要一些调整,这里刚刚清扫干净,马上会有人入住,所以暂时不能进去。”

“哦,那他在十五楼几号房?”

“1508号。”

“谢谢。”

来人鞠躬道谢,然后与女人擦肩而过,朝电梯走去,而女人则轻轻把他打开的房门关上,自顾自去做其他事情了。

第六十九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五幕

前往十五楼1508号房的人究竟是谁?他想干什么?是否与猫仔有关?这些问题暂时我们都还无法得到答案,唯一可以知道的是,离开饭店后巷的陆慕,也正在向着神秘人所在的那栋房子走去。

他走得很快,不断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完全没有招手打的或者乘坐公交车的打算。

夜越来越深,街道两边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就连摊贩也所剩无几,最后,等陆慕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身边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从饭店过来的路程并不近,陆慕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他感到双脚发麻,胸闷气短,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手里的帆布包也比刚才沉重了很多。

在人行道上稍事休息过后,陆慕抬起头来看向眼前楼房的最上层,那里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看来,那小子没有骗我。”

陆慕小声嘀咕,迈开步伐向楼房里面走去。这栋楼房正面是双开的移动玻璃门,玻璃门里面可以看到还有工作人员在来回走动。

这些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干净的制服,头上戴着挺括的帽子,个个显得谦恭有礼,尤其是女人,就像天使一样。

陆慕看了眼玻璃门里的工作人员,确定他们没有发现自己,于是拐弯向南面专供残疾人出入的小门走去。

他根本不打算走正门,因为来之前,有人告诉他,这里的电梯间就在残疾人通道旁边,所以他决定避开工作人员,直接坐电梯上顶层。

在残疾人通道侧边,有一小片植物园,用高高的栅栏围着,陆慕经过植物园的时候,停下脚步,左右环顾无人,把帆布包轻轻塞进植物园的栅栏缝隙间,而后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后不到五分钟,帆布包敞开的拉链口里,就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似乎是拉链口开得太小了,小脑袋只探出一点点,抖动了几下,就又缩了回去。

帆布包的位置非常隐蔽,正好在栅栏和通道扶手中间,再加上夜色浓重,就算是绕过来的人,也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

帆布包先让它放一放,我们的视线跟着陆慕一起进入电梯,此时,他已经按亮了上到十五层的按键,正盯着电梯按钮一个人发呆。

电梯载着他不断向上移动,陆慕的脑细胞也在不断运动着,他不知道待会儿见到十五楼上的人,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那个人曾经做过很多事,有好有坏,有悲伤有喜悦,这些陆慕都了解,或者说,几年前,陆慕跟他就是一样的人,但现在,却比他要幸运得多。

只是因为有了洛凡,陆慕自己心里很清楚,洛凡于他,是怎样的存在,可是,要面对的麻烦太多了,他根本没有信心去解决好一切。

所以陆慕觉得,自己既幸运,又不幸,幸运来自于洛凡,不幸同样来自于洛凡。

“唉!”

陆慕叹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他只有在无人时,才敢叹气。

电梯很快到达十五楼,当门扉缓缓打开,陆慕看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白色过道。

过道中央有好几处拐角,在其中一处,有一个同样白色的工作台,距离电梯很远,陆慕一边走进过道,一边思考着,自己该是要若无其事走过工作台,直接去1508号房,还是停下来打个招呼,假装问一下他要找的人在哪个房间。因为工作台所在的拐角是必经之路。

正在犹豫间,有人向他走过来,陆慕只好调整情绪,迎了上去。

“这位先生,你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探望朋友,他住在1508号房。”

“那个人吗?他目前情况很不稳定,不能探望。”

“可前天不是还有人来过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能探望了呢?而且他的情况,早前就通知过会越来越差了,我们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嗯…怎么说呢?”与陆慕对话的人踌躇着,好半天才说:“你跟我来吧,我们到办公室去谈。”

“请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陆慕没有挪动脚步,问对方,语气中充满了质疑。

对方朝他微笑着说:“我不是这里的负责人,但我是他的负责人,所以,他的情况我最清楚了。”

“真的吗?……好吧,我跟你去办公室。”

陆慕答应,跟着对方向白色走廊另一头走去,在他们背后,白色工作台边缘,两个身穿制服的女人正在对话。

“哎!你看到刚才来1508室探望的先生了吗?”

“没有啊!你找他什么事?”

“是主任要找他,七点钟的时候,他跟主任说有事谈,可当时主任正好在开会,没有功夫跟他谈,现在空下来了,所以让我帮忙找他去办公室。”

“哦,那你去1508室看看吧,我没见到他走出来,也许还在里面也说不一定。”

“好吧,那个人麻烦死了,三天两头来找主任,搞不清楚他想要干什么?”

“好了,别抱怨,快去吧,再过会儿,主任就该等急了,他事情可是很多的。”

“我知道,我知道。”

对话完毕,其中一个女人不耐烦地挥着手,朝1508号房走去,另一个目送她离开,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

视线转回到饭店后巷,小蒙和小遥进入之后,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多钟,都没有看到任何人从那扇倒泔水的小门出来,于是准别放弃,回去睡觉。

他们现在住宿的酒店与这里相差两站路,时间太晚的话,就拦不到出租车了。

两个人讨论着与猫仔相关的话题,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夜晚的风吹进领口里凉飕飕的,青涩、锻炼不足的少年揉着眼眶,脚步沉重,还有些踉跄,为了迎合他,另一个只能放慢脚步。

“小遥,前面路口才会有车经过,我背你过去吧。”

“太丢人了,不要!”

“现在是半夜,哪有人会看到?快点吧,等到了路口,我马上放你下来。”

“可是…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

“别人只会以为你生病了,我正在背你去医院,不会想其他的。”

说完,小蒙拉了一把小遥,蹲下身体,他已经很习惯这种运动了,过去他们一起出去旅行时走长路,半途小家伙掉链子,常常都是他背。

小遥其实并不是很在乎,他同样也习惯了小蒙的做法,稍稍停顿片刻,便放弃了坚持,整个人趴到小蒙身上,还很‘贴心’的紧紧抱住小蒙脖子。

他这几天累坏了,睡眠又不足,每到半夜十二点,就会困得昏昏沉沉,刚刚脚步踉跄,就是因为如此。

趴在同伴背上,小遥说:“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体力这么好?”

“那是因为你太差了,对比明显。”小蒙口气中没有一点优越感,反而带着些无奈,他说:“你应该好好锻炼锻炼。”

“像你一样练得满身都是肌肉吗?”

“不用我这样,但至少也要比现在强壮一点。”

“哎,小蒙,我问你,如果我去练肌肉,你会不会反对?”

“嗯…应该不会吧……”

“到底会还是不会?”

“你怎么这么聒噪,你练肌肉,我又没损失,干嘛要反对?”

“可是……”小遥想说什么,但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口,转换了个话题说:“以后你交了女朋友,可不能像刚才那么回答。”

“怎么突然又扯到我女朋友身上?”小蒙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

他们已经到了路口合适停车的地方,小遥顺势从小蒙背上滑溜下来,勾着他的手臂仰头回答:

“女孩都是很敏感的生物,不管她有什么缺点,你都得表现出包容的态度,而且要让她觉得,你非常乐意帮助她。”

“呵呵…你倒是很了解女孩子,啊?小家伙。”小蒙刮了下小遥的鼻子,放在背后的手,手指缠绕上对方发尾,轻轻摩挲着说:“我喜欢干练直爽类型的,太敏感我可受不了,宁愿打光棍也不会找。”

“这样说真的会打一辈子光棍哦!”

“无所谓。”

“切,现在说得这么轻松,等再过几年,没有女孩子理睬你,我看你不着急才怪。”

“你呢?小家伙,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小蒙收敛起笑容,认真问道。

小遥想了想,说:“我啊……喜欢比我强的。”

“嗯?就这样?”

“是啊,就这样。”

“那我觉得小小倒是很适合你,不过……”

说到这里,小蒙似乎有些想法,表情也变得跟刚才不一样了,小遥问他:“不过什么?”

“你绝对不能喜欢枚小小。”

“为什么?”

“反正不可以就是了,因为枚小小是我的同学,以后还会成为同事,我可不想天天被狗粮噎死!”

说话的时候,小蒙避开了视线,看向马路中央,好似在寻找出租车的身影,但小遥依旧察觉出了他的心思,眸光暗淡下去,手也放开了小蒙的胳膊。

小遥的不开心很明显,但小蒙却完全忽略了过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直盯着路面,直到看到出租车,才拉过同伴,朝车子方向跑去。

整整一路,他们再没有说其他的话语,到了酒店也是如此,互道晚安之后,两个人就各自为安了。

第七十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六幕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有人正在慢慢从床上爬起来,这是一个并不年轻的,瘦削的,面容姣好的男人。

他穿着淡色宽松睡衣裤,露出的脖子和手腕上,皮肤暗沉有斑点,似乎生了什么病。

手腕上还绑着蓝色塑料手环,上面印着几行小字,看不清楚写了些什么。

男人缓慢推开被褥,把双脚伸下床,他的脚上穿着白色的袜子,一尘不染,放在地板上的拖鞋也是白色的,同样没有一点污垢,仿佛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曾出过门。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他佝偻着腰背,一手撑在床头柜上,另一只手摸向头顶,这时我们才注意到,他那头浓密的栗色头发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下一秒,栗色头发就像帽子一样被他摘了下来,露出仅有几缕散发的光亮头顶,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可以看到他头顶上也有几处褐色斑点。

男人转身把假发放在枕头上,咳嗽了几声,朝着阳台方向走去。他已经很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现在,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晚,他需要去好好透一透气。

白天总是有很多人围在他身边,提出各种各样的忠告,让他觉得厌烦极了,所以,他把自己的活动时间定在晚上,而且一定要是十二点之后。

“那些废话,我才不要听呢,咳咳!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命是我自己的,他们一个也管不着。”

轻声说着倔强的话语,男人伸手想要去打开连接着阳台的玻璃移门,似乎是和他作对一般,连拉了几下,移门除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之外,连一条缝都没有打开。

‘怎么了?这门坏了吗?’男人揣度,把脸凑近去看移门上的锁头。

几个月前,他的眼睛就已经看不清事物了,现在越来越严重,可他又不愿配眼镜,嫌弃眼镜架在鼻梁上麻烦,所以每次想要看什么,就只能尽量凑近过去了。

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对话又开始闪现,他想起某个人来的时候,调侃他说:

“你呀!再这样下去,就没人愿意管你了。”

“没人愿意管就算了喽,反正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人,早就家破人亡了,还想那么多干嘛?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那我呢?”

“你什么你?你是最赚的那一个,打架的时候,每次受伤都轮不到你;有女孩子来我们宿舍,每次看上的都是你;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不遭怨恨,能全身而退的还是你。现在,人到中年,因为年轻时候造下的罪孽,我们都孑然一身,与孤独相伴,唯有你,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你说说看,你是不是最赚的那一个呢?”

“……对不起!”

没有再继续辩驳下去,调侃他的那个人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跟他道歉,而他只是笑了笑,朝着对方的头顶摇头,说出一句令自己心酸的话语。

“我又没有怪你,你干嘛要跟我道歉?”

“对不起!”

“算了,我们来聊聊别的事情吧,最近你孩子功课怎么样?”

接下来对话,他就记不太清楚了,也不愿意去记住,此刻脑海中印象最深的,就只有对方那张充满了愧疚和悲痛的脸庞。

‘愧疚和悲痛吗?我早就不需要这些了。’

他苦笑着,用手拨开移门的锁扣,推开门走进了阳台,立刻,一阵风迎面扑来,吹的他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他心里想着,却没有去拉紧睡衣,反而用手指轻轻解开了几颗睡衣纽扣,让冷风刺激他的皮肤。

那干燥皲裂,布满了斑块的皮肤,只要一热,就会痛痒难耐,有好几次,这种感觉折磨得他几乎要疯掉,所以他宁愿冷一点,也不愿意让自己温暖。

冰凉的感觉让他舒服了很多,思绪也开始继续延展。

那个人,以前他身体好的时候,总是不来看他,现在他成了这幅样子,却一天到晚的过来,还给他出钱出力,也许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可惜,对方越是做得多,他就越想躲,越希望两个人永远都不要再见面。

‘明天,他还会来吧,他老婆知道这件事吗?那些钱,真的是他老婆让他带来的吗?我不会临死前,还要再做一件坏事吧?’

他想的坏事,是指有可能会因此破坏别人的家庭,这样他就会有内疚感,死了也许都没有办法释怀。

最终的最终,最落魄的,最无助的,最孤独的还是他自己,明明都已经变成这样,明明有一半是那个人害的,他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办法抛弃那份从年轻时候开始,就留存在心中的关怀。

抬头看向对面黑乎乎的窗框,他默默问自己:‘我真的一点都不怨恨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恨过,也怨过,可惜这么多年过去,那份关怀始终是那么浓烈,浓烈到遮掩住了一切不幸和悲伤。

他鼓动起胸腔,努力把浊气倾吐到虚空中,与夜晚的冷风混合在一起,然后再吸入身体里,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这种行为慢慢的带走了他心里的酸楚,让他浑浊的眼眶变得干涩,也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发白的手指尖轻轻拂过阳台栏杆,在凸起的地方反复摩擦,一些皮肤碎屑随着它的摩擦往楼下飘落下去,就像细小的白色雪花一样,慢慢的,慢慢的消失无踪。

屋子里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不断提醒着他应该要回去睡觉,可他充耳不闻,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为止……

——

“你好!我的名字叫洛凡。是这里老板娘的儿子,你叫什么名字?”洛凡笑眯眯看着清早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罗芸,打招呼说。

罗芸看了他一眼,有些腼腆的回应:“你好!我叫罗芸。”

“罗小姐,听说你想去附近的工厂找工作,是真的吗?”

“对,可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罗芸老实回答,放下手里抱着的小黑猫,顺手接过洛凡手中的扫帚,开始打扫院落。

洛凡看着她美丽的侧颜,说道:“我就在其中的一家工厂里做机修工,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的。”

“那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工作,我妈妈不也有房租可以收吗?今天下午一点钟,你到我厂门口来,我介绍人事科的领导给你认识。”

“……”

没有预料中惊喜的表情,也没有立刻回答,罗芸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他,被凤尾翎遮掩的瞳孔乌黑乌黑的,看得洛凡不由得脸红起来。

他再次问道:“你不愿意去吗?”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住在这里,不用操心一日三餐,还要你帮我介绍工作,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罗芸轻声回答,那声音就像是山间流淌过的清泉,软糯好听。

洛凡咽了口口水,想要凑近过去,但他刚刚跨出一步,脚背前面就窜过一只小小的黑影,把他吓了一跳。

“诶呀!这是什么?”他脱口而出,目光看向地面。

罗芸也随着他的惊呼声看向同一个地方,原来是只黑猫,在黑猫边上,还蹲着一只土黄色的虎斑猫。

虎斑猫稍微大一点点,正在舔着黑猫的脸颊,动作非常亲密,罗芸问:“那只黄猫是你们家养的吗?”

“不是,去年不知从什么地方窜过来的,后来就在我们家院子里住下了,不矫情也不挑剔,晚上就睡在院子角落里,白天吃些剩菜剩饭。”洛凡回答,顺势站到了罗芸身后。

从远处看去,一高一矮两个人倒是挺和睦的,这时洛凡母亲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中拿着几件干净衣服,冲洛凡喊:

“小凡,行李都已经帮你打包好了,过来看一下。”

“好,我马上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洛凡母亲问,顺手指了指罗芸的方向。

“没聊什么,我告诉她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可以帮她介绍,我们厂里不是还有几个文员的职位空缺着吗?她去正合适。”

“是吗?小芸你觉得怎么样?”老板娘转头问罗芸。

罗芸回答说:“我也想去,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洛凡说:“厂里文员平时只要打打字,发发东西就行了。”

“可我不会打字,只会干些粗活。”

“那也没关系,以后你住在这里,我来教你打字,很快就能学会,一点都不难的。”

洛凡朝罗芸比出大拇指,一脸积极热情的模样,罗芸却避开了目光,继续开始扫地,并没有再回应下去。

看到罗芸的样子,老板娘招招手把儿子叫到身边,低声说:“这小姑娘好像有很多心事,你要真的喜欢她,得慢慢来,太过热情反而会把她吓跑。”

“妈妈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想要帮助她而已。”洛凡白了母亲一眼,往屋里走去。

他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也跟了进去,院子里只剩下罗芸一个人,安静下来之后,罗芸才敢放开思绪。

刚刚旅店老板娘对儿子说的话,她也隐约听到了一点点,虽然不完整,但足以让她对老板娘母子的热情避而远之。

罗芸其实一点也不想多接受他们的帮忙,因为帮助越多,以后脱身起来就越困难,这辈子,除了罗意凡以外,她的心不可能再给其他任何人。

但是目前不接受帮助也不行,靠她自己去招聘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她总不能一直住在人家这里不付房租吧?

‘等工作稳定下来赚到了钱,把这里的房租付完之后,我就搬走,这段时间,尽量多干活,避开一点那个叫洛凡的人。’罗芸想着,加快了手中清扫的动作。

第七十二章一份新的工作

与洛凡相识之后,罗芸在小旅馆里又做了一个月左右,在此期间,小遥和小蒙只出现过一次,来问问罗芸的近况,顺便的带走小黑猫。

他们说,已经给小黑猫找到了合适的领养人家,准备先带它们去宠物医院检查打针,然后送过去。

在闲聊的时候,小遥还问罗芸,愿不愿意去帮他们照顾一个颓废的病人?不会太累但工资待遇不错。

罗芸自然很愿意接受,因为她最擅长做家务照顾人了,而且也可以借此避开旅店老板娘和她的儿子。

这些日子以来,罗芸已经很清楚老板娘的心思了,对方确实是想要撮合她跟自己儿子,但还没有直截了当说出来,罗芸本打算,在她说出来之前,想办法离开这里。

现在,小遥提出的建议正好迎合了她的想法,所以罗芸欣然应允。

最重要的是,洛凡给她介绍工作还没有落实,等两个少年走后,罗芸立刻去找旅店老板娘,说明情况,并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清缴住宿费。

她相信少年们不会忽悠她,所以满怀着期待,见她这样,老板娘也没有办法,在一番‘劝导’没用之后,只能收了住宿费,客客气气目送她回屋收拾行李。

倒是老板娘的儿子洛凡对此非常释怀,接到母亲电话,还特意赶回来送别,自掏腰包帮罗芸租车。

罗芸当然不可能接受他的好意,婉言谢绝之后,用剩下的钱雇了一辆三轮车,朝与少年们约好的地点而去。

小蒙已经会学校上课了,只有小遥一个人在等他,罗芸到达之后才发现,那里居然是一家养老院的门口。

她问小遥:“你不是说只照顾一个人吗?难道是让我来养老院应聘?”

罗芸不是在指责小遥,其实可以的话,在养老院工作,她也很乐意,只是想要弄清楚事实情况。

小遥没有多说,只是拉着他绕过好几个弯口,停留在一处供老年人休闲娱乐的小广场附近,指着其中一个中年人对罗芸说:

“小姐姐,你先别瞎猜,看看他,然后告诉我你对他的印象好吗?”

“为什么?”罗芸完全弄不懂小遥的意思,转头看着他,但下一秒,脑袋就被小遥再次转向了正在忙碌的中年人。

无奈,罗芸只好照他的意思,开始观察眼前人。

(这一段情节,包括不许人间见白头整个故事,都是来自于我对某个人命运的介怀,怎么说呢?我很容易把感情代入到虚构的人或故事当中去,我把这些称之为‘梦境中的现实’,有时候,‘现实’让我无法释怀,我就会用自己的笔触去改变,并为其提供一个自己能接受的结局,以便让它成为过去式,就是如此。)

话归正题,罗芸看到中年男人正在专注于照顾一位老人吃饭,他戴着褐色包头帽,大半张脸都被口罩覆盖住了,身上穿了件宽松的,不合季节的厚外套,衣袖很长,几乎覆盖住了手臂。

裤子同样也很长很宽松,他右手拿着银质小勺,小心翼翼从保温杯中挖出一勺炖蛋,送进老人口中,左手还不忘用准备好的餐巾纸凑到老人下巴底下,接住从嘴角漏出来的口水和汤汁。

老人的头颅和上半身一直在微微颤抖,脸上表情呆滞,嘴唇一张一合,木讷地咀嚼着送到嘴里的食物。

“这不是跟我小时候照顾弟弟一样吗?小遥先生,我绝对可以做好的。”罗芸不由得脱口而出。

小遥在旁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认真看下去。

不久之后,就有一个男人从远处走过来,男人没有去叨扰正在喂饭的中年人,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表情漠然。

等到中年人终于发现他的存在,男人才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这时一个在旁边忙碌的护工立刻走过来,很自然搀扶起老人,接手了中年人手里的工作。

擦干净手,中年人朝着男人微笑,两个人年龄差不多,男人看上去还要更老一些,笑起来眼角额头上都是皱纹。

“过得还好吗?”男人开口问道。

“嗯,还不错。”中年人回应,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子,推到男人面前。

“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打开它。”

“现在吗?”

看着男人犹豫的脸庞,中年人停顿好一会儿,才说:“就现在。”

“好吧,希望不是什么令人难过的东西。”男人嘟囔着,伸手拿过盒子,放到膝盖上打开,犹豫桌子遮挡,罗芸看不清楚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也许确实看到了令人悲伤的东西,男人叹口气,把盒子塞进口袋,然后点燃一支烟,朝天空吐出烟圈问:“又是为我着想,对吗?”

“是。”

“你还真的愿意多管闲事,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所以你把它弄回来,也对我没多大用处。”

“为什么?”

“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你应该去好好挽回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来我这里浪费时间。”

“呵呵…说得还真伤人。”

“明明每次伤人的都是你,现在却反过来指责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没有,被狗吃了……”

“算了,我不跟你辩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在我死之前,可不想看到唯一的朋友流落街头。”

“没那么严重,房子虽然是她的,但我还有点积蓄,以后可以租房住,你呢,也不要老是把死挂在嘴边,你的病没想象中那么严重,我可以治好它的。”

“你是医生?”

“别讽刺我,我不喜欢你这种说话态度,前几天……”

“行了行了,打住吧,又想跟我说那些什么江湖游医的话?算了吧,他们都是骗人的,大医院都治不好,他们能治?你就别再这种地方浪费钱财了,好不容易有点正经钱赚,你好好珍惜着吧。要不然等到了我这个地步,看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等死呗。”男人说得没心没肺,可他面前的人却湿了眼眶,把头低下去偷偷擦拭。

男人眼神闪了闪,刚想调侃一句,但话到嘴边,却被另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给打断了。

“先生,这里不允许抽烟,乌源先生,你看着他抽烟,也不阻止,真是的,以后再这样,要不准你们俩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名叫乌源的中年人赶紧站起来,反复道歉,护工才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点,一把夺走了另一个男人口中的香烟,扬长而去。

罗芸听得不真切,嘴里重复着:“乌源?这个名字好奇怪。”

“他全名叫陈乌源,以前是个劳改犯,小偷小摸,抢钱劫道样样都做,现在改邪归正了,但身体却垮了,他的那个朋友,以前跟他一样,醒悟之后,开了一家小型工厂,给那些像乌源一样的劳改犯提供工作。”

“你看到的这家养老院也是他投资建设的,不过,钱大部分来自于他的老婆,出狱后,他娶了个丧偶的女人,很有钱,一直都非常支持他做的工作。”

“你…怎么了解的那么清楚?”罗芸问道。

小遥笑着说:“小蒙是刑警学院的学生,他拜托老师去调查出来的。”

“哦。”

“小芸姐,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可以。”

“嗯,你对陈乌源这个人怎么想?愿不愿意去照顾他?”

“他现在确实已经改好了?”罗芸反问,毕竟自己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要去照顾一个大男人,还是有些犹豫的,何况听小遥的口气,陈乌源过去可没少做坏事。

小遥跟她解释:“陈乌源生的是癌症,已经到了晚期,时日无多了,他不需要你事无巨细的照顾,只是需要个人帮他煮煮饭,收拾收拾卫生而已,而且,我保证,他绝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为什么?”罗芸脱口问道。

小遥指了指面前正在交谈的两个人说:“你看他们的眼神,难道猜不出一点什么来吗?”

顺着他的手指,罗芸仔细看去,没有再次开口。

等了一两分钟,小遥问她:“你排斥这种人吗?”

“不排斥,”罗芸回答:“我可以去照顾他,不过,不能太长时间,因为……”

“因为什么?”

犹豫片刻,罗芸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这里有个人,已经快要五个月了,我挣钱,是为了他能顺利出生,等他出生以后,我就要全力以赴照顾他了。”

“这……”小遥明显没有料到罗芸会说出这种话,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你有孩子了?是真的吗?”

“嗯。”罗芸用力点了点头。

一下子,小遥不知所措起来,毕竟他还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事不尴尬才怪。

稍稍调整情绪,小遥继续问:“孩子的父亲呢?”

“他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罗芸撒谎。

“那你能联系到他吗?”

“小遥先生!”罗芸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小遥的话语,她脸色严肃,认真说道:“我明白一个女孩子怀着孩子,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但既然决定要独自生下他,我就不会退缩,谢谢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现在,我只想抓紧时间,多挣点钱,然后找家医院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不愿意去多想。”

“可是……可是那个陈乌源很困顿,也拿不出多少工资,我本来想,你去照顾他,既安全,又多少可以解决一些生活费问题,而且他的那个朋友,对他很好,也许会因此帮你介绍轻松一点的工作也说不一定,但现在这样,要怎么办呢?”

“没关系,小遥先生,其实我也并不需要多少钱的,只要凑足未来的医疗费用就行,我有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

“那以后呢?”小遥忍不住问。

罗芸想了想说:“我过去在一家孤儿院生活过半年,院长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我可以去找她,请求她的帮助,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决心,就一定可以过下去的。”

“是,是的吧。”小遥再次语塞,他看着罗芸的侧颜,目光中带上了浓浓的担忧。

最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跑去问养老院护工要了纸笔,回来写了一个派出所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还有一串手机号码给罗芸。

罗芸看着纸条,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具体的我不能跟你说明,总之,你先接工作,住到乌源家附近去,出租屋的费用由乌源负责,他已经答应了,我会留一部小灵通给你,放心,不是送给你的,只是为了方便你随时跟我们联系。”

“这纸条上的号码和派出所名称你记住了,如果他们打电话给你,不管问什么,你都要给予肯定答复,因为之前有一个倒卖非法药品的团伙被我和小蒙发现了。”

“这个团伙派出所已经查了很久,目前正在悬赏举报者,你呢,就代替我们当这个举报者,会拿到一笔赏金,虽然不多,但足够你以后医院里的费用了。”

“我不能……”

“小芸姐,你不信任我?”小遥急吼吼地问。

罗芸赶紧辩解:“我当然信任你了,可是这种事能冒充吗?要是被派出所查出来,不是会连累到你们头上吗?”

“你不要担心那么多,小芸姐,其实我们也还没有正式举报,只是刚刚得到消息而已,所以现在你去举报,根本不存在冒不冒充的问题,你可以说是三个人一起发现的,然后代表我们去领赏金,就没问题了。还有,你也不用担心会被报复的问题,小蒙的老师很厉害,犯罪分子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罗芸还想反驳下去,但看到小遥真诚的眼神,她沉默了,自己确实需要这笔钱,还有最多四五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她如果拒绝,有麻烦的可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罗芸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吧,小遥先生,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

“小芸姐,你不用这么客气的,现在我带你去见见乌源,你们聊几句,认识认识。”

“好。”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转向陈乌源,此刻他的朋友已经走了,罗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头埋得低低的,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瞬间,有某些东西触动了罗芸的心灵,她瞥下小遥,主动向乌源走过去,少年赶紧跟上她,细心保护着。

第七十三章彼岸的空幻第三幕:执着而又倔强的年轻人

乌源对于罗芸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当前的事情解决之后,两个人就不会再见面了,可是罗意凡剧团中的那个替身米古,对于陆绘美来说,却不仅仅只是过客而已。

时间转回多年之后,罗意凡与罗芸幸福相依的日子里。

陆绘美自从放弃与罗意凡的感情,就一直很寂寞,他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这件事时时刻刻揪着老企业家的心,他就这么一个独女,本想着风风光光嫁出去,现在倒好,都过了而立之年,还孑然一身,怎能不让人忧心呢?

不过,老企业家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再忧愁,也不会暴露在表面上。

这天,刚刚送走前来打招呼的罗意凡,正好是下午茶时间,他拿起女仆送来的茶杯和报纸,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这个时候,女仆又来敲门了。

“进来。”陆董事长喊道,然后他问推进而入的女仆:“有什么事情吗?”

“一个叫米古的演员想要见您,这是他名片。”

看了看女仆手里递过来的名片,陆董事长皱起了眉头,名片上写着的米古,他确实认识,是个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功夫明星。

这个人过去在罗意凡的剧团里当过替身,陆绘美也提起过,后来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去年,他才从报纸杂志上重新看到米古的消息。

“他有说找我干什么吗?”

“米古先生说,是为了陆绘美小姐的事情,他想要跟您谈一谈。”

“哦,那你就让他在客厅里等吧。”虽然不知道这个米古要干什么,但相关于女儿的事,陆董事长就必须要去听一听。

没想到女仆说:“刚刚小姐出门,在门口遇到他,两个人好像很热络,此刻小姐已经请他去花园里叙旧了。”

“是吗?”听到这里,陆董事长马上站起身来,朝女仆挥挥手说:“你先去忙吧,我现在就去花园。”

“好。”女仆应诺一声,随即离开房间。

陆董事长则换了件外套,脚步匆匆朝花园走去。他们家花园在房子南面,占地面积很大,装修得就像个小园林一样,要绕过观景阳台才能到达。

等陆董事长看见陆绘美和米古,两个人已经有说有笑十几分钟了。他走过去故意咳嗽一声,以便引起年轻人的注意。

“啊!爸爸。”陆绘美带着惊喜的表情站起身来,米古也随即跟着她一起站起来,陆绘美说:“我来跟你介绍,这位可是最近大名鼎鼎的……”

“我知道,最近报纸杂志都在刊登他的消息,新晋功夫明星,勤奋、努力,靠着不服输的精神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是这样吗?”

陆董事长的赞扬声中带着些微玩味,他认为,米古大概也是看上他家财富和女儿的美貌,想要利用过去的关系,前来套近乎的,所以并不打算给这个年轻人什么好脸色。

米古并没有介意,他朝陆董事长鞠了一躬,然后侧过身体让到一边,等对方和陆绘美入座,才拘谨地站到他们身边。

“小米,你坐啊!”陆绘美招呼他。

“抱歉,绘美小姐,我有话想单独跟陆董事长谈,能不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米古突然说道。

陆绘美立刻露出不解的眼神,然后猛拍了一下米古的肩膀,豪爽地说:“有什么不能让我听见的?你如果想拜托爸爸帮忙或者投资,以你现在的人气,爸爸一定会同意,放心,我肯定不会因此小瞧你。”

“不是…绘美小姐,这件事目前真的不能让你听到,我很抱歉,但我保证,绝对不是什么坏事,请你相信我。”说完,再次出乎陆绘美父女的预料,米古转过身体,朝陆绘美又深深鞠了一躬。

这下倒弄得陆绘美有些尴尬了,她好像替自己打圆场一样站起身来,挥着手说:“没关系,没关系,小米,那你们谈吧,我正好也有事要出门,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谢谢绘美小姐。”米古说话完全不像个练武术的,倒像个对大小姐顶礼膜拜的小弟。

他这幅样子吊起了陆董事长的好奇心,老人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小伙子,身高不算很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五官长相还行,气质很好,一头乌黑的中长发,打理得干练清爽,大概是配合他最近演的那个角色剪的。

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尤其是手臂上露出来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应该是每天都有锻炼的结果。

等到女儿走远,陆董事长才收回目光,指了指陆绘美刚刚坐过的椅子说:“坐吧,小米,慢慢说。”

“谢谢董事长。”米古道谢,但并没有选择坐下,他换上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盯着陆董事长的眼睛说:“请您务必同意我与陆绘美小姐的友谊关系,让我可以待在她的身边,即便只能远远看着,我也会很开心。”

这话说得陆董事长愣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从刚刚成为剧团的替身演员开始,我就爱上了她,但那时,绘美小姐的心意全部都在罗先生身上,我无法得到任何眷顾。原本,我想这辈子自己都没有希望了,所以我尽自己所能隐藏感情。”

“但是现在,你觉得有希望了,所以才来到这里,准备再争取一次,对吗?”

“不。”

米古的语气很肯定,陆董事长不由得收敛起笑容,好整以暇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不是来争取的,我知道罗先生对于绘美小姐来说,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也知道,以自己的条件,即便名声再响,也根本配不上她,以前,我选择离开剧团,一个人去闯荡,是因为我想靠时间来冲淡这份没有希望的感情,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对绘美小姐的爱,不仅没有被时间消磨,反而越来越深沉。”

“所以我回来了,不需要任何回馈,只是想站在她的身边,做个普通朋友,远远看着她的喜怒哀乐,为她,也为我自己守护一份不变的初心。”

“那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呢?”

“陆董事长,也许您会在心里笑话我,但我不在意这些,我对绘美小姐的爱并不是不可启齿的事情,我希望您知道我的心意,同时,也希望借此向您保证,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绝不会对绘美小姐做出任何越轨之事。”

“……那么,你说完了吗?”

“是的。”

“好吧,米古先生,我了解你的心意了,你和绘美以前就是朋友,现在做朋友我当然也不会反对,你请回吧,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再见,董事长先生。”

“再见。”

没有一刻停留,米古再次鞠躬,然后转身朝别墅大门外走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陆董事长表面显得毫不在意,心里却开始翻江倒海。

米古这小子,同以往任何一个追求他女儿的男人都不一样,说话直接,态度恭敬,却没有任何谄媚,与那些虚文缛节的客套话,给人的感觉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财力和地位。

坐在花园里好半天,老企业家才站起身来,他决定,要私下调查一下米古这些年来的经历,确定这个年轻人的秉性究竟如何。

如果他确实是个优秀的人,对陆绘美的感情也没有任何瑕疵,那么,陆董事长就会考虑暗中观察他跟女儿一段时间,给他个小小的机会。

如果不是,那董事长先生也不会客气,他想要将一个人隔绝在女儿的交友范围之外,自然是轻松拈来的事情。

——

走出豪华别墅,米古才放松下来,他快步绕到停车的地方,坐进自己那辆深色汽车里。

对陆董事长说的,全部都是他的真心话,没有一句虚言,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管对方怎么想,他都不可以难过或者自卑。

但刚刚陆董事长赶他走时的冷漠,确实刺痛了他的心,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只会引观众发笑的小丑一样。

闭上眼眸,米古把双手插进口袋里,一个人默默消弭心中的不甘,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那么,他就要认真做好,决不可以给陆绘美带去困扰。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好好想想明天的工作吧。’努力转移思绪,米古伸出双手把上方向盘,准备发动汽车。

可他的想法赶不上陆绘美的短信,身边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米古打开看,是陆绘美发来的短信。

‘小米,明天下午有空吗?’

‘有。’米古踩下油门,把手机卡在方向盘边上的卡槽里,用语音回应。

‘那你来我们家吧,明天下午我在花园里开派对,剧团的老员工都要来,罗意凡也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过来好好聚一下,意凡总说他很想再跟你学两招,正好借着这次机会,你顺便教教他。’

‘好。’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打电话给意凡,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短信来往就这么结束了,短短几句话,提到了三次罗意凡,米古只能坐在驾驶室里苦笑。

他眼眶热热的,感觉心里积淀的某些东西似乎快要溢出来了,赶紧关上车窗,不让外面的人有机会看到他这幅样子。

说实话,米古敏感、倔强、执着、有毅力、勤奋、还有些小小的自卑,秉性有好有坏,外表也不是很出众,至少他自己认为是如此。

所以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漂亮能干的陆绘美。但越是觉得配不上,他的不甘心和痛苦就越多,他不知道再这样压抑下去,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敢去揣度。

冷静下来想想,他去找陆董事长这种行为,不管说得再冠冕堂皇,本身就是一种自卑的表现,换句话说,他只不过想与陆绘美成为普通朋友,表现得更大方,更无所谓一点,不是更好吗?

第七十四章彼岸的空幻第四幕:罗意凡的提议

反正不管怎样,目前米古的心情陆绘美也不可能知道,她只是把米古当做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来对待。

第二天,米古早上有拍摄工作,忙完后他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匆赶到了陆绘美家里,此时,聚会成员已经全部到齐。

大家自然都很热情地欢迎米古,尤其是罗意凡,还称呼米古为米老师,弄得功夫明星脸红得像桌子上的草莓一样。

众人嘻嘻哈哈一阵喧哗之后,罗意凡找到个机会,与米古两个人拿着酒杯坐到了角落里,他不喜欢太人热闹的场面,今天也是因为陆绘美强烈要求,才来的。

他抿了一口酒,对米古说:“听说你最近的新电影首映人气爆棚,一票难求,要不是赶着排演新剧目,我还真想去看看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米古微微一笑,回应说:“功夫电影现在前景并不好,都是一些老粉在捧场,我们想尽量加入一些新颖的东西,吸引年轻观众的视线,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倒觉得功夫电影没你说得那么落魄,至少最近你的发展势头就很能说明问题,不是吗?”罗意凡看着他反驳,手里玻璃杯同米古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举起来又喝了一口。

米古看着红色酒液流入他的嘴唇,放下酒杯问:“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做舞台剧,就没有想过转型吗?比如拍电影什么的。舞台剧太辛苦了。”

“我偶尔也会拍些电影,只是不多而已,你呢,功夫电影很容易受伤,而且前几年,听说你一直在做替身,身上一定落下了不少旧伤吧?”罗意凡反问。

“我算是幸运的了,受的都是表皮伤,没有伤筋动骨,我的很多同行都比我伤得严重,有些人甚至一次重伤,就断送了未来的演艺生涯,只能回去做普通工作,或者当个教练。”

“不管怎么样,你能坚持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在想,小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一次试试。”

“哦?怎么合作。”米古问道,他对罗意凡的建议很感兴趣。

罗意凡说:“把推理破案和功夫电影结合起来,创造一个新的模式,试试看,也许观众会很喜欢的。”

“破案题材的早就有人拍过了,不算新颖。”

“不是,我的意思是真正的嫌疑推理,比如恐怖的大屋子,连环杀人事件,各种密室解谜,没有警方介入,仅靠侦探一步步推理来破案,你觉得怎么样?”

“那一定很血腥吧?我看过这一类推理小说,在国内拍成电影的话,真的可以上映吗?”

“所以才需要一个功夫明星助阵啊,相对减少血腥情节,让观众注意力多放在侦探身上,必要时候,你就表演一套拳法,观众一开心,不就买单了吗?”

“哈哈,你说得还真简单,哪有那么傻的观众,侦推理剧必须要合理的情节,环环相扣令人捉摸不透的谜题,随随便便拍出来,不被人唾沫星子淹死才怪。”米古调侃罗意凡,只当对方的话是在开玩笑。

可罗意凡却非常认真,他接着问:“如果真有好的剧本,你愿意拍吗?”

“那当然愿意了。”

“好,我来提供剧本,你来当主角,我们俩合作开个工作室,专门拍摄这一类电影,盈亏都一人一半,怎么样?”

“你真想做啊?”

“当然了,我也需要一个执笔人。”

罗意凡的话让米古听不懂,什么叫做他也需要一个执笔人?这又不是写小说,是拍电影,而且剧本由他来提供,执笔人也应该是他才对啊。

米古想要开口询问,可罗意凡却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说道:“具体的等派对结束我们去外面慢慢谈,你今晚应该没事吧?”

“呃,没事。”米古应答,不管怎么样,与罗意凡合作都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他决定先答应了再说。

其实,罗意凡的确想要找一个执笔人,他这些年来,也破了不少大案,不比恽夜遥差,只可惜他破的这些案子都有委托人,为了保护委托人的隐私,不能够完全公开。

他也不像恽夜遥一样,有个正儿八经靠小说挣钱吃饭的执笔人,因此,罗意凡决定另辟蹊径,自费把案件拍摄成电影,这样,演电影主角的人,等于就是他的代言人,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执笔人’了。

最难的是改编剧本的工作,一开始,罗意凡确实为此烦恼了很长时间,但在无意中,他发现自家老婆居然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是写作天赋,而是想象天赋,罗意凡试着把案件细节讲给罗芸听,让罗芸发挥想象编成故事复述给他听,然后他负责修改并写下来,再挑选一部分发布到社交平台上,没想到,居然出奇地吸引人。

这样,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但他跟罗芸的合作剧本不可能直接拿来拍摄,还要经过专业编剧的修饰改善才行,这个专业编剧自然就是陆绘美了。

罗意凡把剧本给陆绘美看,让她根据过审标准修改,尽量保留吸引观众的内容,陆绘美欣然应允,连理由都没有多问。

最后一步,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演员,与之合作,自从米古出名之后,罗意凡就把目光盯在他身上了,米古在电影里的打斗场面,动作流畅美观,干净利落,又带有浓烈的个人风格,观众缘也非常好。

更重要的是,罗意凡看了他几部电影,发现米古演技出奇的好,这在功夫明星中可不多见,所以一锤定音,罗意凡决定就找米古,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对话。

当天晚上,了解到罗意凡的真实想法之后,米古彻底被吸引住了,他也正在尝试新的突破,罗意凡此时提出合作,对他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如果成功,米古的人气就能更上一层楼,坐稳一线功夫明星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他能借此常留在陆绘美身边工作,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没过几天,双方就把各自团队中的主要人物集中起来,商讨这件事的细节,陆绘美当然也在其中,她是最积极的一个,不仅提出了很多实用方案,而且还自荐当上了投资人之一。

有了陆氏集团的助阵,罗意凡跟米古如鱼得水,很快第一部剧本就改编完成,准备投入拍摄了。

为了更好的融入角色,米古从影片拍摄前半年开始,就推掉其他工作,专心琢磨剧本,锻炼身体,以期到时给观众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功夫侦探形象。

当初的小替身终于成长起来,有了能够匹配陆绘美的身家地位,我们期待着,他能更勇敢一点,不再自卑,大胆去为自己争取一个美好幸福的未来。

同时也希望,孤独执着的陆氏集团大小姐,能够忘记过去,真心投入一段只属于她自己的美好爱情。

第七十五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二幕:曼陀铃琴拨片

关于过去的章节,描述了那么多,我们来简单整理一下。

罗芸和罗意凡的成长过程已经描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那一部分的情节,我会以离索的孤雁为题,只说罗芸离开旅馆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直到‘不许人间见白头’案件结束,然后直接与罗意凡刚刚成名,想方设法挽回感情的那一段情节重合起来。

至于在此期间罗意凡所经历的事情,这里不做描述,因为之前就说过,午夜酒吧案件涉及到一些黑暗血腥的东西,尤其是罗雀屋中杀人凶手洪晖健父亲的一段过往,如果硬要讲述完整的话,估计又会变得虎头蛇尾,被屏蔽掉很多章节。

唉……我不想老是修改,有些思想中的东西,修改多了反而会变得越来越不好,所以这一段就跳过吧,以后有机会,我会以独立案件的方式讲述给大家听。

永结同心的部分,主要描述梁泳心和蒋兴龙的爱情故事。彼岸空幻的部分,主要描述陆绘美与米古的爱情故事。这两个部分,加上罗意凡成名后与罗芸之间的感情进展,会同步更新,因为它们都发生在同一时期。

这一时期的故事,一直讲到罗雀屋案件发生之前为止,接下来的事情,就请读者自己阅读我在起点中文网首发的《罗雀屋的秘密舞台剧吧》,虽然现在处于屏蔽状态,但网上应该能够找得到。

然后就是血御米之歌,以及罗家夫妇的婚后幸福生活了,血御米之歌会同步小左莫海右与颜慕恒之间的爱情故事,到月桂别墅案件发生之前结束。《月桂别墅》目前在创世中文网,也就是QQ阅读连载,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那里阅读。

嗯…说实在话,小左和颜慕恒这对怨侣的感情,我确实拖得太久了,也该给他们一个完美结局了,但是不安排小左受一次打击,似乎对颜慕恒有点不太公平,这男人的追爱历程,比谁都要来得心酸,所以呢,血御米案中,我会让小左把他欠颜慕恒的相思债都还完,也算是结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至于罗家夫妇甜蜜幸福,外加肉麻的婚后生活,就当是这一大堆感情事件中的调和剂吧,不过,我会在这之中适当的提及罗意凡建立基金会,以及赤眸鬼神茶餐厅的部分过程,为之后的系列推理小说《赤眸鬼神茶餐厅》做一个铺垫,这一系列的小说依旧会在起点中文网连载。

好了,啰嗦的话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们回到情节之中,就从……血御米之歌开始吧。

——

颜慕恒拆开柳桥蒲老爷子送来的包裹,里面并没有装着很多东西,只有一只长笛,一块摔碎的空心手表,和一个被撕的乱七八糟的笔记本。

他打开笔记本的扉页,草草阅读了一遍,上面描述的内容断断续续,不过大多与血御米案有关,在笔记的最后,夹着一张老爷子写的纸条。

上面说:笔记是那个炸伤颜慕恒的人临死前留下的,他如何定罪?又因为什么而死?老爷子都没有说明,只是让颜慕恒把手表和某样东西藏好,然后带着笔记本和长笛去找安排在罗意凡剧团中的小姑娘,具体找到了要说什么?老爷子也没有交代。

那某样东西,写上之后又被老爷子用黑色签字笔涂抹掉了,颜慕恒并没有多想,他只当是老师写错了,像柳桥蒲那么急躁的性格,有一两处笔误是很正常的事情。

看了看天色,时间还很早,颜慕恒戴上一顶黑色的帽子,把帽檐拉到眉毛上方,然后穿上外套,把纸条和手表塞进外套口袋里,拉上拉链,最后拿起笔记本和长笛出了门。

门口折角处的小电梯他从来不坐,不是因为电梯破旧,而是因为他讨厌封闭狭窄的空间,消融掉第二重人格的颜慕恒,性格中的邪气似乎也不复存在了,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对他的影响,却变得更加清晰。

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颜慕恒独自下行,脚步声在虚空中特别响亮,很快,他拐过最后一个楼道口,目光看向公寓楼外面。

外面的阳光正好,不刺眼,却足够暖和,白色的光线让颜慕恒想起诡谲崖上的白雪,那么的干净清透,还有一样东西,那是他不想回忆,却时时刻刻占据着他脑海的东西。

颜慕恒挠了挠脑袋,把手在眼眶底下拂过,然后看了看手指尖,上面什么都没有,他叹息一声,自言自语说:“雪女的眼泪…到此为止吧,我累了。”

说完,就急冲冲走出了楼道,向停车场一路小跑而去。

他现在有一辆不错的汽车,至少比以前开的要高了几个档次,是几个月前罗意凡看他代步工具匮乏,非要拉着他去买的,花了他这几年来所有的积蓄。

当时罗意凡还夸他有眼光,让他在汽车销售员面前哭笑不得,因为罗意凡自己买了一辆他想都不敢想的豪车。

‘切!那个土豪,变相拉着我去给他当陪衬,要不是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给钱我都不去!’在心里抱怨着,颜慕恒按响了汽车钥匙上的开锁器。

看着汽车自动门缓缓向上抬起,颜慕恒弯下腰,准备钻进去,可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背部烧伤的皮肤,让他猛地停了下来。

新长好的痂口没什么弹性,很容易撕裂,颜慕恒反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纱布表面,是干的,他松了口气,把腰背挺直。

出院之后,因为他不肯好好休息,为了血御米案的收尾工作到处奔波,新长好的皮肉撕裂发炎了好几次,每次去医院复查,都会挨骂,所以现在,他收敛了很多。

虽然心里不耐烦,但颜慕恒也没有其他办法,他凑近车门,蹲下,用一个不太好看的姿势侧过身体,坐进汽车里,慢慢向里面蹭,尽量保持不弯腰。

‘我真是个愚蠢的人。’颜慕恒自嘲着,把双脚收进汽车里,关好车门,准备出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在乎别人的眼光了,刚才那样的姿势,如果有人看到,铁定会让他很尴尬。

可他以前是绝不会这样的,为了让心情好一点,颜慕恒拿出香烟,点燃一支,凑到嘴巴边上,他没有吸,只是维持着好像在吸的动作,看着车窗外面。

茶色玻璃一尘不染,是那种只能从里向外看,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玻璃,当初买的时候,颜慕恒自己要求改装的,他也讲不清楚这样要求的理由,只是觉得会让人多少安心一点。

“我真是傻透了!”他又说了一句,嘴角泛起满满的苦笑,拿香烟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时,外面有一辆纯黑色的汽车从他眼前掠过,开得很慢,好像故意要让他看到一样,颜慕恒的目光跟着汽车移动,莫名其妙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黑色汽车很旧,车窗也是不透明的,上面好像贴着租车公司的标记,颜慕恒看不太真切,不过他也不想研究眼前的汽车,看了几秒钟之后,就踩下油门,离开了停车场。

等他的汽车消失在街道上,跟在后面的黑色汽车才缓缓驶出小区大门,停靠在街边,莫海右从里面走出来,手中还握着刚刚从包裹里拿走的东西,也就是柳桥蒲纸条上被涂抹掉的名称:曼陀铃琴的骨制拨片。

其实莫海右对拨片并不精通,也看不出拨片代表什么意思,让他在意的是拨片上刻着的页码和数字。

是用小刀刻上去的,排列很有规律,刚刚在颜慕恒公寓里,莫海右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只是匆匆用手机拍下了笔记本上相关的页面。

他不能带走笔记本,那样会很容易引起柳桥蒲和颜慕恒的怀疑,但他必须搞清楚柳桥蒲给颜慕恒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只能带走拨片,长笛也不行,因为它是血御米案中某个人使用的工具,颜慕恒和柳桥蒲都会在意它。

不过,丢失拨片,纸条被涂改,这件事肯定不会一直不被发现,所以他得加快行动的速度,争取在这之前找到有用线索,然后再寻个适当理由,把拨片归还给柳桥蒲或者颜慕恒。

最后看一眼颜慕恒远去的方向,莫海右收敛起思绪,想要钻进汽车,可他的手指刚刚碰触到车门,人就愣住了。

因为小不点罗毅筠,正站在汽车另一边笑嘻嘻看着他,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莫海右忍不住扶额叹息,转头对着不远处一辆汽车说:“老师,我知道你想帮我,可让小不点突然出现来吓我,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你告诉他这些事干什么?”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柳桥蒲就从车里走了出来,向莫海右走过来,老爷子说:“要不是看在小右的份上,我才不管你们这些破事呢!”

“小右又怎么了?”

“唉!”老爷子站定在莫海右身边,难得一声长叹,然后才说:“你难受,小右难道会好过吗?你们俩可是一母同胞,你不承认也没用!我今天来,一是给颜慕恒送东西,二就是为了避开罗意凡的视线,把你带到这里来。”

“那枚曼陀铃琴拨片,本来就是给你的,上面的数字是我刻上去的,它们会指引你去一个地方,找到某些对你来说有用的东西,不过现在我不能透露,你必须自己去发现。”

“爷爷你说过破案不能装蒜摆酷,要实事求是!”柳桥蒲话还没说完,罗毅筠就毫不客气插了上来,反驳:“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些东西吧?哼!”

“小赤佬!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给我礼貌一点!!”老爷子暴脾气说来就来,绕过车子,狠狠给了罗毅筠一个暴栗,小家伙疼得捂着头,原地直跳脚,眼泪都出来了。

柳桥蒲也不去管小家伙的状况,回头对呆愣在原地莫海右继续说:“小左,我这样叫你,就是把你当做自己的家人看待,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有一句忠告,小右的幸福不在你这里,你想也没有用,所以,好好抓住属于自己的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明白吗?”

