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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兕》


第九章、婴宁

洛之渊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

女子身着一件素白色布衣,只腰带上面用大红色丝线,绣着深深浅浅的、开得正艳的重瓣花朵。头上简单的绾了个时下常见的妇人髻,插着只素银的簪子,簪头也是腰带上的大红花朵。

百日红,洛之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花。。

女子见洛之渊醒来,波光潋滟的凤眼水汪汪的看着他,恰到好处的红唇一启一合,手里端着碗水,温声道:“相公,你终于醒啦,来喝点水吧。”说罢,将水放在床头,倾身向前想扶起洛之渊。

相公?!洛之渊震惊,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成亲了。

见女子来扶,忙避过她的手,道:“我自己来。”

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屋,摆了一床两凳,一张方桌,一个高脚柜子,柜子上的漆都有点掉颜色了,柜门也刻着与妇人衣饰上一样的红花,墙上挂着个斗笠一件蓑衣。

方桌外面开着扇窗,窗外面隐约可见一个小院子,好似也种着些红花,窗边好似还挂着串红彤彤的番椒。

这里怎么会有番椒?洛之渊疑惑。

“相公,喝点水吧。”女子见洛之渊坐起,又端起床头的水要喂他。

洛之渊见此赶紧接过碗,道“我自己来吧,谢谢。”

“相公,你这么久没回来,对我都这么生疏了。”女子水汪汪的凤眼望着洛之渊泫然欲泣。

“不知姑娘是?在下不记得成过婚啊?”洛之渊疑惑问道。

“我是婴宁啊,相公赶考一去两年,如今竟是连我也不认得了。”说罢,女子扭头嘤嘤哭泣起来。

洛之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忙忙解释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相公。”

女子越是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看着洛之渊道:“我苦等相公两年,日也盼夜也盼,等来的确是一句认错人了么?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说罢,又掩袖痛哭起来。

洛之渊心下揣测道,自己可能梦魇了,遂甩甩头又睁眼闭眼几次,试图把女子驱除去梦。然,女子扔在他面前嘤嘤哭泣。

洛之渊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几把,真实的疼痛感,顺着身上的经脉直达脑部,但,女子仍在。。。

暗想,这幻境如此厉害,往身上一陶,去没找到自己的佩剑,转头看见床头放着的刚才未喝完的水,端起水对着自己的脸一浇。

有些凉意的水打在脸上,让他精神一振,眨眨眼,面前的景色却仍是丝毫未变。

女子见洛之渊泼水,忙抢过碗放好,又掏出手绢边给他擦拭,边心疼道:“相公,你干什么啊,怎么能给自己淋水呢,要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过来的。”

说罢,见滴下的水把被子淋湿了好几块,忙又去擦拭被子。

洛之渊见几次尝试均未果,暗想,这屋里看来是找不出什么破绽了,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出去看看。

女子见此忙伸手按住他,道:“相公,大夫说你身子还很虚弱,不能出去吹风的。”

洛之渊摆摆手道:“姑娘,我没什么事了,谢谢你救了我,我该走了,师弟他们还等着我呢,救命之恩只能改日再报了。”

女子阻拦道:“走,去哪里啊?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都不记得了吗?”说罢,又目中含泪道:“相公不想认我,便连家也不要了么?”

洛之渊无奈,在此解释道:“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真不是你相公。”

女子咬着唇,可怜兮兮道:“我不会认错人的,你是我的相公,姓洛,名之渊,巴地人士,上月刚过了二十二岁生辰,两年前你说要进京赶考,好让我也像那些官太太们一样,出入皆有仆从服侍,不用自己操劳。”

“我几番阻止,说我只想我们两个人,过些简单的生活便好。不想当什么官太太。可你一意孤行,执意要走,趁我睡着了悄悄离开,这一去就是两年,了无音讯。”

“我一个弱女子又要操持家务,又要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千辛万苦,终于等到你回来,你却已病得奄奄一息。“

”我当了陪嫁的首饰,才请的城里的名医救活你,你却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说罢,又扭头哭泣起来。

洛之渊见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人,哭得稀里哗啦,心中不忍。

轻声安慰道:“姑娘,你先别哭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你救了我的命,在下定会帮姑娘寻回相公的。”

女子仍旧哭泣道:“你就是我的相公啊。”

转瞬,好似想到了什么,对洛之渊道:“相公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请大夫来看看,为何你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罢,擦干眼泪,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见女子离开,洛之渊起身,先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一番。见没有外伤,又周身运气一圈,也无阻滞,遂开门出去。

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花圃,种的正是女子衣饰上的那种花,阳光下,盛开的花儿争妍夺丽,生气勃勃。

花圃旁边有棵金桂树,树干足有一人合抱粗细,枝叶散开,几乎覆盖了大半个小院,想是种了好些年头了,枝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门一开,便传来阵阵扑鼻的异香。

桂树下有张圆形石桌,配着两只圆形石凳,还有一张宽阔的石制躺椅,像是院主人休闲纳凉之所。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主人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

洛之渊左边转身,见窗旁的屋檐下,果然过着几串红彤彤的番椒。拿在手里看了看,有些疑惑。

又往前走,见自己的宝剑正躺在墙角,旁边放着几截新砍的柴火,想来女子是拿它劈柴了。

洛之渊对这大材小用之事,不知该作何表情,最后叹口气,走过去捡起剑,擦拭一下,收到身上。

柴火过去是间厨房,里面灶台上整齐的摆着一条二指宽寸长的猪肉、一把芹菜、几捧蘑菇、一蓝子鸡蛋,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菜,砧板、刀具则安静的挂在墙上。

洛之渊无意识的笑笑,转身离开了厨房。

厨房过去确是一块小小的菜地,里面翠绿的叶子下挂着些青色的小点点,种的竟是番椒,洛之渊惊异。

菜地过去便是院墙,洛之渊遂走向右边,刚才未打开参观的那间屋子,推门进去。

却只有一架织机、一只矮脚方凳和一张长条桌,织机上有匹织了一半的天青色布,长条桌则上放着几匹素白色的布。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洛之渊心理默默道。

转身纠结是要离开这里,还是要等女子回来,最后摇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默捡起一捧柴火,走进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第十章、一枕黄粱梦(一)

“大夫,你快点走,我相公他病得很严重。”洛之渊刚将灶里柴火添好,将米洗尽放入锅中时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女子有点焦急的声音。

“哎呀,姑娘啊,已经很快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拖散架啦。”一个气喘吁吁的苍老声音回道。

院门吱呀一声,女子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对着屋内大喊道:“相公,你好点了吗?我带大夫过来了。”身上背着个药箱子。

屋内空无一人,女子环顾一圈,焦急喊道:“相公?相公?相公你去哪儿了啊?”

老大夫慢吞吞的进了屋,絮絮叨叨道:“人都没有,喊我来干嘛。”又道:“虽然没有人,但老夫被你折腾了一路,诊金还是要付的。”

女子又喊了几声,洛之渊没有回答,片刻主屋传来女子呜呜的哭声,抽抽噎噎的自言自语道:“你还是走了,还是不要我了。”说罢,痛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收你诊金还不行吗。”又传来老大夫无奈的声音。

洛之渊呆了半响,还是走了出去,递给女子一张手绢道:“我在这里,别哭了。”

女子飞奔过来,对着洛之渊右脸颊飞速一吻后,扑在洛之渊怀里,抱着他开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又仰头问道:“你刚才去哪里了?回来看不见你,我都急死了。”

洛之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和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俊脸绯红。轻轻挣了挣,试图推开女子,却被她紧紧抱着,想用力些又怕她再哭。

只能尴尬站着,待女子平复情绪再做打算。心理默念这是个梦,这是个梦。

“好了,好了,别卿卿我我的了,老朽还要赶时间呢,是谁有病的,把手伸出来。”白胡子老大夫好似听到了洛之渊的心声,出言道。

沉浸在幸福中的女子闻言,放开了紧紧抱着洛之渊的双手,改为双手挽着他的右手,有些含羞的看着洛之渊道:“刚才太激动了,把这事给忘了,这是金大夫,让他给相公号号脉吧。”

洛之渊心想我又没病,刚想拒绝,便被女子拖到了白胡子老大夫身前。

女子将他右手的袖子往上卷了卷,再将之递给老大夫,一边担心说道:“相公自苏醒以后,外表看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却连我也不认得了。”

老大夫苍老的手指在洛之渊的手上停留了一会道:“没什么毛病,不记事可能是上次受伤,伤到了头部的缘故。你带她多看看熟悉的风景,讲讲以前经历的事,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闻言,女子开心道:“太好了,谢谢金大夫。”又自身上掏出快碎银子递给他道:“这是诊金,我送您出去。”

转头又扯着洛之渊袖子对他道:“相公,我们一起送金大夫出去吧,之前你受伤回来人事不醒,亏得金大夫妙手回春,你才活了过来。”

洛之渊点点头,看向女子的脸竟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中惊道“难道我真的失忆了?我真跟这女子成过婚”

两人将金大夫送出院门,女子关好门,双手紧紧挽着洛之渊的左臂,好似只挂在树上的树袋熊,仰起开心的小脸,别走别问道:“对了,相公,刚才你去哪儿了啊”

洛之渊对她的亲密举动,已放弃挣扎,淡淡道:“厨房。”正说着,二人便闻道一股焦糊味道。洛之渊想起刚才正在煮饭,忙将左手臂解救出来,飞跑向厨房。

厨房里,米已是煮成了焦黑的碳状,洛之渊赶紧将灶里燃得正旺的柴火取出灭掉,又将厨房的窗户支起通风,再将锅里煮糊的米饭铲出,打水洗锅,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般飘逸,没有半点慌乱。

紧随而至的女子见此,眼里全是崇拜,掏出手绢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抢过他手上的水瓢道:“原来相公刚才在做饭啊,你身体还没痊愈,这些事让婴宁来就好了。”

又道:“也是我考虑不周,相公昏迷了几个日夜,自是饿得狠了,我早该做点粥备上的。”说罢,重新量了米去洗。

洛之渊看着女子忙碌的背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类似的画面。

女子上半身穿着一件绣着精致石榴纹的大红色袄衣,下半身穿着件暗红色带金边葡萄纹的裙子,连绣鞋也是红色的,鞋尖一只以紫色丝线绣着串葡萄,一只用金色丝线绣着个张口的石榴。

头上没有首饰,只用红纱扎出几多石榴花,脸上只点了点赤色口脂,好似新婚的样子。

红衣女子也在这间厨房里忙碌,左手上拿着一把新摘的番椒,红色的番椒在她如玉的手上衬得分外娇艳,右手取了挂在墙上的菜刀,一边娇声说道:“相公,番椒炒青菜还是炒猪肉啊?”

一个也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抢过他手里的菜刀,温柔道:“我来切这个,你去洗青菜吧,待会不小心弄到手上要辣眼睛了。”想是她口中的相公。

男子转过脸来,确是个浓眉大眼、容色尤为出众的俊男,洛之渊看着这张脸如见鬼魅,因为那正是他自己的脸,只身上的气质阳光爽朗许多。

红衣女子洗好青菜,见丈夫已切好番椒,便把青菜放在砧板上,甩甩手中的水,从身后抱着男子道,撒娇道:“相公你真好,以后每天都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男子几下切好青菜,将刀放好,回身抱着女子,拢拢她额前的散发,深情道:“好,每天都给婴宁做饭,只要你不厌烦,不嫌我手艺差。”

“才不会呢,相公做什么都是最好的,我都爱吃,永远也不会厌的。”婴宁凤眼含情,一脸迷醉的望着男子道。

“真是个傻丫头。”男子笑笑,手指点点婴宁的额头,俯身吻上那喋喋不休的诱人红唇。

二人正吻得忘情,洛之渊看得正尴尬时,画面中的女子惊叫道,“哎呀,好像饭煮糊了。”

男子快速放开女子,如洛之渊之前做的一般收拾善后,女子在旁边看着凤眼越是波光潋滟,情意浓浓。

片刻,神似洛之渊的男子收拾好残局,却听女子道:“相公,回头。”

男子疑惑回头,一只乌黑的小手在他光洁的俊脸上东涂西抹几下,而后女子看着他收手叉腰哈哈大笑。

原来,调皮的女子不知何时,将刚才煮糊的米饭拿了些在手里,使坏涂在男子脸上。一个修眉俊目的帅哥,瞬间变成了花纹满脸、乌七八黑的小丑。

“好啊,敢偷袭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男子伸手抹了抹自己被涂得乱七八槽的脸,抓住女子,在她白皙的笑脸前方晃动几下,终于还是没舍得涂。

女子见此温情道:“相公你真好。”说罢,踮起脚尖,对着男子的花猫脸深情一吻。

男子抱住她,小心不让自己的脏手沾到她的新衣,看着她沾成了墨色的小嘴道:“快去洗个脸吧,再闹下去,晚饭都吃不成了。”

女子点头,又趁男子不被,吻了他的花脸一下,才转身施施然出去。

“相公,你怎么了,怎么发呆啊?”真实的女子声音响起,一只雪白的小手在洛之渊眼前晃了晃。

洛之渊惊醒,看了看眼前白衣的女子,和画面中红衣的女子不断重叠、分开、重叠、分开。

白衣女子用晃了晃手,疑惑的看着洛之渊,洛之渊缓缓神,淡淡道:“没事,做饭吧。”却没有纠正她叫自己相公。

第一十一章、一枕黄粱梦(二)

洛之渊坐在灶边添柴,白衣女子一边给锅里添水一边道,“相公,我今天真开心,自你走后,我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又一脸神往之色道:“我现在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刚成亲那会儿,那时我们也是这样一起煮饭一起做菜,一刻也舍不得分开。”

洛之渊又想起刚才画面里的红衣女子,和那酷似自己的男子,没有反驳她,只淡淡问道:“对了,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有没有看到几个跟我穿一样服饰的人啊?”

女子听了有些伤感,喃喃道:“你还是没想起我来。”

又道:“我叫婴宁,如果你不愿意叫我娘子,就叫我婴宁吧。这里是槐山村,那日你重病倒在门口,我也不知道之前你经历了些什么,但并没见过有其他人在。”

槐山村!那不是前不久一夜间,人畜尽亡的地方吗?洛之渊再次惊异,心想莫非是鬼打墙?又确认道:“槐树的槐,山坡的山,槐山村这周围有几个槐山村啊?”

“相公你又糊涂了,这儿方圆百里,就我们这儿叫槐山村啊,是因为村口河边有棵千年的古槐树来着,我们以前经常去那里钓鱼的。”婴宁答道。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洛之渊问道,心想槐树多聚鬼物,这千年古槐说不定就是症结所在。

“当然可以啦,金大夫说,多带你看看熟悉的风景,你就能恢复记忆了。我准备把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都带你走一遍,这样你应该就能想起我来了。”婴宁开心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洛之渊道。

“可我们现在在做饭啊。”婴宁为难道,又建议:“明日再去吧,等我们吃完饭,太阳就要落山了,你才刚好,不能着凉,槐树就在那里又跑不掉。”

洛之渊今日折腾了一天,却也有几分饿了,又想这女子颇多诡异之处,分不清是敌是友,暂时还不能撕破脸皮,遂点头道:“也行。”顺手往灶里加了块干柴。

女子听他同意,很是开心,快手切好了猪肉和蘑菇芹菜,对洛之渊道:

“相公,我去取点番椒,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做菜的,你看着饭,可别让他又糊了。”说罢,见洛之渊点头就转身去屋檐下取番椒。

洛之渊净心细想近日的种种,只记得跟师弟众人一起来死亡谷试炼,遇到一片蛇原,丛师弟还中了毒,后面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其他人又到哪里去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又想起方才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女,和这个小院,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也许那个修道的自己才是梦?

“相公你又发呆了。”一串红艳艳的番椒在洛之渊眼前晃了几晃,确是婴宁已经拿回番椒了。

洛之渊甩甩头,安心做饭,一边向婴宁打听更多消息道:“这个槐山村有多少人啊?”

“全村一共有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人,你不记得啦?还是你这个唯一的读书人,给统计的数字呢。”婴宁答道。

洛之渊再次震惊,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不正是那被灭村的槐山村的人口数字么!

又听得婴宁说道:“好些孩子的名字,还是相公你起的呢,大家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洛之渊定定神,提议道:“那明日也去拜访一下吧。”

“好啊,刚才我去请大夫,还碰着柳叔的小儿子圆圆,听说你回来了,想跟过来看你呢。我怕你不喜欢,没让他来,他三年前玩水掉进河里,还是你救上来的呢。”婴宁絮叨道。

听此,洛之渊脑海中马上闪出个身穿青衣的自己,向着水中央一个不断扑腾的小孩游去的画面。

洛之渊赶紧使劲掐自己腿一下,将自己拉回现实。这时闻到一股辛辣的香味,婴宁开始炒菜了。

洛之渊看着她左手倒菜,右手挥铲,呛着番椒味的油烟熏得她凤眼迷离,连声咳嗽,仿佛又看到一个红衣的自己,一边给她擦眼睛,一边心疼说道:“辣到了吧,让你等我来弄的,非要逞强。”

红衣的婴宁娇嗔道:“人家只是想帮着做点事嘛。”

洛之渊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拿手帕沾了点水,给她擦眼睛。

婴宁看着他,本就熏红了双眼,更是止不住水光,踮脚吻了他右脸颊一下,开心道:“我就知道,相公还是爱我的,就算不记得我了,也舍不得看我难过的。”

洛之渊愣住,手捂住刚才被吻的地方,脑海里一会儿是红衣的婴宁吻了红衣的“自己”,一会儿是白衣的婴宁吻了傻站着的自己,分不清是梦是幻。

正发呆,却听婴宁道:“相公,帮我拿个盘子过来,这个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洛之渊顺从的拿了个空盘子递给她,又接过她递过来的菜盘子,听她吩咐道:“摆在外面的石桌上,以前只要不下雨,我们都是在那里吃饭的。”又照她吩咐的端菜摆盘。

婴宁见他如此,越发笑开颜。放下最后一道菜,拿抹布仔细的擦拭过两张石凳后,才让洛之渊坐下。递给他双筷子,期冀的望着他道:“相公尝尝我的手艺。”

洛之渊接过筷子,道:“你也吃吧。”

婴宁开心的嗯了一声,又问:“相公有没有觉得这菜的味道一种熟悉感?”

洛之渊想,岂止是熟悉,这简直就像是自己做的。番椒爆炒猪肉、蘑菇笋子汤、凉焯野菜,每一道菜从火候道到佐料的用量都与自己做这道菜分毫不差。

他迫切的想弄清楚整个事件,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吃饭。

对面的婴宁却不肯让他安静吃饭,念叨道:“相公,这个石桌,还是你从后山搬过来的呢,还有这两个凳子,说是什么珉石,打磨好了跟玉石一样呢。”

洛之渊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穿着天青色衣服的“自己”,正往院子里搬石头,那石头很有些重量,青衣男子额头全是汗脸也憋得通红。

这时,一身天青色流水裙的婴宁,端着个碗走进了画面。不,是跑的,边跑边抱怨道:“相公你搬个破石头干什么啊,看把你累的。”手中碗里的水洒了一路。

青衣男子此时已将那石头挪到了金桂树下,笑道:“这是珉石,冬暖夏凉的,打磨一下光泽如玉,既美观又实用。“

”你不是总说,夏日里在屋里吃饭闷热得很吗?用这珉石做个桌子,搁在这桂树下,就在这里吃饭,闻着花香、吹着凉风岂不美妙。再做个躺椅,便可在这里午睡,夏有凉风冬有暖阳,真是人间幸事。”说着仿佛身临其境吧,一脸陶醉。

女子给他额头的汗擦干净,又递过手中水已所剩无几的碗道:“喝口水吧。”见碗里的水只剩碗底一点,又尴尬道:“刚才跑太快,水都洒了,我重新去舀一碗来。”

男子拉住了她道:“我自己去吧,顺便洗把脸,太热了,你进屋去吧,别跑来跑出的,小心中了暑热。”说罢牵着她往屋里走去。

这两人刚走出了画面,又出现一个穿着浅碧色对襟袄,紫色百褶裙的婴宁,正往石桌上摆月饼瓜果,一边摆一边对着屋里喊道:“相公,快出来啊,月亮升起来了。”

“来了,来了。”穿着灰色家居服,神似洛之渊的男子提着壶酒,拿着两双筷子两个杯子走进了画面。

男子摆好筷子,给两只酒杯斟满酒,递给婴宁一只道:“来,娘子,今日过节,你我共饮此杯,祝愿娘子青春永驻。”

婴宁接过酒杯,开心道:“祝愿相公日日开心。”又满了一杯道:“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八百天,希望有第九百天,一千一万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和相公在一起。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相公时,那个书呆子模样。”

说着站起来一板一眼的模仿道:“小生洛之渊,巴地人士,游学至此,天干路乏,讨口水喝,请姑娘示下。”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男子脸上浮现些可疑的红色,道:“娘子天人之资,让我不敢唐突。”

婴宁得意的抬了抬下巴,坏笑道:“不是不敢唐突,是早有预谋吧,都在村里住着不走了。找各种借口接近我。”

“是啊,从见到娘子的第一眼起,我的魂都不是自己的了,每日都想见到娘子欢欣的如花笑靥,听到娘子的清脆的动人笑声。”男子似也忆起了初见时刻,陶醉的说道。

月色正浓,画面切换到不远处的石躺椅上。婴宁两颊绯红,眼神迷离的躺在男子怀里,道:“相公,我感觉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会不会梦醒了,你就不在了?”

男子吻吻她的额头,宠溺的说道:“傻瓜,怎么会不在呢,我会一直陪着我的傻姑娘的。快睡觉吧,天晚了,明天我们去后山看花,你不是最喜欢后山的百日红吗?”

“可我还是觉得不真实,可能这一切都太美好了吧。总怕它一不小心就消失了。”婴宁迷惘的说道。

“你喝醉了,睡一觉就好了,快睡吧。”男子拢了拢婴宁身上的毯子,像哄小孩一样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拍着。

“可能吧。”婴宁的声音越来越小,片刻便真的睡了过去,这时,男子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沉重起来。

洛之渊正猜想男子到底有什么心事时,一只小巧的手擦了擦他的脸,婴宁的声音响起:“相公,你今天怎么总发呆啊,饭都吃到脸上去了。”

洛之渊回神,忙几下吃完碗里剩余的饭,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

婴宁无奈的声音响起:“我早吃完了,刚才相公一只发呆,叫也叫不醒。”又道:“我去洗碗,相公先进屋休息吧,想是累了。”

第十二章、一枕黄粱梦(三)

洛之渊游魂般进了屋,却见整个屋子好像都变成了红色,墙上、窗户上、桌子上、柜子上。。。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

一个盖着红盖头的窈窕身影正端坐在床上。

片刻,盖头小小掀起一个角,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没人啊,太好了。”

说着,彻底掀开了盖头,一边扯下盖头当作扇子扇着,一边说道:“热死我了,这成亲真不是个好活。”却是一身嫁衣的婴宁。

洛之渊正四下寻找另一个自己,婴宁已自婚床上离开,窗口眺望道:“也不知洛哥哥什么时候才过来,无聊透了。”说罢,好似听到什么响动,又立马回床上坐好,顺手给自己盖上了盖头。

洛之渊正好笑,又见一只纤巧的瓷白小手伸了出来,抓住几颗枣子,便又飞快缩了回去。洛之渊心想,她还真是有趣。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响起,道:“洛公子,你慢点,别摔着了,新娘子跑不了的。”

洛之渊转身见一个一身喜服的“洛之渊”跌跌撞撞的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媒婆模样的中年妇女。

穿着喜服的“洛之渊”在床前约两寸处站定,轻声道:“宁儿等久了吧,柳叔他们那些人非要灌我酒,我又不好意思拒绝,这才送走他们。”说罢,便伸手去掀盖头。

媒婆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能用手,会不吉利的。”说罢,递来杆喜秤。

男子接过,掏出个银锭给媒婆道:“嬷嬷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您了。”媒婆道:“还没喝交杯酒呢。”男子笑道:“我们自己来吧,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媒婆这才接过银锭,又殷殷叮嘱道:“可别忘了啊。”看得男子点头,方才转身离去。洛之渊心想,这媒婆还挺负责任。

男子打发了媒婆,又检查了门窗,见四处无人,这才放心回来掀盖头。

盖头下的婴宁,害羞的低着头,两颊飞粉,唇色不点自朱,这会微抬了眼,流转的眼波里,透着楚楚动人的情意,朱唇轻启道:“洛哥哥,你来啦。”

男子已是一片迷醉之色,只嗯嗯两声,浑然忘了适才媒婆交代的下一个步骤。

“你发什么呆啊,过来啊。”婴宁笑噌道。

男子机械的走了过去,在她身畔坐下,两手搁在膝上,交叉又分开,交叉有分开,全然不知所措。

婴宁见此抓住他的手羞涩道:“我们喝交杯酒吧,喝完早点歇息。”

“好,好。”男子忙点头同意,拿过床头的酒壶和酒杯,斟了一杯递给婴宁,又自斟了一杯,含情脉脉道:“宁儿,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你竟嫁给我了。”

婴宁握酒杯的手绕过他的,噌道:“呆子,当然是真的。快喝酒吧。”

男子就着她的手喝了杯中酒,又将自己手中的酒喂了她,接过她手中的空杯,与自己手上的一起,搁在床头放好,回来握着她的柔荑,结巴道:“宁,宁儿,我洛之渊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婴宁两颊红得能滴出血来,轻轻点了下头道:“知道了,我们早点歇息吧。”见此洛之渊忙闭上眼,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相公,你念叨什么啊?”身后响起婴宁的声音,洛之渊惊觉自己无意间竟念出了声,正凝神准备收回思绪时,一双柔荑抱住了他

婴宁轻轻靠在他身后,洛之渊浑身神经紧绷,却越发明显的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柔软温热,她带点热气的呼吸像根鹅毛似的,轻轻拂在他的脖子间。

洛之渊顿觉浑身瘙痒难耐,脑海里又闪过刚才一身喜服的“自己”和婴宁,更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立了起来。

忙挣开她道:“你早点休息吧。”转身准备出门,却又被婴宁从背后紧紧抱住道:“相公,不要走好吗?宁儿一个人害怕。”

洛之渊挣了挣,婴宁的手就好似铜铸,几次尝试均未能成功挣脱,大概,自己也没想真的挣脱吧,洛之渊心里默默想,自己已被这个女人打败,真沉浸在她编的梦里了吗?

不,不能,醒来,醒来,醒来。。。洛之渊闭眼凝神半响,放说道:“我就在院子里,你早点歇息吧。”

“外面天寒露重的,相公身体还没好全,可不能这么折腾,就在屋里休息吧。”婴宁带点忧色道

又补充道:“相公要是还不习惯宁儿,宁儿可以保证,不会对相公做什么的。宁儿只是舍不得相公。”

又抱紧了些,拿柔软的胸脯蹭了蹭他,羞涩道:“当然,相公要是想做什么,宁儿,宁儿也是愿意的。”

洛之渊再不能忍,运气提劲,只听“砰”的一声,婴宁被震飞砸在床柱上,又软趴趴的跌在地上。

婴宁“噗”的吐出一口血,目中神色先是震惊,继而悲伤,转而绝望,最后化作一片虚无,目中无神,喃喃道:“这就是我苦等两年的结果吗?”

洛之渊不自觉的有丝心疼,却没有回头,只冷淡道:“早点休息吧。”说罢,大步走了出去,关上门,在院中的石凳上抱剑闭眼静坐。

屋内传来婴宁凄厉的哭声,只听她嚎啕道:“我这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啊?”转而有有些神经质道:“不,不会的,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一阵肉体碰到硬物的咚咚声音,却是婴宁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双目时而虚无时而凌厉,时而温柔时而哀怨,被踢翻的凳子砸到腿也全无所觉。

片刻,摸索到了门边迷迷茫茫的开了门,见着静坐的洛之渊便是眼睛一亮,歪头一笑,好似怕惊着了他似的悄声道:“洛哥哥,你来啦。宁儿等你很久了。”

洛之渊睁开眼,去见她眼神虚无,这会已走到桂树下,离他不足丈远的地方,旋身跳起舞来,边跳边轻声唱道: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却是诗经《绸缪》。

洛之渊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身着嫁衣的婴宁,也在桂树下跳舞。

只树下没有桌椅,场地宽了许多,嫁衣宽大的水袖随她的动作蹁跹旋转,柔美中透着股淡淡的诱惑,片刻响起悠扬的箫声,却是那个身着喜服的洛之渊在一旁伴奏。

身着嫁衣的婴宁,随着箫声含情脉脉的看着丈夫,轻启朱唇,柔声唱到: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一边唱一边绕着喜服男子跳舞,长长的水袖时不时抛到喜服男子的身上,婴宁这时便会望着他羞涩又魅惑的一笑。男子则回以宠溺的一笑。

一曲毕,男子收起竹箫,望着仍在翩翩起舞的婴宁唱道:“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婴宁边舞边起声相合,男子雄浑的声音与婴宁柔美的声音交织,两个心心相印的男女,一场古朴的婚仪,那份带着点忐忑的新奇,带着点探究的喜悦,带着点羞涩的追寻,便一一跃然纸上。

“相公,我美吗?”翩舞的婴宁俏声问道。

“美,我的宁儿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男子痴望着她道。

“相关也是这世上最俊最好的男人。”婴宁咧开贝齿,调皮说道,一边说一边对着男子水袖一甩,男子接过水袖,顺着水袖将她拉入怀里,宠溺又无奈的说道:“调皮。”

“相公,我们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好不好?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做饭,一起洗衣,直到地老天荒,直到你我沉入黄土化作虚无。”跳累了的婴宁斜倚在男子的臂弯里,深情凝望着她的丈夫,娇声说道。

男子低头吻吻她的额头,细心的理好她因舞蹈而散乱了的额前碎发,宠溺又郑重的回道:“好,我们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婴宁得到回答,更是笑得甜蜜,直起身在男子脸颊上香吻一个,抱住男子开心喊道:“相公,你最好了。”又把头轻轻趴在男子肩上低声羞涩道:“天晚了,我们进屋休息吧。”

男子朗笑一声道:“好。”说罢,便打横抱起婴宁,大步进屋去了。风中传来婴宁咯咯的笑声。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风中传来白衣婴宁有些苍凉的声音,洛之渊醒醒神,见她还在忘情跳着,只脚步杂乱,眼神无光,恍如游魂一般,又想起那个红衣幸福的婴宁,终是不忍,轻声对她说道:“回去休息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好?怎么好?好不了了。”婴宁闻声停下来,哀绝的说道,眼神看着洛之渊方向,确没有焦距。说罢,又自顾自唱跳起来。

洛之渊看她再舞几次,声音越来越凄凉,神色亦变得有些癫狂,走上前去,趁她不备,给了她后颈一个手刀,婴宁瞬间软到下去。

洛之渊接住她,打横抱起她,轻轻放到床上,又给她脱掉鞋,盖好被子,放转身出门。依旧淡定的外表下,藏着点点迷惘的愁绪。

第十三章、回家的路(一)

“云姑娘,云姑娘,醒醒,快醒醒。”

云兕睁开迷茫的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略带焦急的莫及,暗想自己怎么晕倒了?坐起身,摇摇头,迷糊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莫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醒来就在这里了,也没见着其他人,只有你倒在旁边。”

云兕抬头前望,两人前面不足一丈处有一个方圆百丈的平台,地上整齐铺着青砖,中间一个丈宽的圆形青铜鼎,鼎内插着几根香,杳杳飘着青烟,该是祭台。

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小土坡披着绿色的外衣,感觉似曾相识。

扭头向后看,三株树干足有三人合抱粗的桑树映入眼帘,根部相聚约两丈远一字型排开,枝叶相连,蔚然成趣。

云兕见此,惊叫一声,前后左右旋转一圈后又面对桑树站定喃喃道:“我怎么回来的?”

“云姑娘认识这里?”莫及问道。

“是啊,往这桑树后面的悬崖下去不足十里便是我家了。”云兕呆呆回道。

莫及听此,忙问道:“不知云姑娘家乡距离死亡谷有多少距离?”

云兕纳闷道:“就是这个奇怪啊,两地隔着三百多里山路呢,山路崎岖又林深草密的,我过去足足走了五日,这还是因为我跟魑魅魍魉自小就走惯山路又身有武艺的缘故呢,怎么睡一觉就回来了。”

莫及听此也甚是惊异,回忆道:“我最后的记忆是我们在死亡谷的花海里,丛师弟几人被迷了心神,我们带着他们飞奔,洛师兄在前面开路。

然后,被那红花雨包围,我便暂时放下了两位师弟,与之搏斗,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又思考片刻道:“丛师弟他们先是被迷住,表情奇怪,难道我们也进了幻境?”

云兕神色也凝重起来,跑到三棵桑树背后,向下望,如刀削般平直的断崖,重重叠叠的云雾,望不见底的深谷,真是自己出来时的路,喃喃道:

“这幻境就是让人回到最想去的地方吗?”

莫及也探头往下望了望道:“云姑娘的家就在这下面眼下我们暂时也没有出去的方法,不如先回云姑娘家看看?”

云兕潜意识也是想回家看看,无意识的点点头,片刻想起莫及的敌对身份,马上又摇摇头,道:“可是现在回不去啊。”

“为何回不去?”莫及疑惑道。

“谷外设有禁制,每月只有初一,禁制力量薄弱之时,山门才与外界联通,其余时候是进不去的。”云兕半真半假的解释道。

“那你们平时都不与外界交流吗?若是临时缺了什么东西,岂不麻烦?”

“谷里方圆百里,气候宜人,物产丰富,还有口盐井,家族在此经营多年,一应生活所需尽有的。再者,族长每月开山门时都会派人出谷采买的。”

“那若是有外面的人进去了,岂不是得一个月后才能出来?谷内的人出去了错过时辰也,只能下月初一再回去?”

云兕笑笑,摇头道:“外面的人进不去的,山谷入口很是隐蔽,不是有人带着根本找不到的。出谷的人就像我啊,只能下个月再回去。”

莫及心中疑惑甚多,又问道:“云姑娘一族一直住在这谷里吗?既然这么隐蔽,最早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呢?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先祖本是白石国高官,只可惜精通农业稼穑之事,却不懂保家卫国之法。

九州战乱之时,白石国地小人少,却物产丰富,被各个诸侯国争来抢去,很快便国破家亡哀鸿遍野。

先祖因少时救过一个海外异人,得他相救保全家小,四处迁徙,颠沛流离,终于在晚年偶然寻得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

四面峭壁,只有一条狭小的的走道与外界相通,里面山水尽有,气候宜人,方圆百里只有几户山民,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

先祖便在山谷定居下来,自外面带进去诸多粮食蔬果种子,教山民耕种纺织驯养禽畜之术,渐渐营造出个安宁家园。

那海外异人也心喜此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与世无争,在此安家落户。

先祖弥留之时,担心自己的一番心血遭到破坏,又怕后世子孙再受战乱之苦,便恳求异人在山谷入口处设下禁制,以防侵害。

异人也舍不得这世外桃源遭到破坏,倾尽毕生所学设下这禁制后,也与世长辞了,尸骨化作看守山门的灵石,镇守在谷口。”

回过神来的云兕,将心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说辞娓娓道来。

莫及听了不禁怀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断来,心道,难道她真只是隐世的山民,而不是魔教中人?最好是能走一遭这奇怪的山谷,便又提议道:

“既然我们在这幻境中能瞬间从死亡谷到这里,想必这幻境里许多东西,与真实世界不一样,不如我们先去到山谷入口看看。

若是能进去是最好,若是不能云姑娘多观察观察,说不定能找出沿途风景物种与现实世界的差别之处,从而找到离开这幻境的方法。”

云兕知道他已起疑,不走这一遭,后面怕是难以得到信任,打入他们内部,想想这是个幻境,自己是占优势的那方,便很是赞同的连声道:

“莫公子高见,我们这就走吧。”

说罢,解下腰间的彩带,顺手一抛系在了最近的桑树枝干上,对莫及道:

“这下面五丈处有个略突出的平台,踩在那平台上依法炮制便可又下一级了。”

莫及取出佩剑,默念口诀,片刻抛剑,两指一点,剑便温顺的在离地一寸的地方稳稳漂浮,莫及站在剑上,问云兕道:“云姑娘要不一起御剑而行吧。”

云兕羡慕的看了两眼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之术啊,果然神奇。”又道:“还是算了吧,我习惯了这样下山,很快的。”

说罢,抓住彩带,刺溜一声滑了下去,莫及忙御剑跟上。

云雾中,一个粉紫色的窈窕身影甩着根彩带轻盈跳跃,发丝飞舞,衣裙翩芊,好似林间调皮的神妃仙子。

莫及见着,忽然无比希望她真只是个普通的山民姑娘。晃神间,去不见了云兕的人影,莫及忙四顾寻找,却只见白茫茫的云雾。

“莫公子,你快下来啊,愣在那里干什么?”谷底传来云兕清亮的声音。

莫及忙御剑直下,见云兕挥着彩带,抬头望着他的方向,白皙的脸颊因刚才的跳跃染上了红粉色,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笑笑收剑落了下去。

山底是个碎石遍布的峡谷,约有两丈宽,偶有稀稀拉拉的野草,隐隐听得哗啦啦的水声。

云兕介绍道:“顺着这条路往前不到一里有个瀑布,沿瀑布下去,从瀑布背后的山洞穿过去,再走两里地就到山谷外围了。”

莫及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跟着她的脚步边走边观察四周。看着右边笔直光滑的断壁,道:“这崖壁竟断得如此规则,如刀切一般。”

“据说是某次地动,一下子塌下来的。”云兕道。

“这里经常地动吗?”莫及问道。

“那倒没有,这都是千百年前的事儿了。”

越往前走,水汽越大,水声也由哗啦啦变成了轰隆隆,一个宽约五丈的陡峭瀑布出现在两人左手边。

“你会浮水吧?”云兕问道。莫及点点头。

“那就好,我们走吧。”云兕说罢,顺着瀑布跳了下去。

莫及见状,忙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好似两只扑火的飞蛾般直坠下去。

第十四章、回家的路(二)

几乎就在入水的那一瞬间,莫及就感受到周身泛起一股凉意。虽是烈日当空,深山里的水确仍是寒气逼人。莫及忙运气护住周身。

“扑通、扑通”两声,两人掉入潭中,溅起丈高的水花。

莫及手脚并用,几下浮出水面,正见着仰头出水的云兕。

云兕头向后一扬,纷乱的发丝被甩到空中又坠入脑后,滴滴嗒嗒的落下几串水珠,看见出水的莫及灿烂一笑。

阳光照在她泛着水珠的俏脸上,长长的睫毛被水雾沾湿,幽黑的大眼睛波光盈盈,微粉的唇瓣一张一合,好似芙蓉出水。

莫及恍恍惚惚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愣愣的看着她。只听她道:“我们走吧,往里游个约莫十丈远,便可上岸了。”

莫及回神,忙跟着她往瀑布背后游去。

洞内比想象中的稍稍明亮一点,不知从何处有缝隙,隐隐绰绰的阳光顺着细小的缝隙射进洞里,星星点点的打在四周的墙上。

墙上的爬藤植物抖抖叶子,贪婪的呼吸着,给原该阴森的洞里添了点生气。

越往里游,水温越高,到得将至岸边处水已有些烫人。

莫及定睛一看,左边山壁上有处婴儿拳头大小的泉眼正汩汩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水有些浑浊还泛着些硫磺味,顺着山壁缓缓汇入潭中。

这里竟有地热,看来不止发生过地动,只怕还有火山,怪道地势这么奇怪,莫及在心里默默道。

那边云兕已爬上岸,正歪着头拧着水淋淋的头发,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显得越发窈窕。

莫及忙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又想到自己此刻也是衣衫尽湿,越发呆在水中,不敢上岸。

云兕见他就不上岸,奇怪道:“莫公子你快上来啊,呆在水里干什么?”

莫及尴尬道:“在下衣冠不整,不敢唐突了云姑娘。”

云兕听了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

向泉眼旁边的洞口指了指道:“那里面有地下熔岩,进去呆一会衣服就干了。”说罢转身向熔岩洞口走了过去。

半路又回头笑道:“我过去了,莫公子就赶快进来吧,我面墙站着,不会偷看你的。潭里的水有地下热泉流入,不能久待的。”

莫及见她消失在熔岩洞口,快手快脚的爬上岸,使劲拧了拧衣衫、发丝上的水,又以内力烘起衣物来,待身上干得差不多了,想云兕应是已整理好了,才走向熔岩山洞。

刚进洞口便遇上了出来的云兕,云兕上下扫了他几眼,盯着他已是打理整齐的衣物啧啧几声,咧嘴笑道:

“我就说你怎么久不过来呢,还以为晕在水里了呢,原来是外面在烤衣服啊,我都说了不会偷看你的,你们中原人真是扭捏。”

莫及见她白皙的脸蛋,被熔岩的热气熏得红彤彤的,嘴角俏皮的上扬着,杏眼弯成了月牙,那目光盯着他如有实质。

莫及忙低下头,俊脸微红,想着她揶揄的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熔岩不断散发的腾腾热气,更是加剧了这感觉。

莫及仿佛又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又听云兕道:“这里热得不行,不是久待的地方,既然都整理好了,那就赶紧出发吧。”

莫及忙点点头,转身逃一般走出岩洞,一边走一边开导自己道,都怪这里太热了,都怪这里太热了。

“错了,这边。往那儿走你只能穿墙而过啦。”背后传来云兕调侃的笑声。

莫及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死角,越发尴尬,忙收敛心神,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云兕的方向,呐呐解释道:

“刚才一时慌神,让云姑娘见笑了。”

云兕见他拘谨,心中暗藏的敌意不自觉的去了几分,俏皮的瞟了他一眼道:“中原人都如莫公子这般有趣吗?”

莫及不知如何回答,忙扯开话题道:“云姑娘的族人一定都身怀绝技吧,这出山的路如此崎岖复杂,要一天内来回还真是难乎其难。”

云兕摇摇头道:“绝大部分人终身都没出过山谷,再说,平时需要什么东西,基本都是跟谷外不远的巫真部落换的,并不走这条路的。”

“巫真部落?也是隐世的异人么?”莫及追问道。

“算是吧,巫真部落的人是上古十巫的后人,十巫最早是魔神蚩尤的臣属,有沟通天地之能,为蚩尤行祭祀占卜之事。

蚩尤被轩辕黄帝大败于巨鹿之野大战后,十巫也受到波及,失去通天彻地之能,还被黄帝臣属四处追杀。

无奈之下,只好一路南行,避入瘴气密布的十万大山,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我们醒来时的那个高台,就是他们祭祀的地方,那三棵桑树便是巫真族人赖以生存的神树。”

云兕牢记朱叔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毫不迟疑的将巫真一族的事解释一番。

“三棵桑树?”莫及疑惑。

“巫真一族男子擅祭祀占卜,女子则擅养蚕织布,那三棵桑树是上古灵树。

桑叶繁盛终年不凋不说,织出的布细腻平滑,光华流转,在外面都是有价无市的。巫真一族就靠这布换取生活所需。”

“这山里还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莫及没听出什么破绽,感叹道。

云兕笑笑道:“哪比得你们中原沃野千里,物资丰富啊。”

又有些伤感道:“大部分山民不过简单维持生活罢了,这里山林多耕地少,粮食始终是个大问题。

我总想着,要是粮食产量高些就好了,可是族长爷爷他们实验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多少成果。”

莫及觉得她在不断刷新自己对她的看法,安慰道: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了得问题,不过有云姑娘族人这样的有心人士,不断努力,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解决这些问题的。”云兕攥起拳头,目光炯炯的说道。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出狭窄的山洞。

云兕小心扒开洞口枝繁叶茂的刺树枝,露出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口子,挤了出去,转身继续将此刺树枝压向旁边,方便莫及出入。

莫及走出来后,云兕又细心的将洞口的刺树枝复位,从外面看,整个山体完整如一,浑不知里面别有洞天。

两人进入了一片松树林,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树叶、松果混合物,松树间距约有三尺,两三丈高,不算多的躯干,金字塔形树冠。

树冠里坠着大大小小的松果,几只调皮的松鼠站在枝头好奇的看着二人。

一只胆大的扔下个松果砸向云兕,云兕捂头叫了一声,莫及忙上前查看,发现凶器是只松果,两人抬头,调皮的小松鼠正呰牙咧嘴的看着二人。

见此,云兕捡了个松果轻轻丢向小家伙,笑闹道:“你胆子不小啊。”

小松鼠刺溜几下躲了起来。

见二人没有继续攻击又悄悄跟了上去,,时不时露出个头,朝云兕扔个松果,见云兕回头忙又缩回头藏在树枝中。

二人继续往前走,云兕一会儿捡几个松果,一会儿逗弄下调皮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好似林间精灵。

有些松树的根部下,还长着高高低低的各种菌菇,云兕见此,哇一声,开心道:“这种松树下生长的菌菇炖鸡最好吃了。”

说罢,奔到一处长得最为繁密的树下,采摘起来。一边采,一边念叨:“这个用来炖鸡,这个用来做烤鱼,这个炒鸡蛋。。。”

莫及看她一脸迷醉,口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心中的戒备不自觉的去了几分,笑笑,蹲下帮她摘起来。

片刻,两人便摘了一堆蘑菇,云兕挠挠头,尴尬笑道:“一不小心摘多了,好像拿不走了。”

一会儿又开心道:“有了。”

说罢,解下要上长长的彩带,展开,扑在地上,看以轻巧的彩带竟有丈宽,这会铺开来,风一吹便飘了起来。

云兕抓住一角道:“莫公子快帮我固定住它。”

轻飘飘的彩带被抓住一角后,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向后一卷罩在了云兕身上。

莫及看她被飞舞的彩带笼罩,好似个盖着盖头的新娘,走过去时竟有几分紧张,抓着彩带一甩,解救了她便快速转头。

却听背后传来云兕清脆的声音:“你背对着我干嘛啊,快来帮忙把菌菇放上去啊。”

莫及低着头转过身,压住彩带的两只角,快速的将地上的菌菇丢上去。

片刻功夫二人便放好了菌菇,云兕将彩带的四只角一提,打好结,提起来,准备背在身上。

莫及忙抢过道:“我来吧,云姑娘在前面带路就好。”

云兕看着他笑笑,道:“那就谢谢啦。我们走吧,大概再走一刻钟就到了。”

莫及点点头,跟着她一路前行。

松树林缓缓向上,地势渐高,出口是一片箭竹林,沿着竹林下狭窄的小路走了约莫一里路,竟到了一片悬崖。

莫及暗想,难不成又要跳崖,这回家的路,可真是困难重重啊。

却见云兕扒开右边的箭竹,露出一条不到两尺宽的路来,那峭壁上竟有一条栈道,几乎与峭壁垂直,远远望去好似大山的腰带,往下一望,深不见底。

云兕开心道:“这条路尽头就是山谷入口了。”

又转头叮嘱莫及道:“这条路狭窄,下面又是万丈深渊,莫公子千万小心。”

莫及郑重的点了点头,凝神静气,走向那悬崖栈道,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云中,颇有一股一览纵山小的豪气。

暗想,不知东山凌云峰山顶的通天崖与这个比如何。一边又暗叹造物的神奇。

栈道约莫两里长,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尽头右边有一个不足丈高过三丈宽的崖洞,左边洞口是一块悠然立着的人形大石。

头戴斗笠,唇角微翘,鼻子眉毛长长的胡须纤毫毕现,左手杵着个锄头,右肩上搭着条汗巾,一副田间休息的老农形象,只右臂却是残缺的。

右边洞口是块一人高的石碑,上书三个大字“庸人谷”。

云兕扑上去抱住人形大石,像只归巢的倦鸟般,开心道:“应爷爷,云兕回来了。”

第十五章、庸人谷

“庸人谷,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姑娘的先辈是豁达之人。”莫及赞道,有看着人形石问道:“这就是那异人前辈坐化的灵石?”

“是啊,应爷爷千百年来,一直在这里默默守护着我们。

这些年来,无论是政局变动,还是山河流转,都不离不弃,族人才能一直在此繁衍生息。

可是自己却在这绝壁,遭受日晒雨淋,你看,身上的皮肤都有些风化了。”云兕有些伤感道。

又道:“先祖取这名字,却不是想着什么高深奥义,不过期望族人能如这世间平凡的芸芸众生般,过些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生活罢了。

可就是这简单的期望,很多时候都是奢望,若是遇到年景不好的时候,便连最基本的饱腹都是个难题。”

莫及刚想安慰几句,却听她继续说道:“姑姑至今都总说起我出生那年的惨状呢,本就烈日炙烤,草木难存,族人外出的商队还被仇人追杀,死伤大片。

有一个大恶人更是假作好人,骗取了族人的信任,进入谷内初时还能装装样子,时日久了便原形毕露,实为夺我族中至宝而来。

与外面的恶人里应外合,差点就给谷里带来灭顶之灾。好在族长警醒,又有应爷爷显灵相助,才将他制服,应爷爷的右臂便是在那时失去的。

恶人被抓后,族人将他关押在祠堂里,本是想着不要乱造杀孽,试图慢慢感化他。

却不想那人极尽伪装之能事,骗得一位不谙世事的族中女子助她偷取族中至宝后潜逃出去。

没了族中密宝的灵力,谷内气候一日不如一日,又不知那恶人何时会卷土重来,这些年族人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

要是有一天,族人能够强大起来,不必连蜗居一谷,都提心吊胆就好了。”

顿了顿,又问莫及道:“莫公子你说是不是?”

莫及暗想,她这段话,莫不是在含沙射影的警告我?看来这姑娘虽看着单纯,却是个胸有丘壑的。

又想,若真是为警告我,为何都走到这里了才说,入谷的路不都暴露了么,兴许是我想多了吧,她该只是有感而发。

忙道:“善恶终有报,姑娘的族人若一心行善,定会有好报的。至于那恶人,为恶不端,自有天罚。”

云兕诡异的笑了笑,目光幽幽的看着她道:“天罚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觊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倒是真的。

我此次出谷,已是得到消息,那恶人心术不正却妄想操控我族秘宝为他所用,已是被反噬,走火入魔,成了疯癫无类之人,衣食皆不能自理。

想那恶人虽说出身高门,自有奴仆随从可用,不至于落魄潦倒。但对于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这个惩罚却是最残酷不过。

此次回去祭扫,告知此事,族中那些因他而死的亡灵也可瞑目,安心往生了。”

莫及被她突如其来的诡异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一时摸不清她的意思,只好呐呐道:“云姑娘说的是。”

云兕双眼微挑,问道:“莫公子是赞同,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去觊觎呢,还是赞同那恶人遭到报应啊?”

莫及觉得,此刻的云兕,似乎陷入了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

又暗自揣摩,这些故事对他这个相识不久的人来讲,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她真是魔教中人,已是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叫自己知难而退?

转瞬又想到,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也是在替天行道,是为了无数正道黎民苍生,可不是为了什么宝物。

思及此,便对云兕道:“我看云姑娘似乎是近乡情怯,有些激动,不如我们在此歇会儿再走。”

云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道:

“莫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赞同,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去觊觎呢,还是赞同那恶人遭到报应啊?或者直白一点,如果你进了谷,会做第二个大恶人吗?”

“云姑娘请慎言,莫某堂堂正道弟子,又自认没有开罪过云姑娘,云姑娘缘何竟将在下,与那夺人宝物、毁人家园的恶徒相提并论?

若是贵宝地不欢迎在下,莫某这就离开便是,何必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莫及虽也怀疑云兕的身份,但他天性温和,除了在心中掂量以外并无他话。云兕这般咄咄逼人的影射,委实叫他不喜,也有些生气了。

云兕见他真生气了,反倒放心了些,脸上灿烂一笑,又变成了温柔清亮的声音,道:

“莫公子请见谅,云兕每每想到那大恶人给族中带来的灾难,便恨不得食其骨、寝其皮。

如今自己要带外人进谷,难免有些害怕,一时激动了些,并没有针对莫公子的意思,莫公子勿怪。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莫及虽是余怒未消,却不好对着她的笑颜发作,只在心里道,圣人诚不欺我,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口中却道:“云姑娘没事就好。莫某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却也还有些做人的基本原则。

我们首阳门,一向以惩恶扬善、匡扶正义为毕生追求,绝不会觊觎别人的宝物,更不会害人性命。

还是那句话,若是云姑娘不放心,莫某这就离去便是。离去后,也绝不会对外透露丁点,关于这庸人谷和云姑娘族人的事。”

云兕见自己的试探效果不佳,不想这么轻易就与他撕破脸,忙挽救道:

“莫公子不要生气,我们虽相识不久,却也一起几历生死,自是信得过莫公子的为人的,是我小人之心了。

如今我们一起陷在这幻境中,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正是该齐心协力的时候,还请莫公子原谅云兕的无心之失。”

莫及点点头道:“我理解云姑娘的心情,这件事就此揭过,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是。”

又问道:“不知云姑娘刚才这一路,可有发现什么与真实情境不同的异常之处?或可作为我们出去的突破口。”

云兕仔细回想了一圈,遗憾道:“还真没有,我先时还想呢,怎么这幻境如此真实,跟我去死亡谷走的那一路一模一样的。”

莫及轻叹一声道:“如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是啊,兴许不经意间就找到出路了呢。”云兕接道。

见莫及有些低落,又安慰道:“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们与其焦头烂额的寻找,不如顺其自然的享受,该出去的时候自然会出去的。

眼下,我们还是进谷吃点东西吧,走了这么久,饿死了都。”说罢,转身往洞口里面走去。

莫及有些犹豫,拿不准到底是该跟着她入谷,还是转身回去。

寻思道:若是她只是个隐世异人自是最好,若真是魔教妖人,那将来免不了兵戎相见,这里作为一处重要据点,自然也是不能幸免。

自己这一去,不就成了那个毁她家园的恶人了吗?想着她开心的笑颜和刚才那番有些激愤地话语,莫及迷茫了。

“你还真生气啊,我都道过歉了啊,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应该胸襟宽广,不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的么?”云兕见他停滞不前,说道。

见他毫无反应,退回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疑惑道:“莫公子你怎么啦?”

又可怜兮兮道:“生我气,也不用把自己气呆了吧?真的对不起,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不胡乱怀疑你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莫及回神,尴尬道:“我没生气,刚才想到点别的事,一时晃神。”

“你没事就好,我们走吧。”说罢,双手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莫及颇有些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俊脸微红,拿下她的手道:“我会走的,云姑娘带路吧。”

“还真是讲究多呢,我们山里男子可没有你这么扭捏的。”说罢,又缠上他的手臂道:“有个词叫做入乡随俗,莫公子知道吧。”

见莫及脸越发红了,都快手足无措了,放开他,朗声大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嘛,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空旷的山洞,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声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莫及一时间尴尬莫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云兕见此,越发笑得开心,故意对着山洞深处大喊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莫及只觉得周围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到处都是她调皮笑着的大眼,耳边不断回响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本是黑漆漆的山洞,被她的影子照着,好似有火烤着似的,她的身影就是那盏明灯,恍惚间,好似又听到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忙默念清心咒。

第十六章、前路多艰

“哎呦,我的头。”前面突然传来云兕的痛呼声。

莫及以为她遇到危险,忙飞身上去,紧张问道:“云姑娘,你怎么啦?”

透过洞外微弱的光,莫及看见她捂着头,前面是仅到她眉心处的洞口,想是被撞了头。

果然,云兕愤愤道:“刚才只顾着嘲笑你了,没注意路,被这该死的洞口給撞了。”

说罢,掏出个夜明珠给莫及道:“你帮我看看,撞坏了没有,要是我聪明绝伦的脑袋被撞坏了,可就亏大了。”

莫及接过夜明珠,细心替她查看起来,见额头上只是微微红肿了些,并未破皮,放下心来,回她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红肿,回去擦点活血化瘀的药就好了。”

“那就好。”云兕开心道,说罢,孩子气的拿手打了打撞到她的墙洞,放狠话道:“我记住你了,总有一天要把你铲平了,叫你撞我。”

莫及见此有些好笑,问道:“我们是要望着洞口过去么?”见她点点头又叮嘱道:“可得低着点身子,别又被撞到了。”

“不会的,刚才是没注意。我平时很小心的。”

见莫及当她小孩子般叮嘱,又强调道:“我可不是毛手毛脚的小孩子。”

说罢,抢过他手里的夜明珠,举在身前,略弓着身子往洞内走去,边走边回头叮嘱道:

“这洞内低矮,你个子高,要多蹲着些,不然要撞到头的。”

莫及点点头谢过她的关心,佝偻着腰走进了洞里。

夜明珠温润却微弱的光照着两人,初时微勾着腰便可的洞顶越来越矮,最低处不足三尺高。

二人蹲下蜷缩着身子,一只脚一只脚的挪了半天才通过去,地上还有冰凉的沁水,片刻二人便是额头冒汗,脚底发凉。

莫及又一次在心里感叹,这回家的路可真是艰难,又好奇住在这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蜿蜒前行了约莫半刻钟,终于见到了可爱的自然光线。

“终于出来了,腰都要断了。”

云兕一出洞口,便赶紧伸伸胳膊晃晃腿,又扭了扭腰。

莫及直起身子也觉着腰酸背痛腿嘛,却不好意思向她那样甩胳膊抖腿,只来回慢慢走着,让自己的血脉缓缓恢复通畅。

走得片刻,感觉到手脚没那么僵硬了,才抬起头四下打量起来。这是个灌木丛生的小林子,不远处有一块约莫二十丈高的巨石。

那边,云兕也缓过劲来,转头道:“走吧,那块大石头后面就是了。”

将至石前,莫及的剑突然飞身而起,啪的一声被吸附在巨石上,

莫及惊异,正准备上前查看,却被云兕拦住了,解释道:

“刚才忘了告诉你了,这块石头名叫“卸剑石”,刀剑枪戟到此都会自行脱落的。”

莫及疑惑的看着云兕道:“那姑娘的的短剑和匕首为何没事?”

“我这剑和匕首,就是取这山石和一块天外陨石合制而成的,所以不会被吸附。”云兕解释道。

见莫及仍看着他的剑,又补充道:“我拦住莫公子,不是不叫你取回剑,而是你去了也去取下来的,反而可能被这石头所伤。”

说罢,掏出自己的短剑,去掉剑鞘,横剑对着莫及剑飞身上前。

短剑距离莫及的剑不足一尺时,莫及的剑仿佛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道牵引,“抖抖抖”地在石壁上旋转挣扎了几下,还是离开了石壁,飞向云兕的短剑方向。

云兕伸手接住它,收起短剑,折身回到莫及站立处。

确没将剑还给莫及,而是将它和自己的短剑放在一起,对莫及道:“这剑我先收着,过了这卸剑石再还给你,省的又被吸过去。”

莫及点点头表示同意,越发对这山谷好奇起来。

云兕收好剑后,转身往巨石的右侧悬崖边走去,侧着身子走了两丈远,折进了巨石中间一个仅容一人过的缝隙里。

缝隙上窄下宽,顶部仅有手指粗细的一线,被山顶丛生的杂草挡着,隐隐绰绰的透进些光亮来。

莫及跟着她收腹吸气小心转进石缝里,暗想,这谷里的身材肯定都很好,这要是稍微圆润点儿的,可都挤不进来。

云兕走到石缝中部,前面的缝隙已不足以过人,莫及正想难道她还会缩骨功不成,却见她向右侧过身,对着面前的石壁敲了敲。

又听着声音在石壁上上上下下摸索着,嘴里念叨道:“能不能回去就看这着啦,希望我们运气好。”

莫及疑惑,却见她已蹲下身,伸手在石壁底部左右探索了几次,不知找到了什么东西,转头对着莫及咧嘴笑道:

“看来真如你说的,幻境是与现实有所不同的,山门真的开着。”

说罢,用手拧了拧,只听得轰隆隆一声,面前完整无缺的山壁竟出现了扇洞开的门。

云兕站起身欢呼一下,道了句:“走吧,带你看看我们庸人老百姓的小村子。”

说罢,也不等莫及回复,径直往门内走去。莫及忙移步跟上去。

沿着山门内的洞口在山腹中走了二十几步,就到了尽头。

透过夜明珠微弱的光,云兕摸索到山壁突起处,往右转了一圈后朝突起中间位置摁了一下,便又是轰的一声响,眼前的山壁往左退去,露出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门来。

两人刚走出山门,那门便自动合上了,从外面看去,完全是块整石的样子。

莫及暗想,这族中定是有机关高手。

又寻思这短短十里路,虽说是变幻多端,困难重重,却没什么伤害性的阻碍,不像魔教中人的风格,这里面的人,只怕真是避世的上古异族传人。

“莫公子,走啊,发什么呆啊?小心摔下来。”

莫及正默默寻思着,没注意云兕已蹦蹦跳跳的走出老远,忙答应一声,快步跟上。

山门出来是一段约莫三尺长一尺宽石梯,石梯想是不常有人走,飘着些绿的、黄的、黑的落叶,偶尔还有青苔,缓缓向下,一眼望不见头,怕是有千余步之多。

云兕归家心切,走得飞快,一个不留神踩着块青苔,身子顿时失了平衡,向前滑倒下去。

莫及忙伸手拉住她,却不想反被她带倒,向前摔了下去。

莫及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伸手搂住她,在空中一个旋身,脚尖在梯级边缘一点,试图借力稳住身子。

却不想石梯狭窄二人又重心不稳,晃了几晃终是没能稳住,又一次向下坠去。

好在此时已离石梯底部平地不远,莫及揽着她翻转几次,终于、终于。。。砰一声,摔在了石梯底部的草地上,自己给她做了肉垫。

落地后,莫及赶忙放开了圈住她的双臂。

云兕扑在他身上,额前的发丝有些散乱,白皙的脸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泛着些粉色,有些呆愣愣的看着她,却没有起身离开。

莫及被她看她尴尬,又被她柔软的身子压着更是莫名紧张,俊脸红了个透,好似只煮熟的虾子,忙闭眼结巴道:“云,云姑娘快起身吧。”

云兕见他闭眼,露出洁白的贝齿,甜美一笑道:“好的。”

莫及松了口气,四肢都不那么僵硬了。

不想,右脸颊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酸麻麻的感觉立即随着这触感从脸颊传入四肢百骸,却是云兕低头偷吻了他一下。

见他僵硬的表情,云兕哈哈大笑一声道:“你真好玩。”心中暗道,也许首阳门也并不都是坏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

莫及头脑一片混乱,仍旧呆愣愣的闭眼躺在草地上。

第十七章、人去楼空

“喂,你是被施了定身术么?还躺着?”云兕整理好着装,见莫及还是原样躺在地上,娇声问道。

见莫及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眼珠子一转,顺手拔了根狗尾巴草,蹲在莫及脑袋旁边,将狗尾巴草尽是草毛的一头,伸到莫及鼻子边扰了扰。

莫及被细碎的草毛刺激,本能的打了几个喷嚏,精神渐渐缓过来,睁开眼抓住云兕捣乱的手,呐呐道:“云姑娘,你干什么啊?”

见她调皮的笑眼正俏皮的盯着他,忙又低下头,放开她的手,站起身子,转过身,拍掉身上的草屑又理了理褶皱的衣摆。

“终于活过来啦?”云兕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绕着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用看稀奇的眼神看着他。

不待莫及说话,两手扯着他的袖子往前拖道:“活过来了就快走吧,再墨迹下去,天都要黑啦。”

莫及一个没注意,被她使劲一扯,险些摔倒,忙扒开她的手,连声道:“我自己走吧。”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周遭的景、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两人没走几步便见到了村庄入口,村外用刺树种了一排篱笆墙,内里是高高低低矗立着的木制、竹制阁楼。

有些连绵近十丈,高橼阔瓴,层层叠叠,有些不过丈余的一个单间,简单明了,约莫上百户的样子,隐约可见一些红色白的粉的。。。有密有疏的各色牵牛花静悄悄开着。

云兕高声喊道:“姑姑、朱叔、福爷爷,魑魅魍魉,我回来啦。”

半响没人回应,云兕拍拍自己的头,尴尬道:“看我这记性,姑姑出门了肯定还没回来呢,魑魅魍魉这会肯定还在花地里睡大觉呢。”

莫及被他这一喊警醒,终于想起来什么地方不对,太安静了!

四周不仅没有人声,连一般农户村子里常见的鸡鸣犬吠之声也没有,整个静悄悄的,连自己和云兕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思及此处,忙拉住正欲大步进村的云兕小声道:“云姑娘,这地方不对劲,太安静了些,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云兕想想自己刚才一顿喊,竟连村口老汪叔家最爱叫嚣的大狼狗都没喊出来,是有些奇怪,忙点点头表示知道,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饶着村外走一圈,这会儿正是辛劳了一天的农人,归家吃饭的时候,如果有人,该是会看得到炊烟的。”莫及想了想道。

又问:“云姑娘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入村小路吧?”

云兕点点头,转身往旁边的杂草丛生处走去,扒开密密麻麻的杂草,露出条狭窄的土路来,边走边疑惑道:

“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

莫及也想不通,又回想起两人自祭坛边想来这一路,好似除了松林里的几只小松鼠,还真没遇到过其他活物。

暗自寻思道,难道这幻境只能幻化出景,不能幻化出活人?如此真实而强大的环境,不应该啊。

“云姑娘,这谷里就目前来看,有什么是跟你现实生活中不一样的吗?”

莫及来回寻思几次,觉得还是从云兕身上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大些,遂问道。

云兕偏着脑袋想了想道:“除了你刚才说的太安静了,没有人气和今天本不是开山门的日子,我们却顺利进来了以外,没什么不一样的。

每条路中间的距离,甚至路旁种些什么树都是一模一样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巫真族人祭祀三棵桑树的日子,可是我们醒来的时候那里没人。”

“祭祀桑树?在我们醒来那个祭坛?”

“是啊,巫真族人每月会祭一次桑神,全族人自辰时刚到,便起身斋戒沐浴,由族里最为心灵手巧的女子奉祭品至三颗桑树前。

再由族里的大巫师施法祈祷,全族人按着上古十巫的排位,分队站立随大巫师祈祷,知道太阳落山之后全族齐跳祭神舞,才会离开祭坛。”

“也就是说,我们醒来的时候,他们应该正在施法祈祷,难怪我看鼎内的香还在飘烟,可我们却没见着人。

难道因为我们自幻境进入,本身是虚无的,与真实世界的人不会有交集”

“谁知道呢,这几天经历的事都怪的很。

也不知是撞了哪路神,我不过就是想取块象骨而已嘛,这么大阵仗,又是怪鱼又是毒蛇又是幻境的。”云兕喃喃念道。

一边说,一边指着右手边的一个仅有半人高一人宽的刺树洞道:

“到了,这是我小时候偷偷出去找无桑哥哥玩,砍掉一株刺树苗造成的缝隙,这些年来,我隔三岔五造访一番,它就一直留着个洞,从这里进去,就是我家后院。”

说罢,蹲下身子,小心挤了进去。

莫及也跟着矮身进去。

后院有半亩地宽,种着些不知是花是菜的紫色植物。

植株约有两尺高,每株有分散开的三层枝条,每根枝条上又是上下三层叶子,连叶子上的经脉都是三条,整整齐齐。

莫及此前却从未见过。忍不住盯着它看了好几眼。

“那是姑姑种的药,名叫嘉荣草,据说它开的花能治百病,不过,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它开花。

而且自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是这么高这么多叶子的,到现在连片新叶子也没长过,不过也没掉过就是了。”云兕见他对那植株感兴趣解释道。

“嘉荣草?!那不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灵药吗,据说早已灭绝了,不想竟然真的存在,还这么多。”莫及震惊。

又问:“不知云前辈是在何处寻得此物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云兕摊摊手道。

莫及很想带几株回去,给嗜药成痴的回风前辈研究研究,又想起这是幻境,这一切都只是个虚无的梦,便是采了也根本带不回去,只好眼馋了两眼,跟着云兕绕到了正屋。

屋内分主次摆了中间一排,左右两排竹椅竹案,陈设简单,中间的竹案和最左边的竹案上各放着一杯茶,杯子掀开着,茶水还冒着热气,像是刚沏上的样子。

云兕大咧咧的走向主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连茶的准备好了,难道是知道我回来了,走了这么久可把我渴坏了。”

莫及阻挡不及,看她把那奇怪的茶喝了个干净,双眼紧盯着她,生怕她下一刻就倒下去。

云兕看他直愣愣的眼神,以为他是盯着茶杯,忙指了指左手边的座位,招呼道:“莫公子你坐,那儿还有一杯茶,你也渴了吧?”

莫及坐下,端起茶杯,感受了一下那温热的触感,却没有喝,见过了半响云兕仍不像有事的样子,稍稍放心了些。

建议道:“我们到现在都没遇到人,不如去其他房间看看吧。”

“好,总是要弄个清楚的。我们走吧。”云兕说罢,便起身带路往厢房走去。

两人走遍了云家大大小小二十余间房,没见着一个人或是禽畜,但厨房的柴火摆的整整齐齐,锅里正烧着热水,案板上还有切了一半的菜,好似人就在那里,只是隐身了的样子。

两人疑惑,出了云家,在村里其他人家挨个看过,均是这样,一切都是应该有人,却又没有人的样子。却也没遇着过任何危险。

“难道真的隐身啦?”云兕喃喃道,又建议道:“不管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还是回我家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莫及折腾了一天,也很有些累饿,便点点头跟着她折身回云家。

第十八章、心想事成

云兕领着他直奔厨房,搜罗了一番,遗憾道:“竟然没有肉,只能吃蘑菇青菜啦。”

又喃喃道:“我现在又累又饿,还只能自己做青菜蘑菇吃,要是姑姑她们在家就好了。”

“傻丫头,叫你整天想着往外跑,累了吧,还是家里好吧。”周围突然响起个女子声音。

云兕身旁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个,穿红、黄、绿、紫、蓝色彩布圈缝成的斜襟上衣,外套紫色坎肩,腰系两头绣有嘉荣草图案的彩带,下罩蓝色蜡染长裙的女子。

女子比云兕略高一点,举手投足间透出股成熟韵味,外表却只二十多岁的样子。

“姑姑,你回来啦。”云兕见到女子,丢下手里的菜飞扑过去,开心抱着女子,像条小狗似的在她肩上蹭了蹭。

女子掏出手绢,轻柔的擦干了她额头的汗水,又理好她额前的碎发,拍了拍她后背道:“去梳洗休息一下吧,待会饭好了,姑姑叫你。”

莫及惊异的看着这一切,想破脑袋也没想通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心想难道这是个梦?

忙闭上眼又睁开眼,睁开眼又闭上眼,闭上眼又睁开眼,如此反复几次,女子却还在原地。

“这位公子也去休息一下吧,家里久未来客,客房有些简陋,还请公子勿怪。”女子安排好了云兕,又扭头对莫及说道。

莫及正一门心思想女子的诡异出现,听见女子的声音仔细感受了下没觉着危险。

暗道,既然想不通便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也是好的,便点点头道:“前辈客气了,多谢前辈收留。”

女子颔首道:“公子不必多礼。”又对门外扬声道:“鬼甲,带这位公子去客房休息。”

“不用鬼甲姐姐,让她帮姑姑做饭吧,我带他过去。”云兕抢道。

“也好,你们都好好休息一下,待会你朱叔和福爷爷他们都要过来吃饭,养好精神,可别叫他们担心。”女子嘤嘤叮嘱道。

“知道啦,我好得很。待会见姑姑。”云兕拉着有些呆的莫及跟女子挥挥手,一蹦一跳的转身走了。

屋内,女子宠溺又无奈的笑了笑。

“云姑娘,你有看到你姑姑,是从哪里出现的吗?刚才我一直坐在距门口不足三尺远的灶边,我十分确定,她肯定没有从门边经过。”

莫及见走出些距离,将云兕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云兕想了想,尴尬道:“我刚才见到姑姑太激动了,没起来这事。”

云兕心中其实也是一片疑惑,不过她觉得姑姑出现了,那自己就安全了,不待莫及回话,又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不是说了吗,这本来就是个幻境,那你、我、姑姑本身就都是假的,既然这样,追究她是怎么出现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如听话去休息一下,说不定睡一觉醒来,我们就离开这幻境了呢。”

“眼下也只能这样想了。”莫及有些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走吧,别墨迹了,早点回去还能多休息会儿呢。你再这样得改名了。”云兕见他踌躇,拉着他的衣袖就走。

云兕将他带到客房,交代了两句便转身回房梳洗去了。

莫及打水洗了帕脸,躺在竹床上,兀自琢磨那诡异出现的女子。

想起女子刚才说的,待会有人会过来吃饭,可明明自己跟云兕,仔仔细细搜过村里的每间屋子,别说人,连活着的禽畜都没有一只。

那就都是突然出现的,可时间这么短,那女子先时据说出谷了,可这一路这么崎岖,她却一副面不红气不喘的样子。

便是修为再高,自己跟云兕,也不可能毫无所觉啊。她到底是跟自己两人一样,被困禁幻境的,还是本身就是幻境幻化出来的呢?

她能种植嘉荣草这种上古奇珍,会不会也知道出这幻境的方法?应该不会,不然,就算不管自己,也不可能不就云兕啊。

想到自己,又想到作为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女子完全没有对自己的来历,表示任何好奇,连礼节性的询问也没有,就直接让人带自己去休息了。

是知道自己的存在和来历,还是她根本不屑于知道呢?看她态度和举止,又不像是后一种啊。

那就是知道自己的来历,可自己跟云兕不过相识几日,难道她也在死亡谷,还一直跟着自己一行人?还是她神通广大能掐会算?。。。。。。

莫及辗转反侧,待到云兕前来叫他吃饭之时,还没想出个头绪。

云兕换了件蓝白相间的斜襟上衣,配一条浅红色的百褶裙,头上插了素银的花钿,花簪。

身上也挂了个镂空的银项圈,双手双脚还套着细细的银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比起在死亡谷要隆重许多。

原来她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啊,倒是很有些特色,莫及暗道,收回思绪,跟着她去主屋吃饭。

屋内已坐了三个人,刚才见过的美貌女子,一个胡子头发皆白、面容慈祥、穿着当地青色蜡染服饰、包着白头巾的老头。

一个半边脸很是俊朗,另外半边脸确有些深深浅浅的疤印子、穿着跟自己一样的素色中原服饰的中年男子,想是女子刚才提到过的福爷爷和离叔。

云兕一见到二人,忙抛下莫及,像只飞舞的花蝴蝶似的跑上前去,在白胡子老头跟前转一圈道一声:“福爷爷,云兕想死你了。”

又跑道中年男子跟前如法炮制一番,引得两人连连抚须点头,笑意满满。

“看你,又调皮了,还不请客人坐下。”女子打断了云兕四处飞舞的举动。

又向左边白胡子老头下首的位置抬了抬手,对莫及道:“莫公子快请坐,这孩子让我们宠坏了,公子别见怪。”

云兕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还有莫及这个首阳门的不定数在。

但转念一想,此刻姑姑朱叔和福爷爷都在,莫及便是再神通,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又放下警惕,安心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见莫及已按姑姑示意的坐下,忙也在右边青年男子下首的位置坐下,看一眼案几上的菜,陶醉的吸了吸鼻子。

莫及敏锐的注意到女子刚才叫他莫公子,显示知道他的来历的,疑惑问道:“不知前辈此前可曾见过在下?”

“未曾,公子是疑惑,我是如何知道你的姓氏的吧?这个你得问他。”说罢,指了指云兕上首的中年男子。

“丫头出谷前,我曾给她起过一卦,算到她今日会带一位莫公子回谷。”中年男子淡淡道。

“啊?!离叔知道我今天要回来啊,那刚才你们还一个都不在。

我在村口喊了半天都没人,还以为有什么事,不敢走大路,还是从后院的刺树洞钻进来的呢。”云兕嘟嘴道。

“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前面有点事耽搁了。”男子解释道。

“前辈相术如此高超,不知可有出这幻境的方法?”莫及问道。

“幻境?什么幻境?”男子疑惑,一旁的女子和白胡子老头也疑惑的看着莫及。

“前辈不知道我们是在幻境之中吗?我跟云姑娘在死亡谷,被一种怪花所迷,进入了幻境。

醒来就出现在几百里外的巫真族的祭台边。想着这谷里兴许会有出幻境的方法,便辗转来了此地。”莫及解释道。

中年男子三人对视几眼,仍是疑惑,女子出声道:“莫公子误会了吧,你们是真的在庸人谷,不是幻境啊。”

莫及暗想,难道他们本身竟是这幻境所化?才会不知道幻境的存在?

可师伯不是说,幻化出的东西只要被说被,经历者知道了它是假的就会消失的啊,为什么他们还在呢?莫及又迷惑了。

又想起云兕说的,这庸人谷每月只有一日可以进出,而今天两人竟成功入谷的事来,难道是她记错了?

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记错,那就是在忽悠自己?

忙确认道:“先前听云姑娘说,贵谷设有禁制,只每月初一才可进出,不知可有此事?”

几人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那不知为何今日我们可以进来呢?”莫及追问道。

“因为今日就是开山门的日子啊。”女子回道。

“什么?!”、“什么?!”云兕和莫及同时惊声道。

“因为今日就是开山门的日子啊。”女子重复道。见二人表情震惊,疑惑道:“你们为何这么惊讶?”

“今天不是初七吗?”云兕也不淡定了,问女子道。

“不是啊,今天是初一啊,你这孩子趁我不在跑出去玩就算了,连日子都忘了。这么糊涂,别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女子略有些责备道。

莫及震惊得无以复加,心想,难道自己一觉睡了二十三天?

“好了,好了,我看两个小家伙是饿糊涂了,吃点东西睡一觉,明早上起来就正常了。”白胡子老头笑嘻嘻插话道。

女子听此连声道:“就是就是,再不吃菜都凉了。大家快吃饭吧,,吃完饭,你们两个年轻人早点回去休息。”

莫及神思不属的吃完饭,浑浑噩噩的回了房,又一次陷入了假设、举证、推翻、再假设、再举证、再推翻。。。得死循环中,翻来覆去折腾了了半夜,实在累极,才慢慢睡去。

第十九章、一枕黄粱梦(四)

洛之渊是被一阵淡淡的食物香气熏醒的。睁开眼,面前一片红艳艳的花圃,左前方一个石桌上摆着些个清粥小菜,再前面有三间普通的木制屋子,一时想不起来身在何处。

这时,最左边的屋子走出个身着湖绿色衣裙的绝色女子,手上端着盘竹笋丝,女子见洛之渊睁着眼,忙招呼道:“相公你醒啦,来吃早餐吧。”

洛之渊一下惊醒,想起昨日的种种,暗叹一声,原来还在这幻境中啊。

女子却没了昨晚上的哀伤疯狂,变得温婉可人起来,见洛之渊一动不动,又问道:“相公怎么发呆啊,快过来吃饭啊,昨天不是说,今天要去村里看看的么,吃完饭早点出发,晚了太阳大了热得很。”

洛之渊看着女子温婉的身影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呢她是全然不记得昨晚上的事了呢?还是演得这么好呢

正愣神间,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同样穿着这身湖水绿裙子,只脸上全是幸福笑意的女子,此刻正对着屋里喊道:

“相公,快出来吃早餐了,今天我们要去镇上呢,得早点出发,晚了太阳大了就热了。”

“来了。”屋内走出个穿着一身天蓝色长袍的“洛之渊”,也是满脸的笑意,看着石桌上的饭菜道:“娘子真是太贤惠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女子假装噌了他一眼,夹了筷子笋丝到他碗里道:“这是我今早上去后山挖的,正是鲜嫩的时候,相公尝尝好不好吃。”

不想,男子放下筷子,握住女子的手,责备道:“不是都说了,这种粗活累活都交给我的吗,你怎么又去了,看手都被磨粗了。”

“你不是喜欢吃刚挖的鲜笋么,今早走到那里正好看到就挖回来了。”女子柔声道,又转了转眼珠子挤出点水光,可怜兮兮道:“相公不会是嫌弃人家手粗皮肤不好了吧?”

