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凰凤栖 - xp1024.com
《云凰凤栖》


第1章 前言

四百年前,天下山河归一,皆属虞朝统领。国主为保江山永固,特命人将山川河流,地势风貌绘制成籍,在每处关卡每处险要设伏,汇成一本《山河汇》。

后又在各城诸侯封地安插下眼线,若有异动随时汇报,仅国主一人知晓,此线秘密由南宫世族统管,在江湖上立足,被称之为皓月宫。

传承至两百年前,虞朝国主无子嗣而忌惮同宗兄弟,军中大权落入旁人之手,同年,暴毙于宫。

天下群雄涌起,纷争不断。南宫世族凭借皓月宫掌握天下情报,一时取得先机建立下锦国。

世人以为作为江湖大派的皓月宫定会独善其身,不入任何势力,却不知与锦国的崛起息息相关。

顾氏将军在国主暴毙日入宫内寻得《山河汇》,后举兵自立为朝,为北国。

辛氏将军凭着手中大权,建下连朝。

三国势力崛起,分兵划地,统领天下的虞朝仅剩下薄弱国力,苟延残喘。同宗亲王登位视虞为不祥,改国号为临,故为临朝。

临朝延至仁英十五年,城门被破,两军侵城,晋王府上方火光冲天。

一名女子将怀中女孩抱给一铠甲男子,面色悲戚道:“请师兄护下栖儿,庇她躲过南宫凌之手,她的经脉已被我封住,没了所有记忆。我希望她安然长大,定不能被南宫凌知晓她还活着,南宫凌想让我救下他的皇后,痴心妄想。”

铠甲男子摇头道:“师妹为何执意如此,若你愿意救下她,也可躲下此祸。”

女子嘴脸扬声笑,嘲讽道:“若是换做旁人,我定当一救,可南宫凌对我百般利用,我怎会如他所愿。”

她看了看男子,面上绽放出如花笑颜:“师兄如今已是北国将军,此次得战功回朝,在北国将有一席之地,若有时机,定要脱离皓月宫,切不可再为其卖命,不值得。”

她深深看了一眼男子怀中女孩,对男子道:“栖儿就拜托给师兄了。”说完便转身迈步向火海。

“不,繁夕”男子心痛大喊,却见官道锦国大军袭来,他不得已转身隐去,带着怀中女孩去安置妥当。

当初统领天下的大国在近两百年的风雨飘摇中,国败势消。锦国与北国将其国土一分为二,成为当今天下势均力敌的两大强国。

慕家在临朝一战立下军功,被封为威远将军,镇守边疆。

第2章 突闻婚讯

华丽富贵的府邸庭院深深,假山喷泉,拱桥湖水,悠长宽阔的石道婉转延伸至后院。

“三哥,上次你略胜我两招,此次我可会不留余力了。”

慕云栖一身雪白锦衣,流云髻上仅一支金丝冠簪,倾城绝色的小脸微仰,高傲地睨着在她几丈外一袭蓝黑锦衣的男子。

他脸上挂着如三月春光般的笑容,一脸宠溺看着前面较真的女子。

“六妹,上次过后我就说过不再与你切磋,待下次回朝归来,再与你一较高下,如何?“慕云澈无奈问道。

“不可,我苦练半月就是为了要一雪前耻,今日定得分出个胜负来。”慕云栖不依不饶。

“栖儿,不可胡闹,为父与你三哥有事商议,你且回后庭。”温和的声音从她后方响起。

慕云栖转身见父亲面容中带着不同寻常的忧色,想必定有要事。

“那女儿先告退。”说完对着他乖巧地施了个礼,随后迈着步子往后院中去,走到垂花石拱门后,她将身子迅速掩去,露出双眼看向急色匆匆向书房走去的父子。

待书房的房门紧闭后,她才转过身子迈步往夕栖阁方向而去。

慕云栖苦思冥想,也琢磨不出刚刚父亲因何事而神情愁苦。

在她心中,父亲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想必是涉及朝堂上的大事才会让父亲面露焦色。

心知自己思绪万千也无济于事,且父亲在北国位高权重,万事亦可化解。

如此思来,方才的沉重便消失殆尽,脸上扬起一抹浅笑,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夕栖阁方向去。

书房中,慕岩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单手扶着额头垂首,面色凝重。

“父亲,究竟何事让您如此。”慕云澈坐在紫檀木书案下首,满腹狐疑。

“皇上单独留下为父,谈及了给太子和栖儿赐婚。”

慕云澈闻及霍然起身,难以置信般问道:“将栖儿赐婚给太子?”

慕岩抬头看向他,点头道:“此事来的突然,皇上将婚期定在了两月后,中秋宫宴后半月。”

他挥了下手示意慕云澈落座,继而又道:“栖儿的身世,为父一直未曾提及,虽你们都知她并非我骨血,却不知她实为白繁夕之女。”

慕云澈脸上冰冷,惊诧道:“皓月宫女圣?当初皇上为了她与锦国联盟攻占临朝的白繁夕?”

慕岩轻轻点头,神色暗沉。

天下皆知当初北国皇帝为了皓月宫女圣,与锦国联盟攻打临朝,意图带走她,却不想她投身入火,一代绝色当日便香消玉殒。

他随即起身打开木椅右边角的开关,出现一间密室,他迈步往密室中去。

慕云澈闻声望去,尾随跟上。

密室外门缓缓合上,一颗夜明珠在室内将幽黑照亮。

墙上悬挂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画,画上女子容颜惊世,一身月白轻纱,仰望着桃树嫣然巧笑,画中美景沦为陪衬,独显女子脸上的倾城笑颜。

“这是白繁夕?”慕云澈肯定问道,画上的女子相貌与慕云栖如出一辙。

“繁夕自幼便医术超群,她虽是皓月宫女圣却不受宫规约束,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慕岩顿了顿,眼眸盯着画中人,目光流露出痛色,那段往事每每回想起都让他追悔莫及。

片刻后平静下来他又道:“可她不知为何突然去接近了皇上,后来身份被皇上知晓,便离开了北国,皇上四处寻找她,当收到她消息时不想她已嫁给了临朝晋王。”

那时候他已在北国军中,对当年之事知之甚少,许多事也是后来听兰姑提及才知晓。

“栖儿与她母亲相貌一致,若入宫去必会被认出,那慕家在皓月宫的身份也将瞒不下去了。”慕云澈了然道。

慕岩想起今日御书房中的情形,说道:“三年前太子与毅王过府停歇避雪,回宫后便向皇上请了旨求娶栖儿,恐是当时栖儿尚未及笈才秘而未宣。”

“难怪太子弱冠三年却无婚讯传出,原是早已定下。”慕云澈冷漠说道。

“若过早宣定,朝堂局势定会生变,于太子不利。”

“如今已无退路,父亲认为该当如何?”慕云澈无奈问道。

慕岩回道:“你寻个由头速回边境,尽快将军中诸事交与我们的人手上。如今栖儿只得嫁入东宫,纵使走到最后一步,以她的身手出宫也是不难。眼下为父去面见宫主,将此事告知。当初为父将此事隐瞒,如今也瞒不下去了。”

“只得如此了。”说完便启动机关离去,徒留慕岩在室内,对着壁画追思。

快入秋的湖面格外冷清,慕云澈负手而立湖边,昏黄的日光将他的背影映出长长的倒影。

夕栖阁前院白亭内,慕云栖斜倚凭栏,目光失神的望着红墙围壁上方天际。

慕云澈至湖边过来刚踏进院门便看见眼前的画面,六妹自父亲书房出来后,便没再出过夕栖阁。

他迈步进亭中,走到她面前伸手为她整理被吹乱的秀发。

她身子往后仰了仰躲过了他伸出的手,神色怔了怔,望向他不置一词。

慕云澈见此,心中如抽丝般刺痛,看来她还是介意了忽然间与自己并非亲兄妹之事。看着她一脸茫然的面容,沉声问道:“栖儿以为太子如何?”

慕云栖垂首不愿与他对视,思虑良久后才低声道:“三哥所指为何?难道我有选择?”她反问着,语气中带着不难察觉的悲戚。

“栖儿,你若不愿,三哥可带你离去。”慕云澈坚定说道,他疼了十年的妹妹,怎舍得让她嫁给自己不喜的男子。

慕云栖发出冷笑,心中无限惆怅。

想起在密室见到画像中的女子时,她便知晓画中女子定是自己母亲,纵然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她熟悉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院,却唯独不记得画中女子。原来自己经脉被封,就因为是她之女。

父亲与兄长给了自己无尽宠溺,让自己从未疑心过身世,原来竟都是假象。

收回飘远的思绪,她柔声说道:“父亲与三哥心中所愿,栖儿会倾力相助。”

“我心中所愿,栖儿当真明白?”

慕云栖感到有些无措,神色闪躲地转过身,她轻轻的笑出了声,凄婉道:“三哥,我们已别无选择。”

慕云澈怅然若失,恍惚地看着他面前的女子,内心挣扎不已。

许久后,他悲痛说道:“日后进了宫,万事皆先顾自己周全,凡事谨慎不可大意,宫内会有人照应。倘若慕家躲过此祸,你便安心留在宫中做你的太子妃,若躲不过,待为兄举兵之时便是你离宫之日。”

言毕他便转身越过慕云栖跨步离去,不曾停留。迅速的动作轻轻带起了风,拂起了女子衣袖边的轻纱。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云栖沉寂几日的平静再也无法克制,泪水划过面颊,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阁院正门一名身姿娇巧的女子迈着小步走进凉亭,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竟挂着泪痕,无声地在哭泣。

她惊慌抽出腰间的丝绢轻轻地替慕云栖拭去面上的泪珠,心疼道:“奴婢不知何事让小姐如此伤怀,想必定与刚离去的三少爷有关,不过三少爷明日就要回边境镇守了,小姐何苦计较。”

似乎没听见迎芙的话,她失魂落魄地漫步回往闺房。

兰姑立身院门,与迎芙相视一眼,六小姐的身世终是没能永远瞒下去,想到来日,不禁摇头深深一阵叹息。

翌日一早,慕府朱漆大门外面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男女老少相互推搡。

将军府邸的三字匾下正红朱漆大门紧闭,正门口两侧蹲坐着两头雄伟石狮,似守卫着府内安宁。

将军府内正院厅堂内,慕岩坐在正上堂,慕云澈一身黑色战袍,身躯挺直地单膝跪地,慕岩起身上前轻扶起他,身后两列将领昂首挺胸,转身侧立。

父子俩相继往府门迈去,身后威严的将领步调一致紧随其后。

慕云澈走到正门处,拿过头盔戴上,往后院张望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来迈着大步走出府。

将领们先他一步上了马,他走到最前面的骏马边,抬脚迈上马镫,一气呵成翻身上了马,双手向前勒着缰绳合拳,冲着立身石阶上的慕岩道了句:“父亲保重,儿子绝不负所托。”

见慕岩目光温和的点了下头,他便夹马勒缰起步出行,身后将领策马跟随。

大道上因两旁拥簇的百姓而变得狭挤,马背上的男子头戴金盔身穿黑袍,冷冷的眸子偶尔扫过两旁的人群。

官道拥塞让慕云澈浩浩荡荡一行人艰难行驶,一个时辰的行程足足花了四个时辰。

城门一出,慕云澈便携众人策马扬鞭奔腾而去,马蹄所踏之处,空中风沙扬尘。

夕栖阁前院中传出婉转悠扬,袅音回绕的琴声。

慕云栖一身月白锦衣坐在凉亭中,修长手指拨弄着琴弦,动人心弦的琴音飘荡入耳,她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冷若冰霜。

院外一名身姿纤瘦的女子走进凉亭内,恭敬道:“小姐,少爷已经出城。”

琴音戛然而止,慕云栖缓缓起身,仰面望向蓝天白云,似发觉自己在伤感,拂袖转身步入闺房。

前路福祸难料,她怎能让自己伤春悲秋。

第3章 大婚之日

秋高气爽,清风拂面。广阔无垠的上空天高云淡,晴空万里。

慕府张灯结彩,红缦挂帘,喜气欢庆笼罩府邸。

慕云栖身穿飞凤红礼服坐在黄铜镜前,任由迎芙为她挽发梳髻,接过迎棠托盘上的流金凤冠为她戴上,华贵精美的凤冠将她面容衬的妖冶绝丽,倾世无双。

她伸出白皙纤手搭上候在一旁的手腕,缓缓起身而起,侍立身后的宫人立马上前将她礼服逶迤在地的裙尾双手托起。

迎棠拿上头纱为她覆上凤冠,绝色面容在红纱内若隐若现。

迎芙俯身道:“小姐,可以出发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迈步走去。

兰姑打开房门,房内众人齐齐退到她身后,她迈着莲步踏出,门外迎亲女官纷纷屈躬闭退两旁。

迎芙迎棠轻轻搀扶着她,女官们尾随,领着一行人漫步过回廊石亭走到前院。

慕府前院门庭若市,慕岩与同僚们站在府邸大门口谈笑风生,笑意盈盈。大大小小的木箱抬进了一间又一间库房,堆满了慕府整个库房。

慕云栖一身凤冠霞帔现身院落,众人的喧哗戛然而止,悄声挪着细不可见的步子移往慕岩身后,侧身屈躬埋首。

她拖着长长的裙尾,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缓缓向前。

踏上石阶走向府门,经过慕岩面前,她转过身子俯首磕拜。

“女儿就此拜别,父亲保重。”

慕岩扶起她,点了点头,道:“太子妃折煞老臣了,入了宫就是皇室之人,一切多加思虑而行,不可再如从前任性妄为了。”他牵住她的手,重重地握了握。

她心中会意,眼底涌出泪水,微微合首,顿留片刻止住心间难过,直接迈步上了停在官道上八抬大轿。

慕岩携宾客迎面道上,屈膝叩首行礼恭送,齐声道:“臣等恭送太子妃。”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仪仗缓缓行驶在嘈杂喧闹的官道上,仪仗后面百抬红箱嫁妆。

禁军持剑横挡着向前簇拥的百姓,目露狠色。

东宫宫门站着迎亲宾客,面前男子身穿盘龙祥云红礼服,头束金冠,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有着精细的五官。

他面容上扬的笑容炫彩夺目,一身礼服风华绝代,周身散发尊贵气息,让人心生敬畏。

仪仗停在东宫门外,迎芙掀开精绣帷帘,迎棠搀着慕云栖优雅走出花轿。

男子笑意愈深迎上前去,伸手牵上她踏步入内,九月的天透着微热,她的手却冰凉。

身旁所经之处,道贺连连,喧闹欢庆的大殿人声沸腾。

祭礼、接册、谢宾等繁琐仪式,几番折腾下来已过傍晚。

坐在喜榻之上的慕云栖疲惫不堪,头上饰物沉重,她透过红纱看向房内四周,徒然一片喜庆,暗自运气用息使自己撑下去。

房间里的嬷嬷念着大吉大喜的福语,她神色倦怠无力细听。

正堂的欢声笑语传至院落穿透房门荡漾在慕云栖耳边,激起心中万千惆怅。

回想起出嫁前父亲与自己在书房的叙话,喜庆祥和的府上,父亲满脸愁容,语重心长地道:“你三哥已回边境,慕家的秘密随着你入宫后定会被查起,而皓月宫也不会施以援手。你若寻得时机,在宫内留意一本《山河汇》旧籍,此籍乃当世孤本。若拿到此书,慕家或可逃过一劫。”

如今的北国就是凭着《山河汇》而建国,也是凭着它而屹立不倒,成为天下大国。

自己要如何去寻此本至关重要的书籍,且它何样也无人知晓,又怎么知晓真假。再思及明日,心间不由愁苦不已。

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慕云栖收起思绪,听见一群人推搡着进了房间。

“五哥,今日我们可是为了看五嫂的。”男子一开头,后面立马纷纷嚷闹起来。

“是啊是啊五哥”

“五哥,你就掀起一点点,我们看看就好,绝对不扰你的洞房花烛夜。”

“好了,都回去吧。”顾寒轩柔声拒下。

“五哥真小气,我日后成亲之日你们也别妄想瞧看。”男子稚嫩的童音嘟囔道,转身飞奔出去。

“五哥不给看那我也回去了。”

“那我也回了,都回吧,别耽搁五哥的新婚之夜了。”年轻男子道。

涌进房间的男子们纷纷离去,徒留顾寒轩站在圆桌边上扶额,他喝下侍女端上的醒酒汤,微微清醒。

转而迈步走向喜榻边,嬷嬷笑容满面递上玉如意,他接过轻轻掀起红纱。

慕云栖眼前昏亮,房内一片喜庆,周身站满了麽麽侍女,她们好奇地打量她。

面前立身一风姿绰约的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姿礼服加身,冠玉面上似乎带着醉意,嘴角扬着一抹魅惑人心的微笑,身上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顾寒轩见眼前女子神色平静,面容明媚妖娆,美撼凡尘。

她轻轻抬眸与自己相对,所有醉意顷刻间散去。

侍女端起托盘上前,旁边嬷嬷道:“请太子太子妃喝下这杯合髻酒,从此长长久久,恩爱不疑,子嗣延绵,繁衍不息。”

她端过酒杯举起,顾寒轩继而伸手端上另一杯,与她绕手交杯对饮。

侍女们举着托盘和嬷嬷们一道行礼告退,只留下迎棠迎芙侍立边上。

慕云栖起身坐到铜镜前,迎棠将她头上饰物一一卸下,墨发如瀑倾泻及腰,脸帕沾水洗尽妆容。

待迎棠伸手欲褪去她身上礼服时,被慕云栖抬手拂下。

“你们且先退下吧。”慕云栖轻声道。

迎芙迎棠相视一眼,齐身退出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

顾寒轩坐在榻上眉眼带笑盯着立在镜边的慕云栖,她一头乌黑秀发对背着自己,一身华服勾勒着她纤细婀娜的身姿,不用看也知那张褪去脂粉后的面容会是怎样的清丽出尘。

浮想起三年前在慕府初见就被她打晕在地,四哥见自己晕倒,当时气急败坏,转身便与她厮打起来,害自己倒在雪地里被冻到清醒。

为了制止他俩停手,当时自己冷的后背发凉还故作无碍。回宫后此事传到父皇那里,自己也忘记当时如何向父皇请旨求娶得她。

顾寒轩绝不会承认他那日对慕云栖一见倾心,尤其还是个芳龄十二的女孩,尽管那时女孩已出落的明眸皓齿。

慕云栖转身见顾寒轩看着自己出神,脸上溢着笑意,心中不由鄙夷。

“太子殿下今日似乎格外满意?”慕云栖看向他。

顾寒轩回过神来看见慕云栖一脸麻木立身在那里,心下懊恼。

“本宫今日大喜,心中畅意,难道不妥?”他问道,起身向她走去。

“并无不妥,太子殿下乐意就好。”

顾寒轩不接她话,手掌小心翼翼捧起她绝美的脸,按耐住内心的炙热,屏息闭目欲吻上她脸颊,却被她阻手推开。

内心的狂热触及到她冰冷面容时瞬间褪散,清晰的从她眼底看到了厌恶,令他全身感到一阵凉意。

他放开她,见她神色依旧不耐,心中升起恼怒。却不愿在新婚之夜闹出动静,将怒火强忍下去。

“你还真是丝毫未变,一如当初的跋扈。”顾寒轩嘲讽道,说完后便走回榻上,径自躺下。

慕云栖冷笑道:“时隔数年,太子殿下对当初的事竟还未忘怀。”

“当然,本宫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待过。”

“那太子殿下,为何还要娶我。”慕云栖问道,其实她是真的想知道为何。自己并无过人之处,当初还伤过他,他却为何要娶。

顾寒轩双手枕在脑后,两眼望向榻顶帷幔,自己也曾想过为何当时要向父皇请旨,为何后来要安排影卫去打探她,自己为何要去留意她的喜好。

“你以为是为何?”他未看她一眼,依旧望着榻顶。

“若论出身,慕家武将之家自是不能与平勇候等世家相及,若论权势,也自有国公府与徐府在前,我实在不知,慕家有何让太子殿下相中之处?”慕云栖娓娓说道,然后自行坐到软榻上。

“太子妃还真是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他阴冷说道,面色暗沉下来。

“太子殿下过誉了。”

顾寒轩不禁失笑,她还真当夸赞来受用:“慕家有一样是别人家没有的。”

“请太子告知。”

“你”

慕云栖不禁疑惑,看向榻上男子,见他良久不言,随后竟侧过身子,闭目就寝。

见他似乎睡去,心中如释重负般轻吐气息,躺在软榻上,之前的倦意也消失殆尽,对明日的情形,不禁担忧。

房内烛火昏黄,一室两榻,各自休憩。

外面甬道上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下,左摇右晃,将漆黑的夜晚照出微弱光亮。

烛火燃尽,房间一片漆黑。门口守夜侍女困意十足,看房内烛火已灭,便靠着房门睡去。

夜里顾寒轩周身被冷意袭身,醒来见四下黑暗,房内寂静无声。

他抱起衾被借着房外甬道透进的光亮往软榻走去,果然见慕云栖斜卧于上,礼服裙摆延伸在地,他将衾被轻轻覆在她身上,替她拢了拢遮住她脸的秀发,便回到喜榻上睡去。

第4章 面见帝后

当夜慕云栖睡得极安稳,一早侍女们推门入屋的声响吵醒了她。房内已无顾寒轩身影,她看着身上的衾被,微微沉吟。

兰姑盘点嫁妆入册,迎棠迎芙伺候慕云栖起身梳妆。

她坐在黄铜镜前,迎芙为她面容化上了淡雅妆容,随后给她梳了个朝天髻,插上了发簪发钗。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清丽中透着秀雅,明媚中透着柔美,一身金丝绣百花黑锦,身姿纤瘦修长却不失柔弱。

“吩咐兰姑今日去内务府挑几个人。”慕云栖对迎芙吩咐道,迎芙微微点头。

慕云栖悠悠起身,迈步走出房门,她出走房门立身石阶之上,向四周环顾了一遍。

房外边是悠长甬道,下面是一片园子,另一边则是石亭假山,假山边上有片池塘,左边有片梅林,中间是石阶铺就而成的通径,院子中间一块空地穿出则是前院。

一队人马躬身候在院中,她轻轻提起裙摆踩上木梯利落进入车内。

马车中顾寒轩一袭深蓝飞鸟图案锦服端坐在软垫上。

他剑眉如漆,鼻梁刚挺,轮廓分明的面容双目微闭,面上如冬日湖面凝结,寒冷至极。

深蓝色锦服使他看起来稳重深沉,散发出威严逼人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没料想他在马车上,慕云栖微微一怔,随即侧身坐下,头靠着窗柩边的车壁,面色冰冷目视前方。

马车行驶缓慢,车内一片沉寂。

许久马车在未央宫外停下,慕云栖起身掀起帷帘下了马车,迎棠迎芙走上前立在她身后,候着车上男子。

顾寒轩不慌不忙的从马车上下来,举止优雅动作利索。

慕云栖俯首而立,待顾寒轩步至她面前便迈步跟随,宫门一早等候的侍女立马领路进殿。

未央宫宫门内华丽的阁亭被清澈的池水环绕,碧绿透明,沁人心脾。

宫殿上的琉璃青瓦在明媚阳光照耀下,闪烁璀璨光芒,显得格外辉煌。

进入殿内,上方红木软座上坐着一名仪态端庄,雍容华贵的女子。

她面容精致柔美,神色温和,嘴角上扬着平易近人的微笑,目光随着殿外进来的人而动。

顾寒轩与她齐身屈膝下跪,叩拜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笑容可掬,微微点头道:“快起来吧,好孩子。”说话的同时起身走到慕云栖身前伸手扶起她,目光不着痕迹在她面上打量。

将她送到顾寒轩旁的红木靠椅上坐下,随后转身回座。

皇后虽四十有余却保养得宜,雍容面容温暖可亲,既有皇后尊贵又有女人柔情,尊贵透着平易柔情透着坚毅。

这或许就属母仪天下者的典范吧。

“太子妃可还适应?”皇后柔声问道。

“回母后,一切都极好。”她俯首回应。

“日后东宫内务就交由你打理,太子身旁多年无人料理,你需得多点用心。”皇后微笑嘱咐。

“儿臣谨记。”

“你初嫁入宫,可多处走动熟悉。”皇后还未道尽,一声高传响起。

“皇上驾到。”殿外内侍尖声高喊,殿内众人纷纷起身,恭敬迎候。

慕云栖看着一双金丝纹龙靴从眼前走过,径自走向上首落座,待他坐定后,便与顾寒轩起身屈膝叩首行礼。

“起来吧。”顾景允扫了一眼轻声道。

迎棠搀起慕云栖起身后便退后侍立,慕云栖缓缓落座,微微俯首。

顾景允端起桌上的茶盏,掀起杯盖目光扫向刚落座的女子。

茶具霎时间从手中脱落,茶水洒进金丝祥云锦服上,茶盏掉落在地,撞在光滑地面上,发出碎裂之声。

他脸色突变,蓦然起身,快步流星迈到女子面前,一把抓起她纤细手腕将她拉起身来。

难以置信看着她的面容,小声喊道:“夕儿,可是你?”目光失神地望着眼前女子。

慕云栖仰起惊慌失措地神情,手腕被抓住的地方疼痛难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之人大惊失色,纷纷叩首下跪。

顾寒轩惊愕片刻,回过神来立马躬下身子对着皇帝轻唤:“父皇恕罪,不知太子妃何事惊驾,是儿臣失察之过。”

顾寒轩的声音让皇帝转瞬间清醒,他将慕云栖拂开,神色隐晦看着她:“你是何人?”

慕云栖立马叩首,俯身道:“儿臣慕云栖,家父乃威远将军慕岩。”

顾寒轩眉头深锁,对女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而心惊。

殿内噤若寒蝉,顾景允看着俯身叩首的女子,神色不明,随即拂袖离去,身后内侍立马起身小跑跟在他身后。

慕云栖直立起身子,神色平静看向从殿内离去的背影。

她又看向皇后,却不想皇后正满眼疑惑看着她,她抚平情绪,掩去惊色,起身落座神色若有所思。

“你先随太子回东宫吧。”皇后看了一眼顾寒轩,随后起身回了内殿。

出了大殿的慕云栖跟在顾寒轩身后神思。

皇上离开时脚步急促慌乱,还带有一丝虚浮,他在殿上见到自己时,除了难以置信还隐忍着痛楚。他面容暗沉,步伐虚浮,看似强健的身骨似乎另有隐情。

忽然眼前被什么挡住自己的路,思绪突然被打断,心中怒火徒升,仰头怒目挡在前面的人。

只见顾寒轩冷冷睨着自己,清晰可见他眼中的阴冷,心想看来自己当真在慕府的日子过太遂意,竟然敢对太子瞪眼,且方才他还替自己开口辩护,敛起气焰小心恭谨越过他身前,往未央宫宫门方向去。

顾寒轩被她如此一瞪,心中油然怒火中烧,方才自己在殿内替她开脱,而她此刻却对自己甩脸色,随即怒气冲冲大步流星走到她前面一步上了马车。

回到东宫顾寒轩就入了书房,一名影卫随后进入。

“今日可有异常?”他冷冷问道。

“殿下,皇上进御书房前后出入了两批影卫,其中有潜伏在北约之外的影卫。”进入书房的影卫手持佩剑,单膝跪地恭敬的说道。

“潜伏在他国的影卫?哪方?”顾寒轩问道。

“卑职不知,卑职已让人跟着他们后方去查了。”影卫道。

“去查慕家,倾雪殿派人留意。”顾寒轩立身背对着影卫。

“卑职领命。”说完一阵黑影晃过,人已不见踪影。

父皇拉着慕云栖喊她“夕儿”,北国已有十几年无人敢提及此人,为何父皇却将慕云栖认成了她。

顾寒轩心中满腹狐疑,定神沉思。

慕云栖回到东宫在自己院外下了车,仰面扫了一眼匾额上倾雪殿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迈步进入院子。

正院内齐齐站着两列宫女,身后站着六名太监,兰姑站在最前面对着他们说着规矩。

见慕云栖与迎棠迎芙从院外走进,院中站着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请安。

“兰姑,迎芙迎棠在本宫跟前伺候就好,余下安排在外殿吧。”慕云栖淡淡道,说完便进屋去了。

她斜卧在楠木雕鸳鸯软榻上,双目微闭,手肘托着头,榻上方木桌上摆放的茶盏热气氤氲。

兰姑推门进来,她睁开美目,缓缓道:“暂且让她们在殿外一些时日,且看何人上心本宫的举动。”

“奴婢遵命,将军已命人为她们安排了新身份,太子妃可放心。”

想了想又道:“今日太子妃一切可好?”

慕云栖勾起嘴角边,讥讽道:“意料之中,道不出好与不好。”

迎芙推门进入,略施一礼道:“小姐,皇后派来女侍说您刚入东宫,不必日日过去请安。”

“那岂不是正合我意。”慕云栖轻笑后继续道:“兰姑,陪嫁铺子的收成你走慕府的账,不必入东宫数,在帝都繁华大道买处宅子,要隐蔽。”

“奴婢领命。”

“都下去吧,我乏了。”慕云栖神色慵懒道,她此刻的确身心俱疲,无力再思虑,只想小憩一会儿。

御书房内,顾景允将画像统统摆在面前,画上绘着不同的神情不同的美景,却皆是同一人。

“你说你离开了近二十年,为何一直不肯回来看看朕,南宫凌死了你也不愿回朕身边,为何?为何?”顾景允喃喃自语,神色哀痛。

“对了,今日朕见到了一名与你相似的女子,她是太子的太子妃,朕竟然将她认成了你”话未说完,他口中吐出一口血,溅到了面前的画上,他慌忙用手拭去,却越拭越多,手渐渐失了力道,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直到宫人进入才见皇上昏倒在书案上,立马去太医院宣来了太医。

“皇上,臣多次提过,您的毒早已进入经脉,不可多思。可如今您哎”院首徐之铭痛心疾首道。

“朕还能活多久?”

“您若好生静养,两年有余。”徐之铭如实告知。

“退下吧。”

徐之铭微微摇头,深深叹息着离去。

第5章 夜探书房

漆黑如墨的当空惊起响雷,远处一道闪电在夜空中掠过,照出乌云密布的天际,一场势不可挡的大雨将袭。

慕云栖闻声命人将摇椅搬在院落空地中,她坐在摇椅上看着天际。

她痴迷雷雨天,一直以来身边的人都知晓,每次打雷下雨她都会观看多时,仿佛看着雷雨交加的天际都会让她感到心安。

“小姐,雨快要落下来了,奴婢将摇椅搬到甬道上您再观可好?”迎芙无奈道。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似想到什么,她转身笑看着迎芙,眼眸中闪烁着璀璨光芒,小声说道:“今晚三更我要夜探御书房。”

“小姐,今夜恐有大雨。”迎芙看着天际跺脚。

立身房门的侍女纷纷请安,慕云栖没想到他此时过来,立在原地看着他进了屋子。

已踏进屋内的顾寒轩回头见慕云栖怔在原处,解释道:“快要下雨了,本宫就进来躲躲。”

慕云栖走向屋内,推开窗扇坐在软榻上,倾听窗外的雨声和风吹打在园中草木上的呼啸声。

扫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不由蹙眉。

雨水砸在琉璃房瓦上顺着房沿滴落在地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窗棂被来回吹打,发出啪嗒声,凉风阵阵闯入房内,帷帘随风扬起。

顾寒轩转过头看向慕云栖,她脸上并无半分异样,依旧挂着一副冷傲之色,心中暗自气馁。

很早之前守在慕府的影卫就曾回禀过慕云栖有观雨的嗜好,本想过来亲眼瞧瞧,她却将心事尽藏。

不禁觉得自己可笑,喃喃自嘲道:“看来是本宫扰了你的兴致。”

说完便起身迈步离去,雨水落在他玄墨锦服上,看不到被侵湿的痕迹。

慕云栖立身房门边上,不明所以看着雨中离去的男子。

想起三年前他与四皇子过府停歇,自己误以为他们是旁系之弟,与他在雪地大打出手,他被自己一脚踹到胸口,晕倒在雪地中。

与他同来的顾寒毅见他倒在雪地,立马与自己厮打起来。

后来三哥回院见那场景差点气出血,见他将所有罪责拦在他自己身上时,才知自己闯祸了,不过顾寒轩后来并没有怪罪还替自己遮掩了此事。

如今想来,若那时他将此事闹到了父亲那里,或许父亲就会留意防备,而不是后来的措手不及。

慕云栖不欲再想转身回屋,吩咐兰姑唤来前院的一名女子。

她看着恭敬跪地的女子道:“你对皇宫可还熟悉?”

“回禀太子妃,奴婢进宫五年,尚算熟悉。”女子俯身说道。

“起来吧,你唤何名?”

“奴婢栀夏。”

慕云栖淡淡看向她,极为清秀的女子,面上恭顺谦卑。

“今夜领本宫去趟御书房。”

栀夏轻轻点头,虽心有疑惑却也不能过问。

兰姑看了一眼她,面带忧色。“太子妃此举太过冒险,夜黑道滑,宫内四处暗伏危机,奴婢实在觉得不妥。”

“前几日皇上已下旨苏陆前往边境与三哥同管军务。”慕云栖平静道,皇上之意已不言而喻。

兰姑也知慕家如今看似平静实则已形如水火,只得无奈叹息转身出屋为慕云栖备下黑衣。

潇潇细雨纷飞,凉风伴随着雨点飘洒在大地。

日辉宫琉璃青瓦上两名黑衣人轻盈地在上方行走,脚踩在瓦上丝毫无声,走到御书房房门处,她们顺着圆柱落下,悄然躲在了甬道两侧。

“你不必跟着进去,若我被发现,你便回去告知兰姑。”女子说完便起身轻轻地沿着甬道边侧前行。

身后女子连连摇头,身侧已无身影。

一队巡夜禁军从道上踏过,慕云栖将身子隐入凭栏下,听着声响走远,才露眼看去,随后翻身上了甬道,靠着房檐走到御书房房口,她环顾了一眼四周,轻快推门利落迈进转身将门轻掩上。

远处阁楼上一双利眼将黑夜里的一切看入,立马飞身翻腾跳跃在宫殿房檐,落身在太子寝殿。

他言毕望去榻上,主子身影已出了殿门。

屋外雨声已驻,慕云栖小心翼翼地在房内慢寻。她步入书阁后,书架上摆放太多书籍,她不敢轻易触碰。但那般重要之物也不可能放在如此显眼之处,房内漆黑,她身上衣物已湿透,秋风寒凉,已全然没了感觉。

她轻轻走到书案旁,看向书案与木椅,房内定有内室。

她再次环顾周围,她看向书架上摆放,走到面前蹲下,掀开地上铺面的羊毛低毡,她轻敲了敲,又往旁敲了敲,换了几处地方,书架上缓缓打开一个盒子,她大喜望去,周边书架纷纷射出利箭,她翻身躲过,利箭接踵而至,她利落躲闪,箭头狠狠刺进书架中,发出声响,惊动了外面禁军。

她要挡去飞来的箭根本无力抽身,门外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她一咬牙从中间翻身,打了个滚到窗棂下,打开窗扇跃上红墙再跳上房顶,踩着房檐离去。

“有刺客,有刺客。”日辉宫内瞬间灯火通明,禁军集结。

慕云栖跳下房檐,躲进一处漆黑宫殿,她还没来的及查看四周便被一双手拉道回身,她立刻挥去一掌却被人反手制住。

“是本宫。”顾寒轩放下她的手,将她身子转去,用手抓住她瘦弱不堪的秀肩,另一手握住她后肩的箭羽,用力折断。

慕云栖未有反应,痛的她正欲惊呼,他立马蒙住了她张开的唇,被她狠狠咬下,仿若在发泄方才身上的痛楚。

感觉到手上力道已松,顾寒轩将自己的手伸回,冷冷问道:“好了?”见她抿唇不语,拉着便往外走。

穿出宫殿在一片假山后,又顺着假山边的幽静小道一直走,拐进一处园子,前面一片空地。

慕云栖已体力不支,额头隐隐冒出细汗,脚步已逐渐吃力。

见她有些支撑不住,顾寒轩回头搂住她的秀肩,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前,她的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身子伏在他胸前。

“出了此处便是东宫,你忍忍。”他轻声道,语气中有一丝忧色。

慕云栖抬头看着他点头,随着他一路艰难前行,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倒下时,眼前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她强撑着已近模糊的视线,跟他进入东宫宫门,跟着他进入他的寝殿,坐在了他的睡榻。在他转身要去唤人时,她拉住他的衣袍。

“请殿下传兰姑前来。”她气若游丝说道,他微微点头。

他将她的夜衣除去,她虽不愿却无力阻拦。

外面响起喧哗,顾寒轩立马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下,将夜衣一道放入榻上,让慕云栖躺下将衾被覆在她身上。

他起身打开房门,冰冷问道:“何事?”

“启禀太子殿下,今夜有黑衣人出现,卑职奉旨追查。”禁军统领苏北回道。

“呃可有人受伤?”顾寒轩似乎真的惊讶。

“不曾。”

“可看清黑衣人逃往何处了?”

苏北汗颜,心虚道“回殿下,夜下漆黑,无人看见。”

“如此说来,苏统领是在各宫查看。”顾寒轩侧过身子,示意他进屋查看。

“本宫与太子妃已就寝多时,还望苏统领不要扰醒太子妃,她胆弱。”

苏北拱手道:“卑职职责所在,望太子见谅。”说完便放轻脚步走入房内,望了眼榻上便急急收回目光,再环顾了四周,并未发觉异样。

他走出房门,拱手说道:“卑职打扰了,请殿下歇息。”说完便领着禁军离去。

见他们已出宫门,顾寒轩吩咐成欢唤来兰姑,他走到榻边将慕云栖扶坐起来。

“殿下说的我都快信了。”慕云栖虚弱说出心里的话。

顾寒轩以为她已神志不清,却听到她还在打趣他,不禁失笑。他将她被染红的里衣退至肩上,看着她的伤。

箭头将四周刺穿翻出血肉,鲜红的血从伤口溢出,将她的里衣染尽。

她额上已满头细汗,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双目紧闭。

顾寒轩拿出匕首,看了眼慕云栖满脸苍白的脸,说道:“忍住。”

见她轻点了点,便将匕首刺进伤口处,微微往外挑。她的肩微微颤抖着,紧咬的双唇发出细不可闻之声。他一狠劲,将匕首用力挑出,只见鲜血如涌,箭头落在了地面。他用白纱将她的伤口缠住,片刻便被染红,慕云栖的身子徒然倒在他身上。

“多谢。”她真心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兰姑已到。”门外响起成欢的通传。

“让她进来。”

兰姑推门进屋,看到榻上的身影,顾不上行礼立马迈到榻边,她俯下身子靠近慕云栖。

“本宫无碍,不必担心。”她用尽了全力才说完此话,想扬起一抹笑容让她宽心,终是再也支撑不起,沉沉昏去。

“太子妃”兰姑惊慌喊道。

顾寒轩将她放在榻上,为她拢上衾被。

“你留下替她换药,她中了箭,现下虽已无碍,却也不得随意乱动。”说完便径直出了屋。

慕云栖身上伤痛已轻缓,她清醒睁眼,屋外的亮光透进房中,刺痛了她的眼,她伸手挡住,缓了缓才适应过来。

她捂住胸口伤处,艰难地坐起身子。

顾寒轩背对她负手而立,一身绣满飞羽的黑锦,挺拔修长的背影散发出威严。

“你夜入御书房可是为寻山河汇?”他冷声问道,如寒风凛冽。

慕云栖沉默不语,她实在不知如何作答,显然他心中已有数。

“慕岩想要《山河汇》,难不成还想要北国江山?”顾寒轩讥讽道。

“殿下,慕家绝不敢造次。”慕云栖解释道。

顾寒轩转过身子步步迈到榻边,步步扬声说道:“不敢造次?慕云澈在边境独揽军权,军中副将由内至外皆换成了他的人,你说慕家不敢?父皇下旨命他回朝,他却以边境有异为由拒不回朝,你还敢说慕家不敢造次?”他双目凝视着慕云栖,似乎在嘲笑她的话。

她微微诧异,没想到一切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

“皇上会如何处治慕家?”她担忧问道。

顾寒轩转身离去,“太子妃已嫁入东宫,慕家之事与你无关。”说完此话,他的身子已然出了房门,徒留慕云栖在房中深思。

第6章 宫宴身亡

夜幕降临,落叶在园林中飞舞。浩浩长空中一轮圆月升起,银色月光如纱倾洒大地。

慕云栖一身宫装立身月下,皎洁月光将她周身渡上光华,她面容出尘绝艳,身姿纤细曼妙,恍若月华仙子降世。

她中心隐隐不安,看向兰姑道:“今日为何心慌地厉害?”

“太子妃太过忧心了,定是祭祖节宫宴上可见到将军,欣喜所致。”兰姑安慰着她。

自那日顾寒轩殿内提起过慕家之事,后面便再无风声传出,她一直忐忑难安,日日忧心。

她微微抚了抚自己心中的异常,长舒口气道:“但愿吧。”

说完她迈步向东宫前院走去,身后迎芙迎棠低头跟随。

祭祖宫宴盛大又热闹,大理石铺造的地面光滑中透着华丽的光芒,檀香木雕的飞鸟桌岸上摆放的白玉酒盏精美透润,桌岸边的银丝绣缎软垫华丽又新奇,夜空中高悬倾下洒落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宴场。

宫女太监成群结队的出入场上,尾端的桌岸已有官员携家眷入座其中,邻桌女眷们轻笑畅谈,三三两两的靠近。月光映在她们的花容月貌和锦服轻纱上,无不是千娇百媚。

男子偶尔起身与相好的同僚谈笑几句,或隔桌把杯对饮高声笑谈。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已入座,整个宴场就只有最上方皇家宗室的桌岸空闲着。

几位亲王相继入座后,场面热闹更是高涨,其中两位还未成亲的王爷让场内女子是眼含秋波,恨不得坐到他岸桌边。

当太子携太子妃迈入宴内时,宴中突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着从眼前经过的一双壁人。

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美才会让明月光辉都黯然失色,宴上女子连嫉妒都生不出来,只觉没人可以亵渎这样的美。

待众人回过神后,太子夫妇已然落座,百官携女眷纷纷惊慌失措的行礼。

慕云栖刚落座目光便向慕岩扫来,遥遥相望。慕岩不禁泪眼婆娑,今夜宫中已不同往日,禁军围宫,异常严肃,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鸿门宴。

也许是自己高估了在皓月宫的势力,低估了顾景允,如今他或许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束手就擒。

帝后领着众多宫妃最后入场,宴会奏乐鸣笛,妙龄女子施步场地中央起舞。

顾景允与前面桌岸落座的官员畅谈,太子时不时插话两句,两位未成亲的王爷被他调侃。

“如今太子已大婚,毅王怎可再拖延,不如今日你多留意宴上适龄的女子,好让你父皇赐婚给你。”皇后温和说道。

顾寒毅心惊,立马起身单膝跪地:“多谢母后美意,只是儿臣心有所属,实不想娶别人。”

“那你且说是哪家的女子?”皇后急切问道。

“母后赎罪,她只是一介民女,身份有别,实难请旨求娶。”顾寒毅语气如常。

“好了,既你已知身份悬殊,又何不放下引自苦。”皇帝面色冰冷,目光凌厉的看着他。

见他不语又道:“今日宫宴,朕不想提你这些恼事,回座吧。”

顾寒毅起身落座,酒水一壶接一壶的灌下肚,见他面色清冷心神恍惚,也无人敢上前劝慰。

他目光几次扫过慕云栖都不敢停留,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如今已是他的五弟当朝太子的太子妃,他怎敢再妄想。

此刻,慕岩起身遥举酒杯,对着皇帝敬酒,身后百官见此也纷纷起身举杯敬酒,皇帝大笑着举起杯一仰而尽,百官们也饮下杯中酒纷纷座下。

慕岩身子刚刚落座,一支利箭飞来直至插进他胸口,随后紧跟两支同时插入胸膛。

他艰难地缓缓站起,看向顾景允,他竟没有给他丝毫机会便将他要置于死地。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目光逐渐模糊起来,慕云栖的惊慌失措最后停留在了他眼底,双目慢慢合上,整个身子向后倾倒在地。

侍卫护驾拔剑声,女眷惊呼尖叫声,脚步慌张凌乱声,最后便再没有了声响。

慕云栖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她眼看着父亲身中数箭倒在地上,她不记得自己是几步飞到父亲身边的。

看到父亲倒在地上的身躯,全身颤抖不敢去扶起,难以置信的摇头,为何,为何父亲会中箭,谁射的箭,顺着利箭的方向望去。

似想到凶手,慕云栖转身夺过身后护驾侍卫的佩剑。运息闭气脚尖触地几个蜻蜓点水便欲追去,在要跃上红墙时被身后一阵力道拉回,裙摆飞扬一个回身落地。

她顺手挥剑过去,见顾寒轩执剑横挡,她脚胯大步收剑转后,出剑直指,脚踢上方,扬剑插后。

顾寒轩招招躲避应对拖延着她,红墙外已布满禁军,她此刻追出去也无济于事,反而容易惹恼父皇,慕岩难逃一死早已是定数,她若执意忤逆父皇难保父皇不会痛下杀手,她身手不凡可也难敌训练有素的杀手。

慕云栖眼眶中噬着红血丝,招招狠手。

宴上惊慌窜躲的人目瞪口呆,方才众人所见太子妃从上边桌岸几步点飞到下面慕岩身侧来的,速度惊人。

而此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居然拿剑直挥太子,如此骇人听闻的行为,怎能不让大家震惊不已。

皇帝在上边被禁军护在其中,丝毫没有出声阻止,神色隐晦的看着场下挥剑的二人。

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担忧焦急,偶尔眼睛定定的望向皇帝,希望他让人上前制止。

慕云栖恼他此刻有意阻挠,故而心中更加愤怒,手上力道越发使劲,剑也挥洒的更加快意,招招狠劲流畅。

她的伤并未痊愈,此刻应又裂了开来,可她已不能顾上了,在她快要冲破浑身的内力时,身后被一阵力道击拍,晕了过去。

顾寒轩立马接住她欲倒下的身子,打横一抱,向顾寒毅点头示意,脚步沉稳地抱着她出了宴场,兰姑迎芙从人群中挤出紧随其后。

他将慕云栖轻轻放到睡榻上,坐在榻边伸出手慢慢抚过她的面庞,她吹弹可破的面容苍白冰凉,合闭的双眼中间挤出一排浓密的睫毛,她的唇樱桃般小巧欲滴。

若她醒着,此时定会将自己一脚踢开,怎会容自己如此打量她。顾寒轩自嘲的想着,嘴角扬起一抹不自觉的轻笑。

“殿下,皇上吩咐慕将军尸骨交由您处理。”成欢走进屋俯身说道

顾寒轩起身走向屋外,吩咐道:“好生照料太子妃,不得出入东宫。”

走到房门口看见立身屋外的兰姑,似乎想到什么,转身看了眼睡榻上的女子方才离去。

慕云栖醒来已是后半夜,她平静起身走出房门,仰面看向上空的明月。潇潇秋风吹落满园残叶,枯枝清冷寂寥。

兰姑轻轻拿过红锦绣花斗篷为她披上,她微微转身看了一眼,又看向院中。漆黑院落寂静深幽,高悬明月明亮孤凉。

“终究是我害了父亲。”慕云栖隐隐颤抖,眼眸中闪烁着泪水

兰姑轻声叹息:“太子已命人把将军送回了慕府,十五日后出殡。”

慕云栖不明白皇上并没有降罪慕家,为何要暗中刺杀父亲,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独父亲已逝。

翌日一早,慕云栖一身素白来到太子书房。

未等成欢通传直径进了屋,顾寒轩一身锦服坐在书岸前,单手扶额撑在木椅上假寐。

徒然出声的声音惊醒了他,不悦地看着进来的人,看清来人后,神色敛了敛起身走到她面前,她一身素白更显面色苍白憔悴。

“我要出宫。”慕云栖干脆道

顾寒轩以为她是来追究昨晚之事,没想她劈头这样一句话。

顿了顿说道:“慕将军昨夜已运送至将军府,会由慕家宗亲主理出殡,更何况从未有太子妃替臣子送殡的先例……”

他话还未尽慕云栖直直跪下,对着他狠狠磕了个头说道:“若未嫁入东宫,我是父亲的女儿,如果不是三月前的赐婚,我还承欢父亲膝下,若不是你们皇权……”

“放肆,皇权之事岂容你置喙。”顾寒轩厉声打断她的话,他真怕她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慕云栖立直身子抬头仰望着他,狠狠道:“你以为这皇宫困的住我?”

“若你要执意出宫,本宫便将慕岩的尸骨丢去乱葬岗,让他出不了殡。”顾寒轩无情道,说完便向外走去,不看身后跪地的女子一眼。

慕云栖面如死灰的呆坐在地,沉默不语。良久她缓缓起身,踉踉跄跄走向屋外。

经过顾寒轩立身甬道上的身影时,说道:“太子殿下娶了我,当初您眼中不过是一场权衡利弊的联姻,可我却过上了万丈深渊,暗无天日的人生。”

说完便直直走出,背影孤寂悲凉。

“权衡利弊?原来她是如此以为。本宫又何尝不是如临深渊,不可自救。”顾寒轩自嘲自讽喃喃自语。

一阵冷风从涌道灌进,顾寒轩身子打了个激灵从思绪中醒来。

天际云迷雾锁万里乌云,仿佛自己此刻沉重的心情,不知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明月。

涌道上影卫夜鹰匆匆走来,走到顾寒轩身侧拱手道:“殿下,慕岩之死确是皇上安排,他内力尽失是宴上酒水内侍李公公的手脚,射箭之人是无风。”

顾寒轩陷入沉思,突想到什么双目微闭,阴冷道:“皓月宫可有何动作?”

“不曾,城内并未发现皓月宫异动。”夜鹰道

“密切留意皓月宫,慕云澈那里也多加留意。”顾寒轩冰冷道

“是。”话落人也消失无迹。

迎芙在倾雪殿宫门处来回跺脚,远远瞧见一失魂落魄的身影,立刻领着身后两侍女小跑迎上,停在慕云栖面前将手中的斗篷从身后侍女手上接过为她系上。

慕云栖抬眸见迎芙脸上的泪珠,心下愧疚,伸手为她拭去泪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柔声道“本宫无碍,回吧。”

回到屋内,慕云栖唤来迎棠,让她走到面前对着她小声说道:“父亲出殡那日我要出宫。”

迎棠点头道:“奴婢去想法子。”说完脚步匆匆走了出去。

第7章 皇帝召见

万里长空阴沉灰暗,徐风吹拂,扬起落叶纷飞。院中树叶凋谢,盆栽中金茶花和红菊独自绽放。

慕云栖自来不喜菊花,进宫后那几株珍贵品种便被搁置到了池塘边,与池水游鱼为伴。

宫殿门口一棵桂花树开满了整个树枝的点点花朵,飘香随风缭绕满院。

兰姑走进房中,俯身道:“太子妃,李公公求见。”

“让他进来吧。”慕云栖端坐在紫檀案座上清冷回道。

李文匆匆进屋微微行了一礼,恭敬俯身说道:“太子妃,皇上召见,请随奴才前去。”

慕云栖平静说道:“好,请李公公引路。”说完便起身迈步。

李文心中微微吃惊,眼前女子的冷静沉着与前两日宫宴上与太子大打出手的跋扈嚣张,判若两人。不待多想,便径直引往日辉宫。

“太子妃,皇上单独召见你,奴才就不去了。”说完,大太监李文便推开了御书房房门。

慕云栖点了点头迈步踏进,身后房门被轻轻掩上,她定了定思绪,从容不迫地向里面走去。

顾景允一身明黄皇袍坐在书岸前的软椅上,他双眼微眯,隐晦阴冷地看着进来的人,周身散着威严冰冷的气息。

慕云栖屈膝叩首,俯身道:“儿臣参见父皇。”

房内一片冷清,许久顾景允悠悠说道:“抬起头来。”

慕云栖缓缓抬头,随着动作她目光也环顾上了他。

顾景允看着眼前这张思念了十九年的面容,心如刀绞。

“慕岩可曾告知过你的身世。”

“一直不曾告知,但在入宫前,父亲不得已相告。”慕云栖如实回应。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他声音中微微有丝迫切。

“已无记忆。”

顾景允神色飘浮喃喃说道:“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也是最狠心的女子。你与她,一致。”

慕云栖头磕在冰凉的大理石上,说道:“儿臣惶恐。”不明白他为何对她谈起那些往事。

顾景允扬起一笑,道:“敢在众目睽睽下对太子挥剑的太子妃,世间恐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儿臣知罪。”慕云栖将头埋地更低,语气微弱。

“你可有话想问朕?”顾景允问道。

慕云栖微微仰面,对他的话感到诧异,心中一番思量,问道:“父皇可会放过慕家?”

“不会。”顾景允肯定道。

“今日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慕云栖心中悲凉,是自己给慕家带去的祸端。

“你并非慕家人,朕不会伤及你。”

“可是因儿臣是白繁夕之女?”她冷笑说道。

顾景允突然身子抽痛起来,他痛苦的捂着胸口,口中鲜血溢出不止,他将边上的茶盏打落在地。

慕云栖仰面望去,惊讶不已。

房门被急急打开,李文匆匆进来。“皇上,皇上”他急切呼喊道。

“快,宣徐太医前来,快啊。”他冲着殿外内侍喊道,然后扶起顾景允往书房内的软榻上去。

慕云栖此刻才看见原来他的御书房内帷幕遮挡后,竟是休憩之地,上次她竟以为是恭房。

她此刻不知是离去还是留在这里,只得在原地不动。

房内步履匆匆进来一人,他面带急色,进房后立马为顾景允把脉施针,随后为他颈后扎下三针,待他吐出黑血后才取针,顾景允的面色也逐渐好转起来。

慕云栖看见他的症状,再加上徐太医的诊治,心中对顾景允的病情了然,她不禁好奇,怎会有人会给他下如此奇怪的毒。

“敢问父皇,可是中了情独衷?”她将疑惑问出。

“太子妃知晓此毒?那可有解法?”徐之铭急切问道。

慕云栖看向内室中,不由蹙眉:“此毒本就无解,若要解毒,只要将心中所念放下,自可解毒。”

顾景允倚在榻上,双目紧闭未言,不知所想何事。

她突然明白他的毒是谁所下,那个女子的医术在世间无人可敌,若她下的毒,自也无人可解。可这并不是要人性命之毒,为何她已逝去十年,他却还未将毒解开。

她不禁有些悲戚,其实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为了万里山河毁了心爱女子,也永远失去了她。

沉默许久皇帝道:“你回去吧。”

慕云栖微微望去,见他面色似有哀色又若有所思,小心翼翼行礼退出御书房。

迎芙迎棠在御书房殿门外迎上慕云栖,往东宫走去。

见她缓缓离去,顾景允柔声吩咐:“你们退下吧,传太子前来。”

御书房内皇帝躺在软榻上,他面色苍白枯槁毫无血色,太子跪在榻边,面色沉重凝视着皇帝。

他竟不知父皇何时已毒侵经脉,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皇帝徐徐开口艰难说道:“朕已知时日无多,慕岩一死,朕心中的顾虑便少了许多,可真正令朕担忧的是你对太子妃之心。”

“父皇,是何时,您究竟何时中的毒?”顾寒轩急切问道。

“十多年了,朕也让人去寻过秘药,且都无用,朕也知此毒无药可解。”顾景允虚弱说道。

“是谁,是谁下的毒?”

“想置朕于死地的人太多了,太多了。”皇帝叹息道,心中已释怀。

“朕这一生虽为九五至尊,可终究少了真正的快活,你可知为何?”

不待顾寒轩回答他接着说道:“朕为情所困近二十年,执着于爱而不得的偏执中,所以朕不希望你也一样,情本自苦,帝王的情又平添奈何。”

“父皇,儿臣不会,儿臣会以北国基业为重,绝不会为情为爱伤及我朝基业。”顾寒轩言辞恳切道

“轩儿,若让你休了慕云栖另娶,你可愿意?”皇帝目光如炬注视着顾寒轩问道。

他神色闪躲着:“父皇,儿臣…儿臣…”他俯身叩首,头磕在大理石地面上。

“不愿,儿臣不愿。”他肯定道,不敢起身看向榻上之人。

皇帝痛心疾首,双目紧闭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可知朕心之所爱,你可知慕云栖的身世,你知晓,你的影卫与朕的暗卫都曾查过,你明知她…你明知她日后定会对北国生怨。”

顾寒轩头抵在地面,久久不敢起身,他心中百转千回,也不知如何作答。

“你想立她为后?”皇帝厉色问道。

顾寒轩直立起身子看着皇帝,眼色闪烁犹豫不定,心中难以抉择。过了许久,在皇帝等的已不耐烦时,他终于点头。

皇帝轻轻笑出声来,苍凉又讽刺,如释重负,心力交瘁的身躯徒然轻松。

“朕已无力理朝,由你监朝,你退下吧。”皇帝紧闭双目,挥了挥手。

顾寒轩有些不解地看着他,轻轻退出房内,屋外乌云密布,他缓缓走到倾雪殿宫门外,从宫门口看向里面。

门外把守的禁军上前寻问,他挥了挥手走向里去。

穿过空地便见慕云栖立身在甬道边看向前边的园林,桂花在树上开的繁茂,散发出阵阵清香。

他轻声迈步立身向她旁边,顺着她目光看向园中。

偶尔会有轻微的风吹扫过园中,树枝摇晃几下掉落片片树叶在地,地上的落叶又被吹拂起飘在空中,风过之后又落在地上,落寞又无助。

慕云栖轻声道:“你说,风带走了叶,叶弃树而去,却被风抛在尘埃里,树可会痛,叶可会恨,风可会悔?”

顾寒轩未想她如此轻声细语会问出如此悲凉的话语,仔细琢磨着她的话,一时沉默无语。

见他久久不语,女子偏过头如黑晶石般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明眸皓齿,美的惊心动魄。

顾寒轩扭头与她对视,她的眸子皎洁无暇,嘴角笑意苦涩。

心中仔细回想她刚才的每个字,不禁哑口无言。

良久,他轻柔的说道:“树失去花会痛,叶被风弃会恨,风丢了叶会悔。”

慕云栖以为他不欲回答,却没想他会一一作答。

“想必殿下已知皇上的病情。”慕云栖看向院中盛开的月季,怒放到了极致的美。

“你知父皇所中之毒?”他微微迫切。

“情独衷,似毒非毒。”

顾寒轩疑惑道:“何意?”

慕云栖看了他一眼,凝重说道:“此毒为情毒,皇上在被下毒之时心中有所念之人,此毒便将他所念之人记下,每思念一次,毒素深入一次。若他从此未曾念起,此毒便解。可若从未忘记,此毒便随着他进入经脉,便无解。”

顾寒轩难以置信,微微怔愣。

慕云栖看向他露出宽慰的笑,他虽心中还未将此事想明白,却因她的笑而暖意融融,贪恋着此时的时光,久久不愿离去,陪着她站在甬道上直至夜色降临。

御书房内,房内一暗卫单膝跪地,听着榻上主子吩咐。

“慕岩出殡那日,加派候在墓旁的人手,太子妃与慕云澈无论谁先现身,格杀无论,不可放过。”顾景允面色似有不忍,更多的是狠绝阴沉。

他想过放过她,若太子对她不如此上心,他会让她好好活着。如今看来,为了太子日后的江山更稳固,他只能替他除去他的软肋。

无云恭敬道:“属下领命。”

李文此时走进房内,对着顾景允道:“皇上,已安排下去了。”

榻上男子微微点头,口中喃喃细语道:“她可会怨朕?”

李文躬身榻边,端起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他拂了拂手。李文将茶盏重新放回红木案座上,回道:“皇上不可多思,您做的都是为了北国江山。”

顾景允听后双目痛苦的紧闭不语,神色飘浮不定。当初她下毒,说忘了她此毒自解,可她怎会知,此毒至死未解。

东宫书房内,夜鹰拱手道:“殿下,慕云澈在边境并未动身。”

“无妨,人手安排下去,一有异动便动手。”顾寒轩阴冷说道。

“属下领命。”一阵风便退出了房门。

第8章 出宫遇袭

幽深宁静的宫殿已废置多年,院中杂草丛生,落叶满院,破烂不堪的围墙上长满了青苔。

慕云栖一身银白锦服,发髻简单梳理成一束,整束青丝高冠在发顶垂落至腰际。她的鹅蛋小脸望着面前破烂的宫墙,未施粉黛的脸上洋溢着向往。

“迎棠,从这里翻过去便是宫外?”她再次强调。

“此墙外边是一条深巷,宫内死去的宫人若无人过问,便从此路拉去乱葬岗。”迎棠仔细回道。

“好,那走吧,天黑前赶回。”说完,她便运息屏气踩上红墙用力跃到宫墙顶上,看向墙下的深巷四处无人,便轻灵地跳下去,运息落地,迎棠随后在她身后扬落。

“太子妃,随奴婢走。”迎棠领路快步轻跑着向深巷尽头去。

“别再唤我太子妃,以免被人听了去。”慕云栖跟在她身后说道。

“是,主子。”迎棠恭敬回道。

破落的宫门半掩半开,迎棠伸手推开,门外一条官道延伸,官道上两匹黑马拴在门前的石狮上,她解开绳结牵过一匹到慕云栖面前。“兰姑忧心太过显眼,便只备了普通黑马。”迎棠说道。

“无碍。”慕云栖翻身上马说道,她夹马扬鞭,在官道上奔驰起来,迎棠随后。幽静清冷的巷中传出马蹄踏过声,格外响亮。

出了皇宫一路朝着慕氏祖墓奔腾,呼啸而过的山风吹乱了她们的秀发,她们勒缰停在山坡上,山风簌簌呼啸过山头,山下树林中有片墓园,风刮起树枝,吹落的树叶飘落在地。

慕云栖强忍着泪水看着山下的送殡队伍,眼看他们落棺,闭墓口,放鞭炮,祭拜,直到全部离去。她策马到山下,停在墓前滑下了马。

她蹑手蹑脚走到墓前,泪水刷的掉落下来,三叩九拜后便跪地不起。

“父亲,栖儿对不住您和慕家,对不住您的嘱托,山河汇女儿既未寻得,三哥如今身处水深火热,女儿也束手无策,连今日您出殡都是多番周折,才得以再您墓前祭拜。女儿真的很无用,真的很无用”她声泪俱下喃喃细语,悲拗欲绝。

迎棠对着墓碑三叩九拜后,立身在一旁,警惕地四处张望。

苍穹之下一片灰蒙,清风拂过将地上的落叶扬起,在半空中纷飞。

慕云栖双目失神跪在地上,她思绪中回忆着慕岩曾与她的点点滴滴,她回想起她在慕家的无忧无虑,心中疼痛愧疚。

“主子,应回去了。”迎棠看向她说道。

林中树木遮挡了日光,鸟儿在林中肆恣飞行。她拭去面上泪痕缓缓起身,转身离开,翻身上马后回头看了眼,随即策马扬鞭,朝着来时路奔往。

耳边风过声树枝声鸟惊声,似乎还有一道声响传来,林中掠过大风,慕云栖勒缰停马,一个翻身落地林中大道。

寂静无声的树林涌出数名黑衣人,他们身姿矫健,动作利落围住了慕云栖迎棠二人。一言不发便齐身向她们挥去了手中利剑,流畅狠毒之势。

慕云栖运息踢过迎面袭来的剑刃,转身回落一脚踢飞持剑之人,一旁的人立马跳起来劈剑过来,她侧身夺过,黑衣人剑一偏狠狠舞过,她快步转到黑衣人身后在他手肘上用力,黑衣人手上无力剑掉落在地。

“主子,你快走,奴婢拦住他们。”迎棠急色喊道。

慕云栖将黑衣人手中的剑踢起接过,她转身挥向另一个黑衣人,与他激烈打斗起来,又一名黑衣人从她身后袭去,她弯腰躲过起身挥剑插去,利剑刺穿他身子,血溅到她脸上,她嫌弃拭去,半张面容被血渍模糊。她的目光逐渐狠戾,动作也越发利落。

远处一辆马车行驶在林中,车内传出一道温和之声:“风清,前方何事?”

“主上,有一群黑衣人追杀两名女子。”风清平静说道。

话落帷帘被一双指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他脸上温润如玉,带着潇洒绝逸的风姿,他缀起意味深长地笑,厉声喝道:“还不快去救人。”

风清勒缰停下,提剑屏息点飞到迎棠身旁,替她挡下一旁挥来的剑刃。她身后已有一道剑伤,护着另一名女子,明显黑衣人目标是她护着的这名女子,她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身上看不出有何伤痕,只见她手捂胸口,看起来有些痛苦。

“这位姑娘似有旧疾,此处交给你。”男子潇洒从马车上跳落,对着风清吩咐,转身踢开一名黑衣人,一手搂过慕云栖翻上了停在林边的马,扬鞭策马狂奔向前。

慕云栖有些意外此处有人相救,挣扎身子说道:“不行,我的婢女受了伤。”说着便夺过男子手中的缰绳,却被男子再次夺去:“姑娘才是被追杀的目标,若你下去,今日都难逃出去,在下的家奴是为了救人,不会抛下姑娘婢女。”男子不顾后方情形,一路奔腾。

“多谢。”慕云栖听后安心下来,微微仰面看去,男子面色凝重目视前方,勒着缰绳的双手修长白皙,在林中胡乱驰骋良久。

“前面有条小溪,在那里停下来吧。”慕云栖指着前方说道,他的双手在搂过她腰际勒着缰绳,令她觉得难受。

男子不语,慢慢勒紧缰绳停下来,在溪边小道上驻了马,他跳下马伸出手,目光投向马上女子,女子伸出手提气下马。

慕云栖迈步走向溪边,溪水清澈透亮,边上草地上的草也被滋养的比林中的草丛绿。“今日多谢公子相救。”她说完蹲下捧起一捧水净面,之前溅在脸上的血迹令她恶心。

她转过身子看向男子,男子在四周环顾,他走到前面林中采了株草木,又走向周边看了看,随后朝着她过来。

他一身宝蓝色锦服,身姿挺拔俊秀,浑身充满温润高雅的气息。发髻被白玉素环冠起,刀刻般的剑眉下有着一双熠熠生辉的星目,高挺鼻梁,薄唇勾起一抹不着痕迹的笑,面容冷峻却如风华般耀眼。

慕云栖双眸轻闪,心弦微微颤动。

“还好,此处长有白茅根,在下采了一株,应能止住姑娘肩上的伤。”他扬起一抹笑容,如积雪被阳光融化,渗透人心。

慕云栖转过头见衣物的肩上被血迹侵染,她莞尔一笑:“无碍,旧伤。”

男子看着她的笑颜微微怔愣了一下,“在下略懂医术,可替姑娘清一清伤口,以免发脓。”

“不必了,多谢公子好意。”

“姑娘可唤在下宫桓,不知姑娘芳名?”