“这些年来,你已经把颜慕恒逼到极限了,他选择逃离,不是一时兴起,当时罗意凡帮他,也是想你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和心情,好好考虑一下未来应该怎么办,接不接受他,那是你个人的选择,没有人可以左右,但回不回来,也是他个人的选择,你同样不能左右。”

“……我知道…老师,我知道的,”莫海右低下头去,他有很多话要说,但不想在罗毅筠面前说,因此,他犹豫着,等待着。

柳桥蒲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对着小家伙吼:“走!回车里去看你的动画片!”

“不要,我不看动画片,我要听你们分析案情!”

“快走!要不听话现在就把你送回学校去!”柳桥蒲威胁他。

小家伙没办法,只能磨磨蹭蹭向柳桥蒲座驾方向走去,嘴里碎碎念:“切!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等到他坐进汽车里,莫海右才抬起头来,此刻的他,像极了小右的模样,那双眼眸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委屈和疼痛。

法医张了张嘴,喉结上下起伏,堵在喉咙口的酸楚让他难受,出口的话语也不再从容。

“老师,我没有怨您跟意凡,我恨的只有我自己,我知道不是你们把小恒藏起来的,是他自己想要离开我。这些日子以来,我彻底想明白了,我从一开始爱的就是小恒,虽然还是不能全盘想起雪山上的那段经历,但我对小恒的感受,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包括小右,当初,我放不下他,自以为是爱,但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与生俱来的牵绊,是我对他的妒忌,还有对原生家庭的恨,明明我跟他一模一样,可他却有人爱着,有人护着,我呢?失去了家,失去了小时候的一切,到头来,却还要跟别人去争夺自己唯一的亲人……”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莫海右是在平复心情,而柳桥蒲,是在努力去理解他的话。

虽然莫海右最后那句话是错的,恽夜遥并不是他唯一的亲人,但是目前要他承认与恽峄城夫妇的关系,还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老爷子选择了默认。

片刻之后,莫海右继续说:“我不甘心,我需要用小右的爱来证明自己,所以在歧途上越走越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所向,您也许会说,已经太晚了,但就像当初从雪山上下来的小恒一样,无论如何,我都想赌一次,试试看自己的运气,也许这次,我和小恒可以幸福。”

“那如果还是要失去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结果发生,老师,我刚刚在公寓里,看着小恒的脸,我就在想,他心里肯定还是爱着我的,只是恨我明白得太晚,我会用时间去消弭这种恨,不管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真的,老师,什么都可以,只要小恒肯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反反复复的,莫海右对柳桥蒲保证着,好似他对面站着的人不是老刑警,而是颜慕恒,那种眼神,以及快要接近奔溃边缘的情绪,都让柳桥蒲动容。

低头轻声叹息,柳桥蒲不想莫海右看到他的无奈,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反反复复跟颜慕恒谈起两个年轻人的感情问题,颜慕恒始终很淡然,表现得避重就轻,甚至柳桥蒲觉得,也许在他心里,已经放下了对小左的执着。

可这些话他怎么对莫海右说呢?说了只会刺激他的情绪,什么用处都没有,现在的小左,似乎跟当初的颜慕恒颠倒过来了,可当初颜慕恒能承受的事情,小左却不一定能承受,在心里,柳桥蒲明白,小左比颜慕恒要偏激得多。

他想了想,开口说:“小左,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圆满,但有一点,你必须记牢,要尊重颜慕恒的选择,如果他不肯回归,你也必须好好接受,不能再折磨自己了,行吗?”

“我……”

莫海右咬紧了下唇,肌肤被他咬得发白,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也握紧成拳,柳桥蒲的话,在他预料之中,但他还是不愿接受最坏的结果,所以,在柳桥蒲无法揣测到的内心深处,莫海右暗自下着决心:

他会用一切手段挽回颜慕恒,即便那手段不甚光彩,也在所不惜。

“……老师,我明白了。”说着违心的话语,莫海右拉开车门,忽略掉柳桥蒲担忧的目光,坐进车里。

柳桥蒲把着车窗还想再说什么,莫海右却对他展露出平静的笑容,那张脸上,刚刚的悸动和无措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坦然,论演技,他一点也不输小右,论智计,除了罗意凡跟小右有点棘手之外,其他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第七十六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三幕环环相扣

离开颜慕恒的暂住地,莫海右一路前行,虽然今天还有未完成的工作,但他不打算回警局,而是准备立刻回家去研究拨片上留下的信息。

颜慕恒一定会去罗意凡剧团,找当初血御米连环案幸存下来的女孩,他虽然也想去,但现在还不宜出现在颜慕恒面前,这样会把很多事情都搞砸。

回家的目的还有一个,他需要准备一些特殊材料,至于和哪个方面有关,暂时不能透露,只能说,这些材料很重要,莫海右之后的行动,都必须仰仗它们。

曼陀铃琴拨片被他放在外衣口袋里,莫海右今天穿了一件铁锈色的外衣,并不太合身,也凸显不出他的颜值,但外衣是颜慕恒几年前送给他的,他过去没有放在心上,一直闲置,现在,自从颜慕恒失踪以后,就成了他的宝贝,每天除了警服之外,只穿这一件外衣。

穿脏了也不舍得换,甚至有一次,小右恽夜遥看不过眼,跟他说:“这件衣服一点也不适合你,而且该洗洗了,看上去那么邋遢,你就换一件吧。”

为此,莫海右还生气了,整整一天没有理会小右,害的对方不停跟他道歉,谢云蒙护内,过来找他理论,也被他给怼了回去。

在此之前,莫海右从来不舍得跟小右置气,后来,他自己想想有些过分,于是就把衣服洗了,过去陪小右聊天,才算让小右稍微好过一些。

想到这些,汽车里的莫海右叹息出声,他终于明白,当初小右的心情了,一个是与生俱来牵绊的人,一个是想要终身相依的伴侣,哪个都不舍得放手,都想要守护好。

小右给予他的,是亲情,并不是爱情,因此保持距离是正常的,一直以来,小右都非常清楚这两种感情之间的区别,而他,却非要混为一谈,伤了小右,更伤了颜慕恒。

所以现在,他必须改变,汽车一路疾驰,停在一处四岔路口,莫海右拨通了恽夜遥的电话。

“小遥,帮我个忙好吗?”他没有多啰嗦,直接了当切入正题。

恽夜遥也很爽快,问:“帮什么?”

“让谢警官托人帮忙调出血御米案的全部资料,我不能自己去调,谢警官也不能直接出面,这样会引起罗意凡的怀疑,因为案子是他破的,一些相关资料都与他有联系。”

“小左你为什么……”话到一半,恽夜遥突然停顿下来,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小左,难道你有小恒的消息了?”

“不是有,而是我已经见到他了。”

“那太好了!小恒现在怎么样?那次火灾他伤势重不重?”

“小右,你先不要多问,听我说,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之所以要避开罗意凡的原因,他帮忙藏起了小恒,但是,小恒离开我,不是罗意凡的主意,而是他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

“因为我伤他太深,是我的错,可能小恒是想要放弃,而且这件事之所以我们俩都毫无头绪,其中还有一个帮手,那就是柳老师。”

“啊?”电话另一头语气已经由惊讶变成了震惊,恽夜遥估计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柳桥蒲居然参与其中。

莫海右继续说:“老师的工作,肯定是罗意凡做的,他也许只是想小恒离开我一段时间,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并没有打算长期这样下去,但事实与他的想法有了偏差。”

“小恒可能完全不想要再回归,所以老师急了,在前几天,他偷偷给我留下线索,让我今天跟踪他,结果,我真的见到了小恒,还拿到了老师留给我的,关于血御米案的线索。”

“小左,是什么?”

“一块曼陀铃琴的拨片,根据我的了解,在血御米案中,只出现过一件乐器,长笛,但老师却在收尾工作中得到了曼陀铃琴拨片,所以,我要再次详细了解血御米案的全过程。”

“好,我等一下就告诉小蒙,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挽回颜慕恒,小右,这一次我们俩必须完全避开罗意凡,我不知道对于小恒的选择,罗意凡是一个什么态度,但是,如果小恒不打算回归,他一定会再次求助罗意凡。”

“可是……小左,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右,如果小恒不再爱我了,那他回来,我和他也不可能幸福,可我想要再赌一次,不听到小恒亲口说不爱,我不想放弃。”

“那好吧,小左,你放心,我和小蒙会全力以赴帮你,罗意凡的注意力我会想办法吸引,你尽管去做想做的事情就行。”

“小右,你不能太明显,有些地方,罗意凡比你我都要精明得多,我们必须装作完全不知道小恒的行踪,才能骗过他的眼睛,顺利行动,老师那里,你让小蒙再做做工作,他会成为我们的帮手。”

“好。”

“那我挂了,记得,一切都跟之前一样,我还是晚上会去地铁,你一有空就到我这里来。”

“嗯,明白了。”

挂断电话,莫海右继续发动汽车朝前驶去,恽夜遥却没法再安心了。

他正在跟谢云蒙约会,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谢云蒙问:“发生什么事了?”

“该死的罗意凡,居然帮着小恒藏起来,害我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

“罗意凡?他怎么会干这种事情?”谢云蒙明显不是很相信。

恽夜遥挨近他,半个身体贴在他胳膊上说:“事实上,也不全是罗意凡的错,刚刚小左说,是小恒自己不想再回来了,所以拜托罗意凡帮的忙,小恒可能要放弃跟小左的感情。”

“唉!”谢云蒙叹息,低头喝咖啡。

恽夜遥抬头问他:“你叹什么气。”

“我早就说过,小左应该多顾及颜慕恒的感受,要不然总有一天会后悔。”

“你倒说得轻巧,小左本来就是慢热型,他现在想明白也不算太晚,颜慕恒这个人心软,我们多帮帮他们就行。”

“说得轻巧的人是你才对吧?”谢云蒙捏了捏恽夜遥的脸颊,把果汁递给他,说:“多帮帮他?能帮的我们都帮了,颜慕恒现在不肯回来,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嗯,小左好像认为能从血御米案中找到突破口,这桩案子不是罗意凡破的吗?小恒也出了不少力,可能当初小恒受伤,也跟案子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刚刚小左让我拜托你,想办法托人把血御米案的全部档案资料调出来给他。”

“为什么要托人?”

“你傻呀,罗意凡多精明,案子有一部分档案资料在他的基金会里,我们几个去都会引起怀疑,只有让不相干的人去才行。”

“可是涉及到委托人的部分,罗意凡是绝对不会对外公开的,你让陌生人去也不一定能拿得到,何况还要想个完全不被怀疑的理由,我先告诉你,我可想不出来啊!”

“我知道,理由小左肯定有,你放心好了,他让你托人去,就说明心里已经有底了,你只要照做就行。”

“接下来呢?”趁着小家伙喝果汁,谢云蒙把手伸进他的外衣里,问道,两个人因此贴得更近了。

“唔…不知道,小左还没说,不过,他说这次一定要完全避开罗意凡,因为小恒如果发现事情有变,可能会再次去拜托罗意凡帮忙,小左希望,至少在他逼颜慕恒现身之前,罗意凡能不要插手。”

“好吧,随你们怎么办,我配合就是,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要转个话题了?”

“什么话题?”恽夜遥不明所以,愣愣看着谢云蒙,下一秒,就被他压倒在了沙发上……

与此同时,正在基金会内部‘办公’的罗意凡,狠狠打了个喷嚏,心里莫名其妙涌起一股不安感。

“意凡,你感冒了吗?”罗芸从办公桌上直起身体,问丈夫,她脸色绯红,好似喝了酒一样。

罗意凡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说:“没事,可能是有人说我坏话,不管他,我们继续。”

“你能不能快一点,刚刚外面好像有人敲门。”罗芸抱怨,自从双胞胎出生之后,罗意凡就越来越…怎么说呢?越来越胆大了,常常让罗芸非常‘难堪’。

算了,他们两夫妻的美好互动,我们也不宜多说,就草草带过吧。

罗芸说得没有错,确实有人敲过门,是基金会里的秘书小姐,他正带着委托人站在门外,但罗意凡才不管这些,舒舒服服办完自己的事情,把姐姐抱进里间去休息,才整装打开办公室门扉。

可是,第一眼看到委托人,罗意凡的表情就严肃起来了,这个委托人轻易绝对不可能来,他来,就证明有些事情发生了偏差。

不过,赤眸鬼神可不会让人轻易看出自己在想什么,他撵走秘书,客客气气把委托人让到沙发上,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的曼陀铃琴拨片被拿走了,昨天,公司里来了几个警察,说是为了调查血御米案未了结的部分,想要我提供一些与案子有关的东西。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就把手边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给了他们,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把曼陀铃琴拨片也放在了其中。”

“您可真是太疏忽大意了。”

“是啊!所以我一发现,就急忙来找你了,幸好你在基金会,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委托人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说。

罗意凡想了想,问:“他们之前的调查,应该没有涉及到曼陀铃琴,您觉得现在有可能查出其中的秘密吗?”

“我不知道。”

“这样吧,您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估计,他们也不过是拿去看看而已,您不要显得的太急躁,安静等待几天,如果警察把拨片还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没还回来,我再去打听消息,您放心,一定不会泄露您的隐私。”

“那…好吧,我听你的,先回去等待,不过,万一没还回来,罗先生,你可要负责到底哦。”

“没问题,放心吧。”

说着保证的话语,罗意凡把还没坐满五分钟的委托人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然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刚刚回转视线,他就仿若变了个人,眼眸微眯,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曼陀铃琴拨片的重要性,可是,警察为什么突然到他委托人那里去呢?这里面不可能没有文章。

血御米案的后续调查,一直是柳桥蒲在负责,罗意凡为了避开委托人的隐私,只给了柳桥蒲长笛和笔记本,根本没有提起曼陀铃琴,而委托人,也被他边缘化了,警察怎么会把目光盯到委托人身上呢?

‘看来,老爷子可能有帮手了,他要是把拨片给颜慕恒还好,要是给了其他人,我就麻烦了。’

想起那个其他人,罗意凡突然灵光一闪,小左莫海右的名字就这样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啧!还真是防不胜防,估计老爷子没忍住,还是把颜慕恒的行踪告诉他了,不过,就算他拿到曼陀铃琴拨片,也不可能马上查出什么东西,我得先发制人,明天送走姐姐,去颜慕恒那里一趟,我倒要看看,小左会用什么办法逼他现身。’

第七十七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四幕

想好第二天要做的事情之后,罗意凡锁上房门,进里间去看罗芸,此刻,罗芸因为刚刚的运动,有些劳累,正迷迷糊糊打盹。

罗意凡坐在床沿上,手抚摸着姐姐美丽的侧颜,轻唤:“小芸,这么快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听到丈夫的声音,罗芸睁开眼眸,暗色瞳孔一时之间找不到焦距,带着迷茫,配上雪白肌肤,像极了一只慵懒的雪兔,罗意凡就喜欢她这幅样子,微笑着捧起妻子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

“……意凡,刚刚是谁来了?”罗芸呢喃,不像反问,倒像是撒娇,带着融化人心的‘特效’。

“是小左和颜慕恒的事情,你想不想听?”罗意凡故意吊她胃口。

罗芸迷迷糊糊的消化着丈夫的话,半分钟之后,她终于清醒过来,猛地拉住罗意凡的手,提高音量说:“当然想听,快告诉我!”

见姐姐提起精神,罗意凡也不再逗她,坐正身体回应:“小左找到了颜慕恒,但我们的委托人却有麻烦了。”

“你什么意思?”

“姐姐,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但我猜测,是柳老师帮小左找到了颜慕恒,而且昨天,警察去了我那个委托人所在的公司,将重要证据带走了,我现在担心,那份证据已经到了老爷子手里,而且,他说不定会把证据再转手给小左,万一小左调查起来,我可能会落下个包庇的罪名。”

“这么严重吗?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罗芸一脸震惊,从床上撑起身体,丈夫从不会在她面前夸大事实,这一点她是绝对相信的。

罗意凡想了想说:“凉拌。”

“啊?意凡!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正经点,开什么玩笑?!”罗芸气恼,捶了一拳罗意凡的肩膀,可下一秒,她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因为罗意凡正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抓住姐姐的手腕,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掌心里包裹住,罗意凡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要查,那我们就积极配合,索性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让委托人知无不言,血御米案的幕后秘密,远远不止警方知道的那些,一旦要调查的东西多了,我就可以让老师和小左分心,把关键部分模糊掉。”

“在此期间,我们一家要表现得对警方调查毫无兴趣,我呢,会接受新委托人的工作,而你带着小筠还是常去柳老师家坐坐,问问他小左的事情,假装不知道小左已经找到小恒。”

“可是小左和小右那么精明,我怕骗不过他们的眼睛。”罗芸担忧。

“所以才要带小筠去啊。”

罗意凡又说了一句罗芸听不懂的话,这让她不由得仰头看着丈夫,用眼神询问答案。

罗意凡说:“自从上次发现小筠有自己的小组织之后,我就稍微调查了一下,这小家伙,还真不简单,办了不少事情,居然一次也没有翻车,连我都没发现,虽然我不赞成他的做法,但我想,他将来绝对有能力继承基金会。”

“而且,我还因此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柳老师近段时间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似乎很在意我们家那三个小不点,尤其是小筠。”

“为什么?”

“他大概想给小家伙们做做教育引导工作,省得他们将来都像我呗。”

“老爷子也真是的,都八十多了,还那么精力旺盛,什么都要管。”罗芸抱怨,在她眼里,罗意凡怎么都是正确的,所以对于老爷子插手他们家孩子的教育问题,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罗意凡托起她的下巴,用手指反复在她优美的颈部线条上摩挲,嘴里说:“我觉得老师倒是帮了我的忙,姐姐,小筠现在只是在模仿我,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不出事那是他的运气,所以,有个人去压制一下他的气焰,让他安心读书是好事,也省得害了那些跟着他瞎闹的同学。”

“但小家伙的聪明才智不能浪费了,所以我想,给他一些不轻不重的小任务做做,既能保持他的信心,让他认为自己帮得上我,又杜绝了他自己胡来的念头,说不定还能让他把更多心思放在学习上。”

“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你想安排什么任务给小筠呢?”

“还没有具体想好,反正你先带着他多去老师家走走,让他有机会跟老师学习,我想,以我们家儿子的资质,如果他表现出积极的态度,老师一定会很愿意教导他的。”

“至于小恒和小左的事情,姐姐,你准备帮谁?”罗意凡问道。

罗芸低下头去,趁着她的心意,她是帮小恒的,不是不喜欢小左,而是实在心疼小恒之前那些年吃的苦。但她有害怕,一旦罗意凡听了她的话,会招来小左和小右的怨恨。

沉默良久,罗芸开口说:“意凡,我担心,小左对颜慕恒的爱是一时意气用事,若是颜慕恒贸然回归,万一将来两个人再发生点什么,他会承受不住。”

“我看不一定。”

“为什么?”

“如果是一时意气用事,小左不可能在听说颜慕恒失踪,有可能死亡的消息后,表现得那么伤心,折磨自己,小左这个人我太了解了,所以我认为,事实正好相反,现在的小左绝对不可能承受得起永远失去颜慕恒的后果,他会尽一切努力挽回,甚至用一些他平时所不齿的手段。”

“而且,他的心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察觉,包括老师跟小右,我担心,到时他会收不住手,反而因此毁掉自己跟小恒的爱情。”

“那…那你就去帮着小左挽回小恒,反正他们两个人好,我也就安心了。”

“也不行,”罗意凡回答说:“我现在不能插手,你放心,小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非常手段,而颜慕恒,也不是真心想要离开小左,他不过是有些怕了,怕回归后,小左依然把小右放在第一位,就像当初的谢云蒙一样。”

“所以,最重要的是让他了解小左现在的心意,我相信,一旦颜慕恒了解到,小左是真心爱他,而且愿意为了他不惜一切代价,他就会动心,我们要做的,是观察,然后借着帮助颜慕恒的机会,把他引导回小左身边。”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把血御米案的秘密资料给警方,这次的委托人,保密态度不是很坚决,而且,是他自己昨天把重要证据交给警方的,我将来只要让他置身事外,就不会招致麻烦。”

“至于警方那里,万一小左查出点什么来,也不要紧,我包庇的不是凶手,只是一个想要揭穿凶手的当事人而已,再说,基金会的保密原则他们都了解,不会拿我怎么样,顶多一段时间不能营业而已。到时,就靠姐姐你在小右面前多扇扇风,让他去帮我说好话了。”

“你呀!”罗芸轻点罗意凡的鼻尖,然后埋进丈夫怀里,说:“老是在危险边缘试探,我该拿你怎么办?”

“凉拌。”

“别开玩笑!!”

第七十八章永结同心第六幕:不大不小的麻烦

“你别给我开玩笑!!傻子!”梁泳心狠狠一巴掌招呼在蒋兴龙脑袋上,疼得他直抽凉气。

“干什么?有你这么对待男朋友的吗?”蒋兴龙故意抱怨,转换梁泳心的注意力。

时间回到罗意凡还未与姐姐相认之前,刚刚确立恋爱关系的梁泳心和蒋兴龙,就遇到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知道是谁,给杂志社打了通匿名电话,说是蒋兴龙正在与本市内最大的服装设计公司木槿花合作,准备推出新品牌,但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

那个人还私信给杂志社一副图片,上面正是梁泳心新近设计的时装,他谎称这是蒋兴龙与合作方选好的设计图样板。

表面上看似,匿名人好像没什么恶意,木槿花公司如果与蒋兴龙联手,绝对是强强联手,元木槿知道之后,也许还会顺水推舟。但实际上,这对两家公司都没有好处。

蒋兴龙目前做的是超市和餐饮,虽然规模很大,但并不适和正规时装公司发展,尤其是高订品牌,如果元木槿答应与蒋兴龙合作,无疑是拉低了自己的品牌价值,她怎么可能同意?

而蒋兴龙这边呢?为了超市与大型便利店的开发建设,把钱都投入了进去,正在摩拳擦掌扩大经营范围,此时去投资高订时装,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但新闻媒体可不管这些,没过几天,报刊杂志上铺天盖地的报道就出来了,还有理有据的,害得元木槿跟蒋兴龙忙不迭到处澄清,律师函都不知道发了多少张。

这次被坑,元木槿完全没有预料到,她把梁泳心狠狠训了一顿,让他去找蒋兴龙问清楚,因此,梁泳心才带着满腔火气,杀到了蒋兴龙的私人别墅里。

蒋兴龙自己也是受害者,见到梁泳心,他苦着一张脸拼命解释,可梁泳心哪里那么容易消气,盯着他必须查出始作俑者是谁,给元木槿一个交代。

“你到底怎么回事?!那幅新设计图是谁给杂志社的,你必须查清楚!老师现在很生气,已经把相关时装都撤柜了,我要少挣多少钱,你知道吗?!”梁泳心怒吼。

“我,我赔给你。”蒋兴龙点头哈腰,把咖啡杯递给爱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被他在心里把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了一遍。

“呸!我才不要你的钱呢!”梁泳心气急了,猛灌一大口咖啡,差点呛死,蒋兴龙赶紧给他顺气,顺势把小家伙抱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抢过他准备拍在桌面上的咖啡杯。

“你消消气,我这不是正在查嘛?过几天,我跟你去元老板那里道歉,你们公司的损失都我来赔。”

“哼!”

梁泳心给了爱人一个鼻音,脸色铁青,但他的动作却与表情背道而驰,人很自然窝进蒋兴龙怀里,还用他的外衣蹭了蹭脸颊,好似在寻求安慰一样。

“你别蹭,我回家还没换过衣服,脏。”蒋兴龙提醒他。

梁泳心翻了个白眼,回怼:“关你屁事!”

蒋兴龙也只能扶额叹息了,这小家伙,交往前看上去斯斯文文,现在怎么跟个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的,但自己选的爱人,含着泪也要宠一辈子。

他一边低声安慰,一边单手扯开上衣拉链,让梁泳心的脸靠在他衬衫上,另一只手提起咖啡壶,给梁泳心的杯子里加满。

缩在爱人怀里,梁泳心的气也消了大半,他说:“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最可气的是那个写匿名信的人,他这种完全是欺诈行为,我们可以去告他的。”

“怎么告?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确定,要先找到证据才行。”蒋兴龙反驳。

梁泳心抬起头来问:“会不会是上次跟踪你的记者?”

“不是他们,这种档次的手段,挣不了几个钱,他们根本不屑于使用,我倒是认为嫌疑人可以在我们身边找找,能拿到你设计图纸的,绝对不会是外人。泳心,你把设计图纸给过谁?”

“你、老师,其他就没有了。”

“哦……”

蒋兴龙突然沉默下来,梁泳心看着他,眼眸中显出疑惑,问:“你想到谁了吗?”

“泳心,我这里确实有一个人选,但你听了,不可以生气,好吗?”

“说说看,只要不是你出轨,我绝对不生气。”

“啧!你怎么老想到这茬?我是受欢迎,但也没那么容易出轨吧?我要说的这个人,更不可能,她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罢了,而且还与你老师有过恩怨。”

“是吗?”

“你先坐好,听我慢慢说。”蒋兴龙把爱人抱到大腿上,让他坐正,然后凑在他脸颊边上问:“蒋晓梅你认识吗?”

“不认识。”

“大概一年多前,我去外地参加会议,遇见了她,那个女人一身名牌,说话刻薄,当时是某家公司总裁的合伙人,可在我眼里看来,她与那位总裁私下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很排斥这个女人。”

“但她却看上了我,更正确的来说,是看上了我的钱,因此不遗余力来接近讨好我,本来,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种人我对付得多了,以为几次拒绝和难堪就可以让她打退堂鼓,可没想到半年之后,她居然搬到了这座城市里,还打听到我父母的住处。”

“我的爸爸妈妈,之前你也见过,他们各方面都很好,就是太保守,年纪大了就一直希望我能好好娶个妻子,为家里传宗接代,而我呢,总是在违逆他们,所以,蒋晓梅利用这个,偷偷接近我的父母。”

“我不能确定她哪里来的消息,但有一点猜测,她可能花钱雇佣了卫宝贵、范芯儿这对没底线的夫妇,给她来打探我的情况,因为范芯儿开始跟踪我,是在半年多以前,正好是她搬到这里来不久之前。”

“而且,边本颐夫妇向来喜欢挣快钱,他们不可能一直把时间耗在我的身上,也不可能半年多以来除了跟踪,其他什么都不做,因此,唯一能解释通的原因就是,这半年来,一直有人给他们支付高额佣金,让他们不遗余力来跟踪我。”

听到这里,梁泳心心里的担忧迅速扩大开来,脸色也变了,他已经彻彻底底爱上蒋兴龙了,不可能再放手,这个蒋晓梅给他的感觉手段毒辣,要是真的利用蒋兴龙父母抢人,他根本没有信心能取得胜利。

不安和担忧让梁泳心脱口而出:“你做那么大生意干什么?招蜂引蝶的,麻烦事一大堆。”

见小家伙满脸忧愁,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蒋兴龙心里别提有多受用了,在梁泳心身上,他用足了心思,哪是蒋晓梅可以比的?所以他自信能挡住一切外来的干扰,给对方幸福。

蒋兴龙嘴角弯起弧度,语气带上一点调笑说:“就算我不做生意,光凭外表,也能吸引很多蝴蝶蜜蜂,你信不信?”

“你就臭美吧!哼!以后蒋晓梅再去找你爸妈吹耳边风怎么办?她那么会伪装,装个好女孩肯定不是问题,你爸妈又心软,一来二去,你能控制得了吗?而且…而且被范芯儿查到我们的事情,供到你爸妈那里去,我担心到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梁泳心想到这些,眼眶热热的,他把脸埋进蒋兴龙胸膛,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怎么办?我们的关系又不能公开,你将来顶不住压力,要怎么办?气死我了!好不容易得到幸福……气死我了!哼!!”

“别哭啊!泳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变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到爸妈面前,堂堂正正公开我们的关系,而且将来,我还要带你去国外结婚,带你去看全世界。”蒋兴龙用手捧起爱人脸颊,认真承诺,帮他擦去鼻涕眼泪。

“真的吗?”梁泳心表示不敢相信,下一秒,他的话尾就遗落在了蒋兴龙的嘴唇之间。

等小家伙冷静下来,蒋兴龙才继续说:“我现在已经采取措施,不让蒋晓梅接近公司和爸妈家,而且早就跟爸妈明确表示过,自己不可能喜欢她,爸妈虽然心急我的婚事,但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蒋晓梅,给我找个我不喜欢的人。至于眼前的事,查出始作俑者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只管安心工作,其他的交给我,元老板那里,我一定会给个满意答复,不会让你难做的。”

“嗯,我相信你。”梁泳心点头,此刻的他不管表面如何,总体来说,还是对未来有信心的。

两个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直到晚饭时分,才给元木槿打去电话,把蒋兴龙的解决方案说了一遍,元木槿其实早就消气了,也料到蒋兴龙会积极解决问题。

不过,当她听到蒋晓梅名字的时候,还是不顾颜面狠狠在电话里咒骂了几句,然后警告蒋兴龙,如果他与蒋晓梅有任何瓜葛,就等于是跟自己为敌,将来梁泳心的事情,她也绝对不会再帮忙。

可见,蒋晓梅与元木槿的仇怨比想象中要深得多,蒋兴龙很客气的一一应诺下来,等对方挂上电话之后,才放下自己的手机。

“老师怎么说?”梁泳心迫不及待问道。

“她很赞同我的解决方案,不但没有再生气,还担心自己骂狠了,让我好好安慰一下你。不过……”

“不过什么?”

“我提到蒋晓梅的时候,她似乎很愤怒,还爆了粗口,警告我不许背叛你,跟蒋晓梅有任何瓜葛。我想,她们过去的仇怨一定很深,如果有机会,我会好好替元老板‘招呼’一下蒋晓梅,也算是报答她给我们俩牵线搭桥的恩情。”

“你注意点分寸,不要为了那种女人,惹祸上身。”

“我知道的,走吧,我们去吃饭,今天有你最喜欢的海鲜,我让星级大厨给你做。”

“嗯嗯。”

终于,事情告一段落,不相干的人也被他们抛到了脑后,笑容又回到梁泳心脸上。他们轻松幸福的日子还有很长呢,未来怎么样?就留到未来再去说吧。

第七十九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七幕上

罗芸接受小遥的帮助,答应去照顾病入膏肓的陈乌源,他们在养老院见过面之后,陈乌源就带着罗芸去了他家里。

当然,小遥也一起陪同,陈乌源的家是租住的,在一栋老旧楼房的二层,房东住在一楼,是个一条腿残疾的大叔,与陈乌源过去是‘同行’,所以现在特别照顾他,几乎不收他的房租。

三个人路过房东门口的时候,陈乌源探头朝里望了望,突然停下了脚步,小遥问:“乌源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恽先生、罗小姐,你们能不能先到隔壁小吃店去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办,马上就好。”陈乌源指着三个人身后说道,那里不远处有一间私人小饭店。

罗芸随即要走,却被小遥拉住了,少年疑惑地看着陈乌源,想要探头朝房东屋子里看。

陈乌源伸手拦住了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想了想才说:“恽先生,我知道你那个朋友是刑警,他是不是在查我们这些老家伙过去的事情?”

“小蒙还没有成为正式刑警,但柳老师了解你们,乌源先生,你明白柳老师让我们来,却不亲自来的理由吗?”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怯意,直直盯着陈乌源,目光中透着一股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陈乌源低下头去,他不想去解读少年的心思,因为这种目光,他看得太多了,他只是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我懂。”语气低沉,好似在认错一样。

小遥继续说:“柳老师愿意信任你,他认为你真的已经摆脱过去的桎梏,改邪归正了,而且,小蒙马上就要毕业,到柳老师所在的警局里去实习,他希望小蒙在实习之前,能好好历练历练。乌源先生,老师说,处理你们的事情,能让小蒙学到很多东西。”

“是吗?柳警官可真是太抬举我了。”陈乌源垂下手,明显不再打算阻拦小遥看屋里的状况,罗芸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涌起刺痛,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显得苍老而又卑微,让人心疼。

就在罗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陈乌源却对她说:“罗小姐,刚刚进来的门禁处好像有人给我送牛奶来了,我腿脚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

罗芸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看着小遥,小遥朝她点点头,表示可以放心过去,于是罗芸朝着小区门禁方向走去。

等她走远,陈乌源突然变了脸色,他一脚踢开房东屋门,冲进里面,拉起正在抽烟的瘸腿房东,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几个耳光。

对方措手不及,慌乱中,把烟头扔得老远,甚至连水杯都给他碰翻了。

“黑猫!你个老不死的!!想干什么?!”

房东叫嚣着,抡起拳头就要打陈乌源,可他拳头还没有打出去,肚子就又挨了一下,整个人摔出老远。

踢完人,陈乌源用手撑着椅背直喘气,他过去,是这帮人中最打得的一个,现在却不是了,因为病痛,让他几乎每天都走在地狱边缘。

房东倒地压垮了放在地上的砂锅,发出很响亮的声音,然后,一切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剩下陈乌源一个人的喘息声,他们身后的小遥,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几秒钟,房东突然就醒悟过来,他开始大笑,笑声渐渐扩大,充斥进整个房间,连户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抱着牛奶跑回来的罗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小遥没挡住的缝隙间望了一眼,立刻吓得捂住了嘴巴,牛奶罐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白色牛奶全都泼到罗芸和小遥的裤腿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罗芸忙不迭道歉,小遥发现是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说着不要紧,阻止她弯腰去给自己擦裤腿。

房间里的陈乌源发现了他们,回头说:“罗小姐,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那些牛奶没关系,是这家伙订的,洒了活该!”说着,他指了指房东方向。

罗芸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傻乎乎愣在那里,小遥拉了她一下,拿出一把小钥匙,交给她说:“小芸姐,这里的房东喝醉了,不关你事,我们会处理,你先到二楼去帮乌源先生打扫房间,是二楼正对楼梯的那扇门,不要搞错了。”

“啊…哦!我这就去。”罗芸是个拎得清的人,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接过钥匙朝楼上跑去。

小遥随即把身后的门扉关上,对陈乌源说:“抱歉,乌源先生,刚刚我忘了把门关上。”

“这样也好,省得这家伙再拿那些牛奶害人害己。”

此时,房东的笑声也已经停止了,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对陈乌源说:“老家伙,下手还是这么狠,还带个小年轻一起来欺负我,一点良心没有。”

“他是柳警官的徒弟,老条子自己没来,让后辈来,就是想要放我们一马,让我们这些伤残人士有条活路,你懂不懂?你现在有这栋楼供着,不用愁养老,干嘛不肯好好活?非要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等到了我这个地步,看你怎么办?!”

“等死呗……”

“混蛋!”

陈乌源突然暴怒,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冲上去一把抓住房东的衣领,再次举起拳头,却迎面对上了房东涕泪横流的脸庞,堪堪停住动作。

房东嘴唇颤抖着,伸出手臂,卷起袖子,指着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烂疮说:“你看看,我还能停得下来吗?全靠那些牛奶,我才能活到现在,黑猫,你能理解我的,对吧?因为你也是,每天晚上这些疮口,都痛得生不如死,你让我怎么办?”

“去医院,去中心,让医生给你治!让警察好好教育你!等治好了,思想转过弯来了!就一起住到养老院去,谁带我们出道的,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就让谁养我们下半辈子!”

“呵呵,你最终还是恨他。”

“对,我恨他,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不要再折腾自己,我们一起去折腾他,解恨!!”

“呜呜呜……”

接下来,再也没有怒吼声,听完陈乌源的话,房东整个人突然瘫软下去,抱着陈乌源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小遥一直在门口默默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还太年轻,很多事没有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从这些人身上,他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决不能因为一时贪念而起歹恶之心,要不然,生活最终会还报以重击,让人生不如死。

趁着陈乌源和房东还在叙旧,少年偷偷退出屋外,朝二楼走去,刚刚拐过一楼楼梯拐角,他就看见了罗芸忙碌的身影。

罗芸并没有关上陈乌源出租屋的大门,小遥上楼走进屋子,顺手替她关上了门扉。

关门声让罗芸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他,说:“小遥先生,门不要关,乌源先生等一下上来方便一点。”

“没关系。”小遥回答她:“乌源先生不会马上上来。”

“唉!”罗芸好似很累的样子叹出一口气,继续做家务,她擦桌子的动作显得沉重而又缓慢。

小遥问:“你为什么叹气?”

“我觉得……”

“觉得什么?”

似乎是讲不太清楚自己的感觉,罗芸沉默下来,用抹布反复擦拭着客厅中央那张油腻的饭桌,思考着。

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乌源先生不是坏人,他很善良,温柔,对人体贴,我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犯罪的样子,反倒觉得,他这种人即便是做了坏事,也是被别人蛊惑或者欺骗的。”

“有些人的秉性,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不,小遥先生,一个人有没有爱,有没有怜悯之心是看得出来的,就像我的亲生父亲和继母,父亲粗暴、蛮横,在我印象中,他除了自己之外,不在乎任何人,总是把自己的错归咎到母亲或者村里人的身上,只要被他控制,不管是谁,非打即骂,我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我继母不一样,虽然她不疼爱我,总是骂我,不让我读大学,甚至想把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但是,从继母身上,我却依然能感受到爱和温柔,因为她所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我养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为了弟弟,继母吃的苦比我要多很多,不疼爱我,是因为她要兼几份工,回家还要照顾弟弟,所以没有那么多精力分给我了。不让我读大学,是因为弟弟上了最好的艺术学院,学费太贵,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着急想把我嫁出去,也并不是全都因为聘礼,听继父说,那个人继母挑了很久,老实肯干,家里条件不错,而且非常在意我,只要我愿意嫁过去,不会吃苦。我的继父从不说谎,所以我相信他的话,”

“小遥先生,很多时候,苦难和偏执都会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但绝不会改变人最初的秉性。我不知道乌源先生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我认为,他如今的行为,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本性邪恶的人。”

罗芸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凤尾翎上带着水光,看向小遥,后者也正在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两个人视线碰撞的一刹那,小遥突然感觉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正在沁入心底。

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他日思夜想的海左,而是另一个更温柔、更质朴,充满的慈爱的人。

“我……不太能理解你说的那种感受,因为在我身边,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即便是已经失去的人,留下的也都是好印象。”小遥避开目光,靠在门框上,喃喃说着:“不过……也许你说得很对,我应该对乌源先生更礼貌一些。”

少年很聪明,也很坦诚,罗芸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了看那双同梁泳心一样清澈的眼眸,扯起一个笑容,说:“我希望,未来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像你一样幸福。”

“可缺少了一半呵护的孩子会幸福吗?”小遥反问。

“会的,总有一天,他父亲会功成名就,然后来找他,到那时,我会让他留在父亲身边,过富足的生活。”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一起回到孩子父亲身边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孩子父亲需要更好的选择,一个能帮上他,真正让他爱慕的妻子,而我,将来可能的话,会留在孤儿院里,照顾那些更需要爱的孩子们。”

说着违心的话语,罗芸反背双手,慢慢在屋子里踱步,她以为,她只是在叙述自己未来可能经历的事情,与小遥没有多大关系,少年不会有什么激烈反应,顶多安慰她几句而已。

可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小遥猛地打开了,少年好似听到了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一般,冲出门外,砰的一声将她一个人阻隔在屋子里面,罗芸甚至可以听到少年粗重的喘息声。

美丽眼眸中露出惊愕,罗芸看向那扇仿佛还在震动的房门,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而屋外的少年,刚好与上楼来的陈乌源擦肩而过,后者很诧异,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了。

“抱歉,乌源先生,我去楼下转一圈,很快会上来。”说完,少年像风一样消失在陈乌源的眼前,发丝遮住了他瞬间掠过的侧颜,看不清表情。

第八十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七幕下

走到楼上,陈乌源把手扶在门框上休息了一会儿,刚才的冲突让他虚弱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此刻胸口正剧烈疼痛着。

他不想罗芸看出自己的状况,那个小姑娘,恽夜遥明确说过,只是想让他帮帮她而已。

“唉……”

口中溢出一声叹息,陈乌源准备开门,他右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抖抖索索地把钥匙尖端对准锁孔,并弯下腰尽量把眼睛凑近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乌源的视力越来越差了,也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因为这段时间,他需要吃的药物种类越来越多了,多到有时候吃完药,连饭都咽不下去。

好几分钟之后,他依旧没有打开门锁,扭动钥匙的声音引来了在屋子内部忙碌的罗芸。少女一把拉开门扉,差点让正在全神贯注开锁的陈乌源摔倒。

“啊呀!”罗芸吓得惊叫一声,向后倒退两步,当看清楚来人时,她赶紧问:“陈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哈哈,小姑娘,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啊。”陈乌源打着哈哈,尽量保持平静走进屋子里,他以为,罗芸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却没想到,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眸,瞬时有些呆愣。

罗芸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到桌边,给陈乌源倒了杯温水,端到他手里,然后扶他坐下,转身进了房间。

久违的温暖感觉让陈乌源有些动容,他看着手里的温水杯,脑海中渐渐想起过去的人和事。

曾经,有个同罗芸一样的漂亮女孩也照顾过他,那个时候,他还很强壮,每天只知道出去打架,混日子,手里有几张钱就嘚瑟得好像全天下都是他的,根本不重视女孩的心意。

直到女孩离开,他也没有悔悟,几年以后,他从监狱里出来,再想要寻找女孩,对方已经杳无音讯了,连一样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没有给他留下。

带着懊悔,陈乌源不由自主看向罗芸离开的方向,他在想着,这么好的女孩,将来会嫁给谁呢?但愿不是一个跟他相同的负心汉。

疼痛一阵一阵的,陈乌源喝了口水,慢慢用手在胸口来回按揉,继续他的思绪。

‘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呢?在剩下的日子了,要是能找到她,跟她说声对不起,那该有多好?’

细碎脚步声在耳边响起,陈乌源抬起头来,看见罗芸抱着一件大衣从房间里出来,他问:“罗小姐,你拿衣服干什么?”

“你…一直在发抖,我想,是不是冷了,病人不可以着凉。”说着,罗芸就想把衣服搭到陈乌源肩膀上。

却被后者伸手个挡住了,罗芸露出诧异的神色,看着中年男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陈乌源没有马上开口,他把自己的右手举到罗芸眼前,那只手不停颤抖着,完全无法自主控制,连带手腕、胳膊都在晃动。

“这个不是因为寒冷,是因为药的副作用,就算你给我披上十件衣服,也停不下来的。”他苦笑着,给罗芸解释,“我已经病入膏肓,医院都不收了,回这里的次数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治疗中心,所以你不用来照顾我,只要帮我把这里打扫干净就行。”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能帮我打扫屋子,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真的不用多做什么,真的。”说着,陈乌源放下了手,他示意罗芸坐下,然后把自己坐到椅子挪远一点。

他摸索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推到罗芸面前说,这是这个月的工钱,我不富裕,工钱也许不能按时结算,你不介意吧?

罗芸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并没有去拿桌上的钞票。

陈乌源问:“罗小姐,你什么意思?”

“叫我小芸就可以了,罗小姐听着怪别扭的。”罗芸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说:“工钱不用现在给我,我还没算正式开始工作呢,等做满一个月,你觉得满意了,着结算好了。”

“那怎么可以?”

“没关系,帮你打扫卫生,我还有免费的地方可以住,我已经很开心了,陈先生,我想,除了打扫卫生,我还可以帮你做饭,嗯…你刚才说的那个治疗中心在哪里,我每天做好饭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的。”陈乌源连连摆手拒绝罗芸,他说:“那种治疗中心里面很乱,小姑娘不适合去,小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只要在我回来的时候做饭就行,平时不用多做,就算我让你送去,你也会被护士赶出来。”

“可是这里就这么点地方,我只打扫卫生的话,怎么好意思收你那么多工钱?”罗芸说道,在她眼里,桌上那几张百元大钞已经很多了,她并不了解外面家政服务人员的工资到底是多少。

对此陈乌源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放在桌上的不过三四百块而已,一般家政工来收拾一次卫生至少也要八十或者一百,而罗芸需要每天来,所以这些钱实际上是给少了。

“小芸,你以前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吗?”陈乌源试探着问道。

“没有。”罗芸如实回答,她不清楚小遥是怎么跟陈乌源说的,只是觉得不应该在对方面前撒谎。

之后,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罗芸见对方不在,准备站起来继续打扫卫生,陈乌源却突然说:“小芸,我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情?”

“每天早中晚来三次,早晨七点半的时候,看一下外面门卫处有没有放着牛奶,就立刻扔进垃圾桶里去,不要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行。那些牛奶,不会放在奶箱里,也没人管,你只要抢在房东起床前把它们扔掉就行。”

“……哦。”

“中午呢,给楼下的房东先生做一顿午饭,两荤两素,尽量做的口味重一点,饭钱我会算在工资里,你不用担心。这个给你。”陈乌源说着,拿出一板白色的小药片递给罗芸。

“房东也跟我一样,经常会身体不舒服,这个是止疼药,你把它压成粉放在菜里面,每次放一片,每个菜里都洒一点就行。”

罗芸犹豫着不敢去接药品,她不太相信陈乌源说的话,害怕这些药片会有其他的作用。

陈乌源看出了她的心思,解释说:“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叫小遥的少年,药片是医院特批给我的,确实是止疼药,他们都知道。”

“哦,那好吧,我会照做的。”罗芸这才接过药品,放进了自己的随身口袋里。

陈乌源盯着她放好,才继续说:“至于晚上,你只要九点钟左右来看一下就行,有人偶尔会在这边门外的楼梯扶手上放一盆万年青,如果你看到万年青,同样也把它扔掉。如果你看到放万年青的人,就告诉他,我已经不会再回到这里了,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放万年青的人是今天来养老院找你的那个人吗?”

“是,今天是最后一次,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嗯,我记住了。”

见罗芸一一点头应诺,陈乌源才放松下来,他重新把钱推到罗芸面前,说:“收下吧,不够用了就打电话给我,我会拜托房东把钱转给你的。”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平淡而又枯燥,让人提不起精神来,陈乌源交代完之后准备离开,他今晚还是要回治疗中心去的,那个治疗中心,有着很严格的规定,医生每天早晚都会来查房,如果病人不在的话,就会告知他们的管理者,甚至限制病人出入的权利。

罗芸紧跟着他站起来问:“陈先生,乌源是你的本名吗?”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陈乌源反问,朝着罗芸微笑。

罗芸点了点头。

“我早就忘了自己的本名叫什么?只知道自己姓陈。年轻的时候,因为每次干坏事我的行动速度都特别快,而且很会躲藏,像只黑猫一样,所以大家给我起了个绰号叫黑猫,后来,我觉得把黑猫当做名字有点难堪,就自己把它改成了乌源,因为我看到过某本书上说,古代的猫咪也可以叫做乌源的,虽然不知道这对不对,但改都改了,也就无所谓了。”

“乌源原来是猫的意思啊!”罗芸恍然大悟,说:“那么,小遥就回来的那些黑猫都可以叫做乌源喽?”

“黑猫?什么黑猫?”突然之间,陈乌源变得紧张起来,他追问罗芸:“小遥先生是在哪里找到的黑猫?”

“是在我之前租住过的一间旅馆附近,那里有很多工厂和饭店。”

“是在哪条路上?”

“我不知道。”

“好吧,谢谢你,小芸,现在我要走了,我帮你租的屋子就在这里楼下,过去也是一个小姑娘住的,虽然小了点,但很干净,你打扫完直接去找房东就可以了,他会给你钥匙的。”

说完,不等罗芸回答,陈乌源就急匆匆离开了出租屋,对于他的话,罗芸自然不可能质疑什么,但回归的小遥,却记在了心里。

第八十一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八幕

小遥其实早已经回来了,他不想打扰屋子里的两个人,一直靠在门边倾听他们的对话,陈乌源出门时,显得心事重重,他也没有忽略。

假装不在意打了声招呼之后,小遥没有选择进屋,而是跟着他一起下楼,来到房东屋外。

“乌源先生,你准备回治疗中心吗?”小遥问道,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陈乌源后背,好像在等待对方解释某些事情一样。

陈乌源停下脚步,一手扶上窗台,一手捂着胸口,佝偻着腰背咳了几声,他似乎很难受,抓着窗台的手腕一直在颤抖。

小遥不由得心生怜悯,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陈乌源打断了。

“恽先生,你刚才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告诉我,那家伙又干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想帮助同伴。”

“别骗我了,他的那些同伴没一个好货!”陈乌源突然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恼怒,“那小子要是再犯法,我就打断他的腿。”

“你们为什么总要用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呢?”小遥也生气了,他反驳道:“你难道不觉得是你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吗?如果你年轻时不犯法,陆慕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现在他的样子,不就是你造成的恶果吗?你凭什么动不动就要打断他的腿?”

少年冲动的话语让陈乌源噤声,胸口也越发疼痛了,似乎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要从喉头涌出来,陈乌源抿了抿嘴,用力咽下去,感觉酸楚一下子蔓延到了眼眶里。

陆慕是他唯一抛不开的牵挂,这孩子自从母亲失踪之后,就开始自暴自弃,到处惹祸,还不到二十六岁,就因为抢劫进了两次监狱。

在心底深处,陈乌源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陆慕能走上正道,但他什么办法都用过了,陆慕就是我行我素,根本不愿意改好,到最后,甚至断绝了与他的联系,消失无踪。

忍着不适,陈乌源说:“带我去找他,好吗?”他的语气中透着坚定,不到生命最后一刻,他不想放弃陆慕。

可小遥却拒绝了他,“抱歉,乌源先生,陆慕的事目前警方正在处理,你最好不好插手,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到时小蒙那里传来消息,我会告知你的。”

“……”

沉默片刻,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他维持着背对小遥的样子,等到少年走后,才稍稍抬起头来。此时,房东屋里传出询问声。

“黑猫,那小家伙又惹事了?”

“嗯……”

“你打算怎么办?去找他吗?”

“我不知道,那小子还在恨我,他不会听我的话。”

“可我们也不能看着他一直这样堕落下去呀,万一以后弄得跟我们一样,你要怎么向他母亲交代?”房东的语调带上了焦急,他说:“要不,我通知老大去想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不行!他自己家都快搞不定了,不能再给他增加麻烦,再说,他去,跟我去没什么两样。”

“唉!”

屋子里传出浓重的叹息声,房东似乎很无奈,闭上了嘴巴,开始翻找东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房东的脚步声向门口靠近过来。

没过多久,门扉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手里还握着一把钞票,足足有几十张,递给陈乌源。

房东说:“黑猫,拿去吧,帮小慕赔给受害者,多少减轻一点罪责。如果不够,我还有,反正我们都没有子女,以后这房子还有我们几个身后留下的东西,总归都是小慕的。”

“可你还需要医药费,”陈乌源于心不忍,说:“你的病不能再拖了,身边又没个亲人照顾,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

“费什么话!让你拿着就拿着,赶紧趁还能动去看看小慕,不要死了后悔,我的事我自有主意,不用你操心!”房东装作生气的样子,把钱猛地塞进陈乌源手心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不再理他。

陈乌源只好收起钱,对着窗口里面说:“谢谢了,老家伙,我这次大概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那边看得紧,你自己保重,我让楼上的小姑娘每天给你做顿午饭,饭里有止疼药,虽然没有那东西效果好,但至少能让你缓解一点,你可千万不要再去那里订牛奶了。”

“剩下的牛奶,我也交代小姑娘给你扔了,你就只当没看见,我想,只要我们好好活,老条子那边不会再来找麻烦,这次回治疗中心,我给你打份报告上去,申请个床位,这钱,如果小慕不需要,就当押金交在中心里,到时,我们一起治疗,熬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转的。”

没有人回答,陈乌源也不需要听到回答,他说完就慢吞吞离开了房东窗口,朝小区外面走去,身后楼梯拐角处,露出小遥的一点点身影,少年一直在听他们对话,脸上的表情淡漠。

手机在他手里闪着光芒,他拿起来按灭免提键,然后放在耳边轻声问:“小蒙,你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吗?陈乌源去找陆慕,你打算怎么办?”