“你呀,我是怕你累着,我娶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回来是,为了呵护她宠她爱她的,可不是为了让她给我做饭洗衣干活的。”男子甜声道。

“我知道,相公对我那么好,我也想为相公做点事啊,再说,妻,齐也,妻子,本就是一起经历各种艰难困苦,一起见证各种酸甜苦辣,一起分享各种幸福美好的人啊。“

”宁儿要是被相公宠着爱着,不知回报的享受这份好,相公迟早会觉得,宁儿面目越来越可憎,爱意也会越来越少的。”婴宁温声说道。

“我的宁儿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心思灵巧,为夫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男子握着婴宁的手含情脉脉的赞道。

“好啦,快吃饭吧,菜都凉了。”婴宁红着脸含羞打断男子的甜言蜜语道。

“好、好,吃饭、吃饭。”男子重新拿起筷子,挑了婴宁爱吃的菜夹到她碗里,道:“娘子你多吃点,你太瘦了。”

“嗯嗯,你也吃。”两人你来我往,柔情蜜意的吃起来。

洛之渊嘴角不自觉的泛出丝笑意。

“相公,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婴宁疑惑的声音响起。

洛之渊回神,看了一眼疑惑着的婴宁,在心里默默将刚才看到的温馨画面驱逐出脑海,起身淡淡道:“没事,吃饭吧。”

婴宁摆好筷子,坐下,给洛之渊碗里夹了筷子笋丝柔声道:“这是我今早上去后山挖的,正是鲜嫩的时候,相公尝尝好不好吃。”

洛之渊脑海里那个刚被驱逐出去的婴宁,瞬间又跑了出来,跟眼前的婴宁重叠在一起,含情默默地注视着他。

走开,走开,洛之渊在心里不断挥手,终于理智战胜了情感,淡淡道:“我自己来,你自己吃吧。”

婴宁脸上爬上些失望的神色,低垂着眼睛,睫毛染上些水意,可怜兮兮的道:“宁儿只是想关心下相公。”

“我习惯自己夹菜,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洛之渊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都知道的,相公不用解释,我有心理准备。”婴宁仰起头,努力让眼里的泪水不要掉下来。半刻,平复了情绪,才慢慢垂下头,闷声吃饭,没再试图给洛之渊布菜。

两人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吃完了早餐,洛之渊哗地一声站起来,三两下收好碗道:“我去洗碗,你休息一下吧。”

说罢,端起碗筷,逃命似的奔向厨房。不敢看背后婴宁失落的眼神。

“相公,我来吧,你的手是握笔的,可不是洗碗的。”那个幸福笑着的婴宁,又跑了出来。

刚撸起袖子,就被天蓝色衣服的“洛之渊”抓住了一双柔荑,温柔抚摸了两下道:“宁儿的手这么美,我可舍不得叫你做这粗活,你在旁边看着,陪着我就好了。”说罢,又帮她把袖子放了下来,仔细理好。

“相公你真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写的了诗词,打得了豺狼,我真是太幸运了,才能遇见你,做你的妻子。”婴宁一脸崇拜的说道。

“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相公的,说出去人家可是要笑话的。”“洛之渊”淡笑道。

“笑话什么啊,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那些笑话我的,都是羡慕嫉妒恨的。我才不怕呢。”婴宁娇声说道。

“你就不怕表扬多了,相公我自我膨胀,真认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了啊?”男子一边洗碗一边与她玩笑道。

“在宁儿心里,相公本就是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的啊。不用膨胀都是。”婴宁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啊,怕是不知道这世上有‘谦虚’二字的存在吧?”男子调侃道。

“知道啊,相公你整日说的,可是我觉得,这些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啊,又不是吹牛,不需要什么谦虚的。“

“难道,我明明觉得相公什么都好,还要故意挑刺吗?那不是谦虚,那是不知足。相公你不是说过吗,人贵知足,知足则常乐,宁儿要做个知足常乐的人啊。”婴宁反驳道。

“是,我的宁儿最是知道知足常乐的道理。要是有一天,相公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这样知足常乐,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好不好?”男子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伤感,叮嘱道。

“相公要离开我吗?”

婴宁眼泪开始打转,抽泣着说道:“没有了相公,宁儿的天空都没有色彩了,还怎么开心呢?相公要去哪儿呢?宁儿可以跟你一起的。我不怕吃苦受累,也不怕妖魔鬼怪,只想守在相公身边。”

男子放好碗筷,擦干了手,这才掏出手帕给她擦干了眼泪,温声道:“怎么说哭就哭呢,你是水化的吗,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死了,宁儿要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好不好?”

“不好,宁儿不要活在一个没有相公的灰暗世界里。宁儿不怕死,相公要是不在了,那宁儿就去地府陪你。”婴宁倔强道。

“你啊,生命这么宝贵,可不能随意舍弃。”男子抱住她轻声道。

“我知道,我就是舍不得相公。”婴宁抽抽噎噎的道。

“傻丫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是独立的个体,父母、爱人、子女,都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你要学会自己生活,学会无论遇到什么事、失去什么人,都坚强都走下去。”男子轻声道,神色却很是正式。

“我知道的,只是不知怎么突然变软弱了,从前没有相公的时候,我一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婴宁仰头,逼回眼里的露珠,待情绪平复了,才低下头,自嘲的说道:“人啊,果然不能拥有,没有拥有过,就不会知道那有多美好,就不会害怕失去。”

男子一脸心疼的神色紧紧抱着她道:“我的宁儿不会失去的,我的宁儿要做这世间最快乐的人。”

婴宁神色有些嘲讽,嘴唇动了动,洛之渊听到了她没出口的三个字“但愿吧。”

“相公,碗洗好了吗?我们走吧。”门外传来婴宁真实的声音,音调微微上扬,情绪大概已恢复了。

洛之渊忙回神,几下洗好碗筷,放好,匆匆走出门去。

第二十章、一枕黄粱梦(五)

门外的婴宁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盈盈笑着站在院门口,见洛之渊出来,打开院门,待他走近了,才与他并排着走出门,转身又关好院门。

回头,见洛之渊已经径直往村里走去,忙提起裙子,小跑几步跟上,一边跑一边喊:“相公,你等等我。”

两人往坡下走了四五十步,便出现了密集的人家,房屋普遍有些陈旧,但以瓦房居多,中间的走道也是青石板的,想来生活条件不算太差,只是建村的时间有些长了。

此时正是农闲时节,三三两两的农人或坐在屋檐下,或呆在树荫下,也不知在聊些什么,神情有激动,有含蓄,却大多带着股子满足的喜悦。

屋里,街上,时不时窜出几个追逐打闹的调皮孩子。好一幅温馨的农家生活画景。

“婴宁姐姐!”一个脸蛋黑乎乎,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小孩见到了婴宁,撇开嬉戏打闹的小伙伴,飞扑过来抱住了婴宁的腿。

婴宁如飘逸流水般的裙子,瞬间多了两只乌黑的爪印。

婴宁无奈的笑笑,抱起黑乎乎的小孩子,指着身旁的洛之渊道:“圆圆不是总说,要来看洛哥哥的吗?怎么见着了人,又不理了啊。”

原来这就是那个映像画面里,在水里扑腾的小孩,只比那时肉团团的样子长大了许多。

洛之渊观察着小孩子,小孩也提溜着一双乌漆漆的大眼,好奇的盯着洛之渊,看看洛之渊又看看婴宁,脑袋扑在婴宁怀里,又偷偷瞄两眼洛之渊,只还是没理洛之渊。

婴宁叹口气道:“相公你看,你久不回来,圆圆都不认识你了。”

“是婴宁啊,你好久没来村里走动了,我正说叫你婶子去看看你呢。”路旁闲聊的大人也发现了婴宁二人,一个脸上很有些皱纹,穿着灰色素布短打的中年男子走过来道。

男子伸手接过婴宁怀里的小孩,拍了他屁股一下道:“整天脏的跟灶灰里出来似的,看你婴宁姐姐的衣服,又给你弄脏了,还不给你婴宁姐姐赔礼。”

“没事的,柳叔,小孩子哪有一尘不染的,这段时日您和柳婶身体还好吧?相公回来了,我忙着照顾他,也没个空来看看你们。”婴宁问道。

男子这才发现旁边安静站着的洛之渊,打量了一下道:“还真是小洛回来了啊。”

指了指怀里的圆圆道:“那天听这小子说起洛哥哥回来了,我还以为他小孩子说胡话呢。”

又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你苦等了这两年,可算是有个好结果了。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吧,让你柳婶弄几个好菜,也算是给小洛接接风。”

“不了,相公这次回来受了点伤,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金大夫说,带他到熟悉的地方四处走走看看,兴许能慢慢好转,这两天我准备带他各处转转,待他全好了,再来叨饶柳叔柳婶。”婴宁婉拒道。

“这样啊,那我也不多留你了。对了,前几天大山进山打猎,无意间挖到根人参,有三指粗细呢,怕是好几百年了,我让圆圆给你送去,给小洛补补身子。”说罢,放下手里的黑小子,让他回家拿人参。

“不用了,柳叔,这么大的人参你拿去镇上药铺卖钱吧,大山今年不是正说媳妇吗,相公他都好得差不多了,不用这么贵重的药材。”婴宁连连推拒道。

洛之渊想一根三指粗细的人参,虽在师门很是寻常,但在这里怕是很有些贵重的,这农人倒是大方,看着贫苦,确是说送就送,就算这只是个幻境,自己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受此大礼的。

忙出声阻止道:“多谢这位大叔,无功不受禄,且在下的伤已是无碍,人参您还是留着吧。”

“是啊,柳叔,您这样下次我们都不好意思来了。”婴宁补充道。

“怎么是无功呢,那年圆圆掉到河里,若不是小洛你舍命相救,怕是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虽然这么些年我们也没报答个什么,但这恩情老头子我一直记着呢,我柳家可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男子语气有些急的说道。

“好啦好啦,柳叔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相公他确实不需要服用人参,柳叔若是真想感激我们,不如待大山成婚的时候,请相公来做个挑担子的,或是迎亲的,让我们也沾沾喜气。我们还有事,就不多留了。”婴宁建议道。

“能请得小洛这十里八村有名的才子给我家大山迎亲,那可是他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我就不耽误你们了,过几天大山进山,要是能猎到些好东西,再叫他给你们送过去。可不许不收了。”男子叮嘱道。

“那就多谢柳叔和大山了。”婴宁说罢看一眼洛之渊,洛之渊忙对男子拱拱手表示感谢。

两人作别男子,往村里走去,沿途不时有人与二人寒暄。

“婴宁来啦?”

“小洛回来啦?”

“真是小洛回来啦,可是好久没见啦。”、“回来了就不再走了吧?”

“外面那些地方复杂得很,可不如我们这儿呆着舒服吧?”。。。。。。

洛之渊脑海里那个一身红衣的新婚婴宁又出现了,牵着也是一身红衣的‘洛之渊’的手,蹦蹦跳跳的,跟路人打着招呼。

给‘洛之渊’一一介绍道:“相公,这是吴婶,是我娘的好姐妹,我娘过世后多得她照顾的。”

“这是李叔,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木匠,我们家那个柜子和床就是他做的。”

“这是焦大哥,是屠户,每逢几日便在镇上摆摊卖肉。”

“这是老王叔,十里八村有名的厨艺好手,农闲时四处给人做酒席的,据说他祖上是御厨呢,我们成婚,就是他给做的席面。”。。。。。。

一边又向村民们介绍的丈夫:“吴婶,这是我相公,巴地来的读书人呢。”

“李叔,这是我相公洛之渊,以后就定居在我们村了。”

“焦大哥,这是我相公洛之渊,请多多关照。”。。。。。。

红衣的‘洛之渊’满面笑容的与众人寒暄,“多谢您对宁儿的照顾,闲时来家里做客。”

“您做的酒席便是城里的大酒楼也赶不上的,多谢您为我们操持婚宴。”

“您小儿子好些了吗?”

“我知道一种药酒可以治老寒腿的,改天给您带过来。”。。。。。。

小小的村子,被她这样一个一个介绍下来,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完,两人均是额头冒汗、嗓子冒烟,对视一眼,看见对方被汗湿了的花猫脸,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洛之渊想,平常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而充满生气吧。

第二十一章、一枕黄粱梦(六)

“相公,前面就是大槐树了。”

两人这次没花那么多时间,不足一刻钟便走出了集中居住区,主要是洛之渊全程几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婴宁和众人寒暄,村民看他冷淡都有些不适应,话就少了许多。

听见婴宁声音,洛之渊抬头望过去,一棵主杆径足有近一丈、枝叶散开来覆盖了近半亩地的大槐树映入眼帘,槐树长在路边上,右边过去不足三尺远便是条婉婉流淌的小河,树下聚集着一群玩闹的小孩。

树左边约有成人大腿粗的一根枝干上还挂着个秋千,从树干垂下来,从头到尾足有近三丈高,一个胆大的小女孩站着双手扶着吊绳,大声喊着下面的同伴:“快推啊,用力点,我要飞起来。”

秋千下面几个孩子用力往前推了一把,看她荡起来后立马四散跑开,秋千在惯性的作用下高高荡起又折回,折回又荡起。。。

空气中传来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我飞起来来啦,我飞起来啦!”

“相公,你用力点推,我要飞高点。”一身轻盈白衣的婴宁对树下的‘洛之渊’撒娇道。

“不能再高了,再高你摔下去掉在河里怎么办。”同样一身白衣书生服的‘洛之渊’回道,说罢,轻轻推了推秋千。

秋千往上飞出去不到三尺高便坠了回来,白衣的婴宁明显不满意,郁郁道:“不好玩,还没看到树外面的风景就掉下来了。”

又再次要求道:“你推大力一点嘛,就玩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洛之渊’被她恳切的眼神看得心软,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殷殷叮嘱了各种注意事项,什么手一定要抓住吊绳、脚要站稳不动、精神要集中、到了高空中不要害怕。。。

不一而足,待得婴宁均一一点头表示记住了,又仔细检查了两边的吊绳没有松、底板也稳固的套在上面,才让婴宁扶好站稳,自己双手用力将秋千推了出去。

婴宁一脸兴奋的神色,趁‘洛之渊’不备,自己又用力拉了两边的吊绳一下,双重作用力下,秋千一下子飞出去丈余远。

婴宁高高的荡在空中,裙裾飘飘,白衣胜仙,对着仰着脖子紧张望着她的‘洛之渊’高喊道:“相公,你看我飞起来啦。”

‘洛之渊’在树下看着翩然似仙的美人儿,心却颤颤兢兢,连声道:“你低一点,低一点,不要再拽绳子了。”

空中的婴宁调皮一笑,再次用力拽了拽吊绳,不想许是用力过猛,脚下一滑,秋千失了平衡,在空中颤颤巍巍打起转来。

婴宁见此也紧张了,慌手慌脚的想要站稳,身子却越来越歪,连声喊道:“相公,快救我,快救救我。”

树下的‘洛之渊’急得额头冒汗,跳了几次试图抓住秋千绳,都因为离得太远没能成功,一边继续试图抓绳控制秋千,一边安慰婴宁道:

“宁儿不要怕,紧紧抓着绳子别放手,秋千没有人推慢慢就会落下来,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婴宁越忙越慌,越慌越乱,越乱越怕,这会已是两只脚都滑下了踏板,仅剩两只胳臂死死勒住秋千绳,被秋千拖行着悬在半空中,来回摇摆着,好在秋千没了外力作用,又被她的重力拖曳,速度已是满了下来。

树下的‘洛之渊’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荡来荡去的秋千,自己也被秋千的冲力带倒,啪的磕在了地上。

‘洛之渊’一声闷哼,却顾不得查看自己的身体,双手牢牢抓住秋千绳不放,又被秋千的惯性拖行了几米,好在两个人的重力终是让秋千停了下来。

‘洛之渊’喘口气,将吓呆了的婴宁解救下来,抱着她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婴宁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抽抽噎噎道:“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相公了。”说罢,将头埋进‘洛之渊’怀里又放声大哭起来。

‘洛之渊’本就受伤了的心肺被她的头撞得一阵气血翻涌,使劲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婴宁见此,抬起头,惊道:“相公你受伤啦?”又伸出手在他身上一阵没有章法的乱摸道:“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洛之渊’阻住他的手,竭力”平静的说道:“没事,只是刚才拦秋千摔了一下。”又指了指她双臂隐隐透出的红色道:“宁儿的手臂恐是伤得不轻,我们还是快回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婴宁被他一说,才发觉双臂一直隐隐作痛,想是滑倒拽住秋千时被勒的,刚才又惊又怕竟是没有察觉,这会血脉活络了,手肘处的衣衫已是染成了微红色。

婴宁看看虚弱的丈夫,又看看自己泛红的手肘,憋回泪水,忍住痛,扶起丈夫,假作镇定道:

“我的手没事的,我们快回去找大夫看看相公的伤吧,今天都是宁儿不好,宁儿要是不闹着荡秋千,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宁儿以后都听相公的,再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洛之渊’安抚的笑笑,勉力站起来,说道:“你呀,认错倒是快,这是意外,不能怪你,但相公希望你以后都少做危险的事,伤到自己可不是好玩的,你着手臂可得好胜养着。”

“宁儿不会了,宁儿只是那天听到相公说飞鸟是这世上最自在的生物,所以想体验一下飞是什么感觉。”婴宁奄嗒嗒的低着头,好似只被霜打了的茄子。

“你呀,那只是随口一说,再说,鸟有翅膀啊,你没有啊。”‘洛之渊’无奈笑笑道,又再次叮嘱道:“以后可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肯定不会了,刚才我差点吓死了。”婴宁保证道,说罢,两人互相搀扶着,有些踉踉跄跄的往回家的路走去。

“救命啊,救救我!”洛之渊被一阵惊声呼叫唤醒。

定睛一看,秋千上的小女孩不知怎么失了平衡身子滑下了踏板,两只手抓住一侧的吊绳被秋千的惯性和四周的风力带着,在空中直打旋。

一时间脑海里呼救的婴宁和小女孩的身影重合在一起,洛之渊顾不得分辨自己想救的到底是婴宁,还是小女孩,双脚一点,飞身上前,靠近摇摇欲坠的小女孩,拧住她后颈的衣领,道:“放手,我带你下去。”

小女孩呆呆的放开手,被洛之渊拧了下来。洛之渊将她放在地上,说了声:“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便转身离去。

“相公,你吓死我了,你没事吧?你什么时候会飞的啊?”一脸焦急神色的婴宁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检查了个遍,一边检查一边询问道。

洛之渊看着她,又想起刚才记忆碎片里那个像小女孩一样寻求刺激,想要体验飞的感觉的婴宁又冒出来了,不自觉问道:“你很想知道飞是什么感觉么?”

婴宁愣住,凤眼疑惑的看着他,没明白他跳跃的思路。

洛之渊看着她呆呆的可爱表情,和记忆里那个更加鲜活的婴宁重叠在一起,莫名的有些心软,在心里默念道,既然这是个梦,那就让她的梦是个美梦吧。伸出左手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带着她向高大的槐树飞去。

婴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呆,脚尖离地的那一刻缓过神来,本能的惊叫一声,身子向前一扑,双手死死搂住了洛之渊的脖子。

“你这样我会喘不过气来的,放轻松,不会掉下去的。”婴宁耳边传来洛之渊淡淡的声音。婴宁尴尬的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改为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往下看,好玩吗?”洛之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伴着地上的小孩惊叹的声音:“那两个人会飞耶。”

婴宁往下看了看,几个半大孩子正齐刷刷的站着,以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原本觉得好高好大的古槐树此刻却在自己脚下,激动的点了点头。

又抬头疑惑又期冀的看着洛之渊道:“相公,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啦?你都想起来了吗?”

洛之渊没有回答,将她放在那根挂着秋千绳的粗大槐树枝上,挨着自己坐着,手臂仍旧小心的揽着她,避免她掉下去。

婴宁也不等他回答,头靠在他肩上,双手搂住他的腰,一脸依恋之色道:

“不管相公是因什么缘由,突然对我这么好,我都很感激,不管这好能不能持续,至少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幸福,感受到了珍惜,不管将来怎么样,有过美好的回忆,我就很满足了。”

洛之渊仿佛听到另一个自己宠溺的说了声,“傻丫头”,但他自己却仍是无言,只脸上的神色不自觉温柔了些。

第二十二章、一枕黄粱梦(七)

两人在树冠上静静的呆了半响,吹着轻柔的河风,闻着带着丝水汽的槐花香气,听着沙沙的树叶飘动声,和树下小孩子时高时低的欢笑声。

婴宁轻轻叹道:“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说罢,抬起头凝视着洛之渊的眼睛道:“相公再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吧,然后,然后,若是你想离开,便可以走了。”说到最后已微微有些哽咽。

这回换成洛之渊愣神了,不知是不习惯她的突然放手还是已有些不想离开这里。片刻,洛之渊情绪复杂的看了婴宁几眼,淡淡道:“好。”

婴宁直起身子,收敛了眼里微微泛起的水光,道:“走吧。”

洛之渊点点头,揽着她回到了地面上。

落地后,婴宁顾自往前走去,洛之渊停顿了片刻,终是沉默着跟了上去。两人沿着先时的来路,走过了人群聚居区,走过了婴宁的小院子,沿着小院子左边的小路走了上去。

洛之渊眼前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楠竹林,想来这便是婴宁早上说的挖竹笋的后山。

绕过楠竹林,又往上走了二三十步的样子,出现了一片绵延数里一望无际的火红花海。

看到这片花海,洛之渊终于想起为何婴宁小院里和衣饰上的花这样熟悉,想来这正是自己被困在这里的缘由。

原来她是花妖,洛之渊暗叹一声,心底有丝丝不知原因的惋惜。

婴宁走进花海,回眸对洛之渊娇媚一笑,解开身上的腰带,往天空一甩,腰带轻飘飘散开来,竟是块一丈见方的素白色水纱。

婴宁一手轻轻抓着水纱腰带头部,随着身子舞动的节奏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柔美的甩动着水纱。

一手对着四周的花朵微微招了招,瞬间娇艳的花瓣纷纷离开花枝,在婴宁周围飘飘洒洒的落着,红的花,绿的裙,白的纱,交织重叠,纷纷扬扬。

伴着婴宁悠远的歌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洛之渊一时看得痴了。

洛之渊面前又出现了那个明媚的婴宁,穿着天青色的布衣,五彩渐变色的百褶裙,头上扎着扎染的蓝色头巾,背上还背了个背篓,正低头给花除草,一边干活,一边轻声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声调轻快,表情愉悦,却与歌声的意境微有不符。

“姑,姑娘,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槐树村怎么走吗?”一个声音打断了婴宁自娱自乐的歌声。

洛之渊抬头一看,一身灰色书生服的‘洛之渊’从走进了花丛中。此刻正低垂着头,手脚僵硬着,脸上有丝可疑的红色,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明媚的婴宁抬眼看了看这个呆呆的闯入者,问道:“你是谁啊?到槐树村干嘛去啊?”

“在下是巴地学子,听说槐树村有棵千年古槐,特来拜谒。”书生低着头呆呆道,只语气不结巴了。

“拜谒?槐树?”婴宁扑哧一声笑了,一边笑一边说道:

“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吗?你不是昨天才在我家门口借过水吗?从村里过来,没看到槐树,不知道那是槐树村?”

书生头低得更厉害了,脸也红了个透,呐呐道:“是,是姑娘你啊,刚才太紧张了,没看清楚。”

婴宁又是一阵笑,笑罢看着他调侃道:“你跟着我不就是相见我么,总低着头看得见个什么啊?我又没长在地里。”

书生愈是尴尬起来,结巴道:“让姑,姑娘见笑了,在下没有,没有唐突姑娘的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每个下文。

婴宁俏皮的接道:“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吧?”

“是,是的。”书生尴尬点点头,半响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婴宁道:

“在下巴地学子洛之渊,游学此处,见到姑娘,惊为天人,昨日已决定在此地定居,希望能有幸相伴姑娘终生,不知姑娘可否考虑下在下?”

婴宁给他盯得有些害羞,低下头,呛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要相伴我终生,所谓的读书人原来也不过是个喜好美色的登徒子。”

“不是的,不是的,在下承认,在下的确是为姑娘容颜所倾倒,但在下绝不是喜好美色的登徒浪子,并无亵渎姑娘之意,在下只是希望姑娘能给我一个留在此地,进一步了解姑娘,也让姑娘了解在下的机会。”书生给她一激又结巴起来。

“你爱留便留,爱走便走,关我什么事。”婴宁白了他两眼道。

“是,在下只是不希望造成姑娘的困扰,特来告知姑娘一声,姑娘既然不介意,那在下这就去找村长求一住处。”

说罢,有些踉跄地转身准备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婴宁方向拱了拱手道:

“多谢姑娘,听说姑娘家中父母早逝,一人生活甚是不易,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粗活、累活都可以叫我,在下就住在村口柳大叔家的老房子里。”

说罢,也不等婴宁回答,或是怕被拒绝,逃似的走了。

婴宁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书呆子,不过还挺好玩的,既然我这么无聊,就留你陪我玩玩吧。”

听到这句话,洛之渊如遭雷击,记忆全部复苏,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可不就是自己昏迷前突然出现的那个红衣女子么。

原来只是因为她无聊想找个玩物么,洛之渊双眼无神,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转瞬又在心底自嘲道:本就是个幻境啊,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黄粱梦,如今是梦醒的时候了啊。

“相公,你看我美吗?”婴宁不知何时停止了舞蹈,此刻站在花海中看着洛之渊盈盈问道。洛之渊有些分不清这是哪个她,呆愣着没有回答。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婴宁轻启朱唇,柔声唱着,唱罢,神色变得有点迷糊,眼神飘忽,歪坐在花丛中,反反复复念叨着“心悦君兮君不知”。

洛之渊眼前一会儿是明媚不谙世事的婴宁以开心的音调唱着本该忧伤的歌谣,一会儿是失去丈夫无限哀伤的婴宁,以苍凉的声调唱着本就凄婉的歌谣。

一会儿是笑得灿烂的婴宁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娇声问道“相公,我美吗?”,一会儿是花海里有些痴状的婴宁无意识对着虚空问道:“相公,我美吗?”。。。。。。

“原来所有的美梦,最后都会变成噩梦么。”婴宁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喃喃道。旋即又迷离一笑,自然自语道:“不管是美梦噩梦,至少有梦不是?”

风卷起四周的花瓣,绕着她飘飘洒洒的飞舞着,落在她的发丝上、肩膀上。。。神思不属的美人儿在花瓣雨中踉踉跄跄的走着,本该是艳丽生动的景色一片死气沉沉的凄凉。

洛之渊明知道这是幻境,这是个梦,还是忍不住一阵哀伤,片刻又在心底唾弃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了。不应该趁这妖女心神混乱,消灭了她,离开这幻境么?手握住剑柄又放下,放下又握住,握住又放下。。。

反反复复挣扎了数次,待疯疯癫癫的婴宁都走得远了,还是不能下定决心。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远远传来婴宁透着期待透着幸福的轻柔歌声,一会儿又变成了哀婉凄凉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洛之渊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给了她后颈一个手刀,将她敲晕,抱起软倒的她大步走回了婴宁的小院子。

第二十三章、云崖日出

“起床啦,起床啦!”

莫及被一阵大力的拍门声,和一个清脆的喊声惊醒,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看了眼外面的天空,乌漆漆灰蒙蒙的,没有日出的样子。

昨晚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才睡着不久又被吵醒,一向好脾气的莫及也爆发了点起床气,不是很客气的高声回了句:

“天都还没亮,云姑娘起这么早干嘛啊?”

“带你去云崖看日出啊,天亮了就看不到了。”云兕答道,说罢又咚咚的使劲拍起门来。

莫及此刻睡意正浓,委实对什么看日出提不起兴趣。

便对着门外有气无力的喊了句道:“多谢云姑娘好意,只是我实在困乏,就不去了,姑娘自己去吧。”

“起来啦,本就是专程带你去看的,你不去我还去干什么。”

云兕说罢,见莫及还没有起床的动静,再接再厉,又制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又一次的拍门无果后,云兕也感受到了莫及心中深刻的不情愿,脑袋瓜一转,改变战术,放低了声音像哄小孩一般柔声道:

“云崖的日出,可是难得一见的状景,去了保管你流连忘还,我可是特意起了大早来叫你的。”说到最后,语气中有了丝撒娇的味道。

莫及十分无奈,却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让痛觉帮助自己清醒过来,三两下套好衣服,打开门道:“走吧。”

云兕小心翼翼的瞟了瞟他的脸色,小小声道:“你生气啦?昨晚没睡好?”

莫及很想回一句,不是没睡好,是刚睡着就被你弄醒了,拜托你能不能少点事啊!

但出于礼貌和修养,最后只淡淡说了句:“没有,只是有些困,带路吧。”

云兕好哥们似的拍了下莫及的肩膀,恢复正常声调欢快道: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小气的。我跟你说,云崖的日出很是难见,传说看见云崖日出的情侣,会一生无忧的相守的。

昨日朱叔夜观星象,说今天能见到,我一听说了一晚上没睡,就为了等着到时间来叫你去看呢。”

莫及又累又困,头昏脑胀,只觉得耳边有只声音不算难听的苍蝇一直在“嗡嗡嗡嗡”的叫着,压根儿没听进去她在念叨些啥,更没觉着看个日出有什么难得的。

双腿无意识的迈着,好几次差点撞到,讲到兴奋处突然停下来等待应和的云兕。

云兕见此有些生气,趁他再次走神,悄没声息的溜到他身后,对着他的左边耳朵大喊一声:“地震啦!山崩啦!”

莫及感觉自己的耳朵好似经历了一场高强度地震,神经都被震裂了。

山崩?山在哪里?我在山里?睁大迷蒙的双眼四下环顾一圈,黑漆漆一片,隐约有些树影。

云兕提起灯笼在他眼前晃了晃,莫及眼睛被突然出现的强光刺激,还以为是有危险,本能的挥手一档,将灯笼挥到了路边地上。

瞬间灯油倾倒,灯笼燃烧起来。云兕忙上前扑救,一边灭火一般生气说道:“你干什么啊?!”

云兕扑灭了灯笼的最后一丝火光后,还愤愤踩了几脚,好似那是惹她生气的莫及。

莫及在灯笼燃烧那一刻,是真的清醒了过来,窘迫地看了眼云兕,尴尬道歉道:“对不起云姑娘,刚才太困,走神了。”

没了灯笼的亮光,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看起来很有些幽深,时断时续的,不知道是虫鸣还是鸟鸣,听在耳里也没了平日的田趣,反倒有几分莫名的危险意味。

莫及忙提议道:“我们回去拿个灯笼再出发吧。”

“都走出这么远了,再回去都赶不上看日出了。”

云兕还有些生气,又怕他直接来一句‘那就不看了,回去吧’,吸气呼气呼气吸气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对莫及道:

“用这个吧。你跟紧点,这个光只有这么点。”

莫及忙往前几步,在距她一尺左右的地方停下,再次道歉道:“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以后不会了,云姑娘大人有大量,还请多见谅。”

云兕白他一眼,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身往前走去。莫及怀着颗忐忑的心跟着,暗想,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一路上,活泼的云兕好似个锯了嘴的葫芦,再没试图介绍云崖的种种神奇之处。

莫及几次没话找话,试图化解这尴尬的沉默,她也都只是‘嗯’、‘哦’、‘啊’。。。的冷淡对待。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空已透出了些鱼肚白,不用夜明珠也能清晰的看见前路了,二人来到了一座大约百丈高的小山前。

山石看着普通上面却没什么树木,只个别岩缝里爬着点青绿的苔藓。

莫及疑惑,难道这就是她极力推崇的云崖,就这高度,看个日出赶师门首阳门位置最差的山峰,差的也不止是十万八千里啊。

又想,大概是他们少有出门,没见过其他地方的日出,没有对比的缘故吧。

“快到了,这山上去就是,我们走快点。”

果然,久不言语的云兕收起夜明珠,突突说了句,也不回头招呼莫及,径直大步往上走去。莫及忙抬脚跟上。

两人绕着浅窄的山道走了不多会儿,便到了山顶,左边峭壁上用红色朱砂刻着“云崖”二字。

峭壁中央离地约莫三丈高的地方,一块一丈长不足三尺宽的巨石几乎垂直着山壁往外伸出去,好似一张悬在云中的桌子。

石下泛着微白的水雾,莫及没想到这小山背后竟是个一望无际的大湖。

巨石平台下方凿了几步几乎与平台平行的石梯,且峭壁前的路仅尺宽,要上去确是有些难度。

云兕往那悬空的巨石指了指道:“那就是云崖,我们过去吧。”

莫及边走边小心试探着问道:“云姑娘,你不生气了吧。在下很感谢姑娘盛情带在下领略美景,只昨晚上没怎么休息早上起来实是没有精神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云兕回头斜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在你心里,我是这样小气的人吗?”

第二十四章、一念天堂

莫及有嘴难辨,连连摆手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希望姑娘心里不愉快。”

又补充道:“这么美的景色,如果姑娘因在下的过失失了欣赏的心情,在下实在于心难安。”云兕只语气平淡至极的回了句“啰嗦”。

莫及有些忐忑的纠结云兕究竟还有没有在生气时,云兕已走到巨石正下方。

却没去走那平行的梯子,而是从身上掏出个带抓手的长绳,往上一抛,试了试力度,便缠在身上旋身上去。

莫及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御剑带你上去,又怕她又生气,只好站在旁边沉默着看她一点点爬上去,提起精神紧紧盯着绳子的动静,以防她摔下来时援救不急。

不过云兕显然做惯了这爬石头的事,旋身三两下,便安全到了平台上。

莫及见她安然到达,才纵身跳了上去。

云兕坐在巨石最前端,双腿放在石外半空中一晃一晃的,无聊的盯着远处泛着点红光的湖面上。

莫及走过去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坐下,身子笔直,一动不动,两人好似石头的两个角,一动一静,相映成趣。

“喂,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了你啊?”云兕有些气势汹汹的问道。

云兕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地方,想感化他叫他不要与自己为敌?想看看自己的敌人究竟有几分本事?。。。

莫及默默往她那边挪了一点,不足一寸。。。

云兕突然咧开嘴笑起来,挪到他身边不足一寸的地方道:“不想挨着我啊,我偏要挨着你。”说罢,头往左一偏,靠在莫及肩上。

莫及尴尬,想甩开她,又顾虑到这里的地形怕把她甩到湖里,只能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同时,竭力控制住自己因她的亲近,而变得有点不规律的心跳。

远处白蒙蒙的湖面上,开始露出个微红的半圆,雾气正浓,水雾扑在那微红的半圆上,红色时隐时现。

好似两个调皮打闹的孩子,你争我夺,想要独占湖面上的空间。

一会白雾占优,红色半圆被隔在重重白纱里,只若有若无的红光昭示着她的存在,一会儿红色半圆占优,好似急于展示自己美貌的姑娘,掀掉碍事的面纱,露出光彩熠熠的脸蛋。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白雾大概是累了,慢慢疲惫的退去,红色半圆却好似个得胜的将军,笑得越发灿烂起来。

四周的温度开始上升,碧绿的湖水,好似个穿着湖绿衣裙白色外衫的姑娘,因温度的变化脱掉外衫,露出本身的碧色和清透的身形来。

微风拂过,红色半圆脸露得越来越多,却好似故意要叫观众着急似的,一会儿藏进水里,一会儿躲到树后。

绿衣的湖水姑娘看着上窜下跳的调皮圆脸妹妹,宠溺又无奈的笑了,素手一翻,流水裙掀起点点波光,好似想以自己诱人的舞姿引得妹妹驻足观赏。

爱美的圆脸姑娘果然被吸引,哗一声从水中一仰头,露出整个红彤彤的热情脸蛋来。

圆脸姑娘为了占据个绝佳位置观赏舞蹈,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半空中,才满意的俯身观望。

湖水姑娘想是舞累了,歪着身子,慵懒的歇息,却不好叫自己的观众失望,派出粉红衣衫的荷花侍女,接替自己的工作。

荷花侍女足尖轻点,轻盈的身子左右飘旋,手中的绿色荷叶扇子时开时合,娇俏的粉色脸蛋时隐时现,太阳姑娘看得愈发开心,笑得灿烂无匹。

莫及没想到这小山丘后的日出,竟真是美不胜收,别有洞天,虽没有师门东山通天崖顶日出,气吞山河的气势,却也柔美婉约,别有一番风情。

且因巨石位置特殊,本就笼在那白雾中,那圆脸的太阳姑娘也好几次都触手可及,仿佛石上的二人是这场比美的裁判似的,几位佳人均竞相上前讨好。

云兕看他一脸欣赏的神色,骄傲道:“我没骗你吧,我就说云崖日出是难得一见的胜景,定是不会叫你后悔来的。”

莫及点点头道:“确是美妙。”

“下次我们还可以坐船,在湖中看,荷丛中,鲜花围绕,绿波荡漾,又是另一番风味。”云兕一脸神往之色。

莫及见她越离越近,半个身子都偏在了自己身上,越发尴尬,已无心欣赏美景,精力都用在平息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去了,忙道:

“日出也看完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想再呆一会儿,离开了这里,你就又会离我三丈远了。”云兕任性道。

“云姑娘,男女有别,这是为你的闺誉着想。”莫及一本正经道。

“这里是庸人谷,又不是你们中原,哪儿那么多有的没的啊。我说你就不能放松点吗?骨头硬死了。”云兕嫌弃道。

“云,云姑娘,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我们被困在这幻境两天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你也担心魑魅魍魉两位姑娘吧,早日回去也好早想办法解救大家。”

莫及见她不在乎闺誉,忙又换了个说法。

“我不担心啊,她们自有法子脱身,不用我管。”云兕无所谓道。

“但在下担心师兄弟们,这就回去了,还请云姑娘带路。”莫及硬声道。

“我不,有本事你自己走回去啊。”云兕无奈道。

莫及觉得她自今早上就来,就变得不太正常,自己什么时候跟她这般熟悉了么?这难道不该是用在恋人间的,撒娇无奈手段么?

还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同伴?难道她不是真的云兕?思及此处,莫及试探道:“云姑娘,你还记得我师兄叫什么名字么?”

“我像有健忘症的样子么?”云兕不满道。

莫及见她不正面回答,越发起疑,坚持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是冒充的?你没发烧啊,怎么脑子不清醒了呢?”云兕敏感的发现他的疑问,拿手摸了摸他额头道。

“我真的要回去了,莫姑娘请自重!”莫及说罢,手微微用力试图推开她,不想不知是自己用力过大了些还是她没有防备,云兕竟被他推下了平台。

第二十五章、善变的女人

“你竟这样对我?”云兕圆睁着双眼,痛心问道。

莫及看她毫无抵抗直直坠下平台,吓了一跳,忙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碰到了一片衣袖。莫及忙跳下平台,朝她飞扑过去。

云兕闭上眼,好似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任凭自己随风坠下。

莫及看着她一心赴死的平淡神情,突然感觉心疼不已,此时他顾不得纠结这种感觉到底是愧疚自责还是什么,只一心想着绝不能让她出事。

莫及暗运内力,加快下坠,终于和她平行,伸手揽过她,默念剑诀,渐渐稳住了两人下坠的趋势。

正准备飞身上去,不想胸前的云兕突然睁开眼,对着他诡异的一笑,重重的一掌拍在莫及胸前。

莫及被这淬不及防的一掌,拍得气血翻涌,震惊的看着云兕,却见云兕换了个明媚点的笑容,动作却半点不含糊,又是用尽功力的一掌拍向莫及。

莫及震惊过后已有防备,只还是没舍得甩开她,故而虽说已运气抵抗,却还是被这一掌重伤,云兕却也没有趁机抛开他飞身离去,而是和他一起坠入了湖里。

微凉的湖水浸过莫及的眼耳鼻喉,也浸透了他的心,莫及想不通刚才发生的一切的,都是怎么回事。

就算她不是真的云兕,可刚才的氛围,明明是温馨的情侣撒娇耍赖不是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相爱相杀’?

想杀自己为何她也跟着掉下来?求而不得所以一同毁灭?莫及的思绪飘啊飘,飘啊飘,连求生都忘了。

“喂,醒醒,醒醒!”莫及感觉有人在用力拍自己的脸,一会儿又压自己的胸,不自觉吐出一口水,醒了过来。

头发水淋淋的云兕正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小嘴一张一合道:“你终于醒了。”莫及一时有些迷糊,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在何处,眼神呆呆的看着云兕。

“你被水闷坏了头吗?”云兕见他双眼无神,以为是水还没吐干净,忙将他上半身扶起坐直,头低下,继续用力拍他后背,边拍边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莫及被她拍得一阵咳,迷糊的脑子清醒了点,却还是没理清她现在又在唱哪一出,一会儿要杀自己一会儿又救自己,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么?

云兕见他咳得厉害,停止了拍打,将头凑到他身前,噼里啪啦一阵问:

“莫公子你好点了吗?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跳湖啊?

还有你不是会游泳的吗?怎么就任自己沉着啊,要不是我救你,你就真见阎王去了。遇到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啊?”

莫及心想我什么时候跳湖呢?不是被你打下来的么?还好意思问我,还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难道说她记不得刚才的事了?还是刚才那个云兕跟现在这个不是一个人,这个才是正常的我认识的云兕?

思及此处,莫及决定试探一下,问她道:“云姑娘还记得我师兄叫什么名字么?”

“洛之渊啊,你怎么啦,不会脑子进水失忆了吧?”云兕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伸手摸了摸莫及的额头。

莫及盯着她看了半响,还是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正常的云兕,又想正常的云兕,本身也只是个刚认识几天,连来路都存疑的女子,莫及越发迷茫起来。

“我脸上有东西吗?”云兕上下摸索了一番,见莫及还是那种探寻的眼神,想他可能是呛了水还没恢复过来,便提议道:

“莫公子既然醒了,我们就赶快回去吧,姑姑他们见我们久不回去该着急了。”

云兕刚才见自己突然袭击,他却毫不迟疑的救自己,心底对他的敌意又去了几分。

只首阳门人跟自己一族终是两路人,隐隐有些伤感,见他看过来,险些绷不住懵懂无知的表情。

莫及暗想先回去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昨日那几人均是疑点重重,多相处相处才能找到缺口。便点点头道:“走吧。”

云兕快速上前,准备扶起他,莫及避开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庸人谷里势单力薄,现在跟她翻脸没什么好处,暂时还不能叫她起疑,又亡羊补牢的解释了一句道:

“多谢云姑娘,我已没事了。”

脑子一回神发现她的衣衫尽湿,看了眼自己也是如此,方才想起二人是从湖水里出来的,忙转过身尴尬道:

“刚才淹了水神思不属,没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我们在此歇会儿整理下衣物再走吧。”

云兕嘟囔一声道:“还不都是为了救你。”

本想调侃两句,但想起两人在瀑布潭水的经历,还是没说什么,乖乖拧起身上的水来。

待水干得差不多了,两人又大致整理了下衣衫上的褶皱,方才动身返回,此时已是日上中天,将近巳时。

沿着湖边绕回去,又比来时多了许多路程,两人昨日均没怎么休息,一大早起来又折腾了这么久,都有些累饿,也无心观赏周遭的风景,脚步匆匆的赶路回去。

一路上,莫及始终觉得空气中有些什么怪怪的味道,好似什么动物的腥气,四下看了看,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云兕也察觉到异常,皱眉疑惑道:“莫公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我好像感觉有点腥气。”

莫及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些担忧,忙加快步伐往村里走去,越靠近村子,腥气越浓,路边的草地上、泥土里还开始露出丝丝红色。

莫及捻了点土查看一番,凝重道:“是血。而且应该是人血。”

云兕脸色一变,忙往村子里飞奔过去,还未至村口,便看见具倒在路边的尸体。

头颅外在一边,颈上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好似被什么野兽一口咬掉半边脖子的样子,上身衣服上还有个黑乎乎的大爪印,爪子上的尖刺、骨节都依稀可见。

“鲁大叔!”云兕见到尸体,惊叫一声,满面悲痛,扑在地上,将尸体小心的放平,又仔细看了看颈上的伤口,喃喃道:

“血还是温的,该是才被袭击不久。”说罢,想是想起了村里的其他人,含着泪说了声大叔稍等,站起来拔腿往村里跑去。

第二十六章、一念地狱

自两人发现了第一具尸体之后,道路边每隔几步,便又出现一具尸体,均是壮年男子,想是出门干活的村民。

有的仰躺着,有的趴伏着,有的身首异处,脸上的表情均是惊恐又痛苦,有的被咬掉半颗头,有得腿去了半截,有的肚子被咬破,流出些断节的肠子来。。。

浓烈的血腥气,混着死尸气,让二人呕心欲吐。

奇怪的是,这些壮年男子有些手上还拿着锄头、耙子等农具。

从背后被袭击的就不说了,从正面被扑到的却是不该这么简单就束手就擒才是,地上却几乎没有挣扎的痕迹,应该都是被一掌或是一口毙命。

莫及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中疑惑,昨日明明整个村没有一个人、畜,今日怎么来的这些尸体?

难道昨日那三个人回来后,全村的人都回来啦?这致死的凶兽又是什么来路?竟让这些日日劳作的壮劳力,毫无反击之力!疑团太多!

云兕的神情从见到第一具尸体时的震惊悲痛,到第二具的不可思议,第三具的果然如此,第四具的咬牙切齿。

第五具、第六具。。。的双目无神,到得后面已全无心思查看路旁的尸体,拖着好像不是自己的腿,径直往自家跑去。

村里的血腥气更浓,房门洞开着,有些该是主人自己打开的,有些确是被强大的外力弄破的,门框支离破碎,门柱摇摇欲坠或是已经吱啦倒塌。

有些门口也横七竖八的倒着姿势各异的尸体,有些门口虽没有尸体,却有血色的野兽脚印自内而外延伸出来,想来主人均未能幸免于难。

两人跑到云家的小楼前,昨日雕梁画栋精美奇巧的小楼,已成了一片竹屑漫天,尽是残垣断壁的废墟。

云兕扑在废墟里,双手不停的扒。

莫及看她已是有些神志不清,忙上前拉住她。

云兕甩开他的手,一会儿念叨着‘姑姑’,一会儿又是‘朱叔’,一会儿是‘福爷爷’,一会又儿是‘鬼甲姐姐’。。。

循环往复,手全无章法的四处乱刨,被折断的竹片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也全无所觉。

莫及大声道:“云姑娘,你醒醒,退出来,我把这里清理一下!”

云兕回头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继续刨着。

莫及无奈,上前扶住她双手用力,将她硬拖出废墟。

云兕拳打脚踢,挣扎个不停,一边挣扎一边叱责道:“你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云姑娘,你冷静一下,你这样没有任何作用,我们这是在幻境你忘了么?这都是假的,你不要被心魔控制了!”

莫及一边将她往外拖,一边喊道。

“冷静?他们对你而言都是无关的人,你当然可以冷静!什么幻境?都是你冷血的借口!”

云兕此刻已完全失了理智,哪还记得什么幻境不幻境的,眼睛充血,挣开他,惊声斥道。

莫及看她癫狂的神色,想着这要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师门发生这一切,也定是明知道是假的,也不能冷静的。

语气温和了些道:“我理解的,只是你这样刨,要弄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我们现在要尽量抓紧时间,你在这儿歇一会,我运功用剑将这些木石移开。”

说罢,取出佩剑,默念剑诀,双手一抛,叫了声‘起’,一时间飞沙走石,断壁残竹纷纷被剑气吸引,呼啦啦移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残渣移开后,露出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女子来。

“姑姑!”云兕惊叫一声,飞奔过去。

昨日那气度雍容的女子,今日有气无力的耷拉着高贵的头颅,半边脸,被尖利的兽爪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一只眼珠子不知滚到哪里去了,留下个黑黝黝的空洞,小腿诡异的倒竖着,想来腿骨应是也被折断了。

云兕跪坐着,小心的抱起她的上半身,让她斜倚在自己身上,伸出手指,抖抖索索的探了探她她的鼻息,半响好似不相信这结果似的望了眼莫及。

莫及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又摸了下她颈边的动脉,对着云兕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姑姑不会死的,一定是我弄错了。”

云兕仓惶的惊叫着,一边试图将她身子盘正,给她疗伤,但女子软软的倒着,云兕在她身上运功游走了半天,她也没有抬一抬手指。

云兕见状目光空洞,愈发癫狂起来,片刻,眼睛一亮,双手用力想要抱起女子,一边抱她一边开心的对女子说到:

“我们去找福爷爷,他是神医,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姑姑放心,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兕踉踉跄跄的抱起了比她高大许多的女子,跌跌撞撞的往前迈步。

莫及拦住了她,用尽量平缓的音调说道:“云姑娘,前辈已经去了,让她安息吧。”

云兕好不容易有了些光彩的眼睛,瞬间空洞起来,片刻又变成了狠厉,恶狠狠的盯着莫及道:“不要胡说,姑姑只是睡着了。”

一边温柔温柔望着怀里的女子,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姑姑忍一忍,一会你的伤就不痛了,福爷爷有最好的伤药。”

莫及看着云兕痴狂的样子,闻着挥散不掉的血腥气,暗想,莫非这就是这幻境的最终目的么?

让人一下子从天堂跌倒地域,不费吹灰之力使之疯狂?师伯说的没错,这世间最可怖的东西果然是心魔。

愣神的莫及突听得‘哐当’一声响。

定睛一看,却是神志不清的云兕踢到了一块断石,引发了旁边的竹板啪啪倾倒,啪的将手中女子摔了出去。

自己也磕倒在地,被倒下来的竹板连续砸着,云兕惊叫着‘姑姑’,顾不得自己的脚伤,连滚带爬的扑向女子。

莫及忙拉住她,喊道:“云姑娘,你醒醒!前辈已经故去了!我们找个地方让她入土为安吧。”

云兕死命推开他,固执的拖着伤腿,往前爬去。莫及无奈,朝她后颈处一拍,将她敲晕过去。

没有了云兕的声音,四周安静得可怕,莫及寒毛直竖,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

第二十七章、吕一心

洛之渊抱起人事不醒的婴宁回到小院,将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在院里漫无目的的来回踱着步,有些懊恼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虽然理智不断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女子是那红花幻化的妖物,她将自己困在这里,很可能是有什么不良居心,师弟们可能也被她困在某处,正等着自己去解救。

可,那个‘洛之渊’经历的一幕幕那样真实,温柔的、俏丽的、明媚的、娇蛮的、忧伤的、哀怨的。。。各种表情的婴宁那样生动,叫人忍不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只是一个一心一意等待爱人归来的普通女子,自己真的是那个她等待的归人。

“砰砰,砰砰”有些焦灼的洛之渊突然听到阵阵敲门声,疑惑着打开院门,见一个约莫三十岁,一身妖艳红衣,大热天还围着个狐毛围脖,额上点了粒朱砂痣的美艳男子站在门外。

男子见到洛之渊似乎有些惊讶,退后了两步左右看了看,又疑惑的走上前,喃喃道:“九尾狐又在玩什么花样?”

男子温和的笑着,洛之渊却本能的感到危险,全神戒备表面却若无其事的冷淡问道:“不知先生是哪位?来此有何贵干?”

男子哗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扇,像娇媚的女子那般柔若无骨的倚着门框道:“这话该我来说才是。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说罢,鼻子微翕,对着洛之渊来回嗅了嗅蹙眉道:“人类?”

转头收了折扇自言自语道:“人类怎会出现在这里?这狐妖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是说这狐妖的幻术已经修炼到了能幻化出连我都认不出来的人类的地步?”

洛之渊暗自心惊,琢磨到九尾狐?难道是指婴宁?可她不是花妖吗?还有那句人类,难道这里的都是妖?这男子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想来修为很高,又会是个什么妖?又默叹一声,这死亡谷还真是迷雾重重。

男子见洛之渊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刚刚还算正常的脸色垮了下来。

打量、探究的眼神在洛之渊身上来回,手中的折扇试探性的往前送了送,但不知是顾忌着什么,扇尖将将要碰到洛之渊脖子时,就有些突兀的止住了。

洛之渊见折扇过来,脚步未动,有些沉郁的脸上,表情仍是一片平静,看着男子的眼神却冰冷了许多。

男子看不见的地方,汇聚了毕身修为的左手掌心此刻全是汗水。即使那折扇明显有所顾忌突然撤回去,洛之渊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誒,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子见洛之渊经刚才那一幕仍一言不发,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虽面色有些恼怒,却不在有具体动作,只提高了声音问道。

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洛之渊在心里默默吐槽道。又想,这男子该是个不在婴宁控制中的意外,兴许能作为自己出去的突破口。

隐了些细节道:“在下洛之渊,因受伤昏迷为婴宁姑娘所救,醒来就在这里了,她说我是他两年前出走的丈夫。阁下的问题也正是我疑惑的。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此可有什么要事?”

“丈夫?!九尾狐竟然有个丈夫?!”红衣男子很是震惊,摇着扇子来回转了几圈,一边转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情况,我要好好理一理。”

洛之渊被他转的头晕,提高声音又问了次:“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来此可有什么要事?”

“哦哦,我叫,我叫吕一心,对,吕一心,双口吕,一心一意的一心,我来这拜访我的邻居九尾狐,哦,就是你口中的婴宁。”男子停止转动,一板一眼的答道。

洛之渊暗道,原来她是九尾狐不是花妖,又默默叹了口气,九尾狐与花妖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妖么。

又疑惑这男子为何说自己的名字时这么别扭,难道是临时想的化名?自己该怎样从他口里套出离开这里的方法呢?

想到上午去拜访过的村民,灵机一动,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吕先生啊。”

转瞬又故作疑惑的问道:“吕先生也是住在槐树村么?先时婴宁带我去村里拜访诸位乡邻,却是没有见到先生。”

“九尾狐带你去下边村里了?难道你真是九尾狐的丈夫?!当然见不到我,又没住在那里。”男子一惊一乍的道,眼神不知盯着何处。

洛之渊觉得男子语气时高时低,说话也不看着听众,好似有点精神疾病,又想他连婴宁是否真有个丈夫都不知道,想来不会是婴宁一伙儿的,说不定真是个突破口,能不伤害她又安全离开这里是最好不过。

便又试探道:“不知先生可是婴宁知交?找婴宁所谓何事?有什么是在下能帮上忙的吗?”

“这几日因为我身体有点问题,她忙着照顾我,没休息好,今天刚好了点,早上又为了让我早日记起以前的事,带在下去村中,四处引荐村中故旧,奔波折腾,有些累睡下了。”

说罢,又将他往院里让,一边歉声道:“光顾着说话了,忘了先生还在门口站着,我真是待客不周,先生请进来喝杯茶吧。”

男子看了看洛之渊,又踮着脚往院子里扫视一圈,矜持道:“那好吧。”走进院子又问道:“不知九尾狐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洛之渊暗想,希望她别这么快醒过来才好。不想,结果往往事与愿违,洛之渊刚将男子引至石凳坐下,给他沏了杯茶,便听到了婴宁的声音:

“相公,有客人来了吗?我听到你在跟人说话。”

洛之渊心底一百个后悔,早知道她这么快醒过来,就不该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直接在门口套话得了。

男子听到婴宁的声音跟个炸了毛的猫一样,不等洛之渊回话,哗一声站起来质问道:“九尾狐,你什么时候有了个相公的?还有,你怎么能带外人来这里!”

第二十八章、死亡谷主

“患?你来干什么?”婴宁走出门,看清客人红衣男子,也是语气冷淡,毫无故交相见的友善喜悦。

男子瞪他一眼,道:“我叫吕一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能带外人来这里还是个正道人类!”

患?!怎么这么耳熟?洛之渊默默回忆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患、槐树村、患、槐树村。。。

洛之渊脑中金光一闪,一下子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传说中的上古凶兽患!难怪刚才自己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

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难道这不是幻境,而是真实存在的槐树村?那些真的村民被患杀了,成了妖精生活的地方?

可不久前自己明明看到的是死亡谷里的红花,虽说槐树村的确在死亡谷的边缘,可自己一行人之前所在的那红花田,离着槐树村的距离可不近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洛之渊愈发迷惑了。

“这是我的地方,我想带谁来就带谁来,你管得着吗?”婴宁不屑的答道。

“想带谁来就带谁来?说得倒是轻松,出了事情谁负责?这谷里可不是你随心所欲的地方。”男子回怼道。

“会出什么事?事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婴宁语气倨傲,跟男子的全无对待洛之渊时的温柔小意。

“岂有此理!”男子被她激怒,突然暴起,手中的扇子化作一柄尖骨铁扇,对着她喉咙直飞过去。

“小心!”洛之渊起身想要阻住铁扇的前进,却见红衣男子一旋,飞起一脚踢向他胸前,洛之渊忙侧身避过,铁扇张着锋利的尖刺,直打向婴宁的脖颈处,却见婴宁好似不知道危险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洛之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叫道:“快躲开啊。”

婴宁对着她温柔笑笑,道了声:“相公这么关心我,宁儿真开心。”

扇子飞至,呆站着的婴宁却突然不见了,只空气中传来她嘲弄的声音:“患,几千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啊,难怪人家都怕你。”

男子听得咬牙切齿,收回扇子,对着虚空中的某处啪的打过去,得意洋洋的道:“你不也是一样吗九尾狐?明知道这隐身的幻术对我没用,还飘来飘去干啥?也不嫌累的慌。”

扇子打过去的虚空中果然出现了婴宁的身影,她手一挥挡开了扇子,淡淡道:“说罢,你来干什么?别浪费我时间,我忙的很。”

“忙?忙着勾引小白脸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妖殊途,可别引火焚身,小心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男子收回扇子,变回清雅的山水画面,优雅的摇着扇子道。

“不用你管。我可不是某些没脑子的妖怪。”婴宁不屑道。

男子双目圆睁,眼看又要暴起,半响,大概是知道自己占不了上风,强忍着怒火道:“好,你可别后悔。”

拿着扇子出气似的用力扇了扇,片刻情绪平静了些,对着婴宁说道:“懒得和你贫嘴,我来是有正事的。谷主传信说,近日有首阳门徒入谷,让大家提高警惕,不要变成人家的剑下亡魂。”

婴宁有些不满道:“要不是你冲动误事,怎么会引来这些人!”转瞬,变了个笑脸指了指洛之渊道:“咯,你已经见到一个了。”

红衣男子震惊的看了洛之渊一眼,气愤地指着婴宁道:“你,你,你,你竟敢带首阳门的人来这里,是要害死我们大家吗!”

“首阳门怎么了?我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他也没杀了我啊。活了几千年了,还是这么爱大惊小怪。出去可别说我认识你,丢人!”婴宁一脸不屑的说道。

洛之渊再次被刚才听到的消息惊到,谷主?自己几人要去是的死亡谷,死亡谷不是个荒芜的凶险之地么,还有个谷主?

这上古凶兽还要听谷主吩咐,那这谷主又是何种神通之人?这九尾狐和患在此住了几千年了?此前怎么从未听说过,这谷里还藏着多少这样的上古遗物啊?

自己几人是因槐树村的事被派出来的,患冲动误事引来了自己一行人,那这槐树村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自己现在所在的槐树村,到底是不是那个传说被灭村的槐树村呢?

洛之渊感觉一切好似一团迷雾,看不清走不出。

那边患说不过婴宁,愤愤道:“我要去告诉谷主!你竟敢收留首阳门人!”

“去吧,去吧。你以为这谷里有谷主不知道的事吗。”婴宁无所谓的挥挥手道。

轰隆!

本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忽地响起一声惊雷,婴宁与吕一心几乎同时抬头望了望天,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吕一心也不跟婴宁打招呼,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婴宁收起脸上的表情,对疑惑看着她的洛之渊道:“你可以走了,穿过最前面的百日红花田就能回到你来时的路。”

“婴宁姑娘不解释一下这一切么?”洛之渊此刻却不想就这么迷糊的走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是谁?你是谁?这里是不是幻境?你我是不是真的是夫妻?”婴宁斜睨着他道。

不待他回答,又继续说道:“这里是幻境也不是幻境,我是九尾狐妖如你所见,至于你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这几天你经历的看见的,是我幻化出来的,也是你自己设想出来的。”

“你们住在死亡谷里,听从谷主的指挥?”洛之渊最好奇的确是这个。

婴宁迷之一笑道:“秘密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没有好结果。我劝你回去之后,对谁都不要提起你这几天的经历,否则可能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你我夫妻一场,虽是黄粱一梦,也还是有点香火情的,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你出去可以对人说你当时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说罢,婴宁像一缕青烟般消失不见。

洛之渊忍不住对着虚空伸手,想要留住些什么,却连片衣角都没碰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第二十九章、患(一)

莫及将晕迷的云兕藏在一堆倒塌的竹墙后面放好,自己窝在旁边琢磨着这轻易造成这么大面积伤亡的怪兽会是何种模样,遇上了该如何应对。

昏迷中的云兕紧皱着眉头,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像个泄了气的布娃娃,有气无力的瘫在那里。

莫及见她如此,想起之前活力四射的俏皮姑娘,一直有些抗拒的心里不自觉的产生丝丝心疼。

又想到那些村民的惨状,只怕自己二人躲在这里不是个长久之计,兽类嗅觉灵敏,眼下云兕不能御敌,若是被那凶残的怪兽找到,自己一个人怕是难以保全两人的安危。

与其到时候双双被吞食,不如自己以身做饵、主动出击,兴许还能有出奇制胜的机会。

思及此处,莫及果断起身,走到云家房屋倒塌留下的空旷废墟前凝神戒备,算计着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

咚、咚、咚、咚、莫及刚刚站定,便听得正前方的长街上传来一阵重物缓慢挪动的声音,忙摈除杂念,掏出宝剑横在身前,静静的等待怪兽出现。

怪兽长着颗牛头,牛头正中竟有颗朱红色的痣,身上是火红色间白色的斑马纹鳞片,脖颈处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类鬃毛,四肢类犬,足底却是凶猛鸟类常见的尖利刺爪。

尾巴像是条没头的青蛇,身长不过三四尺的样子,高不足三尺。与莫及想象中,有着像座小山似的庞大身躯的怪兽有着天壤之别。

但莫及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这怪兽细细的腿看似毫不用力的踏在青石板路上,石板的震动波离着近十丈远的莫及都能清晰感受到。

怪兽在莫及身前约莫一丈处停住前行的脚步,对着他“嗷嚎”一声长啸,好似在给对手打招呼。

怪兽口中喷出的湿热的腥气隔着丈远打到莫及脸上,莫及瞬间感觉一阵黏黏糊糊的湿臭气息从鼻腔往下直呛到肺里,整个呼吸道都在发出强烈的抵触、排斥情绪。

莫及忙深呼吸一下,吐出一口染了腥臭的浊气。肺里的新鲜空气还没补充完,耳边听得怪兽又是“嗷嚎”一声,莫及忙屏住气息,避免可怜的呼吸器官再被那喷出的腥气冲击。

怪兽看着莫及的举动,好似知道他在嫌弃它,有些生气,睁圆了眼睛,左前爪呼哧呼哧的在刨着青石板,留下串串足有寸深的刮痕,咧着尖利的牙齿,本该温和憨厚的牛头一股凶相,却不知在忌惮着什么,没有主动攻击。

全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对怪兽袭击的莫及,想不明白怪兽的迟疑是为了什么,看了一路的尸体都是一招,或是一口毙命,这么短时间杀了这么多人,在莫及想象中,这怪兽该是个见人就扑上来撕咬的才对啊。

难道是它有怪癖,必须一下致人死亡,眼下见我大大咧咧的站在空地上,毫不惧怕的样子,不知我深浅,想先观察我的弱点,等我惧怕疲惫露出缺口,才发动攻击,好确保一击毙命?

想到这里,莫及越发警惕,往后退了退确保若是怪兽发动突然袭击时,自己不会被扑倒。

怪兽见他退后,牛脸上显出些得意,又“嗷嚎”了一声,跟着往前逼近了一步。莫及退一步,怪兽就进一步,不多不少,连那步幅间的距离都与莫及的脚步保持一致。

一人一首之间的距离诡异的一直保持着最开始的样子,只那兽眼里的得意越来越明显。

莫及暗想看来这家伙也是个谨慎的,也在评估我的深浅,只眼下它对我的耐性怕是快要用尽了。敌强我弱,再做拖延怕是更不利,得先发制人才行。

莫及暗暗运气护住周身重要血脉,停步不动,仔细观察着怪兽周身,想找出它的薄弱处攻击。

鳞片质地坚硬肯定不行,四肢便是受伤也不能快速制敌,脖颈处是重要位置却围着厚厚的鬃毛,也不知里面是不是另有乾坤,只有个看似孱弱的尾巴,攻击却应该起不到什么作用。

莫及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看过的各种典籍,想从中找出这怪兽的来历和制胜之道。

牛头马身蛇尾犬蹄,鳞片尖爪,凶残过人,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莫及终于在一本破旧的古籍中搜索到了类似的动物,传说中的上古凶兽‘患’!

莫及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这还真是云兕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么。。。只虽说自己此行的目的之一的确是它,却着实不想在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与之对上啊!

此时此刻,一向淡定的莫及也在心中默默祈祷了无数次:希望自己好运,希望能出现个帮手,哪怕让云兕醒过来也好啊。

想到云兕,又不由得庆幸自己将她藏起来后,主动走出来诱敌,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好歹能活一个。

怪兽也在观察莫及,等了老半天也没发现莫及的破绽,意识到这个人类耐心很好,自己便有些焦灼起来,变成了两只前爪不停刨地。

莫及细细回忆古籍上关于患的种种描叙,虽遗憾没有关于它的柔弱之处的,却有说此兽脾气暴躁,没有耐心。莫及暗喜,琢磨道,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容易犯各种错误,兽类想来也是。

自己先想办法激怒它,再暗中观察,致命点就那么几个,试探两次该是能找出对付它的办法。

又想到,师傅说过,打击敌人最好的办法,是让它知道,你对它根本不屑一顾,便上前一步对着怪兽咧嘴一笑,挤出个蔑视的眼神瞟了瞟怪兽。

怪兽果然领会了莫及的意思,本就有些不耐烦的心愈发焦躁,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莫及见这招有效,再接再厉继续挑衅它。

从刚开始的简单的眼神和脸色的变化,到后来的言语相激,一向和善待人从不说脏话的莫及,为了激怒怪兽,仔细回想偶尔下山在茶楼酒肆里听到的那些或文雅或粗俗,或委婉或直白的骂架言语加以选择运用。

第三十章、患(二)

被断壁残垣包围的空旷场地上,一个长身玉立、面相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此刻正像个泼皮无奈般,对着个长相奇特的怪兽品头论足、各种叫骂,本是个你死我活的紧张情景,却硬生生多了几分喜剧。

那怪兽是上古凶兽,最通人性,且它虽修炼万年,却一直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盛年男子形象,又最是在乎自己的容颜,听得莫及的东一句“老妖怪”,西一句“脸上全是皱纹”,早已怒火中烧。

顾不得想起来时不断告诫自己的,要冷静、要理智,凡出手需得知己知彼,右前爪在石板上重重一拍,青石板瞬间碎成石粉,尖利的爪子并拢抓起石粉天女散花般洒向莫及。

莫及暗叹一声果然是上古凶兽,灵智过人,使用粉末暗器的方法都这般刁钻,身子却半点不慢的往走边连走几步,避开粉末的攻击范围。

怪兽见一击不成,越发生气,双腿向前一跃,抬起尖利的前爪,抓向莫及。

莫及挥剑抵挡,剑划在怪兽的爪子上,竟擦出阵阵火花,那前爪竟是金刚所制一般。

莫及心中惊骇,越发小心翼翼起来,怪兽见未抓到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旋过身,露出后面的尾巴来,对着莫及一甩,啪的缠在了莫及挥来抵挡的宝剑上。

怪兽转过头对着莫及咧嘴一下,身子往前用力一挣,莫及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拖着他的剑,忙将全身真气尽数灌注于剑上与之对抗。

一人一兽僵持了片刻,怪兽又往前啪嗒一步,哐当一声,莫及气力不济宝剑脱手,自己也被力道反噬,吐出一口血来。

怪兽攻击得逞,明显兴奋许多,身子一转又对着站立不稳的莫及扑了过来。莫及一个后空翻退开兽爪的攻击,默念剑诀,倒地的宝剑对着兽脖处直直划过,却只带起了几丛白色鬃毛。

怪兽用右前爪摸了摸被袭击的脖子,又带下一卷鬃毛来,怪兽将鬃毛拿到眼前看了看,兽眼里全是怒火。

那边莫及趁怪兽检查鬃毛,已收回宝剑调匀气息,悄没声息的绕到怪兽背后,对着怪兽尾巴又是一剑。怪兽尾巴本能的一扬,却没能打到有了防备的莫及。

莫及侧身避过尾巴的攻击后,顺手划了怪兽身上的鳞片一剑,又摩擦出点点火花。

怪兽转头不屑的看了莫及一眼,好似在嘲笑他,竟袭击自己威风凛凛的鳞片,末了还抖了抖身子,做了个挑逗的眼神,好似再说你继续划啊,我不怕。

莫及却没按怪兽想像的那样,继续袭击鳞片,而是双腿一弯,身子向后一仰,几乎擦着地从怪兽的身下划到对面,对着怪兽偏着的脖子又是一剑,袭击的还是刚才那剑斩到的地方。

怪兽本能的脖子一缩,避过莫及的袭击。快速挥抓拍向莫及,一人一兽飞腾跳跃你来我往缠斗了数个回合,莫及对着刚才掉了鬃毛那处来来回回刺了十几剑,几乎剃平了那处的鬃毛,露出肉色的皮肤来。

又缠斗了片刻,没了鬃毛阻挡的怪兽脖子终于被莫及奋力的一剑划出一道血痕。

已是多年没受过伤的怪兽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痛意,怒气指数直线上升,不在带点逗弄的跟莫及周旋。

左前爪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右前爪一抬,本来不足成人拳头大小的爪子竟飞速膨胀,眨眼间便成了座小山大小,重重的拍在莫及胸前。

莫及毫无意外的被拍飞,像片垂落的树叶般顺着掌风后退,撞到藏着云兕的竹板上又被弹回地上。

莫及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撞碎了,血管更是不知破了多少,一边忙忙调息阻止伤势恶化,一边在心中哀叹,原来刚才都是在跟我玩,这才是动真格的。

怪兽见莫及凄惨的落地,显然没有饶敌人一马的好心,怒瞪着莫及,咚咚咚咚的冲了过来,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击,彻底消灭眼前讨厌的敌人。

莫及勉力支撑起身子,借着宝剑的灵力越高半丈,顺着怪兽的头往下,沿着它的身体滑向地面。怪兽用力过猛,头来不及转向,直直撞到了莫及身后的竹板上,将那本就脆弱的竹板撞了个四分五裂。

刚刚死里逃生的莫及见此,想到里面藏着的云兕,心中一阵悲凉,暗想难得真是不能留一个活口?

不行,不能让它发现了这里面的异常,忙不管不顾的挥剑刺向怪兽背后,想要引开怪兽的注意力。

却听得“啊啊啊啊!!!!”的一阵尖利叫声,却是云兕被这一系列的动静惊醒,手忙脚乱的扒开满身的竹板残渣,一眼看见了正鼓圆眼睛盯着她的怪兽,本能的一喊。

女子高亢尖锐的声音,简直是刺破耳膜,莫及和怪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双双一呆。

莫及先反应过来,以最快速度奔过去拉起她就跑,怪兽紧随其后反应过来,跟着两人紧追不放。

“不行,不能跑,我要杀了它给姑姑和村民们报仇。”云兕反应过来刚才的怪兽就是灭村凶手,停止了逃跑,甩开莫及的手,转身拔剑冲了上去。

怪兽见这惊了自己的女子还敢主动攻击,眼里满满都是战意,也不与她客气,上来就是杀招。举起左前爪,呼呼变大成一座小山丘,向着云兕啪的拍去。

云兕见此不闪不避,手臂一挥,手上土黄色的玉镯与爪子山‘砰’一声相撞,莫及见她竟用玉镯去挡那爪子山,想是吓得连跑都不会了,心中哀叹道看来真是是祸躲不过啊,用尽全身仅余的真气御剑上前,想要拉开她。

却听得巨大的‘啪’一声,好似气球爆炸似的,接着是‘嘶嘶嘶嘶’的漏气声,只见那怪兽爪子山,好似被刺破了的气球,迅速泄气变小,直至原本的犬爪大小。

怪兽抬起自己缩回原状的爪子,有些惊恐的望着云兕,一步步往后退着,转瞬变成了撒腿狂奔,云兕直追上去,没跑两步身子却突然一晃,站立不稳,四周的景物忽然间都变得歪斜起来。

“别追了,云姑娘,地动了,快往开阔处跑。”莫及大喊道。

第三十一章、地动

果然,四周的竹、木制小屋纷纷东倒西歪,吱啦作响,青石板街道开始出现裂缝。

云兕愣神间被好几块飞起的木板砸到。莫及见她不动又大喊了一声:“快跑啊,云姑娘!地动了!”

云兕这才惊醒,放弃追逐怪兽,转身往村尾开阔的空地方向跑,莫及见她反应过来,也赶紧飞奔逃生。

两人一路摇摇晃晃的跑着,不时被飞起的乱石、树枝砸到,没一会儿便弄得衣衫凌乱,气喘吁吁。

跑到一块三面平地只西面有个大约百丈高的山丘的空旷地带,云兕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不行了,我们歇会吧,我脚好痛,跑不动了。”说罢,毫无形象的倒坐在地上。

莫及这才想起她方才脚受了伤,没有处理又跑了这么久想是伤势加重了,观察了四周暂时只是微微有些摇晃后点了点头,蹲在他身前道:“先看看你的脚伤吧。”

云兕撩开裙子,检查自己的受伤的左脚,雪白的罗袜已被染成暗红的血色,紧紧贴着她脚上,脚踝肿成小腿肚子粗细,云兕忍着痛费劲的除去鞋子,鞋底也成了血红色。

试了试想要除去袜子,却因血块凝固,刚动手便痛不可抑,试了几次,终是放弃。

莫及见状很是自责,觉得都是自己疏忽才让她成了这样,忙对云兕道:“记的云姑娘有个随身携带的短匕,还请借来一用。你这脚需要上药处理。”

云兕掏出藏在右边小腿上的匕首,递给他,疑惑不已。

莫及抬起她的伤脚,让她转过脸去不要动,便拿着匕首运一口气,对着伤脚来回划了几下,袜子被割成数十个小片,弃了匕首,对云兕道了声‘忍一忍’,握着伤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下了袜条。

脚踝上一条寸长的伤已经结疤,只没有处理,周围红肿不堪,莫及仔细检查了骨头没有损伤,松了口气,又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给伤疤及周围上了上药。

放下她的脚道:“可以了,骨头没有受伤,休息几日应该就无碍了。”

云兕只觉刺溜几下,脚上一凉,却没多少痛感。转过头试着抬了抬脚,道:“真的好多了,多谢莫公子。”又道:“刚才看你也受了伤,我帮你检查一下。”

“我是内伤,需要调息静养,眼下确是不好处理。我们歇一会就继续走吧,还是早离了这里才好。”莫及回道。

两人刚喘了口气,突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好似山崩地裂,二人齐齐转头,却见村子方向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整个左手边的地跟着这条裂缝坍塌下去,裂缝正逐渐往外延伸扩大,眼看就要到二人歇息的地方。

莫及想起两人来时那陡峭的据说是地动造成的山壁,顾不得多想,拽起云兕拼了命的往前跑,云兕边跑便道:“我的鞋,我的鞋还没穿。”此时却顾不得回去找鞋,只能赤着只脚一瘸一拐的往前跑着。

但裂缝扩张的速度明显大于两人四条腿的奔跑速度,莫及祭出佩剑催动真气,试图御剑逃生,奈何刚才受伤过重,试图解救云兕时,又勉力使用了玉石俱焚的招数,这会儿宝剑在空中叮叮当当晃着,却是不肯听他指挥。

好在云兕已反应过来,只她却不会御剑之术,只是用了内力拉起莫及,往垂直裂缝断裂方向的高处,提纵跳跃而去。

莫及本想说地动时不要往山上跑,可能会山体滑坡,奈何现在往前肯定是跑不过裂缝,往下也只会被裂缝吞噬,只剩下这个方向还有求生的可能,眼下也只能闭嘴,祈求自己二人运气好。

可常言道,好的不灵坏的灵,两人刚跑到半山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擦把汗,又听得山上传来阵阵石头砸在树上的哐当声,和树枝断裂的吱呀声,果然,山体滑坡了。

山上的石头被地动引起巨震震得错位、滑落,大大小小的石头簌簌下落,纷纷向二人砸来。

莫及暗叹一句天亡我也,又一次试图御剑,强烈的求生欲望刺激出了一点真气,他勉力带着云兕凌空飞起了丈高,躲过一波滚石的攻击。

但真气毕竟稀少,难以为继,很快剑开始剧烈摇晃不听使唤,莫及挣扎几次,两人还是向着裂缝方向坠去。

云兕抛出腰间彩带,卷住真气耗尽直线下坠的莫及,在空中旋身几次却找不到借力点,只是阻了阻下坠的速度,两人还是毫无意外的坠落下去。

“莫公子,你说过,这是个幻境,所以我们不会死的是不是?”云兕不知是头脑突然清醒过来,还是不想死,突然希冀的看着莫及问道。

下坠的风声将她的话语吹的断断续续,莫及理解了她的意思,却不知怎样回答。

他同样不想死,但这几天经历的一切已让他迷糊,对这一切是个幻境的认定,也不是那么笃定。这地动的震撼,这死亡的恐惧如此真实,他是真不知道自己二人会不会就此死掉。

但转念一想,带着希望死去,总比恐惧着死去样子好看,便大声回道:“是啊,不要怕,闭上眼睛,马上我们就可以走出幻境了!就像你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幻境自己崩塌了。”

云兕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开心了些,努力转了转头,笑看着他道:“不过,就算是真的会死,我还是很开心能有你陪着的。”

莫及听了不知为何心底也有丝丝甜意,想着就这样死了似乎也不是太难接受,嘴上还是勉励道:“我们不会死的,不要怕。”

两人的柔情蜜意还没维持一会儿,便撞到了地皮断裂形成的山壁上,又被山壁反弹出去,被块一丈见方的巨石正正砸了下去。二人几乎同时‘噗’一声吐出口血来,被砸得脏器俱碎。

云兕死死拽着卷着莫及的彩带,勉强笑了笑道:“看来是要被砸成肉饼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可真丑,本来还想着开心点美美的死去呢。”

又带点调侃的对莫及道:“若是莫公子能活下去,可别忘了隔三岔五给我烧点纸钱。姑姑没了,村民们也都没了,以后怕是没人记得我了。”云兕越说越神伤。

莫及还没来得及安慰她两句,云兕便被一个横飞来的大石砸中了头,手无力的放下了彩带,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的般飘落下去,直至无底深渊。

莫及见此,心神俱碎,放弃抵抗,如具提线木偶般任由自己飘坠下去,没几下便被纷飞的乱石砸到地缝深渊里。

第三十二章、苏醒

莫及感觉自己成了个游魂,在一片黑暗中艰难的跋涉,可那地面又湿又滑,走一步退半步,那腿也好似灌了铅一样,往上提一寸都又痛又涨,好不容易前进了几步,又被阵阵强劲的厉风吹得连滚带爬的后退。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跌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前面究竟有些什么。

莫及无意识的前进着,感觉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和冷的彻骨的空气以外,别无他物,没有实体,没有目标。

这黄泉路原来这般难走么?自己是怎么听到风声感觉到空气的寒冷的?原来鬼也是有听觉和触觉的吗?莫及发现自己的思维和形体都陷入了一个走不出抓不破的怪圈中。

“莫师弟,醒醒,快醒醒。”又被一阵刺骨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的莫及,迷迷糊糊中好似听到天边传来了师兄洛之渊的声音。

四周无边的黑暗突然被一阵暖意融融的金光刺破,那金光照在自己虚无的身体上,自己飘忽的四肢竟渐渐变沉变粗,变得有血有肉,眨眼功夫就凝聚出了实体。

这是传说中的功德光环么?是来指引我来了吗?莫及晕乎乎的想。

借着那光的亮度莫及看清了自己眼下所处的环境: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绵延千里的冰原,其余三面皆是层层叠叠、高耸入云的雪山,四周除了冰块还是冰块。

那一道刺眼的金光被光洁如镜的冰面反射、折射、再反射,变作无数道明晃晃的光晕,莫及却顾不得遮挡、保护自己被强光刺激,不断落泪的眼睛,焦急的四下张望,想要寻找云兕的下落。

“莫师弟,醒醒,快醒醒。”耳边又传来师兄的呼唤声,莫及泪眼朦胧的双眼到处搜索,却没见着师兄的一个影子。

“师兄,你在哪儿?”莫及高声询问着。

“师兄,你在哪儿?”、“师兄,你在哪儿?”、“师兄,你在哪儿?”。。。。。。回应莫及的除了空荡荡的回声,就只有呼哧呼哧的风声。

不肯放弃的莫及,在一步三滑的冰面上一边拔腿狂奔,一边高声呼喊着“云姑娘,你在哪儿?你快出来啊!”“师兄,你在哪儿?”