“云隐。”

“翔极云上行,山之隐入雾。”宫桓轻轻念道。

慕云栖看向他,轻轻一笑,不置一词。若真有幸寻得那样的世外桃源,她定愿弃所有繁华尊荣。

“公子为何会在林中出现?”慕云栖淡淡问道。

“原要回山庄,途经林中听见声响。”宫桓漫不经心回道。

慕云栖微微打量他,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可又想不出来他话里有何不妥。肩上隐隐生疼,她蹙眉躬身按住胸口,不让那疼痛蔓延。

宫桓扶起她身子,将她扶到一棵树下乘靠。“姑娘在此处休憩,在下在四周看看可有人家。”他说完便起身迈步向前。

慕云栖看着他身影,心中不禁疑惑不解。她仰面看了看天色,天黑前若不赶回宫,兰姑定会着急慌乱。

她扶着树桩缓缓起身,看向四周。四下全是树林,唯有边上一条小溪,向上望去,溪水看不到源头。

“前面似乎还是树林,要不要继续前行。”宫桓走到她面前说道。

“不了,在此处停歇候我婢女前来会合。”说完她便四处奔走,寻找有可能出林的路。

“云隐姑娘的婢女应与在下的家奴回了山庄。”宫桓肯定道。

慕云栖回过头看着他,只见他走到马边拿过驮着的水袋与干粮。他将水袋打开递给她,她接过喝了口,他打开干粮袋,将里面的糕点拿出来给了她,慕云栖接过小口咽下。

她目光扫过宫桓,他用了几块糕点便坐在地上,似乎对此刻的情形一点都不心急。方才他看到糕点,脸上并于异样,宫中糕点的做法与花样,他竟没有丁点察觉,而他绝不是那未经世面之人。

“云隐姑娘可放心,在下的家奴必会顺着痕迹找到我们。”他看向溪水,温和说道。似乎明白她的疑惑,他躺在草地上对着天际说道:“在下在这个树林中,迷了几次路都是家奴找来才出了此林。”

“原是如此。”她释然一笑,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说完便走到宫桓边上,在他旁边躺下望向上空,溪水潺潺流淌声悦耳动听,夹杂着林中树叶飘落的簌簌声,仿若世间万物皆如眼前的惬意舒适。

“草地阴寒,不宜你肩上的伤口。”宫桓偏过头看着她说道。

“无碍,旧疾难愈。”她手肘撑头半倚着身子看向他,“公子可有妻室?”她目光泛着狡黠。

她突转的性子令宫桓一头雾水,他学着她撑起手肘对她对视,目光中泛着笑意:“未有,姑娘此问何意。”

“公子人中龙凤之姿,好奇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公子。”

“哈哈哈。”宫桓轻笑两声后收起笑意看着她,“云隐姑娘之姿,配在下绰绰有余。”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动人心弦。

慕云栖轻笑不语,眼眸带着风情与他对视,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他话中有几分真意。他的眼眸中映现着自己的面容,带着魅惑人心的妖娆。

她慌忙坐直身子,懊恼自己方才所为。“公子说笑了,云隐已嫁为人妇,怎能与公子相及。”

宫桓了然一笑,面色暗沉下来,他躺平身子,喃喃说道:“在下无意冒犯。”

慕云栖不禁失笑,看着溪水流淌,心中沉闷。她不解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情绪,为何心中隐隐难过,为何觉得此刻有岁月静好之感。

她转过头看向他,他双手枕在头后闭目休憩,面如冠玉的脸上平静如水。

“云隐姑娘既已嫁人,为何会被追杀?”他闭目漫不经心问道。

慕云栖怔了怔,想了想说道:“被城中一恶霸之子相中,被他强掳后逃脱遭到追杀。”她语气恨恨,仿佛煞有其事般。

她心底确实对顾景允咒骂了许久,他堂堂九五至尊,却也失信于人。

宫桓听后未能忍住笑意,哈哈大笑出声,这丫头竟能如此胡诌,且还面不改色地说得情真意切。

他起身眼放光芒看着她:“云隐姑娘身手了得,竟能将你掳走?”明显不信她的话,他眼里笑意盈盈,整个人散发出温暖如春的气息,令她心神如花般绽放开来,迷人气息氤氲。

慕云栖见他不信,不再多言,坐在草地上看着天际逐渐暗沉下来。她知她该心急回宫,可此刻她如此留恋,如此不舍。

第9章 山洞避雨

夜幕已降临,漆黑如墨的夜空如被遮盖,乌云笼罩了整个浩瀚星空,独留一片深黑与冷清。

“你的家奴何时才会找来?”慕云栖喃喃低语地问着,似乎也没想要他听见。

“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宫桓闭眼回道。

“明早?”慕云栖扬声喊了出来,今夜若不回宫,万一被发现了,兰姑定会出事,迎棠也会面临危险。

她轻快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迈步走向林中。

“若云隐姑娘再往林中去,恐怕会再多些时辰。”宫桓起身对着走向林中的身影说道。

慕云栖回头见他一脸淡然,心知他所言不假,一时间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宫桓抬眸望了眼黑黝下来的天际,走到她面前,牵过她的手往林中方向走去。

她任由他牵着她的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空白。

走了几步便有雨滴落在她身上,浸入锦服中,她抬头望向上空,几滴雨点落到她面上,她眨了眨眼说道:“落雨了。”

“此处附近应有山洞,去避一避。”说完他便牵着她轻跑起来,慕云栖一手遮挡着滴落的雨点,跟着他身后在林中小跑着。

越来越密的雨滴落下,慕云栖身上已被湿透,夜风吹在她身上,她冷地打了个激灵。

“快进去吧。”宫桓将她拉进洞内,山洞内一片黑暗,她小心向前一点一点移动。

四下骤然明亮起来,洞内被烛火照亮。

宫桓拿着手中的火把将地上的火堆点燃,随即再将火把放回到原处,他将干草放到火堆边坐下,然后对着边上指了指,示意她坐过去。

慕云栖满腹狐疑,她坐到一旁将身子靠近火堆。“你对此处很熟悉?”

“之前在林中迷过几次,一般林中打猎为生的村民都会在山洞中备下些物品,若夜晚不归,休憩时以火光赶走猎兽。”他轻声说着,打消她的疑虑。

“那为何不早点寻到,外面又冷又黑,又淋了雨。”她嘴角嘟囔,微微抱怨道。

“若在洞内,对外面就一无所知。”他轻笑起来,对她的抱怨感到好笑又无奈。

慕云栖抿唇不语,似乎察觉了自己的无理。

“你身上已湿,于你的伤口不利,先将锦服外衫烤干可好?”宫桓看着她肩上说道。

慕云栖起身将外边衣衫脱下递给他,又立马坐下双手抱膝烤火取暖。

宫桓接过衣衫微微发笑,几曾何时,他如这般去伺候过何人?眼前女子却一脸自然使唤着他,他心中竟无半分不悦,甘之如饴般受用。

洞外的风吹进来,将火光吹拂摇晃,慕云栖周身冰冷,唇色苍白。

宫桓看着她轻轻说道:“你的伤口定要清一清,我去找来那株白茅根,你若不放心,也可自行敷上。”说完他便出了山洞。

慕云栖怔愣住,望着他已隐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些道不明的情绪。

洞内陷入一片昏黄寂静,外面树枝被风吹打声,雨滴落在树上,大滴大滴溅落进泥土中的声响,格外入耳。

“还好找到了。”他没过多久奔回洞内说道,手中那株白茅根滴着水掉在地上,他拭去面上的雨水,走到一旁将白茅根放在石上捣碎,然后放在掌心中向她走来。

他看着她挑眉,意道是自己上药还是他帮她上。

慕云栖心中咒骂,她肩上的伤让她根本不能自己敷上,木讷地将裹身衣襟解开,背对着他露出肩上的伤,侧过头余光扫着他。

宫桓看着她肩上雪白肌肤中红肿一片,明显被箭伤后留下的伤口,手掌置于她肩上,将手心的草药轻轻涂抹匀开,他感觉到她肩上抖动了一下。

见草药已敷在她伤口处,将她衣衫提起递交在她手中,她慌忙接过迅速系上。

“多谢。”她衣衫齐整后说道,对着火堆微微沉思,肩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火烧般灼热。

宫桓将她外衫收下给她,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放置在木枝上烘烤,然后轻轻走到她边上坐下。

“宫桓公子对女子都是如此体贴周到?不惧险境?”慕云栖看着升腾的火光问道。

“如都似你般绝色,若有可能抱的美人归,我当然乐意为之。”他玩味说道,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慕云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看着蹿升的明火,将心中不明所以的情绪抚下。她看着他扯起一抹牵强笑意,随后靠着身后的洞壁不语。

洞外雨水滴落在树枝上的声响充斥进洞中,慕云栖淡淡忧伤起来,如今她事事多番思量,行得举步维艰。

天地万物之间,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山洞中灌入的风清冷刺骨,令她不由缩了缩身子,她抱紧自己靠近火堆。

“冷吗?”宫桓看着她,伸出手臂将她搂进怀里。

慕云栖竟也真的靠在他肩膀上,无声叹息。

“若我”她微微哽咽起来,“宫桓可有心上人?”她看着壁岩说道。

“今日前,不曾有,今日后。”宫桓心不在焉说的极慢,仿若自己也不太清楚。

慕云栖微微闭上眼,对他的话丝毫未听进,已疲惫至极的身子微微睡去。

火光照亮冰冷空旷的山洞,宫桓望着壁岩上影映出两人拥靠的身影,心中如冬日烈阳照耀般温暖,或许情愫已不知不觉在触动萌长。

柴火燃尽后留下一堆黑灰,隐隐光亮隙进洞口,夜里被雨水洗涤后的树林清明洁尘,焕然一新。天际一片冷清,万里长空无痕。

大队人马在林中搜寻,为首一女子看到前方树上拴着黑马,她欣喜喊道:“太子妃,太子妃。”她在四周仔细观看,一点一点向前。

慕云栖被一阵声响惊醒,身旁已无一人,洞内也无半点他留下的痕迹。

洞口被身影挡住,“太子妃……”迎芙欣喜跑到她面前蹲下。

“奴婢终于找到您了。”说完便喜极而泣哭出声来。

慕云栖回过神来,对着她深深一笑,替她拭去泪水,说道:“好了,我没事。”她搭上迎芙的手缓缓起身,替她抚了抚秀发。

迎芙止住眼泪,“您可有受伤?”她对着慕云栖周身打量。

“无碍,不过是旧伤复发,先回宫吧。”慕云栖淡淡说道,走到洞口回头看了一眼。

“太子妃,太子派了影卫出动。”迎芙担忧看了一眼她肩上的血渍说道,倾雪殿中已为此事闹的人人自危。

“太子可有派人去探迎棠?”慕云栖与迎芙齐身走出,她不解问道。

“应是不曾,他一心只在意您,昨日晌午来到倾雪殿,将兰姑带走,派奴婢与他的贴身影卫一同出宫寻您。”迎芙说道,眼色扫了一眼洞外。

“兰姑如何了?”慕云栖会意。

“奴婢昨日便出宫来了,尚不知。”迎芙低头说道。

林中大道上数十名影卫笔挺端庄立身,他们面色严肃,手勒马缰。

一名男子跪在慕云栖面前,恭敬道:“属下来迟,太子妃受惊了。”

“起来吧,你是如何得知本宫在此处?”慕云栖冷冷问道。

男子心中不安,昨日他们在林中亲眼见到她被皇上的暗卫追杀,可没有命令他们也不敢与皇上的人作对。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他扬声说道。

“回吧。”她走到一匹骏马前翻身上马,定了定心中不明的情绪,策马飞奔,影卫领路,很快便出了树林。她想到迎棠,不知她是否已脱身。

宫门大开,慕云栖一路无阻回到倾雪殿。

宫门口似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慕云栖与迎芙一进宫门身后朱漆大门便被急急关上。她向后看了一眼,立马朝正殿方向跑去。

殿外已有数名侍女遍体伤痕,她们惊恐颤抖的跪在门口,目光投向进入的慕云栖,眼中含有欣喜与痛苦。

顾寒轩果然一脸冷漠坐在大殿内,一身金龙翱翔黑锦,菱角分明的面容冷峻漠然,他深邃隐晦的眸子轻扫了一眼从殿外进来的女子,周身散发着冷酷嗜血的气息。

慕云栖从来没见如此可怕的他,不安的问道:“兰姑在哪儿?”

顾寒轩把玩着茶盏,轻蔑一笑。

慕云栖心中的害怕由然而生,她四周张望,试图看见兰姑的身影,她转身出门寻找,被顾寒轩身后侍立的侍卫阻拦了去路,她疯了般的挣扎。

身后传来顾寒轩冰冷的声音:“带她上来。”

只见两名身强体壮的男子架着兰姑将她伏在刑案上。

“杖责五十,以儆效尤。”顾寒轩在她身后冷漠说道。

“臣妾出宫与她无关。”慕云栖望向他急切喊道。

两名太监抬起刑杖重重落在兰姑腰身,响起她的闷哼声与强忍的痛苦之声。

慕云栖与侍卫厮打起来,他们应付着她却不出手,她心中难以承受此刻的无能为力。

收手回头望向顾寒轩,她走到他面前跪下。“太子殿下放过她,此事是臣妾一人所为,与她无关。”她声泪俱下,说完后对着他磕头求饶。

她求他放过兰姑,兰姑不是习武之人,身子本就柔弱。光滑透亮的额头磕在冰冷硬底的地面,一次一次又一次。

顾寒轩蹲下身子,拦住她再次磕下去的额头,双目凝视着她心疼说道:“本宫只是想让太子妃明白,你若真的顾惜她们,在你做任何事前都该替她们想想。”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满眼疼惜。

慕云栖忍住眼泪,颤抖说道:“兰姑身子弱,臣妾可替她受刑,求殿下让他们住手。”她从没如此低声下气过,眼泪止不住滑落,不知是为了兰姑还是因为自己眼下的卑微。

“你肩上的伤又裂开了?”顾寒轩看着她肩上被染红的衣衫。

“你先让他们住手啊。”她扬高了语气,急不可耐地喊出。

顾寒轩无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停下。

迎芙立马上前去查看兰姑的伤势,见并不大碍,回头对着慕云栖微微点头,让她安心。

慕云栖跪在地上的身子徒然散架,无力地坐在地上。

顾寒轩抱起她步入内室,将她放置在睡榻上转身拿来伤药瓷瓶。

慕云栖想起肩上的草药,“臣妾想沐浴后再上药。”

顾寒轩拿着药瓷瓶的身子微微一顿,“如此也好。”将瓷瓶放回原处后坐到榻边上,伸手抚摸着她的面容。

慕云栖向后躲了躲,不喜与他如此亲昵。

“下次别再如此了,昨日本宫才真切感受到,何为害怕。”他将额头抵在她的头上,语气颇为温柔。

慕云栖拂开他,神色闪躲地起身。

顾寒轩无奈起身,浅笑道:“伤口记得上药,本宫先走了。”说完看了她一眼,迈步离去。

慕云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第10章 侧妃传闻

秋尽冬临,树枝上的树叶已落尽,徒留光秃枝干。百花皆已调谢,花瓣颓败被风吹落掉入泥中,碾掩于泥土中化为尘埃。

天际微微升起昏暗光亮,慕云栖睁开眼,被窗棂发出簌簌的吹打声惊醒,房内乌沉寒冷。

她坐起身来,周身被一阵刺骨寒凉拢身,又立马蜷回衾被里。

迎芙推门而入,立身榻边看着榻上女子轻声说道:“太子妃,太子的妾室们过来问安了。”

慕云栖蒙着被子莞尔一笑道:“难怪本宫都不愿起身,替本宫梳妆吧,让她们先候着。”

迎芙服侍她起身,在她缕金百蝶落花云锦袄外套上双梅锦服的同时问道:“可还要添件斗篷?”

“不必了,现下已觉暖和不少。”慕云栖淡淡说道,走到黄铜镜前落座。

迎芙看着铜镜中为慕云栖的碧落髻上插上一支步摇便侧身向前再看了眼,扶着慕云栖缓缓起身。

“奴婢去传膳。”说完便去门外吩咐侍女布桌传膳,慕云栖坐在红木圆桌上看着面前的早膳,双眉微蹙。

迎芙将施菜的膳筷放置一旁,解释道:“昨日成公公拿来些秋猎时存放的野味,今早膳房就做出来了。”

“大清早就传些腻食重味来,宫里的人可真会察言观色,不用布了,撤了吧。”慕云栖似有厌烦,不悦说道。

房门外隐隐传来阵声响,只见顾寒轩立身在房门口由成欢替他解下斗篷,他迈步进屋在慕云栖一旁撩袍坐下,问道:“怎得,菜色不合你意?”

随即成欢快步上前接过膳具躬身为他布菜,他夹起一道焖锅脍羊入口,似在品尝。

身上的九蟒祥云朝服还未换下,发束金缕冠,想来是刚下朝过来,一身朝服使他看起来尊贵威严又气宇轩昂。

慕云栖扶了扶发髻边上的步摇,恹恹说道:“不过是用不下罢了。”

一阵冷风从房门呼啸进屋,顾寒轩看向门口不由皱眉道:“怎得房门还未放帷幕?”

“房中碳火会让屋子变的闷沉,故而臣妾冬日一向不让帷幕将房门掩住,寒风虽刺骨却也让人更加清明。”慕云栖声心平气和解释道。

兰姑匆匆进来,躬身说道:“太子妃,水清殿的妾室们已候多时了。”

顾寒轩用膳的身子一顿,他放下膳筷不悦地看向成欢,眉头深锁。成欢立马无声张了张唇,摇手示意与自己无关,他确是早就去通传过不可打扰太子妃。

“臣妾先去前殿了,太子可要同行?”慕云栖起身款款走到房门,回身问道。

“本宫便不去了。”他扬起牵强怪异的笑。

慕云栖不以为然,施施然离去。

前殿房门口几名身姿婀娜的女子立身,她们聚在房门畅谈轻笑,相谈甚欢。

其中一女子余光看到慕云栖缓缓走近,她扯了扯一旁的女子,齐身跪地高喊:“参见太子妃。”其余女子闻声跪地行礼。

慕云栖悠悠迈步从她们身前走过,她走进殿内上方,落座红木软椅上,看了一眼跪地的女子道:“起来吧。”

门口女子有序走进殿内,依次落座殿中软椅,侍女托盘端茶奉上。

“太子妃,您嫁入东宫数月,妾身们初次问安,您可不要怪罪。”为首落座的黄衫女子轻笑说道。

“本宫也是今日才知,太子已有妾室,故而一直不曾问过。既然你们侍奉太子,若得太子心意,本宫自然不会轻待于你们。”慕云栖端过茶盏微笑说道。

“太子妃说笑了,妾身们还算不得太子殿下的妾室,不过是侍奉殿下的女子。”一名粉衫女子沉静说道,她神色自若,端庄娴静。

慕云栖看向她,亲和一笑道:“你是水清殿之人?”

女子起身轻轻施礼:“妾身渡柳,水清殿主位。”

慕云栖面带微笑拂了拂手,示意她落座。

“日后太子殿下少不得你们侍奉,尽心便好。”

“太子妃,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名枚红衣衫的女子起身,她目光投向慕云栖,带着微微挑衅。

慕云栖眼眸冷了下来,看着她凌厉问道:“但说无妨。”

枚红衣衫女子被她不怒而威的神色所惧,她底下头看着地上光滑地面。

“前几日,内务府总管过来让妾身们迁出水清殿,说快要嫁进东宫的侧妃要入住水清殿,让妾身们迁至月华堂,月华堂偏僻阴冷不说,可她还未嫁入东宫却已插手内务,妾身实在觉得不妥。”

“快要嫁入东宫的侧妃?何时的事?”慕云栖脸色苍白,神色隐晦地看着她问道。

枚红衣衫女子看了她一眼,惊讶道:“太子妃还不知晓?几日前皇上下的旨,封英国公嫡孙女为太子侧妃。一月后入……”

她话还未尽,只见慕云栖抬手将茶盏拂下地面,滚烫茶水铺洒在平滑地面向外延伸,茶盏清脆碎裂声震耳。

众人立马跪地俯首,心中惶恐不安,身子微微颤抖说道:“太子妃息怒。”

“都回去吧。”她收起怒火,平静说道。

殿中跪地的女子如蒙大赦,纷纷手忙脚乱起身,着急忙慌地退出殿内,半刻不敢多留地出了倾雪殿。

慕云栖坐在红木软椅上,面上如雪山之颠的寒冷,她看着兰姑冷冷道:“如今倾雪殿的消息已经落到要由一名妾室之口而得知了吗?”

兰姑迎芙慌乱跪下:“太子妃,此事奴婢实在未收到风声。”

“若今日之事是关于三哥,岂不是本宫连半点消息都不知?”她厉声呵斥道,带着愤怒。

“太子妃息怒,因宫中之事您并未在意,故而人手多在留意宫外,此事便有所疏忽。”兰姑恭敬俯身。

慕云栖神色有所好转,她叹息道:“迎棠不知与三哥会合上了没?本宫越来越忧心,若太子将那日之事想明了,迎棠定会陷入危险。”

“您放心,出宫那日太子的影卫只意在您的行踪,或许他们以为迎棠已死在皇上暗卫手下。”迎芙仰面看着她小声说道。

“起来吧,方才殿中那女子不管是有意说出还是无意,都可留着,兰姑你先去将今日之事探清,再唤她前来。”慕云栖温和说道。

兰姑点头起身,轻快迈步出了殿。

“你去看看近日宫外可有消息?”她感到身心俱疲,对着迎芙无力说道。

迎芙听后立马起身,匆匆出殿。

慕云栖起身走回内室,顾寒轩已离去多时,她坐上软榻,思绪浮想起出宫那日林中之事,周身散发出浓烈的忧伤,缭绕在内室中。

为了与三哥联系上,她不得不派迎棠亲自前往,为了让迎棠从顾寒轩影卫下脱身,原是要在闹市中移花接木换走她的,却不想算漏了会被皇上的暗卫追杀。

迎棠听到自己安然回宫后应会照原计行事,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她消息。

不多时兰姑匆匆进屋,走到她面前道:“太子妃,八日前皇上下旨封英国公嫡孙女谢贤瑾为侧妃,一月后嫁入东宫,太子当日便下令此事不可传入倾雪殿。”

“如此说来,是在本宫回宫后不久便赐婚了?”慕云栖轻声问道。

兰姑轻轻点头,随即又道:“方才太子去往水清殿,应是为了今日殿内之事。”

慕云栖微微看了她一眼,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内室,兰姑俯首尾随。

水清殿宫门口已被宫人围堵,里面传出凄厉惨叫,声声刺耳。

慕云栖与兰姑轻轻走上前,站在宫人身后看向殿内,七八名太监手执刑杖立身殿中,枚红衣衫女子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凄厉哭泣,身侧一名侍女已在刑案上伏下,身上血肉模糊。

顾寒轩坐在靠椅上,他双手扶在椅栏上,一脸嫌弃看着跪地女子。

成欢站在女子面前,尖声说道:“晚其,你若不如实交代,你想想乐府的人,想想你母亲。”

晚其立马磕头求饶:“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妾身一人之错,实在与家人无关呐。”她语气绝望,声声呼唤。

“你若如实说来,本宫便赐你全尸。”顾寒轩阴冷说道,面上阴翳可怕。

女子俯身磕头,额头已红肿淤青,她终是俯身道:“妾身一人之错,实在说不出谁人指使。”

“杖毙。”

晚其立马被伏上刑案,身旁太监手执刑杖落在她身上,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住手。”慕云栖扬声喊道,身前宫人回头面色突变,立马跪下行礼。她从人群中走出,缓缓走向殿内。

顾寒轩阴冷的面色缓了缓,目光逐渐温和看向走过来的女子。

“殿下这是作甚,她不过是无意之举,您何苦为难。”她走向侍女立马端上来的靠椅落座,轻笑着说道。

见他沉默不语,她又道:“此事臣妾迟早会知,且过几日还得配合内务府打点,您何必多此一举呢?”

“内务府那里让他们自己打点,你若不想,不必上心。”顾寒轩看着她,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慕云栖掩唇轻笑:“臣妾份内之事,怎能不上心。”

殿内所有人皆俯身跪地,心中不禁感慨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竟如此呵护备至。

“你若不喜,可赐她月华堂居之。”顾寒轩陪笑般说道。

“好。”慕云栖干脆答应,她看了眼殿中跪地的人,轻声道:“你们都起来吧,晚其领你侍女下去上药吧。”

顾寒轩竟因她这一个字,心中轻松不少,他看向殿中跪满了的人,冷声道:“难道没听见太子妃的话吗?”

此话一出,众人手脚并用起身,立马退出了殿中。

“兰姑,替晚其搭把手。”她看向兰姑点了点头,兰姑会意,上前唤人将伏在刑案上已无知觉的侍女抬走。

晚其对着慕云栖重重磕了个头,感激说道:“妾身多谢太子妃。”

“起来吧。”慕云栖扬起动人心弦的微笑,令人心中不得不惊叹她的美。

见晚其转身走出殿内已看不见身影,她对着顾寒轩扬起一笑:“殿下还不走,可要留在水清殿午膳?”她起身轻笑着调侃他,说完便迈步轻快离去,她可没心思听他那些无奈之举。

顾寒轩因她玩味的话语而心中畅快,徒然散去初闻此事的忐忑,嘴角扬起一抹温暖如春的微笑,令成欢众人等如释重负。

第11章 流言祸起

皇宫上下流传着太子妃善妒跋扈,太子宠爱纵容之言。新封侧妃出身名门却被赐居偏堂,太子妃母家败落偏得太子庇护。

“宫中皆传太子妃您恃宠而骄,奴婢都听不下去了。”迎芙立身慕云栖身旁磨着歙砚嘟囔抱怨道。

“好了,本宫都不介意,你又何必自恼。”慕云栖漫不经心说道,绝美面容一脸淡然。

她执着狼毫笔,在雪白宣纸上写着一排娟秀小楷:林深人尽念留心。

带着微微惆怅的面色望着窗棂怔怔发愣,一滴墨水滴落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留下黑点在宣纸上。

迎芙见此轻唤了她声,她闻声回过神来,轻声问道:“让你去打听的事如何了?”

“奴婢遣人在林中附近数十里的山庄都去查过了,并无宫家山庄。”迎芙看着她说道。

“或许连姓氏他都不曾如实相告。”慕云栖喃喃低语,心中沉闷郁结。

她将笔阁下,拿起宣纸揉成一团,扔到了案桌前,纸团滚落到了内室羊毛地毡中。

房门外喧哗声响起,慕云栖不悦蹙眉,厉声问道:“何事吵闹。”

一名侍女低头走进道:“回太子妃,贤侧妃领着婢女求见。”

迎芙听后,扬声道:“她还敢来,怎得今日下手太轻,没让她长记性。”

慕云栖斜睨她一眼,“怎么回事?”

她低头说道:“今日晌午在殿外听见贤侧妃贴身侍婢在跟花房侍女嚼舌根,说您兄长企图叛逆,说您迟早被废,还说太子殿下被您蛊惑。”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也越发细小。

“收拾一下,传贤侧妃进来。”慕云栖看了她一眼,并无半分责怪。

迎芙立马将地上的纸团捡起放到碳盆上,见被燃尽成灰后才走到房门口,她看着立在门口的女子,摆手示意狠狠说道:“请吧。”

慕云栖从案桌后绕出,在摆放着方桌的软榻上坐下,她目光冰冷地看着进来的女子。

“妾身见过太子妃。”谢贤瑾轻施一礼,自行起身落座。随后看向慕云栖,神色张扬说道:“太子妃就是如此纵容婢女?”

“本宫向来性子易怒,身边之人也就随了本宫。怎得惹侧妃不快?”她面带微笑,神情冷傲,并不将她的无理放在心上。

谢贤瑾对她口中的侧妃听来极为刺耳,她家世显赫出身名门,却被一武将之女压了一头,心中每每想起都觉得意难平。

“好歹妾身的侍俾也是陪嫁过来的,被太子妃的侍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裹掌,难道太子妃就如此轻描淡写而过了吗?”自己嫁入东宫从赐居偏堂到新婚之夜太子当夜离去,他日日前往倾雪殿,事事周全慕云栖,丝毫未给自己脸面,让自己受尽了嘲讽。固然家中显赫,在眼前的女子面前却半分得意不起来。

慕云栖嘴角勾起一角,她起身慢慢走到谢贤瑾面前,再走到她身旁侍女面前。

“本宫侍女只是掌了你,已经给足了你颜面。”她说完拂袖转身,走回软榻上落座。

谢贤瑾面色苍白,起身看着她:“太子妃如此护短,妾身只得去求太子做主。”说完便领着侍女气愤离去。

慕云栖看向她离去的背影,讥诮一笑。

谢贤瑾梨花带雨跪在东宫书房中,身后侍女低头不语,面上却清晰可见掌印。

顾寒轩坐在书案前不耐烦说道:“太子妃侍女为太子妃打点东宫内务,你的侍女必是出了错处被罚,此事也值得你去找太子妃闹心?”他说到后面扬高了语气冷面呵斥道。

谢贤瑾磕头说道:“殿下恕罪,妾身侍女与花房婢女叙话,可迎芙走上前二话未说便掌了妾身侍女,随后便扬长而去。妾身侍女不敢与自己说道,是妾身见她面上掌印追问下,她才道出原委。”

“你来说,与花房侍女叙了何话?”顾寒轩看着她身后侍女问道。

跪地的两人身子皆抖了一下,顾寒轩面色暗沉,散发出威严气势,令人心头寒凉。

“成欢”他起身喊道,随后走到窗棂前立身,看向窗棂外不语。

成欢点头会意,立马走出了殿。

谢贤瑾此刻心中惴惴不安,她不清楚若那些话传进太子耳中会如何,她悄然回头看向身后侍女,见她全身颤抖泪流满面,不由狠狠睨了她一眼。她对着她摇了摇头,侍女含泪点头示意。

成欢不多时匆匆进入,走到顾寒轩身侧小声说道。

他闻后霍然转身,眼中怒火冲天,看着地上的女子,阴狠瞠目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去置喙太子妃之事?”

“殿下明查,妾身与侍女并不曾”她看着他阴冷的面容竟不敢再反驳,那样冷峻无双的面容只让她觉得面目可憎,不敢多言。

“侧妃行为不端,禁足三月。”他看向她身后的侍女:“杖毙,扔去乱葬岗。”

“太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求太子殿下放过奴婢。”她慌忙求饶,面色惊恐万分。

成欢唤人将她拖了出去,她的求饶声从房外传进。谢贤瑾一脸惊慌,呆呆地跪在地上,心中对他的无情感到惊悚。

顾寒轩冷漠越过她,从房中走了出去。他迈步走进倾雪殿中,见慕云栖端坐在桌案前,执笔出神。

他轻轻走近,对着迎芙挥手,示意她不准出声。

“参见太子殿下。”她无视他的示意,出声问安。

顾寒轩有些恼怒地看着她,似有责怪。

慕云栖闻声回神,她匆忙阁下笔轻笑着从案桌后走出。

“贤侧妃去找过殿下了?”她走到软榻前坐下,看着顾寒轩问道。

顾寒轩迈步到案桌前,扫了一眼桌上的宣纸,走到她对面坐下。

“过些时日便是除夕了,你可还有要置办之物?”他岔开话语,不想提恼事。

“宫中应有尽有,还有何需要劳烦殿下的?”她看向他不解问道。

“父皇病重,宫内不得铺张,除夕需得为他守岁祈福,初一宫外或许热闹。”他言笑晏晏说道。

她果然面露喜色,带着炙热目光说道:“殿下此话何意,初一可出宫?”

顾寒轩冲着她宠溺一笑,点头示意。

慕云栖微微打量,不明他此举何意。想到宫外已无亲人可见,三哥远在边境,如今处境艰难不能回朝。她面色喜转忧,扬起牵强一笑说道:“多谢殿下美意,宫外已无臣妾牵挂,不愿去见那番热闹惹起心中思意。”

顾寒轩心中一紧,为她惆怅之言而心疼。“也罢,你不想便不去了。”

二人沉默不言,房中一时噤若寒蝉,迎芙低头回想方才太子已见到纸上之言,头痛不已。

顾寒轩端起茶盏,掀开杯盖饮下才查觉茶水冰冷,故而喝了一口冷茶。

“本宫见你平日多在阅书,是些什么书籍呢?”他起身往桌案走去。

慕云栖起身款款走去,引他往书架上去,余光看了一眼迎芙,迎芙对眼示意。见他面向书架取书,迎芙迅速将书桌面上的一层宣纸抽走,转身迈步走出房内。

他朝书架上取出一本《六韬》拿下翻阅:“你竟全是看的兵书。”

“自小便听父亲兄长说道战场之事,故而对兵法多些兴趣。”她淡淡说道,语气无常。

“本宫怎觉得娶得不是一名女子,而是一名大将。”他说笑起来,一脸戏虐。

慕云栖斜睨他一眼,抿唇轻笑起来,眼角眉梢上扬笑意。“殿下觉得臣妾哪儿不如女子了?”

顾寒轩放下书籍,看着她周身上下打量后严肃道:“若论相貌,倾世无双,若论身姿,也算曼妙动人,才华惊才绝艳,身手也不凡。当今天下也只有你,可与本宫比肩。”

慕云栖对他的话感到不快,转过身子,冷声问道:“这些便是殿下当初向皇上请旨赐婚的初衷?”她拂袖离去,步伐轻快。

顾寒轩不禁失笑,当年将军府,她雪地中挥舞出手,满脸无辜笑颜,自己醒后在那匆忙中投去一眼,从此便再没能将那幕从心中抹去。惊鸿一瞥,撼动心间天地,恒久不灭。

他看向桌案上的宣纸,已无字迹。中心对她的喜怒无常甚是无可奈何,放回书籍,坐到桌案靠椅上,拿过桌上摆放在一旁的《阴阳脉炙经》翻开阅览。

她身上流淌着医世血脉,知晓她懂得一些药理,故而能一眼看出父皇之症,可她为何解不了自己身上的封存,是解不了还是另有隐情。

顾寒轩翻了几页,发觉自己对上面所言全然不解,将书籍放回原处,起身离去。

他立身石亭望着天际昏暗,万里无云。寒风在院中盘旋,将光秃树枝簌簌吹打。冰冷刺骨的风席卷他周身,将他心间凉透,带着浓烈阴霭。

“去查一名唤宫桓的人可是那日救走太子妃之人?”他背对着夜鹰说道。

夜鹰点头拱手退去,太子妃自出宫回来后,时刻喜怒无常,时刻悲悯沉思。连自己都能察觉出她那份悲凉中透出的心事,何况是全然心思都在她身上的太子,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变化,心中对主子的悲情不免感到不忿,沉默退去。

日辉宫内,顾景允躺在榻上双目痛苦紧闭,他对着皇后挥了挥手:“惠阳,朕自知病症,不必再费心了。”

皇后坐在榻边柔声说道:“皇上,臣妾父皇来信说,可寻得白神医前来,他曾与白焯有过一段交情。”

“当年北国攻打临朝,白焯的女儿逝于此战,他又怎会救害死他女儿之人。”顾景允虚弱说道,他这是心病,心药已逝,怎会有解。

皇后潸然泪下,她怎会不知顾景允所言,她辛惠阳系嫡出公主,自小便是天之骄女向来高傲。当年远嫁北国为后,生下嫡子为储。

她出身高贵,母族庇佑,后位稳固,宠冠后宫,嫡子出色,帝王之才。可终其一生都未进入所爱之人心上,那个她连面都未能见上却让她输的一败涂地的女子,将她击的体无完肤。

顾景允艰难地伸出手拭去她面上的泪水,他有些哽咽,愧疚说道:“好了,堂堂皇后如此哭泣,毫无皇后之威,岂不任人笑话。”

“本宫看谁敢。”她厉声喝道,止住了泪水,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故而破涕而笑,似想让他宽心。

顾景允会心一笑,他此生终究亏欠于她。

若情未逝心上颜,执手相望身侧卿。

第12章 朝堂动荡

夜黑如墨,点点星光洒进院落,寒冷冷冽的月夜万籁俱寂,平静如水。

一道黑影跌跌撞撞闯进倾雪殿院落中,打破了寂静深夜。兰姑挑灯走出,见地上一女子倒在空地,惊慌上前,扶起女子进入内室。

“她中了毒,将本宫的银针取来。”慕云栖起身看去,从软榻上立马上前扶住黑衣女子。

“太子妃,宫外宫外的人手全被灭口了……”黑衣女子使劲全力说道,虚弱倒下。

慕云栖镇定的身子徒然一抖,她微微慌张说道:“你为何中毒?”

黑衣女子强撑起身子,气若游丝说道:“宫内安插的人手均中毒毒发……”

兰姑拿过银针包递给慕云栖,她快速接过放在方桌上铺开取针,她取过一支细长针支轻轻扎进她脉搏,随后取出两支分别插入她人中,百会,她两指轻轻捻转,银针立马由下至上变黑。

她取出银针,又重新扎下一针在女子劳宫,片刻后,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太子妃,三少爷举兵反了。”女子清醒后立马说道,身子从榻上艰难起身,被兰姑拦下。

慕云栖坐在靠椅上微微出神,心中多日的不安终于平静下来,尘埃落定,她喃喃自说:“终究还是来了。”

兰姑看了一眼她,俯身说道:“奴婢去查看宫内的情形。”说完便径自走出。

房门外脚步声传入,原本漆黑寂静的院落此刻灯火通明,齐整迈步声在寂静黑夜格外响亮,院中笔挺肃站在空地中的禁军堵住了宫门,统领苏北身穿盔甲,手执佩剑威武踏进房中,他走到慕云栖面前躬身说道:“太子妃,卑职奉命带走您房中的奴婢,请太子妃见谅。”

“奉谁的命。”她起身与他对视,目光冷如寒潭深底般幽暗,令苏北心中一惊。

“卑职奉皇上之命。”他拱手恭敬说道,对女子身上散发的冰冷的气息微微钦佩。

言毕不待她再说,背对着身后禁军一挥手,门口立马进入两名健硕禁卫,走到软榻上将榻上女子架走,“太子妃保重。”女子被拖走的身子向后看着她,似道别般回头凝望,嘴角扬起一抹宽慰之笑。

慕云栖一袭雪狐镶边银白华服立身房中,脸上似冰山之颠的寒凉,冷眼看着房门口井然有序离去的禁军。她心中一片空白,如冬日湖面凝结的冰面,寒透人心。

迎芙站立房门看着已出宫门的禁军,转身进屋。

“太子妃,眼下该如何?”她走进她身侧说道。

慕云栖神色凝重,她回身落座紫檀靠椅,一番沉思后说道:“进宫前父亲曾说过,若三哥举兵,本宫便可逃离皇宫。你我出宫到不难,可兰姑”

她眼眸不经意扫过软榻的坐垫下,似夹着一点书笺,她快步走上前抽出,迅速打开,笺上整齐写着两句正楷字:未晓局势,必先自护;若无退路,势其出笼。书笺背面画着一副图,皇宫内构图。

“是父亲的字,是他料到三哥会走到这步……”她呆坐在软榻上,手上的书笺被迎芙接过。

“太子妃”迎芙惊讶喊道。

“眼下宫外还需得筹划,尽快去安排吧。”慕云栖淡淡吩咐道。

迎芙点头示意退去。

慕云澈举兵造反震惊北国,当年慕家攻打临朝,对其地势熟悉,如今的边境就属当初的临朝。他率领手下十多万大军从边境轻易攻占了周边数座城池,苏陆领着剩余大军,艰难抵抗。

帝都城内,慕氏家族官员家眷通通抄家入狱,天牢中关满了慕家宗亲。

“太子殿下,太子妃乃慕云澈嫡亲之妹,若不治罪,实在于国本不利呐。”英国公谢矍叩跪于夔龙大殿中,身后百官纷纷齐身跪下,请求太子废掉太子妃,以正朝刚。

“本宫倒不知太子妃一介女子能如何危及国本了?”顾寒轩看着谢矍说道,目光中透出冰川融水的寒冷。

“太子殿下不可糊涂啊,太子妃身负武艺,在您身侧伺候,实在难安众臣之心。”谢矍言辞激烈,身子微微颤抖。

“英国公才应是糊涂了,太子妃已嫁入皇家,乃本宫正妻,你是在置喙皇室?”他站起身来,看着脚下跪地群臣,目光透出阴狠。

“微臣不敢。”谢矍语气平缓,底气不足,自己辅佐过三朝帝王,协助过每任皇帝登基,可眼下这位储君母族强大,根本不需任何朝堂势力制衡,故而他的登基之路必是平坦。

“英国公年事已高,已无力参理国事,由次子谢季袭爵,命理国公府。”他说完便拂袖走下玉阶,从群臣中间沉稳离去,视若无睹谢矍已近瘫倒的身子。

百官纷纷咂舌,对太子的雷厉风行深感无奈。

他坐在书房一手扶额,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殿中,地上满目奏章散落。

“殿下,昨夜苏北去倾雪殿带走了一名侍女。”成欢俯首在他身旁轻声说道,深怕说出的话令他发怒。

“太子妃当时如何?”他不耐烦问道,如今朝堂之上怨声载道,令他实在头痛。

“并无异常。”

“额”他拖着尾音道,对此深感意外,以慕云栖的性子,想从她那里带走人绝非易事。

他突然觉得许久未曾见到她,仿佛心中充满了不安与担忧,他不知心中情绪为何,但他明白自己会以全力护她周全,护她在他身旁。

他起身走出,迈步倾雪殿方向。成欢尾随身后轻轻摇头,太子待太子妃,不可提及,那是他从来都不能理解的深情。

晴空万里的苍穹云里蓝天,冬日寒冷刺骨的万物因天际晴朗而充满暖意,照耀出温暖如春之感。

慕云栖一袭红锦华服落座桌案后的靠椅,她手中握着一本医书,神情专注,面色平静。

顾寒轩立身房门看去,微微上扬嘴角,他轻走入屋,惊动了她,她放下手中的书籍,冲着他扬起一抹微笑,温暖了他如冰雪覆盖的周身,牵动了他最深处的心弦。

“殿下怎么过来了,可用膳了?”她起身问道,声音如清水流淌般轻柔。

“还不曾。”他坐上软榻,轻声说道。

“那可要留下用膳。”

“好。”他心中欣喜,为她初次留下自己。

她走到房门口吩咐后,走回房内在他对面坐下。

“殿下面带忧色,可是为了朝堂之事?”她看向他问道,嘴角挂着轻笑。

“无碍,无足挂齿之事。”他语气故作轻快,带着不易察觉的遮掩,端过方桌上的茶盏饮下。

“臣妾知殿下为难,如今慕家已属叛臣,臣妾在宫内丝毫未受影响,全仗殿下护佑。”她平静说道,语气中带着感激。

“本宫早已说过,慕家已与你无关。”顾寒轩看着她目光深邃,让她无法忽视他眼中不可言状的情愫。

她低下头莞尔一笑,闭口无言。她是真心感激他,从她入宫后也渐渐看明白了许多,顾寒轩或许真是因当年雪地过往,而对自己倾了心。

不管他待她有几分真心,都不得不承认,在宫中她的确是依仗着他的庇护,若无他事事周全,她绝不会过得如此顺意。

顾寒轩起身走到桌案后,拿起她方才放下的书籍翻阅。

“上次翻了翻此书,竟难住了本宫。”他边翻边说道。

慕云栖轻笑着起身,走到他身旁踮起脚尖看他翻看的章页。

她瞅眼望去,轻笑出声:“殿下当然看不明白,臣妾也有很多地方看不太明。”

此刻成欢已悄然退出房内。

慕云栖夺过书籍,坐在靠椅上,顾寒轩俯身下去。

“您看此处,此处经脉若被封存,若要解除封印就得将身上任督二脉堵住,可两脉并无相连,却无法将其攻破。”她指着书中看向他。

顾寒轩不禁笑道:“你身上经脉至今为解,就因如此?”

“非也,臣妾是不会解。”

“为何?”

她看着书中面画,微微沉思后仰面看着他道:“殿下,怎知我身上经脉被封?”她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双眼微眯。

顾寒轩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目光看向角落,沉吟不语。

见他沉默,慕云栖不再纠缠,起身将书籍放置手掌,摊开书中画面指着其中一处道:“殿下习武,想必知晓此处经脉。”

顾寒轩立直身子,低头看去,一头雾水,他理直气壮道:“并非习武之人都知晓。”

慕云栖诧异地仰面,面上毫不掩饰露出鄙夷,她嘴角勾起一角道:“臣妾当初可将殿下打晕,看来并非巧合。”

“本宫是谦让于你。”他反驳道。

“殿下是舍不得打伤臣妾。”慕云栖仰面高傲说道。

他嘴角抽搐,无奈道:“本宫当初是真打不过你”

“哈哈,殿下终于肯承认了。”她笑靥如花,面颊绯红,眼眸如璀璨繁星闪烁,散发出令人着迷的气息。

顾寒轩嘴角含笑,目光宠溺地看着她。

慕云栖片刻后止住笑意,她面露喜色望向他,嘴角止不住的得意。

他内心变得炙热,不由自主就抬起她下颌吻了上去。

慕云栖怔愣住,瞪目看着他微闭的双目,忘记了挣扎。

他的手不自觉搂过她的秀肩,抚在她整齐好看的发髻上。

慕云栖空白的思绪中徒然蹿出宫桓的面容,她惊慌失色推开他,似发觉自己的失常,她捂住微红的双唇,讪讪地转过身子,心中升起悲凉。

顾寒轩恼怒自己方才的行为,她今日待他已无往日的冷漠与敷衍,令他欣喜若狂,差点失了理智。

慕云栖转过身子,勉强冲着他笑了笑,房内氤氲着暧昧气息令她难受,走到窗棂边推开窗扇,靠着窗柩凭栏看向他,愧疚之感洋溢上她面容。

凛冽寒风从窗外吹进,将她单薄的华服外衫扬起,她嘴角啜着微笑,如要决然离去的飞凤,带着诀别与感激。

顾寒轩不由心口钝痛,快步上前搂住她,将她紧抱入怀,嗅着她发髻散发出来的阵阵清香,将心间蠕动的不安深深抚下。

慕云栖面色苍白,心中的歉疚越发强烈。周身因他的怀抱而温暖,双目紧闭,任由自己留恋他怀中的暖意。

迎芙轻缓进屋,看了眼窗棂两人立马低头道:“太子妃,午膳已上。”说完便转身退下,似逃一般。

顾寒轩放开她身子,扬起温柔一笑,将她身后窗扇合上,牵起她青葱玉指步入殿外。

第13章 两相融洽

房中烛火摇曳,昏黄光亮笼罩屋内,窗棂敞开双扇,夜空深幽暗沉,云遮浊暇,寒风潇然从窗吹入。

顾寒轩端坐桌案靠椅,看着从书架上取下的《六韬》,他偶尔抬眸望去慕云栖背对着他坐在软榻上的身姿,心中满足惬意。

慕云栖盘腿打坐在软榻上,方桌上摊放着医书,医书旁摆放着一盘水晶糕,她眼眸盯在书上不动,玉指伸入玉盘上捻起一块精美小巧的糕点,看着医书目不转睛地小口嚼咬。午膳晚膳皆按着顾寒轩的喜好而上的膳,她根本没用两口,夜幕降临后便腹中饥饿,命兰姑上了糕点。

她从来未曾在外人面前如此举止不雅,不知为何今日却不愿如往常那般拘束礼仪行为。

窗外细细雪花飘入房内,顾寒轩抬眸望去,柔声道:“初雪降了。”

慕云栖闻声望去,见到纷飞的细小雪花落在窗栏上,她雀跃起身,提起裙摆赤足轻跑出屋。

顾寒轩目瞪口呆,徒然浮想起那年将军府,漫天雪花飞舞,她与他们轻笑畅谈,她肆恣自在地与慕云澈打趣,面容明艳动人。

他起身走出房内,见她在院落空地中仰天轻笑,点点雪花飘落在她身上,漆黑夜空下悬挂灯笼中的昏暗光亮照耀出她的绝代风华,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当目光触到她脚下的白皙双足,他微微蹙眉,无奈一笑。走到她面前将她打横抱起:“太子妃不怕被奴才们笑话?”

她看向自己光着的脚丫,拂过裙摆遮挡。“谁见的着?”她扬起面颊,语气轻蔑。

顾寒轩将她抱进房内,走入内室放入睡榻上,双手支撑在她身上道:“本宫今夜想留下?”他似乎在求得她的首肯,语气微微暧昧。

慕云栖面色转瞬冷了下来,她目光闪躲不愿去见他眼中的炙热。

“本宫只与你共眠,不会勉强于你,本宫有足够耐心待你愿意。”他看着她柔情说道,目光泛出迷人光芒。

她微微点头,心中歉意涌起。她不禁想到自己离开他后,不知那时候他会不会后悔今日说出的话。

她望着他,一本正经说道:“殿下不唤人进来更衣?”她扇睫扑闪,一脸无害。

顾寒轩勾起唇角,粲然轻笑,扬起夺人心魄的笑容。

“成欢。”他面向房外喊道,立马三名侍女进屋,伺候他更衣。

迎芙低头进入,走近慕云栖身上,为她解下华服。

慕云栖伸手握了一下她为她解衣的纤手,扬起一笑以示无碍,见她眼中忧色淡淡退去,才示意她退下。

她上榻扯出一床衾被放置在身旁,又扯过一床盖在自己身上,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屋外雪花飞舞,房内烛火昏暗。

侍女俯首退下,顾寒轩一身雪白里衣,他转过身子望向睡榻,只见慕云栖裹着衾被向里而卧,边上给他留了一床衾被。

他不禁失笑,迈步睡榻,覆过衾被面向她而卧。

“本宫听说昨日苏北带走了你的侍女?”他平躺仰卧,双目望着昏黄烛火氤氲的帷幔。仿若大婚当日那晚,他也是如此般雀喜与欣然。

慕云栖闻后转身,她看向他俊逸侧面,目光不明其意。

见她不语,他侧首凝望,探究她眼中深意。

她深叹一息,眼眸垂下,闭口不言。

他手掌轻抚上她凝脂般的面容,“过两日便除夕,本宫着人放她出来,日后别在父皇眼下出乱便可。”

“殿下”她语气轻柔低喃,带着不太确信。

顾寒轩扬起一笑,以眼神肯定。随后他伸回衾被,闭目而眠。

慕云栖打量着他的面容,面上带着疑惑看着他发呆。

她的双眼慢慢沉重,渐渐入眠。

房中烛火直至燃尽,不知何时,顾寒轩拂开衾被钻入她的被里,伸出手臂揽过她的秀肩,让她躺入自己怀里。他双臂紧紧抱住她,她闭目双眼微微睁开朦胧看了一眼,四下漆黑,眼里一无所获,便又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顾寒轩轻轻起身,将衾被裹住慕云栖,他勾起一笑便走出内室,成欢率领侍女从孔雀屏风后迈进,他挥了挥手,便走出内室梳洗更衣。

他一身朝服威严轩昂,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喜色,面色平静但透着淡淡的悦然。

走出倾雪殿房门,成欢为他系上斗篷。

天地之间已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飞雪飘零,大地雪白,空中冷冽着寒风,刺骨冻身。

顾寒轩大麾加身,头遮斗篷,雪白狐毛挡住了他的发冠,大麾雍容华贵。他踩在大雪覆盖的官道上,心中暖意融融,令他对眼下心满意足。

“将苏北从太子妃那里带走的侍女解救出来。”他目不斜视吩咐道,向夔龙大殿迈去。

身后夜鹰拱手领命,迅速离去。

慕云栖梳洗完毕后端坐在桌案上,她思量着如何寻时离去。

兰姑匆匆进屋,“太子妃,栀夏回来了。”她低头说道。

慕云栖起身望去,绕出桌案走到门口张望。

兰姑见此,低声道:“她受了些伤,需得诊治。”

她转身看向兰姑,面色苍白,心中不由琢磨她口中的伤势。随即迈步踏出,穿过甬道前往后殿。

“迎芙领本宫去趟太医院,你为栀夏身子上的伤口上些金疮药。”慕云栖看着兰姑凝重说道。

兰姑点头,取出瓷瓶中的伤药为她擦拭。

栀夏嘴角干裂脱皮,她看着慕云栖微微张了张唇,喉咙中发出阵阵呜咽声,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慕云栖见状双目通红,泪水涌出,她强忍下转过身子迈步出门。

行至宫门,迎芙手拿红狐大麾轻跑跟上。

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宫中大道白雪茫茫,人迹寥寥。

大红身影迈入太医院,她迅速步入药房,从一排排架子前看过。

“你是何人,此处不可随意进入?”一名小侍在院中冲着房内喊道,他迈步进入,妄图赶走突闯进入之人。

迎芙转身面露不悦:“放肆,此乃太子妃,岂容你大呼小叫。”

小侍正待迈进的脚微微顿住,他仔细看着房中未曾回头的女子,似乎在打量她侍女话里的真假。

“奴才不知太子妃驾临,请太子妃恕罪。”他身子微微抖动,语气惶恐。

“本宫需得白及,虎杖,降香,赤芍,黄芪,小蓟,芙蓉叶,告诉本宫,放在何处?”她转身问道,面色冰冷。

小侍微微惊讶,张嘴顿住,被面前女子惊为天人的容貌而震惊。他慌忙低头,抚平惊讶道:“太子妃恕罪,奴才不敢私自拿药,需得有太医的方子或者吩咐?”

“难道本宫的话还抵不过一名太医?”她语气冷漠,似乎动怒。

小侍慌忙跪下,颤颤巍巍说道:“太子妃息怒,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请您稍待,奴才去禀报师傅。”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慕云栖面色缓和,回身继续一排排寻去。

迎芙也随着她方才念出的药名,对着药屉下的药名察看。

“太子妃,难道金疮药也无法救治栀夏的伤?”

“金疮药只得外敷,可她伤情严重,需得服下些草药,才能尽快恢复。”她轻声回道,栀夏身上的伤较为严重,至少要先让她好到可以行走,否则一切筹谋又得拖延。

迎芙明白过来,在药架上认真寻找。

“微臣参见太子妃。”徐之铭与方才小侍齐身问安。

慕云栖闻声望去,见徐之铭立身房门微微躬身。

“徐太医请起。”

“不知太子妃需要何药?或是何处有恙,微臣可替太子妃参详。”他知晓她略通医术,可她看起来并无异样,故而心中存疑。

“本宫无碍,不过是需些药材。”

“太子妃可将药名留下,微臣可唤人备好后送入东宫。”他朗声说道,想起前两日他在日辉宫内,从御书房内书桌上扫过一副画,画中题名:吾卿白繁夕。

不用多想也知此名,那是皇上魂牵梦绕之人,是临朝灭国前皇上亲自去见的女子,也是后来临朝被灭的祸根。

可更让他百思不解的却是画中女子与眼前的太子妃,如同一人。由此他也不禁明白,为何慕氏一族举家下狱,而慕家嫡女却稳居太子妃位,绕是朝堂百官弹劾太子行事,皇上也未有半句责怨。

“如此也好,只是本宫急需,望徐太医命人此刻备下,本宫可带回。”她立身看向他,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回绝。

“太子妃可将症患道来,微臣也可参照您所需药材对症下药。”他恭敬道。

慕云栖微微沉思,道:“刑后之伤,较为严重。”

徐之铭微诧,随后走到一旁,落座木椅,执笔俯写。片刻后,他晾了晾书纸,起身交给了小侍。

不多时,小侍将两提药包交给了迎芙,慕云栖对着徐之铭微微道谢,随即领着迎芙施施然离去。

“师傅,如今宫中对太子妃都避恐不及,您为何”

“住嘴,皇室之事怎由得悠悠之口说道,不管如何,她眼下都是太子妃。”徐之铭厉声呵斥,望着离去的身影面色凝重。

小侍立马三缄其口,大气都不敢多出,心中微微抱怨。

慕云栖立身长廊上,冷眼看着从远处领着侍卫向她走来的苏北。

“卑职参见太子妃。”他拱手俯身,扬声行礼。

慕云栖神色狠戾看着他,冷声道:“苏统领,本宫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给本宫侍女尚留有一息,未将她置于死地。”说完便迈步离去,未待苏北出声辩解。

苏北心中酝酿的话还未道出,面前之人已步出长廊,他转身望去,女子已迈步白雪纷飞的大道。

他不禁轻笑,心中不由暗暗气馁。他将她侍女带走交给皇上亲卫,丝毫未曾插手审问。他也私底下留意过她侍女之况,可皇上亲卫行事,向来狠毒,与他并无半点关系,奈何被她如此记恨。

他慢慢转回身子,心情沉闷地继续巡查。

慕云栖回到倾雪殿,察看了番栀夏的伤势,命人将药煎后由兰姑小心喂她服下。她看着她身上的斑驳伤痕,心疼又内疚。待她服完药后睡去,才轻声离去。

如今栀夏被救出,伤势未愈,离宫计划只得延后。

她若有所思漫步甬道,迎芙在旁手指园林,欣喜喊道:“太子妃,梅花冒出花朵了。”

慕云栖仰面望去,园林中的梅树上,隐隐冒出红色花朵。花儿似羞涩般,欲开半遮,点点花朵点缀,在接天雪白中徒增一点亮色。

她扬起一笑,看着园林心中郁结渐渐散去。

第14章 除夕国丧

巍峨雄伟的皇宫被漫天飞雪笼罩,接天连地的雪白覆盖了庄严华丽的宫殿,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在宫殿房檐下的寒风中摇曳。

顾寒轩身着九龙飞天腾云纹冠服,腰束黑玉锦带,头戴鎏金玉冠,俊逸绝伦的面容透出浑然天成的威严。

他立身倾雪殿房外候着迎面向他而来的女子,女子一身凤翼翱翔云纹冠服,与他的九龙飞天冠服遥相呼应,她腰身由红缎锦带缠裹,将她盈盈一握的腰际显露无疑,衬托出她的曼妙身姿,尊贵的礼冠将她绝美的面容更添高雅。

顾寒轩握住她的手乘上轿辇,端庄优雅的与她齐身正坐,偶尔看向她柔情一笑。

顾寒轩在宫门口转过身子对着慕云栖伸出了手。

见她楞了一下就将手放在了自己手心,他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缓缓向里走去。

殿内与往常无异并无过多装饰,皇上病危,纵是除夕宫宴也只得皇后设宴相聚,歌舞和欢声显然不会有。

慕云栖看着皇后在上方与柳贵妃畅谈,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垂首的女子,她一身粉红宫装,偏瘦的身姿看起来却娇柔美艳,头低下的弧度刚好够顾寒轩看清她面容。

殿上方皇后面色暗淡,轻瞥了一眼刚刚落座的慕云栖,一脸厌恶。

“快回太子旁落座吧。”皇后看向谢贤瑾和蔼说道。

谢贤瑾行礼迈步,走到顾寒轩面前微微屈膝,随后优雅落座。

“贤侧妃三月禁足可满时了?”顾寒轩冷言道。

谢贤瑾面色煞白,张口不敢言。

皇后端起一碗玉羹,接过话来道:“本宫接她出来为皇上祈福守岁,怎得太子有议?”

“回禀母后,东宫之事乃太子妃之责,您逾越了。”他看了一眼皇后,面色带着不悦。

皇后气极将碗重重搁在案几上,凌厉问道:“太子妃可做到应尽之责?太子莫不是忘了,她的家兄正在攻打着北国江山。”

“母后,儿臣不想再多说一次,太子妃已嫁入皇室,与慕家再无牵连。”他扬高语气,目光扫过大殿中的人,郑重对着众人说道。

宴上之人纷纷低头不语,恨不得钻入案几下,不愿卷入这场争执。众所周知皇上已时日无多,眼前这位储君必将登位,谁都不敢去得罪。

皇后面色难堪,她看着顾寒轩不禁摇头叹息:“你可当真是本宫的好儿子。”随即她目光扫过慕云栖,又道:“太子妃行为跋扈,举止轻率,可有半点太子妃之端?”

慕云栖冷笑,轻声道:“母后说的是,儿臣确实行为有失。”

“哼,本宫倒想问问太子妃,前两日闯入太医院之事?是何药物需得堂堂太子妃亲自闯入太医院?”皇后嘲讽问道。

顾寒轩倏然起身,道:“难道母后要在除夕之日使其不睦?儿臣带太子妃回宫祈福,便不留宴了。”说完他便拉起慕云栖的身子,迈步离去。

皇后目瞪口呆,对顾寒轩所为痛心疾首,捂着胸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柳贵妃走向前去,轻声宽慰道:“皇后娘娘莫放心上,不要气了自己身子。”

皇后拿过手边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摔掷殿中央的大理石地面,酒杯落地碎裂,残渣四处碎落。

“本宫倒要看看,太子要如此到几时。”她恢复面色,神色隐晦。

殿外大雪纷飞,视线所见之处,一片白茫茫。顾寒轩为慕云栖拭去身上雪花,拉着她正欲进屋,慕云栖顿住身子道:“殿下,臣妾想弹首曲子。”

“为何突有兴致?”他看着她轻笑问道。

慕云栖心中一痛,为了离别在即,为了你的倾情尽赴。她转过身子命迎芙将琴置放院落空地,迎芙为她系上红狐大麾,她迈步雪中,席垫而坐。

你说,那年漫天雪花飞舞,你对我一见倾心,今日,此情此景下,我弹奏一曲,道尽心中感激。

两情难异何来共,将别怎敢与君诉。

顾寒轩负手而立房门甬道,深情凝望雪中倩影,大雪飘落在她身上,一袭红影被点点白雪点缀,女子美的惊世骇俗的面容扬着轻笑。

天地之间,无论是那纷飞的雪花,还是傲放的寒梅,又怎及得上女子面容的半分颜色。

琴声悠悠惆怅之感,婉转忧伤之音徜徉院落,令他心中徒升悲伤。

他迈入雪地,止住了她抚琴的玉指。

“好了,天寒地冻,日后在奏吧。”他牵起她踏雪进屋,接过成欢递过的手炉给她。

她接过坐上软榻,微微上扬嘴角,“晚宴后守岁,太子此刻可要稍作休憩?”

“本宫在此陪着你。”

房门外响起慌乱进屋脚步声,随即帷幕被掀起,跑进来一名太监跪下,颤颤巍巍道:“太子殿下,皇…皇上快不行了……”

话还没说完,身旁似有阵风过,房内已无顾寒轩的身影,慕云栖立马紧跟其后。

她立身日辉宫正殿门外,看着几个宫妃掩嘴哭泣,心里冷笑。

皇后在前面呵斥道:“皇上只是病危,嚎什么?,难道都不想活了。”

身后的宫妃被此话吓的立马磕头求饶,皇后心中烦躁不安,一声令下将她们打发出了日辉宫。

紧闭的正红朱漆大门被突然打开,李公公俯身出来对着皇后道:“娘娘,皇上要见太子妃。”

皇后怔了一下,冷眼看了她一眼,转身不置一词。

慕云栖迈步走入,她向榻上望去,顾寒轩跪在榻边,顾景允艰难的偏过头瞧着进来的女子。

他的目光迷离般望着她,久久才回过神来。

她俯身行礼,仰面微微看去。

“你恨朕吗?”皇帝强撑着气神问道。

慕云栖神色冷漠,轻道:“父皇如此问,儿臣不知如何作答。若说恨,儿臣不知该从何时恨起,若说不恨,儿臣如今孤身一人,全仗父皇所赐。”

“可朕也恨,恨她将朕之心践踏于地,恨她在朕心中肆意生长了一生。可朕也悔,悔恨当初未带走她,悔恨与她相遇。爱恨交织中,毒盅融入经脉,便再无药可解。”他看着她说道,似乎想将心中多年自怨道出。

慕云栖当然明白他并非是说给她听,不过是在弥留之际贪恋自己与她相似的面容,他不过是看着她思忆故人。

她的思绪不禁浮想起那名女子,她的一生是如何,才会令人如此难以忘怀。

顾景允一口气说完后便重重的喘息,顾寒轩起身坐到榻边,为他轻抚。

他激动的想要起身,却已力不从心,随即看向慕云栖道:“你理应恨朕,可太子真心待你,你可也恨他?“

慕云栖双目游离,沉思片刻后扬声冷笑,对着榻上的父子说道:“皇权之下,岂有真心?“

她既是说给顾景允,也是道与顾寒轩。

顾寒轩不想她是如此作想,心中没由来的阵阵刺痛,望着榻上的目光逐渐冰冷。

顾景允气息急喘,他坐起身来,道:“皇权之下,岂有真心?这便是她当初所以为,她便是如此以为”他嘴角鲜血溢出,顾寒轩大惊,拂手为他拭去。

“父皇不应如此执着过往,会加快您的毒发。”慕云栖看着他说道。

他艰难摇头,面上看起来已渐释怀,他扬起一抹自嘲之笑:“朕本已无力回天,还有何惧?”

“父皇您何必多想,或许她是不愿活在深宫,不愿意如关在囚笼中一般。”慕云栖不知为何如此认为,这是她心底的认知,她也觉得那个女子也应是如此。

顾寒轩抬眸侧面朝她看去,眼神隐晦不明。

顾景允扬起一笑,一口鲜血喷出,喷洒在榻上皇缎衾被上。

“父皇。”顾寒轩高喊道,看向慕云栖怒吼道:“你给本宫出去。”

慕云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快步拔出银针包中的银针,走上前拂开顾寒轩挡住她的手,两指捻转扎进顾景允后颈,又扎起一针入他人中。

“父皇……”她取出银针,看着手中银针惊讶,原来他真的已经油尽灯枯,今夜都将难以撑过。

他嘴角殷红,望着她扬起情深似海的微笑,令她心中难过不已。

她迈步走出,不愿在房中多留。

“传朕旨意,慕云栖…无才…无德,难堪国母…之任,太子…登位永不可立…其为后。“似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完,他急促的喘气,吓得李文大喊太医进来。

顾寒轩起身跪下,急道:“儿臣不愿,求父皇收回。”

顾景允明白慕云栖话中之意,也乐意成全于她。

她缓缓回身,望向榻上之人扬起感激一笑,随后迈步走出房门。

房外雪花飘落,天地寒凉。

皇后立身甬道,身上沾满了从凭栏外飘入的雪花,她凄然泪下,周身散发出悲拗欲绝。她收起啜泣,看着慕云栖的面容微微失神。

随即她昂首迈步,从慕云栖面前走过,踏步进屋。

此刻天色已灰蒙下来,除夕夜将成国丧,注定了无喜可庆。

走到日辉宫宫门,急色匆匆几名皇子赶来,见到慕云栖也来不及行礼,慌忙进殿,唯有顾寒毅经过她时稍看了她一眼。

她还未出宫门便听见房内传出号恸崩摧地哭喊,整个日辉宫内都被哀嚎痛哭之声笼罩。

她心头一颤,微微难过后,加快了步伐回到倾雪殿,她直径走到后殿去察看栀夏伤势。

兰姑进屋,面色凝重道:“太子妃,宫外一切已妥当,只是眼下栀夏伤势?”