“先问了老师的意见再说吧,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陆慕究竟有没有参与非法买卖mafei这件事,陈乌源毕竟是陆慕的养父,他过去,也只是想帮陆慕,你不用太担心。”

“我是担心陈乌源的身体,他病的很严重,这里的房东也是,他们刚才提到的牛奶,里面好像里面掺了什么成份,房东一直在拿它抑制病情,我担心他们受不住诱惑,又重操旧业,那老师对他们的帮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嗯,这确实是件麻烦事,不过,我听陈乌源的态度好像很明确,他希望房东去治疗中心,不要再碰牛奶,是这样的吗?”

“是的。”

“那就暂时没问题,你安排完小芸姐的事赶紧回来,他们住的地方警察会监视,等我实习期结束,我们再一起过去。”

“那个,小蒙……”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mafei案举报的悬赏金,我让小芸姐去领了,因为她很需要钱,我让她说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发现的线索,不要紧吧?你最好跟局里打打招呼,到时别吓到小芸姐。”

“这个没关系,局里的师哥师姐们又不是老虎,怎么会吓到她?”

“不是,小芸姐说,她怀孕了,还有五个多月就要生,就是因为急需医疗费,她才同意照顾陈乌源的。我,我看她状态不是很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挺胆小,所以才担心嘛。”

“什么?!她怀孕了?这样怎么行?!让他留在陈乌源那里,万一干活的时候,孩子出点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嘛,小蒙,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把小芸姐的事也跟老师说一下,实在不行,就找理由再给陈乌源请个家政阿姨照看着,我来出钱好了。”

“你呀!就会找麻烦,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你找小芸姐帮忙了。总之你先回来吧,回来我们再商量办法,我跟那边监视的警员打个招呼,让他们关注下小芸姐。”

“好,小蒙,我……”

小遥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小蒙那头就挂断了电话,少年拿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放回裤子口袋里,他漂亮的瞳孔里带着些许落寞,整个人周围的气压比刚刚低了很多。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放好手机之后,小遥就朝楼上走去了,他要跟罗芸打声招呼,然后打的回家,以后什么时间再来,得听小蒙的安排。

第八十二章离索的孤雁第七幕上

入夜,罗芸干完一天的活,回到陈乌源给她安排的出租屋里,她本以为,那是一间同旅店里差不多的小屋子,但真正看到之后,才惊讶地发现,陈乌源给她安排的,居然是一间宽敞的二居室,还带有小阁楼。

罗芸以为自己走错了,回到房东那里去询问,房东正在吃饭,一口汤没喝完,被她敲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打开门,房东用他那双有点突出的牛眼瞪着罗芸,询问,“小姑娘,你干嘛?”

罗芸赶紧解释:“抱歉,房东先生,我想确认一下,您和陈先生给我安排的住所,是不是25幢A栋旁边的那间小门面?我刚刚去看过,那里居然是二居室,还带有阁楼,跟你们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

“是啊,那里是二居室,没错啊!”了解到罗芸回过来的原因之后,房东假装无所谓继续低头吃饭,嘴里说:“以前是小门面来着,后来我改造了一下,把两间屋子合并到了一起,上面的小阁楼,也是自己搭的,反正都是要出租的,黑猫缴足了租金,你就安心住下吧。”

“可是,可是那么好的屋子,陈先生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他还生着病,我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小姑娘,我真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人,给你好屋子住还要烦恼,放心吧,黑猫没你想的那么落魄,赶紧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我还等着你给我做早饭呢,对了,黑猫说,让你一天给我做几顿饭?”

“……就中午一顿。”罗芸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

她的话立刻引起房东的‘不满’,房东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怎么就一顿?黑猫也太小气了,小姑娘,你不许听他的,从明天开始,早中晚三顿都要帮我做,伙食费不够就到我这里来拿,千万别省,知道吗?”

“哦,我明天一早就起来给您做早饭。”罗芸马上点头应诺,其实就算房东不提,为了住得安心,她也会自己提出做一日三餐。

打发走罗芸之后,房东微笑着摇了摇头,他那间屋子根本不是什么小门面,以前是他父母住的,后来两位老人家过世了,就一直空置着。

这一次,因为陈乌源再三拜托,他才打扫出来给罗芸住,根本没收租金,所以罗芸给他做几顿饭也算是应该的。

不去管房东怎么样,我们来看罗芸这边,呈现在少女眼前的屋子确实不赖,不仅装修精致,而且家具电器一应俱全,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有。

卧室在阁楼上,放着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地上都铺有软垫,温暖舒适。罗芸大致环顾一圈,走进卧室,心里充满对小遥和陈乌源的感激。

她确实需要一个相对好些的生活环境,这对肚子里孩子的健康很有好处,算起来,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现在没一点动静,罗芸又是个新手妈妈,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简单梳洗之后,罗芸坐到床沿上,手捂着肚子,对孩子喃喃自语,这些天来,她已经把孩子当做罗意凡的替身,只要一空下来,就会忍不住跟孩子聊天。

不管说什么都好,总之,这让她感受到了亲情的陪伴,思念罗意凡带来的寂寞也缓解了许多。

窗外的夜色渐渐浓重,虫鸣就像是催眠曲,不断传进屋子里面,罗芸躺靠在床上,嘟囔着讲了很久,才渐渐沉入梦乡,她嘴角挂着微笑,紧抱身上的被褥,好似正在拥抱她最心爱的人一样。

但在遥远彼方的罗意凡却没有那么轻松,为了找姐姐,他已经旷课两周了,不回家也不去学校,老师、父母都在疯狂的找他,手机界面早已经被叶悠寒打来的未接来电占满。

罗意凡蹲在街边,翻开手机,看着母亲发来的信息,每一条,都在催他回家、回学校,却只字不提罗芸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字字句句里,罗意凡都可以感受到母亲一贯的歇斯底里。

这让他更加怨恨,索性关了手机,把头埋进膝盖里,这些天来,罗意凡根本找不到罗芸的踪迹,他也快要疯了。

警局里已经去过一次,但警察登记之后,除了让他回家等消息,什么都没有说,这怎能让罗意凡安心呢?罗芸和孩子在外面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母亲还是不悔悟,还是不肯稍微考虑一下他的心情。

疲累和压力让罗意凡心中的恨意渐渐扩大开来,他感觉,叶悠寒的每一次闹腾,都像一根根尖刺一样扎在他的心中,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只想找到姐姐,然后远远的躲开。

渐渐地,罗意凡开始迷糊起来,但街边可不是睡觉的地方,一个瞌睡刚刚袭来,他的身体就猛地向边上一歪,头部差点磕到柱子。

被惊醒之后,罗意凡也无心再蹲在街边,他站起身来,漫无目的继续向前走去,骨子里同叶悠寒一样的倔强,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违背自己许下的誓言,按照父母的意思回家去。

‘我不会放弃的,姐姐,这辈子,我一定要和你厮守在一起!’

——

“我不会放弃的,姐姐,这辈子,我一定要和你厮守在一起!”

重新想起少年时的誓言,罗意凡依然能够感受到当初那种蚀骨的心情,但其中已经没有了恨,他放下手机,仰头望向天空,浓夕阳的余晖让他眯起了眼眸,遮挡住了暗红色的瞳孔。

就在刚刚,母亲叶悠寒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还是没有接,如今的母亲,说话方式收敛了许多,也知道询问罗芸的去向,但是,罗意凡知道,这一切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回家,母亲要的不是物质生活,母亲要的是他的爱,他的陪伴。

他又何尝不想回家?可是,姐姐的拒绝,让他根本迈不出回家的步伐。罗芸就是他心中的桎梏,没有罗芸,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漂浮在空中的泡沫,无声无形,整个人都是空洞的。

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单单只是爱情,他需要罗芸,就像是小草需要水分,大树需要阳光一样,罗芸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的习惯,比什么都重要。

手中端着的酒杯已经见底,就连桌上的酒瓶之中,也没有多少液体了,罗意凡望了一会儿天空,带着醉意站起身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喝酒,因为酒精能代替一部分那东西的作用。

他必须尽量克制自己,努力摆脱黑暗枷锁的控制,但他又不能寻求帮助,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所以,酗酒不失为一种比较‘靠谱’的方法。

带着六分醉意,四分理智,罗意凡从阳台回到了屋子里面,他以为所有的人都已经走了,所以毫不介意的脱下西装外套,扔到一边,然后解开衬衫纽扣,躺倒在了柔软舒适的长沙发里,开始打瞌睡。

就在他想要进入梦境的时候,一双温柔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软糯的声音也随即在耳边响起。

“意凡,这样睡会着凉的,我扶你到房间里去。”

“姐姐?”

“……”

“姐姐,是你吗?”罗意凡睁开朦胧的眼眸,想要看清楚跟他说话的人,可是对方却在这个时候侧过了身体,他只看到乌黑的长发,以及束缚在长发尾端,那像蝴蝶花一样的白色手帕。

这让他突然之间欣喜若狂,抬起身体一把抱住了坐在沙发边缘的人,手指迫不及待缠绕上发丝。

“不要离开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轻柔的声音根本不像是赤眸鬼神能发出来的,而是像一个正在祈求得到关注的孩子。

罗意凡收紧手臂,闭上眼眸,把朝思暮想的幸福和温暖纳入怀中,可是,在他怀中的人却已经泣不成声。

因为这个人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幸福,只是一个需要隐藏起面容,才能得到些许眷顾的可怜人。但是,即便如此,为了这份爱,她也心甘情愿。

第八十三章离索的孤雁第七幕下

陆绘美紧绷着身体坐在沙发边缘,任由眼泪流淌,背后的罗意凡已经睡着了,但那紧紧环抱着她的手,依然没有丝毫松懈。

天色渐暗,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罗意凡家卧室的房门上。脑海中思绪紊乱,她想要将‘欺骗’进行到底,如果生米做成熟饭,也许罗意凡就会为了负责任而娶她。

‘也许他会的,我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呢?’恶魔在陆绘美耳边呢喃,敦促她不要错过这绝佳的机会。

可是下一秒,天使就出来反击了,‘不可以,如果被他发现我用了欺骗的手段,说不定他会讨厌、憎恨我,到时,我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可是这样下去,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万一他找到小芸姐,我不是一样也没有机会吗?’

‘就算没有机会,我们还是合作伙伴,还是好朋友,还可以一起工作、游玩,至少比永远失去他要好的多。’

“追求了那么多年的爱情,难道我就甘心只当朋友吗?意凡是个负责任的人,只要我们跨出那一步,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的。试一试吧,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意凡喝醉了,只要我明天早上掩饰的好,他就不可能认为我是在欺骗。”

恶魔逐渐占据了上风,天使开始节节败退,陆绘美慢慢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转身抱住罗意凡,想要把他扶起来。

睡着的罗意凡身体很沉,陆绘美费了好大的劲都没有挪动他,这时,恶魔的声音又开始响起。

‘搬不动就算了,反正沙发也够宽敞,去房间里抱一床被褥,我们直接在沙发上……’

‘不可以。’

天使依旧在反驳,但是此刻,天使的声音已经微弱到让人足以忽略,陆绘美放开罗意凡的身体,想要站起身来到房间里去拿被褥,却在几秒钟之后又跌坐回了沙发上。

她的发丝还缠绕在罗意凡手指间,她把这茬给忘了。

“意凡,放开我,我们去房间里休息好吗?”陆绘美尽量轻声细语,讨罗意凡欢心。

可是,罗意凡似乎已经听不到她在讲什么了,手指缓慢地摩挲着她的发丝,发出轻微的鼾声。

陆绘美又试了几次,完全没有反应,她只好放弃,顺势倒在罗意凡身上。她想,等罗意凡睡熟之后,再慢慢来。

但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困意就很容易侵入大脑,没过多久,陆绘美就陷入了梦乡,在梦中,她听到了期待已久的甜言蜜语,美丽脸庞上浮现出微笑。

罗意凡缓缓睁开眼眸,看了一眼身上睡熟的女人,并没有打算挪动,他抬起未被压制住的那只手,轻轻放在嘴唇上,视线望向房间窗外。

他被酒精改变的瞳色还没有恢复过来,如同喷上了鲜血的宝石,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诡谲深邃。

罗意凡在思考,他不能够任由陆绘美就这样越陷越深,最终,让两个人都陷入无边的泥潭,虽然急于接回姐姐,但罗意凡也明白,放任目前的状态不管的话,他刚刚起步的事业就会被终结。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放弃其中的任何一样。姐姐是铁定要回来的,事业的话,关键其实不在陆绘美身上,而在于他自己。

他很清楚,陆董事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投资他的初衷也不是因为女儿,在陆董事长决定出资之前,他跟陆绘美其实并没有确立任何关系,现在所有的所谓‘事实依据’,都是那些不良记者们杜撰出来的。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地向陆董事长展示自己的能力,让对方得到丰厚的回报。同时,与陆绘美之间保持距离,让她没有办法向父亲汇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问题。

至于那些小报记者,完全不用放在心上,他们不过是博个关注而已,只要自己小心行事,根本不可能抓到任何真凭实据。

至于自己欠陆绘美的,接回姐姐之后,罗意凡会用余生慢慢去弥补,只要不是爱情,他什么都可以给。

自从重新相遇之后,直到如今,罗意凡都非常感谢陆绘美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不想伤害对方,但讽刺的是,陆绘美偏偏什么都不缺,只缺爱情,这就造成了两个人之间不可磨合的矛盾。

只要能把这种矛盾解决,不仅对罗意凡,对于陆绘美自己来说,也是一种解脱。罗意凡不想因为自己浪费了陆绘美宝贵的青春年华。

思绪到这里,罗意凡抱着陆绘美坐起身来,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自己则穿好衣服回进了阳台。

他轻轻关上阳台的门,给经纪人拨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陆绘美回家。

不到半个小时,经纪人的汽车就拐进了他家后面的停车场里。罗意凡为了避开父母,成名后买的第一处房产,在一个人员稀少的偏僻小区,因为住户不多,所以楼房与楼房之间挨得也不是很紧密,能空出很多停车位来。

罗意凡看着经纪人走进他家楼道,转身回到屋子里,他本想去开门,却不曾想看到陆绘美落寞的坐在沙发上,已经醒了。

稍微顿了顿,罗意凡隐藏起心事,假装轻松地走到陆绘美面前,问:“绘美,经纪人过来接你了,你要不要稍微梳理一下?”

“意凡,你就这么想推开我吗?”陆绘美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长发全部铺散下来,显得很脆弱。

罗意凡转开视线,他不想看到陆绘美这幅样子,在他心目中,陆绘美永远都是那个活泼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与罗芸是不一样的。

见他没有回答,陆绘美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说:“让我留下好不好?我会跟小芸姐一样爱你,守护你,让你感觉到幸福。”

“绘美……”

罗意凡刚想说什么,敲门声骤然响起,经纪人在门外喊:“意凡,我来接绘美小姐了,你开一下门。”

这声音仿佛惊吓到了陆绘美,她突然之间紧张起来,紧紧抱住罗意凡冲着门外回应,“对不起,你回去吧,今天我有点累了,想在这里暂住一晚。”

“啊?”门外传来经纪人诧异的声音。

与此同时,罗意凡也变了脸色,他推开一点陆绘美,双手抓着对方的肩膀说:“绘美,不要任性,你不回家陆董事长会担心的。”说完,就放开陆绘美,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经纪人在门外愣愣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罗意凡说:“今天绘美多喝了点酒,你不要介意,赶紧把她送回家吧,别让陆董事长担心。”

说完,罗意凡朝经纪人看了一眼,他连续两次提到陆董事长,希望经纪人可以明白,他和陆绘美的关系还没有摆上台面,如果陆绘美不回去,陆董事长一定会非常生气,甚至让他们都丢了工作。

经纪人是个老江湖,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笑嘻嘻地跨进去,帮着罗意凡一顿游说,把陆大小姐请出了门。

临走时,陆绘美回头看了罗意凡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她以为,罗意凡会转过头去回避,却没想到,罗意凡直盯着她,用口型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刹那间,陆绘美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热乎乎的暖流直冲上眼眶,喉咙酸涩的几乎讲不出话来。

她用手掩住面庞,好像是对着自己,又好像是对着罗意凡呢喃,“我今天确实喝的有点多了,可不能告诉父亲哦。”

罗意凡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经纪人则忙不迭的回应:“绘美小姐,我怎么可能去告诉陆董事长?你放心吧!他绝对不会知道。”

等到他们的人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罗意凡才走过去关上门扉,他的困意已经全部消失殆尽,犹豫了一会儿,他顺手拿了件外套穿上,跟着一起出了门。

此刻还没有到深夜,街道上依旧是熙熙攘攘,各种夜市摊商家门口人头攒动,罗意凡却没有心思看他们一眼,行色匆匆开着汽车向罗芸居住的出租屋疾驰而去……

第八十四章离索的孤雁第八幕

夜晚的冷风从打开的车窗外吹进来,刮擦着罗意凡的脸颊,让他的脸色显得更加冷峻。

越是接近罗芸居住的出租屋,他就越是能体会到刚刚陆绘美离开是的心境。陆绘美无怨无悔爱着他,而他,也无怨无悔爱着罗芸。

但越是爱,就越害怕被拒之门外,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他都不想听到姐姐的拒绝。

汽车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骤然停在街边,罗意凡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因为害怕而鼓动的声音,他双手撑在方向盘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渗入到头脑中,令他颓丧。

就这样静待了一会儿,罗意凡才推开车门朝出租屋方向走去,他将表情隐藏在黑色口罩和帽子的里面,双手插进口袋,漠然前进。

出租屋就跟罗意凡居住的楼房一样,周围并没有多少人家,东面有一大片空地,上面堆积着垃圾,西面通过一条短短的过道,可以看到几栋楼房,有一两个孩子骑着自行车在楼房前面玩耍。

罗意凡从楼房后面走过,踏上过道,停留在绿化带边上,绿化带里种着的柳树正好挡住他,从出租屋方向看,夜幕中很难看清楚他的样子。

出租屋里亮着灯,窗口正对着罗意凡,他看到,罗芸独自坐在饭桌前,原本挺直的腰背弯曲,似乎很累的样子,紧束长发的手帕已经松了,发丝一缕缕从脸颊两侧披散下来。

那发丝缠绕在罗芸身上,也仿若缠绕在罗意凡的心尖,他恨不得立刻走进去,将罗芸抱回家好好疼爱,但是他不能,因为自己的颓废,他错过了太多美好的年华。

算一算,罗芸比他大三岁,现在已经接近30岁了,再这样下去,姐姐的青春就会全部消耗在这间狭小肮脏的出租屋里,罗意凡怎么舍得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必须要加快接姐姐回家的步伐,即便利用儿子也在所不惜。

目光紧盯着心中朝思暮想的女人,罗意凡压抑住冲动,耐心等待着,终于,对方动了起来,开始收拾桌面,那一举一动,还是跟罗意凡记忆中的一样,并没有太多改变。

等到罗芸走进房间,罗意凡才从树影后面绕出来,径直向出租屋大门走去,今晚,不管罗芸同不同意,他都要留在姐姐身边,抱着她一起入眠……

——

身上多出来的重量让罗芸皱起了眉头,迷迷糊糊之间,一直有股熟悉的感觉萦绕着她,跟罗意凡很像,让她舍不得推开。

白天所有的决绝在夜晚都不复存在,罗芸不自觉伸手环抱上压着她的躯壳,呢喃出梦中的名字。

“意凡…”

“我在。”

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让幸福和悲伤在罗芸心中交错,她控制不住把脸颊凑过去,立刻,温暖就在脸颊上扩散开来,心脏也随之颤抖。

“意凡…”

“我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梦中的人做出让罗芸安心的保证,可是没过多久,她又开始害怕,害怕梦境会突然之间清醒,让这声音不复存在。

在害怕的驱使下,罗芸仿若小动物一样蜷缩进身上人的怀中,呼吸着他散发出来的气息,拼命依赖着他。

一个坚实的依靠,一份永不褪色的爱,对于此刻的罗芸来说,是只有梦中才能拥有的东西,所以她祈祷着梦境延续下去,永远都不要消失。

可是夜晚终究要结束,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的身上只剩下了残留的气息,罗意凡已悄然离开。

罗芸睁开眼眸,回味着梦境中的温暖,在床上呆滞许久,才缓缓坐起来,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儿子,小家伙脸上洋溢着微笑,紧紧拥抱着她。

“原来,昨晚梦中的人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爸爸呢!”

貌似轻松的话语从罗芸口中溢出,她把脸埋进儿子怀里,脸上一片湿热,心中的幸福感瞬间被惆怅和痛苦代替。

——

回忆总是让人惆怅的,所以罗芸不喜欢回忆,此刻的她正站在自己别墅大门口,看着门前空荡荡的走道,有些落寞,罗意凡送她回来之后,又急匆匆出去了,连门都没有进。

每次分开,罗芸都要呆立目送许久,心中充满担忧。罗意凡想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这些事,在罗芸眼中,不是过于危险,就是过于劳累,没有一件能让她安心的。

但是她知道,这就是罗意凡想要的风景,作为爱人,她必须隐藏起担忧,全力以赴帮助自己的丈夫,无论如何,罗意凡眼中的美好,便是她一生所期盼的追求。

门前台阶上,仿佛依旧可以看到丈夫的身影,罗芸伸出手去,沿着想象中的轮廓慢慢滑落,眼神中充满爱意,当手收回的胸前的时候,她的指尖碰触到一抹冰凉,那是爱人年轻时送给她的礼物。

玉佩在指尖摩挲,罗芸转身准备进入家门,却猛然之间看到一张与丈夫有九分相似的脸庞,差点把对方误认为罗意凡。

“小筠,你怎么站在门口?”定了定神,罗芸认出对方,柔声问道。

13岁的罗毅筠个头已经很高了,气质容貌与罗意凡越来越相似,有些时候,罗芸恍惚间,真的会把两个人搞混。

罗毅筠看了看母亲总是血色不太好的脸庞,犹豫片刻,伸出手理顺母亲垂落的肩膀两侧的长发,开口说:

“妈妈,你没有必要总担心爸爸,他能处理好一切,你应该多关心一点自己的身体,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会保护你的。”

“你还小,要认真读书。”罗芸低头换鞋,完全没把儿子的话放在心上,罗毅筠瞬间懊恼起来。

他提高一点音量,一把抢过母亲手里的拖鞋,迫使对方看向自己,然后郑重其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妈妈,我已经长大了,这里不比爸爸差,而且一定会比爸爸做得更好!”说完,他不顾罗芸的阻止,替母亲换上拖鞋,把她拉进了家门。

看着有些叛逆的儿子,不善言辞的罗芸闭上了嘴巴,她从不是个啰嗦,喜欢训斥孩子的母亲,总是表现得温和包容,这也令罗毅筠以及两个弟弟平时对她毫无畏惧之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毅筠事事处处都要和父亲比较,好似罗意凡是他的竞争对手一样,罗芸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在她眼里,两者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罗毅筠应该虚心向父亲学习,而不是急着超越父亲。但罗意凡却对此很乐观,甚至还故意出些难题给儿子,助长他‘攀比’的心理。

就像这次,他居然想让儿子参与进血御米案的调查,给他们当小帮手,罗芸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她还是选择相信罗意凡的判断。

‘算了,他们父子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还是省点心,多给他们做几顿好吃的。’

想着,罗芸顺手打开厨房的门,问儿子:“小筠,难得学校放假,晚上你想吃什么?”

“红烧肘子、清蒸大虾、羊肉汤,还有什锦炒饭,材料我都买好了。”罗毅筠钻进厨房里,指着地上一大堆装满了东西的塑料袋理直气壮的说道。

“啊?这么多你吃的完吗?”罗芸不禁哑然。

“当然吃得完,不还有你,保姆阿姨和冬闵夏闵吗?爸爸那些营养餐我们都吃腻了,他不在家,我们就换换口味,冬闵夏闵也很赞同我的想法。”

“你爸爸是为了保持身材,小筠,你将来跳舞,也要控制饮食的。”罗芸劝他,挽起袖子开始整理地上的塑料袋。

罗毅筠却不以为然,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难得一次没关系,妈妈,我现在就去叫保姆阿姨过来帮忙,顺道出去买饮料。”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了厨房

罗芸在他后面问:“你零用钱够吗?”

“够,放心吧。”

“那买完就回来,不需要太多,够你和冬闵夏闵喝就行了。”

“哦!”

对话到此为止,罗芸开始忙碌起来,罗毅筠则朝保姆跟两个弟弟所在的小公园走去,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考验,而这个考验,是他父亲为了测试他的能力而设的局。

正如柳桥蒲担忧的那样,罗意凡确实不想让儿子安于现状,他了解到儿子的聪明才智之后,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他要把自己的理念完整灌输给罗毅筠,让他成为第二个赤眸鬼神,而不是像老刑警期盼的那样,中规中矩的去思考未来。

第八十五章彼岸的空幻第五幕

同样不喜欢中规中矩思考问题的,还有陆绘美,在罗意凡出发前往解决血御米案后续问题的时候,陆绘美却在为米古的新片到处奔波忙碌。

她对朋友向来诚挚,一视同仁,虽然米古多年未见,但陆绘美依然为他的事情忙前忙后,一点也不计较得失,毫无芥蒂之心。

这就是陆绘美令人喜爱的地方,摆脱了年少时的青涩与浮躁,如今的她越发聪慧成熟了,直爽明快的性格,又让她感觉上去不像其他职业女性那么严肃死板。

因此早已年过30的她,依然是众多男人眼中的香饽饽,追求者与少女时代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这些追求者中仰慕她家世财富的也不在少数。

但关键是,洒脱的陆大小姐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即便是父亲推荐的人,她不喜欢照样拒之门外,在这一点上,陆董事长可以说是拿女儿毫无办法。

言归正传,陆绘美与米古正驱车前往陆家开的电影院,他们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已经开始海选演员,就快要进入拍摄阶段,今天,他们想趁着有空,再去看看米古过去的电影。

事实上,这是米古提出来的,陆绘美也非常赞[]同,自从影片提上议事日程之后,她对米古的表现一直赞不绝口。

此刻在汽车里,陆绘美依旧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动作戏,她说:“迷糊,没想到你把舞蹈和武术结合之后,动作居然那么好看,有一场戏里那个360度凌空飞踢,兼旋身躲避,简直太帅了,但是可惜没被剪进预告片,如果我负责后期剪辑的话,一定会把那场戏剪进去。”

米古侧过头朝陆绘美浅浅一笑,他正在开车,不能太分散注意力,等到视线回转,他开口说:“绘美,你不要再叫我迷糊了,怪难为情的。”

陆绘美却撅起嘴,像个小姑娘一样反驳:“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我倒觉得,这样叫你比较亲切,反正我们是朋友,怎么叫都无所谓,你不见得连这都要生气吧?”

“我哪敢?”米古赶紧澄清,打着哈哈说:“只是觉得迷糊真的不太好听,能不能帮我换个绰号?”

“可是迷糊我已经叫顺口了,改来改去,反而觉得生分。”

“绘美你最好了,就帮我改一个吧?回头我表演太极剑给你看,怎么样?”

“真的吗?嗯…那好,我想想……”陆绘美假装手撑着下巴,仰起头来思考,米古偷偷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眼中充满爱意。

等待片刻,米古问:“绘美,想好了吗?”

“…你姓米,就叫大米怎么样?”

“嗤!”米古差点笑出声,他控制着表情反驳:“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点吧?”

“那你想怎么样?叫大侠?还是剑客?”陆绘美挺直身体,双手摆出武打动作,故意调侃米古说:“难道你想要叫世外高人?”

米古瞬间无语,看着陆绘美的表情都扭曲了,憋了好半天,才说:“算了,绘美,你还是叫我迷糊吧。”

“这就对了嘛!迷糊代表的是我们之间的情谊,在我心里啊,你从来就没有变过,还是过去那个糊里糊涂,真诚善良,会在我难过时过来陪我聊天,从不计较得失的大男孩。”

“其实过去的我也是计较得失的。”米古收敛起笑容,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他又打起精神,半开玩笑似的说:“我才没你说得那么好呢!绘美,你太抬举我了。”

“一点也不,米古,过去我对你了解太少了,只当你是个想要成为演员的追梦者,可是现在看来,你简直是潜力无限,不仅能打演,气质外形绝佳,而且勤奋聪明,要是早点出道,现在的名声绝对可以跟意凡比肩。”陆绘美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赞扬着米古。

可另一个却显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努力以及改变,都是为了此刻说话的人,而这个人,心中却对他没有半点爱意。

“绘美,如果…”米古斟酌着说:“如果有一个会功夫,外形英俊,体贴温柔的人追求你,你会答应他吗?”

“嗯?你为什么这么问?”陆绘美很疑惑,收敛起兴奋的表情,看着米古。

前面已经快要到目的地了,米古打了把方向盘,让汽车靠边,缓缓向前滑行,说:“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很好奇而已,因为我发现你很喜欢看功夫动作片,上次你为了去看电影,不是连罗意凡的舞台剧都没有去吗?”

“喜欢看电影跟喜欢会功夫的人是两码事,我只是对动作片很感兴趣而已,不过,若是有个能打的人追求我,我倒是会考虑一下。”

“为什么?”

“因为出门我就不用带保镖了啊!他一个顶三,带出去多风光?”

“哈…你还真会开玩笑,绘美,我们只是在电影里打得好看,实战不一定行的,就像我,膝盖受过几次伤之后,就不敢再大力踢打了。”

“你上次不是说骨头没受过伤吗?”陆绘美问。

“比较严重的没有过,但软骨挫伤有过,特别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膝盖、手腕等地方很容易受伤,反复几次之后,就形成永久伤害了。”

“真的吗?那你以后要小心点,尽量避免再受伤,要不,这次回去之后,我跟投资人说,再给你追加一份保险,还有,下次我改剧本的时候,把那些从高处跳下来的情节删掉,以防万一。”

“谢谢绘美姐,不过,剧本就不用删了,那些空中格斗的情节,观众很喜欢的,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让剧本失去吸引力。”

“没关系,安全第一,再说,我们主打的是侦探推理,稍微删掉一点动作戏观众不会有意见。”

“可我会觉得不满意。”米古把车稳稳停进空位,说道。

他们现在已经到达影院偏门,一处斜坡的下面,正好有两个很宽敞的停车位,米古就把车拐了进去。

下车后,他随即转到陆绘美旁边,很绅士的替对方打开车门。

陆绘美跨出汽车,她穿了一件蔷薇色连衣裙,配米色开衫,脚上是一双圆头小皮鞋,很显年轻,下车时,连衣裙的腰带垂落到车门边上,米古顺手帮她撩了起来。

“谢谢。”

“没关系,我们进去吧。”

说着,米古关上车门,走到陆绘美身边,侧身把自己的臂弯对着她,陆绘美也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勾上米古的胳膊,与他一起走进影院大厅。

里面熙熙攘攘进出的人很多,因为提前知道老板女儿要来,影院经理正站在大门口观望,没想到无意中回头看见陆绘美和米古居然从偏门进来了,他赶紧点头哈腰迎了过去。

“大小姐,你怎么不走正门呢?”

“刘经理,你好。”率先打招呼的是米古,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修身外套,搭配同色系长裤,很显身材,与陆绘美站在一起,非常般配。

陆绘美紧随其后说:“刘经理,三楼放映厅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按照大小姐的要求,三楼今天早上就空置出来了,只有工作人员可以进入。”

“很好,那你去忙吧,我和米先生自己上去就行。在我们看电影期间,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有事我会自己打电话给服务台。”

“好,您请。”经理微微弯腰,让到一边,做出请的手势,陆绘美则拉着米古径直朝电梯方向走去。

途中,进出的人纷纷侧目,但他们毫不在意,有两三个服务员认出米古,红着脸小声尖叫,刘经理马上走过去制止了,并警告她们不许胡乱猜测老板女儿的感情问题。

对于陆绘美的情况,其实所有为他们家服务的老员工都清楚,所以她不用刻意伪装,也不会有人去说三道四。

进入电梯,陆绘美放开米古,很开心的问他:“怎么样?我们家开的影院环境还不错吧?”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高端大气的电影院,太令我震惊了。”米古突然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惊愕的样子,回应道,还夸张的用手捂住嘴巴,惹得陆绘美笑弯了腰。

不知不觉间,她开始喜欢待在米古身边,并不是因为米古有什么特别,而是跟他在一起让陆绘美感觉很轻松,不用刻意伪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像回到了无拘无束的大学时代一样。

“你刚才的样子我可拍下来喽,”陆绘美故意掏出手机扬了扬,转到米古正面说:“要是让你的粉丝看到他们心中的侠客如此不正经,会怎么想呢?”

“随便怎么想都行,反正我叫糊涂,无所谓了!”米古歪过头,故意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

瞬间,陆绘美愣了一下,一丝丝过去的记忆拥入脑海中,令她脱口而出:“不要皱眉头,会有皱纹的,34岁男人的外表是很重要的,尤其是一个演员,你想没满40就去拉皮吗?”

“你说什么?”

“啊!不,没什么?抱歉,我们到了。”

幸亏,电梯门的开启帮陆绘美掩盖了尴尬,她回避过米古的目光,匆匆走出电梯,朝预定好的放映厅走去,背后米古愣了几秒钟,随即跟上,目光中显露出疑惑。

陆绘美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米古不清楚,但他明显感觉到,那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陆绘美在说的时候,瞳孔中带着别样的光芒,与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34岁男人?下次我把这话说给罗意凡听听看,观察一下他有什么反应。’暗自考虑着,米古紧走几步,追上陆绘美。

小小的插曲令陆绘美脸色微红,也不再跟米古开玩笑,两个人默默走进放映大厅,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播出广告,工作人员早已看到他们进入,所以等他们一坐定,广告就立刻结束了。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一栋隐藏在山林之间的二层小楼,被暗色阴影包裹着,瑰异谲诡,如同悬浮在地狱与天堂之间的居所,在屏幕一角,有陆家电影公司的标志。

陆绘美问米古:“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这栋房子放在自家电影院的屏幕上吗?”

“为什么?”米古反问。

带着伤感,陆绘美悠悠解释,“因为它是我跟罗意凡的宿命之地,在那里,我不仅丢失了一直以来信奉的爱情,还差点丢了性命。它的名字叫罗雀屋。你知道吗?那里有一个恶魔,他带走了很多人,让更多的人痛不欲生,元大姐夫妇、蒋兴龙和梁泳心,罗意凡和小芸姐,包括我,都因为这个恶魔,曾经徘徊在地狱边缘。”

“幸好,上天眷怜,我们最终回到了阳光之下,从此以后,我这里……”陆绘美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说:“就少了一大块,至今都无法弥补回去。”

“是因为罗意凡吗?”米古看着陆绘美的眼睛问,黑暗中,那双眼睛闪着如同星辰一样的光芒,美丽极了。

“不是,或许一开始是因为他,但后来就不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看清了某些东西……意凡如今身边有很多特殊的朋友,他们之中曾经有个人说过,他们都是悬浮在地狱与天堂之间的生命,喜爱那平衡点和时光缝隙中的颜色,而且更偏向与地狱,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意凡与他们是一样的。”

回望米古,陆绘美的话令对方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就当前话题接下去,因为他根本与罗意凡不是一类人,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杀人事件。

等待了几秒钟,陆绘美继续说:“我永远都不可能是适合罗意凡的那个人,因为我有太多的牵绊,没办法全心全意陪他去欣赏想要的风景,当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就放弃了,彻彻底底的放弃了罗意凡。”

“你放弃了他,自己的心也缺了一块,这一生,难道真的不想再填补进去了吗?”米古问陆绘美,他根本没有正确理解陆绘美的意思。

陆绘美低下头去,掩盖起表情,手指在看不清的地方握紧,隐约间,似乎有水滴从她眼角滑落,米古耐心等着她再次开口,可是半天以后,陆绘美只说了一句:“看电影吧,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两个人第二次沉默下来,同时看向大屏幕,但他们真的还有心思看电影吗?至少米古是没有的,此刻的他很想弄明白,陆绘美到底在罗雀屋中经历了什么?不是好奇,而是期待,也许,了解了那段经历,他就可以走进陆绘美的内心,帮她把心脏空缺的部分填补起来。

第八十六章彼岸的空幻第六幕

罗雀屋事件对于陆绘美的伤害确实非常大,也是她真正开始了解罗意凡的起始点,了解得越是深入,她就越明白,自己不可能和罗意凡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爱情,还有她的牵绊,她的家庭。

罗意凡从来不需要什么家族势力,因为这代表着他所想做的某些事,将受到不可逆的阻力。所以罗意凡一定要自己变得强大,然后把所有交给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绝对不会阻碍他的后盾,那就是罗芸。

想明白这一点,陆绘美心中的爱情之火也熄灭了,剩下的只有惆怅和对过去的思念,这就是她说自己心里空了一块的原因。

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崇拜自己的家族,而是变得疏离起来,这并非是因为罗意凡给她造成的阴影,她也解释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在乎一些其他东西,比如更广阔世界中隐藏着的,适合她的生存原则等等。

自从米古回归之后,这种模糊意识中的‘不靠谱’想法(陆绘美父亲的评价)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米古身上带着一种与其他朋友不同的亲切感,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过去留下的好感,当初罗意凡让她伤心的时候,十有八九米古会出现在身边,不是聊聊天,就是耍几招功夫哄她开心。

虽然方法毫无新意,但确实让她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奇怪的小演员。

在电影院跟米古谈到罗雀屋,陆绘美是一时兴起,看完电影之后,两个人步出影院,她就把这个话题抛诸脑后了,也不打算以后再来解释,毕竟不是什么幸福的回忆。

可米古却异常认真,时不时想要继续打听一下,惹得陆绘美有些不耐烦。

此刻两个人正坐在一家幽静的店铺里,店铺供应各种饮料面包,环境非常舒适,他们坐在与大门正对着的秋千椅上,身边有雅致的屏风挡着。

秋千椅是左右对称的,中间有悬吊着的小桌,陆绘美缓慢晃动着椅子,目光看向窗外,桌上的百香果汁自从端上来之后,就一口都没有动过。

米古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侧颜看,等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绘美,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怎么了?”陆绘美声音轻柔,语气随意。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只是觉得这里环境很好,想安静看会儿风景。”

“是吗?”米古低下头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葡萄,递给陆绘美说:“吃一个吧,端上来很久了,你都没动过。”

“好。”

依旧是轻描淡写,陆绘美并没有刻意拒绝米古,顺手接过葡萄开始剥皮。

米古说:“对不起!我刚刚的好奇心有点重了,不该询问让你伤心的事情。”

“没关系,罗雀屋事件并不是秘密,当初它就向大众公开了,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那件事的幸存者。你如果真的有兴趣,我可以让意凡把当初的档案拿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其实只是觉得……”米古欲言又止,目光移向桌上的百香果杯,果汁里悬浮着的小颗粒,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游移不定。

陆绘美头也不抬的问:“觉得什么?”

“觉得也许那件事能让我更加了解你,我…希望自己可以体会到你的心情,就像个真正的知己一样。”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朋友和知己是不一样的,就像喜欢不等于爱。”米古反驳,独自面对心爱的女孩,他心中的感情也在抑制不住膨胀,但对面人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一丝情愫,这让他在期待的同时,又有些难过。

陆绘美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顿了顿,突然之间伸手把剥好的葡萄塞进米古嘴里,然后用带着果汁的柔软指尖点了点米古的鼻尖,说:“迷糊先生,你几岁了,还这么感性?”

甜甜的果汁刺激着米古的味蕾,也渗入到他的心里,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显得有些羞涩,与当初少年时的迷糊样子如出一辙。

陆绘美不禁看呆了,这个男人,虽然没有赤眸鬼神的气质,但却充满了安全感,不知不觉间,陆绘美的回忆中,渐渐添上了过去的米古,这让陆绘美自己的心情也变好了。

她本来就不是在生米古的气,所以现在,笑容回到了她美丽的脸庞上,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戴着口罩墨镜的老人正在与服务员聊天,此刻,老人一口喝干杯中的咖啡,走到服务台前结账,准备离开,在离开前,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室内,似乎在寻找有没有遗漏的东西,但其实,他是在看陆绘美和米古。

从门口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非常亲昵,陆绘美还时不时主动肢体互动一下,老人的嘴角因此弯起了弧度,很快消失在店铺外面。

这位老人没有悬念,就是陆董事长,这些年来,罗意凡在做什么,他早就查出来了,对此,他抱着两种矛盾的态度,首先很庆幸女儿没有跟罗意凡在一起,因为陆氏集团的总裁可不是个冒险家。

其次,他比过去更加欣赏罗意凡的胆识和能力了,也愿意集团跟罗意凡长期合作,因为在破案过程中,罗意凡身边凝聚了很多优秀的人才,这些人只要打好关系,再加上自己对罗意凡的恩情,将来对陆绘美有百利而无一害。

关于女儿的感情问题,老人私心里认为,还是要她自己真心喜欢才行。悦达公司少当家虽然有很多优点,但眼前的小演员也不错,至少一段时间观察下来,陆董事长发现米古认真,执着,谦逊,本性纯良,而且还能让女儿敞开心扉。

光最后一点,就很不错了,因为经历过罗雀屋事件之后,陆绘美已经许久没有同一个男人单独出门约会了。

‘再往后看看吧,这小子要能挺得住我的考验,我就给他点机会,栽培一下。’心里想着,陆董事长跨上了停在马路边沿的豪华汽车,吩咐司机开车回家。

汽车缓缓路过店铺门口,从茶色玻璃看进去,陆绘美和米古依然如故,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陆董事长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开始想着怎样给米古出难题考验他。

——

三天以后,罗意凡处理完基金会的事情,回到剧团,一见到陆绘美,他就敏锐地发现对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绘美,你今天心情怎么那么好?”罗意凡走过去,打开话匣子,脸上笑容洋溢,把一个硕大的礼物袋递给陆绘美。

“是什么?”陆绘美立刻问,小跑几步到罗意凡面前,伸出双手把礼物袋抱在怀里。

表面上看来,她还是像过去一样喜欢围绕在罗意凡身边,但实际上,很多细节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接受礼物时,陆绘美就主动避开了两个人手部的接触,这在过去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罗意凡说:“是上次那本杂志上的东西。”

“啊?杂志?”陆绘美不懂他什么意思,愣在原地。

看到她傻傻可爱的样子,罗意凡笑容更深了,歪着头指了指袋子上的标签说:“你自己看吧。”

陆绘美低下头去,袋子上印着一条优雅的小黑裙,上面还有一长串英文品牌名,看到这个,她立刻想起来,自己一个多月前在看杂志时,曾对一条一字领小黑裙很感兴趣,说要托朋友去买。

后来拜托的朋友说,那件小黑裙国内品牌店已经卖完了,让她自己去国外的网站订购,陆绘美嫌麻烦,就把这件事搁置了下来,没想到,罗意凡居然记住了,还帮她买了回来。

抱着礼物袋,陆绘美笑容甜得像要拧出蜜来,她调侃说:“意凡,你也真有意思,以前我那么爱你的时候,你什么礼物都不舍得给我买,现在你和小芸姐结婚了,倒是时常给我买礼物,不怕人误会吗?”

“我什么时候怕过别人误会?”罗意凡点了点她的鼻尖说:“以前不买给你,是因为怕你会错意,现在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还代替陆董事长成为了剧团的股东,我当然要时常送些礼物让你开心喽,要不然,什么时候你不投资、不写剧本了,我不是得亏死?回家也不好跟老婆交代啊!”

“哼!你现在还会在乎我的那点钱吗?拉倒吧!”陆绘美撅起嘴巴,把礼物袋拎在手里反背到身后,跟在罗意凡身边说:“而且小芸姐被你吃得死死的,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意见的。”

“你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罗意凡纠正她:“是我被姐姐吃得死死的才对。”

听罗意凡这样说,陆绘美收敛起笑容问:“意凡,最近小芸姐的身体怎么样?”

“还行,就是腿经常疼,我准备请中医师帮她疗养一段时间,再给冬闵夏闵增加一个保姆,让姐姐轻松点。”

“是啊,小芸姐的身体确实需要好好调理,要不让他去我们家的度假别墅住一段时间吧,那里环境好,医疗设备也齐全,对她一定会有好处。”陆绘美跟着罗意凡走到他的私人化妆间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坐到镜前,开始整理造型,今天下午有个媒体见面会,要宣布剧团最近半年的演出安排,是早就预定好了的。

罗意凡看着镜中的陆绘美说:“谢谢你,绘美,不过姐姐不可能去的,因为她离不开孩子,等冬闵夏闵长大一点,我打算把家搬到工作室附近,这样姐姐就不用老是跟我分开了。”

提到罗芸,罗意凡脸上总是带着掩盖不住的幸福,陆绘美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伤感,她回避过目光,准备结束话题,继续去做刚刚未完成的工作。

却被罗意凡喊住了,他说:“绘美,袋子里还有我给米古买的礼物,作为他上次教我拳法的谢礼,你帮我带给他吧,顺便约他下次一起吃饭。”

“好。”陆绘美应了一声,很自然重新看向罗意凡,眼神有些茫然。

罗意凡突然回过头来直视着她的目光说:“绘美,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米古这个人不错,不要错过机会了。”

“怎么突然这么说?”

“从刚建立剧团开始,我就知道他喜欢你,因为他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盯着你看,当时我曾想着撮合你们俩,但你太执着了,我没办法开口。这次回来,我想他应该是为了你,因为带他出道的老师是香港功夫电影圈的老前辈,人脉很广,他本可以留在香港发展,可他却推了好几部大片,执意要回来,表面上说是想要回家乡发展,但实际上,应该与事业无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不信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陆绘美一时语塞。

罗意凡继续说:“绘美,放过自己吧,好好敞开心扉爱一次,我相信,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我又不是没敞开心扉爱过!可结局一败涂地,把我对爱情的信心都打击成碎片了,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在这里装好人?!”回过神来,陆绘美掩盖起悲伤的表情,故作轻松嘟囔着。

听到她低语的罗意凡瞬间哭笑不得,犹豫片刻走到她面前,主动拉住她的手说:“对不起!绘美,是我辜负了你的青春,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试一试吧,他都等了你那么多年了,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好吗?我看得出来,你对他也有感觉。”

“你又不是神仙,怎么看得出来?”陆绘美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耳根有些微红,低声反驳:“算了,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情没做完呢!”

说完,就转身朝另一边走去,罗意凡目送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关上了门扉。

这一幕,正好被踏进剧团工作室大门的米古看到,他今天来,其实也是来给陆绘美送礼的,因为前几天,陆绘美无意中在他面前提到了喜欢的衣服,所以他特地跑了很远的路去买了过来。

看到罗意凡与陆绘美的互动,再看到陆绘美手中拎着的袋子,米古的心情瞬间阴沉下来,脸色也变得尴尬,他翻过手中相同的袋子,隐藏起标签,转身准备离开。

工作人员看到他问:“米古先生,你怎么刚来就要走?”

“不是,我想起有样东西忘在了汽车里,去把它拿上来。”米古搪塞。

“要不要我帮你去拿,正好我也没什么事,今天罗先生和绘美小姐都在,你直接去找他们吧。”

“不用了,我自己跑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谢谢你。”米古话没说完,就脚步匆匆离开了,这令身后工作人员看他的目光中带上了疑惑,不过很快,他就忽略过去,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回到汽车边上,米古将袋子用力塞进后备箱,然后狠狠盖上箱盖,背靠在上面平复情绪。

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由于心里的妒忌,他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有些微微颤抖,连带着吐出的烟雾也带上了纷乱的感觉。

米古不希望陆绘美看到他这幅样子,因为他答应过陆董事长,要好好做陆绘美的朋友,绝对不能给她任何困扰,这不仅仅是承诺,也是他留在陆绘美身边的必要条件,因为一旦被明确拒绝,他就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可是妒忌让他的心情控制不住烦躁起来,一支烟只抽到一半,烟蒂就被他扔到地上,踩在了脚下,米古用双手狠狠在脸颊上摩擦了几下,警告自己:

‘别再胡思乱想了,迷糊,现在的状态,你就该知足了。’

然后,他闭上眼睛,强行压抑住心中的情绪,让表情变得轻松,转身向楼上走去……

第八十七章彼岸的空幻第七幕

陆绘美回到自己办公室里,她的办公室装修很简单,就一排文件柜和一张方桌,外带一些实用的小家具,空间也不大,完全不像是一个企业家千金办公的地方。

坐回柔软舒适的靠背椅里面,陆绘美陷入了沉思,手中的礼物袋被她随意放在一边,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没有那么重视罗意凡送的东西了。

听罗意凡的口气,以后罗芸和孩子们可能会住到工作室附近来,也就是说,她也许要经常与过去的情敌见面,虽然心里并不是很介意,但从感情上来说,陆绘美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别扭。

‘小芸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陆绘美猜测着。

罗意凡除了那些破案中遇到的危险事情,其他无论什么事,都会第一个跟罗芸商量,想要搬家的事情肯定也不会例外,陆绘美有点好奇,这么多年来,罗芸到底是怎么想她的?

是心有余怨?还是早已释然?罗芸这个人一向隐忍,如果她心里还有怨怼的话,也不会让罗意凡以及自己知道,陆绘美私心里想要两个人见面的时候,相对轻松开心一点。

‘算了吧,八字还没有一撇,我现在想也没用,大不了意凡决定让小芸姐搬家的时候,我送一份厚礼过去表达一下心意,小芸姐是个大度的人,她不会摆脸色给我看的。’

就在陆绘美无所事事,胡思乱想的时候,玻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头也没抬,顺口喊了一句:“进来吧。”

“绘美姐,你在想什么呢?”进来的人是米古,他笑眯眯的,手里拿着一大包零食,走到陆绘美的办公桌一角。

陆绘美坐直身体,有些慵懒的问米古:“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对方手里的东西,那是她挺喜欢的小零食套装礼盒。

米古说:“今天没戏,练功推迟到了下午,早上我就想着过来跟你聊聊,若是绘美姐也有空的话,顺便我们还可以出去喝个茶。”

“可是工作室规定,不允许上班时间随意离开,也不可以在上班时吃东西哦!”陆绘美故意刁难他,双手趴上了办公桌台面。

“啊?那就糟糕了,我好不容易有空……”米古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捂着心口弯下腰去,好像陆绘美不陪他聊天喝茶,他就要生病了似的。

陆绘美笑着伸长手臂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臭迷糊,装什么装呢你!要聊就赶紧坐下,再等一会儿,我就没空了,下午还有新闻发布会要参加。”

“哎呦!”米古假装喊了一声,磨蹭着坐到了陆绘美对面,盯着她问:“发布什么?我能不能提前知道啊?”

“没什么,只是意凡下半年的活动计划,最近,我们又打算全国巡演了,不过要在拍完与你合作的第一部电影之后。”

提到罗意凡,米古的眼神不自觉暗淡下来,他稍稍撇过脸,掩饰性的笑了笑,刻意避开与罗意凡相关的话题。

“最近天气转凉,绘美姐你要多穿点,省得着凉,也不能太劳累,我发现你一累,扁桃体就容易发炎,过去就是这样,身边得常备点消炎药和薄荷糖,多注意休息。”

“嗯,这些东西意凡都有备在工作室里,他还为我特意放了个医药箱在这里呢。”陆绘美不经意说着,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米古的心思。

米古感到心脏一阵抽搐,差点控制不住心里的烦躁,为了转换心情,他站起身环顾了一圈办公室,然后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杯子给自己接了杯速溶咖啡,一边喝,一边问陆绘美:

“绘美姐,我们还是出去找个地方坐坐吧,大家都在忙碌,我这样在办公室跟你闲聊,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没关系,小古,你就待在这里吧,正好今天意凡也在,等他忙完,我们一起聊聊新电影。”

“呃…好吧。”没有办法,米古只好听从陆绘美的意见,重新坐下,并且努力让自己适应陆绘美三句不离罗意凡的说话方式。

看着米古喝咖啡的侧颜,陆绘美心里也在揣测,刚刚罗意凡说米古喜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呢?会不会罗意凡猜错了?对此,陆绘美其实是有所期待的,只是她自己还没有察觉到而已。

所以她不自觉在米古面前连续提到罗意凡,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但对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她很失望。

研究半天之后,陆绘美把视线投向了米古刚刚拿过来的零食包,说:“米古,你买的这组好像跟我上次吃的包装不太一样,我记得上次在网上订购的时候,包装还是奶油色的。”

“那是旧包装,现在专卖店已经统一换成新包装了。”米古回答,一口喝干了剩下的咖啡,把一次性杯子放在桌上,转过头来。

陆绘美调侃他:“没想到你还是个吃货,居然对小零食这么了解!”