可直到莫及喊破了喉咙,怎么努力也睁不开被强光刺激得流下血泪的眼时,他得到的回应仍只有那不变的风声和跟原主人一样孤寂的回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疲惫不堪的莫及终于像条死鱼般无力的瘫倒在冰面上,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莫及再次对外界的事务有感觉,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被当做争夺的彩头,被两只强有力的手在拼命拉扯着,可自己却连反抗、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其中一只手占据了上风,一把将自己拉出了黑暗中。

莫及无力的睁开眼,想看看这手的主人是何种模样,却见师兄洛之渊正一脸关切的俯身看着他,无意识的喃喃道:“师兄,你也死啦?”

洛之渊愣住,疑惑道:“什么死了?你睡迷糊了吧?”说罢,扶他坐起。

莫及抬起头看了看左右,一片光秃秃的花枝,地上还留着些残红,没有无边无际的冰原,也没有四处乱飞的土石。

看着洛之渊疑惑问道:“这是哪里?我刚才不是遇到地动被埋了么?死后好像到了一片冰原啊。”

“这是死亡谷啊,我们遇到那一片诡异的红花,你不记得了?这就是那片花海。”

顿了顿又道:“没有什么地动,也没有什么冰原,我醒来看见你在这里躺着,表情痛苦,好似做了噩梦,忙叫醒了你。”

洛之渊却是通过婴宁指的路,回到了之前众人被迷的花海处,见其余六人一个不少的倒在地上。

只莫及云兕二人表情惊恐挣扎,想是被幻境所迷,其余四人却安然的睡着,应是因为此前就被自己几人打晕了的缘故。

想起婴宁最后说的话,又想起这里的种种诡异之处,洛之渊选择了隐瞒自己的经历,想着以后应是不会再见,就不要多生事端,只暗中提醒大家小心就是,便对莫及说道自己也是刚醒来的。

“没有地动,真的是个幻境,我真的没有死。太好了!”莫及忙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没有伤,又运气试了试,很顺畅,这才相信刚才真是个幻境。

莫及弄清楚了状况,很是松了口气,转瞬又想到这几天在幻境里同生共死的云兕,转头问道:“对了,云姑娘呢?她没事吧。”

“诺,那不就是。”洛之渊指了指他身后的花丛道。

莫及连忙转头,果见云兕静静的躺在一片红色花瓣织就的地毯上,身子也覆盖着层层花瓣,阳光打在她瓷白的脸上,淡淡的泛着光,好似个正小憩的花仙子。

只脸上的表情有些伤悲,这会儿还滴出颗晶莹的露珠,好似睡梦中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莫及忙起身跑过去,轻声唤道:“云姑娘,你醒醒,醒醒,刚才真的是幻境,我们没有死。”

见她没有反应,眼边的泪珠倒是越来越多,忙喊得大声了些,又用力掐了她左手虎口一下。

云兕嘤咛一声,幽幽睁开了眼。看到面前的莫及,神色有些悲痛,惋惜道:“莫公子你还是死了啊,我还盼着你能给我多烧点纸钱呢。”

莫及笑笑,解释道:“我没有死,你也没有死,刚才真是个幻境,我们还在死亡谷那片花海里呢。”

云兕双目一亮,直起身子,盯着莫及确认道:“真的吗?真是幻境,那我姑姑和庸人谷的村民也是假的,也还活着?”

莫及点头确认道:“是啊,都是假的,前辈他们应该都好好的等着你回去呢。”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云兕说罢竟嘤嘤哭了起来。

莫及见此有些手足无措,喃喃道:“云姑娘,你别哭啊,这是好事啊。”

云兕摇摇头哭得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

第三十三章、重逢

那边洛之渊已唤醒了稷凌云和丛一,走过来,看着痛苦的云兕和旁边尴尬的莫及,询问的看了莫及两眼。

莫及解释道:“刚才我们在幻境里,云姑娘的亲人都被妖兽杀了,伤心欲绝,这会知道是假的,正激动呢。”

洛之渊了解了情况,对云兕道:“梦都是反的,云姑娘梦见亲人出事,说明他们正生活得无忧无虑呢,不必担心,魑魅魍魉两位姑娘还昏迷着,还请云姑娘帮忙唤醒她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商量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才是。”

莫及点头道:“师兄说得对,这花海让我们进入诡异的幻境,还不知道还有些其他什么凶险,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那边丛一已经掐醒了魑魅和魍魉,两人一抬头便看见了嘤嘤哭泣的云兕,飞奔过来,怒瞪着莫及洛之渊二人。

洛之渊莫及一脸的莫名其妙,云兕拉住蠢蠢欲动的魍魉,含着泪水笑着解释道:“我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太激动了,两位公子是在好心安慰我。”

“哎呀,我说云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是惹人怜爱。哭得脸花发乱可就是惹人笑话了。”跟过来的丛一调侃道。

魑魅魍魉齐齐转头,用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丛一冲她们做了个你奈我何的鬼脸。

云兕止了泪水,只刚才伤心太久,还是有些喘气,断断续续的回道:“我知道的,能重新活着见到大家真是太好了。”说罢,掏出手绢擦了擦脸,魑魅细心的给她挽齐了头发,扶她起来。

几人见她恢复正常,都送了口气,丛一笑道:“这才对嘛,本是个明媚动人的姑娘,哭哭啼啼的多难看。”

云兕竟没有反驳他,点头道:“丛公子说的是。”又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几人见她如此温和都有些惊讶,只莫及理解她劫后重生的巨大喜悦,用眼神止住了还欲继续调笑的丛一,朝着洛之渊道:

“师兄,你先醒来,给我们说说你了解的具体情形吧,这花海先时突然掉落,将我们带入幻境,现在成了这光秃秃的样子,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危险。”

洛之渊回忆道:“那时稷师弟、丛师弟和魑魅魍魉两位姑娘突然被幻境所迷,我们带着他们四人拔足狂奔,却被卷起的花瓣追赶,我被花瓣圈包围,放下两位姑娘与之搏斗,几个回合下来渐渐神志不清,想来也是被幻术所迷。”

洛之渊心底衡量了片刻,决定还是讲些槐树村的事,不然难以解释所有人都经历了幻境,自己却一无所知的事。补充道:

“我迷迷糊糊的在一个农家小院醒来,有个大叔说我晕倒在他家门口,他救起了我。”

“我没感到危险的气息,看他不像坏人,掐了自己几下,又泼了水,都还是在那个小院,想到丛师弟他们先时的反应,想着自己是入了幻境,却不知道怎样走出来。”

“后来呢?”云兕听得入神,见洛之渊停顿,忙问道。

“后来我想方设法套问各种信息,那人说我所在的地方是槐树村。”洛之渊接着说道。

“槐树村!”莫及三人惊异。

“是啊,我当时也是震惊,又问了村里的人口、地形、名字的由来都跟那个槐树村对得上。”

“听那人说村口有棵千年古槐,想着槐树多聚鬼物,会不会是那些死去的村民冤魂不散聚集起来,成了这个幻境,知道我们的目的,引了我去,便跟他说想去看看古槐树。”

“可见着了槐树也没找着什么异常的地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民的生活起居一切都很正常。我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知怎样离开,只好先在那村民家里暂时住下,等待他们露出马脚。”洛之渊接着说道。

“那师兄是怎么出来的?也是遇着了什么生死攸关的事吗?”莫及想到自己跟云兕也是刚开始一切正常,却怎么也找不着出路,突然便来了个上古凶兽,又是地动,这才出了幻境。

洛之渊摇摇头,道:“那倒没有,那日村民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客人很是奇怪,大热天的围着条狐毛围脖,明明是男子却穿着一身妖艳的红衫。”

“客人与村民刚交谈了几句,便争斗起来,后来一个晴天霹雳,客人神色匆匆的走了,村民也似有什么急事,突然想通了给我指了出去的路就消失了。

我半信半疑的沿着他指的路走,结果真的到了这里看见了你们。”

又叹了口气道:“说来我也不知,我是真走出来的,还是梦见我走出来的。”

众人听了均是迷惑不解,莫及想想这一切都很正常,关键应在那形容特别的客人身上,便问道:“师兄可还记得那客人与村民聊了些什么,可还有其他奇怪之处。”

洛之渊蹙眉想了想道:“那客人自称‘吕一心’,可我隐约听见村民叫他‘患’,还说他引来了首阳门人,对他很是不满。”

‘患’!莫及震惊,看云兕一眼,云兕正认真听故事,这才想起她并不知道患就是那怪兽。

“患这个字怎么这么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丛一疑惑道。

莫及点点头道:“这应该就是关键了,就是那个传说灭了槐树村的凶兽,我跟云姑娘在幻境里也遇到了它。”

“在幻境里云姑娘的家人均为它所杀,我们也是在跟他缠斗后遇到的地动。只是我们见到的应该是它的真身,是个牛头马身犬蹄蛇尾鸟爪的怪物。”

云兕听了莫及的解释,愤愤道:“原来它就是患啊,下次再让我碰到它,一定要杀了它给姑姑他们报仇!”转瞬又想起那只是个幻境,瘪瘪嘴道:“就算是在幻境里杀了人也很讨厌。”

“我怎么没遇到,这么好玩的事竟给错过了,真是太可惜了!”丛一遗憾道。

“是啊,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幻境呢,只隐约记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生活的村里。”稷凌云也疑惑道。

“你们两个跟魑魅魍魉两位姑娘应是一开始入了幻境就被我们打晕了,所以后面却是没有被迷。”莫及解释道。

第三十四章、目的

“如果这花海里的幻境是患所为,那它将我们引入幻境,又不伤害我们,却是为何?这不符合它的风格啊?不是说那槐树村,一夜之间人畜皆亡、寸草不生的么?”稷凌云疑惑问道。

“这正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那凶兽与我缠斗许久,却直到我真的划伤了它,才动怒打伤了我,初时却好似玩耍般,根本没怎么出力。”

“后来被云姑娘打伤,更是反抗都无径直跑了,全没有上古凶兽的样子。我现在都有些怀疑,幻境里死的那些人是不是它杀的。”莫及说道。

又问洛之渊:“师兄见到它时,它可有伤人”

洛之渊摇摇头道:“他只是脾气不好,却没有伤人,而且我看它形容好似这里有些不正常。”洛之渊指了指自己的头。

“对了,刚才师兄说,那村民指责患说它引来了首阳门人,那他们知道师兄就是首阳门人吗?”莫及想起另一个疑点道。

“应是知道的,只不知为何却未伤害于我,患听说了我是首阳门人,也只是有些生气,并没对我动手。虽不知那些村民是妖是鬼,但看来却都不像是会滥杀无辜的。”洛之渊答道。

“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这死亡谷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上古凶兽,他们之间应该还互有联络,他们生活在这里除了不能入谷的恐怖传说外,也没真听说有谁出来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疑点太多。”莫及喃喃道。

洛之渊几人也是蹙眉沉思。

“会不会这怪兽是想给我们个警告,好叫我们知难而退,不要再往里走?”丛一猜测道。

“有可能,它说到首阳门人的时候语气只是有些不耐,却没有厌恶或是其他情绪,想来我们对它来说不是个大事。”洛之渊道。

“对吧,也许它只是觉得我们打扰到它休息了。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的。也许槐树村的人也根本没死,只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罢了。或者是患的仇家故意放出的风声,好引我们来,借刀杀人帮他消灭患?”

丛一得道肯定,脑洞大开,继续猜测到。

“槐树村的事可能还真有内情,这么多年重来没有出现过上古凶兽,怎么就突然血洗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呢?而且听两位师兄的描述,那患也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凶残嗜杀。”稷凌云说道。

洛之渊想起婴宁那句‘要不是你冲动误事,怎么会引来这些人!’

自己一行人是因为患一时冲动出了什么事才被引来的,患真的杀了槐树村的人,只是不是故意的,是一时冲动?还是说他一时冲动露出了什么马脚,叫仇家发现了?

师门派自己一行人来真是为了找患吗?几个消失的同门去了哪里?总感觉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莫及则在观察云兕三人的表情,她们没有参与讨论,好似这些都与她们无关似的。

莫及其实非常疑惑云兕手上的玉镯,到底是个什么宝贝,竟能让上古凶兽如此惧怕。自己一一回忆了这些年看过的各种宝物典籍,也没有寻得丁点痕迹。

还有她那个姑姑,竟然种了那么多,传说中能起死回生却早已灭绝的嘉荣草,定然也不是常人。只眼下却不好问询。

洛师兄入幻境见到了槐树村,自己二人却见到了庸人谷,这两个地方一定都跟死亡谷有某种联系。

莫及越想疑问越多,千丝万缕理不出个头绪。

云兕一副百无聊奈的表情,浑不在意刚才那叫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凶兽的感觉。

魑魅魍魉虽不说话,却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时不时对视一眼,好似在交流情报。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偶尔会露出些微不可察的情绪,应该藏着不少秘密。

魑魅魍魉鬼甲,这家子的侍女名字都是鬼怪,还有幻境里被叫做‘姑姑’的女子死了,那白胡子老头和半边脸烧伤的男子却没出现,去了哪里?

莫及一直怀疑他们是引自己进的幻境,目的是什么?观察一下自己这个首阳门人?女子和老头做当地人打扮,男子确是中原人打扮,应该是个中原人,他跟云家是什么关系?想不通。。。

好似一团打了死结的线。。。

“师兄,会不会这死亡谷里有几股势力在争执,患将我们引入幻境,另外的势力破了它织就的环境,大家碰巧出来了?”

莫及又想起突然逃跑的患,真是被云兕的玉镯吓跑的?还有随之而来的地动真是个巧合?会不会是外力导致的幻境崩塌?

还有自己遇到患与洛师兄遇到患,谁先谁后?它是怎样在槐树村和庸人谷这两个地方瞬间来回的?还是其实他们到的根本就不是这两个地方?

洛之渊想起患突变的脸色、婴宁急匆匆消失的情形,也是疑惑,却理不出个头绪,又想起婴宁的警告,沉默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管它是什么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这里东想西想也没个结果,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呢。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遇到问题再解决就是了。我还要早点回家看我姑姑呢。”

云兕见他们琢磨半天,也没合计出个结果来,有些不耐烦了,一边说,一边用脚无聊的踢着地上的花瓣残骸。

“说得对啊,师兄我们走吧,婆婆妈妈的都不像男人了。”因为太烧脑,早已放弃思考的丛一赞同道。

魑魅魍魉也在一旁直点头,自讨论以来第一次开口道:“是啊,反正都想不明白,还是别想了。”

连低头思考却始终不得其果的稷凌云都松了口气表示赞同。

莫及与洛之渊对视一眼,点点头道:“也是,慢慢这些谜题总是会解开的,我们路上小心些便是。”心底暗叹一声,默默道:眼下还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这一路运气不要太差。

几人快速收拾好行装,大步离开了已没有花朵的花海,云兕见重新上路,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终于变得精神了些。

第三十五章、郊游

一行人出了百日红花海,沿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林走了一个多时辰。

一路上,丛一逮了一窝大小四只肥兔子,抓了三只羽毛色彩斑斓的锦鸡,还砸晕了一只半大的袍子。云兕捡了各种蘑菇、木耳、野菜。。。

至于几人原先预想的各种怪兽、凶禽、毒花毒草,不好意思,没有看到,连大些的鹿都没看到过,更别说什么虎豹。几人提心吊胆的。。。。。。郊游。

“师兄,这一路好平静啊。有些奇怪。”稷凌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行人就这么安稳的走了一个多时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连那最厉害的上古凶兽患都怕了我们了,其他的小喽啰自然就见势不对,立刻撤退啦,野兽也是很聪明的嘛。”丛一一手拎着肥壮的兔子,一手牵着扑腾个不停的野鸡和晕乎乎的傻狍子,乐观的说道。

“不会这么简单吧,那凶兽患哪有怕了我们?听两位师兄所说,人家更可能是要事缠身,没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才是。”

“再说了,就算没有患那等凶兽,也该有个大点的活物吧?便是普通的深山老林里,也不可能走这么远,连个大点的鸟兽也没有的啊,何况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死亡谷。”稷凌云却不是好糊弄的。

“哎呀我说稷师兄,你怎么这么喜欢杞人忧天呢?难怪这么老成。怪兽们就不能开个会、聚个餐、打个盹什么的吗?非要时时刻刻盯着我们,一个不注意,就咬你一口才正常啊?”

丛一对稷凌云的担心不以为意,大咧咧笑道。

云兕三女听他说得有趣,再见他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和浮夸的肢体动作,被稷凌云的担心弄得有些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丛一见此更加得意,接着说道:“看吧,云姑娘她们也赞同我的看法。就像云姑娘刚才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费神纠结怪兽们的心理活动,不如想想怎么吃这几只野味。”

边说边一脸垂涎的看着还在努力挣扎的野鸡。

洛之渊想起患和婴宁突变的神色,和匆忙离去的样子,暗道,他们可能真是有什么事聚会去了。

嘴上却是牢记着婴宁的叮嘱,什么也没说。

莫及思考了片刻道:“是有些奇怪,但也正如丛师弟所说,我们眼下既不能察知缘由,便不必太过忧心,只情况不明,大家还是不要放松警惕。”

丛一点头道:“就是嘛。”

又建议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前面在那诡异的花丛里还不知道晕了多久,我总感觉饿了好久似的,不如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吧,正好这里没见到什么毒蛇猛兽,又有很多干柴,方便做饭。”

几人走了一路都有些累了,云兕和莫及在那环境里更是劳心劳力,听此建议,纷纷点头赞同。

云兕放眼望去,一眼看见前面有个约莫三丈高的小土丘,上面杂草丛生却没什么高大的树木,土丘前是块宽阔的背风平地,方圆丈远都只有几株不足半人高的灌木,旁边还有条巴掌宽的小水流。

便指着土丘道:“就那里吧,有水没风,生火洗菜都方便。”

一行人走到土丘前,丛一快手快脚的将挂在身上的兔子,和牵着山鸡狍子的绳子交给洛之渊。

自己拔剑欻欻几下,砍掉了土丘前面的几株灌木,挑出细长的枝条削得整整齐齐的,准备串兔子用。又走远几步,折了几根粗壮的用来串山鸡和狍子。

洛之渊接过兔子,牵着山鸡狍子去水边宰杀清洗,纠结了一会儿是要留几只下次吃再杀,还是一起杀了做成肉干。

前来帮忙的莫及看他纠结,了解了他的想法,建议道:“还是一起做了吧,后面还不知道能不能找着合适的做饭地方,做成干肉赶路饿了吃着也方便。”

洛之渊想想也是,两人一起动手剖起兔子来。

上手边,云兕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正一边欢快的哼着没有词的山歌,一边踩着节奏感洗采回来的各种菌菇野菜。

莫及看她欢快的样子有些愣神,脑中晃过她说起大恶人时充满机锋的脸,看见姑姑死去时哀忧癫狂的脸,云崖将自己打下湖里时诡异变换的脸,还有此刻哼着歌洗着菜欢快无忧的脸,一时不知道哪张脸才是真的,又或者都是假的。

云兕却没有看他,好像浑忘了两人在幻境的种种经历,顾自莫名开心着。

稷凌云在四周砍了两捆干的灌木枝回来,又收集了许多干燥的落叶方便点火。

此刻是正午,不需要搭帐篷,魑魅魍魉试图帮忙洗菜又被云兕赶了回来,绕过土丘,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你们在议论什么啊?什么不能带外人进谷啊?还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坏事不成?”

自认为已做好自己的事的丛一,看见了奇怪的魑魅魍魉,偷听了两句,见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两人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魍魉先声夺人的斥道:“你才偷偷摸摸的呢!偷听我们说话就是所谓的正道行径吗?”

魑魅拉了拉她的袖子,避开偷偷摸摸这个话题,语气平和的问道:“丛公子什么时候来的?走路也没个声音,吓我们一跳。”

丛一怀疑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游走了几圈,神秘兮兮道:“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见两人神色略微紧张,心中更是得意,压低声音道:“不过要是两位姑娘贿赂贿赂我,我可以不说出去。”

魍魉翻了个白眼,魑魅温声转移话题道:“哪有什么阴谋,丛公子别开玩笑了。我们不过是交流些女孩子间的私话,怕你们几个大男人听了笑话,才躲在这后面说的。我们还是去那边帮忙干活吧。”

说罢,拉起魍魉走回土丘正面火堆边。

丛一鼻子一吸,小小声道:“想瞒我?肯定有秘密。”见两人不理自己,径自离开,磨蹭了一会也悻悻的离开了。一出土丘表情立马放晴,原来洛之渊已经开始烤兔子了。

第三十六章、贪吃蛇

丛一盯着火上的兔子,眼冒金光,垂涎欲滴,却还是很有风度的对魑魅道:“待会烤熟了,让你们先吃,你们女人不经饿。”

魑魅见他全忘了刚才的不愉快,暗叹道,心大成这样也是难得。婉拒道:“我们不是很饿,还是丛公子先吃吧。”

魍魉见二人你来我往互相谦让,很有些看不顺眼,呛道:“既然你们都不饿,那我吃,我饿了。”

丛一不干了,直接上手抓住串着最先烤的兔子的那只木杆,挑衅的看着魍魉道:“我让给魑魅姑娘吃的,可没你这凶丫头的份。”

“谁稀罕啊,又不是你烤的,你有资格分配吗?你问过洛公子了吗?”魍魉指着提着狍子走过来的洛之渊道。

洛之渊听见几人的争执,温和道:“都别争了,还有这么多呢,都能吃到的。”又对丛一道:“师弟是男子,让两位姑娘先吃吧。”

丛一听话的放开手,嘴里不服输的对魍魉道:“我是听师兄的吩咐,可不是怕了你你这凶丫头。”

魍魉得意的拿过兔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故意大声说道:“真香啊,真好吃啊。”丛一看得口水欲滴,却没再回嘴,只可怜巴巴的看着洛之渊。

洛之渊将手上刷好佐料的的狍子架在火上,检查了在烤的众野物,选了一只烤得差不多了的山鸡递给了丛一。

丛一一边开心接过,高声道:“谢谢师兄,师兄最好了。”一边学着刚才魍魉的样子啧啧赞道:“好香啊,闻着就掉口水。”

洛之渊无奈的笑笑,招呼莫及云兕围坐过来。众人围着火堆吃着烤肉,还有烤蘑菇野菜,心神皆是难得的轻松,纷纷感叹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啊。

“我怎么感觉下雨了啊。”坐在靠土丘最中心,正眼巴巴的盯着火上被烤得嗞嗞冒油的烤狍子的丛一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头道。

“下雨?没有啊。”他身旁的稷凌云抬眼看了看干燥如初的四周道。

“不是下雨,是下沙吧,什么情况?”里面最边上的魍魉,也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掉在了自己头上,摸了摸头,摸到一把沙子还有几颗杂草。

“真的在下沙!”丛一也被沙子砸道,抖着身子甩着脖子,想要将那磨皮肤的沙子甩出去,刚抖干净衣服,又迎来一波更密集的沙雨。

被沙子呛得连连咳嗽的丛一,放弃抖动挣扎,站起身仰头看天,想要弄明白好好的怎么会下沙。

却见一颗足有丈宽的水缸大小的巨大蛇头,正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圆睁着成人脑袋大小的三角眼看着他。刚才那‘雨水’原来是它流的口水。

蛇头上布满了黑漆漆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婴儿手掌大小,层层叠叠,首尾相连,好似串串晶莹的墨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头顶上则是像鸡冠一样的三块红色肉状突起,约莫尺高,每一块都有成人大腿粗细。

“这么大的蛇头。”丛一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句,转瞬变成了尖利的高音:“这么大的蛇头!”

其他几人也发现了异常,纷纷抬头看,一条身子足有三个壮年男子合抱粗的巨蛇,正流着口水盯着他们。

巨蛇身上的鳞片成有规律的条纹状,青、红、黄三色相间,想是冬眠太久,没有移动位置,鳞片上遍是灰黄的尘土和密密麻麻的杂草。

稷凌云首先反应过来,拉起呆掉了的丛一往前边狂奔而去。

一边跑一边喊道:“快跑啊!”众人忙拔足狂奔,使出全身力气跑出近百丈远,见巨蛇并未追过来,方停下喘口气观望。

巨蛇看也没看被自己吓得做鸟兽散的几个渺小人类,淌着两串口水的蛇头,目标明确的向着火堆上众人没来得及拿走的狍子伸去,身子慢慢下倾,抖落下一堆的土石杂草。

原来刚才那尽是杂草的小土丘,竟是条盘卷着的巨蛇!

巨蛇一口便吞下了整只狍子,大概是没料到这闻着香喷喷的肉会这么烫,刚吞下去,又马上张口吐了出来,蛇嘴被烫出好些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泡,还冒出丝丝烤蛇肉的香气。

巨蛇哈了几口气,虽知道了危险又吃过亏,却还是舍不得放弃到嘴的美味,又俯下头一口吞下了那烤狍子。大概是刚才嘴被烫到了,心有余悸,这次竟嚼也不嚼直接吞进了胃里。

滚烫的烤狍子顺着庞大的蛇躯一路往下,众人远远看着,只见巨蛇长长的身上一会儿这儿鼓出一个包,一会儿那儿鼓出一个包。

很明显,巨蛇的身体,没能如它自己设想的那样,轻易消化掉这只烤的焦香的狍子。

巨蛇的各个消化器官,被这烫人的美味轮番折腾,却谁都不愿接手,蛇躯不停的扭动挣扎,蛇尾噼噼叭叭的拍在四周的树木上,扫倒一片的大小树木,堆起无数断枝落叶。

“这蛇也太好吃了吧,嘴都被烫熟了还要吃,是想烤了自己赔我们的狍子啊。”丛一见到和自己一样嘴馋的巨蛇,没了先时的惧怕,笑着调侃道。

众人听了皆是捧腹不已,再配上巨蛇满地打滚的背景画面,早忘了先时被吓得狂奔逃命的狼狈。

稷凌云看着那比自己院里的水缸还要大的蛇头,疑惑道:“这么大的蛇还是第一次见到,想来也定是什么上古神兽吧。这周围这么清净,该不会是大点的动物都被它吃了吧。”

“还真有可能,它应该叫贪吃蛇吧。贪吃蛇,真是蛇如其名。”丛一深深为自己的智慧折服。又向莫及确认道:“它是叫这个名字吧师兄?”

莫及在脑中搜索了一下,答道:“这应该是传说中的巴蛇。传说巴蛇身躯庞大、贪嘴嗜吃,连大象都能直接吞下去。”

“巴蛇!”云兕惊叫一声。两眼放光的盯着巨蛇。魑魅魍魉二人也目光炯炯的看着。

莫及几人这才想起初相遇时,她说她是来找巴蛇吐出的象骨的。现在找到了,就要回去了么?莫及心底有丝莫名的伤感。转瞬又想,没那么巧这条巴蛇正好吃了个象,要吐骨头吧?又开心起来。

第三十七章、巴蛇(一)

巨蛇很是焦躁的上窜下跳,身子在地上来回翻滚着,想要减轻烫伤带来的痛苦。

奈何方法不对,事与愿违,越折腾越难受,不仅内脏的烫伤丝毫没得到缓解,还被周围的树枝乱石刮出不少外伤。

如此左摇右晃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不知是狍子的温度慢慢降低,它没那么难受了,还是折腾的得有些累了,巨蛇渐渐安静下来。

水缸大的蛇头疲惫的耷拉在地上,大张着血盆大口,呼呲呼呲喘着粗气。一股混着焦糊肉味的腥臭气息,熏得百丈外的围观群众连连皱眉。

“贪吃蛇这家伙也太不注意口腔卫生了吧,这口气隔这么远都能把人熏晕了。”丛一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扯着衣袖在鼻子前呼呼扇着,瓮声瓮气地嫌弃道。

稷凌云则有些担心,建议道:“我们是不是尽快离开这里啊,传说巴蛇见什么吃什么,这会有烤狍子吃顾不上我们,呆会反应过来我们就危险了。”

云兕见它安静下来则有些蠢蠢欲动,兴奋道:“为什么要离开啊,好不容易才找着它的。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斗不过一条没脑子的长虫吗?”

“云姑娘,巴蛇是上古凶兽,可不是没脑子的长虫,据说它力大无穷,鳞片又刀枪不入,神所难敌。”

“传说先贤后羿曾与之在洞庭湖相斗,借助神兵相助刺穿了它的鳞甲,又苦战了七天七夜,才将因血流过多而力竭的巴蛇制服。我等几人贸然与之相争只怕是以卵击石。”稷凌云慎重分析道。

“贪吃蛇这么厉害啊,还真是蛇不可貌相啊。”丛一惊叹道。

“哪有那么夸张,你也说了那是传说,传说怎么能当真呢?”云兕不以为然。

又例证道:“上次那个叫患的怪物,你们也说它是什么厉害的上古凶兽,一出现就河水干涸、草木枯萎、人畜尽亡的,结果怎么样?不过是长得奇形怪状罢了,实则是个胆小如鼠的,我还没怎么样呢,它就给吓跑了。”

“患的事的确蹊跷,但应该不是怕了我们才跑的。这些上古凶兽的传说流传了千万年,虽说确实有言过其实的可能,但却绝不会是空穴来风,云姑娘万不可大意。”

莫及想到她对着患不闪不避的样子,生怕她对巴蛇也如此大意,连忙出声道。

“是是是,你们都说的有道理,我也没说就这样上去让它吃啊,只是觉得没必要被它吓跑了而已。”

云兕仍有些不以为然,双目放光的盯着累瘫了的巴蛇,完全没有任何要避开危险的想法。

莫及想到她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就为了找到巴蛇吐出的象骨,就是前面真是龙潭虎穴,也定是要闯一闯的。

自己四人不管于私于公,都不能让她们三个女孩子去涉险,如今与其徒劳无功的纠正她不切实际的轻敌想法,不如想个稳妥的法子助她达成目的。

“咦,贪吃蛇这是在干什么?想吃了自己的尾巴?”未待莫及想出个周全的制敌方法,便听到了丛一有些惊疑的声音。

莫及定睛一看,只见那巴蛇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盘成了个打结的绳状,首尾相连,尾巴自脑袋上方笔直垂下,血红的蛇口大张着,这会儿正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尾巴。

蛇身随着尾巴被吞噬,逐步胀大,原本严丝合缝的鳞甲被撑得立了起来,露出底下因长年不见阳光,而显得很有些苍白的蛇皮,蛇皮下根根青色的粗壮血管若隐若现。

就是现在!莫及脑中灵光一闪。

有人却比他更快,云兕一个眼神,拔剑飞奔出去,旁边的魑魅魍魉也同时从左右两边包抄过去。

事情的进展却未能如云兕灿烂的笑脸般顺心,三女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刺向巴蛇皮下血管的剑,在离蛇身还有丈远的时候就被它发现,蛇口停下吞咽的动作,蛇身就地一滚,砸向三人。

三女只觉得眼前一花,转瞬便被一阵腥臭的飓风震飞了。魑魅魍魉被震落到众人身后数十丈远的草地上,好似两只折翅的小鸟,恹恹落下。

最惨的是云兕,被震飞后撞到离众人藏身地不远的大树上,‘哐当’一声又被树身反弹出去,撞到了旁边带刺的灌木丛里。

双手在挣扎起身的过程中扯出一条条血痕,精致的绣花衣服被刮出好几道布条,细白的小脸也被划出两条寸长的小口,好似个可怜的街头叫花子。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待莫及几人反应过来,前去解救三女时,三人已该摔的摔,该伤的伤了。

“云姑娘,你们没事吧?我们没有说不帮你对付贪吃蛇啊,师兄不是正想办法吗,你们怎么擅自行动啊,多危险啊。”丛一见莫及和洛之渊‘捡回’被摔得灰头土脸的三女关心道。

稷凌云给三人号了号脉,松了口气道:“好在都是些皮外伤。”

又忍不住叮嘱道:“几位姑娘可莫要再冲动了,这上古凶兽可真不是闹着玩的,下次就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全身而退了。”

“是啊,我们又不是不帮忙,只是对付贪吃蛇需要思考周全,才能尽量减少我们自己的损伤。”

丛一以为三女是觉得自己一行人想离开,不想帮忙才冒险行事的连忙补充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办法,只是刚才巴蛇露出皮下血管,机不可失,我来不及知会大家才贸然行动的,没想到它这么警觉,让大家担心了,很抱歉。”云兕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你们没事就好,巴蛇这会儿行止诡异,吞噬自己的尾巴也不知是为何,刚才你们突然袭击它,它也没有趁胜追击,想是有什么顾忌。”

“我们在这里呆着不动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不如我们先观察下它接下来的举动再做打算。几位姑娘也休整一下。”莫及建议道。

众人点头藏在树后,继续观察巴蛇的一举一动。

巴蛇震飞三女后,继续吞噬自己的尾巴,一寸一寸吞下去,渐渐吞了足有三分之一个身子的样子才停下来。

第三十八章、巴蛇(二)

远远望去,蛇身卷成诡异的结状,一半膨胀臃肿,足有另一半儿的两倍粗,一半鳞片威风凛凛的立着,鳞下皮肤纤毫毕现,一半鳞片密密麻麻的趴伏着,不见丝毫皮肤缝隙。

一节胖一节细交织着扭在一起,好似个硕大的、面没发均匀的麻花。

“贪吃蛇一定很寂寞吧,不仅喜欢烤自己,还喜欢把自己编成个麻花,它是在想象这样就有人陪着自己,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了么。怪只能怪它自己太强大了,比它弱的都被它吃了,没朋友啊。哎,高处不胜寒啊。”丛一感叹道。

“你是它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了解它的心声。”魍魉白他一眼鄙视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世间万物皆有灵,都会有七情六欲,你会开心、快乐、忧思、寂寞,贪吃蛇当然也会啊。”丛一摇头晃脑的说道。

“哟,看不出来,你修为不咋地,琢磨蛇心的本事还真不小啊,要不你上去跟它说说,聊聊它的寂寞伤悲,再让它吐个象骨给我们,我们也省了在这紧张观察了。”魍魉嘲笑道。

“这个嘛,我暂时还没学会怎么跟异类沟通交流,但我相信一定是有这法子的,等我修成了这门功法,再表演给你看,到时候保管你心服口服。”丛一傲娇道。

“还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啊,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么,你这修道之人也算是半个出家人吧,怎就这般喜欢口出狂言呢?”魍魉一脸浮夸的惊讶之色。

“这怎么能叫‘口出狂言’啊,这世上多得是你没见过、不知道的东西,别人会了、知道了,就是口出狂言,这不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吗?”

“虽说我的确比你知道得多一些,可我并没有瞧不起你啊,这般挖苦、嫉妒,会心灵扭曲的。我们正道中人可不能这么心胸狭隘、嫉妒成性啊。”丛一一本正经的说教道。

“我嫉妒你?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就你那半桶水响叮当的样子,值得我嫉妒?什么正道中人,也不过是些沽名钓誉、狂妄自大之徒。就你这样的,是怎么修道的啊,不知道出家人最忌妄言吗?”魍魉很是不屑。

众人听他二人说得热闹,又见巴蛇保持着先前的麻花姿势久不动作,渐渐放松了些,转过眼睛看他二人斗嘴。

“呸呸呸,我可不是出家人,我还要成亲娶媳妇呢。再说啦,我说的都是事实啊,怎么就狂妄啦,不懂就不要乱说嘛。我待会就跟贪吃蛇沟通沟通,让它把象骨吐出来。惊掉你的牙。”丛一叠声说道。

话音未落,一阵浓烈的臭气袭来,混着腐肉的尸气,胃液的酸气,蛇口的腥气。。。还有各种说不出来的臭气,向众人滚滚袭来,比刚才巴蛇腥臭的口气还要糟糕百倍。

“小心,毒气。”丛一惊叫道。众人纷纷掩袖遮鼻,屏息驱气。

正跟丛一斗嘴的魍魉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捏着鼻子喃喃道:“难道真的是言多必失?我只是随便说个几句,就要被报应毒死了?”

半响,见除了被臭气熏得恶心之外,自己并无其他不良反应,心想反正都吸进去这么多了,干脆就别憋着了,要死的早晚都是要死的,遂放下手,猛吐出几口气,对众人道:“好像没毒。”

众人见她果无异状,纷纷放下袖子,恢复正常呼吸,只丛一依然捏着鼻子做一脸嫌弃状。

莫及仔细观察一圈,发现了臭气的来源,原来刚才众人观看丛一魍魉斗嘴时,巴蛇将自己被吞掉的半截身子吐了出来,还夹杂着消化了小半的狍子肉,和消化了大半,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一滩食物残渣。

那臭气就是食物残渣,合着巴蛇的胃液、唾液生成的。

片刻功夫,巴蛇身前便堆了垒成个丈宽方圆的小丘的食物残渣。

这会巴蛇还在源源不断的呕吐,只呕吐物从半液态的食物残渣,到液态的胃液,渐渐变成了各式或完整或残缺的细碎骨头。

“贪吃蛇这家伙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啊。”丛一望着巴蛇身前的食物残渣小山喃喃道。

“咦,不会真让那家伙给说中了,它要吐象骨了吧。”魍魉见巴蛇开始吐出细碎的骨头惊异道。

云兕看得两眼放光,哥俩好的拍了拍丛一肩膀道:

“看来真是借你吉言,它要吐象骨了,大恩不言谢。以后丛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云兕一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现在就有需要云姑娘帮助的地方。”丛一顺嘴接道:“能让这个凶巴巴的姑娘,变得温柔可爱点么?”说罢嬉皮笑脸的指了指魍魉。

“你!可恶!哼!”魍魉大眼一瞪,却碍于云兕没有再说下去。

“我什么我,我金口玉言,你不服气啊?有本事你也说个试试?”丛一看她不敢还嘴,愈发得意。

“师弟。”莫及出言制止了还欲再说的丛一,像魍魉歉意道:“丛师弟活泼了些,爱开玩笑,没有恶意,还请姑娘见谅。”

“我才不跟小人一般见识呢,还是莫公子有大家风范,不像某些人,小肚鸡肠、睚眦必究,真是枉称名门正派弟子。”魍魉嘲讽道。

“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尤其是生气的女人,更是不可理喻。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爱生气的小人女子一般见识。”丛一嘻嘻笑道。

说罢看向云兕正色说道:“云姑娘,刚才我只是开个玩笑。这巴蛇虽在吐骨头,可我们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吃过大象,会不会有象骨可吐,就算有,云姑娘可有识别象骨的方法?不然这么多骨头要都带回去可是个难事。”

云兕和魑魅魍魉均有些讶异看着丛一,想不到玩世不恭的他还有如此细心正经的一面。

魍魉的眼神在他身上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调侃道:“还真是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么正常的时候啊。”

第三十九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丛一给她看得俊脸微红,旋即又恢复惯常的轻松语调道:“你没看出来的多了,人不可貌相学过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是猴子迟早是要现原形的,这不就露出尾巴了。”魍魉扑哧笑道。

“好了,你们俩别闹了,云姑娘,师弟说的问题,也正是在下担心的。眼下我们只能期盼它真的吃过大象,可你可有辨别象骨的方法?”莫及问道。

云兕摇摇头,苦恼道:“我没想这么多,当时只是想着要找巴蛇就来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真的找到了啊。”

片刻又开心道:“我知道了,其实很简单,大象体型那么大,骨头肯定也很大啊,我们选最大的骨头不就行了嘛!”

“这却不现实,虎豹熊狮皆体型庞大,且这死亡谷里不知道有多少上古凶兽,这其中体型庞大的怕也是不少,光从大小来断象骨,怕是难以操作。这不同的兽骨药性差异巨大,弄混了是要出人命的。”久未出声的洛之渊插道。

“没事,大不了把大些的都带回去,给福爷爷或是村里的猎户辨认,他们总能找出来的。”云兕一心扑在即将得到象骨的喜悦上,觉得众人担心的通通都不是问题。

“快看,贪吃蛇开始吐大骨头了!”丛一示意大家道。

众人忙转移视线紧盯着巴蛇,只见它身前的残渣小丘已扩大至近两丈方圆,这会儿吐出的已尽是整根整根的骨头。

有些还是完整的全副骨架,有鹿有山鸡,还有狍子、蛇以及其他各种众人认得出的、认不出的动物骨架。

云兕见它吐出完整的骨架,很是开心,暗道果然吉人自有天相,打瞌睡遇到送枕头的啊,刚烦恼不知怎样辨别象骨,这巴蛇就吐出整副骨架来。

在心里默默许诺道,只要拿到象骨就好,既然这蛇这么识时务,就饶它一命。

“贪吃蛇这家伙可真够狠的,连同类都吃,六亲不认啊,难怪孤寡一生。”丛一见巴蛇吐出数十副完整的蛇骨感叹道。

片刻又疑惑道:“咦,它怎么了?是卡住了吗?”

云兕定睛一看,那巴蛇在吐出一堆大大小小的完整骨架后,不知怎么回事蛇口大张着,蛇身不断扭曲伸直、伸直扭曲,一会儿蛇头俯到地上,蛇身往天空使劲抬着,一会儿整个蛇身趴在地上来回翻滚着。

刚才折弯的转折处蛇肚子,比其前后的蛇身足大了两圈,撑的鳞甲片片立着,鳞下的血管青中透着紫红,里边的血液肉眼可见的快速流动着,随时准备破壁而出。

这会儿在巴蛇的不停扭动下,鼓胀处开始慢慢前移。

“贪吃蛇这是怀孕了吗?刚才它吞自己的尾巴不会就是为了牵出这小蛇吧?”丛一疑惑道。

“你什么脑子啊,蛇是生蛋的好吧?再说了你见谁生孩子是从脑袋里生出来的吗?”魍魉白眼鄙视道。

谈话间,突起已经渐渐前移到蛇脖子处,蛇脖子处越鼓越大,蛇脸颜色渐渐紫胀起来,不知是什么巨大的东西撑着它,蛇头左摇右晃、上摆下垂,突然砰一声吐出根雪白的长骨来,长骨前端上翘成细长的钩状。

“姑娘,那是象牙吗?!”魑魅一手抓着云兕的手,一手指着巴蛇刚吐出的,洁白的微弯圆锥形长条骨头道,柔美的小脸上尽是激动的神色。

云兕仔细盯着那条状物看了看,慎重的点了点头,极力克制着喜悦的声音说道:

“朱叔的卦果然准,我们真的找到巴蛇吐出的象骨了。姑姑的心疾这下可以根治了。”

蛇头吐出象牙后,蛇尾突然朝周边大力一扫,带来一股腥臭的飓风,众人携手抱树方才稳住身子不被吹跑。

这般用力后,蛇身立马高高拱起,蛇头低到了地上,蛇嘴张到了极致,两瓣蛇唇几乎展成一个平面,只听‘哐当’一声重物落地,一副完整的象骨坠在了地上。

象骨高约两丈长超过三丈,可见其生前的体型之庞大,象骨一落地没了支撑便吱呀几声摇摇晃晃的散落开去。

巴蛇吐出一堆食物残渣和骨头后,身子整个小了两圈,鳞片皱巴巴的耷拉在身上,盘成个圆环状,脑袋垂在地上,奄奄的趴着,好似耗尽了力气。

云兕跃跃欲试,准备上前取象骨,却被莫及拦住,道:

“巴蛇看似力竭,但此时上前却仍是危险,不如等等,它吐出这么多东西,肯定会去觅食,待它离开后我们再上前不迟。”

丛一听到莫及说巴蛇会去觅食,想着刚才它吐出来的巨大象骨,惊恐道:

“贪吃蛇不会想吃我们吧?我们要不躲远点,等它走了再回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它一直不走呢,我们刚来的时候,它不就在那趴着,身上都全是土么,不如我上前去把它引开,你们去取象骨吧。”云兕眼见着唾手可得的象骨不能去取,有些心急。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魑魅魍魉同时说道。

“谁都不要去,先等一会儿看看形势再说。”莫及阻止道。

“就是,你们就不能耐心点吗?总这么冲动,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丛一一副长者姿态说道。

魍魉白他一眼,却顺着他的话劝道:“是啊,姑娘,等等吧,象骨就在那里也不急在这一时,莫公子他们说得有理,我们还是安全起见的好。刚才它随意一滚就把我们拍飞了,贸然上前不是个好主意。”

“行行行,你们说的有理,我们等吧。”云兕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又拍开魑魅魍魉拉着她的手,补充道:“我都答应了,不会冲动的,不要紧张。快盯着巴蛇。”

“哎呀,有只小猫跑过去了,别过去啊,危险!”云兕一抬头,便看见一只成人巴掌大小的、虎斑花纹的小猫,正跑向恹恹趴着的巴蛇。

小猫腿纵身一跃,踩在了软趴趴耷拉在地的细长蛇尾上,像发现脚底的地有些不一样,觉得奇怪或是好玩,还来回踩了踩。

第四十章、初生小猫不怕蛇

小猫在巴蛇尾巴上来回踩了两圈,不知是它力气太小,庞大的巴蛇没感受到它的存在,或者感受到了,也只觉得它是在给自己饶痒痒,还是刚才的一系列动作真的耗尽了巴蛇的气力,巴蛇一直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上。

好奇的小猫,大概觉得脚下硬中带软的地踩着甚是舒服。开始不满足于,在伏在地面上的那截蛇尾上来回走动,想要探寻新的玩法——从盘卷的一节节蛇身上上上下下攀爬着,好似爬山一般。

初时还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伸出前爪摸了摸,见彩色的山丘没有异状,便胆大了起来。

可虽说它在猫类中应算是跳跃功夫顶尖的,但它瘦小的身躯,相对于庞大的蛇躯来说,实在过于渺小,初时还能跳跃一下,就可爬上一节蛇身,渐渐的蛇躯越来越粗,跳跃的难度越来越大。

小猫爬到中段,连跳了好几下,几次小爪子均险险抓住上层的鳞片,却还是滑了下来,坠落在原来那截蛇身上。

屡战屡败的小猫明显有些气恼,四只小爪子在脚下的蛇身上恨恨的来回跳着,跳累了停下来,也始终留着只爪子左抓右挠的,像是这样就能平复它攀不上去的怒火。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对,是初生小猫不怕蛇啊。”丛一喃喃感叹道。

“不是不怕,应该是不知者无畏,它大概把这蛇当成了一座新奇的山丘了吧。”云兕也被小家伙的胆量折服。

“那小猫怎么花纹这么像老虎啊,不会是只小老虎吧,胆子这么大。”细心的魑魅觉得小猫或者不是‘小猫’。

“哪有这么小的老虎啊。老虎一生下来就不只这么大吧。”云兕反驳道。

“可能真是刚出生不久的小老虎,四肢看上去比猫要粗壮些,毛色花纹也更像老虎。”莫及仔细观察了片刻说道。

“是猫是虎都不重要,我现在担心的是它再调皮下去会不会被贪吃蛇给吃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被吃了多可惜啊。”丛一很为小家伙的生命安全担忧。

“暂时来看是不会,只要它不作出什么大动静,大概巴蛇都懒得理它。这么小吃了还不够巴蛇塞牙缝的呢,我要是巴蛇都懒得动这个口。”云兕大咧咧说道。

“可是它可能真想被吃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丛一再一次深深觉得自己白替小家伙担心了,人家根本就是想死。

原来刚才又抓又挠的小家伙好像发泄完怒气了,没再继续挑战攀不上去的蛇山,而是沿着蛇身盘卷蹦蹦跳跳的往下,一路走到了耷拉在地上的蛇头上,这会儿正使劲扯着比自己身子大了数十倍的血红色蛇冠。

大概是用力过猛,又没站稳,小猫第一次扯蛇冠的动作以蛇冠轻轻弹回,自己则被重重甩出去撞在身后的蛇山上告终。

一行人均在默默祈祷小家伙被摔得清醒点,不要再去蛇口拔冠自寻死路。但事情总是逆向发展,小家伙越挫越勇,甩甩被摔得发晕的小脑袋,便又重振旗鼓开始第二轮的拔冠挑战了。

这一次它终于成功引起了巴蛇注意,庞大的蛇头随意往上抬了抬,小家伙便被摔得七晕八素。

顺着蛇头向后滚了好几圈,又被身后盘卷的蛇躯反弹回来,两只前爪死死抱住抖动的蛇冠边缘,才免于直接跌入蛇口的命运。

巴蛇大概是蛇冠被它抓的有些不舒服,又没有手来拍掉这只‘苍蝇’,只能用力左右甩了甩头。

可怜的小家伙抓着一片蛇冠花边悬在空中,被巨大的力道甩得头晕眼花,几次下来终于气力不支,被甩落在地,掉在塌掉的象骨上。

巴蛇甩掉‘小苍蝇’,抬眼看了下象骨躺得中四仰八叉的小家伙,蛇口张也未张,便又垂下头闭上眼伏地休息了。

小家伙不知是被摔晕了还是吓傻了,躺在那里半响一动未动。

“还真被云姑娘说中了,这肉太少,巴蛇都懒得动口,只是它这么久没动,不会是被摔死了吧。”丛一很是关心小家伙的生命安全问题。

“不会,猫有九条命呢,没那么容易死的。”几番折腾下来,云兕对小家伙的感情已由最初的担心,变成了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热闹的亲昵。

“可是如果它自己很想死的话,那应该是多少条命也不够的。。。”魍魉忍不住叹气道。

云兕抬眼一看,小家伙已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此刻正歪歪扭扭一步一晃的朝着蛇头方向走去。

巴蛇嗅到异物的气息,大概没觉出危险,懒懒的睁开眼,见是刚才的‘小苍蝇’又懒懒的闭上了眼。

小家伙大概是读出了它眼里的鄙视,很是气愤自己不被重视。两只前爪抓着地,身子下压做了个拉伸的准备动作,猫毛直竖着,对着蛇头纵身一跃,啪一声撞到了阖着的蛇眼上,毫无意外的被弹回地上。

巴蛇懒懒的睁开眼,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它,希望用眼神叫它自动退散。

可执着,或者说对危险的敏感度实在太低的小家伙,没能读出蛇眼里的威胁,不管不顾的立马开始了第二轮尝试。

这次跳得高了些,撞到了巴蛇的上眼皮,还吸取了上次被弹回去的经验教训,两只前爪长长的伸着,抓住了眼睑上方的鳞片,两只后抓顺势往前一蹬,重重的踢在了巴蛇带些厌恶情绪的左眼上。

尖利的爪子虽未能对脸盆大的蛇眼造成实质性伤害,却成功惹怒了巴蛇。

巴蛇脑袋后仰,张开血盆大口,蛇信子对着在眼睑上方挂着的小猫一卷,轻轻松松将捣蛋的小家伙卷入口中,蛇口一闭,吞了下去。

“被吃掉了?”云兕有些不敢相信,眼神在蛇头周围四处扫视着,妄图寻找可能掉落在某处的小猫。

“是啊,成功让自己被吃了。待会儿要是贪吃蛇把它的骨头吐出来,我们找个地方给它埋了做个碑吧,纪念下这大胆的、拼命找死的、不知是猫是虎的小家伙。”丛一感伤道。

第四十一章、反转的剧情

“别急着伤心,它可能还没死呢。”一直沉默未语的莫及突然说道。

说罢,指了指盘卷着的蛇身中间段,道:“这巴蛇吃东西,喜欢嚼也不嚼的直接吞。你们看那里,是不是较先前鼓胀了许多,说不得是那只小猫在跳跃挣扎想要出来呢。”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有个突然鼓出的膨胀正不断前移。丛一开心道:“那就好,希望它是个命大的,能逃出来。”

云兕三女对那胆大的小东西怜惜之情更甚丛一,见它还有生还的可能,也是开心不已。

洛之渊眼里有些疑惑神色却未置可否。

只稷凌云眉心微蹙,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小猫不过手掌大小,那突起却足有一丈方圆,怕不是它吧?”

“大小是有出入,但那巴蛇先时那一顿狂吐,想来已经吐干了体内的残存杂物。这会儿突然发生异动,刚才吞进去的那个小家伙是最大的异常可能。”

“这死亡谷里的生物都有奇诡妖异之处,这胆大非凡的小东西,可能也不是凡品。但具体是不是,还得过会儿才能确认。”莫及解释道。

“快看,突起要到蛇头了。”云兕有些紧张的说道。

巴蛇在突起不断前移的过程中,脸上的表情已是很有些不快。蛇躯在地上左右上下毫无规律的砰砰砸着,蛇尾也噼噼叭叭的挥打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这会儿突起移至蛇脖子处,它更是在地上连番翻滚,只不知为何不管怎么难受,就是不肯张开蛇口,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那突起竟越长越大,片刻,众人只听得刺溜一声,好似有利器划破肌肤,只见蛇脖子处竟伸出了一只带着尖刺的利爪,在阳光下闪着微红的血光。

利爪往下麻利的一划,巴蛇脖子上立马开了条尺宽的口子。钢铁般坚硬的鳞片,此刻像脆弱的窗户纸般,应声碎裂,汩汩的腥臭蛇血瞬间如河水般涌出。

巴蛇哀嚎一声,再也忍不住,张开了蛇口。蛇脖子处的爪子迅速缩了回去,膨胀好似泄了气的气球般消失不见。

刚才那只不知是猫是虎的小动物,被吐了出来。身上的毛已被染成了血红色,奄奄的倒在瓷白的象骨上。

巴蛇顾不得消灭叫它吃了大亏的敌人,拿蛇尾卷住脖子上血流不止的伤口,飞速游走了,留下一地的蜿蜒血迹。

一行人见巴蛇走远,跑上前去,眼神惊异的看着安静躺在象骨上的小家伙,犹豫着不敢向前。

丛一挠挠头,看着莫及疑惑道:“师兄,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它既不是猫也不是虎吧?”

莫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之前没在相关书籍上看到,可以肯定的是,它定然不是普通的猫虎之类。这谷里的异物太多,想来也是个上古神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把它也带走吗?”丛一问道。

“就让它在这里吧,这小家伙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带出去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莫及顿了顿道。

丛一听了眼神有些迟疑不舍,只不知想到些什么终是没有多言,只恹恹的垂头呆站着。

两人正说话时云兕掏出手绢,蹲下身去,用手绢包着将晕死过去的小家伙,小心翼翼的拎了起来,托在手心里,神色温柔的看着它道:

“它现在晕迷不醒,就这样扔在这里,怕是不足片刻,就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多可怜啊,还是带走吧。”

又转向有些担忧的莫及道:“莫公子放心,我将它带去庸人谷,那里与世隔绝,不会有外人知晓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这小东西虽眼下看着无害、惹人怜爱,刚才与巴蛇争斗时却凶悍非常,不知醒过来是否会伤害到姑娘。”莫及说道。

旁边的魑魅魍魉一脸紧张的点着头,却没有出言阻止。

云兕笑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相信这世间没有任何人或是物,是生来就是凶残暴虐的,它刚才那样做,只是为了求生而已。只要我好好养他,它会成为一只无忧无虑的可爱小猫的。”

“你也这么想啊,云姑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刚才我也想带走它来着,只是怕给师门带来麻烦。现在你要带走它我就放心了。对了,我以后可以去看它吧?”

因为顾虑重重,不能带走小家伙而有些郁闷的丛一,见云兕要带走它很是开心。

“不行!”云兕尚未回答,魑魅魍魉便一致否决道。

“我又没问你们,你们凭什么拒绝啊!”丛一鄙视道。

说罢,转向云兕期待道:“云姑娘,我可以去吗”

见云兕有些迟疑忙举手立誓道:“云姑娘是担心我会泄露你们山寨的秘密吧?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对任何人提及,你们不希望外人知道的事的。”

“好啦好啦,哪有什么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只是我们幽居一隅、偏僻无趣,不比你们中原地大物博,怕丛公子呆不习惯而已,若是丛公子不介意吃食简单、住处粗陋,我是随时欢迎你来做客的。”

云兕拉住还欲再说些什么的魑魅魍魉,笑道。

“不介意不介意,我这个人最好养了。有口吃的有个容身之地就行。那就这样说定了哦。也欢迎云姑娘来我们首阳山做客。”丛一咧着大白牙笑嘻嘻道。

云兕不置可否,转头吩咐道:“我带它去洗洗身上的血迹,魑魅魍魉你俩收拾象骨。”说罢朝溪水边走去。

云兕细心的给小东西洗净血迹,又擦干包起来带了回来。这边魑魅魍魉已在众人的帮助下将象骨整理好堆在一起。

“云姑娘,这么多象骨你们都要带回去吗?不好拿吧?”丛一看了看三人的身形有些担心的问道。

“是啊,没事,山人自有妙计。”云兕答道。

说罢,取下左手上土黄色的手镯,对着那堆象骨不知念叨了些什么,手镯发出淡淡的黄色光晕,罩在象骨上,象骨便整齐的飞身而起,一个个依次飞入手镯中,片刻地上小山似的象骨堆便消失不见。云兕收回手镯,重新套回手上。

第四十二章、前路漫漫

丛一看着看上去毫无变化的手镯惊讶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袖里乾坤之术?”

看云兕的眼神又多了些敬佩和探究,暗道,怪道她们三个女孩子敢来这常人避之不及的死亡谷,原来是深藏不漏的高人啊,又在脑海里寻思,这是何门何派的路子。

莫及再次见到这土黄色的手镯大发神威,疑惑更深。

又一次在脑中来来回回翻遍了这些年看过的珍宝古籍,确定正魔两道均没见过关于这宝物的描述。

疑惑到底是自己疏漏没注意过,还是真的它重未现世,所以外人无从得知呢?

看来出谷后,自己得去奇肱谷走访一圈,看看有没有关于这宝物的蛛丝马迹。

洛之渊在那土黄色玉镯发光之时,突然感到身上一阵烈火焚烤般的炙热,却是那护身的玉佩,不知怎么突然间好似他乡遇故知似的,正热切的散发出灼人的炽热。

忙不动声色的垂下右手,挡住腰间的玉佩,只手指间的缝隙,微微泄着丝火红的光。

心底也是疑惑不已,师傅说这玉佩跟自己的身世有关,可自己明明就是个,因天灾而父母双亡、四处行乞的农家子啊?

又想起云兕那句‘无桑哥哥’,这玉佩又能与云兕的手镯产生呼应,难道自己真是她的故人?那自己脑海里的那些儿时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

云兕笑笑道:“不过是个收纳东西的镯子罢了,你们首阳门这样的宝物多得是吧。”

又问道:“不知几位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走?”

莫及思忖道:“云姑娘已寻得象骨,是打算回去了么?”

“是啊,在这里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家里人想来也很是担心,既已找到象骨,我们也就不多呆了。”云兕回道。

云兕当然不想此刻回去,但自己告知对方的入谷目的已达成,不回去岂不叫人生疑?索性以退为进,先与他们分开再做打算。

思及此处,对几人拱了拱手道:“还要多谢诸位公子连日来的帮助与照顾。”

只她一手抱着昏睡的小东西,那姿势看起来颇有些别扭。

“这就走啦?那我怎么找你们啊?”丛一盯着被云兕小心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很有些恋恋不舍。

又转向莫及建议道:“师兄,要不我们也回去了吧,你们不是说,在幻境里已经见过那个叫‘患’的怪兽了?

,既然没什么结果,不如我们别管它了,去云姑娘她们那里看看吧?走访走访南疆的风土人情,反正都是历练嘛。有云姑娘这地主相陪,我们也好少走些弯路。”

莫及心道,我倒是很想去那庸人谷探个究竟,只人家却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叫我们进去的。

又一寻思,且借着丛师弟这话头,先观察下她的态度再说,遂故意露出些踟蹰之色,为难道:

“这怕是不大方便吧会不会给云姑娘带来麻烦?”

“怎么会呢,我们是严于律己的正道弟子,又不是杀人放火的邪门歪道,只有解决麻烦的,哪会带来麻烦,对吧,云姑娘?

再说了,我们来的这一路危险重重,这出去的路,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啊!”丛一果断说道。

魑魅魍魉满脸拒绝之色,焦急的看着云兕,生怕她随口就答应了。

云兕心中警铃大作,却不好生硬拒绝,故作迟疑的顿了顿道:

“家人幽居深谷、避世已久,冒然带这么多人前往,怕是会吓到他们。

几位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先带诸位在山外的小镇歇息,让魑魅回去征询下家人的意见如何?”

“好啊,好啊,不介意,不介意。”丛一叠声道。

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未征询其他人的意见,不好意思的看着莫及几人道:“几位师兄,你们看呢?”

莫及见洛之渊与稷凌云均点了点头,回道:“那就这样定了吧。”

又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这里血腥气太重,很快便会引来其他凶兽,再呆下去怕是危险。”

魍魉偷偷扯了扯云兕的柚子,将她引到一边,焦虑到:“姑娘,真要带他们回去吗?万一。。。”

话未说完便被云兕挥手止住了,道:“没事,不用担心,他们不是坏人,再说我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坏人哪会写在脸上啊,你忘了夫人当年的事了吗?”魍魉有些着急。

“当然没忘,可也不能因噎废食啊。谷里的人越来越多,资源越来越少,我们迟早是要出来的。

既然这样,早些接触外面的世界,也能早些适应生活的转变。就拿他们几个练练手吧。”

云兕决定转换思路,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正面交锋。自己现在是有防备的那一方,这样若还是被坑,那也怨不得人。

说罢,不等魍魉再说,便走回众人中间,说道: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太阳快下山了,巴蛇还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疗伤,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才是。”

几人点点头,快速往来时的路走去。

一行人沿着来时的灌木丛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脚步便犹疑起来。

队伍中间的云兕停住说道:“我们好像走错路了。我记得来的时候,周围的没有这么多高大的树的。”

“怎么会。莫师兄过目不忘的,不可能走错,大概是你记错了吧。”她前面的丛一没心没肺的说道。

走在最前面的莫及也停了下来,细细打量了四周一圈,神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路确实跟来时不一样了,但是应该是这条路没错。”

说罢,看向队尾的洛之渊问道:“师兄,你觉得呢?”

洛之渊一向平静的脸上也有几分凝重,思考了片刻道:“是这条路,但是路也是真的变了。”

“什么情况,我们又遇到会幻术的妖怪了?”丛一惊讶道。

“有可能,我暂时没感受到这里有危险的气息,不如我们再走走看看,兴许只是偏了些方向也不一定。”

莫及见众人均有些紧张,提议道。见众人点头同意又叮嘱道:“大家提高警惕,觉得有什么异常的,立刻出声示警。”

越往前走,周围景色变化越大,低矮的灌木已几近绝迹,取而代之的是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树枝相互攀连着,叶子重重叠叠,将耀眼的阳光遮了大半,只地上偶尔透出的点点光晕,提示着众人,现在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时分。

第四十三章、何去何从

脚下落叶遍地,一脚踩下去,陷进大半截小腿,这下连粗枝大叶的丛一也深觉不对劲了,问道:

“师兄,我们好像真的走错路了,还往前走吗?”

“我们来时是一路朝西走的,回来是一路朝东走的,应该没错才对啊。”稷凌云纠结道。

“刚才我在沿路经过的树木上,都做了记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到过有记号的树,应该没有绕圈,方位也没错,是哪里不对呢?”

莫及蹙眉沉思道。

“可能是乾坤阵法,我跟师傅在越地游历时曾经遇到过,每有人入阵,阵法各个出入口就会自动变换,你沿着来时的路,永远找不着出路。”洛之渊沉重说道。

又补充道:“师弟和云姑娘可还记得,我们刚入谷时,你们一个曾听师叔说过路途,一个拿着地图,但两个路径却多有不同,与我们这一路经历的,更是大相径庭吗?

我想,这整个死亡谷,可能是一个大的乾坤阵,所以除非一直同行的人,每个人进来走的路都会有差别。而且,应该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那我们怎么办?要一直被困在这里了吗?难怪传说这里有进无出啊。”丛一有些紧张。

众人的神色皆是越发凝重,刚才还一脸忧心的丛一这时又开心起来,期冀的看着洛之渊说道:

“洛师兄既然经历过,那一定知道怎么出去吧?”

云兕三人也期盼的看着他。

洛之渊却摇了摇头,道:“这阵法传说是魔神蚩尤所创,至今无解,我和师傅在越地的丛林里被困了足足一个月,直到最后获救,其实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出来的。

后来师傅说,这种阵法应该是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旨在让人心里崩溃,自取灭亡。”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莫及喃喃念道,旋即眼睛一亮,说道:

“那是不是说,看似走投无路,实则就是出路?只要我们走到阵法范围之外,自然就出来了?”

“应该是,但越地的丛林不过方圆数十里,且无凶禽猛兽,还有师傅这个曾拜入奇肱谷的机括高手在,都足足花了一个月才走出去。

如今这谷里确是遍布上古凶兽,方圆数百里,怕是难为。”洛之渊沉声道。

“是奥,无垠师伯,据说就是在这里面被困了三年之久才出去的。”丛一说道。

说罢好似刚反应过来似的,咋咋呼呼的惊叫道:“我们不会也要被困在这里三年吧!”

“啊,不要啊。姑姑还等着我带象骨回去呢,三年,黄花菜都凉了。”

云兕没想到自以为简简单单的死亡谷之旅,会有这么多意外,很是不愿在这里空耗这么久时间。

魑魅魍魉也是一脸郁闷之色。

连一贯稳重的稷凌云都忍不住看了洛之渊和莫及好几眼。

“洛师兄其实你看错了吧?我们只是走岔了路,没有什么阵法,对吧?”丛一试图推翻洛之渊恐怖的判断。

洛之渊一脸纠结之色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众人,欲言又止。

还是莫及摇了摇头道:“师兄没有看错,的确是路变了,便不是乾坤阵法,我们也是定然不能沿着来时路回去的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先退回遇到巴蛇那里,重新走走看,兴许路又回来了呢?”丛一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事实。

“如此也好,看看到底是不是乾坤阵法。”莫及想了想道。

又征询众人意见道:“大家以为呢?”

云兕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快走吧,再耽误下去,太阳落山了,就更不好找路了。”魑魅魍魉和稷凌云也点了点头。

“那还是我带路,沿着刚才做的记号走。”

莫及说罢,走向一颗划了个圆圈符号的大树,众人连忙快步跟上。

走了不到五里地,莫及停了下来,神色很是凝重,转身对众人说道:“找不到记号了,应该还有五里地的树有记号才是。”

云兕踮着脚往前眺望了几眼,疑惑道:“前面的树好像大多是香樟,我记得来的时候基本都是红榉树的。”

又看向莫及道:“莫公子可记得做记号的是什么树?”

“前面是红榉,后面两里是榕树。”莫及回道。

又道:“我们应该是走不回发现巴蛇的地方了。”

“啊?!真的是那个什么乾坤阵法啊?”丛一有些不愿相信。

挣扎道:“会不会是上次那个叫‘患’的妖怪又来了?那花田里的幻术那么厉害,这次可能也是幻境吧?”

说罢,使劲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疼得哇哇直叫,又动手掐了稷凌云一下。

意外被掐的稷凌云吃痛,疑惑道:“师弟,你干嘛?”

“我想试试是不是幻境来着,他们说人在幻境里是不知道痛的。”丛一尴尬的回道,说罢,情绪低落下来。

洛之渊暗道,花田的幻术可不是患的杰作,又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婴宁又出现了?又想起他们说的那个谷主,难道是他在控制着这个阵法?

“患都被我们打跑了,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可能真是洛公子说的那个什么阵法。”

云兕尽管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出言打碎了丛一的幻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真要在这里呆三年啊?”丛一很是郁闷。

“应该不至于,死亡谷就这么大,我们沿着一个方向走,不管路怎么变,总是会走出去的。只是不要走回头路了,一直往前才能出去。”莫及思考了片刻道。

洛之渊点点头道:“莫师弟说的极是,我们就当不知道阵法这回事,也别急着原路返回,一直前行。

走的路就不会重复,该停就停该歇就歇,不要心急,假以时日定然可以走出去。”

莫及见稷凌云和丛一均赞同了自己和洛之渊的观点,看向云兕几人道:“几位姑娘看呢?”

魑魅魍魉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只看向云兕。

云兕心中掂量,眼下宝物没找到,能继续呆在这里面,又能一路跟着首阳门的这几个人,当然是最好的,回道: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们这就走吧,趁着天色还好,能多赶点路是一点。”

“如此,我们继续往前吧,走出这片香樟林再看。”莫及说罢,带头走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起名的艺术

香樟林芬芳的清新香气渐渐让一行人放下了对未知前路的担忧,开始说说笑笑起来。

魍魉见刚才还一脸郁闷的丛一又开始开开心心的边走边寻摸兔子、野鸡之类的了,很有些无语的说道:“真是没心没肺啊,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云兕听了扑哧一笑,拿手上的香樟条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看你那小脸皱的,比村口的韦奶奶脸上的纹路还要深了,小心未老先衰。学学人家丛公子,笑一笑,想开些。”

“姑娘,我们现在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怎么笑得出来啊。”魍魉对自家同样没心没肺的主子很有些无语。

“不要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有问题想办法解决就是。再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担心除了让自己焦虑没有任何作用啊。”

“你看,我们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象骨,说不定在这里再多呆几天,还能发现些其他宝贝呢。”云兕说道。

“就是嘛,听说这里面很多上古的神兵利器,说不定就让我们捡着个大便宜呢。”丛一拎着只不断扑腾着的锦鸡过来了。

“你当那些神兵利器是土里的泥啊,随便捡都能捡到。”魍魉鄙视道。

“很有可能阿,我丛一一向运气好得很。你看,我说那贪吃蛇会吐象骨,它就吐了吧。”丛一得意道。

说到巴蛇又想起把它赶跑的小家伙,看向云兕道:“云姑娘,那不知是猫是虎的小东西还没醒么?”

云兕刚才为了赶路方便,已把它也收到了手镯里。

这会儿丛一问起才想起来,小家伙不是象骨那等死物,有个收纳的地方就行,还需得吃喝拉撒,这么久没管它,也不知是不是渴了饿了,忙施法将它取了出来。

小东西阖着双眼、团成一团,安静的躺在云兕左手上。鼻翼随着呼吸节奏有规律的一耸一耸的,一幅可爱萌宠的样子。

云兕见它维持这个姿势半天不动,调皮的用片香樟叶子在它脚心轻轻挠了挠。小家伙闭着眼无意识的收了收脚,本能的躲避骚扰者的动作。

云兕见它动作,更觉可爱,丢掉叶子,左手温柔的捏了捏那小巧玲珑的耳朵。

小家伙脑袋偏转几次,见骚扰者不依不饶,懒懒的睁开了一只眼,看了看她,又扫了眼好奇围观的丛一,给了两人一个“你们怎么这么无聊”的眼神,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丛一见它又昏睡过去,轻声道:“它是伤太重了么?总也不醒。”

云兕摇摇头道:“刚才给它洗身上血迹的时候,我检查过,没有外伤,心脉什么的也很正常,可能只是太累了。”

“那就好,也不知这小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兽类,看着小小一只,竟连巴蛇也怕它。”丛一松了口气道。

“管它呢,它助我取得象骨,就是我云兕的朋友呢,以后就叫小猫吧,看着就是个小猫的样子。”云兕笑道。

“小猫?这名字也太随意了吧。它这么厉害,不应该配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么?像什么将军,悍将之类的?”丛一对云兕随意就定了小家伙的名字很有些意见。

“小猫算是好的了,你可别对我家姑娘取名字的水平抱多大希望。”魍魉插道。

丛一想起二人的名字,调侃道:“不如你俩换个名字吧,让这小家伙叫魑魅魍魉,你们叫小猫甲和小猫乙吧,女孩子应该叫个可爱些的名字,霸气的名字让给这厉害的小家伙。”

魑魅魍魉斜了他一眼,云兕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个名字么,代号而已,有什么关系。”

说罢,颠了颠手中的小家伙,问道:“你说是吧?小猫。你以后就可以做只无忧无虑的小猫了。待会让丛叔叔给你烤鸡吃,让他嫌弃你名字不够威风。”

丛一看了看手上提着的个头不大的野鸡,想象着它烤熟了的样子,很是不舍的说道:

“只能给它个鸡头和鸡脖子,中午那么多吃的还没吃两口呢就进了贪吃蛇的肚子,我现在还饿着呢。”

“你们修道之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你怎么这么爱吃,难怪不能成仙呢。”魍魉嘲笑道。

“我是人啊,本来就不是仙,再说了,偃师伯说过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心无烦忧,快活胜神仙。”丛一一副你不懂的骄傲样子。

众人皆被他逗笑,喜笑颜开的往前走着。

“梅花鹿,师兄,快抓住它!”正走着,丛一突然高喊一声。

莫及偏头一看,一只成年梅花鹿不知被什么动物追赶,神色惊惶的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正对着自己撞来。

莫及侧身一捞,扭住了它的鹿角。那梅花鹿跑得太快,站不住脚,脑袋被突然制住后,前蹄一滑,哐当一声仰倒在地。

丛一将手上的野鸡丢给稷凌云,飞快的跑过来,掏出中午牵狍子的藤绳,开心道:“就知道这绳子还有用,有这头鹿我们这几天就不用担心食物问题了。”说罢,将绳子套上鹿脖子。

“小心!”专心套鹿的两人听到身后传来云兕的示警声,转头一看,一只体型足有三个成年男性大小的黑熊,正张牙舞爪的朝两人袭来。

两人不及反应,后面的洛之渊便飞起一脚踹了过去,黑熊被这重重一脚踹偏了几分,云兕几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朝黑熊攻去。

丛一反应过来,拍了拍地上躺着的瑟瑟发抖的梅花鹿道:“怪道你吓得慌不择路呢,这么大的熊可不是你能斗得过的。”

莫及已快速起身前去帮助众人斗熊。黑熊凭着自身的体积和重量优势,毫无章法的一顿乱拍,虽未能成功逼退众人,却也阻碍了众人攻击它的脚步。

六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分作两两一组从三个方向攻向黑熊,黑熊手长脚长,众人的剑完全进不到它身前,又悍不畏死,手掌直直的对着剑抓过来。

几个回合下来,六人的见都被它打落一番,它却只是手掌被划伤。

第四十五章、好人有好报

一旁牵鹿观战的丛一见众人与大熊久久僵持,琢磨着如此耗着不是个办法,天黑了自己一行人就不好赶路了。

四下扫视一圈,见有些樟树上,歪歪扭扭的攀爬着一种红色爬藤植物,又看看手上牵鹿的长绳,灵机一动,跑过去,挥剑砍断几根,丢给莫及道:“师兄,接着,用这个,打它眼睛。”

莫及接过藤条,抛给洛之渊和稷凌云几根,招呼云兕三人退远些,运气灌注于藤上,对着黑熊眼睛挥去,黑熊伸手抓住藤条,用力一拽,莫及突然放手,黑熊被惯性带着摇晃着后退了两步。

此时,洛之渊与稷凌云挥着藤条,从左右两边对着它的眼睛打去,黑熊站立不稳,被打个正着,双手捂着眼睛,痛苦的‘嗷嗷’叫着。

莫及招呼众人道:“趁黑熊还没反应过来,我们赶紧走吧。”

云兕有些意外道:“不杀了它吗?”

“能不杀生就不杀吧,熊捕食鹿本是天性,再者,起了血腥气怕会引来其他猛兽。”莫及解释道。

一行人走出了不到一里路,便听见身后传来黑熊咚咚的脚步声,丛一有些无奈道:

“又是一个非要找死的啊。而且你走路哪怕轻点儿,来个突然袭击也行啊,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跑过来,是生怕敌人没防备吗?”

黑熊眯缝着受伤的眼睛,冲着众人‘嗷嗷’叫着,不知是在叫战还是在叫骂。只大概是刚才领教过这群人类的厉害,有所顾忌,没有主动进攻。

“要不我们还是把它杀了吧,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魍魉建议道。云兕和魑魅也点点头看向莫及。

莫及有些为难,这熊不是什么上古凶兽,要杀它倒也不难,只刚才说了要放了它的,如今它也没有主动攻击,就这样杀了它却是有违道义。

黑熊见众人呆立着不理它,双手舞得更厉害了,嘴里高声叫着,脚也跺了跺,好似有什么急事似的。

“它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啊?看着不像要袭击我们的样子。”细心的稷凌云问道。

众人听他提示看着黑熊也有些疑惑,只实在不懂熊语,只能跟大黑熊大眼瞪小眼。

被丛一牵在手上的梅花鹿看到宿敌黑熊吓得簌簌发抖,顾不得脖子上的绳子死命往前挣着,想要远离黑熊。

丛一正专心看黑熊表演,一个不注意被它挣脱开来。梅花鹿得了自由,四肢并用飞速往前跑去。丛一忙拔腿去追,见丛一追出去,黑熊叫唤得更起劲了,莫及心中疑惑更深,忙喊道:“丛师弟,别追了,快回来。”

那边梅花鹿使出洪荒之力逃生,丛一虽然速度也不慢,但还是被它甩开一大截,听到莫及的喊声,边跑边回头疑惑的看了看。

又听得云兕惊异的声音:“看梅花鹿,怎么陷进去了。”

丛一忙放慢脚步看向前方,那只梅花鹿不知怎么半截身子已不见,正不停挣扎着,却越挣扎陷得越深,片刻,整个不见了。

众人跑上前来,云兕喃喃道:“黑熊是想告诉我们这个么?这难道是沼泽?可看着没水迹的样子啊?”