栀夏仰面说道:“太子妃不必管奴婢,奴婢不愿拖累太子妃。”

慕云栖掀开她的衾被问道:“能下地吗?”

栀夏慢慢撑着榻沿站起,缓慢迈了两步,一个趔趄被兰姑扶住。她看向慕云栖,有些自恼。

“皇上驾崩,国丧期间顾寒轩的影卫都会被调去日辉殿。今日皇上留有遗旨,本宫永不可为后,被顾寒轩阻拦,想必他定不会让本宫前去跪丧引争议。”慕云栖看着兰姑说道,兰姑微微诧异,随后会意点头。

丧钟响起,一声一声震荡皇宫各殿各院,哀天呼地的痛喊从各个宫内传出,整个皇宫霎时陷入一片悲戚。

慕云栖走出房内,走到空地处仰天长叹,雪花扬飘在她面上,迅速融化成水,寒透入她心底。耳内听闻见的痛泣有几分真,后宫嫔妃,又有谁抵的过他心中的女子,他也终究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第15章 逃离出宫

暮色降临已至漆黑,大片雪花纷飞,将皇宫各处覆盖皑皑雪白。红色灯笼已成白色,天地万物黑白相间,幽深宫苑,悲泣哭喊不断。

慕云栖一身雪白窄袖锦衣立身房中,头束一枚月白云簪,墨发倾泻而下,散落腰际,那张惊世无双的脸上未施脂粉,却美的夺目心惊。

“太子妃,您与兰姑先走,奴婢与栀夏随后。”迎芙一身简装,轻声说道。

慕云栖点头,道:“一切小心,往后不必再唤我太子妃,唤云隐便可。”

迎芙有些为难,踌躇一番后道:“是,云小姐。”

慕云栖扬起一笑,转身迈步出屋,兰姑尾随。

房檐上已无影卫,国丧之日,皆被调去日辉宫护卫顾寒轩,他即将登位,无人能重要过他眼下的安危。

大雪堆积深厚,雪中身影踩留的脚迹很快被飘落的雪花覆盖,掩去了痕迹。御花园内的假山石道外,两道身影渐渐消失于漫天风雪中,恍若从不曾出现。

“小姐,奴婢过来时留意了,并无脚印留下,宫人都在日辉宫外哭丧,应是无人敢游蹿。”迎芙搀扶着栀夏,小声说道。

慕云栖手拿火折子,细弱微光仅能照出周身一点亮色。

“你们小心跟上,兰姑牵上我的手。”她向后伸手,兰姑轻握住。

假山悠长漆黑,她前几日空闲之时,甩掉影卫偷入进来察看过,将里面大致记下,察探出了密道入口,后来她让迎芙将准备之物提前藏入了密道内。

她扭开一块陡石,一块巨石缓缓启开露出仅容一人穿过之洞。慕云栖俯身弯腰钻入,“你们小心。”她将火折子露出石门外,为她们照光。

她们依次进入,慕云栖四处找了找,按动石块,巨石合上。

迎芙走到一处,寻出火把照亮,封闭狭小的石洞内徒然昏亮。

慕云栖拿出书笺,照着图上寻路。

兰姑搀扶栀夏,迎芙拿起日前放置进来之物。

“走吧。”慕云栖接过火把,在前方领路。

密道漆黑,脚下石路颠簸,窄挤之道令她们举步维艰,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在此处稍作歇息吧。”慕云栖回头对着她们说道。

栀夏坐在一块参差不齐的大石上,她面色讪讪说道:“奴婢累及太子妃了。”她低下头,脸上愧疚。

“若无你,我们此刻还在那水深火热的宫中。”慕云栖借着火光对着她扬起一笑。

栀夏抬头回以一笑,心中不知何味。

“不是说了唤我云隐便可。”她微微斜睨,面色挂着笑容。

栀夏为难地点了点头。

“咱们行了两个多时辰了,想必已四更了。”迎芙说道。

栀夏起身道:“走吧,天亮前一定要出去的。”

众人随即起身继续,越走越挤的石洞,令她们行的越发艰难,一次只能一人过的小洞盘根错节,数不尽数,每次只得择最小的洞岩过。

“此处已有风拂来,应是快了。”她转身欣喜说道。

众人面露喜色,快步行走。

走到一处石洞,洞中再无路可进,慕云栖四处洞岩寻找,在一处岩石上她伸手扭动,石洞轰隆作响,冷风袭进洞中,一道亮色缓缓升起,石门大开。

她拂手戴起斗篷上的斗帽,雪白狐毛将她面色两侧遮掩,只留下了鼻眼。

走出石洞,进入一个山洞中,山洞口灰蒙亮色照进。

慕云栖大喜跑出山洞,洞外天色渐亮,一片冷清树林,参天大树被雪包裹,积雪封路,大雪纷飞,万物只可见雪白。

“天快大亮了,尽快找到隐身之所吧。”兰姑严肃说道。

众人点头,迈步雪地中。

寒风吹扬起她们的斗篷,她们经过身后留下一排排脚迹,积雪难行,寒风凛冽,她们周身冰冷,脸色苍白。

不知走了多远,直至天色已大亮,风雪骤停。四周皆相同,前后树木遮挡看不到尽头。她们相互搀扶,结伴向前。

前面隐约有马匹嘶叫声,慕云栖定眼一看,四下已来不及躲藏。

一匹骏马踩踏至她们面前,马上男子一袭白衣飘扬,面容清秀俊逸,墨发在风雪中拂起,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令人心中舒适的微笑。

“慕小姐,在下恭候多时了。”他声音清朗,语气温柔。

“你是何人?”慕云栖护在她们身上,眉头紧蹙,面上露出防备之色。

“在下皓月宫右使,宫然。”男子笑意不减,目光温和看向她。

“皓月宫?你如何得知我们会在此处出现?”慕云栖语气冷清问道。

“皓月宫乃天下大派,消息自然来得比别处快,且慕小姐是本派左使之女,自然要上心。”他语气如常,令人生不出厌恶之感。

“不知右使意欲何为?”她嘴角勾起嘲讽问道。

“慕小姐不需如此戒备,在下是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的失踪已令北国皇宫掀起大乱,顾寒轩已封锁城门,禁军挨家挨户搜寻,眼下唯有皓月宫可助你躲避。”他看着慕云栖,想要看清楚她那倾国倾城的面容。

天下皆知白繁夕曾经容冠天下,听说眼前女子的相貌承自其母,想必也自是容貌倾城,故而他心中好奇,想看看曾经掀起天下传闻的女子究竟有何出众。

慕云栖转过身子目光看向兰姑,兰姑与她对视,随后点了点头。

她沉思片刻,扬声道:“我凭何信你?”

“慕小姐仔细看看在下,可像歹人?”他微微俯面轻笑,目光凝视那个被遮了半张面容的女子。

她伸手拂开斗帽上的狐毛,望向马上男子,她扬起一笑,轻道:“如此便有劳了,还烦请右使领路。”

骏马上的男子眼放光华,思绪游离,被女子清冷绝丽的面容所撼动,他轻声道:“慕小姐可愿与在下共乘一骑?待在下命人驾马车前来。”

“右使可愿让我的婢女乘上,她身有不便,昨夜太过奔波,已疲惫不堪。”慕云栖仰面说道。

“小姐,不用,奴婢无碍。”栀夏急道。

宫然嘴角微颤,看向她身后,扬起一笑,利落下马,伸手示意她上前。

慕云栖回以一笑,命栀夏骑上。

积雪太厚,马儿原地踏步不愿前进,慕云栖睨了宫然一眼,他无奈一瞥,只得上前牵过马缰,领路向前,时不时回头与她说笑。

慕云栖轻声问道:“右使在此冰天雪地中,衣着如此单薄,不冷?”

宫然汗颜,心道:这还不是为了见传闻中的你。

“在下习武,习惯了。”他讪讪说道。

“右使可唤人前来了?”

他后知后觉道:“额忘了。”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烟弹,冲放上空,空中一声噼叭响。

“慕小姐可唤在下宫然。”他回头轻笑说道。

姑娘可唤在下宫桓—慕云栖思绪蓦然回想起曾经有名男子也曾如此告诉她,她想起他那温暖如春的微笑,不禁扬起一抹苦涩。

“宫然公子姓宫?”她怔怔盯着雪地问道。

“在下姓氏可有不妥?”他看向她,不解问道。

慕云栖回神看向他,说道:“并无。”

宫然心有疑惑,一头雾水回头继续向前。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辆普通马车在雪林中出现,慢慢踏至宫然面前停下,一名身姿矫捷的女子从上面跳落在雪地中。

“宫然,你可真行啊,不是让你叫上我一起,你倒好,为了见传闻中的美人,竟独自离宫。”女子面容姣好,声音如黄鹂般动听,她边说边看向宫然身后众人,从几人面上打量过。

“天呐,姑娘生的竟如此绝色,想必你就是慕云栖?”她连连称赞,快步走到她面前围着她打转。

“姑娘过誉了。”慕云栖看着她,勾起一笑。

“唤我琳琅便可。”她扬声说道。

“好了,你这幅大惊小怪的模样,吓到慕小姐了。”宫然走过来拉走琳琅,一脸嫌弃看着她。

“我大惊小怪?难道你不是因为好奇”

“够了,你来此来是为与本使争执的?不用回去了?”宫然拿出右使身份镇压她。

琳琅嘴角抽搐,狠狠斜睨他一眼,望向慕云栖一笑,“慕小姐上车吧。”

慕云栖感激点头,缓缓迈步上车,迎芙兰姑搀扶着栀夏也坐上了马车,几声骏马嘶叫声,马车迅速奔腾起来,车内窗棂被寒风刮起,簌簌作响。

“小姐,皓月宫为何要插手?”迎芙不安问道。

“不管他们有何目的,眼下我们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慕云栖平静说道,思绪飘走。

兰姑看向她,神色黯然,望向车顶不语。

马车狂奔在林中,车中几人纷纷顿感疲惫,靠着车壁朦胧而眠。

风驰电掣的马车颠簸摇晃的厉害,将慕云栖的倦意荡去。她扶着车壁迈步马车架首,她掀起帷幕坐上车架上。

“你怎么出来了。”琳琅一手勒缰,侧首看了她一眼问道。

“车内颠簸,震的难受。”她看从旁一啸而过的树林,骏马踏在雪地中,大雪封山,寒风如利刃刮在脸上,刮的她面上生疼。

“我可唤你云栖吗?”琳琅目视前方,扬声问道,她的声音掺杂在呼啸过的风声中,传声入耳。

“琳琅姑娘可唤我云隐。”她凑近她耳边,高声说道。

前方宫然放慢马速,与马车齐身而行。他冲着马车上的人大声问道:“为何唤为云隐?”

琳琅见此撇过嘴,睨了他一眼道:“跟你有何关系?云隐是让我如此唤她。”

“无碍,往后都可如此唤我。”慕云栖对着她笑道。

“好吧。”琳琅无奈,看向她一笑。

宫然望着慕云栖,神色隐晦,目光中透出难以琢磨之色。

“前方有村落了,你还是不要现身的好。”宫然对着她道。

她望去前方,侧首点了点头,掀起帷幕进入车内,车内沉静,她终是靠着车壁眠寐。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已茫茫漆黑,车内一片幽暗。

慕云栖睁眼,打来窗棂瞧了瞧,刺骨寒风侵入,令她打了个激灵。窗外漆黑深夜,眼里看不见任何景物,唯有风声呼啸过之声。

“小姐可要用些糕点?”兰姑在黑暗中问道。

“不必了。”她轻声回道,在漆黑中睁眼沉思。

皓月宫乃当世天下第一派,始于四百年前当时统领天下的虞朝国主所创,用于搜寻各诸各城的情报,其势力眼线步遍天下各地。虽不参与各国朝堂之事,却能掌管天下江湖中事。

慕云栖不由想起父亲在自己入宫前的话,她清楚记得父亲曾道皓月宫已将他作为弃子。

眼下皓月宫前来相助,必是别有用心。可自己也只得顺势而为,走一步算一步。

第16章 再见宫桓

天际漆黑朦胧,潇潇大雪停驻,马车停在碧瓦朱檐的合宫雪地中,双轱陷进积雪内,留下深深的轱辘碾过痕迹。

“云隐,进来吧,此院落便是你日后落身之处。”琳琅立身房门口,摆手示意她进去。

慕云栖踩在雪地上,向四周环顾一番,迈步走到她身侧向房内看去,随后跟着她进屋。

房内烛火亮堂,满室檀香熏染过留下的芬芳,桌案软榻,屏风桌椅,古香古色,精致奢华。

“多谢琳琅姑娘。”慕云栖望向她轻笑。

“无需道谢,整个院落你可自行走动,旁侧之房可供你婢女入住。”她微微笑道,安抚她的拘束。

慕云栖点头,看着她退身离去。

“你们各自寻处房间,先休憩吧。”她对着兰姑说道。

三人各自从房中离去,将房门顺手轻合上,徒留下她一人立身房内。

眼下情形令她一筹莫展,她不知皓月宫插手搭救有何用心。前方路茫茫,仿若看不到尽头,唯有毫不停歇。

翌日清晨天色灰暗,细小雪花飘落起来,落在原本融化不少的房檐雪地上。

慕云栖一袭白衣走出了房门,她仰面望着房檐上的天际,对院中景物微微惊讶。

四合院落一应俱全,说是院落其实更像是宫殿建筑,丹楹刻桷的檐房下凭栏园林,被白雪覆盖也丝毫不掩它的灵秀精致。

她走出院落,院外旁一片梅树园林,梅花盛开,绽放出极致的美。

迈着轻盈步伐,她走入梅林,漫步其中,面上洋溢着令人着迷的微笑。

皓月宫远处雪山高耸入云,四周群山环绕,烟波浩渺。

一连几日,除了琳琅每日过来问候所需之物,一切平静如水。她琢磨不出皓月宫究竟有何深意,眼下只得淡然处之。

“小隐,小隐”宫然的声音从院外传进,须臾间,他已迈步到她身后,脸上笑容洋溢。

“小隐?”她落座黄镜前问道,从镜内看向他影影绰绰的身子。

“宫主已归来。”他笑道,意道让慕云栖前往一见。

她会意点头,缓缓起身,扬了扬头,示意他领路。

道上积雪未融,堆积深厚,寒风迎面,冰冷刺骨。她跟宫然身后思虑万千,心中百转千回。

六角石亭内一名女子端坐亭中,与石案上一名俊逸文雅的男子笑谈。

清朗动听的声音从亭内蔓延到慕云栖耳中,她心中顿感熟悉,望向亭中男子背影微微出神。

“小隐,怎么了?”宫然回头凝望。

“没事。”女子摇头迈步跟上,扬起一笑。

石亭内笑声骤停,女子端坐俯瞰远处走来的两人,男子面向凭栏外的梅花负手而立。

“二哥。”宫然迈步石阶上,仰面望向亭门男子。

“云隐姑娘,别来无恙。”他转身温声道,嘴角啜着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慕云栖遽然抬眸看去,眼前之人与思绪中的面容相合,眼眸闪烁着难以置信,令她在原地怔愣不前。

“二哥,你与小隐相识?”

宫然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立马低垂下头,面色苍白。心间已是跌宕起伏,那日他的出现本就诸多蹊跷,不过是她刻意避而不究罢了。

按耐下心中冷意,她扬起喜色不达眼底的笑,温和道:“原来宫桓公子便是皓月宫宫主,此前失礼了。”她轻施一礼,面容笑意轻吟,让人看不清绝美面容下掩去的痕迹。

宫桓回身落座,挑眼示意她前去。

她扇睫微垂,随即步入石亭,落座石凳上。

宫然原地踌躇,面上疑惑,他落座慕云栖旁,眼色疑惑与她相视,她眼中一片清冷,毫无波澜。

“云隐姑娘,眼下可有打算?。”宫桓看着她,开门见山问道。

她凝视着他道:“宫主不妨直言。”

“北国国丧已过,接下来便是登基庆典,多国朝使前来相贺,应是无暇顾及你的行踪,故而由宫然护送你前往边境。”他朗声说道,嘴角含笑。

“边境?”她扬声问道。

“慕云澈驻军处。”

“当真?”她不太确信问道。

“你看本座可像说笑?”他不禁失笑。

慕云栖满腹狐疑,盯着他不语,打量着他面容,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来。

“本座受慕云澈所托。”

她听闻豁然开朗,扬起嘴角柔声道:“三哥眼下如何了?”

“如今他处境必是好不了。”他轻声说道。

慕云栖面色沉下来点了点头,目光扫向他却见他正含笑相看,心头陡然一颤,立马垂睫盯着石桌,不敢再看。似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妥,心下懊恼,暗自安抚后仰面带笑。

“几时动身?”

“五日后。”宫然接过话回道。

“好,不过我侍女”

“小隐莫不是想将侍女带上?”他惊讶问道。

慕云栖连连摆手,道:“边境之行凶险万分,我不会带她们涉险。”

“要走要留,皓月宫皆可。”宫桓温声说道。

她起身轻施一礼,眉间眼梢带笑道:“多谢宫主。”

宫然起身道:“小隐道谢之人不应是我?”

“为何?”

“我可是日后一路护你的人。”

慕云栖撇嘴,笑出声道:“谁护谁还不一定呢。”说完便轻盈迈步出亭,踩上雪地的身子忽地又回头道:“宫主,多谢,先告退了。”

宫然跟着起身,追在她身后。

宫桓看向两人渐渐消失的背影,面色暗沉下来,神色隐晦不明。

“若非慕云澈,今日我会让她葬身此处。”石亭女子狠狠道,看向离去的背影透出阴戾恶毒。

宫桓斜睨她一眼,轻声说道:“你尽快回去,别在北国长留。”

“好。”她收回目光,看向他面色逐渐如常。

庄严雄伟的高墙深院内漫天白雪掩盖,左边的梅林里已是白茫茫一片,梅树树枝上与梅花上洒落着成团的雪花,煞是好看。

顾寒轩立身窗棂,目光失神凝视着窗外,他的面上寒过积雪,透出无尽悲凉。

夜鹰从房檐上落下,踏步进屋,走至桌案前拱手道:“启禀皇上,已出动所有暗卫。”

“可有消息?”顾寒轩冷声道。

夜鹰立马单膝下跪,道:“皇上恕罪,眼下还未发现太子妃行迹。”

“她已是皇后。”他平静道,带着冷冽。

“属下知罪。”

“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不惜一切带回皇后,切记”他顿住不语,片刻后才道:“不可伤她分毫。”他掩去痛苦之色,面色深沉暗晦,令人望而窒息,不敢多看。

“属下领命。”夜鹰恭敬退下,额上细汗涌出。心道就算皇上不嘱咐,也无人敢伤她半分,北国谁不知皇上何等重视那个女子。为了先帝遗言跟太后多番争执,不惜落得不孝之名,也要封她为后。

顾寒轩看着漫天白雪,心如刀绞。那年与她初见时,她在雪花下飞舞。除夕那日她在白雪纷飞下,雪地中轻奏。为何要留给他如此美到极致的画面,那年为何要让他惊鸿一瞥,如今为何要留给他深渊挣扎,独自承受着锥心之痛。

若雪中初见美如画,为何现下满心惆怅。

重峦叠嶂的山谷下华灯亮起,悠长甬道尽头灯笼高高飘扬,房檐下的亮色也随着灯笼而摇曳。

红木房门大开,昏黄灯光从房内流出照在门口道上。

慕云栖孤坐门前石阶上,若有所思看着细细雪花覆盖在已堆积深厚的积雪。

“小姐,怎得坐在地上了。”兰姑将银白大麾加在她身上,走到石阶下问道。

她嘴角扯出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小姐,此去边境您身边无人照料,您不可如此,屋外寒冷,进屋吧。”她看着慕云栖苦口婆心地道。

慕云栖心知她忧心自己,心下难过,起身进屋。

她落座红木椅上看着兰姑,悠悠说道:“日后你们定得要多加小心,不要打探边境消息以免被人留意起疑。慕家眼下在北国已属叛臣,你们凡事定要多虑,万不可被人瞧出了端倪。”

“奴婢知晓,小姐无需忧虑。真是惭愧啊,还要您来操心奴婢们,您本还该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日后却要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奴婢想及此处”她泪如雨下,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慕云栖起身握住她手,叹息道:“我命该如此,怨不得别人。”

兰姑将面上泪水拭去,看着她郑重说道:“三少爷能在短短几月便举兵攻城,定与皓月宫脱不了干系,他们居心叵测,小姐定要有所防范,不可轻信。”

她点头道:“我知晓三哥举兵定有皓月宫的推波助澜,只是不知三哥与他们作何商议,罢了,待我到了边境一切自然知晓。”

兰姑点头,和蔼道:“小姐已能独当一面,奴婢真是高兴啊。”说着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她低头逼回。

慕云栖扬起微笑,心中徜徉起惆怅与感伤。她并未将宫桓便是皓月宫宫主之事说出来,一则说了也无益,二则不愿她们平添担忧。

独行路漫长,若真要说还有何缺憾也只得感叹,来不及在看尽繁尘落尽前,与之共赴一场。

第17章 启程边境

时光匆匆而至,转眼间便到了动身启程之日。万里长空灰蒙,轻烟缭绕半空,天地一片雪白,红梅点缀其间。

慕云栖立身雪地中,前面两匹黑色骏马原地踏步,宫然骑在其中一骑上,挺拔身姿带着潇洒俊逸。

迎芙声泪俱下哭诉:“小姐,此去一别,请您万要保重,奴婢”

慕云栖扬起笑,泪水从眼角掉落,她抿了抿唇,道:“照顾好兰姑,若我日后再无消息带回,你们便在那里安度此生,从此与慕家一刀两断。”

“小姐……”兰姑潸然泪下,目光悲痛凝视。

“日后,若再无相见之日,你们三人要相互扶持,安度余生。”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清泪悄然滑落,再次嘱咐道。

“小姐,珍重”三人齐身跪地,叩首行礼拜别。

慕云栖咬牙转身,一气呵成翻身上马,回过头看了眼跪在雪地里的女子。

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掀起了马上两人身上的银白斗篷,红梅花瓣从园林内飘扬出院,清香扑鼻。

远处阁楼上,宫桓俯看白雪茫茫中的女子,看着她仰天笑的苍凉又落寞,花瓣从她面前轻轻飘过。漫天雪白洒红,虽她嘴角上扬的笑苦涩牵强,却也让他惊艳到忘却周身刺骨寒凉。

“走吧。”宫然侧首看向她。

“保重。”说完她便策马扬鞭,奔腾离去。

“小姐……”迎芙追了几步,看着疾驰而去的身影,坐地失声痛哭。

两骑骏马驰骋在茫茫雪山上,山路难行,马儿吃力向前。雪花呼呼飘落而下,两人周身落满白雪,面上被寒风刮的生疼,双眼被风吹打地快要睁不开。

“在前方歇一歇吧,此刻雪下的太大,马儿走的艰难。”宫然在她身旁扬声道,风声大的将他的声音掩下几分。

“不可,要尽快走出雪山,若大雪封山,今夜恐会被困在雪山里。”慕云栖冲着他大声道。

银白斗篷在空中飞舞,雪花片片飘落不止,骏马奔驰过雪地,一排排马蹄踏过痕迹印下,很快被落下的雪花覆盖,仿若从未留下过印迹。

马儿仰天嘶叫,踏步不再向前。

“此路太崎岖,徒步翻过吧。”宫然下马说道。

慕云栖点头,滑落下马,牵过马缰吃力前行。

两人两骑,茫茫雪山,迎风而上,周身寒冷,步履艰难,也并未让两人停留,终是在夜色降临前翻过了雪山。

狭小山洞外拴着两匹黑马,洞内两人将柴火点燃,坐在火簇前看着洞外雪花飘落下。

“此路,有多远?”慕云栖盯着洞外渐渐暗下的天色。

“因不敢行官道,路程便多了一半,十五日尚可。”宫然咽下嘴里糕点道。

慕云栖裹紧大麾,靠向身后石壁睡去,不知何时醒来时,见柴火已快尽,又将洞中剩余干柴加上,复又坐下闭眼。

洞外隐隐现出亮色,两人熄火离去。两日雪山,一路狂奔,马不停歇。

“太好了,出了此山便有集镇,今夜无需在山洞过夜了。”宫然亢奋说道,面上欣喜若狂。

慕云栖也早已疲惫不堪,听他道后不禁面露喜色,扬鞭催马,想要急迫入镇歇憩。

天色已黑,镇上的大道人际寥寥,户户房门紧闭,萧条大街上唯有几户正在收摊的小贩。

马蹄踏过之声在街上格外突兀,街边小贩不过轻扫一眼,便又埋头继续收拾自己的摊贩。

一家齐州客栈出现在前方,两人牵马快步走去。

步入客栈宫然便要了两间上房,再吩咐小二备好上好饭菜送至入房。

慕云栖解下斗篷,坐上凳几,用过饭菜后,便早早躺下歇息了。一夜安稳,直至天亮。

一大早便被宫然敲门吵醒,她起身不耐烦问道:“何事?”

“今日早点启程,夜落前赶至下个集镇,你尽快下来,我在楼下等你用饭。”说完便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

慕云栖起身,将拿过轻纱面斗戴在发髻上,遮住了她绝美面容。

走到楼下,宫然已点了不少饭菜,她落座于旁,拿过馒头慢慢咀嚼。

虽是清早,客栈内已有不少百姓三三两两相坐,饮茶吃菜,相互言谈。

“昨日我从帝都回来,现下虽新帝登基,可一点喜派都没有,城中戒备森严,出入之人被盘查的紧,有不少进城热闹的人啊,都被带走了。”

“哦?这是为何?”旁桌男子疑惑问道,看向他对面的人。

“据说啊,是咱们的皇后娘娘。”

“不是说那日大典并无皇后吗?”

“你哪晓得啊,皇后被她兄长劫走了,眼下告示早已贴满帝都大城了,已经下达到各个州府了。”

“何告示?”

“悬赏啊,凡有重大消息上报者,赏黄金万两呢……”

“黄金万两?”

“还不止,若谁解救出了皇后,可赐官拜一品。”

“官拜一品?岂不是直接封侯拜相?”

“谁说不是呢。”

“你说这皇后长什么模样啊,她的兄长不是叛国了吗?”

“你小点声,此话说出可就严重了,谁敢议论皇后与慕家之事,可要被打入天牢。”

男子听后,吓得立马捂住嘴,四处张望旁侧有无人听了去。见并无人留意他们,又自行端起茶水,慢悠悠问起帝都趣事。

慕云栖起身快步走出客栈,牵出马来翻身坐上,随即夹马扬鞭,驰骋在清早静溢的大道上,风扬起她的面纱,她的绝美面容从街边小贩眼里一晃而过,小贩愣的当场久久回不了神。

“小隐”宫然追在她的骏马后,很快与她并马向前奔腾。

“可是方才客栈的话让你不快?”他一手勒缰,侧首问道。

“眼下我如此值价,难道在那让人发现?”她嘲讽问道,听不出语气中喜怒。

宫然点了点头,煞有其事说道:“也对,想不到顾寒轩竟”他余光扫到马上的女子狠睨着他,识趣地闭口不言。

两匹骏马奔腾出镇,进入镇外树林,林中道上积雪未融化,雪地上如一朵朵花儿绽放,留下马蹄踩踏过的痕迹。

“前方似乎有不少官兵?”慕云栖勒缰停下,遥望远处。

“他们看过来了。”宫然看着他们道。

“你们什么人,下马。”为首士兵跑过来,指着马上的人喝道。

“在下是齐州人,前往吉田镇看望岳丈,望士兵大哥行个方便。”他下马拱手道,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那人。

那士兵顺手接过银子,扬起笑容道:“好说,好说。”他看了一眼马上的女子,挥了一下手。身后跑来一名小卒拿过画像递给他,他打开画像道:“拿下面纱。”

慕云栖嘴角一勾,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那士兵微微蹙眉,尖声道:“让你拿下面纱。”说着便往她马前走去。

马突然受惊,扬起前蹄将他踢翻在地,前方士兵一拥而上,将两人围住。

宫然翻身上马,两人扬鞭策马,将前面士兵踩踏在地,扬长而去。

巍峨庄严的红墙下,御书房内悄然无声,书案上堆积满奏折。

顾寒轩一道道打开,随后又扔向案上大理石地面。

成欢端起茶盏俯身走进,经过时扫了一眼地上摊开的折子,心下了然。将茶盏搁在书岸上,立身一旁不敢出声。

夜鹰行色匆匆进殿,拱手道:“禀皇上,在齐州方向发现皇后娘娘踪迹。”

顾寒轩霍然起身,问道:“可跟上了?”

“已有人跟上。”

“去备快马。”

“属下领命。”

顾寒轩面上平静如常,眼角透出淡淡沉思,让人琢磨不出他面色下所想。

热闹非凡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摊位,笔墨字画,混沌小摊,风水算命,胭脂水粉,寒衣麻布,声声吆喝充斥入耳。街上人来人往,在两边摊上讨价还价的游人,举着冰糖葫芦吆喝的小贩。

两人进城前便已弃马徒步入城,隐入人声嘈杂的集市内。

“找处客栈先落脚,夜里再走?”宫然目视前方,小声说道。

“好。”慕云栖在他一旁回道。

两人迈入一间毫不起眼的客栈,要了间普通客房,便上楼入房。

“城中可有异常?”慕云栖取下面纱问道。

宫然走上窗棂前推开窗扇,窗下便是客栈后院,院内一片空地。

“以防万一,夜里动身。”他面色凝重说道。

慕云栖不禁扬起一笑,轻道:“还是初次见你正经了一回。”

他面上立马扬起嬉笑,走到桌前落座道:“小隐是喜欢我正经点还是不正经?”

“我比较不喜欢你。”

他嘴角抽搐,撇嘴道:“果然是没良心。”

“你与宫桓是何关系?”

“亲兄弟。”

“那日他身旁的女子呢?”她终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

宫然想了想,片刻才道:“她应是如今二哥心中最紧要的人。”

慕云栖的心一紧,如针穿刺般阵阵抽痛,面色苍白,半晌沉吟不语。

宫然侧首看她,不明道:“你与二哥如何相识?”

她收起心间涌出的疼痛,平静道:“前些时日,父亲出殡那日我去祭拜,半道被追杀,幸得遇上他相救,方才躲过一劫。”她言简意赅道,不愿多说。

“哦,竟有此等巧合。”他笑道,将心中之想不着痕迹掩去。

慕云栖斜睨他一眼,道:“当然不是巧合。”

宫然不欲再谈此话,走到榻上随意躺上道:“这几日太倦了,我眯会儿。”说着便闭眼不语。他当然明白不可能是巧合,但那是他二哥,他总不得去给他揭开他的谎吧。

第18章 行踪泄露

华灯初上,街道人烟逐渐稀少,不少摊贩已收摊回屋,鳞次栉比的商铺也已送客关门,唯有铺子外高挂的灯笼在夜里左右摇晃。

慕云栖醒来房内一片漆黑,手上酸麻不已。借着窗棂外透入的亮光,她起身走到榻边叫起榻上之人。

“该动身了。”

宫然一个激灵起身,晃了晃头,慵懒道:“怎得我竟睡的如此沉?”随即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扇。

他向窗下四处环顾了一番,回头点了点头,翻窗轻跃于房瓦上。

慕云栖紧随其后,轻落房檐跃入院中空地。

周遭静的可怕,空气里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平静。

宫然拦住慕云栖欲前的身子,闭目静听。

院中后门猛然大开,几名铠甲男子肃然踏进,房檐上一排排暗卫在夜下涌起,将四合院落层层包围。

“该死。”宫然暗自咒骂,懊恼自己疏忽大意,如此大的阵仗他居然毫无察觉。

门口铠甲男子侧身让道,一名黑锦男子从人群中走进,冷峻无双的面容散发着阴冷可怕。

他目光投向院中女子,对着她伸出手,语气平静道:“过来。”

慕云栖双眸轻垂,神色凝重,片刻后抬眸对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跟你回去。”

她侧首看去宫然,小声道:“可有把握?”

宫然点头,随即抽出腰间软剑扬手一挥跃上房檐,与房上暗卫激烈打斗。

顾寒轩凝视着慕云栖,似乎想要将她看穿,目光隐隐透出痛色。

“将皇后带过来。”他冷声吩咐,随即又道:“别伤了她。”

四周暗卫慢慢向她靠拢,她飞身跃起上房檐,与房上暗卫打斗起来。

一时间,原本寂静黑夜此刻传出刀光剑影,拳脚相加之声,响彻夜空。

慕云栖不禁瞠目结舌,宫然身手竟如此了得,武艺高强的暗卫倒了一批后又上来一批,他都游刃有余,应对自如。

夜幕下忽然空落一名面具男子,他轻快飞身到慕云栖身旁,与宫然相望点头,搂过她飞跃房檐,隐于黑夜。

顾寒轩怒不可遏看着带走她的男子,飞身追去。

宫然手掷烟弹,一片浓烟四起,阻挡了他追去的身子,遮挡了所有人视线。

待烟雾散去,四下散落的暗卫面面相觑,心中惶恐不安。

顾寒轩勃然大怒,立马下令封锁所有城门,挨家挨户严查,凡可疑之人全部带走。

她居然从他眼下被人带走,还是一名男子将她带走,想到此处,他的心中妒火烧心,令他五脏六腑皆被吞噬。

幽森阴冷的森林中,树木光秃无叶,仅剩树枝被风吹打地簌簌作响,令人心头浮起不安。

“宫主如何得知我们在此处?”慕云栖看向他,虽四下漆黑一片,但她还是能敏锐捕捉到他的面容看向她,轻啜着笑意。

“云隐如此聪慧,你如何得知是我?”他回头笑道,取下面具。

“宫然能让人带走我,除了你不会有别人。”她柔声道。

“眼下,只能从山里绕路前往边境。”他正经说道,不答她的话。

“我知晓。”

宫桓一怔,回头看向她,朦胧月色倾洒入林中,他借着微弱月光打量着她面容,不由想起与她初遇那日树林中也是如此,她似乎一直都如此从容不迫,不见慌色。

“今夜林中必会搜过来,我们得尽快隐入深山中去。”他严肃说道,面色微微暗沉。

“好。”她莞尔一笑,轻道。

两人穿梭在林中,夜空飘飘洒洒飞落起了雪花,原本难行的山路眼下更是崎岖。大雪纷飞落地,雪地又是堆积起来,两人身上沾满了雪花,周身也逐渐寒冷。

慕云栖步伐慢慢迈的艰难,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宫桓拉过她手,温暖大手握住她的纤手,带着她一直往前。那日他也是如此拉着她,她也是这样跟着他走。

“宫桓,你又救了我一次。”她看着他背影说道。

宫桓并未回头,拉着她一直往山上不停地走,直到隐隐可见山顶,才留意着附近的山洞。

“你在此处,我去拾些可用树枝。”他将慕云栖塞入壁岩石下,眼下此处是唯一可避风雪之处。

慕云栖拉住他的手,摇头道:“不要,不要走。”

他回头不解,看向她蹲着身子低头的面容。

“冬日何来可用树枝?眼下雪下的大,你若”她不知如何说,反正就是担忧。

他不自觉扬起嘴角,蹲下身子看着她道:“别怕,我会很快回来。”说完解下身上大麾系在她身上,便径直走向远处。

慕云栖蹲在壁岩下,虽有大麾裹身却依旧冷的她瑟瑟发抖,时辰一点点流逝,她不安地看着远处,迫切的渴望着那道身影现身。

雪花越落越大,空中发出呼呼风声,将四下显得格外幽深可怕。

她心中已是焦躁不堪,起身往方才宫桓离去的方向走去。

夜空月色洒落山顶,将黑夜照出光亮,为她前行之路添上了明亮。

“你怎得出来了。”他手拿着些掉落在地的枯枝,看着她蹙眉问道。

她走到他边上,有些委屈说道:“我怕你被狼叼走了……”

他听后不禁扬起轻笑,心间被暖风拂过般温暖,他无奈道:“方才我寻到一处山洞,走吧。”

他拉起她往前方走去,嘴角的笑意却掩不去,似乎并未察觉自己眼下正心中窃喜不已。

山洞很小,里面有不少枯木,想来是他方才拾进洞内的。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很快将火升起。

“火光会不会被发现?”她坐在火堆前问道。

“外边月光明亮,且有树木遮挡,能将山洞遮掩住。”他坐到她一旁说道。

她不由笑出声来,道:“上次与你也是避在山洞,也是”她突然不言,将后面要说的话吞回肚里,看着火光发愣。

宫桓本欲细听,不知何故,却见她忽然缄口不言,装着并不在意般问道:“怎得不说了?”他侧首看着她,嘴角上扬着迷人微笑,眼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望着火簇发出一阵叹息,随后轻仰起面容,“多谢。”她说的极为真诚。

宫桓依旧笑看着她,“可还冷?”

她摇了摇头。

“雪停了便动身吧。”

“好。”慕云栖回道,靠在壁石上闭眼。

漫天风雪,整整一夜未歇,铺天盖地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山,天地之间,唯有一片白茫茫映入眼帘。

“眼下该如何?”慕云栖看着洞口飘飘落下的雪花。

宫桓看了她一眼,道:“走吧,总不能一直被困在此处。”

慕云栖跟在他身后,走出山洞。

冷风嗖嗖吹过来,将她一头青丝吹在空中飞舞,她戴上斗帽,将手放入宫桓伸来的手掌上,他手指轻握,掌心温暖如炉。

走出繁密的树林,四周已无大树挡风,宫桓解下身上的大麾系在慕云栖身上,回身却见她盯着前方,神色凝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头一闪,随即定眼看去。

一头雪豹在雪地翻滚,手抓刨着积雪,似在雪中觅食。

慕云栖眼眸转动,似在察看可躲身之处。

“你觉得你能从它面前躲走?”宫桓见她姿势,疑惑问道。

慕云栖扬起一笑:“绝无可能。”

宫桓嘴角一撇,挑眉道:“你去那边大石后,我能应付。”他对她笑道。

“你若不能应付,我便自行离去。”

雪豹闻声望来,黑如晶石般的眼眸凝视过来,迈腿慢慢靠近,生怕惊跑了两人。

慕云栖盯着渐渐靠近之物,被宫桓推出几丈外。

雪豹卒然跳起,扑向雪中男子,男子利落闪过飞扬它身后,蹬腿一脚,与它在雪地中搏斗起来。

慕云栖见他挥洒自如,轻而易举将雪豹伏击在地,故而背靠大石坐在雪地中,看着前方,不予理睬。

一番激战,宫桓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入雪豹侧颈,鲜血喷洒在白雪上,触目惊心的殷红,庞大之物发出呜吼悲鸣,过了片刻闭眼倒在雪地,鲜血侵染周边雪地。

他方才向石边投去一眼,见女子淡然处之,心下不禁发笑,她对自己的身手是否太过相信,竟能如此平静坐地欣赏雪景。

白衣上溅留了雪豹之血,令他不悦。

身后没了动静,女子回头轻笑,起身拭去裙摆上的沾雪。

“宫主果然身手不凡,小女子佩服。”她拱手说道,面上明艳动人。

宫桓笑睨她一眼,拉着她轻快飞奔。“附近必还有雪豹,若来上一群,你我只得永葬此处。”他清朗的声音从风中飘扬入慕云栖耳中,令她丝毫未有惧怕之感。

茫茫雪山,一望无际的皑皑积雪,两人的身影飞快地从雪地里一路向前,风声中偶尔荡出几句清丽笑声,将空气中弥漫的寒冷冲散,留下一副惊天动地的美景。若在几年后,此景必会令人无限惊叹,无限唏嘘与惋惜。

第19章 雪崩袭来

天际缓缓升起的亮色照进慕云栖面上,她被一阵寒冷袭身,蓦地睁开美目,火堆燃尽只剩一堆黑灰,狭小山洞独她一人,心下升起一阵慌乱。

她立马起身迈步走出山洞,忽地浮想起昨夜她恍恍惚惚耳边响起宫桓的话,他似乎说他夜里下山去镇里备些食物,让自己别睡太沉,以免有猎兽进入洞里而不知。

她努力回想他离开前说的话,若有所思缓缓走回洞内。方才那刻她是真的有些惊慌,毕竟他也曾有过一次不告而别。

雪花依旧飘扬在空中落入积雪上,树林里虽有树木却只见的着一片白茫,偶尔可从枝木空隙间看到天际下飞过的孤雁,高山雪地,居然还可见飞鸟,当真稀奇。

她坐在洞口看着远处林木,隐隐见到一道灰色身影向前移动,忽地身影陡然倒下,她微微一愣,蹭的一下跑过去。

一名男子面朝雪地倒在雪中,她快步上前扶起男子,心间突然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心中担忧之人。

男子面色苍白,胸口有一道被剑刃刺过的伤口,天寒地冻,将他的伤口也冻住了,未有太多鲜血流出,伤口可见血渍凝结。

“你是何人?可能听到我说话?”她伸手摇晃着他的头,疑惑问道。

男子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她双手扶起他肩上,将他往山洞方向拖去,他实在太沉重,她艰难地用尽全力,才将他拖入山洞里。

慕云栖不禁失笑,他的身份她都不知就施手搭救,此举是否太过冒险。可看到他的伤口,心一软,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为他加上。

走到他身旁将他伤口轻轻揭开,一经触碰,鲜血涌出往外直冒。

眼下是冬日,她努力思索有何草药能止血,想了半天无果,只得迈步向洞外寻去。

如今积雪覆地,她只能四下寻找,在一桩树下刨开面上的积雪,雪地下除了积雪还是积雪,眼下万物凋谢,她实在想不出来可治伤之物。

宫桓远远便见林中一女子在四处游走,他轻快走近,见她刨开积雪在寻找什么,不解道:“你不在山洞内,在寻何物?”

慕云栖被他突然响起的声音微微一顿,欣喜回头,立马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道:“你回来了。”

“你在找什么?”

她讪讪说道:“你身上可有金疮药?”

“你受伤了?”他在她周身打量了一番,疑惑不解地摸出小瓷瓶。

慕云栖扬起一笑,夺过瓷瓶跑向山洞。

迈步洞内便见洞中平躺着一名男子,慕云栖蹲在边上替他接开衣衫,他将包袱放在地上,走近一看,男子已昏迷过去,胸口上隐隐冒出殷红的鲜血。

他将慕云栖拉开,拿过她手里的药瓶,蹲下身子将药瓶里的药末撒在男子伤口处,语气加重不悦说道:“一名陌生男子,你也敢施救?”

慕云栖不禁低下头,小声道:“他就倒在山洞口外,倒在我面前”

宫桓面色缓了缓,将火堆重新点燃,拿过糕点给她。随后又蹲在男子旁,将他衣衫解开,再次撒上药末,又替他系上衣衫。

慕云栖坐在火边,看着他的动作,咀嚼糕点的双唇扬起一笑。

宫桓并未回头,淡淡问道:“你先前在雪地里寻疗伤草药?”

“嗯。”

他不禁失笑,站起身来走到她边上,居高临下睨着她道:“你既知冬日连树枝都难寻到,为何还觉得有草生出?”

慕云栖哑口无言,不知作何回答,想了想道:“若早知你身上有药,我便留在洞中了。”

宫桓嘴角一抽,面色沉下来,讽刺道:“慕小姐还真是英勇仗义,宁可自己受冷也要救难于人。”说罢他便将从镇里采买的大麾从包袱里掏出,直接丢给了她。

“宫主想的真周到。”她接过大麾,轻笑说道,看向他的白衣上已无之前雪豹留下的血渍,想来他已换下。

火堆燃烧起的火簇照暖了山洞,慕云栖坐在火边取暖深思。一连七八日,大雪未停歇,宫桓与她虽行途坎坷,可也一路向前不止,仿若有他在,此路上的所有艰难险阻她都丝毫无惧,哪怕长路再漫长一些,她都甘之如饴。

“今日在镇上现了身,此处不可多留。”宫桓坐在她旁,见她低垂眼眸神思。

“可他”慕云栖看向他身后躺地的男子。

“无暇顾及。”宫桓冷漠说道。

躺在地上的男子双眼虚弱的睁开,微微看向火边的两人,终是无力再次紧闭了双眼,思绪最后停留在看向女子侧面的瞬间,牢记入了心中。

慕云栖抿了抿唇,起身系上大麾,拿出一些食物放置在男子身旁。回过头却见宫桓已迈步出了山洞,看了一眼男子,轻快追出山洞外。

“离边境还有多久?”她轻跑到宫桓身旁,与他齐身向前。

“五六日。”他淡淡回道,似乎还在为山洞男子之事不快。

“镇上可听到有何消息?”她轻声问道。

宫桓心中沉思一番,道:“顾寒轩挥军边境了。”

慕云栖的步子一顿,片刻后,又迈开步伐,踩踏雪地上。她的面色苍白,目光平静,路上一言不发。

两人从白夜走到夜幕降临,慕云栖遥望远处,欣喜喊道:“前方有处房屋?”说罢便轻快跑过去。

一轮圆月从山下升起,高悬山顶,明亮月光倾洒雪山,为两人将山路照亮。

宫桓打开屋房大门,进屋放下包袱,借着门外隙入的月光,从包中拿出火折子点亮烛灯。房内简约整洁,一桌一榻,三五凳几摆放中间。

月光银白照在雪地,皑皑雪山陡然一缕昏黄灯光,门外寒风吹进屋内,将烛火摇曳,一簇火焰忽明忽暗。

慕云栖迈步进屋关掩起木门,坐上凳几凝望着房内四壁,神色游离。

“如此高山寒地,还有房屋建在此?”她看向宫桓说道。

“山下的富贵人家会在高山上盖上房屋,以便秋猎时歇息。”他坐到榻边慵懒说道,困意十足。

“你不熄烛火?”慕云栖扬声问道。

宫桓听后倦意袭去,他凑近她戏虐问道:“云隐想对我做什么?”

慕云栖拂手敲打过去,一脸嫌弃。

他坐正身子,脸上笑意盈盈,随即正经说道:“此处不比山洞,雪山上夜里可能会有狼,狼怕火。”

慕云栖身子倦怠乏力,直直倒在榻上,毫无平日矜持。

宫桓见此轻笑,随后说道:“拿大麾抵寒吧。”

“宫主若困倦可躺一旁,我不介意。”慕云栖悠悠启唇,随后翻身向里,闭眼而眠。

宫然微微一怔,不禁失笑,突听见屋外传出轰隆之声,立马跑出屋外。

慕云栖也轻快出屋,眼下月亮高悬,四下并无异常,轰隆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地面出现震动,声响似乎从雪山巅峰传出。

她仰面望去,“雪崩啊”话还未尽,她便被宫桓拉着向前飞奔。

顶峰铺天盖地的雪浪翻涌而出,向下滚落,势不可挡。积雪崩落带出地动山摇之感,如浪翻滚般气势磅礴,响彻云霄。

脚下积雪慢慢向下脱落,两人行的艰难。声响逐渐震耳,雪浪已至两人头顶上方。

慕云栖在飞身向前的同时侧首望去一眼,似乎松了口气,雪浪从她身后翻涌滚落直下,声响笼罩整座山。

还没来的及窃喜她便感觉身子被雪浪积压住,滚滚积雪将她淹没,直到磅礴力量将她席卷,她用力拂开宫桓的手,还好,他脱险了。

她的腰际突然一紧,猛地睁眼见到宫桓的面容在她眼前被放大,他紧搂住了她。两人随着雪浪的席卷,向下滚落。

“你疯了……”慕云栖颤抖大喊,声音被周身的声响覆盖,却依旧可听出她的恐慌。

宫桓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还好自己搂住了她。

身子磕磕碰碰被冲撞,他与她的身子相拥向下滚落,思绪还在回想自己所为。

他也觉得自己疯了,方才那刻他明明已脱险,明明可以丢掉她的手。可当她的手从他手中滑落那刻,他来不及多想,只想抓住她,想牢牢抓住她。

积雪掩住了两人的身子,掩住了两人的口鼻。慕云栖全身已无知觉,眼眸沉重,她艰难睁开眼缝朦胧看去,一片白茫,身上沉重如被山压。

她的手指用力动了动,似乎碰到了宫桓的身子,他在身旁,他还在她身旁。纵是就如此死去,他也陪了她一回,真好。

心中被不可名状的情愫缠绕,充斥满心。浮想起他紧搂她的双手,那是她今生都愿意去紧握的手。

渐渐地头痛欲裂的难受让她无力再想,天地一切,仿若都无法再看清,仿若她要就此沉睡下去,被埋在积雪下,再也没人扰她清净了。想着想着,直到再没了思绪。

第20章 迟迟不醒

乌蒙灰亮的苍穹下雪花纷飞,寒风呼啦拂开窗扇来回吹打,刺骨冷风涌入温暖房屋。

慕云栖双眼朦胧睁开,亮色刺痛了她的眼,欲伸手遮挡却无力抬手,强撑起身时却发现全身虚弱乏力,额头疼痛欲裂,令她难受不已。

她双唇微微轻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缓缓睁开的眼眸向房内转动。

一名美妇人领着一名婢女轻步迈进屋,妇人三十有出,面容端雅秀婉,轻笑着看向榻上女子,和蔼道:“姑娘可算是醒了,你可整整昏迷了三日,刘大夫说你今日必会醒来,果不其然。”

她落座榻边,身后侍女放下托盘在凳几上,走到榻前扶起慕云栖半坐起身。

“姑娘先将汤药服下可好?”她端过托盘上的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

“夫人可见到跟我一起的男子?”她用尽全力说出,胸口痛的喘不过气。

“姑娘不必担忧,那日我夫君与小女在积雪下发现了你们,当夜雪崩,山上不少猎兽一起滚落,本是去捡猎物,刨开积雪才发现那名男子紧裹着你,立马将你们带回来救治了。现下他也已无碍,不过还未醒来。”夫人将那日之事道出,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面容上,应是惊叹她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

慕云栖提着的气息徒然舒了口气,她努力扬起一笑,声音有些嘶哑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她的目光真诚,语气轻柔。

夫人轻笑出声:“姑娘客气了。”她将手中的药碗托高,舀起喂到她唇边,小心翼翼为她服下。

“姑娘眼下刚醒,身子也还未痊愈,待那名男子醒来,我便立马来告知,你好生休憩,也可早点下地。”妇人温和说道,缓缓起身,面上尽显慈祥优雅。

“夫人大恩,云隐没齿难忘。”她诚恳说道,面上带着藏不住的感激。

妇人嘴角勾起一笑,道:“云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说完便迈步出屋,留下侍女在房内供她使唤。

她不知宫桓伤的怎样,满心担忧,可她如今无力下地,连施展全身的力道都没有。既然她都醒过来了,想必他应是无碍了吧。

从侍女口中她得知眼下所处乃半山一座庄园,庄主姓苏,只娶了一名曲氏夫人,也就是她所见到的那名举止得体的妇人。独有一女,名苏浔言。

慕云栖缓缓起身,下地缓慢行动。她醒来已有两日,可宫桓却还没醒来,她实在忧虑不已,定要前去一看。

她扶着门框一瘸一拐走出屋,门外积雪已融化不少,这两日也未曾再下。

红木大门外一条悠长甬道,房檐上积雪覆盖,可不难看出甬道雕梁画栋,翘檐琉璃瓦的房屋。虽比不上宫殿房屋的庄严雄伟,却也算得上秀致精筑。

甬道尽头远远走进一黄衣女子,瞧见门外之人便轻快跑过来,面上洋溢着笑容,急忙扶起慕云栖,如黄鹂般的声音喊道:“你怎么自己出来了,你还未痊愈。”

慕云栖仰面看向她,带着疑惑。

女子见她打量,笑道:“我是苏浔言,那日我与父亲救的你。”

慕云栖扬起一抹微笑,轻轻道:“多谢苏小姐相救。”

苏浔言讪讪道:“姐姐不必客气,你还未痊愈,为何起身?”

“我实在忧心”她忽地不知如何说她与宫桓的身份,想了片刻道:“我哥不知眼下如何了,想去见见他。”她眼眸带笑看着面前清丽可人的女子。

苏浔言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灿烂至极的笑,欢快道:“原来他是你哥啊……”随后她又道:“我搀你过去吧。”

慕云栖看着她,点了点头。

走到甬道尽头又拐了两处,才见到房门口立身一名老者,刚从房内出来。见到迎面而来的两名女子,他拱手道:“苏小姐。”

“刘大夫,不知这名公子为何还未醒来。”苏浔言搀着慕云栖看向门口老者道。

“实不相瞒,公子脉象已不大碍,我也实在不知为何多日不醒,想来是他落山时不知…”

不待他说完,慕云栖瘸拐着迈步进屋,房内紫藤鼎炉香薰氤氲满屋,她急急走到榻边,凝视着榻上男子。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她的心没由来的一痛。

“苏小姐,可否唤人给我备来银针?”她转身看着门口的女子道。

“你懂医?好,我去给你备来。”说完她便一溜烟跑去。

慕云栖落座榻边,凝视他苍白无色的面色,泪水涌出眼角,思绪浮想起雪崩那日。

无论他送她前往边境有何目的,可那日他不顾性命护住自己,任有诸多别有用心也不能抹去他那一刻的真心,心间被感化的又岂止他的救命之恩。

房门处隐隐传进细步声,她伸手拭去泪水,轻轻回头。

“云隐姑娘,你已好了?”

慕云栖缓缓起身,被她拦住。

“多谢苏夫人记挂,眼下已可行走了。”她轻声说道。

苏夫人笑看着她点头。

“找到了,找到银针了。”苏浔言快跑进屋,手拿银针包欣喜若狂喊道。

“言儿。”苏夫人加重语气喊道,面色沉了下来,对她的举止深感无奈。

苏浔言慢下步伐,低着头小步走到榻边,冲着苏夫人小声喊到:“娘”

“你啊你啊。”她手轻轻扬起,又放下,颇为无奈。

慕云栖接过银针包,取处一针扎入宫桓脉搏处,取处银针细细察看。

“云隐姑娘竟懂医术?”苏夫人看着她吃惊道。

慕云栖回头轻笑,柔声道:“我只懂得经脉一点,谈不上医术。”见银针上并无异常,她心下松快不少。

“云隐姐姐,你哥如何了?”苏浔言小声问道。

慕云栖起身收起银针,回头笑道:“已无碍,至于为何不醒,哎”她叹了口气。

“原来云隐姑娘与这位公子是兄妹,难怪你与他的相貌皆如此不凡。”苏夫人真心说道。

“夫人过誉了。”慕云栖不禁失笑,温和道。

“云隐姐姐,你们是哪里人啊?”苏浔言挽起她的手臂道。

慕云栖微微沉思,想了想道:“北国。”

见她面色凝重不愿再多说,苏浔言也很识趣的不再多问。

“我带你去看看庄园吧,我们外面好大一片梅园呢。”她言笑晏晏说道,随即拉着慕云栖往屋外走去。

“言儿,云隐姑娘伤势未愈,你当心。”苏夫人笑睨了她一眼,眉眼间透出宠溺,随后跟在两人身后一起走出,吩咐了侍女进屋照看宫桓。

走出山庄便可见山坡上的梅林,清风徐来,花瓣飞落于天地,满地掉落的红白花瓣,静静躺在泥土中,为这片园林添上芬芳与颜色。

慕云栖与苏夫人静静漫步于林中,苏浔言轻快跑在前方,时不时回头一笑。

“云隐姑娘,我有一事请教。”苏夫人小声又谨慎说道。

慕云栖扬起一笑看去,“夫人请告知。”

“我与夫君成亲已有十六载,可当初生下言儿后,便再不曾有过,我夫君不愿纳妾,可我一直不能为苏家延续香火。”她顿了顿又道:“我心中对苏家有愧,多年来我也私底下四处寻方,可始终”她摇头叹息,面上带着痛心。

慕云栖微微惊讶,她惊讶的是苏庄主与苏夫人的伉俪情深,对未曾延续香火的夫人能做到不离不弃。可她虽有心帮衬,却实在爱莫能助。

“夫人,我医术实在懂得太少,关于妇人之症更是从未涉及。”她歉意的摇了摇头,低下头不语。

苏夫人轻笑道:“哎,无碍,我随口一提,云隐姑娘别太介意。”

慕云栖苦涩摇头,不知如何作答。

快临傍晚,慕云栖伤势未愈便回屋休憩,苏浔言硬是在她房内陪她说笑,后来直接与她歇在了同一榻上。

半夜醒来,慕云栖失神看向身侧已睡熟的女子,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几曾何时,她也如她这般率性洒脱,无忧无虑。在未入宫前,她也是慕家千娇万宠的六小姐,有父亲有兄长疼爱,她的飞扬跋扈与任性妄为皆是由此而来,因得宠爱,故而肆无忌惮。

后来入了宫,心知凡事再不能任由自己所想,事事谨慎,让自己磨成了如今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

可她生性中本就该是张扬跳脱的,一时的隐忍又如何能磨灭自己的心性,不过是识得实务罢了。

房外月光从窗扇上透隙进屋,洒在房中地面,慕云栖躺在榻上望着月光照亮的地面发呆,直到月梢落下,房内一片漆黑,她才又沉沉睡去。

第21章 离别在即

天色刚刚亮起,院中侍女便已着手清扫院门积雪。

慕云栖起身梳洗,周身已能活动自如,比起昨日确实好了不少。她向榻上看了一眼,见苏浔言还在熟睡中,便自行出屋,随着昨日记忆来到了宫桓房内。

宫桓双目依旧紧闭,不见醒来征兆。她坐在榻边把了把他的脉,脉象皆已正常,他身上也没有伤口,为何迟迟不醒。她不禁心中郁结不解,轻轻起身向外走去。

不知不觉她迈步到了梅林外,里面传出一阵悠扬动听的琴音,她不自觉地漫步其中,寻着琴音而去。

梅林亭中一人抚琴,一人落座于旁,慕云栖看着两人频频侧首相视而笑,夫人笑颜端庄,姿态优美,一旁男子深情相望,眼中全然是她的身影,仿佛再也入不了旁人。

被风吹落的梅花飘扬掉落慕云栖眼前,她仰面看去。

石亭雕檐下挂着的曼纱在寒风中飘扬,轻扬动听的琴音从亭中传到慕云栖耳中,她站在梅花盛开的树下悄然无声的看着亭内,对眼前景象羡慕至极。

苏夫人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亭外,见到梅花树下的女子,她身姿纤细曼妙,面容冷若冰霜,立身在那里美的天地万物皆失色,让人难以挪开眼。

她止住抚琴,起身看去。

慕云栖微微点头,施施然往亭中迈去。走到亭中,她对着亭中端坐的男子深鞠一躬。

“云隐多谢庄主的救命之恩。”她柔声道谢。

“哈哈,云隐姑娘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男子刚毅潇洒的面上笑意满面,声音爽朗。

慕云栖扬起一笑,看向苏夫人道:“方才林外听夫人琴音柔曼,不由就走进来了,一走进便觉仿如置身清泉翠竹中,眼下虽寒冬积雪,却令人如沐春风。”她由衷赞扬道。

苏夫人掩唇遮笑,道:“哪有云隐姑娘说的那般好,不过是闲暇之际随意弹奏罢了。”

“你们在此叙话,我出庄了。”苏庄主起身道,说完便笑着离去。

“夫人与庄主真令人羡慕。”慕云栖看着离去男子的背影叹道。

“云隐姑娘日后也定会遇到待你如此的男子。”苏夫人扬了扬手,示意她坐下。

“云隐姐姐,云隐姐姐。”苏浔言快跑入林,气喘吁吁喊道。

苏夫人见她行为,极为不悦地睨着她。

“你兄长醒了。”她跑进亭内,立马说道。

慕云栖闻及,侧首对着苏夫人轻点了点头,提着裙摆快步迈出。

苏浔言搀着她一道离去,心道她才不要留在后面被娘指教。

一路走入房院,远远便见宫桓一身白衣立身房门,挺拔身姿英气丝毫不减,面色苍白深沉,双眸隐晦地凝视着甬道迈步而入的女子。

“还好你醒了。”她扬起嘴角看着他,见他身形如常不由舒了口气。

“云隐难不成希望我躺卧于榻?”他漠然问道,冷峻的面容神色凝重。

慕云栖微微惊讶,不明他为何语气冷漠,回过神来,立马冲着身旁女子指了指道:“三哥,这位是苏小姐,那日幸得她与苏庄主相救。”

宫桓微微蹙眉,他何时成了她三哥?不过片刻他扬起一笑,对着苏浔言拱手道:“多谢苏小姐大恩。”

那一抹笑直直落入苏浔言心间,仿若阴霾许久的天际突然云开雾散。

她面颊绯红,低着头不敢再看向他,小声道:“不必客气。”她说的极小声,胸口如小鹿乱撞。

苏夫人从后面缓缓走进,嘴角微微上扬道:“公子可算醒来了,眼下可还有不适?”

慕云栖回头道:“此乃苏夫人,庄主夫人。”

“在下多谢夫人与庄主相救。”他再次拱手道,面上洋溢着微笑。

苏夫人笑道:“公子不必道谢,你初醒来,若有何不适可唤大夫前来。”

“在下已无恙。”

“如此便好,公子刚醒,妾身便携小女离去,不多打扰了。”说完她便拉过苏浔言的手,强拉着她离去。

她不是没见到苏浔言面上的不情愿,可一女儿家如此不懂矜持,岂不被人看了笑话。

待两人身影从甬道上消失,宫桓转身迈步进屋,慕云栖紧随其后。

“宫主可已大好?那日你可真是鲁莽,若不是侥幸得救,你我当真会永葬雪山下。”她走到他身侧拉过他的手腕,欲给他把脉。

宫桓拂开她的手,扯起一抹不自然,起身背对她迈步到门框,看着屋外景物。

他当然知晓那日自己思虑不周,当时自己若不随着她滚落山下,可以立马下山救出她,毕竟她只是被雪浪边的积雪席卷,并不是中间深厚磅礴力量,只要解救及时,应不会有大碍。

行为上下意识的反应比他的心更真实更在意,这是他绝不允许的。

良久后,他问道:“你我在此几日了?”

“听苏夫人道我昏迷了三日,再加上醒后这两日,应有五六日了。”她回忆着说道。

“看来要及时动身了,此处不能再留。”

“这里是一处与外界隔绝的庄园。”慕云栖走到他身侧说道。

宫桓侧首看向她,严肃道:“你未免低估了你夫君。”

慕云栖愣住,面容恢复往常的清冷孤傲,不置一词迈出房门离去。

宫桓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按耐下涌起的不明情绪。她与自己之间,隔着永远不能抹去的仇恨,自已绝不能迷失了心。

慕云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她不知自己为何生气,确如他所说,顾寒轩眼下本就算她夫君,她本就是被烙上了他的痕迹,任她如何不情愿,也不能改变她当初八抬大轿嫁入东宫之事。

她停在院中甬道,仰面望去,天际团团乌云滚滚,迷雾般的昏沉翻涌着缓慢蔓延的阴云,令人望而生畏。想必一场冬雨将至,如何还能启程。

“云隐姐姐。”苏浔言走到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苍穹,随着又道:“倾盆大雨将要来了。”很难得听见她语气中带着忧伤。

慕云栖看向她侧面,道:“苏小姐有心事?”

“云隐姐姐叫我浔言便可。”她小声道。

“好。”

她挽上慕云栖的手腕,慢慢往她院落走去。她很喜欢慕云栖温文尔雅的性子,自己也很希望可以如她一般举止优雅,礼仪周全。可多年随着父亲骑马射箭,这般静若处子她是不可能练就出来了。

豆大雨滴嗒嗒落下,将静谧院落打破,一片哗然雨滴敲打,狂风将两人裙摆吹扬起。

“云隐姐姐,快走吧,去你院落。”她拉着慕云栖急急迈步。

如注大雨很快落下,慕云栖立身房中窗棂边,看着从琉璃房瓦下顺势流下的雨水,心中思绪良久。

她怎得忘了,自己对雨水有着不可言说之情,她喜欢雨水落下时静静观看,其实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就是觉得安心,没由来的安心。仿若自己生于雨中,她无数次想过自己出生那日定是滂沱大雨,所以才会令她对雨天有着别样情感。

巨雷震耳欲聋,与刷刷雨水落下之声相呼应,一阵狂风噼叭一声将窗扇吹合上,忽地又吹拉开来。

“云隐姐姐,如此冷天,怎得在此受寒?”苏浔言欢快地从屋外走进,边走边冲着立身窗棂上的女子喊道。

她拉起她的手往桌边走去,拿过桌上手炉递给她。

“今日家兄醒来,想必不日便要启程离去。”慕云栖淡淡说道,优雅落座凳几上。

苏浔言愣在原地,眼眸慢慢蓄出泪水,小声道:“云隐姐姐要走?”