“我自己可不敢多吃,身材走形会被公司高层骂死的,只是觉得你可能喜欢吃,所以才稍微了解了一下。”

“哦,我喜欢吃的你为什么想去了解啊?”陆绘美问他,话出口,才发现不太对劲,脸色跟着红润起来。

米古并没有看向她,自顾自说:“因为我们是知己啊!知己就该了解对方的一切喜好,想着她,关心她……”后面省略的话语只有两个字,是米古偷偷用口型说出来的,‘爱她’。

但陆绘美并没有看到他的口型,只注意到了知己两个字,漂亮的大小姐瞬间在心里想:‘如果他过去就已经喜欢上我的话,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表白?算了吧,意凡肯定是搞错了。’

“我还是不觉得朋友和知己有什么区别。”陆绘美故意说,伸手拿起放在地上的白色礼物袋,给米古看,“这是意凡刚刚送我的小黑裙,好看吧,你既然是知己,怎么没想到给我卖一件呢?”她装出一副拜金女的模样,笑容满面,好像很在乎罗意凡的礼物一样。

米古身体稍稍向后仰,打着哈哈说:“绘美姐,饶了我吧,我的那点收入怎么能和罗先生比呢?他可是全剧组最有钱的人啊!”

“谁说我是全剧组最有钱的人来着?”罗意凡的声音突然从两个人身后传来,吓了他们一跳。

米古转过头去,看到罗意凡站在自己身后,他把双手举在面前,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问:“意凡,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连开门声都没有?”

“门开着,我不需要再开门。”罗意凡说道,往后偏了偏头,让他们自己看,随即他又调侃米古说:“没想到你还挺油腔滑调的,怪不得绘美喜欢跟你聊天。”

“你妒忌啊!”米古站起来给罗意凡挪了把椅子过来,嘴里不忘回怼。

罗意凡也不客气,直接坐下翘起二郎腿说:“妒忌谈不上,就是有点好奇。”

陆绘美说:“好了,你们两个别一见面就耍嘴皮子,意凡,你怎么衣服都没换?这样可不能去发布会现场,最近造型师给你挑的新衣服呢?”

“那衣服的式样我和姐姐都不喜欢,我想请元大姐重新帮我设计几套,就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还是请泳心设计吧,最近你不是说他身体恢复状况不错吗?请他设计还能帮蒋老板分担些压力。”陆绘美提醒罗意凡。

“算了吧。”罗意凡翻了翻白眼,说:“我请他设计衣服,会被蒋兴龙骂死的,那家伙现在把泳心当玻璃娃娃一样养着,走路怕摔着,喝水怕烫着,上次我跟姐姐去他们家,那家伙连厕所和浴室都按上了监控器,害的我们都不敢久留,就怕憋死。”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陆绘美没提防罗意凡会当着米古的面把蒋兴龙家的糗事说出来,一口气没憋住,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旁的米古也被她感染了,似笑非笑的看看罗意凡,又看看陆绘美,似乎在等他们解释一样。

罗意凡问他:“米古,你听说过兴龙餐饮有限公司吗?”

“听说过啊,五六年前,兴龙餐饮在国内可是酒店业和零售业的巨头,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转让了,现在它旗下所有的超市和酒店都已经改了名字,你说的那个蒋兴龙不会是过去兴龙餐饮的董事长吧?”

“对啊,就是他,他也是我们的老相识了,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发生连环杀人事件的罗雀屋,就是他的房子。”

“呃…真,真的吗?”米古表示非常震惊。

陆绘美接上他的话尾说:“千真万确,现在罗雀屋已经被改造成旅游景点了,他偶尔也会带着爱人一起回去看看,他的爱人,曾经是木槿花设计公司最优秀的设计师哦。”

“木槿花设计公司?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元木槿女士开的公司,我有一次参加宴会,见到过元木槿女士,非常漂亮有气质的一个人,听说她最得意的弟子叫梁泳心,大概就是你们刚刚说的泳心吧?我还以为梁泳心是男设计师呢!没想到她居然是蒋老板的老婆?”米古露出好奇的神色,说道。

“不能那么说,”陆绘美摇了摇头,纠正米古说:“应该说他是蒋老板的伴侣。”

“为什么?”

“以后你见到他们两个就会明白,小古,我刚刚听工作人员说,你拿了一个白色的大袋子过来,样子跟我送给绘美的礼物差不多,东西呢?怎么没见你放在这里?”

几个人聊蒋兴龙聊得正嗨,罗意凡突然之间就改变了话题,令米古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陆绘美来了兴致,瞪圆了漂亮的眼眸,问道:

“你是不是看上了我们工作室的哪个小姑娘,想偷偷送礼物给人家,怕我有意见,才拿个零食礼包来打发我的?”

“我…这个……”米古语塞。

“绘美,人家给小姑娘送礼,你有什么意见?是不是你自己心里……”罗意凡插嘴,意有所指,托着腮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怎么可能?!”陆绘美吼着,眼角却在偷瞄米古的反应。

“那个……”米古还是语塞,冷汗从他额头上冒出来。功夫片男神此刻像个被拆穿了秘密的小孩,一脸尴尬。

而另外两个人却好像没看到他的反应一样,继续在那里斗嘴,争论米古到底喜欢的是他们工作室的哪个小姑娘,最后,在罗意凡的刻意带动下,陆绘美‘气愤’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米古‘求证’:“迷糊,说!到底是送给谁的?!”

“我…呃!那个,这个……”米古就差喊救命了,求援似的看向罗意凡,没想到罗意凡还要‘狠’,直接两手一摊离开了办公室,留给米古一个背影,让他自己看着办。

等罗意凡走远,陆绘美看了看米古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也软了,觉得他们不该欺负‘老实人’,拿他找乐子,于是缓和下语气说:“告诉我吧,小古,如果合适,姐帮你撮合撮合。”

“我说了怕你生气。”

“难道是我们办公室最漂亮的小谷?”

“不是……”

“是最可爱的小悦?”

“不是……”

“是身材最好的小布?”

“不,不是……”

“那到底是谁?快说!!”陆绘美终于被米古逼得失去了耐心,再次提高音量吼了一句。

米古正在寻思该怎么跟陆绘美说,被她吓了一跳,猛地挺直身体把实话给蹦了出来,“我我,我是送给你的!”

“啊?”

“我上次听说你喜欢一条新款式的小黑裙,但因为太忙没时间去买,于是我跟同事打听了一下,就去买了,没想到今天看见罗先生买了条一模一样的给你,所以我觉得不能送重复的东西,才回汽车拿了零食包来,其实,这个零食包是我打算趁经理人出差,自己偷偷吃的。”像竹筒倒豆子一样,米古一口气把话说出来,憋得满脸通红。说完连正眼都不敢看向陆绘美。

陆绘美也是被他逗乐了,强忍着笑意,冲着米古说:“快去拿来!”

“是,是,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米古就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活像个接收到长官命令的士兵一样,冲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陆绘美心里没来由漫上了一股温暖的感觉,嘴角的笑意也因此更深了。

好吧,有罗意凡这位神助攻在,米古和陆绘美还愁不能成吗?他们俩的情节也该暂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视线要转向我们的怨侣莫海右和颜慕恒了,希望血御米案的后续调查能修复他们的感情裂痕,让两个人真正得到幸福。

第八十八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五幕

时间回到三天以前,下午

莫海右猜得没有错,颜慕恒离开公寓之后,就直接去了罗意凡的剧团,彼时,为了适应剧团发展,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办公地点,在罗意凡的家乡,更是设置了三个。

陆绘美办公的地点是总部,也就是最早开设工作室的地点,其余两个,一个开设在罗意凡基金会大楼附近,主要功能是方便他处理一些剧团临时或者紧急事务,开个小型记者会等等。

这里陆绘美不会去,是罗意凡个人使用的,工作人员不多,只有一间大办公室和一个对外的大厅。办公室用挡板隔成很多小间,就像大企业内部的办公室一样,是大伙一起共用的。

颜慕恒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个办公地点。最后一个办公地点比较特殊,我们以后再来描述。

现在言归正传,颜慕恒不消半个小时,就把车开进了工作室专用的停车库里,从后门小楼梯进入的内部。

他刚一露头,还没有开口打招呼,一个年轻女孩就带着惊喜跑了过来。

“小恒,好久不见,你的伤好些了吗?”女孩的声音轻盈明快,带着少女特有的活泼感。

颜慕恒朝她笑了笑说:“好多了,樊燚。”

他朝着女孩走过去,并伸出右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热情一点。樊燚是血御米案的幸存者,案件结束之后,她就留在了罗意凡的工作室里面,一来是为了维持生计,因为案子带走了她所有的家人,原来的房子也已经付之一炬。

二来是为了配合颜慕恒的工作,因为一开始血御米案件的后续调查几乎都是颜慕恒的处理,为了避开莫海右,所以才把樊燚安排在了罗意凡这里。

樊燚原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范觅鹛,名字是他当大学美术教授的祖父起的,祖父生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画花鸟,尤其是山鹛,所以给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也起名叫做鹛。

在樊燚的回忆中,祖父是个做事说话都温柔可亲的人,从不会大声吵架,对她也疼爱有加,总之,比那对只顾自己挣钱的父母要好太多了。

每次跟着父母回老家,都是樊燚最幸福的日子,她可以抱着一大堆零食,边看电视边啃,绝对不会有人来骂她,因为骂她的人都会别祖父怼回去,她还喜欢听祖父叫她‘小背串’,那是山鹛的小名,也是她的。

但在案发之后,因为她对家人的‘伤害’,不再有人叫她‘小背串’了,亲戚们全都在背后偷偷叫她‘长尾巴狼’,这同样也是山鹛的小名,但却不能让樊燚感受到一丁点儿亲切,反而充满了憎恶。

樊燚是个叛逆的孩子,她没有太多细细碎碎的想法,爱憎分明从不掩饰,即便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案发之后,只有颜慕恒一个人看懂了她内心的执着,并无条件帮助她,所以,她把颜慕恒当做了自己人生中的港湾,当然,樊燚不知道颜慕恒已经有了伴侣。

现在,樊燚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颜慕恒,一看见他来,立刻像变了个人一样,带上了少女的羞涩感,还主动用手勾上颜慕恒臂弯,拉着他往工作室里面走,其他同事知道樊燚的性格,所以也只当做没看见,自动忽略两个人的行为,甚至有个女同事还走到樊燚办公桌边上,把她正在填写的一叠文件拿到了自己桌上,继续帮她完成。

颜慕恒问樊燚:“你是不是没好好完成工作,又耍任性脾气了?”

“没有,小恒哥哥,你给我安排的工作,我怎么可能不好好做呢?”樊燚笑嘻嘻的,把他推进了最里面一个隔间里,那是罗意凡办公的地方。

樊燚进去时,是用脚把门踢开的,而且身后那个帮她干活的同事,她也没有回头对人家说声谢谢,颜慕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

等到剩下他们两个,颜慕恒给樊燚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她放开自己坐下,然后直接了当的说:“小燚,你太没礼貌了!”

樊燚用脚踢着地板缝隙,不吭声,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眼波流转间,睫毛似乎有些湿润,颜慕恒心软了,他知道樊燚吃了不少苦,性格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改的,所以坐到樊燚面前,对她说:

“看着我,小燚。”

“嗯。”樊燚乖乖的抬起头来。

“这里不是我开的公司,是我朋友的,我把你介绍过来,跟他保证过你会安分守己,好好工作,你不能让我打脸,对不对?再说,好好工作就能多挣钱,你也能早点把家里的债务还完,早点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

“是老板跟你说了什么,小恒哥哥才过来批评我的吧?”樊燚嘟起嘴巴说:“老板先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张脸难看死了,一点也不帅,那么多粉丝喜欢他简直是浪费资源。”

“小燚,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对于樊燚这种完全不把别人好心当回事,恶意侮辱别人的态度,颜慕恒的火气也上来了,虎起脸对她说:“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以前有父母护着,现在必须改变,否则你很难在社会上生存。”

“以前他们也没有保护过我,哼!我都是靠自己过来的。”

“生活费是靠你自己挣的?饭菜是靠你自己煮的?手机、电脑、你拿去跟同学炫耀的那些好东西都是靠你自己买的吗?!小燚,你的父母才是最关心你的人,你不应该那么说他们!”

“那是他们的责任,生了我就该养我!不然生我干什么?!”提到父母,樊燚的表情一下变得狠戾起来,好像听到了仇人的名字一样,她对颜慕恒低吼:“我永远不可能忘记,他们杀了我的祖父!”

“你的祖父是畏罪自杀!”颜慕恒纠正她,可是却迎来了小姑娘更加激烈的反驳。

“是他们向警方告密,祖父才活不下去的,如果他们有一点为人子女的良心,就不会拆祖父的台!”

“那是你祖父陷害他们在先!”颜慕恒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樊燚说;“他们是为了保护你,才对警方说实话的,小燚,我想问你,你有一点为人子女的良心吗?”

“没有!从祖父死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了!祖父死在监狱里,都是拜他们所赐!”樊燚的情绪完全被颜慕恒带动起来了,她紧跟着站起来,不管不顾一把抱住颜慕恒,说:“小恒哥哥,我一直相信你能理解我的感受,要不然,你也不会帮我说话,救我的命。所以,你不要再对我凶了,好吗?”

“唉…我不是对你凶,我只是想你明白事情真相,把思想转过弯来。你未来的人生还很长,不能总是这个样子,得学会体谅别人。”

“不需要,我会体谅关心你就够了,反正我未来的人生里只有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小燚,别说不可能的话。”颜慕恒无奈拨开她的手,说道。

这话一下子让樊燚眼泪汪汪,她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两个人正在纠缠,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颜慕恒借机甩开樊燚的手,走过去接电话,小姑娘在背后恶狠狠盯着电话机,好似要吃了那部冰冷的机器一样。

打电话来的人是罗意凡,他没想到颜慕恒在他办公室里,问道:“小恒,你是来找樊燚的吗?”

“是,老师给了我两样东西,其中有本笔记本,上面的一些内容让我很在意,我想跟樊燚谈一谈。”

“是她祖父死前留下的笔记本吗?”

“是,意凡,你怎么不对我说实话呢?小燚根本就没有认真工作,一定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吧?”

“没事,在我这里,她顶多欺负欺负老实员工,惹不了大麻烦,小恒,我说句实话,你把她放在我这儿还真是明确的选择,她这幅样子,要是去其他公司,估计就分分钟被人扫地出门了。”

“我很抱歉。”

“小恒,你不用道歉的,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小姑娘在我面前苦头没少吃,你只要不介意就行了。”

“怎么可能介意?我还要感谢你,你给她吃的苦,都是让她能独立生存的宝贵经验,拿钱还买不来呢!”

“哈哈,你理解就好。不过啊,有句话我要提醒你,樊燚似乎很喜欢你,她是那种偏执的女孩子,认准一件事不怎么会回头,脑筋又不是太聪明,你最好小心点,尤其是小左的事,小左现在一心一意想着你,你不要因为她,伤害了小左。”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颜慕恒回头瞥了一眼还在生气的樊燚,说:“小左没有参与血御米案,不太有机会见到她。”

“现在可不一定了。”

“为什么?”

“因为老师已经把血御米案的一部分调查工作交给了小左,而且我估计,以后他还会逐步全面接手。”

“什么时候决定的?如果交给小左的话,老师怎么还会把证据送到我这里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但我猜,可能这不是老师一个人的意思,警局里的人应该也有说话。昨天,我的委托人来找我,说是前几天警察去过他那里,拿走了一样重要物品,很可能会暴露他的秘密,让我帮他找回来,我反复思考,觉得这不可能是老师的主意,一定是小左发现了什么,让警察去的,你最好小心一点,小左很可能随时猜到范觅鹛在我这里,她改了名字也很难瞒得住。”

“那怎么办?以小左的聪明才智,就算我把她转移到其他地方,也很难躲过。”颜慕恒开始焦急起来,他最担心的不是小左找到范觅鹛,而是找到他自己,因为现在,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小左解释失踪的原因。

“我的意思很简单,直接把她推到小左面前,让小左去调教她,至于委托人的秘密怎么保全,我自有办法,你就不用管了。”

“可她万一把……”

“放心吧,她供不出你来,你不是跟她说过吗?你是案件的秘密调查人员,不可以把你的身份对任何人讲,这小姑娘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自己认定的人死心塌地的好,所以,她不会对小左提起你的,要有什么难解决的事情,她也只会推到我身上。”

“可你不是麻烦了吗?”

“不麻烦,她这样做对我有利,反正你别管了,小恒,你只要不让小左察觉到小姑娘对你的那点心思就行,不是我说,你这个人太心软,对付小燚这样的小姑娘,就该比她还不讲道理,交给小左跟我,比跟着你要好得多。”

“好吧。”颜慕恒无奈回应,但罗意凡下一句话瞬间又让他提起了精神。

罗意凡说:“小恒,正好今天你接电话,有件事我不得不说,我听姐姐说,小左似乎因为拼命工作,累垮了身体,最近胃一直不好,在警局里经常吃不下饭,有一次还痛得脸色煞白,把小右都给吓傻了,小右跑过来跟姐姐哭诉,姐姐才知道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离开他也已经那么多日子了,如果你的心还在他身上,那就借着血御米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吧,如果不想再回去,那就尽早想办法把话挑明,也好绝了小左的希望,老师跟我都是这个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这边会让姐姐多去老师和小右那里走走,了解小左的情况,我还让姐姐晚上去地铁站,跟小左谈谈血御米案,顺便劝解一下他,姐姐的话,小左应该会听一些的。”

“……谢谢。”

罗意凡的话让颜慕恒的心狠狠抽紧,仿若被皮鞭抽到一样,但他无言以对,只能说出最简单的两个字,来表示感谢。罗意凡也不好再说什么,让颜慕恒找来工作室留守的管理人员,就这样结束了两个人的话题。

移交了电话听筒之后,颜慕恒无心再跟樊燚争辩,他满心都在想着莫海右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心思去问小姑娘什么问题了。在私心里,颜慕恒还是深爱着莫海右的。

“小燚,我待会儿还有事,这样吧,你放工后到出租屋边上的小吃店去等我,我晚上六点钟去那里跟你会和,有些事要问问你,行吗?”

“好,小恒哥哥,你要准时来哦。”

“放心吧,还有,以后对一起工作的同事态度好一点,多想想别人的感受,也不要再跟过来调查的刑警怄气了,他们说的都是实话,知道吗?”

“我……”樊燚还想辩驳什么,但看到颜慕恒铁青的脸色,她总算是把话咽了回去,点点头表示应诺,跟着颜慕恒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这时,刚刚替她完成工作的同事,已经把文件放回了她办公桌上,见他们出来,对樊燚说:“小燚,文件我填好了,你再检查一遍,给管理送过去。”

“哦。”樊燚的视线还定格在颜慕恒身上,面无表情应了一声,等喜欢的人踏出大门,她才坐回去开始工作。

颜慕恒匆匆回到自己座驾里,发动汽车朝某家大型诊所疾驰而去,以前,他曾经在那里配过中草药,对莫海右的胃病效果很好,他打算去多配几副,拜托罗意凡的姐姐给莫海右送去,他不能偷偷去,因为这样很容易让莫海右猜到是谁送的药。

莫海右胃痛的事,罗意凡没有说谎,小右恽夜遥确实对罗芸说过莫海右的身体状况,只是没他说得那么严重,罗意凡想试试,颜慕恒会怎么做,他在电话里听自家员工说,颜慕恒放下话筒就立刻走了,而且脸色很差时,心里就确定,颜慕恒以前所有的冷淡态度,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他对莫海右的爱没有减少半分。

这样就好办了,只要想办法让颜慕恒过了心里的坎,两个人十有八九会成。

不管罗意凡嘴上说得有多么轻松,其实他心里,也跟罗芸一样,希望颜慕恒和莫海右少遭点罪,早日和好。

第八十九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六幕

这边颜慕恒去了药店,而另一边,莫海右还在自家研究曼陀铃琴拨片中隐含的秘密。

他要准备的东西早已经准备好,放在常用的黑色皮包里,搁在书桌一边。现在,他正目不转睛盯着桌上台式电脑里放大的图片,思考着。

图片上呈现出几组数字,以及对应的一些文字和简笔画,那是莫海右刚刚从手机照片中比对整理出来的。

数字代表页码,我们按照页码、文字、简笔画的顺序来简单罗列一下:

16,5月21日,服用御米壳碎末六克,症状不见缓解,继而又服用三克,我现在对此已经有了一些依赖,不能再增加剂量了,未被碾碎的那些还是扔了吧,按照过去的老方法。

此处没有简笔画,但有一个很重要的提示,御米壳,这东西莫海右知道是什么,并且知道它的医用功效,3~9克是正常的服用剂量。

在血御米案的破案过程中,嫌疑人的口供不约而同都提到了血御米这三个字,因此案件才会以此来命名,但案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御米壳,新鲜的血御米和御米壳有一定区别,用途也不尽相似,而且,日记的作者,也就是范觅鹛的祖父,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类似的症状,根据警员和医生的描述,他身体非常健康,根本不可能需要用御米壳来治疗疾病,所以莫海右暂时无法想明白他这样写的意义所在。

19,12月28日,临近过年,去满谷地走了一圈,样子类似荒郊野外,残骸也越来越少,那些轻飘飘的,杏色的东西还是那么多,不断的被风吹起,又从天空中落下来,心情因此变得郁涩,于是返回农家,吃了一顿颇和口味的饭菜,想住一晚再回,但最终还是因为那件事,不得不提前返回。

此处有一副简笔画,画的是一个小姑娘,边上还有一只山鹛,山鹛尾部被橡皮擦掉了,大致可以看出形状像是往上翘起的狗或者狼的尾巴。小姑娘应该就是范觅鹛,但画中的形象姿态实在不敢恭维,脊背拱起,双手弯曲向前伸,脸部的表情,就好像输入法中代表滑稽的头像一样。

根据莫海右的了解,范觅鹛祖父应该是最最疼爱她的人,如果日记真的是出自于她祖父的亲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孙女画成这幅样子呢?难道是在开玩笑吗?对此,莫海右同样无法做出准确推断,也不想对一个老人武断下定论。

但擦掉的尾巴依旧让他很在意,案发之后,大部分范觅鹛的亲人,以及他父母和祖父的朋友,都把小姑娘称为长尾巴狼,法医先生查了一下,山鹛确实有一个别名叫长尾巴狼,他们这样说法的原因并不难猜测,范觅鹛虽然没有犯什么罪,但有些地方的作为让人难以容忍。

除了小姑娘之外,还有两样东西令莫海右非常在意,第一是轻飘飘的,杏色的东西,光看文字描述,根本猜不出来是什么,如果要生搬硬套的,御米壳是浅棕色的,也可以认作是比较深的杏色,但御米壳好像不能用轻飘飘来形容吧?

第二日记作者说返回农家,就能说明满谷地可能在某地农村的附近,这个只要查一下当事人经常去的地方,就可以推断出来,问题是他所说的那件事,还有言语中表现出来的情绪。

首先,杏色的东西让他心情变得郁闷,证明他很不喜欢这样东西,但又不得不去看,然后回到农家,吃了顿可口的饭菜,准备住一晚,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应该是变好了一些,但他却在此时想起了某件不得不做的事情,只能提前返回,所以最后两句话语中,又体现出了一种无奈的感觉。

23,12月25日,一年过去了,如今我的计划已经达成,但却没有得到最好的结果,我知道很快,警方就会调查到他们,所以我决不能让他们去满谷地,也不能让他们见到那些褐色的飞蛾,因为飞蛾跳舞,必然在我的颈椎被压断之后,带来更糟糕的结果。

这段话,是最后一段,也是让法医先生揣测最多的一段,12月25日这个日期,莫海右知道,那天范觅鹛的父母在警局里录最后一次口供,推翻了之前所有的供述,也正是因为那次口供,让警方人员把矛头指向了范觅鹛的祖父,最终破获血御米案。

如果日记中写的12月25日,正是法医先生现在所想的日期,那么之前两篇的发生日就好推算了,还有,这最后一篇文字,可以证明,日记作者绝对不是清白无辜,至少他知道一些警方还未查出的真相。

日记是从范觅鹛祖父手中得到的,而且鉴定下来,笔迹确实与他家发现的其他手稿相同,这是柳桥蒲提供给法医先生的信息,但疑点是,交出日记的时候,范觅鹛祖父并没有亲口承认这是他写的,而且很快就自杀了,就在即将接受审判前的一个星期。

根据当时的监管人员说,自杀事件发生在半夜,老人死的时候没有一点动静,脸部表情还保留着睡觉时的姿态,后来法医鉴定,他是中毒而死,毒药应该是藏在牙齿缝中,外面包了糯米纸,在糯米纸融化之后,随着口水一起流入胃中。

但奇怪的是,老人收监之前,监管人员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搜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物品,当然牙齿是除外的,但如果事先毒药就藏在牙缝中,那他绝不可能坚持过半天以上。

如果他一进入监室,就把毒药包取出来,藏在某个地方也不可能,因为监室里每天都会例行检查,监控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不要说一小包毒药,就连一根针一个线头都藏不住。

(注:目前我的小说用到毒药的部分,不会写明毒药的名称、致死剂量、混合成分、以及相应的致死时间等等具体信息,一些死亡后的体征描述也会相对简单,或者稍加修改,以免造成不良影响,请大家见谅。)

法医鉴定出来的死亡时间,与老人死前最后一次例行检查相隔了仅仅半个小时,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嘴里还有不少未融化的糯米纸,毒药也没有全部融完,根据调查结果和现场照片来看,莫海右觉得,即便是在沉睡状态下,毒药被塞进牙齿缝中,也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

可是沉睡状态下,他是怎么把毒药塞进自己牙齿缝中去的呢?根据例行检查的人员说,他们最后看到活着的老人时,他的健康状况良好,行为态度也没有任何异常,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可以确定并没有睡着。

难道他是把毒药塞进嘴里之后立刻睡着的?这里可以排除他同时使用安眠药的可能性,因为老人的胃里、嘴里都没有检查出安眠药成份,因此,根据以上种种,很难判断老人是自杀还是他杀。

但实际情况是,警方经过细致的调查之后,确定在老人死亡的当天夜晚,没有任何可疑人员靠近过他,所以,他杀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只能判定为自杀。

话归正题,我们回到日记上面,‘如今我的计划已经达成,但却没有得到最好的结果。’这句话同样体现出两个问题,第一,日记作者的计划是什么?第二,他所想要得到的最好结果是什么?

如果日记确实是范觅鹛祖父所写,可以推测,计划有可能就是指他陷害范觅鹛父母的作为,而想要得到的最好结果,则是他自己逍遥法外,让小两口为他的罪行买单。之所以要陷害,老人到案后供述称,他是因为妻子留下的遗嘱心有不甘。

范觅鹛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长年以来,两个人都处在一种面和心不和的状态中,范觅鹛祖母就是怕老头子不肯把家产留给儿子,所以才提前写好了遗嘱,因为当时家里的财产都写在老婆名下,所以在她死后,范觅鹛祖父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假装与儿子一家亲近。

‘我绝不能让他们去满谷地,也不能让他们见到那些褐色的飞蛾,因为飞蛾跳舞,必然在我的颈椎被压断之后,带来更糟糕的结果。’

这几句话除了第一句之外,其他都很难揣测,所谓的满谷地,只在日记中有提到,可以确定它一定是个假名,也许是已经调查过的某一个地方,也许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去过的现场,反正不管怎么样,日记中如此写,就证明有可能满谷地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还没有调查到的罪证。

褐色的飞蛾究竟指代的是什么?日记中的飞蛾跳舞,颈椎被压断,以及带来更糟糕的结果又是什么意思?莫海右觉得,这些都是当前尽快要弄清楚的问题,还有,关于颜慕恒,为什么范觅鹛祖父不惜以身犯险,也要置颜慕恒于死地?

莫海右静静盯着屏幕,曼陀铃琴拨片上只有16,19,23三个数字,他所能拍下来的,也只有与这三个数字对应的日记内容,其他暂时还看不到,所以没有办法推测出更多的东西,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关于满谷地的线索肯定不止这些,也许警方还有漏网之鱼没有抓住,如果让颜慕恒继续去调查满谷地,可能会让他的生命遭受到第二次威胁。

这是莫海右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这次他必须自己去,但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弄到留在罗意凡那边的秘密资料,还有现在颜慕恒手中日记上的剩余内容。

拨片现在的主人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但他还不能自己去直接调查,因为那样就会引起罗意凡的注意,让他们猜到自己参与了血御米案的调查,颜慕恒可能会因此直接退出,把案件所有后续工作全部交给柳桥蒲。

罗意凡也可能有所防备,把相关于委托人的部分资料隐藏起来,罗意凡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所以得谨慎行事。

至于日记上的内容,既然柳老师已经暗中帮了他一次,那就不会介意再帮一次,老师把日记送到颜慕恒手中之前,不可能不看,所以相关重点,他可以找机会去询问老师,不过,这件事宜早不宜晚,因为颜慕恒随时随地有可能抢在他之前,先找到满谷地。

想到这里,莫海右闭上了眼睛,心中挥之不去的担忧和不安渐渐攀上神经,填充进灰色脑细胞之间,他深呼吸想要摆脱它们,但是完全没用。

自从他确定自己的爱之后,这两种感觉就如影随形的伴随着他,一天比一天更加强烈,甚至让他害怕到发抖,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失去颜慕恒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也许到时,他连生活下去的勇气都会丧失。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小恒,这次就让我来承担风险,而你,只要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就够了!’再次默默许下诺言,莫海右睁开双眸,视线穿过窗外的斜阳,望向远方。

阳光在他的瞳孔下反射出晶莹,那是曾经雪山上不落的雪女之泪,也是颜慕恒不惜一切代价追寻的永恒之心,如今,璀璨依旧,但追寻者又在何方呢……

第九十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七幕上

最终,从诊所出来的颜慕恒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想法,决定自己去给莫海右送药,其中做主要的原因,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小左,想亲眼看看对方的状况。

确实如罗意凡猜测的那样,颜慕恒心里根本放不下莫海右,他的所谓离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折磨小左也折磨着他自己。

不到半小时,汽车就接近了莫海右所住的小区,颜慕恒放慢车速,慢慢沿着小区周边行驶,临近下午4:30,街道上十分热闹,他的汽车夹杂在其间,显得毫不起眼。

颜慕恒的目光掠过排列整齐的楼房,定格在不远处一栋公寓楼的三层阳台上。阳台朝南,即便是临近傍晚,光线也很充足,莫海右的书房就在阳台隔壁。

小左喜欢在阳光充足的环境里思考,私底下,他的内心其实同小右一样渴望灿烂、美丽的事物,冷漠不过是他的假面具而已。

找到最合适的位置,颜慕恒把汽车停稳,他的视线越过车窗、灰色的阳台墙面和悬挂着素色布帘的透明玻璃,集中到房间内部,在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沉思。

颜慕恒在心里想象着人影的面目,不自觉间,眼神变得温柔,人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站起身绕过书桌,打开阳台与房间相连的门扉,走到阳台上,环顾街道。

两个人维持着互相‘观望’的姿态很久,直到夕阳映红天空,颜慕恒才不得不收回视线,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是下午5:09,离他和樊燚的约定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得抓紧时间了。

带着留恋,颜慕恒看向阳台上的人儿,用口型跟他说了句‘对不起’,就准备倒车离开,他想把胃药放到小区门卫处,拜托门卫帮他送进去,现在来都来了,再去担心小左因此猜测到什么,也是多余,反正他目前住的地方小左暂时不会知道。

颜慕恒相信柳桥蒲和罗意凡会替他保密,所以并不担心行踪暴露,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老刑警居然已经把他的住址告知了莫海右。

而此刻的莫海右,正在盘算着如何抢在他前头,去干那些‘冲动’以及‘危险’的事情。

过去的颜慕恒总觉得,他所做的事情在法医眼里,都是非必要且愚蠢的,这种感觉让他看不到自己的担当,看不到小左的心意,只看到了对方的冷漠和所谓智慧上的差距。

事实上,小左一直处于矛盾的漩涡中,他的情况,跟当初徘徊在刑警和法医之间的恽夜遥非常相似,但小右会放低身段,在不破坏原则的基础上迎合对方的心意,而小左,这方面比小右要差得多。

小左除了破案,生活中某些方面并不‘聪明’,尤其是感情上,颜慕恒就是因为太高估他,才会导致自己的心里产生‘不平衡’,从而越来越畏缩,导致如今的‘逃跑’。

反正不管怎么样,颜慕恒此刻的心理状态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变回过去那个自信,充满勇气的守护者。

言归正传,颜慕恒开着汽车前往小区门卫处的时候,小左莫海右在干什么呢?他正飞快的披上外套冲出家门,准备去假装偶遇,堵颜慕恒的去路。

莫海右是远视眼,看远处的事物要比颜慕恒清晰的多,虽然他刚刚走到阳台上,不过是想透透气而已,但站在阳台上不久之后,他就从人群中认出了颜慕恒所开的汽车,就在今天上午,他才见过这辆车,所以绝不可能认错。

不管颜慕恒主动到他家附近是为了什么?在莫海右看来,这都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假装无意之中碰面,颜慕恒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掉,而且他必须得跟自己解释,为什么会失踪的原因。

以颜慕恒的性格,不可能直截了当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语,这样一来,他就等于主动回归了,这比莫海右拐弯抹角再去想办法让他回归,要省力得多,罗意凡也不会再造成阻碍。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莫海右一路飞奔,当他气喘吁吁到达门卫处的时候,颜慕恒的汽车果然停在外面,不过,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缓了口气,莫海右指着汽车方向问值班门卫,“大叔,你看到从这辆车上下来的人去哪里了吗?”

“好像到对面超市里去了。”门卫正在摆弄对讲机,头也没抬,回答道。

莫海右道了声谢,便匆匆向马路对面跑去,横亘在他前面的马路并不是很宽阔,对面停着一辆出租车,正好挡住超市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超市,身形样子很像颜慕恒。

‘小恒,我们马上可以见面了,你等着我。’在心里默默祷告,莫海右大踏步穿过马路,绕过出租车,朝超市里面跑去。

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垂落到额前,有几缕还翘了起来,外衣扣子全部敞开着,一边领口向内翻,袖子被他捋到手肘上面,与平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现在法医先生顾不得这么多,他满脑子只想着要拦住颜慕恒。

一把推开玻璃门,法医的视线立刻在超市内部来回搜索,确定门口区域没有之后,他毫不犹豫走进货架挡住的地方,一排一排查看过去,超市里的客人不多,营业员正在结账,基本上没有人会去关注他。

就在莫海右走出第三第四排货架之间,路过收银台,准备转入第四第五排货架之间的时候,他眼梢瞥见门外出租车边上多了一个男人,仔细一看,正是颜慕恒,他扶着车门跟出租车司机在说话。

“不好!”

来不及多想,莫海右立刻朝门口冲去,颜慕恒大概察觉了他的行为,所以想坐出租车离开,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太着急,法医忽略了超市门口面包柜突出的金属框架,猛地一下,他的头撞到框架,整个人向后反弹,跌坐在了地上,一缕鲜血从他的头发之间滑落下来,胳膊也被划破了,红色染上卷起的衬衫袖子边缘,继而滴落到地面上。

柜台营业员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坏了,呆愣几秒钟之后,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扶起莫海右问:“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擦伤……”莫海右嘴上回答,目光却直勾勾盯着超市玻璃墙外面,此时,出租车已经缓缓向前驶去,坐在里面的颜慕恒根本就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这令莫海右万分失望,眼眶也红了,他低下头去,想要用手背擦掉额头上淌下来的血,手腕却被营业员抓住了。

“先生,你不要用手擦,容易感染,我同事去拿药箱了,我们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好,谢谢。”莫海右的声音很闷,带着沙哑,好是很难过的样子,正想放手去给他搬把椅子过来的营业员,不禁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此时他才惊觉,眼前的人似乎同某个知名演员很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好奇,在两个人互动的时候,其他超市里的客人也围拢了过来,他们之中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小右身上。

“哎!这不是W市的小少爷恽夜遥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太不可思议了!快,快把手机给我!”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对着同伴喊道。

她的声音让莫海右瞬间反应过来,刚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包围了,身边十几个人纷纷拿出手机,想要朝着他拍照,没办法,莫海右只能抬起胳膊挡住脸。

“很抱歉,各位,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请不要……”

“请不要对着他拍照,把你们的手机放下来!”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随即,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猝不及防被人推开,发出小声惊叫,来人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将法医纳入怀中,用身体挡住,朝超市外面走去。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懵了,纷纷呆愣在原地,一两分钟之后,营业员回过神来,想要开口叫住莫海右,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超市,只好怏怏闭上嘴巴,驱散客人,回到了柜台里面。

——

鼻尖碰触到温暖的胸膛,幸福感侵入内心,莫海右感觉,喜悦就像春天的花朵般绽放开来,一扫阴霾,就连伤口也不再疼痛。

小左想要呼唤心中的名字,可嘴巴张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他想要抬头看一眼朝思墓想的容颜,可头未抬,害怕却已甚嚣尘上。

颜慕恒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小左不敢想象,他自以为的坦然,在现实面前,变得溃不成军,因为深爱,所以担忧、害怕、无助,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开始发抖。

好不容易,两个人周围安静下来,颜慕恒似乎把他带到了汽车里,小左听到车窗摇上的声音,光线也暗淡下来。为了坐稳,他稍稍转过身体,但双手依然紧紧抓着身边人的衬衣。

朦胧的目光看向汽车角落里,好像有什么在移动,小左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想要看仔细,但有一个声音,在混沌的灰色脑细胞之间叫嚣:不要看!不要看!

小左受不了似的闭上眼眸,想要重新埋进‘属于他’的怀抱来逃避,但对方却突然轻轻推开了他……

第九十一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七幕下

“小左,清醒一点,我是……”

“小左,你还好吗?是我,是我啊!小左?!”

两个人同时在小左耳边开口说话,一个沉稳,另一个焦急,他拼命摇着头,想要甩掉它们的声音,但怎么也做不到,因为太近了,近到他无法忽视。

刚刚的怀抱正在远离,他的心脏跟着抽紧,双手伸出胡乱抓握着,很快被另一双同样的手握进掌心里,这个人不容分说抱紧了他,把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

“小左,是我,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恒?”

“小恒不在这里,我是小右。”

猛然之间,莫海右清醒过来,呼吸变得滞涩,胸口好似遭到重击,一股腥甜伴随着酸楚涌上喉头,他紧抿着嘴,把表情埋进阴影深处。

“小蒙,你先出去一下,让我们俩单独待一会儿好吗?”小右开口,他很清楚莫海右此刻的状况。

没有回答,车门再次被打开,刚刚陪着莫海右进来的人默默走了出去,当关门声传来的时候,莫海右再也忍不住了,他趴在小右怀中,咬紧牙关,任凭眼泪肆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暗,莫海右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小右的目光,那里面带着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小左,好些了吗?”

“嗯……”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们是怎么……”

说话时,有一股腥甜涌上来,莫海右猛地捂住嘴巴,弯下腰去。

“小左?!小左你怎么了?!”

他的反应把小右吓坏了,不管不顾双手强行捧起他的脸颊,只一眼,小右就朝着车外大喊:“小蒙,不好了,小左吐血了!!”

“啊?!”

小右话音未落,车门就被人大力拉开来,刑警先生充满诧异的脸出现在车门口,看向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

“小右…”莫海右勉强开口说:“别大惊小怪,我不过是刚刚撞到时牙龈被磕破了,没有事的。”

“谁说没事?!笨蛋!你别想骗我!刚才我就发现你手一直捂着胃部,肯定是胃又疼了!小蒙,赶紧开车去医院!”小右不容分说吼着,指挥自己的爱人,刑警先生立刻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莫海右低声跟他解释:“我是有点不舒服,但血真的是磕破牙龈造成的,我还没严重到胃出血呢。”

“呸呸呸!呸呸呸!小左,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跟你讲,这段时间你不许再想颜慕恒那个渣男,听到了没有?也不许一个人住了,搬到我这里来,我照顾你!”

“可是……”刑警先生想要反驳,但意识到不应该开口,把话咽了回去。

莫海右用眼梢看了看后视镜中刑警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心里叹口气,扶稳小右的肩膀说:“我听你的,去医院检查一下,不过,搬家就免了吧,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呢,你也不想我把那些骷髅模型都带到你家去,半夜吓到吧?对不对?”

“呃……”对此小右无言以对,他确实很胆小,脸颊因此涨的通红。

好半天,小右才说:“那,那我每天来看你,给你做饭。”

“你做的饭能吃吗?”莫海右反问,一脸苦笑。

“我,我,我让小蒙来做。”情急之下,小右脱口而出,这回,两个人同时叹息出声。

莫海右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说:“瞎扯,谢警官怎么可能有空,他比我还忙,再说,你让他天天来,不怕其他人误会。”

“那我让他做了,我给你送过来。”

“小右,别胡说,我自己能做饭,待会儿送我到医院,你们就回去吧。”

“不行,小左,我得陪着你!”小右立刻拒绝。

“我记得谢警官好像今晚要加班吧,现在已经六点多钟了,你拖着他在医院里,耽搁了上班时间怎么办?小心警局领导找你谈话哦。”莫海右把手移动到小右鼻尖,轻轻捏了捏,才放下,语气里带着宠溺。

刑警先生确实要加班,莫海右没说错,但小右也不是这么好搪塞的,他鼓起脸颊说:“让他一个人先走,我陪你检查完,自己走回去。”

“不行!”这次出声反驳的是驾驶员,“你走回去?算了吧!你平时连走个楼梯都喊累,这样吧,我把你们送到医院,先去上班,你们检查完等着,晚上我来接。”

“好!就这么定了!”小右立刻拍板,堵住了莫海右接下来的话头。

无奈闭上嘴,莫海右摇了摇头,只能随他去,身体上的不舒服以及刚刚情绪的波动,让法医有些疲惫,他顺势靠在小右肩上,闭目养神。

没有人再去打扰他,颜慕恒究竟有没有去而复返?小右和刑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问题,就留到以后再来解答吧,现在,我们要把视线转向另一边。

——

“啪!”

狠狠一巴掌招呼在自己脸上,颜慕恒靠在阴暗无人的小巷里,仰头抽气,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的一边脸颊因为抽打,已经红肿起来,但脸上的疼痛还是远远不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

诡谲屋中追寻永恒之心时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仿佛回到了身体里,折磨着他,灰色脑细胞不自觉开始分裂,那个早已被消融的灵魂,如同恶魔般又开始叫嚣,指责着他的无能和懦弱。

终于,颜慕恒绷不住了,他转过身体,把头抵在墙壁上,一拳又一拳砸向坚硬的砖墙,嘴里不停吼着:“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我不是!!你给我滚开!不要再来干扰我!!你才是懦夫,混蛋!凭什么指责我?你才是那个抛下小左的罪魁祸首!不是我!!”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从小巷另一头走过来,大概是放学回家,看到颜慕恒的样子,她吓得缩起身体,贴着墙壁匆匆跑了过去,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颜慕恒当然不可能注意到有人走过,他发泄过后,整个人脱力坐到了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一动不动。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很久,但他仿若没听到一样,根本不去理会。

打电话过来的人不用猜测,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六点钟,估计范觅鹛在小吃店里已经等得快要砸手机了。

“我该怎么办?”稍稍冷静下来,颜慕恒询问自己,但他一片混沌的脑海中,什么也想不出来。头脑好像发烧了一样,神经突突的跳,手背接触到的皮肤发烫,连手指都在抽搐。

不久前,莫海右为了追他,在超市里摔倒,被人围观的情景,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越来越清晰,内疚感就像强酸,腐蚀着他的心。

为什么?他为什么连去扶一把的勇气都没有?难道真的是因为不爱了吗?放弃了吗?可现在锥心蚀骨的疼痛又代表什么?若不是小右和谢警官出现,他会不会任由小左被人围观、指点、拍照,然后拖着受伤疲惫的身体独自回家哭泣呢?

小左会不会因此丧失对他的信心?突然之间,害怕就像野草一样在颜慕恒心中疯长起来,他开始用额头撞击因为砸墙而受伤的手背,不停撞击,像个疯子一样。

没有人去阻止他,天色已经很晚了,黑暗小巷里,没有路灯,连月亮都看不到,只有虫鸣和外面传来的汽车喇叭声伴随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手机不再闪烁,大街上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有个人走进了小巷,他直截了当走到颜慕恒面前,伸手丢给了他一张纸条,冷冷的说:

“小左在医院,医生说他是胃溃疡,需要住院,你去看看他吧,把话说清楚,这样逃避不是办法,医院名和病房号写在纸条上,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我和小右都会帮忙的。还有,帮我告诉罗意凡那小子,小左的感情问题他最好少插手,要不然,我可不会留情面。”

颜慕恒默默听着来人把话说完,走出小巷,才放松身体,把纸条捡了起来,他并没有看,而是紧紧握着手心里,露出来的瞳孔显得很阴沉,看不出他的情绪究竟如何。

又过了十几分钟,颜慕恒终于站起身来,朝小巷外走去,此时的他,就像变了个人,强大的压迫感笼罩在他的周围,令人不寒而栗。

他快速穿过马路,朝汽车停放处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行人之间,虚空中,仿若留下了一句若隐若现的话语:‘幽暗森林中的爱人,我来了……’

即便诡谲屋事件过了那么多年,即便恶魔的影子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们依然无法确定,颜慕恒是否会再次被‘幽暗森林’中的灵魂控制。

善良平和的颜慕恒消失了吗?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些都是未知数,不免让人忧虑。

第九十二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八幕

下午5:40,医院二楼消化内科门前的等候区,莫海右独自坐在那里发呆,谢云蒙把他们送到这里就离开了,小右陪他挂完号,去了医院食堂,给两个人买晚饭。

本来,小右想要跟他一起去食堂吃,因为排队等候的人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轮不到他们,但是莫海右推说胃口不好,坚持让小右自己去。

两个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小右先妥协,但他不想一个人去,于是他们就决定把饭买回来,一边等候一边吃。

小右离开没两分钟,莫海右就开始想颜慕恒,这段时间,除了工作之外,颜慕恒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灰色脑细胞,那些以前没有在意过的东西,现在统统都成为了他最宝贵的回忆。

手指揉搓着铁灰色衣服的一角,莫海右抬头看着墙上显示序号的小电视屏,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连捏在手里的挂号单掉了都没有发现。

“这位先生,你的挂号单掉了。”

身后传来一个人文质彬彬的话语,莫海右迟疑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视线看向地面,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看提醒他的那个人,因为此刻,哭过的眼眶还是红肿的,他不想被别人看到。

可是,他不想被看到,并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去注意,就在法医目光搜寻地面的时候,一个衣冠楚楚的微胖男人弯腰帮他捡起了挂号单,并塞进他的手心里。

“谢谢!”

木讷的道了一声谢之后,莫海右准备继续看向小电视屏,还没有坐正,眼前就伸过来一只手,耳边也再次听到了文质彬彬的声音。

“你好,先生,我们能认识一下吗?”

“你是谁?”莫海右语气冰冷,他从不会刻意去跟别人套近乎,也很反感太过于主动热情的陌生人。

但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打起精神,看向跟他打招呼的人。

“我姓范,是罗先生的委托人。”

“你怎么会…”

莫海右想问‘你怎么会跟着我到这里来?’,话还没有说完,胃部就感到一阵抽搐,酸水泛上喉咙口,让他生生止住了话头。

微胖男人似乎很热,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了擦额头,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是警局的法医,最近接手了血御米案的后续调查工作,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范觅鹛的近况,她最近生活的还好吗?有没有闹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她带在身边,照顾她。”

微胖男人的语气很诚恳,但莫海右却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自称为是罗意凡的委托人,想要来认领范觅鹛,表面上看来,这个请求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核实清楚他的身份,范觅鹛也认可,让小姑娘跟他走并不是不可以,毕竟血御米案的凶手已经伏法。

可是,根据新得到的线索,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罗意凡与委托人之间的交易都是秘密进行的,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委托人主动在警方面前坦诚过身份,更何况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事情突如其来的发展完全出乎莫海右的意料,同时,也暂时缓解了对颜慕恒的思念,压下心思,莫海右清了清嗓子问:“范先生,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今天早上就在你家门口等着了,一直在等你出门,想跟你谈一谈,你的地址和身份是罗先生告诉我的,因为最近,警方去了一次我的公司,带走了一些东西,我为了这件事去跟罗先生商量,罗先生说我跟他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让我自己来找警察。”

“……”这个人说的话简直漏洞百出,让莫海右无语,“你要想收养范觅鹛,完全可以去当初负责案子的警察局,没有必要来找我。”

“当初的案子是我委托罗先生,由他破获之后移交给警察局的,我本来不想自己出面,但现在没办法,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还是希望,我来找你们的事情不要公开。”

“你真的是罗先生的委托人?”

“是,你可以去找他核实。”

“那好吧,我问你,你来到底是因为警察去你公司的事,还是因为范觅鹛?”

“两者都是,范觅鹛目前是我唯一的亲人,而警察带走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微胖男人不明所以,反问道。

这次还没有等莫海右开口回答,两个人身后就突然传来了小右的声音,把反问的人吓了一跳。

“他是问你之前为什么完全不在乎范觅鹛,现在却又想来收养她?”

莫海右抬头看去,小右拎着两盒饭,正站在微胖男人斜后方,表情完美的盯着眼前的骗子,对,就凭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小左和小右就完全可以确定,这个人是个十足的骗子,而且他还愚蠢的想要骗到警察头上来,简直作死。

没有余力去分析他那些话中露出来的破绽,莫海右对小右说:“你跟他聊一会儿,我要进去了,待会儿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继续谈。”

“好。”小右微笑着应答一声,等法医起身,坐到微胖男人面前,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小左的助手,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聊聊吧!”

“呃……”看着长相一模一样,但表情却天差地别的人,微胖男人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接上话尾,“你好,我姓范,是罗先生的委托人。”

“这个我知道,你刚刚就说过了。”

“刚刚?……原来你一直在听呐,我都没有发现。”微胖男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道。

他以为,眼前的人说话会同法医先生一样含蓄,不会当众让他难堪,但他不了解,小右最恨欺骗小左的人,尤其是他这种在小左不舒服的时候来找不爽的蠢货。

所以,小右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微胖男人感到生无可恋。

“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可以肯定,你不是罗意凡的委托人,也不关心范觅鹛的近况,甚至可以说,你对血御米案完全不了解。”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事你可以去问罗先生,他都知道的。”

“如果我真的去问的话,你就倒霉了,所以,我还可以肯定一点,你连罗意凡这个人都不了解,只不过是有人告诉了你罗意凡基金会在做些什么?所以你才想要利用他,你认为,罗意凡出于自身考虑,肯定要保护委托人的隐私,即便我们去问他,他不承认,你也有理由可以搪塞过去,对吗?”

“你把罗意凡和小左都看得太笨了,而告诉你他们身份的那个人,也用了最低劣的手段,不过我觉得他的这种手段倒是挺适合你的,因为在我看来,你简直愚蠢到连底线都没有。”

毫不客气说完这些,小右依然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悠哉悠哉看着对方,完全忽视了对方那张已经气到脸红脖子粗的脸庞,他们身边还在排队的病人,因为听到小右的话,纷纷好奇的转过头来观望,有几个人甚至还在那窃窃私语。

这种场面任谁也受不了,微胖男人气鼓鼓的站起身来,说:“我不跟你多啰嗦,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直接去警察局好了,反正我没有说谎,没什么可怕的。”

“切!你没有说谎?猪都不会相信,我估计你离开这里之后,不会去警察局,而是会去找那个怂恿你来的人,跟他发泄情绪,告诉我,他是谁?”