刚才梅花鹿陷进去的地方,此刻已是一片平静,只比周围少了些树叶,土地很有些潮湿罢了,但这一路走来,因林深叶密,南疆又雨水众多,林子里的土地几乎就没有全然干的。

这比普通土地湿一点的地,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莫及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道:“是沼泽,你看那落叶偶尔会被气泡鼓翻,只是这里落叶太多,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吹风的缘故,掩盖了下面的凶险。”

又回头看着大黑熊,很是郑重的拱了拱手道:“多谢熊兄提醒,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又问云兕道:“云姑娘那里可有治眼伤的药?”

云兕摇摇头道:“这个却是没有,只想着防外伤和毒药了,不过有止疼消肿的。”说罢,翻找起药瓶子来。

丛一也学着莫及的样子郑重的拜谢了黑熊,又把手中的锦鸡丢过去道:“多谢熊兄救命之恩,这只鸡给你,算是我害你损失了一只鹿的补偿。”

黑熊有些不屑的拿脚踢了踢有些瘦弱的锦鸡,勉为其难的将它拔拉到自己身前。

“太小了是吧?待会儿遇着了大的,我在给你捉。”丛一读懂了黑熊的意思,立刻补救道。

黑熊竟好似听得懂他的话似的,点了点头。

这边莫及接过云兕递来的药,对着黑熊晃了晃手中的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手掌,说道:“熊兄,给你处理下伤口。”

大熊想是听懂了,‘嗷’了一声,身子一歪,躺倒在地。莫及走上前去,仔细给它被打伤的眼睑和手掌上了药,又检查了它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方拍了拍它的肩膀道:“好了,熊兄。”

大熊‘嗷嗷’两声,好似道谢,还学着莫及和丛一刚才的样子两只后腿站立,前爪交握有模有样的对着众人拱手。那憨憨的可爱样子逗得一行人忍俊不禁。

魍魉看黑熊与一行人有爱的互动,有心忧心的喃喃道:“我们该不会又要收留一只黑熊吧,这可不是个小宠物啊。”

话音未落,却见大熊抓起地上的锦鸡,转身钻进了林子里。

丛一笑话道:“你倒是想呢,人家熊兄可没兴趣给你这凶丫头做宠物。”

云兕有些崇拜的看着莫及道:“莫公子还真是厉害,饶熊一命,都能救我们自己一命。”

说罢又自言自语道:“看来真是要做好事啊。”

莫及被她看得有些害羞,面色微红的说道:“只是凑巧罢了。”

丛一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晃着,笑嘻嘻调侃道:“师兄不要这么谦虚嘛,有人欣赏不是美事么。”

又对云兕道:“云姑娘眼光真好,我师兄这个人修为高深,而且心底善良,可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啊。”

“瞎说些什么呢,没个正型。”莫及拍了拍他道,又对云兕道歉道:“师弟爱开玩笑,云姑娘别生气。”

丛一贼嘻嘻的一笑,云兕也微微笑了笑,没说话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第四十六章、沼泽

稷凌云见莫及愈发尴尬,岔开话题道:“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走啊?绕过这沼泽吗?”

莫及思考了一会儿,回道:“就从这儿过吧,我们是一直朝正西方向走的,最好不要换,绕过沼泽怕是路又有变。”

又征询洛之渊意见道:“洛师兄意下如何?”

洛之渊看了看前方的沼泽道:“我同意莫师弟的意见。我们要想尽快出去,就别轻易更改路线。再则,我们走过来这一路,几乎处处凶险,换条路也未必就好得到哪儿去。”

“也是,那我们还是想办法穿过沼泽吧,诸位可有什么好办法?”云兕问道。

转瞬突然想起在幻境里的经历,对莫及说道:“莫公子不是会御剑么?你的几位同门定然也会吧?不如带我们御剑过去?”

莫及摇了摇头道:“这里林深叶密不便于御剑,且御剑极耗内力,我们几个修为尚浅,又要带人,短时间还好,长时间怕是难以坚持,再则若是中途遇到什么危险一个不稳坠落下来就惨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只能靠两条腿走过去了。”云兕有些无奈。

“在下有一个办法,不知能否可行。”稷凌云说道。

“什么办法?”丛一问道。

“我家乡在极远的大荒北面,那里终年冰雪不化,当地人为了方便出行,取细木编成又长又大的板鞋。穿着这种板鞋,再手杵木棍,木棍前后滑动,便带动人快速的前行。

我幼时曾有一次在冰上玩耍,不小心冰裂了掉进冰窟窿里,村里一个大哥哥就划着这个将我救了出来。

那冰面我一个幼儿踩在上面碎了,他将近成年还带着我去安然无事,我想就是因为他穿着这板鞋的缘故。”

稷凌云说道,不知是不习惯一次说这么多话还是在回忆,中途顿了几顿。

“哇,稷师兄,第一次见你说这么长的话。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应该好用。”丛一大惊小怪的说道。

莫及问询的看向洛之渊。

洛之渊想了想道:“应该可行,师傅曾说过同样大小的东西,与地面接触点越大,力道越小。这沼泽越挣扎陷得越快,应该就是力道的问题,你看落叶就不会陷进去,想来就是轻巧的缘故。”

“稷师弟的法子能让我们尽量多的与地面接触,又尽量快的通过,只要我们自己放松,不要用力,应该能很快划过去。”

丛一听了开心道:“那我们找东西做板鞋吧。”

莫及点点头,安排道:“稷师弟会做板鞋,三位姑娘手巧,留在这里帮忙编板鞋,我跟洛师兄去找材料,丛师弟负责运回来。”

众人均点头同意。稷凌云叮嘱道:“最好找轻的、大小差不多的材料。”

丛一指了指前面树上攀着的粗藤道:“不用去找,这不就是最好的材料吗?把叶子扒掉,捋捋直,轻巧又方便编织。”

莫及扯下一根藤绳,拉了拉试试韧度,对众人道:“很结实。”

又扒掉叶子,砍掉尖端过细的一截,留下下端丈长手指粗细的一截,递给稷凌云,问道:“稷师弟看看合不合适。”

稷凌云试了试,道:“很好,做成三尺长差不多。”

莫及看了看四周藤绳的密度,说道:“这些藤绳应该够了,那洛师兄负责砍藤绳,我来扒掉叶子,丛师弟将它们截作三尺长短,稷师弟和三位姑娘还是负责编织。”

一行人已一起同行了几日,颇有些默契,莫及说完后便各自行动起来,不足半个时辰,便编好了七双三尺长一尺宽的板鞋。

又就地取材,砍了十四根三指粗细近四尺长的香樟树枝做了手杖。

稷凌云自己先穿上板鞋,试了试松紧,对莫及道:“师兄,我先去沼泽试试,能行再教你们怎么走。”莫及点点头。

丛一跑过去给他腰上系上一根长长的藤绳,道:“师兄,这是我刚才专门做的,你要是陷下去,我们就把你拉上来,不用怕。”

稷凌云谢过,在众人紧张期待的眼神中朝沼泽地走去。丛一紧紧拽着手里的绳头,稷凌云回头笑笑道:“师弟不用紧张,应该没事的。”

丛一点点头,手还是没有放松。魍魉调侃道:“看不出,你还挺有兄弟情谊的嘛。”丛一难得的没有回嘴,两眼紧张的盯着稷凌云越走越远的背影。

莫及代他解释道:“丛师弟与稷师弟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最是相厚的。”

稷凌云开始几步还有些紧张,走得有些踉跄,走得几步便放松下来,双手并用,一会儿便划出几丈远,丛一拽在手里的绳子感受到一股牵力,忙叫到:“师兄,你快回来吧,绳子不够长了。”

稷凌云看基本可以确定能够顺利的通过沼泽了,便点点头转身滑了回来。

众人见他平安回来,脸上均洋溢着喜色。丛一一见他站稳,立刻迎上前去,上上下下摸索了一番到:“师兄你没事吧。”

稷凌云笑着拍了拍他道:“没事的,你不都看到了吗。”

说罢,转向众人道:“刚才试了试,除了刚开始出发自己紧张用力了,有些下坠以外,其他时候都很顺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我给大家讲讲怎么使用这个吧。”

“系绳要绑稳,杵这个支撑辊的时候,只需要轻轻一点就好了,不要用力,掌握好平衡,让板鞋自己滑就好了。”稷凌云一边讲解一边示范,让每个人在平地上走几步试试,又一一纠正姿势。

身子轻盈的三女很快掌握了要领,能自如的前滑了,胆大的云兕还跑到沼泽地里试了试。

学得最快的确是看着咋咋呼呼的丛一,都不用稷凌云手把手指点,只学着他的样子绑好板鞋,自己试探着划了两步就能嗖嗖的划走了。

学得最慢的却是沉稳的莫及,当然这个慢只是相对而言,基本稷凌云纠正过几次后就全都操作自如了。

稷凌云见众人都掌握了要领,对大家说道:“道路狭窄,我们一个个走吧。我走前面,丛师弟和云姑娘也适应得比较好,就走我后面吧,后面的人跟着前面的脚印走,树叶被滑下去,路会顺畅很多。”

众人按他安排的排好,除了走在最前面的稷凌云因地上的树叶太多,阻力较大,偶有踉跄之外,都很顺利的划走在沼泽上。

细心的稷凌云每走半里路,手中的支撑辊向下点的时候便多用力一些,以试探是否已走出了沼泽地。

如此滑行了近十里路,太阳已快落到树上时,一行人终于走出了沼泽地。

莫及松了口气道:“终于踩在实地上了。还好沿路没遇到其他危险。”云兕点点头,道:“多亏稷公子想出了这个巧妙办法。”

稷凌云憨厚的笑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碰巧罢了。”又问道:“天快黑了,我们还往前走吗?”

莫及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道:“再往前走走吧,这里离沼泽太近,万一有什么危险,避让之下很容易陷进沼泽里。”

第四十七章、瀑布

一行人借着越来越弱的天光快步向前,香樟树的清新香气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带点锈铁腥气又有丝丝血腥气的水汽。

“水汽好重,前面有河,正好,今晚上我们就捞鱼吃。”丛一拿鼻子嗅了嗅四周的空气开心说道。

“什么都吃,难怪能跟巴蛇交流呢,这水味道这么重,里面的鱼说不定是什么吃人怪物呢,你还想吃它,小心鱼把你给吃了。”魍魉白眼道。

丛一小声嘟囔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拔高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能吃能睡,无忧无虑,见不得我每天都这么开心,才处处跟我作对。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不过魍魉姑娘,好心提醒你一句,嫉妒让人丑陋,还容易衰老,好好的姑娘家,可别学到这个坏毛病。”

魍魉微黑的脸上,因愤怒而染上些红色,指着丛一道:

“我嫉妒你?!真是笑话,你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看来你不仅贪嘴无赖,还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是怎么混进首阳门的?真是给莫公子他们丢脸。”

“你才丢脸呢,好好的女孩子什么不学,偏学口舌之争,云姑娘的脸也让你给丢尽了。”丛一毫不示弱的反击道。

见二人越说越不像话,莫及忙拉住丛一,对他说道:“这水汽味道是不太对,魍魉姑娘也是好心提醒,师弟莫要再多说了。”

又对魍魉说道:“师弟年轻气盛,错误理解了姑娘的好意,出言有些不敬,还请姑娘见谅。”

魍魉理所当然的说道:“是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是莫公子明事理,这才是名门正派的样子嘛。”

丛一听罢瞪圆了眼睛,连声道:“你,你。。。”却碍于莫及没再说下去。

云兕扑哧一笑,对莫及道:“莫公子,你也太小心了,不过是小孩子拌嘴,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他们去就是了。这一路上,要是没有他们说说闹闹,我们尽想着一会儿又会遇到什么精怪凶兽,该多无聊啊。”

魑魅也抿嘴笑了笑,刚才还理直气壮的魍魉这会儿给云兕说得脸更红了,尴尬辩了句:“姑娘,你说什么呢。”

丛一这会儿见有人支持,也转变阵营,对莫及说道:“就是嘛,师兄,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每次都道歉,显得我很没道理似的。”

莫及无奈的看着他们,叹口气道:“原来我才是那个恶人啊。”假意拱拱手道:“对不起了诸位,打搅你们看戏了。”又对丛一和魍魉挥挥手道:“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幽默逗得捧腹不已,云兕看稀奇似的看着他道:“原来莫公子也可以开玩笑啊。”

丛一听了哈哈大笑,将手拦在莫及肩膀上,笑嘻嘻的说道:“瞧云姑娘这话说的,我师兄行事稳妥、思虑周全,就一定得是一板一眼的老头子样子吗?”

莫及这下是真有些尴尬,忙岔开话题道:“流水声越来越大了,大家提高警惕。”

“是瀑布。只是这颜色怎么这么像血?”走在最前面的洛之渊已经看见了水声的来源,语气很有些惊异。

一处约十丈宽、不到两丈高的瀑布出现在众人眼前。

瀑布后竟是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雪山,瀑布下是个十来丈宽、近百丈长的湖泊。瀑布落差不大,水流缓缓流着,只那水是血色的红。

残阳下,血色的湖水与其后白雪皑皑的山和周遭绿茵茵的树相映,看着甚是诡异。

“这瀑布里流的是血吗?!还有这里怎么会有雪山啊?”云兕想不通眼前的景物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好似一个不懂四时气候规律的拙劣画师的信手涂鸦。

“有轻微的血腥气,但是血应该不能这么流动,一直不凝固,可能是水里有血红色的植物。”莫及看了看湖面说道。

云兕走进了些,打算仔细观察下湖面。血红色的湖面能见度很低,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任何鱼类的痕迹,连水里常见的杂草都没有一根,更别说鲜亮的红色植物了。

云兕疑惑更深,用刚才沼泽里没有扔掉的支撑杖在水里搅了片刻,除了木杖颜色有些泛红外,没有粘连任何的杂物,不禁怀疑起莫及的判断来。正想要怎样才能探个究竟,就听见丛一疑惑的声音。

“那里怎么在冒泡啊?底下有什么东西吗?”丛一指着瀑布下方不远处说道。

云兕定睛一看,距离瀑布与湖水的交接处大约尺远的地方,正汩汩冒着气泡。众人围观的短短时间,那气泡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好似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吞咽或是大口呼吸。

云兕想也没想,顺手捡起块手掌大小的碎石,朝着气泡中央处砸了过去。

“咕咚”一声,碎石精准的砸到气泡最密集处,溅起丈高的血色水花。又是沉闷的“铛”一声,碎石好似砸到了钢铁之类的硬物,众人听此声音,都握住了兵器,紧盯着湖面。

然,众人防备中的异动没有如期而至。碎石继续下落,只那湖面上气泡密集处,突然多了个向水底回旋的漩涡。漩涡不过女子手腕大小,随着碎石的下落深度快速变深,直至看不见的湖底。

被一粒碎石搅乱的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众人等了半响有些懈怠时,忽听得“噗噗”两声,那消失的漩涡竟破水而出,直直向上,形成个直立的丈高水柱。

水柱顶端竟是刚才云兕砸过去的那块碎石,水柱不断吸收湖里的水,越裹越高,越裹越粗,直至与瀑布平齐,底端好似被切断了似的离了湖面,对着众人斜砸过来。顶端的碎石完整的吸附在上面。

一行人忙左右散开,避开水柱的冲击。

血色的水柱重重砸在云兕方才站立的岸边,将岸上的沙石杂草都染成了猩红色,又顺着岸边的走向,自高到底缓缓流入湖里,看着就像是湖边有人正逐步血尽而亡。

一行人看着,虽知道那很大可能不是血,还是不自觉的一阵恶心。

第四十八章、水怪

众人忍着翻涌的胃液不错眼的盯着湖面气泡处的动静。

水柱上岸后,冒泡的范围继续扩大,终于,一阵‘哗啦啦’的抖水声后,水面气泡最集中的地方,伸出个血红色的头颅来,与那血红色的湖水几乎融为一体。

那头颅约莫脸盆大小,呈扁圆形,整体看着像鱼,脸上却满是拇指大小的肉疙瘩,神似涨大版的癞蛤蟆。

脸部正中是一双细长的、几乎没有间距的眼睛,没有眉毛。眼睛以上全是血红色的鳞片,眼睛下面是黑洞洞的两个外翻的粗大鼻孔,跟猪鼻孔一个形状。

再往下是扁长的嘴,那足有寸厚的嘴唇,肉唧唧的嘟着,嘴边还有两条尾部没在水里,不知道到底有多长的胡须,胡须上竟也是血红色的鳞片。

这会儿那丑怪的头颅很是用力的往后仰着,后脑勺几乎与水面平行,粗壮的鼻孔以固定的频率一开一合、一合一开,大嘴张到最大,咕咚咕咚的吞着瀑布流下来的水,远远望去,表情惬意又贪婪。

“那是个什么东西啊?水怪吗?”丛一观察了半天,也没能在现有的认知里,找着个合适的名词来对应眼前这长相清奇的头颅,问道。

“你想要的晚餐啊,快去抓吧。也好让我们也尝尝这新奇食物。”魍魉嘲笑道。

“说正事呢,没工夫跟你开玩笑。”丛一一副我很忙的样子看了她一眼,又将询问的眼神投向莫及。

莫及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说罢又自嘲道:

“以前还沾沾自喜,总自以为博览群书,天下事无有不知的。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的眼界真是太小了,这世间还不知有多少,书中没有的事物呢。怪道偃师伯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

“就这谷里这些东西,我还宁愿我永远不知道、永远不接触呢。”丛一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这几日见到的各种新奇生物,瘪瘪嘴道。

又问洛之渊:“洛师兄跟着偃师伯走了这么多地方,可有见过或者听过这怪物吗?”

“没有,但听师傅说过,这死亡谷传说是魔神蚩尤的埋骨之地。他与轩辕黄帝在巨鹿大战败北后,逃到此处,蚩尤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借助这里奇特的复杂地形,设置了诸多屏障,又网罗、圈养了大批上古凶兽。”

“轩辕黄帝几次攻伐此地,都铩羽而归,直到黄帝神归天庭,也未能踏进这里一步,是为黄帝毕生的最大憾事。虽不知真假,但这里出现的鸟兽没一个简单的,却是可以肯定的。”洛之渊娓娓说道。

“水怪不见了!大家小心。”一直紧盯着水怪的稷凌云示警道。

众人定睛一看,刚才那旁若无人、一心吞水的怪物果已消失。此刻湖面上除了瀑布汇入处有些水花起伏外,一片平静。

众人齐齐退到岸边稍远的地方,全神贯注的盯着湖面,预防水怪的突然袭击。

但一直盯了近一刻钟,直到太阳几乎隐到地平线上,湖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怪兽回湖底睡觉去了吧。刚才可能只是换换气、吃点东西,因为被云姑娘打到了,所以露出头来警告下我们。”丛一猜测道。

“不会这么简单吧?”云兕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会,你看刚才它除了把那块打到它的石头喷回来,什么也没干啊。前面那头黑熊,不还教我们防备沼泽的么?贪吃蛇也只是抢了我们一只狍子而已,这里面的怪兽都是很讲道理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丛一自如的解释道。

“有些人好像已经忘了是谁被蛇咬了,差点丧命的事啊。”魍魉凉凉说道。

“那不是偶然吗?人还有好有坏有正有邪呢,兽类当然也不例外,可我们也不能因为一条蛇是坏的,就觉得这里所有的鸟兽都是坏的啊。”丛一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还真是乐天派啊,到时候被鱼吃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魍魉鄙视道。

“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先别管这水怪了,找个地方过夜吧。这里有雪山,晚上肯定阴冷,得早做准备。”洛之渊建议道。

“洛师兄说的是,我们在林子外围离湖边稍远些选个背风的地方吧,我跟洛师兄去找些柴火和吃的回来,稷师弟继续在湖边警戒,丛师弟和三位姑娘帮忙收拾个空地搭上帐篷吧。”莫及条理清晰的安排道。

到一行人弄好这一切,点起篝火,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在此时将近月中,月色还比较明亮。遗憾的是莫及洛之渊二人只带回了柴火,没能带回食物。莫及解释道:“天黑得太快,周围又有沼泽,没敢走太远。”

丛一很有些后悔将锦鸡给了黑熊,遥望着湖面,期盼那里能突然蹦出条鱼来。

魍魉鄙视的看了目带期盼的他一眼道:“你们修道之人,不是都以天地灵气为食,动不动就闭关几个月的么,别说一顿两顿了,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也没事啊,看你那样子,好似要被饿死一样。”

“看你这说的,没常识吧,闭关又不是不吃饭。天上的神仙还三五天一个宴饮呢。”丛一回道。

说罢一扭头,正好看见云兕伸出双手烤火,手上土黄色的玉镯在火焰上明晃晃的特别显眼,想起这玉镯的神奇之处,凑过去,狗腿的对云兕说道:“云姑娘,你这神奇镯子里有没有收着吃的啊?”

“没有,走的时候没想到这个。第一次出远门,没有经验,下次我一定记得带。”云兕尴尬道。

“真是笨,要有姑娘不是早拿出来了吗?难道还藏着等我们都睡了再吃不成。”魍魉嘲笑道。

“我这不是怕云姑娘忙忘了么。”丛一尴尬解释道。

“大家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我们师兄弟四个每人一个时辰轮流值夜。注意周围火堆别灭了,兽类大多怕火,也能保暖。”莫及将帐篷四周都点了篝火回来说道。

一行人遂各自回帐休息不提。

第四十九章、爱好

丑时初,值夜的丛一为了打发困意,围着帐篷百无聊奈的来回走着,时不时给这个火堆添点火,给那个火堆加快柴,幻想着火堆上正烤着香喷喷的锦鸡。

走到云兕三人所在的帐篷转角处,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物体移动压在树叶上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正以爬行的姿势缓慢靠近。

难道是蛇?想起这一路上,两次跟蛇类遭遇的经历,丛一因为困意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手悄悄握住剑柄,脚步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着,想将敌人引出宿营区域。

身后的声音如他所愿的紧紧跟着他,丛一掂量了自己的战斗力,没敢走太远,见距离云兕三女的帐篷有丈余距离了,快走两步突然转过身,拔剑刺去。

身后的敌人正走到营地边缘的火堆边,火光将他的样子清晰的呈现在丛一眼前:脸盆大的红色头颅,满脸疙瘩,两根长须,血红色的鳞片,赫然是那突然消失的水怪。

水怪身子将近一丈长,全身都是血红色的鱼鳞,尾鳍腹鳍都与鱼类一般无二,只肚子上还长着四只成人手掌长短、婴儿拳头大小的脚。此刻,四只脚正缓慢的拖行着沉重的身体。

怪道前面突然消失了,原来是想等我们晚上睡着了,来搞突然袭击啊,这水怪很聪明啊。

想到那列队攻击的青蛇、报恩示好的大黑熊,看来正如洛师兄所说的,这死亡谷里的鸟兽,都是跟过魔神蚩尤的,每一个简单的啊,希望自己遇到的这个不要太凶残。丛一暗叹道。

丛一的剑刺过去,水怪不闪不避,昂起头对着袭来的剑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剑。丛一忙抽身拔剑,不想那水怪气力惊人,丛一试了几次,用了九成修为,被水怪咬住的剑竟纹丝不动。

丛一心知拼力气自己不是这家伙的对手,改变战术,右手仍用八分功力扯剑,待水怪发力对抗后,果断的弃剑,一个后空翻,双脚对着水怪的脖颈处狠狠踢去。

水怪收力不及,被惯性反弹,又被丛一踢到脖颈脆弱处,吃痛,脖子一歪,头往侧面躲避,嘴却仍然死死咬住剑。

丛一见此,对着它的脖颈处又是一记大力的连环腿。水怪脖子被踢得左摇右晃,眼冒金星,支撑身体的四足软趴趴的失了力气,向左边倾斜,嘴里含着的剑也随着它头部的摇晃叮当作响。

水怪右侧的两只脚努力的往右侧着,想要放到地上,寻求支撑,奈何腿太短,身子太重,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成功翻回去,终是被再接再厉的丛一踢了个四脚朝天,倒在旁边的火堆上。

两条长胡须正正好调入烧得正旺的火焰中,‘哧溜’一声燃烧起来。

水怪胡须上亮闪闪的血红色鳞片,眨眼间便被烧得漆黑,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道,身上的鳞片也被熏黑了好几处。

顾不得疼痛,四肢齐齐往左侧用力,火速翻过身,嗖一下划出丈远,滚灭了胡须上的火。嘴里还仅仅含着丛一的佩剑。

丛一见它怕火,选了跟细长的木材在篝火上引燃,当作武器,打向水怪。

水怪起身,喉结快速蠕动,竟三两下吞下了丛一的剑。见丛一拿着带火的树枝袭来,身子一偏避过他的袭击,却未反击,直直朝湖边窜去。

丛一追到湖边,没想到刚才缓慢爬行的水怪,这会儿速度竟这么快,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逃进了湖里,丛一紧跟着追都没追到。

“师弟,怎么了?”确是洛之渊几人听到动静了。

“刚才那水怪来了,我的剑被它吃了。”丛一郁闷回道。

“剑被吃了?你没受伤吧?”稷凌云拉过他上上下下的检查。

“我没事,那家伙根本不还手,吃了我的剑就跑回水里了。”丛一说道。

又疑惑道:“你说它专门上岸一次,又不伤人,难道专门来吃剑的?”

说罢,又很是郁闷的念叨道:“这把剑陪了我十二年啊,自我拜入师门起就一直用它了,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我这么多年最宝贵的东西之一了。”

莫及和洛之渊看了看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也很有些不解。

洛之渊想了想道:“我曾听师傅说过,有本海外异闻录曾记载着一只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的怪兽,专以铜铁器为食,经常潜入农户家里偷食铁质农具。”

“后来被一个铸剑师制服,带回去试剑,凡它不能食用的兵器,均是真正的神兵利器,这水怪虽样子有差,却很可能就是这类怪兽。”

“那它平时吃什么啊?这里没有什么铜铁器吧?”丛一疑惑。

莫及却突然想通了,解释道:“应该是师兄说的这样,我们不是总觉得这水红得奇怪,可能就是因为这水里有铁的缘故,你们还记得给山上送柴火的李大叔么?”

“我有一次看他的手尽是猩红色,还以为是受伤了,他却说是柴刀淋了雨生锈了,手染上了刀锈的颜色,这水里可能有锈铁。”

“难道这湖底是座铁矿?可铁矿石我们都见过不是这个颜色啊,怎么能源源不断的生锈呢?”丛一还是疑惑。

“这个暂时不知,现在只是个推测,是不是还得等明日天亮后进一步探查才能知道。”莫及说道,又对丛一道:“丛师弟先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丛一摇摇头拒绝道:“现在没有睡意,还是我守吧,师兄你们去休息。”

稷凌云知道,他还在伤感被水怪吃掉的剑,拍拍他的肩膀安稳道:“别伤心了,回去再打把好的。”

莫及也道:“是啊,不用回去,说不定马上就让你捡到个上古神兵呢,这谷里可是很有些宝贝。”

“是奥,就像云姑娘的象骨一样,开始我们都觉得是无稽之谈呢,这鱼其实是觉得我的剑已经落伍了,想帮助我换个好的吧。”

乐天派的丛一,很快走出了丢剑的阴影,开始期待着自己新宝剑削铁如泥,光芒四射的神勇样子。

第五十章、吃人的漩涡

次日清晨,云兕三人听了昨晚丛一的经历。魑魅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说道:

“看来这水怪也是个聪明的,知道柿子捡软的捏啊。有个兵器还能狐假虎威,做个面上功夫忽悠忽悠外行人,这下可好,连装饰都没有了,连样子都不能装了,只能现出傻呆呆的原形了。”

丛一给她笑得脸都绿了,发誓一定要找到一把神兵利器给她点厉害瞧瞧。

莫及和洛之渊就是绕过这血湖,还是想办法渡湖讨论了大半夜,还是觉得应该遇山过山,遇湖渡湖,不改变方向。但还没问过云兕三人的意见,却是不好直接上路。

见几人已笑得差不多了,便征询云兕意见道:

“眼下我们若继续往正西方向走的话,就一定得通过这湖,湖里的水怪我跟师兄大致判断应是不伤人的,但也不能肯定就一定没有危险,若是绕过这湖方向可能会偏,不知几位姑娘意向如何?是直接渡湖还是绕过?”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一直直走的吗?当然是渡湖啦。”云兕理所当然的说道,魑魅魍魉也认可的点点头。

云兕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武断了,没有问过莫及几人的意见,忙找补道:“几位公子意下如何?”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就是要先问过你们的意见。”莫及说道。

“不用,既然已经说定了的事,那就一直这样执行就好了,不用每次都要单独再问问我们,太见外了,我们现在既是一个合作的团体,就遵守规则。”云兕说道。

“那好,那我们想办法渡湖吧。”莫及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这水没毒吧?”云兕问道。

“有水怪,应该是没毒的。”莫及迟疑道。

“没毒就游过去啊,这么近。你们不是说那水怪不伤人的吗?或者御剑过去?这四周挺空旷的,应该很简单吧。”云兕建议道。

“剑都没了,还御剑。”丛一嘟囔道。

莫及想了想,道:“御剑应该可行,只是瀑布上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安全与否,这样,我先一个人上去探查一番,没有危险大家再一起过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师兄,有个照应,待会你回来你们三个也正好一个带一个。”丛一道。

“也行。那就走吧。”莫及说罢,念起剑诀来。二人很是顺利的飞到了湖中央,丛一很是得意的,摆了个自认为酷炫的姿势,然而,帅不过三秒,正要沿瀑布而上时,异变突生。

昨日那怪鱼出现的地方,起了个昨日一样的漩涡。只这次漩涡的威力大了许多,将处于其上方的莫及的剑深深吸住,丛一姿势刚摆好便被巨大的吸力带得摇晃起来。

莫及连忙运起内力抵挡,却只是拖慢了剑下坠的速度,二人很快便失去平衡被吸到漩涡边缘。

“师兄,是昨天那怪鱼在搞鬼么”丛一一边伸直了双手保持平衡,一边问道,言语中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应该是,你站稳了,我感觉吸力越来越大了。”莫及一边说一边加大内力竭力控剑与漩涡对抗。

“我没去找它,它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我干脆跳下去给它一剑,就什么都解决了,说不定还能拿回我的剑呢。”丛一一边收手运气,将内力传给莫及助他抵抗漩涡,一边建议道。

“别冲动,那鱼虽昨日未伤你,但看这漩涡的威力可不是个简单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丛一制止道,尾音已被漩涡越来越大的吸力和风声吹得有些断断续续。

“还真是,水雾好像也越来越大了。我们不会被吸进去吧。”丛一身子晃得越来越厉害,几次差点掉下剑去,手脚并用险险稳住身子,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动了。

“别怕,注意平衡,身子尽量后撤,实在不行,我们就弃剑朝漩涡侧面跳下去,游回去。”莫及一边拼命与漩涡的力道较劲,一边磕磕绊绊的说道。

见二人被漩涡吸住,洛之渊和稷凌云忙御剑前去,试图解救二人,洛之渊一边御剑一边与稷凌云道:“师弟,你从漩涡背面过去,我从侧面过去,拉住他们就走,小心被吸进去。”稷凌云答应一声,照他说的朝着漩涡旋转的反方向飞去。

两人几乎同时到了漩涡周边,尽管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强大的吸力弄得身形不稳,几番挣扎才勉力支撑住。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行动,洛之渊拉住了前面的莫及,稷凌云则拉住了丛一,将将拉住莫丛二人的衣袖准备抽身撤离时,漩涡一抖,只听得丛一惊叫一声,顷刻间四人便一起连人带剑没入了湖水里。

云兕本以为洛之渊与稷凌云能救回二人,加上自己也不会御剑,无法顷刻间到达湖面上,便在岸边紧张的看着,准备要是那怪鱼冒出头好给它个暗器啥的,以帮助几人尽快脱险。

不想等来的却是四人齐齐被吸进漩涡,顾不得多想,‘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奋力朝漩涡方向游去。

湖水冰冷刺骨,云兕一入水便觉得浑身一凉,手脚差点抽筋,大力扑腾了几下才感觉血脉活动了些。水中那股锈铁混着血腥的恶心味道,又让她呼吸不畅,云兕默叹,救人可真是个苦差事,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奋力向漩涡游去。

魑魅魍魉见她动作,大喊道:“姑娘,危险,快回来。”

然,云兕已头也不回的游了过去,二女见阻拦不及,也纷纷跳水追着她而去。二人也被冰冷难闻的湖水激得浑身一颤,却更担心云兕的安危,闭着气游鱼般急速而去。

漩涡吸进了莫及四人后慢慢收缩,越变越小,眼见就要消失不见。

云兕游近后想也没想一头扎了进去,身后已赶上来的魑魅魍魉一人拉住她一只脚,想将她拖出漩涡,却反被死命挣扎的云兕,拖进了将要消失的和漩涡圈内,被漩涡的力道一起带了进去,卷入无边的水底世界里。

第五十一章、死里逃生

莫及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水压破了,在漩涡里手脚并用、努力挣扎着想要冒出湖面,然还是抵不过水流的冲力,屏气划了半响,朦胧中抓着片青色衣角,像揪着跟救命稻草似的使劲拉了拉。

被抓住的衣角随着水流飘飘荡荡,勉力挣开眼透过浑红的湖水看到一抹青色,顿时好似迷途的羔羊,找到了羊群般开心不已,情不自禁的张开嘴想说些啥,却只听道一阵‘咳咳’的呛水声和‘汩汩’的透着难受的吞咽声。

异常于水流的声音给其他迷途的同伴指明了方向,莫及感到自己左右两边的衣角也被人抓住了,想到大家都还在,心底稍稍踏实了些。

尽量忽略水压带来的强大压迫感,手用力将呛水的那片衣角,往自己方向拽了拽,自己又被另一片衣角拽着缓缓前行。

好在几人修行道术,龟息闭气皆是基本功夫,除了初入漩涡水流湍急、视线又差,有些摸不清状况外,这会儿已能镇定的借力往外游了。

只方才不小心呛水的人,因肺部被湖水冲刷而气息不稳,力气越来越弱。

莫及感到身后抓着的衣角越来越轻,有要随波逐流,离群而去的趋势,有些焦急,牵住衣角的手使劲摇了摇,想要激起同伴的精神力。

两边拽着他的人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转过头来,一只手继续往前划着,一只手比划着什么,似乎在询问莫及出了什么事。

浑红的湖水中,三个影子无声的交流着,两侧的青色衣角弄清楚了状况,沿着莫及侧身抓住了后面呛水的人,三人合力将他艰难的拖行着。

不知是怪鱼撤了法力,还是几人终于成功偏离了漩涡的轨迹,游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人感到水流渐缓,但水色却越来越暗了,几乎感受不到光线,想是离湖面越来越远了。

最左边的青色衣角身子往上提了提,想要带领大家往湖面游,却被兜头打来的一个水花冲得往后一倒,几人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中间的莫及刚拉住被冲倒的同伴,一阵更猛烈的水流便向几人袭来,几人顾不得把握高度,闷头往水流的垂直方向游走,不知游了多远,最前面的人突然打到一个硬物,手被撞得一阵疼。他忙扯了扯其他人,示意前面的异状。

莫及和形容尚好的另一名同伴,拖着已快要不行的呛水同伴,游到硬物周围,伸手四下摸索着,感觉面前好像是一扇石门,暗道兴许这就是出路,仔细感受着手底的触感,碰到有凹凸的地方,就试探着点点扭扭。

许是真的命不该绝,还真让他摸索出点动静,石门哐当哐当响了两声,好似有机括滑动,但却没有打开。

莫及等石门安静下来,仔细检查着与方才不同的地方,摸索到方才突出的应是雕着怪兽的地方凹了下去,好似有个圆形的孔,试探着伸出手指点了点没什么反应。

正要进一步探究时,突然感到一阵耀眼的红光袭来,却是一个火红的珠子正向着圆孔飞来,莫及忙收回手,却因珠子速度太快躲闪不及,手指被珠子一撞在孔槽边缘划出一条血口。

血缓缓沁入孔槽,珠子‘啪’一声扣在了孔槽上,严丝合缝,光华流转,莫及这才看清,那珠子竟是洛之渊随身佩带的身份玉佩。

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重物移动声音,耀眼的红光中,大门缓缓打开了,湖水飞速退去,直至消失不见,众人这才敢算是松了口气。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是一间装饰极尽奢华的屋子,粗粗看去有近三百丈方圆。雕梁画栋,四周的墙上每隔三尺便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还挂着轻柔似水的水碧色帷幔,层层叠叠,隐隐绰绰,让人忍不住好奇帷幔后的风景。

“丛师弟昏迷了,稷师弟你快给他看看。”洛之渊将奄奄一息的丛一平放在屋内的地上,招呼有些呆愣的稷凌云道。原来刚才呛水的是丛一,最先发现石门异状的确是稷凌云。

稷凌云回神,见丛一奄奄一息的样子,很是自责自己被外物吸引而耽误了给丛一诊治,忙给丛一检查起来。

半响神色和缓了些,对带着询问眼神的洛之渊和莫及说道:“水呛到了肺里,好在应该是无毒的,丛师弟又及时闭气吞的水不多,吐出污水应该就能醒来。”

说罢,将丛一的衣领拉开了些,掰开他的嘴,半跪着将他的腰腹部放在自己的腿上,让他的头向下垂着,双手并用一手压着他背部,一手运气将他呛进去的水往外引,片刻,丛一嘶哑的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水。

稷凌云看他水吐得差不多了,缓缓将他身子放平,又给他输了点内力,看他脸色已渐渐有了血色,方收手问道:“师弟,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丛一打了几个嗝,断断续续回道:“好,好多了,就是从嘴里到肺里这一截,这一截都感觉火辣辣的。谢,谢谢师兄。”

“应该是你刚才呛水太久了的缘故,休息一下,待会找点清水喝下,应该就能好。”稷凌云回道。

“稷师弟你陪着丛师弟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和师兄先去探探四周的情况,这里突然出现,怪异之处颇多,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的好。”莫及见丛一已无大碍说道。

洛之渊走到门前取下门开后,已变得暗淡无光的珠子玉佩,拿在手里很是费解的看着。

玉佩一被取下,洞开的大门便是一顿轰隆隆的响声,缓缓往中间聚合,转眼间原本三丈有余的门缝便不足丈宽。

洛之渊见此,忙站在门中间,双手伸开,大力支撑着想要阻止门关上。那石门按着自己的节奏往中间闭合着,螳臂当车的洛之渊差点被挤成肉饼,忙收手退回门内。

门毫无悬念的合上后,洛之渊在里面使劲拍了拍,全无反应,又到处找可以放珠子的孔,却也没有。

第五十二章、美好的故事开始了

莫及见此也想起刚才的异象,问道:“刚才是师兄抛出的玉佩吗?”

洛之渊摇摇头,蹙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上前查看后,我一人带着丛师弟就有些吃力,正一心维持着他的平衡,突然感到身上一热,这玉佩就不知怎么忽地飞出去了。”

“本以为门开了取下来应该无事,不想却将我们给困在这里了。”

“师兄别自责,这门应该本就是只进不出的,出路肯定在别的地方。我们能意外进得这里,免于被淹死已是幸事,还得多谢师叔专门做的这个与众不同的玉佩。”

莫及仔细观察了阖上的大门一会儿,不同于外门的沟壑,内门是块光滑的整石,全不见可以开动机关的地方,且自来机关设计都少有原路进出的,便出声劝道有些自责的洛之渊。

又想起方才玉佩飞来时,自己好似隐隐约约有股熟悉感,又添几分疑惑。

“只有这壁画看着最有故事,出路该在这画上。”莫及与洛之渊转了一圈,方圆百丈的殿内除了夜明珠闪闪发光,流纱帷幔飘飘杨杨外,空无一物。

只墙上的壁画栩栩如生,画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日常生活,想是这宫殿的主人。

“这边应该是起点,女子神色看着有些稚嫩。”洛之渊指着左侧最东边的一幅画道。莫及忙走过去驻足观看,已是能站起来了的丛一,也在稷凌云的扶持下饶有兴致的看着。

画中的女子大概豆蔻年华,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透着明媚的笑容。一手端着个小巧玲珑的簸箕,一手微微抬起,正拿着簸箕里不知名的野菜喂鸡。鸡只有一黄一黑两只,都是半成年样子。

很是朴素,还打了几个补丁的衣衫和身后低矮简陋的茅草屋遮挡不住她姣好的容颜和无敌的青春。画面左下角有匹马的影子,看身形很是神俊,却没见着马主人。

第二幅画出现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精致的织锦骑装的俊逸青年男子,手上拿着把弓箭,想是打猎路过。

男子透过低矮的栅栏,静静的看着院内,此刻正在阳光下晾衣的女子,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惊艳。女子略仰着头,自然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扯出个迷人的酒窝,好似正在欢声歌唱。

第三幅画女子挽着个花篮站在一片紫色的花海里,身子微弓着,鼻翼有丝耸动好似正在静心体味这宜人的花香,一脸陶醉之色。

蝴蝶翩芊,阳光照在女子洗得发白的旧衣衫上,那略显寒酸的窘迫感,全被这美花美人打败。男子在画面左侧山上含笑看着她,整副画的中心都给了低头嗅花的女子,神骏的宝马尾巴都没地方画了。

时间来到了第四幅画,女子坐在在低矮的茅草屋内,正扶着床上颜色衰败、病得沉重的妇女吃药,眼角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昏暗的光线下,狭窄的床上补丁缀补丁的被子已成暗黑色,想来保暖效果不佳,上面还叠着几件同样缀满补丁的衣服。

男子站在对着小屋唯一的窗户的那面篱笆外,脸色有丝心疼,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屋内女子的窘境。

第五幅画里的女子站在院门前,正送一老者出门,尽是感激之色的脸上透着些尴尬。一手紧紧捏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一手不舍的抓着那只黑色的鸡,往老者手上递。

茅草屋开着门,隐约可见病床前唯一的凳子上放着两包药,被子上坠着补丁的衣服则不见了。男子在画面右下角远远的看着她,神色有丝焦急。

下一幅画画风突变,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内锦衣华服的男子正与对面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女子争执着什么,脸色通红,很是气愤的样子。

这回换成了女子在右边的角落里,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衫,垂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看上去尽是无助和彷徨。

第七幅画男子抱着女子骑在马上。女子眼神惊惶、身子僵硬,不知是没骑过马心里害怕,还是不习惯与男子的亲密接触。

男子则满脸笑意,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紧紧搂着女子,头微微侧向她,神色温柔的问着些什么。前面不远处是女子家破旧的小院,想来男子已成功解决了华服夫人的刁难,正送她回家。

有了刚才的铺垫,二人的感情突飞猛进。第八幅画一副花好月圆,郎情妾意的甜蜜样子。

两人在方才那片紫色花海里,男子正给女子带花环,眼神是带着浓浓爱慕的欣赏。女子微垂着头,两腮绯红,手足无措很是害羞,又有些期待的看着爱人。

一旁的骏马尾巴扫动,有些不满主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常言道好事多磨,第九幅画又是一片哀戚之色。

女子被绑在一根木柱上,双足双手套着铁链,陈旧的衣衫已变成了破烂,好似一圈碎布条般耷拉在她身上,身上横七竖八的交织着新旧伤痕,想来已不是第一日被折磨了。

俏丽的脸蛋上是五条猩红的血痕,好似被人狠狠的掌掴了。旁边是一脸蔑视之色的华服妇人,却没见着理应护花的男子。

想来华服夫人前面放过女子,不过是暂时蛰伏、静待时机,现在男子不在了,便赶不及前来打击敌人了。

转到第十幅画,一股兵煞之气扑面而来。一身戎装的男子正挥剑与人厮杀,两方的军队层层叠叠铺满纸面,怕是有数万之数。

男子的铠甲上血迹斑斑,衣袖破了好几处,发丝也有几分凌乱,对面的将军正挥着一把看着十分沉重的大刀,一脸狠色的砍向他。

身旁躺倒的断臂残肢无数,几乎分不清阵亡的是敌是友,想来战事定是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轻松。

男子最后应是得胜了,只是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会儿气息奄奄的躺在华丽的木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好几处的纱布上还透着隐隐的血红色。

第五十三章、新生活

男子病床边的华服妇人,没了前面盛气凌人的傲然样子,正指挥医官、侍女给他换药擦洗,脸色很有些焦虑。

一个侍女手上还端着盆猩红的血水,床前的医官脸色也很是沉重,想来男子的情形定是不容乐观。

东边的最后一幅画出现了套着脚链的女子,可爱的婴儿肥,变成了我见犹怜的苍白清瘦,眼神都有些呆滞了,想来这段时间定是被折磨的不轻。

此刻正跪在床前,抖嗦着伤痕累累的手腕,给男子擦拭额头冒出的虚汗。男子费力的半睁着眼睛,温柔又心疼的看着她,神色多了丝满足和想要活下去的生气。

一旁的华服夫人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子,神色厌恶,手紧紧攥着拳头,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这下应该能在一起了吧?华服夫人应该不会在拆散他们,让自己儿子难过了吧?”丛一看得入神,见已到尽头,喃喃问道。

“希望如此吧,但我总感觉故事不会这样简单。”莫及答道。

“他们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吧?这画里的女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特别写实,好似真人一般,男子和其他人、物则要简洁许多,想来男子定是爱她到了骨子里吧,才会有这样传神的画作。真希望他们能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丛一期冀道。

带着很大期望的丛一迫不及待的拖着几人转向西边想要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似乎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美好盼望,西面第一幅画已经转到了男子痊愈,带着去掉枷锁,衣衫也变得华贵起来的女子参观宫里的花园。

不同于那片有些单调、偏于野生的紫色花海,宫里的花园得专人打理培植,品种繁多,色彩缤纷,一步一景,衬得二人男俊女娇,远远看去端的是璧人一双。

只走近了看,男子脸上洋溢的是甜蜜的爱意,眼里是滴得出水的温柔,女子失去婴儿肥的脸上,却远不如当时在自家小院里看着那么和煦自然,笑得很有几分勉强,大概是还没从苦痛的肉体折磨中缓过神来。

几人看着,心里均浮现出丝丝不详的预感,丛一默默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好事多磨,结局会是好的。

第二幅画印证了他的想法,画面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

俊朗的男子身着吉服、头戴金灿灿的王冠,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的新娘,脸上尽是得偿所愿的满足之色。

女子穿着绣着金丝凤凰的华美嫁衣,头戴嘴里含着颗硕大明珠的九尾凤凰头饰,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只脸上泛着的是腮红的粉色,而不是因娇羞产生的自然娇色,双手一板一眼的交叠放在腿上,规规矩矩的坐着,不知是过于害羞还是什么,没有抬头看她的夫郎。

四周的墙壁上全是繁复美丽的喜字,洞开的窗户似乎还能看到外面锣鼓喧天的热闹场景。

“看吧,我就说她是刚遭了大罪还没恢复过来吧。”丛一看了第二幅画很是开心的说道。

莫及淡笑不语,摇摇头往下一幅画走去。

第三幅画画的是众人眼下呆的这间屋子,女子正轻轻掀开一层帷幔,款款往外走着,层层叠叠的水碧色帷幔,与她身上淡粉色的飘逸纱裙交相辉映,轻盈曼妙,只她的神色有些迷惘。

掀开的帷幔露出了里面正观看歌舞表演的男子,男子舒适的斜靠在塌上,眼神欣赏而不猥琐。

塌外左右两边坐着各色官员,和各式衣着的女人,想是他们的夫人,有吃有喝有说有笑,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殿中间是一群身姿妖娆,正翩翩起舞的舞姬。

丛一仿佛都听到了那奢靡的乐声。

“她是有些不适应新生活么?也是,从食不果腹的贫家女,到坐拥天下的王后,变化这么大,总需要些时间慢慢转换身份吧。”丛一自然自语道。

第四幅画还是眼前这间屋子,只没了舞姬和官员,女子正给一身戎装的男子整理铠甲,想来又有战事了。

男子右手握着剑,左手却在捋顺她额头的碎发,嘴唇翕动,好似正在叮嘱些什么,眼里尽是不舍。

女子神色很是担忧,也有几分不舍,嘴唇紧紧咬着,好似这样就可以不说出担忧的话语,让他了无牵挂的出征。

“他不会战死吧?战争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还有那个老王后,不会又出来折腾她吧。”丛一很为古人忧心。

老王后没出来蹦跶,男子也没有战死,一切不和谐因素都没出现在第五幅画里。

只有孤独的女子,扔掉了雕金镂银的贵重头饰,和质地上佳的华丽服饰,披散着头发,仅着一件素白的中衣,慵懒的斜躺在男子宴客的踏上。

手上拿着个比自己脸还大的酒壶,正汩汩灌着自己酒。眼神迷离,两颊因醉酒而染上丝丝绯色。

榻前地上歪七扭八的躺着被她抛弃的首饰和衣衫。女子明艳如初的容颜看上去尽是衰颓之色,整个画面透出股难言的无奈和挣扎。

“她还是不能适应新生活么?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吧”画面太过逼真,丛一已完全被带入进去。

女子当然没有做傻事,第六幅画男子毫发无损意气风发的回来了,带着打扮得庄严华贵的女子,在高高的城楼上接受万民的朝拜,眉眼间尽是指点江山的豪气。

女子看着下方,平静无波的脸上也透出隐隐的激动之色,不知在期待着什么。

城楼外有一高一矮两个衣着简朴的年轻男子,赶着一群羊,看样貌应该是两兄弟。

高个男子佝偻着身子,正竭力控制住浩浩荡荡的羊群,似乎想让羊群也拜倒在大君的神威之下。

然羊儿们不懂主人的心声,东突西撞,想要昂首挺胸的前行,男子一脸焦急、手忙脚乱的控制着羊群,画面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他的滑稽样子逗得纠结女子处境,有些郁闷的丛一哈哈大笑。莫及和洛之渊却几乎同时在心里叹道,真正的变数来了。

第五十五章、牧羊人的结局

(第54章暂时被频闭了,已申请解禁,发在书友圈里。)

“女子手腕伤口那里颜色似乎不对。”同样凝神观察的洛之渊出声道。

丛一凑过去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常,迷惑的看着他,道:“没什么不对啊?不就是血红色么?”

“是不对,这里有些泛白,而且好像是真的伤口一样,凹进去一块。”

莫及说罢,让其他人后退一丈,自己拿剑在画里女子手腕伤口处轻点了一下。

只听得‘哐当’一声,让众人有些遗憾伤感的血色画面,变成了更加恐怖的血色,墙面整个翻转过来,露出一幅新的壁画,正是众人期待的牧羊人的结局。

敢跟王的女人偷情的牧羊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画面上,已被挑断手筋、脚筋的牧羊人,鲜血淋淋的四肢,和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头颅上,都套着根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是五匹神采奕奕、正待撒腿奔驰的骏马。

牧羊人没了眼珠子的空洞眼眶四下转动,好似在寻找着什么。嘴唇微张着,牙齿也尽数被拔,看上去就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城楼上,霸气凌人、唯我独尊的大君,拽着跌跌撞撞、神情麻木的王后正在观刑。

骏马跃跃欲试的喜悦,年轻的王一切重新回到我掌握中的傲气,牧羊人即将赴死时对生,或是对爱人的留恋之情,王后心如枯槁的死灰之气,一一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竟是五马分尸,还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挖去了眼睛,连牙都拔了。难怪古人说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太可怕了,就算他有错,这样也太过了吧。连死都不能给个痛快吗?”

丛一被这血腥的画面深深的震撼住了。莫及几人也看得毛骨悚然。

“这就可怕了?还有更可怕的呢。”一个有些突兀的声音响起。

“是谁?出来!”四人一听到声音立马呈四方形背对背站立,警惕的看着各自的前方。

“很有默契嘛,你们认识很久了吧。”声音继续说道。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藏头露尾可不是英雄好汉所为。”莫及回道。

“英雄好汉?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啊。再说了,是你们闯进来打扰了我休息,我都还没生气呢,你们叫嚣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没礼貌。”声音淡淡说道,听不出主人的情绪。

“冒昧到此打搅了阁下,是我们不对,在下代表诸位师兄弟给您赔礼了。不知阁下可否赏脸现身一见。”莫及对着虚空抱拳道。

“孺子可教也,不错不错,你们不是已经跟我见过面了吗?说来,还真是要感谢你们,我被困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说说话呢。真是寂寞啊。”声音感叹道。

几人皆是震惊,默默搜索见过的人,半响,丛一惊恐道:“你,你是那个大王?”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这里就壁画上的几个人刚才众人见过。声音是男子,除了被五马分尸的牧羊人,便是作画的大君了。

“他啊,大概也离开这里了吧。他将我困在这里,守着这空旷的大殿和冰颐的画像,是想让我永世活在看得到、却得不到爱人的痛苦之中啊,你说得对,他是真可怕。”

声音好似在回忆过往,语速慢了许多,说到最后很有些怅惘。

“你是牧羊人?!你不是被五马分尸了吗?怎么还活着?”丛一更是震惊。

“姜宥将我的元神困在此处,尸身分五处掩埋,让我永世不得超生啊。”声音怅然答道。

“谁让你要跟人家妻子偷情呢,做坏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丛一刚才观画的强烈代入感又来了。

“我干坏事?横刀夺爱的本就是他啊!我和冰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那年家乡发大水食不果腹,我迫于生计外出谋生,与她约定待我归来我们便成亲。”

“不想姜宥意外遇见了她,爱慕她的美貌,利用权势强取豪夺,生生拆散我们。”那看不见的声音很是愤慨。

“我在外面辗转多国,九死一生才赚得些许家财,赶着羊群去冰颐家里求取,见到的却是一个破破烂烂、荒废多时的小院子。辗转打听多时,才知道她已经嫁给了姜宥。”

声音缓和了语气,满是伤感的继续说道。

“不管你们以前感情多好,她嫁人了啊,你就应该重新找个好姑娘好好生活,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丛一很是气愤他的插足,导致原本的恩爱夫妻成了这个结局。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知道她嫁的人,光聘礼就抬了好几十箱的金银珠宝,肯定能给她很好的生活,我便放心了。在家乡安顿下来,带领族人牧羊养鸡,想要改善族人的生活。”

“不想,我们趾国太穷,粮食出产少,鸡羊卖不出去,又舍不得吃。”

“我听说一河之隔的姜国丰饶富庶,便和弟弟赶着羊群爬山涉水,想去姜国换些粮食。我到了姜国才知道冰颐做了姜国的王后。”声音继续说道。

“所以你就贼心不死,又去勾引她?不,你是想利用她换得更多的粮食,还是想报复她弃你而去?”

丛一先入为主已是给牧羊人判了罪行,忍不住阴谋论了。

“她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会利用她,又怎么会报复她?我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好的,就知足了。”声音满是怀念的说道。

“那你还跟她偷情,害她惨死!”丛一胆子越来越大,代入感越来越强,好似个正义的审判者,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那天只顾着控制羊群,根本没看到城楼上的冰颐,是她派侍女找到了我,说她很难过,很想见我。”

“我以为是姜宥妃子太多,不能专宠与她,便想去安慰安慰她,告诉她至少她现在衣食无忧,比跟着我风餐露宿好多了,人要知足。”声音继续说道。

“看不出,你还挺懂道理的嘛,那后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丛一问道,语气已是和缓了很多。

第五十六章、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有冰颐的帮助,我很快便得到姜宥的许可,在姜国以羊换粮食。我本是打算换完粮食就回去,从此不再踏足姜国,以免多生事端。”

“不想,姜宥见冰颐总是闷闷不乐,呆望着西方,以为她是想家了。听底下人说我来自冰颐的故乡,又会变戏法,便招我进宫,给她变戏法哄她开心。”

牧羊人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进宫见到了做了王后的冰颐,她虽衣着华贵,却郁郁寡欢。”

“明明自己是整个王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可举手投足却比那些身份卑微的小宫女还要局促,与宫里那些自如谈笑的大臣夫人们相比,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因为她初入宫,一时还不能适应环境和身份巨大的变化。”丛一插道。

“是啊,我见她形销骨立,很是心疼。想尽办法扮丑扮痴,终于哄得她展颜。姜宥见我能引她欢笑,很是开心,重重的赏了我,我说想参观下皇宫,他也答应了。”牧羊人接着回忆道。

“引狼入室啊,这是。”多嘴的丛一又跳出来了。

“我一开始只是想跟冰颐私下聊一聊,劝她放宽心,好好与姜宥生活而已。不想,冰颐说她从不想做什么王后,只想跟我一起,过男耕女织的简单生活。”

“我劝她说,既然她已经嫁给姜宥了,就忘了我吧。姜宥也很爱她。而且,跟着姜宥不用为生活奔劳,她只需要好好享受生活,早日生个小王子就好了。”

“但她却说她在这宫里形单影只,既不会弹琴画画,又不懂国事家事。想要唱歌跳舞,却被告知那是低贱的、以色侍人的舞姬才做的事,宫里的宫女侍从都在私底下嘲笑她。”

“她也有努力读书识字,学习、模仿那些贵夫人们的谈吐举止,想要做姜宥的贤内助,可却因出生、见识所限,处处碰壁,弄得灰头土脸,信心尽失。”

“姜宥初时还有耐心哄她,时日久了也疲惫了。再加上国事繁多,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便越来越郁闷。郁结于心乃至久久不孕,又被姜宥苛刻的母亲嫌弃,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牧羊人越说越伤感,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怅然。

“所以你们就偷情了?那也找个姜宥不在的时候啊!做坏事都不知道避着人吗?”

丛一听了这个悲伤的故事,态度瞬间大逆转。

“冰颐跟我说姜宥出征了,让我去陪陪她,我就去了。却不想她已经跟姜宥摊牌,让姜宥放她走。姜宥未允,她就故意叫我前去,好叫姜宥捉奸在床,从而生气废弃她。”

牧羊人声音里充斥着浓浓的哀伤。

“我一进到殿内,就发现了不对。她知道我虽然对她有情,却不会在她嫁人后与她胡来,燃了催情的香料,想要控制我的意识。”

“可她不知道,我在外闯荡时,什么腌臜地方都去过,自是不会被这普通的香料所迷。”

“我规劝她,她却全然不听,还告诉我,她已经差侍从去请姜宥了,我们反正都是会被发现的,结局都一样,不如让她在死之前,体会一下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的感觉。”

“她绝望又癫狂的眼神,和神志不清的话语,让我的心都碎了。以前的她是那样的简单、快乐啊。”

“我想反正都是死,那就达成她的愿望吧,只要她了无遗憾,我也就死而无憾了。”牧羊人怀念的语调已是带了些哭腔。

“竟然真的是她故意寻死么?”丛一喃喃道。

转瞬又气愤道:“这女人也真讨厌,她自己想死,自己死就好了,干嘛拖上你啊,真是看错了她,还以为她可怜,没想到她却是最坏的那一个!”

“师弟,你这立场能不能坚定点啊,也转得太快了些吧。”一向严肃的稷凌云,都忍不住打趣起丛一瞬息万变、摇摆不定的立场来了。

“我这不是刚开始不知道具体情况吗?”丛一有些尴尬道。

又对不知在哪里的牧羊人声音道:“你接着说啊,接下来怎么样啦?”

“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暴怒的姜宥将我们捉奸在床,将我拔牙拔舌挖眼挑断手筋脚筋,五马分尸。冰颐自杀了。”牧羊人淡淡自嘲道。

“那你怎么还能跟我们说话啊?”丛一很是疑惑。

“姜宥深爱冰颐,被刺激太深,又碍于颜面,对我施以酷刑后犹不解恨,想要出征趾国灭我全族。”

“泗水的水神河伯曾助我渡河,与我有所交际,知道事情的真相。怜我遭遇,不忍我全族人受此无妄之灾,遂收留了我的一魂一魄,又让我托梦与幼弟,让他赶紧带着族人迁徙逃命。”

“幼弟连夜渡河,警醒族人,终于在姜宥军队赶到之前,带领族人离开。姜宥被冰颐背叛后性情大变,灭族不成,知道了河伯帮我,请了灵山十巫前来与河伯叫阵。”

“十巫是南方九黎族首领蚩尤的臣属,法力强大,河伯不敌,被他们打回原形,失去神力,成为泗水中一条普普通通的鱼。我的一魂一魄也被姜宥所得。”

“我本已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不想,姜宥觉得这人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八苦中最容易的便是死,最难过的确是爱别离和求不得。”

“便将我的一魂一魄囚在这画中,让我日日看着她与冰颐的点点滴滴,无望的活着。”牧羊人神伤的说道。

“那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啊?知道这大殿怎么出去吗?”专心听故事的丛一,无意中还问了句眼下最应该关心的问题。一边听故事一边寻摸出路的莫及三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牧羊人的回答。

“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一开始姜宥还时不时来看看,对我言语攻击一下,或是一同怀念一下冰颐。”

“后来有一次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来说了些奇怪的话之后,就再也没见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不知日月,更不知今夕何夕。你们是这些年来出现的第一批人。”牧羊人迷茫的说道。

第五十七章、历史故事

“姜国都是炎黄时候的上古传说了,不知道灭亡几千年了,最后一任君主好似就叫姜宥,传说是因杀神遭了天谴。”莫及回忆道。

“那就是因为他杀了河伯?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牧羊人感叹道。

又接着说道:“他也是个可怜人。都过去几千年了啊,不知道他有没有再世为人。希望他来生,不要再为这些情爱所折磨了。”

“他本是雄韬伟略的好男儿,若不是因为冰颐的事失了心智,也不会成为亡国之君的。也不知这千年来,我的族人过得怎么样,可有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还有我的老友河伯,是不是重新修炼成人了。”

“这宫殿原来应该不是在水里的吧?”

莫及见牧羊人没回答关于出路的问题,看着图画里建在一座平缓的山坡上的宫殿再一次引导道。

“水里?没有啊,是在山上啊。我们现在在水里吗?”牧羊人很是惊讶。

“是啊,我们是被一个怪鱼弄出的漩涡吸进来的,现在应该是在湖底。”丛一答道。

“那可能是我被囚之后的事,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连山水都变了,就是姜宥、河伯他们回来,也找不到路了吧。”牧羊人很是伤感。

“你还怀念姜宥啊,他把你弄得这么惨。”丛一有些不理解,牧羊人想见的竟不是爱人冰颐,而是害他被囚禁千年的姜宥。

“那也不是他的错,只是命运的安排。若是换一个地方认识,我想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的。”

“这千年来,也只有看着他和冰颐的画像,还能让我觉得我曾经真实的活过了。”牧羊人声音低落的说道。

“前辈知道这大殿怎么出去吗?还有我们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莫及想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出去,问道。

“我以前来的时候是从门进来的,后殿有个侧门可以通向花园。不过姜宥走时曾经改过这里的构造,他精于机括之术,你们又说这里现在是湖底,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出去。”

“至于我,我就更不知道了,也许就在这里,继续孤独的等待下一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人吧。”牧羊人无奈说道。

“前辈不要灰心,过了千年这些机括法术应该很多都失灵了吧,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出去的。”丛一安慰道。

又想到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牧羊人的名姓,很有些失礼,便问道:“还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呢。”

说罢又自我介绍道:“我叫丛一,是首阳门西山峰的内门弟子。”

又介绍洛之渊等人道:“这是我师兄洛之渊,莫及和稷凌云。”做足了应有的礼数,也不管牧羊人看不看得见。

“我叫王亥,你们也可以叫我王子夜。冰颐以前常叫我子夜。不过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啦,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了。”牧羊人愣了半响回道。

“王子夜!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因觊觎姜后美貌,而丢家弃国导致族灭的王子夜!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典范啊,只是你不是趾国王子吗?怎么变成牧羊人啦?”丛一也想起了这段历史。

“历史是这样写我的么?也差不多是这样,年少轻狂的代价,总是这样沉重。我还成趾国王子了?死后哀荣么?”牧羊人自嘲说道。

“对不起啊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回去后我一定会找那些史官,让他们纠正这段历史的。把你写成王子,可能是那个姜宥为了不输得太难看给改的。”丛一揣测道。

“姜宥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是底下那些史官自作聪明、擅自揣摩他心思给弄的。”牧羊人说道。

“我去前辈说的后殿看看侧门还在不在,你们继续陪前辈聊聊天。”

莫及说道,说罢还对着画里的王子夜之尸拱了拱手,以示尊重。聊天聊得忘我的一行人,终于有人醒悟过来要做正事。

莫及没能如愿找到出路,后殿空空如也,四壁皆是实心的石头墙。

丛一见莫及无果的回来,垂头叹道:“看来我们要在此一直陪着前辈了,只不过可能过段时日陪前辈的,就会变成四具白骨了。”

“你们看到那幅冰颐与姜宥争执的画了吗?”牧羊人沉默了良久,好似在思考些什么。

“冰颐与姜宥争执?她死的那幅吗?”莫及问道,敏感的觉得这应该是破局的关键点所在。

“不是,是她在利用我刺激姜宥之前,跟他摊牌时的那幅。姜宥后来画的,他以前每次来都会拿出来看的,追悔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同意放她走,这样一切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牧羊人解释道。

莫及几人忙起身四下寻找画,丛一问道:“前辈不知道那幅画在哪里吗?”

“太久了,记不清了,我每次看都是姜宥拿出来的,实在想不起他是放在什么地方的。但那画是画在帷幔一样的布上的。”牧羊人回忆道。

“在这里!”莫及招呼众人道。

他想起方才姜宥捉奸的那幅画上,姜宥扯断了一层帷幔。

这帷幔轻薄又没个支撑挂着定是不好画的,从外面带过来又太刻意了些,姜宥作画想来也不会是蓄谋已久的,最大的可能便是画在那被无意扯断的帷幔上。按照画中的位置一找果然就找到了。

“师兄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找到了,刚才我们还路过这儿呢,怎么就没看见呢。”丛一赞叹道。

“他藏在房梁上,刚才我们没有抬头,当然看不见。”莫及解释道,说罢展开画想要寻找线索。

帷幔一散开,立即出现了个甜美中透着丝哀婉的女子声音,刚才众人在画里见过了无数次的女子—冰颐走了出来。

神色凄楚的说道:“你放我走吧,我在这里真的呆不下去了。”

“冰颐!”牧羊人深情叫道。

女子却好似没有听见,顾自说道:“我来这里呆了三年零六十三天,几乎每一天都度日如年,这三年我已是走完了一生的时间,我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了。”

第五十八章、不想当凤凰的麻雀

丛一震惊的看着款款走出画面的女子,走到她面前挥了挥手,女子美丽的大眼圆睁着,对眼前晃动的丛一,却全无反应。

“应该是用了什么留象的法术,她只是个幻象。”

洛之渊拉住了来回晃动,试图引起女子注意的丛一,示意他安静观看,寻找走出大殿的突破口。

“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满意吗?你害怕和母后相处,我就让你免了给她请安,不可避免在一处时,也处处维护于你。”

“你嫌宫里太闷,我就请众位大臣的夫人来陪你聊天解闷。你思念家乡,我就重金请了趾国的厨子来为你做菜,还请了王子夜来给你变戏法哄你开心。”

“你几年未育,母后和众大臣几次三番劝我纳小取妃,我怕你不高兴,也一一拒绝了。如今,你竟还是要离开我么?!”

姜宥也从画里走了出来,眼神里有着极力克制的愤怒。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再多再好,只要那不是我想要的,那就不是好,而是一种负担,一种折磨。你要真对我好就放我走。”女子看着他固执的说道。

“放你走,好啊,这里的一切你都不能带走,你还愿意回你那破烂的茅草屋,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么?”姜宥的怒气已有些克制不住。

“我愿意。我过惯了苦日子,这里才是不属于我的。”女子开心说道。

姜宥被她气得险些吐血,怒斥道:“想都别想,你是觉得现在王子夜回来了,还有了不菲的家产,所以想离开我了是吧?你信不信,我立刻让他血本无归,从此消失。”

“你都知道了?所以是觉得失了君王的颜面,才不放我走的么?你放心,只要你放我走,我保证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子夜他,应该有个更美更好的姑娘陪着,而不是我这个嫁过人,心如死灰、形容枯槁的衰败之人。”女子自嘲的笑着说道。

“你是笃定了,我不会滥杀无辜是不是?从来只听说麻雀想变成凤凰的,还没听说过凤凰想变回麻雀的,你是想开这先河吗?也是一种名垂千古的方式奥。”

姜宥的话语也变得尖刻起来。

“我不能笃定任何事,我有什么用?生活重来由不得我自己选择,你把我从麻雀变成了凤凰,可你有问过我这只麻雀,是不是想做凤凰,是不是会做凤凰吗?!”

“这三年来我努力的想要学习,想要提高自己,想要配得上你,可是你呢?一边说我不需要这么辛苦,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吃喝玩乐就行了,一边又觉得我这个出身卑贱、什么都不懂的王后很给你丢脸。”

“连宫里的女仆都笑话我,你将一只麻雀当金丝鸟养,又希望她有凤凰的品格,可她本就是麻雀啊,一字不识哪来的非凡谈吐!”冰颐已经豁出去了,声竭力嘶的控诉道。

“所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不该好心将你变成凤凰,就该看着你母亲因无钱治病,而生生疼死?就该看着你落魄潦倒,最后不知被卖到哪个勾栏瓦肆?”

“你现在给我讲谈吐、讲生活,讲你不被理解,我看你到了那种境地,还给谁讲被谁理解?!”

“其实是得到的太多了吧!你要不想做王后,那明日起就做宫女吧,我也照宫女的薪俸,给你付报酬,到时候可别来求我!”姜宥冷声道。

“我说了,我不想呆在这宫里了,我也不要你付什么薪俸,不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你要是觉得,我走了让你很没面子,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对外宣称染病,过段时间病重而亡,你的形象不会受任何损伤。”冰颐执拗道。

“在宫里这几年,别的没学会,这装病扮可怜的招数,倒是学了不少。只不过,没门!有我姜宥在的一日,你都得是我的王后。”姜宥愤怒说道。

说罢,又自觉有些过分,语气轻柔了些,像哄小孩子一般道:“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别胡思乱想了,我知道你是这段时间跟母后置气,心气不平才这样的,明日我会跟她说的。”

“真的不同意么?你不要后悔!”冰颐的神色变得有些癫狂起来。

姜宥神色不动,还是刚才那幅哄小孩子的深情款款样子,走上前去,轻轻抱起趴在地上的冰颐,柔声道:

“地上凉,你身体不好,别趴着了,说了这么久,累了吧,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冰颐伸出手使劲推去,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抓住了双手。身子扭动着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却囿于两人悬殊的力气,终是放弃。

只发丝凌乱,神色越来越癫狂,不断念叨着:“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姜宥抱着她又走进了画里,消失不见,好似重未出现过。

“姜宥他真的后悔了,所以画了这幅画。只可惜,一切都晚了。少年人,以后你们切记,凡事不可过于执拗,该放手时要放手,执着到最后,就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牧羊人轻叹道。

“咦,这首饰哪儿来的?”看幻象消失准备站近观察的丛一不小心踢到了个闪闪发光的九尾凤钗。

“是冰颐的凤钗,成婚那张画上有。”莫及看了看道。

“什么时候掉的,幻象的首饰竟然会掉下来?”丛一很是惊讶。

“幻象没带首饰,应该是原来就在这里面的。可能刚才我们只顾着看幻象了,没注意到。”莫及回道。

“这珠子好眼熟。”细心的稷凌云发现凤嘴含的明珠好像在哪儿见过。

“能不眼熟吗,刚才才在画里看过的。”丛一理所当然的说道。

“是墙上的夜明珠,真的明珠去哪儿了?”

莫及拿着凤钗,到冰颐与姜宥成婚的那张壁画前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虽然大小形状都一致,却不是同一颗,而与墙上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一般无二。

“明珠应该是姜宥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换的,可能就在你们要找的出口位置。以前不是这样的。”关键时刻牧羊人的声音又响起了。

第五十九章、出口

“哪里不一样啊?没看出来啊?”丛一仔细看了首饰上的夜明珠,与画里的没有什么区别,迷惑了。

“真的凤钗上的明珠应该有个细小的针眼,是串与后面的凤头链接的金丝的,这颗和墙上这些照明的却没有。”莫及说罢,在凤钗上的明珠上扭了扭,果然轻很易的就取下来了。

“这里有几百颗夜明珠,一颗一颗找眼睛看花了也找不出来啊。”丛一还没开始找,就已经眼花缭乱了,有些苦恼的说道。

“应该不需要一颗一颗找。”莫及说罢,走回画着王子夜被五马分尸的那面墙上,纵身一跃,将顶上的三颗夜明珠都取了下来。

最中间的那颗夜明珠被取下来的时候,墙上的画竟慢慢脱落,直至消失,墙上出现了真实的王子夜的影像。

“前辈,你出来啦?原来你这么年轻啊。”丛一见到墙上的王子夜影像忙跑过来问候。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只是如今我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山河已逝,故人难寻,我还飘荡在这人世间,和困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牧羊人没有重见天日的喜悦,反倒很是感伤。

“话可不能这么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名山大川,小径溪流,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还有各色的好吃的,前辈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丛一说道。

刚说完又想起眼前的处境,垂头苦恼道:“不过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找不到出路,这些都只能靠幻想了。”

王子夜伸手指了指头顶正对着的那个夜明珠被取下的灯台道:

“把夜明珠放回去,往左拧三下,向下摁一下,在往右扭三下,向下嗯一下,应该就会出现通道了。”

莫及照做,果然听见东面的墙壁响起一阵轰隆隆的机括声,片刻,画着姜宥与冰颐花海赏花的那面墙壁,整个往左挪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真的是出口。”丛一很是开心的跑了过去。

未到洞口又转过头来迟疑地看着王子夜的影像到:“可是前辈,你要怎么出去呢?你能离开这么墙么?”

莫及几人也很是为难的看着王子夜。想着毕竟是人家帮忙才找到出口的,理应将他带出去找到尸骨安葬,可又实在不知怎样带个魂魄出去。

“有了,师兄,你的剑不是还在吗?让前辈附在剑上吧。”丛一突然灵机一动提议道。

“不用这么麻烦。这位小友身上的那块玉佩能给我看看么?”王子夜指了指洛之渊的身份玉佩道。

洛之渊忙解下给他。

莫及想到刚才正是这玉佩上的珠子开了外面的门,暗道果然是有渊源的。只不知师叔是从从何得来的这珠子,回去还需得了解一下才是。

又想到,这王子夜似乎知道珠子来历,兴许眼下眼下谜题就会揭开,也说不定,遂期待的看着王子夜等他解谜。

王子夜细细端详了玉佩一会儿,温柔的抚摸着中间的血红珠子,叹道:“果然是它,我就说你们怎么能来到这里,原是它引你们来的。”

“前辈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洛之渊问道。

“你是它的主人,你不知道吗?”王子夜反问道。

洛之渊摇摇头道:“这是家师给我的,他只说跟我的身世有关,却没具体说明其他的。”

王子夜凝神仔细看了看他,疑惑道:“难道你是姜宥的后人?可他到离开时都没有子女啊。”说罢,又自言自语道:“他应是不会再娶妻了,可能是灭国的时候被人夺了吧,物是人非啊。”

“这珠子原是姜宥的?”洛之渊很是震惊。

“也是也不是,据冰颐说是姜宥有次征战夺回来的,据说有无上的神力,好像一颗有五颗,得到它就能得到无穷的力量。姜宥后来将它当做聘礼送给了冰颐,我曾在冰颐的珠宝盒里看到过。”王子夜解释道。

“既然有无穷的力量,那姜宥怎么会被灭国呢?”丛一很是不解。

“一件宝物的力量再大,还真能改天换日啊?不过是个外物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人啊。”

“姜宥因冰颐的事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残暴不仁,弄得国内人心惶惶,便是有再多的宝物加持,又怎么敌得过这千千万万散了的民心。”王子夜哀伤道。

前辈,其实你喜欢的不是冰颐,而是姜宥吧,这么怀念他。调皮的丛一在心里默念道。嘴里说的却是:“那前辈你是要附在这珠子上吗?”

“是啊,这上面有故人的气息,能让我找到点活过的感觉。”王子夜说道。

又指了指那幅帷幔画和冰颐的凤钗道:“能帮我把这两样也带走吗?按姜宥的性格,我一离开这里,这里定然会全部毁掉不复存在了,好歹留个纪念。”

几人点点头,稷凌云立即上前,将两样东西收拾好交给莫及,莫及细心的将正确的那颗夜明珠归位,有些歉意道:“还要出去才能找工匠镶嵌,眼下只能暂时这样放着。”

“对了前辈,你明明知道怎么出去,为什么刚才不直接告诉我们啊?”

丛一跳跃的思维,这会儿又想到最初王子夜说,他不知怎么出去,可等自己几人找到了夜明珠,他却准确说出了打开暗道的方法,很有些不解。

莫及几人也疑惑的盯着王子夜,不同于丛一单纯的好奇,他们是怕他还有所隐瞒,会起什么危险。

“我也不确定,姜宥最后一次来的时候,神神叨叨的念叨了了一串数字,左七下一右三下一,又说若是有缘人出现,不要留念这里,去外面看看。”

“我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你们出现,放了我出来。”王子夜解释道。

“这里应该马上就要塌了,你们赶快离开吧。”王子夜接着说道,说罢,消失在红色珠子里。

洛之渊收回玉佩,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迫切想回去找师傅问个明白。只眼下最重要的却是离开这里,只能先暂时按住疑惑与师弟们一起快速往洞口走去。

第六十章、孤独等待的女子

云兕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背着姑姑,带着魑魅魍魉在碧叶湖里游水。本就宽阔的湖,对于短手短脚的自己来说,更是大得没了边。

想象中自己像条小鱼似的,自如畅游的画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手疲脚乏,怎么努力也见不得岸的恐慌感。

小小的云兕游啊游,游啊游,调皮的荷叶和於泥还来捣乱,一会儿勾住她的手,一会儿缠住她的脚。

原来玩水并不是个,愉快又简单的事啊,小小的云兕有些后悔自己的调皮了。

於泥的力气怎么那么大啊,怎么蹬都挣脱不了,小小的云兕很是苦恼。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手也开始力不从心了,难道自己竟是被水淹死的么?

小小的云兕很是不甘心,又使劲将身子往上提了提,试图露出水面换口气。可脚下的禁锢实在太强大,她升了不到半尺,便被扯了回来。

走开走开啊,小小的云兕拼命踢打着,姑姑,姑姑快来救救云兕啊,我再也不调皮了。。。

也许是姑姑听到了她的呼唤,也许是姑姑记起了她昨天对游水的期待,姑姑真的从天而降,将小小的云兕从湖中捞了起来。云兕闻到了空气的清新气息一下子清醒了。

只是自己已经长大了,周围也没有姑姑。

云兕迷惑的坐起身子四下环顾一圈,没见着魑魅魍魉,也没见着其他人,低矮狭小的屋内,只有自己躺的这张床和床前的一根矮脚凳子。

云兕低头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被子,补丁缀补丁,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想来主人的生活定是相当的窘迫。

“你醒啦?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破旧的房门吱呦吱呦着开了,云兕很担心它一不小心就彻底倒下。

房门当然没有倒下,虽然破旧,却很是坚强的继续服役着。

走进来的,也不是云兕想象中的破衣烂衫、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佝偻老妪,而是个甚是美貌的年轻女子。只女子的衣衫已洗得泛白了,左手手腕上有条寸长的狰狞伤疤。

女子端着碗清的看得见米粒的粥走到了云兕跟前,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温柔的看着她。

云兕接过清水粥,有些迷惑的问道:“是你救了我吗?你救我的时候有看见其他人吗?”