慕云栖轻笑一声,看着她道:“我与家兄本就属山庄过客,当然要走。”

“可我舍不得姐姐,苏家山庄可养姐姐一辈子。”她走到慕云栖边上撒娇道。

“天下无不散宴席。”她感慨道,对苏浔言的稚嫩话感到好笑。

苏浔言凝视桌上,不知在想什么。思绪里浮想着今日甬道上,那名男子面上灿若朝阳的微笑,不禁心中充满暖意,她想留住云隐,更想留住如阳光般的那名男子。

她突然起身,扬声道:“云隐姐姐我先走了,待会儿就不陪你午饭了。”说完便一溜烟跑出屋去,如兔子般轻盈欢快。

慕云栖一头雾水,对她这随心所欲的行为感到无比怀念,自己曾经不就是如她一般我行我素,可那时自己从不觉自己行为有何不妥。

任慕云栖如何也定难料到,多年后她羡慕的这名女子会为了爱那般执着,那般不顾一切。

第22章 告别离去

瓢泼大雨直落半夜方才停歇,天色亮起,沥沥细雨又洋洋洒洒落了起来。

慕云栖端坐于正堂下首红木靠椅上,房外天际昏暗阴沉,故而堂内也弥漫着暗色气息,鼎炉内缭绕出如烟熏香,氤氲满堂。

“云隐姑娘,恕我直言,此时向你提及此事极为唐突,可为了小女,我也不得不厚颜一问。”苏夫人面上难为情说道。

慕云栖净如清泉的眸子看向她,温声道:“苏夫人折煞云隐了,若无庄主与苏小姐相救,眼下兄长与我想必已魂归黄泉,请夫人无须顾虑,但说无妨。”

苏夫人目光投向她,随即轻叹一息又看向房门处,帷幕挡住了冷风吹进屋,厚重的帘布也偶尔被吹扬起。

她凝视着门槛,悠悠说道:“实不相瞒,苏家在天下各地名下也有些商铺,各行各业皆有涉及,也算得上是大商,因我多年未育一子,夫君不愿让我受流言所扰,便迁至这庄园。膝下独有言儿一女,定是不愿让她嫁入别家,故而希望在她及笈后寻得一乘龙快婿,可接管我苏家偌大家业。”说完她看着慕云栖,目光闪躲为难。

“夫人言下何意?”慕云栖轻啜着笑容,心中已猜出几分话中意。

“不知令兄可有妻室?”她目光灼灼看着她,期许着她能如实相告。

慕云栖低头沉吟,先不说她真不知宫桓可否娶有妻室,纵是未曾他也不可能做苏家女婿,可她要如何应承苏夫人之言,还不能让苏家有失体面,毕竟苏家于她与宫桓有救命之恩。

“此事云隐做不得主,夫人可唤家兄前来。”她牵强笑道,看向苏夫人目光坦诚。

“可言儿父亲已进城过账,我一妇道人家怎好相问?”她踌躇不安,望着慕云栖微微窘迫。

“夫人,家兄……”慕云栖看向缓缓迈入屋的侍女。

“禀夫人,南厢的公子求见。”侍女低着头恭顺说道。

宫桓住在南边厢房,侍女称其为南厢的公子,堂中端坐的两人皆知她口中所说之人。

慕云栖轻笑看去堂上方,还好宫桓此刻进来,不然自己真不知如何回绝。

苏夫人面色不佳,应是还不知如何启口,但又不能拒之门外,无奈道:“请公子进来吧。”

帷幕掀开一阵冷风袭进屋,宫桓伴着风迈步入屋,眼眸扫过一眼慕云栖便向上看去。

“苏夫人。”他拱手道。

“公子请坐。”她手拂起袖摆指向下方前首靠椅。

“还不知公子名讳,不过既是云隐兄长,妾身可否唤一声云公子。”苏夫人笑看向他问道。

他一身白衣立身正堂中间,扬声笑道:“夫人随意便可,在下是前来告别。”

“怎得公子才刚清醒过来就要离去?”她站起身来问道,对他的话并不意外,昨日她便从苏浔言口中得知了。若不是因她多番不依不饶,自己怎会不等夫君归来就如此仓促向云隐提起。

昨日虽只是匆匆一眼,浮想到云隐的谈吐举止,足够她相信这兄妹两人极有可能出自名门望族,或许是因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故而她思了一夜,才决定在两人离开前提上一嘴。

宫桓干笑一声,拱手道:“已耽误多日了,不可再多留,夫人与庄主恩情,来日在下必会回报。”

说完他便看了一眼慕云栖,示意她起身。

慕云栖面色不太好看,沉思片刻后缓缓迈步他身旁,目光不敢看向堂上。

苏夫人看向两人,欲言又止,良久后终是叹息道:“既然云公子执意要走,妾身就不便多留了,眼下正降着雨,不如待雨”

“在下与舍妹在风雨中赶路已是常事。”他扬声道,语气中带着坚决,还有一种威严的气魄,整个人散发出不容回绝的气息。

苏夫人看向堂下两人,心间没由来地感到震撼,仿若两人身上的气势令她有些不敢对视。

这样的气势让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立马唤来门外侍女,命人备来遮雨斗笠与马。

苍穹之下昏云翻涌,细雨绵绵飘落,空气中冷风阵阵吹拂。

两匹黑马停在山庄门口,两人接过斗笠戴上。

慕云栖立身拱门外,拂开斗笠面纱,看着房檐下相送的苏夫人有些歉意,她扬声道:“苏家大恩,云隐铭记于心,若有来日,定当相报。”

“云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她实在不知还有何话能道,仿佛还想再留一留,但看见她一旁的男子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面上明明就是洋溢着微笑,虽动人心魄,却不知为何令人感到压抑。

“走吧。”宫桓率先翻身上马。

慕云栖走出山庄拱门,踩蹬上了马,对着房檐门口立身的苏夫人点头微笑。随即策马扬缰,顶着细雨,决尘而去。

房檐下的妇人看向两人策马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娘,娘,你为何让他离去?”苏浔言哭喊道,纤细身影从甬道上快跑出来。

“小姐,小姐,夫人吩咐您不能出门”两名侍女追在身后急切道。

苏夫人对着侍女挥了挥手,看向苏浔言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举止得体,你看你成何样了?”

苏浔言嚎啕大哭起来,向雨中奔去。

“给我拦住她。”

门口两名小侍立马冲进雨中挡住苏浔雨,她绕过两人又被抓住,将她押上甬道。

“娘”她哭地稀里哗啦。

苏夫人上前心疼的拭去她面上泪水,劝慰道:“云公子兄妹俩绝非一般人,苏家纵是家业大,也入不了他的眼,言儿听话,娘定会再寻一名如他般的男子入赘咱苏家,言儿乖。”

“怎会再有如他一般的男子,怎会再有”她泣不成声,眼泪落不停。

苏夫人当然明白她所言不假,且不论相貌那般出色的男子,天下难再寻出一人。就他身上那气宇轩昂的风度,也难有人可比拟。

她叹一口气,轻抚着苏浔言后背,将她慢慢往房内带去,柔声道:“言儿还小,天下好男儿居多,日后定会再遇见你心仪之人。”

苏浔言顺从地跟着她往内迈步,面上泪水止住,似乎真听进了她所言,实则心中已暗暗作下了决定。

两匹黑马一前一后飞奔在山间道路,细雨如针吹打在慕云栖勒缰纤手上,斗笠面纱被风吹扬,显然是已湿透。

“宫主为何一定要急于此时?”她扬声问道,风刮过将她说出的话吹散不少,只剩细微之声传出,可她确信宫桓已经听清。

过了许久,久到慕云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未听见时,他勒缰停马,侧首看向她,从斗笠下传出清冷之声,道:“苏家庄主已入城,待归庄时你的身份必被猜出,你要留下?”他透过面纱看向她,目光泛出寒意。

慕云栖从细缝中看去,被他的目光所刺痛,自他醒来后,他的看她的目光中总是透出阴冷,似有隐忍似有仇恨。

仇恨——她被心中浮起这样的思绪而惊吓,若有恨的人也该是她,可为何那样的目光会从他眼中出现。

见她似乎不愿作答,宫桓勾起一抹嘲讽之笑,漠然道:“昨日醒来我已发出信号,宫然接到信号会与你我会合,尽快赶往会合地。”说完便扬缰夹马,声音飘扬在风中。

慕云栖抿唇看向马上挺拔的身姿,心间沉吟半晌,拂去那丝疼痛,策马奔腾追去。

天公似乎作美,细雨止住,阳光从乌云下露出亮色,映照在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山间,为积雪封霜褪去后的群山增添几许暖意,令人可忘却周遭不快。

第23章 乔装出城

阳光正好,马儿在山间驰骋,两人穿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衫,策马行至夜幕笼罩。

离边境仅剩两日路程,城镇内外各处搜查严谨。城外一处墙不避风,瓦不挡雨的破庙外,空中亮起一簇火花,在黑夜中转瞬即逝。

宫桓将马拴系好,步入残缺破落的庙中。

“宫桓”慕云栖蹲在一处残亘断壁外喊道,声音微弱,抬头看向他。

这几日伤势渐愈却冒着风雨赶路,自己应是着了风寒,此刻头内昏昏沉沉,寒冷袭卷周身。

“嗯?”他斜睨她一眼,不耐烦问道。

“没事。”她被他的神色打退,不愿多说。

话刚落尽,她身子直直倾下,整个人倒在地上。

宫桓心中大骇,立马上前抱起她,她的面色苍白,烫的吓人。

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立马带着她翻身上马,一骑两人直入城中。

慕云栖一直迷迷糊糊,时而感觉在颠簸的马车内,时而感觉自己在冷风中,冷的她无论如何抱团都取不了暖。

她仿佛看到了一名女子,面前是熊熊大火,女子投身火海,她拼命哭喊拼命拉住她,可被她拉住的衣衫化做了一缕轻烟,从她手上飘走。

她哭地歇斯底里也没能让女子回头,她仿佛又突然掉进了漩涡,任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逃离。她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随着漩涡往下掉落,她看见自己站在悬崖上,忽地纵身跃下。

她猛然坐直起身,额上细汗溢满,面上惊魂未定。

过了许久,她被周身寒气袭冷清醒过来。

房中有几凳一桌,床榻窄小,再无多余实物,心道这应是客栈。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名面容清秀无华的女子走进,她手中端着一盆水,放在桌上后立马掩上房门向她走去。

她见慕云栖一脸陌生打量着她,忽而一笑,道:“云隐果然认不出我。”

“琳琅?”她语气惊讶,却带着虚弱。

她走到慕云栖床边,将放置在旁的布衣拿出来。

“看来我的手艺并未衰退,我先给你易容,眼下城中四处有士兵查巡,我们要尽快离去。”说完她就将她带起身,端过水盆到她面前。

“这是何物?”

“此乃溶脂,呆会给你易容用的。”

她知晓慕云栖身体乏力虚弱,故而将之前准备好的麻布衣衫替她换上。

“你为何在此?”她任由琳琅为她穿戴,因为她实在无力。

“此处乃入边境最后一城,计划中我提前到此等候你与宫然。却不想北国皇帝对你如此上心,使得许多原计划落了空,只得一直沿着山路过来。几日前才等到宫然,他说你的行踪被泄露,被宫主救走了。”她轻轻说道。

两手在慕云栖面上抹着黏糊之物,见她面上虽已被遮了不少,却不难看出她的神色暗沉下来,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宫然呢?”她的声音极为微弱。

“眼下他在布置今日出城之物,北国皇帝御驾亲征了,很快将途经此处,今日我们必得离去。”琳琅压低了声说道,面上带着谨慎。

慕云栖心中大惊,此刻却无力多问,宫桓曾告知过她顾寒轩挥军边境,却未提及御驾亲征。

她撑起心力问道:“宫桓呢?”

琳琅为她易容的双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在她脸上涂抹,想了想才道:“宫主不能跟我们同行,已先离去。”

慕云栖早已猜出,心中冷笑。想到琳琅每次提起顾寒轩都称他为北国皇帝,疑惑问道:“琳琅不是北国人?”

琳琅目光闪躲,掩饰着笑道:“皓月宫中的人皆来自各处。”

慕云栖并未看见她神色,虽心有疑惑却也不便再问。

片刻后,琳琅笑看着慕云栖,似乎极为满意自己的手艺。

“溶脂上面后不出一日便会脱落,云隐今日有多虚弱便多虚弱,呆会出城时你不用多言,一切都有宫然和我。”琳琅盯着她嘱咐道。

慕云栖不解地点了点头,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想来自己是要扮作妇人了。

琳琅将房中收拾妥当,随即走上前搀扶着她,小声道:“顾寒毅在此城门搜查,他应是见过你,出城门时你别看他便可。”

“好。”

慕云栖本就很虚弱,由她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从客栈楼梯走下去,全然一副女儿扶着重病老母的景象。

客栈内人声嘈杂,却也无人注意到这样一对毫不起眼的母女。

宽阔大道上停一辆破旧马车,瘦小马儿原地踏步嘶叫。

边上立身一名老者,身着麻布粗衣,面容干瘦又黝黑。

“爹。”女子小声叫道,扶着老母迈上马车,老母迈了几次都没迈上,由女子与老者轻扶着才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便瘫倒在女子身上,面色无神看向马车前。

老者坐上马车,挥扬着马鞭,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风将马窗薄帘掀扬起来,冷风灌入吹打在车内的人周身。

慕云栖打了个激灵,全身发冷,头又开始昏沉不已。琳琅将她的身子抱紧,面色带着担忧。

她眼下的身子确实很虚弱,只能尽快到了边境再好好调养。

不知过了多久,慕云栖感觉身子已被风吹到麻木,慢慢的冷风越来越弱,马车也停了下来。

“什么人,下来盘查。”一道凶悍之声响起。

“军爷好,小的是南洲人,家中婆娘病危,来路镇治疗多日,眼下用尽钱财也药石无灵,只得回家筹备后事。”老者恭顺说道,语气中带着沉痛。

慕云栖迷糊的思绪听到此话,心中忍不住发笑,虽是强忍着也牵动了嘴脸,被面上凝固之物扯痛。

马车的帷布被猛然打开,一道亮色刺痛了慕云栖的双眼,她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去。

盔甲男子面色严肃灰暗,扫了一眼她便看向琳琅,指着她喊道:“你,下来。”

琳琅小心翼翼将她靠在车壁上,随后哆哆嗦嗦下了车,细声道:“军爷。”声音带着惶恐不安。

“怎么回事?”一道威严有力的声音响起。

“毅王殿下,这名老妇不行了,要送回南洲安葬。”盔甲男子满脸笑意,拱手对着走近的男子恭敬道。

顾寒毅看了一眼马车边上的女子,随即伸出一指挑开帷布,扫了一眼车上妇人,收回手指帷布落下的那刻,车内的妇人睁开了眼。

他心中一顿,立马掀开帷布看去,只见那妇人靠在车壁双目紧闭,他目光存疑,回想方才那眼。

“军爷,怎么了?”老者躬身,笑问道。

顾寒毅心间多番思量,轻蔑地扫了一眼躬身老者,他干瘪面容朝地看不见神色,再看向车内妇人,枯槁无色的面容似乎真要撒手人寰。

“王爷,可有不妥?”盔甲男子走近他身边,看向车内之人,躬身问道

他放下帷布,余光扫着车内妇人面色,终是下定决心道:“并无不妥,不过是见老人家病重,却要奔波赶路,放行吧。”说完便转身踏步离去。

“王爷心善,放行。”盔甲男子冲着城门口的士兵喊道。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老者连连躬身道谢,说完便立即坐上马车,扫了一眼边上女子,女子轻快胯脚上车,他随即扬鞭驾车,马车摇摇晃晃起步,逐渐奔驰起来。

顾寒毅走到城墙上,刚毅俊秀的面容神色凝重,他看着宽阔的黄土大道上,那辆缓缓远去普通破旧的马车,心间涌出不明思绪。

眼下这场战事已无可避免,或许让她在慕云澈身边,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吧。

第24章 得以相见

离边境几里之地,一片参天树林外,斑驳的树影下百名巡逻骑兵从林中骑马涌出,为首马上的银盔男子看着大道上那辆突兀的马车,他严峻冷冽的面容带着疑惑,目光随着马车移动。

“眼下将要开战,怎得还有马车放行边境?”他眉头紧蹙,目光犀利看向马车。

此处离边境仅隔几里路程,马车的出现必有蹊跷。

身旁马上的男子回道:“禀将军,如今是毅王在城门盘查。”

“去拦下马车,看看车上何人。”他目视着马车严声吩咐道。

“是,将军。”身后立马便有几骑人马扬缰奔去。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黄沙在空中扬起,扑入马上之人的口鼻,令人不喜。

宫然侧首看去,目光看向黄沙中的人马,心头一紧,立马回头对着马车内急道:“左方出现士兵,你驾马向前,我来应付。”

琳琅掀起窗布看去,随即躬身出了马车,接过绳缰,面色凝重道:“你小心。”

宫然扬起一笑,见她紧张,打趣道:“你还是头一次关心我。”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内熟睡女子,脸上正经道:“将她安然交给慕云澈。”

琳琅看向他点头,扬鞭挥打在马背上,马儿吃痛,仰天嘶叫,狂奔向前。

林外之人见形势不对,策马奔腾向前,将男子围住,一队人马默契十足地分离出队,追向了马车。

“去城内禀报。”言毕,另有一人一骑向城中急驰而去。

宫然立身黄沙扬起的尘土前,嘴角啜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黄沙满天,他旋转跃起,与围住他的人拉开了打斗,越来越激烈的动作,越扬越高的尘沙,将一群人包裹其中。远远望去,风沙形成了一道漩涡,丝毫看不出里面情形。

颠簸的马车将慕云栖抖醒,见车内剩她一人,她艰难伸出手掀开帷布,见琳琅驾车,不见宫然身影,扬声问道:“发生何事了?”

琳琅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道:“树林内突闯一群巡逻兵。”

“前方之人,停马盘查。”后方响起马蹄声声,有一道声音从马蹄声中传出。

“云隐,坐稳了。”琳琅扬声道,连扬两鞭,瘦小马儿狂奔不止。

可干瘦马匹怎抵得过后方战马,不多时身后蹄声越发逼近,琳琅摸出烟弹朝天放出,一声噼叭声在空中响起。

“云隐,快前来。”她回头说道,一手伸出迎她。

慕云栖撑起心力出了马车,搭上她的手握住。

很快马车被团团包围,马儿骤然停下,琳琅拉着慕云栖,一个飞身旋转将她放置在地。

众人面色踌躇犹豫,都知朝中来旨,任何情况下不可伤及皇后,要毫发无伤的带回。

眼前女子面上有溶脂脱落,想必皆已易容,不知其中谁有可能是皇后。

众人无人敢上前擒人,也无人开口问道,只得原地徘徊不前。

两相僵持下,蠢蠢欲动的士兵合围拢进,几名士兵率先出手攻向了琳琅。

她将向她袭去的士兵很快打倒,一脸不屑地看着周边的人。

边境方向一队人马赶来,慕云栖遥望去。心中惊喜,那是三哥,尽管隔的很远,可她也一眼便看出了马上那男子。

见有救兵前来,包围住两人的骑兵立马下马靠近,企图带走两人。

琳琅以一敌六,将靠近之人纷纷打落在地。剩余士兵一拥而上,在马车前展开了斗争,虽她身手不凡,却也逐渐落了下风。

慕云栖有心帮忙,可她眼下连立身都无力,只得心中期盼三哥尽快赶至。

慕云澈出现在她面前那刻,她终是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哭声,惊恐声,担忧声,怒吼声,一幕幕令人心碎的场景。

“啊,我恨你,我恨你……”慕云栖喃喃细语。

往事一幕幕涌入记忆,那些痛的画面充斥着思绪。

强烈的疼痛刺醒了慕云栖,她眼眸忽地睁开,眼帘映入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掩不住流透出的担忧。

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男子面上如冰雪融化,一抹浅笑荡漾于唇角两边,好看的令人挪不开双眼。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小声喃道:“三哥”

“栖儿,可还有何处不适?“男子急切的问道,不待她回话,又迫切的朝门外大声喊道:“一容,一容,快来替栖儿瞧瞧。”

他不记得昨日见到她时自己心中有多痛,她一脸病容,身子虚弱如烟,仿若风一吹便要散去般。

阳光照拂在房门口,外面色匆匆迈进一名男子,走到榻前将慕云栖的手腕掀起,把了把她的脉博,片刻后道:“从脉象上看,似乎已无大碍,可慕小姐身上五脏六腑似有损伤。”说完他看向她,目光透出疑问。

她扫了他一眼,再看向慕云澈,启唇道:“来边境时,在雪山途中遇上雪崩”

“雪崩?”慕云澈惊呼道,乍然站起身来,面上担忧看去。

她轻轻点了点头,道:“眼下已无碍了,三哥不必忧心。”

慕云澈看向一旁,似乎在向他求证。

“慕小姐确已无碍,但体内尚未复原,需得些时日调养。“男子面无波澜,眉如剑刃,眼如水,薄唇轻启,看起来极为温润的一名男子。

“三哥,我真的没事。”说完她欲要起身,却浑身乏力。

慕云澈上前扶她坐起身来,落座榻边上看向她。

“栖儿受苦了。”他轻轻说道,语气中全是疼惜。

他最疼爱的六妹,自小便在他护佑下长大,纵是当初习武多番受苦,也从未受过如此磨难。

房中男子见此情形,悄无声息地从房中退去。

“三哥,眼下是何情况?你与皓月宫结盟了?”她轻声问道,面上挂着忧色,凝视着榻边男子。虽心中已有答案,却也想听他亲自回答。

慕云澈起身看向屋外,负手立身房中,过了许久道:“栖儿先好生调养,待你痊愈后,三哥会一一告知。”

他转过身子,目光看向她,似乎在征求她意见。

慕云栖不愿逼他,也心知无需急于此时,扬起一笑道:“好。”

他舒出一口气,面上渐渐浮出笑容,他随即迈步到门口嘱咐了一声。

过了片刻,他手中端着一小巧瓷碗,走到榻边坐下。将手中的汤药举起,舀一勺放至唇边吹凉后再慢慢的喂给慕云栖,动作说不出的轻柔。

浮想起在慕府的时光,泪水涌出眼底,她强逼了回去,微微张嘴将药喝下。

看着眼前这个俊逸刚毅的男子,面上又添了些许风霜痕迹,她心里百转千回,似无奈,似苦涩。

想开口念道父亲,却终归不敢提及,在她心中,父亲的死与她脱不了关系。

慕云澈知她心头愧疚,关于父亲之事也丝毫不提,不愿增添她心中不安。

将药喂她服下后,替她掖了掖衾被,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一切好了再言。”

她躺在榻上的双目合上,又立马睁开问道:“琳琅与宫然如何了?”

“放心。”他已起身的身子回头道,嘴角扯出一笑,转身迈步出屋。

仅仅两字,她心中大石落地,身有寒疾加之多日的赶路,她困意再次袭来,闭目沉沉入睡。

第25章 初闻将战

慕云栖夜里醒来,四下一片漆黑,房外微微一点光亮透进屋内。

她起身打开房门,一阵冷风吹进屋,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小姐,你醒了。”房门口一女子站起身。

“迎棠”慕云栖欣喜,拉住她进屋。

“小姐,你身子未愈,先披上大麾吧。”她走到榻边上,拿起火折子点燃高脚木架烛火,再拿过狐毛大麾为她披上。

房内立马一片昏黄亮色笼罩,慕云栖裹上大麾,落座榻边,挥手让迎棠靠近。

迎棠笑了笑,转身掩上房门,走到她身前问道:“小姐可要用些晚膳?”

“先不急。”她拉过她往身前一带,落座她一旁。

迎棠慌忙起身,连连摆手摇头立身于一旁。

慕云栖笑了笑,不再勉强,看着她道:“将那日离别后之事告知我可好?”

当初为了让迎棠从顾寒轩手下影卫中顺利脱身,便择了在父亲出殡那日,让她前往边境来寻三哥。

“小姐,那日树林相救的人并非寻常人,奴婢见三少爷接见过他。”她小声说道,面容看着地上。

“我知晓,他乃皓月宫宫主。”

“皓月宫?那三少爷岂不是已与皓月宫”她越说越小声,抬头看着慕云栖,带着担忧。

“三哥举兵,本就已是叛臣,与皓月宫结不结盟都已属叛逆。”慕云栖平缓说道,面色如常。

她看了一眼迎棠又道:“你来边境之行可顺?”

“一路畅顺无阻。”

“三哥在边境现下是何情况?”

迎棠想了想,面色凝重说道:“昨日皇上已抵达路洲,知晓您从路洲闯城已到边境,昨夜您昏迷之时,听说便有路洲传来话。”

“何话?”她不安问道,面上急切。

迎棠抬眸看了她一眼立马垂下,小声道:“听说皇上让三少爷交出您,如不然”她顿住不语,咬牙道:“立马开战。”

慕云栖面上失色,静看着高脚烛台不语。

“小姐,从三少爷举兵那刻,此战就已成为必然。”她小心劝慰道。

“我知晓。”慕云栖小声道,心不在焉地起身迈步,走到门边动作轻缓打开房门,迈步出去。

大门口一条廊道延伸,圆柱两边各挂了一盏竹编纸糊烛火灯笼,烛火在廊道上被风吹着摇晃欲灭。

此处应是当年父亲镇守边境时赏赐的府邸,后来他回朝后才由三哥接管了过来。

慕云栖抬头看着这平静如水的夜空,乌云遮住了明月繁星,一望无际的漆黑看不到半点星光。

心间涌起不安与惆怅,她不知顾寒轩为何执意要她回到他身边。

这几日,她梦中每次都会梦见一些模糊画面,不知为何,见到梦中那一幕一幕,总会让她撕心裂肺的痛。

每次醒来都已记不起梦里的情形,唯有那切肤之痛,似融入她骨髓般,让她记忆深刻。

迎棠站在身后,带着担忧却又不敢上前再言,只得静静的立身房门口。

“三哥可有回话过去?”她仰望夜空问道,她知迎棠在她身后,故而不曾回头便问起。

“似不曾。”她躬身回道。

慕云栖转身走入房内,坐到榻上道:“你去休憩吧。”

迎棠犹豫不安的在原地踌躇,直到见到慕云栖斜睨过来一眼,才不情愿的转过身去。

还未踏出房门又转过身子问道:“奴婢去备些晚膳过来?”

“不必了。”她语气清冷。

迎棠无声退出了房,哪敢真的离去,静静候在房门,倾听着房内动静。

慕云栖坐在榻上,思绪万千,她不知眼下该如何,父亲已逝,在她心中三哥是唯一的亲人了。

若真开战,三哥无疑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她不信顾寒轩是为了她而开战,不管她离不离开北国,三哥都已叛逆,此战避无可避。

可她不解,三哥从四个多月前从北国帝都赶至边境,难道如此容易就将局势掌握在手了?为何会突然就举兵了,若仅仅是得了皓月宫之力,三哥也不应该如此草率。

虽举兵时凭借对边境的熟悉加之手下将领,一时得了胜算。但北国的兵力与国力,连锦国都只能算势均力敌,何况北国太后是连朝嫡公主,她一声令下,连朝必是举国相助。

待北国大军抵达,眼前的所有平静将烟消云散。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三哥到底有何盘算,皓月宫究竟许诺了三哥什么,让他如此不计后果。

虽知三哥从回边境时便已决定要反,但她没料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迅速。

慕云栖就这么坐在榻上沉思,心中百感交集,思绪来回涌动。

不知不觉间,房外微微亮色升起,房中烛火不知何时已燃尽。

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沉闷咯吱的声响,慕云栖顿时回过神来看去,一双漆黑杏眼清澈如水,眼眸波光闪闪。墨发倾散披落,身裹大麾斜坐于榻。

慕云澈轻轻走进房内,见她静坐在榻上,惊讶问道:“你怎得没躺下休憩。”边说边轻快走去。

走到榻上见她只披了一件大麾,露在大麾外的纤手冰冷刺骨。

他将她强行推上榻,让她躺下,扯过衾被覆在她身上,痛惜道:“你身子未好,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三哥,要开战了吗?”她泪水忽地落下,浸进枕上没了痕迹。

慕云澈眼眸闪了闪,心底心疼她的顾虑忧思,苦涩道:“在慕家被安插入北国那刻起,就迟早会面临这一战,与你无干。”

他知她定已听说昨日顾寒轩传来的话,她心中必是煎熬了一夜。不管当初父亲是否将她带回来,慕家都迟早会被发现,迟早会有今日。

“可是三哥,北国之势,单凭有皓月宫相助,又怎可相敌?”她带着哭腔说道。

慕云澈仰天一叹,道:“你先好生休养,这几日我再想想。”

“都要开战了,我如何能不闻不问。三哥,你到底有何打算?难道我也不能告知吗?”她哭喊出来,泣声问道。

她的泪水令慕云澈心头一痛,眉头紧锁,双手负身紧握,他闭目思虑半晌,睁开眼时心间已有了决断,道:“皓月宫实则属锦国。”

慕云栖震惊,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轻轻问道:“三哥与锦国结盟了?”

“栖儿可还记得我来边境前一日,在夕栖阁凉亭中问起的话?”慕云澈看向她问道。

她回想起那日,三哥在亭中问道自己是否真能知他心中所想,当时自己回答的是——三哥,我们已别无选择。

她目光投向他,与他对视,沉默不语。

慕云澈从她眼中得知她已想起,郁郁道:“栖儿,正如你所言,我们已别无选择。”

房中一时寂静下来,气氛带着沉闷。慕云澈看了榻上一眼,无声叹息,迈步离去。

慕云栖思绪还未理清过来,回想着他的话,心间跌宕起伏,震惊难平。

第26章 相见情殇

日头升上正空,灰蒙蒙的天际刮着清风,虽寒冬时节已至末季,却依旧寒气袭人。

迎棠手举托盘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走到榻前往上一瞧,见榻上女子如黑耀石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帷幔,面上平静如水。

她突地一惊,躬下身子小声道:“小姐,先将药服下吧。”

慕云栖似未曾听见,怔怔出神。

“小姐……”她再次小声喊道。

慕云栖看了她一眼,坐起身来,端过她托盘上的药碗,一饮而尽。面上毫无波澜,恍若喝下的不是苦涩汤药。

迎棠有些吃惊,毕竟以前小姐没有三少爷哄着,没人能让她自觉地喝药。

她将药碗接过搁上托盘,问道:“小姐用点蜜饯吧。”

慕云栖挥了挥手,道:“带我去见三哥。”她掀开衾被起身。

房中饰物简洁,红木圆桌右边摆放着梳妆匣子。她坐在黄铜镜前,让迎棠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多日的病容,她面色掩不住的苍白,一袭白衣恍若谪仙,虽美的惊人却失了灵动。

迎棠领着她往慕云澈书房去,一路偶尔停下的侍女看见她会惊艳的忘了行礼,呆呆地看着她走远才回过神来。

走到书房院门,门口立身两名盔甲士兵,目不斜视,面上严肃。

其中一名士兵见远远两人走近,伸手拦住她们,迎棠他们必是见过,就不难猜出她身后女子。故而拱手道:“请容卑职先去禀报将军。”说完便迈着沉稳的大步往书房去。

过了片刻,那名士兵轻跑出来,拱手道:“将军请六小姐入房。”

慕云栖点头迈步,迎棠立身院门,候在外面,书房是军事重地,从来都不是奴婢能入之地。

慕云栖轻推开房门,向内看去,三哥端坐在书案正上方,为首下方坐着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她轻扫过去,心间不禁微微颤动,流动出的些许过往,刺痛着内心。

迈步进入转身将房门掩上,再漫步走向房中。

“栖儿看起来好了不少。”慕云澈轻笑说道。

慕云栖不理睬上方,对着宫桓轻施一礼,低头看向地面道:“这些时日多谢宫主照拂,云隐在此谢过。”

她谢他一路护送,谢他雪崩不顾安危不弃自己,同时也谢他初次打着救人的幌子接近,谢他故意流露出来的温情,令她失了心。

宫桓寒冷的眸子凝视上她,她面色苍白如雪,身子看起来虚弱不堪,似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走。她的模样令他心间忽地浮起钝痛,一逝而过。

宫桓见她施礼不起,面上的感激当中透出嘲讽,沉下脸来冷道:“云隐不必如此客气,你的道谢我受用了。”

“栖儿自小出门就爱让人唤她云隐。”慕云澈对着宫桓笑道,话语中不难听出带了几分宠溺之味。听宫桓对她的称呼,毫不意外,心间了然。

宫桓勾起一角道:“称谓而已,云隐乐意便好。”

慕云栖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立起身子落座宫桓对面,看向书案上方道:“三哥与宫主可是在作何商议?”

慕云澈收起笑意,不作掩饰直接说道:“告知你也无妨,我打算在顾寒轩大军未抵达前,先入侵路洲。”他仿佛已作下决定。

路洲便是边境前方的一座大城池,举兵前路洲也属于他镇守之地,可当时北国朝廷派了苏陆前来,将他手中将领分去了一部分。

在他举兵后将苏陆赶出了边境,苏陆领着跟随他的将士据守路洲。

慕云栖心头一跳,疾呼道:“不可如此,三哥。”扬声喊出口后似察觉自己方才太过急切,又立马道:“一旦开战,将无转圜之地,北国的大军一到,三哥你将如何抵抗?”

她目光似哀求般看着慕云澈,若一旦开战,百姓立马陷入生灵涂炭不说,三哥也毫无胜算。

若真让锦国插了手,毫无疑问就将边境这块地给了锦国。

“栖儿,从父亲被杀那刻,慕家就只能反了,难道你以为顾寒轩会仁慈的放慕家一马?”他语气有点阴冷,极为不快。

“可三哥,你可想好了?北国大军一到,该如何?”她小声问道,低气不足。

她知晓三哥所言皆属事实,不管眼下是据此不动还是主动出击,北国都不会放过叛逆之人,叛国罪,从来都不可能被饶恕。

可她只是认为,三哥受了皓月宫挑拨,锦国根本不可能为了与三哥结盟而派军相助,眼下战事在即,锦国没有丁点动静,怎能不让生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皓月宫会助将军一臂之力。”宫桓冷冷说道,看向慕云栖的目光透出寒意。

慕云栖与他对视,心间浮想起与他相遇后的所有过往,冷笑一声道:“宫主之意是皓月宫愿与北国为敌?”

“不止皓月宫。”他的言下之意还有锦国相助。

慕云澈静听着两人对话,他本也有诸多疑问,奈何不好直接过问,由六妹质问会比他问道而好上许多。

至少她是一名女子,就算说了任何不敬之话,也无伤大雅。

慕云栖不由嗤之以鼻,清冷道:“宫主是指锦国?可你能替锦国作决策?”

宫桓眉眼间透出利刃出鞘之色,冷漠环顾上她的面容,他竟不知,眼前的女子也有如此不容小觑的气势。

这一刻,两人先前的种种经历似乎从未发生过,房中散发出一种剑拔弩张之势。

“好了,栖儿。”慕云澈出声制止,扫了一眼房中两人道:“我相信宫主。”

“三哥。”慕云栖扬声喊道,见他心意已决,气愤起身,轻跑出屋。

房门被大大掩开,阵阵冷风直吹入屋。慕云澈起身道:“宫主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宫桓含笑轻点了点头,端过一旁茶盏饮用。

慕云澈追出房外,出了院落在一条廊道上喊住了她,她停下脚步,不曾回头。

“栖儿可否给我一个解释?”他边走向她边问道,目光看着她背影带着质问。

他从小见她长大,怎会看不出她的反常,在眼下局势中,她怎会不知与皓月宫结盟早就是定局。可她很抵触,不是抵触皓月宫或是锦国,而是方才房中的男子。

他走上前看着她,不由怔住,一时不知所以然,轻抚她秀肩,小心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眼底蓄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贝齿咬住下唇,面上露出悲痛。

从她得知皓月宫与锦国有关时,心中便一直不愿去想宫桓究竟是何人。

初次相遇是不怀好意,带她来边境是别有用心,回想他先前的相救,原来也不过是应承了三哥,原来是为了要三哥归顺。

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从她初次后便对他有了情愫。

想起他冷漠的神色,冰冷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的一厢情愿受到了耻辱。

过了许久,她恢复平静面色,微微带着哭腔说道:“想到眼下竟再无选择,不由担忧日后,若三哥败了,栖儿该用什么来救三哥。”

慕云澈噗嗤一笑,不拆穿她的掩饰,柔声道:“此战胜与败,三哥都已做好准备,栖儿别太过担忧。”

他心道,从眼下情形看来,不管他成败与否,顾寒轩应是不会伤及到她,如此他也放心了不少。

他轻声与她说道,慕云栖得他一番宽慰,心中疼痛徒然散了不少。

知他放下与宫桓的商议出来,觉得自己不该任性,乖巧地迈着步子回了房。

远处宫桓从院落走出,将廊道上这一幕看入眼底,心间涌出些不明情绪,被他硬生生逼去,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静静候着向他走来的男子。

第27章 夜袭路洲

寒冬已末,再无雪花飘落,空气中依旧凛冽着冷风,吹打着院落中一颗参天古树,树枝已干秃,此树应是建府时被保留下来。

慕云栖从三哥回到书房后便停在此处,看似仰望着树梢,实则耳中倾听着院外来来往往的细微脚步声。

那是皓月宫召集而来之人,都是些身负武艺的高手,从他们途经院外却细不可闻的步履中便可瞧出,看来皓月宫今夜将会有所行动。

她静静听着院外的动静,直到夜色降临,直到院外已有不少齐步之声。

她忽地转身快跑出院,白衣轻纱在身后飘扬起好看的弧度。她跑的很快,见书房外已空无一人,她又立马朝着黑夜下透出的那点亮色而去。

出了府门远远便见大队步兵手举火把跟着前方,数十名将领骑在战马上往城门方向而去。

她跑到前方,大喊道:“三哥。”声音带着迫切,在整齐步伐声中格外响亮。

慕云澈一身铠甲端坐骏马上,似乎听到身后有一道声响,他回头看去。

一片火把照亮的士兵旁,慕云栖急急向前奔跑着,他勒缰停马,候着她前来。

跑到他面前,她气喘吁吁停下道:“若要尽快脱战,可火攻。”

听她想法与自己一致,慕云澈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柔声说道:“我知晓,你不必刻意来这一趟,快回去吧,此战万无一失。”他的微笑在黑夜下格外炫目。

慕云栖想要跟随他同去,但她知晓定不会被允许,口中担忧道:“你定要平安归来。”

她才刚与他团聚,此战又是突袭,怎会让她不担心。

“回去吧。”他扬了扬头笑道,随后策马向前离去。

他领着军队消失在黑夜,身旁震荡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她静静立身在漆黑无声的街道上,直到眼里再也望不到大军的影子。

转过身子漫不经心地往府门而去,大街里四下无光,远处府门外悬挂的两盏灯笼照耀出方向。

走近石阶上,见迎棠在门口左右张望,还未走近她便看过来,小跑着向她而来。

“小姐。”迎棠拿着雪白大麾为她系上。

慕云栖走到石阶上坐下,朱漆大门口上的灯笼照出她苍白面色。

“小姐”迎棠小声喊道,余光扫了一眼府门突然立身之人。

慕云栖见她神色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宫桓一脸漠然向她走来。

“宫主可满意了?”她略带嘲讽问道。

宫桓冷笑,走到石阶边上,负手俯视着她,她浓密的睫毛垂下轻颤,大麾包裹着她纤细身姿,说出的话却令他极为不悦。

他勾起嘴角道:“慕云澈若无皓月宫相助,只得成为砧板鱼肉,你是想让他任人宰割?”他的目光藐视着她,嘲讽意味十足。

慕云栖抬头对他对视,他的面色透着冰山寒气,让人望而生畏。

回想起他先前那些如沐春风的微笑,那些一抹一抹可融化积雪的笑,她不由轻笑出声。

明明那般好看的微笑,为何要暗沉着脸,让人瞧了心头压抑。

“宫主是锦国皇室之人?”她看向他问道,借着身后昏黄烛火打量着他面上神色。

从三哥告知皓月宫与锦国有关联时,她便有此猜测,加之白日自己质问他可否替锦国做主时,他的神色加重了自己的怀疑,三哥的出声制止,她便更加肯定了此想。

因三哥知晓他身份,知晓他能替锦国做主,故而打断了自己的问话。

“知晓了我的身份,对你并无好处。”他冷气说道,面上如常,既没有诧异也没有掩饰。

慕云栖凝视他,想要从他面上看出些答案,可他并不让她如愿,转身离去。

她大声问道:“此次夜袭,宫主为何不前往?”

他的背影顿了一下,随即径直迈入府门,不曾回头。

慕云栖望着他背影,许久才回过身子,看着街道黑暗的尽头,等待着兄长归来。

迎棠站在身侧不语,与她怀着同样的心情期盼。

不知何时,身后一道长长的影子在摇曳的烛火灯光下映现。

慕云栖以为宫桓再次折还,斜睨过去一眼,却见一陌生男人站在身后。

她立马站起身来对他对视,思绪里徒然回想起他是昨日为自己诊治的男子。他一袭灰衣,面上挂着哀痛的神色看着她,小声道:“郡主”

迎棠慌忙四处张望,察看四下有无人听见。

慕云栖惊讶不已,看着他张口不语。

他向前迈了一步道:“郡主不记得在下也属情理之中,当年您才五岁,又被王妃封了经脉。”他低头说道,语气带着悲伤。

慕云栖恢复震惊,问道:“你是晋王府人?”

“与其说是晋王府人,倒不如说是王妃的人,在下的主子是王妃。”他的目光流露出怀念。

“你叫她王妃,你不是皓月宫的人?”慕云栖平静问道,目光犀利。

男子会心一笑,看着她启唇道:“郡主打小就聪慧过人,现在看来,纵是记忆被封,那份明慧却丝毫未减。”

他随即看向黑夜继续道:“当年在下家境贫寒,六岁那年的冬日风寒烧了整整半月,因无钱医治,被父母丢弃在了路上。后得王妃途经相救,才拣回一条贱命,跟随在她身边。”

“她投身入火时,你在何处?”慕云栖逐渐流露出悲痛,纵是没有记忆,可梦中女子走入火海时的画面,每每想及都令她心如刀绞。

男子面上散发出悔恨之色,目光回忆道:“当年城门被破,王妃便吩咐晋王府将士将我送走,那时我还不过是个十一周岁的孩子,又能改变什么……”他低下头落出一滴泪水,滴落在了石阶上。

慕云栖心口隐隐作痛,似有什么东西往上直涌,她痛苦地蹲下身子,捂住胸口。

男子惊慌上前把脉察看,道:“郡主不可去思,你经脉被封,强行冲破恐极为凶险。”

迎棠扶住她身子,让她靠在怀里。

过了许久,她紊乱气息慢慢平静下来,问道:“你可能解我经脉?”

他既然熟悉她病情,想必医术也承自白繁夕,既得她传授必然就懂得她的封存经脉之术,懂得封存就懂得解封,由此比她自己胡乱琢磨要好许多。

他扶住慕云栖慢慢站起身来,蹙眉道:“王妃医术超群,我只习得一点真传,若要解封,怕是不易,我也要细细琢磨后,才可知晓。”

听他如此回答,慕云栖放下心来,柔声道:“如此便有劳一容了。”她想起那日三哥是如此唤他,便脱口而出了。

“在下白容,被王妃救下后得此名,后来此姓在江湖易被疑,故而唤为一容。”他拱手道,面上扬起一笑微笑。

慕云栖扬起一笑,道:“你如何寻得三哥麾下?”

“慕将军知晓——-”他还未说完,便被慕云栖挥手制止住。

房瓦上传出细微之声,似有不少脚步轻踩过去。

她凝神静听,随后与迎棠相视一眼,挥起手指了指府内。男子当然会意有人从房檐上入了府中,她意道要跟去察看。

迎棠与他同时点了点头,看着她轻盈入府隐入黑夜。

第28章 出乎意料

如水静谧的黑夜,明月被浊云遮挡了亮色。

房檐上一排黑影踩着房瓦,跳落在了院落,随后小心谨慎踏着无声的步子进入昏黄灯火通明的房中。

慕云栖身子隐在院外拱门后,见到以宫然为首的几名黑衣人有序入房,然后将房门合上。

她轻盈进入院中,小心翼翼沿着墙壁下向内而去。停在窗棂外,侧过身子听着房内谈话。

昏黄烛火照耀满屋,宫桓坐在房中靠椅上,面色凌厉打量着房中央立身的人,他们低头不语,面上严肃隐隐透出一丝恐惧。

他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面色颓败,目光投向宫然,冷声道:“败了?”

宫然叹息道:“慕云澈与他打斗时,我本已挥剑刺去,却不想被一名女子挡了剑,顾寒毅赶来救走了他,路洲已夺下,他们已逃出路洲,慕云澈被苏陆带人强掳走了。”

“女子?”

“应是连朝远嫁北国的那名宗室女。”

宫桓勾起嘴角,起身负手漫步向他,低头神色沉思。

此时宫然身侧之人开口道:“宫主,慕云澈可要救?”

“他手下将领何在?”他抬头问道。

“眼下路洲已攻占过来,他们如今守在路洲。”宫然回道,想了想又道:“没了慕云澈,他们恐不会受我们指挥。”

宫桓看了他一眼,勾起意味深长的笑,看向烛火不语。想必很多将领,会更愿意听命于慕云栖,毕竟她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宫然看着他不明深意的笑,恍然大悟道:“二哥是说”

窗棂墙角下,慕云栖听到此话,不禁满腹狐疑,不解宫然话中未言之意。

想到三哥已被擒走,听房中谈话似乎并无搭救之意,她小心离去,提着极轻的步子出院。

走到院门处,院中房门被打开,她慌乱掩去身子,身上大麾却钩住了花盆上,她用力一扯,花盆摔落在地,在黑夜里发出响亮的破碎之声。

“什么人?”房门传出急切一道声响,凌乱脚步声迅速传出。

慕云栖见已暴露,不再隐藏,朝着府门方向快速而去。

宫桓接过身后的人手中的烛灯,对着花盆碎片看去,拿起钩在花盆里树枝上的一丝白锦察看。

回想起慕云栖身上的雪白大麾,转过身子道:“宫然,带人速去救下慕云澈,若北国大军一到,胁着他让边境将领投降,云隐必会带着将领不战而降。”他飞身离去,将手里挑起的烛灯抛掷在地,声响飘向身后。

他怎得忘了,云隐心思细腻,处世不惊,与慕云澈兄妹感情颇好,必会带着将领去相救,甚至会以边境之地换回他。

倘若顾寒轩执意要带走她,为了慕云澈她一旦妥协,一切心思岂不白费。两月后的月夜之日,吟洛又得承受噬骨蹿血之痛。

慕云栖飞快走到府门,迎棠与一容立在大门两侧,见她急急出来,一容迎上去问道:“可有何事?”

“三哥被顾寒轩带走了,迎棠,速去备马,我要去救三哥。”她急不可耐冲着房门女子说道。

“奴婢与小姐同去。”她说完便朝府内而去。

“慕将军出事了?”一容带着忧色问道

慕云栖点了点头,面上凝重担忧,看着黑夜下的大街,心中对方才房内所言细细思量。

宫桓从内踏步而出,目光投向她,面上如冰窖寒凉般凝视着她一步步靠近。

慕云栖眼眸对视上他,眼中毫无惧意,她的睫毛颤了颤,收敛回目光转过身子与他背对。

她从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戏谑,也没有他雪崩后醒来后的仇恨,是自己完全看不清的东西涌动在他眼底。

马蹄踏在街道上的踢踏声响起,迎棠牵着两匹战马从府门旁侧之门出来。

慕云栖看了一眼一容道:“一容可要同去?”

府门静静立身的男子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出。

慕云栖的手腕忽地被捏住,她不解回头,冷声道:“难道宫主不愿施救,还不让我去救?”

宫桓收回方才眼里流露出的神色,目光渐渐柔和,温声道:“我已让宫然带人去相救了,你若再去,只会添乱。”

“若皓月宫的人真心想救,又怎会弃我三哥独自归来?”她语气带着愤怒,言词有些激烈。

“今日情形有变,无人料及顾寒轩在仓皇逃离的情况下还会想着带走慕云澈,眼下宫然已率人前往,若天亮前未归来,再商议如何施救可好?”他耐心说道,对她尖锐的话并不生气。

他温和之声让慕云栖平静下来,看着他不语,目光与他纠缠在一起,过了片刻,她拂开他拉着她衣袖的手,立身府门石阶上。

宫桓就站在她身后,既不离去也不上前,看着烛火灯光下她的背影不语。

“慕小姐,我去城门探一探。”他站在石阶下,看着她说道。

慕云栖点头道:“迎棠与你同去,有任何消息,尽快赶来告知。”

看来今日她是脱不开身了,她自知身手不及身后之人,既他已有承诺也只得信他一回。

一容点了点头,从迎棠手中牵过一匹马,翻身骑上,对石阶上的女子道:“你别担心,他们擒走慕将军,定是为了牵制边境将领,眼下不会对他怎样。”

慕云栖目光呆滞,对着他点头道:“但愿如此。”

寂静黑夜,两匹骏马从大街上奔驰离去,声响格外响亮。

随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府门外两道身影被拉出长影,偶尔从府门外吹入的风,摇曳着房下灯笼,昏黄烛火摇摆晃动。

身后久久未曾传出声响,但一旁影子依旧映在地上,慕云栖并不愿回头去瞧,坐到石阶上,单手托腮望着大街暗黑尽头。

天色渐渐有了亮光,街道尽头由暗升亮,却一直无半分动静。

“宫主,天亮了。”她起身看向他。

宫桓微微沉吟,如今顾寒轩身侧大军未到,由宫然带着皓月宫的人救出慕云澈应是易事,为何迟迟未归。

且眼下并无消息带回,前去路洲的将领也未有人归来,看来情形不如他预料进行。

“我去牵马,去城门看看。”说完他便转身进入府内。

街道前方不多时已有百姓打开大门,摆弄着自家商铺饰物。

宫桓牵出两匹马停在石阶上,慕云栖翻身上马后,跟在他身后策马向城门方向而去。

清晨宁静街道,不少商铺已开,看着从将军镇守府方向急驰过的骏马,纷纷步到门口倚靠着房门,看着飞奔过的马上背影。

见到此景他们也暗自担忧,不知眼下平静还能维持多久,只得暗暗期盼将军能一路攻打胜利,不让北国大军进入边境,由此这场战乱也就不会扰了城中安稳。

虽他们是北国人,可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临朝,是慕将军镇守此处给了他们安宁,不曾苛待过百姓,才让他们在此处安居乐业,过上了平顺日子。

可百姓心中为民着想的将军却死因蹊跷,故而他们对慕云澈的举兵造反,并不过多意外,不过是又一场战事掀起罢了。

第29章 兄长被擒

远远可见城墙上站满了士兵,两骑人马引来了城墙上士兵们的回头。

迎棠站在城门口立马迎接上慕云栖道:“三少爷还没消息,皇上大军已到,眼下”

见她吞吞吐吐,慕云栖提起裙摆快步跑上城墙,迎棠仰头看向她已攀上城梯的身影,话还未尽。

宫桓听及此话,看了一眼城墙转身消失在了大街上。

一排身穿盔甲的将领涌在城墙上,看向下方。

“一容。”她轻声喊道。

一容闻声回头看了一眼,一脸凝重,随即又看向城墙下方。

慕云栖走到他边上,向下看去。

密密麻麻如黑点的大军兵临城下,那雄壮队伍堆满黄沙大道,他们身穿盔甲,手里拿着刀剑,举着盾牌,仰头望向城墙上。

相隔的距离看不清为首男子的神色,远远依稀可变辨他英姿挺拔,一身金漆铠甲泛着金光,身上透出冰山之巅的雪寒,如冠玉俊逸的面容令人不敢直视。

城墙上的女子一现身,他如黑晶石般的眸子泛出光芒,将原本冰冷不耐的神色掩去,他嘴角勾起一角,举起手挥动了下两指。

身后一排排士兵侧身让路,慕云澈被押着走到最前方,他笔挺着身子,刚毅冷峻的面容透出难堪,偏向一侧,看着黄沙大地,不愿将目光投向城墙。

城墙上的几名将领见此不由急呼出声,神情激动紧张,粗鲁地咒骂。

慕云栖心中一紧,转身欲跑下城墙。

“慕小姐,不可”一容拦住她的身子跪下道,一旁的将领也纷纷跪下,阻拦着她。

这样的情形使慕云栖大为不解,她皱眉冷声问道:“你们身为三哥将领,难道见他受此屈辱而无动于衷?”她语气极为威严,带着令人心惊的气魄。

其中最前面的男子拱手道:“请慕小姐听属下一言,眼前跪在您面前的都是临朝晋王将领,当初属下与他们一道逃了出来,后投军入了慕岩将军麾下,将军识破属下们身份后并未拆穿,而是一步步提拔,故而属下们可在北国军中立足。”

顿了顿他又道:“可属下生是晋王府的人,死也是晋王府的奴,慕岩将军对属下们有庇护之恩,将军之子属下们亦会设法相救。”

“既要相救,为何拦我?”她语气依旧带着清冷,耳中所听到的一切,她虽震惊却还来不及去思虑,一心只想着三哥眼下安危。

“可要救慕将军并不能让您去涉险,您是晋王殿下唯一的血脉,属下们既已寻得您,便会势死追随。”他语气带着坚定,面上很是恭敬。

慕云栖此刻才想着去打量着面前的众人,他们个个面容刚毅粗旷,看起来威武雄壮。

她压着心头的着急,看向城墙下问道:“都起来吧,且先说看如何施救?”

眼下大军压境,边境已属困兽,还能如何挣扎?北国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攻入占领。

顾寒轩不过是不愿百姓受苦,将士受伤罢了。此次反叛本就是北国内战,他不愿劳财伤民耗费国力,引得民怨四起,而失了民心。

一容起身看向她道:“顾寒轩不会轻易攻入进城,且让皓月宫的人设法去救。”

在他们眼里,昨夜攻城,皓月宫也算是出了一份力,既是慕云澈盟友,想必会出手搭救。

慕云栖愤怒转身,嘲讽道:“你们竟还信皓月宫?”

城墙下大军中出列一人一马到城门下,扬声喊道:“属下乃皇上委派使者,望皇后娘娘开门一谈。”

“打开城门,让他进来。”慕云栖转身看向城墙下吩咐道。

一容转身走下城墙,片刻后,他领着那名铠甲男子上来,走到她面前男子单膝跪下拱手道:“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慕云栖看向他道:“说吧。”

男子跪地道:“卑职奉皇上之命传话,皇上请娘娘出城一见。”

“出城相见?为何?”

“卑职不知。”男子面上谦卑道,皇上只道传此话给皇后,再无多余之话,虽他也是百思不解,皇后拼命从帝都逃出,眼下慕云澈作为人质,不放了他,皇后又怎会相见。

可他又怎敢多问,凡是涉及皇后之事,谁人不知此乃大忌,不可多提。

慕云栖看向城墙下,遥遥可见顾寒轩目光凝视着他,若她能看见,定然能瞧见他眼里的痛心与思念。

一容此刻开口道:“不可啊,顾寒轩大费周章都是要带回你,你若去相见,必定难以脱身。”

“属下们也觉不妥。”身后将领也纷纷摇头道,都不愿意让她前往相见。

慕云栖心中多番思量道:“你且先回去。”

跪地男子欲哭无泪,皇后并未告知是否要出城相见,如此回去让他如何交差。他踌躇不起,面上为难不安。

见他不愿离去,慕云栖回头道:“一炷香后我出城相见。”

“不可啊……”

“请小姐三思啊。”

一道道身响响起,纷纷不同意她此举。

跪地男子心中大喜,慌忙磕头道:“卑职立马回禀皇上,卑职告退。”说完便急急起身,踏步离去,不难看出他转身后长舒了一口气。

一容愁容满面道:“小姐,不可啊。”他轻轻摇头说道,脸上全是忧色。

“我意已决,你们既要听命于我,就不可阻我,兄长便拜托给各位了,我会与顾寒轩相谈,你们不可轻举妄动。”她目光在他们面上打量,声音清亮有力,虽语气平和却透出气势。

众人纷纷低头,左右相视,虽都不赞同,却也无人有更好的办法。

“你们可能道出解救三哥之法?”慕云栖看着最前边的那名男子问道,此群人中应该为他马首是瞻。

“属下们惭愧啊……”前面男子带头跪下,身后众人跟着跪地。

慕云栖看向他,柔声道:“参领请起,眼下唯有出城相见,或可救回三哥。”

过了许久,一道声响响起:“属下刘逊从今往后唯小姐的话为令,您一声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逊言毕,身后众人紧跟着重复他的话。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云栖心中动容,看着刘逊道:“不管待会我与顾寒轩能否谈妥,你们见机行事,不可轻易出兵。”

刘逊闭口不语,迟迟才艰难点头。

见他点头,慕云栖扬起一笑,心中释然,随即迈出走下城墙。

城墙上的男子们眼看着她离去,心中知晓她必会以自己换回慕云澈,可他们无力阻挠,边境眼下确实没有任何力量与北约大军抵抗。

昨夜原本已攻占下的路洲,还未清理完士兵们的伤势便被苏陆带领着大军折回,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皓月宫的人多数也被伏击,前去救慕云澈的人更是失了踪迹。

几十万大军如此迅速便赶至到了边境,看来所有人都太过低估了北国。

第30章 无奈妥协

厚重坚固的城门缓缓打开,一名白衣女子迈出城门,身后大门立马被合上。

她一袭白衣飘飘,远远看去高雅出尘,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散发出让人不敢亵渎的气势。她的眼眸看着那名威严逼人,身姿挺拔的男子。

一阵大风掠起黄沙吹向她,她低头闭眼,等待着风沙吹过。

顾寒轩冰冷面色轻轻颤了颤,他翻身下马,一身铠甲威风凛凛。

“皇上。”苏陆喊住他欲迈步的身子,心中担忧此举会让前面女子挟持了他。

他嘴角勾起一笑,以眼神示意他无需再言。

踏着稳健大步到她面前,她看了眼在她面前立身的顾寒轩,再看向他身后大军前的慕云澈,见他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心里松了口气。

她看向顾寒轩扬起一笑,道:皇上,您让我相见,可是要做交易?”

顾寒轩眼眸凝视着她,他不知她为何要逃离,他压下先帝遗言给她皇后尊荣,倾尽他心中所有柔情,她为何视而不见。

纵是她如此对他,他竟还是无法冷眼看她,他觉得自己可笑,却又心疼她此刻面上的忧愁,她面容苍白无色,虽看似无碍却带着虚弱。

他想要抚平她眼角那抹愁色,痛惜道:“朕可以放了他,甚至可以对慕家手下留情,你——可愿随朕回宫?”

他的话令身后离他几丈远的将领心惊,面上表现出抗议却不敢插言。

慕云栖看向那些将领对着她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不禁觉得好笑。

她对顾寒轩的固执感到无奈,仰望向上空,万里晴空没有一丝云彩,望不到边的天际让她无限神往。

慕云栖心中升起悲凉,若今生的自由已不得自主,那么便让她从此安于眼下,不再追寻,以此来换取她心中的亲人一世安好。

她轻轻开口道:“以我自由,换取三哥安危,值当。”她嘴角上扬着悲悯自讽的笑意,刺痛了远处被捆绑着的男子。

她的话令顾寒轩内心血流成河,可比起她不在身旁让他日夜思念,辗转反侧,他宁愿她如人质般留在他身旁,他只要她留在他身旁,便好。

慕云栖身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名女子轻快跑向她,跪在黄沙大地磕头道:“请小姐让奴婢跟随。”

她看着迎棠磕在地上的纤瘦身躯,感动又心疼,见顾寒轩对着她点了点头,便走过去扶起她,小声道:“傻丫头。”

迎棠眼神中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轻轻偏了偏头,意道城中有人让她带话而来。

慕云栖了然,露出平静面色,看了眼城墙上的众人,扬起一抹苦涩微笑。

那日北国大军在边境城外,未动一兵一卒化解了战争。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慕云澈只被夺走军权,圈禁边境镇守府,虽被看守却留下了性命。

苏陆接过镇守之责,与毅王顾寒毅同管边境。

壮丽宏伟的路洲行宫房屋外,两名男子分别立身房门前,他们目视前方,纹丝不动,如石雕屹立,低头行礼候着刚刚迈步入屋的女子。

慕云栖迈着轻盈脚步走进房中,紫檀木榻边上站着两名大夫,他们面色沉重看着榻上昏迷女子,交头接耳商量着对策。

顾寒轩转过身子,见慕云栖立身在房中央,心中一紧。

他从屏风后走出,看向她勉强笑道:“你怎得过来了?”

“贵妃还未醒来?”她望了眼屏风后面,看向顾寒轩。

他面色暗沉的摇了摇头,落座在红木靠椅上。

“皇上回宫如何向太后交代?”她语气似乎担忧,听不出是何情绪。

慕云栖当然担忧,榻上女子是连朝亲王之女,太后是当年连朝远嫁北国的嫡公主,必女也就是太后侄女。

顾寒轩登基此女远嫁过来北国,本是太后钦定的皇后,却硬生生变成贵妃,随他出征而落得个性命堪忧。

她未出宫时太后对她便已有诸多不满,她的兄长叛乱引得顾寒轩刚刚登基便御驾亲征,她的存在令太后侄女失了后位,眼下又受了重伤。

若此事传回帝都,她倒不怕太后对她如何,她怕的是迁怒到慕云澈,眼下三哥本就已被圈禁,若太后不肯放过,一时之间如何施救出三哥。

顾寒轩抬眸看向她,深深叹息道:“太后责怪,朕自会担待。”

“贵妃待皇上倒是真心。”她由衷说道,走向屏风后。

两名头发斑白的大夫突地跪下,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

如今天下皆知皇上为了皇后,放过慕云澈,对慕家宗亲并未赶尽杀绝,下旨将男子流放发配,女子充宫为奴。

慕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却得以保全性命,全仰仗眼前这名女子。若无皇上对她的深情厚爱,慕家恐怕早已尸骨无存。

叛逆之罪,那是多么骇人听闻的罪责,怎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被放过,这要如何安百官之心,如何全百姓之想。

慕云栖看向榻上女子,轻轻掀开她胸口上缠着白纱,殷红鲜血染满纱上。

顾寒轩轻轻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道:“你进屋前两个时辰本已醒来,汤药还未服下便又昏迷了过去。”

慕云栖停下动作,打量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女子,她面容白如纸,双唇干涸无色,蛾眉淡扫,高挺小鼻,一张瓜子小脸精致秀美,平躺着如那安睡的女仙,娇弱的令人疼惜。

“给她服下些水吧。”说完她便快步走出了房。

出了院落,迎棠低头迎上她,小声道:“小姐,已放进汤药里了。”

慕云栖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如水,眼眸深处流动着不易察觉的喜色。

昨日宫桓告知迎棠让自己拖延时日,可救出三哥。

若要拖住回宫行程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辛臻怡昏迷不醒,她是太后看重之人,又是为顾寒轩挡剑而重伤,想来顾寒轩也会看重几分,为了她的安危有所顾忌,不至于急于一时回宫。

回到小院内,她静静倚靠在凭栏上,清风吹拂过她周身,隐隐冷意席卷。

她思虑着昨日城墙上的情形,原来当年晋王府竟有如此多人逃了出来,为何父亲知晓他们身份后反而重用?难道那时候父亲便已料到会有今日?

宫桓在锦国是什么身份?为何三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眼下皓月宫还会有何动作?三哥会不会顺利被救出?

她斜倚凭栏的身子微微困倦,纤手扶额,心中烦闷凌乱。

正欲转身进屋微微休憩,突闻及身后响动,沉稳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她转身看向了缓缓走进院落的男子,勾起一抹笑容,抿唇不语。

第31章 河边相谈

他一袭金丝绣飞龙黑锦,墨发束玉冠,迈着沉稳大步走向她,他的嘴角扬起笑意。

“贵妃如何了?”她立身凭栏边上,笑问道。

“还未醒来,带你去处地方。”他边说边走到她身侧,拉过她的手往外走去。

一匹白色骏马停在官道中央,身后一队盔甲将士跟随。她翻身上马,顾寒轩拥着她策马奔腾,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她的青丝吹打在他面上,他心中惬意满足。

街道两旁路过的街铺人声嘈杂,来来往往的百姓侧身让路,一条宽阔护栏河道出现在面前。

顾寒轩勒缰停马,慕云栖轻快滑落下马,走向河道。

护栏边上的梨花已开出花朵,白色花瓣飘扬在河边,有些花瓣落入护城河内,随着河水流向前方。

顾寒轩走到她身边看向她清丽淡雅的侧影,贪婪地凝视着,她的美从来都是这般令人见之忘俗,赏心悦目。

今日晌午她突然出现在辛臻怡房内,令他心头浮起疑惑,他不知那疑惑来自何处,却始终无法将其按耐下。

他渴望着她目光中能有他的影子,他想与她推心置腹谈一次,不愿意时刻承受那样的患得患失,所以他便急急带她出来,想将心头不安尽快摆脱。

他启唇悠悠道:“父皇驾崩那日,你离开房后他告知朕,他说你不愿留在深宫,不愿被束缚。纵是朕给你最高尊荣你也不会放在心上,那天——朕是不信的,在朕心底,天下女子,唯有你可与朕并肩,所以朕从未想过你会离去。”他一口气说完,眼眸看着她流露出哀痛。

“可次日你便失踪了,寻遍整个皇宫都找不到你身影,那时朕才明白你——原来是真的不愿留在朕身边。”他身子靠上了护栏,看向了流动的河面,目光朦胧迷离。

他记不起当时知晓她失踪时的反应,甚至记不起那整整一夜坐在她房内想了些什么。

“皇上”慕云栖细声呢喃,对他的真情流露心生动容。

“你知朕绝不会让你因慕家受到牵连,为何还要离开?”顾寒轩眼眸中涌动着流光,侧首看向她溢出浓浓的痛色。

慕云栖低着头,心间如石子投入水面,激起阵阵水花,他的话,让她惊讶中带着些许感动。

“皇上,我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慕家犯下如此大罪,我怎敢去妄想得您宽恕。”她低头说道,不敢抬头看他面上那无法抹掉的深情。

“今时今日,朕已对慕家作出最大的让步了,你可会安心留在朕身边?”他的目光直直凝视在她垂首的面上,虽看不清她面容神色,却仔细打量着她的每个细微动作。

“皇上”她抬头看向他,目光闪躲。

“你——可会留在朕身边?”他重复说道,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希冀。

慕云栖看向护城河上的拱桥,上面三三两两的男女在上面经过,徒然一副世间烟火气息的画面。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谁能出现打破眼前的窘迫,他逼着她回答,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上,想听真话?”她作下决定道。

顾寒轩点头,与她齐身看向拱桥。

“我不想在您身边,准确说我不喜欢留在皇宫,我讨厌与那些女子尔虞我诈,讨厌——我也说不清,就是厌恶那样的日子。”她平静说道,然后看向顾寒轩,以眼神来告诉他,她现在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你是皇后,有朕庇护。”

慕云栖摇了摇头,语气低落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讨厌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陷害,也不屑于去勾心斗角。”正是因为有他的偏宠,才会招人妒恨,惹来祸端。

“朕既然许你后位,又怎会容人伤你害你?”顾寒轩声音扬高,语气有些起伏。

慕云栖勾起嘲讽一笑,心中升起悲凉,道:“皇上以为能护我一时,可我却认为皇权下的真情,不堪一击。”

顾寒轩大笑出声,他的目光看着她,泛出痛心道:“你是不信朕,你不信朕爱你。”后面他说的极为小声。

听到他话中最后两字时,慕云栖的心咯噔一下,目光存疑看向他,杏眼中含有太多看不清的东西,有怀疑有打量,甚至有一丝鄙夷。

“先帝曾昭告天下,他爱皓月宫女圣,他的爱就是占领她的国土,就是告知全天下,她白繁夕是祸国殃民之人,他害她不敢留在世上受世人指骂,这就是皇权下的爱?”她激动说道,语气愤怒又悲泣。

“父皇一生都不得快活,至死都在悔恨痛苦中,难道这样的惩罚不够?”顾寒轩语气加重了几分。

此刻慕云栖眼底的泪水涌出,从眼角滴落下来,她转身背对向他,拭去泪水,掩下心头的那份悲凉,道:“为了拓展疆土,先帝打着夺回心爱之人为名,攻城夺池。美人在江山面前,如此微不足道,他凭何言爱?”

她的心里对那个女子的遭遇,无比痛心,不仅仅是因她是她的母亲,更多的是她对皇权心灰意冷,从未期待过得到真心。

皇权之下,岂有真心?