“根本没有这个人!”

微胖男人抬腿就想走,可是,这时几个警察也从楼梯拐角处走了过来,他看到之后当场懵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小右说:“你不是想去找当初接手血御米案的警局吗?喏,他们就是平龙公安分局的警员,你直接跟他们回去就行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朋友,是平龙公安分局的刑侦队长,你有什么事拜托他,可比拜托小左有用多了哦。”

原来,刚刚微胖男人在和小左交谈的时候,小右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既然小鱼自动上了钩,那他们就不能轻易放过,说不定利用它真的能钓上大鱼来呢!

不过,猜测归猜测,这个男人究竟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一到警局,就竹筒倒豆子把身后的隐藏人物都牵扯出来,只能说明,那个藏在他背后的人也是个蠢货。

算了,小小的插曲也该告一段落了,我们继续来看法医先生的状况。

此刻,他正顶着通红的眼圈,双手捂在胃部,向医生陈述他的病况,和平时生活工作中犯下的一大堆‘不可原谅的错误’,并聆听消化内科主任的‘斥责’,在他们眼前的桌子上,还有几个沾上了血迹的消毒棉球。

“你自己也算是个医生,怎么可以这样不注意身体呢?熬夜加上经常不吃饭,会对胃造成很大伤害,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你有在其他医院看诊过吗?”

“没有,我一般都是自己治。”

“那你采取过什么方法?吃过哪些药?”

“就是药店里买的普通胃药,朋友还给我带过一些中草药,效果还不错,不过吃完就没有再去配了。”莫海右老实回答,他现在难受极了,已经完全把外面的骗子抛诸脑后了,反正有小右在,那人也跑不了。

医生把纸和笔推给他,说:“你把药的名称写在纸上,我看看。”

“今天我还有工作,能不能就先配点药,等工作告一段落,再来这里仔细检查?”莫海右用商量的口气问。

却立刻遭到了严厉的反驳:“那怎么能行?你都疼成这样了,今天必须做检查,有可能还要住院。”

“可是,我下午在家的时候感觉还可以,不怎么疼,就是晚上去了一趟超市之后,才感觉特别不舒服,应该吃点药,缓一缓就没事了。”

“法医先生,”莫海右的话让医生气恼,搁笔拿下眼镜盯着他说:“你是个有医学知识的人,不用我来多说,你自己应该对自己的病情有点数,你可能是长期精神紧张,加上工作劳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应激性溃疡,而且你的食道内有血,必须尽快治疗才行,我现在就给你开单子,你去做检查,做完检查再到我这里来,要是你偷偷离开,我就打电话到你们警局去替你请假,我知道你在哪个警局工作,法医先生,你的脸可是出现在过报纸上的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海右自然只能乖乖听话,当他拿着检查单走出门诊室的时候,小右已经站在门外等他了。

尴尬的法医第一次感觉,像照镜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讨厌,他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你跑进来干什么?”

“为了不让你跑掉啊!”小右说的没心没肺,瞬间法医头上的隐形火苗就窜了起来,他一脸灰暗转头就朝外走,小右则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紧追几步,拿过法医手里的检查单,顺便还拉上了他的手。

两个相同的背影并排走出消化内科门诊部,在这种时候,也许只有与法医血脉相连的小右,才能让他的心里感受到一丝温暖,不再那么悲伤痛苦。

第九十三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九幕

时间回到过去,夜幕降临,罗芸曾经住过的小旅馆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大概50岁左右,有着宽阔的下巴,头发花白,厚嘴唇,因为帽子的遮挡,看不清他的眼睛和额头长什么样子。

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感觉很沉重,跨出门槛之后,男人朝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有没有人跟上他,停顿片刻,他才关上旅馆大门,匆匆朝小巷外面走去。

夜晚的弄堂风很大,将男人耳朵两侧的头发吹得不停飞舞,许是感觉有些冷了,他伸手将敞开的领口拉紧,手指掠过的地方,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在他锁骨上有一条寸长的伤疤,像蚯蚓一样蜿蜒在那里,周围的皮肤都因为伤疤凹陷了进去。

走出小巷,男人左右环顾,他想要拦出租车,但是伸了几次手,车辆都没有停下来,大概是正值晚饭时间,司机都要赶回家去吃饭吧。

他在路口停顿了大概十几分钟,这期间,旅馆里面又走出来一个女人,女人的身份一眼就可以识别,她就是旅馆的胖老板,这一回,她不是想要去附近工厂打听儿子的情况,而是想要跟踪正在拦车的男人。

旅馆女老板是卫洛凡的母亲,那我们就叫她卫阿姨吧,卫阿姨的样子也很奇怪,脸上口罩、眼镜、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男式的宽松休闲服和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破破烂烂的球鞋,也是男式的。

但她忘了把她那一头染过色的长卷发扎起来全部塞进帽子里,大概也忘了她丰满的体型,因为光这两样特征,就足以让熟悉的人认出她来。

废话少说,卫阿姨四下环顾无人,快步走到巷口,一到巷口,她就看见了中年男人,对方正站在一根电线杆的旁边,卫阿姨赶紧侧身躲进墙壁拐角,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对方。

“他要去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注意力太集中,她不知不觉把心里的话嘀咕了出来,身体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停微微起伏,把着墙角的双手也在颤抖,因为用力,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

“他要去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

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卫阿姨的视线越过男人,看向马路对面,那里有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准备转弯过来接她正在跟踪的人。

“不行,我也得拦一辆车,可是……要怎么办呢?”她开始焦急起来,目光不住四下搜寻,马路上有没有其他的出租车,她以为,男人暂时会站在原地,不用担心。

可仅仅两三分钟,当视线再次回到原点的时候,那里的人就不见了,震惊之余,卫阿姨跌跌撞撞冲出拐角,朝中年男人站立的地方跑去,因为鞋子不合脚,她跑动的样子歪歪斜斜,引起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有几个人因此停下脚步,其中一个离得比较近,朝她伸出手来,问:“阿姨,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可是,对方的好心完全没有卫阿姨接受,她拍开伸过来的手,扑到电线杆前面,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拼命寻找中年男人的踪迹。

“他去哪里了?他到底去哪里了?!”

她大声询问着,没有回答,虚空中只有汽车的喇叭声,和行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个向他伸出手来的人大概是生气了,翻了个白眼之后,自顾自向远处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阿姨终于放弃希望,她靠在电线杆上,目光空洞的看着马路对面,眼泪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妈妈,不要再找了,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回过头,卫阿姨看到儿子站在眼前,一脸坦然,她突然之间感到火气从心底直窜上来,冲着儿子吼:“你懂什么?他吃我的用我的,是我把他拉出了火坑,凭什么就这样离开?!我不会放过他的,绝对不会!!”

“他确实吃你的,用你的,”卫洛凡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不想看到母亲这副模样,更不想看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对她造成的影响,所以闭上眼睛说:

“但那是他用自由换来的,你总是在营造海市蜃楼,不管对谁都是如此,那些你根本没有的东西,真的能让你开心吗?为什么你总是搞不清楚什么应该付出,什么不应该付出呢?”

“就像我,这么多年来,你有真正接受过我的感情吗?你每天都到工厂里去打听我的情况,打听陆慕的情况,不停在舅舅面前说我们的好话,即便他是那么的看不起你,那么的势力贪婪,你还是不遗余力要让我和陆慕去他那里打工,看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那你可以不去啊!没有人拦着你,陆慕就是个社会小混混,你让他带着你走啊!不用听我的话,也不用装的那么懦弱,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卫阿姨歇斯底里喊着,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温柔和蔼的旅馆老板。

可不管她表现得怎样,卫洛凡依旧很平静,甚至在他睁开的眼睛里,都看不到任何情绪。

“我不是可怜你,妈妈,我是害怕,害怕过去的事情再次发生,那种事你已经做的太多了,它们像噩梦一样缠绕着我,即便我厌烦、恐惧,你也不曾停止过,我知道,你只是想留下我们,守住你为自己营造的世界,可是,这一切终究要结束,现在,我有了陆慕,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我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不是抛弃,而是放手,然后快乐幸福的,以另一种状态继续生活下去。”

“以另一种状态?什么样的状态?”卫阿姨突然缩紧的身体,警惕的看着儿子。

卫洛凡没有注意她的样子,只是说:“让大家都可以轻松的状态。”

“是吗?”

最后两个字,颤抖的语音中带上了嘲讽,当卫洛凡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伴随着急刹车,还有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卫阿姨的身体狠狠撞在一辆红色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然后飞了出去,呈抛物线摔落在几米远的地方,鲜血刹那向四周飞溅,马路上一片尖叫。

“妈妈!!”

卫洛凡猛地反应过来,未停顿一秒,他向母亲扑过去,大声呼喊着,刚刚的冷静已经完全被惊恐代替,就在此时,另一个人也从藏身处飞扑了出来,比卫洛凡先到一步,抱起地上女人的身体,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拼命叫着让路人过来帮忙。

可是,他的手机刚刚掏出来,就被赶到的卫洛凡一把给打掉,黑色外壳手机飞出老远,救援的人也带着震惊看向卫洛凡。

没有犹豫,卫洛凡不顾众人围观,第二巴掌狠狠打在救援者的脸上,然后将他扯起来,推出老远,才蹲下抱起自己的母亲,冲着那人吼:

“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妈妈害成这样!我要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我…小凡,你先别激动,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刚刚你跟你母亲说话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我们赶紧先叫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去,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

“滚!!”

卫洛凡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淌下来,眼睛通红,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旁边的路人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搞明白,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几个人已经拨打了110和120,肇事司机也没有逃跑,而是下车跑过来查看伤者状况,还带来了自己备用在车上的急救包。

“你,你们先别吵,救人要紧,小伙子,你冷静一点,我会负责到底的。”司机对卫洛凡说完,又冲着人群喊:“各位,你们之中有没有医生或者护士?能不能过来先帮个忙?”

没有人接他的下文,大概人群中确实没有医生护士,但好在救护车来的还算快,十来分钟之后,卫阿姨就被护士抬上了救护车,卫洛凡和司机自然也跟着坐了上去,而第一个想要救援卫阿姨的人,却被交警带走了。

虽然,卫洛凡一味的蛮横指责他,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言片语,直到临走时,他还在关心着卫阿姨的状况,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

孰对孰错,死亡并不能带来答案,不到合适的时机,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眼前是善良还是邪恶,是疯狂还是包容……

——

【冬日里,我扒开雪地,闻到的迷迭香的芬芳;

它带给了我快乐、安宁与幸福,让我勇敢面对一切苦难;

即便周围都是破败景象,我的心依然在放声歌唱;

迷迭香在绽放,伸展开绿色的枝叶,蜿蜒成长;

尘封的窗户挡住了阳光,我试图推开,却又缩回了手;

我不能…失去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枝干,那是全部;

远处是横陈的沼泽,沼泽里是那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我害怕…小河淳淳流淌,汇入无尽的深渊,那是天堂;

但我不想掐断花的脖颈,不想它哀伤,或者沉默;

漫长的岁月转瞬而过,我却只能不断询问,不断揣测;

那叫人沉迷的芬芳,带着月光一样的银白色,日渐浓郁;

我抱紧虚幻,枯枝却把我扶起,慢慢将我的手拉开;

我挣扎、谩骂、尖锐的指甲刺伤了枯枝,它却只是弯起温柔的弧度;

渐渐的,我习惯了远离和靠近,习惯了那变淡的芬芳;

虚幻依然伴随着我,枯枝也是,它们组成了另一片天空;

在这片天空下,我的璀璨此消彼长,歌声里也带上了寥落;

远去的背影,如同嵌在眼眶里的珍珠,我为静谧的月光而哀伤;

没人祝福的爱情最终还是不能消亡,执着的孤行却成为了软弱的借口;

我有意牵绊,无意阻挡,囚笼却自头顶落下;

那飞溅的红莲,漫过海市蜃楼,将一切带走……】

以上是我的《迷迭香之歌》上半部分,稍有改动,我无意于隐喻什么事情,只是把它作为‘不许人间见白头’的一点线索,下半部分太阴暗了,所以不宜在爱情小说中呈现,抱歉,不喜欢的读者可以忽略。

第九十四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十幕

车祸事件发生在罗芸离开小旅馆五天之后,造成这场变故的原因,与两个男人有关,其中一个是卫阿姨跟踪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陆慕。

目前来看,在这些人之中,唯一与陈乌源有关系的,就是陆慕,对于他的事,陈乌源非常关心,但陆慕呢?他对这所有的一切又是怎么想的呢?是真的恨着陈乌源,还是错事做得太多,无颜回去见养父呢?

要说清楚陆慕的想法行为,我们还是要把时间再往前推移一个多星期,回到那栋被阴暗包围的楼房里面去。

陆慕独自一人带着个帆布包去那里,避人耳目来到了十五楼,在走廊里遇到一个人,此人自称是1508号房住客的负责人,带着陆慕去了办公室。

但从他们身后两个女人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知道,带走陆慕的人似乎并非是大楼里的员工,他也是来探望1508号房住客的,而且经常来。

奇怪的事情待在走廊里当然无法解释,所以我们必须跟着陆慕,到办公室去听一听接下来的对话。

办公室有两扇门,里面的墙壁与外面走廊相同,也是一片白色,没有任何装饰,靠墙整齐排列着长方形的办公桌,每张桌子上放的东西也都大同小异。

此刻,陆慕正坐在靠近后门的一张办公桌前面,与带他来到人交谈着。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陆慕盯着眼前人询问,表情严肃,一杯水握在他右手中,已经喝掉一半了。

但眼前人却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这两个问题,而是低头翻看着手中文件夹内的纸张。

好一会儿之后,陆慕有些不耐烦了,他粗鲁的抢过文件夹,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一遍,然后说:“你到底让我来干什么?不想谈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是不想谈,只是我也需要了解他的情况,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对方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让陆慕无语。

要不是不想惊动其他人,被1508号房里的住客察觉他来过,陆慕早就发火了,他忍着脾气问:“你不是说你是他的负责人吗?难道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小慕,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他的负责人,是我把他带上了不归路,所以现在我要赎罪,把他的事负责到底。”

看着对方眼中悲伤的神色,陆慕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情绪也平静下来,他坐直身体,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再开口。

反倒是刚刚沉默不语的人,现在好像打开了生锈的话匣子,絮絮叨叨地往下说:“小慕,你大概听说过一些我们过去的事情吧?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和黑猫……”

“等等,不要叫他这个名字,我会讨厌。”

“唉!好吧,我叫他乌源总行了吧?”

“行。”

“我和乌源年轻的时候都是那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人,为了摆脱命运,过上所谓风光的日子,我夸下海口,带着他和几个小伙伴离开家乡,到大城市里闯荡,可我们既没文化,又没本事,很快就被人骗得身无分文。”

“因此,一起过来的人大多数离开了我,有的回家乡,有的靠着亲人的接济继续留在城里打零工,只有黑猫…啊!不,乌源和瘸子留了下来,我们本来想,做几票小的,攒点本钱,再转做正经生意,只要行事小心,不会被警察发现。”

“事实上,这是我的主意,瘸子年轻时是我们三个中最胆小的,而乌源,他很听我的话,是个合格的小弟,可是,不劳而获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办法再停下来了,时间一长,我们开始学会各种恶习,花钱如流水,最落魄的时候,我们甚至饿到翻垃圾桶里的剩饭果腹。”

“每次出事,乌源都让我们先走,为此,他总共进了六次监狱,大好年华多数都在监狱里耗尽了,我呢,只会躲在瘸子那里瑟瑟发抖,不敢承担罪责,眼睁睁看着乌源家破人亡,却还在为自己找借口推脱。”

“混蛋!”陆慕忍不住骂了一句,虽然他从不认为陈乌源是好人,但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比陈乌源更让他厌恶。

“后来,乌源有了个女人,她就是你母亲,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陈乌源的养子,还是他的亲生儿子?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对吗?”

“不,我很清楚,这些事不用你来告诉我,现在,跟我说他的情况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废话!”一口喝干水杯里的水,陆慕把它扔进垃圾桶,催促着,他不想听关于陈乌源和母亲的事情。

“小慕……”

“不说那我就自己看吧。”陆慕不愿意多废话,他拿起桌上对方看过的文件夹,翻开到有陈乌源照片的那一页,开始阅读。

夜晚的办公室显得特别冷清,陆慕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文件夹上面,不知不觉间,刚刚说话的人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向门口退去,脚步声很轻,一直退到门口,才擦了一把冷汗,对陆慕说:“对不起,小慕,暂时只能请你在这里待一会儿了。”

“嗯?”

听到他的话,陆慕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此时,陆慕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门口,想要弄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惊诧,还带上了怒火,因为对方快速将办公室门关上,并从外面锁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给我……”

话到一半,陆慕突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地,他单手扶住办公桌面,猛然想起刚刚那人给自己倒的水,心里意识到不好,但为时已晚,安眠药的药效发作,陆慕像一个沉重的麻袋似的摔倒在办公桌旁边,撞翻了椅子,文件夹也跟着掉落到地上。

门外人扒着窗户确认陆慕倒下,然后转身朝着过来的方向急奔而去,他头上布满冷汗,嘴里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小慕,是我害他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原谅我!”

——

1508号房门口,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人正准备离开,她脸色难看,嘴里抱怨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好似遭遇了极不开心的事情一样。

刚走了没几步,女人就看到她要找到人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于是横眉怒目对着男人低吼:“你到底去哪里了,主任找了你好几次,都没见到人,现在都快下班了,你才来?”

“对不起!呼哈…呼呼……”男人好不容易跑到近前,撑着膝盖喘气,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以为主任暂时没空,所以,所以去周围溜了一圈,真的很抱歉……”

“别废话,快跟我去见主任吧,他都等烦了,下次再这样,你就自己去找主任吧,我们不管了。”

“是,是,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男人一边抹汗,一边点头哈腰跟着女人朝主任办公室走去,在路过白色走廊拐角的时候,他偷偷朝黑暗深处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担忧。

“你干什么?快点啊!”

“哦!”

很快,两个人就走远了,而他们路过的某一处工作台里面,另一个女人正在手忙脚乱寻找这什么。

“哎?放病人资料的文件夹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这里,到底谁拿走了啊?”

——

夜色如墨般漆黑,陈乌源独自一人坐在病房里默默无言,医生半个小时前才离开,离开前,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但陈乌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满心只担忧着陆慕的情况。

当初,他出狱回家,陆慕的母亲不辞而别,却把小陆慕扔给了他,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只以为是自己混蛋,陆慕母亲受不了才离去的。

他本想好好教育陆慕,让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事与愿违,陆慕的样子,简直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如今,这小子又惹上事情,再被抓起来的话,他可就真的毁了。

越想,陈乌源就越无法安下心来,陆慕是他唯一的念想,如果真的走上不归路,那他即便死了,也无法闭眼。

‘要不明天去一趟局里,问问老条子,他应该知道些小慕的近况。’陈乌源想起柳桥蒲严肃的脸庞,心里不免有些瑟缩,这个脾气暴躁,雷厉风行的刑警与他们打了半辈子交道,没想到,现在自己改邪归正了,养子还要栽在他徒弟的手里。

‘唉!我和老瘸子也帮不上小慕多少忙,只希望他这次犯的事不要太大。’

满怀心思,陈乌源抬头看了看阳台外面,玻璃门还是关得紧紧的,不透一丝风,这让他身上溃烂的皮肤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又痛又痒的感觉仿佛从身体内部一点点渗透出来,令人无法忍受。

没办法,陈乌源只能站起身去拿药,阳台门被护士锁了,不允许他再开,因为他的皮肤不能吹风,不能受到一丁点的刺激。

反正医生护士都是这么说的,陈乌源自己却不以为然,他白天出去,也没什么大碍,多吹吹风,让皮肤变得冰凉,反倒能止痒,比药效好多了,至于痛,他早就无所谓了,年轻时打架,身上留下的疤都能证明这一点。

颤抖着手从白色抽屉里拿出药水和棉签,陈乌源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弯着腰凑近看药瓶上的标签,他记忆力和视力都在不断衰退,抽屉里的药种类又太多,常常记不住,只能每次使用前仔细确认一遍。

病房护士人还不错,给他每个药瓶上都贴上了最大的标签,而且还用粗线笔写上了药名。

“对,是这个药水。”陈乌源低声嘟囔,打开了瓶盖,抽出一根棉签放在盖子上,然后重新坐下卷起自己的袖子。

随着布料慢慢掀开,他胳膊上的皮肤也显露出来,布满了溃疡和烂疮,与收留罗芸的瘸子房东相似,让人不忍直视。

等袖子卷到手肘处,陈乌源戴上眼镜,用棉签沾了点药水,往胳膊上抹,因为疼痛,轻微的抽气声从他嘴里溢出。

房间里的灯光集中到他身上,让他的脊背看上去比平常更加弯曲,也让周围的黑暗空间显得更加宁静,连时钟的滴答声都仿佛停止了。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把陈乌源吓了一跳,他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房门口,门扉关得好好的,一点异常都没有。

‘怎么了?有人摔倒了吗?’心里揣测着,陈乌源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埋头抹药。

也许是他听错了,又或许,是某个护士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反正之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过来,陈乌源也把这小小的意外抛到了脑后。

第九十五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十一幕

“可是……可是那个陈乌源很困顿,也拿不出多少工资,我本来想,你去照顾他,既安全,又多少可以解决一些生活费问题,而且他的那个朋友,对他很好,也许会因此帮你介绍轻松一点的工作也说不一定,但现在这样,要怎么办呢?”

“没关系,小遥先生,其实我也并不需要多少钱的,只要凑足未来的医疗费用就行,我有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

“那以后呢?”小遥忍不住问。

罗芸想了想说:“我过去在一家孤儿院生活过半年,院长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我可以去找她,请求她的帮助,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决心,就一定可以过下去的。”

“是,是的吧。”小遥再次语塞,他看着罗芸的侧颜,目光中带上了浓浓的担忧。

最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跑去问养老院护工要了纸笔,回来写了一个派出所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还有一串手机号码给罗芸。

罗芸看着纸条,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具体的我不能跟你说明,总之,你先接工作,住到乌源家附近去,出租屋的费用由乌源负责,他已经答应了,我会留一部小灵通给你,放心,不是送给你的,只是为了方便你随时跟我们联系。”

“这纸条上的号码和派出所名称你记住了,如果他们打电话给你,不管问什么,你都要给予肯定答复,因为之前有一个倒卖非法药品的团伙被我和小蒙发现了。”

“这个团伙派出所已经查了很久,目前正在悬赏举报者,你呢,就代替我们当这个举报者,会拿到一笔赏金,虽然不多,但足够你以后医院里的费用了。”

“我不能……”

“小芸姐,你不信任我?”小遥急吼吼地问。

罗芸赶紧辩解:“我当然信任你了,可是这种事能冒充吗?要是被派出所查出来,不是会连累到你们头上吗?”

“你不要担心那么多,小芸姐,其实我们也还没有正式举报,只是刚刚得到消息而已,所以现在你去举报,根本不存在冒不冒充的问题,你可以说是三个人一起发现的,然后代表我们去领赏金,就没问题了。还有,你也不用担心会被报复的问题,小蒙的老师很厉害,犯罪分子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罗芸还想反驳下去,但看到小遥真诚的眼神,她沉默了,自己确实需要这笔钱,还有最多四五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她如果拒绝,有麻烦的可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罗芸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吧,小遥先生,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

“小芸姐,你不用这么客气的,现在我带你去见见乌源,你们聊几句,认识认识。”

“好。”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转向陈乌源,此刻他的朋友已经走了,罗芸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头埋得低低的,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瞬间,有某些东西触动了罗芸的心灵,她瞥下小遥,主动向乌源走过去,少年赶紧跟上她,细心保护着。

乌源对于罗芸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当前的事情解决之后,两个人就不会再见面了,可是罗意凡剧团中的那个替身米古,对于陆绘美来说,却不仅仅只是过客而已。

时间转回多年之后,罗意凡与罗芸幸福相依的日子里。

陆绘美自从放弃与罗意凡的感情,就一直很寂寞,他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这件事时时刻刻揪着老企业家的心,他就这么一个独女,本想着风风光光嫁出去,现在倒好,都过了而立之年,还孑然一身,怎能不让人忧心呢?

不过,老企业家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再忧愁,也不会暴露在表面上。

这天,刚刚送走前来打招呼的罗意凡,正好是下午茶时间,他拿起女仆送来的茶杯和报纸,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这个时候,女仆又来敲门了。

“进来。”陆董事长喊道,然后他问推进而入的女仆:“有什么事情吗?”

“一个叫米古的演员想要见您,这是他名片。”

看了看女仆手里递过来的名片,陆董事长皱起了眉头,名片上写着的米古,他确实认识,是个最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功夫明星。

这个人过去在罗意凡的剧团里当过替身,陆绘美也提起过,后来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去年,他才从报纸杂志上重新看到米古的消息。

“他有说找我干什么吗?”

“米古先生说,是为了陆绘美小姐的事情,他想要跟您谈一谈。”

“哦,那你就让他在客厅里等吧。”虽然不知道这个米古要干什么,但相关于女儿的事,陆董事长就必须要去听一听。

没想到女仆说:“刚刚小姐出门,在门口遇到他,两个人好像很热络,此刻小姐已经请他去花园里叙旧了。”

“是吗?”听到这里,陆董事长马上站起身来,朝女仆挥挥手说:“你先去忙吧,我现在就去花园。”

“好。”女仆应诺一声,随即离开房间。

陆董事长则换了件外套,脚步匆匆朝花园走去。他们家花园在房子南面,占地面积很大,装修得就像个小园林一样,要绕过观景阳台才能到达。

等陆董事长看见陆绘美和米古,两个人已经有说有笑十几分钟了。他走过去故意咳嗽一声,以便引起年轻人的注意。

“啊!爸爸。”陆绘美带着惊喜的表情站起身来,米古也随即跟着她一起站起来,陆绘美说:“我来跟你介绍,这位可是最近大名鼎鼎的……”

“我知道,最近报纸杂志都在刊登他的消息,新晋功夫明星,勤奋、努力,靠着不服输的精神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是这样吗?”

陆董事长的赞扬声中带着些微玩味,他认为,米古大概也是看上他家财富和女儿的美貌,想要利用过去的关系,前来套近乎的,所以并不打算给这个年轻人什么好脸色。

米古并没有介意,他朝陆董事长鞠了一躬,然后侧过身体让到一边,等对方和陆绘美入座,才拘谨地站到他们身边。

“小米,你坐啊!”陆绘美招呼他。

“抱歉,绘美小姐,我有话想单独跟陆董事长谈,能不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米古突然说道。

陆绘美立刻露出不解的眼神,然后猛拍了一下米古的肩膀,豪爽地说:“有什么不能让我听见的?你如果想拜托爸爸帮忙或者投资,以你现在的人气,爸爸一定会同意,放心,我肯定不会因此小瞧你。”

“不是…绘美小姐,这件事目前真的不能让你听到,我很抱歉,但我保证,绝对不是什么坏事,请你相信我。”说完,再次出乎陆绘美父女的预料,米古转过身体,朝陆绘美又深深鞠了一躬。

这下倒弄得陆绘美有些尴尬了,她好像替自己打圆场一样站起身来,挥着手说:“没关系,没关系,小米,那你们谈吧,我正好也有事要出门,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谢谢绘美小姐。”米古说话完全不像个练武术的,倒像个对大小姐顶礼膜拜的小弟。

他这幅样子吊起了陆董事长的好奇心,老人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小伙子,身高不算很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五官长相还行,气质很好,一头乌黑的中长发,打理得干练清爽,大概是配合他最近演的那个角色剪的。

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尤其是手臂上露出来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应该是每天都有锻炼的结果。

等到女儿走远,陆董事长才收回目光,指了指陆绘美刚刚坐过的椅子说:“坐吧,小米,慢慢说。”

“谢谢董事长。”米古道谢,但并没有选择坐下,他换上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盯着陆董事长的眼睛说:“请您务必同意我与陆绘美小姐的友谊关系,让我可以待在她的身边,即便只能远远看着,我也会很开心。”

这话说得陆董事长愣了一下,随即他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爱她,从刚刚成为剧团的替身演员开始,我就爱上了她,但那时,绘美小姐的心意全部都在罗先生身上,我无法得到任何眷顾。原本,我想这辈子自己都没有希望了,所以我尽自己所能隐藏感情。”

“但是现在,你觉得有希望了,所以才来到这里,准备再争取一次,对吗?”

“不。”

米古的语气很肯定,陆董事长不由得收敛起笑容,好整以暇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不是来争取的,我知道罗先生对于绘美小姐来说,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也知道,以自己的条件,即便名声再响,也根本配不上她,以前,我选择离开剧团,一个人去闯荡,是因为我想靠时间来冲淡这份没有希望的感情,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对绘美小姐的爱,不仅没有被时间消磨,反而越来越深沉。”

“所以我回来了,不需要任何回馈,只是想站在她的身边,做个普通朋友,远远看着她的喜怒哀乐,为她,也为我自己守护一份不变的初心。”

“那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呢?”

“陆董事长,也许您会在心里笑话我,但我不在意这些,我对绘美小姐的爱并不是不可启齿的事情,我希望您知道我的心意,同时,也希望借此向您保证,我一定会说到做到,绝不会对绘美小姐做出任何越轨之事。”

第九十六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十二幕

事实上,小左一直处于矛盾的漩涡中,他的情况,跟当初徘徊在刑警和法医之间的恽夜遥非常相似,但小右会放低身段,在不破坏原则的基础上迎合对方的心意,而小左,这方面比小右要差得多。

小左除了破案,生活中某些方面并不‘聪明’,尤其是感情上,颜慕恒就是因为太高估他,才会导致自己的心里产生‘不平衡’,从而越来越畏缩,导致如今的‘逃跑’。

反正不管怎么样,颜慕恒此刻的心理状态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变回过去那个自信,充满勇气的守护者。

言归正传,颜慕恒开着汽车前往小区门卫处的时候,小左莫海右在干什么呢?他正飞快的披上外套冲出家门,准备去假装偶遇,堵颜慕恒的去路。

莫海右是远视眼,看远处的事物要比颜慕恒清晰的多,虽然他刚刚走到阳台上,不过是想透透气而已,但站在阳台上不久之后,他就从人群中认出了颜慕恒所开的汽车,就在今天上午,他才见过这辆车,所以绝不可能认错。

不管颜慕恒主动到他家附近是为了什么?在莫海右看来,这都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假装无意之中碰面,颜慕恒就算是想走也走不掉,而且他必须得跟自己解释,为什么会失踪的原因。

以颜慕恒的性格,不可能直截了当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语,这样一来,他就等于主动回归了,这比莫海右拐弯抹角再去想办法让他回归,要省力得多,罗意凡也不会再造成阻碍。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莫海右一路飞奔,当他气喘吁吁到达门卫处的时候,颜慕恒的汽车果然停在外面,不过,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缓了口气,莫海右指着汽车方向问值班门卫,“大叔,你看到从这辆车上下来的人去哪里了吗?”

“好像到对面超市里去了。”门卫正在摆弄对讲机,头也没抬,回答道。

莫海右道了声谢,便匆匆向马路对面跑去,横亘在他前面的马路并不是很宽阔,对面停着一辆出租车,正好挡住超市的玻璃门,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超市,身形样子很像颜慕恒。

‘小恒,我们马上可以见面了,你等着我。’在心里默默祷告,莫海右大踏步穿过马路,绕过出租车,朝超市里面跑去。

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垂落到额前,有几缕还翘了起来,外衣扣子全部敞开着,一边领口向内翻,袖子被他捋到手肘上面,与平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现在法医先生顾不得这么多,他满脑子只想着要拦住颜慕恒。

一把推开玻璃门,法医的视线立刻在超市内部来回搜索,确定门口区域没有之后,他毫不犹豫走进货架挡住的地方,一排一排查看过去,超市里的客人不多,营业员正在结账,基本上没有人会去关注他。

就在莫海右走出第三第四排货架之间,路过收银台,准备转入第四第五排货架之间的时候,他眼梢瞥见门外出租车边上多了一个男人,仔细一看,正是颜慕恒,他扶着车门跟出租车司机在说话。

“不好!”

来不及多想,莫海右立刻朝门口冲去,颜慕恒大概察觉了他的行为,所以想坐出租车离开,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太着急,法医忽略了超市门口面包柜突出的金属框架,猛地一下,他的头撞到框架,整个人向后反弹,跌坐在了地上,一缕鲜血从他的头发之间滑落下来,胳膊也被划破了,红色染上卷起的衬衫袖子边缘,继而滴落到地面上。

柜台营业员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坏了,呆愣几秒钟之后,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扶起莫海右问:“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擦伤……”莫海右嘴上回答,目光却直勾勾盯着超市玻璃墙外面,此时,出租车已经缓缓向前驶去,坐在里面的颜慕恒根本就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这令莫海右万分失望,眼眶也红了,他低下头去,想要用手背擦掉额头上淌下来的血,手腕却被营业员抓住了。

“先生,你不要用手擦,容易感染,我同事去拿药箱了,我们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

“好,谢谢。”莫海右的声音很闷,带着沙哑,好是很难过的样子,正想放手去给他搬把椅子过来的营业员,不禁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此时他才惊觉,眼前的人似乎同某个知名演员很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好奇,在两个人互动的时候,其他超市里的客人也围拢了过来,他们之中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小右身上。

“哎!这不是W市的小少爷恽夜遥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太不可思议了!快,快把手机给我!”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对着同伴喊道。

她的声音让莫海右瞬间反应过来,刚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包围了,身边十几个人纷纷拿出手机,想要朝着他拍照,没办法,莫海右只能抬起胳膊挡住脸。

“很抱歉,各位,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请不要……”

“请不要对着他拍照,把你们的手机放下来!”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随即,挡在他前面的几个人猝不及防被人推开,发出小声惊叫,来人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将法医纳入怀中,用身体挡住,朝超市外面走去。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懵了,纷纷呆愣在原地,一两分钟之后,营业员回过神来,想要开口叫住莫海右,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超市,只好怏怏闭上嘴巴,驱散客人,回到了柜台里面。

——

鼻尖碰触到温暖的胸膛,幸福感侵入内心,莫海右感觉,喜悦就像春天的花朵般绽放开来,一扫阴霾,就连伤口也不再疼痛。

小左想要呼唤心中的名字,可嘴巴张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他想要抬头看一眼朝思墓想的容颜,可头未抬,害怕却已甚嚣尘上。

颜慕恒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小左不敢想象,他自以为的坦然,在现实面前,变得溃不成军,因为深爱,所以担忧、害怕、无助,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开始发抖。

好不容易,两个人周围安静下来,颜慕恒似乎把他带到了汽车里,小左听到车窗摇上的声音,光线也暗淡下来。为了坐稳,他稍稍转过身体,但双手依然紧紧抓着身边人的衬衣。

朦胧的目光看向汽车角落里,好像有什么在移动,小左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想要看仔细,但有一个声音,在混沌的灰色脑细胞之间叫嚣:不要看!不要看!

小左受不了似的闭上眼眸,想要重新埋进‘属于他’的怀抱来逃避,但对方却突然轻轻推开了他……

“小左,清醒一点,我是……”

“小左,你还好吗?是我,是我啊!小左?!”

两个人同时在小左耳边开口说话,一个沉稳,另一个焦急,他拼命摇着头,想要甩掉它们的声音,但怎么也做不到,因为太近了,近到他无法忽视。

刚刚的怀抱正在远离,他的心脏跟着抽紧,双手伸出胡乱抓握着,很快被另一双同样的手握进掌心里,这个人不容分说抱紧了他,把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

“小左,是我,你别吓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恒?”

“小恒不在这里,我是小右。”

猛然之间,莫海右清醒过来,呼吸变得滞涩,胸口好似遭到重击,一股腥甜伴随着酸楚涌上喉头,他紧抿着嘴,把表情埋进阴影深处。

“小蒙,你先出去一下,让我们俩单独待一会儿好吗?”小右开口,他很清楚莫海右此刻的状况。

没有回答,车门再次被打开,刚刚陪着莫海右进来的人默默走了出去,当关门声传来的时候,莫海右再也忍不住了,他趴在小右怀中,咬紧牙关,任凭眼泪肆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暗,莫海右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小右的目光,那里面带着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小左,好些了吗?”

“嗯……”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们是怎么……”

说话时,有一股腥甜涌上来,莫海右猛地捂住嘴巴,弯下腰去。

“小左?!小左你怎么了?!”

他的反应把小右吓坏了,不管不顾双手强行捧起他的脸颊,只一眼,小右就朝着车外大喊:“小蒙,不好了,小左吐血了!!”

“啊?!”

小右话音未落,车门就被人大力拉开来,刑警先生充满诧异的脸出现在车门口,看向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

“小右…”莫海右勉强开口说:“别大惊小怪,我不过是刚刚撞到时牙龈被磕破了,没有事的。”

“谁说没事?!笨蛋!你别想骗我!刚才我就发现你手一直捂着胃部,肯定是胃又疼了!小蒙,赶紧开车去医院!”小右不容分说吼着,指挥自己的爱人,刑警先生立刻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莫海右低声跟他解释:“我是有点不舒服,但血真的是磕破牙龈造成的,我还没严重到胃出血呢。”

“呸呸呸!呸呸呸!小左,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我跟你讲,这段时间你不许再想颜慕恒那个渣男,听到了没有?也不许一个人住了,搬到我这里来,我照顾你!”

“可是……”刑警先生想要反驳,但意识到不应该开口,把话咽了回去。

莫海右用眼梢看了看后视镜中刑警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心里叹口气,扶稳小右的肩膀说:“我听你的,去医院检查一下,不过,搬家就免了吧,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呢,你也不想我把那些骷髅模型都带到你家去,半夜吓到吧?对不对?”

“呃……”对此小右无言以对,他确实很胆小,脸颊因此涨的通红。

第九十四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十三幕

微胖男人的语气很诚恳,但莫海右却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他,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自称为是罗意凡的委托人,想要来认领范觅鹛,表面上看来,这个请求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核实清楚他的身份,范觅鹛也认可,让小姑娘跟他走并不是不可以,毕竟血御米案的凶手已经伏法。

可是,根据新得到的线索,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而且,罗意凡与委托人之间的交易都是秘密进行的,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委托人主动在警方面前坦诚过身份,更何况是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事情突如其来的发展完全出乎莫海右的意料,同时,也暂时缓解了对颜慕恒的思念,压下心思,莫海右清了清嗓子问:“范先生,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今天早上就在你家门口等着了,一直在等你出门,想跟你谈一谈,你的地址和身份是罗先生告诉我的,因为最近,警方去了一次我的公司,带走了一些东西,我为了这件事去跟罗先生商量,罗先生说我跟他的交易已经结束了,让我自己来找警察。”

“……”这个人说的话简直漏洞百出,让莫海右无语,“你要想收养范觅鹛,完全可以去当初负责案子的警察局,没有必要来找我。”

“当初的案子是我委托罗先生,由他破获之后移交给警察局的,我本来不想自己出面,但现在没办法,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还是希望,我来找你们的事情不要公开。”

“你真的是罗先生的委托人?”

“是,你可以去找他核实。”

“那好吧,我问你,你来到底是因为警察去你公司的事,还是因为范觅鹛?”

“两者都是,范觅鹛目前是我唯一的亲人,而警察带走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微胖男人不明所以,反问道。

这次还没有等莫海右开口回答,两个人身后就突然传来了小右的声音,把反问的人吓了一跳。

“他是问你之前为什么完全不在乎范觅鹛,现在却又想来收养她?”

莫海右抬头看去,小右拎着两盒饭,正站在微胖男人斜后方,表情完美的盯着眼前的骗子,对,就凭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小左和小右就完全可以确定,这个人是个十足的骗子,而且他还愚蠢的想要骗到警察头上来,简直作死。

没有余力去分析他那些话中露出来的破绽,莫海右对小右说:“你跟他聊一会儿,我要进去了,待会儿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继续谈。”

“好。”小右微笑着应答一声,等法医起身,坐到微胖男人面前,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小左的助手,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聊聊吧!”

“呃……”看着长相一模一样,但表情却天差地别的人,微胖男人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接上话尾,“你好,我姓范,是罗先生的委托人。”

“这个我知道,你刚刚就说过了。”

“刚刚?……原来你一直在听呐,我都没有发现。”微胖男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道。

他以为,眼前的人说话会同法医先生一样含蓄,不会当众让他难堪,但他不了解,小右最恨欺骗小左的人,尤其是他这种在小左不舒服的时候来找不爽的蠢货。

所以,小右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微胖男人感到生无可恋。

“虽然我不知道你来这里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可以肯定,你不是罗意凡的委托人,也不关心范觅鹛的近况,甚至可以说,你对血御米案完全不了解。”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事你可以去问罗先生,他都知道的。”

“如果我真的去问的话,你就倒霉了,所以,我还可以肯定一点,你连罗意凡这个人都不了解,只不过是有人告诉了你罗意凡基金会在做些什么?所以你才想要利用他,你认为,罗意凡出于自身考虑,肯定要保护委托人的隐私,即便我们去问他,他不承认,你也有理由可以搪塞过去,对吗?”

“你把罗意凡和小左都看得太笨了,而告诉你他们身份的那个人,也用了最低劣的手段,不过我觉得他的这种手段倒是挺适合你的,因为在我看来,你简直愚蠢到连底线都没有。”

毫不客气说完这些,小右依然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悠哉悠哉看着对方,完全忽视了对方那张已经气到脸红脖子粗的脸庞,他们身边还在排队的病人,因为听到小右的话,纷纷好奇的转过头来观望,有几个人甚至还在那窃窃私语。

这种场面任谁也受不了,微胖男人气鼓鼓的站起身来,说:“我不跟你多啰嗦,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直接去警察局好了,反正我没有说谎,没什么可怕的。”

“切!你没有说谎?猪都不会相信,我估计你离开这里之后,不会去警察局,而是会去找那个怂恿你来的人,跟他发泄情绪,告诉我,他是谁?”

“根本没有这个人!”

微胖男人抬腿就想走,可是,这时几个警察也从楼梯拐角处走了过来,他看到之后当场懵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小右说:“你不是想去找当初接手血御米案的警局吗?喏,他们就是平龙公安分局的警员,你直接跟他们回去就行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的朋友,是平龙公安分局的刑侦队长,你有什么事拜托他,可比拜托小左有用多了哦。”

原来,刚刚微胖男人在和小左交谈的时候,小右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既然小鱼自动上了钩,那他们就不能轻易放过,说不定利用它真的能钓上大鱼来呢!

不过,猜测归猜测,这个男人究竟能提供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一到警局,就竹筒倒豆子把身后的隐藏人物都牵扯出来,只能说明,那个藏在他背后的人也是个蠢货。

算了,小小的插曲也该告一段落了,我们继续来看法医先生的状况。

此刻,他正顶着通红的眼圈,双手捂在胃部,向医生陈述他的病况,和平时生活工作中犯下的一大堆‘不可原谅的错误’,并聆听消化内科主任的‘斥责’,在他们眼前的桌子上,还有几个沾上了血迹的消毒棉球。

“你自己也算是个医生,怎么可以这样不注意身体呢?熬夜加上经常不吃饭,会对胃造成很大伤害,我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你有在其他医院看诊过吗?”

“没有,我一般都是自己治。”

“那你采取过什么方法?吃过哪些药?”

“就是药店里买的普通胃药,朋友还给我带过一些中草药,效果还不错,不过吃完就没有再去配了。”莫海右老实回答,他现在难受极了,已经完全把外面的骗子抛诸脑后了,反正有小右在,那人也跑不了。

医生把纸和笔推给他,说:“你把药的名称写在纸上,我看看。”

“今天我还有工作,能不能就先配点药,等工作告一段落,再来这里仔细检查?”莫海右用商量的口气问。

却立刻遭到了严厉的反驳:“那怎么能行?你都疼成这样了,今天必须做检查,有可能还要住院。”

“可是,我下午在家的时候感觉还可以,不怎么疼,就是晚上去了一趟超市之后,才感觉特别不舒服,应该吃点药,缓一缓就没事了。”

“法医先生,”莫海右的话让医生气恼,搁笔拿下眼镜盯着他说:“你是个有医学知识的人,不用我来多说,你自己应该对自己的病情有点数,你可能是长期精神紧张,加上工作劳累,饮食不规律,造成的急性应激性溃疡,而且你的食道内有血,必须尽快治疗才行,我现在就给你开单子,你去做检查,做完检查再到我这里来,要是你偷偷离开,我就打电话到你们警局去替你请假,我知道你在哪个警局工作,法医先生,你的脸可是出现在过报纸上的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海右自然只能乖乖听话,当他拿着检查单走出门诊室的时候,小右已经站在门外等他了。

尴尬的法医第一次感觉,像照镜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有些讨厌,他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你跑进来干什么?”

“为了不让你跑掉啊!”小右说的没心没肺,瞬间法医头上的隐形火苗就窜了起来,他一脸灰暗转头就朝外走,小右则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紧追几步,拿过法医手里的检查单,顺便还拉上了他的手。

两个相同的背影并排走出消化内科门诊部,在这种时候,也许只有与法医血脉相连的小右,才能让他的心里感受到一丝温暖,不再那么悲伤痛苦。

时间回到过去,夜幕降临,罗芸曾经住过的小旅馆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大概50岁左右,有着宽阔的下巴,头发花白,厚嘴唇,因为帽子的遮挡,看不清他的眼睛和额头长什么样子。

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布包,布包鼓鼓囊囊的,感觉很沉重,跨出门槛之后,男人朝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确定有没有人跟上他,停顿片刻,他才关上旅馆大门,匆匆朝小巷外面走去。

夜晚的弄堂风很大,将男人耳朵两侧的头发吹得不停飞舞,许是感觉有些冷了,他伸手将敞开的领口拉紧,手指掠过的地方,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在他锁骨上有一条寸长的伤疤,像蚯蚓一样蜿蜒在那里,周围的皮肤都因为伤疤凹陷了进去。

走出小巷,男人左右环顾,他想要拦出租车,但是伸了几次手,车辆都没有停下来,大概是正值晚饭时间,司机都要赶回家去吃饭吧。

他在路口停顿了大概十几分钟,这期间,旅馆里面又走出来一个女人,女人的身份一眼就可以识别,她就是旅馆的胖老板,这一回,她不是想要去附近工厂打听儿子的情况,而是想要跟踪正在拦车的男人。

旅馆女老板是卫洛凡的母亲,那我们就叫她卫阿姨吧,卫阿姨的样子也很奇怪,脸上口罩、眼镜、帽子,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男式的宽松休闲服和运动裤,脚上是一双破破烂烂的球鞋,也是男式的。

但她忘了把她那一头染过色的长卷发扎起来全部塞进帽子里,大概也忘了她丰满的体型,因为光这两样特征,就足以让熟悉的人认出她来。

第九十八章离索的孤雁第九幕

可是,他的手机刚刚掏出来,就被赶到的卫洛凡一把给打掉,黑色外壳手机飞出老远,救援的人也带着震惊看向卫洛凡。

没有犹豫,卫洛凡不顾众人围观,第二巴掌狠狠打在救援者的脸上,然后将他扯起来,推出老远,才蹲下抱起自己的母亲,冲着那人吼:

“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妈妈害成这样!我要报警,让警察把你抓起来!!”

“我…小凡,你先别激动,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刚刚你跟你母亲说话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我们赶紧先叫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去,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

“滚!!”

卫洛凡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流淌下来,眼睛通红,太阳穴上青筋暴起,旁边的路人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搞明白,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几个人已经拨打了110和120,肇事司机也没有逃跑,而是下车跑过来查看伤者状况,还带来了自己备用在车上的急救包。

“你,你们先别吵,救人要紧,小伙子,你冷静一点,我会负责到底的。”司机对卫洛凡说完,又冲着人群喊:“各位,你们之中有没有医生或者护士?能不能过来先帮个忙?”

没有人接他的下文,大概人群中确实没有医生护士,但好在救护车来的还算快,十来分钟之后,卫阿姨就被护士抬上了救护车,卫洛凡和司机自然也跟着坐了上去,而第一个想要救援卫阿姨的人,却被交警带走了。

虽然,卫洛凡一味的蛮横指责他,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言片语,直到临走时,他还在关心着卫阿姨的状况,眼里满是担忧的神色。

孰对孰错,死亡并不能带来答案,不到合适的时机,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眼前是善良还是邪恶,是疯狂还是包容……

——

车祸事件发生在罗芸离开小旅馆五天之后,造成这场变故的原因,与两个男人有关,其中一个是卫阿姨跟踪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陆慕。

目前来看,在这些人之中,唯一与陈乌源有关系的,就是陆慕,对于他的事,陈乌源非常关心,但陆慕呢?他对这所有的一切又是怎么想的呢?是真的恨着陈乌源,还是错事做得太多,无颜回去见养父呢?

要说清楚陆慕的想法行为,我们还是要把时间再往前推移一个多星期,回到那栋被阴暗包围的楼房里面去。

陆慕独自一人带着个帆布包去那里,避人耳目来到了十五楼,在走廊里遇到一个人,此人自称是1508号房住客的负责人,带着陆慕去了办公室。

但从他们身后两个女人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知道,带走陆慕的人似乎并非是大楼里的员工,他也是来探望1508号房住客的,而且经常来。

奇怪的事情待在走廊里当然无法解释,所以我们必须跟着陆慕,到办公室去听一听接下来的对话。

办公室有两扇门,里面的墙壁与外面走廊相同,也是一片白色,没有任何装饰,靠墙整齐排列着长方形的办公桌,每张桌子上放的东西也都大同小异。

此刻,陆慕正坐在靠近后门的一张办公桌前面,与带他来到人交谈着。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陆慕盯着眼前人询问,表情严肃,一杯水握在他右手中,已经喝掉一半了。

但眼前人却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的这两个问题,而是低头翻看着手中文件夹内的纸张。

好一会儿之后,陆慕有些不耐烦了,他粗鲁的抢过文件夹,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一遍,然后说:“你到底让我来干什么?不想谈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是不想谈,只是我也需要了解他的情况,才能回答你的问题。”对方终于开口,但说出的话让陆慕无语。

要不是不想惊动其他人,被1508号房里的住客察觉他来过,陆慕早就发火了,他忍着脾气问:“你不是说你是他的负责人吗?难道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小慕,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我就是他的负责人,是我把他带上了不归路,所以现在我要赎罪,把他的事负责到底。”

看着对方眼中悲伤的神色,陆慕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情绪也平静下来,他坐直身体,盯着对方的眼睛,没有再开口。

反倒是刚刚沉默不语的人,现在好像打开了生锈的话匣子,絮絮叨叨地往下说:“小慕,你大概听说过一些我们过去的事情吧?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和黑猫……”

“等等,不要叫他这个名字,我会讨厌。”

“唉!好吧,我叫他乌源总行了吧?”

“行。”

“我和乌源年轻的时候都是那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人,为了摆脱命运,过上所谓风光的日子,我夸下海口,带着他和几个小伙伴离开家乡,到大城市里闯荡,可我们既没文化,又没本事,很快就被人骗得身无分文。”

“因此,一起过来的人大多数离开了我,有的回家乡,有的靠着亲人的接济继续留在城里打零工,只有黑猫…啊!不,乌源和瘸子留了下来,我们本来想,做几票小的,攒点本钱,再转做正经生意,只要行事小心,不会被警察发现。”

“事实上,这是我的主意,瘸子年轻时是我们三个中最胆小的,而乌源,他很听我的话,是个合格的小弟,可是,不劳而获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办法再停下来了,时间一长,我们开始学会各种恶习,花钱如流水,最落魄的时候,我们甚至饿到翻垃圾桶里的剩饭果腹。”

“每次出事,乌源都让我们先走,为此,他总共进了六次监狱,大好年华多数都在监狱里耗尽了,我呢,只会躲在瘸子那里瑟瑟发抖,不敢承担罪责,眼睁睁看着乌源家破人亡,却还在为自己找借口推脱。”

“混蛋!”陆慕忍不住骂了一句,虽然他从不认为陈乌源是好人,但现在,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比陈乌源更让他厌恶。

“后来,乌源有了个女人,她就是你母亲,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陈乌源的养子,还是他的亲生儿子?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对吗?”