“没有啊,只有这面镜子,很奇怪的套在你的脚上,我救你的时候将它取下来了。”

女子说着将一面青铜古镜递给了她,古镜的手柄处竟是中空的,下方还有个旋钮。

云兕想到自己梦中,感觉脚被於泥陷住了,这会想想原来不是於泥,却是这奇怪的镜子。

镜子背面刻着繁复的,像花又像字的纹路,看上去很是古旧,正面的镜面却打磨得很是光滑。

云兕轻轻扭了一下手柄处的旋钮,镜子竟分作了两半。

看着完整的镜子,竟是用精巧的互扣旋钮链接在一起的两个半面镜子,也不知是原来设计就是如此,还是被摔坏后,经巧手复原的。

来回端详了片刻,除了设计特别精巧,花纹很是怪异外,没看出其他什么名堂,云兕只好先揣在自己身上,想等以后带出去问问其他人再说。

又忧心魑魅魍魉和莫及几人的情况,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焦虑。

女子见云兕的神色,轻声安慰道:“姑娘是在担心同伴吗?吉人自有天相,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昏迷了好几日先吃点东西吧。”

说罢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清汤寡水的粥,脸色微红的说道:“贫家破户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你可别嫌弃。”

云兕笑笑,仰头将碗里的粥喝尽,道:“您太客气了,还未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呢。”又问道:“这是哪里啊?”

“这里是趾国上原乡。我总感觉你很眼熟,却又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了。”女子看着她疑惑说道。

“趾国上原乡?!我不是在死亡谷里吗?趾国在哪里啊?你是在哪里救起我的啊?”云兕越是迷惑了。

“你倒在前面的泗水边上,我浣衣的时候发现你的,看你衣着不是本地样式,你是从其他地方落水被冲过来的吧?”女子回道。

“泗水?难道那湖竟是与外面的活水相通的?那我这是被冲了多远啊?”云兕很是迷惑。

又问道:“你知道一个叫死亡谷的地方吗?”

女子摇摇头,道:“我没离开过这里。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几里外的镇上了,不过自上次泗水发大水之后,镇上的人和这周围的人都搬走了,就只有我了。”

“我也就只在地里和家里来回了。你也是运气好,我隔好几天,才会去泗水边洗一次衣服的,要是晚点发现你,说不定你就不行了。”

“大家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啊?”云兕很奇怪。

“我在等一个人,他说等他赚了钱就会回来娶我的。要是我走了,他就找不到我了。”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朵红晕,甜蜜的说道,眼里都泛着希望的光。

“那你等了多久了啊?”

“一年,两年?我也记不清了,好几年了吧。自大家都搬走了以后,我就有些不大记得时间了。”女子有些迷糊的说道。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他要是一直不回来,你就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吗?”

云兕看着眼前破败的屋子,和有些迷糊的女子很有些担心。

“我也不知道,快了吧。他好像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不会骗我的。”女子脸上尽是温柔甜蜜的期待。

“那这么些年,他给你带过信报过平安吗?”

“没有。可能他在外不方便吧,再说我们这个地方这样偏僻,也没什么人来,不好找人带信吧。”女子声音有些低落的回道。

转瞬又开心起来道:“不过我相信他,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说罢,又加重语气强调到:“对,一定会回来的。”

云兕觉得她是自欺欺人,可看她那期待的样子,又不忍心破坏她的美好愿望。

转移话题道:“你能带我去看看你救起我的地方吗?我想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同伴们。”

第六十一章、千年以后

云兕沿着泗水走了半个时辰也没发现第三个人,泗水的水也是正常的绿波色,看不出跟那奇怪的湖有什么关联。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也不是湖后的雪山,云兕很想跳下河去寻找,是不是有什么河底通道之类的,却被女子拉住了。

女子以为她要轻生,很是不满的说道:“云姑娘,蝼蚁尚且偷生,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你,你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命么?”

云兕跟她解释半天自己会游水,只是想下水寻找线索,并不是要自杀。女子却不听,固执的抓着她不放。

两人正争执不下,忽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道:“云姑娘!你在这里啊,凶丫头她们呢?”

云兕转头一看,却是莫及一行人,不知何时从水面探出个头来。刚才问话的正是一脸惊喜的丛一。

几人从水里走出来,身上竟是干的。

云兕还未回话,便又听得丛一震惊的声音,他指着女子惊恐的说道:“冰,冰颐!”

女子也发现了几人,纳闷的看着丛一道:“公子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记得有见过公子啊?”

“你没死?这是怎么回事?”丛一很是疑惑,莫及几人也是震惊不已。

洛之渊忙解下腰间的玉佩,王子夜早已飘飘荡荡的走到女子身前了。

“冰颐,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王子夜轻声道,好似怕吓跑了眼前人。

“子夜,你是子夜!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冰颐很是激动的扑了过来,却没有抱住王子夜,而是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子夜你怎么了?”冰颐一脸不解。

“你忘了以前的事了么?”王子夜看她神色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

“我没有忘啊,你说你赚了钱就会回来娶我,我一直在等你啊。我从没有忘记你。”冰颐有些激动的说道。

“你还记得姜宥吗?”王子夜问道。

“姜宥?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啊?”冰颐捂着自己的头,表情有些痛苦。

“前辈,她失去记忆了么?可她真么还活着啊?画里不是死了吗?就算当时没死,现在也是几千年后了,她怎么一点没变啊?”丛一很是不解。

“什么死啊活的,你们在说什么啊?”同样迷惑的云兕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莫及简单给云兕解释了下自己几人的经历,云兕更迷惑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得到即是失去,失去却也是得到。隔了几千年的重逢,我们三个人,终是要有个彻底的了结的。”王子夜叹道。

“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是死的还是活的啊?”丛一快被眼前的状况纠结死了。

“姜宥,姜宥,子夜,子夜,我的头好痛。”冰颐的表情越来越难受,整个人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我果然还是不应该出来的。”王子夜叹了口气道。

“姜宥,啊,姜宥来了吗?!子夜快跑啊!”冰颐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惊恐,大力推着王子夜的影像。

王子夜虚无的手轻柔的拍着她的头,安抚道:“不要怕,不要怕,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

“死了?”冰颐有些疑惑,转瞬又变成了凄厉。

尖声叫道:“子夜死了,子夜死了,我害死了他,该死的是我,是我!姜宥,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他只是太爱你了,不能接受失去你。”王子夜叹道。

“爱我?不,他爱的是他自己,是他的爱情。”冰颐有些嘲讽的说道。

说罢,又扑向王子夜的影像,哀婉的说道:“子夜,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不及了,娘她病得太重,姜宥说,可以帮我找大夫,我只是想给他做工还钱的,我不想做什么王后,那个宫殿好可怕,会吃人。”

冰颐疯疯癫癫的说道,眼神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这些都过去了,不要怕。不要怕。”王子夜心疼的安慰道。

“怎么会过去?怎么过得去?我的孩子死了,他还那么小,血淋淋的,对我说他好痛啊,他不想死,我也好痛啊,我也不想死啊。”

冰颐捂着自己的肚子竟倒在地上来回滚动着,很是痛苦的样子。

莫及几人看得目瞪口呆,全然不知眼前是什么状况。

“竟是这样么?是我们对不起你,男人太粗心了,害你受了那么多苦。”王子夜蹲下身去,轻轻的安抚着她。

“子夜,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吃人的宫殿,回上原,你耕田我织布,我不怕吃苦的,不需要你出去挣那么多钱,只要陪着我就好了。”冰颐握着王子夜虚无的手期盼的说道。

“好,我们回上原,再也不离开。”王子夜郑重的答应道。

“你不会骗我吧?你是骗我的,你说你会回来娶我,可我等到活不下去了,你还是没有回来。”

“姜宥说他会保护我,会永远对我好,可我被他母亲折磨,被宫女嘲笑,被大臣夫人们鄙视,他却只会说,习惯了就好了,他母亲只是希望我更好没有恶意。”

“呵呵,没有恶意,没有恶意,能让我在寒冬腊月里,跪在雪地里一整日,将我成了型的孩子生生跪没了,我告诉姜宥,他却说医官说我根本没有怀孕,只是太想要孩子了产生了臆想,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呵呵,男人的诺言,是这世上最虚假、最靠不住的东西。”冰颐声竭力嘶的控诉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的。”王子夜喃喃说道。

云兕已听得眼泪直掉,走上前去扶起冰颐,温声道:

“我们回去吧,没有什么姜宥,也没有什么子夜,你方才不是说,想养几只鸡吗?我去给你买。”

“你是谁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冰颐疑惑的看着云兕道。

“这情绪转变也太快了吧!她早就疯了吧?”丛一自言自语道。

“我是云兕啊,你忘了,你昨天在这水边浣衣,我落水了,你救了我。”云兕回道。

第六十二章、姜氏兄妹

“不不,你不是云兕,我想起来了,你是姜菡是不是?你不要听你哥哥的话,嫁给那个南方部落的首领。

我跟你说,我偷偷去看过,那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据说一口能吃下一头牛,你哥哥只是想拿你跟他换盐铁,不是真为你寻找良人。”

“你听我的,去找你母亲告诉她你不愿意嫁,你是这宫里唯一待我好的人,我不会害你的。”冰颐握着云兕的说殷殷叮嘱道。

“这又是哪一出啊?”丛一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姜菡是姜宥的胞妹,嫁给了南方九黎部落的首领蚩尤。”王子夜解释道。

“什么?!传说中的魔神蚩尤尽是姜宥的妹夫!这这都是些什么情况啊。”丛一简直快被各种奇怪的信息炸坏了。莫及几人也是惊骇不已。

“我知道,我会去说的,你不要担心,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云兕安抚道。

“云姑娘是魔神蚩尤的后人?!”丛一疑惑问道。

云兕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么快就要被揭穿了么?却听得王子夜说道:

“冰颐突然受到刺激神志不清,姜菡是个高挑丰满的美人,蚩尤更是身高八尺,这位姑娘却娇小可人,没什么相似之处的。”

云兕提起来的心又放下去,小心翼翼的侧耳倾听,直觉告诉他,这个王子夜很可能知道些关键的东西。

“前辈见过蚩尤和姜菡?”莫及对传说中的魔神夫妻很是关注。

“姜菡只见过画像,与姜宥颇多相似之处。蚩尤见过本人,但只远远看见过一次,没有接触过。

我曾去九黎部落易物,有一次正好碰到蚩尤得胜归来游街庆贺。”王子夜回道。

“蚩尤真的有面如牛首背生双翅,铜头铁臂,八条胳膊九条腿,残暴不仁,杀人如麻,生啖对手吗?”

丛一想起蚩尤的各种恐怖传说,对见过蚩尤的王子夜崇拜不已。

“这都是哪里的传说?蚩尤只是身材高大些皮肤粗糙些罢了,四肢健全血肉之躯,哪来的什么翅膀铜头铁臂啊?

对部下不说爱民如子也差不多了。至于对手,战争从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心软是活不下去的。”

王子夜对这些传说的真实性,很是怀疑。

说罢,又自嘲的说道:“也是连我这牧羊倌都能变成王子,可见这传说有多离谱,几千年啊,哪还知道谁是谁非。”

说道最后,语调很是苍凉。

莫及几人更是受惊不小,开始怀疑起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魔神蚩尤是魔族的先祖,是所有正道的敌人,人人得而诛之,是不是错了。

所谓的魔族就是坏的,就是正道的敌人,除魔卫道是不是真的就是伸张正义,是不是过于偏颇了?

这世间的事如此复杂,就冰颐姜宥王子夜三人的故事来说,究竟谁是谁非呢?不过是错过与误会堆积的悲剧罢了。

“欸,云姑娘,等等我们啊!”丛一突然发现自己几人讨论蚩尤的时候,云兕已成功让冰颐的情绪冷静下来,带着她往回走了。

云兕听得王子夜映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心底有些莫名的伤感,借着规劝冰颐的机会,调整自己的情绪。

将神情恍惚的冰颐安置在床上,云兕这才缓过神来细细了解整个故事。

听完众人看到的壁画版本和王子夜角度的版本,叹了口气,道:

“这个故事是告诉我们,爱有时候也是一种伤害,成婚一定要门当户对么?”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丛一立马捧场道。

当然他的捧场主要是为了引出下一句:“云姑娘,凶丫头和魑魅姑娘呢?没跟你一起吗?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看你们掉进漩涡里,就跳水游过去想要救你们,结果自己也被卷进漩涡里了,醒来就在这小屋里了。

据冰颐说她是在刚才那条河浣衣的时候,发现我的。

魑魅魍魉好像也跟着跳水了,不过可能没被卷进漩涡里,应该能游上岸去,可能我们出去就能看见她们了。”

云兕听她关心自己几个的安危,心底有丝丝暖意,解释道。

“这样啊,没危险就好。对了,这个冰颐到底是人是鬼啊?”丛一见问题得到解答,又想起了另一桩悬案。

五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王子夜。

王子夜想了想道:“应该是人。可能是姜宥救活了她,然后将她带回这里,她受的刺激太大,忘了有关姜宥的事,记忆停留在了我走的时候。”

“那她怎么不老啊几千年了,一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可以活这么久啊?!难道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的仙药?”丛一很是怀疑。

“这里应该是姜宥用秘术幻化的,时间是静止的,所以冰颐一直是姜宥送过来时的样子。”王子夜推测道。

“这个姜宥也太厉害了吧,怪道能做魔神的舅兄呢。”丛一很是感叹。

“姜氏一族立国已有数百年,历任国君都不是庸才,且很注重发展各种耕种纺织之术,又精于机括之术,治水移山都很有一套。

到姜宥时本已国力昌盛,他又是个雄韬伟略之人,很快便吞并了周边很多小国,国力便越发强大了。

传说他少年时曾得神谕,能瞬息移动千里,还会长生不老的仙术。”王子夜缓缓说道。

“那他怎么还会被人重伤灭国,还要用妹妹跟蚩尤换盐铁啊?”丛一很是纳闷。

“这还不简单,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都不知道啊。谁还能真的天下无敌啊。”云兕插道。

“是啊,正如云姑娘所说的,总是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存在的。至于拿妹妹换盐铁,那只是冰颐的一面之词。

她恨上了姜宥,就觉得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两国联姻各取所需,谁也不是清白无辜的,但也不是简单的拿女人换盐铁。

便是农家小户,还讲究个聘礼嫁妆呢。”王子夜接着说道。

“只可怜了那联姻的女子,虽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之身,却不能好好的嫁个有情郎,只能做个王权的牺牲品。

从古至今,女子的命运都是最可怜的。”

云兕想道先祖姜菡,又想到姑姑,都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却因为男人的野心,而生生断送自己的美好人生,很是感伤。

“姜菡也不是个简单的女子,传说她杀伐果断,谋略还在姜宥之上。

她未及笄之时,便多有各部落联盟和诸侯国的首领来求亲了,只姜宥一直未允。

直到她已是双十年华,才嫁给了九黎部的首领蚩尤。据我估计,这桩婚姻应是征得她同意的。”

王子夜刷新了大家对‘可怜牺牲品’姜菡的认知。

第六十三章、过眼云烟

“那他们怎么还会被黄帝打败呢?”丛一很是不解如此厉害的姜氏兄妹为何在历史上只是个可怜的失败者。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死的时候,他们还都好好的呢。不过,一场战事的成败决定因素太多了,也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够逆转乾坤的。”王子夜想了想道。

说罢又补充道:“那个时候,物资贫乏,生存艰难,诸侯国、部落之间打仗争地盘是,常有的事。今日胜明日败,谁都免不了的。就是你们说的轩辕黄帝,也是常有败绩的。”

“也是啊,这样的大战,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影响到最后的结局。”丛一喃喃道。

又崇拜道:“前辈您知道这么多事啊!真是太厉害了,难怪书里要将您写成趾国王子呢。就您这见识,说是个牧羊人,哪有人信啊。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我就是个牧羊人啊,只是世人以貌取人、以出身取人的毛病,什么时候都改不了。人的见识固然囿于出身,但也不是不能后天弥补的。只是我是迫于生计,才四处奔走,可不是为了什么增长见识。”

“若是能够安稳喜乐的呆在故乡,谁还愿意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奔走呢?”王子夜的语调颇有些苍凉。

说罢又一脸怀念之色的说道:“也不知我的族人现在怎么样了?千年过去,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找着一处容身之地。”

“可不是嘛,浅薄的人太多。殊不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才是硬道理。”

丛一立马接上,浑然忘记自己刚开始看壁画时,对牧羊人的鄙视,和对有富有四海的国君姜宥爱护,却和一个一无所有的牧羊人偷情的冰颐的不满。

“前辈不用担心,现在的生活好多了,各国之间虽也免不了有些摩擦,但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生活平稳的。”

丛一鄙视完包括自己在内的‘浅薄的人’,接着安慰牧羊人道。

说罢又兴致勃勃的建议道:“前辈想去寻找族人吗我正好想要游历天下,可以陪前辈一起去啊。”

王子夜呆了片刻,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几千年过去了,故人早已化作尘土,族人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族人了,见与不见,都没多大意义了。我打算就在这里陪着冰颐。”

“那也是,都不知是多少代的后人了,就是面对面站着,也认不出来了吧。在这里也好,你们错过了几千年,终于可以相守了。总算是了无遗憾了。”丛一感叹道。

“我看冰颐清醒过来,未必还想与他相守吧。”云兕忍不住泼冷水道。

“怎么会,她在这里等了前辈几千年了,如今前辈来了,可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丛一反驳道。

“那是因为她神志不清了,她还以为是未出嫁的少女时候呢。若是她忆起前事种种,哪还会心无芥蒂地的,在这里呆着。”云兕说道。

“这,再多的爱恨也抵不过时间啊。都几千年了,都不知几度沧海桑田的变迁了,爱恨对错皆已是昨日黄花、过眼云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丛一不解道。

“你们不了解女人。我想如果她清醒过来,一定会选择彻底离开人世、永远烟消云散,而不是在这里自欺欺人的活着。这几千年,若不是她神志不清,不知今日何日,早就崩溃了吧。”云兕很是肯定的说道。

“本来如果今日你们不来,她没见到前辈,还能就这样一直迷迷糊糊的活下去。可是如今她被刺激,记忆又复苏了,还都不是些什么好的记忆,只怕她连明日都活不过去。”云兕接着说道,语气很有些哀伤。

话音未落,就听得屋内哐当一声,好似重物落地的声音,一行人不详的预感陡升,生怕被她说中,忙飞奔进屋,也不管低矮逼仄的小屋,装不装得下这么多人。

屋内却没有云兕想象中的鲜血淋淋的恐怖画面。

冰颐异常冷静的站在床边。刚才的响动却是她下床时头晕,站立不稳踢倒了床前的凳子所致。

“你们以为我死了么?”冰颐抬起伤疤狰狞的的左手看了又看,到最后竟轻轻笑了起来。只那本是甜美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吧?这里的,不过是个没灵魂的躯壳。这么多年无知无觉的活着,真是累啊。”

“姜宥他说得对,我就是太闲了,无病呻吟。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重新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下意识的封闭了自己的记忆。”冰颐盯着那伤疤缓缓说道。

“不是姜宥抹去了你的记忆么?”丛一发现事情总是出乎意料。

“他想让我后悔,又怎会抹去我的记忆。没了记忆,便是再有个千年万年,我守着心中的那些逃避的执念,又怎么会后悔?他的目的又怎么能达到呢?”冰颐继续说道。

“发生过的事怎么能了无痕迹,是我自欺欺人罢了。只是害了你,害了族人。我错的太离谱了,只是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冰颐放下手看着王子夜很是歉意的说道。

“你没有错,只是受的苦楚太多,又没地方释放,太想摆脱现状罢了。我本早就该化作尘土了,现在却多活了几千年,已是赚到了。族人也没什么事,姜宥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迁移了。”王子夜安慰道。

“魂魄被囚禁数千年,不能转世轮回,四处迁移居无定所,还叫没什么事吗?你还是这样事事为别人着想。子夜,你永远都这么善良,可是,这是个吃人的世道,善良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只知道逃避,不知道反击。我要是能早点领悟这点,也不会弄成今天的样子了。”冰颐依旧平静的语气中竟带了点凶狠的味道。

“不是这样的,冰颐。善良没有错,你只是没找到正确的方法,姜宥他是真的不知道真实的情况。”王子夜回道。

第六十四章、跨越千年的结局(一)

“他不知道?也许吧。作为王宫的主人、国家的主人,他的确太忙了。太多事要做,太多的人要考虑,的确不能时时刻刻将我捧在手心,当作唯一。”

“而我只知道抱怨,只知道索求,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不知道保护自己,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人。”

“难怪那个女人总说,我这样的人,就是麻雀的命,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凤凰,是从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的吧?”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一起翱翔九天的凤凰,可我却是一只,只会在墙角自怨自艾的麻雀。”冰颐自嘲说道。

“你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不知道人性的复杂,这不是你的错。”云兕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是啊,我一直以为,吃不饱饭是这世上最苦的事了。所以当姜宥带着那么多珠宝来提亲的时候,我虽然记得跟子夜的约定,却还是答应了。因为,从此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可我不知道,这世上比挨饿痛苦百倍、千倍的事太多了,挨饿算个什么呢?草茎塘泥也能维持生命啊,可是那些非人的折磨,可怎么忍受呢?”

“这就是我背弃誓言的代价吧?上天是公平的,贪心背诺都是要被惩罚的。”冰颐感概万千的说道。

“冰颐姑娘,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都几千年了,仇人都灰飞烟灭了,不管对错是非都是过去的事了。”

“既然你和前辈还能重逢,何不从现在开始,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呢?你们错过了几千年,还能在一起多不容易啊,是不是?”和事老丛一殷殷劝道。

“倒出去的水,还能再收回来吗?发生过的事,哪是说忘就能忘的。我害死了子夜,又害死了姜宥,害族人不得不四处迁移,害姜国国破家亡,也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

“现在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减轻我的过错,又岂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此苟且偷生呢?”冰颐悲凉的说道。

“害死了姜宥?害姜国灭国?这又是哪一出啊?”丛一深觉脑子不够用。

“你们一定疑惑,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吧?这么多年,还是这个不老不死的样子。因为姜宥。姜宥用了禁术,逆天改命。”

“他找了能通鬼神的灵山十巫,以他自己的命和姜国的国运为祭,换得我苟延残喘,又将我封印在这与世隔绝的结界里,不知日月,不知喜悲的活着。”

“我一开始满腔怨恨的呆着这里,试过各种方法自杀。割腕、撞墙、跳水,却不知为何都死不了。”

“后来我想,他大概就是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他不相信我离开他,还能好好的活下去。我偏不,我就要好好活着给他看。”冰颐缓缓回忆道。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看我,每次说不到两句话,我就将他气走了。直到有一天,无论我怎么气他,他都没走。”

“他说他遭报应了,姜国要亡国了。但是他不后悔,因为他查清楚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他粗心不查,才害得我宁死也不想留在他身边,这是他欠我的。”

“又说,他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说子夜会回来娶我,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以为他是换了战术,在装可怜,没想到后来他就真的再也没来过。”

“我在这里孤独的等啊等,等啊等,可姜宥没有来,子夜也没有来。”

“渐渐的我便忘却了前事,只以为我在等子夜回来娶我,不知道世间日月变换了。”陷入回忆中的冰颐,眼神涣散、神色恍惚。

“他最后也来看了我,告诉我,将来如果有有缘人来,就随他们出去,不要留恋。”

“我初时不知是什么意思,看他气色衰败,想是命不久矣,想着就当完成他一个心愿吧,就答应了他。”

“我无知无觉的在壁画里呆了几千年,直到几位小友的到来,才想起他当时说的话。”

“我们沿着那条通道一出来,便遇见了你。想来他是早有安排。他从来都是一个很有计划,谋定而后动的人。”王子夜也很是感概。

只丛一很是看不惯这个棒打鸳鸯的姜宥,愤愤道:“他要是真好心,就不会将前辈困了几千年了,若是我们不来,岂不是还要继续困下去。他就是在报复,想让你们都不好过。”

“我总感觉,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便是报复,那也是应该的,整件事情他也是受害者。还比我们都惨。”王子夜忧伤道。

“也不知他葬在哪里,可有人扫墓献祭,亡国之君怕是连块埋骨的地方都没有吧。都是因为我,若是他从没遇见过我就好了。”冰颐黯然神伤。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想他是无怨无悔的。”王子夜安慰道。

“放心,肯定比你们好,他这么有谋略的人,会不给自己留退路吗?”丛一心中的天平,已完全偏向了眼前真实存在的王子夜,对只在画里和话里出现过的姜宥全无好感。

“我想姜宥这样的人,是宁可轰轰烈烈去死,也不愿苟且偷生的吧。”

“他也不会在乎,是不是有人扫墓献祭的。所以你们真的不用难过,那不是他想看到的。”难得说话的洛之渊插道,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怎么。

“管它是生是死,有没有人埋呢,都几千年呢,早就转世投胎了吧。前辈你们还是忘记他,翻过这一页,想想接下来的生活吧。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丛一大咧咧说道。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忘记就好了。经历过的事,爱过的、恨过的人,都深深烙印在骨子里,无数次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已经放下了。”

“可它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给我重重的一击,告诉我,想要忘记,是件多困难的事。”

“多希望我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提线木偶啊”冰颐哀伤道。

“你们也累了吧,先去休息下吧,云姑娘跟我住吧,几位公子只能委屈下在院子里露宿一宿了。”冰颐倾诉许久,人正常了些,见天色已晚,结束话题道。

莫及几人忙告辞出门。

第六十五章、世间难得两全法

“师兄,你觉得这里会不会是另一个幻境啊?我总感觉王前辈、冰颐姑娘,姜宥这些人和这四周的环境都很不真实。”稷凌云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些理解无垽师叔的状况了,要是我在这谷里呆三年,每天遇到各种不知是真是幻的情形,我也很可能会疯掉的。”莫及轻叹道。

“这王前辈真要留在这里陪冰颐姑娘的吗?他们一阴一阳能长久的在一起吗?”稷凌云也有些为古人操心。

“看他们自己的选择吧,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结局吧。”莫及回道。

“不是说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吗?为什么还会有日升日落啊?”稷凌云见夜色越来越浓,又想起了另一个疑惑。

“我也不知道,我总感觉冰颐姑娘复活后可能已经不能算人了。不老不死应该是因为她本身,而不是这里的环境。”

“她是神仙?没听说用这样的方式能成神的啊。还是说姜宥给她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真有这样的宝贝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啊?”

稷凌云觉得自己成了‘问题’少年,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问号。

“应该不是神仙,也不是长生不老药,而是某种已经失传的秘术。“

”上古时候天地初开,人鬼神魔,各界精灵,各种术法,各种门派并存,有很多现在不能解释、无法复制的奇闻异事。”

“这死亡谷里既有那么多传说早已灭绝的上古凶兽,存在一些其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地方也是有的。”

莫及觉得这一趟出门就是不断刷新自己的认知,不断重塑自己的各种思想来的。

“这世上真有姜宥这样的人吗?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失去一切,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地狱?爱情的能量就这么大吗?‘’

“便是那魔教的摄魂术也不能叫一个正常人无怨无悔的付出这么多吧?师兄,如果你是姜宥,你会做同样的选择吗?”

除了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以外,生活简单、一心修道的稷凌云更不能理解的是姜宥的做法。

对那唤作‘爱情’,轻易就毁了一个志存高远的好男儿的东西甚至产生了一些排斥情绪。

莫及眼前闪现过那宫殿里栩栩如生的壁画,以及王子夜和冰颐站在各自角度的种种陈诉。

想到自己从这个凄婉的故事里看到的更多的,是不同立场和角度的重要性,是凡事都需要换位思考,是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产生各种误会,越需要时时沟通。

至于叫丛一等人跟着担心、焦急,跟着欢笑落泪的三人纠缠不清的命运,和‘爱情’这东西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反倒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感觉,并没有怎么关注过。

自己果然是个不合格的观众啊,莫及在心里默默自嘲道。

如果自己是姜宥,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脑海里紫色花海里冰颐陶醉的笑脸,变成了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云兕的笑脸,莫及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几拍,那样明媚无暇的笑容,自己也会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留住吧?

不,我不会,如果冰颐觉得离开才能更快乐,我会放她走,强扭的瓜不甜,从此陌路总比不断往对方心里捅刀子好。

还有那些无辜牺牲的百姓,要仅仅为了自己的一时之气,让那么多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生活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吗?

不,不能,上位者注定是不能单单依靠自己的喜好行事的,控制自己的感情是必不可少的。

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切都可以是理智合理的选择,可真到了那时候,自己就能保证自己不被情绪所控制,一如既往的理智冷静吗?

便是圣人,也免不了有个喜怒哀乐的情绪波动吧?

莫及轻叹一声,将脑海里那张泫然欲泣的不知是冰颐还是云兕模样的脸赶了出去。

半响,回答稷凌云也回答自己道:“感情这个东西,没有经历过,单听别人的故事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感情能让人着魔,也能让魔向善,端看你怎么想,怎么用。“

”但却不必因为看到了它消极的一面,就避之如蛇蝎。”

“我们不是姜宥,不知道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讨论自己在他的位置会做怎样的选择,没什么意义。‘’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只是你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选择自己想要的,自己不后悔就好了,其他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姜宥灭国,是多种原因引起的,他不救冰颐,未必就不会灭国,只是人们习惯了给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习惯了将责任推到弱者身上而矣。”

“也是,世间难得两全法,若是姜宥放弃了冰颐,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君主,也会有其他说法的。”

稷凌云被他一开导,心情轻松了些,转而关注起眼下的重点问题道:

“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啊?这里的时间也不知道跟外面是不是一致的。”

莫及正要回答,就听到前方传来洛之渊的声音,正招呼二人前往。

“洛师兄,你也睡不着啊。”两人走上前去,稷凌云问道。

“是啊,疑惑太多,出来走走,想看看这河水有没有什么出去的线索。”洛之渊回道。

“师兄是发现什么了吗?”莫继问道。

“你们看,那像不像一具尸体?”洛之渊指着身前不远的水面道。

尚算明亮的月光下,依稀可见水面上漂着一个人状物。只是头颅,四肢,胸部感觉是分开的。

莫及的脑海里灵光乍现,想起那幅王子夜被五马分尸的壁画,惊到:“难道,那就是王前辈的尸身?”

洛之渊和稷凌云也觉得很有可能,三人忙涉水将其打捞起来。

尸身没有腐烂的痕迹,也没有水肿,仿佛才刚被丢下水,三人将头颅摆正,碎发理好,四肢和胸部按序放好。

莫及掏出从地宫里带出来的夜明珠照明,尸体舌头牙齿俱被拔去,脸也全是伤痕,只那眉眼分明就是王子夜!

第六十六章、跨越千年的结局(二)

“真是王前辈的尸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稷凌云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应该是姜宥的安排,只要地宫的通道打开,王子夜离开壁画,他的尸身就会出现在这里。”莫及想了想道。

“他是想让他被安葬,好转世为人吗?可冰颐姑娘怎么办?”稷凌云很是不解。

莫及也想不通,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事似的。

“你们在这里啊,太好了,快跟我回去吧,冰颐出事了。”气喘吁吁的云兕跑过来说道。

“冰颐出什么事了?”莫及问道,说罢又指了指地上的尸身道:“我们找到王前辈的尸身了。”

“啊?在哪里找到的?不是说被分作五处掩埋的吗?”云兕很是惊讶,一时都忘了说冰颐的事。

“水里飘过来的,可能是姜宥的安排。”莫及解释道,又想起刚才云兕未回答的问题道:“冰颐姑娘出什么事了?”

“她跟王子夜说完话,你们都走了以后,突然跟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然后就昏迷不醒了。”

“我刚开始以为是睡着了,可后来丛一不小心踢翻凳子哐当哐当响,又没注意很大声的说话她也毫无反应。”

“我就觉得不大对劲,用各种方法想要唤醒她,她都没醒。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就出来找你们了。”云兕焦急解释道。

“我们这就回去。”莫及说道。

“王前辈的尸身怎么办?”稷凌云问道。

“先放在这里吧,待问过王前辈的意见,再来安葬吧。”莫及想了想道,说罢,脱下自己的外袍小心的盖在尸体上,道了声惊扰。

冰颐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带一种解脱的释然。一旁的王子夜正温柔的给她梳头。

丛一来回踱着步,很是焦躁的样子。看到莫及几人回来,大步跑出来叫道:

“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冰颐姑娘突然昏迷了,王前辈也神叨叨的。我都担心死了。”

莫及安抚了他两句走进屋内,逼仄的小屋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的,连移动都有些吃力了。

“你们来啦?也好,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后事还要劳烦你们呢。”

王子夜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头轻声说道,脸上竟带着一丝笑意。丛一深深觉得他是被刺激傻了。

“冰颐的凤钗和那幅画还在吗?”王子夜看向莫及道。

“在的。”莫及忙将两样东西递给王子夜,又顿了顿道:

“前辈,刚才我们找到了您的尸身。应该不能算是我们找到的,准确的说是它自己飘过来的。”

王子夜接过东西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他会安排好的。”

转身给冰颐带上了凤钗,又将画展开盖在她身上,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脸道:

“麻烦你们将冰颐葬在这院内,随便挖个坑就行,与这凤钗和画一起。至于我,扔到泗水里,陪我的老友河伯吧。”

“冰颐姑娘又没死,为什么要葬了她啊?”丛一很是不解。

又扯过稷凌云道:“我师兄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她的。让他给冰颐姑娘看看。”

王子夜摇摇头道:“不必了,这就是她要的结局,就顺她的心意吧。”

“可她还活着,这活埋她,我们怎么下得去手啊。”丛一很是纠结。

“她已经死了几千年了,不过是具执念支撑着躯壳罢了。如今她等来了结局,就让她入土为安吧。”王子夜说道。

“也许,你们根本就不用纠结了。”云兕突然叹道。

众人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向冰颐的脚,竟一点点消失不见,这片刻功夫整个脚面都不见了,连根骨头或是灰渣都没有,好似从没存在过。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烟消云散么?”丛一惊骇不已。

“也好,既是要走就走个干净吧。”王子夜看着只剩下凤钗和帷幔画的床上说道。

又看向莫及几人道:“这里应该马上也会消失了,你们走吧。多谢几位小友带我来见冰颐最后一面。泗水应该有你们出去的路。”

“那前辈您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丛一问道。

“不是说了吗,扔到泗水里陪我的老友,走吧,他应该来了。”王子夜说罢毫不留念的起身走了出去。

云兕看着床上的凤钗和画,想起冰颐刚才奇怪的嘱咐,很是感伤。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跟着众人往泗水边去。

王子夜蹲下身子一截一截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尸身,神色温柔,好似在抚摸什么珍宝似的,良久对着虚空说了句:

“多谢你,虽说不过是具臭皮囊,但到底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能找回来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你也莫再留念这里,早日去寻新生活吧。”

“前辈,你在跟谁说话啊?”丛一抬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很是纳闷。

“那屋子真的不见了!”丛一没等来王子夜的回答,等来的是稷凌云有些惊骇的声音。

刚才那山坡上的小屋也一点点消失了,只剩下冰颐凤钗上那颗夜明珠还在闪闪烁烁,证明着曾经存在的过往。

“昂呜。。。”一阵奇怪的叫声响起,接着扑通扑通的水声,众人定睛一看,将一行人带到这里的怪鱼正翻腾着往岸边游来。

“你来啦,是来接我的吗?真是好久没见了啊。”王子夜对着怪鱼说道。眼里尽是怀念。

“它,它,它。。。”丛一看看怪鱼,又看看王子夜,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它是河伯。引我们来,就是为了救出他的朋友吧。”洛之渊说完了他未竟的话语。

“我走了,几位小友都保重,后会无期。多谢这位小友的衣服。”

王子夜笑笑道,说罢手一挥卷起自己尸身,飘飘荡荡的向着水里的怪鱼而去。

“就这样走啦?我的剑还没还给我呢!”丛一见怪鱼托着王子夜消失在水中想起自己被吞掉的佩剑,很是不爽。

“涨水了!往高处撤。”怪鱼消失后,平静的泗水突然变得汹涌起来,转眼间,水便漫过了众人的小腿。

“来不及了。。。”云兕话音未落便被一个浪花打翻。

第六十七章、等的是谁

“姑娘,姑娘你醒醒,快醒醒。”云兕迷糊中好像听到魑魅在唤自己。

可是眼皮沉重,努力了几次都睁不开,真是太困了,手无意识的拍开她,想继续睡,不想起床练功。

“给她喷点水,是不是能醒过来?”哪里来的讨厌鬼?好像不是朱叔的声音啊,年轻的男的,是谁?云兕很烦打扰自己休息的这只蚊子。

“会得伤寒吧,病了就不不好了。”魑魅担心的声音响起。

“那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好了,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急事。”这才对嘛,云兕默默说道,可这是谁呢?

声音好熟啊,在哪里听过呢?不对,男的!自己的房间怎么进来了一个男的!云兕猛然惊醒。

对上的是魑魅有些焦急的眼睛,见她醒来,魑魅松了口气道:

“可算是醒了,我都担心死了。要不是稷公子一再保证,你只是睡着了,我还以为你离魂了呢。”

云兕晃晃还有些晕乎的脑袋,醒了醒神,扫视一圈周围,一片陌生,问道:“这是哪里啊?”

“这是你们掉下水那个湖啊,你忘了?”魑魅回道。

“不怪云姑娘,任谁昏迷许久突然醒来,也认不出来啊。”旁边的稷凌云插道。

说罢解释道:“刚才我们被水冲跑,游啊游的就到了这里,我们刚上岸湖水就消失了,这里竟慢慢变高,成了个山丘。”

“云姑娘你可能是被浪花打晕了,我们将你拉上岸后,你一直昏迷不醒。我给你检查了,没有受伤,但是魑魅姑娘很不放心一直在尝试唤醒你。”

“多谢稷公子,我已无大碍了,可能就是太累了,睡着了。”云兕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

说罢,又看向魑魅道:“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呢?魍魉呢?”

“她和丛公子、莫公子、洛公子他们去找吃的去了。我们俩跳下水后游着游着,就不见你了,漩涡也消失了,在湖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你们,连怪鱼也不见了,只能回到岸上等待。”

“刚才见水面异动,忙下水查看就遇到你们了。”魑魅回道。

说罢又问道:“姑娘你们到哪里去了啊?这湖怎么会突然这么大变化?”

“说来话长,这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云兕回道。

“大概是因为冰颐和王子夜死了,姜宥设的结界消失了。”稷凌云插道。

“可能是,好在我们平安出来了。”云兕很有些疲乏的说道。

“云姑娘,你看山上那宫殿,像不像我们在湖底看到的,姜宥的宫殿?”

稷凌云见云兕已苏醒,四下打量了一番,盯着对面的山上很是纳闷的说道。

“湖底的宫殿?什么湖底的宫殿?”云兕和魑魅异口同声问道。

稷凌云这才想起云兕未曾跟他们一起看到那些个壁画,忙给二人解释了一番。

二人很是震惊,却因没有亲眼见过而有些不好判断。好在觅食的一行人及时回来了,接下了话题的讨论。

莫及和洛之渊,几乎同时发现了走时还没有的山上宫殿,很是震惊,对视一眼就准备去探个究竟。

丛一也跃跃欲试,想去看看他崇拜的王子夜是不是在里面。

只稷凌云拦住了他们,说道:“我们才刚出来这一会儿,变化就这么大,不如先等等,看还有没有其他变化在说。”

又看了看云兕道:“云姑娘有些虚弱,还需要休息一下,正好找了吃的,不如吃点东西休息下再去。”

“不行,万一待会它又消失了,怎么办呢?我不是就见不到前辈了?还是看了回来吃吧,云姑娘她们三个就留在这里休息。”丛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莫及问询的看了看洛之渊,洛之渊思考了片刻道:“我同意稷师弟的意见,姜宥的宫殿颇多诡异之处还是小心为上。”

莫及点点头,对丛一道:“师弟稍安勿躁,若是前辈真的在里面,也不差这一时片刻,更何况,我觉得很大可能,前辈是不在的。”

“什么前辈,什么宫殿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啊?”魍魉一脸纳闷的走了过来。

“说来话长,我跟你说,我们掉进湖底。。。。”

丛一见大家都不同意现在去查看,立马转移了目标,给没去过湖底的魍魉解,说起自己的湖底奇遇来。

“冰颐等的到底是王子夜,还是姜宥呢?”听完漫长的故事,魍魉关注的只有这一个点。

“我觉得应该是王前辈,她为了王前辈,都能放弃王后的位子。”丛一回道。

“她不是为了王子夜放弃当王后的,她只是不想再呆在宫里了,而王子夜的出现,正好给了她一个借口而已。”魍魉有不同的见解。

“但她肯定不会等姜宥啊,她宁死也不愿留在姜宥身边,又怎么会等他几千年。所以还是等的是王前辈。”

丛一又换了个角度,佐证自己的观点。

“王子夜最后给她带去的,不就是姜宥么?他们成婚时的凤钗,和姜宥给她画的画。她是知道姜宥真的不会来了,才选择的灰飞烟灭,所以她等的是姜宥。”魍魉更倾向于姜宥。

“她谁都没等,她等的是一个结局。”一旁的魑魅很是感伤的插道。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哑口无言,丛一顿了许久才呐呐道:“你们女孩子,总是有不同的见解,云姑娘前面也说,她不会和王前辈在一起的。”

“她的确没和王子夜在一起啊,她选择了彻底消失。发生过的事,总是会留下痕迹,不过是过了一年两年,还是千年万年,都不能抹去。”

“姜宥已经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迹,不是一个死就可以抹除的。她恨的,是姜宥不理解她,而不是她不爱姜宥。”魍魉感叹道。

“不,她唯一恨的人是她自己。她恨自己没能信守跟王子夜的约定,又恨自己选择了姜宥,又无法适应跟姜宥匹配的生活。她恨的是自己的逃避和优柔寡断。”魑魅再次语出惊人。

云兕忍不住看了自己的侍女一眼,惊叹自己有眼无珠,竟放着个有大智慧的伴从在身边这么久而不自知。

第六十八章、画中的宫殿

湖泊变成的山丘杂草丛生,乱石密布。上面的宫殿历经千年的风霜洗礼,早已没了当初鲜亮的颜色,一股灰扑扑的老旧味道。

梁柱已有些歪歪扭扭,配殿都倾倒一大块。檐上的神兽仙人这个少了头颅,那个缺了胳膊,全无姜宥画中那恢弘景象,死气沉沉,看着很有些荒芜的感觉。

上山的路尽是於泥和青苔,且比画中长长的阶梯短少了不少,不知是山河变迁的缘故,还是姜宥的画为了体现自己宫殿的霸气,做了夸张手法。

一行人立在大门紧闭的宫殿门前,洛之渊拿着玉佩四处寻找着合适的凹孔,想效仿水底的开门方法,然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近三丈宽的大门上,只有中间有两个突出的、雕着怪兽的把手,没有任何凹进去的地方。

莫及见正常的渠道开门无果,让众人退后,试探着小心的推了下门,门竟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吱呀声,缓缓打开一条小缝,抖下一地的灰尘。

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门竟开得如此容易,在门外站了半响,见无异状,才小心翼翼的加大力气推开整扇门。

水底飘逸美丽的水碧色帷幔,此刻满是各色虫眼和蛛网,被虫蛀断的帷幔碎片,落得满地都是,再覆上梁柱掉落的红漆,和黑色的白色的虫尸虫卵,一股衰败凄凉的景象。

开门带起的风,杨起一屋的飞尘和虫尸虫卵,呛得众人呼吸困难,连连咳嗽。

急切进门的丛一一抬脚便是“咯吱咯吱”两声,好似踩断了什么东西,惊得连连后退。

洛之渊拿剑小心的挑起他刚才带倒的那块帷幔,一副肋骨尽断的白骨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行人停下脚步,洛之渊和莫及踮着脚,小心的挑开一块块帷幔,一副副死状各异的白骨重见天日。

有的脖子上插着已不复光亮的刀剑;有的腿骨尽断,双手却固执的前扑着;有的手被砍断,无力的仰躺着;有的脑袋被去大半,只留下个黑黝黝的空洞眼眶。。。

还有很多四散的断骨,不知身前是些什么部位。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却幽深恐怖、满目疮痍,一行人恍然间以为自己进到了修罗地狱。

“这些都是姜宥的臣属么这就是灭国么?”丛一目光有些空洞的说道。

“王者的一己之私,却给这些无辜的人带来灭顶之灾,这些居高位者,就不能控制下自己的私欲吗?!”云兕很是愤慨。

“他也不想的吧。若是能打赢,他肯定也不想输。”丛一竟难得的为姜宥辩护了。

莫及心中也很是沉重,久久方到:“待会我们将他们安葬了吧。”

一行人皆沉重的点了点头。洛之渊看了看四周的墙有些疑惑的说道:“没有壁画。也没有夜明珠。”

“壁画应该是姜宥死前去掉了,他不想入侵者破坏他的回忆。夜明珠可能是被入侵者取走了。”

莫及轻声说道,好似怕惊扰了这一屋的亡魂。

“那我们在湖底看到的那些,还有王前辈都是幻象吗?那冰颐呢?”丛一很是不解。

“姜宥可能用了秘术造出了一个新的空间,冰颐和王前辈死后这个空间就消失了,然后这里就变回了本来的样子。”莫及推测道。

“这地板怎么是暗红色的?”

云兕发现白骨身下的地板颜色,看上去很是诡异,掏出匕首轻轻戳了下,竟刮起一块漆,不,是一块血,恶心不已连连甩手。

洛之渊和莫及见此也用剑刮了下白骨身下的‘红漆’,竟全都是凝结的血块。一行人心中更是惊惧不已,犹豫着还要不要往里走。

正在这时,只听得“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天空竟打起雷来,原本灿烂的骄阳,不知何时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乌云。

黑沉沉的天气,闪电偶尔划过森森白骨,哗啦啦的雨声,飘进敞开的大门,打湿了破碎的帷幔和地上的血块。

一些外围的血块开始剥落,混入雨水里,带点泥土粉尘味道的血腥气,慢慢散开来。

魑魅魍魉眼神里都露出丝恐惧,云兕也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我们离开这里吧。几位姑娘都有些害怕。”

丛一见姑娘们都害怕,当然自己也很害怕,只是碍于男儿尊严,不好意思说,便建议道。

“外面这么大的雨,出去哪儿找落脚的地方啊?还是就在这里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云兕竟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离开的。

丛一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心想我这不是看你们害怕,才提议的吗?难道淋雨比眼前这修罗地狱更可怕?

云兕迎着他疑惑的眼神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哪里害怕了,只是风吹着有点冷而已。”又转向魑魅魍魉道:“你们害怕吗?”

二女忙果断的摇了摇头。

云兕很满意二人的表现,转向丛一说道:“看嘛,我们都没有害怕啊,你见过鬼怪怕白骨的吗?”

丛一在心中默念道,看来面子对男女同样重要,胆小怕事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不被承认的。

想到此处很好脾气的没有再争执,而是赞道:

“云姑娘说得是,是在下刚才害怕了,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好假借几位姑娘的名义,不想几位姑娘都胆识过人,是我短见了,还请云姑娘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说罢,还很有诚意的对着三女方向拱了拱手。

稷凌云看他一眼,暗道师弟这哄女孩子的功夫,若是用在修行练功上,怕是莫师兄都不是对手吧。

“这才对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谅你了。”云兕自以为大度的挥挥手道。看得莫及好笑不已。

“轰隆”、“轰隆”。。。

又是连着几声惊雷,风雨大作,大殿的门“哐当”、“哐当”的来回砸着。古旧的门轴‘吱嘎吱嘎’的艰难转着,血腥味越来越浓。

一行人都恶心欲吐,心里发毛,却不敢关上门,在密闭的空间里与一屋的白骨相处。

第六十九章、雨夜论道(一)

“以前常说,国破了至少山河还在,可时间久了,便是山河也不在了吧。”

“就像这姜国,就是姜宥冰颐他们现在回来了,也找不着一个可供凭吊的地方了吧。”云兕感伤道。

她清冷的声音激起了大家聊天的欲望,因为此时此刻,众人实在是太需要发掘其他的关注点,来转移对眼前叫嚣的风雨,和阴森的白骨的注意力了。

“是啊,所以那些什么祭祀、死后哀荣都是空的,生前好好活,死后就转世投胎,或是灰飞烟灭,莫念前尘,莫管后人,一辈人就做一辈事。”

接话的竟是一向沉默的洛之渊,很有些豁达的味道。

云兕星星眼的看着他,暗道,原来我身边这么多的思想者啊。

莫及也连声道:“师兄高见。”

搞怪的丛一则笑道:“你们这样,那些巫祝、天官会没没饭吃的,这可不好,好歹装个样子,叫人家有条活路啊。”

“他们本就是招摇撞骗的,只要有三寸不烂之舌,想一步登天的,想天上掉金银珠宝的,想得到安慰的,想愚弄臣民的,一切想做又做不了,或是不好出面做的事,都得有他们这么个媒介,多的是饭吃。”

“你有那功夫操心别人的生活,还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今天会不会被这里的恶鬼给吃了吧。”惯于与丛一抬杠的魍魉接道。

“这里有恶鬼?!”丛一警惕的望了望四周的白骨,肢体动作幅度迅速变小,生怕惊扰了什么不该惊扰的东西。

嘴上神叨叨的念道:“诸位英雄好汉,你们生是人杰,死也要做鬼雄。”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们真有什么怨气要发,也去找那害你们至此的罪魁祸首,莫要为难我们几个路过的好心人啊。”

“待外面的天气转好,我们就立即离开这里,还会帮你们收敛超度,助你们早登极乐世界,你们可别不识好人心、胡乱伤人啊。”

“错过了我们,还不知还要再等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才能有人来这里呢。”

“就算有人来,也未必会像我们一样好心,为你们收尸的。”

“再说了,我们几个虽无大才,却也修行过几日,也不是那种一捏就死的。真对上了,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呢,你们可千万要想清楚啊。”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这到底是在乞求,还是在威胁啊?”魍魉听丛一唠叨完这一长串,扑哧一声笑了。

“我这是在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先礼后兵,懂不?”丛一一副高深的样子说道。

“还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我看你不适合学什么剑术,修什么法术,倒是很适合去做那些靠嘴吃饭的神巫嘛。”

“保管比你现在混得好,说不定用不得几日,便可名扬天下了呢。”魍魉调侃道。

“丛公子说得很有道理啊,凡事既不能一上来,就一味逞强蛮干,给自己惹出些本可以避免的麻烦;也不能一味的示弱,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摆清车马,说清状况,任君选择,既不错伤了无辜,也不枉作好人,世间行走,凡事能做到这样就很好了。”云兕赞道。

“还是云姑娘有见识,不像你,只知道跟我抬杠,也不用用脑子。白长了这么大个脑袋。”丛一得到赞同很是得意的怼着魍魉。

“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吧,你确定你那一套,对这些恶鬼行得通?道理,也得讲给听得懂的人听啊,不然可不就成了对牛弹琴了。”魍魉继续打击他道。

“当然听得懂啦!”丛一肯定的说道,只是想了半天,又找不出合适的说辞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忙寻求外援,看向他心中无所不能的莫及道:“莫师兄,你说是吧?”眼神中闪着期盼的光。

“丛师弟说得对,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行的法则,凡事都要讲究个是非黑白、公平正义的,谁都不能随心所欲。肆意而为,总是会付出各种代价的。”

“就像姜宥那么强大的人,要给冰颐逆天改命,也要付出国破家亡的代价。”

“很多时候,我们没看到他们付出的代价,不是因为没有代价,而只是因为时候未到罢了。”

“不管是人是鬼是妖是魔,在这世间行走,要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明辨是非,权衡利弊。”

“聪明的人妖鬼魔,之所以事半功倍,多半是因为,他们能在正确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莫及接道。

“就是嘛,贪吃蛇那么厉害,不也是打不过就跑,而不是一直打到死啊。那傻呆呆的大黑熊也知道,我们饶它一命,它救我们一回。”

“所以他们才能在这危险重重的死亡谷里,安然活着嘛。”丛一得到支持,很是开心。

“妖魔鬼怪没人保护,没人疼惜,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当然要顺应规则,自己学会权衡才能活命。”

“可那些神仙,和号称正义的卫道士就不一样了,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自己本身就是规则。”

“明明是为了清除异己、明明是在四处为害,只要冠上除恶降魔的旗号,便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是正义的化身。血腥的杀戮,反倒成了行善积德的好事。”

“这世间的道理,都是讲给弱者听的,不过是上位者治下的手段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正义。”

“你眼中的是非黑白,不过是胜利者想让你看到的是非黑白,又有几个是真的是非黑白呢?”云兕有些尖锐的说道。

闪电正好划过她黑漆漆的眼睛,那目光幽深得,好似地狱出来讨债的恶鬼。

丛一被她吓了一跳。喃喃说道:“云姑娘,你不是赞同我的么?怎么又改主意啦?还这么愤世嫉俗的。”很不习惯队友云兕突然的倒戈。

“我只是赞同,该强即强、该弱即弱,可没说我赞同那些个假充正义的公平和杀戮啊。”云兕言之灼灼的回道。

“不是假充正义啊,那些妖魔出来的目的,本就是为害人间,扰乱正常社会秩序,消除他们,的确就是行善积德啊。”丛一很是不解云兕思考问题的逻辑。

第七十章、雨夜论道(二)

“谁说妖魔出来的目的,就一定是来为祸人间的,就不许人家出来散散步、看看风景么?”

“凭什么妖族魔族,就得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啊?他们除了名字以外和外貌以外,与人族、神族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地域的区分,不过是不断的你争我夺而形成的,上神盘古开天地的时候,可从没说过哪块土地,是固定给哪一族的。”

“技不如人被逼迁移,远离故土怨不得人,可凭什么,人家就不能奢望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呢?”

“一定要呆在那些穷凶极恶之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才是老实,才是好的?想要更好的生活,更肥沃的土地,就是在作乱?就该被消灭?”

“说不定,人类如今占据的这万里沃野,原本就是人家的呢。这些正义者,才是原本的掠夺者呢。”

“将原来的主人驱逐出去,还倒打一耙,说人家是侵略者,这就是所谓的公平正义?”云兕振振有词的说道。

“云姑娘你又不是妖魔,怎么竟为他们说话啊。神仙本就是修行高深,又悲天怜人,才能成为神仙的啊,又如何会胡乱杀戮?”

“师兄都说了,神仙也是要被各种行为法则约束的,随心所欲,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只对妖魔的约束了呢。”

“再说,我们讨论的,不是跟鬼怪打交道时的礼节问题么?”丛一很不能理解,云兕跳跃的思维方式。

“我只是从事实出发,可不是为谁说话。事实就是,虽然说是都有一套法则,但是规矩、法则都是那些神仙和所谓的正道制定的。”

“他们自己,已然凌驾于这些规矩法则之上了,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能再套用在他们身上。”

“是非黑白,都是他们说了算,还哪来的公平和正义啊?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标签摆了。”

“我也并不是说神仙、正道都是伪君子。只是说,不能以名字和出身来论坏,而应该从更具体的事实行为来判断。”

“那些神仙和正道中人做起恶来,可一点不比那些妖魔差。还因其身份的天然优势,让人没有防备,带给别人的伤害,比那些你日日防备着的妖魔要大得多。”

“这些真正的大恶之徒,通常还不会受到什么惩处。若是个妖魔,做的恶事还没这么多,也早被各种卫道者群起而攻之了。”

“不过弱者的确要学会顺应规则、学会权衡才能活命就是了,没有实力而妄图翻身,是会死的很惨的。”云兕强调道,表情很是幽深。

莫及看着她振振有词的样子,想起在庸人谷的幻境里,她说起那个大恶人的样子。

暗想,她这么在乎这个话题,真是因为那件不平事,对她的族人真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还是因为她本身就是魔族,感同身受?

妖魔不是一向善于隐藏自己扮可怜、博同情的吗她这般尖锐,是因年纪太轻,还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伪装功夫。

还是觉得自己几人没什么可顾忌的,抑或是觉得,可以影响到自己几人的观点?还真是个谜团啊。

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有一定的道理。

莫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师弟稷凌云很有些怀疑的表情,和师兄洛之渊有些迷惘的神色,大概他们也在各种纠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些诡异的沉默。

想了想道:“云姑娘的观点倒是新颖,给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路,很多事,的确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善恶也的确存在很多不同的可能。”

“以后我们行走江湖,的确应该慎重行事,而不是一味的觉得凡是名唤正义的就是对的。正义本身也是有很多种划分方式和标准的。受教了!”

说罢,还很是慎重的对着她拱了拱手。

云兕却没有接他的茬,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魑魅魍魉,自她开始说那番奇怪的话的时候,就不再插话,状似无意的的站在她的两边,紧盯着莫及一行人,防备着可能突发的冲突。

“云姑娘,虽然你和魑魅魍魉两位姑娘都名字奇怪,我先时也确实口不择言,误以为你们是魔教妖孽。”

“我还总跟魍魉姑娘斗嘴抬杠,可我们师兄弟几人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将你们,与那些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道中人等同。”

“如果我的话让你们误会了,我给你道歉。你说的话,我有些不是很明白,不过人神妖魔都有好坏之分,我是十分赞同的。”

“便是你们真的是魔族,只要你们没有做坏事,我就还是把你们当朋友的。”

大大咧咧的丛一,也发现了身旁紧张的气氛,郑重的说道。

云兕听此,绽开笑容,一脸明媚的说道:

“好了,好了,看把你们吓得,以为我真是什么邪门歪道了吧?不过是个讨论,当然要有不同意见才精彩啊,一面倒,后面的人可就没什么说的了。”

“这么严肃干什么呢?说说笑笑,才能忘却眼前的恐怖景象嘛,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岂不是刚忘了累累白骨,又陷入了对我身份的各种猜疑之中,还怎么能够轻松愉快的交流呢?”

“原来你是为了让我们转移对白骨的注意力,才这样说的啊,我就说嘛,你怎么思维跳跃真么快。刚才真是吓我一跳呢。”

丛一夸张的拍了拍胸口道。

又接着毛遂自荐道:“以后,你有这些想法,可以跟我通个气,我可以配合你啊。”

“做反派这种事,让我来就好。姑娘家,还是要保持一个美好的形象的。”

一席话引得众人都笑了,魑魅轻声道:“可真是个活宝。”

魍魉则带着股很是浮夸的惊讶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形象不佳,是个奸人样子啊,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嘛。”

“云姑娘的话,的确有一定的道理。师傅也常常说,很多事情看着是对的,却未必真是对的,谁的命都应该得到同等的尊重。”

“不管别人如何,在下几人今后行走江湖,却是一定不会见妖就除、见魔就杀的,总是要问个是非黑白的。”

一向沉默的洛之渊竟很正式的说了一长段话。

“师兄说得对,仙人妖魔,不是划分等级的标准;是非黑白,也不是个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我们今后当谨慎为之。”莫及赞同道。

第七十一章、红颜枯骨

“雨停了!”丛一开心的扑向门边,一不小心踢翻几副骨架,忙殷殷道歉到:

“各位大哥、大叔实在抱歉,刚才晚辈是一时激动,并不是有些要冒犯你们的,请多多原谅、多多原谅,我一定给你们找块风水宝地安葬。”

不知是丛一的许诺管了用,还是厉鬼也怕恶人,面对一群当着他们的面,淡定讨论鬼神的人,地上的累累白骨很安静。

直到外面的天气恢复和顺,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在原有的位置上,没有任何异动。

雨后初霁,本该是一番清新宜人的醉美景象,却被眼前这白花花的一地枯骨,地上缓缓流淌的猩红色,和空气中还没散去的血腥气息,染上些骇人味道。

丛一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呼吸下新鲜空气,可刚出门几步,便又疑惑的走了回来,嘴里喃喃念道:“我走错门了吗?”

“什么走错门了,只有这一道门啊。”魍魉问道。

“不对啊,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可能我们聊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门吧”丛一神经兮兮的说道。

莫及看他异状,几步越过他,上前查看,刚才上来的路,湖水变成的山丘,又变回了湖的样子。只是水比较少,大抵是刚才降的雨水。

奇怪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湖里的东西,一池的各式刀枪剑戟,大都锈迹斑斑,有些已只剩下点点泛着红绿色的铁片。

还有一池的、姿势各异的白骨。

兵器叠着白骨,白骨叠着兵器,锈红色的兵器,森白的骷髅,黑中带红的於泥,交织在一起,被雨水一冲刷,一股锈铁气息,混着流淌了千年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

想来这里也是当时的主战场之一。

“这就是那怪异湖水的原因吧。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洛之渊叹道。

莫及心中也是无限哀伤,虽知道这已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却还是忍不住产生了,对战争深深的厌恶。

“这就是一个爱情故事的真正结局么?难怪有红颜枯骨一说,不是美人会变成枯骨,是美人会让无数无辜的人,变成枯骨啊。”

“有多少描述爱情的美妙篇章,就有多少荒野枯骨吧。”魑魅很是感伤的说道。

“这不是冰颐要的结局,也不是姜宥和王子夜要的结局,他们只是身在局中,不得已被推着走罢了,爱情本身还是美好的。”

“你要换个角度想,就算姜宥不救冰颐,他也未必就能保持长胜,摆脱灭国的命运的。”

“胜负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只是打不赢的借口罢了。”云兕轻声安稳道,只是那语调,很有些无可奈何的凄凉。

“是啊,再残暴不仁的君王,也不会希望走到这一步的吧。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们既然遇见了,就帮他们掩埋了吧,也是个功德。”莫及轻叹道。

“这么多白骨,我们要一一掩埋吗?这要弄到什么时候?”魍魉瞪圆了眼睛,感觉头都大了。

众人看了看这累累白骨,也深觉不是个易事。

云兕建议道:“找一处风水好的地方,一起掩埋了吧,生前的同袍,死后做个伴也省得孤单。”

“也好,逐一的掩埋,也确实不现实。只能委屈各位前辈了。”莫及说道。

“也不算委屈了。古今多少战死沙场的将士,暴尸荒野,被一代又一代的后人踩踏,我若是他们,能有个埋骨之地,就很感激了。”

稷凌云轻声说道。

“那这些兵器怎么办?也一起埋了么?”缓过神来的丛一,关注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不是正好缺把剑么?下去挑一把啊,也算是那怪鱼给你的补偿,说不定,还能找到件上古神兵呢。”魍魉嗤笑道。

丛一望了望与白骨融为一体的各种兵器,头皮发麻,寒毛直竖,结结巴巴道:

“我,我,还是回去外面打一把吧。本来,本来修为也不高,用用普通的刀剑就好了,不需要,不需要什么神兵利器的。”

“就是胆小呗,这就吓到了?那些上古的神兵利器,哪一个不是历经千万年,无数位主人,染了无数人、妖、魔的鲜血,才成为神兵利器的。”

“与其让他们在这里,做一堆废铁,还不如将他们带出去,继续发挥作用呢。便是兵器的原主人,想也不想看到宝剑积灰、明珠蒙尘的。”魍魉接着说道。

“的确如此。”云兕赞同道,又指了指一堆白骨中,隐隐发光的那里道:

“你看那柄剑,数千年的风吹日晒、雨刷泥糊,还隐隐发着剑光,定不是凡品。”

“说不得,就是什么传说中的名剑呢。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机,离了这里,你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宝物。”

“你们说得也是,可,还是算了吧,我就一庸人,不需要这么厉害的武器的,还是让它安歇吧。”

丛一纠结了一会,还是拒绝了魍魉的提议。

“真是不可救药,就你这样不思进取的,迟早得被剔除师门吧。你不要我要。”魍魉很是鄙视的说道。

说罢,跳下湖内,向着那柄云兕看好的宝剑走去。

“小心啊!危险!”丛一见她动作很是担心。

云兕和魑魅也提心吊胆的注视着她。

“哪来的危险,几千年前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敌人,难道如今做了鬼,还能斗得过我不成。”魍魉满不在乎的说道。

她越靠近,那柄剑的光华越盛。站在山丘上的众人,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剑气。

“怕真是个上古利器,魍魉姑娘多小心才是。”莫及喊道。

然,已经迟了一步。

有些冒失的魍魉,已经拔出了剑柄,剑却没有乖乖听她指挥,‘啪’一声扫倒她,飞向湖中央的空中。

与此同时,湖里那些原先锈迹斑斑、死气沉沉的各式兵器,也开始‘铮铮铮铮’的剧烈抖动起来,仿佛随时准备拔地而起。

倒地的魍魉被强大的剑意震飞,‘噗’的喷出一口血,像只断线的风筝般,又飘飘荡荡的坠落下去。

山上的云兕忙甩出彩带勾住她,自己却也被剑气冲得站立不稳,差点掉下湖去,在莫及和洛之渊的帮助下,才险险将她拉了回来。

第七十二章、姜宥的佩剑(一)

几人退后一段距离站住。却见那些个尽是锈斑的断剑废刀破枪烂戟,这会儿已离开地上的白骨於泥,一个个精神抖擞的直立着,发出‘嗡嗡嗡嗡’的轰鸣声。

强烈的杀伐之气,漫布整个湖面。一行人看得惊骇不已。

“看吧,我就说不要去动它吧,神兵利器哪是那么好捡的。”丛一傻呆呆的说道。

作为一个无忧无虑,没见过什么死亡的阳光少年,对丛一来说,今日的这一切,实在是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去做了,就算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像你这样,什么都还没做,就先打退堂鼓的人,怎么能成事。”

受伤不轻的魍魉断断续续的说道。

“那也得看清楚状况啊,你这样。。。”丛一本想批评她两句,但看她有些惨败的脸色,和嘴角没擦干净的血迹还是忍了忍。

劝道:“你还是调息休息下吧,待会儿还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异状,可别再受伤。”

魍魉艰难的吐出句:“不用你假好心。”竟又忍不住吐出口血来。

云兕和魑魅忙扶她坐下,给她检查起来。

云兕很有些自责,自己提议去捡那把剑,造成魍魉受伤,见她内力受损,气息紊乱,就要给她输送内力补充体力。

却被魍魉拦住了,说道:“给我吃点调息血脉的药就好了,我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行的,这里这么危险,不要冒然消耗内力。”

说完,见云兕的脸上尽是自责的神色,又安慰她道:“是我自己要去捡那把剑的,跟姑娘无关,姑娘不要自责,你要为我的冒失自责,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这里剑气太重,魍魉姑娘又是被剑气所伤,不如带她往前走走避一避吧。”稷凌云看魍魉的脸色很有些灰败,建议道。

“我陪你去,我们在水底的时候王前辈说过,这个大殿背后是个花园,我们可以去那里。”丛一说道。

送走了云兕三人和丛一,莫及,洛之渊和稷凌云站在殿前的山丘上,仔细观察着下面的兵器阵。

兵器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那衰败的铁锈色,竟也退去了不少,阵法激起的大风,刮得三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这剑像不像画里姜宥的那柄佩剑?”洛之渊蹙眉说道。

“应该就是它。”莫及和稷凌云异口同声的说道。

“怪道这么强的剑意。王子夜曾说过,姜宥极擅机括之术,想来这铸剑之术也是不差的。只可惜一世英雄,最后竟是个这样的结局。”洛之渊叹道。

“这剑隔了几千年,还有这么强的剑意,还能号召这些兵器,我很好奇当时打败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还有他的剑在这里,那他的尸骨呢?难道也在这里?和这些无名的尸骨一起?”稷凌云疑惑道。

“谁知道呢?不管在不在这里,都逃不过一个国破家亡的结局。那打败他的人,倒真的是个问题。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

莫及决定,回去好好翻翻书馆的藏书,看是否有相关的记载。

姜宥的剑见四周的兵器纷纷拜倒在它脚下,听他指挥,很是开心,“嗡嗡嗡嗡”的剑鸣声越来越盛。

观看的几人都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暂避一下,以防一不小心成为它的剑下亡魂。

可事情永远不会朝着人设定的方向发展。

姜宥的佩剑没有暴起伤人,而是俯下身‘嗖嗖’两下,在兵器群中一闪而过,锋利的刃口瞬间斩断无数的刀枪剑戟。

兵器阵被撕开缺口,一些法力低弱的,开始摇摇欲坠,甚至重新坠落泥里,恢复那副朽坏的枯槁样子。

姜宥的剑一路扫过去,击出一连串“铮铮铮铮”的撞击声,无数好不容易恢复点生气的兵器,无力的垂落,被削得缺胳膊断腿,凄惨的四下散去。

也有几个明显有些修为的,尚能抵挡它一二,紧急聚集在一起,试图集众刀兵之力,挽回被碾落成泥的命运。

然这些个小动作,在姜宥的剑强大的攻势前,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过几息功夫,庞大恢弘的兵器阵,便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的集合。

“这是在自相残杀么?”稷凌云很是惊讶。

“也许姜宥残存的意志,不想这些伤人利器再现世吧。也有可能,这些本就是敌对的势力。千年前的恩怨,延续到了今天,还是要争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洛之渊叹道。

“敌对势力?那这里的兵器全是当初的入侵者的,姜宥以一人之力,抵挡这么多人?他的臣属侍从哪去了?”

稷凌云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兵器湖,很是不解的问道。

“只是个无根的猜测罢了,谁知道真实的情形是怎样呢?若真是他以一敌众,千年前打不过,千年后,又如何能这么轻松的打过。”洛之渊轻声道。

“还真是有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人。从王前辈的叙述中来看,姜宥是个很有谋略,也很有担当的人。”

“他既然早预料到了会出事,将王前辈和冰颐都安排好了,又如何会不将自己的臣民安排好,很可能他们早就被秘密转移了,只留下他自己,在这里做个最后的了结。”

“而且,他也未必就敗了,可能更多的是自己不想再活了,或是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所以一战之后,弃剑失踪了吧。”莫及缓缓说道。

“那他可能还活着?!”稷凌云很是惊异的四下看看,仿佛姜宥随时会从旁边走出来。

“这是个迷。就他最后一次,去见王前辈和冰颐的样子来推测,他是真受了重伤,但离开了之后,死是活的确是个未知数。”

“但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弃剑就是斩断过往,便是活着也是新生了,又如何会再沾前尘。他这样的人不是拖泥带水,反反复复之人。”莫及回道。

“那如果这些都是姜宥的敌对势力,那我们还要给他们收敛吗?”稷凌云纠结了。

“当然要啊,一死百事修,不管是敌是友,死后都应该得到相应的尊重。”

“再说,我们既不是姜宥的臣属亲朋,又不识这些入侵者,他们是哪方势力,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且当日行一善吧,怎么着也是有缘遇见了。”莫及回道。

第七十三章、姜宥的佩剑(二)

“那姜宥的剑怎么办?”稷凌云想到了另一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姜宥的剑,此刻正在与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兵器对阵。

它灵活的上下左右腾挪,避过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又自如的抽身反击,仿佛姜宥在世一样。

霸气的架势,和一个也不放过的狠劲,让观看的三人连声惊叹,实不知它待会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动作来。

“还真是个麻烦呢!”洛之渊叹息一声。

“它会不会阻止我们,给它的敌人收敛啊?或者把我们也当做敌人给杀了?”稷凌云有些忧心的说道。

“小心!”莫及还在思考稷凌云的问题,便见已经成功战胜了最后一个敌人的姜宥的剑,正朝着三人站立的位置直直飞来。

剑尖铮亮,剑气逼人,莫及忙往左一闪,大喊一声示警。

来不及闪避的洛之渊,直接掏出佩剑刺向它。

双剑一碰,洛之渊倾注全身内力的剑,立刻被它逼得连连后退,持剑的洛之渊也被震飞,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将稳住身子。

那剑见洛之渊如此不堪一击,有些索然无味,转向莫及方向刺去。

莫及有洛之渊的前车之鉴,没有正面抵挡它,选择了快速挪移,不停变换位置,以让它找不到准确的攻击方向。

姜宥的剑跟着他绕了几回,渐渐失了耐心,停滞在半空中不在向前。

剑身的光华越来越盛,剑气向四面八方散开来,幻化出无数把无形的气剑,向着三人袭去。

三人几度躲闪挪移,还是被无处不在的气剑划伤,纷纷挂彩。

三人互相看了下,无形的默契让他们纷纷出剑,用起了师门最厉害的伏日剑诀,三剑合一,集中攻击力直直打向姜宥的佩剑剑身。

不知是三人年轻,修为尚浅,还是姜宥的剑实在太过强大,合三为一的剑,到姜宥的剑身前一尺处,便停滞不前了。

三人不断增加内力,又勉力将剑推动了半尺,周围的气剑威力也小了些。

但,姜宥的佩剑光华收敛不过片刻功夫,便又散发出更强劲的剑气来,那光芒在日光下越发显得慑人心魄,直直洒向三人的头部方向。

三人忙挥手抵挡,这一挥手的功夫,三人的剑就被姜宥的见直直逼退,无力的坠落在地,变回了原本的三把剑的样子。

三人深深意识到了,传说中的上古神兵的强大,却还是毫不放弃,收回剑又调息攻出去,又被姜宥的剑扫落回来,又攻上去,又被逼退回来。。。

如此几个回合,姜宥的剑只是偶有摇晃,三人却渐渐力不从心,剑势也衰颓下来。

难道今日竟要葬身于一把剑的手里?真是不甘心啊!三人同时在心中说道。复又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对敌。

姜宥的剑先是与数万刀枪剑戟打斗一番,又与三人缠斗良久,大概也有些乏了。

见这几个敌人还不倒下,很是生气,转头向上对着天上的骄阳一声悠长的剑鸣。

流光溢彩的剑身竟将那火辣辣的日光吸了过来,反射到三人身前。

三人连连后退,却见方才站立的地方,已被烈日焚成了一片焦土。

三人此刻哪还顾得上反击,向三只猴子一样左挪右移,上下跳跃,试图避开这烈焰焚身的命运。

稷凌云一次弹跳时慢了半分,脚下的地方立马被那日光罩着,虽没见着明火,整个双腿却都是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

连蹦几下也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让烧灼感传遍了全身,绝望的想到吾命休矣。

莫及和稷凌云也没能幸免,不过比他多闪了几次,便纷纷被灼伤。

“师兄师弟,我们再试一次伏日剑诀!”莫及忍着全身的烧灼疼痛,高声喊道,试图给自己三人找出一条活路。

三人勉力出剑,也许是剑诀正好带了“伏日”二字,姜宥的剑借的那日光,被逼退不少。

它却不慌不忙又散出无形的气剑,三人本就被灼伤的肌肤,又被气剑攻击,又痛又痒,稷凌云一个不注意便抓出一条血痕来。

刚提起点气力的三人,转眼间又成了狼狈逃窜的败家之犬。

忽听得“哐当”一声,姜宥的剑好似被什么重物袭击,剧烈的摇晃起来,日光和气剑纷纷消失不见。

三人这才有功夫喘口气,抬头一看,却是云兕听见响动,赶了过来,打翻姜宥的剑的,是她手上那丑丑的土黄色镯子。

洛之渊立马想起,她上次使用那镯子时自己玉佩上那珠子的异常。

又想起王子夜说,这珠子本身姜宥之物,灵机一动,暗道兴许这是个转机,解下玉佩,运一口气将之砸向摇晃着的姜宥的剑。

那红色的珠子一靠近姜宥的剑,便散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将剑的光华的都掩盖住了。

姜宥的剑好似遇到极大的痛苦,“嗡嗡嗡嗡”的鸣个不停,抖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剑身拼命往后挪着,想要挣脱红光的包围。

但它退后一步,红光便跟进一步,无论它怎么努力,都没能摆脱这禁锢。

云兕见剑被制住,收回手镯,转向三人问候到:“你们没事吧?”

三人艰难的互相搀扶着站起,莫及缓了缓神道:“暂时还行,多谢云姑娘相救。”

云兕看他们痛苦的脸色,给他们逐一搭了脉,脸色沉重到:“皮肤和内脏都被灼伤了,而且灼伤范围,好像还在不断扩大,可不是个小事。”

说着一人给了一粒药道:“这个能护住心脉,先缓解缓解,再行疗伤吧。”

三人忙谢过她,吃了药,又紧张的关注起,姜宥的剑的动静来。

常言道一物降一物,这转眼的功夫,先前逼的众人狼狈不堪的凶剑,此刻好似只可怜的羔羊般,发出阵阵哀鸣声。

在红光的照耀下,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被红光吸进去,消失不见。

吸收了姜宥佩剑的珠子,光华渐渐暗淡下去,直至恢复成原本那平淡无奇的样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洛之渊上前捡起玉佩,几人定睛一看,通体红色的珠子里,多了个隐隐约约的白点,细长细长的,像把剑的样子。

想来正是刚才那气势汹汹的,姜宥的佩剑。

第七十四章、伏日剑诀(一)

“几位师兄受伤了?!严不严重?快过来坐着。”

丛一见到相互搀扶着进来的莫及三人,忙迎了上来,挑了个阴凉的亭子,让三人坐下歇息。

“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莫及竭力淡定的说道,可他很有些难看的脸色,出卖了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冲动去取剑,那把剑也不会被唤醒,害得大家受伤了。”魍魉见几人受伤不轻的样子,很是自责。

“不怪姑娘,这是谁也不能预料的事,何况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收服了上古神兵,说不定将来什么时候遇到危险,还能救命呢。”莫及乐观说道。

“收服它了?还是师兄们厉害,在哪儿啊?”

丛一脸上的担忧,立马被对神兵的好奇转移,很是期待的在三人身上搜寻着。

“这里面。”洛之渊解下玉佩递给他,给他指了指里面的白影。

“这就是那把剑?师兄这玉佩,是个跟云姑娘那宝贝手镯一样的神物啊?!”丛一很是惊讶的看着洛之渊的玉佩。

举在手里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圆圆的珠子玉质算得上上乘,没什么杂质。

可就丛一见过的、比它纯度更高的玉,师门内不知凡几。洛之渊这个看着,除了颜色红的很正宗以外,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丛一深深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太差了,叹道:“怪道圣人说,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呢。”

“这真正的宝贝,都长得这般平淡无奇啊。就这珠子和云姑娘的手镯,便是丢在路边,我多半也是不会检的,难怪我没有神兵利器呢。”

又好奇问道:“师兄你们是怎么收服它的啊?肯定很精彩吧?”