顾寒轩上前拥住她入怀里,伸手拭去她面上的泪痕,心疼道:“你与她,终是不同的。”

“我与她或许不同,可帝王之情,向来相同。”她恢复了平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顾寒轩哑然失笑,因她哭泣的模样而不愿再与她谈及此话。原本心中对之前救走她的男子还想提上一问,怪自己多疑,想让心间安稳而逼问了她,她的泪水敲打在他心上,砸出血窟窿般令他更是难受。

“罢了,不提了。眼下春日正好,朕与你同游民间,看看这大好山河,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他真的很挫败,本想听听她心内之言,却不想以她的泪水告终。

他再次替她拭去面上泪水,带着她从拱桥上走过,身后将领远远紧跟不靠近,却又在几丈外寸步不离。

百姓们从护城河上远远注视着桥上那对壁人,春风拂面,梨花飘落,仿若天地万物不及拱桥上的风景。那般夺人心魄,那般羡煞旁人。

第32章 夜里相见

夜幕笼罩了天际,华灯初上,大街上的人烟逐渐稀少。从河边拂过的风依旧带着冷意,梨花花瓣随风飘舞掉落入河水,随着河流而逝。

街道上的商铺已在收拾着摊位,顾寒轩轻拥着慕云栖骑在骏马上,马儿踏步向前,不急不缓。

刚回到行宫外,一名侍女匆匆迎上,低头道:“皇上,贵妃娘娘已醒来。”

顾寒轩看向慕云栖,神色犹豫紧张。

慕云栖扬起一笑,道:“臣妾自行回院吧。”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去。

转身后她的面容突地沉下来,心头不解为何辛臻怡今日便醒来。她迈着极快的步子,迅速走回小院。

迎棠立身小院门口,见慕云栖归来,快步迎上前去,道:“小姐,不知为何,那药似乎”

慕云栖扬手制住了她的话,四下张望了下,道:“进屋再说。”

房中昏黄灯光照亮满屋,慕云栖看向房中两名侍女道:“你们退下吧。”

侍女低头退出房,迎棠上前掩上房门,转过身来面色凝重,道:“小姐,辛贵妃已醒来。”

慕云栖立身圆木桌旁,看向被合上的房门,压低声音道:“把你放进汤药的东西给我。”

迎棠从衣袖里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小包,她接过打开,低头嗅了一下,道:“不是药的原因。”

此药乃皓月宫专制的迷魂药,放进水里无色无味,若身上有重伤者闻进体内,也会立马陷入昏迷。

她将药收入衣袖中,看来明日她得再去一次,将药放进辛臻怡房内。

“皓月宫可有消息?”

迎棠摇了摇头,道:“奴婢看似行动自由,可走出院落后隐约中总察觉身后有人盯着,不敢贸然与皓月宫通消息。”

“你做的不错”慕云栖看向房顶,房瓦上传来一声细微之声。

慕云栖扬了扬下颌,挑了下眼色,示意迎棠将院落侍女引走。

迎棠看了眼房上,点头会意,面上露出一切小心的神色。随后轻轻推门迈步,将院落侍女打发了出去。

慕云栖落座圆木凳几,拿起桌上的茶盏倒了一杯茶水,端过茶盏饮下一口,静坐不语,等候着房梁上之人现身。

感受到身后已有人,慕云栖起身看去。

宫桓一脸戏谑笑看着她,目光在她周身打量。他一袭夜行衣看起来俊朗又神秘,脸上轻轻啜着一抹迷人笑意,他一步步靠近她,笑意越发强烈,似乎还夹杂着怒火。

慕云栖步步后退,直到身子被圆桌抵住,再无退路。她不知为何对眼前男子的笑容感到一丝害怕,他看似俊逸无双的面容令她觉得透出可怕。

“你在怕什么?”宫桓笑问道,面上神色不改,停住了逼近她的脚步。

慕云栖吐出一口气,看向他道:“宫主夜入此地,不觉危险?”

“你是担心泄露了行踪,会连累慕云澈出逃?”宫桓看向她面容,似笑非笑道。

慕云栖冷笑一声,转身不语。

“慕云澈这两日便会被换出来,直接前往锦国,你可已准备好?”他坐上凳几,将手放置在圆桌上。

“我有何事需要准备?”慕云栖不解,回身看向他,为他倒上一盏茶水放置在他面前。

“你不随他去锦国?”宫桓面色暗沉下来,看着面前的茶盏目光泛出淡淡的冷意,全无方才的嬉笑。

“你让我拖住回宫行程,是为了让我也去锦国?”她面色露出吃惊。

“你想留在顾寒轩身边?”他平静道,语气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慕云栖低下头,失神地落座一旁凳几上,思绪中浮想起今日顾寒轩的话,心中隐隐有些不忍。

宫桓凝视着她,看着她面上的变化,心间升起一阵怒火。

回想起今日拱桥上那番郎情妾意的画面,羡煞了百姓,却刺痛了他的眼。他在远处阁楼上,一直看着桥上的人离去,他都未曾离去。他不知为何那刻他心底有些愤怒,有些胸口发闷。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那刻其实是妒火,更不愿意承认他对慕云栖,似乎有了别样情感。

他使劲按耐下心中的想法,他怎能,怎能爱上仇人之女,白繁夕是害死他母后的人,是害得吟洛从小饱受噬骨疼痛的人。

是的,为了吟洛,他要慕云栖前往锦国是为了救吟洛,无关情爱。他只是为了救他的同胞亲妹,才执意要带走她。

他起伏的怒火逐渐平静下来,等着她回话。

房内的高脚木架烛火燃起吧嗒一声响,将慕云栖的目光引了去,她盯着他身后微微摇曳的昏黄火光,轻声道:“三哥为何要去锦国?”

“你以为除了锦国,还有何处可容下他?”宫桓勾起嘴角讥讽。

“宫主是要三哥归顺锦国?”

他的目光看向红木门框,缄口不言,心中不知想何。

“宫主究竟意欲何为?”慕云栖看向他。

“你不愿前往锦国?还是说你真想留在顾寒轩身边?”他的目光与她对上,心中按下的烦闷又升起。

“我只是不愿授人以柄,宫主救出三哥,却将他禁锢到锦国,与在北国有何区别?”她一字一句道,语气颇为不忿。

她觉得难受不已,宫桓打的算盘她琢磨不出,只是觉得悲哀,如被人扼住喉咙般而束手无策的悲哀。

“慕云澈是自愿前往锦国,且他不会被囚禁,他要做的想做的一切,都可以施展。”他清冷目光慢慢有所变化。

慕云栖心里突然一跳,见他的目光由冷意慢慢泛出温柔,那是她很难抵抗的温柔,她也恨透了他那双极懂得伪装的亮眼,每次他眉眼含笑时,她便感觉自己心都沉沦进去,久久不可自拔。

她站起身来背向他走到烛火前,不愿让自己继续沉沦,她比谁都明白,他的温柔全是刻意流露出来,与顾寒轩的情不自禁全然不同。

“既三哥要前往锦国,便去吧。我在北国,没了他掣肘住我,便无人可挟我。”她语气波澜不惊,眼中平静。

“慕云澈那里妥当后,宫然会来接你。”他淡淡说道,仿若未曾听见她的话。

慕云栖蹭的一下转身,眼里迸射出怒火看着他。

“你凭何替我决定。”她的语气扬高,带着不悦。

宫桓负手走近她,脚步沉稳又缓慢。

“我不希望你留在顾寒轩身边。”他口吻坚定,眼眸温柔。

慕云栖以眼神示意她此刻的不解,道:“宫主是否干涉太多?”

宫桓哈哈轻笑出声,盯着她道:“云隐果然铁石心肠,你我一起连生死都与共了,你却还想着弃我而去,难道留在我身边不好?”他语气温柔又轻佻,眼底泛起涟漪。

房门外响起迎棠一声叫唤。

“这两日妥当后,宫然会前来告知。”他挑眼向房门投去一眼,随即朝着窗棂迈步,轻快隐去了身影。

慕云栖怔愣在原处,目光游离在窗棂上,心中因宫桓的话百转千回。

宫桓话中之意任谁也会浮想联翩,他的意思是要她与他同去锦国,留在他身边吗?可她能信他的话吗?

第33章 作下决定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春日阳光缓缓流淌进院中,透过房门和窗棂照射入了房中。

慕云栖坐在铜镜前,面色不佳。在宫外她向来穿戴简洁,发饰简单。

一身大红锦衣,腰束黑玉带,将她的鹅蛋小脸衬得毫无血色,昨晚一夜辗转未眠,如黑耀石般的眸子此刻也失了些光芒。

她衣袖下的手中紧握着那包迷魂药粉,看着梳妆匣子里面的发簪微微出神。

顾寒轩一大早便过来用早膳,此刻正坐在圆木桌上食用着鸡丝粥。他用了两口便透过屏风看向她坐在铜镜前的身影,嘴角扬起宠溺一笑。

迎棠微微用力扯了下她的发丝,示意她眼下的行为已有不妥,若她再无察觉恢复神色,极会被顾寒轩看出端倪来。可她似乎并无知觉,未曾感觉到头上疼痛。

无奈迎棠躬下身子,挡住了屏风外的目光,侧首看向她,小声道:“小姐?”

慕云栖如梦初醒,回神起身,迈着步子走到顾寒轩身侧落座。

迎棠上前将早膳放置她面前,退到她身后低头不语。

“明日便要启程回宫,今日你可要去看看这边境风光?”顾寒轩笑问道,俊如冠玉的面容洋溢着春日阳光般的笑意。

“皇上欲往何处去?”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温柔看着他。

顾寒轩看了眼屋外洒落在地的明媚阳光,柔声道:“春日梨花盛开,不如去看看?”

慕云栖微微点头,将手中的勺羹放入碗内,缓缓站起身来。

院中一名侍女轻跑到房门口,低头道:“启禀皇上,辛贵妃前来拜见。”

“看来今日梨花是看不到了。”慕云栖看向顾寒轩,眼眸闪动着一丝灵动笑意。心道不用她想办法去看辛贵妃,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

门外缓缓步进一名女子,她一袭白锦轻纱,碧落发髻插着支金凤步摇,步摇上的金叶在屋外阳光的反射下,泛出刺眼金光。

顾寒轩落座红木靠椅上,面色看不出情绪,看着屋外进入的女子不语。

慕云栖一脸微笑打量着走近的女子。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女子刚步入房内便轻声行礼。

“你伤势未愈,无需行礼。”顾寒轩扫了她一眼,端过茶盏饮下。

女子立直起身子,目光不着痕迹向慕云栖看去,这一眼看去她便难以挪开眼。

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衣明媚动人,面容如那盛开到极致的桃花,用桃花来形容她都感到俗气,她的美,飘逸绝尘,清丽冷艳,当真算是惊世美人。

她嫁入北国前,打探过关于此女子的消息,知她容貌倾城,才情过人,且还身手不凡。随皇上出宫前姨母也曾告知过,知晓皇上待眼前的女子情深无比。

可她未曾想过,自己向来自负的美貌,此刻在她面前竟有一种云泥之别。她不禁有种难堪之感,为自己的自以为是。

“辛贵妃?”慕云栖看着她出神的面容轻轻喊了一声。

“娘娘勿怪,臣妾初次得见皇后娘娘天颜,心中一时撼动而行为有失。”她收回游神的思虑,微微低下头。

慕云栖掩唇轻笑,捏了捏衣袖。她走到辛臻怡面前,笑看向她道:“眼下在宫外,不要紧。辛贵妃身子刚好,落座吧。”她牵起衣袖,挥手指了指一旁的红木靠椅。

说完她便转回身子,走到顾寒轩对面落座。

“臣妾入宫许久一直未曾见过皇后娘娘,昨日醒来本想过来拜见,因身子实在虚弱,皇上又命臣妾无需前来问安,可今日一早臣妾还是觉得此举不妥,便自行前来拜见娘娘。”说完她便屈膝跪下,磕头行礼。

慕云栖心中不禁冷笑,目光睨着她跪地的身子,未曾喊她起身。

顾寒轩面色煞白,她的话一出,他便看向慕云栖,见她面色并无起伏情绪才将提起的心放下来。

昨日他的确命她不用前来问安,一则他不想让她出现在慕云栖面前,二则慕云栖定然也不愿见她。故而他便令她不必前来,可此刻她话中之意,对慕云栖带着赤裸裸的挑衅,令他极为不悦。

他起身步至她面前,目光居高临下盯着她跪地的身子,见慕云栖久久不唤她起身,想到她为自己挡剑的情形,心下不忍。目光看着她身子透出冷意,道:“起来吧,昨日不是命你不必前来。”

辛臻怡颤颤巍巍起身,刚刚站稳的身子急急倒向顾寒轩,他一惊顺手接住她,见她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将她打横一抱,转身看向慕云栖,目光中投出歉意。

“贵妃安危要紧。”慕云栖温柔说道,目光意味深长。

顾寒轩见她目光怪异,心中不解。扭头看了眼怀中女子,心一狠便急急迈步离去。

望着顾寒轩的身影出了院落,慕云栖缓缓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

想必他定然以为辛臻怡的昏迷是刻意,毕竟她敢当着他的面语气挑衅,眼下又突然倒下,任谁也会以为她是在争风吃醋。

慕云栖将手里的裹纸摊在手掌上,她看着洒落在手里的粉末,小声道:“将这东西拿走吧。”

迎棠轻轻上前拿过她手中的裹纸,立身她一旁小声道:“小姐方才用了?”她看向院落,院中身影已消失无影。

“终于明白为何极其厌恶宫内的日子,那么多明争暗斗与勾心斗角,方才那一刻,真想要立马离开此处。”她目光失神,语气颇为淡定。

她走到房门外,阳光照耀在院落中。

“迎棠,你可愿随三哥前往锦国?”她立身院中,金黄光束照射在她周身,散发出明媚光芒,美如天仙下凡。

“小姐难道不随三少爷同往?”她从慕云栖身后有些着急地往前迈了一步。

慕云栖静静仰天一笑,清晨的阳光柔和温暖,并不刺眼。

她知迎棠一直心悦三哥,故而当初派她前来边境。

“如今慕家田产与店铺皆在北国,我来边境前让兰姑将当初我名下田产通通变卖,如今她应也处理妥当,我想去寻她。”慕云栖淡淡说道。

昨夜她心中是有些犹豫不定,她不知她的后面之路该如何走,她不知是否真要随宫桓前往锦国,自从与他相遇,他救过自己也利用过自己,无数次从他眼里都可瞧见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温情与挣扎。

她也想要在宫桓身侧,可她不知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尤其是他流露出来的仇恨,令她胆怯又心惊,她怕真相会令她难以承受

今日辛臻怡的前来,让她看到了往后回宫后的日子,便坚定了不回皇宫之想,她不屑于与一群女子去争夺一名男子,尽管这名男子口口声声说着爱她。

“小姐……”迎棠呢喃道,不知如何作答。她确实想要在三少爷身边,确实想要陪他生死与共。

慕云栖看向她,笑道:“我知你对三哥之心,三哥身边有你,我也放心。”她嘴角扬起微笑。

迎棠霎时面容通红,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绯红退去,看向慕云栖,道:“可小姐若不去锦国,何处可躲过皇上追查?”

“天下之大,总会有一处他寻不到的地方。”慕云栖叹息道,看向天际。

她只想寻一处安稳之地,如苏家庄园那般的世外之境,过上自己的舒心日子,不再理睬世间纷扰与斗争。

第34章 林中打斗

徐徐微风拂落梨树上的花瓣,雪白花瓣在风中飘扬,随风飘动在空中,整片天际下仿若独剩白色花瓣纷飞。

慕云栖漫步散在梨树下,仰面浅笑看着飞舞如雪的花瓣。

昨日顾寒轩带辛贵妃离去后,今日还是邀她出来赏花,刚走入梨树林里,却有将士前来禀报城中有人滋事,他本可不用前往处理,先前因要开战征收过来的粮草,如今战事停歇退还给了当地商户,多家商铺之间争论不休。

因是路洲城中大商,每年为朝廷献上不少征收。毅王与苏陆又在边境处理着慕云澈剩余兵力之事,而战乱刚过,民心与商户皆需安抚,无奈他只有亲自前往处理,留下慕云栖与他的亲兵在此处。

不得不说顾寒轩算得上是个好皇帝,登基后对百官封赏有加,为百姓们减征放粮,勤政爱民不说,心怀北国苍生。

若不是他怀有仁爱之心,慕家全族怎能躲过此祸。虽说都只是些慕岩当初提拔的亲信,算不得真正慕家之人,可慕岩二十多年安插的人脉,也并非全是些蝼蚁,好几人在朝中还身兼要职。

天下皆传他是为了皇后而对慕家网开一面,实则也是他心中有仁,才会对慕家从轻处治。

或许他一生中唯一会被世人诟病的话,便属慕云栖之事,只因他的皇后,是他心之所爱。

慕云栖走在梨树繁密之地,头上有些白色花瓣飘落在发髻上,身后一队盔甲将士不远不近跟随。

“小姐,会不会是皓月宫已有所行动了?”迎棠小声说道,低着头漫步在她身旁。

“你可有所察觉?”慕云栖谨慎地四下环顾。

“这片梨树林里有些不对劲,隐隐有人进入之感。”迎棠向右边小心瞅去一眼。

“看来,三哥已被救出。”慕云栖想起宫桓的话,三哥顺利换出后,宫然会前来告知。

一棵已开出花骨朵儿的梨树下,宫然斜倚树上,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笑看着慢慢走近的两名女子。

刚想到宫然,慕云栖便瞧见前面树下的男子,他似乎等了许久,面上微笑中带着丝不耐烦。

她立马转身看向身后将士,只见他们接连齐齐倒在地上,身子歪七八扭平躺地上。

“你可终于走来了,我就不明白,就这么一小块地方,你还能走出两柱香的时辰。”宫然走到她面前抱怨道。

“果然是你做的手脚,你若早点告知,我定然在顾寒轩一离去我就飞跑过来了。”慕云栖扬声道,语气带着打趣。

“我若有时机告知你,又何苦在此等你。”他不甘示弱回道。

慕云栖不想与他在纠缠此话,问道:“三哥如何了?”

“已偷换出来——”宫然还未说完,便瞧见顾寒轩大步向前走来的身子,他立马将慕云栖一手揽过身后,护在她身前。

顾寒轩一身黑锦,剑眉微蹙,眼中迸射出似利剑般的目光,面上如尘封的冰雪,让人看了心底发颤。

他冷笑了两声,薄唇两边向上勾起,目光越过宫然直直看向慕云栖,道:“朕要怎么做?你告诉朕?”要怎样做,你才会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慕云栖眉头紧锁,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不忍。

整齐步伐有序踏在地面的声响传来,不多时他身后赶来大队士兵,他们身穿素衣步鞋,手举刀剑。立身顾寒轩身后,一脸严肃看着前方。

“你快走吧。”慕云栖步至宫然身前,挥手将他推开,眼眸郑重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担忧。

看赶来的士兵装扮也知他们是早有察觉,故而才着轻装,眼下她只担心慕云澈那边是否也已暴露。

“今日要走一起走。”宫然抽出腰间软剑,再次走到她身前。

几名白衣男子仿若从天而降,涌入身后,看他们手中剑柄想必是皓月宫之人。他们的白衣在林中被掩盖,手中剑柄泛着光芒。

顾寒轩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斥着骄傲与轻蔑,他止住笑声,嘲讽道:“阁下是否也太自信?朕的皇后,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说完,他便夺过身旁士兵手里的剑刃,朝宫然越步刺来。

宫然不屑一笑,飞扬起软剑对向他,狠厉的剑式,流畅的招数。

顾寒轩轻快上前拉过慕云栖的手腕,欲将她拉回身侧,被宫然扬剑挡住,他绕过顾寒轩手腕,将剑挥去,两人相互厮打在了一起。

士兵们见状,立马举剑朝着林中的白衣男子而来,刀剑相撞而发出清脆响亮,剑刃在日光下射出刺眼剑光。

激烈打斗的动作让四周梨树摇晃不停,花瓣纷纷飞舞在空中,落在他们身上又被抖落在地。

不难看出此次士兵皆是身负武艺之人,与江湖高手过招也丝毫不见落后,招招应对自如。

迎棠此刻踌躇不安,不知是否要上前帮忙,只得跟在慕云栖身后静静看着这番搏斗。

宫然将剑环上顾寒轩后方,还未挥出被顾寒轩躲过,他头一偏将剑刃刺去,宫然飞身跳起,软剑在阳光下反射出剑光,只见那剑光逼近向了顾寒轩,朝着他胸口而去。

慕云栖心一紧,几步点飞至宫然身后,从他后方挥拳向他袭去,宫然回身闪躲,软剑直扬上方,她回身躲过,手掌未能收回及时,被软剑划出一道口子,殷红鲜血直流落地。

“小隐”宫然立马收回软剑,看向她流血的手掌,目光不解看向她。

方才那刻他差点就可以将剑刺入顾寒轩胸口,然后就可以带她离去,可她为何要插手救下他。

在他转身看向慕云栖那刻,顾寒轩的剑向他刺去。

“小心。”慕云栖大喊道,一手捏住流血的手掌。

宫然旋转跳跃,回身落地,见自己的人似乎落了下风,再打下去必会葬身于此,他一声口哨,扭头看了眼慕云栖,便带着人从树林退蹿出离去。

士兵们向林中追去,追了几步被顾寒轩喝声喊住,众人面面相觑立身林中,等待着命令。

“不必追了。”他看了眼从梨树林里隐去的白衣人,转身大步离去,并未看向慕云栖一眼。

迎棠见慕云栖手掌依旧血流不止,立马撕扯下身上的裙尾一角,将她的手掌包裹住,心疼喊道:“小姐……”

慕云栖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虽想离开顾寒轩,却从未想过伤害他,更不想他在自己眼前受伤,毕竟他对自己也算得上是倾尽了真心。

“皇后难道还想在此等着他们回来?”顾寒轩嘲讽的话传来,目光斜睨。

她低头看着滴落在地上花瓣上的血渍,鲜红血液晕染在白色花瓣上,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醒目。

她在原地怔了怔,迈着步子向他走去。

第35章 心有郁结

马车外人声沸鼎,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华丽马车在拥挤大道上行驶的缓慢,摇摇晃晃地从百姓赶集的大道中间穿过。

车内没有半点声响,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慕云栖靠着车壁想着林中情形,三哥之事是否暴露,眼下是否已无恙。上次宫桓话中意道三哥安然调换出来后,宫然才会前来告知自己,并接出自己随他们前往锦国。

既然今日宫然前来,想必是三哥已与他们会合上,眼下想必已在筹备前往锦国之事,若是如此她便放心不少。

顾寒轩端坐她一旁,目光盯着她手上缠着的轻纱,鲜血染红轻纱浸了出来,一片鲜红之色,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心底如她手里潺流的鲜红,流淌过心中。他终是未能忍住,命人拿过止血药,将她的素手夺过,解开她被缠上的手掌,将药末撒在她伤口上,然后找出白纱替她重新包裹。

他小心翼翼做完这一切,继续端坐回软垫上,看着窗棂偶尔被抖起的窗扇,大街上百姓的匆匆步履从窗口内一晃而过。

“今日要带你走的男子,是谁?”顾寒轩目光凝视在窗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心里却对林中那幕,痛心至极。

慕云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嘈杂沸鼎的声响从窗外流传进马车内。

“皇上觉得我会告知?”她眼眸一动不动看向窗外,面容冷若冰霜。

顾寒轩收回目光,看向她看着窗口的侧面,微微沉吟。

“你不愿留在朕身边,是为了他?”他心里忐忑着,不动声色看着她的面容。

他很怕,很怕她点头,很怕她心里已经有所爱之人,不管是今日这名男子还上次客栈救走她的那名男子,那是他绝对不能承受的。他的目光看着她面上的每一分变化,甚至她身上肢体的细微之处,他都小心打量着。

慕云栖坐直身子,冷笑一声看向他,道:“皇上,您多虑了。”

顾寒轩凝视着她的双眼,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波澜不惊,他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相信她的话,若她当真对那男子有仰慕之心,她此刻定会毫不掩饰的说出来,不知是对她的了解,还是她从来都是这般有底气,她必然知晓纵是说出,自己也绝不会将她怎样,她的所有底气,皆是来自自己的纵容与偏爱。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一阵冷笑,嘲讽着自己可笑,以为那样无条件的宠爱便可感动她,原来感动真的不是爱。

正如当初父皇与白繁夕,那名女子至死都不愿留在父皇身边。

死——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后怕,他不知慕云栖日后是否也会那般决绝,他不敢去深想,甚至想都不敢想。若自己真将她逼上了那般境界,自己的余生必然不会比父皇好过。

“若今日朕不出现,你可会离去?”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心底一阵寒颤。

慕云栖深深叹息一声,低头小声道:“会吧。”说完她的目光对他对上,里面闪动着歉意。

顾不轩听后双目痛苦紧闭,心中一直提起的气息,长长地叹出。

“朕以为放过慕云澈,饶恕了慕家,你便会留下。原来,朕真的是多虑了。”他语气低沉,似乎毫无怒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与惆怅。

他的话令慕云栖心头一跳,不解他说放过三哥此言为何意,又回想起至嫁入东宫后的过往,心头不忍,眉眼间升起愧疚看向他。

顾寒轩的嘴角勾起冷笑,很悲凉很悲凉的自嘲之笑,不愿见她眼里涌动的歉意,他掀起车帘跳下了马车。

从车内可听见他吩咐士兵牵马过来,随后便听见一声嘶叫声,马蹄踏在街道上的声响响起,他应该策马离去了。

停下的马车又缓缓行驶,迎棠步至马车窗口下,透出窗隙向内张望,担忧问道:“小姐?”

“无事。”慕云栖淡淡说道,目光失神靠回车壁。

摇摇晃晃近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歇下来,慕云栖掀帘下车,直奔院落小院而去。

步入房中,慕云栖落座圆木凳几。

迎棠上前拿过药物走到她面前,将她的伤口重新清理。

白纱与血相连在了一起,迎棠小心扯开白纱,却还是弄痛了她,凝结血渍此刻涌出殷红鲜血,滴落在圆木桌上。

迎棠有些慌乱地替她轻轻撒上药末,双手微微颤抖。

“三哥应该已无碍,你不需担忧。”她看向迎棠不安的面容道。

“小姐……”她喃喃道,低头羞愧,自己的心不在焉竟如此明显。

慕云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微笑,柔声道:“方才林中,你应该跟宫然他们一同离去。”

迎棠立马屈膝跪下,泪水涌出,道:“小姐,奴婢并无此意,奴婢虽忧心三少爷,可您才是奴婢主子,奴婢怎敢离你而去。”她无声落泪,看着慕云栖目光坦诚。

慕云栖用另一只手扶起她,微微无奈道:“我哪有责怪你之意,若三哥身边有你伺候,我必定放心许多,眼下我的行动必会被看守,你又何苦跟着我受此苦。”

“小姐,你身侧已无贴心人侍奉,奴婢怎能离去。”她拭去泪水,继续为慕云栖手掌上缠上白纱。

“罢了,眼下寻得到时机再说吧。”她叹了口气,任由迎棠为她伤口裹纱,目光看向房门外的小院。

今日顾寒轩为何有所察觉,若是三哥那里的行动被泄,那么宫然便不可能出现,宫桓之前很清楚的说过,只有三哥顺利换出来后,他们才会前来告知。

若不是三哥那里出了纰漏,便是辛贵妃那里,想来顾寒轩早已起疑,昨日他抱着辛贵妃离去时才会回头那般看向自己。

眼下怕是很难再有时机离去了,其实她也并不想去锦国,但她不愿回到皇宫,一刻也不想。

她只想找一处如苏家庄园那般的地方,虽她心系宫桓,可比起被赤裸裸的利用,她宁可孑然一身。

春日的阳光灿烂明媚,万物复苏生长,飞鸟在空中飞翔盘旋,发出叽叽喳喳之声。

慕云栖起身走到院落凭栏前,见院落外站满了士兵,她清冷绝美的面容仰望向天际。

天高任鸟飞,她多么羡慕那样自在肆恣的日子,多么快活啊。

第36章 月夜中箭

半山上,一座阁楼两侧悬挂着灯笼,在风中左右摇摆。

黑夜逐渐降临,宫桓负手立身阁楼最高处,他的目光远望着路洲行宫的方向,眼里除了看见街道上升起的华灯,再一无所获。

“将在边境的人都调来,今夜去带出云隐。”虽然只可见路洲行宫亮起的昏黄灯光,可他依旧看着那个方向。

宫然走上前,朝着他看去的方向望去,道:“二哥,白日已失了手,今夜再去,会不会太过冒险?”

宫桓转身睨了他一眼,看着低头立身的几名皓月宫男子,冷声道:“今夜本尊会亲自前往。”

“二哥”宫然转身急呼,走到他前面看向他,被他冰冷的眼神堵住了后面想要说的话。

几名男子也纷纷抬头看向宫桓,眼眸中透出惊讶,见他脸上已不容商量,又纷纷低头不语。

宫桓转身顺手拿过面具,往阁楼下而去。想必顾寒轩已在筹备回宫,若两日后假的慕云澈被发现,那时她的身边定会加强戒备。若今夜不去带出她,日后便再难带走她了。想到此处,他的脚步不由更加轻快。

高升起的明月被云霞遮了一半,原本银白月光倾洒的院子此刻也骤然黑了下来。

云慢慢飘过天际,月光再次降临院中时,院门口已立身一男子。

他一袭宝蓝色锦服,冷漠面容在看向慕云栖那刻,逐渐转化为柔情。

慕云栖看着顾寒轩迈着步子走近,目光毫无起伏。

“今夜行宫设了宴,毅王携未来王妃来赴宴,你随朕一起前往热闹一番吧。”顾寒轩温声说道,目光平静看着她。

慕云栖微微愣了一下,之前从未听说顾寒毅已定下王妃,不过对她而言,都与她无关,她与顾寒毅不过是四年前雪地有过一次厮打,再无交集,他的王妃她也无意去看。

“这样的热闹,与我何干?”她不解他今日分明已负气离去,为何眼下却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顾寒轩站在凭栏下,负手望向她,欲言又止。

院中寂静无声,慕云栖并不看他,仰望向明月高悬的夜空,任谁看见此景也定能瞧出她眼底的向往。

过了片刻,他缓缓转身,迈步离去。

慕云栖在黑夜下,借着月光看向他落寞离去的身影,心头泛起淡淡忧伤,似为了他,也似乎是为了自己。

院落中除了高空倾洒的银白月光,并无灯火亮起,院外士兵包围,将院子层层包裹,令她心头不喜却又无可奈何。

她立身在凭栏内,仰望着夜空云遮圆月又飘散开来。她的一袭红衣在月光照耀下,没有半分鲜艳之感,仿若血液凝结后的黑红,带着浑浊昏色。

迎棠将房内烛火点燃,昏黄灯光从窗棂透出屋外,照出一片亮色。

慕云栖低头沉吟一番,迈步进入房内。

“小姐,早些歇息吧。”迎棠将她的发髻轻轻放下腰际,一头如墨青丝披散。

她点了点头,起身上了榻,命迎棠熄掉烛火,侧身而眠。

迎棠踮起脚尖熄剪掉烛火,房中陷入黑暗。

她还未走出房门,房檐上急急响起一阵阵房瓦被踩踏之声,她立马回身看向榻上。

慕云栖听到声响那刻,已经套上衣衫,疾步往门外而去。

院中从天而降数名黑衣人,月光下可见其中为首那名男子带着面具,慕云栖的心一下子便提起来了。

面具男子快速步上房门,牵过慕云栖急急往房檐上飞身。

远处已有观望台的哨兵吹了一声口哨,院落外的士兵举剑迅速进入院中,将院门堵住。

整齐有序的踏步向前声,还有盔甲磨合发出的声响,在寂静黑夜响起,格外响亮。

越来越近的火光向院落而来。

周围埋伏的弓箭手应时站起,手拉弓弦,利箭对向了院中。

众人心中纷纷大骇,不想顾寒轩竟已备下如此大的阵仗。

房檐上越来越多的黑夜人现身,纷纷跳落在院中,挡在了慕云栖与面具男子前。

两人还未飞身上房檐,如雨利箭便朝着院落袭来,剑刃抵挡箭头的声音一阵阵刺耳。

“二哥,带小隐先走。”宫然挡在两人身前,软剑挥洒着远处射来的利箭。

院门口的士兵向外散开,顾寒轩负手迈步进院,身后跟随着毅王等人。

他双眼微眯,隐晦目光在黑夜下直直射向了房檐上的两人,他扬了扬手,箭雨停止。

慕云栖转身看向了他,只见他夺过了身边士兵手上的弓箭,对向了宫桓,一支独箭向他而来。她心中大惊,飞身跃起将他扑倒,从房檐上翻滚向下。

在半空宫桓的手搂住了她,将她拥进怀里,两人应声落地。

顾寒轩的双眼被她挡箭那幕刺痛,心中如刀绞,他眉头紧锁看向她的手臂,被利箭划过长长一条口子。

慕云栖侧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嘲讽一笑,短短一日,她竟受伤两次。

“你要跟他走?”顾寒轩虽然问的她,冷血目光却看向了宫桓,面具遮挡了他面容,却能看见他露出的那双眼泛出寒冷。

四目相对,两人对视目光间似发出闪电之光,令周围的人不敢上前。

慕云栖踌躇犹豫,然后道:“让他们走,我留下。”

顾寒轩噗嗤一笑,嘴角勾起一自讽,冷冷看向她道:“慕云栖,你若要走,朕便放你走,但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数十名暗卫涌向前,他道:“将皇后带出来,放箭。”

暗卫一拥而上,混入黑衣人队伍中,在院内激烈交锋,月光下刀光剑影晃动,他们面上带着狠厉,手上动作迅速狠毒。

慕云栖来不及多想,跟入了黑衣人阵营,出手攻击着暗卫。

在她与一名暗卫纠缠厮打时,一阵飞来的力道直直插入她胸口,将她震倒在地。

“皇后。”

“云隐。”

两道声响同时急喊出声,纷纷奔往慕云栖身旁。

她的胸口插着一利箭,箭尾打入她身体时还颤动摇晃了番。

“二哥,快走。”宫然上前与顾寒轩扭打在一起。

院门口的人通通飞身入院内,上百名男子在这个狭小院落内打斗起来,皇上毅王等人均在院中,远处弓箭手根本无人敢发箭,院中也再也容不下人进入。

宫桓抱着慕云栖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的面上如地狱修罗般骇人,在飞上房檐那刻,朝着弓箭方向狠狠睨了一眼,在宫然的护卫下出了行宫。

顾寒轩追出行宫后,视线中已无人影,想到慕云栖中箭倒下的模样,他的心如千针刺穿,又疼又怒,疯了般地在原地怒吼。

行宫楼台上,一名女子见面具男子抱着胸口插着利箭的慕云栖已离去,嘴角扬起一抹阴毒之笑。

第37章 身中秘毒

夜空撒落的月光照亮了阁楼,房间中涌了三名男子与一名女子,房门外站满了今夜前去路洲行宫相救的黑衣男子。

他们脸上的黑巾已摘除,露出刚毅面容,竟然是那日城墙上的将士,尽管多数人身上已有伤痕露出,可此刻他们的目光焦急地望向紧闭的房门,担忧着里面情形。

慕云栖双目紧闭躺在榻上,她胸口的箭已被拔出,此刻已缠上白纱,白纱血迹很快浸湿出来,染红了它。

“栖儿所中何毒?”慕云澈看向落座榻边的一容,面上着急。

“此毒我从未见过,还得在琢磨一番。”一容一脸凝重说道。

“此毒乃三日殇,如它此名一样,中毒后三日若未解便会毒发身亡。”宫桓立身窗棂边,负手看向窗下风光。

慕云澈快速跨步到他身旁,看向他问急道:“三日?皓月宫可有此解药?”

宫桓回过身扫过他看向榻上的女子,道:“三日殇乃连朝皇室之物,天下唯有连朝皇室之人可有。”

皇室秘药怎会那般容易有解药,若要寻得解药唯有找出下毒人,不用多想也知此毒属北约太后所下,为了她的儿子,她想要杀了慕云栖,毫不意外。

“难道就寻不出解药了?”慕云澈吼道,看着榻上那苍白的女子,心痛不已。

“要在三日内寻出解药根本不可能。”一容站起身来看向宫桓,既然太后想要她死,就肯定不会有解药在边境,先不说太后可否会交出解药,就连要回到帝都来回最快也要十五日。

“我已将她血脉封住,先将她放去冰窖,待宫然回来再前往连朝寻出解药。”宫桓走到榻边打横抱起她,看了眼立身一旁的琳琅,道:“你速去寻回宫然。”说完便抱着女子迈步离去。

琳琅点头离去,身影隐入黑夜下。

慕云澈看向宫桓离去的身影,心中多番思量,看着大大敞开的房门,道:“想法子将消息放给顾寒轩,栖儿根本等不到从连朝寻回解药,只能让他去太后那里寻出解药。”

“眼下也只有此法或可救小姐。”一容赞同道,慕云栖血脉已封住,在冰室或可撑过十日。

房外站在前面的几名男子进屋,与慕云澈围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将消息传至路洲又不会暴露行踪。

宫然回到阁楼便立马来了冰室,当他踏步进入冰窖便瞧见了冰石上平躺的女子,透亮冰块上她一袭红衣如镶嵌入石的雕像。

宫桓负手立身冰石边,看向慕云栖不语,背影看起来如这冰室般寒冷。

“二哥。”他走上前去,看着冰石上的慕云栖,道:“眼下她已中毒,若毒素流入全身血脉,吟洛之毒便无解了。”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男子,面上流露担忧。

宫桓侧首看向他,蹙眉问道:“你所言何意?”

“眼下唯有将她之血放出,这个月的月圆之日融进吟洛体内,待寻出解药解了她的毒,再以她之血去救吟洛。”宫然此刻说的肯定,从他听说慕云栖所中之毒时,便已派人知会吟洛往边境赶来。

“她今日已失血过多,若再放血出来,恐怕根本等不到解药。”宫桓不忍说道。

“二哥,若等到她毒素深入又无药可救时,吟洛的毒就再也无解了,若现下将她血放出,或还可缓一缓吟洛之毒。”宫然急色道,抽出脚踝的匕首,摊放在宫桓面前。

宫桓看着匕首,心头沉思,当年母后被白繁夕以血为引种下奇毒,那年吟洛出生,母后没过几年病逝,从那以后娘胎里的毒素每逢月圆时便折磨着她,令她痛不欲生。

回想起母后生前与吟洛月圆夜所受之痛,他心间的柔软慢慢退去,看向冰石上女子的目光也渐渐多了几分寒意。

见他接过匕首,宫然立马跑出冰室,片刻后,他手里拿着器皿走进来。

“二哥?”他见宫桓手拿着匕首神色游离,目光涣散。

宫桓收回思绪,心间溢起钝痛,看向慕云栖苍白的面色微微疼惜。

此刻宫然不禁有些不解,明明二哥自小最宠爱的便是吟洛,每次吟洛毒发的时候他恨不得替她去承受。

当初刚收到消息知晓白繁夕之女还活在世上时,那时候二哥是那般迫切地想要将她擒走为吟洛解毒。

眼下若将她未染毒素的血放出,或许她会因失血而亡,但吟洛便可撑上一些时日。

待慕云栖的毒素深入经脉,三日后如果还未能寻出解药,那么世上便再无人可救吟洛。

可二哥如今犹豫的神色告诉他,慕云栖在他心底是否已有所不同。

“二哥别忘了,她是白繁夕之女。”宫然声音有些冷,似乎刻意告知着他什么。

宫桓终是拿起匕首走向她,抬起她的手腕将她衣袖挠起,她手臂上的守宫砂直直落入他的眼里,他双目微眯,再次犹豫起来。

浮想起母后的去世,吟洛之痛。他狠下心将匕首在她腕上划过,殷红鲜血顺着她手腕滴落入器皿。

当他的手触碰到慕云栖的身子已冷如冰石,他的心一阵一阵痛起,看着那直流的鲜血,仿若是从他心底流出来般,那切肤之痛锥心刺骨。

路洲行宫中,顾寒轩孤身站在观望台,他思绪里还浮想着今夜那幕。

慕云栖挡箭的那名男子应该就是她心之所爱吧,妄他还自欺欺人的以为她是真的厌恶皇宫。

多么讽刺啊,她当着他的面拿命去救别的男子。

他不由大笑出声,对着明月发出凄凉又嘲讽的笑声,那声音从上传至下方将士耳中,众人相视对看,面上浮起凝重之色。

顾寒毅快步上了观望台,走到他身旁道:“今日放箭之人已招认,乃太后授意。”

他双目痛苦闭上,其实他心中早已猜出,他的母后恨不得将慕云栖除之而后快。

“可追到踪迹了?”

见久久未曾听他回答,顾寒轩侧首看向他,见他的面上的神色带着不安,问道:“怎么?难道还有何话不可说?”

“接到消息,皇后中的箭上有毒。”顾寒毅低头说道。

“中毒?何毒?”他霍然转身,凝视着顾寒毅的身影,心中隐隐升起恐慌。

“三日殇。”

顾寒轩的身子一个趔趄,他的手扶住观望台的护栏,心中突然窒息般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他快步下了观望台,背影匆忙又孤寂。

他当然知晓三日殇为何物,也很是清楚它的毒性,他的母后,为了让自己妥协,竟然对她用了此毒。

他愿意为了她,倾其所有。他不希望如父皇那般,日日月月承受着心中爱人逝去的悲痛,既无法忘记又饱受相思之苦。哪怕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只要她好好活着,只求她能好好活着。

第38章 经脉解封

时隔一月多,宫桓带着慕云栖已从边境回到锦国,自她服下三日殇解药后,整整一月多还未醒来。

又临月圆之夜,明月光辉如纱披撒大地,昏黄灯光从房内透出院中,宫桓立身院外不敢进屋。

慕云栖之所以服下解药还未醒来,只因她中箭那日失血过多,伤了心脉根本,后来纵使解药来得及时,也只将她心神留有一息,需得疗养许久或许才可有好转。

上次从她身上取出的血已融吟洛体内,眼下还需从她身上取血才可解吟洛今夜毒发之痛。

可慕云栖的身子,恐怕已无法再承受一次。

直到圆月高升顶空,离吟洛毒发不足一个时辰。他叹息一阵,迈步推门进屋。

房内烛火温暖,琳琅见他进来,离去起身退至榻旁。

“她未曾醒过?”他走到榻边问道,语气无波无澜。

琳琅轻轻摇头,眼眸看向他,小声道:“不曾。”

他落座榻边,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无色,她双目紧闭,浓密睫毛如扇,高挺翘鼻下的双唇小如樱桃,却失了血色,她躺在榻上的身子纤瘦如骨。

可如此模样,却也透出一股仙气,仿若当真像那要飞升的谪仙,毫无人间烟火气息。

宫桓扬起一手,琳琅会意从房中的桌上拿过玉碗,再拔出匕首,递给了他。

她看向榻上的女子,心头实在不忍,转身背对榻上。

宫桓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庞,手指不舍拿走,触碰着她冰冷的肌肤,心间麻木至失了知觉。

她的手腕放置在榻沿,他拿起匕首在她白皙臂腕上划过,很快殷红的鲜血滴落,如注鲜血直流入玉碗内。

他低头看着慢慢溢起来的碗中,随后又看向榻上。

慕云栖如夜空繁星的眼眸,此刻直直凝视着他,苍白的脸上仅有眼眸中带着光芒,她的目光平静如水,眼里看不出情绪,见宫桓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她艰难地扬起一抹凄美微笑。

宫桓的心一惊,气息骤然屏住,面色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她。

“云隐”他呢喃细语,目光流露出来的欣喜很快被掩下,只留下了一片痛苦之色。

慕云栖双唇微微动了动,无力开口。

琳琅闻声回头,宫桓将玉碗扬起递给她,她接过装满红血的碗,小心端着迈步离去。

宫桓起身寻出白纱为她的伤口缠上,待他再看向榻上时,她已闭上了眼,似乎从未醒来过。

他不知她究竟是又昏迷了过去还是不愿与自己说话,他的手触上她的额头,她微微偏了偏,却因虚弱而没能躲过他的触碰。

慕云栖清晰地感受自己体内有些什么在流逝,她的双眼逐渐沉重,思绪慢慢模糊,她仿佛看到了一片火海,她看见一名女子对着她招手。

她的脚步像踩在浮云上,一步步朝着向她招手的女子走去,她有些不舍回头看了看,她看见宫桓手拿匕首划过了自己,看见他的眼里迸出狠毒的目光。她的心抽痛着,嘴角扬起一抹自嘲,随即走向了那女子。

“栖儿,难道你将母亲的话都忘了?”那名绝色女子出声训斥道。

慕云栖听到她的话,四下张望,可眼前一片白雾茫茫,除了雾罩包围着她,再也看不清什么。

她慌乱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眼里渐渐看到了一名小女孩。

她看到了晋王府,每次她的母亲都会抱着她坐在屋檐下看雨。

“娘亲,你为何喜欢下雨?”稚嫩的声音问起,她眼睛扑闪着,望着抱起她的女子。

“因为娘亲来到这个朝代时,正是雨天。”女子轻笑着解释,看着面前的女孩目光温柔。

女孩疑惑不解,看着她撇嘴道:“母亲出生那天是雨天?”

“母亲是雨天来到这个世界。”

“何为世界?”

女子微微一愣,思索着如何解释给她听,随后道:“母亲本来不属于这个地方,原本母亲生活的地方在以后,就是几千年后,那个地方没有无缘无故的战争,不会有贵贱之分,人人平等,每个人都过着自己的快乐日子。”

女孩偏着头倾听,嘟嘴道:“没有贵贱之分,就像父王对母亲?”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亲王像她父王对待母亲那般温柔,也从来不见父王对别的女子多看一眼。临朝唯有她父王,只娶一人。她从来不唤眼前的女子为母妃,因父王说母亲不喜。

女子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父王只算是与母亲举案齐眉,贵贱之分,就如母亲对兰姑,把她当成亲人般。”她要怎么才能给她说的清楚呢。

“我以后也要跟南宫赫举案齐眉。”女孩嬉笑道。

女子的面容忽地暗沉下来,她看着女孩的笑容,心中难受不已。

“栖儿,举案齐眉就是夫妻,就是要在一起。”

“我就是想要跟他成为夫妻啊。”女孩不解母亲为何如此看着她。

女子将女孩放在地上,蹲在她面前,严肃说道:“你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除了他,他是皇子,不可能跟你像父王对母亲一般,而且他也不会娶你,他”

“母亲———”女孩泪水在眼里打转,母亲从来不曾向此刻这般生气。

“栖儿乖,母亲慢慢说给你听可好?”女子再次抱起她,在她耳边细细说道。

一幕一幕涌入慕云栖梦中,她看到了所有过往,她看到了她的母亲为何要为自己封存经脉,她看到了母亲将自己带在身边前往锦国,她看到了南宫赫,那是她见到过最好看的男子。

她的心被梦里的画面刺痛,想睁开眼却无力,她动了动手指,眼前的白雾慢慢消散,女子的模样变得模糊。

“母亲,母亲”她对着那名女子大喊,想要追上前去却力不从心。

刺眼的光芒照射到她面上,女子消失无迹,她的双眼蓦地睁开,白光映入她眼眸。

“你醒了。”一道冷漠中透出欣喜的声音响起。

慕云栖侧首看去,宫桓落座榻边看着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微笑,眼眸中涌动着照耀光华。

她静静凝视了他片刻,将心头的所有过往压下,她该唤他宫桓还是南宫赫?

第39章 锦国皇宫

房中檀香熏出的云烟缭绕,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安静的没有一丁点声响。

男子屏声敛气看着她,不知如何开口。

“此处是何处?”慕云栖轻轻开了口。

“锦国。”男子回道。

“那我应该唤您宫主还是国主?抑或是南宫赫?”她思绪里浮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她随母亲来到锦国,在锦国的皓月宫初次见了他,那时除了锦国先帝南宫凌,还无人知晓他母后的毒是自己母亲所下,他看她的目光也好看极了。

南宫赫的面容明显颤了颤,她的语气虚弱,说出话的声音极小,可他还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仔细看着她的神情,不解她是何时猜出自己的身份。

“你先好生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他说完便快步走出屋。

他没想到她一醒来便已知自己身份,一时之间,他竟然慌乱了,只因他还没有想好如何解释。既然她已知他身份,日后便不必隐瞒。

他出门后不久便进来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是琳琅,她吩咐着另一名女子端过汤药喂她服下,又喂给了她一碗清粥。

“云隐,你有没有觉得身上好点?”琳琅坐在榻边问道。

慕云栖坐起身来,如瀑青丝散落在她身前,遮住了她面容。

“我昏迷多久了?”她淡淡问道,目光看着衾被,不曾抬头。

“你都快昏迷两月了,你是不知你昏迷的这段时日,主上就不曾展露过笑颜。”琳琅扬声说道,她知晓云隐对主上的心意,她也无数次见过主上的目光中涌动着她看不清的东西。

她不知那是什么,可她知晓,主上对云隐并非无情。

所以她刻意在云隐面前提起主上,不想她对主上的误解越来越深。

可先前主上那般对待过她,她是否真的会不介怀。

慕云栖轻轻笑出了声,她将从衾被下的素手伸出,看着两条手臂上的伤口。

手腕上各自有一条半指长的口子,其中一条已结痂,另一条被白纱缠住。

她看着手臂不语,脸上慢慢扬起嘲讽笑意。

琳琅看着她的行为不敢多言,也不敢安慰,她很清楚云隐手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我三哥呢?”慕云栖放下手臂,微微抬头看向琳琅。

“慕将军在北国边境。”

“边境?他为何没来锦国?”她惊诧问道,担忧期间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太清楚。”琳琅低头细声道,不敢看向她。

慕云栖掀开衾被,缓缓起身。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影影绰绰的轮廓,自己竟成了如此模样。

侍女为她梳妆齐整后,她缓缓站起身来迈步出屋,琳琅上前搀扶被她拒绝。

她迈着小步出了房门,房外一片春意盎然,甬道下花团锦簇之象。

红色高墙巍峨耸立,围墙内百花绽放,尤为起眼的便是墙下的一块小林子,其中桃花开的最盛。

不用多想,慕云栖也知眼下所处定是锦国皇宫。

她迈步走到院落中间,仰面看向房檐上,刺眼日光将她的眼泪刺出,她低头拭去。

如今她的手脉受伤,手上经脉多处被损,她多年的身手等同于被废。

春风拂面,桃花飘舞从她身上扬过。

院落门口走进一名青衫宫锦的女子,身后跟随着两名侍女。

慕云栖收起心间情绪,看清来人后惊愕不已。

“云隐姐姐。”苏浔言欢快走上前,拉起她手。

慕云栖被手上的痛楚拉回神来,满腹狐疑看着她,道:“苏小姐?”

“不是让姐姐唤我浔言?怎得姐姐还如此见外。”她笑着打趣道,看着她瘦弱了不少的面容。

“你为何在此?”慕云栖讶异道。

苏浔言轻笑一声,道:“姐姐还说呢,那日你与皇上离开山庄后,我过了许久才寻出时机从山庄偷跑了出来,可是出了山庄却又不知前往何处,就往北国边境而去了。”

她看了看慕云栖,知她定然不解,又继续道:“因父亲回庄后告知,你或许是告示上悬赏的皇后,如此一想,便知你们必是前往边境了,故而我也就赶往了边境。”

“那你为何来了锦国?”慕云栖清冷的眸子盯着她。

苏浔言面上一红,低下头羞涩地扬起笑。

“皇上让我做了苏妃。”她后面的话并未说完,苏家是天下大商,她实则是带着苏家所有产业随着南宫赫入得皇宫。

慕云栖仰天长笑,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她的笑声悲凉又沧桑,让人听后心头浮起难过。

“云隐姐姐”她不明慕云栖为何要笑的如此悲伤。

半晌后,慕云栖止住了笑声,看着苏浔言,柔声道:“皇宫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你为何要将自己卷进来?”

“姐姐,我倾心皇上,不管他是何人,不管他在何处,我只想在他身边,就好。”她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委屈,想必在这宫内也受了不少苦。

慕云栖张了张口,回想起临别苏家庄园时,南宫赫对苏夫人的话。

———庄主与夫人恩情,在下来日必会回报。

原来他的回报,竟是纳其女为妃,可真是天大的恩情。

见她不再多问,苏浔言看着她的身子似乎虚弱不已,少了当初见到她时的风华绝代,眼下她虽然依旧美的惊心,却终究有些不一样。

“姐姐一直昏迷,皇上又不让扰了你,究竟姐姐怎么了?”苏浔言小心问道,慕云栖的模样仿佛一阵风便可吹走,令她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慕云栖摇了摇头,看向她扬起一笑,道:“中了箭,眼下已无碍。”

苏浔言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想到先前山庄时,道:“姐姐原来与皇上并非兄妹,姐姐竟然是北国皇后。”她看着慕云栖,其实她想问的是她为何连皇后都不愿意做,更想知晓她与南宫赫究竟是何关系。

“北国……皇后。”慕云栖喃喃细语,她转过身子看向琳琅。

“我的毒是如何解的?”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知晓自己中了毒,能让她昏迷近两月的毒,除了她体内被取出了血,还有便是跟她中的毒有关系。

慕云栖想起母亲当时封存自己经脉时所言,她不希望自己记住过往,她希望自己安然过完此生。

若有一日,南宫赫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若他将自己的血取出,那么经脉就会解封。

若有幸此生经脉都未解封,就证明南宫赫并未伤及自己,纵使真的倾心于他,只要他不愿意伤了自己,那些过往又何足挂齿。

母亲,女儿终究是想起了一切。

第40章 做笔交易

琳琅见她忽然转身问向了自己,一时之间愣了半晌。

“三日殇,连朝皇室之毒。”

“如何被解的?”慕云栖微微扬了几分语气。

“我不知。”琳琅看向她淡淡道,不再开口,她怕说多错多。

慕云栖又看向了苏浔言,只见她立马摆手摇头,解释道:“那些时日皇上不让任何人近你身,虽我一路同行,可今日才被准了来见你。”

慕云栖立身原地,一言不发。

她明白琳琅纵使知晓内情也不会告知,她听命于南宫赫,又怎敢未经他许可透露话给自己。

此刻她思绪实在太乱,她需得自己一人静静梳理。

“浔言进宫可还好?”

苏浔言一愣,随即低下头,神情落寞。

“姐姐,皇上既要忙于与北国的战事,又要照料你与吟洛公主的伤,我不敢扰了皇上。”苏浔言惆怅说道,皇上一直亲自料理慕云栖与吟洛的伤,她好几次都希望自己能受伤,可她又觉得自己纵使真的受了伤,皇上也不会亲自照料。

“北国的战事?”慕云栖吃惊说道。

苏浔言抬头,道:“想来姐姐昏迷许久,不知北国与锦国已开战。”

“为何开战?”慕云栖急问道。

苏浔言忽然不敢再言,她怕皇上知晓了会怪罪,眼下看来慕云栖什么都还不知晓,她突然有点懊悔自己的多嘴。

“姐姐”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慕云栖,不再吭声。

慕云栖见她神情,心下了然。按耐住内心,道:“既然你不便多言就不说吧,眼下我需得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先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几人齐身出了院落。

慕云栖坐上甬道凭栏,将思绪一遍一遍整理。

当初南宫赫想要自己来锦国,是为了他妹妹的毒,助自己前往边境,是因为受三哥所托,三哥那日突袭路洲是与南宫赫定下的商议,如今三哥在路洲之事被败露,所以便只将自己带来了锦国,因为他的妹妹的毒还需得自己的血。

北国为何开战,顾寒轩难道是知自己被带了锦国,所以便打到锦国来了。

想到顾寒轩,她心头没由来的愧疚难安。

眼下之路,她该如何走。

慕云栖仰天长叹,想到母亲曾告知过她,此生都不要爱上南宫家的男子,可她竟未能听信母亲规劝,落得如今这般狼狈。

想必母亲已回到了她口中的那个世界了吧,自己的人生与她的一生如此相似,该何去何从?

不,她骤然立起身来,母亲一生被南宫凌利用伤害,终未得善终,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法子离去,寻一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自由自在过完此生。

她得将自己身体调理好,她得与南宫赫做个交易,想到此处,她便扯开包裹自己手腕的白纱,伤口有血渍凝结,离下个月夜仅剩十多日,看来她只能以自己的血与他做笔交易了。

一夜过去,次日慕云栖等了南宫赫整整一日他都未曾现身。一连几日,让琳琅前去通报了几次,都未得回信。

慕云栖不禁有些着急,让琳琅带自己去见她,可她又不敢,因为南宫赫会责怪她私自行事。

无奈她只得选择绝食,南宫赫在第五日时终于前来。

慕云栖立身甬道,见他从院门走进,嘲讽道:“国主还真是日理万机,竟几日都不得空前来。”

“你以绝食逼孤前来,所为何事?”南宫赫立身院中不动,目光冷淡看向她。

“国主害怕见我?”慕云栖笑道,她故意唤他国主,是想证明自己不属于锦国之人,只有属于他的臣民,才会唤他为皇上。

南宫赫静看着她不语。

慕云栖走下甬道,迈步走向他。一袭红色锦衣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万丈光芒,她的面容依旧苍白如雪,可那双眼眸灿如星华。

她走到他面前,轻扬着微笑踮起脚尖,她的唇欲要吻上他,他纹丝不动冷眼看着她。

慕云栖突然收回动作,原地掩唇轻笑。母亲曾说过,曾经她以此举试探过父王,那时候父王窘迫地像个孩子,立马逃了去。

她终究还是不死心啊,以为他曾在雪崩时救过自己,以为他也曾流露过柔情,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已多想了。

慕云栖止住笑意,泪水在眼眸涌动,她背对向他,平静道:“南宫赫,可愿做笔交易?”

“做何交易?”他的声音极冷。

“下个月圆之夜,取我之血,施救你胞妹,吟洛公主。”她的语气没有起伏,一直很温和。

南宫赫不禁失笑,他勾起嘴角走到她前面,眼里冷如深潭看着她道:“那你想要什么?”

“放我离去。”

“你想去哪儿?”南宫赫扬起笑意。

“国主此刻想必觉得我可笑,因为我在你手里,想要取我的血何需经得我同意。”慕云栖看着他,两人之间离的很近,很近。

“既你知晓,又何必要多此一问。”他能看见她白皙面容下有隐隐血色,看着她微微颤了颤睫毛,他不禁想要吻上她,正如她方才那般,他不知刚才她为何停下,可那刻其实他心里很是期盼。

“国主觉得我一定就能活到月圆之夜?”她挑眉说道。

南宫赫听后不禁蹙眉,面容暗沉下来,道:“你以死威胁孤?”

“囚禁在这深宫中与死有何区别,怎能算是威胁,我不过是想求得一线生机。”慕云栖凝视他不动,四目相对,她眼中的他,依旧好看的颠倒众生。

南宫赫拉过她身子,粗鲁地吻上了她。

慕云栖贝齿一合,重重地咬痛了他的双唇。

他毫不在意地捂了下唇,随后道:“孤不会放你离去,也不会让你死。”

“南宫赫,你该不会想要我留在你身边?”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手上嫌弃地拭去唇边他遗留的痕迹。

南宫赫的目光在她面上打量,似乎想看出她究竟想做什么,此次她醒来,不管神情语气,与先前都已大为不同。

他面上的神色极为不悦,想要径直离去,却又担心她真的已有所筹划。

“吟洛的毒,本就是你母妃所为,你替她解毒,难道不是替你母妃还罪?”他语气冰冷说道。

此刻南宫赫也不得不承认,先前他一直抗拒她,一直抗拒认清自己的心。眼下心底里迫切想要留住她,让他明白,原来自始至终动情的都并非只有慕云栖一人。

从初次相见到如今,情愫早已深埋了两人。

第41章 告知旧事

慕云栖看着他的目光逐渐冷了下来,她的思绪想了半刻,启唇道:“你以为你母后的毒乃我母亲所下,可你为何不想想她为何要给你母后下毒?这天底下,除了你父皇,还有谁能指使我母亲。”

当初南宫凌为了不让先皇后母家得势,在南宫赫出生便命白繁夕给先皇后下无解之毒。

可天下哪有什么无解之毒,唯有一种她自制的奇毒,当时她才刚制出来此毒,并不了解其毒性,在制造中不慎将自己的血液落入了毒素中。

讽刺的是后来先皇后怀孕,月夜承受嗜骨之痛时,先帝才察觉自己竟不舍她,那时候的白繁夕是那么听命于他,对他也倾尽了真心。

可他却爱上了他的皇后,白繁夕心如死灰,与先帝决裂后便前往了临朝。

先帝四处寻找白繁夕,让她解了先皇后的毒,可她付出真心却被先帝辜负,又怎会去救他的皇后。

后来,当白繁夕找到解毒方法时,一切已来不及了,因为北国与锦国结盟攻打入了临朝。

若她去替先皇后解毒,唯有取她自己的血,那时候天下只有她一人懂得解毒方法,那么就无法取她血。除了她,就只剩她之女可用来解毒,她又怎会让人伤了她的孩子。

南宫赫一把抓过慕云栖的手腕,目光狠戾道:“若真是父皇所为,他当初又何需四处打探白繁夕下落。”

“因为母亲与他”慕云栖突然说不下去,她的心口很痛。

“因为什么?”他逼问着她,手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南宫赫突然清醒过来,放开她的手,道:“你经脉解封了?”

他早就知晓她经脉被封,当时还很好奇为何她的经脉无可解之法。后来慕云澈才道她经脉被白繁夕封存,对过去一无所知。

“还得多谢国主,若无您将我体内之血取走,我的封存又怎会被解。”她冷笑道。

“你方才说,因为什么?”他追问道。

“国主或许并不记得,当初母亲与我前往皓月宫,那时候母亲就是来与您父皇相见,她亲口告知您父皇那毒,无解。”

“不可能。”南宫赫冷漠说道,他记得父皇在母后死后多么悲痛。

慕云栖嗤之以鼻,笑道:“那年皓月宫之事,看来国主全忘了。”

南宫赫似乎在回想,他记忆中好像有那回事,他每年都会随父皇前往皓月宫,所以慕云栖之言,他根本记不起来。

“我不愿与国主谈旧事,您有恨,我又何尝无恨,我自幼失去父母,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晓,这些我该怨谁呢?”她悲伤说道,轻轻转身。

她更恨自己爱上了他,恨自己无法自拔。

走到甬道上,她无力地靠上木栏,背对着南宫赫道:“月圆之夜,不管吟洛公主需要多少血,都可取之,若我未能撑过来,便是我的命,我无怨无悔,若我有幸撑过来,望国主放我离去,可好?”

她身子离开木栏围杆,倚靠了一会儿让她觉得好了不少,方才她感觉自己快要倒下,言毕后她便立直身子看向他。

南宫赫在她说无怨无悔那刻,心里一阵疼痛,逆着日光,他的双眼被阳光照射,他看不到她甬道上的模样。

“你要回到顾寒轩身边?”他的语气并不好,想要掩下他心底里的几分不喜。

“不会,我会去寻一处如苏家庄园的地方。”她声音柔和,有点担心他反悔。

“盛世繁华之地你不要,偏偏想要寻一处无人偏僻之处,你果然不同寻常人。”南宫赫冷笑着说道。

慕云栖不语,微笑着看向日光洒在他周身,他怎会明白,那样的日子的乐趣所在。

“南宫赫,苏浔言救过你我,你不要”她不知如何说下去,心底的疼再次涌起。

“不要什么?不要负了她?”他不禁笑出了声。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丝毫未曾停留。

慕云栖看着他阳光下的身影渐行渐远,不解他方才话中何意。

果不其然,当夜夜晚,侍女在房门外窃窃私语,说今夜皇上宣了苏妃侍寝。

不用多想,侍女故意在房门外提起是有人授意,他不过想让自己明白,只要他想做的,没人可以违背他。

翌日一早,苏浔言便来到慕云栖房内,她的面容上挂着如房外春光般的明媚。

“姐姐,你身子可已好。”她站在房内看着她正在梳妆。

慕云栖起身走向她,笑着道:“已好了。”

“姐姐在这院落不曾出门,眼下御花园可美了,姐姐陪我去走走。”她边说边走到慕云栖身旁,拉过她的手往外走。

慕云栖任由她拉着,看着她的背影隐隐心疼。她这性子,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生存。

“浔言。”慕云栖喊道她。

苏浔言不解回头,道:“姐姐,怎么了。”

“你眼下已是皇妃,行为不可再如在庄园里那般,这皇宫的人多数心怀鬼胎,你不可只看表面。”她随着苏浔言慢慢往外迈步,细细与她说着。

“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她虽然这样问着,但步伐已学着慕云栖,踏着小步向前。

慕云栖笑道:“我迟早会离开锦国,日后你自己要多顾虑自己,庄主与夫人想必对你也很担忧。”

“姐姐要去何处?”

慕云栖沉吟片刻,仰面望向天际,哀叹道:“天地之间,竟无我归所。”

她的话带着无尽苍凉与落寞,令人闻之动容。

“姐姐当初为何要离开北国?”苏浔言很好奇,慕云栖为何会放弃皇后之尊,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开口,可她还是很想知晓。她心中也有自己的心机,因为她看不清南宫赫对慕云栖的心,这让她无比惶恐与不安。

慕云栖轻轻一笑,迈着步子向前,立在一处回廊湖栏上,痴痴盯着湖面发呆。

苏浔言走到她边上,看着湖面春风荡漾,湖中的水清澈纯净。

两人在湖边说了许久的话,慕云栖将宫中人心说与她,其实很多她也是从小听母亲讲述。

自小白繁夕便告知她,不可尽信人心,不可被外表善良所惑,更不要心慈手软。

慕云栖很小便明白,人会为了自己的快乐而伤及别人,会不惜一切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她的母亲,一个才貌双绝的人,她懂得太多,也教会了自己太多。

第42章 期盼离去

那日与苏浔言一番谈话后,她再也不曾前来,听琳琅说她仿佛在自己的宫内练习仪态礼仪。

慕云栖不禁感叹,原来女子为了心爱男子,真的会做自己原本不愿去做之事。

今夜,月圆之夜却不见月亮,夜空中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星光。

慕云栖站在房门口,目光看着院门处。今夜过后,自己或许便可离开此处。

南宫赫迈步走进,走到房门处与她对视,道:“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离去?”

“当然。”

“若孤不放你走呢?”他看着她的面容,看她有何反应。

慕云栖果然一惊,她的心瞬间如掉落在地,面色暗沉看着他。

“国主要出尔反尔?”若他现在反悔了,自己根本不能怎样,他本就只是想取自己的血,今日便可取去,后面自己要死要活,他又岂会在意。

南宫赫扬起一笑,似乎十分得意自己的捉弄,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他方才是真心想要留下她。

“留在孤身边不好?”他脸上依旧挂着轻笑。

慕云栖有点看明白了他的捉弄,安抚下内心的担忧,笑道:“若我留在锦国,国主给我什么名份?”