“不,我很清楚,这些事不用你来告诉我,现在,跟我说他的情况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废话!”一口喝干水杯里的水,陆慕把它扔进垃圾桶,催促着,他不想听关于陈乌源和母亲的事情。

“小慕……”

“不说那我就自己看吧。”陆慕不愿意多废话,他拿起桌上对方看过的文件夹,翻开到有陈乌源照片的那一页,开始阅读。

夜晚的办公室显得特别冷清,陆慕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文件夹上面,不知不觉间,刚刚说话的人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向门口退去,脚步声很轻,一直退到门口,才擦了一把冷汗,对陆慕说:“对不起,小慕,暂时只能请你在这里待一会儿了。”

“嗯?”

听到他的话,陆慕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此时,陆慕还没有察觉到危险,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门口,想要弄清楚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惊诧,还带上了怒火,因为对方快速将办公室门关上,并从外面锁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给我……”

话到一半,陆慕突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地,他单手扶住办公桌面,猛然想起刚刚那人给自己倒的水,心里意识到不好,但为时已晚,安眠药的药效发作,陆慕像一个沉重的麻袋似的摔倒在办公桌旁边,撞翻了椅子,文件夹也跟着掉落到地上。

门外人扒着窗户确认陆慕倒下,然后转身朝着过来的方向急奔而去,他头上布满冷汗,嘴里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小慕,是我害他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掉,原谅我!”

——

1508号房门口,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人正准备离开,她脸色难看,嘴里抱怨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好似遭遇了极不开心的事情一样。

刚走了没几步,女人就看到她要找到人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于是横眉怒目对着男人低吼:“你到底去哪里了,主任找了你好几次,都没见到人,现在都快下班了,你才来?”

“对不起!呼哈…呼呼……”男人好不容易跑到近前,撑着膝盖喘气,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以为主任暂时没空,所以,所以去周围溜了一圈,真的很抱歉……”

“别废话,快跟我去见主任吧,他都等烦了,下次再这样,你就自己去找主任吧,我们不管了。”

“是,是,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男人一边抹汗,一边点头哈腰跟着女人朝主任办公室走去,在路过白色走廊拐角的时候,他偷偷朝黑暗深处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担忧。

“你干什么?快点啊!”

“哦!”

很快,两个人就走远了,而他们路过的某一处工作台里面,另一个女人正在手忙脚乱寻找这什么。

“哎?放病人资料的文件夹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这里,到底谁拿走了啊?”

——

夜色如墨般漆黑,陈乌源独自一人坐在病房里默默无言,医生半个小时前才离开,离开前,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但陈乌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满心只担忧着陆慕的情况。

当初,他出狱回家,陆慕的母亲不辞而别,却把小陆慕扔给了他,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只以为是自己混蛋,陆慕母亲受不了才离去的。

他本想好好教育陆慕,让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事与愿违,陆慕的样子,简直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如今,这小子又惹上事情,再被抓起来的话,他可就真的毁了。

越想,陈乌源就越无法安下心来,陆慕是他唯一的念想,如果真的走上不归路,那他即便死了,也无法闭眼。

‘要不明天去一趟局里,问问老条子,他应该知道些小慕的近况。’陈乌源想起柳桥蒲严肃的脸庞,心里不免有些瑟缩,这个脾气暴躁,雷厉风行的刑警与他们打了半辈子交道,没想到,现在自己改邪归正了,养子还要栽在他徒弟的手里。

‘唉!我和老瘸子也帮不上小慕多少忙,只希望他这次犯的事不要太大。’

第九十九章离索的孤雁第十幕

1508号房门口,穿着白色制服的年轻女人正准备离开,她脸色难看,嘴里抱怨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好似遭遇了极不开心的事情一样。

刚走了没几步,女人就看到她要找到人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于是横眉怒目对着男人低吼:“你到底去哪里了,主任找了你好几次,都没见到人,现在都快下班了,你才来?”

“对不起!呼哈…呼呼……”男人好不容易跑到近前,撑着膝盖喘气,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以为主任暂时没空,所以,所以去周围溜了一圈,真的很抱歉……”

“别废话,快跟我去见主任吧,他都等烦了,下次再这样,你就自己去找主任吧,我们不管了。”

“是,是,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男人一边抹汗,一边点头哈腰跟着女人朝主任办公室走去,在路过白色走廊拐角的时候,他偷偷朝黑暗深处瞥了一眼,目光中带着担忧。

“你干什么?快点啊!”

“哦!”

很快,两个人就走远了,而他们路过的某一处工作台里面,另一个女人正在手忙脚乱寻找这什么。

“哎?放病人资料的文件夹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这里,到底谁拿走了啊?”

——

夜色如墨般漆黑,陈乌源独自一人坐在病房里默默无言,医生半个小时前才离开,离开前,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但陈乌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满心只担忧着陆慕的情况。

当初,他出狱回家,陆慕的母亲不辞而别,却把小陆慕扔给了他,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只以为是自己混蛋,陆慕母亲受不了才离去的。

他本想好好教育陆慕,让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但事与愿违,陆慕的样子,简直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如今,这小子又惹上事情,再被抓起来的话,他可就真的毁了。

越想,陈乌源就越无法安下心来,陆慕是他唯一的念想,如果真的走上不归路,那他即便死了,也无法闭眼。

‘要不明天去一趟局里,问问老条子,他应该知道些小慕的近况。’陈乌源想起柳桥蒲严肃的脸庞,心里不免有些瑟缩,这个脾气暴躁,雷厉风行的刑警与他们打了半辈子交道,没想到,现在自己改邪归正了,养子还要栽在他徒弟的手里。

‘唉!我和老瘸子也帮不上小慕多少忙,只希望他这次犯的事不要太大。’

满怀心思,陈乌源抬头看了看阳台外面,玻璃门还是关得紧紧的,不透一丝风,这让他身上溃烂的皮肤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又痛又痒的感觉仿佛从身体内部一点点渗透出来,令人无法忍受。

没办法,陈乌源只能站起身去拿药,阳台门被护士锁了,不允许他再开,因为他的皮肤不能吹风,不能受到一丁点的刺激。

反正医生护士都是这么说的,陈乌源自己却不以为然,他白天出去,也没什么大碍,多吹吹风,让皮肤变得冰凉,反倒能止痒,比药效好多了,至于痛,他早就无所谓了,年轻时打架,身上留下的疤都能证明这一点。

颤抖着手从白色抽屉里拿出药水和棉签,陈乌源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弯着腰凑近看药瓶上的标签,他记忆力和视力都在不断衰退,抽屉里的药种类又太多,常常记不住,只能每次使用前仔细确认一遍。

病房护士人还不错,给他每个药瓶上都贴上了最大的标签,而且还用粗线笔写上了药名。

“对,是这个药水。”陈乌源低声嘟囔,打开了瓶盖,抽出一根棉签放在盖子上,然后重新坐下卷起自己的袖子。

随着布料慢慢掀开,他胳膊上的皮肤也显露出来,布满了溃疡和烂疮,与收留罗芸的瘸子房东相似,让人不忍直视。

等袖子卷到手肘处,陈乌源戴上眼镜,用棉签沾了点药水,往胳膊上抹,因为疼痛,轻微的抽气声从他嘴里溢出。

房间里的灯光集中到他身上,让他的脊背看上去比平常更加弯曲,也让周围的黑暗空间显得更加宁静,连时钟的滴答声都仿佛停止了。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把陈乌源吓了一跳,他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房门口,门扉关得好好的,一点异常都没有。

‘怎么了?有人摔倒了吗?’心里揣测着,陈乌源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埋头抹药。

也许是他听错了,又或许,是某个护士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反正之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过来,陈乌源也把这小小的意外抛到了脑后。

第九十二章不许人间见白头(特别篇)第十一幕

大楼里悄无声息,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慕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无意识摸着撞痛的头颅,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靠在方桌上好一会儿,才渐渐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人用药迷晕了他,把他锁在办公室里逃之夭夭,到底想要干什么?陆慕一点也搞不清楚,他只能咒骂一句:“神经病!”然后去想办法打开被锁住的门。

因为过去不愿记起的经历,一般门锁关不住他,很快,陆慕就从桌上的圆珠笔中拆出一段弹簧,拉直了插入门锁中,没扭几下,门锁应声而开,他顺手拿起装着病例的文件夹,离开办公室。

外面的白色走廊与他刚进入这里时看到的一样,陆慕以为,他很快就能重新找到1508号房,可是,沿着走廊兜了好几圈,他都没有看到挂着号牌的房门,或者有工作人员值班的服务台。

连上来的电梯都好像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最后没办法,陆慕只能停在走廊中央,挠着头思考。

白色走廊此刻看上去好似迷宫之中的过道,弯弯绕绕,深不见底,陆慕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思考能力也不强,因此没多久,他就厌烦了,火气上扬,狠狠踢了一脚墙壁。

对着不知通往哪里的空间大声喊了一句:“喂!有没有人?!有的话就出来应个声!!”

话音传出很远,消失在灯光暗淡的空间里,什么回应都没有,等了十几秒,陆慕又重新喊了一遍,还是如此。

实在受不了这种状况,陆慕转身往回走,他模糊还记得刚刚有办公室的地方在哪里,准备回去找找看有没有电话,有的话,就打出去问问看,这里究竟是几楼?陆慕知道大楼咨询台的电话。

因为心里的烦躁,他脚步越来越快,不多一会儿,就在走廊里奔跑起来,沉重的脚步声打破宁静,响彻周围空间。

与此同时,迷迷糊糊睡着没多久的陈乌源好似被什么惊吓到一样,突然之间醒转过来,他感觉很不好,心脏砰砰直跳,放在毛毯上的手也颤抖得很厉害。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定了定神,陈乌源撑起身体,他从年轻时候开始,直觉就很敏锐,尤其是当身边人遇到危险时,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夜晚的房间里有些冷,陈乌源穿着睡衣睡裤离开床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触摸到床头柜,一个不属于房间里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开台灯,陈乌源定睛望去,瞬间,他愣住了,床头柜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盆万年青,崭新的陶盆上,还贴着标签:送给黑猫。

‘难道那家伙来过了?可今天不是……’

好似想到了什么,陈乌源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号码,用颤抖的手放到耳朵边上。

许久,对面才有人接听,一听到声音,陈乌源马上开口:“喂,是小凡吗?”

“……是我,陈叔叔,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对面的人话语很含糊,带着鼻音。

陈乌源说:“抱歉,小凡,半夜把你从睡梦中叫醒,我想确认一下,最近你没有再帮你继父做那件事了吧?”

“没有啊,继父最近也都不提起,怎么了?是不是继父跟你说什么了?”

“不是,我刚刚突然醒来,看到床头柜上有盆万年青,你继父大概是晚上又来过了,没让我知道,最近,我总是担心他会再来,所以时刻防着,因为……”

“陈叔叔,我知道你是担心继父花我母亲的钱,惹她不高兴,会跟继父分手,你放心,这些年来,继父挣的钱也不少了,他在外面的投资,其实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挣来的,只是为了我母亲的面子,对外说是我们家的而已。”

“真的吗?”

“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们家小旅馆的生意不多,全靠继父当初投资分得的利润在维持。”

“可当初投资养老院跟工厂的钱,是你母亲拿出来的,所以现在分得的利润,严格来说,也应该是你们家的钱。”

“呼…怎么说呢?”电话另一头的人听到陈乌源的话,显得有些为难,说:“过去母亲和继父的钱是怎么分派的,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们家全靠继父在维持,你相信我,继父花钱,真的不用通过我母亲,她不会有意见的,而且,我认为继父现在为你做的事,都是应该的,这是他过去亏欠你的,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好好睡觉吧。”

说完,对方就想要挂断电话,陈乌源赶紧阻止他,“好吧,小凡,我们不说钱的事了,那么黑猫呢?你继父最近还让你给流浪猫喂那个吗?你们可不要再做蠢事了,那个虽然是药品,但不能私下买卖,而且医生说,动物跟人不一样,你们就算实验了,也没法知道合适的剂量,还是赶紧收手吧,把那些小猫送走,别为了我惹祸上身。”

“我跟继父说过了,他答应不再弄那东西,你放心吧。”

第一百章离索的孤雁第十一幕

那顿晚饭,是罗芸出生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吃完后,她把剩菜往冰箱里一放,连碗筷都没有洗,就美滋滋钻进被窝去睡觉了,房东也不在意,独自一人出门去散步消食,很晚才归家。

似乎是沾染了罗芸的喜气,房东那天没有发病,睡得很舒服。两个人一觉睡到天明,直到被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

房东迷迷糊糊间,先听见敲门声,他条件反射朝外喊:“谁呀!大清早吵什么吵?!”

没想到,话刚出口,就被门外人的吼声给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老瘸子!快开门!老大家出事了!!”

“啊?!”

来不及穿好外衣,房东就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扉,外面站着的,正是陈乌源,他气喘如牛,脸色苍白,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

房东赶紧将他拉进屋,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然后朝门外瞅了一眼,确定没吵醒其他人,才迅速把门关上,转身解决问题

他一边给陈乌源倒水,一边询问:“黑猫,这么早,医生还没查房吧?你怎么出来的?”

“别管我的事了,”陈乌源水接到手里,猛灌一大口,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我凌晨接到小卫的电话,说老大前天早上想要偷偷溜走,被他母亲发现,跟了出去,结果追赶的时候,他母亲被老大故意引到马路中央,发生了车祸,现在生死未卜,还在抢救。”

“怎么会有这种事?”房东听完,完全不敢相信,反驳:“老大的为人我知道,他绝不会故意去害人,何况卫洛凡的母亲还帮助过他,我不相信,一定是卫洛凡在撒谎!”

“我原先也不相信,问小卫是不是他搞错了,或者当时发生了什么误会,但小卫一口咬定,是老大自己在警局里交代的,没有任何人冤枉他。来之前,我打了老条子的电话,小卫说得没错,老大车祸当天一到警局里,就立刻承认了罪行,他说,他想摆脱卫洛凡的母亲,但摆脱不掉,只好出此下策。”

“那卫洛凡为什么当天不打电话给你?”

“老条子说,当天卫洛凡整个人都像疯了一样,叫嚣着要为母亲报仇,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可能状况会更糟糕,后来,是警车把卫洛凡送到医院的,今天打电话给我,是因为小卫想来想去,认为我对这件事也负有责任,他说老大要不是为了我,决计不会想要伤害他的母亲,所以,他要我给他一个交代。”

“什么?那小子要你给他交代?!要不是你们俩不可能,老大会娶他母亲吗?!总之,我不信老大会恩将仇报,即便是他自己交代的,也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跟你一起去警局,把这件事弄弄清楚。”

“老条子也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背后一定有隐情,但我认为,母亲是小卫唯一的亲人,他也不可能说谎,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误会,我来找你商量,是想你有个心理准备,万一老大脱不了罪,那我就把自己那套小产权房卖了,把所有的钱都给小卫,换取他的谅解书。”

“……”

听到陈乌源的话,房东除了震惊,无言以对,昨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重重坐在陈乌源边上,猛地敲了下桌子,叹出浓重的气息。

陈乌源继续说:“我等一下去警局进一步了解情况,然后再去见一见小卫,不管他什么态度,我都会耐心跟他沟通,治疗中心今天恐怕是回不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禁足几天,你守在这里,随时等我电话。”

“可万一卫洛凡不肯让步,也不肯收钱呢?”房东问。

陈乌源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停顿片刻才说:“我就拉下老脸去他家门口跪着,只要他原谅老大,我什么都愿意做。”

“算了吧,你现在这种状况,他还没松口,恐怕你就死在他家门口了,求他肯定行不通,你就不要抱希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老大没有害他母亲的证据,老条子不是也认为背后有隐情吗?只要他这么想,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去调查,我们先不要急,你尽力安抚住卫洛凡的情绪,我们耐心等几天,说不定老条子就有好消息过来了。”

“可老大一口咬定自己的罪行,根本不愿意改口,老条子审了他几次,结果都一样,我担心,如果我们不马上采取行动,老大就会被定罪,翻不了身了。”

“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去求卫洛凡,都不是时机,黑猫,这件事你听我的,等几天,即便警察认定老大有罪,送到法院判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这期间,老大不会有事的。”

“……好吧。”思虑再三,陈乌源垮下肩膀,同意了房东的建议,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疲惫地站起身来,陈乌源说:“那我先去警局探消息,等回来我们再具体商量,你今天不管什么事都别出门,等着我。”

“你放心,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出门的,反正小姑娘会给我做饭,也不需要我自己干家务。”房东保证,并把陈乌源送出门。

此时,罗芸也早已下楼来了,她看见房东和陈乌源走出来,急忙走过去打招呼,“陈叔叔,房东叔叔,早上好。”

陈乌源勉强挤出笑容说:“小芸,这几天过得好吗?”

“很好,陈叔叔,你今天留下吃饭吧,冰箱里有鱼有肉,我再去添点蔬菜。”

“不了,我还要赶回医院去,你好好照顾老瘸子,记住我的嘱咐就行。”

“嗯,我不会忘记的,那个…”罗芸犹豫着,欲言又止。

陈乌源没有心思去探究她想要说什么,挥了挥手算是道别,就匆匆跟着房东两个人朝小区外面走去,罗芸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心中不免疑惑。

但不久后她就放下思绪,上楼去打扫卫生了,陈乌源他们究竟有什么急事,她也没有必要去探究,此刻的罗芸,一心只想着顾好罗意凡留给她的孩子,其他什么都不愿多想。

很快,房东门口就空无一人了,那扇未被关上的房门,随着微风轻轻摇晃,一两分钟之后,一道黑影出现在不远处,东张西望,偷偷摸摸朝房东屋子靠近。

等来到近前,他伸长脖子朝窗户里窥探,确定无人,才一溜烟窜进了房门里面。

随后,屋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黑影在翻找什么东西,声音持续了有半分钟左右,在此期间,没有一个人发现黑影的行动。

做完想做的事,黑影再次靠近窗口,向外窥探房东有没有回来,他的脸清晰映照在窗玻璃上,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是卫洛凡!

卫洛凡脸部肌肉紧绷着,表情看上去很紧张,放在窗框上的手,戴着棉质的白色手套,确认无人回归后,他晃过窗口,匆匆离开了房东屋子,在离开时,因为急躁,顺手拉了一下房门,房门随着惯性关上,‘咔哒’一声,锁头与门框碰在了一起。

卫洛凡完全没发现,他快速跑出小区,[]消失在街道上。

在卫洛凡离开几分钟后,房东才姗姗回归,一路走,一路还在唉声叹气,满脸忧愁的样子,走到屋子近前,他看也没看,就伸手推门,想要进屋。

第一百零一章离索的孤雁第十二幕

时间过得很快,在已经签下合约的工作结束之后,罗意凡就按照自己说的,暂时推掉了其他未签约的工作,把心思放在罗芸和母亲身上。

在此期间,他依旧与梁泳心走得很近,两人时常一起出去,为此,梁泳心还推掉了好几次蒋兴龙的约会,这让蒋大老板非常不满。

在第N次约会被拒绝之后,蒋兴龙直接跑到了罗意凡的工作室,找他‘理论’,当时,罗意凡正好整以暇翻看着时尚杂志最新寄来的期刊。

看到蒋兴龙,他并没有表示惊讶,只是客气的把人请到休息室,让工作人员泡上两杯茶水,然后问:“蒋老板,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蒋兴龙却毫不客气,直接怼过去:“罗意凡,你别明知故问,泳心最近一天到晚跟着你,我们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你搞搞清楚,他到底是在跟谁交往!”

“原来是为了这事,抱歉,蒋老板,我和泳心最近是走得比较近,但那是因为想妥善安排好泳心母亲的治疗事宜,并不是故意避开你,我也不会对泳心有什么想法,你放心吧。”

罗意凡虽然嘴上在道歉,但语气却一点也不诚恳,轻描淡写的,这让蒋兴龙的火气瞬间蹭蹭往上窜。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也不是好惹的,猛地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桌面,冲罗意凡提高音量说:“安排治疗事宜?哼!罗意凡,是帮着你想办法挽回老婆吧?少跟我回避问题,你要讨好老婆我管不着,别一天到晚拉着我们家泳心不放,他没义务事事都跟在你屁股后头帮忙!”

蒋兴龙的声音很响,门外都可以听得到,幸好今天陆绘美不在,要不然的话,她早就冲进来跟蒋兴龙吵架了,陆绘美可不会怕蒋兴龙,与她父亲的集团公司相比,蒋兴龙现在还差得远呢。

不过,老婆这个字眼还是让工作人员浮想联翩,他们不由自主开始盯着休息室的门窃窃私语,猜测蒋兴龙说的到底是谁。

罗意凡坐正一点身体,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才说:“蒋老板,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在一起确实经常讨论姐姐的事情,泳心也帮我跑了好几次腿,但那只是为了先帮姐姐改善生活,她现在很倔,根本不听我的话,我没办法,只好让泳心出面。最主要是雇佣问题,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就不会再多去烦扰泳心了。”

“雇佣问题?”蒋兴龙不懂罗意凡什么意思,脸色也因此缓和下来。

罗意凡说:“就是让泳心以打理生活为由,把姐姐雇佣回家,帮他打扫卫生做做饭什么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泳心和她是亲姐弟,直接把姐姐接回家照顾不就可以了吗?”

面对蒋兴龙疑惑的神情,罗意凡叹口气说:“那都是我的错,在建立剧团之前,我有几年非常颓废,甚至到了自暴自弃的程度,那时,姐姐经常会偷偷跟着我,照顾我,就是因为那几年,让姐姐对我非常失望,后来,得到绘美父亲帮助之后,姐姐又担心,她出现会影响我现在的发展,所以一直将我拒之门外,不给我任何接近的机会。”

“正因为这样,我才只能求助于泳心,为了帮我,泳心自己也被姐姐误会,不肯相认,实在没办法,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打算让泳心以雇主的身份把姐姐雇佣回家,这样她至少有个舒适一点的地方住。”

“她既然不肯相认,那泳心出面雇佣,她应该也不会去吧?”蒋兴龙压低声音说道,刚刚的火气已经不复存在,他不由自主开始替梁泳心担忧。

“说起来,实在是不太光彩,你还记得跟泳心第一次约会,我求助你的事情吗?”

“记得,当时你说想让我找个相熟的医生替小筠看病,不用仔细看,只要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就行,等你那边安排妥当之后,再找理由搪塞过去…哦,我明白了,我对你姐姐来说是陌生人,我找的医生她不会怀疑,而她自从与你分开之后,就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是想利用孩子让她不顾一切答应泳心的高薪聘请,对吗?”

罗意凡没有做声,点了点头,蒋兴龙躺靠进椅背里,说:“这种办法确实不太光彩。”

“可我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姐姐对我的失望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让泳心把她接回家,至少他们都会开心,小筠快要上幼儿园了,生活费和学费加起来,对姐姐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了儿子,即便她发现是我出的主意,也只能选择妥协。”

“现在姐姐已经松口,妈妈也住进了全市最好的医院,放心吧,蒋老板,再过不久,我就不会来搅扰你跟泳心的约会了。”

“那母子二人的生活费和医院里的费用……”蒋兴龙欲言又止,问话出口的时候,他明显脸色有些尴尬。

罗意凡苦笑了一下,回答:“蒋老板,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怎么可能让泳心承担费用?每月月头我会往泳心卡里存一笔钱,上个月就开始了,这些钱除了医院里的诊疗费,余下的足够姐姐和小筠的生活费和学费,只不过,在照顾妈妈的事情上,泳心要辛苦一些,同姐姐轮流跑医院,妈妈还有些自主意识,泳心去会让她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姐姐也希望他能常去看看妈妈。”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蒋兴龙是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确实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罗意凡,提起伤心事,有些难受,也不愿再多说什么。

几分钟之后,蒋兴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顺道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很抱歉,罗先生,我今天确实有些冲动了,既然我跟泳心在交往,那泳心的母亲和姐姐,也就是我的亲人,我会帮忙一起照顾的,最近我公司在拓展国外业务,有机会,一定帮泳心母亲找权威专家过来看看,尽量争取让她的状况能越来越好。”

“那就谢谢了,蒋老板,没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一些工作,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好。”

“我送送你。”

罗意凡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与蒋兴龙一前一后走出休息室,外面的员工看到他们出来,纷纷假装认真工作,罗意凡并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把蒋兴龙送出门之后,独自进入了办公室里,关上门扉。

他这边轻描淡写带过去了,梁泳心那边却没有那么淡定,当天晚上,听到蒋兴龙叙述两个人见面过程之后,他马上就表现出了不满。

“你干嘛要去找意凡?他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去添堵,真是的!”可爱的脸庞嘟起来,梁泳心握在蒋兴龙怀里,戳了戳他的鼻尖。

他能理解蒋兴龙见不到他的心情,也为这份关注感到高兴,只是有些心疼罗意凡而已。

“我要不去,还真不知道你们拐弯抹角的搞了那么多事情,泳心,我不明白你姐姐为什么不肯认你,即便是为了避开罗意凡,也不用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拒之门外吧?”

“唉…”梁泳心话未出口,叹息先至,他问:“意凡有没有跟你说他过去的经历?”

“他说自己在建立剧团之前,有几年非常颓废,甚至自暴自弃,让你姐姐很失望。现在有了剧团,又让你姐姐担心会因为她,影响罗意凡的发展,所以才不肯相认,我总觉得这话有些说不通,罗意凡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即便陆绘美父亲不投资,他也应该能找到机会吧,不至于如此依赖陆董事长,是不是你姐姐还有其他原因不人他啊。”

“没有其他原因了,兴龙,罗意凡的事,我答应过他,不能对任何人说,所以我只能告诉你,罗意凡确实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接受陆董事长的投资,我姐姐的担忧,也并不过份,那几年的颓废,差点让罗意凡连命也搭进去,所以他现在能发展起来,全都要归功于陆董事长,这种情况下,我姐姐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推进陆绘美的怀抱。”

“是吗……”

梁泳心这样说了,蒋兴龙也不好再追问,他抬起梁泳心的下巴,皱眉看着他,瞳孔中带着担忧。

梁泳心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蒋兴龙的意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脸轻轻吻了一下爱人的唇角,才说:“放心吧,罗意凡没做什么坏事,他只是伤害了自己而已,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的。”

“真的吗?”

“嗯,真的!”梁泳心回答得斩钉截铁,蒋兴龙才算放松下来。

两个人又讨论了一小会儿,天色渐渐阴暗下来,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不再去关注罗意凡。

第一百零二章离索的孤雁第十三幕(探望+程楚篇的第一幕)

蒋兴龙去找罗意凡的事情过去差不多一个月左右,他抽了一天空,拎着大包小包,跟梁泳心前往医院探望姐弟俩的母亲。

他们去的时候,罗芸和罗毅筠都在,小孩子皮,在走廊和病房里跑来跑去,影响其他病人休息,罗芸怎么喊都喊不住,正在烦恼间,蒋兴龙一脚跨进病房,与罗芸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四目相对,罗芸从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人,一下子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蒋兴龙自报家门,她才回过神来。

梁泳心跟她提到过蒋兴龙,但没有说破两个人的关系,只说是自己一个很好的朋友,帮过他很多忙,所以罗芸思想中立刻把蒋兴龙定位成了好人。

她没有那么多心计,只要是关心帮助梁泳心或者罗意凡的人,在她心目中,就都是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她对蒋兴龙展露出笑颜,那笑容就像是山涧的清泉,又像是盛开的粉色芙蓉花,尤其是弯弯的眉眼,与梁泳心一模一样,凤尾翎遮盖着瞳孔,漂亮极了,蒋兴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蒋先生,请坐吧。”罗芸帮他搬过一把椅子,然后把他带来的礼物放到床头柜边上,蒋兴龙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最后,定格在她粗糙、泛红的双手上面。

那双手很小,手指细长,如果好好保养的话,一定很好看,可惜,常年干粗活毁了它,蒋兴龙走过去,像变戏法一样从某一个礼物袋子里拿出一盒名牌护肤品,递给罗芸问:“小芸,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呃…可以。”罗芸有些呆愣,停下动作看着蒋兴龙递过来的盒子,不敢去接,盒子上标注的品牌,她连见都没有见过,但能猜到,这一定是非常名贵的东西。

蒋兴龙说:“这个是我特意买给你的,和泳心用的是同一个品牌,以后在泳心家,你不用拘束,他用什么,你就用什么,我会定期买过去。”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罗芸想说我是去干活的,怎么能跟主人家用一样的东西,但话到嘴边,就被蒋兴龙打断了。

蒋兴龙也不强求罗芸接受他的礼物,把护肤品盒子放在床头柜上,说:“以后在泳心家,你不必要去做粗活,每天有家政工阿姨会过去打理家务,你只要管理好泳心的饮食起居就行,泳心这个人,吃饭睡觉都不规律,你得让他把习惯调整过来,还有,不可以让他喝酒抽烟,如果发现,就把那些东西给扔了,没关系的,泳心不会有意见。”

“谁说我不会有意见?”

梁泳心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吸引了谈话中两个人的注意力,罗芸微红着脸,想说什么,却又被梁泳心抢了话头。

梁泳心露出可爱的表情,竖起食指朝罗芸摇了摇,假装生气说:“小芸姐,不许再叫我梁先生或者主人家,我不习惯,你要再这么叫,我可就生气了哦!”

“好吧,泳心,”罗芸回答,语气中透着无奈,但眼神却充满了温柔,她说:“蒋先生送的护肤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的,要不,你用吧。”

“我才不用这东西呢!”梁泳心故意说,这些日子接触以来,他很清楚姐姐心里的自卑,越是把东西说得不怎么值钱,罗芸就越是容易接受。

“可刚才蒋先生说,你用的就是这个品牌。”

“小芸姐你别听他瞎说,我早就不用了,现在有新出的护肤品,比这个效果好很多,兴龙他又不用护肤品,怎么可能了解?你就收着吧,不用那么客气。”

听他这样说,罗芸也不好再拒绝,于是点了点头,让蒋兴龙和梁泳心坐下,自己泡茶去了。在此期间,小筠被梁泳心帮忙逮回来,抱在怀里,而蒋兴龙,则再次送上贵重礼物,一架遥控飞机,有小孩子半个身体那么大。

“这东西小筠玩不会闯祸吧?”梁泳心有点担心。

蒋兴龙说:“放心吧,我买的是最新款,没有螺旋桨的,翅膀就像飞鸟一样,很安全,而且还有防护措施,就算坠毁,也伤不到孩子。”

“坠毁?我看飞机到小筠手里,不出两三天,这种‘事故’就该发生了,到时姐姐还不心疼死。”梁泳心看着一脸兴奋的孩子,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订购了十架,到时飞机坏了,你就说认识修理店的人,让小芸拿给你去修,我们偷偷换成新的,够小朋友玩很长时间了。不过,你可得关照她,只能在无人的地方给孩子玩。”

“嗯——大款先生,我知道了。”梁泳心拖着长调回应,蒋兴龙这种花钱大手笔的习惯,让他想吐槽,不过对方肯花心思在他姐姐和侄子身上,他还是很受用的。

这时,罗芸端着茶杯回来了,她看到孩子怀中的礼物,自然又是一番推脱婉拒,这里的对话一笔带过,没必要去多说。

很快,梁泳心和罗芸就聊起了母亲的病情,蒋兴龙偶尔插几句话,其余时间都安静听着,直到医生和护士进来例行查房,两个人才离开,临走时,罗芸把他们送到病房外面,蒋兴龙看得出来,她虽然不认梁泳心,但是在她眼中,充满了对弟弟的关心和内疚。

三个人走到电梯门口,梁泳心对罗芸说:“小芸姐,回去吧,下个星期我有空,我到医院来照顾,你专心帮我把家里打理一下,我转在你卡里的那些钱,也包括家政阿姨的工资,别忘了每个月10号准时给阿姨,平时你只要指挥她们就行,不用自己动手干活。”

“还有,府门路那边的工作室,别忘了每周三早上过去,收拾整理一下,那边地方比较大,也会有一个阿姨一起过去帮忙,扫地擦桌子那些活让她去干,你不要什么事都想帮忙,你的主要任务是收拾整理桌上的文件,那些文件都很重要,你别让阿姨经手,按照我留在桌上的表格,分类装订之后放进抽屉里就行,抽屉上也有标签,不要放错了。”

“好,我明白了。”罗芸点头,乌黑的长发随着她的头部微微晃动,几缕没有扎紧的散落下来,让她显得更加惹人怜爱,根本就不像一个快要接近而立之年的女人。

事实上,工作室根本就不是梁泳心开设的,里面的那些文件,也无关紧要,只是为了让罗芸多做一些不是太累,但又让她觉得很重要的工作而已,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梁泳心给的高额工资而太过于内疚。

事情的幕后安排者,不用猜测,当然是罗意凡,大家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罗意凡有三间工作室,一间是与陆绘美一起办公的地方;一间设在基金会旁边,是他处理临时事务时用的;还有一间没有交代。

这第三间工作室,便是梁泳心此刻口中提到的,它的开设,完全就是为了给当时的罗芸提供‘工作’,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罗意凡与罗芸结婚之后,房子就出租给了一家民办孤儿院,当食堂用,罗意凡是这家孤儿院的投资人之一,罗芸一有空就会去照顾孤儿们,就像当初她在院长嬷嬷那里时一样。

言归正传,目送弟弟进入电梯之后,罗芸独自一人回到病房门口,她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默默看着在病房里忙碌的医生背影,儿子在旁边专心摆弄遥控飞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但罗芸心中却多了一份担忧。

她能看得出来,蒋兴龙与梁泳心绝非普通朋友那么简单,而且梁泳心非常黏蒋兴龙,这种事她并不排斥,但毕竟是不能有名分的事情,暂时的幸福没法代表一切,万一将来出现变故,那梁泳心岂不是会很伤心?

她好不容易找回弟弟,绝对不会想要看到对方伤心难过的样子,因此,罗芸决定要长期留在梁泳心身边,照顾他,帮着他,长姐如母,自己不关心梁泳心,又有谁来关心呢?

将来若是他们两个幸福,自然最好;若是不幸福,罗芸觉得,自己在旁边,多少可以起到一些宽慰作用,免得梁泳心想不通做什么傻事。

也许罗芸此刻的担忧,才是她答应去梁泳心家里工作的真正原因,但不管怎么样,事情在一步一步顺利发展,罗意凡和梁泳心也可以多少安下一点心来了。

——

谈到孤儿院,不光是罗意凡和罗芸,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加记忆深刻,那就是罗芸最后的亲人:程楚。

这孩子是罗芸父亲再婚之后生的,他所受的苦难,在三姐弟之中是最多的,也没有罗芸和梁泳心那么幸运,可以遇到对的人,迎来生活的曙光。

他的母亲受不了家暴,丢下年幼的他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母亲离开当天,程楚独自一人在家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然后迈开步伐,沿着母亲留下脚印的那条道路,向远处走去,自此以后,他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程楚不是想去寻找母亲,而是想去寻找一个温暖的家,一个他认为最最幸福的地方:孤儿院。因为有好心的老人曾经告诉过他,在城里,无父无母的孩子都会被送到孤儿院,孤儿院可以让孩子们吃饱穿暖,还会送他们去读书,见识自己从没有见识过的东西。

程楚深信,只要找到孤儿院,他就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绝不会再因为害怕被打而东躲西藏;不会再因为几天没人做饭,而去别人家门口蹲着,期待得到一顿施舍;也不会再因为没有棉衣,冻得躲进水泥管子里取暖。

反正这孩子就是一根筋的想要找到孤儿院,为了这个目的,他长途跋涉,沿街乞讨,无视警察和好心人的帮助,一次又一次逃跑,甚至为了果腹,还小偷小摸,晚上则蜷缩在街头,与乞丐为伍。

也许是老天垂怜,在经过了无数个日夜的苦难寻找之后,程楚终于找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幸福之地,罗芸曾经住过的那家孤儿院。

当时他的身体非常虚弱,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在哪个城市,身上除了破烂的衣服之外,只有一个旧皮包,里面塞满了他捡来的饮料瓶子和废报纸,程楚知道这些东西可以卖钱,这是他在长途跋涉期间,得来的‘经验’。

那是在罗芸被叶悠寒领养几年之后发生的事情,程楚不识字,不可能知道自己经过的地方就是孤儿院,他只是因为走了一夜,很累,所以坐在门槛上休息而已,正巧,院长嬷嬷开门发现了他。

院长嬷嬷和元木槿一样,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一生都在关心着那些无人照顾的孤儿们,见到程楚,自然不会置之不理,程楚被她带进孤儿院里,洗漱完吃饱饭之后,才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

那一刻,程楚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他与罗芸一样,心性成熟得过早,想的也比其他孩子要多得多,当时,程楚不等院长嬷嬷提出要将他留在孤儿院,就一口气将自己的经历全都告诉了她,言辞之间,没有普通孩子的胆怯,有的只是痛苦和愤怒。

他希望,院长嬷嬷能将他留下来,不管因为什么,怜悯也好,同情也罢,反正只要能留下来,他什么都愿意做。在程楚的思想概念里,收留他不过是院长的一句话而已,不会有多么繁琐。

但他不明白,他没有户口,没有任何身份信息,院长是不可以贸然将他留下的,最好就是交给警察,等查清楚他家里情况,确定无人收养之后,再想办法给他办手续,留在孤儿院等待领养的人家。

当天听完程楚的叙述之后,为了不伤小孩的心,院长嬷嬷给他安排了一个小单间,让他暂时住下,而自己,则偷偷联系了警方,调查他家里的情况。

院长留下程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看出小孩有强烈的逆反心理,而且焦躁、恐惧,这些是怎么造成的,她不能根据程楚的一面之词来判断,因此,必须求助于警方,如果他的家庭真的不适合继续抚养程楚,那么,院长会毫不犹豫接下这副担子,想办法让孩子回到正常的生活环境中。

有了院长嬷嬷的帮助,再加上警察调查得到的信息证明,程楚确实已经无家可归,父亲和母亲都不知去向,他才总算有惊无险留在了孤儿院,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院长嬷嬷除了特别关照他之外,一直都不遗余力帮他寻找合适的收养家庭。

但程楚亲生父母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了,他根本无法融入新的家庭,最后,院长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他长期留在孤儿院,由自己来抚养。

孤儿院是院长的家,程楚到来之后,也成为了他的家,他在那里长大,虽然调皮捣蛋样样不落,但只要是院长关照的事,他不管多困难都会做得很好,因为在程楚心中,院长就是他的母亲。

程楚小时候的经历,我们就讲到这里,我说过,太过于悲伤痛苦的事情,我不想在这部小说里多讲,接下来,我会为程楚开一个特别篇,详细描述他与蒋兴龙和洪晖健之间的感情纠葛。

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长大后的程楚,容貌与哥哥梁泳心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他才引起了蒋兴龙的关注,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洪晖健所利用,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请读者慢慢往下阅读吧,另外,对那些因为我剧透而造成不必要困扰的读者,我感到很抱歉,以后我会尽量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第一百零三章离索的孤雁第十四幕

程楚的一生都被妒忌、苦难和贫穷包围,直到死亡才迎来曙光,而陆绘美的一生,充满了骄傲、幸福与财富,与他形成强烈对比。

如果不是罗雀屋时间,陆绘美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不会有机会认识程楚,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时间还是定格在罗意凡与罗芸相认之前,此时期的陆绘美,虽然自居为罗意凡的‘伯乐’,但在众人眼中,却更像是他的小跟班,因为不论何时何地,只要罗意凡在,陆绘美必然会跟随其左右,寸步不离。

陆绘美知道罗意凡与蒋兴龙吵架的事情,是在一个多星期之后,她根本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因为他们开的是演艺工作室,与蒋兴龙的生意没有任何冲突。

“蒋大老板来我们这里干什么?难道他跟意凡私底下有过节吗?”陆绘美问经理人。

罗意凡身边有两个经理人,一个是陆绘美自己,另一个专门负责推广宣传,联系演出场地等等琐碎的工作,陆绘美不在时,他就接替她的职责,跟着罗意凡。

这位经理人姓吴,年龄比陆绘美要大很多,是她父亲公司里的老员工,脑袋灵活,办事牢靠,陆绘美很信任他。

此刻,老吴正站在陆绘美面前,听到问话,他稍稍思考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没有过节,罗先生平时为人处事很低调,不可能去得罪蒋老板这样的人。我倒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突发事件。”

“是什么呢?”陆绘美越发好奇,盯着老吴看。

老吴摇了摇头说:“具体什么事不清楚,那天,我看他们两个在会客室里谈了大概十来分钟,蒋老板进入时怒气冲冲,出来脸色就缓和了,临走还微笑着跟罗先生打招呼,我估计吧,大概罗先生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不会再有后续麻烦。”

“老吴,你别说这些没用的,”陆绘美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说:“告诉我,你听到了些什么?”她兴趣盎然想要知道罗意凡与蒋兴龙之间的秘密,毕竟,蒋兴龙会主动来他们工作室可是件新鲜事,而且,作为罗意凡的‘女朋友’,她也有必要了解对方不工作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但老吴却依旧在给陆大小姐泼冷水,他说:“我不知道。”

“什么?你没有跟进会客室里去吗?”

“进去了,可等我安排小姑娘泡完茶,就被罗先生赶了出来,蒋老板似乎也不愿意他们谈话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

“这样啊!看来他们确实在谈秘密话题喽?”陆绘美嘀咕着,一下趴在桌面上,撅起了红唇,看上去就像个好管闲事的小女生。

老吴知道她是在担忧罗意凡外面有什么风流韵事,不安心了,所以微笑着建议,“大小姐,这件事我看重点在蒋老板身上,陆董事长和蒋老板不是有生意来往吗?您要不,让陆董事长留意一下,蒋老板最近有什么烦恼的事情,特别是跟罗先生有关的事。”

“父亲才不会答应我这种要求呢,再说,我跟意凡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开口啊!”陆绘美立刻反驳。

“不用您直接开口,您只要有意无意在董事长面前提起蒋老板和罗先生吵架的事就行了,外面新闻媒体铺天盖地都在猜测您跟罗先生的关系,董事长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要是大小姐您关心的事情,董事长他一定会留意的。”

“……”

听到这里,陆绘美沉默了,她在斟酌是不是要按照老吴说的做,利用父亲去探听罗意凡的私事,但沉默良久,她还是摇了摇头,带着质疑询问。

“老吴,当天意凡和蒋老板谈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听到吗?”

“有一点点,不过我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老吴实话实说。

“快告诉我,也许我能猜出一点来。”

“嗯…一开始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后来,蒋老板突然之间吼了一句,好像是在指责罗先生回避问题,说他要讨好谁什么的,还说什么管不着,不要拉着他们家泳心不放等等,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其实,蒋兴龙怒吼时的完整话语,老吴都听到了,只是为了顾及罗意凡的面子,或者说为了不蹚浑水,他刻意省略掉了‘老婆’两个字。

老吴是个拎得清的人,他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更重要的是,他是工作室里唯一看出罗意凡并不喜欢陆绘美的人。所以工作室里的那些小姑娘,他都事先警告过,不许在大小姐面前乱嚼舌根。

但他不了解,在工作室里,除他以外,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罗意凡的心思,那就是陆绘美本人,陆绘美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罗意凡为什么会绑在自己身边,对于罗意凡过去的感情,也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老吴说出讨好两个字,她立刻就想到了罗芸,这世界上,能让罗意凡低头的人,除了罗芸没有第二个。

‘难道意凡找到了芸姐,她就在蒋兴龙身边?’

想起罗芸这个人,陆绘美的心就像小鹿蹦跶一样跳动起来,脸色也变得凝重。

说实话,虽然对罗芸的印象已经淡漠,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但大学时留下的第一印象依然在陆绘美心中,就是漂亮,陆绘美坚持认为,罗芸的容貌很美,甚至超过了自己。

这就很容易产生衍生想象了,蒋兴龙是大老板,如果他认识罗芸,那么会不会被罗芸的美貌倾倒呢?假设真是如此,蒋兴龙在追求罗芸,又恰巧被罗意凡知道了,两个人之间必然会产生矛盾,蒋兴龙怒气冲冲来工作室兴师问罪也就说得通了。

热恋中的女人不管聪明与否,总是很容易胡思乱想,而且,这种多余的思绪发展下去,还会导致暂时性智商拉低,心浮气躁、厌食失眠等等一系列‘严重’后果。

不过说实话,陆绘美猜对了一半,罗意凡确实已经找到姐姐,想尽办法在挽回,但导致蒋兴龙气急败坏的可不是罗芸,而是梁泳心,她太担心罗芸的事情,把泳心这个名字给忽略了。

见她不吭声,眉头都皱了起来,老吴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哪句话说错了,他试探着问:“大小姐,你想到什么了吗?”

“……啊!没什么,老吴,你先出去做事吧,我想自己清净一会儿。”

“好,罗先生早上来电话说,他今明两天都不来工作室,有点私事,让您把演出安排到下周一。”

“哦,我知道了。”

轻描淡写回应完,陆绘美又陷入了沉思,连老吴开关门的声音都没有注意到。

想起来,罗意凡这些日子确实很不安分,时常不来工作室,或者把演出时间往后推延,陆绘美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早没注意到这一点呢?

‘意凡向来工作勤恳,请假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办不行,对了,打个电话给意凡的父母,问候一下,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行动紧跟着想法,陆绘美即刻拿起了手机,拨出电话号码,她以前因为跟罗意凡母亲私下沟通,被罗意凡知道后吃过苦头,所以现在不敢了,每次关心问候罗意凡父母,都打他们家的座机电话,这样一来,即便传到罗意凡耳朵里,她也好解释。

在骨子里,陆绘美很害怕罗意凡离开,就像过去说的,她什么都不缺,唯独只缺她深爱男人的那颗心,一个人,不管有多么风光,缺什么就会在意什么,也会害怕什么,这就像是数学定律一样,很难改变,除非不再缺少或者忘记。

接电话的是罗意凡母亲叶悠寒,这位老妇人,如今说话平和收敛了许多,她一听是陆绘美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

“绘美,你跟意凡最近好吗?”第一句,她便提到了儿子,语气中满是思念和关怀。

“我们很好,阿姨您不用挂心。”

“记得让意凡有空打个电话给我,我想跟他说说话。”不好意思把自己跟儿子的状况告诉陆绘美,叶悠寒只能每次接到陆绘美电话,都嘱咐这么一句,希望儿子能磐石开窍,主动跟她和好。

“阿姨,您跟意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陆绘美顺势问出来心中疑惑多年的问题,也给自己想了解的事情开了个头。

“我们……唉!绘美,我只是因为意凡太忙,见不到他所以特别想念,想要多听听他的声音而已。”憋了半天,溢出一声浓重的叹息,叶悠寒还是无法将答案说出口。

陆绘美说:“阿姨,最近意凡并不是很忙,总不在工作室里,我以为他回家来陪你们了,原来没回来啊!”

“他最近很空吗?”叶悠寒声音明显提高了一点,说:“那他爸爸怎么没告诉我?”

“或许伯父也不知道吧,意凡最近神秘兮兮的,我也搞不清楚他在忙些什么?”

“是吗……”

“啊!不过阿姨你不用担心,意凡不会做不好的事情,也许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主动跟我们提起的。”

陆绘美说得轻松,电话另一头的叶悠寒却白了脸色,她很清楚,儿子过去那一段黑暗的日子,如果那东西还没戒除干净,罗意凡随时随地会再次陷入其中,这是叶悠寒心中最担忧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离索的孤雁第十五幕(迟到的理解)

思绪让叶悠寒暂停了片刻,没有听清楚接下去陆绘美说了什么,直到陆绘美提高音量,问:“阿姨,你在听我说吗?”她才回过神来。

“在,在,绘美,我在听你说,只是我也不清楚意凡究竟在做什么,所以没法回答你。”

“哦……”陆绘美语塞,其实在问话之前,她没有提出问题,只是在阐述自己的猜测,顺便提到了蒋兴龙。

叶悠寒心不在焉的回答,让陆绘美确定,罗意凡确实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也许就跟罗芸有关,毕竟罗芸是叶悠寒的养女,再怎么样,也比她这个外人来得亲近。

既不想得罪陆家,让儿子失去风光的事业,又不想亏待罗芸,叶悠寒的思绪很容易猜到,也很容易让人生气,但陆绘美却并不在意,不是她气量特别大,而是她在父亲身边见过太多有这种想法的人了,早已习以为常,何况,她父亲是个爱才之人,罗意凡的成功,确实是靠自己的才华争取来的。

陆绘美说:“阿姨,那你帮我留心一下意凡,如果真有什么事,不用客气,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我能帮一定帮的。”

“小陆,谢谢你,多亏了你,意凡才有今天,我们老两口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没关系的,意凡有才华,我父亲也很重视他。好了,阿姨,就这样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记得问问意凡近况,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

挂下电话,叶悠寒再也无法冷静,她蹒跚着走进厨房,去跟丈夫商量,最近几年,不用出去工作,叶悠寒反倒身体大不如前了,腿脚也不如过去那么利索。

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让她看上去实际年龄老了很多。

一进入厨房,她就迫不及待问丈夫:“老公,最近意凡有没有跟你通电话?”

“有啊,怎么了?”叶悠寒的丈夫回过头来,他正在洗菜,满手的水渍。

草草擦了擦手,他把妻子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问:“悠寒,你慢慢说,刚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

“是绘美小姐。”

“她说什么了?”

“她说意凡最近神秘兮兮的,很少去工作室,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担心,意凡会不会又去那个地方……”

“别胡说!”罗意凡的父亲赶紧打断妻子,说:“意凡不可能再沾染那东西了,他早已经戒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绘美小姐自己在干什么呢?”

“你呀!就是喜欢瞎操心,意凡的心思,怎么可能都告诉陆绘美呢?她现在对意凡还没有死心,来电话不过是想听听你怎么说,不用放在心上,我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陆家对意凡有恩,万一不慎得罪了她,我们家意凡以后要怎么办呢?”