“这个,其实是凑巧受了云姑娘的启发。”洛之渊回道。

好奇心切的丛一,正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便听云兕出声道:

“好了,好了,洛公子他们伤得不轻,先给他们疗伤吧,这些等以后有时间慢慢说。”

“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光顾着好奇了,都没想到几位师兄的身体。”

迷糊的丛一这才惊觉,自己带几位师兄到此处,是休息养伤的,很是自责。

又见精于医术的稷凌云,也很是虚弱,恳求的看向云兕道:“还请云姑娘帮忙,给几位师兄看看。”

“刚才已经看过了,但我只是粗通医术,只能用药暂时缓解,让他们不那么痛苦,要治疗,恐怕还得稷公子想想办法。”云兕很有些抱歉的说道。

“我们这是被日光灼伤,师门的伏日剑诀正与之相对,其对应的内功心法,就可以治这伤,我们可以自行运功调理。”

“只是疗伤时,身体状况会时强时弱,中途不能受打扰,又需要至少三天时间,这里危险重重,怕是不能让我们安静治疗。”

稷凌云有些忧虑的说道。

三天的时间期限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这里的情况变化万千,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三天不受打扰,基本是不可能的。

“姜宥的佩剑已被我们收服,一般的危险,丛师弟和几位姑娘应该能应付得了。”

“我们动作快一点,不需要完全好,只要将被灼伤的脏腑修复一下,不让灼伤继续扩散就行。回头离开了死亡谷,再慢慢调养,可以争取在半天时间内弄好吗?”莫及想了想道。

稷凌云的五脏六腑,被那灼伤快速的侵袭,说话的片刻功夫,脸色已不可遏制的灰败下去。

虽不想在死亡谷这一路,都带着这烈日焚身的灼痛,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咬咬牙道

“能,我们将内力运到极致,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罢,对云兕拱了拱手道:“还要劳烦云姑娘协助师弟,暂时护佑我们安全。”

“没问题,几位公子放心运功吧。”云兕答应道。

魑魅和已是好了很多的魍魉,也过来与云兕和丛一一起,围成一个大圈,为三人护法。

稷凌云对莫及和洛之渊点了点头,三人便成圆形围坐,两两手掌交接,一起用剑诀心法调理起来。

片刻,三人因虚弱而显得略微苍白的脸色,开始慢慢有了血色。

初时有些勉强歪斜的坐姿,轻松自如许多,精气神看着也逐渐好转,云兕心中舒了口气。

短短几天,初入谷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心中已有了畏惧。

明白若是这三人有什么事,自己几个能安全出去的可能性很小,见他们受伤,心中的担忧,丝毫不比丛一这个师弟少。

可她放心得太早了。

洛之渊三人的脸色恢复正常后,没有止住变幻的脚步,很快便在红润的路上越走越远,变作了危重病人常见的潮红色,好似回光返照。

三人身上原本干燥的衣服,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肆意流淌着串串水珠,头上也冒着肉眼可见的灼热蒸汽。

几个眨眼的时间,三尺见方的小圆圈内,火热的雾气弥漫,三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鼓胀凸出,里面快速涌动着奔流的血液。

强忍痛苦的表情,看着很有几分狰狞,像是三条被烧得正旺的铁锅活活蒸煮,却无力跳出锅外的鱼。

云兕刚放回原位的小心脏,又高高的提了起来。担忧三人是不是用错了法子,怎么不但没有好转,还烧得更厉害了。

却又怕贸然出声打扰了几人,让他们走火入魔,只好很是焦急的,拿眼神示意丛一。

丛一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很是不解的回望了她几眼。

云兕小心的拿手,指了指打坐疗伤的三人。

丛一还是没明白,反射性的开了口,刚说了个:“你”就想起来此刻的状况,忙伸手捂住了嘴,挤眉弄眼的看着云兕。

云兕正想要怎样,用手语跟这个榆木脑袋交流,旁边的魑魅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圆圈中央的洛之渊几人抬了抬下巴。

云兕定睛一看,刚才还像是在炭火上烤着的三人,这一小会儿功夫,头上冒的热气,已经变成了有些凉意的冷气。

身上滴的汗水,凝成了一粒粒晶莹的冰渣子。脸上的红色也消失不见,变成了雪白雪白的冰霜色。

第七十五章、伏日剑诀(二)

云兕看着三人的巨大变化,瞪圆了双眼,很有些不敢相信。

闭上眼又睁开眼,见还是那三个冰块样子,又眨了眨眼,又闭上,又睁开。

暗道,难道刚才真是他们用错了方法,这会儿发现了不对,及时补救过来了?

又想,这才像个治灼伤的样子嘛,这些个号称正道之首的首阳门弟子,竟然还会犯这种,用错疗法的低级错误,看来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啊。

忧虑紧张的心,不自觉的放松了些,焦急的表情变作了释然。

丛一见云兕这前后迥异的表现,一串联,终于反应过来,她刚才想说什么。

扯着她的衣袖引起她的注意力后,很是兴奋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打坐疗伤的三人,示意自己知道他们此刻情形的缘由。

云兕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吐槽道,这会儿我也知道了,还用你说。

可,好景不长,晃眼间,刚放下心来的云兕,又提心吊胆起来原来三人又变作了刚开始,那热火焚身的样子。

洛之渊白皙的脸,红得好似有团火焰正在燃烧,莫及也好不到哪儿去。微黑的稷凌云,看着就像是只煮得太过的虾子。

三人身上的衣袍这次倒是干爽,随着热气的鼓动膨胀翩飞。

热气扫到外圈的云兕四人的腿,好似有一盆滚烫的沸水,直直浇在了腿上,烫得四人本能的连连后退。

四人刚退到热气不那么强烈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圈中的三人便又急速降温。绯红的脸颊,变成了有些透明的白色。

方才那被热气鼓起的衣袍,好似被针刺破了的气球,‘噗’一声泄了气,软趴趴的贴回三人身上。

随着温度的降低,越贴越紧,越贴越紧,直至笔直的被冰柱凝住。

如此往复几次,围观的云兕心中已从担忧不解,变成了对这奇怪功夫的好奇。

心里暗道,这首阳门的功夫倒也有些道道,正道之首也不全是浪得虚名。

过了有将近两个时辰,三人终于不再忽冷忽热,恢复了正常脸色,渐渐放下手,精疲力尽的歪倒在地。

只大概是刚才流汗大多,有些脱水,看着皮肤褶皱重重,很是糙裂的样子。

丛一见此,忙取出水壶,给快要虚脱的三人补充水分。

一边照顾他们喝水,一边紧张的问道:“师兄,你们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脏腑重器已经没什么事了,只皮肤表里还有些灼痛,慢慢养着就行了。辛苦师弟和三位姑娘了。”

莫及拿水润了润唇,代表三人回道。

“莫公子客气了,你们没事就好。”云兕说道。

说罢,又好奇问道:“这个伏日剑诀,就是这样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吗?好生奇怪的功夫。”

“伏日剑诀虽名为‘伏日’,却实是一门刚柔并济的功夫。讲究的是万物到了极致,便会转向对立面,至阴则转阳,至阳则转阴。”

“我们被烈日灼伤,须得先将体内的烈日浊气提升到极致,再以极阴的寒冰之气与之冲抵。如此反复,以抚平被灼伤的脏腑发肤。”莫及解释道。

“以前只听说过人倒霉的时候安慰自己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想不到练功竟也是如此,至阴则转阳,至阳则转阴。”

“贵门的武学精髓,竟暗含这么绝妙的思想,想来是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吧,真是博大进深。”云兕赞叹道。

“云姑娘怎么知道,这是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真是神机妙算啊,据说这功夫是太乙祖师,某天接连遇到不幸的事顿悟出来的。”丛一插道。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习武修行也是如此。”

“很多东西都是自己去经历之后,悟出来的,而不是看着先人的图鉴,模仿出来的,这也正是师门叫我等来此历练的缘由。”莫及说道。

“贵派祖师和师辈皆是有大智慧的人,叫人佩服。以后有机会,希望我等也能去你们那儿学习学习。”云兕说道。

说罢又想起他们好像都是男的,问道:“你们收女弟子吗?”

“收啊,尤其是像云姑娘这样,聪明美丽又悟性过人的女弟子,那是多多益善啊。”丛一接道。

“我看那别加那些个拍马屁的话了,只要是个女的,你都愿意收吧,只可惜收徒这样的事,不是你这样的不入流的弟子,能决定的吧。”魍魉上下扫视了他几眼道。

“不要看不起人好不好,我丛一也是内门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好不好。再过两年我也是可以带徒弟的。”丛一回道。

说罢狗腿的看了看云兕,又带点轻蔑的扫了扫跟他抬杠的魍魉道:

“云姑娘这样本领高强,我当然教不了。不过,你这样的三脚猫功夫,我还是可以指点一二的。”

“我三脚猫的功夫,你打得过我吗?还好意思说指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魍魉鄙视道。

“谁说打不过的?要不马上试试,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涵养,欺负女孩子!”丛一高声回道。

“打就打,谁怕谁啊?就你这连佩剑都给丢了的,还好意思说大话,真是给我们习武之人丢脸。”

魍魉边说边撸起袖子,摆出了对阵的姿势。

丛一见她又戳中自己的伤疤,也有些真生气了,对稷凌云道:“师兄,将剑借我一用。”

“师弟,魍魉姑娘在与你开玩笑呢,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还与姑娘家斤斤计较。”稷凌云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好声劝道。

“是啊,三位姑娘一身本领比我们几个不差,想来早已是拜得名师,哪还需要上我们那儿学习。”

“不过是好奇问询一番。你这爱吹嘘的性子,可得改一改。”莫及循循劝道。

说罢又对云兕道:“师门确是招收女弟子的,只师姐妹们性子恬淡,隐世居多,不大在江湖上走动。”

“这样啊,那还真是不太适合,我这个咋咋呼呼的人呢。”云兕有些遗憾的说道,表情却看不出有多少伤感。

想来正如莫及所说,她先前的问话不过出于好奇而已。

第七十六章、阿美姑娘(一)

“我们已经歇息得差不多了,去收敛那些白骨吧,早点弄好,也好早点出发。”洛之渊建议道。

“你们可真好心,忘了刚才是谁被他们的那些个兵器,弄得遍体鳞伤了啊。”

魍魉对于让自己一行人吃了大亏的罪魁祸首,很有些不满。

“这好像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早已魂归天外,哪知道这些刀兵,还能在千年之后作乱啊。”

丛一缓缓说道,他担心的是另一点,

“虽说眼下姜宥的佩剑,被洛师兄的玉佩收服了,可还有其他的那一大堆刀枪剑戟呢。”

“保不齐这里面,还有个其他的凶兵,若我们搬动那些尸骨,会不会又引发新一轮的凶险啊?”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莫及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干脆就让他们原地呆着吧,反正他们都在那儿呆了几千年了。想来周围环境都熟悉了,冒然移动他们,只怕还害得人家不习惯呢。”云兕建议道。

“那大殿里的那些怎么办?”魑魅想起最初看到的那些白骨问道。

“将他们也移到湖里,与那些白骨一起,我们再将那些暴露在外的掩埋了就好了,这样既安置了他们,我们也省事。”云兕想了想道。

“这个主意好,我们搬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再碰到那些残破的刀兵了。”丛一赞同道,对刚才气势汹汹的刀兵阵群仍是心有余悸。

“另找地方安置的确不现实,那我们这就去大殿吧。”莫及说道。

虽然现在是骄阳高照的白日,几人再进到一地白骨的大殿,还是很有些心里不适。

很是慎重的对着白骨堆道了叨饶,又说明缘由,才动手挪动他们。

连冒冒失失的魍魉,和大大咧咧的丛一,都变得细致入微,从头到尾都轻轻的,尽量不弄断一根骨头。

到几人将最后一具白骨安放至湖中,已是正午时分。

正准备填土掩埋时,忽听得风中传来一阵女子‘咯咯’的欢快笑声。

一边笑一边说道:“见过笨的,可还没见过这般笨的,还真会管这千年前的尘土。”

“不知姑娘是那位?可否现身一见?”莫及出声问道。

一行人已在此呆了几日,除了幻境里的冰颐和王子夜,还未见过第三个‘人’,很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我啊,我是这隔壁山头的邻居,这里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剑啸刀吟的,打扰我睡觉了,我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好戏看。”

“没想到,是几个傻瓜在做好事呢。”女子笑意盈盈的回道,边说边从只剩下些帷幔碎片,和蛛网虫尸的空旷大殿款款走了出来。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古人传说中的美人,原来是真的存在的。”丛一一脸惊叹的念道。

其他人也呆愣愣的看着款款走来的美人儿。

阳光下,美人的发丝乌黑发亮,额头上碧蓝色的泪形吊坠泛着幽幽的蓝光。

深黑的明亮眼珠顾盼流转,熠熠生辉,宛如黑夜中照耀四方的璀璨星光。

简单至极的白色纱衣,穿在她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的美丽胴体上,竟比那堆珠砌玉的锦衣华服,还要摄人心魄。

阳光洒落在她的脸庞上,勾勒出金黄色的温柔线条,她是鹅蛋脸还是瓜子脸,是高是矮,是噌是笑,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那一定是刚刚好的。

她是人是鬼是仙是魔,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这般的美丽夺目,一行人无论男女,都被她深深的迷住了。

“原以为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的人,多少会有些不一样,不想还是一样啊。”美人看着她傻呆呆的俘虏,很是失望的说道。

“你是人是鬼啊?”竟是定力最弱的丛一,率先回过神来,看着美人疑惑问道。

“你说呢?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呢?”美人饶有兴致的睃了他一眼,反问道。

“我们在这谷里这么久,还从未遇到过除我们以外的人,想来你也非妖即鬼吧?”丛一猜测道。

“是啊,你害怕吗?”美人盈盈说道。

“那倒不至于,我们连这一地的白骨都不怕,又怎会怕你一个弱致女流,不过是看来突然出现,想问个明白罢了。”

丛一指着还没来得及掩埋的一地白骨说道。

“胆量不小嘛,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何要管这些闲事?”美人问道。

“我们师兄弟是个是首阳门的内门弟子,这几位姑娘是这附近的山民。”

“我们跟这里的主人姜宥,勉强算是有点渊源,不忍见这些白骨,就这样被风吹日晒、雨打霜淋的,就想给他们简单归葬下。”丛一回道。

又问道:“好像是我们先问你的吧,你还没回答呢?你是谁?”

“我说过了啊,我是隔壁山头的邻居,你们可以叫我阿美。”女子柔声说道。

“阿美姑娘,还真是人如其名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丛一赞道。

“真的吗?你真这样想?我真的很美吗?”

阿美姑娘抚着自己的脸蛋,目不转睛的看着丛一说道,神色很有些不敢相信。

丛一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脑海里飘过一句话,美人最美的地方,不在于她能吸引多少人,而在于美而不自知。

阿美姑娘就是那明明美若天仙,却还不自知的啊。

“当然是真的啦,你看,连云姑娘和凶丫头她们三个女的,都被你的美征服了。”

“我三位师兄,平时也是最端方不过的人,现在也为你而倾倒啊。”丛一指着众人说道。

我可没有被她征服/为她倾倒,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

云兕和莫及、洛之渊几乎同时在心里默念道,脸上却还保持着那欣赏的神色。

“还真是啊。看来我还没有老。”阿美姑娘扫视一圈众人的神情后,心满意足的说道。

“你当然没有老啊!怎么会这样想?”

丛一看看阿美姑娘嫩得滴得出水的俏丽脸蛋,再看看身边同样青春年少的三个姑娘,心里品评道,看着是要成熟点,但跟‘老’是怎么也沾不上边啊。

第七十七章、帮忙

阿美没有回答丛一的问题,转向干湖中的累累白骨道:

“你们是要掩埋他们吗?我帮你们啊!像你们这样一个一个弄,得弄到什么时候啊。”

说罢,不等几人回复,便对着湖边的山坡信手一挥。

几人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滚石声,早上众人待的那片湖岸,便整个坍塌下来,‘哗啦啦’的砸向凹陷的干湖。

湖底的白骨和残破兵器,被砸得四处乱飞,转瞬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掉落下来,被随之而来的泥土埋住。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湖面整个被落石和碎土抬升了约半尺高。

散乱的白骨和朽败的兵器,基本回归尘土,只有少部分被砸飞到碎石表面的,仍旧裸露在外。

阿美见此四下望了望,附近只有脚底踩的这片地,高于湖面。

也不招呼众人闪避,看似随意的跺了跺脚,众人脚下的这片地,便剧烈的震动起来,顷刻间,便开出横七竖八的各式裂痕。

没有心理准备的一行人,被突来的震动弄得东倒西歪,左摇右晃,相互扶持着,才踉踉跄跄的保持住平衡。

唯有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阿美姑娘,依旧稳稳的站在那里,轻飘飘的宛如无物。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坍塌声,湖面几乎被填的与四周平齐。那些个白骨兵器尽皆被埋入尘土里。

山坡上,那曾经屹立千年、气势恢宏的姜宥的宫殿,也被这剧烈的震动弄得支离破碎,木屑横飞。

千年的时光,那些个美丽的、悲伤的故事,终于在阿美姑娘的随意一挥后,尘归尘、土归土,毁了个彻底。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姜宥和冰颐他们,这下是真的成了无根的孤魂了。”

魑魅很是伤感的看着变成一堆废墟,连地基都找不全的宫殿道。

“早该如此了,都几千年了,还念念不忘、执着过往,又有什么意义?不如彻底归去,早日轮回转世,还能过得几天开心日子。”云兕说道。

“你弄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啊。要是我们不小心,也被你活埋了怎么办。”丛一关注的,则是阿美的冒失举动。

阿美淡淡的瞟了几人一眼,有些凉薄的说道:“要是你们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活该被埋。”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算我们有这本事,你也应该先打个招呼啊,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好吗?”一行人的发言人丛一指责道。

“你的敌人要杀你之前,还要告诉你说‘我要杀你了,你小心点吗’?再说了,谁跟你说我有礼貌的?我有说过吗?”

阿美不屑的反问道。

“当然要,就算是仇敌,也讲究个先礼后兵啊。生的这么美,怎么连这些基本礼仪都不懂,我真是看错你了。”丛一愤愤说道。

“先礼后兵?哼,你们男人就是这么虚伪,明明心里恨得要命,却还要装出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有那装腔作势的功夫,我可以想出一百种方法解决了敌人。”阿美鄙视的说道。

“开口闭口就是杀人,难怪你与这里为邻,却也不帮邻居收敛一下尸骨呢,真是最毒妇人心。”

“无垠师叔说得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不能相信。”丛一很是懊恼,自己竟称赞了一个蛇蝎美人。

“我为什么要帮他们收敛?自己本事不够,又要去送死,就该是这暴尸荒野的下场。”阿美姑娘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你、你。。。不仅冷血无情还不知悔改!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丛一给阿美姑娘气的差点吐血。

“不帮陌路人收敛就是‘冷血无情’?他们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要去送死,我瞎起什么好心?”

“说出‘人要有自知之明’的道理就是‘不知悔改’?你还真是好玩。年少无知就是好啊,什么生存法则都不用管,只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别人就好了。”

“虽然我一向懒惰怕麻烦,不过我很讲道理的。”

“既然你觉得我打搅了你做好事,那要不我辛苦些,把这里变回原样,你再来好心的一具一具掩埋?”阿美姑娘嘲讽道。

“你、你、你。。。”丛一给她气得‘你’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形容或是说服她。

“师弟,阿美姑娘只是好心帮我们,你不要再说了。”莫及见他越说越生气,还不知下一句会冒出些什么来,忙阻止道。

“我说错什么了吗?这世间的道理,难道已经从弱肉强食,变成了恭俭礼让了吗?随意滥发好心?为敌人着想?是我与世隔绝太久了吗?”

阿美姑娘一连串的犀利反问,让人完全忘了,她那让人惊为天人的外表。

“你没有说错,只是丛公子生长在一个很有爱的环境里,不知道这世间的复杂,把一切想象得都太美好了而已。”

出来附和的竟是云兕。

“师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把姑娘当做我们的朋友,看你行事前没先说一声,有些没把我们当朋友,故而有些诧异,也有点生气。”

“师弟年少,心思单纯,还请阿美姑娘见谅。”莫及替丛一解释道。

丛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洛之渊拦住了,用眼神示意他莫再多言。

他和莫及一样,心里对这莫名出现的奇怪女子,十分忌惮,怕丛一一不小心,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有些意思,‘朋友’这两个字真是好久没听过了啊。这么多年以后,有人跟我说,他拿我当‘朋友’,我真是好意外呢。”

“以前,这世上有两种人,垂涎我美貌的和害怕我手段的。后来,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害怕我手段的。”

“就连我曾经的丈夫,也觉得我残暴可怖,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呢。”

“只可惜,他是个胆小鬼,只敢想不敢做。呵呵,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我给吓死。”阿美阴森森的说道。

明明是烈日炎炎的天气,她的声音也婉转动听,可那话里的寒意,让一行人毫无例外的感觉毛骨悚然、如坠冰窖。

第七十八章、做客

“姑娘真会说笑,如阿美姑娘这样的佳人,虽说可能有些不喑世事,但想来也肯定不会是,歹毒到连自己丈夫都害怕的吧。”

莫及强自镇定的说道。

“是啊,阿美姑娘与我们素不相识,见我们力不从心,就帮我们收敛这些白骨,定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又何必贬低自己呢。”洛之渊说道。

说罢,很正式的对着阿美拱了拱手道:

“刚才师弟鲁莽,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多亏姑娘的热心帮助,我们才能这么短时间,收敛好这些白骨。洛某托大,代表我们一行人给阿美姑娘正式道个谢。”

“师兄说得对,多谢阿美姑娘相助。”经洛之渊一打岔,莫及已是从阿美阴森的话语里缓过神来。

又补充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阿美姑娘也要回家休息了吧?”

丛一紧张的盯着阿美,恨不得这看着可爱,实则可怖的女魔头立马消失。

魑魅魍魉和稷凌云也状似无意的观察着阿美,等待她的肯定回答。一行人这会儿全忘了,刚才阿美出场时的那份惊艳。

“你们要去哪里啊?”出乎意料的,阿美没有直接回答莫及的问题,而是打探起众人的行程来。

“当然是出谷回家啦,我们出来久了,家里很是惦记的。”云兕好像猜到了什么,抢先说道。

“回家是往这条路走?”阿美指了指坍塌的宫殿前方,正西方向的那条路道。

“是啊!”“不是!”丛一本能的回道,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回答,生怕阿美跟上自己一行人。

“这样啊,前面就是我家,既然顺路,那就一起走吧,还可以去我家做客啊。”

“我好久没有见到活人啦,也不知道外面的人、事都变成什么样了,很想找人说说话的。”

阿美邀请道,眼波流转间有些忐忑,好似生怕众人拒绝的样子。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瞬间让人忘却了她刚才的可怖,一行人纠结半响,还是半推半就的随她去了。

“来,进来,这里就是我家了。”阿美轻轻推开院门道。

一行人抬眼一看,院子里随意生长着一些野花杂草,左边有一张满是尘土的石桌子,和一个深藏在杂草里、快要寿终正寝的石凳子。

最重要的是,院子正中央竟整齐的摆着一大两小三副棺材!

棺材也是石制的,只大约是经历多了日晒雨淋,那外壳上,已满是嫩绿的青苔,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恍然间,众人以为走到了哪处荒废已久的义庄。

“快进来呀,愣着干什么?”阿美招呼道。

一行人看着这荒凉的院子,和淡定自若的阿美浑身发麻。深深后悔,刚才因为心中想一探究竟的好奇,而答应了来阿美家做客。

丛一惊恐的偷瞟了阿美一眼,想到自己刚才义正词严的指责了她,手脚都有些发抖了,深恐自己变成这里的下一副棺材。

“阿美姑娘这里风景虽然好,但不太适合待客吧,我们还是不打搅了,就此告辞吧。”云兕淡淡说道。

“你们都还没进屋里看看呢,怎么就要走,天这么热,哪怕是喝口水再走也行啊。”阿美殷殷劝道。

我怕水里有毒,一行人默默在心里说道。

“水就不喝了吧,我们答应来此,本也是怕阿美姑娘一个人回来,遇到什么危险。毕竟,阿美姑娘刚才好心帮我们收敛了那些枯骨。”

“如今你既已安全到达,我们也就放心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云兕微笑着看了阿美一眼道。

“你们是看到这棺材害怕了?”阿美看看众人的神情,又环视一圈自己的小院,终于抓住了重点。

“那倒不至于,只是这院子我们也看到了,我们也确实还有事要忙,就不再多留了。以后若是有缘再见,再来拜会阿美姑娘。”

云兕依旧笑意妍妍,嘴里的话确是不容错认的拒绝。

丛一崇拜的看着云兕,心里默念,快答应,快答应。。。

魑魅魍魉也手牵着手,紧张的侧着身子,随时准备调头就跑。

就连一向稳重的稷凌云和洛之渊都捏着把汗。

想着刚才阿美姑娘随意的一跺脚,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这要是惹怒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一行人,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万分希望她此刻心情好,放自己一行人离开。

莫及的手偷偷握住了剑柄,没什么表情的眼睛,不经意的将整个院子扫视一圈,暗自着寻找所有可能的出路。

“不用怕,我不会杀你们的。你们与我无怨无仇,我虽不把敌人的命当命,但你们只是无辜的过路人啊,我只是想知道些外面的消息而已。”阿美缓缓说道。

只可惜众人已让恐惧先入为主,只觉得她那温柔的语调里,全是诱哄,好似只等着小白兔自动进笼的大灰狼。

“你们是疑惑这三副棺材吧?那是我的孪生姐姐和两个孩子。是我舍不得他们离开,才让他们在这里陪我的,他们很温柔、很安静的。”

“我的姐姐生前连虫子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我的一对孩儿,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婴儿。”

阿美指着棺材说道,神色终于有了丝早就该有的哀伤。

“那他们是怎么死的呢?”八卦的欲望,战胜了心底的恐惧,丛一顺口问道。

“我杀死的啊。我的姐姐想要阻止我离开家乡,与爱人一起生活,我就杀了她。”

“我的两个孩子流着那个人的血,却不能阻止他移情别恋,活下来也是受苦,不如早日离去,也好早日投胎开始新生活。”

阿美淡淡说道,好似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众人看着她平静如初的脸,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对眼前美人的认识,又刷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异口同声的在心底哀叹道,自己这是碰上了哪路邪灵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女魔头杀死自己的孪生姐姐和两个孩子,竟像切白菜般简单。

丛一此刻很想拔掉自己的舌头,叫你多嘴,引出这么恐怖的事情来。

第七十九章、阿美姑娘(二)

“阿美姑娘魔怔了吧,哪有人杀死自己姐姐和骨肉的。姑娘还是进屋休息会儿吧,我们这就告辞离开,不打扰亡灵安歇了。”

莫及斩钉截铁的说道。

说罢,袖子掩着的左手朝后轻轻挥了挥,示意门口的魑魅魍魉转身出门。

魑魅魍魉收到通知拔腿就跑,其他人也齐齐转身准备出门。

只莫及依然正对着阿美姑娘,预防她可能的攻击。

阿美见他们动作,有些宠溺的轻轻笑了笑,好似在看自己淘气的孩子。

身子动也未动,可那院门‘啪’一声就自动关上了。冲到最前面的魍魉来不及止步,身体直直撞在门板上,鼻子被撞得通红。

“你到底想怎样!要杀要刮爽快点!”鼻子被撞扁的魍魉,气愤战胜了恐惧,转身很是愤怒的冲阿美姑娘吼道。

丛一急得额头直冒汗,扯着他的袖子想将她往后拖。

心里哀叹道,我的姑奶奶你可长点心吧,眼下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小心待会被当成白菜切了。

“我只是想和你们说说话,了解下外面的变化而已,你们何必这么紧张呢。我说过了,我不会杀你们的,我一向说一不二的。”

“就像我那不知是死是活的丈夫,就因为我曾经说过,永远不会伤害他,后来就算他背叛我,我恨他入骨,连孩子都杀了,也没动他一根汗毛,留他继续享受他的荣华富贵。”

阿美有些伤感的说道。也不知是伤感众人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还是伤感不能杀了变心的爱人。

“那您想知道些什么呢?请说,只要我们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及转换思路,恭敬的说道。

“你们知道神木国的国君,公子子希吗?”阿美姑娘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神木国?公子子希?一行人一脸茫然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莫及将脑海里的各种典籍仔细搜索了一番,确认自己没看到过,这么个国名和君主名。

阿美姑娘有些失望的看着众人的神色,继续问道:“你们没去过海外吧?”

虽是问句确是肯定的语气。

“实在抱歉,我们师兄弟四人,自小在山上修炼,这是第一次下山历练。”

“三位姑娘也是头次离开家,都未曾听说过前辈说的地方。”

莫及诚意满满的说道,对阿美的称呼都从‘阿美姑娘’,变作了‘前辈’。

洛之渊确是想起来几年前跟师傅在海上游历时,曾遇到大风暴,在一个名叫申林国的地方歇脚。

据收留他们的老渔民说,那里以前是叫神木国的。

后来出了个美若天仙,却心狠手辣的异族王后,杀了无数与国君作对的王宫大臣,又杀了国君的一众妃子和孩子后潜逃了,国君不久就郁郁而终。

继任者觉得,国君就是因为外出寻找传说中能通天的神木,才带回的这歹毒的异族王后,觉得‘神木’这名字很是不吉,就将国名给改了。

想来这阿美就是那个潜逃的王后吧。只实在不知说出来这结果,阿美会做些什么,遂闭口不言默认了莫及的说法。

“也不怪你们,那样偏僻的地方,一般人哪里会去呢?”阿美轻声说道。

片刻,又自嘲的说道:“其实我也不必问的,人的寿筵能有多少?这么多年过去了,左不过是个死。”

“早死晚死,因何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众人实在不知道她这情绪算是伤感,还是释然,也不知道怎样规劝一个杀人如切菜的女魔头。

尽管她带点哀伤的样子,看着是那样的楚楚可怜,温婉动人。

“我们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现在可以走了吧?”魑魅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眼前的人和景给她的感觉,比前面那累累白骨还要阴森可怖,她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多留。

“走?去哪里啊?外面的世界那样可怕,你们这样的,出去会吃亏的,还是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阿美有些抬起有丝神伤的眼,像是安抚心爱的晚辈般,爱怜说道。

“外面的世界不管多可怕,那都是家啊,有关心、爱护我们的亲人朋友在等着我们回去。”

“这里再好、再安全,也不过是人物皆陌生的异乡,又怎么留得住过客呢?”云兕温和的缓缓说道。

“就算这些所谓的亲人、朋友在捅你刀子的时候,比仇人还狠,你也还要回去吗?”阿美凄楚的问道。

“他们爱护我的时候,我也爱护他们,他们伤害我的时候,我虽会伤心难过,却也不会引颈就戮。”

“更何况,他们至少比这里的人、物要温和可爱得多。”云兕淡淡说道。

“只有你这种六亲不认的,才会在亲人朋友身上捅刀子呢,当人人都是你这种杀人魔王呢。”魍魉小声嘟囔了一句。

阿美含着颗泪珠的美丽眼睛,饶有兴趣的扫了魍魉一眼。

紧张得身旁的丛一和魑魅手心直冒汗,一左一右斜着身子挡在魍魉身前,生怕她一挥手就让魍魉身首异处。

“年轻就是好啊,对你们而言,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残酷的现实总是不断的提醒我,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梦幻泡影,都是一戳就破的泡沐,只有痛苦和伤害是永恒的。”

阿美移开眼神,看着虚无的空中喃喃说道。

“前辈您太绝对了。家师曾说过,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尤其是感情,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

“得到与失去,都有其美好之处,只需用心去体会这其中的种种,而不要带着这样、那样的目的愿景,自然不管结果如何,都是美妙的回忆。”

“忧心快乐都是缘份,来来去去都是人生。亲人朋友捅的刀子更痛,那是因为你更在乎,记忆更深刻。”

“只要放下这些执念,其实再深、再痛的刀子,也不过是你漫长人生的一块小小绊脚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言相劝的竟是洛之渊。云兕忍不住对他口中的见识渊博,又生性豁达的师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八十章、巫女的诅咒

“你师父的想法,倒是有些意思。他没有刻骨铭心的爱过一个人吧。”

“不,也许爱过,但是应该从头至尾,就没有得到过,所以也就无所谓失去了。”

“也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得到了,一切美好的期望,化为柴米油盐的实际,就只剩下呛鼻的油烟,和为半斗米斤斤计较的丑陋嘴脸了。”阿美叹道。

“得到得不到,全看你怎么想,怎么界定。有时候你觉得得到了,其实是失去,有时候失去了,其实是真正意义上的得到。”

“所以,前辈看开些,过去的,让他过去吧。故事已经有了结局,那就让结局看上去更合心些吧。”云兕劝道。

“也是,这个结局是我自己选的,我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阿美吸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们还没见过我姐姐吧?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我每天都想杀了她,真杀了她,却又万分后悔的人。”

阿美好似个幽灵般,飘到院子中央的那幅成人棺材前,轻柔的抚着棺材缓缓说道。

一行人实在有些没明白她跳跃的逻辑,呐呐看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看,她是这样美丽,这样迷人,心地善良,悲天怜人,这世间一切的美好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好。”

阿美‘啪’一声推开棺材,露出里面安静躺着的美人儿来。

美人长着张和阿美一模一样的脸,只在额心处多了个奇怪花纹的红色印迹。

虽然应该已死去多年,但不知阿美用了什么法子,尸身看上去神色安详,皮肤细腻,脸色红润,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云兕盯着尸体额心的印迹看了很久,心底咯噔一下,魑魅魍魉也是掩饰不住震惊的直直盯着那尸身,明显是认识这印迹。

莫及和洛之渊也蹙眉疑惑的看着尸身,焦点同样在那奇怪花纹的印迹上,觉得莫名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印迹。

只有稷凌云和丛一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阿美白皙的手指,在尸身额心处轻轻来回抚摸着,好似那是个无价珍宝般。

一行人紧张的盯着她的手指,既担心她突然神经错乱,毁了这美丽的女尸,又有些期待知道这明显有故事的额心印迹,是怎么回事。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阿美,完全没留意到周围人的异样,对着棺中女尸轻声说道:

“好久不见了啊,我的姐姐。你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可是,我等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回来找我呢?”

“是心软舍不得,还是知道,自己身前都斗不过我,死了也一样,就不白费那力气了呢?”

“你这一生,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还不是一样死于非命?哪来的什么报应啊?”

说罢又叹道:“你不是族里千年来最有灵气的巫女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呢?没有你的人生真是寂寞啊。”

巫女!阿美无意间的一句话提点了莫及,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了这印迹为何这么眼熟。

可不就是自己和云兕在幻境里时见过的,巫真一族祭坛上的纹饰么?她们是巫真族人?那为何云兕却不认识呢?莫及默默观察着云兕几人的表情。

云兕和魑魅魍魉心中的疑惑得到了部分解答,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轻松,很是惊异的看着阿美和棺中女尸。

莫及看了她们的表情,有些释然的在心底说道,她们年纪不大,这阿美虽看着年轻貌美,却不知道已活了多少年了,她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再者,想来再好的关系,毕竟也不是一族,族中灵魂人物,圣女姐妹自相残杀,也不是什么值得传颂的事,对外封锁消息,也是很正常的。

“你是巫真族人?”云兕忍不住问道。

“小姑娘知道巫真族?”阿美的回忆被打断,抬头疑惑的看了眼云兕。

“也是,你这身装扮是周围哪个部落的吧?我刚才竟没有发现,真是离家太久了啊,连乡音乡容,都忘得差不多了。

”阿美不等云兕回答,便顾自说道。

“是,小时候我常去巫真部落玩,在祭坛上看到过这个印迹。”云兕指了指尸身的额心处说道。

“那你也一定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阿美问道。

“是,据说这是圣女的标志,配合族中宝物使用可以沟通天地。”

“但是,据说上上任圣女,因为爱上了一个外族人,带着宝物潜逃了。所以现在巫真部落,实际上已经失去祖上传下来的占卜之能了。”

“而且,那位圣女因为不满族里阻扰她的爱情,以那宝物下了诅咒,族里的男子都不能活到不惑之年,女子也是不过双十年华,便红颜白发。”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宝物,以解除诅咒。”云兕说道。

既然因为一己之私,就害了全族人!一行人听了云兕的诉说,对阿美的狠毒,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了。

“呵呵,连死都还要为我背过啊,你这一生也真是个悲剧啊。”

“你坚持的那些信仰,维护的那些人,到最后给了你什么呢也就只有你这种傻瓜,还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美对着姐姐的尸身轻声嘲讽道。

“巫真族的宝物,只有圣女可以操纵使用,既然她才是圣女,那你怎么能用宝物下诅咒?”云兕疑惑问道。

“你就这么肯定是我下的诅咒?不怕污蔑了我,我一怒之下将你们都当白菜切了?”阿美笑问道,浑不在意的调侃着自己的歹毒。

众人在心里默默吐槽道,这还用问吗?你这样歹毒的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吗?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所以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再则,我家里跟巫真一族颇有渊源,如果能为他们找到解决诅咒的办法,冒点风险是值得的。”云兕回道。

“诅咒还真不是我下的。我虽深恶族人待我不公,恨不得他们受尽折磨,却也没那么大本事,下这个诅咒。”阿美淡淡说道。

第八十一章、阿美姑娘(三)

一行人眼睛都瞪圆了,盯着棺材里的女尸,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暗道,难道这受害人姐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美人都这样可怕吗?不是说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吗?

阿美看着众人震惊的脸色,又看了看棺材里安详躺着的尸体,接着说道:“当然,也不是我的姐姐下的,她要是有这份心狠,也不会轻易被我给杀了。”

“族中的宝物,在先祖取得的时候,就被下过诅咒,只能用于祭祀占卜,不能另作他用,否则全族人都会被反噬。”

“可你怎么能使用,只有圣女才能使用的宝物呢?”这才是云兕关注的重点。

“你们不都看到了吗?我们是孪生姐妹。千年来,族里的每代圣女,都只会生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会成为下一代圣女。”

“可我们的母亲,上代圣女,生了一对双生女,这在族里是不祥之兆,传说会给族里带来灭顶之灾。”

“族里要求母亲溺死一个孩子。但毕竟都是她的骨肉,她终是不忍心,且我们姐妹俩都能与圣物相感应,她也无法确定,究竟谁才是下代圣女的人选。”

“为了平息族中因为双生女带来的恐慌情绪,也因为我生下来,较姐姐瘦弱许多,看着随时都会夭亡的样子。”

“母亲将我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荒山里,只有一个哑奴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对外宣称我已经被溺死了。”

“而我的孪生姐姐,则被确定为下代圣女人选,享受着族里的各种精心培养和供奉。”阿美回忆道。

“哑奴在我三岁时便病死了。我的母亲,不知为何将我藏在山林中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幼小的我,吃光了家里的存粮后,只能去山林中找出路。然而,往常看着温和无害的山林,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是那样的恐怖。”

“我在经历了被狼群围攻,被黑熊咬掉半条腿,被老鼠当成一滩腐肉吃之后,终于时来运转,被一只刚丧子的老虎收养。”

“跟着她学会了在山林中跳跃腾挪、觅食捕猎,又因为与生俱来的灵性,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很多法术,渐渐成了山中的一霸。”

“我的老虎母亲年迈死去后,我对欺负各种比我弱太多的鸟兽,也失了兴趣,渐渐不再捕食他们。”

“而是让手下的鸟兽,每日给我寻些野果野菜充饥,保护那些被欺负的鸟兽,维持山林的平稳。”

“我会与各种鸟兽自如交流,却不会人的语言,一度我自己都以为,我是个山鬼,是只小老虎,每日就在山中无忧无虑的招猫逗狗。”

“直到十四岁那年,我的姐姐找到了我。”

“一副野人样子的我,和好似仙女下凡的姐姐,这画面的对比是那样强烈,那一刻我深深的嫉妒了。”阿美接着说道。

一行人没想到阿美的故事,竟是这样的开头。

想来她的心狠,也是自小被抛弃的怨气积累吧,对她的看法稍稍有了点改观,静静的等着她说后来的故事。

想知道,她怎么就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山中精灵,变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的。

“姐姐告诉我,母亲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又失去了对圣物的控制力,送走我后很快就病倒了。”

“就在这时候,族里耐以生存的三颗桑树,竟生了虫病,族里的生计也艰难起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说的,说我没有死,说母亲违背了先人的誓言,所有的灾难,都是双生女的诅咒,让她用我的骨头来祭祀历代圣女,祈求先人原谅。”

“母亲,呵呵,据我亲爱的姐姐说,她支撑着病体强硬的拒绝了。”

“但还是担心我,于是偷偷派人前来找我,来人却只带回了哑奴腐烂的尸体,母亲忧心之下病势更重了,也就无力再寻找我的下落。”

“族里的人想我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那毒蛇猛兽遍布的山林里断无生机。”

“觉得诅咒解除了,便又开心的恢复了日常生活,连那桑树也无药而愈了。想来我真是个不祥之人吧。”阿美有些嘲讽的说道。

“我很奇怪,我从未学过人类的语言,却听得懂我的姐姐在说些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听得懂的。”

“人类的世界充满了种种,我不能理解的复杂关系和情绪。一点儿也比不上,简单直接、弱肉强食的鸟兽世界。”

“我的姐姐在她十四岁这年,接替了病危的母亲,成为了族里的新一任圣女,也第一次知道了我的存在。”

“她说她从不相信什么诅咒,也肯定我还活着,因为她没有感应到我的死亡。”

“她掌权后跋山涉水找到我,希望带我回去,见垂危的母亲最后一面,然后在族里生活。”

“我脑海里的母亲,是那只死去的老虎;兄弟姐妹,是她留下的几只小老虎。”

“他们在其他鸟兽看来,是凶残的掠食者,对我而言,却是保护我、照顾我的亲人。”

“对于人类的母亲、姐姐、族人,那都是我全无印象和概念的东西。”

“我对他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还不如陪我的老虎兄弟和猴子朋友,在山林里晃荡两圈来的开心。”

“只是,我的姐姐仙女般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样美丽,那样迷人。”

“她的那张脸,我曾无数次,在水里的倒影中看到过,只是搭配的,是我不羁的野人表情、凌乱的草窝头和灰绿色的树皮‘衣服’。”

“曾经我也对着溪水顾影自怜,感叹我跟老虎兄弟姐妹们长得都不一样,希望能像他们一样毛茸茸的那么可爱。”

“可见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张脸应该搭配的,是未语还羞温婉动人的表情、别致的银饰和精致的绣花丝衣。”

“我混沌一片的脑袋里,已经听不清,她悦耳的声音到底在诉说些什么,辨不清,她话里的含意究竟是善是恶。”

“只想跟着她离开,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我,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阿美双眼发直,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明显陷入了回忆里。

第八十二章、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一)

“想不到这阿美姑娘,竟是山中的老虎养大的,这些个什么诅咒,也真是害死人。”魑魅轻叹道,语气已由害怕转为了同情。

“是啊,孪生姐妹,一个被母亲、族人捧在手心里精心呵护,一个却被扔在山林里,自生自灭,与鸟兽争食,也难怪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丛一也很是感叹。

“后来你就跟她回到了族里?”云兕见阿美陷入了沉思问道。

“是啊,虽然我的老虎弟弟妹妹极力阻拦,说母亲说过,人类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看着光鲜美丽、与世无争,实则吃人不吐骨头,比我们兽类还要阴森可怖,我们在人类面前,从来只有吃亏的份。”

“可我的姐姐说的那样好,我看着她,就像看着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我想知道,我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于是我毅然决然的跟着她,离开了我熟悉的山林和亲人朋友们,去到那个想象中极尽美好的陌生世界里。”

阿美接着说道,眼中透出一股极尽向往的光芒。想来当时,她是真想走入,那本就应该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里。

“姐姐给我置了新衣,将我打扮得,如她一般清新脱俗。”

“可我穿着那轻柔的丝衣,手足无措。同样的脸、同样的衣衫发饰,她举手投足间,是那样的自然优雅,我却是那样的别扭奇怪。”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有种叫做‘自惭形秽’的感觉,我甚至连人类的语言都不会说,只能发出些‘啊’‘哦’的叫声。”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却体会到了,那名叫‘寂寞’的东西。”

“过往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投向姐姐的目光,都是对美的欣赏和艳羡,投给我的,却是给效颦的东施的取笑和讥诮。”

“那一刻,我深深的后悔离开山林,来到人群中。”

“姐姐跟我说,我要自然,要习惯,要抬起头走路,要用人类的语言,而不是鸟兽的吼叫。”

“可是,在我有限的十四年生命里,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些。”

“我会的,是如何在林中潜伏捕食,如何在树木间上蹿下跳。”

“我连我为何会听得懂她说的话,都不知道,又如何会这陌生的一切?”阿美娇俏的小脸上,全是迷茫和无助。

众人心情很是沉重的听着这一切,却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缓解她的情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沉默。

半响,丛一小小声道:“你可以学啊,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这些的。”

阿美枯寂的双眼中,有亮光一闪而逝,爱怜的看着棺中人道:“是啊,我可以学。我开始模仿她的一举一动,学习人类的话语文法。”

“她也很照顾我,虽然心忧病重的母亲,却特地放慢脚步,带我到沿途的各处酒肆茶楼市集停留,体会人类生活的种种。”

“想要我在回到族里的时候,已是个叫人赞叹的、正常女子的样子。”

“我很快便学会了用他们的语言说话,却不能领会那话里的各种复杂含意,闹了无数的笑话。”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姐姐就会耐心的安慰我、开导我,那时候我是真爱她啊,真想成为,像她一样的美好角色啊。”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被抛在山林里的是她,那我们俩多年后的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

“我会这样温柔的,安抚一个总闹笑话的笨蛋吗?”

“优雅美丽的我,会怎样看待一个粗鲁卑贱的我?”

“我会将这个被族人厌弃的、不详的我,接回去面对种种风雨,还是恨不得,她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那一刻,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老虎母亲说,人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尽管她接触过的人类,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胆大猎人。”

“因为人有思想、有欲望啊,他们得到了一,就想要二,学会了三,就想跨进四。”

“在姐姐没有出现的十几年里,我不知道什么是美丑,不知道什么是比较,每天能有吃的,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就很满足、很开心了。”

“可是姐姐来了,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除了简单的生存,还开始懂了喜怒哀乐,懂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开始有了更深的欲望和期待。”

“我想变得像她一样的迷人,像她一样的,在这个人类社会过得如鱼得水,其乐融融。”

“尽管那需要克制我的天性,告别我的过往,面对各种已知的、未知的刁难和艰辛。”

阿美动听的声音婉婉道来,众人仿佛看到了那个不谙世事、简单快乐的阿美,正被陌生的现实世界,撞得头破血流。

却还是擦干泪水、默默忍耐,只为了变成姐姐那样的美好。不,应该是变成另一个,她想像中的美好的自己。

“要改变自小养成的习惯,谈何容易,阿美姑娘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魑魅轻叹道。

“一个幼年时就能独自在山林中求生存的人,不会是个怕吃苦的人,她变成这样,定是有其他的缘故吧。”云兕说道。

“是啊,吃点苦算什么,比起被狼群围攻、被黑熊吞食,那点身体上的不适应,我根本没放在眼里。”

阿美不屑的接着说道:

“我跟我美好的姐姐第一次爆发冲突,是在离开山林一个月后,那日我们走到黑水谷,周围都没有可供借宿的地方,只好在荒野里露宿。”

“黑水谷?是那个传说中毒蛇聚集,除了蛇还是蛇的黑水谷吗?”丛一惊讶问道。

“是啊,因为带我适应人类的生活,耽误了很长时间,她忧心母亲的病情和族里的安危,在我基本适应了人类的衣食住行后,就带着我抄近路返回族里。”

“她虽然较自身的年龄,更成熟稳重,但第一次离开族里,不知道黑水谷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地方。”

“我虽然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但因为长期与虎狼为伴,天不怕地不怕,并不觉得,会有我对付不了的危险,于是我们就这样在黑水谷歇下了。”阿美接着回忆道。

第八十三章、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二)

“你们被毒蛇袭击了”丛一肯定的问道。

魍魉惹不住鄙视他明知故问、没话找话的无聊行为,全是蛇的山谷还能不被毒蛇袭击吗?

却见阿美灿然一笑,不屑的说道:

“毒蛇不过是些没脑子的冷血动物罢了,在我幼年时,还能袭击得了我,到我无师自通学会了使用法术,它们于我而言,便是再可口不过的美味。”

“一群眼镜蛇围着我们的时候,我从未杀生的姐姐,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果断的挡在我身前。”

“我的老虎母亲教会我的是,你弱你就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她从不会在我遇敌的时候,挡在我前面,只会让我在一次次血的教训中,学会成长、变得更强。所以那是我第一次享受到,被保护的滋味。”

“我看着那些吐着恶心的蛇信子的眼镜蛇,真是好开心好开心。”

“眼镜蛇的本能判断告诉了它们,谁是比较好欺负的那一个。于是我那在人类世界受尽爱戴与呵护的姐姐,成了它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我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竟有种莫名的高兴。终于,我不是那个什么都需要仰望她的可怜虫了,我也可以保护她的。”

“我随便捡起块尖利的石头刷刷几下,就砸出了一滩腥臭的蛇酱。你们没吃过眼镜蛇吧,那蛇胆真是在美味不过。”

“我活捉了最大的那一条,剖开他的心腹取出蛇胆,生吞了下去,就像我在那片山林里,做了无数次的那样。”

云兕三女看着阿美轻柔举起的右手,和那副如痴如醉的表情,好似眼前正是那条,被她剖腹挖胆的眼镜蛇,心里一阵恶心,强忍着才没有呕吐出来。

莫及几人也是不断吸气以压下胃里的翻涌。

众人的表情逗笑了阿美,她指着棺中的女尸说道:

“我的姐姐当时也是你们这样,恶心欲吐却又怕刺激到我,只能强忍着。”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人类这份虚伪。讨厌就讨厌,害怕就害怕,装?”

“装了就不讨厌、不害怕了吗?别人就看不出来了吗?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那些直来直往的鸟兽,可别你们可爱多了。”

“但是当时初入人类世界的我,没想到她是觉得我残忍了。想起有次在一间酒肆,听到几个江湖中人说,蛇胆是提升功力的良药。”

“觉得她对我那么好,我自己吃好像很不够意思。就又抓了一条挖出蛇胆给她。”

“她眼里已是掩饰不住的嫌恶,嘴上却强撑着说她不吃荤腥,谢过我的好意。”

一行人看着安静的,好似睡着了一般的女尸,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深深佩服她强大的心理素质,竟能接纳这样的妹妹。

关键是这妹妹顶着张自己的脸,就好似看到自己,在做这些事一样,那是怎样的视觉冲击啊。

“我第一次好心分享猎物给别人,就遭到了拒绝,真是很有些难过。”

“要知道,在山林里,每一口食物都是无比珍贵的,都是活命的本钱。即便是山林之王,我的老虎母亲,也经常有捕不到食,饿的气息奄奄的时候。”

“更可笑的是,她跟我说,我不应该这样残忍,我杀这些蛇的时候,它们根本就没有伤害我们。”

“也许他们一会儿就走了呢,就是他们不走,我们也可以逃啊,以我们俩的身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杀戮太重会有报应的。”

“我真是不能理解她的逻辑啊,我明明可以消灭敌人,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再让它们去搬救兵吗?”

“报应?羊吃草,虎吃羊,不过是最简单的生存法则,难道让老虎都不吃肉,活活饿死就是善良吗?”

阿美至今不能理解,她的孪生姐姐的所思所想。

众人实在是不知道,怎样跟一个,从小就与鸟兽争食求生存的人,解释人类世界的文化思想。

也被她的问题难住了,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生存法则,谁对谁错?根本说不清楚,不过看你站在哪个角度罢了。

“我开始怀疑我离开山林,究竟是对还是错了,这个新的世界,也许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美好。”阿美接着说道。

“眼镜蛇风波之后,我们都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要怎样跟对方解释,自己的行为真的是一片好心,只好各自沉默的睡去。”

“她见我睡着了,给四周的火堆添好柴火,悄悄去了水边。我怕她遇到危险,就悄悄跟了上去。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阿美仰头问道。

不等有人回答,阿美便顾自接下去说道:

“我那白日里极尽优雅、端庄的好好姐姐,此刻毫无形象的瘫在水边,吐得肝肠寸断。”

“不知是恶心那些血肉模糊的蛇类,还是恶心我这个比毒蛇更可怕的妹妹。”

“月光下,我看见好几条颜色鲜艳的毒蛇,正静悄悄的向她游去。我冷冷的看着,想着是不是只有等她吃过亏,才会知道我才是对的?”

“你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就放任自己的姐姐被毒蛇围攻?对错有那么重要吗?”丛一忍不住出声质问道。

“巫真族的圣女没那么柔弱。”不等阿美回答,云兕便淡淡的了插了句话。

“不管她柔不柔弱,作为姐妹难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立即挺身而出吗?”丛一纠结的是这点。

魍魉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你眼前的是什么人了吧,快收起你那泛滥的正义感,小心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经她提醒,丛一才反应过来,自己听故事听得入了神,竟忘了眼前是个杀姐杀子的女魔头,忙惊恐的捂住嘴。

片刻又放下手,喃喃道:“对不起前辈,打搅您思路了,您继续。”

阿美好笑的看着他表演,一脸怀念之色的说道:

“若是你早生个几十年,跟我姐姐应该很合得来吧,都是这样的正义凛然,还有心软又瞎好心。”

丛一在心里默默吐槽道,我可不想跟你们姐妹俩扯上任何关系,嘴里却连连道:“前辈说笑了。”

第八十四章、黑水谷传说

“晚辈听说,黑水谷原本聚集了九州大陆,甚至海外各地的各种蛇类,可是有一天,突然被天火焚了个干净,到现在都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

“其实那不是天火,是前辈所为吧?”莫及听阿美说道黑水谷,想起自己一直存疑的某本古籍的记载,问道。

“还真是有些见识,看来你们在外面也不是些无名小卒吧?”阿美反问道。

“只是看过些闲书杂谈而已。”

“只是晚辈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做到这样大范围的焚烧,在没有火油、没有干草,尽是湿地沼泽和溪流河谷的地方。”莫及回道。

“你去过黑水谷那你知道它因何而得名吗?”

阿美听莫及将黑水谷的地理特征描述得这么清楚,又能精准抓住问题的核心,对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刮目相看,问道。

“没去过,实不相瞒,晚辈这是第一次下山。”

“因为在师门时,爱看些各地的奇闻异事。却又觉得,很多记载不合常理,难辨真假,好奇心驱使,便想要去实地一一寻访,探个究竟。”

“死亡谷是在下寻访的第一站,黑水谷也是一直想去的地方,大概从这里出去了就会去吧。”

“至于名字的由来,书上记载说,是因为谷里有很多黑色的蝮蛇,经常成群的伏在谷里断流的干河里。远远看去,就好似一条黑色的水流,故而得名。”莫及回道。

“看前辈的表情,这应该不是真的得名缘由吧?还请前辈解惑。”莫及看阿美有些不屑,又有些好笑的表情问道。

“黑水谷之所以叫黑水谷,是因为有条黑色的水流穿谷而过啊。那黑色的水流,实则是一种不知名的火油,一点就着。”阿美回道。

“那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呢?这黑色火油暴露在外面,打个雷、闪个电什么的,很容易就被引燃了吧?”

莫及觉得问题的关键还是没有找到。

“因为那里之前有水灵石啊。”阿美淡淡的说道。

水灵石!云兕的瞳孔不自觉的一缩,魑魅魍魉也状似无意的捏了捏手。

莫及、洛之渊和稷凌云都在静静思索在哪里听过这个名词。

只大大咧咧的丛一直接问道:“水灵石?那是什么?一个可以灭火的法宝吗?”

“算是吧,传说它是上古时候天帝遗留在世间的五件宝物之一,能克制世间一切火性事物。”

“但它的具体由来,是否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强大,我就不知道了。”

阿美回道,说罢状似不轻易的瞟了眼云兕的手镯,和洛之渊的玉佩。

“你拿走了水灵石,然后黑水谷就着火了?你不是自小被遗弃在山林里的么,怎么会知道,连我们这些修真之人都不知道的法宝的藏身之处啊?”

丛一很是奇怪阿美的宽广见识。

“那是之后的事了,说来也都是巧合而已,当时我却是并不知道这些的。”

“对,你姐姐在水边呕吐,所以你就因缘巧合发现了水灵石?”丛一联想到之前未完的话题推测道。

“那次只能算是偶然有点思绪罢了,真正发现它,是后面公子子希出现之后的事了。”

“跟他也有关系?也是,他是你的丈夫,有关系也是很正常的。”丛一自言自语道。

洛之渊却想起那老渔民说的,公子子希去神州大陆寻找传说中的宝物,然后带回了异族王后阿美,这传说中的宝物该就是这水灵石吧。

阿美帮他找到了水灵石,所以他将阿美带回了自己的国度。

又想起,公子子希以前不过是众公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自带回了阿美和宝物后,便迅速打败了其他竞争者,成为了新王。

想来阿美在丛林里学来的求生手段帮了他不少忙吧,只可惜,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害怕了这些手段,以致弄得阿美杀子而逃。

说来,这阿美也委实可怜,一生都是个悲剧,婴儿时期被抛弃,少女时期好不容易遇到个良人,却又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可她给自己的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还有这隔着山河大海、万里之遥的神木国的一个不受宠的公子,又是怎么知道,连博闻强识的师父都不知道的宝贝的呢?

或者师父也是知道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觉得没必须告诉自己?

还有阿美刚才看自己和云兕的不经意的眼神,难道自己的珠子和云兕的手镯,跟那水灵石有什么关系吗?洛之渊心底困惑不已。

“是啊,要不是想要帮他寻找宝物,我也不会偷了族中圣物,害得族人被诅咒。只是眼下,我便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阿美轻叹道。

“为什么无济于事,你可以帮他们解除诅咒啊,你本事那么大。”丛一说道。

“我能在这里苟且偷生已是侥幸,哪有什么本事帮族人解除诅咒啊。”

“况且,他们那般待我,我为什么要帮他们解除诅咒呢?那不是给我自己添堵吗?”阿美理所当然的说道。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又回来了,刚才那个有问必答的温和前辈果然是假象,丛一在心中默默说道。

“那水灵石现在在哪里呢?”云兕直接问出了关键性问题。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拿它与人交易换了另一样宝物。”

阿美说着轻柔的抚着自己无瑕的玉脸,又指了指棺材里宛如活人的尸体道:

“你们这么聪明,想来也猜到了吧,我容颜不老,姐姐死而不腐,都是因为有这件宝物。”

“你就这样说出来,不怕我们将你的宝物抢了啊。”丛一惊讶道。

阿美双眼微咪,好笑的看着他,道:“你们不是标榜正义的吗?抢人宝物可不是正道所为。再则,你们确定,你们有那本事抢得走?”

“也是,我们现在连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都还不知道呢,哪还有那本事抢宝物呢。”

这几天的见识,委实叫原本很是自信丛一觉得有些沮丧,深深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修为,在外面实在是不值一提。

第八十五章、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三)

“我的姐姐能做族里的圣女,当然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小白兔,那些个毒蛇刚要咬到她,她便不见了踪影。”

“连我这一直盯着她动静的,都没发现她去了哪里,那些自以为聪明,还想着玩偷袭的毒蛇都傻眼了。”

阿美讲完了黑水谷的传说,继续回忆道。好似看到了毒蛇呆愣愣的样子就在眼前般,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她会隐身术?!”丛一觉得自己的认知在不断被刷新。

“她当然不会,只是一种瞬移的障眼法,不过对付几条无知蛇类是足够了。”

“我没想到的是,她竟发现了尾随的我,我原本很为自己的隐藏之术骄傲的。”

“她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第一时间本能的矮身,避过了她伸过来的手,然后反身想要制服她。”

“当然,我那时候不知道是她,还以为是突袭的敌人。她没有防备,被我反拧着手甩出去丈远,正好砸到一条盘卷休憩的巨蛇身上。”

“她看着我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想来是不明白,为何我竟然袭击她。”

“巨蛇被砸醒,沿着她的身子从新盘成了个蛇环,她很快便被勒得脸色紫涨、呼吸困难。”

“可就是这样,她也不知道挣开,只顾着震惊哀伤的盯着我。”

“我当时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再大的气、再多的不解,还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吗?”

“眼下最重要的事,不应该是杀蛇求生吗?眼睁睁的盯着我,又不是为了求救,能盯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阿美的语气很是疑惑,又带点质问,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她不能理解的,姐姐的尸身。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袭击她,一时愣神了。不过你不会就这样看着她被巨蛇勒死吧?”

丛一又完全进入了故事里,忘了眼前人是个恐怖的女魔头,很是担心的问道。

“我那时候正是对姐姐最依恋的时候,的确是不想她受伤的。可她那眼神看得我很不舒服。”

“我觉得若是她不吃点亏,大概不会知道,眼下到底该做什么,索性就任她盯着,看她毫不反抗的被巨蛇越勒越紧。”

“看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苍白脸颊,我有一瞬间恶狠狠的想,活该,不知道自救的人,就是这下场!”

“可她那张脸让我想起来,幼时自己被蟒蛇缠住,险些被勒死的恐怖回忆。她毫不抵抗的样子,和自己幼时苦苦挣扎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来回交织。”

“那时的我,是多么希望有人出现解救我啊。”

“我想如果那时,有任何人、鸟、兽,不管是什么生物出现在我眼前,那他一定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神。可是,谁都没有。。。”

“我刚刚产子的白虎母亲,昨日跟一头黑熊大战一场,被打成重伤。洞穴里还有三只嗷嗷待哺的小虎仔。”

“如果我死了,大概他们也最多苟延馋喘个几日,就得下来陪我吧。我不想死啊。”阿美眼中泛出晶莹的泪花。

“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了我体内的潜能,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做到的,在我濒死那一刻,突然将那蟒蛇震成了四散的碎段。”

“从那以后,我就无师自通学会了使用法术。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剿灭敌人、掌握别人生死的快感。”

“她怎么能顶着我的脸,这样任人宰割呢?行动比意识更快,我毫不犹豫的扑过去,将那巨蛇撕成了碎段,就像困住幼小的我的那条一样。”

阿美接着说道,双眼迸发出一股狠厉的光。

她带着一股狠劲地话语,却叫一行人觉得,她不是那么可怕了。

一个自小就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没有得到过任何关怀和温暖的人,你拿什么去要求她,遵从这世俗的种种规定和纪律呢?

丛一看她的眼光都从害怕变成了丝丝同情,他实在想象不出,如果是自己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还能不能活到成年。

可能早就成为财狼虎豹的盘中餐了吧。

“这个世间,从来都不是光风霁月的理想园。‘活着’,也从来都不是两个简单的字眼。”洛之渊轻叹道。

莫及觉得,师兄随师伯四处流浪的那些年,大概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美好的、凄惨的故事吧,才会有这简单又意味深长的感叹。

同时又一次反省了自己此前单纯的好坏是非观,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世间的事,真能这样绝对的划分个是非对错吗?

云兕看着阿美轻轻的笑了,脸上竟带了丝欣赏的神色,想来她也不喜欢那任人宰割的感觉吧?

只听她肯定的问道:“她一定既欣慰自己的妹妹终究是关心自己的,又觉得你的手段过激了些吧?”

“的确,她茫然的看着四散的蛇段,很久很久都呐呐无言。我们都不知道,应该跟对方说些什么,我们是那么亲近,又那么遥远。”

“那一刻,我们都完全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原来真的是那么的不同。”

“良久,她收拾好情绪,很用力的挺直了身子。对我说,谢谢我救了她,但是希望我以后,做事情不要那么残忍,尤其是族人面前,一定要尽量温和无害一些。”

“族人本就对我们的双生身份十分忌惮,认为这是灭族的祸害,若是知道我做事情的手段这样极端,怕是会引发恐慌。”

“我很是不解,打击敌人不就应该稳、准、狠吗?再说那些所谓的族人,我还是个无知的婴儿时,就要求处死我,他们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他们有想过,我想不想死吗?有想过,如果这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他们会不会心疼吗?”

“我想起路上姐姐教我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实,这些美好的大道理,都是些笑话吧?”

“有谁会真的将别人家的老人孩子,当作自己家的一样疼惜?”

“他们那样对我,我为什么还要管他们怎么想,管他们害不害怕、恐不恐慌?”

“他们害怕、他们恐慌,不是更好吗?这样他们才不敢又欺负我啊。”阿美满是疑惑和期待的看着众人,渴求得到赞同。

第八十六章、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四)

“若是我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说不定,转眼又被扔进哪个犄角旮旯里,自生自灭,或者被剔骨扒皮,祭祀所谓的祖宗了吧?”

见众人沉默不语,没有肯定自己的说法,阿美转而厉声控诉道。

“族人对你的确不公,可那只是因为他们愚昧无知,他们害怕,却不是因为他们的本性有多坏。”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本能的害怕。尤其是对于一个,以祭祀占卜传世的族群来说,任何的变数都是他们忌惮的。”

“你的姐姐带你回来,其实也是想要改变这个认知,改变族里的一些固旧思想,而不是单纯的,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吧?”云兕推测道。

“是啊,你倒是很了解她。”

“我的姐姐,族里地位最崇高的圣女,却不相信族里流传了几千年的古老预言。一心想要让族人走出大山,去学习那些外界的经史子集,农牧林耕之术。”

“她说她相信的只有天道轮回,行善积德,那些要靠害人来献祭、祈福的,她都觉得不会得到任何的回报。”

“她虽年纪轻轻,却实是个心有城府的人。她迫切的想要改变族里一切的陈规旧俗,却更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在大面上,从来都不与那些族老们硬碰争执,只慢慢发展自己的势力,不断经营,潜移默化,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天。”

“我也是回到族里才知道,她找我,固然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孪生妹妹流落在外、衣食无着,却也是因为她已经继任圣女的位置,却不能完全控制族里的圣物。”

“她想起母亲说,幼时我们俩都与圣物有所感应。就猜测,因为我们是双生女,故而单独都不能完全控制圣物,必须合二为一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就瞒着族里出来找我。”

阿美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

“云姑娘怎么知道,她姐姐有另外的目的?”丛一很是惊讶云兕精准的判断力。

“很简单啊,若是她真是厌恶阿美的行为,不会是简单的叫她在族人面前,要温和无害一些。这说明,她本质上也是不在乎阿美的心狠的。”

“若是我猜的没错,她前面轻易被阿美击中,被巨蛇缠绕又毫不反抗,也只是想试探阿美会不会救她吧。”

“她必须确定阿美能为她所用,才敢将她带回族里,不然本就处境堪忧了,再带个厉害的敌人回去,岂不是腹背受敌,给自己找麻烦吗?”云兕回道。

“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做测试?那若是阿美前辈不救她呢?她不是白死了?”

丛一恨不能理解阿美姐姐的行为,照他看来,阿美这样的人,是完全可能不救她的。

“那她自然会救自己啊,巫真一族擅长祭祀占卜,圣女更是精通各种御物驱虫之术,区区一条巨蛇又怎能伤的了她。”魍魉顺口插道。

“正是如此,后来回到族里,我发现我的姐姐能驱使各种蛇鼠虫蚁,再想起当初在黑水谷的那一幕,才知道,她也不是一朵需要别人保护的娇花。”

“她也并不是厌恶我的心狠,只是希望我能学会示敌以弱,学会让自己的敌人放松警惕,而不是时刻将坚硬的盔甲竖在外面,叫敌人专心挖掘你的弱点。”

“我吃了无数次亏之后,才知道她教我的都是至理名言。”

“可惜,当时头脑不会转弯的我,觉得她尽是虚伪和阴险,觉得只要你实力够强,任何的阴谋诡计都只能是隔靴搔痒,全无作用。”

“也许,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一定要自己经历过,受过血的教训,才会明白有些你觉得傻的人,是真的为你好。”

阿美很有些伤感的怀念道。

“所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亲身经历一次,比听别人说千次万次,都记忆深刻。”莫及感叹道。

“你们没那么容易被族人接纳吧?”

“一个原本应该死了多年的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现了,还是圣女带回来的,即便你表现得再楚楚可怜,对他们而言,也无异于是山崩地裂吧?”云兕问道。

“当然没那么容易。从我独自将那条蟒蛇碎尸万段之后,在山林里我就是无上的权威,谁都不可以质疑我的做法。”

“即使她是我当时那样喜爱的仙女姐姐也不行。”

“我告诉她,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谓的族人怎样看、怎样想。”

“我出来,不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认可的,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顶着我的脸的她,生活成长的地方。”

“若是那些族人不主动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多事,去招惹他们。”

“若是他们想靠打压我、伤害我,来打成某种目的,确认某种权威,那我也不介意用事实告诉他们,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他们丢弃、毫无反击之力的可怜婴儿了。”

“姐姐竭力平静的告诉我,当初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族人也不是可以被我任意欺负的鸟兽,他们的手段不容小觑。”

“现在母亲病危,而她尚不能完全掌权,没有办法时时保护我,所以我必须隐藏自己,这样做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一种省时省力的战术。”

“我不明白什么战术不战术的东西,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千倍的还之。”

“我们在黑水谷争执了半天,谁都不能说服谁。”

“姐姐很伤心,很后悔,觉得她来得太迟了,我的思想已经完全兽化,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导。开始犹豫带这样一个我回去,究竟是对还是错?”

“也许让我回归山林,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却不是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我由出来时单纯的喜欢她,想跟着她走,去看看她生活的地方,变成了现在的,想要看看那些抛弃我的族人,看到我时惊恐敬畏的眼神。”

“我想要告诉他们,看,你们想要杀掉的我、曾经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人抛弃的我,现在活得多好啊!”

“再也不需要等人保护,再也不必害怕被抛弃了!”阿美抑扬顿挫的说道,眼中带着一种胜利在握的自信。

第八十七章、阿美姑娘(四)

“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老虎再强,也得有个打盹的时候呢,虽说你本领高强,可寡不敌众啊。”

“你一个人与全族人为敌,是没有胜算的。说不定喝杯茶就中毒了呢。”丛一喃喃说道。

“是啊,可是初出山林、年轻气盛的我,觉得她那是弱懦,是胆小怕事,根本不理会她的忠告。”阿美有些懊恼的说道。

“其实,在丛林里过惯了与鸟兽争食的生活的你,比谁都明白,她说的那些道理吧。”

“你只是太在乎她对你的评价了,不愿意她瞧不起你,想要证明,你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需要她操心。”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差异那么大。你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赞同,她越是反对的东西,你便越是要做。”

“就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也许那糖果是酸的、苦的,得到了便会被随意抛弃,但没得到之前,那真是无上的美味诱惑啊。”云兕总是语出惊人。

“是啊,执念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我陷入了一种要证明自己,想要让她另眼相看的执念中,不管她是严厉说明,还是温声劝导,我都听不进去。”

“吵得过火时,直接愤愤的告诉她,我从来就没有被保护过,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她大可以当我不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会活得好好的。”阿美毫不在乎的说道,广袖一挥,带着一股俾睨天下的自信。

“我们就这样一路别扭着前行,走到了离族人栖息的山谷,不足百里的地方。”

“姐姐无数次,试图该变我的想法和处事方式未果后,终于无奈的放弃。觉得不能直接带一个这样的我回族里。”

“安全起见,将我留在谷外的百里镇上,自己先回去探看族中的情形。”

阿美缓缓回忆道,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

“事情没有照她设定的那样发展吧?”云兕敏锐的捕捉到了,阿美语气和表情中的异状,问道。

“当然,那些逼得我母亲抛弃骨肉的族老,也不是吃素的啊。”

“姐姐走了不到片刻,他们便在镇上的最大的脂粉铺里,发现了好奇观望的我。”

“只不过他们还没聪明到,知道我是我。”

“还顾自惊讶,他们一向信奉‘清水出芙蓉’的圣女,什么时候,对这些凡俗女子喜好的胭脂水粉,这么感兴趣了。”

“你们是没看到,那两个老头那一脸纠结的表情,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措辞的样子,真是太可乐了。”

阿美眉眼弯弯,一脸的灿烂笑容,好似个偷到糖吃的顽皮孩子。

这一刻众人皆在心中感叹,不管经历多少事,走过多少路,其实她在内心里,一直在以自己对这个世界,最简单的认知和定义活着吧。

“两个老头挤眉弄眼,谁都不想做出头的椽子,都想暗示对方先打破沉默,带我回去。”

“想来我那看似温和无害的姐姐,在他们的心目中,还是很有些威信的吧。”阿美继续回忆道。

说罢眉心一蹙,好似又想到了些什么,有些不屑的补充道:

“不过,也有可能是人类社会的劣根性作祟,都想躲在后面,做得利的渔翁。”

“不要总把人心想得这么险恶好吗?人家也许就是出于对圣女的尊重呢?”天真的丛一忍不住反驳道。

阿美姑娘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只要她不说话,你完全不会想象到她有多可怕。

甚至上一秒刚听过了那些可怕的事,下一秒,还是会为被她简单的表情所迷,以为她就是一个涉世未深、天真可爱,又有些愤世嫉俗的小姑娘。

“我没有把人心都想得那么险恶啊,是他们本来就是那样子的。就像你们,屡次反驳我,我也没有说你们坏话啊。”

“而且我跟他们是敌非友,将他们想象得太好,不是害我自己吗?”

“我不过是贯行姐姐的教导,不要把这些人看得太简单了而已。”阿美一脸无辜的表情,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也不能一概而论啊,毕竟还是好人多的。你们说是不是?”

丛一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转向师兄和云兕几人寻找赞同者,首阳门几人忙点头附和。

云兕三人的眼神却有些怀疑之色,魍魉右眼还不动声色的眨着。

丛一疑惑问道:“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不舒服吗?”

魍魉对他的迟钝无语,又不敢在阿美面前直言,只得自己转移话题道:

“那后来呢?你就跟他们回去了?可是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是族里来的人,而不是外面的骗子呢?万一是看你长得好看,想图谋不轨的呢?”

“因为他们的衣饰,跟姐姐讲过的族里的着装风俗,一个样啊,而且看我的眼里带着些微的敬畏。”

“如果是登徒子,不应该是一脸色相吗?再说了,就那两老头的年纪,就是真想做登徒子,也是有心无力啊。”

说到此处,阿美又很是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看来对讨厌族人的贬损,于她而言,真是件再美妙不过的人生乐事。

“我怎么会傻呆呆的,就这样自投罗网呢?毕竟那时候,我是很努力的想要做一个听话的,讨仙女姐姐喜欢的妹妹的。”

“他们沉默又尴尬的看着我,我沉默又开心的看着他们。”

“要知道我在山林里为了狩猎,常常待在一个地方几日几夜一动不动的,那两个老头想跟我比定力,想用眼神叫我服输,可没那么容易。”

阿美一脸傲娇的接着说道。

她说得那样栩栩如生,一行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娇俏又调皮的少女,跟两个胡子花白、年纪一大把的严肃老头儿。

隔着不足丈远的距离,像三个玩心大起的孩童似的,一动不动的互相注视着,玩着我们都是木头人的幼稚游戏。

暖暖的阳光,喧嚣又安静的小镇,这原本略显滑稽的一幕,在这一行外来人的眼里,看出了试探,看出了角力。

更看出了,看似对一切都无所谓、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阿美,发自心底的,对陌生的族人、陌生的亲人的丝丝渴望。

第八十八章、两个姑姑

双方都定力十足,谁都不肯率先打破沉默。看戏的众人都觉得有些无聊了。

就在丛一快要耐心耗尽的时候,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局面。

只听他说道“巫芃爷爷,巫即爷爷,你们在干嘛啊?怎么都站着不动啊?”

众人左顾右盼,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在左边的白胡子老头的膝盖边上,找到了一个穿着蓝布蜡染、头上扎着个小鬏鬏的可爱小童。

小童不过刚过老头膝盖高,抱着他的小腿,身子晃悠悠的想要往上爬。

白净的小圆脸和藕节似的手臂上,都布满了汗珠,不知是来的路上热的,还是爬腿累的。

“是童童啊,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爹呢?”被抱住小腿的白胡子老头,弯腰抱起小童,温声问道。

小童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老头怀里,慢吞吞的答道:

“爹爹在前面集市,听说今年来了外地客商,布匹的价格能往上提一提呢。希望爹爹能谈成生意。”

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个乌红色的果子,递给抱着他的白胡子老头道:

“巫芃爷爷快看,这就是那个客商给我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果子呢。”

小童一本正经的惊喜语调,软萌萌的团子样子,让围观的一行人忍俊不禁。

“你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果子,你不过三岁,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白胡子的巫芃也被小孩逗笑。

笑呵呵的接过童子手里的果子,仔细看了看道:

“是红皮嘉应子啊,这东西是西边传过来的,小孩子可不能多吃,伤脾胃,治跌打损伤却是个好药。”

小童听了巫芃的话,盯着那红果子咽了咽口水,最后艰难的别过头,竭力平静的说道:

“既然这样,那这个就送给巫芃爷爷做药吧。下次有人摔伤了,就不怕了。”

“这孩子这么点年纪,自制力就这么强,绝非池中之物啊!”稷凌云忍不住感叹道。

不待其他人附和,便又听到孩子惊喜的声音,甜甜的叫道:“姑姑,你可回来啦,童童好想你啊!姑姑抱!”

却是转过头的小童,看见了正跟两老头对峙的阿美姑娘,伸着胳膊,扭着身子想扑向阿美怀里。

“姑姑?!这是怎么回事?”丛一很是震惊,忍不住看向先前曾说,自己跟巫真一族颇有渊源的云兕。

“应该是将阿美认作了她姐姐。”回答他的却是一直静静观察的莫及。

“她姐姐不是圣女吗?不都是女的吗?”丛一很是不解。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圣女的长女会成为下一代圣女,可没说圣女没儿子啊。”魍魉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白了丛一一眼道。

“巫真一族圣女掌管祭祀祈福,圣女的兄弟或是子孙,就会作为第一族老,也就是巫真,掌管族里对外的商事,这小童应该是阿美姐妹哥哥的儿子。”云兕回道。

“不是说巫真一族男子擅长祭祀占卜,女子擅长纺纱织布的么?为什么会是圣女祭祀,族老掌商事?”

莫及想起在幻境里云兕说过的话,也有些疑惑了。

“族人是这样,但是圣女的灵力却是与生俱来、只有女儿能拥有的。”

“没有灵力便不能控制圣物,自然不能掌管通神事宜,在外走商却是男子更为便宜的,这也是千年来不断磨合改变的结果。”云兕解释道。

“不对,你不是姑姑,还是有两个姑姑?”

一行人说起巫真族的种种,竟忘了观察眼前的情形。

却见幼小的童童,刚才还满脸惊喜,准备扑向阿美怀里,阿美也笑意盈盈的张开了手,准备迎接可爱的小朋友。

此刻却蹙着小眉头,脸蛋皱成个包子,紧紧巴着老头儿的衣襟。想是本能的发现了,眼前这个女子不是自己熟悉的姑姑,却又跟姑姑长得一个样,难住了。

“他怎么知道这不是姑姑?她们一模一样,那两个老头儿看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丛一再次惊异了。

“小孩子对外界的感知,更多的是靠一种天生的感觉,而不是眼睛,自然不会被那些外在的表象所迷。”

“我在增城游历的时候,曾见过一起杀人案件,小儿子杀死了父母,自己到官府报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求追缉醉酒行凶的兄长。”

“那兄长自己都以为,是自己酒后发狂杀了父母,痛苦万分,直接认了死刑。”

“最后是县令顽皮的五岁儿子,坚持说凶手是弟弟,县令几番查证,证实凶手的确是报案的弟弟。”

“县令问儿子怎么发现的,小孩儿说,他没闻到哥哥身上有血腥气,但是弟弟身上有。”

“其实弟弟早就洗漱换过衣物,神情也毫无异常,连当时已随师父修炼多年的我,都没有发现的不对,那孩子却能发现,这是一种对事物的天然感觉。”

“普通的小孩儿尚且如此,更何况这小孩儿,是以占卜祭祀闻名的巫真族老的儿子。如果我没看错,这小孩应该是深具灵力的。”

“我就是姑姑啊,两个月不见,童童怎么连姑姑也不认识了。”阿美语气轻柔,一脸笑意的诱哄着。

“是啊,这就是圣女啊。童童快叫姑姑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叫巫即的白胡子老头,经小孩这一搅和,也放弃了与阿美的对峙,想着利用小孩将“圣女”带回去。

“才不是呢,是一个跟姑姑长得一样的人。”

童童毫不犹豫的反驳道,转瞬见阿美一直笑靥如花,没什么危险的样子,又试探性的伸出小胖手,戳了戳她伸来求抱的手臂,又小心翼翼的捏了捏阿美手掌的皮肤。

半响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手比姑姑的粗糙,脸却是完全一样的。是怎么回事呢?”