南宫赫挑眉道:“你想要什么位份?”

“在北国,顾寒轩给了我皇后之位。”

南宫赫双目微眯,嘴角啜起的笑意慢慢冷了下来,十分不喜她突然提起顾寒轩。

慕云栖笑看着他。

两人对视许久,她打破僵局道:“国主今夜不用救人了?”

南宫赫冷哼一声,迈步离去,她紧随他身后。

迈步进入房内,房中烛火通明,却透出几丝凉意。

宫然落座在榻边上,见有人进屋立马站起身来。

木榻上平躺着一名碧色宫锦的女子,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原来她便是在先前与南宫赫在皓月宫凉亭里的那名女子,难怪宫然道她是南宫赫心中最重要的女子。

可眼下她完全没有那日的孤傲神采,看起来仿若一具毫无生命气息的尸首。

她木榻一旁还摆放着一张榻,榻上铺着羊毛织锦。

慕云栖看了眼木榻,径直走过去平躺上,将自己的手腕露了出来。

她望着房顶,房梁上缠绕着帷幔,将这房中清冷添了几丝暖意。

“国主可以动手了。”她目视帷幔,淡淡开口。

南宫赫怔在房门处,迟迟未动。

宫然走到桌边,拿过桌上的匕首与瓷碗。

南宫赫接过器具,走到她边上落座,宫然立身他身后。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慕云栖侧首看去,讥笑道:“怎么?国主不舍了?”

“孤在想,今日是取完吟洛所需之血,还是留到下个月圆之夜再取一次。”他语气如常,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若今日不将需要的血取完,她就还得在锦国待到下个月夜。

慕云栖咬牙,狠狠看着他道:“卑鄙。”

南宫赫莞尔一笑,因她的话而不自觉笑出了声。

“云隐是今日才知?”

慕云栖哼了一声,道:“国主请快些动手。”

南宫赫止住了笑意,心头越来越来犹豫,若今日取完血,日后便再无留下她的理由。

眼下朝堂上众臣皆上奏将她放回北国,比起让她回到顾寒轩身边,他宁可将她放入江湖中。

宫然立在身后看得着急,先前因取血之事与南宫赫已闹过不快,而且眼下慕云栖清醒着,他也实在不便催促。

慕云栖此刻坐起身来,夺过他手上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过,鲜血立马滴落在榻上,她又拿过瓷碗接上。

她眼下身子虽未痊愈,可她的这番动作却利落迅速。

她鄙夷的目光斜睨着他,自己中毒之际他都能取出自己的血,眼下却做出这副不愿的模样,真是可笑。

南宫赫愣了下,不多时瓷碗里装满了血。

“可还要?”慕云栖气息明显已不足方才那般有力。

宫然接过瓷碗,快步走上了吟洛的榻边。

“你先休憩下,片刻后孤送你回去。”说完他拿过桌上备好的药物,洒在她的伤口上,再为她缠上白纱。

慕云栖撑起心力,笑着自己如今竟已虚弱到了这般地步,回想起周身的伤,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再看了自己的胸口。

疮痍满目,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是如此。

她艰难地起身,慢慢迈步走着。

“宫然,迎棠呢?”她走到房门口想起自己受伤前,迎棠当日也在行宫。

宫然有些吃惊回头,她眼下自己都自顾不暇了,竟还想着她的侍女,回想起那日之事,道:“她应与慕云澈在一起。”

慕云栖扯起一抹不自然的笑意,随后迈步出屋。

南宫赫眼下为吟洛运息送血,不能分身,看着她走出屋的身影,目光中流露担忧。

她走出房内,顺着来时的记忆,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

漆黑的宫道上,远处点点灯火照出她前进的路。

细细雨点打落在她面上,她伸出手接着雨滴,眼泪从她眼角滴落,大颗大颗掉下。

“母亲,我好想你”她自说自语,慢慢蹲下身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从今往后,她与南宫赫将再也不会有纠缠。

可她的心为何这般难过,为何这般疼痛难忍。

仰望夜空,雨水顺着她脸颊落下,分不清面容上是雨水多一点还是泪水多一点。

过了许久,慕云栖心头的压抑慢慢散去,她缓慢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官道向前。

不知走到何处,她终于撑不下去,倒在了地上,身子落地时激起了地面水花,四散开来。

南宫赫从房内出来,立马去了慕云栖住的院子,可琳琅却说并未见她归来。

那一刻,南宫赫的面容瞬间冰冷,周身散发出骇人气息。他一声令下,整个皇宫立马灯火通明,士兵四处奔走寻人。

房外依旧细雨纷飞,满宫的动静并未被雨水声响淹没。

他端坐在房内,房门大大敞开,清风一阵阵吹向屋内。

他的心似乎有些煎熬,慕云栖的身子早已不比先前,眼下的她若说一阵风能吹倒,便也丝毫不差。

回想起她那苍白的面容,她那迫切想要离去的心,南宫赫心底不知涌动出什么情绪,只觉心头空落难安,郁气难消。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士兵快步进屋,单膝跪地道:“启禀皇上,容妃娘娘派人来报,有一名女子在她宫门倒下,她已将其救起,眼下正在她宫内。”

南宫赫听后霍然起身,迅速离去。

第43章 各有所思

“娘娘,奴婢已派人去皇上那里禀报了。”一名侍女走进屋内,低头说道。

容妃微微点头,起身再次看向了榻上的女子。

回想起方才为这女子换衣时,她身上的伤痕令人心惊,究竟是经历了何事,才会让这样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满身伤痕。

容妃的心底浮起波澜,看向女子的眼眸中依旧流露着惊艳,可她的神情却涌出怜惜。

“她应该便是那位北国皇后吧。”容妃转身走向房门口,不解皇上为何会带她到皇宫,更不解她明明已是北国皇后,却还有守宫砂。

“娘娘,此事不可多言。”身后的侍女近身摇头说道,皇宫内虽已谣言四起,可谁也不敢去打听。

此事不仅仅牵连到朝堂,更多的是无人知晓皇上对这名女子究竟何意。

容妃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雨水落下,心间浮起些惆怅。

进宫三年来,自己初次知晓原来皇上也会为一名女子而兴师动众。

宫门口一道身影在雨中疾步走进,他冰冷的面容下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色,刚迈步进屋,他的身影便匆匆走向了榻边。

“臣妾参见皇上。”容妃轻轻施礼。

南宫赫立身榻边,见慕云栖安然躺在榻上,先是把了把她的脉搏,又看了看她的伤口,最后摸了摸她的额头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取出一颗药丸喂她服下后,心中的大石才落地。

他看向房门口的施着礼的容妃,走到紫檀木凳上落座,温声道:“坐下吧。”

“皇上,您的衣衫已湿,要不要”她向他迈步走去,话还未尽,被他扬手止住。

容妃优雅地落座他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屋外。

房外灯笼照出从琉璃房瓦下顺流而下的雨水,夜空黑的一望无际。

南宫赫看着屋外不语,似乎也不曾打算离去。

“你去休憩吧。”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丁点情绪。

容妃微微颌首,起身离去。

淅淅小雨,一夜未歇,天际升起灰蒙亮色。

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名首领太监迈步进屋。

“皇上,已过五更,该上朝了。”他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

南宫赫向榻上看了一眼,站起身子,迈步离去。

待慕云栖醒来时已是晌午,她看了看房中,似乎十分陌生。

一名侍女在榻边立身,见她醒来,小心地扶起她起身。

“此处不是我先前的地方?”她四下环顾了一番。

“禀夫人,此处乃容妃娘娘宫殿。”侍女低着头说道,她不知该唤慕云栖什么称谓,只得按照自己的猜测唤她为夫人。因担心自己唤错,故而不敢抬头看她。

慕云栖扯起嘴角,对她的称谓并不在意,眼下她身份本就尴尬,侍女会如此唤她,也实属正常。

她回想起自己倒下前,四周一片漆黑,她记不清在何处,想来应是这位娘娘宫殿外,所以才会被她救起。

她穿戴齐整后,让侍女跟容妃道谢一声,随后她便走出宫殿。

宫殿外的官道微风拂面,昨夜的雨水将桃花打落在地,此刻花瓣在空中飞舞。虽雨已停歇,天际却依旧一片乌黑。

门口停有一辆马车,琳琅从马车上下来,道:“云隐,上车吧。”

慕云栖目光带着感激,她眼下身子虚弱无力,而琳琅的出现很是及时。

回到她先前的院落,她立马让琳琅端来汤药给她,她一口气喝下后,走到榻上倒头睡下。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尽快养好身子,如果她离开了此处,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身躯,那她又怎能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又如何能找到兰姑她们。

时过两日,南宫赫听到琳琅的汇报后并不意外,他深知慕云栖想要立马离去的心,搁下手里的狼毫笔,他抬头对着琳琅道:“将药停了,不必再给她服用。”

“是。”琳琅将身上的瓷瓶拿出,轻轻放置在书案上。

此药乃极为珍贵的天山雪莲研磨,与千年灵芝和太岁混药而制,天下唯有皓月宫有两瓶。

而慕云栖已服用了整整一瓶,由此她的伤势当然能如此迅速便有好转。

“你回去吧。”南宫赫拿起笔,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琳琅点头离去,脚步没有半分声响便消失于房中。

南宫赫起身走到窗棂边,负手而立。

如今北国与锦国的战事已起,顾寒轩为了慕云栖,当真是不顾一切。

北国大军已接连入侵两座城池,如此下去,与北国一直友好的关系已不可能修复。

身后响起宫然的声响,他回头看去。

“二哥,父亲已派人将粮草送往了大军地。”宫然见他回头的面色似乎带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辛苦舅父了。”南宫赫走回书案前,坐回靠椅上低头沉思。

宫然自幼便进宫与他为伴,对他也算了解,虽不确定他眼下是否真是为慕云栖之事愁苦,可照他先前种种行为,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二哥可愿听我一句劝?”

南宫赫抬起头,目光不解,以眼神示意他告知。

宫然会意,道:“二哥该放云隐离去,不管是为了锦国,还是为了二哥您自己。”

南宫赫面色沉了下来,仿佛心事被人窥探,周身都浮起不快。

宫然知他已有怒火,低下头不再多言。

之前自己还一直不敢确信二哥对慕云栖之心,前两日他突然说起姑姑去世之事,他说白繁夕或许并非真正给姑姑下毒之人。

不管他为何突然这样认为,至少有一点不可磨灭,二哥心里已经未将慕云栖当成仇人之女了。

想到此处,他不禁又想到吟洛,贵为嫡公主却自小饱受毒发之苦。

“过了这两日,你送云隐走吧。”南宫赫淡淡说道,语气带着叹息。

宫然点头,似乎安慰道:“二哥,这是最好的抉择,锦国眼下还无法与北国为敌。”

“孤知晓,替孤去看一看吟洛,她的毒素已清,应该快醒过来了。”他一手扶额,两眼微闭。

宫然见他此状不便再留,轻声退出房内。

窗棂外的风阵阵吹入房内。

南宫赫其实心头早已有了决定,对于慕云栖,他终究不能如顾寒轩那般。他想要的是天下,而儿女情长,不该牵绊住他,也无法牵绊他。

第44章 发生变故

几日的阴雨绵绵,终于雨过天晴,万里晴空下微风轻轻吹拂着万物,花香弥漫整个院子,令人心旷神怡。

慕云栖身子已大好,此刻正坐在院中,享受着温暖阳光下的照拂。

淡淡金色光芒映在她周身,先前的憔悴消瘦徒然散去,绝色面容上泛着明媚灿烂。

“云隐姑娘,相国府的公子在院外候着。”侍女低头说道,已随着琳琅唤她的名讳。

“相国府的公子?”慕云栖回头不解,她可不记得自己在锦国认识什么相国府的人。

她还满心疑惑着,宫然已一袭玄灰锦服,面上扬起微笑,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

原来他不是皇子,自己先前以为他与南宫赫是兄弟,想必该是南宫族的人,原来竟是锦国先皇后母族的兄弟。

慕云栖不禁一笑,道:“宫然不爱白衣,换灰衣了?”她还记得刚从北国皇宫出来时,寒风凛冽的树林里,他一身单薄白衣飘飘,将她们带回了皓月宫。

“云隐是在打趣我?”他笑的灿烂,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

慕云栖站起身来,斜睨着他,道:“怎得,不需要我的血后就唤云隐了?当初小隐小隐唤的多亲切啊。”

宫然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随后坐在她方才坐的摇椅上。

“小隐,你变了。”他仰面看向她,嘴角笑意不减。

慕云栖挑了下眉,背对着他,道:“将你的血取出来,再将你一身功夫废了,试试看你变不变。”

听到此话,宫然又站起身来,轻声说道:“不过我觉得你变了挺好。”

慕云栖转身狠狠睨了他一眼,嘴角却自始至终都带着微笑。

她清楚自己的改变,她不过变回了自己,临朝郡主——凤羽栖。

纵使她再也没有郡主身份,也没有疼爱她的父母,可她依旧决定活成自己,这是母亲最大的期盼,她不想也不能辜负。

“南宫赫可有告知我何时能离去?”她仰着下颌问道。

宫然在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看来你已大好。”

慕云栖笑道:“当然,不过我也不曾想到好的如此迅速。”

宫然笑着叹息道:“没想到,就要别离了。”

“何时?我可以离开了?”她的语调微微迫切。

看着她心花怒放的模样,宫然轻笑着不语。

“那——我可否明日便离去?”

“嗯,明日我送你出城。”宫然负手说道。

慕云栖偏了偏头,对于他的爽快有些怀疑,开口问道:“南宫赫已答应了?别明日又生出变故。”

宫然不自然地笑了笑,转身往门外迈步,道:“明日我送你。”

他的步伐迈得轻快,一转身就已看不到身影。

一整日慕云栖都坐在院中,她想等到南宫赫现身,若明日当真可离去,她想与他道别。

她想告知他,她不怨他。她知晓至亲之人在心底的重要,她也从来未曾生出一丝怨恨。

虽然不怨他,却也不会原谅他,她没有那般大度去谅解一名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人。

她无法做到狠毒,却也绝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夜空繁星点点,黑夜已笼罩院中。

慕云栖起身回屋,看来南宫赫并不会前来了。

一夜无梦,她睡得踏实。

翌日大早,慕云栖已备好包袱,端坐在房内等待宫然。

其实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与苏浔言告别,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

直至黄昏时分,院门口一直无人出现。

“琳琅呢?”她起身迈迈步走到院门处。

“奴婢不知。”侍女低头说道,恭敬立身院门口。

慕云栖隐隐有些不安,宫然一直不曾现身,连琳琅也不见了踪迹。

她快步走到院落门口,宫殿门外立身着两名士兵,他们身穿着禁卫服,手持着佩剑。

慕云栖心头大呼不妙,前些时日,她的院外一直无人看守,眼下突然出现禁卫,想来南宫赫当真反悔了,还是这两日有何事发生?

她走到宫殿门口,欲要迈步出去,被门口士兵把剑拦住。

“请姑娘回屋。”其中一名士兵开口道,他身子躬起,面容朝下。

慕云栖心中蹿起怒火,执意往外迈着步伐。

“请姑娘不要为难卑职。”另一名士兵挡在她面前,冷声说道。他的面容与她相对,目光却瞥着石阶上,不敢对她对视。

慕云栖按耐住心间的恼怒,遥看向了下宫殿外,愤怒地转身回到了院中。

锦国御书房内,南宫赫立身房中,宫然坐在侧下方,听着风清带回的消息。

北国举兵侵入锦国,慕云澈突然又带着先前跟随着他的将士攻占了边境,许多驻守在边境的士兵,不战而降。

在北国大军离开边境后,慕云澈趁着火热,一下子将周边的城池再次侵夺。

而眼下顾寒轩领着北国大军,被夹在进退两难之地。

若他继续进攻锦国,后方有慕云澈在一步步夺城。

他知晓南宫赫要利用慕云栖为吟洛解毒,他想要救出她,不愿让任何人伤了她。所以他不甘心就此退兵回朝,不愿让慕云栖留在锦国。

“没想到慕云澈还帮了大忙。”宫然笑着说道。

眼下就算连朝想要派军相救,也会考虑清楚局势,若顾寒轩一直不愿撤军,连朝可不会愿意为了一名女子而损兵折将。

南宫赫背对着房内,看向窗棂外,他的心里其实有着另一番谋划。

“顾寒轩可有退兵的迹象?”

“北国大军虽然未再进攻,却也没有退兵之象。”清风笔直站立在房中,抬头看了一眼窗棂边上的南宫赫,言毕后又低下了头。

南宫赫忽地上扬嘴角,一抹动人微笑洋溢在面容上。

“即刻准备,带上云隐,前往北国大军处。”他朗声说道,语调中带着一丝欣喜。

清风点头拱手,很快退出了房内。

宫然起身走到他边上,不解问道:“二哥,你要将云隐交给顾寒轩?”

南宫赫扫了他一眼,笑着说道:“顾寒轩为了云隐不愿退兵,昨夜孤就已有此筹划了。”言毕后他冷笑了两声。

见宫然满脸不解,他既而又道:“很快你便会知晓,孤倒想看看,顾寒轩可当真会为了她,什么都不顾?”

“二哥,那云隐”他话未说完,被南宫赫睨过来的眼神止住。

看来二哥不会放走云隐了,可昨日自己已答应了她,想必她眼下还在等着。

先前误以为二哥对云隐动了情,此刻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南宫赫的目光渐渐隐晦,唇边勾起一角,看向窗外沉默不语。

第45章 前路未知

院落里寂静无声,除了红墙上空偶尔停留的飞鸟,叽叽喳喳的声响传入院内。

慕云栖仰望着房檐上的金腰燕,一袭月白锦衣在夕阳光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可她的清冷面容看起来与这满园春色极为不融洽。

日落了,看来她已经走不成了。

认清此事后,她回到房内该吃该喝,一样不落下。

可吃好喝好后,夜里她却无心入眠,披着件斗篷在院落里坐到了天亮。

琳琅次日一大早进院后,便见她独自坐在院中,一脸冷漠。

“云隐,走吧。”她冲着慕云栖说道。

慕云栖站起身来,看着她蹙眉,似乎对眼前的情形还未缓过神来。

坐上马车后许久,她听到马车出了宫门后狂奔向前。

掀起窗帷,她看着疾驰而过的宽阔大道,心中虽是欣喜却依旧感到事有蹊跷。

直到她听到前方骏马上的声音,那是南宫赫对着宫然吩咐的声音。

她立马躬身出了马车,蹲在马车架头,南宫赫骑在马匹上的身影一下子落入她眼里。

不知为何,南宫赫突然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马车,见慕云栖蹲在马车上目光疑惑看着自己,他扬起一抹迷人微笑,在日光反射下,光华夺目。

慕云栖狠狠睨向他,他的笑意一直挂在唇边,片刻后他回过头去,策马领在马车前。

而宫然侧首见南宫赫的神色,猜出后面马车上的情形,不敢回头看去。

坐回马车内的慕云栖仔细琢磨眼下局势,可她之前一直被囚在宫内,外面发生的事她没有半分消息,眼下南宫赫究竟意欲何为?

看着马车途经之地,还未曾经过集市,此路宽阔平坦应是官道,难道南宫赫要带她前往前线?

她闭着双眼靠在车壁上,心间思虑重重。

马车行驶至夜里终于停下,慕云栖掀帘下车,看着面前的客栈。

她左右看了一眼,此处在一片郊外,远处遥遥可见城墙。

客栈虽坐落郊外,看起来却别致富丽。

南宫赫与宫然从马厩方向迈步过来,两人相互攀谈,从慕云栖面前直直走过。

“南宫赫。”她扬声喊道。

原本正在收拾马车和跟随在身后的人,通通瞪着眼看向了她,似乎对女子的大胆惊愕不已。

南宫赫与宫然同时回头看向了她。

“二哥,我先去安排房间。”宫然讪讪说道,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南宫赫迈着步子走近她,停在她面前,道:“你可知你方才喊的三个字在锦国意味着什么?”

“你个骗子。”慕云栖仰面看向他,对着他狠狠说道。

南宫赫不由扯开嘴角一笑,搂过她的腰,问道:“孤骗你什么?”

慕云栖使劲挣扎开,将他狠狠一推,大声道:“你说过放我离去。”

“你仔细想想,当日孤可并没有答应你。”南宫赫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客栈门口的人听见。

慕云栖思绪里回想了一番,才察觉自己果然被他忽悠,那日他确实未曾说过放自己离去。

“可宫然前日亲口告知我”慕云栖不想再说下去,就算他那日真的答应,眼下他若想要反悔也会有理由阻拦自己。

慕云栖想明白后,睨着他问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南宫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啜起笑,道:“你留在皓月宫的婢女,孤已替你安排妥当。”

慕云栖听后,忍不住伸手劈向他,被他扼住了手腕。

“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把兰姑她们怎么了?”她的语气愤怒,心里慌乱。

南宫赫将她手腕放下,搂过她的秀肩往前走,笑道:“你若听话,她们会安然无恙。”

慕云栖被他强行搂着往客栈内走,她压下心间的担忧,一遍遍捋着所有事情,渴望能寻出答案。

看来自己不能想着逃离,必须要清楚兰姑她们是否真在他手里,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将自己带出宫要去何处?

木讷地跟着他走进客栈的房间里,慕云栖坐到凳上,见南宫赫进屋将房门关掩上。

“你不会今晚也要在这个屋子里?”

“孤得守着你。”他一脸严肃,看起来似乎并不像说笑。

慕云栖站起身来,气愤说道:“房檐上周围都是你的人,我的功夫已废,你怕什么?兰姑她们在你手里,我又能逃去哪儿?”

“之前你有身手,现下你有诡计,诡计比身手可怕多了。”南宫赫看着她,露出古怪的笑容。

慕云栖嗤之以鼻,道:“国主可真看得起我。”

“你比谁都清楚孤看不看得起你。”他意味不明的说着,语气里故意带着暧昧。

“国主不会是对我动了情?”慕云栖慢慢地向他走了几步,目光凝视着他。

南宫赫眼眸与她相对,眼里刻意流露出柔情,抿唇说道:“你说呢?”

慕云栖见此轻笑了两声,道:“国主别忘了,我可是你仇人之女。”

他的脸瞬间暗沉下来,虽知晓慕云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却依旧十分不悦。

他冰冷的目光看着她,慕云栖高昂着面容与他相对,目光里透出几分狡黠。

片刻后,他拂袖转身,开门离去。

见他已离去,慕云栖失神地坐在凳上,思绪迷茫。

琳琅轻轻进屋掩上房门。

慕云栖看向她,问道:“我们要赶几日的路?”

琳琅立身房门,原地踌躇不前,眼眸看着她似在闪躲。

见她不答,慕云栖又问道:“那日我离开皓月宫后,我的婢女几时离去的?”

琳琅依旧只看着慕云栖,一言不发。

慕云栖心间气馁,起身走到她面前,继续问道:“我们要去往何处?”

琳琅一下子从她面前跑到木桌边,道:“云隐可否不要再问,主上吩咐,不可与你说话。”她低下头说道,边说边抬头看向她。

慕云栖见她如此,不愿再问,想来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来,心想也没必要去为难她。

“眼下什么时辰?”

“戌时。”琳琅抬头说道。

“南宫赫不是不让你与我说话。”慕云栖扬起一笑,往榻上走去,看来她得找时机与宫然谈谈。

“早点休憩吧。”说完她便往榻上一躺,倒头睡去。

琳琅轻轻笑了笑,随后在她一旁躺下,却并不敢真的入眠,眼睛盯着昏黄烛火,静静养神。

第46章 难民拦路

慕云栖半夜被窗外的雨声惊醒,屋内烛火已燃尽,房内一片暗黑。

她睁开眼听着雨水打在房瓦上的声响,思绪里回想起白繁夕。

自己眼下的处境犹如人质,虽不知南宫赫究竟要将自己带去何处,按照沿途道路来看,应是与北军交战处。

若是自己母亲面临此情景,会如何抉择。

想到此处,她的心忽然豁然开朗,嘴角在黑夜里扬起一抹释然微笑。

翌日一早,众人用完早饭后,牵出马匹准备着启程。

天际飘着细雨,微风中带点凉意。

慕云栖坐在马车内沉思,忽然马车帷帘被掀开,南宫赫躬身进入车内。

“后面不是还有马车?”她看向他说道。

南宫赫睨了她一眼,坐上软垫不答她话。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慕云栖看向窗外。

一路途经之处,毫无人烟。从窗外飘进的小雨吹打在她面上,凉凉的风吹的她头疼。

放下窗扇,她轻咳了两声。

南宫赫蹙眉看向她,目光中流露出微微忧心,面上却一脸不悦。

她看了他一眼,问道:“南宫赫,你真要将我送去北国?”

他将目光从她面上收回,目视前方,沉默半响,启唇道:“嗯。”

“你要将我送回顾寒轩身边?”

他微微点了点头。

“为何?”慕云栖扬声问道。

“为了天下,为了苍生。”南宫赫看向她,语气轻柔。

其实他有点后悔上了马车,面对她的质问,他心里很难受。

慕云栖冷笑着道:“说得多么大义凛然啊。”

“若你不怂恿三哥,他当初怎会偷袭路洲,若你不将我带来锦国,顾寒轩又如何会开战?你挑起了开端,眼下却说你要为了天下苍生?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她边说边冷笑。

南宫赫露出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缄口不言。

见他一直不开口回答,慕云栖嘲讽般地摇了摇头,抚平心底的疼痛与难受。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等待着南宫赫心软,她只得如此一赌。

赌他其实对自己动过情,赌他心里也有不舍。毕竟他也曾舍命相救过,她不信,不信他对自己当真毫无感情。

车内沉寂许久后,那心底里的最后一点希冀,在他无声的沉默里被化为灰烬,随风飘散而去。

忽地马车停了下来,慕云栖身子一个不稳,倒在南宫赫身前被他扶住。

“发生何事了。”他冷声问道。

慕云栖抬起头,掀开帷帘。

“启禀主上,前方有一群难民。”风清走到马车边上说道。

“官道之上,如何来的难民?”

南宫赫说完便躬身出了车内,轻快跳下马车,向拦住去路的那名百姓而去。

慕云栖跟在他身后,看向前方。

一名老者瘫坐在官道中间,他衣衫破烂,脸上风尘扑面。

见南宫赫走向他,他立马跪地磕头,声泪俱下哭诉道:“求大人救救小民,求大人救救小民们。”

此刻坐在官道房檐下两旁的几名百姓,立马冲到官道上,跪地磕头,嘴里哭诉着救命。

慕云栖看向官道旁坐着许多百姓,老幼妇孺皆坐在边上,多数百姓的脸上枯槁,面色萎黄,一声声剧烈的咳嗽从官道两旁传出。

他们的目光流露出惊慌害怕,小心翼翼看着官道上。

风清站在南宫赫身前,问道:“此乃官道,你们为何在此?”

方才拦住去路的老者道:“禀大人,驻守官道的士兵都已出征,小民们是前线逃过来的百姓,家园被毁,身上钱财用尽,城中士兵将小民们从破庙里驱赶出来,小民们不得已,只得偷偷进入官道的驻军府邸下避难。”

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之地,他们怎敢拦住官道上的马车,此路是通往前线之道,从道上经过的不是将军也是当朝大官,若非眼下实在别无出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无人敢做如此大胆的事。

“眼下战事未歇,正是多事之秋,你们堵在官道上,所为何事?”南宫赫厉声问道。

其中一名老者开口道:“求大人救救小民们,自从躲进这官道内,小民们食不充饥,眼下已有好几名幼童活活饿死,迫于无奈,不得不斗胆向大人乞讨,求大人赐些粮食救救小民们。”

说完官道上的几名男子纷纷磕在地上不起,两旁坐在房檐下的老幼妇孺看着官道上的人马,目光中流露出恳求。

宫然从后方马车上下来,走到南宫赫一旁,道:“眼下确实有许多难民被赶出了城内,怕城中引发瘟疫,从外流入城的难民都会被驱出城。”

南宫赫目光中泛出寒意,看向风清,道:“将车内的食物被褥发放下去。”

说完他转身看向宫然,一边往马车方向迈步一边说道:“你与琳琅进城,看看城中是何情形,若还有难民在城外避难,立刻通知你父亲将此事处理妥当。”

宫然跟着他步伐的脚一顿,道:“二哥要独自前往前线?”

“无碍,有风清。”说完他便走上马车。

拿到干粮的难民乐不可支,纷纷对着马车磕头道谢,随后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狼吞虎咽吃起来。

南宫赫掀开帷帘,看着怔怔愣在官道上的慕云栖冷道:“还不上车?”

慕云栖被他的声音拉回神色,立马迈步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她失神地凝视着窗外。

看着从偶尔从窗外呼啸而过百姓,看着他们躲在瓦不避雨的房檐下风餐露宿。她的心里,自责难安。

在这官道之中都可见如此众多的逃难百姓,前线又该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这场因她而起的战乱,眼下已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她还能不问世事的离去吗?还能心安理得的远离这场硝烟吗?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母亲那般坚强无惧的人,为何会不愿留在世上。不仅仅是怕世人的指骂,更多的是内心深处那永无宁日的绞杀。

如果自己不曾见到眼前的景象,也许会自欺欺人的以为世间美好,百姓安乐。可因自己的存在,搅乱了天下原本的太平,她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乌云慢慢从上空散去,阴霾气息笼罩在这片苍穹之下,弥漫在沉重悲惨的硝烟中,驱之不散。

第47章 醉酒哭诉

马车一路狂奔,连着四日的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五日赶到了前线的大军军营内。

慕云栖一路无言,似乎认命般不再做挣扎。

路上她未曾再开口问道南宫赫,也没敢再看向窗外。她怕一路途经的景象会令她难受,所以她逃避着不愿去看见那烽火,不愿瞧见因自己而给百姓带去的水深火热。

被带入军营后,她安静的在营帐里面不曾踏出半步。

另一营帐内,南宫赫俯在桌案上,执笔在宣纸上挥洒出三个大字。

———《三河汇》

他将写好的宣纸晾干,然后将其折叠装入书信内。

“将它交给顾寒轩。”南宫赫吩咐道,将书信递给了立身营帐中间的男子。

风清接过书信放入怀里,躬身退出营帐内。

黑夜降临,军营的营帐外四处举放着火把,从远处看去,密密麻麻的灯火在一望无际的夜下亮起。

南宫赫从自己的营帐走到慕云栖的营帐外,他停在帐外看向里面有一簇火光映射出来。

今日晌午送去给顾寒轩的书信,傍晚就接到他的回信,他要明日在断臂山上相见,答应用《山河汇》换回慕云栖。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他前方而来。

“参见皇上。”士兵们齐声高喊。

南宫赫皱了皱眉,挥了下手,示意他们继续巡逻。

士兵们手举着火把,踏着整齐的步伐从他面前而过。

士兵们离开后,他犹豫了半刻,伸手掀开了帷幕,迈步进了营帐内。

慕云栖早就听见方才营帐外的声响,见他此刻进来,毫不意外。

她坐在营帐内的凳几上,面前是桌几,桌几上搁置着一壶酒。

她静静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将手中的酒杯拿起,仰头一饮而尽。

“怎么想起饮酒来了?”南宫赫走到她一旁,夺过她手里的酒杯。

慕云栖笑了笑,道:“不过想喝点酒,不想自己去想太多,不想回想这一路看见的画面。”

她看着他将面前l的酒壶收起放置到另一边的桌几上,她忽然趴在桌几上,侧首看着她,问道:“南宫赫,你真的记不起那年的事了?”她的眼里涌出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在桌几上。

南宫赫看向她,问道:“哪年?”

慕云栖趴在桌上回忆道:“那年我与母亲刚到锦国的皓月宫内,母亲去见你父皇,让我在坐在房内等她。当时房外吵吵闹闹,我带着怒气出了院子,却见你在一棵桃树下,哄着树上的女孩下来。”

她顿了顿,见南宫赫似在回想,她又道:“当时我就在想,一名女孩居然如此举止不雅爬到树上。我便走到树下对着那名女孩说教,可那女孩桀骜不驯,居然从树上跳下来扑到了我身上,将我扑倒在地。我迷糊了半刻,直到你将她拉走,蹲下来问我有没有事。”

南宫赫看着她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记得此事。

慕云栖有些失望,惆怅说道:“你可知,那年你对我那般温柔的问道,那般灿烂的笑容,是我今生见过的最好看最温暖的微笑。”

“云隐”他虽然知晓她的心意,此刻听见她如此直白的告知,感到震惊的同时似乎还夹杂着喜悦。

慕云栖从桌上起来,看向他,啜泣道:“纵使后来我失去了记忆,那次树林里与你相见后,依旧沉醉在你的微笑里,可你——却从来没有记起过我。”她的声音悲泣欲绝,泪水从她绝美的面容上滑落。

听到此话后的南宫赫,心中一紧,不可名状的钝痛涌上心头,令他觉得呼吸已窒息般难受。

慕云栖似乎有些醉意,她的面容绯红,目光迷离的看着那昏黄的烛火。

她站起身,走向另一张桌几上,拿起酒壶。

南宫赫迅速上前将她手里的酒壶夺走,扶起她,道:“你醉了。”

“我没有。”慕云栖站直身子,想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醒。

“别喝了。”他柔声说道,将她扶到凳几上坐下。

他拿着酒壶走出了营帐,返回帐内时,慕云栖又趴在了桌上。

他以为她趴在桌上睡着了,走近一看却见她睁着明亮的双眼,痴痴地凝视着帐内的一角。

“何时送我回到顾寒轩那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淡淡中带着一丝忧伤。

南宫赫负手看着她倾落在桌上的墨发,眼里流露出来的柔情被一点点掩去。

“明日。”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慕云栖趴在桌上笑了笑,清丽悦耳的笑声传出帐外。

“若我回到北国,这场战乱可会终止?”

南宫赫一时沉默,心想着会终止吗?是天下乱世的崛起,还是战乱的结束?

他其实并不知晓,他只明白若他拿到《山河汇》,他会将天下统一,重建下如几百年前的虞朝,天下山河归一,百姓安乐富足。

他会是这世间唯一的王,无人可撼动。

他走到她一旁坐下,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温声说道:“你是孤的,天下也会是孤的。”

慕云栖抬起头来,看向他一脸迷惑。

“我不解你何意?”她摇着头说道,仿若突然清醒般。

南宫赫走到帐外吩咐人送来一盏茶水,他拿过茶盏倒出一杯茶水,在倒水的那一瞬间,衣袖里的粉末顺着茶水进入杯里。

他端着茶水晃了晃,伸手递给了她。

慕云栖并没看清他那番动作,见他在自己眼底下倒的水,毫不怀疑地接过喝了一口。

“一切都会结束,这场战乱终归会结束,你——也终归会回到我身边。”他的目光深情的凝视着她,面容带着坚定的微笑。

慕云栖扬起苦涩的笑,道:“国主说笑了,我只会是北国的皇后,而你锦国的皇后,不会是我。”

南宫赫如晶石闪亮的眼眸看着她的面容,郑重其事道:“会有那么一日的。”

他说的隐晦,她听的糊涂。

慕云栖趴在桌上渐渐入睡,他将她抱到榻上,轻声走出了她的营帐。

看着满天的繁星,他的心间浮起难以言说的痛。

为了不让她成为顾寒轩的人,他方才在她的茶水里放了凝毒,那是他在皓月宫密室里的一本书上看到的毒。

眼下慕云栖还是处子之身,此毒服下后会在她体内蛰伏,对她不会有丝毫损伤。

若顾寒轩一旦临幸了她,此毒的毒素会转移到他身上,并迅速在周身流窜,会令人痛不欲生。

他承认自己卑鄙,可他不想为了天下失去了她,只得如此。

待他将天下统一,他会跟她江山与共,许她这万里繁华。

第48章 原来如此

慕云栖睁开朦胧的双眼,帐外天已大亮,她起身步至桌几上,端过桌上的茶盏欲饮下。

茶水里细不可闻的一丝气味令她停止了动作,她放在鼻下仔细嗅了嗅,又打开茶壶盖嗅了嗅,发现与茶盏里的茶水果然有异。

她落座凳几上,回想昨夜之事。

不多时南宫赫掀开帷幕走进,看着她坐在凳几上沉思。

“要出发了?”慕云栖记得他昨夜说过今日便会离去,记得他昨夜说过些奇奇怪怪的话。

南宫赫点了点头。

“你先出去,我要梳妆。”

“好。”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慕云栖从怀里掏出丝绢的一角浸入茶水里,然后将丝绢收回,再放回怀里。

她随意将发髻拢上,用一支簪子插上稳固。

说实话,她自己还真不太会挽发,瞧了一眼黄铜镜里的影子,便迈步出了营帐。

“兰姑她们在哪?”她看向南宫赫立身在帐外的背影问道。

“她们在北国。”他回头说道。

“你又骗了我。”慕云栖咬了咬牙。

“你若希望孤真的将她们抓走,也未尝不可。”他笑着说道,微笑的面容下是被掩盖的悲凉。

慕云栖冷哼了一声,快步迈上了一旁马车。

马车内,南宫赫看着她出神的面容,不知她在想什么。

车内颠簸的厉害,将慕云栖思绪拉回,她掀开车帘看了看。

“为何不是去北国军营?”

“开战时期,孤怎能去北国军营?”他双眼微闭着回答。

“此路是去哪儿?山上?”慕云栖见马车下的道路崎岖,心间了然。

她只是不能理解,既要放她回北国,为何还要来这山上。

南宫赫闭着眼睛不答,他能告诉她自己用她与顾寒轩换《山河汇》吗?虽然她今日便会知晓,可他现下依旧不想告知她。

慕云栖见他的神情,心中更是疑虑。

除了马车摇摇晃晃的抖动声响,车内没有半分声响,直至一个多时辰后。

慕云栖从马车上跳下,被路上凹凸不平的小石子险些绊倒,南宫赫在她身后扶住她。

站稳好身子,她向前看去。

顾寒轩带着两名暗卫骑在马上,他面容消瘦了不少,双眼仔细打量着慕云栖周身,见她似乎看不出来有何不妥,心中提起的气息才舒出。

两月了,自从她上次在路洲行宫外中箭离去后,已整整两月,这两月他时刻担忧着她的身子,时刻忧心着她被南宫赫伤害。

此刻见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两月来的不安终于在此刻才得以平静下来。

慕云栖低着头走向他。

他从马上滑落下来,站在骏马边上等着她走近。

明媚的阳光虽温暖却也有些刺眼,可顾寒轩此刻的心情比当下的日光更舒适,他的眼眸看着慕云栖,嘴角扬起一抹炫目的微笑。

“国主莫不是忘了?”南宫赫的声响从后方响起。

慕云栖不解回头。

顾寒轩将她轻轻一带,拉到了自己身旁。

他挥了挥手,将手里的东西往空中一扔,被南宫赫接住。

“那是什么?”慕云栖望向他问道。

顾寒轩拉起她的手,伸手替她拂去额前微微散落的秀发。

南宫赫打开手里的书籍,迅速翻了翻,随后将其放入怀里,道:“孤就知晓国主会将连朝地域随着北国地境一并毁去。”

“连朝乃朕母后母族,朕当然会撕毁下来。”顾寒轩冷笑着说道。

“你把《山河汇》给他了?”慕云栖惊愕问道。

难怪要来这山上,交易此等重要之物必是不能让身边的将士知晓。

她又立马看向南宫赫,欲要走向他,想去夺回他拿去的书籍,被顾寒轩拉住了她的身子。

她忍不住大喊道:“南宫赫,你太卑鄙了,你凭什么,凭什么拿我来换?”她的声音极为震怒,胸口蹿起的火气烧疼了她的心。

他用兰姑她们威胁了自己跟着他来到前线,让自己看见百姓因战乱而受得苦,只是为了要顺利与顾寒轩交换自己。

她明明是自己愿意回到北国,南宫赫凭何以她威胁顾寒轩而拿走那般重要的东西。

顾寒轩将她拉回到自己身侧,柔声安慰道:“没事,他拿去的只有锦国地境的绘制图,不会危及到北国。”

南宫赫放声大笑,大步迈上了马车,在身子快要进入车内时,他回头对着慕云栖笑道:“云隐今早看见的茶水里,放了凝毒。”

说完他便进入车内,马车摇晃向山下而去。

慕云栖愣在原地,思绪里对此毒毫无印象。

“什么毒?你可有受伤?”顾寒轩看着她担忧问道。

她摇了摇头,仰面看向他。

日光将她的眼眸微微刺射,她看着他在阳光下的轮廓,扬起一抹歉意的微笑。

“慕云澈说南宫赫要将你身体里血的取出去救锦国公主,可有此事?”他看着她轻声问道。

慕云栖点了点头。

“那他可有对你怎样?”顾寒轩急切问道。

慕云栖抬头看向他,想了想,笑着摇头道:“若他真取了我的血,眼下我怎能站在你面前。”

顾寒轩笑着舒出一口气,他的笑容在阳光下,将她的心刺的生疼。

“为何要这么做?”她仰面望着他,不解他为何要把那样重要的东西交出。

顾寒轩的面容微微沉了下来,道:“慕云澈攻夺了边境,朕只得先回朝,可你身处险境,朕不能不顾。”

“三哥又夺了边境?”慕云栖大呼出声,一脸震惊看向他。

先前她在锦国,并未听说三哥之事,她以为因为偷袭路洲失了手,所以南宫赫才未曾将三哥接来锦国。

如此看来,是因为三哥在自己来到锦国前,便与南宫赫决裂。

而三哥告知顾寒轩自己身处危境,是为了引发战争,他是为了要攻城,只有顾寒轩的大军离开北国之境,他才会机会夺下城池。

三哥,利用了顾寒轩对自己的心,是为了要争夺北国边境。

想到这里,她将眼下的形势一下子便理清了。

顾寒轩以为自己在锦国有险,便挥军来救,北国大军进攻锦国,三哥在北国夺下了边境,而三哥的目的绝不止边境,因为他在后方一步步夺城。

当北国大军处于进退两难时,南宫赫挟着自己与他换取《山河汇》,难怪那日南宫赫突然将自己囚了起来。

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筹划利用自己。

三哥,居然也为了争夺江山,利用了自己,他如今与南宫赫又有什么区别。

慕云栖看向了顾寒轩,眼底饱含着浓浓的内疚与心疼。

“先回军营吧。”顾寒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搂过她坐上了马,随后他也翻身骑了上去,策马领在前头。

两名暗卫骑在马上远远跟随在身后。

第49章 月下相谈

满天繁星闪烁的天际下,一片平地上扎满了帐篷,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

北国军营后山的山坡上,慕云栖一手托腮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山下的烽烟。

今日回到军营后,顾寒轩给了她一个包袱。

“这个包袱里放了些银两与北国的通关文书,待回到北国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顾寒轩将包袱递到她面前。

慕云栖看着他不明其意,道:“你要让我走?”

顾寒轩笑了笑,将包袱放在桌上,道:“朕不想强留住你。”

慕云栖张了张双唇,欲言又止。

自己多次从他身边逃离,眼下他真的要放自己离去时,为何突然不知该怎么做。

“放心好了,朕不会跟踪你,要你回到北国再离去是因为朕不相信任何人,朕只相信你在北国,才不会有人能伤到你。”他的目光平静,里面满满的全是深情。

“皇上,我”慕云栖的泪水在眼底打转,声音细微。

她的心硬生生的疼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对自己倾尽了一切,她怎能不感动。

一件斗篷突然披在她身上,将她的思绪拉回。

“夜里还是会有点凉,怎么跑这里来了?”顾寒轩将斗篷为她披上后,紧挨着坐在她一旁。

慕云栖侧首对着他笑了笑,道:“这里的上空,很美。”

顾寒轩凝视着她,微笑着道:“是很美。”

他的目光如繁星般璀璨,看着慕云栖的眼底带着化不开的柔情。

慕云栖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望向了上空。

山下的景象看似不过是一个强国的军力,也或许只是一场两大强国的争斗,或许在世人看来,是因为一名女子的争斗。

眼下,这名女子回到北国,这场战乱或许就该结束,也理所应当的该结束。

可慕云栖清楚,不可能结束了,以南宫赫的野心从他拿走《山河汇》那刻开始,便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就结束。

“皇上,三哥那里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她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顾寒轩,扬起一抹无奈的笑。

“朕会留他一条性命。”他淡淡说道,仿若并不曾当回事。

“多谢。”

一时气氛陷入沉默中,一阵清风从两人身上拂过。

他的嘴角不自觉裂开笑意,面容带着掩不下的喜悦。

两人静静坐在一块大石上。

明月繁星,清风几许,此刻的岁月也算是静好。

慕云栖心底里虽然还是忘不了南宫赫,可在锦国时,她就决意要将他从心里抹去,她本想独自寻一处归属,安安静静过完此生。

当她看到因自己而引起的战乱时,便已决定将自己的自由与快乐抛之脑后。

眼下,她不会离去了,先不说日后天下将会有怎样的战争,就慕云澈那里,她也得管一管。

兰姑,白容,慕云澈,她有太多的牵挂,怎能安心自己去肆意快活。

她如今最亏欠的,还是顾寒轩,不管自己会不会忘记南宫赫,她欠了眼前这个男子太多,必须得还上。

“皇上。”她淡淡喊道。

“嗯?”顾寒轩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在路洲行宫,我中的毒如何来得解药?”

那毒既然是连朝之物,就必是太后命人所下。

自己中毒后,若不是皓月宫寻出的解药,那就是有人将消息告知了顾寒轩。在锦国时,以琳琅当时的表现,想必解药不可能是来自皓月宫。

若不是来自皓月宫就只剩下顾寒轩,今日他不曾问起此事,就证明他很清楚那毒已解。

她很好奇,既然太后想置她于死地,又为何会轻易交出解药?

“朕与太后是母子,自有法子从她那里取得解药。”他侧首看着她说道。

回想起那日为了从母后手里取得解药,他同意立辛臻怡为后,只要救好慕云栖他便会放手。

可不曾想,慕云澈后来告知,南宫赫将她掳去锦国是为了要救锦国的公主。

他可以放手,却不能让她受到危险。

只要她安然无恙,纵使会因此而天下动乱又何妨。

慕云栖笑看着他,一脸不信。她明白怎会如他说得这般简单,可他不愿多提,她也不能多问。

南宫赫拿走《山河汇》,天下将会掀起怎要的大乱,她不得而知,她只知晓,要阻下这场动荡,尽她全力去阻拦。

她深深地叹了一息,看着山下问道:“你可怨过我?”

顾寒轩沉默看向她,过了片刻,温声问道:“那你——可曾怨过朕,可曾怨过朕自私地想要将你留在身边?”

慕云栖低下头苦涩一笑,沉吟许久后,道:“我不曾怨过你,你只是不懂我心里想何罢了。”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变得深沉,看着她等她回答。

她继续看着山下,目光游离。

“日后天下太平,便是我所想。”

清风将她的秀发吹乱,将她说出的话吹向了远处。

顾寒轩苦笑了一下,道:“明日大军便会准备回朝,你明日随朕先启程。”

“好。”慕云栖点头。

“可想好了去何处?”他的语气淡淡,声音里没有起伏。

慕云栖抿了抿唇,道:“我想去边境,想要去说服三哥放弃。”

顾寒轩仰望向了上空,看着明月不语。

他心底当然有担忧,若慕云栖被挟持在了边境,他又该如何?

“慕云澈不会轻易被说服,朕希望你不要去见他。”

“皇上怕三哥挟持了我?”

顾寒轩看向她,道:“眼下慕云澈不止夺走了边境,连着边境四座城池已被他攻占,他将据守在城池的将领通通归为旗下,彻头彻尾的反了北国。如今他手里有了四座城池内的所有士兵,不低于十万大军。”

慕云栖满脸惊诧,眼眸里透出震惊的目光。

她难以置信般摇了摇头,喃喃低语道:“怎么会?三哥怎会有如此大的煽动力?”

“所有人,都小看了他。”顾寒轩冷声说道,目光游离在山下,双唇勾起一抹嘲讽。

不知他是在嘲讽慕云澈的叛变,还是在嘲讽自己的大意。

慕云栖思绪一片混乱,如果真如顾寒轩所言,那么三哥就绝不可能被自己三言两语说服。

如果她当真要前往边境,难保不会被三哥挟持。

若是曾经,她也许不会相信三哥会利用自己,可经脉解封后,她才明白许多东西都逃不过世事变迁。

她曾深信不疑的一切,原来早已在知晓真相的那刻,骤然坍塌。

第50章 启程回朝

当夜,一眨眼便过去了。

天际刚升起淡淡的鱼肚白,一道亮色将这片平地照亮。

营帐外传出各种嘈杂之声,将士吩咐士兵的声音极为响亮,在这清晨里,带着难以掩下的欢悦。

慕云栖从榻上起身,走到营帐外看了看。

士兵们兴致勃勃地拔帐收篷,收拾马匹,捆绑粮草。他们的面上无一不是洋溢着喜悦,刚劲流畅做着手里的事。

看着他们,她会心一笑,转身回到营帐内。

桌上的一本书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快步走过去拿起。

——《毒史秘册》

她随意翻了翻,视线停留在几行小字上。

凝毒,至阴之物,女子入毒,体内沉浮,无害无损。与之行房者,毒素转移,迅速渗透,不足一年,亡。

她捏紧了手里的书册,向帐内四周环顾。

昨夜她未曾听到半分声响,可今日桌上却多了这本书册。

想起昨日南宫赫离去的话,不知他究竟何意?

看来那晚他给自己的茶水里便是此毒,他是想要将毒种在自己体内,然后转移给顾寒轩吗?可他又为何要告知自己此毒。

还是说他故意告诉自己,是为了让自己避开顾寒轩,他是不让自己成为顾寒轩的女人。

慕云栖的心激起一阵愤怒,她蓦地起身,将书册扔向了一旁。

她将自己的怒火强行抚下,看了地上的书册,掀开帷幕迈步出去。

她走到顾寒轩大帐外,伸手掀开帷幕。

顾寒轩坐在帐内正上方,下面分别坐了毅王与苏陆,当然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慕云栖掀开帷幕便听见了顾寒轩在谈话,她的脚步停在帐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出。

顾寒轩见她在帐门口一脸无措,扬起一笑,对着她挥了挥手。

“无碍,快要启程了,朕吩咐些回程之事,进来吧。”他的声音极为随和,目光流露出温柔。

慕云栖迈着小步走到一旁的木桌上,落座凳几上。

顾寒轩笑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待回到北国,朕先回宫,四哥与苏陆先去边境战场。”

“臣等遵命。”毅王与苏陆同时起身拱手道。

“庆王随朕一起,今日便启程,营中剩下之事就交给四哥了。”他起身走向毅王。

“臣定不负皇上所嘱。”毅王再次拱手,面上带着忠诚坚定。

顾寒轩拂下他拱手的拳头,微微点头。

随后,毅王与苏陆躬身退出,身子出帐那刻,毅王悄然抬眸,目光从慕云栖面上一逝即过,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慕云栖抬头看向退出营帐的身影,微微蹙眉,边境之战,又要开始了吗?

“皇嫂。”庆王坐上凳几喊道她。

顾寒轩走到她身后道:“想来你该不曾见过他,他是柳太妃之子,排行老九,先前被父皇送到中林山上习武,前不久才到帝都才赶过来。”

“庆王?”慕云栖看向他,似乎确实不曾见过,以前曾听闻过先帝将九皇子送往山上习武之事,想来便是他。

“皇嫂聪慧。”庆王挑眉赞扬道。

“方才帐内另外两人我都认识,你皇兄口中的庆王,除了你难道还能有别人?”慕云栖笑看着他说道。

“听闻皇嫂身手过人,何时可与小弟切磋切磋?”他一脸嬉笑。

慕云栖斜睨向他,道:“你听闻?从何处听闻?”

庆王此刻不自然干咳了两声,笑着起身,支支吾吾道:“哦,那个该启程了吧,皇兄。”他背对向慕云栖,看向了顾寒轩。

“好了,快去准备吧。”顾寒轩扬声吩咐,自小他便与老九亲近,当然最是了解他。

“好嘞。”说完便一溜眼儿跑了出去。

顾寒轩看向慕云栖,微笑道:“走吧。”

慕云栖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营帐。

一辆及其普通却宽大的马车,几名男子骑在黑色马匹上,从北国军营后方策马离去。

慕云栖坐在马车内不由心底发笑,短短几日,与她同在一辆马车上的人,由锦国国主变成了北国国主。

她闭着双眼靠在车壁上,面对顾寒轩她依旧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选择闭眼来逃避。

如今她回到北国当务之急便得先与白容取得联系,回想起过往之事,她有太多疑惑,想来只有白容可解她心中之谜。

“还是要去边境?”顾寒轩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她轻轻颤动的睫毛让他知晓,她并未真的睡去。

慕云栖睁开眼,杏眼含笑看着他,道:“我不会去见三哥,但一定得去趟边境。”

“为何?”他轻轻问道。

慕云栖低下头,沉吟良久。

有些事她还不能告知顾寒轩,因为他一定不会允许。

顾寒轩轻轻叹息,无奈说道:“罢了,朕不逼你,若你想要回宫,朕来接你。”

“好。”她对着他扬起一抹笑。

从锦国回到北国军营的途中,她原本已做好了安心留在他身边的打算。

如果南宫赫不曾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利用自己。她或许真的会放下那些恩怨,跟着顾寒轩回到北国皇宫。

可如今天下的形势,已不可能变回先前那般太平。

她怎能让自己被南宫赫如此利用,又怎能毫不反击。既然她的记忆已被解封,那她就绝不能坐以待毙。

“为何不曾见到辛贵妃?”

顾寒轩的面容阴沉了下来,看向马车内的小桌几,道:“在路洲时便将她送回了皇宫。”

那日行宫,慕云栖中箭之事,便是她一手安排,虽她是得命于太后,可当他回想起慕云栖中箭后的模样,他就无法不迁怒于她。

当逼问她要解药时,她却道只有太后手里才有解药。若非她替自己挡过剑,想必当场她就会一命呜呼。

眼下形势严峻,边境之战与朝堂,想想他就头疼不已。

挥军锦国之事,朝堂上那帮老臣必会因此而要求废除慕云栖皇后之位。

虽他答应过太后立辛臻怡为后,可那不过是当时情况紧急下的权宜之计。且他对慕云栖也确实有些心灰意冷,想要真的放手让她离去。

可她如今愿意随他回到北国,他就改变了主意,纵使这后位形同虚设,他也从未想过废后。

慕云栖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过随意一问。

“此路要连赶两日尽快离开锦国地境,马车颠簸,累了可躺下休憩。”顾寒轩看着她,目光关怀。

慕云栖点了点头,靠向了车壁不语。

第51章 武功尽失

晃晃悠悠的马车终于停下,慕云栖在车内睡得极不安稳。

她跳下马车,周身被震荡的仿佛快要散架。

“此处可已是北国地境了?”她在夜下巡视了一番四周。

“嗯,快了,马坚持不住了,今夜恐怕要在此歇一歇。”庆王一边生火一边说道。

顾寒轩从马车上拿着斗篷递给了她,温声道:“夜里凉。”

慕云栖接过斗篷,坐到了火堆边上。

周边树木的枝叶簌簌作响,马匹偶尔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一声嘶叫。

另一簇火堆边上,几名跟随的男子已靠着树桩休憩。

庆王坐在顾寒轩一旁,陪着慕云栖说笑,说起那些山上趣事,将她逗的忍不住掩唇大笑。

他的双眼沉重,眼皮欲睁欲闭。

在众人都快要闭眼的时候,几道黑影掠进树林里,远远看向了前面那两簇火堆。

树上停歇的一群飞鸟被惊起,惊慌飞窜。

一道锋利剑刃从慕云栖身后方向直直刺向了她,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庆王飞快执起地上的剑,将她身后袭来的利剑挑开。

众人闻声惊起,立马起身执剑将顾寒轩与慕云栖护在了中间。

顾寒轩拉过慕云栖在身侧,冰冷的目光扫向了突然出现的刺客。

“寒墨,留活口。”他的声音与他的面容一般,冷如冰霜。

“是。”庆王勾起嘴角,不屑地看着陆续现身的黑衣人。

他一个飞身跳起,率先拉开了打斗,刀剑相碰之声在林中迅速响起。

火堆的亮色映出他们打斗的光影,接二连三倒地的人发出闷哼,被剑刺破的伤口溅出鲜血,喷洒到了树上或地上。

慕云起冷眼看着黑夜人的身手,确信他们不是皓月宫之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皓月宫的人身手不凡,顾寒轩的人难保不敌对方。

可眼下的这群黑夜人的身手,一眼便可看出其中几人身形瘦弱,动作生涩,想来不可能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

很快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只剩下了三名男子还在负隅顽抗。

地上有名男子无声无响地起身,意图走到慕云栖身后挟持住她,在他还未靠近她时,便被顾寒轩一脚踢起地上的刀剑,直插去了他心口,他瞪大了眼直直倒下。

慕云栖转身看向倒在身后的男子,一脸冷漠。

顾寒轩目光带着猜疑看向了她,不明白她方才为何没有察觉身后动静,且自己拉着她手,感受出她手上的力道十分纤弱。

待最后一名男子被制服跪地时,庆王将剑刺在了他喉咙上,鲜血染红了他的剑。

“不是让你留活口?”

庆王回过头道:“皇兄,实在是他们太不堪一击了,我都还未热身,他们就倒了。”

顾寒轩睨了他一眼,道:“看看他们身上有何可疑之处。”说完他便拉着慕云栖上了马车。

一名暗卫立刻上前在黑夜人周身摸了摸,再翻了翻地上男子的衣衫内外,片刻后才起身摇了摇后。

“皇兄,从他们衣饰来看,应该是锦国之人。他们身上无一值钱之物,连刀剑都是自制而造的,想来该是锦国百姓。”

“出发吧。”顾寒轩吩咐道。

马车很快奔腾起来,在林中呼啸而过。

顾寒轩看向慕云栖,道:“你看似无碍,为何朕觉得你羸弱了不少?”

慕云栖低着头,问道:“想来该是毒后身子并未痊愈。”

“你有何事瞒了朕?”他问的极为肯定。

慕云栖抬头看向了他,沉默了半刻,坦白道:“我经脉被损,失了身手。”

顾寒轩眉头紧锁看着她。

慕云栖掀起自己的衣袖,将自己两条手腕的伤口露出了出来。

“南宫赫取了我的血,因伤及了经脉,武功便失了。”她淡淡说道,语气里毫不介怀。

隐忍的震怒让顾寒轩面色通红,发鬓两边凸起的青筋不断蜷缩,讳莫如深的眼眸凝视着马车驾头,周身散发出阴冷气息。

慕云栖心头微微颤动,被他的模样骇住。

他的双手放在马车上的桌几上,紧握成了拳。

慕云栖将衣袖放下,伸出手覆在了他的拳头之上,道:“皇上?”

她的声音将顾寒轩的情绪压下,他慢慢平复了自己的神情,道:“如今你已无身手,宫外四处险恶,跟朕回宫吧。”

他就知晓,南宫赫既然费尽心力将她掳去锦国,又怎会如此轻易就将她送回。终究还是自己去迟了,让她受了那番折磨。

方才她手上那深深的伤口,看得他心痛如绞。

慕云栖看了他一眼,目光盯在桌几上道:“你也知晓,之前我一直在寻解封经脉之法,此次他取走我的血,却也将我被封存的经脉解了封。”

“你已记起年幼之事?”

她点了点头,继而又道:“我要去往边境,也就是想要去看看先前的临朝,想要去看看被烧毁的晋王府。”

顾寒轩沉思一番后,悠悠说道:“边境之战在朝堂上已掀起大乱,朕不可再耽误在宫外,让庆王随你去一趟边境后,再由他护送你回宫。”

他的眼眸凝视着她,期盼着她点头。

慕云栖思量许久后,点了点头。

眼下她只有先同意他的要求,她必须要到了边境再想办法甩掉庆王。

“庆王在中林山上习武十年,有他护你,朕自然放心。你不可在宫外久留,毕竟你不比曾经有身手自护。眼下战事已起,你不可进入边境城内,只可在临朝旧城去察看一番,那里如今还未开战,想来慕云澈也不会着急攻往那处。”他语气轻柔,语重心长的叮嘱。

他一口气说完,见她认真在听,又道:“你——不可再让朕担心。”

最后这句话说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慕云栖却扬起一笑,故作轻松道:“放心吧。”

她打开窗棂,看了外面漆黑如墨的树林,想起方才之事,道:“刚刚那帮人是冲着我而来吧,他们既不像江湖中人,又不像刺客杀手,想来该是锦国百姓,恨我引发了战乱摧毁了他们的安乐日子,想除掉我这个祸国之人吧。”

顾寒轩沉思不语,其实方才在林中打斗时,他便猜出了那帮人的来历,再加上庆王对他们搜身后的话,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别想太多,与你无关。”

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尽快回朝稳定朝堂与边境,待一切妥当后,再顺理成章接回慕云栖。

他的筹谋与打算,慕云栖不知晓,而她的心底也有着她的谋划。

两人分别静心思量,马车夜以继日地狂奔向北国,毫不停歇。

第52章 临州客栈

进入北国地境后,便再也看不到硝烟弥漫的城池,只可见城中一片繁华祥和,百姓们来来往往,在城中游走闲逛。

此处离边境还有两座城池之路,帝都与边境两条大道,分别在东南两方。

慕云栖骑在骏马上,看着顾寒轩的马车从东边的大道一路疾驰离去。

“皇嫂,我们也走吧。”庆王在她一旁喊道。

慕云栖侧首看向他,道:“唤我云隐。”

“好。”

听他同意后,她扬起一抹微笑:“那我该唤你寒墨还是九弟?”

庆王故作害怕,道:“别,寒墨还是别这么唤,虽然我比你年长,你还是跟着五哥唤我九弟吧。”

慕云栖得意一笑,挥鞭策马,扬尘而去。

两人行了半日路程,到了临州城内。

临州城内乃当初的临朝旧城,边境本就是曾经攻占的临朝,后来分隔入北国的城池,所以两城相隔不过一座城池的距离,而相隔的那座城池,眼下也已被慕云澈攻占。

临州是一座小城池,城内无把守士兵,想来慕云澈不曾把这处放在眼里。

再往前走,便是当初临朝的皇城,后改名为虞州,当年北国与锦国攻入皇城后,里面的百姓大多数逃出城外,留在城内的人也被抄了家。而皇家宗室的人,绝大多死于城中,城内怨气颇重,后来也就被废弃成为了一座空城。

临州镇上,一间小客栈内。

慕云栖坐在房中愁苦,她不知如何与白容取得联系,没有他在,纵是自己到了虞州城内,也记不起当年的路。

而白容如今肯定与三哥在一起,她要如何送信给白容,并且不能被三哥知晓。

庆王端着托盘进入房间,将饭菜放在慕云起面前的桌上,又回身去掩上房门。

他落座凳几上,边嚼边看向一脸愁容的慕云栖。

“你怎么了?为何不吃。”

慕云栖双眼微眯看着庆王,一番思量后,对着他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九弟身手如何?”

庆王不解她突然发问,不假思索道:“整个北国,无对手。”

慕云栖此刻笑的越发开怀,凑近他小声说道:“那劳烦九弟替我跑一趟边境城中。”

庆王停下进食的动作,一脸不情愿看向她,道:“边境?五哥可说过不能进入边境城内。”

慕云栖沉下来脸来,道:“若你不愿跑这一趟,我就只得自己前去。”

“不可。”他将碗筷重重放在桌上,脸上变得沉重,道:“五哥说过,绝不能让你涉险。”

“如今我武功尽失,进入城内若被发现,恐难以脱身。为今之计,只得你替我去一趟,我在这客栈等你。”慕云栖小声说道,看着他的眉头紧皱。

庆王听明白后,整个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极为的不乐意,他撇嘴道:“去城内做什么?”

“替我送一封信。”

“送给谁?”

慕云栖想了想,道:“此人在我三哥身边,名唤一容,你到了城内找到三哥的住处,就很容易找到他了。”

庆王深吸一口气,道:“你言下之意,我还要在城中打探?还要去靠近慕云澈?”

慕云栖站起身来,看向了屋子的角落。

白容说过他在边境多年,城中的地形想来他应该熟悉。可顾寒墨不认得他,该如何让他顺利找到白容。

她在房内来回走动,想了半刻忽地双眼一亮,道:“你到了城中打探到我三哥的住处,然后在他附近放上一盏灯笼,你隐身在四周等人前来,若来者是一名相貌温润的男子,就定是一容不疑。”

她快步从房内翻出宣纸,蜡烛。

“你要什么?”庆王见她四处翻找,不解她究竟要找什么。

慕云栖将宣纸放入桌上,对他道:“我要木竹,油纸。”

“我立马替你寻来。”说完他便开门而出,如一阵风般轻快。

慕云栖找出笔墨,在宣纸上画上了一幅画。

其实画上并无特别,不过是很寻常的山水画,并且是一副不堪入目的山水画,但白容一看到此画,便会知晓乃自己所绘。

因为她年幼学绘画的时候,手底的墨渍总会沾染到纸上,她习惯将染上的墨水旁再添上几笔,将它变成属于自己别具风格的画。

很快庆王便拎着一篮竹木与纸进了屋子,他一脸困惑看着慕云栖蹲在地上倒腾。

“拿过来吧。”

不多时,她将一盏灯笼放在地上,再将蜡烛镶嵌在灯笼低端。

庆王蹲在她一旁好奇看着地上之物,他从未见过灯笼底下是如此放置蜡烛。

“此乃何物?”

慕云栖抬眸轻瞥了他一眼,解释道:“此物为孔明灯,你带着它前往边境,在夜里将它升上夜空。”

“孔明灯?它还能升天?”他此刻不止是好奇,简直有点震惊。

从来只见过飘在水上的花灯,几时听说过灯笼还能升天。

“我会教你如何将它升起,你只需记住,当它升上夜空后,若等来了人,便将桌上的画交给他,他看到后,你便将他带来见我。”她边说边将孔明灯拿起,仔细查看是否已做好。

“什么画?”他起身走到桌边往上瞅了瞅。

见了画后,他憋着不说话,却实在没能忍住,开怀大笑起来:“如此别具一格的画,的确令人过目不忘。”

慕云栖斜睨他一眼,道:“过来,我教你怎么它升上天。”

庆王继续笑了片刻才止住,随后一脸认真走到她一旁。

慕云栖将当初白繁夕教她的方法,一一传授给了庆王。

见他似乎已明白如何放升,她又将信折好交与了他。

“你即刻出发,到了边境差不多也就傍晚了。”

“那你就在客栈,别出去。”庆王将孔明灯放在包袱里系好,再将蜡烛火折子一并放了进去。

慕云栖嘴角勾起一笑,道:“怕什么?你以为我不知晓房檐之上有人?”