“有恩自然要报,但报恩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用爱情来换的,你当初追求的人那么多,家里也不同意你跟我这个穷小子在一起,你还不是顶住压力选了我?弄得跟家里多年不和睦,现在的意凡啊,就跟过去的你一模一样,所以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养好身体,跟我一起多活几年才是真的,意凡有才华,不怕没机会。”

丈夫说得很对,叶悠寒一下子没有话可以反驳,但她还是假装生气,别过头去,这些年来,没有儿子的关心,她越来越依赖丈夫,不再蛮横,很多时候就算生气,也像个故意撒娇的小姑娘一样。

不到一秒,她就感觉到温暖的怀抱裹上了她的后背,在不经意间露出微笑,叶悠寒心里涌上一丝甜蜜,这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

伸手抚上丈夫的手背,叶悠寒叹息一声,说:“算了,意凡的事就让绘美小姐自己去搞清楚吧,不过老公,你要跟我说实话,意凡最近电话里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许激动。”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只要意凡幸福,我就开心了。”

“好吧,意凡他找到了小芸。”

“什么?!”预料之中,叶悠寒猛地回头看着丈夫,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看你,说了不许激动的,你还是控制不住,悠寒,意凡心心念念在小芸身上,你也该明白了,只要他跟小芸幸福,其他的,就让意凡自己去定夺吧,我们不要参与了。”

“可是……”叶悠寒想说可是意凡的事业怎么办?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从过去到现在,罗意凡什么时候听过她的话呢?刹那间,曾经的挫败感涌入心头,刚刚变好的心情又阴云密布。

看出她的心思,罗意凡父亲安慰妻子说:“意凡找到小芸,就证明离他回家的日子不远了,你也可以经常见到儿子,这是好事。”

“可我不想意凡是因为小芸才回来见我的。”

“怎么可能?意凡他爱你,离开不过是赌气而已,你相信我,这些年来,意凡虽然不跟你沟通,但每次打电话给我,都会问起你的近况,他心里其实很在意你的,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这一点不也跟你一样吗?死要面子。”言语中,罗意凡父亲故意带上一点埋怨的口气,假装不满,可他眼里心里,却只有满满的爱意。

叶悠寒再次叹息,把头靠在丈夫怀里,轻声问:“其实我也很想念小芸,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没事,那孩子现在就快要上幼儿园了,长得虎头虎脑的,我手机里有照片,等会儿调给你看。”

“你怎么之前不给我看?说!到底是什么时候找到孩子的,你瞒了多久?!”叶悠寒突然直起身体,一把拎住丈夫耳朵,气呼呼的吼。

她丈夫嘴里打着哈哈,任由妻子发泄,从窗外看进去,老夫老妻感情甚笃,令人羡慕。

等到叶悠寒冷静下来坐好,罗意凡父亲才继续说:“其实也没多久,就这两三个月的时间,意凡找到小芸和孩子之后,立刻给我来了电话,我们怕你担心激动,所以没有马上告诉你。”

“小芸和孩子过得很困苦,为了养活孩子,她一个人兼了两三份工,还是常常入不敷出,住的屋子也很小,是出租屋。”

“那你为什么不让意凡帮帮她们呢?意凡现在有条件,把孩子接过来我们带啊!反正现在我没事,保证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悠寒,不是意凡不想帮小芸,意凡已经想尽各种办法了,可小芸就是不愿意回来,如果我们强行把孩子接走,那小芸就太可怜了。”

“她…是还在恨我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悠寒心里刺痛了一下,不过她很快掩饰过去。

“不,她说早就不恨你了,我相信小芸的话,其实,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跟你一样。”

“什么一样?老公你说说清楚,不要跟我卖关子好不好?”叶悠寒的急脾气又上来了。

罗毅筠父亲忍不住叹息,他拥紧妻子说:“小芸知道陆绘美的事情,她是不想意凡好不容易得来的成功,再次葬送在自己手里,你知道吗?意凡告诉我,小芸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在意凡颓废的那几年里,小芸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偷偷照顾他,还把意凡买来的那东西拿走,扔掉一部分,意凡之所以没有陷入太深,可以说,一大半是小芸的功劳。”

“真,真的吗?”

叶悠寒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心也在跟着颤抖,如今她才明白,罗芸给予罗意凡的爱,并不比自己少,甚至罗芸为罗意凡做的,要比自己多得多,出于内疚,她蠕动了几下嘴唇,低下头,掩盖起表情。

罗意凡父亲问:“悠寒,现在你还反对意凡跟小芸在一起吗?”

“……不了,再也不反对了,我只要意凡幸福就好。”

“那意凡的事业呢?”

“随他去吧,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累了,管不了了。”

然后,夫妻两个停顿片刻,叶悠寒起身抽了几张桌上的餐巾纸,一边慢腾腾帮丈夫擦手,一边说:“我突然很想吃羊肉汤,今天你就不用做饭了,我们两个出去吃,顺便给小孙子买点礼物,你过几天捎给意凡,告诉他,我很想早点见到我们家的小宝贝,让他努力一点,把罗芸和孩子都给我接回来,接不到人,就不要回来见我。”

“你还没问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呢,悠寒。”

“笨蛋,我自己的孙子,名字还要问吗?!太没面子了!”

“哈哈,是,是,我错了,他叫罗毅筠,名字是意凡取的,以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小芸问过他,他随口说的。”

“笑什么笑!正经点!”叶悠寒‘训斥’,“意凡也真是的,名字怎么可以随口取呢?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骂骂他,让他重新取一个!”

吵吵闹闹之间,叶悠寒彻底放松下来,她催着丈夫出门,笑容让她仿若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看上去那么纯真、美丽,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她所爱之人的心意。

而另一边的陆绘美,却依旧在烦恼,罗芸若是真的出现,就意味着她的爱情要面临危机,这是此刻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彼岸的空幻第八幕

陆绘美沉思着,完全没有发现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了,从外面探进来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朝她张望,脸上带着犹豫的表情。

推门的是米古,彼时的他非常年轻,稚气还未完全消退干净,说话、做事考虑的也要比现在简单得多。

刚刚经理人在陆绘美办公室里待了好久,出来时脸色严肃,这引起了他的注意,等经理人走后,他马上偷偷问同事发生了什么?可问了几个人,都摇头说不知道,只有一个平时跟他比较亲近的女同事说,好像是为了罗先生和蒋老板吵架的事。

米古不知道那件事,因为前一段时间,陆绘美一直没有什么演出任务安排给他,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一些私事,所以有差不多两周的时间没到工作室来。

何况,蒋老板这个人,在他脑子里完全是个问号,于是米古就借口要询问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跑到了陆绘美办公室门前,但他其实根本没什么可问的,只是一时好奇才跑过来。

本来想,先厚着脸皮推开门,等陆绘美发现他,肯定会开口询问,到时再随便找个理由打开话匣子,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什么来,如果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对于陆绘美,即便是帮上她很小的忙,米古也会感到十分开心。因为从进入工作室的头一天开始,米古的心就一直维系在陆绘美身上,只是家庭条件相差太远,让他没有勇气开口而已。

没想到事与愿违,那么明显的举动,居然没有引起陆绘美任何关注,漂亮的大小姐还是用手撑着下巴,斜靠在办公椅里面沉思,脸色看上去阴云密布,这令米古心里更加担忧了。

他尴尬地坚持了十几秒,几次想开口呼唤,都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缩了回去,最后不得不退出办公室,将门重新关上。

回到外面之后,米古深吸一口气,把身体靠在办公室的门和窗框之间,也开始沉思起来。

他的样子很奇怪,就像是一个不愿离开的倔小孩,从办公室门口路过的工作人员纷纷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但米古既不理睬他们,也不挪动脚步,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实话,米古的这幅样子倒不是为了装腔作势,他只是有点进退两难而已。陆绘美除了面对罗意凡,在其他人面前很少把心事放在脸上,大多是一副开朗的样子,也很少生气,今天这样,让米古觉得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能让陆大小姐烦恼至此的大事,一定是她父亲都解决不了的。因此米古无论如何都不想贸然离开,至少能聊上一聊,多少了解一些皮毛也好。

从下周开始,陆绘美就要跟着罗意凡出去演出了,待在办公室的时间会很少,米古根本没机会经常见到她。

一想到自己爱着的人,因为某些事情而感到烦恼,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米古心情也随之变差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愚蠢,被人察觉也许还会招来嘲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虽然背后屋子里的女人,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都不可能属于他,但他还是希望,这份爱情,至少可以在他的心里多一点美好,而不是想起来都是悲伤和嫉妒。

就在他烦恼的时候,陆绘美却主动打开了门,她一眼就看到靠在墙上的米古,没好气的说:“迷糊,你想什么呢?站在这里傻乎乎的!”

“啊!……绘,绘美姐,我……”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我正好有空,也想找个人聊聊。”

“真的吗?”米古脱口而出,惊喜溢于言表。

看到他这幅憨傻可爱的模样,陆绘美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乌云密布的心情一下子敞亮了不少,嘴角也不自觉挂上了微笑。她笑起来很美,比起罗芸,少了点温婉,但多了一分惊艳。

两个人重新回到办公室里,等米古关上门,陆绘美插着腰问他:“你刚刚干嘛鬼鬼祟祟把头探进来,又不声不响缩回去?”

“原来…原来绘美姐发现我了啊!我还以为你没看到呢……”米古低声嘀咕。

陆绘美冲他一瞪眼,说:“你那么明显的动作,怎么可能没发现?今天来我就发现你不对劲,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啊?要说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看来,陆绘美是误以为米古有什么烦恼?想要来找他商量了。正好,这种想法给了米古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也不是笨蛋,赶紧接下去说:“绘美姐,我是因为早上听他们说,你好像不太开心,所以才烦恼的。”

“我吗?”陆绘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我不开心要你烦恼干什么?”

“我是员工啊!员工当然要时刻关心老板的心情喽!”米古故意装出一副很焦虑的样子,还垮下肩膀,挠了挠后脑勺,仿佛他每天都在研究老板的心情似的。

陆绘美看了他几秒钟,脸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差点没给他逗乐,但还是忍住表情说:“你这一套对别人有用,对我可没用,快说吧,找我什么事?再不说我可要把你赶出去喽!”

“好,好,绘美姐,我说还不成吗?那个……其实是我想跟罗先生请教一些动作怎样做才能看上去既有力量,又不失美感,我的舞蹈基础并不好,也没多少机会在镜头前展现自己,所以有时候这里面的度很难把握。前段日子,我一直在找机会跟罗先生提,但他不是人不在,就是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开口。”

“因此你就想拜托我去跟意凡提一下,对吗?”陆绘美问。

“是的,可是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你,你却也显得闷闷不乐,所以我刚刚才会在门口犹豫,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我想你们平时要比我忙得多,如果我贸然开口,万一给你们造成额外的困扰,就太不好意思了。”

‘啪!’

米古话音刚刚落下,陆绘美就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吓得一激灵,心脏差点蹦出来。

结结巴巴的说:“绘,绘美姐,你干什么?”

“你这就是没有女朋友害的!”

“我,我,我…没女朋友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米古‘我’了半天,才总算挤出后面的话,一脸诧异,完全弄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看看办公室里那些男人,有女朋友的哪个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只知道研究武术和舞蹈。你呀!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没人要的迷糊。听我的,赶紧去找个女朋友,多约会几次,就不会老想着这种事情了。”

陆绘美的话瞬间让米古涨红了脸颊,出口的话语也更加结巴了,“你…我……那个……我女朋友…啊不…不是,绘美姐你不能…不能用这种理由来拒绝我吧!我可是很认真的!再说…再说……”他想说罗先生不也跟我一样吗?一天到晚只想着工作的事,但话到嘴边,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他可不想让陆绘美因此更不开心,真的把他给轰出去。

看到米古气急败坏的样子,陆绘美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说过了头,她缓和下脸色,说:“迷糊,我只是开个玩笑,看把你急得,放心吧!我会找机会跟意凡说这件事,说起来,意凡也很喜欢你教他的几招武术动作,你们两个人啊!就是冬瓜跟莴笋,半斤八两。”

“为什么是冬瓜跟莴笋?”米古再次不解。

“因为这两样菜我都不喜欢吃!看见就讨厌!”

“莴笋…莴笋应该比冬瓜好吃一点吧?”

“为什么?”

“因为上次加班买盒饭的时候,我看见你点了莴笋炒鸡蛋。”

“闭嘴,那是给意凡点的。”

“可,可他没吃,最后是你吃掉的!”

“你……出去干活!小心我扣你工钱!”

“切!不讲道理…说实话都不行。”

“你在嘀咕什么?”

“没,没什么!绘美姐,在出去之前,能,能告诉我你因为什么事烦恼吗?我保证不说出去。”

两个人‘拌嘴’到这里,米古用手沿着嘴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冲着陆绘美站得笔直,陆绘美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八卦这两个字,简直哭笑不得。

她觉得,每次跟米古在一起,似乎都会被他带歪节奏,变得不正经起来,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似笑非笑的把对方推出办公室,陆绘美砰的一声关上门,回头看到镜子,才发觉自己也脸红了,她赶紧甩甩头,调整了一下情绪,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开始工作起来。

几天没来,桌上的文件已经堆了不少,陆绘美翻阅着,不时拿起笔签字,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她想喝口水,才惊觉自己居然把罗意凡的事抛到了脑后,这简直就是奇迹。

‘想了也没用,还是认真工作吧,等他来了再说。’

给自己找着理由,陆绘美继续低头工作,而此时的办公室窗外,米古正抢着帮女同事给盆栽浇水,擦桌子倒茶,只为了能多看一眼他心中的女神。

第一百零六章彼岸的空幻第九幕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米古明明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却让人感觉他是今天最忙碌的一个,各种杂事,无论巨细,他都抢着去做,几个女同事本来对他印象就好,这样一来,更是觉得心里小鹿乱撞,围在米古身边不想离开。

工作室里除了罗意凡,其他男人之中,米古的长相和身材都属于佼佼者,人又温和开朗,女孩子们当然容易动心。

“小古,你别弄了,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坐下陪我们聊聊天吧。”其中一个长发及腰的小姑娘说,她长得还算不错,五官小巧,皮肤雪白,就是妆画得浓了一些,浪费了她原本还算清秀的气质。

“我们工作时间坐着聊天,绘美姐不会生气吗?”米古忽略掉她凑过来的脸,一边给大家泡咖啡,一边回答。

小姑娘甩了一下头发,拿起其中一杯咖啡,喝了一口,捂在双手之间说:“不要紧了啦!绘美姐最好说话了,她就算是很忙的时候,都不会对我们发火。”

“那罗先生呢?”米古问,他因为演艺课程和日常练功,不用每天都到工作室来,所以问这种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他身边的小姑娘想了想说:“罗先生其实也不凶,只是……”

“只是什么?”

“哎呀!我只是个小员工,怎么敢对老板说三道四呢?你就不要问了,我们聊些别的吧,比如你最近有没有练什么很帅的功夫,有空耍给我们看看。”

“你以为是电影里耍功夫呐!我告诉你,真正耍功夫可没那么多花俏动作,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帅。”米古怼她,手里冲完最后一杯咖啡,转身开始给坐在办公桌前的同事们分发。

小姑娘赶紧放下自己的杯子,伸出手去想要帮忙,却被米古刻意避开了,但她还是拎不清,再次绕到米古面前,伸手抢过两杯咖啡,往近在咫尺的某张办公桌上一放,说:

“小古真是可爱,帮你就帮你嘛,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呢?”她似乎把米古的回避当成了难为情,还有点沾沾自喜。

但是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某个男同事抱怨的话语。

“喂!你小心一点好不好,咖啡都洒在我刚刚打印好的文件上了!”

“啊!对不起!我去帮你重新打印。”小姑娘瞬间回头,把双手捂在嘴巴上,表示惊讶,她是新人,对比她年长的老员工必须得保持礼貌。

坐在那里抖着文件纸的男人见她回头,马上换了副表情,嬉笑着调侃她说:“我看不出小古哪里可爱,倒是你,比他可爱多了。”

小姑娘瞬间脸红,男人趁机抓住机会,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来,把她的注意力从米古身上吸引了过去,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很喜欢眼前这种单纯、可爱型的女生。

米古松了口气,顺手接过同事手里的文件纸,说:“你们聊着,我去打印。”

“好,谢谢小古。”男同事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米古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打印间在大办公间的隔壁,里面放着三台不同型号的打印机,米古选了其中一台红色的,把纸张放进里面,调整一下,按亮了开关,然后站在边上默默等待。

听着打印机咔嗒咔嗒的声音,他的思绪又飘到了陆绘美身上,想着她那漂亮的容颜,绝佳的气质,还有开朗、大方的性格,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米古着迷不已,甚至只要想想,他都会觉得某些地方的热量陡然升高。

‘我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绘美姐跟我只可能是朋友。’意识到失态,他赶紧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让头脑冷静下来。

薄薄的几张打印纸很快就从打印机的出纸口传送出来,米古捏起带着温度的纸张,瞬间又想起了陆绘美那双雪白细嫩的双手。

那双手根本就不像是大小姐的手,从不涂太过于艳丽的指甲油,指甲也只留圆圆的一点点,不会很长,与他见过的普通女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保养的要更加好一点而已。

米古记得,他唯一一次碰触那双手,还是在去年10月份演出的时候,当时在后台,因为搬东西,他不小心接触到了陆绘美的一点点指尖,对方根本就没有在意,可他却着着实实激动了好几天,连晚上睡觉,都在想着那柔软温暖的触感。

‘要是能再有一次那样的机会就好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同时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他总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对陆绘美与罗意凡的恋情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围绕在他们身边虚心学习的小弟,但在内心深处,说不妒忌肯定是假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与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

能控制住这份爱情带来的冲动,让它不至于暴露于人前的,是他的自知之明,以及对陆绘美无私的关心。

可世事难料,这个宁愿自己伤心,也要看到陆绘美幸福的男人,却在踏出打印间的刹那,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

在打印间隔壁员工换衣服的屋子里,隐约传来两个小姑娘的交谈声,米古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路过的时候,声音正好传进他耳朵里。

“我告诉你一件事,是关于罗先生的,你可不能随便去乱说,要是传到陆小姐耳朵里,吴经理会找我们麻烦。”

“什么事啊?”

“你听说过那个大名鼎鼎的蒋老板吗?就是开了很多家餐馆、酒店的那个。”

“听说过啊!他可是真正的霸道总裁哦,英俊多金又风度翩翩,至今还没有结婚……”

“喂喂!收起你的口水,我说这个不是要看你花痴的,我跟你讲,蒋老板前几天来我们工作室了,就是你休息的那天。”

“真的吗?!他来干什么?”

“来找罗先生理论,你没看到他进来时的样子,凶巴巴的,我们都被吓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呢?”

“后来吴经理和罗先生把他请进了会客间,进去之后,一开始还挺安静的,但不久我们就听到蒋老板在那边吼,什么你要讨好老婆我管不着,别一天到晚拉着我们家泳心不放之类的话。当时听到这些,我简直惊讶极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啧!你真是笨死了,这句话代表,罗先生已经有老婆了,而且蒋老板可能也有一个没公开的女朋友。”

“你才笨死了呢!罗先生和陆小姐关系那么好,互相称呼老婆老公还不正常吗?再说,像蒋老板那么有钱的人,身边肯定有几个隐形女朋友的呀!”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蒋老板来找罗先生,可能就是因为那个女的,他平时对感情问题那么低调,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的,直接跑到我们工作室来,还大吼大叫,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而且听他的口气,罗先生似乎和他女朋友走得很近,有点那个。”

“那个什么?”

“哎呀!就是暧昧不清啦!”

“罗先生原来这么花心的吗?可平时看着不像啊!”

“人花不花心,能从表面上看出来吗?我觉得吧,蒋老板那么生气,这事儿估计是板上钉钉,不会有错了。你不知道,蒋老板走后,吴经理马上就警告我们,让我们绝对不准把听到的传进陆小姐耳朵里,要是谁说漏了嘴,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的吗?这么严重!”

“还有更严重的,蒋老板嘴里提到的老婆,也许不是指陆小姐哦!”

“那怎么可能?整个剧团都是陆小姐父亲投资的,罗先生再胆大,也不可能明目张胆背叛陆小姐吧?”

“这种事谁知道呢?我问你,罗先生和陆小姐,到底谁迁就谁多一点?”

“当然是陆小姐,她可是被罗先生吃得死死的呢!”

“那平时,陆小姐生气的话,罗先生会刻意去讨好她吗?”

“没见过,可能私底下有吧……”

“那么你听到过罗先生喊陆小姐老婆吗?”

“从来没有……”

“我觉得吧,今天吴经理和陆小姐在办公室里嘀咕了那么久,肯定是在把这件事偷偷告诉她,要不然怎么他出来之后,陆小姐会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一声不吭呢?”

“怪不得呢!刚刚小古问我陆小姐因为什么生气?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回罗先生麻烦大了。”

“谁说不是呢?好了,休息时间差不多了,快点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出去吧,待太久被吴经理看到,会怀疑我们的,这几天尽量把嘴巴闭紧点,不要去趟浑水。”

“切!话谁都会说,就你这八卦的性子,能坚持住几天?”

“好吧,你说我八卦,那我以后有任何消息都不告诉你了!”

“别,别这样啊!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对话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更衣室传来脚步声,米古赶紧离开门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文件送到男同事的办公桌上。

但他的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以他对罗意凡的认知,对方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不太可能会像两个小姑娘口中说的那么不堪,但蒋老板来这里的事,她们又不可能说谎,今天早上陆绘美那忧愁的脸色,也不是作假的,到底罗意凡做了什么呢?

‘我得好好搞搞清楚这件事,要是他敢让绘美姐伤心,我绝不会饶了他!’

第一百零七章彼岸的空幻第十幕

不得不说,误会的起因,大多来自于人们对闲言碎语,以及对事情不真实的判断。

米古听到的那些对话,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句句都是误导,如果他冲动一点的话,不计后果做出过激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不论米古与此事有没有关系,他应不应该去插手别人的私事,关键在于,米古当时情窦初开,一心一意深爱着陆绘美,与多年后那个成熟,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事业上的他,有很大区别。

了解到陆绘美不开心的‘理由’之后,当天米古再没有心思去跟同事们闲聊,他草草敷衍了几句,顺便找个借口,躲到其他人不注意的地方独自思考。

他很清楚,若事情是真的,陆绘美绝没有可能亲口说出来,而明目张胆去打听,不仅会给自己,也会给陆绘美惹来麻烦。

现在同事说的,大都只限于猜测,不值得相信,知道真实情况的就只有陆绘美,罗意凡跟吴经理三个人。陆绘美此刻自己不能去给她添堵,罗意凡是个精明的人,贸然去他身边探听,说不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给自己找倒霉。

吴经理也一样,可他不打探清楚,又实在安不下心来,怎么办呢?米古想来想去,认为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蹲守。

这些日子尽量多来工作室,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往常一样和陆绘美套近乎,想办法逗她开心,同时观察近段时间到底有些什么人来工作室找罗意凡。早上说的事情,可以作为积极上班的一个好理由。

既然蒋兴龙都主动来了,说明罗意凡闹的事不小,其他人有可能也会主动来工作室,到时钻到空子,就可以旁敲侧击打听出些什么来了。

其实,米古心里还是有些小心思的,虽然他自以为配不上陆绘美,但一点都不期待对方与罗意凡闹掰,恢复单身,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无法控制的心底深处,他是有这种期待的,只不过理智不允许他把这种小心思暴露在表面上而已。

不管怎么样,计划是定下来了,再多心事,米古也只能暂时先隐藏起来,等待时机。

“希望罗先生不要真的背叛绘美姐,不要让她太伤心才好。”嘀咕着违心的话语,米古从‘藏身’处走出来,迎面正好遇上了对他怒目而视的陆绘美。

“迷糊,你干什么去了?大家这么忙,都不来帮把手?”

“啊?……”米古完全搞不懂陆绘美在说什么,不久之前,明明大家还是一团和气在闲聊的呀!根本没有多少活要干。

他没动脑筋就接了一句:“刚才他们还在闲聊,怎么现在就开始忙了?”

回答他的不是陆绘美,而是和他一起泡咖啡的小姑娘,她说:“什么刚才啊!小古,你都已经消失一个半小时了,下班时间都过了,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你,办公室里就留了绘美姐、我和吴经理,又正好接到厂家电话,说是要提前送演出器材来,我们找不到人手帮忙,打你电话又不通,急死人了。”

“我…我消失一个半小时了吗?”米古惊慌失措,马上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看,果然,上面一连串未接来电不停闪烁着。

放好手机之后,米古忙不迭冲着陆绘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绘美姐,我真的不是有意偷懒,只是一个人待着时不小心睡着了,我还以为时间只过了一会儿呢!对不起!”

“少废话,赶紧去帮忙,吴经理腰都快累断了!”陆绘美冲他吼,虽然虎着脸,但其实根本没生他的气,反而是怀揣这一肚子的好奇。

她很了解米古的为人,这小子从不刻意偷懒,而且,刚刚他们在工作室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米古,到底他去哪里了呢?为什么要刻意藏起来?看着帮忙吴经理搬起重物的男人,陆绘美百思不得其解。

好不容易等到事情忙完,陆绘美让吴经理和小姑娘回家休息,她自己则迫不及待把米古拉进了办公室,问:“迷糊,你刚刚究竟躲在哪儿了?”

“后面仓库里啊。”米古很奇怪,瞪大眼睛看着陆绘美回答,他刚刚确实一直在仓库里沉思,没去别的地方。

那间仓库,是工作室与后面培训中心合用的,很大,像个小型室内篮球场一样,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经常成为他们闲时的娱乐场所,比如打个羽毛球,下下棋,打打牌,几个人斗个地主什么的,当然,打牌斗地主都没有金钱往来,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陆绘美明显不相信米古的话,她说:“你就骗我吧,仓库里我跟吴经理都去找过,我们俩连你的影子都没看到,要不是小姑娘断定你在工作室没走,我们还以为你早溜了呢!”

陆绘美现在的样子,带着一点疑惑、几分八卦,还有满满的好奇,让米古觉得,她似乎并不怎么在乎罗意凡的事。

壮了壮胆子,米古反问:“绘美姐,你晚上没事吗?不用…呃……不用跟罗先生约会吗?”

“迷糊!你别拿意凡当挡箭牌,”陆绘美瞬间脸色冷下来,冲着米古低吼:“快说,你刚刚究竟在哪里?”

“这个有那么重要吗?绘美姐,我承认,我确实刚刚偷懒了,你要扣工资,罚加班,我都认,可你非要研究清楚我在哪里干什么呢?”

“少废话,谁要扣工资,罚加班了?我就是好奇而已,那么大个仓库,又没有隐藏的地方,难道是我和吴经理老眼昏花,连个大活人都看不到了?”

“不不,绘美姐你怎么可能老眼昏花呢?”米古挠着头,假装诚惶诚恐的样子回应说:“好吧,我说就是了,前段时间,我来看到后面培训中心在仓库里在搭木架子,可能是给小孩训练用的,他们不是从事体育类项目培训的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木架子搭到一半就扔在仓库里不管了,我试了试,还挺牢固的,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每次上班遇到事情不多的时候,我就溜进仓库去睡觉,在那个上面,谁也发现不了我,嘿嘿!”说到最后,米古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等着陆绘美‘训斥’。

可陆绘美却被他吓到了,用充满诧异的口气问:“迷糊,你不怕摔死啊!那个架子我看到过,好高的,而且上面只有几根横梁,下面又没有固定在地面上,万一承担不住你的重量,倒下来怎么办?”

“放心吧,绘美姐,我没那么笨,屋顶上有挂钩,我在挂钩和架子之间系了跟麻绳,只要动作不太大,摔不下来的。”

“我才不信那东西能睡人呢!你带我去看看?”陆绘美不由自主提出建议,她对着这个功夫小子的日常还是满关注的,也许,是因为米古跟她身边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就像罗意凡,独一无二才能吸引关注,不是吗?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心中的寂寞和担忧,虽然没有米古想的那么严重,但陆绘美确实对罗芸的事很忧心,而且,今晚罗意凡又说有事,不能陪她吃饭,让她的寂寞感也更深了。

陆绘美是个爱热闹的人,她喜欢有人围在身边的感觉,尤其是像米古这样不断能给她制造新鲜感的人,因此与其一个人回家,还不如跟米古在工作室多待一会呢。

见陆大小姐对他的事那么有兴致,米古心里也甜丝丝的,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反正米古只要能有机会能多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待着,他就会开心。

好心情促使米古的行为也大胆了不少,他俯身凑近陆绘美,笑嘻嘻的说:“绘美姐,要不待会儿我给你演示一遍吧,你可不要吓得尖叫哦。”

“怎么可能?迷糊你太小看我了。”陆绘美立刻毫不顾忌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不轻不重,正好捶在米古坚实饱满的肌肉上面,瞬间,小伙子心中小鹿乱撞,连耳根都红了。

为了掩饰脸色,他忙不迭帮着陆绘美整理文件,关灯锁门,样子着实像个讨好老板的小跟班。

两个人处理完办公室里最后一点事情,随即有说有笑一起向着大仓库走去,在陆绘美看不到的地方,米古的手一直保持距离,环绕在她身后,他们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就像互相依偎着的亲密爱人。

第一百零八章彼岸的空幻第十一幕

那天的特别演示结束之后,陆绘美和米古还破天荒一起去吃了夜宵,不知道为什么?陆绘美与米古在一起总是非常放松,两个人就像老友一样,有说不完的话题。

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些话题都是由米古起头的,但实际上在说不出口的内心深处,陆绘美也非常喜欢,唯有和米古在一起,她才会感觉自己那繁华下的寂寞不再明显。

确实,陆绘美这样的人不可能有真正的寂寞,从小到大,寂寞、孤独、自卑这样的字眼就不会出现在她的字典里,她的美和别人无法企及的家庭条件,都让她时时刻刻被一大群人围绕着,这其中除却各种阿谀奉承之外,真心的也不乏少数。

但任何事都不能过头,就像好与坏必须有一个平衡点一样,在过分繁华的表象之下,陆绘美那别人无法触及的内心深处,逐渐开始产生了一种缺乏自我的寂寞感。

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下,都按部就班的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富家小姐没用的烦恼,如果硬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只能说是生活的天平失去平衡之后产生的副作用。比如,一个极度贫穷,从小就缺乏爱,或者没有完整家庭的人,他的天平就会倾向于缺失空洞的一面。

他会极度渴望陆绘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且尽其所能的去追求,也许,在未达成目的的情况下,还可能会陷入强烈的自卑抑郁之中,甚至仇视身边的人。

即便是达成了目的,他也不会轻松看淡身边的一切。这就是不平衡对他造成的影响,就像一副空空如也的皮囊,‘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概念已经深深植入在他的思想根基中,未来不管得到再多,也挥之不去。

而陆绘美,就是另一个极端,她拥有的太多了,财富、美貌、还有来自亲人和朋友们取之不竭的爱,这些东西让她的天平严重倾向饱和的一面,甚至满溢而出。

那么她缺乏的是什么呢?思考,对自己人生和未来的思考,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她的未来,必然是朝着最好方向发展的,没有人可以轻易抢夺,只要有父亲和公司在,她的人生永远只会是一条直线,挫折和困难就像是脚下的蝼蚁那么渺小,不足挂齿。

由此便产生了繁华下的寂寞,也就是内心的空洞,她爱罗意凡,很大一部分原因,不是罗意凡的才能和相貌,而是不可得,罗意凡是她唯一无法靠公司和父亲,无法靠自己的美貌得到的人,这就是根本原因。

对于陆绘美来说,不可得不是令人烦恼的事情,反而是新鲜的、令人向往的事情,这就像一个从没有玩过皮球的人,突然之间得到皮球一样,当然,陆绘美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好吧,我又有些啰嗦了,很抱歉,我是个比较随心随性的人,无非是喜欢偶尔在文中抒发一些自己的感想而已,并非特别用意,请大家不要介怀。

话归正题,几天之后,剧团新的演出安排就提上了议事日程,罗意凡也只能放下私事,开始投入到每天辛苦的排练中,因为陆绘美的帮忙,米古自然也有了每天去罗意凡练功房的机会。

而且这一次,罗意凡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别的出场环节,打算在舞台剧开始之前,让他先来一段功夫舞蹈,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因此米古也显得跃跃欲试。

“小古,你这个动作不该这么摆,太刚硬了,来,照我做的试试看。”在诺大的练功房里,罗意凡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对米古说。

米古刚刚做完一套设计好的动作,停下来站直身体,还没有平复气息,就听到了罗意凡说的话,于是马上应诺一声,向罗意凡方向看去。

没有太多的停顿,示范很快就开始了,一套动作下来,米古没有提出任何意见,继续开始照着罗意凡的要求练习,但他始终在旋转和扭腰的时候,保持着一股自己特有的风格。

几轮下来,罗意凡忍不住询问:“小古,你认为这些动作设计中有什么弊端吗?”

“弊端倒是没有,只是我觉得,我们可能对功夫和舞蹈的定义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索性暂停练习,罗意凡让所有伴舞演员都去休息,自己一边放松身体一边询问。

舞蹈练功房里没过几分钟,就只剩下了米古和罗意凡两个人,米古等大家都走了之后才开口回答:“在你这里,功夫是为舞蹈服务的,你的动作带着古典舞的柔韧优美,又不失现代舞的自然随性,加入的功夫动作,大多被同化了。”

“但是在我这里,舞蹈是为功夫服务的,我从小就习惯了武术动作的刚硬迅猛,很难一下子迎合上你的要求,而且,我不想因此失去自己武术动作上的特点,打个比方说吧,就刚刚那个跳起,旋转,然后落地马步的动作,我认为简简单单一气呵成就可以了,没必要把它表现得太过于花俏,”

“你是说我旋转时的手部动作有些表现过头了吗?”罗意凡问得很随意,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在工作上,他一向都是谦虚的。

米古也毫不避讳,说:“是的,手部动作可以顺势自然一些,我觉得这样更好看,也更能体现功夫舞蹈的特质。”

“那我照你说的做一遍看看。”

罗意凡展开身体,刚想要对着镜子起跳,米古就制止了他,说:“罗先生,刚刚训练了那么长时间,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做吧,要不然韧带和骨头的负担会很重。”

“…好吧,那我们换件衣服去外面,泡杯茶慢慢聊。”

“好。”

非常爽快的,罗意凡即刻就开始换衣服,趁着空闲,米古走到他背后,用手摸了摸他的脊椎。

“怎么了?小古。”

“罗先生,你后腰上的脊柱稍微有些突出,颈椎第三节也是,最近有没有肩膀不适或者头晕的现象。”

“头晕没有?肩膀不舒服倒是有,总觉得动起来发紧,不过基本不影响工作。”

“这是长期劳损导致的,你休息的时候最好请个专职按摩师,或者经常让家人给你按摩一下,我看绘美姐近段时间挺空的,要不我教她几招,让她给你随时按摩。”米古说的很刻意,罗意凡却露出了苦笑。

“她?算了吧,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连自己都顾不好,我可不敢让她按摩。”

“罗先生,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觉得绘美姐挺勤快的,就像五号那天,我就看到她等大家都走了之后,一个人收拾办公室,还贴心的把大家桌上的文件都整理好,再说,平时在我面前,绘美姐也从来不摆大小姐架子。”一边跟着罗意凡朝外走,米古一边辩驳。

他的话引起了罗意凡的兴致,问:“小古,你怎么知道绘美五号那天一个人留到最后了?”

“呃…我……”米古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思考片刻,他才继续说:“我那天下午在后面仓库里睡觉,睡过头了,直到绘美姐叫我,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是吗?看来你也挺勤快的。”罗意凡调侃了一句,把手里东西放在小桌上,自顾自打开小茶柜拿杯子。

米古则坐到堆满东西的桌子旁边,用拳头撑住脸颊盯着他看。

“后来呢?你们俩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帮忙搬了些演出器材,然后一起去吃了个夜宵,罗先生,你不会介意吧?”

“哈哈,当然不会,绘美可是从来不跟别人出去吃饭的哦,看来,她对你印象还挺好的。”罗意凡拿着两杯水走回来,一杯递给米古,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然后坐下,翘起二郎腿。

“别翘二郎腿啊,罗先生,你的习惯可真差。”米古赶紧提醒,并且轻轻拍了拍罗意凡的膝盖。

他的这个动作让罗意凡微微怔了怔,随即放下腿,皱起眉头,也许是觉得米古管得太宽了,两个人因此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米古先开了口。

“罗先生,绘美姐平时跟你出去吃饭是什么样的?会不会话很多啊?你不要介意,我只是好奇问问,因为那天出去,她都不怎么跟我讲话。”

“我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吗?怎么可能?”

米古抛出一个强烈质疑的表情,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茶杯口,罗意凡则低头抿了一口水,轻描淡写的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一起出去吃饭了,平时的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去她家,陆董事长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话太多,所以我们基本都不怎么交流。”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绘美姐不待见我呢!”

“她能跟你出去,就已经是非常待见你的表现了。小古,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对我说?”

敏锐如罗意凡,已经察觉到了米古话语中的异常,但是米古却被他吓了一跳,以为是罗意凡因他的话妒忌了,赶紧解释说:

“罗先生,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打听绘美姐的事情,只是好奇而已,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对绘美姐很尊重的。”

没有继续去接他的下文,罗意凡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米古的小心思,他从很早以前就察觉了,根本不可能因此生气,再说,他爱的又不是陆绘美。

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再结合之前蒋兴龙来工作室说的那些话,罗意凡很快猜出米古为什么今天总在提陆绘美的原因了,他盘算着,也许该给吴经理打个电话,叮嘱他管管那些小姑娘,别有事没事乱嚼舌根,给他惹烦。

在猜测别人想法方面,米古自然要比罗意凡差得多,所以他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澄清’,像个被逮住把柄的小鬼头一样,对此,罗意凡除了报以理解性的微笑,也再没有其他话可以讲。

休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人各怀心事,回到舞蹈教室去排练,陆绘美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而在另一边,他们谈话中的主角,那位漂亮迷人的陆大小姐,正拎着自己煲好的鸡汤,前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

第一百零九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九幕

米古对罗意凡的误会到底会怎么解决?而罗意凡会如何去警告那些嚼舌根的小姑娘?我们暂时告一段落,以后再来说,现在,我们要来看看陆绘美的行为,非常巧合的是,她当时经历的一桩事件,为后续调查血御米案的莫海右提供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帮助。

小小的红色汽车在路上缓慢行驶,时间还早,陆大小姐悠闲的隔着车窗玻璃左右张望,她在找礼品店,准备给今天要去探望的病人再买一样礼物。

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各类店铺门口的推销员都在卖力工作着,向路人分发广告,口若悬河介绍着自家产品,一副十足热情的模样。

陆绘美不自觉望向这些人,眉头微皱,她并不讨厌推销员,但却对是不是塞进自己车窗里的小广告传单非常厌恶,这些东西,带着一股油墨味,让她控制不住想要揉成团把纸张重新扔出车窗。

但出于环保意识和对推销员的尊重,她从没有这样做过就是了。其实,跟梁泳心讨厌汽油味一样,陆绘美也非常讨厌油墨味,甚至于她小时候每到发课本的时候,都会撒娇让父亲把新书去换成旧书,反正大家都知道她家有钱,也不会因为几本旧书就看低她。

磨蹭了半天,陆绘美也没有找到合心意的礼品店,正想要加快车速离开,却无意之中瞥见一个坐在路边吃东西的老人,马上一脚刹车停住了汽车。

这个老人于她并不是很熟悉,只是半个多月前见过一面而已,但因为那次见面非常特殊,所以陆绘美至今对老人的模样记忆犹新。

“婆婆,您好,您还记得我吗?”漂亮的陆大小姐一边锁上车门,一边朝着人影的方向打招呼。

她停车的地方与老婆婆坐的位置相隔不远,应该可以听得到。果然,老人顿了顿,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陆绘美,但眼中一片迷茫,好似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老人坐着的地方,右手边是两家并排在一起的电瓶车店,此时正是生意忙碌的时间段,老板和员工都在修车,没有人刻意去注视陆绘美。左手边是一条小巷,往里不远处就是一处老小区的出入口,里面稀稀落落分布着几栋楼房,外观都很陈旧了。

老婆婆的身体侧着坐在小巷口,被修车铺的广告牌挡住了,等到陆绘美走近,我们才看清楚,她大概五六十岁,脸上皱纹不多,头发染过色,衣着干净朴素,但神情看上去有些木讷,反应也很迟钝。

老人呆愣了好半天,才总算是想起了之前的事,问陆绘美,“你…该不会是乡下的……”

“对,就是我,婆婆,那天之后,我一直没有忘记您,您和小鹛现在过得好吗?”陆绘美赶紧接口,脸上的笑容温暖甜美,带动着老人也绽开了微笑。

但她的笑容明显很不自然,嘴角控制不住向一侧歪斜,似乎是中风后遗症造成的,浑浊的眼眶中,溢出些许湿润,沾湿了睫毛。

“大小姐,你太客气了,坐吧。”老婆婆腾出一只手,朝陆绘美摆动,整个人向边上挪了一点点。

婆婆坐的地方,周围摆满了修车铺脏兮兮的工具零件,陆绘美并不介意这些,她问店老板借了把椅子,垫上手帕,坐到婆婆身边,问:“您不是说住在我们家别墅附近吗?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呢?您的老伴没陪您一起出来吗?”

问这些话的时候,陆绘美没有注意婆婆脸色,她只是出于好奇心而已,毫无恶意,但婆婆却瞬间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最终未吐露只言片语,只是低头把手里的碗搁置到膝盖上,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没得到回应,陆绘美盯着老婆婆手里的碗,瞳孔中带上了疑惑,她记得在乡下遇到时,婆婆很健谈,并不像现在这么拘束,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伤心事?但人家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只能硬着头皮转换话题。

“婆婆,您这煮的是红枣莲耳羹吧?我从小也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呢,可惜,我奶奶在世的时候有糖尿病,吃不得甜的,所以家里阿姨很少煮。”

“是吗?”这一回,老婆婆有了回应,她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碗,有些动容,说:“我们家小鹛也喜欢吃,为了她,老头子每天都变着花样做甜食,还让我一起吃,大家都说……我有个能干的丈夫,很幸福……”

说着说着,老婆婆的眼眶更加浑浊了,手也有些颤抖,此时,不知谁从后面拍了拍陆绘美的肩膀,示意她回头。

陆绘美不明所以回过头去,第一眼就看到一只乌黑的手在轻轻摆动,然后拍她肩膀的中年男人指了指婆婆,轻声说:“别问了,她会伤心的。”

“哦……”同样轻声回应,陆绘美瞳孔中立刻掠过一丝怜悯,她不笨,老婆婆的样子和被后人暗示的目光,足以让她明白,婆婆大概过得很不容易。

被这样一打扰,再加上意识到婆婆此刻的情绪,陆绘美索性站起身来,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婆婆,今天能遇到您真是太好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了,下次有机会的话,请您务必再来我家吃顿饭,我父亲也总念叨着乡下的老邻居呢。”

“好,一定的,一定的。”老婆婆跟着站起来,忙不迭回答,她想挤出笑容,却让脸色看上去更加尴尬。

为了让她不再那么紧张,陆绘美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同时,也看到了老婆婆手腕上的淤青,心中猛地一惊。

‘难道老婆婆遭到虐待了?’心里暗想,陆绘美转身离开,漂亮的眉眼不由得带上了怒气,她从小生活在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中,父亲对过世爷爷奶奶的好,她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因此,那些虐待老人的事情总会让她非常愤怒。

‘今天探望完,我得再回来看看,问问修车店里的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如果婆婆真的被虐待了,我就让父亲托人管管这件事。’

因为心情的原因,陆绘美踩踏的脚步不由得重了一些,价格昂贵的高跟鞋在路面上踩出一连串有规律的声音,婆婆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汽车消失在人流中,才再次坐下,愣愣的自言自语,连手中瓷碗里的汤汁洒出来都没有发觉。

事实上,这位老婆婆跟陆绘美相识,是源于一次巧合。差不多在半个多月之前,也就是蒋兴龙到罗意凡工作室来兴师问罪的前几天,陆绘美跟着陆董事长去了一趟乡间别墅。

她的母亲过世早,为了不睹物思情,陆董事长把妻子留下的大部分东西都放到了乡间别墅里,平时只有每年过年时才去住几天,整理一下,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陆董事长突然决定要去乡下,陆绘美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对于父亲的心思,陆绘美一向是懒得去揣度的,况且,乡下那栋别墅是母亲娘家留下的产业,她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的,因此有一份特别的情愫在里面,很乐意跟着父亲一起去。

到乡下之后,她发现别墅附近多了个简易的足球场,常有小孩在里面玩耍踢球,出于好奇,头一天晚上散步,陆绘美就选择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去足球场看看。

可没想到,半道上突然窜出一个浑身黑泥,邋里邋遢的小男孩,把她的去路给堵住了。这个小男孩一点礼貌都没有,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一股凶悍,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陆绘美一开始并没有跟他计较,以为是哪家的熊孩子,避开就好了,可小男孩却拦在她前面不肯让开,陆绘美往左他也往左,陆绘美往右他也往右。

最后,纵然是好脾气的陆大小姐也受不了了,一把拉住孩子的胳膊,正想要训斥几句,却猝不及防被他从身后探出的手撒了一身泥巴,那泥巴中还混有小石子,陆绘美赶紧松手挡住脸,才没让脏东西弄进眼睛里去,可她名贵的小套装和脸上精致的妆容却没能幸免,被黑泥弄得一塌糊涂。

这种行为简直太恶劣了,无论换了任何人都会受不了,陆绘美的火气瞬间上扬,顾不上形象,紧追在小男孩身后,嚷嚷着要找他父母理论,也许是陆绘美的话让男孩胆怯了,他埋头拼命逃跑,不一会儿就将狼狈的陆大小姐远远甩在身后,任凭陆绘美怎么呵斥,就是不肯停下来。

“可恶,我一定要问问阿姨,这孩子是谁家的!”气喘吁吁停下脚步,陆绘美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小男孩的背影一样,才转身朝家走去,今天一天的好心情也因此荡然无存。

给她家看管别墅的阿姨常年住在这附近,肯定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孩子,陆绘美决定,问清楚之后,再上门去理论,这样的孩子,她真想不明白父母是如何管教的。

可令她更加奇怪的是,家里阿姨居然矢口否认这附近有个小男孩,连他父亲陆董事长亲口询问了,阿姨也说不知道,看阿姨一脸平静的态度,陆家父女也猜不透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于是陆绘美只好放弃询问,第二天自己去打听。

打听下来的结果居然同阿姨说的如出一辙,别墅所在的村子里大多数孩子都跟着打工的父母去了城里,根本就没有留守的小男孩。

这下子,完全挑起了陆绘美的好奇心,她索性趁着空闲,一家一家开始‘走访调查’,她父亲在村里可是人人仰慕的大企业家,村里人巴不得和她套近乎,所以一天走访下来,陆绘美消息没得到多少,倒是抱了一大堆土特产回家,弄得陆董事长不得不为了回礼,开了几桌酒宴请村里人过来吃饭。

同时,这也是个了解小男孩去向的好方法,因为陆董事长说,请受邀的村民务必带家人一起赴宴。

吃饭当天,陆绘美注意到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年妇女,此人就是她在路边遇到的老婆婆,当时,老婆婆脸色红润,健谈,衣着也不差,只不过带在身边的孙女总是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周围人,没一个孩子愿意跟她玩。

看到那目光,陆绘美立刻想起之前小男孩的目光,两下对应,她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凑近父亲说:“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嗯?”陆董事长正在劝酒,一直之间没反应过来,看到女孩之后,才说:“确实跟你描述的有点像,不过,你怎么会把小女孩误认为小男孩的呢?她看上去还挺清秀的。”

“当时她头发乱糟糟的,满身黑泥,穿着小男孩的T恤球鞋,我又没仔细看,误认为是男孩也不算奇怪吧?爸爸,那老婆婆感觉人还不错,我要把那天的事告诉她吗?”

“告不告诉随你喽。”陆董事长摆出无所谓的态度说:“你都这么大了,这种事还要爸爸给你拿主意吗?”

“可是爸爸,这种事平时也遇不到啊!难道我要等宴会过后,跟她到家里去理论吗?要不,您就私底下帮我说一说吧。”陆绘美对父亲撒娇。

却换来了父亲的一个白眼,“不说拉倒,我还要喝酒去呢,没空管你这些小事。”说完,陆董事长拿起酒杯就走,把陆绘美噎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无奈,她只好冲着父亲背影一跺脚,压制下怨气自己朝老妇人方向走去。陆绘美从小的性格就像母亲,表面高傲,其实内心十分温和谦顺,这种性子一方面使她在父亲的呵护下如鱼得水,另一方面,也让那些真正势力狡诈的人觉得她好对付,从而带有目的性的接近她。

陆董事长自然是看得透彻,所以他总是希望女儿做事能犀利一点,不要太过于温和,当然,这种担忧在未来女儿融入罗意凡的朋友圈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彼时,陆绘美的谦和在这群聪慧狡猾且充满正义感的人之中,反倒成了一抹亮色。

言归正传,陆绘美被父亲拒绝之后,气呼呼自己去跟婆婆搭讪,却意料之外听到婆婆主动提起自己孙女顽劣的性格。

“大小姐,她叫范觅鹛,是我的孙女,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把孩子送到城里去,我却没有吗?”指着狼吞虎咽的小女孩,婆婆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平静的问陆绘美。

陆绘美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木然摇了摇头。

“她啊,被我们家老头子给惯坏了,平时不知天高地厚,总是欺负人家,甚至连比她大的孩子都要打,还总是像野狗一样弄得一身泥巴回家,把脏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呃…婆婆,您这样形容自己的孙女不太好吧?”对于婆婆的话,陆绘美不太敢恭维,毕竟不管怎么顽劣,也用不着把自己孙女形容成野狗吧?

但婆婆只是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等着陆绘美自行消化她说的话。

几分钟之后,婆婆才继续开口:“大小姐,如果你听到什么我们家老头子的传闻,请你务必不要放在心上,他这人就是那个样子,不会教育孩子,也管不住自己。唉!我的儿子和媳妇,都在外地打工,他们和我都放心不下小鹛。”

“既然放心不下,那为何不把小孩接到身边一起居住呢?”陆绘美问道,老婆婆的话让她无法理解。

可是婆婆接下去的话,却让她更加听不懂了,“不是他们不愿接走,而是为了我这个老太婆,才不得不留下小鹛,我知道他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是我连累了他们。大小姐,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不要再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哪有?婆婆,我觉得很您……”

“大小姐,”老婆婆突然打断陆绘美的话,盯着她说:“小鹛前几天做的事我很抱歉,请你务必原谅他,千万…千万不要认为她是个坏孩子,拜托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范觅鹛前几天对陆绘美的态度,不过是一桩可以轻松原谅的小事一样,陆绘美不禁闭上了嘴巴,神情复杂的看着对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憋了几分钟,她才回应,“原来婆婆你知道那件事啊?”

“对不起!没有及时带小鹛来道歉,是我不好,真的很对不起!”

看着低头道歉的婆婆,陆绘美没有选择反驳,而是默默站起身离开了饭桌,走回到自己父亲旁边。

陆董事长其实一直在关注女儿的动向,此刻看她一副烦恼中带着疑惑的样子走回来,倒是对婆婆和范觅鹛也产生了些微好奇心,想着事后好好跟女儿谈一谈,了解一下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第一百十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十幕

当时的陆绘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她见到的,正是血御米案凶手的妻子和孙女。

那件事没过多久,范觅鹛的祖母就死了,死亡原因是糖尿病并发症,当陆绘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跳起来,她瞬间想起老婆婆手里端的那碗银耳莲子羹!

一个严重的糖尿病患者,是一点甜食都不能碰的,何况那么一大碗莲子羹?即便不放糖,她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陆绘美仔细回忆莲子羹的模样,汤汁浓稠,滴到老婆婆手上,显得黏黏糊糊,她确定,那里面一定放了不少糖。

出于愤怒,陆绘美把事件过程以及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告诉了陆董事长,期待他能帮老婆婆做点什么。

“爸爸!那碗莲子羹一定是有人逼她喝的,当时我就奇怪,婆婆吃东西为什么要跑到外面来,还畏畏缩缩坐在角落里,好似有什么人在威胁她一样。修车店老板也是,跟我又是摆手又是打哑谜,我后来回去问他们,一个个像见鬼似的,什么都不肯说!我敢断定,那些人绝对是婆婆家的亲戚,在帮着掩护凶手呢!”

“绘美,你先别那么气愤,婆婆的事现在你只是猜测,不可以随便胡说八道,万一猜错了,怎么办呢?”陆董事长把女儿一把拉到身边,让她坐好,脸色平静的说。

这种事是人家的家庭纠纷,即便陆绘美说中了,他也不好插手,因为死人已经入土为安,警方都没有查,他们不可能拿到任何证据。

但他知道女儿善良,不想违了女儿的心意,于是说:“婆婆所在那条街的辖区派出所所长我认识,过几天空下来,我去他那里问问看,不过你可别抱太大希望,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警方没质疑的话,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知道,爸爸,”陆绘美冷静下来说:“我只是气不过而已,您记得吗?在乡下时,老婆婆还很开朗,精神状态也不错,短短几天,就变成了那副样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手腕袖子遮住的地方,都是瘀痕,那个虐待她的人简直是个畜生,而且,我看范觅鹛的样子,十有八九也是那个人教出来的,怪不得当时婆婆跟我提到范觅鹛的时候,一脸无奈,我还以为她是在回避问题呢!”

“好了,绘美,消消气,我让阿姨给你泡壶茶吧,婆婆的事,等我问了再说,如果警察确实怀疑她的死有问题,我就把你说的告诉警方,现在你就别上火了,好好把精力放在剧团经营上面,我还等着你们多给我这老头子挣点养老钱呢!”