过了一会儿,扑闪扑闪的黑眼睛突然一亮,开心的对着阿美说道:“哦,我知道了,是上次姑姑说过的那个幻术,你装得真像啊,能教教我吗?”

第八十九章、我是谁

两个老头经小童的提醒,终于也发现了不对劲。对视一眼,心中、眼里尽是惊骇。

此刻他们却没想到,是已“死去”多年的阿美回来了,只以为是圣女外出遭遇了什么不测,敌人扮作她的样子,想要混入族中,进一步打击他们。

巫芃赶紧将半个身子都扑出去了,想要跟阿美进一步交流幻术的童童拉回来抱紧。

巫即静静的掏出了随身的武器,嘴里客气的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来自何方门派?假扮我族圣女却是为何?”

阿美美丽的眼睛里有瞬间的疑惑,一脸迷茫的反问道:

“我也想知道我叫什么,我来自哪里,要去哪里?至于这身衣服,是你们的圣女让我这样穿的啊。”

又看了看两老头凝神戒备的紧张模样,恶趣味的补充道:

“至于这张脸嘛,它天生就是这样子的啊。虽然,我也很不喜欢,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可是没办法啊,我狠不下心去毁掉另外那张脸。”

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那陶醉又邪魅的眼神,让久历风雨的两老头汗毛直竖。

阿美见两老头这样轻易的就被自己吓住了,有些意兴阑珊。

心里默默鄙视了一把自己人类的母亲和姐姐,就这样的货色,竟然逼得她们,一个抛弃刚出生的亲生女儿,一个事事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被抓住什么把柄。

她们这族中地位最高的圣女,是怎么当的啊?

还是说,这些所谓的族人的反对、威胁,都只是她们哄骗自己的借口,她们就是单纯的不想要自己而矣?

阿美自认为很坚硬的心里,泛起丝丝寒冷,眼神不自觉的凶狠起来。

“终于还是要打起来了吗?都是族人,何必呢。”丛一见阿美神色变化嘟囔道。

“不会啊,我只杀人不打人的,更何况是在那么可爱的小朋友面前,我怎么能破坏我的美好形象呢?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阿美刻意放低了的声音竟从耳后传来。

“啊。啊。。。”

全神贯注看戏的丛一,被这声音惊得心神俱裂,脚底一滑,身子不由自主的后仰,手舞足蹈想要维持平衡重新站稳,却还是抵不过惯性的作用,猴子似的挣扎几次后摔了个四仰八叉。

没有预想中的“砰”一声响和可能的疼痛,明明是古旧坚硬的青石板,却好似摔在了棉花上。

丛一爬起身很是纳闷的敲了敲身下的地板,听见预期的清脆的砰砰声传来,又摸了摸自己毫发无损的头,喃喃道:

“怪怪,我什么时候练成铁头功啦!”

“你还能更蠢点嘛?!我们本身就是幻象,怎么会有痛感?!”魍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尽管自己也是刚刚看到突然出现在丛一身后的阿美,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行人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带入了回忆里。却毫不妨碍她在天然呆的丛一面前,展示自己的智商优势。

丛一站起身子,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问阿美道:

“阿美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到的这一切,怎么都这么真实啊?我们什么时候到这个幻境里来的啊?”

“就在刚才你们专心想象的时候啊,心神不属我自然就趁虚而入了。”阿美凉凉的回道。

见众人脸上浮现戒备的神色,又淡淡补充道:“别紧张,我若是想杀你们,你们早就是一堆白骨了,我只是太无聊,想找点人陪我看戏而已。”

“其实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语气中竟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巫芃爷爷你们怎么了?她是坏人吗?”敏感的小童童,发现了场中不寻常的氛围,睁着圆眼睛小小声的问道。

“看你们,吓着小孩子了,我怎么会是坏人呢?我是你姑姑啊,来,让姑姑抱一下。”幻境里的阿美温声说道。

“姑娘还是别岔开话题了,是敌是友还请说个明白。”巫芃侧过身挡住童童好奇打量的视线。

“真无趣,还是小孩子好玩,至于我是谁,是敌是友,你们还是回去问问你们圣女吧。”阿美无所谓的说道。

巫芃跟巫即眼神交流了半响,多年的阅历告诉他们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个简单角色,又有个幼小的童童需要保护,二人不敢贸然行动。

想起童童说爹爹在集市,心道,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先跟巫真一行人汇合再做打算才是。

思及此处,巫即对着阿美拱拱手道:“既然姑娘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那我们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这老头一把年纪跟个小女子这般客气,还以为他们会将阿美押回族里呢,倒是能屈能伸。”恢复了活力的丛一点评道。

“这些老骨头可没一个省油的灯,他们现在不知道我的来历和实力是不会冒险行事的,逞一时之气,那是年少气盛时才会犯的错误。”阿美淡淡说道。

“你就这样让他们走了?万一他们去搬救兵来抓你呢?”丛一问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条命,是无数次生死挣扎过来的,怕什么?”阿美霸气回道。

“也是,只有别人怕你的。那个小孩是你哥哥的儿子?你没提到过你还有个哥哥啊。”

丛一发现了另一个疑问,好奇的眼里藏着丝丝恐惧,生怕听到的答案是“哦,他呀,被我杀了啊。”

除了云兕以外的众人,明显带着跟他一样的矛盾心理,一个个悄悄的打探着阿美的神色变化。

“是啊,兄弟姐妹这种东西,对我而言还真是没有概念,那个陌生的地方,都有些什么人,全是听我那姐姐说的。就是个名字符号而已。”

“就连我那姐姐,如果不是见到了真人,那张脸还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在其他地方遇到这样一个人,也就跟在山林里遇到个鹿鼠没什么区别的。”

阿美随意的说道,语气里尽是凉薄,但也没说他的结局,想来应是没遭她的毒手。

第九十章、哥哥(一)

“其实前辈可以试着接纳他们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兄弟姐妹都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理应互相扶助才是。”

“山里的无知鹿鼠,又岂会有人类这样的思维和情绪羁绊。一开始就把自己频闭在外,自然也感受不到,那种血脉相连的纠葛了。”莫及建议道。

“也许吧,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哪里懂得这些,又怎会去改变养成了十几年的习惯和想法。”

“但是一开始,我是真没想过,要与任何没对我造成威胁的人为敌的。”

“山林里生存讲究的,也是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除了那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天敌,能不动手都不会动手的。毕竟每一条生命都活得不易。”

阿美有些怅然的接着说道。

一席话却叫围观的众人更是好奇,她轻描淡写的杀姐、杀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打击,才会做出的疯狂决定。

“走吧,你们不是想看戏吗?人都走远了。”阿美指了指前方飞速撤离的两老一小道。

幻境里的阿美也轻笑着,不紧不慢、饶有兴致的跟了上去。众人忙提步跟了上去。

“你们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领路的阿美一边走,一边神秘兮兮的问道。

众人对她这个猜猜猜的游戏,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因为答案实在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俩老头是去搬救兵的,救兵是阿美素未蒙面的哥哥。。。

不过对于这个哥哥,能否像自己年幼的儿子一样,敏锐的发现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妹妹,众人还是有些因为拿不准而产生的好奇的。

“阿美?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众人正顾自好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阿美?!

众人惊异的回头,见一个上半身着对襟蓝布短打衫,下半身着黑色粗布裤子,身材高大,皮肤被晒得红亮的年轻男子,疑惑的对着阿美的背影说道。

男子五官与阿美有七八分像,却不显得阴柔。

回忆里的阿美停下前行的脚步,缓缓转过身,有些呆愣的看着男子。

围观的一行人也愣住了,不明白男子怎么会知道这是阿美?难道是圣女告诉过哥哥,自己出来是来找阿美的?

只有细心的莫及从男子问话的语气里,发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阿美’,其实是圣女姐姐的名字。

“怎么不说话?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男子见阿美神情有些呆滞,又有些惊讶,目光好似没有焦距似的,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脸,忙伸手摸了下,没什么异常。

又上下检查了自己的衣着,还是没发现什么不对。

以为阿美看的是自己身后,又环顾一圈自己的四周,依然没找到阿美如此奇怪的原因,眉心微蹙,又转回正对着阿美的方向。

阿美见自己一时的茫然,让男子不自觉的折腾这么一番,先前的那点忐忑和紧张,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交叉环抱着双手,很不淑女的站着看男子表演。

美丽的眼里明晃晃的写着,看来这个哥哥的脑袋,还不如三岁的小不点灵光嘛。

男子没找到自己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只能将阿美奇怪的原因归咎于她本身,遂凝神观察起阿美来,脸还是那张脸,连眉角那颗隐隐约约的黑痣也一样。

衣饰发型也都是她素日里常见的样子,只整个人看起来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终于,男子的目光从阿美的脸上,移到了她交叠着的手臂上。

眉心蹙得更紧了,以前的阿美,是从不会做这个动作的,不知出去这几个月,都跟些什么人在一起呆着,染上了这一身的江湖痞气。

男子很想好好问问妹妹这段时间的经历,但眼下却不是个合适的时间,只能先将她带回去再说,遂强忍着不满说道:

“既然回来了,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母亲和素问很担心你。童童也天天念叨姑姑呢。”

阿美依然站着没动,也没回话,她在等着看这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的真相。

她想知道这些与她姐姐朝夕相处、血脉相连的所谓的亲人,对姐姐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

山林里那些动物一胞所生,外表看上去毫无区别的,她都可以清楚的分辨出谁是谁来,更别说它们自己的父母亲人。

让她失望的是,男子眼神很疑惑,但是似乎也并没有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那个妹妹。

只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走吧,这么热站在这里可别晒坏了。”

也许他发现了,只是跟那两个老头一样,不知自己深浅,不敢贸然行动。先装作不知道稳住自己,将自己带到他们的势力范围再处理?

阿美又用姐姐刚教会的东西阴谋论了一把。

想着自己出来的本来目的,就是要去看看那个抛弃自己的地方,被他带回去,也不算违背了对姐姐的承诺,遂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先走。

男子见妹妹不想多说,也就转身带着她,往出场镇的方向离去。

“你们说,她哥哥到底知不知道阿美的真实身份啊?”好奇宝宝丛一忍不住问道。

“那还用说,肯定不知道啊,要是知道还敢带她回族里,当初就不会将她扔那么远的山林里了。”魍魉不屑的说道。

“我也觉得应该不知道,你看他的表情,那么疑惑,明显是发现了眼前这个人,跟那个自己熟悉的妹妹不一样,但是又找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这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妹妹,还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应该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将她带回去,或者直接杀了她吧?”魑魅也同意魍魉的观点。

“她们姐妹俩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是整体的感觉还是差异很大的,尤其是那个时候,阿美姑娘还没有完全学会姐姐的行为动作方式,自身的特点还很明显。”

“刚才那个孩子都能瞬间发现差异,两个族老可能并不是经常见到圣女,见到了也不会观察那么仔细,一时没认出来可以理解。

“可为什么一母同胞的巫真,会没发现呢?不合理啊。”丛一很有些不解。

第九十一章、我是谁(二)

“我觉得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可能知道妹妹的行动,所以不拆穿阿美,以免被两个族老发现异常。”

“要不然刚才那小孩明明说,父亲在市集,两个族老去的方向也是市集,但是他却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截住了她,应该就是想先带走阿美,避免跟两个族老正面对质。”

“他皱眉,可能更多的是忧愁这个妹妹野性难驯,后面的事情怕是不会那么顺利。”莫及有另一种想法。

“可是他又没跟俩老头碰面,应该出来的时候,也没碰上赶回去的阿美姐姐,怎么会知道眼下的情况的呢?”

稷凌云也直觉巫真是知道真相的,只是想不通这个时间线的差异。

“巫真一族有特殊的通信方式,刚才巫芃跟巫即,应该已经在童童喊破阿美身份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通知了在周围的其他族人。”

“而且他们在阿美的身上用了追踪的药物,不然,他们怎么会放着一个冒充圣女的危险人物就这样走了呢。”

“只是可惜,迟早都是要戳破的事,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终究是要有冲突发生的,还不如早日解决呢,遮遮掩掩,只会问题更多。”云兕解释道。

“小姑娘很了解巫真族的事物嘛,难怪我从第一眼看到你们,就觉得跟你们有缘。”

“只可惜,我的哥哥姐姐没你这份豁达和魄力,总想着能够两全其美,到最后就是两败俱伤。”阿美叹息道。

“我的族人,的确跟巫真一族颇有渊源。所以,也不想看到他们的族人无辜受伤害。”

“更何况身在局中,又有谁真能做到看清一切,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他们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云兕回道。

“是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那时候要是能理解这一点就好了,也不会引起后面那么多的事情,不提了,都过去了,后悔也没用了。”

阿美止住了自己的回忆。

“阿美到底是谁的名字呢?”丛一想起了另一个纠结的问题。

“是她,也是我。”

“我们生下来的时候,母亲知道我必须要被送走才能活命,就希望能把一切好的东西、美的东西都给我,希望我心中尽是美好,好好生活,不要有怨恨,就给我起名叫“阿美”。”

“后来,哑奴死了,她寻我不得,受了刺激,父亲又在一次外出走商中遇敌身亡,她就有些神志不清了。”

“总是搂着姐姐叫“阿美”,搂着哥哥叫父亲的名字,姐姐为了安抚她,就给自己改名叫“阿美”了。”

“她死的时候,她说她很抱歉,抢了我的名字,抢了我十几年的好时光,她想让“阿美”一直活下去。”

“我也经常迷惑,我们到底是谁生谁死,不管是谁,活着的都叫“阿美”吧。”阿美有些悲凉的解释道。

“名字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枷锁,你如果真的不在意他们了,又何必在执着于这个过去的名字。”云兕劝道。

“因为我还不想死啊,我想等到那些我爱的人、我恨的人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再走。”

“我这种人不怕伤心,但是怕不知道我想要知道的结局。如果连个供我回忆、消磨时间的东西都没有了,这漫长的无聊岁月,我要怎么渡过呢?”

“我经常会忘了我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一天又一天,日升又日落,没有起伏,没有变化,就是慢慢的熬着。”

“好在已经快了,没几个了。有你们陪我回忆这么久,我感觉,我又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了。”阿美的语调越来越低,越来越苍凉。

“你可以回去族里看看啊,还有养育你的山林里,甚至神木国,看看你走过的路,还有那些鲜活的人、物,你就不会这样孤寂了。”云兕建议道。

“我出不去了,你们既然敢来这里,还能走到我这里来,难道不知道这谷里的情况么?”

“我一离开这里,姐姐和我的孩子就会烟消云散的,我可能也走不到族里,就会魂飞魄散,哪还能去什么山林和神木国啊。”

阿美云淡风轻的说着叫人心惊肉跳的事实。

一席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连一向淡定的洛之渊都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前辈也跟王前辈一样只是个魂魄吗?可是不应该啊?”

“我的确是活人,只不过,我在当年逃离神木国时受了重伤,内脏尽碎。是这里的主人用一个神物,辅以这里天然的灵力让我活过来的。”

“我一离开这里,神物就会被收回去,也没有支撑的灵力,衰颓的身体撑不了片刻,便会油尽灯枯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还能呼吸,还能说话罢了。”

阿美解释道,冷静的语气好似在说一个无关人等的故事。

“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主人不就是你么?”丛一很是不解。

莫及确是听明白了,想起无垠师伯疯疯癫癫的说过,死亡谷是魔族的圣地,藏着魔族最大的机密,难道就是这个神通广大的主人?

正想想办法,趁阿美神思不属套问相关信息,就听师兄洛之渊问道:

“这里的主人既然当初能救你,为何又要将你困在这里呢?而且外界从未听说过死亡谷是有主人的啊?不是一块凶险的无主之地吗?”

“当然不是没理由的救我,我是拿了东西交换的。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你们该问的了。”

“年轻人,奉劝你们一句,出去后,早日离开这里吧,也不要去打听这里的事情,知道得太多,没有好结果的。”

“我们跟着他们回族里吧,再不走,我都快忘记回去的路了,你们也只能困在我的回忆里了。”阿美想是发现失言,结束话题道。

她语焉不详的话语,却更叫莫及一行人生疑,暗想这谷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自己一行人能否平安出去。

洛之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云兕拉住了。

莫及又对云兕三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阿美说的事情明明很奇怪,连冷静的洛师兄都忍不住探问。

可是她们却好似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从头到尾都面色平淡的听着。是早就知道,还是觉得反正都会有人问,就不浪费唇舌了呢?

还有她对洛师兄天然的好感,却又不像男女之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第九十二章、回家

男子带着阿美,快速的朝回家的路走去,一路上都没再试着跟她交流。

想来正如莫及等人推断的,他是很清楚的知道眼前人是谁,只是想在她不起疑的情况下,将她先族老一步带回去,与圣女商议出一个妥善的对策来。

阿美走走停停,好奇的打量着沿途的风景,但不管男子走多快,她都能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只肥硕的灰色兔子,从二人眼前快速的跑过,奔向林子里。

阿美脚尖轻轻一踢,一个大指头大小的石子,便准确的飞向了兔子跑走的方向,砸在了兔子的颈动脉上,肥壮的兔子一滴血也没见,就晕过去了。

这让男子对她的能力有些刮目相看,暗道,至少不是个柔弱的负担,好好训练,应是能成为自己兄妹的帮手的。

阿美看似无意的好奇张望着,实则在默记周围的地形、水源,分析着逃生路线。

男子一脸平淡、目不斜视地带着路,实则在客观冷静的观察、评量着阿美的战斗力和有用性。

初次见面的兄妹俩,似乎谁都没有骨肉相连的感觉,和想要好好叙话的心情。

莫及也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他记得在幻境里自己和云兕醒来就是在巫真族的祭坛上,当时还特地记过周围的风景及植被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常言道,想什么就会来什么,莫及正回忆着巫真族的祭坛,它就出现在眼前了。

与幻境那日的空空荡荡不同,今日这里插满了各色画着繁杂花纹的旗帜,里里外外足有九十九面之多,曾经光洁的地板上也画满了黑红交织的符文。

祭坛中央,青烟了了,盘坐着一个宽袍广袖,带着黄金面具的女子,嘴里念念有词,好似正在做法,看身形,正是阿美的圣女姐姐。

“这是做什么?欢迎阿美姑娘回家?”丛一疑惑问道。

“圣女出远门,回来要告祭神明。她还不知道我已经被带回来了。”阿美回道。

“这么复杂,不是说你是不祥之人吗?为什么要带你来祭坛这种地方?难道他们想以你献祭?!”丛一惊问道。

“因为我的哥哥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啊,他知道姐姐这个时候一定是在这里的,只能先将我带来这里商量个主意啊。”

“而圣女做法,外人是不能打扰的,也可以拖延一些时间。”阿美解释道。

“这些鬼画符是干什么用的?”回忆里的阿美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指着一面黑色的符旗问道。

“慎言,对神明不敬,会遭天谴的。”男子拍掉她的手,很是慎重的说道。

看阿美一脸不屑的表情,又想起妹妹书信中说过的,她的经历,稍稍缓和了些语气说道:

“我们巫真一族有沟通天地之能,占卜祭祀,是族里传承千年的秘术。这些旗帜符文,都是与天地鬼神沟通的桥梁,切不可胡言亵渎,或是指手画脚的不敬。”

“天地鬼神?就是这些东西告诉你们,我是个祸害,杀了我,你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那它们有没有告诉你们,我是个与天地争命,鬼神共弃的异类啊?你们还敢带我回来?”

“怎么,这会儿翅膀硬了,不怕天谴了?还是准备拿我献祭啊?”

“听说拿身具灵力的孩童的骨头为媒,献祭占卜的效果是最好的,你怎么不拿你儿子来祭祀呢?”

阿美对导致自己被抛弃的祭祀之术,深恶痛绝,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族人也是因为害怕,我们带你回来,也是想改变一些不好的传统观念,你不要拿孩子来诅咒,发泄怨气好吗?童童也是你的侄子!”

巫真发现,阿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好控制,开始怀疑妹妹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了。

“说白了就是自私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人类的劣根性,只要伤害的不是自己的利益,别人的死活,管它呢。”

“我被你们扔出去的时候,你们想过我也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也跟你们血脉相连吗?”

“还有,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为了改变什么观念接我回来,接我回来,不是因为她不能控制族中圣物么?”阿美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什么族中圣物,你在哪儿听来的这些传言,纯属无稽之谈。”男子面红耳赤的反驳道。

“我的好姐姐亲口说的啊,在黑水谷的时候,她以为我睡着了,用自己圈养的黄鸟给你传信,殊不知,我是有一点动静,就会时刻警惕着的人。”阿美不屑的说道。

“你想太多了,还有你小声点,做法需要安静!”男子想起现在的情形压低声音道。

然而为时已晚,圣女已被他们吵到,‘噗’地吐出一口血,面色青白的强行结束了做法。

男子忙跑上前去,扶起有些站立不稳的妹妹,关切问道:

“没事吧?刚才被这丫头气的,声音太大了,害你也受影响,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圣女摆摆手,借他的力道站起来,看向阿美道:“不是让你在镇上等我消息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巫芃和巫即发现了她,险生事端,我只好先带她回来了,只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只以为是有人冒充你。”

“我们得赶快想个主意,估计他们就快到了。”巫真解释道。

“先让嫂子带她回娘家避一避吧,他们找不到人,我们就有理由推脱。等我想好了办法再回来。眼下还不能跟他们摊牌。”圣女想了想道。

“也只能先这样了,只是这丫头野性难训,迟早是个麻烦啊。”男子蹙眉望着阿美,很是郁闷。

“慢慢来,她刚从那种地方回来,总是要有个适应过程的,现在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了。”圣女温声道。

“别在那儿叽叽歪歪的了,我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也不会改变我自己,不是说我娘要死了,想见我么?走吧。”阿美不耐烦的说道。

“我们现在暂时还不能去见她,你先跟大哥去嫂子娘家住一段时间,等我们这边安顿好了,再去接你,记住不要再随意出门了。”圣女回道。

第九十三章、齐聚一堂(一)

“我哪里都不会去,现在就带我去见我娘,然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不再回来,你们也不用想什么办法了。”阿美拒绝道。

“你别在这个时候固执了好不好,弄不好我们都有危险,听话,先去避一避。你还没见过嫂子吧,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明事理的人,你会喜欢她的。她娘家离这里不远,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只是去暂住,不会呆太久的。”阿美姐姐柔声劝道。

“你不是族里至高无上的圣女吗?还需要怕几个属下?就是因为你们总是这样唯唯若若,前怕狼后怕虎,我才会被抛到山林里自生自灭。”

“如今我回来了,就不会在躲躲藏藏,我会用拳头告诉那些抛弃我的人,抛弃我的下场。你们要是害怕,就去躲起来好了。”

阿美霸气宣言道,眼里很有些无谓和不屑。

“我们不是害怕,只是希望想一个完善的办法,不想做无谓的牺牲。人类世界的很多事情,不是山林里的捕食那样简单,意气用事只会害了自己。”

圣女竭力平静的解释道。

“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很快就要到了。”

巫真左手手心突然有阵蓝光闪烁,他脸上的神色随之变得有些慎重,插言道。想来那就是云兕说的,巫真一族特殊的传信方式。

说罢,见阿美仍想争执,悄悄抬起右手朝她后颈袭去,想是想直接打晕她带走。

但他明显低估了,阿美长期山林生活锻炼出来的警惕性。

阿美面上不动声色,待他手到颈后时,突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瞬间移动到巫真身后,挥手袭向他的背心。

巫真没料到她的速度这样快,没做防备,被她大力的一掌震得往前划了丈远才站住,脸色铁青地看着阿美。

“怎么,你可以偷袭,我不可以还手吗?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游戏规则?”

阿美杨杨袭击巫真的手掌,毫无歉意的说道。

“大哥只是想打晕你,并没想伤害你,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对待自己的至亲骨肉,也像对待山里的野兽一样么?我这两个月教你的东西都是白教了么?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敢让你回来?”

圣女见巫真受伤,也有些生气了,奔向前去,一边检查巫真的伤势,一边质问阿美道。

“我对他很客气了,只是击退他而已,若是山林里的野兽,这会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阿美转向姐姐,毫不客气地解释道。

这时巫真左手心又闪过一阵蓝光,圣女和巫真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巫真提议道:

“阿美,别跟她废话了,我们联手制服她,你带她去找素问,我来应付巫即他们。”

“我说了,我不会走的,你们最好别逼我动手,就算你们两个联手,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到时候不要又怪我不念骨肉亲情,将你们当鸟兽一样打发。”阿美强势的说道。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听我一次,我不想我们兄妹三人以这样的方式团聚,也不想我们任何一个有损伤。”

圣女见识过阿美的心狠手辣,知道她疯起来是真的六亲不认的,没有接受巫真的提议,而是又收拾了心情,继续尝试劝导阿美。

阿美脸上有一丝迟疑一闪而过,转瞬又是坚定的神情,回道:

“如果你真的有当我是你妹妹,就不要让我躲,那不是我想要的,你们可以走,我不会伤害你们。”

“其实这么多年的山林生活我早已习惯,没觉着有什么不好。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可能就这样过一辈子。”

“但你出现了,告诉了我这一切,现在我仍然不恨这一切,但我希望问个答案,真是因为一个双生,这样荒唐的理由,就让一个无知的婴孩自生自灭么?”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所有你想知道的,我都会给你一个答案,现在跟我走好不好?”圣女仍是嘤嘤劝导。

“前辈,原因真的那么重要吗?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都是这样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僵持呢?”看戏的云兕问道。

“你没有尝试过那种,整个世界、整个人生都颠覆了的冲击感。”

“我原本认知里的一切,原来都不是这样的,而且我这样固执的人,一旦陷入了某种事情里,那真是多少都牛都拉不回来。”

“最重要的是,在山林里称王称霸的我,根本没觉得,区区几个老头儿会对我有任何的威胁。”

“井底之蛙不就是这样的吗?以为眼前的这片天就是全部了,以为自己在那个小林子里是无敌的,在外面就是无敌的了。”阿美自嘲的说道。

看戏的一群人无声的检讨着,自己是不是也经常陷入这样错误的牛角尖。回忆里的阿美,还在固执的跟哥哥姐姐僵持着。

“如你所愿了,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巫真无奈的看着左手心光芒愈盛的蓝光道。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圣女看了看哥哥的传信,又看了看满脸斗志的阿美,仔细整了整自己的衣角,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快速的运功,将因为刚才做法被打扰,导致气血紊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调整成红润正常的样子。

巫真也快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三兄妹并排站在猎猎起舞的祭旗边,一个淡定从容,一个翩然若仙,一个。。。盛气凌人。

“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差异这样大,站一起,便是外人也不会认错,怪道师傅总说环境是最磨练人的。”洛之渊感叹道。

“是啊,那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我跟她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学她走路说话,便能变成她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阿美慨然道。

“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老好人丛一又开始替古人担忧了。

“这还用问吗?你怎么总有这么蠢的问题啊,他们要是有危险的话,我们现在是怎么在这里看戏的?”

魍魉实在很想将丛一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豆腐渣。

第九十四章、齐聚一堂(二)

“这位小兄弟真是个好人,要是我当初遇到的是你,也许我也能成为一个正常的妻子和母亲吧。”

“就像这世间无数平凡普通,又幸福充实的女子一样,可惜我那时候没遇到你啊。”阿美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感慨道。

说罢,又转向魍魉意味深长的说道:

“小姑娘,遇到好的人要珍惜啊,现在这样心善又有原则的人不多了。不要以为聪明人才是好的,太聪明了,想得太多了会不开心的。”

“就是,还是前辈有见识。”丛一得意的看着魍魉道。

魍魉回了个不屑的白眼道:“聪明人是未必好,但笨成你这样的是肯定好不了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来了。”专注看戏的稷凌云提醒众人道。

一行人忙转移注意力至场中。

只见方才见过的巫即和巫芃,叽叽喳喳的小童童,还有一票的老头老太太,村民打扮的年轻人,嘻嘻哈哈玩笑打闹的小孩子,浩浩荡荡的走向祭坛。

“这俩老头是把全族的人都叫来了吧。”魍魉感叹道。

“差不多吧,除了实在走不开的,和幼小没什么作用的。”

“他们一合计就知道我是谁了,几次传信都没看到巫真去接应,也就知道这是巫真和圣女弄出来的事,不拿全族人来要挟,又怎么能达到目的呢。”阿美解说道。

“爹爹,姑姑!”活泼的小不点童童,远远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姑姑,开心的大喊着。

目光移到了旁边的阿美身上,好奇的瞪圆了眼睛道:

“这个姑姑也在啊,我就说,怎么会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姑姑,原来是姑姑的分身啊。”

巫真接过童童,神态自若看着众人的问道:

“巫即叔和巫芃叔带大家来这里,是知道小妹回来了,来给她接风的么?我还准备先让她梳洗打扮一下,再来拜会大家呢,如今看来确是省事了。”

“圣女回来了,自然是我们几个老的来拜见,哪有劳动圣女的道理。”

巫即上前一步状似谦虚的说道,说罢好似没发现旁边多了个阿美似的,对着圣女很正式的拱了拱手道:“巫即恭迎圣女回族。”

后面的巫芃,巫咸,巫盼,巫姑,巫礼。。。及一众村民包括顽皮的孩童纷纷学着他的样子,高声和道:“恭迎圣女回族。”显示事先通知过的。

莫及看出圣女的嘴角有一丝丝紧张,面色确是淡淡的,语气很是庄重的说道:

“众位族老和族人们太客气了,阿美不过出个门而已,何须如此郑重。”

话语虽很是谦虚,确是等众人都行完礼,才说了句:“下次可莫要如此,实在折杀阿美了。”

“这一捧一受就表明了态度,这位圣女虽然年轻,却也是个厉害人物啊。”莫及评论道。

“能掌管一族的大小事务,没点本领手腕又怎么行。”

阿美轻声说道,看向回忆画面里的姐姐的眼神,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和怀念。想来不管她嘴上多强硬,心里对这个姐姐,确是有些感情的吧。

“谢圣女。”巫即很是恭敬的待圣女说了后面的话,才缓缓起身。

状似无意的扫过一脸玩味的阿美,脸上的表情疑惑又震惊,震惊又疑惑,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竭力表达着自己翻涌的情绪,故作诧异的问道:

“不知这位姑娘是?怎么跟圣女长得如此相像啊?”

圣女还么回答,阿美便呛道:“别装了,你前面不是已经见过我了么,带这么多人来,不就是想对付我么?”

巫即明显段位比年少气盛的阿美高太多,只见他蹙着本就全是褶子的眉头,很是不解的问道:

“先前在下和巫芃长老,的确在市集与姑娘有一面之缘,但在下惊异的是,姑娘竟与我族圣女长相如此相似。”

“至于带这些族人来,是为了恭迎圣女回归,于姑娘何干?姑娘多虑了。还未正式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来自何处呢?”

“我叫阿美,是你们族的圣女,怎么你这位族老竟连自己族里的圣女都认不出了么?既然老眼昏花了,不如这族老的位子,让眼神好的年轻人来坐吧。”阿美挖苦道。

“姑娘说笑了,姑娘虽与我族圣女外貌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这点眼力老朽还是有的。”

“不知姑娘的长辈,可有教过姑娘为人处世的道理,对待前辈如此说话,在外面容易被笑话的。”

巫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暗讽阿美没家教。

“长辈,那是什么东西,我是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只知道是朋友就一起吃肉,是敌人就杀了吃肉,不知你是哪一个呢?”

阿美不知是没听懂巫即的嘲讽,还是听懂了也毫不在乎,挑衅的说道。

巫即大概全没料到,这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眉梢微动,明显被激得有些火气了,嘴里却仍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姑娘看来很爱开玩笑啊,不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动不动就把杀人放在嘴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罢,不等阿美回答,便转向巫真和圣女道:“不知大长老和圣女,能否一解小老儿心中的疑惑呢?”

“我还以为他们带这么多人来是要打架呢,原来也只是耍嘴皮子功夫啊,没意思。”魍魉一脸这很无趣的说道。

“你是女孩子,怎么能整天将打打杀杀挂在嘴边呢?”丛一现学了巫即的话拿来堵魍魉,引得一行人乐不可支。

魍魉毫不客气地回道:“你是鹦鹉吗?学舌这么快。”

“当然不是啦,鹦鹉哪有我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丛一自吹自擂道。

说罢又疑惑道:“不过,我也以为他们会打起来来着,怎么都这么客气啊。阿美姑娘的身份,大家不都是心知肚明么。”

“都是族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圣女和巫真还是族中的权威,即便是知道,也不能就这样撕破脸啊。”

“若是赢了还好,输了以后可怎么相处。这样子试探个虚实,求个准话,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啊。”莫及解释道。

第九十五章、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那要试探道什么时候啊?大老爷们儿做事情就不能干脆点么。”魍魉没耐心了。

“总有人先沉不住气啊,这种时候,就看谁的耐心和定力更好,城府更深了,不过我估计,应该不是那帮老古董吧。”

云兕状似无意的瞟了眼阿美道。

一行人发现了她的眼神,纷纷跟着偷瞄了下阿美,心中暗道,是啊,有这么个想找事的在,就算双方都耐性十足,也不会僵持太久的。

果然,回忆画面里的阿美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对着巫即叫嚣道:

“老头儿,别废话了,我就是那个,生下来就被你们逼着杀死的小孩儿。”

“我命太硬,阎王爷都不敢收,现在回来就是为了问一句,你们怎么就这么歹毒,要是你的孩子,你也能这么狠心么?!”

“你们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其实我被抛弃,族人固然有责。”

“可我的父母没能力好好保护我,将族中利益看得比自己的骨肉还重,又比族人好得到哪里去呢?”

“我那时候之所以那么冲动,其实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姐姐先入为主给我灌输了那些,造成我这么惨的,都是族人的错的思想。”

“如果先找到我的是某个族老,是不是我整个的想法,就会完全不同?”阿美突然出声道。

“所以圣贤有云‘三思而后行’啊,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可能都不是真的。只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让我们听到的。”

“很多事都是不能光看表象,需要仔细甄别的。”云兕轻声回道。

莫及总是感觉,她很多时候完全不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对事对人的看法都特别老练。

可很多时候,又完全是无厘头的状态,比如在幻境里突然袭击他,秘密太多了。莫及摇摇头,甩开自己纷飞的思绪。

“感觉你比我多活了很多年似的,小姑娘,看得这样清,你会很累的。很多错误是必须要经历,很多岔路是必须要走,人生才完满的。”

“我也就是现在说说,真要让我从头到尾,就像我的姐姐一样,理智冷静的权衡利弊,没有激动诧异,没有惊喜失落。。。我会觉得,我活着,真是毫无意义的。”

刚才还有些茫然,像是在悔悟的阿美,片刻就变了一钟态度,开始说教起云兕来。

一行男士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可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会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这里,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可能很多长者还记得,当初母亲生的其实是双胞胎。”

圣女几次制止了想要闹事的阿美,扬声说道,眼下的形式,拖延已是无济于事。阿美已经说破,不如自己主动找个说法,还能占个先机。

“双胞胎,什么情况?”

“怎么会是双胞胎?没听说啊。。。”

“您知道这事吗?”“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安安静静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年老的蹙眉思索,年轻的满是震惊,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连那些不知事的孩童,都感觉到了大人间的奇怪气氛,停止了玩闹,似懂非懂的聆听着大人的话语。

前面领头的巫即,巫芃,巫咸,巫盼,巫姑,巫礼。。。等族老则好似锯了嘴的葫芦,对周遭的议论不闻不问。

只一动不动的,盯着看似云淡风轻的圣女和一脸挑衅的阿美。

那目光无悲无喜,也没有厌恶或是释然,就这样没有情绪的平淡,好像看穿了一切。

圣女平静的外表下,有一丝丝的紧张了,不知道这帮老骨头接下来会出什么牌。

“未知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再吓人的东西,只要它是有实质的,他就是可以对付的,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可是未知的东西就不一样,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变化,你就会本能的害怕。”

“我的姐姐预计过族老的各种反应,好的坏的,虚伪的真心的,偏偏没有想到实际的情况是,掩盖在平淡外表下的未知的。”

阿美边看戏,边为眼下的局势做注解。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吧。本来以为,圣女会迫于压力将阿美送走,或是不承认她的身份,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他们惯使的是阴谋诡计,真摆到台面上了,反倒不知所措了。”阿美换了一种思路接着说道。

圣女虽对族老的反应有些犹疑,但她知道,勇气这东西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必须一气将所有的毒疮戳破,后面的事才好办。

遂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千年来,族里的每代圣女,都只会生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会成为下一代圣女。”

“可我们的母亲,上代圣女,生了一对双生女,这在族里是不祥之兆,传说会给族里带来灭顶之灾。”

“族里要求母亲溺死一个孩子。但毕竟都是她的骨肉,她终是不忍心。”

“为了平息,族中因为双生女带来的恐慌情绪,也因为妹妹生下来,较我瘦弱许多,母亲将她藏到了一座荒山里,对外宣称她已经被溺死了。但其实她并没有死。”

说道此处,姐姐话锋一转,不待族人发出恐慌的议论,便接着说道:

“妹妹一个婴孩,在虎狼环饲的山林里,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更是无师自通,学会了诸多族中失传多年的秘术,说明这是神明和先人的庇佑。”

“神明和先人认为妹妹是不该死的,我们因为,族里圣女没有生过双生女,就要溺死她,是一个错误。”

“前段时间族中的圣树突然枯萎,多番祭祀均不能好转,我闭关九九八十一日,宥夜占卜,终于得神明指示,寻回妹妹,果然妹妹一回来,圣树便有好转迹象。”

说罢,广袖一挥,指了指祭坛前段,悬崖边上的三颗桑树。

莫及在幻境里看到过的,青翠欲滴的三颗桑树,这会儿叶子是无精打采的焦黄色,有些甚至有些泛黑,只树枝根部却是有点点绿芽冒出。

第九十六章、祸福

“呀,真的长新叶了,快看,快看。”

“是啊,先祖保佑。”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谢天谢地!”

“祖宗垂怜啊!”。。。

方才还满是恐慌情绪的看着阿美的族人,这会儿纷纷转了个向,看着桑树新冒的绿芽,开心不已。

有几位脸上尽是折皱的耄耋老人,甚至虔诚的跪拜起来,年轻人看阿美姑娘的眼神,也少了些害怕,多了丝打量。

“这桑树真这么重要?刚才他们不还那么害怕吗?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变了?”丛一疑惑道。

“那是族里耐以生存的东西啊,对他们来说谁掌权有什么关系,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足够了。”

洛之渊叹道,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是啊,任何时候,小老百姓都是很容易满足的,什么权利,什么理想抱负,都不如实实在在的蝇头小利,容易让他们满足。”

“我姐姐虽说年纪轻轻,但对人心的把握却是炉火纯青,想来这十几年,过得也不是那么容易吧。只可惜当时的我看不清这些。”阿美也感叹道。

“我就说,圣女一向以族里事物为己任,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消失,原来是去寻找解决办法了。”

“既然这位姑娘,是圣女找来的救星,又是我族失散多年的族人,各位族老又都在,不如就趁此机会,告祭先灵,正式欢迎姑娘回归,各位意下如何?”

带头的巫即,见圣女三言两语就让大部分族人转移了注意力,却也不恼,貌似好心的提议道。

“他们就这样接受阿美姑娘了?不是说双胞胎的诅咒很可怕,都逼得上代圣女抛弃亲女了么?”魑魅疑惑道。

莫及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没看明白事情的走向。

普通的族人可能被圣女抛出的桑树好转,引得暂时忘却害怕,可这帮旨在夺权的族老,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忽悠。

不只他们,身在局中的圣女和阿美也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族老们的态度会是这样。

只一旁的巫真浓眉紧皱,很是纠结的样子,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巫姑去请老夫人,巫芃去请圣物,巫咸,巫盼,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几位带领大家布置祭坛吧。”

巫即不待圣女回复,就开始分派人手了,被点到的人和其他族人,均毫无异议的准备按他所说的做,可见他在族里的威信。

“且慢!”巫真和圣女几乎同时出声阻止道。

巫真状似无意的看了眼神色略有些焦急的圣女,语气平稳的说道:

“巫即叔且慢,母亲卧病多日,灵枢上次专门嘱咐过,不能刺激她。”

“请出圣物,也需要斋戒沐浴方可,随随便便却是不尊,不仅不能得到庇佑,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不如让妹妹卜个吉日,我们也慢慢跟母亲讲解,小妹回来的消息,待准备好了再行仪式。”

“眼下最重要的,却是好生看护圣树,检查其他的桑树可有好转迹象,好生挑选蚕种,准备饲喂。”

巫真话音一落,圣女立即点头附和道:

“哥哥说的是,刚才我因为妹妹回来和圣树起死回生,一时忘形,险些对先祖和神灵不敬,若是因此在遭天罚,可是对不起大家了。”

“众位族老也是太高兴了吧,都忘了这些规矩,还好哥哥头脑清醒,没有酿成大错。”

巫即被他二人的一唱一和挤兑得有些狼狈,不过老谋深算的他,只是略微动了动嘴角,就控制住了情绪。

年轻些的巫姑巫礼,脸上却是有些挂不住,很有些讪讪的。

“是圣物或者老夫人有什么不对吗?”莫及问道。

“是啊,我的圣女姐姐并不能控制圣物。”

“我母亲以为,是因为她功力不够,而自己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巫即等人又野心勃勃,担心自己故去后,她和哥哥会有不测,冒险将自己的毕生功力传输给她。”

“自己虽说捡回一条命,却形同废人,只能靠着嫂子家族的秘宝拖延时日。”

“但是得了她全部修为的姐姐,却还是不能完全控制圣物,所以她才会出来找我。”阿美无悲无喜的叙述道。

“所以,其实你才是命定的圣女?”云兕蹙眉问道。

“也不是,我们出生时,本来都与圣物有感应。”

“只是后来,我在山林被蟒蛇围攻时,强烈的求生欲望,导致体内的灵力觉醒,先姐姐一步,跟圣物有了深层次的感应,她对圣物的控制力自然就弱了。”

“也许,这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福祸相依吧。”阿美解释道。

“所以巫即提出请老夫人和圣物,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这些事情?但是他就算夺权,也不能控制圣物啊。”云兕还是不解。

“他受人蛊惑起了外心,他并不知道圣物是怎么控制的,大概以为像其他宝物一样,是可以重新认主的。”阿美解释道。

“大长老和圣女说的是啊,这半年族里都没有收益,又被我和小孙孙这病病歪歪的身子骨拖累,小老儿家中已是没有余粮了,尽快采桑养蚕是正途。”

幻境里,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一个坡脚的枯瘦老头儿,颤颤巍巍的说道。

一旁一个三四岁大小,四肢纤细、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小孩扯着他的衣角,怯生生的好奇打量着阿美。

老头儿话音不低却低着头,应是在回避巫即等人逼视的目光。

阿美也看到了瘦小苍白的小孩,眼神闪过一丝温柔,掏出个回来路上摘的野果子,摊开手道:“给你的。”

小孩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却没有上前,而是看了看自己的爷爷,老头儿还是低着头,假装没看见阿美的示好,只将小孩儿往自己身后又拔了拔。

想来他虽迫于生计说了那番话,但对阿美的身份,却不是没有顾忌的。

阿美见两者表现,眼神转为不屑,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果子,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在巫即脚前不足一寸的地方。

巫芃巫姑等人脸色均有些愤愤然,认为阿美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看戏的一行人,也对阿美在形势刚刚好转的时候挑事,很有些无语,暗自同情得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圣女和巫真。

第九十七章、巫真

“这几年族里的情形一直不好,大家都过得不易,我跟妹妹也是绞尽脑汁想要改变现状。”

“之所以我们明知道,大家对小妹的到来,会有不解和恐慌,还是这样做了,不是想与几位族老争权。”

“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族人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族群的生杀大权,也没什么好争的。”

“我巫真在外历练这些年,随意在中原那些城邦做个小官,都不比在这里做个大长老差。”

“但是,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是我的祖先,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地方。我想尽最大的努力,去让它变得更好。”

“而小妹她,虽说因为打小在山林中与鸟兽争食,导致有些野性,却并不是个坏人。”

“且她在山林里,练就了一身捕猎的好本事,我们这里四周都是山林,有她带着,村里的男人也能有另一条,安全些的谋生之道。”

巫真假作没看见阿美的挑衅,和巫芃几人的神色,对着人数众多的普通族人说道。

说罢,从身后的背篓里拎出一只肥硕的兔子,展示给众人道:

“大家过来看,这是我们刚才回来的路上偶然碰见的兔子,小妹离着近十丈远的距离,用一颗石子就制服了它,连个伤口都没有。”

族人看着肥硕的兔子,贫苦的脸上都冒上了些喜色,几个年幼的孩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巫即巫芃等人看向阿美的神色,则不自觉的慎重了许多。

“再者,小妹当初被送走而不是被溺死,不是因为母亲自私,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就置一族人的安危于不顾。”

“而是因为母亲将她弃于水中,一群鱼却将她团团围住,拱与水面上,却是不叫她有事。”

“后来又狠心丢入山林中,不闻不问,她却得老虎收养,无师自通学会族中的秘术,可见这是天意如此。”

“我也翻遍了族里所有的古籍,并没有一本,说出现双生女,一定会给族里带来灭顶之灾。”

“而是说出现双生女,族里一定会有大的变动,是好是坏却不一定。以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小妹的出现,应该是族里的转机才是。”巫真接着说道。

“这巫真可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他这一席话下来,族人的情绪和关注点明显就变了。”一向寡言的稷凌云忍不住感叹道。

“是啊,他自小就被送到中原学习,十五六岁回来,就接管了族里的生计大事,走南闯北十几年,忽悠族里这些个,连山外镇上都没出过的人,还不是小菜一碟。”阿美淡淡的说道。

“巫真一族不是精于祭祀占卜,驱虫引蛇的么?打到个兔子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有这种效果啊?”好奇宝宝丛一不解的问道。

“秘术只是掌握在族老和圣女几个人手中,且这种秘术修行,是很耗精力的,那些蛇鼠虫蚁,也不是一天两天就会听话的,更何况是大型的鸟兽。”

“族里大部分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啊,他们要的也只是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恐惧和生死比起来,是个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啊。”

阿美解释道。

“既然这样,巫即他们喊来这些族人有什么用啊?既没有武力,又没有脑力,还不一定会听他们的。”丛一还是不解。

“因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很多时候,言语是比行动更伤害人的。从一个人怀疑排挤,到一群人怀疑排挤,只是片刻的功夫。”

“巫真和圣女对族人都很有感情,一定不愿意,看到族里人自相残杀,有了这些普通的族人,他们做事情,就会多了很多顾虑。”

“而且让他们,被这些自己护着的族人伤害,不是比被他们防备着的巫即等人带来的伤害,更大更深吗?”

“这些人今天可以轻易被巫真忽悠住,明天也可以轻易被巫即等人忽悠住啊。”

“只是巫即等人没想到,会出现圣树好转,这样无法辩驳的事吧。”一个听着有些年纪的声音说道。

“什么人?!”云兕一行人惊住,这些天在死亡谷锻炼出来的默契,让他们迅速背靠着背,寻找声音的来源。

“也不知道真哥他们这次,到底做的对不对,总感觉这个新来的妹妹会出事。”一个温柔的女声有些愁绪的说道。

“傻丫头,这世上的事没有这么多的对不对,很多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别想太多了。”有些年纪的声音回道。

一行人包括阿美都紧张的四下张望着,不明白怎么还有人进了阿美的回忆里。

“那里有两个人!”仔细的莫及最先发现了声音的来源,指了指祭坛背后的小路道。

众人定睛一看,距几人不足三丈远的小路上,果然有一个有些年纪的老者,和一个做青年女子也在暗自观望。

只是四周飞扬的旗帜太多,众人才一直没有发现二人,方才风向转变,才将二人小声的交谈传入众人耳中。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这老头儿又是谁?”阿美看清女子的容貌,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转瞬又蹙眉思索着。

“这老人家看着好眼熟。”莫及看清老者的样貌,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云姑娘,那女子手上的镯子,跟你的好像。”丛一一眼看到了,女子左手上土黄色的手镯。

说着,女子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朝几人站着的方向转过身,这下连阿美都忍不住看向了云兕。

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怪道第一眼看着你,就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却见那女子圆脸杏眼,略粗的浓眉,确是跟云兕有六七分相似,只神色温柔沉稳许多。

这一下也让莫及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老者,正是幻境里庸人谷口的那尊雕像!看向云兕的目光愈发不解,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这是云姑娘的姐姐?”没有众人那么多弯弯绕绕,丛一直接问道。

“不是,我没有姐姐,但是她应该确实跟我有亲缘关系,只是我也没有见过她。”云兕蹙眉道。

“你当然没见过,你才多大,你出生的时候,她与我哥哥早就不在了吧。”阿美接道。

第九十八章、素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魑魅替云兕问道。

“她叫素问,是巫真的妻子,应该是这位姑娘的姑祖。”阿美解释道。

“好了,丫头,应该暂时不会有事,我该走了。”不待众人从女子身份带来的惊骇中缓过来,便听得老者说道。

“叨饶应爷爷了,总是用这种小事麻烦您,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实在是害怕真哥会出事。”女子有些尴尬的说道。

“傻孩子,有什么叨饶的,你有困难能够想到我,说明老头子还有些作用,我心里正美着呢。”

“巫真是个有城府的人,你凡事多跟他商量,若是他敢欺负你,就来找我,老头子帮你教训他。”老者爱怜的抚着女子的头道。

“好了,我真该走了,快到时辰了。”说吧,也没见着老头儿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话音一落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咦,你们看见刚才那个老爷爷是从哪个方向走的啊?怎么这么快就没影儿了啊?”丛一问道。

莫及自从想明白了老头儿是谁,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却也没看见他是怎么消失的。

又看云兕的神色,见她只是疑惑的看着女子,好似全然不认识老者一样,好像在幻境里,那个开心抱着雕像的人,不是她一样。

是因为觉得自己想不起来这一茬,还是真不认识老者呢?莫及心中疑云密布。

“没看见。”几个人面面相觑,无奈的摇摇头。

洛之渊拉了拉看着云兕有些出神的莫及,低声道:“师弟,这谷里怪事太多,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莫及忙道:“师兄说的是,我大意了。”说着快速敛住心神,看着阿美和场中的变化,将云兕的古怪之处暂时放在一边。

素问仔细的观察着场中,待大家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巫即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走了出去,扬声开心道:

“大家都在这里啊,我还说怎么回来,族里一个人都没有呢。”

“正好,我从娘家借了些粮食回来,本来准备让真哥晚上通知大家来领呢,这会儿如果大家没事,就跟我去领吧,也好叫运送的人早些回去。”

“娘亲,娘亲。”巫真怀里的昏昏欲睡的小不点童童,迷糊中听到母亲的声音,抬起头兴奋的朝素问挥着手。

“有粮食了,有粮食了。。。”

“这下好了,又能撑一段日子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这下这些族人已经彻底倒戈,双眼放光,搓着手,开开心心的准备跟着素问去领粮食了。

“这位姑娘真是我族的福星啊,她一回来圣树就起死回生,素问也借到粮食了。”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妇女高声说道。

“是啊,是啊。。。”众人看向阿美的神色完全变了个样。

素问却只是朝巫真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没去抱扑向自己方向的儿子童童,而是笑盈盈的走到阿美身边,浅浅的牵着她的手道:

“这位就是小妹吧,我叫素问,是你大哥巫真的妻子,初次见面,也没有什么给你准备什么礼物,这个镯子是我家传的,就送给你做个见面礼吧。”

说罢,顺手将自己左手上的土黄色镯子滑到了阿美手上。

一行人都是见过这貌不惊人的镯子的神奇之处的,暗道,这素问也太大方了,随随便便就送个这样的宝物。

云兕也紧皱着眉头,很是不解,素问为什么会给阿美这么大的礼,就算要讨好婆家人,不是也应该送给圣女吗?

还有这送给阿美的镯子,又怎么会到了姑姑手里,又给了自己呢?还是说这镯子其实是一对,自己的这个是另外一个?

阿美饶有兴味的抬了抬眼,扫了扫素问恰到好处的笑颜,又低头瞄了眼自己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奇怪镯子,抬起左手眯缝着眼,对着阳光晃了晃手腕。

土黄色的镯子平淡无奇的外表,在耀眼的日光下纹丝不动,阿美无趣的放下手,轻轻挣开了被素问握着的另一只手,有些邪邪的浅笑道:

“谢谢嫂子了,你是我出山之后,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我记住了。”

巫真见素问出现的一系列举动,从疑惑到欣喜到疑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的抱着童童走到素问旁边,斜着身子默默挡了挡阿美的视线。

鬼灵精的小不点童童,也敏锐的察觉到,现在不是自己撒娇的时候,安静的窝在父亲怀里,大眼睛带些警觉的看着族人。

素问轻轻握了握巫真的手,示意他放心,又掏出手绢轻柔的擦了擦圆圆带着食物残渣的嘴角。

素问牵着巫真回头,身子与巫真平齐,正好挡住了众人盯着阿美的视线,温和的扬声说到:

“天色也不早了,大家跟我回去分粮食吧,再耽搁下去,老人孩子该饿了。”

说罢,给圣女丢了个眼色,自己和巫真领头往祭坛外走去。

刚才那个观察阿美的馋嘴孩子,最先反应过来,牵着素问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

“婶婶,我昨天跟爷爷去后山采了好多草药,可以跟你换多一点粮食吗?”

素问爱怜的摸了摸孩子因为身子太瘦弱,而显得有些大得突出的脑袋,温柔回道:“当然可以,福叔叔还给你们做了玩具呢。”

“还有玩具啊,太好啦。。。”

其余的小孩听见有吃有玩,纷纷抛弃,见着巫即一行人不动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大人,围着素问叽叽喳喳道:“婶婶我们也有吗?”

“都有,都有。。。”素问领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祭坛,好似没看见身后族人的踌躇似的。

圣女轻声走到阿美身边,默默看着远去的素问一行,和顶着巫即眼刀开始转向下山的一个、两个、三个。。。族人。

阿美不羁的晃着手腕,对圣女嘲讽道:“我的姐姐,你这位嫂子可比你高明多了。”

又转向场上仅剩的几个巫即死忠调侃道:“想来你们几位是不缺吃的,只不知道命够不够长。”

说罢,脚尖轻轻一点,一粒细小的石子,便看似随意的飞出去了,巫即身后树枝上,刚才还“吱啊吱啊”欢叫着的乌鸦,便直直的坠落下来。

巫即只觉着耳边擦过去一丝风,旁边的巫芃,巫咸,巫盼,巫姑等人却是看的清楚,刚才那粒石子若是偏一点,此刻倒下的便是巫即了。

饶是他们都是一把年纪,见识过不少血雨腥风了,也忍不住为这姑娘的功夫和心狠,捏了把汗,在潜意识里摸了摸自己的头颅。

终于,年轻一些的巫姑和巫礼额头冒着汗,低垂着头对巫即拱了拱手道:

“长老,时候不早了,长老如没有吩咐,我们就先行回去了。”说罢,也不等巫即回话,便飞速转身离开。

“这些人也太没有气节了吧,这就怕了?那还找什么事嘛。”看戏的丛一有些鄙视的说道。

“你不怕?你有气节?那你怎么会在这儿?”魍魉顺口反驳道。

丛一有些怯的看了眼陷在回忆里的阿美,瞬间泄了气,暗叹不知道自己一行人要怎样,才能逃离这个女魔头的魔爪之中。

第九十九章、虎口脱险

“啊,好痛!你掐我干什么?!”魍魉突然一声惊叫,怒瞪着身旁的丛一。

“我没有啊,怎么地在晃啊”丛一一脸莫名,发现自己站立不稳。

魍魉这才发现,掐自己的不是丛一,却是一直安静看着的魑魅。

不待疑惑的魍魉反应过来,魑魅就突然飞身而起,一掌拍在阿美后颈处,奇怪的是阿美却没有反抗,好似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似的,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四周的风景开始剥落,山石剧烈摇晃,众人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血气上涌,头晕眼花。

“醒醒,醒醒,快走。”魍魉和丛一感觉自己的脸,被重重拍打着,浑身都痛,暗道难道是被埋在山底下了?

艰难的睁开眼,看见了带些急色的魑魅。不等观察周围环境,便被她一手一个拉了起来。

魑魅将丛一扔给洛之渊,自己扶着魍魉快速往外走着。

丛一被她这一扔,脑袋恢复了些神志,放眼望去,眼前荒草重生,不远处安静的放着三副棺材。

其中一副旁边,歪扒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正是刚才将一行人带入幻境的阿美姑娘。

“阿美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们回到现实了?”丛一很是疑惑的看着洛之渊道。

“先离开这里再说。”洛之渊见云兕已打开了院门,莫及也已扶着稷凌云走了过去,赶紧半拖着丛一跟上。

刚才丛一和魍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场中变化,一直小心戒备的洛之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云兕趁阿美看着回忆里的自己入神的时候,用手上那不起眼的镯子砸了阿美后颈一下。

阿美往前踉跄了几步,不及反应,又被魑魅和莫及同时巨力攻向同一个地方,想是身负重伤,她构造的幻境便土崩瓦解了,果然他们回到了阿美的院子。

阿美吐血昏厥过去,丛一、稷凌云和魍魉也因为修为不够\没留神,而被震晕。

却不知云兕为何突然动手,还能准确击中阿美。

那个幻境中,素问送给阿美,现在却在云兕手上的奇怪镯子,想来这才是打败阿美的主要因素吧,还有自己在幻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又是为什么?

洛之渊甩甩头,谜团太多,眼下却不是个解密的好时候。

一行人快速的离开了阿美的院子,朝着落日的方向走了一个多时辰,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少,雪山也早已不见踪影。

眼前的风景已是带着些热浪的沙土,引路的云兕停下脚步道:“我们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吧,阿美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一行人皆是又紧张又疲惫,听得这话瞬间松了口气,有些无力的相互搀扶着坐下歇息。

“云姑娘刚才为何突然袭击那阿美?”缓过气来的莫及探究的问道。

“你不是也出手了吗?我还以为莫公子跟我心有灵犀呢。”云兕有些俏皮的说道。

莫及自从庸人谷的幻境出来,就深觉云兕三人甚是诡异,一直谨慎的观察着她。

即使在阿美的回忆里,最关注的也不是阿美,和那些莫名出现的奇怪人物,而是一直表现得很平淡的云兕。

直觉告诉他,她才是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故看到云兕突然袭击阿美,便想也不想的助她一臂之力了。

眼下被她堵回来,却不知如何旁敲侧击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正组织词语时,听师兄洛之渊插道:“云姑娘怎么知道,后颈是她的罩门所在?”

“我不知道啊,只是想脖颈是人露在外面的部分,最脆弱的地方,攻这个地方应是最容易成功的。”

云兕对洛之渊的态度明显好很多,认真答道。

“那姑娘怎么知道,她受伤我们就能走出幻境呢?”稷凌云也发现了两位师兄的意图,接着问道。

“不知道啊,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云兕毫不在意的说道。

“云姑娘真会开玩笑,怎么能同归于尽呢,我还没娶媳妇儿呢,可不想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魔头,同归于尽。”

“师兄你们就别问啦,云姑娘这样厉害的人,肯定是有必胜的把握才出手的啊。好不容易逃离魔抓,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要怎么走吧。”

恢复生气的丛一,笑嘻嘻的打断了几人尴尬的对话。

也是,眼下还不宜跟她翻脸,还是先离开这里,回去问问无垠师伯再说。

莫及转念一想,便也顺着丛一的话道:“前面好似是沙漠了,按理说这里地处西南,不应该有沙漠。”

“可从前面我们经历的来看,这谷里十分诡异,风物变化只在瞬间,想来这沙漠定也藏着其他凶险,我们还需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

云兕抬眼望了望前方,眉心微蹙道:“没听说过这里面还有沙漠,也不知我们这几天遇到的,到底是真是假。”

“会不会其实我们一开始,就一直在一个巨大的幻境里,我们以为我们出来了,其实只是进入了另一重幻境而已?”

莫及和洛之渊对视一眼,心底暗暗惊叹,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种可能呢?可前面很多风物,的确跟师叔说的一样啊?

可如果不是幻境,这些瞬息万变的风物,和奇怪的经历又怎么解释?如果真是幻境,那操纵这里的又是谁?难道千年来的传说,都是以讹传讹?

“啊,会痛,是真的。”不按套路出牌的丛一,使劲咬了自己的手一口,两排整齐的牙印,有几颗深的都开始渗血,抖嗦着惊呼道。

“不管是真是假,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得趁着今晚多备些水才是,沙漠里没水可不好过。”

莫及收回思绪,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古怪的谜题,保存体力和脑力,等待合适的时机。

“师弟说的是,我和稷师弟这就去寻些食水。”洛之渊很快回过神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谷里凶险,我们尽快回来,丛师弟留下给几位姑娘搭把手,找个适合过夜的地方。”莫及说罢起身跟上洛之渊。

丛一摊开血迹未干的手,痞痞的歪靠子一颗低矮的灌木上道:

“我受伤了,可帮不上什么忙,你们都这么厉害,这么点小事不成问题,我先睡一会儿奥。”说罢,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魍魉愤怒的指着他,想将他臭骂一顿。

又想起在阿美的回忆里,是他替自己挡了愤怒的阿美一掌,自己才能幸免于难,又悻悻的放下手,找魑魅要了些止血的伤药,小心的给他的手涂上。

丛一本是假寐,见凶丫头给自己上药,正要调侃几句,却不知为何意识渐渐迷糊,竟真的睡了过去。

“姑娘,他睡着了,我们走吧。”魑魅看了看丛一道。

“我们不跟他们一起了吗”魍魉有些惊讶。

“本就不是一路人,为何要一起,你不会真看上这个臭小子了吧。”云兕调笑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看上他,只是他现在受了伤,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魍魉有些迟疑道。

“他师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再说,我们走了,他们什么危险都不会有的。走吧,再不走,他们就要回来了。”

魑魅拉起还有些犹豫的魍魉,跟着云兕往沙漠深处走去。

第一百章、有朋自远方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奶声奶气的童声,和着一个沉稳温和的男声清晰入耳,让眼前这个有些陈旧的草屋多了许多生气。

“这老头子倒是挺会享受。”一个年轻的女声有些不屑的说道。

屋内领读的夫子耳朵不经意的动了动,若无其事的继续教读道: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之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屋外的女子见此,有些无趣的四下打量了一番,纵身一跃,跳上旁边枝繁叶茂的古树上,选了个舒适的角度,打起盹来。

转眼已是落日时分,屋内的小童三三两两,嬉笑打闹着四散归去。

屋内背着身的夫子整了整衣襟,转入里间,拿出珍藏的茶具,点燃小火炉,细细的分茶煮水。

沏好两杯茶后,扬声说道:“远来的朋友,进来喝杯茶吧。”

树上的女子慵懒的睁开眼,很是随意的走了进去,顾自坐下,喝了口茶,笑道:“还是偃先生会生活。”

夫子转过身,一张极清俊,有些消瘦的面容映入眼帘,大约三四十岁年纪,脸上没有多少血色,行动略有些迟缓。

轻轻说道:“不知姑娘来这荒郊野外,所谓何事?”

“偃先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有样东西是时候物归原主了。”说罢,伸出右手摊向夫子。

“姑娘说笑了,偃某一介乡野村夫,哪里会有姑娘要的东西。”夫子品了口茶,淡淡说道。

“偃先生不会是想赖账吧,名震天下的“正道双壁”,原来却是个拿人东西不还的伪君子。”

女子挑眉看了看夫子,又补充道:“这样教书育人,便是正道极力吹嘘的‘锄强扶弱、替天行道’么?”

“姑娘说笑了,偃某不知道姑娘要的是什么,也从未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

“天色晚了,年轻女子走夜路不安全。”夫子不疾不徐的说道。

女子的脸色有些变了,伸出去的手卷曲又伸开,伸开又卷曲,最后用力的握成了拳,在茶桌上重重一砸,茶壶茶杯被震得直直飞起。

小火炉的火苗经风一吹,‘哗啦’一声,火势几乎漫了整个茶壶。

夫子眉眼未动,右手随意挥了挥衣袖,被震得飞起的茶壶茶杯,又稳稳地回到了桌面上,连一滴水都没有抛洒。

火苗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控制住,恢复那小小暖暖的样子。

女子目光有些惊诧,露出了无害的笑容道:“偃先生这一身本领果然名不虚传,呆在这里教些无知小童,真真是屈才。”

嘴里说得客气,手上却没闲着,手肘将茶桌顺势一顶,刚得了些安稳的茶壶茶杯,便又哗啦着朝夫子方向倾斜过去。

火炉的火苗好似一条倾斜的火龙,瞬间涨大得足有米长,直直朝着夫子的衣物烧去。

夫子神色有些无奈,也拿手肘轻轻碰了碰桌沿,倾倒的茶壶茶杯似得了支撑,齐齐止住脚步,又默默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狂野的火苗也很有节奏的一层层缩小,直至拇指大小,安安静静的呆在茶壶底下,做着本职工作。

女子见此脚下一踢,身子借力往后退出丈远,茶桌整个向夫子撞去,滚烫的水溢出,浇在蓝色的火焰上,‘嗞嗞’作响。

室内飘出一股浓郁的花香,竟熏得人昏昏欲睡。

夫子看着火苗熄灭冒出的青烟,顺手将手里的茶洒在青烟上,灭掉的火苗又突突挣扎着,冒出了火星。

只听得”嘭“的一声,火星以燎原之势复燃,那阵阵浓香,也被若有若无的茶香所取代。

火起之后,女子右手淡蓝色的衣襟上,不知为何竟给灼出个火红的印迹,露出半截的手腕上,浮现出个繁复的花纹。

女子捂着手腕快速的点了几下,指尖竟冒出几滴乌黑色的血来。夫子叹了口气道:“害人的东西不要随意用,容易伤及自身。”

女子白皙的肤色透出了几丝霞色,牙齿露出些错落的声响,乌黑的眼睛也染上了红色。

目光流转间直直瞪着夫子,眼珠子缓慢有序的眨了三下,轻启朱唇道:“把火灵石给我。”

“把火灵石给我。”

“把火灵石给我。”

“把火灵石给我。”

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反复回荡,如影随行。

夫子神色有些无奈,默默闭上眼,半响睁开,黑色的眼珠竟带了点淡淡的蓝色,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夫子用平静如水的目光,静静的看了女子一眼,女子瞬间脑袋一醒,好似被泼了盆冰水,脸上的红色也迅速褪了下去。

手不自觉的捂住胸口,深呼吸几次,试图压住胸口翻涌的血气,终于还是忍不住,佝偻着腰吐出一口绯红的鲜血。

夫子有些怜悯的看着女子,将她的茶杯里续上水,摇了摇头道:

“喝口茶吧。九尾狐的这些东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用得不好,后患无穷。”

女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勉强挤出个笑容道:“学艺不精让偃先生见笑了。”

说着,回到桌前喝了口茶,茶一入口,便感觉体内翻涌的血气好似找着了出路,顺畅了许多。心里明了,是夫子在茶里下了功夫。

复又感叹道:“偃先生既然慈悲为怀,何不将火灵石给我,我也好回去交差。”

夫子对她的坚持很是无奈,好似看着一个顽皮的孩童道:

“姑娘何必执迷不悟呢,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莫强求,偃某一生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姑娘还是去别处,找你要的东西吧。”

“偃先生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二十年前在极乐城,做过什么了吗?”

“主人现在也不想计较,当年的事事非非,只想追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请偃先生看在故人一场的份上,物归原主。”女子放缓了语气说道。

“非是偃某有意为难姑娘,只是偃某这里,确实没有你要的东西。天色不早了,年轻女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姑娘请回吧。”

夫子站起身,缓慢的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一百零一章、似是故人来

女子咬了咬牙,愤愤地说了个“你”,脸色几度变化,很有些不甘,却也知道,自己硬来讨不了好。

整了整有些散乱的发丝,一本正经的对着夫子拱了拱手道:“打扰了,偃先生。希望下次拜访时,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答复。”

“师伯,你看我带什么来啦。”女子刚走,茅草屋便来了新客人。

夫子打开门,看到眼前朝气蓬勃的客人,宠溺的笑了笑道:“你小子不在山上好好修炼,又跑出来躲懒呢。”

“哪是躲懒啊,这不是洛师兄出门在外,怕师伯寂寞,特地遣我来陪师伯说说话嘛。”

“您看,洛师兄找奇肱门定制的玄冰玉壶,据说用它煮茶对治灼伤有奇效,用不了多久师伯的伤就可以痊愈了。”

小伙子说着将手里精致的玉盒子递给夫子。

“哪有那么容易,玄冰玉也不过是比普通玉石,少见了些罢了。之渊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跟他说了很多次了,我这伤治不了的,硬是要去四处奔波,能有什么方法,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这么些年也都习惯了,除了不良于行,也没什么大影响。”夫子接过玉盒,有些宠溺又有些伤感道。

“您说得轻松。可师兄他知道,您每到满月之日,就会受一回烈火焚身之苦,这几年火势还越来越难以控制,发作时间也越来越长。”

“师兄他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担心,一直想找到根治的方法呢。”

“这玄冰玉,也是师兄遍寻古籍,才找出来的法子,虽说不能根治,但可以暂时压制您体内的灼伤。”

“能让您减轻些痛苦,师兄和我们也稍微放心些。”小伙子絮絮叨叨道。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跟个老太婆似的,这么啰嗦,小心以后找不着媳妇。”夫子看着絮叨的小伙子打趣道。

“怎么会,似我丛一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博古通今的年轻俊彦,哪个姑娘会不喜欢。我明天就给您带个侄媳妇回来。”

小伙子咧开嘴,装模作样的拿出个扇子摇了摇,一脸得色。

“你这皮猴,不好好修炼,尽想些有的没的,年末的大考,看你怎么哭。”夫子也被幽默的小伙子逗笑了。

“那怕什么啊,我这不是找师伯您,取经来了吗,有本门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教导,还怕一个小小的年末大考啊。”

小伙子说完走到夫子身后,狗腿的给夫子捶起背来。

“对了,师伯,您知道那个什么死亡谷吗?”

“好奇怪啊,我明明记得,在里面受了伤。结果醒来,就在山门脚下,还什么事都没有,明明那里离首阳山十万八千里的。”

“还有啊,在里面遇到三个奇怪的姑娘,可是醒的时候,也莫名不见了。”

“师兄他们说,就走开了不到半刻钟,可转回来就找不到路了,也不知后面是怎么回到山门的。”

“莫师兄去找了无垠师伯,可他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活着回来了,是来送信的,他要来了,他要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丛一疑惑问道。

夫子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有些生气道:“你们去死亡谷了?我不是再三告诫清愚,不要再去吗?”

说着转过身,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丛一的身体。

“我没事,洛师兄他们也没事,师伯别担心。就是这个奇怪了,我在里面明明受了伤,结果愣是一点事没有,还省去了万里路程,一下子就回到了山门脚下。”

丛一老老实实的任夫子检查,又接着解释道:“掌门本也是反对的,只是前段时间,首阳峰的落日崖突然出现了异象。”

“卦象显示大凶,果然就收到消息说,谷外百里有个叫槐山村的小村子,一夜之间河水干涸、草木枯萎、禽畜尽亡。”

“全村四十八户,一百五十七口人也无一幸存,像是因上古凶兽患出没所至。”

“这些年您一直在此隐居,无垠师伯又神志不清,莫师兄便主动请缨去一探究竟,掌门也是怕拖久了,情势变化更坏,才让我们先去了解了解情况的。”

“你们哪里知道那里的凶险,不过这几十年,他一直没出现,看来也是受伤不轻。”

“不过,当年他年轻气盛,尚且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他总也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夫子有些哀伤的自言自语道,“也是命,躲也躲不掉,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是谁啊?无垠师伯也说他要来了。”丛一问道。

“一个故人。”夫子淡淡道,“既然回来了,就在山上好好修炼,别再到处乱跑了。对了,你洛师兄去哪儿了?”

“什么故人这么神秘啊,你们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师兄他,掌门派他去给奇肱门主祝寿去了,对对,祝寿去了。”丛一有些吞吞吐吐的回道。

“奇肱门门主今岁,是百岁之年吧,清愚一定是亲自去贺寿吧,怎会派之渊去?”

“你们在搞什么鬼?他到底去哪儿了?你虽顽皮了些,却是不会说谎,是之渊不让你告诉我的吧?”夫子质疑道。

“无垠师伯不知怎么,偷偷溜了出去。留书说,要去从极之渊见一个老朋友。又说从极之渊有一种玄冰花,用它做药引可以医治一切灼伤。”

“掌门带着莫师兄去奇肱门拜寿去了,洛师兄担心无垠师伯神志不清,在外面出什么事,又想找到玄冰花给师叔您做药,就追他去了。”

丛一有些尴尬的饶了饶头道。

“无垠下山了!他怎么突破善思崖的结界的?难道他恢复神志了?”夫子眉头紧锁,很是不解。

“这个我也不知道,上次我们从死亡谷回来之后,莫师兄有很多事情想不通,觉得无垠师伯可能知道些什么,就去善思崖了。”

“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无垠师伯的疯病更厉害了,整天见人就念叨‘他要来了,他要来了’”、

“掌门怕他闹出事,还特地在善思崖加了一重禁制,结果掌门一去拜寿,他就突然消失了。”年轻人解释道。

“看来他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惹出什么大祸来。”夫子的脸上浮现出焦虑的神色,语气也伤感了许多。

第一百零二章、陌路人客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送到城北祝员外府上。”身材娇小的姑娘手一挥,豪爽的点了一串商品,随手扔过去一锭银子。

“好嘞,这就给您弄。”小二难得遇到如此大方的客户,笑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一边打包,一边推销道:

“姑娘要不要看看我们店新来的关东人参,有小孩儿手臂粗呢,怕是有近千年了,给老夫人补身子再好不过的。”

“你这小二很会做生意啊,拿来瞧瞧吧。”姑娘笑道。

“客官,住店吗?我们这儿有最好的酒菜,最周到的服务。包您满意。”

对面的客栈,笑语盈盈的老板娘,斜倚着朱色的大门,对着路人招呼道。

轻薄的绿纱衣,鲜艳的红唇,眼底一颗浅浅的泪痣,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魅惑。

衣着却是中原样式,在眼前这通行南人装扮的小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青衣素衫的年轻人,看了看门边若隐若现的记号,和举止有几分轻浮的老板娘,又抬头看了看,门栏上与这热情的老板娘极不相趁的店名“陌路人客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老板娘媚眼一转,上前几步,自来熟的双手去掺年轻人,年轻人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没让她碰到衣袖。

老板娘止住脚步,轻摇着手上的团扇,嗤嗤笑道:

“看你这拘谨的样子,第一次出门啊,躲什么,怕我吃了你啊。”

“放心,我只是想带你去参观参观客房,太阳都快落山了,再往前走,就只能露宿荒郊野外了,遇上个豺狼虎豹的,可不是个事啊。”

对面四海货栈里疯狂购物的小姑娘,对着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狐狸精。”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门边不易察觉的古怪记号,客气的问道:

“请问这几日可有一位,四十余岁,跟我差不多高,左边脸上有一道寸长拇指粗的伤疤的男子,前来住店啊?”

老板娘斜他一眼,有些好笑的回道:

“我开的是客栈,又不是打探消息的楼子,公子您是赶路累糊涂了,走错地方了吧?不过呢,这店就这么点儿大,有没有的,自己看过了,不就知道了吗?”

青衫男子斟酌了半响,面无表情的说道:“给我来一间上房。”说罢,抬脚走进客栈。

“这就对了嘛,这边请,订上房我们免费赠送一斤牛肉,一壶子虚清酒,我们这酒,可是子虚先生亲手酿制的,千金难买。”

老板娘转身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道。

“师兄,可算是找着你了。哪里有子虚酒?这么好的东西,可得给我多来点。”年轻人正欲进门,身后传来了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给师父送东西吗?”年轻人转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人。

“偃师伯说从极之渊太危险,担心你们,我不是正好,在山上也没什么事嘛,就来给你帮帮忙啊。”

来人解释道,却是前面给夫子送玄冰玉的丛一,青衫男子正是洛之渊。

“你们要去从极之渊?年纪轻轻的可别这么想不开啊。”

老板娘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插嘴道,打量的眼神在二人身上寻觅。

“没有,您听错了,请带我们去客房吧。”丛一正要问为什么,却被洛之渊按住了手腕,只听得他淡淡的回到。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来这儿的人,十个有九个,是想去从极之渊寻宝的。”

“只不过啊,一个也没见回来的,劝你们啊,还是好吃好喝好玩的就回去,可别折腾了小命,这么俊秀的脸蛋,我可是会舍不得的。”

老板娘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有些调戏的对着二人说道。

“那里有什么宝贝啊,又是为什么这么危险啊?”丛一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道。

原来洛之渊听老板娘这么说,想到从极之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自己全然不知,无垠师伯神志不清,也不知道引自己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虽说这老板娘也不一定可信,但多打听些消息总是好的,遂轻轻按了按丛一的手指,示意他与老板娘交谈。

“哎呀这位公子可真是可爱,听你们口音是北边人吧?看这装扮气度,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吧。”

“赶在传说从极之渊,将要打开入口的这几日,不远千里来这里,会不知道从极之渊有什么宝贝?你这是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

老板娘拿团扇小遮着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二人。

“这位姐姐,您虽说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年轻漂亮,可这气质风韵,可不是那些黄毛丫头能比拟的。”

“我们来这儿,的确是听说有个神药,能治一位长辈的旧疾,但对从极之渊这个地方,却是刚刚听说,更别说其他的了,还请美丽善良的姐姐多多赐教啊。”

丛一充分发挥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老板娘夸得跟朵花似的。

老板娘噗哧一笑,轻摇着团扇,慢摇摇绕着二人转了一圈,打量的眼神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从两人身上扫过。

嘴里啧啧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这么一本正经的公子,这嘴可比江湖混混厉害多了,可是长见识了。”

丛一虽说有些油嘴滑舌,却一直生活在山里,不谙世事,哪是这老辣的老板娘的对手,被她如丝的媚眼看得浑身不自在,俊脸通红,呐呐无言。

避过她的目光,斜着身子四下打量。却见对面的货栈里,一个肤色微黑的俏丽姑娘,冷冷的盯着客栈这边,表情很是不屑。

姑娘见丛一看过来,突然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货栈。

丛一看着这个转瞬即逝的眼熟背影,好似在死亡谷里莫名消失的魍魉。

正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却听得娇嗲嗲的老板娘接着说道:

“不过啊,看你这么可爱,我倒真是有句话要送给你,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宝贝可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可别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忽悠了,给人做了马前卒啊。”

第一百零三章、陌路人客栈(二)

“多谢老板娘忠告,我们一定小心,还请带我们去看看客房吧。”洛之渊淡淡开口说道。

丛一回过神,心里仍疑惑,刚才见到的熟悉背影,是不是魍魉,懵懵懂懂的跟着洛之渊进了客栈。

洛之渊目不斜视的走着,眼角的余光,却在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间名字古怪的客栈,内里的陈设却是没什么特别的。

上下两层客房,中间的大堂摆着八张四方桌子,里面零星坐着几个人,都是中原装扮,衣着发型干练,背着刀剑。

看着几人进来,身上的气势很是警觉,想来如这老板娘说的,都是千里迢迢来淘宝的。

妖娆的老板娘一边走,一边招呼着:“小白,东一桌客人的酒菜,怎么还没来啊,让姓吕的搞快点,别让人等急了。”

“给西二桌的客人,再来壶酒,客人酒都见底了,也不知道看着点。小灰,把忘忧阁的门打开,来新客人了。”

“来嘞,您要的刚出炉的烧酒牛肉。”

一个葛衣布巾,个头不高的小伙子,从后堂应声而出,手脚粗壮,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肤色却诡异的白的透明。

一手托着三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一手拖着两壶酒、一碗热腾腾的汤菜,大步走着汤汁却纹丝不动。

“好身手”洛之渊在心里默默赞了一句,同时更加警觉。

暗自琢磨,无垠师伯怕是已经恢复神志了,引自己到这里一定是另有目的,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知道了。”灰色头巾灰色服饰,连脸色都是灰扑扑的店小二,从二楼转角的一端,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手上拿着一串古朴的钥匙,默默打开了最左边一间房门,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转角处。

“忘忧阁,无虑祠,省心寺,连心园,欢遇苑”

洛之渊扫过一遍这些客房的名字,字迹有些陈旧,苍劲的笔画中透着丝丝温馨。心里暗叹,想不到这看着媚俗的老板娘心思倒是灵巧。

“二位公子请进,这间房可是我这小店最好的一间,视野开阔,后面正对着就是合欢园,这季节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呢。”

“白日里各家美貌的姑娘,三五成群的来这儿赏花,您二位足不出户,便可尽赏美景美人。”

老板娘径自走进房间,推开了斜对着大门的窗户。

洛之渊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成片星星点点或粉或白的小花,在夕阳的微光下随风轻曳,还有被清风送来的,不易察觉的淡淡香气,倒真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丛一看到窗外的景色眼珠子发直,转头冲着洛之渊疑惑的眨了眨眼,看到师兄平静的目光也冷静了下来,守住了将要出口的惊讶声。

“您二位在这儿稍事休息,我这就去给二位安排酒食。二位是要送上来,还是堂吃啊?”