如今她没了身手,顾寒轩怎会放心她身边只有庆王一人。

“看来你还挺了解五哥。”他不自然笑了笑。

“快去快回。”慕云栖慎重说道,目光如炬看着他。

庆王收起嬉笑,接过包袱郑重点了点头,随后开门而去。

慕云栖立身窗棂边上,看着窗下街道上一骑黑马从街上疾驰而过。

曾经每逢除夕晚上,晋王府便会升孔明灯,此物是母亲所授,府内除了母亲也就自己会制。

若白容见到夜空中的灯后,必会猜到是自己以此方法邀他相见,想来他也会猜到自己的经脉已解封,记忆已寻回吧。

第53章 出发虞州

临州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偶尔几个妇人牵着幼童从两旁的商摊面前经过。

此处不比大的城池内热闹,商贩们也早早收了摊位,还不到夜晚,街上便只剩下了冷清。

慕云栖走到榻上躺下,想来庆王应该没那么快回来,便闭上了双眼睡去。

待她一觉醒来时,窗棂外已隐隐灰蒙,她起身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微弱亮光照出街上的清静,街道边上的旗旛在风中飘扬。

庆王身手不凡,纵使没有见到白容,想来也应该不会有事。

她就静静立身窗边,留意着街道上的响动。

直到天际已露出白光,将整个小镇照亮时,一声马蹄踏踏之声传进她耳里,她的嘴角扬起一抹舒心笑意,看向了小镇街道的尽头。

只见一匹黑马上乘着两名男子,庆王骑在白容身后,扬着绳缰。

两名相貌尚可的男子共乘一骑,那画面看起来确实有伤大雅,若不是清晨的街道上并无人烟,想必一路他们都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庆王仰面看向了客栈窗棂,扬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慕云栖冲着他笑了笑,看向了他后方有无人跟踪,见他停马后,耳边已无马蹄声响,才放下心来。

她坐到凳几上,等待着白容上来。

不多时,房门外的楼道出现脚步声,她起身去打开房门。

白容一袭灰衣,步伐轻快朝她走来。

“郡主。”他停在房门口喊道,目光含笑看向她。

慕云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这是她恢复记忆来初次见到故人,她心里怎会没有感触。

“进来吧。”她轻轻说道。

白容进屋顺手将房门掩上,走到桌边看向了她。

“你可还好?”他开口问道,在路上他想过好多话,他确信慕云栖已想起了过去,可他此刻也不知从何问起。

“我已记起晋王府旧事。”

“我知晓,见到孔明灯时便知晓了。”他看着她轻轻说道。

慕云栖仰面看向他,挑眼示意他坐下。

她用手指了指房顶,意道房檐上有人。

白容向上望了望,点了点头。

她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道:“随我去一趟虞州。”

“不要他们跟着?”他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像小时候,她一个动作,他就明白她想要什么。

也正如眼下,她满腹狐疑却什么都不问,而他知她疑惑,却什么都不说。

慕云栖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来曾经的默契并没有随着岁月而流逝。

“我给兰姑写封信让人送去帝都。”她拿过笔,沾了沾砚里的墨,一排排娟秀小楷出现在宣纸上。

写完信后,她打开房门,将庆王叫进了房内。

她把书信拿出,递到庆王面前。

庆王见信后,向后跳了一步,远离了她,道:“又要我送信?”

慕云栖见他那一脸哀怨的眼神,笑道:“不用,你随便差遣个人送到帝都。”

听她如此说来,他才放下心来走近她接过了书信。

随后慕云栖又执笔俯身写下了一处住址递给了他。

那个住址是当初她嫁入东宫后,让兰姑在宫外买的宅子,那时候其实是准备逃出宫后的躲避之处,只是没想到遇上皓月宫的人出手。

想到皓月宫便想起了南宫赫,她的心不由刺痛了一阵。

她看向了白容,道:“你突然失踪,三哥可会疑心?”

“不会,将军知我时常在山上采药,眼下正逢春日,是草药生长繁茂之季,他不会留意到我。”白容微笑着说道。

慕云栖微微点头,道:“你们休憩到晚上,我们出发虞州。”

“为何要晚上?”庆王蹙眉问道,为何现在他的行动总是在夜里。

慕云栖笑了笑不说话,心道还不是为了甩掉你。

“快去吧。”她将庆王推搡出屋。

白容也走到房门口,与她目光相对交汇了一番,随后轻笑着走入了另一间客房。

当夜,一切准备妥当,三人骑着马匹从临州出发。

慕云栖见到眼前的虞州时,她的心底说不出是何感受。

高悬的明月仿佛带着寒光,将倒塌的房屋映照得狰狞可怖,残亘断壁四处可见。她记忆里的宽阔大道如今已杂草丛生,道路中间横挡着倒落在地的房木。

清风吹在这片阴冷幽深的城池内,令人全身毛骨悚然。

“也就你胆大,若换个女子,肯定都吓到昏倒了。”庆王在她一旁说道,虽然他语气轻松,可他的神色却带着警惕,张望着四周,跟随着慕云栖的脚步往前迈步。

走着走着,他的身子突然动弹不得,僵在了原地。既不能说话又不能用力,只有一双眼珠在眼眶里打转。

慕云栖举着火把凑近他,笑道:“对不住了,九弟。天一亮,你身上的定魂散就会失去药力,我大概一两日后回来,你可在此候我,也可先回客栈。因为你是顾寒轩的人,好多事不便让你知晓。”

庆王瞪圆了两眼看着她,用力开口却毫无作用。他的心里叫苦连连,五哥分明是给自己派了个祖宗伺候,不仅没把自己当个王爷或者兄弟,连下药之事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心里哀嚎,想起在边境与帝都分路的城门口答应五哥的话。

皇兄放心,有我护在皇嫂身侧,不管在任何意外下,苦我来吃,伤我来受,待将皇嫂送回你面前时,保管她毫发无损。

如今他是满腔苦水,奈何无法诉说,他的皇嫂连皇兄的感受都未曾顾虑过,更何况是自己。

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眼里,他的心急得团团转,却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而束手无策。

白容领着慕云栖很快寻到了晋王府的这片废墟,虞州虽已是一座破荒的孤城,可他依旧每年都会来此一趟,故而能在黑夜下轻而易举的就找到此处。

慕云栖立身在这片黑焦废墟外,心间百感交集,思绪流转万千。

“当初我与刘逊大哥在废墟找出了王爷尸身,却并未发现王妃的尸首。”

慕云栖猛地看向他,“你说并未发现母亲尸身?”

“整个被烧毁的晋王府都寻遍了,连王妃身上的配饰都未曾发现。”白容回道。

“难道母亲当真如她所说,回到了她的那个世界?”她喃喃细语,目光盯在了倒地的一块房梁上。

白容看着月光下的她在怔怔出神,启唇道:“先去王爷的墓穴?”

慕云栖缓缓抬眸看向他,语气哀声道:“走吧。”

她的心里暗暗祈祷,但愿母亲真的回到了她说未来。

第54章 深入墓穴

两人一路往晋王府后方的山林中而行,路上灯笼内的蜡烛燃尽后,才从林中看到一块无字碑。

此处是当初晋王选的一块地,因为白繁夕是江湖中人,无法入葬皇陵。故而晋王就决定为她与自己寻一处风水宝地,为了死后可得同穴。

那一年,晋王无意间发现白繁夕每隔几日都要来这山上,多番察看后,便挑了此处作为两人日后的墓穴。

慕云栖跪在无字碑前,借着月光看着墓碑。

父王,女儿不孝,过了十年才来看你。当初您为何要那般决绝,为何不听母亲的解释,若您知晓母亲早已忘记南宫凌,您又可会弃我与母亲而去。

您以为母亲骗了您,可您又怎知当日她便随您而去了。不知您们在黄泉下,可有遇见。或许您死心早早便转世轮回去了,也或许母亲回到了她说的世界里。

“郡主?”白容看着跪在墓碑前的慕云栖,见她面上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心间不由担忧。

晋王只娶了王妃一人,也就只得慕云栖一女,自小王爷与王妃对她是宠爱至极,如今她的记忆恢复,想必心里很是难过。

慕云栖伸手拭去面上的泪痕,起身道:“这附近有机关,四处找找。”

说完她便在无字碑周围察看,见墓碑与地下铺就的石面有所不同,疑惑道:“这块墓碑不是父王曾经准备的?”

“当初王爷寻到处地,只是为了让王妃知晓他要与王妃同穴,可那时候王爷并未料到临朝会被侵略,又怎会早早准备墓碑,这块无字碑是刘逊大哥立的,怕泄露了此穴乃王爷墓穴,所以便什么也没刻。”白容走到她一旁解释道,说完便又继续四处寻找。

“可当年父王打造机关时,却是在临朝灭亡前的两年。”慕云栖回忆道。

年幼时,有次自己跑去书房找父王,还未走进房门,便听到父王在里面与人谈话。

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可她当时很清楚的知道,父王将掌管的国库已转移。

只因他知晓,母亲在年前进宫,被他的皇兄觊觎了美貌,父王了解他的皇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为了守护母亲,为了以防万一,他那时候就已筹谋逼退他的皇兄。

如果没有后来的临朝被侵略,如果父王不知晓母亲心仪南宫凌之事,那么父王绝不会在城破那日自尽。

回想起那日晋王府书房内的争吵,慕云栖的心就被揪得疼。

北国与锦国合谋攻打入临朝,虞州城破那日,父王得知原来母亲一直深爱的人都是南宫凌,他不理解,为何母亲当初要跟他在一起,他不理解,为何母亲会在他身边多年。

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爱他的。

当真相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他多年付之的感情原来都是笑话。母亲心里的那个男子,攻占了他的国家,这对他而言,是不甘更是耻辱。

他所做的一切,想要给母亲的安稳繁华,在他知晓真相那日,全都没了意义。

收回心间的思绪,慕云栖凝神回想晋王可能会设计的机关。

她曾经在晋王府的书房内见过一副图纸,纸上所造应该就是此处。

慕云栖闭着双眼,在石面上来回走了五步,随后又来回三步,最后来回一步。

果不其然,墓碑后缓缓石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深幽黑洞。

白容摸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领头步上了洞内石阶。

慕云栖跟在他身后,两人往洞内走去。

一条悠长漆黑的石道,在火光的照耀下显现。

“你可知,里面有什么?”慕云栖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看见石道内的设计,与她在父王书房内所见一摸一样。如此说来,父王当真是将国库转移到了这里。

“宝藏?”

慕云栖微微有些诧异道:“你怎知晓?”

白容看着地下的路,回头道:“当年临朝被灭,皇室宗亲统统被抓,却无人知晓国库为何已空,回想王爷当年掌管国库,如今想来早已被他转移。”

“走吧,我也不能肯定,先看看父王是否真的将所有库银都转到了此处。”慕云栖加快了脚步,一直往石道内走去。

走了许久,面前出现一道石门,将路挡住。

她依旧按照方才的方法,来回五步,再来回三步,最后来回一步,石门打开。

走出石门,面前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空地出现,明月高悬,手上的火把被风吹灭。

白容立马又摸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他跟慕云栖身后往空地走去。

一片辽阔草原,银白的月光倾洒在平地上,在这寂静的夜里,似乎有水声传来。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传出水声的方向迈去。

随着耳边的流水声越来越响亮,慕云栖轻跑了起来。

平地尽头,一条雪白瀑布呈现在眼前,飘动的水花从山崖倾泻而下,四周是陡峭的崖壁,青色的崖石上长满了绿色植物,犹如一副硕大无比的山水画。

明月逐渐隐去了身影,天地陷入一片漆黑,唯有一簇火光在瀑布下方摇曳。

“没路了。”白容望着瀑布说道。

慕云栖走到瀑布下的水潭边,她蹲在水边,用手晃了晃潭里的水,冰冷刺骨。

白容走到她身后,不知她在想什么。

“几更了。”她站起身来。

白容仰望天际,扬声道:“天快亮了,应是五更。”

慕云栖回头笑看着他,道:“就在此处等天亮。”说完她便走到平地坐下,抱着双膝看向瀑布发呆。

“我要找的,就在这片瀑布里面。”

“郡主如何得知?”白容走到她一旁坐下。

“当年父王书房内的构造图,我看过,所以今日我们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此地。”

“这么多年,郡主还记得?”他偏过头看着她,天际已淡淡升起了灰白,她的侧颜露出一丝忧伤。

慕云栖轻轻闭上了双眼,语气难过道:“母亲希望我忘记,可南宫赫让我想起了一切。”

白容蹙眉不解,一脸疼惜看着她。

慕云栖释怀一笑,道:“罢了,不去谈他,想必你已差不多猜出了我的经脉解封与他有关。”

“若你体内的血被取出,经脉自解,可也会伤及经脉,失去武功。”

他其实知晓经脉解封之法,可他不能违背王妃嘱咐。王妃不愿让慕云栖想起过往,他答应过王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替她解封。

慕云栖侧首看向他,她明白他是为了她好。如果天底下还有谁值得她信赖,那么除了兰姑,就只剩下了眼前的男子。

当然,还有顾寒轩,她对顾寒轩的那份信赖,是他为她所有的付出。

她只相信,她用心感受到的一切。

第55章 墓穴宝藏

太阳从两人身后慢慢升起,一抹金灿灿的亮色照耀到了草地上。

慕云栖起身环顾四周。

“我进瀑布里面看看。”白容起身道。

“好,小心。”她点头嘱咐道。

如今慕云栖没了身手,无法进入,只得让白容独自进去察看。

此处与父王图纸上一致,想来应该没错。

白容走到潭边,双脚跃起点踏到了一旁的崖石上,抓住石上的藤枝一荡,再用力点飞,冲进了瀑布里面,不见了身影。

“郡主,如你所料。”从瀑布内传出一阵声响。

慕云栖嘴角扬起一笑,站在潭边等他出来。

可过了许久,迟迟不见白容身影。

“白容,白容?”她扬声冲着里面喊道。

她的心里不由开始担忧,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

“郡主。”一道喊声从瀑布顶上传来。

慕云栖仰面望去,只见白容立身崖顶,嘴角上扬着微笑俯身看向她。

“瀑布内还有机关,直通了山顶。”

“好,你先下来。”她冲着他喊道。

草地上沾满了露水,慕云栖就地平躺下,看着苍穹白云。

“你可知晓,在未去锦国前,我是打算寻一处世外桃源。”

“后来为何改了主意?”白容从潭边走向她。

他身上的衣衫,被瀑布的水花溅湿。

“后来看到两国交战,百姓生灵涂炭,自己搅动了一场战争,心中有愧。”

白容坐到她一旁,俯看向她。

慕云栖看了眼他,继续道:“本打算回到北国,可南宫赫利用我从顾寒轩手里骗取了《山河河》。”

“顾寒轩将《山河汇》交出去了?”白容惊诧不已,毕竟众所周知北国是靠着《山河汇》而建国。

慕云栖坐起身来,侧首看向他道:“日后天下将很难太平下去,三哥想要纷争北国,可南宫赫却想的是要夺走天下。”

白容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用父王留下的财宝,助顾寒轩。”

他为了她,失去了镇国之宝,那她就用这富可敌国的财富,携助他与锦国抗衡。

“好。”白容点头,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毫无疑问他都会支持。

“等兰姑从帝都赶到后,你就与她设法将里面的东西运出,然后藏在临州。”

“有兰姑周全,郡主可放心。”

“白容,在我心里,兰姑与你,是至亲之人,十年前就没有郡主了,日后唤我云隐吧。”慕云栖叹息说道。

白容面上苦涩一笑,微微点头。

慕云栖起身,依依不舍看向四周。

“走吧,待一切妥当后我再回帝都。”

“为何?”

慕云栖以为他是问她为何要回帝都,回道:“我答应了顾寒轩,会回皇宫”

白容怔怔愣住,看着她张望的身影道:“北国皇宫?”

“嗯。”

“你先前的毒,就是北国太后所下,如今的北国,已不如曾经那般固若金汤,内有将军侵城,外有锦国虎视眈眈,你”他不知该如何规劝她,满心的担忧无法诉说。

慕云起打断他的话,道:“可这一切,不正是我带给北国的?若没有我,顾寒轩怎会陷入两难之地?”

“可你眼下不是正在设法助他?”白容急呼道。

“我欠了他太多。”她口吻中有几分无奈。

白容摇了摇头,虽然他心里也知晓顾寒轩为她所做的一切,可他不觉得慕云栖一定要用回到顾寒轩身边来偿还。

慕云栖没去看向白容,看着瀑布的从上而下四处溅落的水花,道:“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她转身看向白容,面色凝重。

“现下三哥手里有士兵,你与刘逊通信,让他暂留三哥身边。后面你要做的,就是将锦国所有商贩的粮食回收,药材回收。”

“你要囤粮囤药材?”

“是,然后再将所有锦国那些流离失所的男子收纳。”

“要筹集人手?”白容心里已猜出了她的想法。

慕云栖微笑道:“你都已知晓,那么我就不必多说,一切你自行斟酌。”

“好,我保证在锦国开战前,为北国筹集好后备之力。”他胸有成竹说道。

慕云栖叹气说道:“南宫赫会很快就有动作,等与兰姑相见后,你们要留意些有身手的人,北国一切就交给你与兰姑。”

“你不是暂时不回皇宫?”

“我要去趟锦国,我要去找到祖父。”

白容心间明白,皓月宫的人一般退隐后,都会隐居回故土。白神医在江湖颇有贤名,由他出面号召天下人士,会容易许多。自当年王妃逝世,世人皆道晋王府内所有人葬身火海,据说他后来就隐居了锦国的万灵山。

眼下慕云栖想要去寻他,想必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可如今的天下,锦国除了皓月宫,还有《山河汇》在手。

她不仅未曾看清这天下之势,也小看了南宫赫。

纵使天下的粮草都收入北国又能怎样,锦国挥军过来,难道还怕抢不走区区粮草。

可白容知晓,此刻他不能劝她,因为慕云栖对南宫赫,亦恨亦爱,这一点,想必连顾寒轩也是知晓。

他不知如何去告诉她,此刻她的疯魔。只有等时机,等到她能将这天下之势看懂一二,想必她就会明白。

顾寒轩不是做帝王的料,为情所困,毫不果断。

而如今的天下,除了南宫赫,他想不出来还有谁更适合统领。

两百年来的疆土分隔,终归会有合并之日。

“我会陪着你做你想做的一切,不管结局如何,在所不惜。”白容感慨道。

纵使他知晓慕云栖的筹划胜算不大,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他的主子。哪怕刀山火海,也只得陪她上。

慕云栖扬起感激一笑,她心里明白她要做的事很冒险,甚至有些以卵击石,可她不能让南宫赫就此得手,一想到南宫赫利用自己得到《山河汇》,她的心就疼的厉害。

她将自己的血给他,心给他,可他却依旧不曾放过自己。

白容不知慕云栖为何双眼微红,她的眼眸盯在草地上,目光流露出哀痛。

慕云栖收起自己眼里的神色,看向白容,道:“走吧。”

两人朝着来路返回,在石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慕云栖再次看向了这片平地。

这是父王想要给母亲世外桃源,又何尝不是她心里想要的天地。

可从何时起,她的内心早已从曾经的波澜不惊变成了如今的爱恨交织。

是宿命吧,正如白繁夕对南宫凌,越是想要逃离越是深爱。

第56章 诱骗庆王

从墓穴出来,慕云栖走到无字碑前,一脸沉默凝视着墓碑。

日光照在这片土地上,一片参天树林里,一块无字墓碑。阳光透过树缝照射在碑上,她伸手一点一点触摸着石碑。

父王,女儿想念你,想念母亲。曾经的晋王府,如今仅剩下一片废墟。女儿日后要参与进天下山河的纷争中,您不要为女儿担忧,女儿既然已无法置身事外,就只得坦然应对。

她渐渐坐在地上,头靠在石碑上,她的面色悲戚,眼里流露的全是坚决。

白容静静看着她靠在无字碑上,不忍打扰。

过了许久,她对着墓碑重重磕了个头,随后站起身来。

“回吧。”她看向白容说道,朝着山下迈步。

两人一路上,商议着如何将墓穴中的宝藏运出。

“可要请刘逊大哥帮忙?”白容问道。

慕云栖想了想,道:“不必,等一切打理妥当后你给刘逊传个话,让他告知三哥你已来到我身边,兰姑到了之后,你与随她一起的侍女来墓穴里搬运,先搬出所需银两,再买处宅子将银两藏匿。”

“好。”

“让刘逊留在三哥身边,如今他还不能与三哥决裂。”

慕云栖一路将自己心里的盘算尽数道出,而白容也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待两人回到昨夜与庆王分别的地方时,已不见了他身影。

“他定是回了客栈,连马都留在了此处。”慕云栖笑着说道,指了指一块断了头的石雕。

两人翻身上马,奔腾回到临州的客栈。

刚步入客栈,只见庆王孤身坐在大堂的桌上,他翘着二郎腿,面前摆放着一壶茶水与几碟小菜。

见到慕云栖从客栈门口迈进,他立马起身走到她身旁,对着她全身打量一番,道:“皇嫂……”

慕云栖狠狠斜睨了他一眼。

他识趣闭嘴,然后道:“你无碍吧,今早天一亮,我药力过后,在原处等了许久,想到你又不要我知晓你的事,觉得无趣便先行回来了。”

天刚亮他的药力就过了,他周身活动自如后,立马便策马离开,站在黑夜下几个时辰,让他浑身难受。

可一回到客栈后,他便后悔了。因为虞州是座荒城,说不定里面就有野兽或者一些荒民,而慕云栖又没有了武功,万一有何意外,他要如何向皇兄交代?

他忐忑不安的心直到听到马蹄声响,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哪还敢记恨昨夜她对他下药。

慕云栖坐到他方才的凳几上,到了杯茶水喝下后,道:“无碍,你不怪我就好。”

“不怪不怪。”他也坐下在一旁,想要开口问问她去了何处,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问了她肯定也只会给自己一记白眼。

“小二,上些好酒好菜。”他冲着掌柜扬声喊道。

“好嘞。”一声洪亮的声音回道。

三人坐在木桌上用饭,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用完饭后,慕云栖从怀里摸出丝绢,然后将它放入茶水里。

庆王看着她的动作不解,问道:“你干嘛?”

她拿出丝绢,将茶水递给了白容。

白容接过茶水嗅了嗅,蹙眉道:“似乎有丝不同寻常之味。”

她起身道:“去我房里说吧。”

三人迈步进房后,慕云栖拿出之前顾寒轩交给她的包袱。

里面除了银两与通关文书,还多了一本《毒史秘册》。从北国军营出发前,她返回了营帐将其拾起。

她将书册翻到了其中一页,递给了白容察看。

“凝毒?”

庆王将书册夺去,扫了一眼后,问道:“此乃何意?”

“南宫赫给我下了此毒。”

“什么?”庆王不自觉喊出,然后把手里的书册拿起,将书上的几排小字仔细看入眼里。

慕云栖看着他,见他抬起头看向自己,说道:“所以,我还不能跟你回宫。”

“那你的毒?”

“皓月宫,那里有解药。”慕云栖慢慢转身看向坐在凳几上的白容,她的眼眸给了他一个神色。

白容与她对视,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要将庆王从临州调走,方便自己将财物从墓穴转移出来。

虽然明白她的想法,可他心中还是忧虑不已,庆王怎会那般好骗。

慕云栖见他目光中涌出复杂之色,扬起一抹浅笑。

“我去皓月宫给你盗出解药。”庆王语气带了几分愤怒,想必是觉得南宫赫对慕云栖使用了如此下三滥的招数,为了她不平吧。

“皓月宫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且你又不识路。”

“那要如何?”

慕云栖目光游离在房门口,出神说道:“我的毒,自要自己亲自前往。”

庆王脸上浮起犹豫,“我不敢做主,还得捎信给皇兄问问。”说完他便往另一桌上迈步去寻出纸笔。

慕云栖心一紧,道:“若你告知给顾寒轩,你觉得他会同意?他只会让你立马带我回宫,可南宫赫目的不就是希望我留在你皇兄身边,好让我体内的毒传到你皇兄身上。”

庆王停住动作,眉头紧皱看向她。

慕云栖缓缓走近他,将他刚拿在手里的纸笔放下,轻声说服他,“想必你也知晓,皓月宫宫主便是南宫赫,他既然将我放回北国,又怎会没有目的?”

她确信顾寒轩未曾将《山河汇》之事告知给庆王,无关信不信任,而是不能。堂堂一国之主,将镇国之宝交出,而庆王是皇室之人,若是知晓顾寒轩所为,怎会不阻止而让他如此胡来。

“可可若我不告知皇兄,他必会怪罪。”

分别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跟顾寒轩承诺过,一旦发生要偏离原定行程时,要第一时间告知给他。

“随你,若你告知给他,难保他不会亲自出宫来找我。”慕云栖撇嘴说道,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庆王低着头沉思,慕云栖所言不假,若皇兄知晓她又中了毒,说不定当真会放下一切来接她回宫。

如今的北国,已经不起他如此折腾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眼下慕云栖不回宫,皇兄的处境会好上几分,连朝找不出理由咄咄逼人,太后也会设法将两国关系缓和。

只要连朝不与北国决裂,那么锦国与边境之战就不足挂齿。

而庆王不知的是,一直守护着北国安稳的屏风,已被顾寒轩拱手相让。

第57章 锦军攻入

北国大军已撤退多日,而锦国大军却据守原地,未曾有回程动静。

锦国军营营帐内,南宫赫正与此次带军的将军商讨着《山河汇》上的关卡。

“皇上,眼下我军粮草已到,微臣认为已可开战。”

说话的将军便是锦国镇南将军李维,从北国挥军锦国,便是由他率领着大军来往前线。

他恨北国背弃多年盟国之约,恨北国将锦国的领土搅动起一场烽烟。

“既然与北国的关系已破裂,便开战吧,有了它,锦国便无惧与北国为敌。”南宫赫扬起手里的绘制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嘲讽。

帷幕被掀开,风清躬身走进。

“你退下吧,吩咐下去,整顿启程,向北国进攻。”他负手看着营帐门口,眼眸迸射出势在必得的目光,周身散发出威严的气势。

李维躬身,低头道:“微臣告退。”说完便踏着稳健的步伐离去。

见他走出帐内,风清走上前,道:“启禀主上,接到消息称,慕小姐并未跟着顾寒轩回宫,而是中途分路离去,眼下不知所踪。”

南宫赫面色暗沉下来,道:“跟丢了?”

“慕小姐似乎刻意躲过了皓月宫的跟踪路线。”风清不知为何,总觉得主上的目光停在他头上。

南宫赫勾起一笑,道:“若她不在边境,便去往了虞州。”

风清听后,抬头看向他,道:“属下明白。”

南宫赫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游离到了那日与慕云栖分别那日。

自从她醒来后,看待自己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复杂,似乎是在隐忍着自己的情感。

她对自己的心,自己又何尝不明白。

可自己对她呢……

慕云栖与庆王还未出发,便接收到锦国率军攻入北国的消息。

那日,锦国大军全军入侵了北国边境之城,还未回朝的北军再度返回边境,在决峰大峡谷,与锦军展开了激烈的战役。

那一战,锦国蓄势待发,北国猝不及防。

锦军将北军逼入了峡谷中间,前方有皓月宫的人围堵,后方锦军夹击,北军被困中间背腹受敌。

顾寒毅领着将领突围,在快要冲出峡谷山口时,谷中山顶突遇大石滚落,而锦军将北军围困在峡谷内,北军一时未能冲出重围,伤亡惨重。

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回帝都,北国立马派出将军前往齐州调军,前入峡谷救援。

庆王听到消息后,急不可耐想要前往决峰大峡谷,被慕云栖制止。

“眼下你就算赶去也无济于事,想法子救伤亡人员吧。”

“怎么救?”庆王着急问道。

“峡谷内受伤的将士得不到救治,也无法从里面逃出,只要堵在峡谷门的锦国不撤退,一切便是徒劳。”白容站起身来,看着在房中来回踱步的庆王。

“既然边境三座城池已被三哥攻占,齐州调军必得从峡谷前方入围,如今那里有皓月宫的人,你身手不凡,援军一到,由你去冲锋,会增不少士气。”慕云栖说道。

庆王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往齐州方向走,与援军回合。”

他看着慕云栖,心底犯了难,眼下情形他分不开身送她回宫,最要紧的是,她如今还不能回宫。她一旦回宫,北国与连朝的关系,将更加得不到转圜。

锦国此次开战许是先前北国背弃盟约,所以干脆彻底决裂。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锦国怎会对边境一带的地势如此熟悉,竟然轻而易举的就将我军攻进绝地。

锦国又是如何得知山顶之势,想出落石袭军之法。

庆王是满腹狐疑,看着慕云栖道:“你先暂时留在此处,待局势稳定,我再送你回宫。”

慕云栖轻轻一笑,道:“无碍,你先前往齐州方向,眼下战事要紧。”

庆王武功高强,若要从皓月宫据守的方向入围,必得由他领军冲锋,方才更加顺利。

那天夜里,庆王带着房顶上的人,一同离去。

慕云栖看着黑夜里街上策马急驰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她很清楚,庆王并不希望她回宫,如今北国的局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事实上,北国真正的形势,也许更加严峻。

南宫赫如此轻易将北军围攻,如此清楚峡谷地势,里面少不了《山河汇》的功劳。

他才刚得手几日便已如此迫不及待,若他此仗一胜,日后将一发不可收拾。

若天下知晓北国已失《山河汇》,那么连朝还会不会援手北国,一切就不得而知了。

顾寒轩,你可知你做了怎样一件愚不可及的事,你可知日后你将会背负怎样的骂名。

慕云栖想到此处,心中冷冷一笑。

“白容,你说此仗北国该如何度过危机?”她立身窗棂边,清风从窗外吹入房中,她一袭红衣被风吹扬起。她的嘴角带着冷意,目光凝视着客栈下的街道。

“南宫赫通过《山河汇》了解了边境地势,此战获胜后,他会与将军合盟。而北国只得清理伤亡,回朝整顿。”白容边说边走向她。

慕云栖接过话来,道:“北军一旦回朝,边境一带更加岌岌可危,南宫赫攻入北国的力量,势不可挡。”

白容看了她一眼,目光流露出赞同之意,他看了眼平静如水的黑夜,叹息道:“天下,不会有太平了。”

慕云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她落座凳几,语气寒冷道:“难道任由南宫赫一路攻入北国?难道要让他成为这天下之主?”

白容回身看向她,面容上浮现出无奈。

她双眼微闭,面上如雪山之颠那般冰凉,过了许久,她悠悠说道:“眼下开战,他们无暇顾及我们的行动,尽快将宝藏运出,去锦国回收粮草,我看他南宫赫断了粮,还如何开战。”

“好。”白容点头。

“待兰姑一到,我要去锦国驻扎的军营。”

“你想要去烧了锦国粮草?”他很了解慕云栖,她肯定知晓锦国既然决定开战,想必已备足粮草。

而她命自己去锦国收粮,必是要毁了锦国如今手上的粮草,到时后方粮草无法送往前线,就算南宫赫手握百万雄兵,也寸步难行。

他知晓此法极为冒险,可眼下她不想让南宫赫得逞,不想北国战败,也只得如此。

第58章 兰姑赶到

临州客栈内,一大早便有几桌百姓相坐而谈。

“听说啊,锦国大军都打到边境了,眼看就要打过来了。”一名年轻小伙说着他刚从边境回来知晓的消息。

一名两鬓斑白的老者蔑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怕啥,咱们这临州穷乡僻壤,连慕云澈都看不上,锦国又怎么会兴师劳众的费那心思。”

“话可不能如此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此处也属北国,若国败了……”

“呸呸呸呸,你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此话也是你我敢说的?”老者打断他的话。

年轻小伙不死心,似乎觉得邻桌的人没将他的担忧听去,继续道:“那锦国与北国友好几十年,为何突然攻入,难道他们会毫无准备就开战?听说皓月宫此次也加入锦国阵营,帮着锦国将毅王率领的大军逼进了决峰谷。”

“什么?”老者四下瞅了一眼,凑近小伙。

邻桌的人也纷纷往他那一桌靠拢。

小伙见大家听起了劲,继而又道:“听说啊,毅王被逼进峡谷后,率军突围时,又被山上滚落的巨石挡住,大军在谷中被困,难以脱身。后来还是庆王领着齐州的援军赶到,才逼退了锦军。”

“后来呢?”邻桌另一名男子问道。

小伙扫了一眼围住桌子的人,道:“庆王将被困峡谷的大军带出,出了峡谷后就地扎营,救治伤亡士兵。许多附近的大夫都挺身而出,已入军营中医治伤兵。”

“锦国退兵了?”

“退没退兵就不知晓了。”

“皓月宫不是一直独善其身,怎会突然就倒向了锦国?”老者不解问道。

“那我就不知晓了。”小伙淡淡回道。

慕云栖立身客栈楼道上,听着底下百姓的议论,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拂袖转身回屋。

看来,她必须要尽快筹划着前往锦国军营附近。

两日后,兰姑终于领着迎芙与栀夏赶到客栈,寻到了慕云栖。

重逢画面,少不得迎芙的哭啼,等她擦干眼泪后,慕云栖才将自己寻回记忆之事告知给了兰姑。

兰姑眼底泪水涌出,道:“奴婢知晓,小姐迟早会想起。”

慕云栖上前去将她的泪水拭去,心疼道:“这么多年,苦了你。”

“奴婢希望小姐永远不会想起,可如今”她摇着头说道,哽咽着说不出声。

慕云栖抿唇不语,起身背对了她。

“眼下,北国之事你们也清楚,天下烽烟起,我难辞其咎。”

兰姑的泪水止不住掉落,看着慕云栖的背影,她回想起过去,想起了白繁夕。

“世人都道,当年的临朝被灭全是因为王妃,可事实不过是锦国与北国想要侵占临朝罢了。”

慕云栖回头,道:“我知晓,可此次不同,这场战乱的确因我而起。”

兰姑叹息,低着头不语。

“待白容回来,你便随他去一趟父王墓碑吧。”

“白容与小姐遇上了?”她仰面吃惊问道。

“他一直在三哥军中。”

“小姐日后可有打算?”

慕云栖目光平静看向她,道:“让他带你去一趟父王墓碑吧,迎芙同去。栀夏随我去一趟锦国军营。”

迎芙与栀夏同时抬头,面上疑惑。

兰姑见此,心中不由一惊,“小姐为何要去锦国。”

“我要助顾寒轩一臂之力。”

“不可,小姐不可如此,这天下的战乱,您何苦要搅入?”兰姑说着便直直跪下,仰面看着她,苦口婆心劝着她。

慕云栖不解她为何反应如此强烈,试着去扶起她,却被她拂开了手。

“当年王妃若一心与王爷安心过日子,又怎会有后来的事。一切,皆因王妃放不下皓月宫宫主,如今,小姐难道也要走上相同的路?”

慕云栖越听越糊涂,看着她跪地的身子因说话激动而微微颤抖。

“兰姑,你此话何意?当年之事,果真与母亲有关?”

兰姑顿了顿,思量许久,启唇道:“王妃嫁王爷是为了避南宫凌,也是为了试探他,王妃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南宫凌,后来王妃选择自尽,是想让他一辈子活在自责内疚中。”

慕云栖的身子一个趔趄,她扶住木桌,缓缓落座凳几上。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她不信,不信她的母亲从来未曾爱过她父王。

“不可能,母亲说过,她对南宫凌只有恨。”

“小姐,难道你还不明白,恨即是爱,若心中无爱又怎会去恨?”

慕云栖看着兰姑,从她面上的神色而得知,她的话便是真相,连母亲自己可能都不知晓的真相。

“往事已过,罢了罢了……”

兰姑又急急说道:“奴婢说出这些,并不是要告知小姐那些往事,而是让您看清自己的心。”

她的面色忽地煞白,绝美的面容浮现出慌乱,她轻轻道:“此话何意?”

兰姑磕了个头,俯首道:“小姐对南宫赫之心,在当日从皓月宫分别时,奴婢便看清。”

慕云栖蓦地起身,走到窗棂边打来窗扇,她心里明白兰姑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那是她心底里非常清楚却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

兰姑看着她不语,泪水止不住掉落。

只要能劝说住她远离这场纷争,纵使自己被小姐厌弃又何妨。她不能让小姐重蹈王妃的路,不能让她纠缠在锦国与北国之间。

也许顾寒轩对小姐,倾尽真心,可她还是觉得不妥。

如今的天下已乱,她要带着小姐离去。

她心里清楚慕云栖让她前往晋王墓碑所为何事,当年她便知晓了晋王的举动。

“小姐,远离此处吧,远离这天下吧。”

慕云栖看着客栈下方,道:“去何处?”

“您一旦离去,这天下的事将再也与您无关。王爷留下的一切,您可赠与皇上,从此您也可除去您内心愧疚。”

“原来你都知晓,原来你什么都知晓。”慕云栖语气淡淡忧伤。

“如今因为您,皇上迟迟不肯册封辛贵妃为后,与连朝的关系一再僵硬。”兰姑的话极为犀利,道出了顾寒轩如今真正的难处。

慕云栖双目紧闭,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离开顾寒轩,她除了内疚再无别的感觉,可要离开这天下去往世外,她终究心有不甘。

第59章 赶往军营

客栈当日,兰姑将当年往事悉数告知。

原来临朝破城日,白繁夕让兰姑引走南宫凌的人,将慕云栖交给了慕岩抚养。她了解南宫凌,相信他绝不会想到自己将慕云栖交给了皓月宫的人。

同时她自小与慕岩是同门,她相信慕岩会护慕云栖周全。

慕云栖心道,难怪兰姑是在临朝灭亡的五年后才去的慕家,因为那一年,南宫凌病逝。而兰姑流浪在锦国多年,只是为了不让南宫凌怀疑到慕家。

白繁夕深知自己所为极为冒险,可她不愿意救南宫凌的皇后,甚至不愿意再见他一面,只得用如此绝望的方式保护慕云栖。

而慕云栖却明白,白繁夕是真的身心俱疲,所以不愿意余生继续与南宫凌纠缠,宁可自尽也不愿留在世间。

她一直偏执在南宫凌的移情别恋,不曾与他相谈过。

若当年南宫凌对她当真无情,又怎会又后来的不久便染疾病逝。

也许,南宫凌对白繁夕有情,但在万里山河前,不堪一击。

慕云栖突然想到了南宫赫与自己,他给自己下毒,是否也是因为有情。

想到此处,她突然狠狠的鄙夷了这种想法,此时此刻,她居然还在渴望着谅解他。

她心中冷冷一笑,将所有思绪按耐下,如今她怎么可以还去想他。

天下纷争涌起,而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她,更多也是因为有南宫赫的野心,才会烽烟滚滚,民不安生。

三日后,兰姑很快在临州城内买下一处宅子。夜里,白容与迎芙前往虞州。

慕云栖看着眼下的宅子,站在黑夜下凝视着房门口,道:“我与栀夏前往北国军营,此次我不会贸然行动,会让顾寒墨与我一起,他身手不凡,有他在,你不必忧心。”

“奴婢自知已劝不住您,只得听您指示。”兰姑立身她身后,面上极为无奈。

慕云栖回头看向她,道:“待这天下太平,我便与你一起归隐。”

兰姑低头,苦涩一笑,“小姐身上还中着毒,虽然此毒无大碍,但您也得多加小心。”

“好。”慕云栖莞尔一笑。

她用了许久才劝说住了兰姑,她明白兰姑的忧虑与担心。

可若她就此离去不问世事,她实在心中有愧。

她吩咐了兰姑,立即去往锦国,收集药材与粮草。

为了防止有人跟踪,当夜她便带着栀夏赶往北国军营。

茫茫黑夜里,她看着军营内点点灯火闪烁。

庆王见到她后,给了她一身银白男装换上,整束青丝高冠,似一名如玉少年,风度翩翩。

他带着她在军营内的伤员营帐内巡视。

看着这些士兵身残面毁,她心痛如绞,自责不安。

“眼下军营有多少伤兵?”她边走边问道。

“重伤者一万有余。”

慕云栖吸了一口气,道:“将伤兵尽快转走。”

“转往何处?”

“就明日,明日一早,重伤者统统转去齐州,留在军营的人,一定得是完好无损。”她走到伤员营帐门口,看着慢慢升起亮色的天际。

庆王走到她一旁,不解道:“皇嫂,你究竟有何打算?此事得与四哥商议,我不能做主。”

“带我去毅王营帐。”

庆王虽然不知她要做甚,但见她面色凝重,便不敢耽误,立马领着她前往毅王营帐外。

“我进去给四哥通报一声。”他说完便掀开帷幕走进。

很快,营帐内亮起一盏灯火,毅王一身锦衣走出。

“皇后娘娘。”他低着头,看不出面色。

慕云栖走进他的营帐,帐内烛火已通明,她走到庆王一旁落座,挑眼示意立身营帐门口的毅王坐下。

“九弟可记得那日我教你放的孔明灯?”

“当然记得。”庆王肯定说道。

那日他根据她教的方法,将孔明灯放升在黑夜,那是他初次见到夜空中除了明月繁星,还有那盏升起的明灯,当真震撼到了他。

“孔明灯除了可以与人通信,还可以用于战场。”慕云栖轻轻说道,语气带了几分神秘。

“如何用于战场?”毅王凑近她问道。

他的目光凝视着她的面容,小心翼翼看着她。

慕云栖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将孔明灯的纸上淋上酒,放升到锦国的军营上空,再用箭射下,孔明灯掉地必会燃起,那么锦国无疑将引起走水。”

“可这有何用?”庆王不解问道。

“寻到锦国粮仓,在附近升上孔明灯。”

庆王恍然大悟,笑道:“妙啊妙啊,皇嫂,孔明灯的油纸上浸满酒,将它升至锦国粮仓上方,将其射落。如此一来,火一旦触上了纸,便会燃起,那锦国的粮草必会因火而受损。”

毅王依旧满腹狐疑,一脸不解看着两人面露喜色。

庆王看了毅王一眼,道:“四哥有所不知,那孔明灯有多稀奇,待皇嫂制一盏给你看,你便知晓了。”

“天亮后,我教你们如何制,你们今明两日,定要吩咐下去,至少需得一千盏。”慕云栖对着毅王道。

“好。”毅王点头。

“我立马去采办所需物品。”庆王起身,立马跑出了营帐。

毅王站起身来,道:“皇后娘娘可先去休憩一阵,听说您昨夜赶了一夜的路。待九弟置办好一切,再来唤您指教。”

慕云栖起身看了看营帐,亮色透进帐内,天色已大亮。

她点了点头,道:“我来军营不便明示身份,你唤我云隐便可。”

如今北国的士兵,想必很多人对她有怨,加之她是前来帮忙,还是隐瞒了身份比较妥当。

毅王轻笑着目送她离开营帐,他的心有喜有忧。

喜的是可以见她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忧的是眼下毕竟是战场,若在出现那日峡谷之中的情形,他该如何才能护她不受伤害。

走到营帐门口的慕云栖突然回头,嘴角勾起微笑,道:“此事先暂且保密,请毅王寻可信之人一起操办。”

说完她便掀开帷幕离去,整个军营已有不少士兵起身排练,她从后方绕过,寻到了昨夜安排给栀夏的营帐。

栀夏入睡得很浅,慕云栖一进帐,她便立马坐起身来。

慕云栖见她起身,走到榻上倒在她一旁,道:“你睡在我一旁,我才可安心入眠。”

说完她便闭眼入眠,思绪里想着锦国粮仓之事。

第60章 放火之计

正午时分,营帐外响起开饭的声响。

慕云栖起身,帐内空无一人,她走到营帐门口正要掀起帷幕,却见栀夏先一步掀开帷幕走了进来。

“小姐,用饭吧。”

她见慕云栖已起身,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再盛了一碗米饭。

三盘小菜,完全不同于军营内的大锅菜,看得出来是用心烹制。

慕云栖坐上凳几,看向栀夏,道:“坐下一起用吧。”

栀夏低着头摇了摇。

慕云栖故意冷下脸来,道:“日后不比从前,不用那般拘谨。眼下在军营,粮食极为贵重,我一人怎能吃得下这么多?”

栀夏听后,过了片刻走到桌边轻轻坐下,盛了一碗端在手里,小口吃着。

用完饭后,慕云栖带着她前往毅王营帐。

毅王正在嘱咐一名参将运送伤员至齐州之事,慕云栖进帐后,与他相视一笑,挑眼示意他继续。

她走到军演沙盘前,眼眸转动着,很快找到了锦国扎营的位置。

不多时,参将领命出帐,毅王走到她一旁。

“想必你已猜出为何要将伤兵送走。”慕云栖抬头道,目光平静看向他。

毅王负手而立,目光似乎游离,启唇道:“粮仓被烧,锦军失去粮草,势必会恼羞成怒,定然立马会攻入我方。”

伤兵留在营中本就不便,先前不过是因伤员太多,且伤情严重怕转走途中恶化,故而才未曾想过将伤员送走。

慕云栖慢慢走到木桌边落座,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放火不仅仅是为了烧锦国粮仓,更是为了引锦军前来,若我方士兵悄悄撤出军营,在营中设下埋伏,锦军以为他们能全身而退?”

锦国一旦没了粮草,必不会再给北国喘息之机便会立马攻入北国军营,当锦军攻入北国军营受到伏击,只能回营休战,而锦国等不来粮草又等不来药材,饥饿的士兵又何来力气打战。

毅王微微一怔,仔细一想回过神来,目光微微震惊看向了她。

一名女子善于战场计谋,且思虑周全,他确实有些惊讶。

看来,帝都曾经传言慕岩之女才情过人,并非空穴来风。

慕云栖知晓他的惊讶,正如当初在东宫,顾寒轩见她看兵书时,与他此时的神情一致。

“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知晓锦军粮仓的所在之处。”

毅王走到桌边坐下,道:“你有何计?”

慕云栖目光盯在桌上,凝神静思。她的手握成了拳,一下一下敲打在桌上。

“伤员送走后,如何在营中设伏你可有计?”

“这个不难,打仗那些埋伏无非是弓箭,地洞,巨石。”毅王胸有成竹道。

慕云栖点头,道:“好,最好今夜便开始筹划埋伏,庆王回来后,我与他一道去锦国军营的周围打探一番,或许能有收获。”

毅王吸了一口气,道:“不可,怎能让你冒险,绝不行。”

慕云栖知他会拒绝,不作多言,起身离去。

“若我不亲自去察看,又怎知该往何处放升孔明灯?”

掀开帷幕,栀夏候在营帐门口。

“你去庆王营帐外通知一声,让庆王回来后立马来见我。”她小声吩咐道。

栀夏点头离去,步伐急促。

毅王掀开帷幕,见她还立身营帐门口,道:“请云隐再考虑一番,我不赞同此计。”

慕云栖扬起一笑,看向了天际,烈日的光刺痛了她的眼,她低头揉了揉。

她突然想到在路州行宫时,顾寒轩提过毅王的王妃,似乎还未成婚。眼下看来,当时顾寒轩挥军锦国,毅王领军却耽误了他的婚事。

她不禁心中歉疚,看向他道:“在行宫时,听说毅王已有王妃,真是抱歉,因前往锦国而耽误了你的婚事。”

毅王突然一愣,目光闪过痛色,他立马低下头掩去神色,道:“娘娘折煞微臣了。”

慕云栖浅笑着不语,迈着步伐离去。

毅王看向她背影,心间涌起波澜。那日行宫中,皇上将路州布政使独女赐婚与他。

如此门当户对的赐婚,他又怎能拒绝,他早该娶妻生子,实在找不出推诿的理由。

那名女子,温婉娴淑,清雅脱俗,能嫁给他这早已遗失了心的人,是他的福分。

他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回到营帐内。

他走到桌上,拿出纸笔,挥洒出几行字,随后将信交给了八百里加急的士兵,送往了帝都。

到了夜里,庆王走入慕云栖营帐。

“你陪着我去一趟锦国军营附近可好?”

庆王来之前,毅王已见过他,也将慕云栖的计划告知。实不相瞒,他对她的计谋极为赞同。

不过,要前往锦国军营在打探,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眼下她已没了身手,万一出现意外,他恐难向皇兄交差。

可他也深知慕云栖性子,她决定的事从来也没想过需得别人的同意。

他皱眉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慕云栖从凳几上起身,道:“我不去一趟锦国,怎么知晓锦军粮仓所在?”

“由我前往去打探。”

慕云栖低头想了想,道:“纵使你去军营内打探,也想法子拖住锦军,难保他们不会在近几日便打过来,眼下,还要在等一等。”

“孔明灯所需材料已买回,今夜便可开始制作。”他朗声说道。

“纵是孔明灯制作齐全或营中埋伏已设,也得等上一些时日。”

庆王此刻眉头皱的更紧,他实在不解慕云栖要做什么。

“皇嫂,你不必忧虑太多,锦军在北国扎营,要了解北国地势,哪能那么快。你该是清楚,我与四哥怎敢让你涉险前往锦国军营,若五哥知晓,不得拔了我俩的皮。”他语气故作轻松,桌上凳几顺手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慕云栖微微叹息,不知白容与兰姑是否已发出。

南宫赫万一急于攻城,北国眼下该如何拖延。

“伤兵可已动身?”

“听四哥言,已出发齐州了。”

她走到庆王对面坐下,道:“附近可有高山?”

庆王摇头道:“锦国军营附近一片平地,并无高山。”

他明白慕云栖是想看清锦国军营的情形,可他也不知晓为何南宫赫能选中那块极为有利之地扎营。

“先连夜将孔明灯制好。”慕云栖对着他说道。

庆王起身离去,油纸木竹拿到她营帐,让她教给他制作之法。

第61章 潜入敌方

当夜,几十人不眠不休开始着手制作孔明灯,连着整整三日才制完计划好的一千盏。

锦国粮仓在何处,选择在何处放升,此事将一众人等难住。

“不如,我带几人去锦国军营打探一番,只是皇嫂,你不能同行。”庆王看着慕云栖道。

慕云栖想了想,轻声嘱咐道:“那你一切小心,若无法探出粮仓所在,便将营中地势记住。”

“好。”庆王起身,带着帐内士兵离开了慕云栖的营帐。

慕云栖明白自己眼下已无身手,贸然前往锦国军营或许真的会给他们添乱。经过多番思量,后决定等兰姑那边事情妥当后再商议。

然而事情并没有预料的那般顺利,当夜庆王去了锦国军营便被发现,第二日南宫赫便攻打了过来。

毅王带领全军,与锦军在峡谷外浴血奋战,接连两日,无数士兵被抬回军营。

慕云栖帮着军医与他们一起为士兵清理伤口,诊治熬药。

当日夜里,夜空繁星满天。

慕云栖与栀夏策马从山谷后方前往锦国军营。

庆王那日并未打探出锦国军营地势,而兰姑与白容已入锦国地界,她只能选择冒险前往,一定得将粮仓寻出。

高处哨台上哨兵巡视着营中情形,低下偶尔有一队士兵在营外走过。

慕云栖与栀夏趁着哨兵转向另一方时,轻快从侧面进入了军营。

一群士兵从她们躲身的营帐前走过,栀夏打晕最后两名士兵,换上了他们身上的衣衫,将他们藏匿于帐中,与慕云栖跟在了那一群士兵身后。

一般来说,巡逻士兵会定时前往粮仓察看,她们跟在士兵身后,可将营中情形摸清。

在营中巡逻近一个时辰,一无所获。

直到看见一处木棚外,重重士兵将木棚包围,里面必是粮草。

慕云栖掩下面上的喜色,悄然望了一眼上空,将此处记下继续跟在前方士兵身后巡逻。

两个时辰的巡逻,方才所见一样的木棚,共发现了三处。

在经过一处营帐时,帐内突然走出一名骑装女子,向巡逻士兵迎面而来。

见到前方缓缓走过来的人,慕云栖的心忽地一紧,立马将头低下。

那是苏瑾言,她不是应该在锦国皇宫,为何会来到前线。

苏瑾言似乎并未留意到这群士兵,她的目光注视着军营的大门口,可在与士兵擦身而过时,仿若有一名身影极为熟悉。

“慢着。”她扬声喊道,止住了步伐,回头走向经过她身旁的士兵。

慕云栖将头埋的更低,心知她应是发现了自己。

苏瑾言停在慕云栖前面,有些难以置信看着她穿着锦国的士兵服,她低头看着地上,不知面上可有惊慌。

“皇上领军回营了。”军营门口响起呼喊声。

苏瑾言看向慕云栖的神色透出复杂,思虑一番,道:“没事,继续巡逻吧。”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军营门口而去。

慕云栖抬头看向她离去的背影,看见军营门口南宫赫一身铠甲骑着骏马进营,他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往营中而入。

看来不能再逗留,要尽快离来军营。

“有人被打晕了,有人被打晕了。”一道喊声响起,士兵停下脚步立马左右相看,混乱了起来。

慕云栖与栀夏迅速藏入营帐后方。

她对着栀夏郑重说道:“栀夏,你听着,现在你立马逃出去,将我们方才察看到的地形告知毅王。与兰姑取得联系,若无法将收来的粮草运往北国,便将它全部烧毁。切记,让庆王在三日后将一千盏孔明灯同时升放。”

栀夏面带慌色,使劲摇头,抓住了她的手不放。

慕云栖狠心将她的手拂开,咬牙离开帐后,很快被四处巡逻的士兵发现。

栀夏见她被发现,跺脚离去。

来之前,慕云栖便嘱咐过她,若情形有变,让她独自回营。而慕云栖则留在锦国军营,争取来个里应外合。

眼下能将锦国几处粮仓摸清,她必得将此消息带给毅王,这是慕云栖的命令,她不敢违抗。

那一夜,慕云栖全身被捆绑,士兵给她嘴里塞了一团布,便将她丢在一处营帐的地上,整夜都未曾再有人前来。

翌日清晨,营帐帷幕被掀开,慕云栖侧首望去,帐外的日光将她的双眼刺痛。

南宫赫缓缓走进帐内,立身在门口冷眼睨着她,他嘴角勾起一角,嘲讽说道:“你就如此心急如焚的想要回到孤身边?”

慕云栖嗤之以鼻,奈何嘴里说不出话来,心里将他咒骂了一通。

“你在骂孤?”他边说边走向她,将她嘴里的布取出扔在了地上。

“放开我。”慕云栖大喊道。

如今她武功尽失,将她绑在此处,难道还担心她能跑了不成。

南宫赫微微一笑,将捆绑在她身后的绳子解开。

慕云栖站起身来,狠狠睨了他一眼,道:“解药给我。”

她的手掌摊在他面前,唯有装成是潜入锦国军营偷盗解药,想必他才会解除疑虑。

“你是为了凝毒的解药?”他目光打量在慕云栖面上,想要探究她话里的真假。

慕云栖冷笑一声,目光与他相视。

“除了解药,此处难道还有何值得我留念?”

南宫赫仰头大笑,他走到桌边的凳几落座,笑着看向她说道:“凝毒对你身体并无损伤。”

“对我无损伤,可顾寒轩呢?”她故意如此说道。

南宫赫的目光忽地变得隐晦,隐隐迸射出怒火。他就这么凝视着她,闭口不语,身上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气息。

“你既想让我将毒过给顾寒轩,那你又为何要告知我?”慕云栖强装镇定,实则心里有些慌乱,万一自己的掩饰被他看出破绽。

其实她这个疑虑萦绕在心头许久,他既要下毒,又为何要告知,难道真的是不想让自己成为顾寒轩的女人?

“你以为,孤是为了让你过毒给顾寒轩?”他起身走向她问道。

慕云栖看着他朝着自己走过来,她一步步往后退,不敢回答他的话。

直到退无可退,他近在她面前,她伸出手抵在他胸膛上,道:“难道不是?”

第62章 假装逃跑

南宫赫的面容凑近她,该死的此刻竟然想要吻上她,他心中暗自恼怒,目光渐渐蒙上了一层迷离。

慕云栖从侧边闪过,躲到了他身后。

“孤不屑于利用你对顾寒轩下毒。”他转身负手看向她,目光变得温柔。

慕云栖掩唇轻笑了几声,道:“真是可笑,不屑利用?从顾寒轩那里拿到的《山河汇》难不成是他心甘情愿给你的?”

南宫赫咧唇一笑,上前一把搂过她,目光盯在她有些慌色的面容上,道:“这天下,早晚是属于孤的,用一点手段,方可早日结束战役,难道不好?”

慕云栖任由他搂着,目光来回打量在他面上,她曾经以为他是最温暖好看的男子,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只狼披上了好看的皮囊罢了。

“皇上。”苏瑾言细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慕云栖身子微微一颤,立马推开了南宫赫,她转身看向门口的女子。

南宫赫眉头紧蹙,看向苏瑾言,冷声道:“何事?”

她迈着小步走到慕云栖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听闻昨日有细作闯入军营,原来是姐姐。”

她看向慕云栖的目光中不难看出有几分哀怨,面上挂着牵强的微笑。

慕云栖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方才进来看到的那幕,她的眼眶微红,似乎强忍下了泪水。想必她误解了自己,以为自己是来找南宫赫。

“瑾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来要解药的。”

“什么解药?”苏瑾言惊讶问道。

慕云栖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不语。

南宫赫接过话,道:“不该知晓的事,苏妃还是不要多问。”

苏瑾言低下头,喃喃道:“臣妾明白了。”

慕云栖见她泪水滑落,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被她拂开了手。

“不必劳烦姐姐。”说完她便转身迈步,掀开帷幕离去。

慕云栖怔愣在原处,心中一痛。

“她曾经救过你,难道你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孤也曾救过你,你有吗?”

慕云栖轻轻抬眸与他对视,她的目光带着痛楚,柔声问道:“我将身内的血赠与你,难道不够还情?”

她轻柔的语气让南宫赫心里有些心疼,他宁可她理直气壮的责怪他,宁可她说话冷嘲热讽。

“吟洛的毒自出生便伴随着她,但凡有别的法子,孤也不会伤你。”

慕云栖听后笑了,笑的悲凉。

“取血之事,我从未怪你。可为何要用我从顾寒轩那里换取《山河汇》,为何要让我欠下他那么多。”

南宫赫面上带着内疚,他看向营帐门口,许久才说道:“要得天下,终得有所牺牲。”

“你言下之意,我就活该被你利用成为你口中的牺牲?活该被你下毒?”慕云栖不想再听他多言,也不愿让他生疑,只得继续纠缠于凝毒之事。

南宫赫嘴角缓缓勾起,他将目光投向她身上,道:“孤不打算再放你走,既然要你留在身边,你身上的毒便失去了作用,孤会给你解药。”

慕云栖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思绪转动着他话中之意。

他的意思是让自己留在他身边,所以会给自己解药,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

她的心突然一阵惊慌,眉头紧锁看向他。

思量许久,她不安问道:“你要囚禁我?”

南宫赫走向她,伸手想要揽住她,被她闪躲到了一旁,他放下自己的手,笑着说道:“是你自己回到孤身边,怎算囚禁?”

慕云栖冷声一笑,“南宫赫,你就是个小人。”

南宫赫扬起戏谑的笑,双眼笑的好看极了,他伸手捏过她下巴,强行让她看向自己,道:“不妨孤再做一回小人,让顾寒轩拿整个北国来换你,你觉得,他可会愿意?”

她的手用力拍打在他捏着她的那只手,随后伸出脚想要踢到他身上。

南宫赫往后一退,躲过了她的袭击。

慕云栖见他闪开,上前一步准备再次踢向他,他伸手将她身子制住,再将她的双手反在身后。

他一手制住她双手,另一手抚摸上她的面容,笑道:“你看,你如此不情愿让孤将你送回顾寒轩身边,孤又怎会舍得将你送走。”

慕云栖心里气极,似乎快要喘不上气般难受。她努力抚平心里的愤怒,平静下来后,道:“国主难道爱上了我?”

南宫赫微微一怔,放开了她,缓缓说道:“孤,如今只想留你在身边。”

“因为世上再无《山河汇》可以给你换取,想将我留在身边用来牵制顾寒轩?”她直直凝视着他,目光中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在涌动。

南宫赫张了张唇,想了想道:“孤答应你,不会再利用你。”

慕云栖自嘲地摇了摇头,他的话真的很可笑,可笑到她竟无言以对。

她走到凳几上落座,双手轻轻揉着额头两侧,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她得好好想一想。

“国主此战可胜利了?”

南宫赫走到她一旁坐下,笑道:“顾寒毅领军回营了。”

北国果然再次战败,慕云栖深深一阵叹息,心里又生起疑虑,南宫赫为何没有乘胜追击?

“皇上,李将军在帐内候您。”营帐外响起一道声响。

“孤稍后会让人给你安排营帐。”说完他便转身走出帐内。

慕云栖此刻心里很凌乱,她不知北国情形是否真如南宫赫所言战败而退。从他的情绪中可以看出,他心情并无不快,就说明战事上并不曾有什么烦恼。

看来眼下她必须要装作逃跑,否则南宫赫就该要怀疑她前往锦国军营的目的了。

等她逃跑被抓回后,她便就能安心等孔明灯出现。

不多时,帐外走进一名身姿轻弱的男子,想必是锦国皇宫的太监。

他躬身对着慕云栖行了个礼,恭敬道:“请慕小姐随奴才前去。”

慕云栖看了看他,起身走到他面前,道:“劳烦公公带路。”

他微微点头,转过身子。

慕云栖伸手击打在他后劲,接过他顺势倒下的身子。

她立马将他的外衫脱下,很快套在了自己身上。她将发髻挽在发顶,将倒地的太监头上的簪子取下插入自己发间。

本来也没想要顺利逃走,不过是做给南宫赫看罢了。

她将头完全低下,掀开帷幕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第63章 顺水推舟

慕云栖从营帐内出来便朝着灶房而去,她要找到军中的水源,在南宫赫的人眼皮底下投毒。

有毒的水他们当然不会再留着,一旦水没了,从附近的河流挑水回来至少也需要三日以上,到时候孔明灯放升后,军营中无水浇火,一切便是北国的时机。

军营内有许多巡逻士兵,偶尔会有三三两两的将领从营中走出。

慕云栖低头走到灶房,身旁时不时会有灶房的炊事兵好奇的打量她,见她身着皇上贴身内侍服,也不敢上前多问,只得任由她在灶房四处游走。

灶房后面,摆满了几十个水缸,慕云栖悄然走上去,将手袖里的定魂散洒落进了水里。

前面的所有水缸内,皆被她下了毒,她立身水缸边上,扬起一抹魅惑的微笑,让人看不明白她的笑里何意。

她心里知晓,她从营帐出来便被人跟踪,南宫赫怎会真的被她糊弄过去,原来是来了这么一手。

眼下她该要往营帐门口而去了,目的达到了,就该离开了。这样的行为,南宫赫该不会再生疑了吧。

果然,她正走到军营门口,便被风清拦住了去路。

她伸手想要袭击他,却轻而易举被他伏击在地。

发髻上的簪子在挣扎中掉落,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在微风中飞扬。

“慕小姐,得罪了。”风清放开她,面上恭谨走到军营门口,拦住了她。

慕云栖从地上起来,对着他狠狠睨了一眼。

四周的士兵见此,纷纷围了过来,他们双眼放光打量着军营大门口那一名秀发散落的女子。

白皙脸蛋,杏眼清澈明亮,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如樱桃般小巧的唇。

一身内侍灰衣却遮不住她的绝代风华,当真是美到让他们震撼。

“都退下。”

南宫赫一声呵斥传来,众人立马下跪行礼。

慕云栖回头看向他,只见他双眼微眯走过来,面上看起来并未动怒。

他将她往前一带,拉着她回到他的营帐内。

“你煞费苦心跑来军营就是为了投毒?”

慕云栖面容冷了下来,故作生气道:“你是故意放我逃走?”

南宫赫看着她沉思了一阵,并不回答她的话,道:“就在孤营帐中住下吧。”

慕云栖坐在凳几上,失神地看着手指不语,心里想着他是否已解除疑惑。

他走到案桌前,目光游离在桌上的《山河汇》。

这本用她换取而来的绘制图,是他开启争夺天下的重要之物,在天下与她之间,终归是天下更要紧。

可为何,刚刚他知晓了她帮着北国来对付自己时,他为何心底有些紧张,为何会害怕是自己将她推到了顾寒轩身边。

她提到顾寒轩时,口口声声带着维护之心。

想到此处,南宫赫的心里产生了怒火,竟然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受。

悔不当初?不,纵使重新选择,他还是会以她换取《山河汇》,他不能动摇,不能为了她失了心。

慕云栖在他的营帐内休憩,仿若似他为无物般,毫不拘谨。

她醒来时营帐外已蒙上了一层灰色,想来天快黑了。

她四下看了一番,帐内无人。走到桌边,她端起桌上的饭菜吃起来,一日未曾进膳,她当真有些饥饿。

忽然想起今日南宫赫站在案桌前的情形,她立马放下碗筷,快步走向案桌。

她伸出手翻了翻,案桌上除了一些军事图纸,便什么也没有。

帐外的灯火慢慢升起,亮色透入帐中,她掀开帷幕走了出去。

站在营帐门口,她看向了漆黑下来的天际。

苏瑾言从一旁营帐内走出,向她走来。

“姐姐。”

慕云栖看向她,轻轻一笑,道:“瑾言多久未曾回苏家庄园了?”

她叹了叹气,道:“从我随着皇上进去皇宫后,爹娘便迁到了锦国皇城定居。”

慕云栖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惋惜,柔声道:“那时候,我多羡慕你可以那般自在,那般无所求。”

苏瑾言低下头,突然哽咽道:“若当初不曾救下姐姐与皇上,我又怎会离开爹娘。”

若不是当初对南宫赫念念不忘,她怎会不顾一切地找到他,怎会让自己踏入那红墙深院。

她费尽心思留在南宫赫身边,她并不后悔,哪怕他不爱她,她也愿意为他做一切。

可她发现,南宫赫爱的是慕云栖,察觉到此事后她心里难受又不甘,她拿着整个苏家去感化他,难道要她如此便输了?

苏瑾言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难过与惆怅,她侧首看向慕云栖,问道:“姐姐为何要来锦国军营?北国国主为了你掀起战乱,既然你已随他离去,为何又要回来?”

慕云栖低头沉吟良久,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回到皇上身边?顾寒轩既为你倾尽天下,你为何要离开他?”

其实她想问的是为何要回来跟她抢南宫赫,为何要出现在他面前。

慕云栖目光灼灼凝视着她,“瑾言,你想要陪在南宫赫身边,我也想陪在顾寒轩身侧,可他的江山因为我而动荡,我怎能看着天下就此烽烟四起?怎能无动于衷?”

苏瑾言听后立马回道:“可你又能改变什么?你既无法阻止战乱也无法还百姓安康,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又何必要参与进来?”