“切!爸爸你就逗我吧!剧团挣的那点钱您老人家会放在眼里吗?”

陆绘美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等茶盘端上桌,阿姨离开之后,她一边起身给父亲倒茶,一边调侃说。

陆董事长也不计较女儿的态度,打着哈哈跟她闲聊,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

时过境迁,陆绘美偶尔回忆起那件事,还是觉得很愤慨,不过,当初那股子非要探究真相的冲动已经不存在了。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陆绘美下午闲来无事,穿上小黑裙,打扮得漂漂亮亮,与米古相约去喝茶,她父亲是个茶罐子,每天无茶不欢,她耳濡目染,也喜欢在闲暇时来上一壶。

当然,女孩子不宜多喝茶,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因此她喝的,大多是花茶、果茶一类的混合茶,茶叶放得很少。

两个人来到一处茶庄,茶庄主人与陆绘美父亲相识,知道老爷子有意撮合陆绘美跟米古,所以没寒暄几句,就把他们引入到竹林环绕的大院子里,泡上香茗,抽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米古坐定下来,环顾了一圈周围绿意盎然的小竹林,对陆绘美说:“绘美姐,这里也是你父亲开的吗?他涉猎的生意还真多啊!”

“不是,我爸爸只会喝茶,可不会卖茶,这里的店主是他的老朋友,因为他进购的茶叶质量好,爸爸经常来买,所以才认识的。”陆绘美低头抿了口茶,轻描淡写回答,茶园里新鲜的空气让她心情很好,忍不住深吸了几口。

也许是受到陆绘美好心情的影响,米古脸上泛起笑容,视线盯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许久都没有挪开。

“你干嘛老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吗?”陆绘美发现之后,调侃他说。

“不是…绘美姐,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重复一遍米古的话,陆绘美来了兴致,放下茶盅,身体微微前倾,问:“米古,你小时候是在哪里长大的?”

“在父母的草莓园里,我父亲出生在城里,成长却是在乡下,二十五岁之前,他是个人见人怕的犟小子。我祖母所在的村子里,没几个人待见他,祖母也受不了他的犟脾气,总是逼着他到城里去打工。二十五岁那年,父亲终于受不了祖母的啰嗦,决定进城去碰一碰运气,可他只待了不到半年,就回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陆绘美有点傻乎乎的问道。

她那副样子,在米古眼里十足可爱,于是我们的功夫明星壮起胆子,又凑近了一些,才说:“因为父亲在城里根本没找什么正规工作,而是给人去当了陪练。”

“陪练?是那种体育运动员身边的陪练吗?很不错的工作啊!收入也不低。”

“哈哈,绘美姐,你猜错了,我父亲一个乡下小子,哪能那么容易找到什么好工作,他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学过武术,就在大桥底下支了个摊,立块牌子,让路过的人去打他,说是规定时间内打倒了一分钱不要,打不倒就一次给他十块,那时候普通上班族一个月工资也就几百块,一次十块,简直是天方夜谭,因此父亲没待几天,就被警察轰走了。”

“可他不死心,又换了个地方继续吆喝,一个多月折腾下来,居然被他折腾出了一些名声,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来找他切磋,结果没一个把我父亲打倒,这些人回去之后,口耳相传,于是,就有更多的人来找我父亲切磋了。”

“不过,胡来归胡来,我父亲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他知道既要点到为止,又不能让客户失望,因此每次切磋,他都不主动进攻,而是护住要害,放一些空门给那些跟他切磋的人,挨上个几拳几脚,然后再突然反击,将打他的人制服,让他们心服口服后再掏钱。”

“可就算那样,他也会受伤啊。”

“受伤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我父亲不在乎,他的目的是尽快挣钱回去,让祖母和村里人认可他的能力,不再排斥他。当时我父亲一心认为,祖母轰他出来,是因为村里人老在祖母耳边扇风,只要他有了钱,他们就会另眼相待。”

“这真的能行吗?”

面对陆绘美的质疑,米古苦笑了一下说:“当然是不行的,所以半年以后,当我父亲鼻青脸肿回到家乡,口袋里的钱还不如出发时来得多呢,祖母见他这幅样子,很心疼,从此以后再没有提起让他出去打工的事。”

“后来呢,你父亲做了什么工作?”

“后来他去给我母亲家管理草莓园,那段时间,外公外婆身体不好,母亲又没兄弟姐妹,草莓园全靠父亲帮忙,一来二去,他们就有了感情,几年后,外公外婆病逝,临终前把房子和草莓园的所有者,改成了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父亲才总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财产。”

“那你祖母呢?没把房子留给你父亲吗?”

“我祖母有五个孩子,都过得不富裕,父亲和母亲结婚之后,他就主动放弃了房子的继承权,没再问家里要过一分钱。”

“哦。”陆绘美恍然大悟,端起茶盅想要喝,却被米古一把抢过,倒掉重新斟了一杯。

“绘美姐,不要喝凉茶,对肠胃不好。”

话语间,米古把茶盅凑到陆绘美嘴边,微笑着,那样子,一如往昔,那么清新俊逸,温暖人心,陆绘美不由自主红了脸庞。

当意识到心头燥热的时候,陆绘美的窘态已经尽收米古眼底,男人微眯起眼眸,一副欣赏加兴奋的模样,他没想到,陆绘美也有为他脸红的一天,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直到陆绘美把茶盅抢回去,狠狠盯了他一眼,米古才回过神来,恢复常态。

“对,对不起!”

本是好心的男人,习惯性开口道歉,倒是把陆绘美逗乐了,她轻点米古鼻尖,说:

“你道什么歉啊?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吧!”

“我,我刚才走神了。”米古解释。

陆绘美却不想再听下去了,她靠进舒适的藤椅里,轻轻摇晃着双腿说:“说起来,我也算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我母亲家在这附近的乡间,有一套老别墅,小学前,我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我母亲是个很温和的人,她总是喜欢吃过晚饭带我去村头田埂间散步,给我讲故事,那是我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回到城里之后,就没那么轻松了,父亲要出去做生意,母亲身体又不好,没法撑起那么大一个家,所以家里都是保姆和女仆在打理,我有什么需要,也只能对她们说,虽然父亲源源不断的拿钱回来,事事都有人包办,但我依然怀念乡下的那段时光,常常觉得很寂寞。”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陆绘美并不怎么相信米古的话,她继续说:“真的吗?小米,你真的能理解吗?可是过去,我每次把这种想法告诉别人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我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没一个人能理解我的感受,就连过去的父亲也是如此。”

“那现在呢?”米古问:“现在陆董事长理解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我觉得他在试着理解我的感受,尤其是上了年纪之后,他给我的感觉似乎越来越接近母亲了,变得温和了许多。”

“那是因为陆董事长爱你,他想你过得开心。”

“嗯,我也是怎么想的,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个好爸爸。”陆绘美给自己的话总结,脸上浮现出笑容。

米古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涌起的不是幸福感,而是一种无奈,陆绘美这样的家庭,有财富有地位,可是牵绊也太多,她就像被保护在笼中的小鸟,做任何事,都要把家族企业放在第一位,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跟罗意凡才会越走越远。’想着,米古发现自己开始有点理解当时陆绘美在电影院说的话了,他低下头,把思绪隐藏进内心深处,继续陪着陆绘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时间过得很快,当太阳西斜,陆绘美和米古的约会时间就宣告结束了,米古想把她送回家,却不期然在茶庄门口遇到了罗意凡。

“意凡,你怎么会来这里?”陆绘美很惊讶,问道。

罗意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米古说:“抱歉,小米,我有点事找绘美,你能不能先回去?”

“啊…可以,”米古愣了一下,很快说:“当然可以,那么绘美姐,罗先生,你们聊,我先走了。”

互道再见之后,目送米古走远,罗意凡才转身对陆绘美说:“绘美,你能把当年范觅鹛的事跟我详细说一说吗?”

“范觅鹛?”

陆绘美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罗意凡明明日程很紧张,还要赶拍电影,怎么会突然跑过来堵她?还提起范觅鹛,究竟在搞什么鬼名堂?

见她不吭声,罗意凡索性一把将她拉进茶馆里,叫老板开了间静谧的包间,定定心心把自己提到范觅鹛的原因告知陆绘美。

第一百零八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十一幕

“范觅鹛目前是一桩大案的幸存者,他的祖父则是这桩案子的幕后凶手。”服务员一关上包间门,罗意凡就说。

陆绘美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吗?那,那她的父母呢?”

“她的父母全都死了,家里也没有近亲,目前等于是个孤儿,居住在警方安排的地方。”

“好可怜!”陆绘美感叹,她并没有问罗意凡为什么会知道她认识范觅鹛,满心只为这个女孩感到唏嘘,停顿片刻,才问:“范觅鹛现在怎么样了?”

“还行,大家都在帮忙照顾她,绘美,我只能告诉你,范觅鹛的案子我也参与了调查,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去办理,所以我们不能浪费时间,请你先把你和范觅鹛认识的过程详细跟我说一说。”

听到这里,陆绘美莫名紧张起来,她身体前倾,紧挨着桌面边缘,问罗意凡:“难道是警察让你来问我的?他们怀疑我过去跟范觅鹛家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的,绘美你不要瞎想。”罗意凡立刻否定了她的话,说:“警察不知道你过去和范觅鹛认识,是我从她家邻居那里打听到的,她祖父母过去住在石帆路那边,现在虽然拆迁了,但还有很多老邻居没搬走。其中一户人家过去在路口开过修车铺,他们还记得你。”

“哦,原来是这样。”陆绘美立刻想起过去阻止她与范觅鹛祖母深入交谈的修车工,也由此打开了话匣子。

“我确实和范觅鹛有过一面之缘,但只见过她的祖母和她两个人,她父母和祖父都并没有见过。意凡,你还记得蒋老板为了泳心,来工作室找茬那件事吗?”

“记得。”

“我和范觅鹛认识,就在那件事发生半个月之前,父亲带我去乡下整理母亲的遗物,有一天晚上,我散步时被范觅鹛给拦住了,当时她的样子就像个男孩,邋里邋遢,一脸凶相,我以为是哪家的熊孩子,不想跟她多啰嗦,可她似乎认定我了,左拦右挡的就是不让我走过去,我气急,想拉她去找大人理论,没想到小姑娘居然往我脸上扔了一把黑泥,弄得我满头满脸都是,然后跑掉了。”想起来,陆绘美还是忍不住一脸气愤。

罗意凡对此表示非常理解,因为现在的范觅鹛也总是给人惹麻烦,而且一点礼貌都没有。

陆绘美继续说:“我没追上她,就把这件事跟爸爸说了,当时,我们家里有个乡下阿姨帮忙管理房子,打扫卫生,她说,村子里没有留守的男孩,但我不相信,以为她在包庇同村人,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满村去打听,结果同阿姨讲的一样,真的没有小男孩留在村子里。”

“离开乡下前,为了让我安心,爸爸组织了一次全村聚会,由他出钱,让村里人都来我们家吃饭,就是那次聚会,我认识了范觅鹛的祖母,很和蔼的一个老婆婆,她没有避讳我的问题,反而主动跟我谈起范觅鹛,我看得出来,她谈到孙女时,心里很失望。”

“她具体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罗意凡问。

“让我想想吧,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想起来多少。”陆绘美老实回答,陷入了沉思。

罗意凡也不打扰她,静静等待着,顺手帮陆绘美倒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几分钟之后,陆绘美开口说:“我记得她一见面就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把孩子送到城里去,我却没有吗?问的时候脸色还很平静,好像是在说别人家的孩子,我搞不清楚她什么意思,只能往下听。”

“但婆婆接下来的话让我更加疑惑,或者说不能理解,她说范觅鹛是个顽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被她的丈夫惯坏了,总是打架,还像野狗一样弄得一身泥巴回家。我说,您这样形容自己的孙女不太好吧。”

“她没回答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把话题转到了范觅鹛祖父身上,跟我说,如果我听到她家老头子的什么传闻,不要放在心上,还说范觅鹛祖父不会教育孩子,也管不好自己。她的儿子媳妇都在城里,都很担心孩子什么的。反正我是越听越奇怪。”

“我问她,孩子父母既然担心孩子,为什么不接去城里一起居住呢?她回答说,不是他们不愿意接走孩子,而是为了她,才不得不留下范觅鹛。这话至今我都搞不清楚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陆绘美低头喝了口茶。

罗意凡问:“然后呢?你们还聊了什么?”

“没有了,婆婆说完这些,就跟我道了歉,然后便不再搭理我,我也不好盯着人家问,只能作罢。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半个多月之后,发生了一件更令人愤怒的事情,为此,我还缠着爸爸去找警局里的朋友调查,虽然结果不了了之,但至今想起来,我还是很气愤。”

“那天我开车去看生病的朋友,路过石帆路时,想在路边找家礼品店,再买个小礼物,可礼品店没找到,却看见范觅鹛祖母缩在墙角吃东西,老婆婆一副落魄的样子,缩在两家修车铺边上的小巷口,那里很脏,连婆婆手里拿着的碗都很脏,我看不过去,下车打招呼,想把婆婆请到干净一点的店里坐会儿。”

“可谈着谈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婆婆反应迟钝,嘴角歪斜,像是中过风的样子,手腕露出来的地方都是淤青,精神、脸色都很差,手里端着一大碗银耳莲子羹,看她的样子,根本没有胃口吃。”

“她说范觅鹛祖父每天都变着花样做甜食给她们吃,外人都夸她丈夫能干,当时我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提到这些的时候,老婆婆很难过,也正在这时,修车铺里有个人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再问下去了。”

“因为时间有限,我也不便久留,于是就借此打招呼离开了,我打算日后有空再来找老婆婆单独聊聊,也许她会对我打开心扉,可万万没想到,不久之后,婆婆就死了,死因是糖尿病并发症,我立刻就想到了婆婆手里的那碗银耳莲子羹。”

“那种甜食,一个糖尿病患者是绝对不能碰的,我记得,当时婆婆端着碗,汤汁从她手指间溢出来,很粘稠,绝对是加过糖的,我认为自己不会搞错,如果莲子羹真的是范觅鹛祖父做给她吃的,那不就等于杀人吗?我相信,生活在一起的老夫妇,绝不可能连对方患有糖尿病都不知道。”

“出于愤怒,我把这件事跟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告诉了爸爸,期待他能做点什么,可警察没有立案调查,我们的一面之词也没人相信,我去找过修车铺的老板,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

说完,陆绘美看着罗意凡,希望他能给出一点不一样的答案,解决她多年以来心结。

罗意凡说:“修车铺老板对你说了谎,不过也可以理解,因为当时的事情,谁也不会想去蹚浑水,更不要说一个打算在那里长期做生意的人了。绘美,幸亏你们没有深入调查,要不然,很可能一起成为范觅鹛祖父这个疯子的目标。”

“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杀了自己老婆?”

“我现在还不确定,但十有八九是的,修车铺老板对我说,当时范觅鹛祖父表面对妻子很好,总是大碗小碗烧给她吃,不让她做家务,所有的一切都一手包办,但实际上,他们这些老邻居都知道,他经常关起门来虐待妻子。”

“范觅鹛祖母在乡下的老宅也早已过户到他名下,也许是忍受不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她对丈夫言听计从,不管范觅鹛祖父要她去做什么,她都会照做,就比如吃甜食,根据调查,我们了解到,范觅鹛祖母活着时,她丈夫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陪她去医院检查,因此可以肯定,他知道妻子的病情,给妻子做甜食是故意的。”

“那个老混蛋。”陆绘美忍不住骂了一句。

罗意凡说:“我这次来,一是来确定你是否真的见过范觅鹛,二是来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

“你母亲的老宅,我想请你帮我跟陆董事长说一说,把老宅借给我使用,不用太长时间,行吗?”

“这个啊,我得问了爸爸的意思,再给你答复,因为老宅是妈妈留给爸爸唯一的念想,自从妈妈过世后,爸爸就把它给封闭起来了。”

“没关系,绘美,我等你答复,如果不行的话,我再另想办法。”

“意凡,能告诉我,你要借用我们家老宅的理由吗?”陆绘美问罗意凡。

罗意凡说:“对不起,具体我不能跟你详细说,因为涉及到案件机密,没有警方的允许,是不可以随便透露的,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小左、颜慕恒和我都参与了,现在小右、谢云蒙和柳老师也开始关注,我必须赶在他们之前,了解到更多事实真相,这对我的基金会有利,但我保证,绝不会给陆董事长和你带来麻烦。事后,如果陆董事长对此感兴趣,我会私下把案件详情告知他,只要不对外宣扬就可以了。”

“好吧,我今天回去就跟父亲说。”陆绘美点头应诺,对于罗意凡的话,她向来是相信的。

接下来,两个人没聊几句匆匆离开了,等罗意凡把陆绘美送到大路上等出租车,他们才发现,米古并没有走,他一直在路口等陆绘美,大概是怕路程远,又不确定罗意凡是否会送陆绘美回家,所以才留下等待的。

把人交给米古之后,罗意凡便驱车踏上了回程,他也调查到了曼陀铃琴拨片上的线索,这很容易,曼陀铃琴本来就是他委托人的东西,范觅鹛祖父的笔迹他也看过,而且是完整版的,所以他能了解到的线索,比莫海右多得多。

关于陆绘美过去的事情,以及范觅鹛祖父母在城里和乡下的两处老宅地址,本来应该是在凶手到案之前就告知警方的,但为了委托人的隐私,罗意凡并没有将乡下的地址告诉警方。

这次选择秘密调查,也是为了不引起委托人和警方的注意,了解到更多事实真相,罗意凡在怀疑,血御米案的委托人并没有全盘对他说实话,隐瞒的部分可能涉及到犯罪。

所以他决定赶在莫海右和颜慕恒之前,调查清楚,如果委托人真的对他说了谎,那么他会毫不犹豫把委托人所有的秘密都告诉警方,就算要影响到基金会发展也在所不惜。如果委托人没有说谎,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没做犯法的事,那么罗意凡可以酌情帮助他解决后续问题。

至于罗意凡是如何判断出委托人有可能对他说谎的,那就要牵涉到莫海右在医院里遇到的男人了。

第一百零九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十二幕

时间线往前推移,回到莫海右办理住院手续当天,跟踪法医先生,并与之攀谈的男人被带到了警局里,也许是感觉自己被赶鸭子上架,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所以他索性坚称自己是范觅鹛的亲戚,想要领养她,其他的一概都不肯透露。

警方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说实话,所以也不强求,简单询问记录之后,便让他留滞在警局里等待调查结果。

再者,因为血御米案的凶犯已经伏法,他们认为此刻再出现的人,即便与案子有关,也不可能是什么重要的犯罪嫌疑人,没必要盯得太紧。

唯独谢云蒙,在男人被带回警局之后,就一直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因为小右在电话里说,这个男人姓范,他提供的身份信息如果是真的,那么说明一定有一个范家的亲戚在指使他。

血御米案发展到现在,范家所有的亲戚朋友警方应该都走访调查过了,为什么还会出现他们不认识的人?唯一的理由是这个人被隐藏了,隐藏他的只能是范家其他亲戚,尤其是跟范觅鹛祖父比较亲近的人。

他此时出现,目的绝不单纯,但从他的言行举止看,又像是一个被人利用棋子,所以,必须盯紧他,查出幕后指使者。

还有,他提到了罗意凡,说自己就是罗意凡的委托人,这样做表面上看来,很愚蠢,而且没什么实际作用,根本不能让人相信,也威胁不到罗意凡,但小右说,他担心,此事是真正的委托人想要把罗意凡卷进计划中的伏笔。

如果这个幕后指使者才是真正委托罗意凡调查血御米案的人,那么,他此时打范觅鹛的主意,就耐人寻味了,警方也许无意中得到了什么让他害怕的证据,迫使他不得不出手。

但他为什么不借助罗意凡的力量呢?罗意凡的原则,委托人只要不犯法,在他能力范围里的事,会尽力帮忙。委托人想要找人收养范觅鹛,去见罗意凡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是,委托人违背了跟罗意凡的契约条款,他欺骗了罗意凡,甚至有可能参与了犯罪,这件事若是让罗意凡知道,他就会多一个敌人,何况罗意凡了解的事实比我们要多得多,到时他很难脱身。

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能骗过罗意凡的眼睛,就证明这个人非常精明,所以决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小心。

最好是想办法旁敲侧击给罗意凡提个醒,让他去暗中查访,只要罗意凡起疑,事情就好办了。罗意凡生性孤傲,委托人若是坐实欺骗,就等于是把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到那时,基金会里关于血御米案的全部档案记录,到警方手里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小右的推论让谢云蒙感觉到,血御米案也许远远没有结束,这个惊人的连环套中,除了范觅鹛祖父之外,还有比他更狡猾,更残忍的恶魔藏在幕后,范觅鹛一家的血案,她祖父的死亡,并没有给案子画上句号,反而带来了新的开端。

他关照警员看住人,然后自己去拿来了范觅鹛祖父留下的日记副本,躲进办公室里独自翻阅,在此期间,颜慕恒报告的血御米凶杀案过程,也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这桩案子,最初源于一桩与范觅鹛家完全不搭界的自杀事件,差不多两年半之前,S市某处镇政府派出所里,突然接到报警,说附近有个中年男人死在自家院子里,看样子是自杀,但其老父亲发现尸体后,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样子,反而锁紧房门,坐在院外抽起了烟。

想要靠近的邻居和陌生人,都被他拿木棍赶走了,最初,大家不想管这闲事,因为那老头是远近闻名的毒嘴大爷,有一点点事惹到他,就能把人骂到十条街开外,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上。

后来,眼见尸体在院子里放了大半天,死者父亲也没有一点处理的意思,大家才不得不想办法。

报警人是住在同村的一对年轻夫妇,他们回家关起门来偷偷报了警,警察到达后,很默契的没有将报警人姓名讲出来,因为死者父亲的脾气秉性,辖区派出所里的警员也早有耳闻。

老大爷还算是有点脑子,并没有阻止警员调查,只是依旧不肯回答问题,低着头坐在门槛上抽烟,对任何人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木棍也紧紧握在手心里,不管谁要都不给。

最后没办法,为了防止他伤到其他人,警员只能把死人和老大爷一起带回了警局里。

根据调查,死者名叫谭丹成,四十五岁,当地人,高中毕业后,因为父亲脾气坏,母亲身体又不好,就在家附近开了间小餐馆,方便随时照顾父母亲,是个很孝顺的孩子。

二十六岁的时候,交了个同村的女朋友,名字叫付满芳,没有工作,比谭丹成大两岁,还残缺了两根手指,但两人感情很好,付满芳脾气也很温顺,不在意谭家父亲在外的恶名,对谭丹成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反倒是谭丹成的父亲,不断跑到儿子店里打骂付满芳,不听两个年轻人的辩驳,坚持认为付满芳是在祸害自己儿子。

为了阻止父亲伤害女朋友,谭丹成不得已决定带着女友进城打工,一去就是六年,在这六年里,谭丹成除了给家里寄生活费,一次也没有回过家,直到母亲病重住进医院,他才匆匆赶回。

没想到赶回家不到两天,就暴尸在自家院子里,现场尸体边倒着一个除草剂的空瓶子,里面还残留了一点点药剂,瓶身上有死者的指纹,并没有破绽。

死者嘴边和衣领上都残留有除草剂,口中都是白沫,地上有大片呕吐物,脸上身上均没有伤痕,死因无疑是中毒致死。

根据调查,谭丹成的父亲和周边邻居都没有作案时间,他只可能是自杀,但得到消息赶回来的付满芳,却坚持认为谭丹成不可能自杀,她供述称,离开家乡到城里之后,他们就结婚了,经过几年的辛苦打拼,现在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再过几个月,谭丹成与她的孩子也即将出生,丈夫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

付满芳将多年来自己在婆家受到的委屈向警员和盘托出,并且认为自己公公有很大的作案嫌疑,要求警方一定要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警察也觉得自杀的动机不足,但调查结果显示,谭丹成父亲没有任何作案时间,而且他也没有非要杀死儿子的理由,只不过是对他们的婚姻感到不满而已。

此案就这样被判定成了自杀,付满芳含恨而去,独自生下孩子,从此与谭家一刀两断,谭丹成的母亲不久之后就死在了病床上,他父亲成了孤家寡人,独自守着老房子苟延残喘。

就表面上来看,这桩案子的发生地与平龙公安分局的辖区相距甚远,与血御米案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实际上,它们之间暗藏着很深的联系。

事情过去一年左右,也就是距今差不多一年半之前,平龙公安分局突然接到了一通举报电话,举报人称在某处有人偷偷种植血御米,并大量贩卖牟取暴利,谢云蒙立刻带领警员前往核实情况,却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了罗意凡。

原来,罗意凡基金会在差不多10个月之前,接到了一桩委托,委托人怀疑他自己家族里有人在种植血御米,并因此偷偷杀了人,但他没有任何证据,也不想因为调查举报被家里人仇视。

因此他希望罗意凡能帮他去调查,如果证实他的怀疑是真的,那就由罗意凡出面去举报;如果怀疑被否定,那就最好。反正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把他牵扯进去,为此,他可以付出相对高额的报酬,并且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全力配合罗意凡的一切要求。

罗意凡在核实了委托人的身份信息之后,决定接下这单生意,但在调查过程中,他渐渐发现事件远不如委托人说的那么简单,他们家亲戚有很多都住在乡下,其中有的经营大棚,有的经营农家乐,还有的经营水果园,经济情况都挺好的。

只有三户比较落魄,在这三户中,有一户确实种植过血御米,但量并不大,而且也没有贩卖记录,只是因为唯一的儿子失足成瘾,掏空了家底,又久戒不断,父母亲没办法,只能自己偷偷种植加工供给儿子,以防他再拿着钱到外面去买,惹来牢狱之灾。

第二户人就是谭丹成家,谭丹成的莫名死亡引起了罗意凡的兴趣,他也认为这不可能是一桩自杀案,经过缜密的分析调查,罗意凡把矛头对准了付满芳家。谭丹成父亲确实是无辜的,警方当初的判断没有错,但他们针对的方向错了。

付满芳的母亲姓范,她有个远房叔叔,此人正是范觅鹛祖父,谭丹成与付满芳结婚后,范觅鹛祖父曾找过他们两次,两次都是为了借钱,这件事付满芳父母也承认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范觅鹛祖父私下与谭丹成见过面,而且谭丹成回家乡前一晚,他们有可能还约见过。

约见的具体时间、内容罗意凡无法知晓,因为没有目击证人,范觅鹛祖父也矢口否认,但罗意凡认定,谭丹成的死一定与他有关系,于是,范觅鹛祖父就成了罗意凡的重点调查目标。

而那第三户与委托人有关的人家就是范觅鹛家,彼时范觅鹛祖母已死,小姑娘刚刚成年,与祖父相依为命,而范觅鹛父母,依旧是到处奔波,很少回来看女儿。

第一百一十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十三幕

因为谭丹成的死亡事件,罗意凡决定先从范觅鹛家开始调查,彼时范觅鹛祖父已经退休,常年闲居在家,每年年中和年底都会出去旅游散心。而范觅鹛已经被接到了父母身边,很少再回乡下。

因为范觅鹛父母居无定所,而且不喜欢与人深入交往,所以委托人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罗意凡只能利用自己手头的关系辗转打听,获知范觅鹛父母居然早已离开了大城市,居住在其祖母留下的乡下老宅里。

老宅的户主是范觅鹛祖父,可他却把大房子让出来,自己蜗居在城里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罗意凡一开始以为,这很正常,老人么,总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子女。

但从委托人提供的信息来看,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委托人说范觅鹛祖父过去是个自私、吝啬的人,年轻时就与大多亲戚不睦,与儿子的关系也很紧张,他儿子在妻子死亡后,就基本不怎么与父亲往来了,不过小孙女范觅鹛还是很依赖祖父。

罗意凡不是太相信委托人的话,但调查结果显示,委托人并没有说谎,同时,他又获知另外一个消息,范觅鹛祖母在死前,曾经找过律师,留下一份遗书,明确表示自己身后的一切都属于儿子,乡下老宅是被丈夫虐待胁迫,才不得不过户到丈夫名下的,如果她过世后丈夫要与儿子争抢房产,就委托律师起诉他,还留下了一些被虐待的证据,以及医院验伤证明。

正是因为这份遗嘱,范觅鹛祖父才不得不把乡下老宅让给儿子一家。以上这些大多是范觅鹛家的私事,与别人无关,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突然来了个急转弯。

首先是委托人表示,范觅鹛家的乡下老宅最早是他建造的,在房价还很低的时候,范觅鹛家就想要买他的老宅和田地,因为当时他已经在城里定居了,所以没多考虑,就把老房子卖给了范觅鹛祖母。

后来的十几年,他都没有回去看过,直到范觅鹛出生,他才回了一趟老家,发现整栋房子已经被改建成农家乐,范觅鹛一家因此挣了不少钱,再加上房价水涨船高,委托人有些不甘心,认为当初他们买房子给的钱太少了,想让他们补给自己一些差价。

可没想到,此话一出口,范觅鹛祖父就翻脸了,后来,这件事纠缠了差不多一两年,在此期间,他经常接到范家的威胁信,大多是范觅鹛父亲写的,扬言要杀了他。

但奇怪的是,范觅鹛父亲只写信,并没有出现过,倒是范觅鹛祖父,去他家和公司闹过好几回,每次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乞求他不要再提补差价的事情,要不然,自己也不确定儿子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在父子俩软硬兼施之下,委托人最终放弃,答应不再提房子的事,可事情平息没多久,他却在自家信箱里收到了带血的尖刀,经警方鉴定,血迹来自于范觅鹛父亲,刀也是他买的,就在送到委托人信箱中一个月之前。

范觅鹛家的邻居供称,委托人收到尖刀的前一天,范觅鹛父亲早晨出去之后,很晚才回家,而其家中其他人,除了小女儿范觅鹛外,均没有出过门。

这样一来,事情的矛头就对准了范觅鹛父亲,奇怪的是,这件事自始至终,无论警方怎么盘问,范觅鹛父亲都没有一句解释,他的妻子和母亲也一样,只是在警局里陪着他掉眼泪,什么都不说,老头子称病没有来警局。

最终委托人于心不忍,谅解了范觅鹛父亲,但自此以后,范觅鹛家与委托人家就几乎断了往来,跟陌路人一样。

其次是那户种植血御米的人家,他们家儿子在罗意凡接受委托不久之后就死亡了,死亡原因是食用血御米过量猝死,可是当时,因为罗意凡的举报,当地辖区派出所已经把他们家的血御米全部都没收了,造成死亡的血御米加工品只可能来自于外购。

警局查来查去,始终都没有查到供货来源,几个月之后,罗意凡工作室的调查人员在那户人家的垃圾中,找到了一支长笛,是木制的,笛身浅褐黄色,加工很粗糙,他把长笛带回来之后,罗意凡发现这是一支16孔c尾长笛,上面只有十个吹孔,但吹孔盖的数量却不少。

也就是说,有六个吹孔盖下面并没有开孔,罗意凡先是检查了笛子内部有没有藏什么东西?结果在里面发现了白矾粉。这种粉末有毒,毒的主要成分是铝,过量服用会引起脑萎缩、痴呆,少量则不会有什么大事。

案件中并没有发现疑似白矾中毒的人,因此,白矾在这里有可能不是作为毒药使用的,而是有另外一种意义,罗意凡由此联系到了范觅鹛祖父居住的石帆路,前往调查,在门口桂花树底下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些黄褐色的粉末。

他把粉末送到警局鉴定,结果出乎意料,被确认为是商家出售的草果粉,草果粉的颜色和血御米(yingsu)粉相似,果实的颜色大小也差不多,很容易混淆。

范觅鹛祖父交代说,草果粉是儿子过年时带到他家去的,而范觅鹛父亲也承认,年前他们确实见过面,还一起吃过饭,但他不知道草果粉的事,也没有购买过。

事情在这里僵持下来,罗意凡不死心,去了他们乡下老宅调查,在院子里的土层深处,挖出了很多草果粉袋子,每个袋子都装有半袋粉末,颜色与之前的草果粉相差无几,再次鉴定下来,这些依然不是他想象中的东西。

罗意凡为此感到很困惑,既然是无害的草果粉,有什么必要藏得这么隐秘呢?长笛又是怎么回事?为了弄清楚原因,罗意凡和基金会里的工作人员在范觅鹛家老宅附近蹲守了很长时间,终于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范觅鹛这个小姑娘生性蛮横,外出经常会与人发生矛盾,争吵打架是常事,在她的口袋里,总是会放着一些黑泥,只要一打架,她就会把黑泥往人脸上扔,然后逃跑。

罗意凡跟踪范觅鹛找到了她挖黑泥的地方,居然不是在村子附近,而是在相距很远的一处厂房边缘,巧合的是,这处厂房正好在平龙公安分局的辖区内。

范觅鹛每次挖黑泥之前,都会先打一个电话,然后再动手,挖的位置也不同,罗意凡跟了她好几次,每次都从她挖掘的地方带走一些黑泥,拿去鉴定,终于从中发现了黄褐色的粉末,而且这次不再是草果粉,发现这些之后,罗意凡立刻联系了谢云蒙所在的警局。

事情发展到此处,平龙公安分局开始正式介入,由于谢云蒙当时自己手头也有案子,因此把这件事派给了实习期的颜慕恒,同时他也想给颜慕恒个机会,让其尽快转正。

但以上所有的事情,对于血御米案来说,不过是个开端而已,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谢云蒙和罗意凡的意料,还导致与莫海右处在感情危机中的颜慕恒遭到致命袭击,就此失去踪迹,直到现在,谢云蒙还在后悔自己当初派颜慕恒接手案子的决定。

第一百十一章血御米之歌(特别篇)第十四幕

合上范觅鹛祖父留下的日记副本,谢云蒙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思考着,接到罗意凡报案后,颜慕恒和警员们全面彻查了那家工厂,厂房已经废弃,前面一大片黑泥地上堆满了垃圾和建筑材料,看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去动过了,一条臭水沟从黑泥地侧边蜿蜒到厂房后面。

臭水沟早已干涸,到处都臭气熏天,厂房大约占地两百多平方米,是单层的,里面虽然破败,但基本设施还算齐全,一些大型机械设备和办公用品也没有被搬走,粗略估计,如果有人愿意承包,好好打理一下的话,还是可以开工的。

颜慕恒对此案非常积极,他遍查了二十年内所有工厂的工商注册记录,都没有找到那家废弃工厂的信息,这只能说明,那是一家非法经营的工厂。

然后,他又去查了土地信息,这回有了回馈,据档案记载,那里的土地十几年前被一家养殖户承包过,专门用来养殖兔子,经营了大概七八年后,养殖户搬迁到了别处,那里再无人承包过,一直处于废弃状态,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在最近的几年间,政府出台的政策中,并没有提到要用那块土地建造商用设施或者居民区。

一大圈兜下来,颜慕恒还是没有查到建造厂房的人,就在此时,检验科给了他一个信息,那里的黑泥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有人经常在那边焚烧东西,才导致泥土发黑干燥,在黑泥中,他们不仅发现了御米粉末,还发现了木炭和疑似人或者动物的碎骨,很细碎,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一下子,案件的性质就变了,听到颜慕恒汇报的谢云蒙也重视起来,他加派人手跟着颜慕恒前去彻查,几乎将整个黑泥地都翻了过来,在好几处范觅鹛挖过的地方,都有御米粉末、木炭和碎骨,于是,范觅鹛家成了警方的重点调查对象,范觅鹛父亲也成了案件的第一嫌疑人。

在警方加急调查的过程中,罗意凡也没有闲着,他已经深入到范觅鹛家内部,了解到了很多警方还未查知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中,罗意凡除了部分与案子有关的线索,主动提供给警方之外,其余都写进了他自己的侦查记录中,保存在基金会档案室,未予公开。

因为没法查知隐藏部分的信息是否与案件有关,所以警方也不好直接去罗意凡基金会调取档案。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罗意凡与颜慕恒的接洽次数也越来越多。

谢云蒙主张从范觅鹛父亲和祖父身上入手,而颜慕恒却似乎更在意那家废弃的工厂,他不断去工厂调查,短短的一年里,光独自行动的次数就多达五次以上,这件事传到莫海右耳朵里,当时的莫海右虽然表面对颜慕恒冷淡,但实际上,内心还是很担忧他的。

为此,莫海右还主动申请暂调到平龙公安分局协助调查,可他的处事方法太生硬,又不懂得变通,去为颜慕恒的情绪考虑,而彼时的颜慕恒,多年追爱未果,查案又遇到瓶颈,信心和感情都受到极大冲击,因此共同侦查没多久,两个人就因为行动的事情针锋相对了好几次。

事实上,谢云蒙回想起当初的情景,认为颜慕恒离开不能全怪莫海右,他自己也有责任,但这种事旁观者只能浮于表面去分析,不可能真正理解当事人心里的感受,所以最好是少加评判。

案件中期,不管警方怎样询问范觅鹛父母,他们都不吐露半个字,只说自己对血御米和碎骨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废弃厂房的存在。

直到后期,也就是凶手抓捕归案前一年的12月25日,范觅鹛父母终于在警局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并协助警方最终将范觅鹛祖父抓获。

在此期间,小范觅鹛像疯了一样指责她的父母,甚至打骂帮忙照顾她的亲属,导致案破,父母双亡后,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她,大家都觉得这小姑娘是白眼狼,一个疯子,只有颜慕恒,躲藏起来后,还在帮助她,为她求助于罗意凡。

事情中后期的简单过程便是如此,至于具体的过程以及事件,我会在罗意凡借用陆家乡间别墅之后进行的调查中,一一跟大家叙述。

回忆告一段落,谢云蒙走出办公室,跟踪莫海右的男人还坐在那里,警员对他的询问已经告一段落,目前大家各司其职,没有人搭理他。

谢云蒙仔细端详着男人,五官与范家人确实有几分相像,但要说他就是范家的亲戚,也不能凭此来肯定,得核实了身份信息才能确认。

走到距离最近的一个警员身边,谢云蒙顺口问:“查他的身份信息了吗?”

“查了,他叫范宇,身份证和驾驶证是真的,原籍香山村雨返桥大队,现居住地也是那里,我们打过电话去,居委会的人说,他们并不清楚范宇和范觅鹛家是否是亲属,只知道他住在陆家别墅的附近。”

“陆家别墅?主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没有询问,这户人家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啊,不,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明天你们安排两个人去范宇家走一趟,然后再到当地居委会问一下范觅鹛家是否曾在那里居住过,如果有相关的登记信息就带回来。”

“是。”

“还有,暗中打听一下陆家别墅的主人信息,不要声张。”

“是。”

“把他放了吧,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调查他接触的所有人和事,及时向我汇报。”

“是,我立刻去安排。”

交代完,谢云蒙再次看了一眼范宇,拿上钥匙和公文包,离开了警局。

此刻时间是晚上六点钟,谢云蒙准备在去医院之前,先去见一下颜慕恒。

几个小时前,小左和小右在汽车里平复情绪的时候,他可没闲着,四处观察一圈之后,就锁定了颜慕恒的方位,这家伙,像缩头乌龟一样缩在角落里,要不是顾着他的面子,谢云蒙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爱小左,这要是换成小右,他早就发飙了,心疼还来不及,哪舍得让小右受一丁点儿委屈!

不过,估计想这话的谢云蒙,大概是忘了自己在诡谲屋时的表现,那时,他一心追求枚小小,多少次让恽夜遥落寞悲伤,就算关心,也是强势霸道的,从没顾虑过对方的感受,这样的状态,直到罗雀屋时期才有所好转。单从这些来看,谢云蒙就没有资格批评现在的颜慕恒。

反正一句话,他们两个是半斤八两,谁也说不着谁,倒是罗意凡,虽然没少让罗芸受委屈,但至少不是他自己主动造成的。

好吧,血御米案要往后叙述,还要等罗意凡借到别墅使用权再说,我们又得把视线转向过去了,来看看少女时期的罗芸会如何摆脱困境,与小右小蒙一起探知‘不许人间见白头’事件的真相。

第一百十二章云层之上的眷恋

可没想到,此话一出口,范觅鹛祖父就翻脸了,后来,这件事纠缠了差不多一两年,在此期间,他经常接到范家的威胁信,大多是范觅鹛父亲写的,扬言要杀了他。

但奇怪的是,范觅鹛父亲只写信,并没有出现过,倒是范觅鹛祖父,去他家和公司闹过好几回,每次都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乞求他不要再提补差价的事情,要不然,自己也不确定儿子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在父子俩软硬兼施之下,委托人最终放弃,答应不再提房子的事,可事情平息没多久,他却在自家信箱里收到了带血的尖刀,经警方鉴定,血迹来自于范觅鹛父亲,刀也是他买的,就在送到委托人信箱中一个月之前。

范觅鹛家的邻居供称,委托人收到尖刀的前一天,范觅鹛父亲早晨出去之后,很晚才回家,而其家中其他人,除了小女儿范觅鹛外,均没有出过门。

这样一来,事情的矛头就对准了范觅鹛父亲,奇怪的是,这件事自始至终,无论警方怎么盘问,范觅鹛父亲都没有一句解释,他的妻子和母亲也一样,只是在警局里陪着他掉眼泪,什么都不说,老头子称病没有来警局。

最终委托人于心不忍,谅解了范觅鹛父亲,但自此以后,范觅鹛家与委托人家就几乎断了往来,跟陌路人一样。

其次是那户种植血御米的人家,他们家儿子在罗意凡接受委托不久之后就死亡了,死亡原因是食用血御米过量猝死,可是当时,因为罗意凡的举报,当地辖区派出所已经把他们家的血御米全部都没收了,造成死亡的血御米加工品只可能来自于外购。

警局查来查去,始终都没有查到供货来源,几个月之后,罗意凡工作室的调查人员在那户人家的垃圾中,找到了一支长笛,是木制的,笛身浅褐黄色,加工很粗糙,他把长笛带回来之后,罗意凡发现这是一支16孔c尾长笛,上面只有十个吹孔,但吹孔盖的数量却不少。

也就是说,有六个吹孔盖下面并没有开孔,罗意凡先是检查了笛子内部有没有藏什么东西?结果在里面发现了白矾粉。这种粉末有毒,毒的主要成分是铝,过量服用会引起脑萎缩、痴呆,少量则不会有什么大事。

案件中并没有发现疑似白矾中毒的人,因此,白矾在这里有可能不是作为毒药使用的,而是有另外一种意义,罗意凡由此联系到了范觅鹛祖父居住的石帆路,前往调查,在门口桂花树底下的泥土上,发现了一些黄褐色的粉末。

他把粉末送到警局鉴定,结果出乎意料,被确认为是商家出售的草果粉,草果粉的颜色和血御米(yingsu)粉相似,果实的颜色大小也差不多,很容易混淆。

范觅鹛祖父交代说,草果粉是儿子过年时带到他家去的,而范觅鹛父亲也承认,年前他们确实见过面,还一起吃过饭,但他不知道草果粉的事,也没有购买过。

事情在这里僵持下来,罗意凡不死心,去了他们乡下老宅调查,在院子里的土层深处,挖出了很多草果粉袋子,每个袋子都装有半袋粉末,颜色与之前的草果粉相差无几,再次鉴定下来,这些依然不是他想象中的东西。

罗意凡为此感到很困惑,既然是无害的草果粉,有什么必要藏得这么隐秘呢?长笛又是怎么回事?为了弄清楚原因,罗意凡和基金会里的工作人员在范觅鹛家老宅附近蹲守了很长时间,终于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范觅鹛这个小姑娘生性蛮横,外出经常会与人发生矛盾,争吵打架是常事,在她的口袋里,总是会放着一些黑泥,只要一打架,她就会把黑泥往人脸上扔,然后逃跑。

罗意凡跟踪范觅鹛找到了她挖黑泥的地方,居然不是在村子附近,而是在相距很远的一处厂房边缘,巧合的是,这处厂房正好在平龙公安分局的辖区内。

范觅鹛每次挖黑泥之前,都会先打一个电话,然后再动手,挖的位置也不同,罗意凡跟了她好几次,每次都从她挖掘的地方带走一些黑泥,拿去鉴定,终于从中发现了黄褐色的粉末,而且这次不再是草果粉,发现这些之后,罗意凡立刻联系了谢云蒙所在的警局。

事情发展到此处,平龙公安分局开始正式介入,由于谢云蒙当时自己手头也有案子,因此把这件事派给了实习期的颜慕恒,同时他也想给颜慕恒个机会,让其尽快转正。

但以上所有的事情,对于血御米案来说,不过是个开端而已,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谢云蒙和罗意凡的意料,还导致与莫海右处在感情危机中的颜慕恒遭到致命袭击,就此失去踪迹,直到现在,谢云蒙还在后悔自己当初派颜慕恒接手案子的决定。

合上范觅鹛祖父留下的日记副本,谢云蒙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思考着,接到罗意凡报案后,颜慕恒和警员们全面彻查了那家工厂,厂房已经废弃,前面一大片黑泥地上堆满了垃圾和建筑材料,看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去动过了,一条臭水沟从黑泥地侧边蜿蜒到厂房后面。

臭水沟早已干涸,到处都臭气熏天,厂房大约占地两百多平方米,是单层的,里面虽然破败,但基本设施还算齐全,一些大型机械设备和办公用品也没有被搬走,粗略估计,如果有人愿意承包,好好打理一下的话,还是可以开工的。

颜慕恒对此案非常积极,他查遍了20年内所有工厂的工商注册记录,都没有找到那家废弃工厂的信息,这只能说明,那是一家非法经营的工厂。

然后,他又去查了土地信息,这回有了回馈,据档案记载,那里的土地十几年前被一家养殖户承包过,专门用来养殖兔子,经营了大概七八年后,养殖户搬迁到了别处,那里再无人承包过,一直处于废弃状态,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在最近的几年间,政府出台的政策中,并没有提到要用那块土地建造商用设施或者居民区。

一大圈兜下来,颜慕恒还是没有查到建造厂房的人,就在此时,检验科给了他一个信息,那里的黑泥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有人经常在那里焚烧东西,才导致泥土发黑干燥,在黑泥中,他们不仅发现的御米粉末,还发现了木炭和疑似人或者动物的碎骨,很细碎,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一下子,案件的性质就变了,听到颜慕恒汇报的谢云蒙也重视起来,他家派人手跟着颜慕恒前去彻查,几乎将整个黑泥地都翻了过来,在好几处范觅鹛挖过的地方,都有御米粉末、木炭和碎骨,于是,范觅鹛家成了警方的重点调查对象,范觅鹛父亲也成了案件的第一嫌疑人。

第一百十三章云层之上的眷恋

但以上所有的事情,对于血御米案来说,不过是个开端而已,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谢云蒙和罗意凡的意料,还导致与莫海右处在感情危机中的颜慕恒遭到致命袭击,就此失去踪迹,直到现在,谢云蒙还在后悔自己当初派颜慕恒接手案子的决定。

合上范觅鹛祖父留下的日记副本,谢云蒙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思考着,接到罗意凡报案后,颜慕恒和警员们全面彻查了那家工厂,厂房已经废弃,前面一大片黑泥地上堆满了垃圾和建筑材料,看样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去动过了,一条臭水沟从黑泥地侧边蜿蜒到厂房后面。

臭水沟早已干涸,到处都臭气熏天,厂房大约占地两百多平方米,是单层的,里面虽然破败,但基本设施还算齐全,一些大型机械设备和办公用品也没有被搬走,粗略估计,如果有人愿意承包,好好打理一下的话,还是可以开工的。

颜慕恒对此案非常积极,他查遍了20年内所有工厂的工商注册记录,都没有找到那家废弃工厂的信息,这只能说明,那是一家非法经营的工厂。

然后,他又去查了土地信息,这回有了回馈,据档案记载,那里的土地十几年前被一家养殖户承包过,专门用来养殖兔子,经营了大概七八年后,养殖户搬迁到了别处,那里再无人承包过,一直处于废弃状态,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在最近的几年间,政府出台的政策中,并没有提到要用那块土地建造商用设施或者居民区。

一大圈兜下来,颜慕恒还是没有查到建造厂房的人,就在此时,检验科给了他一个信息,那里的黑泥不是天然生成的,而是有人经常在那里焚烧东西,才导致泥土发黑干燥,在黑泥中,他们不仅发现的御米粉末,还发现了木炭和疑似人或者动物的碎骨,很细碎,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一下子,案件的性质就变了,听到颜慕恒汇报的谢云蒙也重视起来,他家派人手跟着颜慕恒前去彻查,几乎将整个黑泥地都翻了过来,在好几处范觅鹛挖过的地方,都有御米粉末、木炭和碎骨,于是,范觅鹛家成了警方的重点调查对象,范觅鹛父亲也成了案件的第一嫌疑人。

在警方加急调查的过程中,罗意凡也没有闲着,他已经深入到范觅鹛家内部,了解到了很多警方还未查知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中,罗意凡除了部分与案子有关的线索,主动提供给警方之外,其余都写进了他自己的侦查记录中,保存在基金会档案室,未予公开。

因为没法查知隐藏部分的信息是否与案件有关,所以警方也不好直接去罗意凡基金会调取档案。随着调查越来越深入,罗意凡与颜慕恒的接洽次数也越来越多。

谢云蒙主张从范觅鹛父亲和祖父身上入手,而颜慕恒却似乎更在意那家废弃的工厂,他不断去工厂调查,短短的一年里,光独自行动的次数就多达五次以上,这件事传到莫海右耳朵里,当时的莫海右虽然表面对颜慕恒冷淡,但实际上,内心还是很担忧他的。

为此,莫海右还主动申请暂调到平龙公安分局协助调查,可他的处事方法太生硬,又不懂得变通,去为颜慕恒的情绪考虑,而彼时的颜慕恒,多年追爱未果,查案又遇到瓶颈,信心和感情都受到极大冲击,因此共同侦查没多久,两个人就因为行动的事情针锋相对了好几次。

事实上,谢云蒙回想起当初的情景,认为颜慕恒离开不能全怪莫海右,他自己也有责任,但这种事情旁观者只能浮于表面去分析,不可能真正理解当事人心里的感受,所以最好是少加评判。

案件中期,不管警方怎样询问范觅鹛父母,他们都不吐露半个字,只说自己对血御米和碎骨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废弃厂房的存在。

直到后期,也就是凶手抓捕归案前一年的12月25日,范觅鹛父母终于在警局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并协助警方最终将范觅鹛祖父抓获。

在此期间,小范觅鹛像疯了一样指责她的父母,甚至打骂帮忙照顾她的亲属,导致案破,父母双亡后,没有一个人愿意收养她,大家都觉得这小姑娘是白眼狼,一个疯子,只有颜慕恒,躲藏起来后,还在帮助她,为她求助于罗意凡。

事情中后期的简单过程便是如此,至于具体的过程以及事件,我会在罗意凡借用陆家乡间别墅之后进行的调查中,一一跟大家叙述。

回忆告一段落,谢云蒙走出办公室,跟踪莫海右的男人还坐在那里,警员对他的询问已经告一段落,目前大家各司其职,没有人搭理他。

谢云蒙仔细端详着男人,五官与范家人确实有几分相像,但要说他就是范家的亲戚,也不能凭此来肯定,得核实了身份信息才能确认。

走到距离最近的一个警员身边,谢云蒙顺口问:“查他的身份信息了吗?”

“查了,他叫范宇,身份证和驾驶证是真的,原籍香山村雨返桥大队,现居住地也是那里,我们打过电话去,居委会的人说,他们并不清楚范宇和范觅鹛家是否是亲属,只知道他住在陆家别墅的附近。”

“陆家别墅?主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没有询问,这户人家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啊,不,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明天你们安排两个人去范宇家走一趟,然后再到当地居委会问一下范觅鹛家是否曾在那里居住过,如果有相关的登记信息就带回来。”

“是。”

“还有,暗中打听一下陆家别墅的主人信息,不要声张。”

“是。”

“把他放了吧,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调查他接触的所有人和事,及时向我汇报。”

“是,我立刻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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