她的面容因语气激动而涨红,不过慕云栖并不曾看见,因为她的目光飘向了营帐前方。

南宫赫从另一营帐内走出,他的面容如冰山之巅的寒冷,周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苏瑾言顺着她的目光回头,身子微微一颤,她借着营帐外火把的光,清楚的看见了南宫赫看着她的目光透着冰冷,似乎还夹杂着厌恶。

她的心不由一紧,难道他是因为听到了方才与慕云栖的谈话,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待自己?

“皇上。”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南宫赫停在她面前,看了一眼她低下的面容,冷漠说道:“看来苏妃还是应该回宫去。”

“皇上”她惊呼喊道,面带慌色抬头看向他。

慕云栖本就是祸国殃民的女子,根本不该留在锦国。

第64章 称心如意

南宫赫按耐下心间的怒火,看着苏瑾言漠然说道:“若不愿回宫,你也可永远留在宫外。”

他的言下之意,她若不愿回皇宫,就永远不必再回。

说完他便拉着慕云栖走入营帐内。

苏瑾言的泪水顺着脸颊两侧流落,她看着合下来的帷幕,心如刀绞。

慕云栖拂开他拉着自己的手,转身欲往帐外而去,她的手再次被南宫赫拉住。

她回头睨了他一眼,狠狠甩开他的手。

走出帐外,只见苏瑾言的身影向远处营帐而去,她正欲迈步的身子忽然停了下来。

自己该怎么去安慰她,想必她此刻根本不想看见自己。

一阵微风吹过,她转身回到帐内。

南宫赫垂着眼眸,面色极为难看。见慕云栖走到他面前,他抬眸看着她,回想起她方才在帐外与苏瑾言的谈话。

她说,她也想要陪在顾寒轩身侧。

先前她从北国皇宫逃出来时,她的眼里分明根本看不出有顾寒轩的存在,可如今她的言词中,从何时起已有了改变。

他不由冷笑出声,道:“你说你想要陪在顾寒轩身边?”

慕云栖不愿搭理他,也不愿与他共处一室,她只想不惜一切让南宫赫战败。

“与你何干?”她的语气带着不耐烦。

南宫赫阴冷说道:“恐怕你只得陪在孤身侧,顾寒轩那里,你就别去想了。”

慕云栖瞅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夜里,南宫赫再次出了营帐,慕云栖走上他的睡榻倒头躺下。

眼下自己体内有毒,想必他就算回来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不知顾寒毅准备的怎样了,不知他们是否已经找到放升孔明灯的地势,随着心中忧虑,她渐渐入眠。

朦胧中,她听到帐外响起阵阵吵闹,一个激灵她立马坐起身来。

她快步走出帐内,帐外的上空挂满了点点灯火,密密麻麻的灯笼笼罩在军营上方。

不是让他们三日后再放升,为何才第二日庆王便将孔明灯放升?

慕云栖仰望着天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不管如何,庆王成功将孔明灯放升便是喜事。

南宫赫从前方大步流星而来,看着慕云栖质问道:“那是什么?”

军营中的士兵大多数立身在营帐外边,众人交头接耳指着天际议论纷纷。

孔明灯越升越高,缓缓往中间飘拢凝聚在了军营的顶上。

慕云栖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道:“待它飘到了上空,就会四散炸开,毒气便会散落到军营中,你的士兵们,皆会中毒而亡。”

她的目光蔑视着他,嘴角的笑格外刺眼。

她故意如此说不过是希望南宫赫派人将孔明灯射下,如此一来,就不必等庆王的人将其射落。

南宫赫看着她的目光透出狠厉,不到半刻,他便立马吩咐准备弓箭手,命人将孔明灯全部射落。

他的命令一下,很快便可看见一道道利箭射向了天际,一盏盏孔明灯被射穿纷纷掉落。

“没用的,南宫赫。”说完她便大笑出声,声音中掩不住她此刻的称心如意。

南宫赫眼眸垂下看了她一眼,随即他继续仰望着天际,看着空中越来越少灯火。

风清面色凝重从后方营帐走出,他飞快走到南宫赫面前,拱手道:“启禀皇上,粮仓与多数营帐已失火,方才射落的灯笼上沾有酒水,落地便燃了起来。”

南宫赫蓦地侧过身子,他的手狠狠扼住了慕云栖的脖子,阴冷道:“你骗孤。”

仅仅三个字,他咬牙切齿说出,嗜血的目光盯着她渐渐通红的面容。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慕云栖整张面容涨的通红。

她艰难扬起一抹笑,却说不出话来。窒息的感受让她不再挣扎,头也开始昏昏沉沉。

她任由这样的难受侵蚀全身,渐渐闭上了双眼。

其实死在他手里也挺好,如此一来,自己就能恨他恨的更彻底,转世轮回的时候就能祈求来生再也不要与他相遇。

顾寒轩,对不起,你用《山河汇》来换取自己,自己却选择了送死。对不起,让你的江山风雨飘摇,对不起,让你承受了那么多担忧。

若有来生,再还你一世深情吧。

她的思绪渐渐消失,一滴清泪落在了南宫赫手上。

他转瞬间清醒了过来,立马放开了手。

慕云栖虚弱倒下,他接过她倒下的身子,忽然心如万箭穿心般痛了起来。

“云隐”他惊慌失措地喊道,轻轻摇了摇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士兵跪地道:“禀皇上,南面两侧粮仓已失火,眼下无水可救援。”

他抱着慕云栖身子的手微微一抖。

“原来你兜兜转转,竟然最终目的在此。”

他见她睫毛颤了颤,很快她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缓过神来的慕云栖站起身来,起身后她再次咳了两声,道:“你应该杀了我。”

南宫赫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你以为,北国这点伎俩有用?”

慕云栖冷笑,道:“有没有用,谁又说的准呢。”

“传令下去,立刻整顿,出兵北国军营。”他负手说道,目光游离在火光冲天的方向。

既然北国要纵火挑衅,那就立马开战吧,看那内忧外患的北国能否突破重围。

跪地的士兵立马点头跑走,边跑边大声喊道:“皇上有令,向北国军营进攻,皇上有令,向北国军营进攻……”他的声音一响起,众人穿盔甲拿武器,迅速行动起来。

慕云栖轻轻一笑,心里欣喜不已。

想必顾寒毅在军营中已设好埋伏,只等着锦军侵入了。

军中粮仓被烧,等到锦军入侵北国军营受伏,锦国的士兵受伤后,军中却无粮,看他南宫赫到时候还如何开战。

“不曾想,孤一直都低估了你,这一环接一环的圈套,可真是让孤应接不暇啊。”他转身看向她。

她脖子上微红,留下了他方才扼住她时的手指印痕。

他不自觉伸手触去,被她退了两步躲开。

慕云栖冷哼了两声,讥讽道:“比起你的圈套,我自愧不如。”

“孤方才”

“你方才应该杀了我。”慕云栖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孤不能容忍你为了顾寒轩而与孤作对,不能。”

南宫赫说到最后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看着她的目光变得隐晦,面上流露出了懊悔之色。

第65章 得人相助

军营中传出集兵的响动,如墨的夜空恢复了平静,天际除了闪烁繁星,再无灯火飘dàng)。

掉落在营中的灯笼燃起了熊熊大火,将粮仓与将士的营帐烧毁,滚滚浓烟升至上空。

那是粮草燃起的火焰之烟,弥漫在整个军营内。

慕云栖看见黑夜下燃起的火光,嘴角啜起一抹微笑,她目光看向南宫赫,嘲讽道:“《山河汇》不过是死物,怎及得上变幻莫测的人心。你自以为得到它,便可夺得天下?”

南宫赫紧闭双目,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看不出绪。

他平静问道:“所以你从最初潜入军营就是为了这一场火?”

她假装逃跑是为了投毒,其实是刻意告知自己她已在水里下毒,如此一来,有毒的水一旦被倒掉,军营中便无水施救这一场火。

自始至终,她的目的根本就是烧掉粮仓。

慕云栖轻轻挑了一下眉,心中笑道,是为了这场火吗?等你的大军从北国战败时,你就知晓是否只是为了一场火。

她掩唇轻笑,将自己面上的欢快绪遮掩下。

一名将领大步走来,拱手道:“禀皇上,大军已集结完毕。”

南宫赫转过子看了眼慕云栖,再看向风清,用低沉的声音嘱咐道:“照顾好她。”

他口中的照顾,不过是让风清看好她,意道不可让她趁乱逃走。

说完他便踏着稳健的步伐领着方才的将领扬长而去。

军营中留下两队士兵在扑火,还有一队士兵已出营挑水,其余的士兵都随军前往了北**营。

慕云栖看向风清,他的面上没有丝毫神色,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她不笑了笑,迈步回到营帐内坐下沉思。

风清立在营帐门口,寸步不离。

顾寒毅选择如此迅速便行动,想来营中设下埋伏并不周全,他必是忧心自己处境,才会如此草率出击。

南宫赫将营中将士全部率领出军,看来是准备着要打一场硬仗,抑或是为了回击北国的挑衅。

“苏妃娘娘。”营帐门口传出风清问安的声音。

“本宫进去陪姐姐。”

话落,苏瑾言便掀开帷幕走进来。

慕云栖起走向她,柔声喊道:“瑾言。”

苏瑾言走近她,道:“开战了,姐姐眼下可满意?”

慕云栖眉头紧蹙,不解她话中之意。

她看着慕云栖继续说道:“姐姐是为了帮助北国才来此?”

慕云栖面上一片清冷,不明她还有何话要说。

苏瑾言看见慕云栖的神色,走到她侧,压低了声音道:“我助姐姐离去。”

面对她说出的话,慕云栖眼里存疑。

先不说营帐外的风清手不凡,就连这个军营恐怕自己都出不去,况且这样还会牵连到她。

慕云栖小声道:“可会连累到你。”

苏瑾言扬起轻笑,道:“皇上回营后纵使知晓,也不会拿我如何,我只想姐姐离开皇上。”

她心里明白,眼下的锦国,还很需要苏家这样的天下大商。她不希望慕云栖出现在南宫赫的面前,一刻也不想。

她的声音细弱,语气里却带了浓浓的悲凉。

慕云栖回想起当初在苏家山庄见到的她,那般天真烂漫,那般不谙世事。可眼下的她,面色再看不到过往的欢愉,眉间眼梢都只剩下惆怅与忧伤。

她的心底升起难受,看着苏瑾言心疼道:“瑾言,对不起。”

苏瑾言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怪姐姐。”

言毕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将手摊在慕云栖面前,眼前呈现一把雕刻着红宝石的匕首。

“姐姐拿刀挟持我,出了营帐,外面那里已备好了马。”

慕云栖沉吟片刻,接过匕首,抽出刀柄,银白的刀刃透出寒光。

苏瑾言冲着她郑重点了点头,执起她持着匕首的手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姐姐别犹豫了,若皇上回来后便再无时机。”

她当然清楚,这样的伎俩只能用在风清上,若南宫赫在此,不见得会顾及自己的命吧。

慕云栖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对不住了,瑾言。”

苏瑾言听后回以一笑,伸手打翻桌上的茶盏,随后大声呼喊道:“姐姐你这是作甚。”

风清听见响动,掀开帷幕进帐,只见慕云栖持着匕首挟持了苏瑾言。

见到风清进来,不到片刻,本还有些懵的慕云栖立马回过神来,冲着他道:“你若靠近一步,我就将匕首插进她体内。”

她边说边往外走,紧贴着苏瑾言的子。

“慕小姐……”

眼下形令风清一脸为难,苏妃对皇上有利,他不敢不顾及她的生死,可似乎皇上对慕小姐更为看重。

两者孰轻孰重,他无法定夺,只得眼铮铮看着她挟着苏瑾言出了营帐。

他立马跟出营帐,却又不敢有举动。

慕云栖挟着苏瑾言一步一步往军营门口退去。

有一名士兵从营帐内走出,见有人挟持了苏妃,他立刻回到营帐内拿出弓箭,他正举着弓箭对准了慕云栖。

风清大骇,狠狠盯了他一眼,摆手示意他不可放箭。

士兵见他神色后,放下弓箭,蹙眉不解。

挟持着苏妃的人他不知是谁,此刻若从挟持着苏妃的女子背后去一箭,或许便可救下苏妃,可风清为何不让自己施手相救?

但毕竟风清是皇上边的得力之人,平他的命令就是皇上的命令。

而风清因眼下无法给他解释,只得挥手示意他退回营帐内。

虽然苏妃份贵重,可慕云栖在皇上心里,恐怕是十个苏妃也及不上。若不是知晓皇上需得苏家的供援,风清又怎会放受慕云栖威胁。

可无论如何,不能伤了慕云栖,哪怕她真的逃走,也不能伤到她。

风清心道,皇上怎会容人伤她分毫,先前宫然不过多提了几句要取她血去救吟洛公主,皇上都在心里给宫然记了一帐,将他打发到了灾民群里,去救济难民。

何况如今的慕云栖,早已是皇上心里的人。

随着他的反复思虑,慕云栖已挟着苏瑾言出了军营门口。

他一路跟着出了军营,扬声道:“眼下慕小姐可否放了娘娘?”

慕云栖冲着他喊道:“不准跟来。”

风清微微一愣,思量片刻后,止住了脚步立原地不动。

第66章 置于死地

两人渐渐消失在了黑夜下,直到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风清立马飞追去。

“我将姐姐护送到安全之地再离去。”

两人共乘一骑,苏瑾言扬着缰绳,策马飞驰起来。

慕云栖坐在苏瑾言后忽地感到头上一阵疼痛,很快便昏迷过去,靠在了苏瑾言后背上。

待慕云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全被捆绑躺在地上。

她坐起来,发现自己处在一山崖之上,一丈之外,苏瑾言立悬崖边上,背对着她而立。

“瑾言?”慕云栖不太确信喊道,因为她实在不解她为何会绑了自己。

苏瑾言转看向她,慢慢向她走来。

她蹲下子,一脸漠然看着慕云栖,道:“姐姐可知我为何将你带来了此处?”

慕云栖觉得此刻的苏瑾言极为陌生,她摇头道:“是你将我带来了此处?为何绑住我?”

苏瑾言扬起一抹微笑,道:“我故意将姐姐骗出来,就是为了将姐姐带来此地。”

她顿了顿,不等慕云栖再开口,继续道:“姐姐可知当初我为了进宫成为皇上的女人,将苏家所有的产业都送给了他?”

慕云栖摇头道:“不知。就为了南宫赫,你为何要如此傻?”

她实在不解苏瑾言为何要如此,毕竟苏家商户坐拥天下,她若后得一良人,难道不比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强。

况且她只是南宫赫的嫔妃,其实不过一名妾室。她虽然不是官宦世家之女,但苏家家大业大,又何愁不能嫁给一位良人成为正室。

可她偏偏选择了南宫赫,那个既不她又觊觎苏家产业的男子。

想到此处,慕云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曾经与她有何区别。

苏瑾言激动道:“姐姐觉得我傻,难道姐姐自己不是一样?皇上将姐姐伤的遍体鳞伤,可你不也一样还是着他?”

慕云栖霍然抬头看向她,原来她都知晓,原来她什么都知晓。

“我不了,我只是希望天下回归太平。”

苏瑾言轻轻笑出声,道:“不了?天下太平?姐姐觉得如今还有可能会天下太平?”

慕云栖盯着苏瑾言,发现她此刻有些不同与以往。

“只要南宫赫不再进攻北国,一切便有可能。”

四周一片漆黑,天际闪烁的繁星与明月照亮了眼前的地势。

苏瑾言站起来,缓缓步向悬崖的方向,她目光游离在那黑不见底的深渊。

“皇上心中有天下,我不愿干涉。”

慕云栖挣扎了一下后被捆绑的双手,她望着苏瑾言停在悬崖边的背影,道:“南宫赫用卑鄙的手段夺得天下,怎能让人信服,他狼子野心,不顾天下苍生的安危,将原本太平的天下搅动的四处硝烟。”

苏瑾言不愤然转,大声吼道:“是姐姐搅动了天下的太平。”

当初她若不从北国皇宫逃出,又怎会有如今的战乱。若没有她,天下一切如初,各国百姓的子依旧富足安康。

“一切都怨姐姐,因为你的存在,使得一切都改变了。”她边说边凑近了慕云栖。

她的目光变得狠戾,面容变得狰狞。

她快步走向慕云栖的面前,狠毒道:“将姐姐带来此地,就是要将你送下这悬崖,这样世上就再也没有慕云栖与云隐,假以时,皇上自然会忘记你,相信久而久之,我定可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他满心满眼都只有姐姐你。”

慕云栖怔怔地看着苏瑾言,她实在不敢相信,曾经那么单纯无害的女子,眼下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她难以置信地摇晃着头,道:“你怎会变成了这样”

“还不是拜姐姐所赐。”苏瑾言哈哈大笑起,手指着悬崖方向,道:“为了不让皇上怀疑,只有选择此处作为姐姐上路之地。”

“瑾言”慕云栖一片空白,不知再说什么可让她改变主意。

苏瑾言面上流露出纠结,不过她很快就将自己的神色掩下,目光变得决绝。

“姐姐,对不起,为了一劳永逸,为了让皇上永远忘了你,只有让姐姐永远消失于这天地之间,我才会心安。”

她将慕云栖的子拉起来,扯着她往悬崖边上而去。

慕云栖任由她将自己往悬崖边带去,山风吹扬起了她散落的秀发,她的手被反手绑在后。

隐隐有阵马蹄急驰的声响传来。

她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山路,只见几匹马朝着山崖而来,明月倾洒下来的银白光亮照在山路上,她看见顾寒轩策马奔腾而来。

苏瑾言回头,看向了赶来的人。

她不感叹道:“姐姐你看,你不管有什么危险,总会有人来救你。”

“他是顾寒轩。”慕云栖目光凝视着越来越近的影。

苏瑾言嘲笑道:“他可真是你啊。”

慕云栖听不出她是赞扬顾寒轩的深,还是嘲讽他的执着。

很快,顾寒轩的马还未赶到山崖前,他的子已经从马上滑落下来,慌乱地跑到了悬崖边。

“你是何人?放开皇后。”他的声音透着震怒与恐慌。

“你若靠近一步,我就将她推下悬崖。”苏瑾言威胁道,目光狠毒看向急色匆匆的顾寒轩。

接连着几匹马叫嘶声传来,另外赶来的几名男子从马上下来,快速走到顾寒轩后,看向了悬崖边上的两名女子。

“只要你放了皇后,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慕云栖的泪水掉落,她看着顾寒轩面容上的担忧,心疼问道:“为何赶来了前线?”

“朕接到毅王的信,不放心你。”顾寒轩的声音带着几丝沙哑,看向慕云栖的目光极为温柔。

“对不起,总是要你忧心。”她低下头说道,泪水滴落在地。

苏瑾言听着她与顾寒轩的对话,心中升起一阵不忍。

此刻她又突然察觉自己并没那么讨厌慕云栖,也许她只是恨南宫赫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她只是恨慕云栖不乖乖待在顾寒轩边。

想到此处,她不潸然泪下,如今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可怕毒。

“够了。”她大声喊道,拉着慕云栖往悬崖的边上退了两步。

顾寒轩惊呼:“不要啊”

第67章 坠落悬崖

苏瑾言拉着慕云栖已经退到了悬崖的边缘,仅剩一步,后便是万丈深渊。

顾寒轩对着苏瑾言轻声细语道:“朕是北国皇帝,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苏瑾言听后仰天大笑,笑了片刻她止住笑意,对着慕云栖不解问道:“我当真不明白,顾寒轩对姐姐这般好,你为何还会上皇上?”

她与慕云栖皆面对着顾寒轩,她俩的后便是悬崖,而她站在慕云栖的后,手里扯着慕云栖手上的绳索。

她的话一出,慕云栖的心一颤。

沉默良久后,她启唇道:“若能自主,这世间又何来伤害?”慕云栖的话随着清风飘入山崖上的人耳中。

顾寒轩双眼含痛看向她,不过很快他就将眼底的痛色掩去,平复了先前的担忧。

他知晓苏瑾言是何人,也明白她嘴里的皇上指的是谁。还更加清楚慕云栖对南宫赫的心,是何时便知晓的呢?

想必是那次路洲行宫内,她舍替南宫赫挡箭吧。

那时候,他并不知晓救走她的那名面具男子便是皓月宫宫主,也还不知晓皓月宫归属锦国。

后来她被带去了锦国,慕云澈才派人告知带走她的人就是锦国国主。

原来不仅那次行宫,先前慕云栖出宫为慕岩送殡时,当她遭到父皇的暗杀,也曾有一名男子将她救走,他那时才知晓,原来那名男子也是南宫赫。

想必慕云栖也是因此而上他的吧。

刚知晓这个真相时,他一直不愿承认,后来在锦国将她带回北国时,就由不得他不承认,因为他清晰的看见,慕云栖提起他时眼里的神色。

那样的神色,他从未见她对自己流露过。不管与恨,他都必须承认,慕云栖的那名男子,的确是南宫赫。

“好一句若能自主。”苏瑾言冷冷一笑,继而又道:“为何要让我救下你与他,若当初我不曾救过你俩,眼下又怎会成这般?”

慕云栖实在不解她究竟在这段时经历了什么,可从她此刻的话里能听出,她必定受了很多委屈。

苏瑾言说着便蹲下了子痛哭,悬崖边缘的风吹打在她上,将她悲天拗地的哭声传扬至整座山崖,令人为之动容。

慕云栖蹲下来,小声安慰道:“瑾言对不起。”

苏瑾言抬头看向她,梨花带雨说道:“姐姐会永远离开皇上,对吗?”

慕云栖点头,她想要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奈何双手被绑住。

苏瑾言扬起凄美一笑,随后站起来将慕云栖的绳子解开。

“姐姐对不起,我自己也不清楚今为何失了控,尤其皇上对我道要送我回宫时,一回想起他那冰冷的语气与冷漠的眼神,我便觉得痛不生。”

慕云栖伸手替她拭去泪水,疼惜道:“我知晓你不会真的想杀我,只是一时蒙了心智而已。若你真想害我,在我昏迷时就会将我推下悬崖了,怎会等我醒来。”

“姐姐”

顾寒轩听见两人的谈话,一头雾水。当听到慕云栖上山崖前还昏迷过,他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儿了。

他伸出手对着慕云栖,温柔道:“过来。”

此此景,慕云栖突然回想起当初从北国皇宫逃出来时,她与宫然的行动在前往边境的客栈中被发现。

当时顾寒轩站在客栈门口对着她伸出手,也唤着让她过去。

可那次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手递给他,而是转跃上了客栈房檐,最后与南宫赫一起逃走了。

收回思绪,她对着他扬起一笑,拉着苏瑾言向他走去。

不知为何苏瑾言的脚踩上了绳索,一个趔趄子便向后倒去。

慕云栖大惊,紧拉着她不放,她被拉扯着摔落在地,顾寒轩几个健步冲向悬崖,将她的手拉住。

而苏瑾言整个子已经掉落在悬崖边上,慕云栖趴在边缘上用力将她往上拉。

顾寒轩此刻已顾不得太多,一个狠劲,将慕云栖的手使劲往自己怀中一带,将她拥入怀里。

“姐姐”苏瑾言的手从慕云栖手中滑掉,她的呼救声从底下传上来,而子却坠落下了悬崖,。

慕云栖被顾寒轩紧紧抱在怀里,她试图推开他,可力道却远远不及他,只得冲着夜空大喊道:“瑾言”

顾寒轩松开她,感叹道:“还好你无碍。”

见他松开了自己,慕云栖滚了两圈趴在边缘上,冲着悬崖下大喊:“瑾言,瑾言。”

悬崖下一片漆黑,纵使有月光照耀,也根本看不清底下形。

她立马站起来,拽着顾寒轩的衣袖,哭诉道:“救救她,皇上,求你救她。”

顾寒轩拉过她的手,将她的额前凌乱的秀发抚顺,柔声道:“天一亮朕便派人去悬崖下寻她。”

“不能等到天亮,悬崖底下的形尚不知晓,万一在夜里她被豺狼叼走。”她的语气着急,眼底满是担忧。

顾寒轩小声劝道:“眼下夜里,找不到进入悬崖底的路。”

慕云栖如梦初醒般,瘫坐在地上。她怎么忘了,这是悬崖,万丈悬崖。苏瑾言那弱小单薄的子,怎么可能会有生机。

她曾救过自己,若没有她的相救,自己或许早已葬积雪下。

想起她在苏家山庄时对自己的照顾,慕云栖不大声哭泣。

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止住哭声对着顾寒轩道:“《山河汇》上面可能寻出底下地势?”

顾寒轩轻轻点了点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往停马的方向而去。

慕云栖任由他拉着,对着他的背影道:“将消息告知南宫赫可好?”

顾寒轩回头看向她,面色暗沉。他轻叹一息道:“一名想要杀你的女子,况且她眼下纵使留了个全尸,又怎值得为她去涉险而暴露行踪?”

慕云栖低下头,喃喃道:“她救过我,若没她当初相救”

顾寒轩立马打断她,扬声道:“她坠下的是悬崖,没有可能生还的深渊。”

慕云栖呆呆看着他,沉吟不语,她眼底涌出泪水在眼眶打转。

他软下心来,又道:“朕答应你,天一亮朕便派人去寻她,如今是南宫赫据守此处,先离开此处吧。”

第68章 赶往齐州

高悬的明月照出顾寒轩面容上的后怕,他一铠甲威风凛凛。

慕云栖与他共乘一骑,坐在他前。

她的思绪飘向了山崖的底端,想象着山底可能会出现的形,心中期盼着苏瑾言侥幸存活了下来。

顾寒轩见她一路无言,心知她定是在思虑山崖下的事,在她耳边淡淡开口道:“别想太多,生死皆是命。”

慕云栖闻声回过神来,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顾寒轩回道:“知晓你在锦**营没逃出来,毅王便在锦军营外安排了人,原本是计划南宫赫的大军离开军营后便去营救你,不曾想,守在军营外的人道你与一名女子骑着马顺着这条路而来了。”

他说完后顿了顿,又道:“还好及时赶来了。”

“其实瑾言不会伤害我,她心地善良,不会真的想杀我。”慕云栖轻轻说道。

顾寒轩将头靠在她肩上,他的手将她紧紧锢进怀里。

慕云栖突然想起战场的况,开口道:“毅王那里如何了?”

“营中已设下了埋伏,毅王带着大军从营中已撤离出来,不过战况朕尚还不知。”

他想起今夜一接到消息便立马往山上寻来,眼下也不知军中是何形。

“快走吧,尽快回军中。”慕云栖对着顾寒轩道。

提起毅王她便想起他多年在这边境地境,说不定熟悉山崖内地势。

“好。”顾寒轩夹马扬鞭,马儿飞驰向前。

跟在后的几名男子同样也挥鞭策马,紧随其后。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程,天色渐渐放两,一抹微光缓缓升起,将道路照亮。

顾寒轩一路策马飞奔,不曾停留。

“这是去何处?”慕云栖不太确信问道。

“帝都。”顾寒轩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扬鞭前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他,凑近他耳边说道:“你说过天亮便差人去寻瑾言?”

“离开了边境地界,朕会给南宫赫带信让他前去营救。”

南宫赫的女人,当然该由他自己去救。

慕云栖突然有些激动,道:“她已经在崖底呆了一夜。”

整整一夜,或许已错过了营救她的最佳时机。

顾寒轩低头道:“她都已经呆了一夜,你以为还会有活着的可能?”

慕云栖看着他侧面,一时哑口无言。

或许真如他所说,那么高的悬崖,根本不可能会有侥幸。

可她心里就是觉得难过与愧疚,若当时她能抓的更紧一些,也许苏瑾言就不会掉下去。

突然她又想起边境战事,难道顾寒轩赶往边境就是来带走自己?

“你从帝都赶来,就是为了来接我?”

“是,毅王传回消息说你要潜入锦**营,他知晓无人能劝得住你,便只能将消息传回帝都。”

呼啸而过的风声很大,慕云栖有些无力开口,只得不语。

放眼望去,前方出现一间客栈。

一声马儿嘶叫声,他勒缰停马。从马上滑落,他伸手搂过慕云栖的腰际,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慕云栖仰面看去,一间极为普通的客栈。

顾寒轩将马交给后的影卫,牵着慕云栖往客栈内而去。

客栈里面并没有客人,顾寒轩走到大堂的木桌坐下,吩咐了小二上菜上茶。

慕云栖走到他的桌边坐下,看着他道:“眼下战事未歇,就这么回帝都了?”

顾寒轩拿过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喝下一口茶水后,他抬头看着她,道:“你我留在此处,于战事无宜。”

“可昨夜战况,你就毫不忧心?”慕云栖蹙眉问道。

见他沉默不语,她继而又道:“眼下北国危机,你放下朝事就为了来带我回宫?”

顾寒轩目光直直盯着她,过了许久,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回宫。”

慕云栖一时不解,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怎会真的在眼下带她回宫,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罢了。

“你此路不是回帝都的路?”

“这是去齐州的路。”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冷意,但很快被他掩下。

顾寒轩的影卫从马厩方向走进来,随后坐到了另一个木桌上。

慕云栖端起茶杯小口饮着,她的目光看着客栈门口,不敢看向他。

看来他昨夜听见自己与苏瑾言的对话,还是很介意。

“吃点东西吧,今要赶整的路,九弟他们已经撤到了齐州,眼下在那里等我们呢。”

顾寒轩平静说道,仿佛并未将方才的不愉快放进心里。

慕云栖点了点头,拿过筷子用了几口。

微微休息了一阵,几人又开始赶路。

马儿狂跑不停,两人一路无言。

直到夜幕快要降临,远远可见前方一座城池映现。

几人策马很快进入了城此内,在一处府邸外,庆王站在官道上遥望着马蹄传出声响的方向。

见顾寒轩与慕云栖的影出现在街道上,他扬起一笑,轻跑着上前迎接两人。

“五哥,你可算来了。”他冲着马上的顾寒轩笑道。

顾寒轩翻下马,再接过慕云栖下马。

“前线昨夜如何了?”他边说边往府邸内迈步。

庆王跟在他一旁,“昨夜不锦军中了埋伏,南宫赫也中了箭。”

顾寒轩正迈步的脚一顿,他回头看向慕云栖,只见她立在后,目光游离。

庆王见此也回头看去,道:“皇嫂你怎么了?”

慕云栖不自然笑了笑,迈步走向他,道:“没什么。”

“此战得胜还得多谢皇嫂,所无你的孔明灯,恐怕也无法引来锦军。”他眉眼带笑,说得起劲。

慕云栖抬眸看着顾寒轩,道:“请皇上给毅王传去消息,请他前往崖底察看一番,让他找到瑾言尸首就地葬了吧。”

顾寒轩目光平静,道:“好。”

慕云栖侧首扯起一抹牵强之笑,对着庆王温声道:“可否请九弟安排一处厢房,我实在有些倦。”

从她语气里,不难听出她的疲惫。

“有,我这就带皇嫂去后院休憩。”说完他看了一眼顾寒轩,见他对着自己微微点了一下头,他才领着慕云栖往后院方向而去。

第69章 心中生疑

黑夜笼罩了整个天地,房内乌黑一片。

慕云栖平躺在榻上,她双眼盯着漆黑的上方,心中凌乱。

她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那个人若死了,天下就将平静,北国也会回到先前的太平,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她想要闭眼入眠,可一闭上眼就幻想着南宫赫中箭的模样。

房门口传来细微的声响,一声推门而入的声音响起。

她侧首看去,只见屋外月光随着打开的房门照耀进来。

栀夏提着步履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内,她轻轻走到榻边。

慕云栖坐起来,对着她道:“兰姑可有消息传来?”

栀夏本只想进来看看她是否无恙,却不想刚一进屋就吵醒了她。

她借着月光在慕云栖周打量了一番,道:“回小姐,兰姑还没有消息带回。奴婢听说您来了齐州,所以来看看。”

慕云栖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着头,道:“南宫赫当真中了箭?”

“是,毅王派人带回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栀夏走到高脚木架前,用火折子将烛火点亮。

房内霎时一片昏黄亮火氤氲,满室通明。

慕云栖盯着房中的圆桌,淡淡道:“与兰姑通上消息,告知她将那些收回的粮草都烧了,趁着南宫赫受伤的时,越快越好。”

栀夏走到榻边,低头看着她道:“是。”

慕云栖抬眸看向栀夏,道:“带个消息去锦国,告知南宫赫,苏瑾言坠落了悬崖,是锦**营出来通往山崖的那条路。”

栀夏微微犹豫,随后道:“小姐,听闻锦国国主此次伤的严重,危在旦夕,恐锦国眼下无暇顾及别人。”

慕云栖的心突然一紧,她立马站起来,忽然又瘫坐回榻上。

“他危在旦夕?”她喃喃问道,目光失神垂下凝视着地面。

栀夏小声道:“是。”

慕云栖心中的疼痛一寸一寸侵蚀了五脏六腑,她努力抚平自己的绪,企图按耐住内心的钝痛。

“你退下吧,我累了。”说完慕云栖便躺上了榻,侧过了子侧向内。

栀夏微微一怔,不解小姐为何绪突然低落,回想起兰姑曾提起过关于南宫赫与小姐的事,微微停留了一刻,她走到高架木脚前踮起脚尖将烛火吹灭。

回关门那刻,她冲着榻上不放心的瞧了一眼,随后才关门离去。

房内再次陷入黑暗,慕云栖在漆黑中睁开了眼。

整夜无眠,次一早她便起了。

本想去察看一番伤兵的形,替那些受伤的士兵帮上点忙,但顾寒轩在这府邸之中,想必并不会让自己前往伤兵营。

她坐在屋外的凭栏上,看着慢慢升起的光。

眼下锦国群龙无首,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将齐州所有兵力派去,想必将锦国驱赶出境不是难事。

可为何,她总感觉有些蹊跷,说不出来的怪异。

栀夏从院外端着托盘走进来,见慕云栖坐在凭栏上的子,扬起一笑,道:“小姐起的这般早。”

她将手里的托盘端进屋里的桌上,随后走出房内,立慕云栖一旁,道:“小姐,进屋用些早饭吧。”

慕云栖从凭栏上起,迈步进屋。

“皇上可在这府邸中?”她边问边落座凳几上,拿起勺羹舀了一勺粥用下。

栀夏立在她后,低头道:“在,听闻皇上昨夜与庆王商讨了许久才回房。”

她拿着勺羹的手停住,目光看向了屋外。

庆王一黑衣向屋内而来,边笑边说道:“皇嫂早。”

慕云栖放下手里的勺羹看向他,道:“一大早就过来,何事?”

庆王干笑了两声,道:“过来看看皇嫂,对了,昨夜四哥趁着南宫赫受伤,举兵攻打了过去。”

慕云栖立马问道:“可胜了?”

“还没有消息传来,眼下还不知晓。”

庆王说完随意地落座凳几上,拿过托盘里的糕点,漫不经心问道:“皇兄昨从山崖上带回的皇嫂?”

“嗯。”

“掉落悬崖的那名女子是何人?皇嫂为何很在意她?”庆王并不看向慕云栖。

见她凝视着屋外迟迟不语,庆王看了她一眼,又道:“我知晓她是南宫赫的嫔妃,可皇嫂对她似乎格外上心,她为何要将皇嫂带去悬崖?”

那名女子想置她于死地,可她为何还会在意那女子的生死。

慕云栖目光游离在屋外,缓缓道:“她曾救过我。”

“何时的事?”庆王急切问道。

眼下皇兄与将领商议进攻之事,他在一旁似乎帮不上忙,所以便过来想探探昨皇兄与慕云栖在山崖上发生的事。

慕云栖转眸看向他,道:“皇上呢?”

她的目光中带着了然,将庆王的小心思一眼看穿。

见自己的心思被察觉,庆王轻轻撇嘴,道:“皇兄在前院,与会州赶来的将领在议事。”

“会州的士兵赶来了?”

“正在赶来的途中,不过将领先抵达了。”庆王说道。

慕云栖起步到房门口,她看着院内被光照的地方,沉默不语。

庆王走到她一旁,顺着她看去的目光,院外除了几棵凋谢了的梅树,再无别物。

他不解问道:“皇嫂可是有何忧虑?”

慕云栖侧首看了他一眼,道:“一切来得太顺坦。”

“皇嫂疑心有诈?”

慕云栖轻轻点了点头,却又说不出来何处生疑。

庆王收起先前的笑意,面容变得凝重起来。

“皇嫂担心的是什么?”

慕云栖看着他摇了摇头,她实在说不出心间的忧虑。

“走吧,带我去见皇上。”

庆王点头,由于孔明灯一事,他对慕云栖的谋略极为看好,故而不管她有何忧虑,他都相信必有她的缘由。

他走在前头,领着慕云栖走出甬道,穿出了后院。

前院院门口站着士兵,其中领头的一名盔甲男子吸引了慕云栖的目光。

那是苏北,帝都皇宫军统领。

“苏统领也来了齐州?”慕云栖在庆王后轻轻问道。

庆王看了院门口一眼,回头道:“他随着皇兄一道从帝都赶来的。”

慕云栖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在庆王的带领下,与他一起走进了前院的正堂。

第70章 胜利在即

正堂内,顾寒轩与一名将领正埋头比划着桌上的地势图。

庆王与慕云栖迈步走进,顾寒轩抬头看了一眼,目光扫过慕云栖时细不可见地颤了颤,然后继续埋头与那名将领说道。

庆王一脸迷惑,看了眼顾寒轩,再转头看向慕云栖。

自己被无视也就罢了,可方才皇兄竟对慕云栖也视若无睹,这就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他双眼微眯看向慕云栖,以眼神示意似乎在问,你怎么得罪了我皇兄。

慕云栖狠狠睨他一眼,一脸无辜。

她走到顾寒轩一旁,看向桌上的图纸。

顾寒轩低头说道,手指比划着图纸上边境之地,“眼下我军后方还有一个隐患就是慕云澈,边境方向一定要守住,谨防他偷袭。”

那名将领点头,见上来了人,他抬头冲着慕云栖拱手道:“皇后娘娘。”

慕云栖窘迫地笑了笑。

顾寒轩抬头,看了一眼屋外,道:“你先去吧,等会州大军一到便去与毅王汇合。”

将领点头,迈着大步离去。

庆王见他一出屋,走到靠倚上坐下,道:“皇兄,一切可已商议妥当?”

顾寒轩并不回他话,侧看向慕云栖,道:“怎得面色不佳?”

慕云栖不自然笑了笑,道:“许是昨夜未曾睡好。”

“可是因山崖那名女子?”他深不可测的目光盯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穿。

慕云栖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低头掩去神色。

“可要进攻锦**营了?”

顾寒轩走到庆王一旁的靠椅上坐下,端过茶盏喝下一口后,才道:“这两大军一到,便会将锦军驱赶出境。”

“南宫赫当真已昏迷不醒?”其实她一直怀疑,南宫赫既有手,怎么随意中箭,纵使真中了箭,皓月宫奇药颇多,又怎么救不醒他。

顾寒轩看着她低下的面容,冷声道:“你希望此消息是假的?”

听见他冰冷的语气,慕云栖抬头看去,他的面容冷如冬雪。

心知他误解了自己话中之意,她解释道:“我只是怕其中有诈,毕竟南宫赫手里有皓月宫,天下所有救命之药通通在皓月宫内,若真是箭伤,不可能到昏迷不醒的地步。”

顾寒轩知她所言不假,想起自己的冷脸,不由缓和了面色,温声道:“他所中之箭,乃毅王亲手出。”

慕云栖轻轻点头,走向他下方落座。

屋外飞快走进一人,手里拿着一份书信。

“禀皇上,这是毅王送来的信。”苏北躬,将信供在他面前。

顾寒轩接过信迅速拆开,他站起来,低头看着书信内容。

慕云栖与庆王的目光都凝视在他上,等着他看完。

“哈哈哈”顾寒轩仰天一阵爽朗的笑声。

“怎么了?皇兄。”庆王立马起凑到他一旁,瞅着信上内容。

顾寒轩将信递给他,对着慕云栖笑道:“昨夜毅王与锦军相战,今早已经锦军击退到了边境外。”

慕云栖听后起,拿过庆王手里的信。

她快速阅完信上所写,道:“会州的士兵一到,可还要战?”

原本北国与锦国开战,是为了防守。而眼下,锦军若大败而归,北国便可停歇战争,但也不得不防锦国后必会卷土重来。

顾寒轩低头思量一番,道:“北国经不起长久战役,待锦军离去,需得休养生息。况且内乱未除,终归是隐患。”

慕云栖嘴角上扬,对着他扬起一抹苦涩微笑。

想必会州大军一到,就会赶往峡谷将锦军彻底驱赶出北国地境。而他口中的内乱,便是指慕云澈。

看来慕云澈与朝廷的一战,迫在眉睫。

一直站在房中的苏北突然开口,道:“启禀皇上,卑职收到线报,据说锦国境内有人大量收购粮草,如今锦军急需粮草供援,就将那收粮人抓了去,可那些粮草却不知所踪。”

“你说什么?”慕云栖霍然转看向苏北,她的声音中是毫不遮掩的着急。

庆王不解问道:“皇嫂可认识那收粮人?”

顾寒轩也颇为好奇,他走进慕云栖问道:“怎么了?”

慕云栖直直盯着苏北,问道:“你的线报千真万确?”

苏北点头道:“听闻那收粮人正被押往锦**营,而粮草的下落却毫无消息。”

慕云栖冷哼一声,她看向屋外的光,心中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若兰姑与白容到了南宫赫手里,自己该如何施救?况且南宫赫认识兰姑,必会拿兰姑来要挟自己。

如今的南宫赫还在昏迷中,看来要在他醒来前,救出兰姑与白容。

慕云栖收起面上的神色,恢复平静,道:“如今的锦军,根本无法再开战,将其驱出北国,指可待的事。”

顾寒轩掩去眼底探究的神色,道:“你方才为何事急切?”

慕云栖掩饰着轻笑,“不过是感觉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时怀疑罢了。”

她不能将兰姑与白容去锦国的事说出来,她必须得自己设法去救人。

顾寒轩笑了笑,对着苏北道:“速去查清此事。”

“卑职领命。”苏北拱手退出,走出了屋。

庆王一直低头思索,他坐在靠椅上,回想着慕云栖从献计开始的所有,他抬头看了一眼她,压下了心间的疑惑。

顾寒轩负手而立,看着慕云栖道:“锦国之事结束后,便随朕回宫可好?”

慕云栖抬头看向他,面容上溢出犹豫。

眼下兰姑与白容还未救出,她怎能离去。可顾寒轩再提起回宫之事,她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先前她就答应过他。

原本答应去了虞州便回宫,眼下他都亲自来了,她再也找不出拒绝的话。

“好,一切依皇上所言。”

看来,不止要在南宫赫醒来救出人,还要在北军胜利前去救人。

顾寒轩不一笑,眼眸含着星光般看着她。

庆王此刻感觉自己在屋内有些多余,他起道:“皇兄,我去一趟伤兵营。”

“去吧。”顾寒轩含笑看向他,似乎在赞扬他的识趣。

“皇嫂,我走了。”他对着慕云栖扬了扬手,飞快离去。

第71章 再次离开

慕云栖从房内追出,跟在庆王后。

察觉到后似乎有人,庆王转看去。

“皇嫂,你怎出来了?”他停在府邸门口等她前来。

慕云栖扬起一笑,道:“随你一同去伤兵营瞧瞧。”

“伤兵营都是些男子,你去做何?”庆王负手看着她,不解皇兄为何让她出来。

慕云栖微微愁眉,“罢了罢了,既然我不便前去便不去了。”

说完她转离去,朝着早上出来时的院子而去。

慕云栖不过是找个借口随他出来而已,不然她独自与顾寒轩在房内,她也觉得有些不适。

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去锦**营救人。

她迈着急促的步伐往自己的院子去,刚一走进院,她便唤来了栀夏。

栀夏从一旁的房内快速赶到她面前,道:“小姐,发生何事了?”

“兰姑与白容出事了,听闻在锦国已被抓,眼下正送往锦**营。”慕云栖坐上凳几说道。

栀夏深吸一口气,着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慕云栖目光游离在屋外,缓缓道:“只能设法去救人。”

栀夏低头道:“小姐可有计谋?”

慕云栖摇了摇头,道:“此事不可声张,你先去打探清楚有几人被抓,迎芙与白容有手,不见得都被抓。”

“是。”栀夏点头,立马转离去。

慕云栖望着屋外发呆,心间一时空白。

相比栀夏与白容有手,她更忧心兰姑,若只有兰姑一人被抓,那么栀夏与白容定会前去救她。

想到此处,她忽地起提起裙摆,往外跑去。

跑到府邸门口,她放慢了步伐。

站在大门口的栀夏远远便瞧见了慕云栖的影,她立石狮旁,躬等候着慕云栖。

刚步出府门口,慕云栖便低头凑近栀夏,小声道:“去备马,我去马厩外等你。”

栀夏点头,转进府。

慕云栖走下府邸门口,向一旁马厩方向的小门走去。

那道小门,是专门用来府中的马匹进府出府之路。

她将子小心隐入了石阶下,警惕地看着府门口。

似是察觉自己行为不妥,她干脆站直子,候在门外。

就算此刻有人发现了她,也不能阻止她。

很快,小门里面传出些声响,门内栀夏牵着两匹黑马出来。

慕云栖向她走了两步,接过缰绳就翻骑上。

她看了一眼栀夏,见她也上了马。

栀夏对着了她点了点头。

慕云栖挥鞭,与栀夏并骑着马,随着两声嘶叫声,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两道影迅速从街道上急驰而过。

顾寒轩从府邸中走出,他失望的目光看着慕云栖策马离去的背影。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曾经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皇上,可要跟上?”苏北从他后走出,拱手问道。

顾寒轩看着越来越远的影,他的面容很平静,目光逐渐涣散,他微微摇了摇头,喃喃道:“随她去吧,她从来都不想留在朕边,从来都不想。”

他的声音有些微弱,语气失落至极。

如今南宫赫昏迷不醒,她应该是去见他了吧,她恨他,却也着他。

想必她会与自己回到北国,不过是心中愧疚而已。听闻南宫赫病危,她终究还是无法安心。

自己一次又一次将她留在边,她的心却始终在别人上。

罢了罢了,放她离去吧,她去何处便去何处吧。

顾寒轩失神地往府内迈步,他的面容时而轻笑,时而平静,那自嘲的微笑与痛苦的挣扎,让人看了不心生难过。

一路狂奔,慕云栖与栀夏往峡谷前行的路畅通无阻。

“小姐,你看。”栀夏手指着一间客栈外的旗上的标记。

那是当初慕云栖与兰姑等人商量好的标记。

慕云栖勒缰停马,侧首看去。

“你进店去问问。”她看着面前这间不起眼的客栈吩咐道。

栀夏将马停在一旁的小贩摊位旁,她快速跑进客栈内。

慕云栖停在道路中间,看着客栈门口。

不到片刻,白容修长的子从客栈内走出,目光灼灼看向她。

慕云栖立刻翻下马,走向他。

迎芙与栀夏同时从客栈里面走出来,而栀夏将她停在街道上的马牵走。

“里面坐下谈。”白容看着她,领着她往客栈内走去。

回到方才的木桌上,白容压着声音道:“兰姑已在锦**营了。”

“我知晓。”慕云栖看着他道。

白容将目光从她面上收回,又道:“我与兰姑的行踪其实很早便被宫然发现,他或许是想知晓我们的目的,所以一直未曾惊扰我们,在我们将粮草烧了那天,他才现阻止我们,当我与迎芙逃走了,而兰姑却落入了他手。”

“原来是宫然发现了你们。”慕云栖小声道。

白容顿了顿,又道:“将粮草烧毁那,因为是在锦**营被烧前,宫然或许并不明白我们为何要烧粮草,所以他也未在意那些粮草。”

慕云栖嘴角勾起一角,道:“眼下兰姑看来已在锦**营了。”

白容点了点头。

慕云栖闭了下眼又睁开,道:“南宫赫不会杀她,我们要想个万全之策,将兰姑尽快救出。”

“锦军已被攻打出了峡谷,我们今夜要赶往峡谷外,等到北国大军再次与锦国开战时,便可进锦**营内救人。”白容低头小声道。

慕云栖点了点头,道:“只能先如此了。”

白容用只有慕云栖可听到的声音道:“小姐为何不在顾寒轩边?”

慕云栖怔了一下,目光游离在茶杯上。今离开时,她回头朝齐州府邸看了一眼,她看见顾寒轩的影往府内而去。

他是看见了自己离开吧,至于他为何不曾阻止,她还没有去想过。

“等救出兰姑,再随他回宫去。”她坚定说道,心间已做下决定。

白容轻轻挑了下眉,拉过她的手,伸手把在她脉搏上。

他闭眼细听,片刻后睁眼道:“你的毒,似乎解了。”

慕云栖诧异看向他,看见他肯定的目光后,她不回想在锦**营时的事,是何时被解的毒?为何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第72章 兰姑受刑

锦国的大军被北国大军攻打出了峡谷外的大道,锦军扎营在大道上。

从峡谷进入,一条大路直通锦**营。

慕云栖与白容藏山坡后。

密麻麻灯火的军营外,一根圆木上高挂着一人,她双手被绑住悬吊在空中。

慕云栖慢慢向军营移步,很快看清了吊在军营外的影。

“兰姑。”她惊呼道,子离开躲的山坡要向前跑去。

白容立马拉住了她的手,强行让她蹲下,隐在了山坡后。

“这明显是为了引你前去。”白容急道,生怕她会一时冲动。

慕云栖深深吸一口气,狠狠说道:“南宫赫绝对没有昏迷,若不是他指使,旁的人绝不会使用此招。”

“我猜也是。”白容也这般认为。

军营外只有一对巡逻兵在来回巡视,看起来防守十分松懈。

栀夏与迎芙从另一方向靠近过来,两人小心翼翼蹲在一旁,道:“小姐,被吊在外面的人确定是兰姑。”

因为慕云栖如今没有了手,所以栀夏与迎芙在前方探路。

两人方才已确信,军营外被悬挂的人,确是兰姑无疑。

兰姑一直处于昏迷,紧闭着眼。刚才迎芙以口哨为声,可兰姑却毫无反应。

慕云栖低头思虑,心间乱如麻。

片刻后,她悠悠道:“栀夏,去给顾寒轩传信,告诉他,锦军有诈,南宫赫并未昏迷。”

栀夏迟疑了一下,道:“可小姐,皇上的大军已经赶来,就算奴婢告知了皇上,恐怕也来不及阻止了。”

今晌午听到风声,顾寒轩已率领大军向峡谷而来,走出峡谷,就是锦国的军营了。

或许今晚天一亮,他的大军就会抵达此处。

北军抵达后,纵使知晓南宫赫使了诈,也已由不得顾寒轩撤退。

慕云栖仰面望了一眼夜空,道:“无论如何,此事要给他通个信,你去峡谷出口守住,北军一到便想办法告知顾寒轩此事。”

栀夏点头,蹲着子道:“小姐一切小心。”说完她便转小心离去。

三人一步步往前面移动。

军营外,一名将军从内走出站在军营大门口,他手里拿着一道长长的鞭子。

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走到兰姑前面,他的手高高扬起,一鞭挥打在了兰姑上。

寂静黑夜,那一声抽打声极为刺耳地传入了军营外不远处躲的三人耳中。

慕云栖的心蓦地一抽,面色越发难看。

“怎么办?南宫赫是在bi)我现。”她着急问道,心中六神无主。

白容眉头一皱,道:“我与迎芙去救人,你就在此处。”

兰姑自来体弱,而她又在三人眼皮下被用了刑,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了慌乱,想要尽快救出她。

慕云栖伸出手拦住了白容要起的子,“不行,你与迎芙的武功根本无法救出兰姑。”

她低头沉吟片刻,抬头看着白容郑重说道:“一定要带兰姑走,答应我?”

她怕白容不会同意,所以她的眼里露出了几分恳求。

“你要做什么?”白容了解她,她的话里带着嘱托,所以,她一定是想要去找南宫赫。

慕云栖凄凉一笑,道:“对不住,将你们拖累进入这场战乱中。”

“小姐,你说什么呢?奴婢的命都是您的。”迎芙有些泪眼蒙蒙,她也感觉到了慕云栖话里的意思。

慕云栖悲凉地扬起一抹笑,道:“南宫赫不会伤害我,你们一定要带兰姑走,答应我。”

“小姐……”白容迟疑着不愿答应。

慕云栖狠心站起,不顾迎芙的阻拦,快速向军营方向奔跑而去。

白容咬紧了牙才没让自己追上去。

军营巡逻的士兵很快发现有一人向军营而来,纷纷拔出长剑,对准了来人。

门口那名挥鞭的将领扬了扬手,士兵们会意收起了剑,目视着越来越近的女子。

到了军营门口,慕云栖放慢了脚步,她仰面看着被悬挂在空中的兰姑,兰姑上有不少被抽打的鞭痕,在灯火的照耀下,触目惊心。

看来方才她看到兰姑被抽打的那一鞭,不是第一次。

那名将军恭敬地拱手道:“慕小姐,在下等候多时了。”

慕云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道:“看来将军肯定我会出现。”

将军摇头道:“并非在下肯定,而是皇上肯定。”

慕云栖冷哼了一声,道:“将我的人放下来。”

将军抬头看了一眼,挥了下手,一旁的士兵立马将绳子解绑,慢慢将兰姑放了下来。

“慕小姐,请随在下去见皇上。”他躬着子拱手道。

慕云栖看了眼被搁置在地上的兰姑,再向军营外山坡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走去察看兰姑伤势,被那名将军伸手拦住,“请慕小姐先随在下去见皇上。”

慕云栖狠狠睨了他一眼,终是一狠心向军营内走去。

将军快步追上她,将她往南宫赫军营带去。

穿过几十个营帐,眼前巡逻的士兵明显多了不少。

慕云栖停在一座营帐前,将军已伸手掀开了帷幕。

她微微一顿,迈步走进。她的子刚进去帐内,帷幕便被放下,独独她一人进了帐中。

一名黑衣男子闻声回头,目光看向了慕云栖,随后低着头迈步离去。

“宫然。”她喊住了他快要走出的子。

宫然回头,面容带着疑惑,一脸凝重看着慕云栖,一言不发地等待她开口。

慕云栖的目光迎上他,道:“是你吩咐人对兰姑用了刑?”

“是孤让人对她用的刑。”

南宫赫一锦服从营帐内的屏风后走出,他的姿拔,口被白纱包缠住。

由此可见,他的确中了箭。

宫然并不回答慕云栖的话,掀开了帷幕走了出去。

慕云栖看了眼南宫赫口的白纱,缠的厚厚的白纱被血浸透,溢了出来。

她不由喜笑颜开,道:“国主此次伤的不轻啊。”

南宫赫向她迈步走去,他的目光凝视着她动人的笑颜。

“你可满意了?”

慕云栖挑了下眉,侧过子并不看他,掩唇道:“你没死,我当然不满意。”

第73章 以血还血

南宫赫仰天大笑起来,笑了许久,他收起笑意,面色沉下来,看着慕云栖道:“你可知,孤为何会中箭?”

慕云栖扬起嘲讽的微笑,看着他不语。

南宫赫一步步走向她,边走边道:“那在北**营,风清告知孤,你掉下了悬崖。”

慕云栖冷哼一声,道:“所以,国主言下之意是因为我才中了箭?”

她的目光疏离又冷漠地看着他,虽然面容上挂着轻笑,可那笑容也只凝固在脸上,丝毫未达眼底。

南宫赫走到她面前,双眉紧锁,并不回她话。

“随孤去锦国,孤便放了你的人。”

慕云栖痛苦地闭上了眼,许久后才睁开,道:“好。”

南宫赫扬起一抹浅笑,单手伸出将她拥入怀里。

慕云栖顺从地任由他搂着。

突然间,他一手用力推开了慕云栖。

“你”

他的口被匕首刺破,鲜血潺潺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慕云栖拿着那把匕首,嘴角上扬起魅惑笑容。

南宫赫捂住口被划破的伤口,面上悲痛说道:“你以为,如此便能伤到孤?”

慕云栖将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笑道:“我自知伤不到你,也未曾想过要真的杀了你。”

“你要做什么?”他的面上是毫不遮掩的恐慌。

“放了我的人。”

“好,孤让人放了她。”他立马向帐外而去,高声对外吩咐着。

慕云栖看着他背影,心痛如麻。

“把刀放下。”他对着她温声说道,面上痛苦地捂着口。

宫然从帐外快步进来,看着南宫赫,“二哥,你怎么了?”

看见南宫赫上的伤口,他大步上前扶起南宫赫往靠椅上坐下,“我去找军医。”

“不必了,伤口不深。”南宫赫微微虚弱道。

宫然站在他前,踌躇犹豫,道:“可二哥,你伤口在流血。”

南宫赫目光看着慕云栖,苦涩道:“孤当初取走你的血,此次就当还给你。”

慕云栖一脸冷漠,眼角的泪悄然滴落。

宫然抬头看向慕云栖,深深一阵叹息,然后他走到屏风后,将药箱拿出来,替南宫赫解开上衣,轻轻在伤口处抹了些膏药。

整个过程,慕云栖都转看着营帐门口。

宫然做完这一切,走到慕云栖面前夺过她手里的匕首,随后走出营帐。

匕首被夺走后,慕云栖突然浑失去了力气,整个子瘫坐在地。

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背对着南宫赫,一言不发。

“当初顾寒轩也曾以兰姑威胁我,可他也只是威胁我,并未伤害兰姑一丝一毫。”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起伏或者难过。

她顿了片刻,又娓娓说道:“他知我不喜皇宫,所以此次也未勉强我进宫,他自我不他,所以他从未表达过他的心意,他做得每件事,都是为了我。可他,从未对我说过。我很心疼他所做的一切,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她声泪俱下,面色悲戚。

南宫赫耐看子听她说完后,他慢慢起走到她面前蹲下,子因用力而溢出了血,他毫不在意上的痛,伸手温柔地替她拭去泪水。

他言又止,不知说些什么。

慕云栖看着他,哀求道:“停止吧,不要再开战了好吗?”

南宫赫嘴唇动了动,犹豫许久,道:“一直留在孤边,好吗?”

“这是交换条件?”

“不是,孤希望你心甘愿留在孤边。”

“你还是要开战?”慕云栖有些绝望了。

南宫赫看着她目光中的心灰意冷,心中有些不忍,他站起来,背对她道:“这天下,终归需要统一。”

慕云栖泪水止不住流下,她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沧桑又悲泣。

她的心里在思量,方才进军营时候,发现营中士兵不多,且眼下还不是深夜,军营中却异常安静。

看来南宫赫将大军调了出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要利用地势来取胜。

她看着他背影,站起来立在他后,道:“我如何相信你放了兰姑?”

南宫赫转过来,“你在孤边,又何须留下她?”

“我要出去看看。”说着她便往外走。

南宫赫跟她出了营帐,慕云栖望着天际,若白容带着兰姑安全逃离后,白容定会升上一盏孔明灯来告知她。

慕云栖向军营四周察看,在黑夜里,无法看清周围地势,却不难看出,四周被群山环绕,此处与先前锦国扎营的地方,截然不同。

她侧首看向南宫赫,“”瑾言掉下了先前军营外的山崖。。”

慕云栖肯定他已经去山崖下察看过了,因为他说过,他以为自己坠落了悬崖,所以,他必定早已去过山崖下,才会得知自己并未掉下悬崖。

“孤知晓,她可能还活着。”

慕云栖不由惊讶,道:“你是说瑾言还活着?”

南宫赫看向她,“山崖下的树上有她滑破的衣衫,崖底并没发现人。”

“她若活着,为何不来找你,或是回到军营?”

南宫赫看着如墨的天际。

漆黑的夜空,一盏昏黄灯光缓缓升起。

慕云栖见南宫赫目光异常,顺着他目光看去,她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兰姑安然了。

“这就是你们通信的暗号?”南宫赫语气嘲讽地问道,先前若不是这些灯火,锦国怎会伤亡惨重。

慕云栖缄口不言,心头思虑着苏瑾言可能会遇到一些的况。

这么高的悬崖,纵使掉下去没有摔落在地,也会被风力的力道所损,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

除非有人救下她,将她带走了。

南宫赫侧首见慕云栖正低头沉思,“既然你的人已无恙,天一亮,便随孤往锦国启程吧。”

慕云栖冷笑道:“兰姑全遍体鳞伤,你说无恙?国主难道不觉得可笑?”

“你想孤如何?别忘了,你方才刺了孤一刀?”南宫赫对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是无奈,她的眼底却是憎恨。

慕云栖收回目光,讥讽地勾起一边嘴角,“北国率军而来,国主却要离开,这是要唱哪出?”

刚才他可是亲口说过,不会结束战役。

所以,自己方才的猜测没错,他要借助地势来取胜,他的大军,想必已包围了此地。

慕云栖再次朝着四面张望,却依旧一无所获。

第7来4章 不再向欠 来生不见

孤月高挂在夜空,清风吹拂在山间。

正如慕云栖所料,南宫赫将大军转移至了山上,而底下,是锦军大营。

环绕军营的山顶不高,足以看清底下营中形。

她清楚看见了从峡谷方向乌泱泱率军出来的北军。

南宫赫正在马车上,由军医重新处理他的伤口,慕云栖走到马车边上,冷眼看着他口的箭伤与刀伤。

宫然领着一队军队站在崖边,静静看着底下局势。

一声急促马蹄声传来,一名士兵很快从马上滑落,快步跑到南宫赫面前跪下,道:“启禀皇上,连朝大军从后方赶来,快要与北军汇合上了。”

南宫赫霍然从马车上跳下,脸上青筋暴露。

宫然听到消息立马从前方跑过来。

“连朝大军多少人?”

士兵低头道:“至少连朝一半军力。”

慕云栖扬起一抹清笑,笑声在寂静无声中回dàng)。

南宫赫狠狠看上她,咬牙切齿道:“集结大军,奋力一战。”

“二哥”宫然犹豫道。

眼下将埋伏四方的大军集结一起,必会惊动底下北军,况且如今连朝大军也赶来了,先前锦军伤亡惨重,眼下确实不宜硬拼。

宫然走到南宫赫旁,小声道:“撤了吧,二哥。若在上方攻击了北军,我军在连朝的包围下难以撤退。”

还不如等连军与北军汇合一起后,从后方撤退回锦国。

南宫赫闭眼沉思,他当然明白此刻不宜硬拼,可他心有不甘,他策划了这么久,只为了一举打败北军。

他先前分明派了人传了消息去连朝,告知了连朝皇帝《山河汇》已被顾寒轩拱手让出。

看来,他低估了北国太后在连朝的影响力。

南宫赫睁开眼,“撤吧,先往山顶上撤,等连军从后方抵达前方,再从后方撤回锦国。”

宫然拱手,“是,我立马去四军处吩咐,二哥自己小心。”

南宫赫点头,拉过慕云栖的子迈上马车。

慕云栖心中冷笑,毫不愿跟着他上了马车。

颠簸的马车在黑夜下往山顶行驶。

走到一半,马车已无法前进,只能弃了马车步行。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往山顶而去。

宫然已去传计划有变的消息。

南宫赫上有伤,步子行的艰难又缓慢。

慕云栖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嘲笑道:“国主有没有觉得”

南宫赫看着她,听着她接下来的话。

慕云栖见他认真在听,故而高声道:“你像极了丧家之犬。”

南宫赫目露狠戾,盯着她挫牙。

随即,他却按耐住了心中的怒火,扬起一笑,他走近她,一字一句道:“那又如何?孤得到了你。”

他看着慕云栖的眼底毫无起伏,只听她轻轻道:“是吗?”

南宫赫不愿与她继续在此地废话,拉着她继续往上走。

他的口,鲜血渗透白纱。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山顶,一片平地出现。

跟在后的大军整齐有序站在平地上。

慕云栖被南宫赫紧紧抓住,一步也挣脱不开。

两人坐在地上,军医再次为他清理伤口。

看着他口的伤口更加严重,慕云栖心底微微触动。

她缓缓起,一步一步退步到了山顶悬崖边。

南宫赫换好药后,起看见慕云栖站在悬崖边。

她背对着他,看着山崖下。清风从她上吹拂过来,裙摆飞扬起来。

南宫赫忽地心口一阵窒息,小心翼翼喊道:“云隐。”

他不知为何,心中慌乱不已,他怕,怕慕云栖的影一不小心就掉落下去。

慕云栖转过子,看着被月光照耀的南宫赫。

尽管眼下他深处困境,可却丝毫不减他周风华。

“南宫赫。”

他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敢上前一步,他怕他进一步,她就会退一步。

慕云栖轻轻扬起一笑,笑声清丽动听,却透着丝丝悲凉。

“真好啊,居然可以威胁到你了。”

南宫赫心底抽痛,“你一直都能威胁孤,先前在军营你不是就已经尝试过了,别玩了,过来。”

他的声音无比温柔,夹杂着浓浓的恐慌。

慕云栖轻扬起笑,“是吗?可在你上,我一直都受制于你。”

她的泪水从眼中滑落,继续道:“从何时开始,只要在你边,我就痛不生,我也忘了,似乎是在锦国皇宫,从你要我的血,从你拿着我换取《山河汇》,从你给我下毒,我明明那般你,可在你边的每时每刻,我都痛苦不堪。”

南宫赫向前一步,“你若不愿留在孤边,孤放你走,只要你过来,你去哪儿都可以。”

慕云栖边哭边笑,“可我已经不信你了,你也不值得我相信。”

“孤发誓,你去哪儿,孤绝不阻碍,哪怕回到顾寒轩边。”

慕云栖听到顾寒轩三个字的时候,垂下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他。

“可我累了,真的累了。”

南宫赫伸手往前迈了一步,慕云栖笑着往后退了一步。

他慌忙往后退,摇头道:“不要,此次孤绝不食言。”

慕云栖勾起一抹唇间,“南宫赫,来生不要在相见了。”

她慢慢往后退去,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说,我会不会像瑾言那般好运,能够被树梢挂上而活下来。”

南宫赫不住地摇头,害怕道:“不可以,你若跳下去,孤发誓,孤会灭了你的人,不,孤会灭了整个北国。”

他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慕云栖冷笑一声,“不重要了,你若有这本事,取得天下又如何,我,再也看不到了。”

她站在悬崖边缘,缓缓闭上了眼,展开双手,子缓缓往后仰。

南宫赫的子被后将领死死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从他面前消失的女子,痛不生地挣扎。

他冲着山崖大喊道:“慕云栖,你若敢死,孤便灭了整个北国给你陪葬。”

慕云栖的子如一只飞凤,沉沉往下落,耳边的风声呼呼划过,而听到耳边的话,让她扬起一笑。

南宫赫,我这一生最痛苦的事,便是上了你。今,也让我给你一次痛苦,我们,两不相欠。

我的来生,再也不要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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