老板娘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若无其事的问道。

“在房间里吃吧,来几个小菜,一壶清茶就行了。劳烦老板娘了。”洛之渊答道,说罢,掏出一块银子,客气的递给她。

“客气什么啊,您二位光临小店,是蔓娘的福气。”

老板娘接过银子,笑盈盈的接着说道:“几个小菜,一壶清茶,马上就来。”说罢,转身离开房间,还贴心的将门给带上了。

“师兄,那花,是不是跟无垠师伯在后山上种的一样啊,颜色间距,八卦图的位置排布,花径的走向,都一模一样。”

丛一见老板娘离开,鬼鬼祟祟的在门边听了一会,料是蔓娘已经走远,迫不接待的拉着洛之渊问道。

洛之渊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花坡轻声说道:

“我就是看到,这里有无垠师伯做的记号,才找到这里来的,他应该是故意引我们来的。只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去看偃师伯的时候,好像听他念叨了一句‘他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这次,又要惹出什么大祸来’”

“无垠师伯,破了掌门设下的禁制,跑下山,又留下个奇怪的条子,引你来这里,该不会是,那个什么从极之渊真有什么凶险,想拿我们做探路的吧?”

丛一想起老板娘说的话,心里有些发毛。

洛之渊也在怀疑这个,虽说是同门师伯,但无垠师伯一直被关在后山,自己这辈弟子中,只有爱听各种奇闻异事的莫及时常去看他。

自己与他见面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从死亡谷回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一起去的师父,也重伤而归,但对那段时间的经历却讳莫如深。

而且这么多年,他从没说过,有什么药可以治师父的伤,掌门一下山,他就突然抛出这个诱饵,自己几次跟丢,他都故意留下记号,着实可疑。

只是,从极之渊有玄冰花能治师父的伤,这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即使无垠师伯真有什么目的,眼下,自己却也要去走这一遭的。

但,丛师弟却不能就此去冒险,遂规劝丛一道:

“师伯目的不明,这家店也疑问重重,师弟你明早就回去,跟莫师弟说下师伯的事和这里的情况。”

“他对无垠师伯比较了解,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到时候用这个传讯与我,你们也不要再来。”

说着递给丛一一个五彩的贝壳状玉器。

“我不走,这里这么危险,怎么能留你一个人,我虽修为不及几位师兄,跑跑腿也好啊。”

“再说,莫师兄跟掌门去奇肱门拜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再说凶丫头可能也在这里,得弄个明白才行,丛一心里默默加了句。

洛之渊很是纠结,既不想师弟去冒险,又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回去。

“师兄别担心,死亡谷,我们不也平安回来了吗?这从极之渊,还能比那里更可怕吗?”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师兄弟合作,其力断金,一定没问题的。”

“再说了,无垠师伯怎么说,也是我们同门长辈,不会害我们吧,对,肯定是我们想多了。”丛一安慰洛之渊和自己道。

洛之渊看着窗外迎风飞舞的合欢花,心思转过千遍,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第一百零四章、子虚酒

洛之渊收敛心神,小心戒备着打开门。

妩媚的老板娘,端着几盘酒菜,夸张的嗔怪道:

“这么久才开门,吓得蔓娘还以为两位公子,出什么事了呢。您知道,我们做客栈生意的,最怕的就是,客人出事砸了招牌,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说罢,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洛之渊接过酒菜,客气的解释道:

“老板娘多虑了,屋外的风景太美,适才我和师弟贪看飞花,让您久等了,抱歉。”

“那就好,二位公子远道而来,也是累了吧,蔓娘就不打扰公子们休息了,床头有个红丝线,二位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拉一下,蔓娘就会过来的。”

老板娘说着,给二人示范了一下。

洛之渊心里一惊,刚才光顾着那花圃,都没仔细检查这屋子里的机括,这么疏忽可是致命的。

全身心应付好眼前事,才是正经的,可不能因为未知的担忧扰乱了心神。

遂点点头温声道:“老板娘设计很是周到,多谢。”说罢,陪着蔓娘出门。

“对了,忘了跟二位说了,晚上这边不太平,二位公子吃完早点歇息,可别乱走,出了事,蔓娘我一介女流,可是帮不上忙啊。”

洛之渊正准备关门时,蔓娘又折回,形容狡黠的叮嘱道。说罢,不待洛之渊回话,摇着团扇扭着腰,婀娜的离开了。

洛之渊看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料想不会再回头了,才关上门,关上窗,将客房从房梁到地板,挨个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又给房门和窗,都设下警示的禁制,才稍微松了口气,坐在桌边,思索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丛一帮着他检查了房间,暂无异常后,看着桌上的美食很是心动。

一盘葱绿的青菜,一盘黑白相间的山菇,一盘切得整整齐齐的牛肉,一盘炸得焦黄的豆子,两碗米饭。

一小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外面用大红的纸写了“子虚”二字,一壶清茶。

“想吃就吃吧。”洛之渊看丛一的样子温声说道。

丛一脸色有些踌躇,悄声说道:“这家店这么古怪,这酒菜,应该不是普通的酒菜吧?”

洛之渊不置可否的回道:“这店的确不简单,不过师叔不远千里引我们来,不会就这样让我们没了的。我总感觉,真正的危险还没有来。”

说罢,拿过茶壶倒了杯茶,又夹了棵青菜尝了下道:“还真不错。咸淡、火候、色泽都恰到好处,这小店还真是卧虎藏龙。”

丛一见他如此,那点担心也抛去了九霄云外,拎起酒坛子啧啧赞道:

“还真有子虚酒啊,我还是在藏书阁的一本老古董里,看到过这玩意儿,这子虚先生,也不知活了多少轮回了。”

说罢,起开封泥,瞬间,沁人的酒香四溢而出,似桃非桃,如兰非兰,酒的颜色也不是普通的透明,而是带着点点绿意。

“果然好酒,光闻着香气,就醉了三分。书上说,这酒是黄泉水酿制,喝之世俗烦忧尽忘。”

“那时总想着存他几坛,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就喝一杯,师兄弟们都笑话我,痴人说梦。”

“说子虚先生,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子虚酒。今日得见此酒,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丛一给洛之渊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满足的嗅着酒香,一脸陶醉,全然不见了刚才的担忧。

“你这性子,本就是无忧人,哪还需要这酒来忘忧。”洛之渊感叹道。

“师兄过奖了,人活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有什么人,真的是无忧无虑的。”

“不过是过尽千帆,看尽人世沧桑,再回头,镜花水月转头空,把很多东西都看淡了罢了。”

丛一饮下杯酒,有些感伤的说道,眼神深邃,表情怅然,大异平时。

洛之渊有些吃惊,年纪轻轻的师弟,如何突然变得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丛师弟生活简单,在山上长大,除了去山下的县城,就只有之前跟自己一行人,去了趟死亡谷,又一向大大咧咧,是个乐天派,怎么突然变得,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了。

不待洛之渊回话,丛一已是自斟自饮了三杯,接着说道:

“子虚乌有,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本就是场空,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徒劳,千年的轮回,千年的守护,不是她想要的,都是粪土。”

“子虚酒能给人解忧,可谁能解我之忧啊?”说罢,又是三杯酒下肚。

洛之渊眉头紧锁,看了看自己杯中,原封不动的酒,制止丛一道:“师弟,你喝醉了,别喝了。”

丛一拂开洛之渊抢他酒杯的手,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道:

“师兄,你别管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说罢,竟掏出佩剑,在狭窄的室内舞起剑来。

脚步散乱,看似毫无章法,又被屋内的桌椅家具阻挡,歪歪扭扭的身子,更是显得毫无形象,但剑尖每到之处,都有凌厉的剑气。

眨眼功夫,屋内的摆设皆被剑气扫过。

看着毫无变化的桌椅家具,待丛一的剑一停,便整齐划一簌簌倒下,每个皆是一分为四,不多不少。

剑气行至洛之渊四周时,洛之渊佩玉上的赤色珠子颜色变得血红,光芒大盛。

珠内死亡谷里收入的,那把姜宥的佩剑叮当作响,剧烈的抖动着,大有破珠而出的架势。

剑气最终巧妙地避开了洛之渊,剑一停,珠内的佩剑,也随之安静了下来,珠子也慢慢收敛了光芒,恢复到原来那平平无奇的样子。

洛之渊想起死亡谷里的经历,知道丛一大概是被这酒所迷,入了幻境,只是惊异于丛师弟的修为,何时变得这么高深了,难道这酒,还有突然大幅增加修为的功效?

又看着佩玉,暗道,刚才这佩剑是想保护自己吗?死亡谷里走一遭,自己得了这么个宝物,难道丛师弟也是那时得了什么机缘,突然修为精进了?

“好酒!”

丛一见饭桌将要倒下,右手随手一挥,宝剑不偏不倚接住了下落的酒坛子,左手捞起酒坛子,仰头咕咕灌着。

好一幅落拓的豪侠样子。

第一百零五章、凤求凰

丛一灌下一坛子子虚酒,没等洛之渊强行打晕他,竟自己歪靠着被他剑气击碎的桌脚,打起了瞌睡。

洛之渊将丛一搬到床上躺下,靠在床沿,思索这一路的种种,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四周出奇的安静,以洛之渊的修为,竟几乎感觉不到其他客人的呼吸声。

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整间客栈好似一座空城。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遨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洛之渊正凝心感受客栈其他人的所在,就听得窗外传来了铮铮琴声和有些飘浮的歌声,明明是幕美人求偶的歌曲,歌声却有些哀凉,辨不出男女。

洛之渊悄声移到窗户边上,透过窗户的缝隙小心观察着,只见合欢花坡往前,有丝幽幽的蓝光,映照着周围赤红色的花朵。

形成了一条,不知通向何方的花路,嫣红铺道却鬼气森森。

洛之渊回想着白日里这条路的样子,这么艳丽的花,如若白日里有,自己不可能没看见。

且因为跟无垠师伯种在后山的花一样,每一个细节,自己都仔细观察过,确认白日里,那里盛开的合欢花周围,是些深绿色的枝叶,杂乱无章,叶子也比合欢花的粗大些。

洛之渊白日里,还以为这花圃种的不同类的花,那些是开过了花季,所以园丁没有用心打理,更没有这么整齐的一条小路。

再仔细一琢磨,虽则合欢花长得都差不多,但排布的位置,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应是跟着八卦图的卦门走的。

只不知眼前这艳丽的道路,是生门还是死门。

一个块头不小,身形却很是轻盈的黑影子,从客栈一楼跃出,几下便越过了数十丈的距离,向着花径深处而去。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消失在花径深处后,琴声未停,歌声未歇。良久,好似他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一个影子,从先前那人跃出的房间,沿着同样的路径而去,不知是担心自己的同伴,还是耐不住对未知琴声的好奇。

客栈还是诡异的安静着,只洛之渊明显感觉到,好几股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又是一炷香过去了,客栈叽叽咋咋的讨论声,愈见清晰,却迟迟没有第三个试水的人出现。

想来是都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前路凶险,想等前面两人有个具体的结局,再做打算。

“不管了,黄泉路只现七天时间,错过了这次,不知又要等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取回信物回师门,既然来了,就去里面看看。”

“我就不信,以我们几个的修为,难道还敌不了这些歪门邪道。”

洛之渊凝神听着四周的动静,二楼的左侧房间,突然传来一个粗矿的声音,操着不怎么标准的汉语。

洛之渊有些警惕。这两柱香的功夫,自己一直在聚集心力,聆听周遭的一举一动。

但直到刚才,那人突然提高声音,才发现了他的存在,想来修为决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敌人怕是个大麻烦。

“师叔您别冲动,就因为只有七天时间,我们才得等。”

“据苍梧遗书的记载,这八卦做成的六十四阵门里,只有一条可以通向生门,找到引路人。”

“这么多岔路,若是贸然前去,怕是凶多吉少。如果找不到生门,在黄泉路现世的七天时间内回来,我们就得困死在里面了。”

“乌梅山二友去了有段时间了,以他二人的修为,如果遇袭,不会这样无声无息的,琴声歌声也未变,应该是还没找到引路人。”

“我在那乌梅山二友的身上,放了苍梧花的花粉,用他们走过的路推演排除,能省掉很多寻找的时间。”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再看看情况再说。”

只听得一个很是年轻的男声安抚道,说的是纯正的中原话。

“你怎么就知道,那什么乌梅山二友,会先去探路呢?”粗矿的男声很是疑惑。

“小侄一路上,已将冲这儿来的几波人的底细,都打探过了。”

“这乌梅山二友修为颇高,但性子急躁,凡事都喜欢做出头鸟。且,这二人据说二十年前曾来过此地。”

“正是从里面得了些机缘,才突然修为精进,从两个普通的走镖莽汉,变成在正道中享有一席之地的”乌梅山二友”的。”

“而其他人,要么修为较低,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城府颇深,想要静观其变,最好是能坐享其成。”

“综合来看,故地重游,轻车熟路的乌梅山二友,当然是试路的不二人选。”年轻人成竹在胸的解释道。

“还是你们中原人花花肠子多,拿别人做试路石这样的事,做得驾轻就熟,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可别跟那离朱似的,满口的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端着所谓的名门正派的架子,行事一板一眼,到最后只有埋尸荒岭的下场。”

离朱?难道是当年跟师傅并称“正道双壁”的昆仑派离朱公子?

苍梧花,是了,苍梧花是只长在昆仑之巅的宝物,传说是天帝精血所化,能解百毒,倒不知,竟还有跟踪人的功效。

离朱公子消失多年,传说远游海外去了,原来竟是不知何时,埋尸荒野了么,师父知道了,该是会伤感一场吧。

洛之渊有些感慨世事无常,提起的心稍微平稳了些。

“师叔说笑了,旭川只是想与同道中人,互相协助罢了。并没有什么歪心思。”

“乌梅山二友,也是正道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我虽借他们试路,却并无害他们之意。”

“他们若是找到了生门,黄泉路这么凶险,我们循路前去,也可助他们一臂之力。”

“若他们找不到生门,我也会替他们收敛后事,大家同路不同目的,不正该互帮互助吗?”年轻人的声音很有些狡黠。

“行了行了,你那乖徒弟、好儿郎的形象,留着回去,做给你那正人君子师父看吧,我苏赫巴鲁是个粗人,不耐烦你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吧,今日不行动我就睡去了,这不眠不休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粗矿的男声不耐烦的回道。

“师叔若是累了,就先行歇息一会儿吧,这里小侄盯着就行了。”年轻人很是恭谨的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遇见

“这水好清,只是没有渡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走啊?想不到这树多水多的地界,竟比我们大漠还热。”

素色上衣淡灰色夏裙的女子,拿清凉的河水抹了把脸,问身旁的男子道。

白皙的肌肤,被烈日晒得红霞片片,眼眶深陷,五官深邃,睫毛长的好似扇子,明艳异常,好似一副活生生的西域美人图。

这长相跟身上素净的衣衫极为不搭。

“等等看吧,奇肱门主大寿,谷内肯定会来人,接送前来贺寿的客人的。”

男子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也被晒出了丝丝红色,也捧清水擦了下手和额头。

再常见不过的灰衫短打打扮,衬着男子结实有力的肌肉,没怎么打理的络腮胡子。看着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常走江湖的凌厉气息,五官倒是中原人样子。

“那边有片阴凉的地方,我们去那边等吧。”

素衣女子环顾四周,发现了两颗靠着山石的巨树,枝繁叶茂,营造出方圆丈宽的阴凉。

树下还摆着个石桌,几方石凳,看颜色应是常有人使用的。

两人坐定歇息了很久,灼人的烈日渐渐失去光辉,拂过河面的清风,开始带来混着水意的凉气。

女子姣美的脸上,已不见滚落的汗珠,和烈日下赶路带来的丝丝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休息后从容的神色。

可河上依旧平静如初,别说专门迎接的渡船,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

“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啊,这么久也没船来,连其他贺寿的客人也没见着。”女子有些疑惑的掏出身上的地图,铺在桌上查看。

“应该没错,二十年前我跟师父来过一次,这条河开始就是奇肱门的地界了,只是那时候从下游上的船,没看到这树和石桌。”

“可能是我们前面赶路太快,来早了,其他贺寿的客人还没到,毕竟离老门主的寿筵,还有将近一个月。”男子思索片刻回道。

“二十年前,师兄才多大点啊,那时候的事,还能记得清楚吗。”女子不以为然的笑道。

“当然记得,我本是街头乞儿,若不是那一年遇见师父,将我带入昆仑山,现在还不知道在那里要饭呢。”

看着高壮,有些粗糙的男子,竟露出了些微哀伤的神色。

女子见此有些尴尬,安慰道:“对不起师兄,触动你的伤心事了。”

“不过虽然他们都说,离朱师叔死了,但我总觉得,他还活着。可能只是不想,再理这些凡尘俗事,去海外隐居去了。”

“我们昆仑山,几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弟子,天下间有几人能要他的命。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与他重逢了呢。”

“但愿吧。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上游看看,可能平时谷内进出,没走这么远的地方下船。”

男子收起哀伤,转移话题道,说罢,沿着水流逆方向走去。

“好,那我去找些吃的,咱们半个时辰后,在这里会面。”女子回道。

说罢,转头看了眼清亮的河水,狡黠的眼珠子一转,掏出狭长好似半月的弯刀,对着身后大树的枝桠随意挥舞几下,十几条尺余长的树枝,便伴着纷飞的叶子簌簌落下。

女子收拢好树枝,又用弯刀细心的削去多余的枝叶,将树枝的一头削得尖尖的。收起弯刀,带着一串枝条,直对着河水而去。

到得离水流寸余的地方停住,手一扬,十几条树枝便四散插向河水中,‘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

待听得声音基本消逝,女子手对着四散的枝条一握,手臂朝着左侧草地用力一甩。

片刻间,枝条便整齐划一的自水中飞出,倒在了青草上,每个枝条上都插着一条巴掌大小,还在苦苦挣扎的鱼。

女子满意的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下,被飞溅的水滴沾湿的衣襟,捡起草地上串着鱼的枝条,回到大树底下,拿刚才剩余的枝条和树下的落叶,搭起一个火堆将鱼串烤在上面。

整个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显然平时没少练习。

不多时,鱼就被烤的焦黄,带点腥气的肉香味,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女子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轻手轻脚的,将火维持在刚好给鱼保温的大小,等待同伴归来。

“想不到竟有人敢在这条河抓鱼,真是不知死活!”一个有点年纪的声音好笑的感概道。

女子抬头一看,一个倜傥身形、气质温文、眉眼疏阔的青年男子和一个个子不高、看着年纪不算大,眼神却看着很有些阅历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斜对面三丈远的地方。

两人都是白衣长衫打扮,这一路的树枝草叶又是烈日炙烤,那白衣上竟片尘不染,也不知是如何打理的,那声音正是来自矮个男子。

“这两人看着挺精神的,竟是胆小如鼠,连抓个鱼都害怕,还是男人呢。”

女子心里很是不以为然,腹诽了一句,有些不屑的反问道:

“不就是抓几条鱼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两个大男人,连抓鱼都不敢,中原人竟是这般软弱无能么?”

“软弱无能?这奇肱谷外,到处是机关秘术,一不小心触碰倒了机括,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以为会几招法术,便可以在这里招摇?”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矮个男子鄙视道。

女子虽听他说得严重,可自己这一路走来,并未遇见任何危险,刚才抓鱼也轻轻松松,打心底里觉得他没见过世面,小题大作,桀骜的回道:

“吓唬小孩子的话,还是回家说去吧,我可没工夫陪两个胆小鬼闲聊。”

“胆小鬼?我还以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我徒儿这般谦逊有为的呢,不想竟还有这般狂妄不知事的。”

“你师父就这样放你出来奇肱谷拜寿?也不怕好事变成丧事?”矮个男子被他气笑了。

女子听他鄙视的语气,想自己也是门里数一数二的弟子,连师父都不曾这样训诫过自己。

师门虽远居塞外,却也是正邪两道都不敢忽视的硬茬,眼下竟被一个连抓鱼都不敢的懦夫笑话。

实在不爽。

第一百零七章、交锋

愤怒的女子将师父临行前细细叮嘱的,与人为善凡事多忍三分,抛到了九霄云外。

眼一抬,就着手上烤的焦黄的鱼一用力,带着火星的树枝对着矮个男子直直刺去,准备给他个教训。

矮个男子动也不动,鼻翼微动,脸上竟露出一丝陶醉的神色。

眼见着火红的树枝就要刺到胳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树枝便自空中横着旋转了个方向,握手的那方朝向了男子。

矮个男子在被转向的树枝失去力气坠落之前,慢摇摇的伸出左手,握住了枝条,将烤得焦黄的鱼拿到鼻边满足的嗅了嗅。

咬下一口鱼肉,仔细地品了品,赞道:“你这小丫头,脾气修为不怎么样,烤鱼的手艺倒是不错,跟我那师侄有得一拼。”

女子虽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故意没往要害部位刺,可见他如此轻松就破解了,自己带了五分力道的攻击,还吃了自己精细烹制的鱼,越是生气。

对着眼前的火堆一挥衣袖,通红的火星,便朝着男子方向扑簌飞去。

一直不言不语的高个男子,广袖一挥一卷,纷飞的火星便齐齐聚在中央,火星瞬间弱了下去,直往地下坠落。

女子眼见着火星将灭,雪白的右手对着垂死挣扎的火星一发力,火光得了助力,“扑哧”一声竟显出了金灿灿的明火。

女子喊一声“去”,手掌往外一送,火势蹭蹭往高个男子方向烧去,眼见着男子的广袖就要被点着。

矮个男子眼里露出了丝惊讶,用打量的目光端详了素衣女子片刻,说道:“倒还不赖。”

却没去管那看着可怖的火势,而是继续悠哉悠哉的吃着鱼。

吃完随意的将树枝扔给高个男子,对女子道:“再来一条。”

高个男子不紧不慢的接过树枝,将之朝河水方向一抛,再掐了个手势往火光方向一指,说了声“灭”。

那树枝竟变作青绿颜色,引着一条拇指粗的水流,浇向了女子营造的火焰,适才狂放的火焰被浇了个透心凉,只剩下点点灰渣,扑簌落下。

火焰熄灭后,那树枝便也恢复成原来那,被火烤得枯黑的残败样子,也安静的落在了灰渣上。

女子美丽的大眼圆睁,手掌对着落下的灰堆,反复来回施为几次,却没能将连星星之火都没了的灰堆,再度催然。

矮个男子笑道:“别挣扎了,便是天帝再生,也不能将无源之火引燃。年轻人别这么大火气,再给我来一条鱼,味道真不错。”

女子不紧不慢的给几条鱼翻个身,又取出随身携带的佐料洒了一圈,闻着是薄荷的味道。

弄完看着他甜美一笑道:“想吃鱼,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吃下去了。”

说罢,右手拿起一条烤鱼的树枝,左手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积出个白色的光圈,手掌翻平对着烤鱼横向抹过,手肘一动,将烤鱼对着矮个男子方向送了出去。

这回矮个男子却没伸手去捞,而是双手合十,又交叉成九十度角后分开,推出双掌对着飞来的烤鱼说了声“散”。

那香喷喷的烤鱼突然自燃起来,转眼间便是焦糊一片。

矮个男子一脸惋惜的说道:“暴殄天物啊,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去掉外面的皮,里面还能吃,送给你吧。”

说罢,右手手指微动几下,焦糊的烤鱼树枝,便稳稳的回到了女子身前的烤架上,像先前一样,跟其他鱼一起,被温温的火光烤制。

只面前那层焦黑色,显示出它那段与众不同的经历。

女子神色却没有刚才法术被破解时的恼怒,而是带着一种有些诡异的笑容,满足的拿起那条焦黑的鱼,学着矮个男子刚才的样子用鼻尖闻了闻道:“好香。”

衣袖掩映下,女子不经意的掏出成人大拇指大小的镂空玉瓶闻了闻。

高个男子不知是累了,还是赶路被晒了太久,挺拔的站姿有些微变形,双腿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手指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矮个男子倒还是稳稳地站着,只盯着女子的眼神凌厉了许多。嘴里一字一顿道:

“竟使下毒这等卑劣手段。昆仑派已沦落至与了么!看来不给你点教训瞧瞧,你是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女子听他说出自己的师门来历,心里一惊,暗道还是个识货的。

虽想起师父一再交代,外面的世界藏龙卧虎,行事要小心谨慎,不要随意得罪人,但她素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又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师父宠着她,门中众人也让着她,便满不在乎的回道: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便是好猫,用毒可是一门最精深的学问,我昆仑派自是要好好研习运用才是。”

高个男子快速的点了自己手脚的几个穴道,却没能止住手脚的痉挛,矮个男子没有表情的的脸上,也开始冒出几颗汗珠,悠然站着的身子感觉僵硬了许多。

女子见此姣美的笑道:“既然知道姑奶奶的来历,还不速速求饶,看在你慧眼识珠的份上,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可以让你们少些痛苦。”

“狂妄。”矮个男子缓慢的突出两个字。

言罢,左手平直手掌自自己的额头向下,平直着运气一圈后,回放到身侧。

右手如法炮制,自逆向丹田往上到额头,回走一圈,青色的发丝上冒出袅袅白烟,还有汩汩的响声,好似水沸腾了一般。

白烟散去,响声渐歇,矮个男子上下左右转了转脖子,又收放几下十指,感觉活动如初了,也不管自己的同伴,右手食指和拇指交合,对着女子方向轻弹三下。

三股劲风便朝着女子面门方向直直而去,远远便能觉察出泠泠寒意。

女子直觉的飞身侧退几步,躲过了正面袭击,那劲风却好似长了眼睛似的,随之朝着她退的方向转弯,凛冽袭来。

女子腾挪几下,皆没能避开如影随行的劲风,明明是炎炎夏日,却感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索性不再躲闪,掏出弯刀加注内力,对着风向横砍下去。

那风本是无形,哪会被她所动,仍就直直袭来。

女子见此,一咬牙,逆风而上,对着矮个男子直直砍去。

第一百零八章、复生

矮个男子见她被风吹得毫无血色的俏脸,和一往无前的神色,不意她竟如此坚持,一时有些愣神。

眼见着明晃晃的弯刀,便要与他伸出的右手来个亲密接触,突听得一声急促的大喊:“纫兰,住手!”

矮个男子默默收回还击的力道和凛冽的疾风,见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将女子的弯刀隔开,拉着女子退出几丈远。

站定垂首,双手向下竖握着宝剑,对着矮个男子恭敬的道歉道:“师妹年少无状,还请清愚前辈见谅。”

女子被他突来的阻拦弄得措手不及,踉踉跄跄拐了好几步才站稳,不满的抱怨道:“师兄,明明是他们先无礼的,干嘛给他道歉。”

络腮胡子严厉的瞪她一眼,道:“胡言乱语,这是首阳门掌门清愚前辈,怎会对你无礼,还不给前辈道歉。”

女子自是知道,与自己师门并列正道之首的首阳门的。

只她年轻气盛,刚才一番交手,又没觉得这所谓的掌门,有比自己厉害多少,心里有些不服。

但慑于师兄的权威,仍是不情不愿的嘟囔了句:“纫兰无状,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会与我计较吧?”

“你认识我?”矮个男子有些疑惑,没理被逼道歉的女子,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络腮胡子的样子。

自己已经多年未出山门了,他虽看着沧桑,但应才三十岁左右,不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旧识。

可也不记得在山上,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啊,他还没自恋到,认为自己这么出名,人尽皆知。

“晚辈是昆仑派弟子复生,二十年前曾与家师离朱先生,前去首阳门拜访,只是当时,晚辈尚是垂髫幼龄,想来前辈已无印象了。”

络腮胡解释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给离朱抱剑那个,凶巴巴的枯瘦小孩,长这么高壮了啊。”

矮个男子恍然大悟,想起二十年前,瘦得跟竹签似的黑小孩。说是九岁了,可看那身形,不过才五六岁的样子。

黑漆漆的双眼,跟狼似的,对谁都戒备万分。抱着快有自己身长的宝剑,亦步亦趋的跟着离朱。

师兄弟们都偷偷议论说,离朱翩翩佳公子,却收了个平平无奇的小叫花子当徒弟。

不是放出豪言说,只有形象、根骨俱是举世无双,才配做他离朱公子的徒弟么?这下可不是个大笑话吗。

自己彼时年轻淘气,看着这小不点一副“我很老成”、“离我远点”的样子很好玩,故意捉弄于他。

将他引到无人的西坡,想让那些山猫野鼠吓吓他,让他有个孩子本来该有的样子。

谁想北坡的黑熊岭,有冬眠的黑熊提前醒来,四处觅食闯入了后山,将他当作了捕食对象。

这小子眼里掩不住的惊恐,手脚都抖个不停,却愣是没哭没闹,也没呼喊求救,咬牙切齿的给自己鼓气道: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说完便拖着离朱的宝剑,冲着扑过来的大熊撞去。

自己当时都给吓傻了,要是它被黑熊拍成肉饼,自己拿什么还给离朱。

清愚想到这里,彷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段日子。

枯瘦的黑小孩,穿着崭新的蓝布棉衣,小巧的鹿皮靴子,但伸出来的双手上,全是红肿溃烂的冻疮。小手指甚至都可以看见白森森的指骨。

吃东西永远躲在墙角,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白面馒头,几口就下肚了,噎得直打嗝,也不肯吃慢点,给他两个馒头,还总会偷偷的藏一个。

偃师兄说,这是长期挨饿养成的,生怕下顿没得吃了。

无垠师兄带回来的云英姑娘很喜欢他,细心的给他满是冻疮的手擦药,又给他温汤,怕他噎着。

他也不说谢谢,只半夜就着月光,偷偷给云英精心打理的花圃翻土除草,用茅草铺垫被冻伤的幼苗。

大家都感叹,虽是个野孩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想来离朱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破了誓言,将他带在身边。

那夜自己发现黑熊的踪迹,便知道不好,沿着几乎被黑熊足印全部淹没的小脚印,忐忑的在林中飞速行进,生怕看到的是一堆新鲜的骨头。

结果那黑小子,竟鼓瞪着眼睛跟大熊对视,嘴里年年有词,不待自己出手相救,便拖着快与自己等长的宝剑,朝大熊冲了过去。

身躯足有四五个成人大小的黑熊,抬起掌,准备把眼前这不自量力的食物给拍碎。

却不想,这胳臂只成人拇指粗细的小不点,竟拔出了离朱认主的宝剑。

皓白的月光,照在断水剑如水般透明的剑身上,又返照在四周皑皑白雪上,顷刻间光芒四起,晃得整片林子好似白昼。

清愚慌忙侧头,才没被剑光伤及眼睛。

那庞大身躯的黑熊,却是被剑光刺得,双目直接流出了殷红的血泪。

黑小孩自己的右眼睑往下,也被灼出一条寸长的血痕。

清愚侧身闭眼的瞬间,受伤的黑熊狂躁的挥舞着双爪,抓到的有形物,都被它尖利的爪子撕得稀烂。

黑小孩初战告捷,鼓着腮帮子,胡乱挥舞着断水剑,无刃的宝剑划过黑熊的前爪,半截熊掌被齐整整削去。。

倔强的黑小孩,也被血淋淋的熊掌拍飞了出去,手上还紧紧抓着剑。

清愚忙飞身上前,接住了如离枝的枯叶般坠落的黑小孩,素白的衣裳前襟,被黑小孩喷出的血,染出朵朵暗红色的梅花。

顾不得处理发狂的黑熊,清愚抱着黑小孩飞奔回偃师兄住处,焦急的找万能的师兄抢救黑小孩。

陷入昏迷,被偃师兄丢进药筒的的黑小孩,没喊痛,也没哭,只迷迷糊糊的重复着:“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师父你看,我可以的。”

根根肋骨清晰可见,胸前被熊掌抓得血肉模糊,后背上还有好几处,深的浅的疤痕,想是原来乞讨是留下的。

闻讯赶来的离朱,爱怜的叹了声:“痴儿!”

与偃师兄一起,给他输内力抢救,直到第三日傍晚,才算是捡回一条小命。

离朱很是开心的,对努力睁开眼的黑小孩说道:“既然你已经历了死劫,以后就叫做“复生”吧。这把剑就归你了。”

说着指了指,黑小孩昏迷了,仍紧紧握住不肯松手的断水剑。

第一百零九章、往事

想到此,清愚尴尬不已,看他眼角还有明显的疤印,呐呐道:

“该是我给你道歉才是,当年年少好玩,险些让你送了性命,实在惭愧。这二十年你还好吗,胸口的伤没事吧?”

“多谢前辈挂念,小伤早已无碍。说来,还得多谢那次事故,晚辈才能因祸得福,正式成为师父的弟子。”

“晚辈自跟师父回昆仑山后,一直在山上修行。”

“此次奇肱谷老掌门大寿,轩辕掌门因正是闭关修炼的关键时刻,不便亲自前往,加之晚辈幼时,曾与师父来过此处,故遣晚辈和师妹前来贺寿。”

“因我们等待了一下午,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晚辈适才去河流上游探看了一番,不想师妹年少,与前辈起了冲突,还请前辈海涵。”

复生恭谨答道,又再次弯腰致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清愚机械重复道。

复生发现了清愚的尴尬,再次强调道:

“都过去二十年了,前辈本是无心之过,晚辈还因此得入昆仑派,晚辈当时都没怪过前辈,何况如今,前辈真不必再自责了。”

又见地上的高个男子仍在运功逼毒,转移话题道:

“纫兰快把解药给这位道兄。前辈请这边坐。”说完,让出身后的石凳。

“不用不用,我徒儿他没事的。”不待女子回话,清愚便接道。

果然,不待女子拿出解药,高个男子便长呼一口气,站了起来。

复生忙对高个男子拱了拱手道:“这位道兄有礼了,师妹莽撞,伤到道兄,还请见谅。还请这边就坐。”

说罢,做了个屈身引导的动作。

清愚落座后,见复生真的没有记恨自己的意思,心里的尴尬也减轻了些,温和的笑道:

“你们也坐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做老成样子,不爱说话,见谁都一副酷酷的样子,现在倒是健谈了许多。”

复生憨厚的笑了笑道:“那时候,刚被师父捡到,过上有吃有穿的日子,生怕表现不好,又要四处行乞,一心想给师父证明我有用。”

“师父说,我若能将他的剑护住七日,不被人抢走,就正式收我为徒。我便满心满眼里都是宝剑,看周遭的人,都像要抢我的剑的样子,让前辈见笑了。”

“对对对,你可宝贝那把剑了,师兄治伤想掰你的手指,给你擦药,结果费力弄开了,你手上的皮,都被剑柄扯掉一大块。”

“一拿开剑,昏迷了三天两夜的你,马上就奋力睁开了眼,拼尽全力,才说出了醒来的第一个字“剑”。”

“那时候偃师兄就感叹,离朱看人的眼光真是毒辣,你虽根骨不算上好,但有这毅力,没有做不成事的。”清愚回忆道。

“是啊,我刚上昆仑山的时候,学什么都不如门里的师兄弟们,剑诀法术,他们大都一遍就会,我却总是不得要领。”

“我就想,学一遍不会,我就学十遍,十遍不会,就练百遍,直到千遍、万遍,总有会的一日。”

“这些年,我都不记得,那些看似简单的功夫,我练习过多少遍了,总算是学会了一些东西。”复生坚定的说道。

清愚和高个男子听了都肃然起敬,忍不住鼓掌。

复生被他们欣赏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看向高个男子道:“还没请教这位道兄尊姓大名?”

高个男子拱了拱手道:“首阳门莫及,见过复生兄。复生兄的这份毅力,实乃我辈楷模。”

“莫兄过奖了,早听轩辕掌门说过,莫兄修为精湛又博览群书。”

“前段时间,还带领几位同门,自死亡谷中全身而退,实是年轻一辈不可多得的人才。”

“今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后还请莫兄多多指教。”复生认真回道。

提起死亡谷,莫及有些怅然道:

“说来不怕复生兄笑话,死亡谷内的经历,好似幻梦一场,至今我都没想通,我们是怎么突然就出来了的。”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否真的去过这么个地方,遇到过这么些人和事。”

“那里本就玄妙无穷,千百年来,也没人真能说清,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是我师父与贵派无垠先生,那样惊才绝艳的人才,也没能在去过之后毫发无损,莫兄走这一遭,已是远胜前人了。”

复生安慰道,说罢,眼眶微有湿润。

莫及和清愚,都想起他的师父,离朱公子,就是在去了一趟死亡谷后人间蒸发的,都传说是折在了里面。

莫及很是谦然道:“复生兄见谅,离朱先生的事,实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离朱没事的,可能就是不方便现世,或是到哪里隐居起来,寄情山水去了。”

清愚打断莫及道:“虽说一直没有消息,但老话说的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况且,我那师兄,都活着从死亡谷回来了,虽然他与离朱同为两门当时最出色的年轻弟子,但说句不敬的话,论形象气质,他可以与离朱一比,论修为,他比离朱还是略有不如的。”

“他都能活着回来,离朱就更不会有事了。时机到了,离朱自会出现。”

“前辈说的是,晚辈也一直相信,师父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复生很有信心的说道。

“别前辈前辈的,太客气了,说来我们也算是旧识,离朱与我偃师兄,也一直是兄弟相称的,如若不弃,便叫我一声师叔吧。”

清愚挥挥手道。

“是,复生见过师叔。”复生自是愿意,与这位首阳掌门的关系亲近些的,从善如流的回道。

“都师叔,师兄的了,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昆仑派的啊。”

火堆边被冷落良久,百无聊奈的女子,翻了个白眼不满的嘟囔道。

复生神色有些尴尬,转头唤女子道:“纫兰,过来,给清愚师叔和莫师兄见个礼。”

又对清愚和莫及介绍道:“师妹纫兰,是轩辕掌门的关门弟子,有些孩子气,还请师叔和莫兄多海涵。”

女子不情不愿的站起身,低着头踢着地上的落叶,拖拖拉拉的走到石桌上,敷衍的行了个礼道:“清愚掌门好,莫公子好。”

第一百一十章、奇肱谷传说

“坐坐坐,看小丫头这脸色,是还记恨,我刚才吃你的鱼呢?”清愚笑道。

又想起刚才让自己和徒儿中招的毒药,疑惑道:“你是什么时候下毒的,我竟没发现?可惜了一条鱼。”

纫兰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嬉皮笑脸,一上来就教训自己的人,跟德高望重的首阳掌门,联系在一起。

掌门难道不应该是自己师父那样,沉稳大气,惜字如金,不苟言笑,一个眼神,就让门下弟子噤若寒蝉的吗?

哪像这个人,逞口舌之利不说,还胆小如鼠。

因为出门前师父再三交代,下山后一切听师兄的,自己才勉为其难的道歉。

现在听到他问及毒药,更是心头偷笑道,看来这掌门,修为也不咋地嘛,假装淡定的说道: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啊,只是让人手脚抽筋不能用力而已。这湖里鱼多的是,想吃自己抓就是了。”却没回答自己怎么下的药。

“是酥筋散,昆仑山顶有一种苍梧花,浑身都是药,叶子味道清凉,花瓣味道馨香,磨碎了都可以做去腥气的香料。”

“但却不能一起用,一起用了,就会让人四肢无力,手脚抽搐。”

“因我喜欢吃用叶子做佐料的,师妹却喜欢花瓣的味道,想来师妹是将两种味道的鱼混了,才让师叔和莫兄中招。”复生解释道。

“所以刚才她明面上是在施法,实际是在一条用了花汁撒的鱼上,撒了花叶做的调料,我闻味道以为是薄荷,只注意破解法术,却没想到杀招不在这里。”

“还真是巧心思。我就说,昆仑派什么时候开始学得些邪门歪道的下毒,原来是苍梧花,这天帝留下的东西,果然浑身是宝啊。”清愚赞叹道。

“那是当然,我们昆仑山,是天帝陵墓所在,承天地之灵气,奇花异草、仙禽灵兽数不胜数。”纫兰自豪的说道。

“我看植物典籍上有记载苍梧花,说是天帝精血所化,只长在昆仑山顶,天帝陵墓前,能改变方圆百里的晴雨。”

“故天帝陵周围,历来风调雨顺。花粉沾上了,千里之外都能追踪到踪迹,倒不知这花叶和花瓣,也有奇特功效。”莫及插话道。

“叫师叔见笑了,莫兄说的是,说来也是巧合,那苍梧花,千年来,年门中也是一直按着这典籍记载的培育使用。”

“却不想师妹和师弟年少顽皮,不想练功,躲到天帝陵旁烤山兔吃。”

“旁人都对这天帝遗物敬畏三分,从不去破坏,偏这两个都是胆大包天的,因没佐料调味,看着花叶闻着清香,便采来调味,意外发现很是美味,以后就常有这用法了。”

“师妹醉心于,发现各种新奇的东西,发现苍梧花这书中没有的用途后,很是开心。”

“将这苍梧花各种实验,也就发现了,花叶同时燃烧的气味,能致人四肢抽搐无力。”复生细细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道这小丫头连奇肱谷外的河,都敢抓鱼,从小就是个不知道害怕的。”清愚感叹道。

莫及却在感叹,自己真是着相了,神农尝百草,方知草木本性。

自己却困于书本之中,不知大千世界变幻无穷,实践才能出真知,对事对物,还得多加尝试、体验才是。

“这河里的鱼,有什么问题吗”复生也很是疑惑,为何清愚一个堂堂首阳掌门,会觉得师妹抓鱼的事奇怪。

“贤侄有所不知,奇肱谷擅制各种机括法器,这条河是入谷的第一道屏障,河内怕是得有,百余种法器。”

“若是普通的渔民撒网打鱼是没问题的,若是修道之人用法术抓鱼,便会触发法器,四面八方的攻击,防不胜防。”

“每年不知多少想要进奇肱谷寻宝的人,喂了这河里的鱼。”

“这湖里的鱼,因有法器滋养,也有了灵性,普通的渔民撒网,根本打不着鱼,久之,便也不来这里了。”清愚解释道。

“竟是这般残忍。寻宝的,也不尽是坏人吧。”复生有些不忍。

“这却不能怪他们,奇肱谷的人,虽擅制各种法器,但因身体原因,却不能修习法术,若是这些修行之人进去了,有歪心思,对整个谷里的人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

“便是尘世间的这些王公贵族,也一直没有放弃过,想将他们招致麾下的企图。毕竟,打仗离不开得力的武器。”

“传说数百年前,便有个诸侯公子,假装落难,混入谷中,控制了谷内的老弱妇孺,令数百名手艺精湛的清壮男子,为他打造可定天下的九鼎。”

“那九鼎以人血为祭,每日需要献祭一名童男一名童女,献满百日方成。”

“九鼎铸成后,原本势力弱小、四处逃难的公子,很快便返回故国,不知怎么就掌了权。”

“不消三年时间,更是接连战胜了周边好几个强大的诸侯国,将自己的势力版图,由偏居一隅的弹丸之地,扩张至大半个中原。”

“到第四年上,更是一举坑杀雄踞南面百余年的,漪南国百万雄兵,如愿一统天下。”

“这批工匠,却成了诸侯一统天下后,第一批祭鼎的人。那以后,奇肱谷就在这谷外设了诸多禁制,绝对禁止外人入谷了。”清愚解释道。

“怎么史书上,竟没看到过这段,那诸侯公子杀了谷内清壮,竟放过了其他人么?”

喜欢听志怪故事的纫兰,听得入了迷,觉得这么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不懂斩草除根的道理,实在不合逻辑,顾不得眼前是自己讨厌的人,追问道。

“他自是不想留下后患的。”

“只是当时,有个精明的族人对他说,族里人本是魔神蚩尤后裔,除了继承了先祖神力,能制各种威力无敌的法器外,还留有一颗藏了千年的长生不老药。”

“只是这药,一直保存在海外仙山上,那仙山飘渺难寻,需要族人的灵力引路,才能找到,眼下族中已无青壮,灵力式微,合全族之力,才有可能得见仙山。”

“那九鼎是族人的心血所成,也须得带着,才能入得仙山。”

“那诸侯公子掌权后,体会到富有天下的乐趣,却日渐衰老,最想的,可不就是长生不老么?”

“虽觉得有诈,却不愿放弃可能的机会,遂带了精兵三千人,押解这数百老弱妇孺,出海寻仙山。”清愚接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如影随形

“后来呢?找到了吗?”纫兰追问道。

复生和莫及也眼巴巴的看着清愚,显然也在等待下文。

莫及更是感叹,怎么这段时间,感觉每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师父以前怎么没讲过这些故事,虽说是掌门,却不大关心门中事务,最常说的就是“随意,你看着办就好”。

还对自己总找无垠师伯打探死亡谷的事,不怎么满意,现在想来,难道是在怪自己,放着眼前人不问,却跑去问一个疯疯癫癫的?

“不知道,一出了鹏海,这刚一统天下没多久的诸侯,和那神奇的九鼎就神秘消失了。”

“这荒废了许久的奇肱谷,也重新有了住户,只是没人见过他们,不知是先时那些出海的遗孤,还是从哪里迁居来的。”清愚回道。

“天下之主消失了,都没人来兴师问罪?还敢再回这谷里居住”纫兰觉得不可思议。

“那诸侯为了一统天下,杀人无数,早就是民怨沸腾。他消失后,他的次子马上矫诏,将在外巡查的太子赐死,而后自立为王。”

“二王子王位还没坐热,就又被自己的亲信给杀了,其余十几个诸侯公子、王孙,也在一月内,因为各种原因死亡,竟是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一时间群龙无首,本就是刚统一没多久,那些旧国势力,也纷纷打出各自的旗号,争抢地盘,天下又是数百年的纷争,哪还有人顾得上,小小的奇肱谷。”

“再者,跟奇肱谷有关的这一系列事件,实在太过离奇,那时候大家都怕,利用了奇肱谷的异术夺得天下后,遭到反噬,明面上,便没人再关注这个地方了。”清愚解释道。

“那它为何又会再次现世呢?”复生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给奇肱谷老谷主拜寿。

若是它几百年前,便不再对外开放,那自己一行人还来干什么?而且自己明明记得,二十年前跟师父一起进去过啊。

谷主是个看着很和蔼的独臂老人。

“大概两百年前,奇肱谷开始重又在世间出现,初时售卖一些刀剑给镖局武馆,也做些基础的法器,卖给修道之人。”

“慢慢的做出了名声,找它打造机括法器的,便多了起来,到现在已是千金难求了。”清愚说道。

又对纫兰道:“你那把刀,就是老谷主亲手打造的,名叫‘如影’,取如影随行之意。”

“只要被此刀所伤,即使逃到千里在外,对着人形再次出刀,原伤口仍会撕裂,难以痊愈。”

“听说轩辕余回是答应了老谷主一个秘密条件,才换得此刀的。刚才你捕鱼,这河没动静,想来是那些机括法器,认出了老谷主的气息。”

纫兰不易这把自己平时用来,砍柴杀鸡的刀,竟有如此来历,忍不住掏出来,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你不是骗我的吧?这刀就随意摆在兵器阁里。师兄弟们挑法器的时候,都嫌它中看不中用,只我觉得砍柴杀鸡都方便,就选了它,怎会这么厉害。”

“而且,它连名字都没有,师父就叫他弯刀啊。”

“法器都讲究个缘法的,在不能用的人手里,自是中看不中用,在有缘人那里,却是神兵利器。”

又转向复生道:“复生师侄那把离朱留下的断水剑,传说是上古时期,奇肱谷第一任谷主,为天帝征战魔神蚩尤打造的。”

“此剑不开刃,剑身如水般透明,却是一等一的利器,可一剑阻断水流,有千钧难当之势。”

“这剑会自动选择主人,旁人根本拔不开剑鞘,你当年遇到黑熊,便是这剑认你为主,借月光灵力击伤的黑熊。”

复生也忍不住掏出自己的佩剑,很是珍惜的抚摸一番,想到师父竟把这样的宝物给了自己,心里一暖又一酸。

莫及也在想,就在自己眼前的师父,从前只觉得自己的师父万事随意,对弟子的修炼,对门中事务,都是放任自流的状态。

有些孩子气,性格跟丛师弟如出一辙。如不是长相实在差别太大,还以为他们是父子俩呢。

师祖师伯师叔们,都夸自己少年老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却经常叫自己,要有年轻人的朝气,不要整天端着,很累的。

不想竟还是个兵器专家,修为,应该也绝不像师叔们说的那样粗浅,所以师父是一直在隐藏自己吗?

那现在又怎会,突然在两个昆仑派的弟子面前,谈这么多呢?

就算这复生师兄,是旧时相识,也终究是外人啊,首阳门跟昆仑派的关系,可没好到两小无猜的地步。

尤其是在离朱公子和无垠师伯一起去了死亡谷,师叔疯疯癫癫的回来,离朱公子却从此销声匿迹之后。

记得自己小时候,昆仑派曾几次前来,想要师父去让无垠师伯说出离朱公子的下落。

犹记得,师父每次都在言笑研研的打发走来人后,对着屋内镜子中的自己气愤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有本事别来问我,直接把无垠那个疯子绑走啊。。。”

看到偷看的自己,还会给自己额头几个暴栗子,假装很凶的说:“还不去练功,再偷听,把你送给无垠那个疯子做徒弟去。”

莫及越发觉得自己师父深藏不露,这般作为,一定另有目的,安静的看着他和复生师兄妹热切交谈。

思忖间,清愚已由奇肱谷的传说,讲到了上古的轩辕天帝,在巨鹿之野,大战魔神蚩尤。

清愚讲得绘声绘色,又是与昆仑山颇有渊源的天帝的故事,复生师兄妹听得入神,不觉已是月亮初上,虽是盛夏,这河边上却也起了丝丝凉意。

纫兰这才想起,自己精心烹制,引发一场纠纷的烤鱼,“哎呀”一声,匆匆回头查看。

只是没待众人享受美食,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远远传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众人警惕的回头,见一直风平浪静的湖面,突然出现了一条有些破败的渔船,船上一盏孤灯,隐隐绰绰。

第一百一十二章、曲才子

“昨天急匆匆的,没仔细看,这小镇还挺热闹啊。”丛一休息了一晚,精神百倍的四下打量着。

洛之渊眼神也在观察着四周,脑子却没跟着眼睛行动,仍在回想着昨晚上的种种。

昨夜自那乌梅山二友之后,又有三拨人,先后禁不住诱惑,去那条鲜花铺就的路探看,却一个也没见回来。

那琴声和歌声,也反反复复的响了一夜,直至天将破晓才安静下来。

琴声停歇后,那红艳的花路,也瞬间消失了,合欢花圃眨眼间便又是,昨天日间见过的,那跟无垠师伯种在后山上的,一般无二的样子。

那准备做黄雀的昆仑公子果然很有耐心,一直也没新的动作。

洛之渊刚想闭眼休息片刻,便听得楼下老板娘中气十足的喊声:

“小白,小灰,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客人洗漱用的水烧好没?”伴随着“砰砰砰砰”的拍门声。

一个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答道:“早准备好了,小灰四更就在漱房烧着呢。”

“老板娘,小点儿声,你这客栈晚上闹鬼,又弹又唱的,睡都睡不着,这才刚安静下来,你又开始喊了,叫人怎么休息啊。你看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

洛之渊听见自己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

洛之渊心头惊骇不已,自己昨日竟完全不知,旁边房间有人,便是刚才他开门自己,也没听见脚步声。

“是曲才子啊,您不出去会文,又做白日梦呢?我做得可是正经生意啊,这客栈都开多久了,从没听说过有闹鬼的,您可别传谣言坏我生意啊。”

老板娘笑盈盈的反驳道。

“你这还是正经生意啊?蒙鬼呢?该不会弹琴的就是你吧?“凤求凰”,你这是被哪家公子勾了魂啊?”

“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牵个线、做个媒呢,这满城的公子少爷,高矮胖瘦,有钱没钱,脾气性格,我可是一清二楚,保你不亏。”曲才子调笑道。

“哟,这是改写情爱故事啦?也是,整天写些个鬼啊怪啊的志怪话本,觉得周边都是仙啊狐啊的,住个店都听见鬼弹琴了。”

“情爱故事,还能在梦中勾搭个美娇娘呢,可不是一大乐事。”

“我这徐娘半老的,就不劳您惦记啦,要弹琴也是‘凰求凤’才对,我可没您这男女皆宜的长相。”老板娘毫不客气的回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什么志怪话本,那叫文学创作,懂不懂?”

“还有,身体发肤虽不过是外在皮囊,但无论黑白美丑,皆是父母的恩赐,岂可妄作贬低比较?”

“给我来一桶热水,在准备一份外带的早点,本公子今日约了几位才子在状元楼论文,可没工夫在这儿跟一个妇人嚼舌。”曲才子高傲的说道。

“好好好,这就来,祝您马到成功,一朝成名天下知,好让我这无知妇人也沾沾光。”

“以后啊也可以出去吹嘘说,我这儿可是名动天下的曲才子,住过的地方。”老板娘回道,听着心情很是不错。

洛之渊透过门缝看去,曲才子是个着青绿长衫的年轻人,带着书生方巾,身形清瘦,中等个头,手上的皮肤白得透明,依稀可见皮下青色的血管。

转头进门的瞬间,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大眼修眉,高挺的鼻梁,唇色不点而朱,男生女相。

若不是在眼下这奇怪的客栈里,老板娘刚才又叫他“曲才子”,洛之渊还以为,是哪家俏皮的千金,乔装打扮出来玩乐呢。

曲才子进门前,对着洛之渊的房间,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显是发现了门后的偷窥者。

洛之渊正聚精会神的,等他的下一步动作,他却施施然的关门进屋了。再听不见一丝动静。

“我这是在哪儿啊?”舒睡一晚的醉鬼丛一,醒来看着头上方陌生的床帏,很是疑惑。

这一出声打断了静坐着,试图探听邻居更多动静的洛之渊的心思,答复他道:“客栈,你昨天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酒,醉到现在。”

丛一闻言皱眉细想,只记得自己喝了杯子虚酒,后面坐了什么竟全无印象,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

“我怎么完全想不起来了。这酒可真厉害。没耽误什么事吧?”

洛之渊摇摇头道:“起来漱洗下,我们到楼下吃点东西吧。时辰不早了。”同时用眼神示意他出去说。

“这桌子凳子怎么回事?”丛一惊讶的看着外屋,被洛之渊垒在墙角的残破桌椅板凳。

补了一句道:“这东西也太不结实了吧,老板娘不会叫我们赔吧?”

洛之渊有些无奈,叹道:“你昨晚上喝醉了,练剑,将这些劈碎的。”

丛一不意自己昨晚上醉得这般厉害,尴尬得脸红到了脖子,呐呐着想解释几句,却被隔壁的开门声打断了思绪。

曲公子朗声喊道:“老板娘早点还没好吗?动作快点,不守时,会被张公子他们笑话的。”说罢,传来有些刻意的咚咚脚步声。

“来了,来了。您最爱吃的“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店小二小白,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已在中堂等待的曲才子道。

“总算还有个有眼力界的。赏给你的。”曲才子递给小白一锭完整十两纹银,接过包裹满意的转身离去。

““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有意思,你们这菜名也起得很有水平,也给我来一份。刚才那位公子好生俊秀,不知是哪家名门之后啊?”

洛之渊刚下楼,便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问道,正是昨夜那试图用乌梅山二友探路的,昆仑派弟子。

“咳,不就是黄米糕和青笋头么,那是个写志怪故事的落第秀才,非得要给这些东西,取个文绉绉的名字,想取个好彩头。”

“我们开客栈的,还不是客人怎么要求,就怎么做不是。”唤做小白的店小二无奈的解释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偶像出没

“我看他身形轻盈,气质不同寻常,怕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吧?”年轻人并不满足于,店小二避重就轻的回答,追问道。

“公子,我一个跑堂的店小二,哪知道什么气质不气质的啊,依我看,您比他可一点不差。是要黄米糕和青笋头么?小的这就给您拿去。”小白淡淡回道。

年轻人见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补充道:“再来一份酱牛肉,一壶热马奶。”

“好嘞,马上就到。”小白爽快的转身去向后厨方向。

洛之渊带着丛一,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悄悄打量着,坐在大堂正中央的两人。

年轻的大概与丛一一般年纪,偏棕的肤色,胖瘦适当的体形,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灰色长衫,头发用暗蓝色的头巾,方方正正的扎着。

微微倾斜着坐着,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左手附庸风雅的拿着把扇子,有些无聊的开开合合。

五官竟隐隐有种熟悉感,洛之渊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旁边的中年人虎目粗眉,肤色偏黑,方正的大脸,眼眶深陷,鼻梁也比常人偏高。

头发用一个灰扑扑的布巾扎着,发丝微微卷曲,长相与常见的中原人样子差别较大。

灰色斜襟上衣,土黄色长裤,打扮得像个田间老农,只那隔着衣衫都可感觉到的鼓鼓肌肉,和久居上位造就的威严气势,出卖了他的伪装。

笔直的坐着,右手一直按在放在桌上的刀柄上。想来就是昨晚上年轻人唤作“师叔”的那位。

大堂中不一会就坐满了人,彼此心照不宣的互相观察、评估着,却又很有默契的没有交流。

年轻的公子向每一个看过来的目光,报以微笑和点头示意,旁边的中年人,则视若无睹的大口吃着牛肉。

那一大早就吆喝着扰人清梦的妖娆老板娘,不知去了哪里,竟一直没出现过。

连那会回答问题的店小二,小白,也没再出现,只一个始终沉默的小灰,来回穿梭着给众人送餐食。

整个大堂熙熙攘攘。

“快去看啊,曲才子在状元楼会文呢!”

“是写‘狐仙报恩’、‘人鬼未了情’的曲才子吗?我还等着他这期的话本呢”

“是啊,是啊,听说是个俊美的年轻公子呢”

“真的吗?快走快走。”

“哎呀,昨日怎么没在状元楼内场,定个位置呢?这下肯定挤不进去了。”。。。

洛之渊被一阵或欢欣雀跃,或娇气懊恼的,女子惊呼声,唤回了思绪。

抬眼望去,一群身着当地服装的年轻姑娘,朝一个装修看着很是气派的酒楼,蜂拥而去。

刚才还热情讨价还价的,卖胭脂水粉的小贩,瞬间没了顾客,嚷嚷着:“别走啊,就你说的价,卖给你。”

“不要了,不要了,我要去看曲才子论文呢。晚了没位置了。”

姑娘头也不回的拧着裙子往前跑去。那边卖头饰梳子的,卖小食点心的,卖丝线绣帕的,也是此种待遇。

年轻的小贩,恨恨的看了两眼姑娘们奔跑的方向,不满的抱怨道:

“不就是个写话本的小白脸么?有什么好看的?好看能当饭吃吗?现在的姑娘,真是又傻又笨。”

“谁让人家是读书人呢,以后说不定就是当大官的,这些姑娘可精明着呢,听说那曲才子还未娶亲,都做着状元夫人的梦呢。”

“像我们这大字不识一个,便是貌似潘安也没人搭理啊。也罢,今天看来是没什么生意了,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回去休息下也好。”

对面年长些的小贩回道。

“这曲才子这么有名啊,昨日怎没姑娘来我们客栈观看。师兄我们也去看看吧。”

看着小贩们垂头丧气的相携离去,丛一想不到,自己觉得不男不女的邻居,在此地竟是现象级人物,对洛之渊道。

说完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和昨日的荒唐,对自己的年轻好玩很是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改言道:“

我又忘了,我们是来做正事的,还是去找师叔吧。师兄放心,下次不会了。”

洛之渊看他的神色变化,暗道自己刚才,是不是说得太狠了。

师弟虽是年轻爱玩闹的性子,但一向分得清是非轻重,昨日里也不是故意的,多半是那酒有问题。

自己虽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到底严厉了些,遂温言道:“走吧。”说罢,抬脚往状元楼方向而去。

“还是别去了吧,我只是一时好奇,找师叔要紧。”丛一跟上来道。

“这曲才子有些奇怪,去看看多了解一点也好,找师叔不急在这一时。”洛之渊边走边回道。

“师兄也觉得他奇怪啊,长得不男不女的,吃个点心都要取个“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的名字,可见功名心有多重,还这么招姑娘喜欢。”

“也不知道这些姑娘怎么想的,难道真如那小贩说的,是幻想着做状元夫人?”

“这未必是他的真面目,他应该,至少是昨夜入住咋们隔壁的,可我们入住前,老板娘说过这里安静,旁边几间房都没人住。”

“我昨晚一宿没睡,却直到今晨他开门,才发现隔壁有人,而且他开门,我也只听到了开门声,没听到他出门的脚步声。”

“这么年轻,修为这么高的人,应是不多,但以前却从没听过,哪派有这样出色的后生。”

“那老板娘好像跟他十分熟稔,说不定,他会是我们解开一些谜题的突破口。”洛之渊轻声解释道。

“是奥,我就说他皮肤白得跟鬼似的,说不定,他就是师兄你昨晚上听到的,那个弹琴唱歌的人。”丛一大胆猜想道。

被他这一提醒,洛之渊也觉得,曲才子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些。

只是眼下谜团太多,便是他真是那弹琴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来自哪里,从极之渊里隐藏着什么,一切都还有待进一步发掘。

二人很快便到了水泄不通的状元楼门前,丛一踮起脚,仍只能看到前面黑压压的人头。

感叹道:“这曲才子,号召力真是无敌啊,也不知道这些人看到曲才子的真面貌,还会不会这般痴迷。”

说完又回忆起自己今早上,远远看过一眼的曲才子,虽是男生女相,倒的确是白净俊美,的确是年轻姑娘们会喜欢的样子,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状元楼

洛之渊抬头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状元楼,楼高三层,整体漆成朱红色,屋檐房梁细节饰以各色栩栩如生的小动物。

顶层,四面皆有一个开阔的弧形观景厅,既将楼内一楼、二楼的风景尽收眼底,也可面朝外部观赏四周的风景。

厅内摆着考究的桌椅茶具,每个厅子的门顶上都写着句诗。

东面的是“海上升明月”,南面“曲径通幽处”,西面“千山鸟飞绝”,北面“独钓寒江雪”,正对应着各个方向的景色。

二层的檐柱雕成了各种乐器状,窗户,上则是画的各种聚会宴饮的场景,有‘杏林赏梅’,‘蟾宫折桂’,‘天子宴乐’。。。

一楼大门顶上挂着快鲜亮的牌匾,上面龙凤凤舞的写着“状元楼”三个大字,两边竖着一副对联,“十年寒窗莫笑痴,一朝成名天下知”。

此刻,一楼被有些疯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挤得满满当当。

二楼,几个打扮得很是光鲜的青年公子,打开窗户,嬉皮笑脸的跟楼下各色姑娘们挥手招呼。

三楼倒是很安静,厅子里空空如也,只衣着整齐划一的店小二,来回添加着各色酒水果盘,想是在等什么人。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啊。”状元楼内出来一个总管模样的中年男子,试图分开门前拥挤的人群。

但他客气的声音,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莺声燕语中,听不见任何回响。

“让开,让开,都让开。”

人群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很不客气的女声,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粉色上衣白色褥裙,肤色偏黑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指挥着几个壮实的家丁扒开人群。

“魍魉!师兄,你看那是不是,我们在死亡谷见过的那个,凶丫头魍魉?我就说昨天在客栈门口看到的人影,怎么那么眼熟。”

丛一看到女子的正脸,跟洛之渊确认道。

洛之渊点点头,两人想上前看清楚些,却被纷乱的人群困住,只见魍魉身后停着一顶粉色的小轿,轿子四周都装饰着合欢花。

风吹起轿帘,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一身白衣,蒙着面纱的女子。

“让什么让,先来后到不懂啊。”一个拉扯间被推倒的女子,很是不忿的冲努力分散人群的家丁吼道。

“抱歉姑娘,家丁鲁莽,您受的损失,我们状元楼会全部赔偿。”终于挤了出来的状元楼主管,客气的说道。

说罢回头招呼道:“归园,送这位姑娘去医馆,药费记状元楼账上。”

女子见他如此客气,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跟着店小二走了。

“你是怎么搞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形似魍魉的姑娘,很是不满的训斥总管道。

“实在抱歉,小艾姑娘,实是没料到那曲才子,竟有这般大的号召力。小的马上解决问题。”总管恭敬地说道。

说罢转向围观的人群,高声道:

“诸位,今日状元楼歇业一日,请诸位勿再围观,凡今日楼前的,待会均可领餐劵一张,日后可在我状元楼免费用餐一次。”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们,见见心心念念的曲才子无望,有些失望。

但状元楼的一顿餐食,却也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消费不起的,这个补偿倒也是不差了。

于是总管的话一说完,便有人领了小二递来的餐劵,三三两两的离去,不一会儿便只剩下几个,看衣着明显不缺钱的,还在执着眺望。

总管见门前清静了,留下店小二继续劝说那几个固执不走的。

自己转向女子道:“观景阁已经照小姐要求的准备好了,快请进去吧。”

那貌似魍魉的女子手一招,四个轿夫抬着轿子进入了状元楼,转入后堂直至消失不见。

“师兄,你干嘛拉住我啊?我想去问问那个凶丫头,死亡谷是怎么回事呢。”

轿子消失不见后,丛一终于挣脱了洛之渊的钳制,不满的问道。

刚才一看到那姑娘的正脸,洛之渊便将开心挥手招呼的丛一,强制拖至隐蔽的角落里。

直到状元楼门前的喧嚣淡去,仍静静的呆在,斜对着状元楼正门的这个隐蔽地带,只是放松了对丛一的钳制。

洛之渊也不知如何回答丛一的问题。他只是本能的觉得,魍魉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而如丛一所说,昨日她看到丛一看过来,就飞速离开。刚才她的眼神,也明显是看到自己二人了,但却故作不识,显然是不想与他们相认。

虽然遇见他们以后,自己一行人就遭遇离奇,但的确没受到什么伤害,那三个古怪的姑娘,对自己一行人应是没什么恶意的。

此刻她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自己和丛一冒然上去,很可能会打乱她的计划,倒不如在外面静观其变,真有个什么,兴许还能搭把手。

“她眼下可能并不想认识我们。刚才她看到我们的。我们去后面看看,他们应该没那么快出来。”

洛之渊说罢,绕过隐藏的角落,往另一条街走去。

丛一想想,虽说人潮拥挤,但自己和师兄,在一群女子中还是很显眼的。

自己又一直在叫她,她回头时的眼神也有变化,确是不想与自己相认,泄了气,耷拉着脑袋,跟着洛之渊往旁边的街道,绕到状元楼背后。

二人见四周无人,轻轻一跃,便翻过了状元楼不算低矮的围墙。

状元楼的后院靠墙处,竟放养着两条凶恶的狼犬,昂首阔步来回巡视着。

二人避过恶犬,穿过打理得很是整齐一片菜地,循着悠扬的乐声,来到了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前。

假山上有个只有一张圆桌的方亭。亭子里,那引发骚乱的曲才子,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他对面坐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头上斜别着串翠玉做的叶子状头饰,乌黑的及腰长发,身形婀娜,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想来正是刚才那轿中人。

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沏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也不知是何种茶叶,那香气杳杳,熏得远远看着的丛一和洛之渊,都有些沉醉。

假山下靠着湖堤的地方,摆着圆形的石桌,两个弹琵琶的乐女正轻拢慢捻抹复挑,倾心弹奏着。

小艾和那状元楼的总管,笔直的站在乐女身后不远处。

第一百一十五章、重逢

“不是说论文吗?怎么只有两个人?还是个女的,看着也不像云姑娘啊。”丛一小声问道。

洛之渊觉得这个背影,很像一个最近时常出现在梦里的人。

“怎么停了?”晃神间听得丛一的疑惑声。

两个琵琶女对着假山上的凉亭方向一屈身,绕过假山往楼里去了,总管和小艾不知何时已上到了厅子里。

小艾小心翼翼的抱着把筝,总管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两个婢女。

小厮一个抱着琴案,一个抱着琴凳,两个婢女一个端着盆水,一个拿着毛巾。

小厮麻利的摆好琴案琴凳,婢女伺候曲才子净手后,便随总管退出了凉亭,小艾摆好琴后,也回到了刚才站立的水边。

曲才子试了几个音后便闭眼弹奏起来,正是昨晚客栈后山响了一夜的“凤求凰”!

只是唱歌的是那背影美丽的女子,女子声音圆润温柔,有如春风拂面,唱着求偶的爱情歌谣,更是听得人心醉。

弹琴的真的是他!

洛之渊没想到,丛一无意中的一句话,竟发现了困扰一客栈人的真相,以至于听到女子熟悉的歌声,都不那么意外了。

丛一掩饰不住的兴奋,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得小艾一声大喝:“什么人?”

两人以为自己被发现,赶忙屏息低头,却见小艾脚尖轻点,朝着假山背后而去。

“哎呦,轻点,轻点!”

小艾将手上提着的,小厮打扮的男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男子手上的盘子坠落,晒下一地的豌豆子和糕饼点心。

男子揉着腿,很是无辜的控诉道:

“姑娘这是干什么啊,小的骨头都摔断了。”

“说,你是谁?为何在那偷听?”小艾毫不客气的又踹了他一脚。

“我是来给曲才子和小姐送茶点的,刚走到假山后面,就被姑娘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拎过来了。”

“你看,这点心都落地上了,总管呆会还不打断我的腿。我这个月的工钱又要没了。”

男子说罢,悲从中来,伸出没受伤的另一条腿道:

“姑娘干脆把我这条腿也打断了吧,这样,兴许总管他老人家还能看我可怜,饶我这一回。”

“油嘴滑舌,你是不是还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牙牙学语的幼儿啊?能换点新的托词吗?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小艾鄙视的说道。

“是啊是啊,全家就指着我这份儿工钱过日子呢,小的真没撒谎,我真的是店里小厮,我发誓,不信你叫总管过来对质。您看,这是我的腰牌。”

小厮掏出一个木质的牌子递给小艾。

小艾接过牌子来回翻看一番,有些戏谑道:“张二狗?”

“诶,穷人家起贱名,污了姑娘耳朵了。”

“你真叫张二狗?”

“是,是,小的张二狗。”

“这牌子上明明写的是‘陈阿毛’,还说你没撒谎?活腻歪了是吧?”

小艾十指交叉,上下左右活动一圈,神色生冷。

说罢,手掌对着旁边突出的一块山石,轻轻一拍,那看着坚硬的山石瞬间便碎成齑粉。

小艾秀气的手指,轻轻弹掉手掌上沾着的粉末,阴森森的说了句:“也不知道是这石头硬,还是人的脑袋硬?”

“我说,我说,是一个外地口音的白衣贵公子,给了小的一锭银子,叫小的跟着曲才子,将他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

“小的见钱眼开就答应了,小的刚到这假山下,就被您发现了,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那小厮见识了小艾的凶狠,不敢隐瞒,磕头回道。

“真扫兴!好好的陪美人弹琴,非要来些扫兴的苍蝇。”曲才子停止弹奏,意兴阑珊的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公子的魅力太大,今日可是引发状元楼好一阵骚乱呢,刚才,我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进来的。”

美人停下美妙歌声,笑言道。

“哪是我的原因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从极之渊的宝贝,才是那诱人的香饵。”曲才子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最平常不过了。哪能都如公子这般,对能颠覆天下的宝贝,都弃之如敝屐。”

美人谬赞道。

“过奖了。我也是因为无法拥有它,才这样想。若我同这世间人一样,有血有肉,定也免不了被它所惑,为它所驱使。”

曲才子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

“那还是别了吧,如公子这样,不为这些凡尘俗事所动的多好。”对面的美人温声道。

“本是红尘人,如何无烦忧。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滋味。若是可以,我是真想好好体验一番的。”曲才子答道。

“公子写尽世间曲折,爱恨情仇,让那些痴男怨女沉醉不已,若不是真有感悟,哪能这么生动啊。”

女子说罢转身唤道:“放他走吧,收拾东西,我们也该回去了。”

婴宁!真的是你。

洛之渊在心底暗叹一声,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自己是很想再见到她的吧。自她消失后,那些在幻境里看到的,与她相处的画面,便会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脑海,分不清是梦是真。

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幻象,是死亡谷里的迷雾,却又忍不住自我反驳道,不是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鲜活。

“是,便宜你了,下次别让我在碰见你。”

小艾扔下,已被她挖出祖宗十八代的小厮,往假山上走去。

“今日一别,不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珍重。”

美人对着曲才子盈盈一拜道。

“珍重,其实你应该过自己的日子的,这么多年了,前尘往事都做了土,何苦在固守这些有的没的。”曲才子劝道。

女子神色有些复杂,见小艾已走到近前,对着曲才子又拜了下,便转身离去。

“走,跟过去看看。”洛之渊见婴宁已往门外走去,赶紧对丛一道。

曲才子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眼神飘忽,默默无语,半响叹道:“我也该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城北祝家

“公子,做您这单生意,我可是亏大了,差点没回得来,头被打破了不说,这腿怕也是要瘸了。”

额头带着点血迹,一瘸一拐的男子,走进包间径自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对对面的年轻公子抱怨道。

年轻公子看了眼,眼前形容有些狼狈的人,心里了然,不过是些皮外伤,嘴上却很是惋惜的说道:

“没想到那姓曲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这般厉害。,这锭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拿去看伤,再买些补品好好补补。”

说罢,掏出一锭崭新的官银,置于桌上,慢慢推向对方。

对面小厮打扮的男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飞速伸手去拿,却被年轻公子按住了手,年轻公子仍是带笑的表情,语气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交代的事呢?”

小厮缩回手,笑嘻嘻的回道:“正要给您说呢,小的照您的要求,跟了那姓曲的一路,您猜怎么着?”

小厮见对面人被他提起了兴趣,抑扬顿挫的接着说道:

“这家伙去状元楼,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与人论文,是去跟女人幽会去了。”

“他进了状元楼,就躲后面的假山上,跟一个女人弹琴唱歌,那些什么公子,都是些幌子。”

“那女的,是城北祝员外府上小姐,带着个很凶的丫鬟,见人就打,也不怕您笑话,小的这伤,就是这泼妇弄的。”

“弹琴?弹的什么曲子?”年轻公子敏锐的发现了重点。

“这小的哪懂啊。不过听那女的唱什么‘凤啊凰啊’的,应该是个男女幽会的曲子吧。”小厮打扮的男子推测道。

凤求凰!

看来这姓曲的,很可能就是黄泉引路人,只是他怎会在白日里出来,还与一个女子相会,年轻公子心思百转。

也是,这凤求凰本就是求偶的,看来这女人是关键,遂接着问道:

“我记得找你打探消息时,你说过,这子归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你不知道的,那城北祝员外府上的小姐,是怎么认识这姓曲的,两人又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不瞒公子,这个您还真问对人了。城北祝家是本地大户,这城里很多餐馆酒楼当铺,都是他家的产业,就那姓曲的幽会的状元楼,就是祝家的产业。”

“但是祝家人很神秘,几乎不在人前出现,全靠着家父曾在祝家做过长工,与里面几个老仆相熟,才听得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小厮说道这里语音一顿。

年轻公子见状,将桌上的银子推至他面前,又掏出一锭同样大小、成色的纹银,放在桌上。

小厮两眼放光,眼疾手快的收好眼前的银子,接着说道:

“这祝家长住的,就一个瞎眼的老夫人,和几个丫鬟家奴,家主祝员外,长期在外地走商,每年只年节回来几天时间,侍奉老夫人。”

“祝夫人和祝公子,都不幸烧死在二十年前的一场大火中了。”

“说来,小的还曾是祝公子的玩伴呢,那时候,祝公子虽只有四五岁年纪,却已是聪慧异常,习得上百篇诗文呢。”

“老人们都说,以后是状元之才。祝家因此,还专门建了个状元楼。长得也很是俊美,还丝毫没有富家公子的坏脾气。”

“喜欢做小先生,教我们这些仆僮读书识字。小的现在认得的这几个字,就是那时候小公子教的呢。”

小厮一脸怀念的神色,看得出来,他对这祝公子,是真有几分感情。

“那祝小姐呢?”年轻公子见他说了半天,根本没提到关键人物,追问道。

“这就是另一件怪事了,小的记得,给祝公子作伴读那会,祝家是没有女儿的。”

“只前段时间,突然听,常与家父喝酒的祝家老仆说,小姐要回来了。”

“我爹还问呢,说哪里来的小姐啊,员外不是只有一个,早就烧死了的公子吗?”

“老仆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说,反正主人说是小姐就对了。大家都猜,是员外在外面的私生女。”小厮放低了声音说道。

“祝夫人死了二十年,员外没再娶?”

“没有,员外跟夫人感情很好,夫人和公子死后,员外好长时间沉迷于伤心之中,整日喝的醉醺醺的。”

“还时常跟个疯子似的,在街头又哭又闹。”

“祝老夫人,既伤心儿媳孙子的意外离去,又要面对儿子的消沉,家里的生意也被人趁火打劫,亏出去好多,哭得眼睛出了血泪,没多久就瞎了。”

“那时候,员外就突然清醒了,别了母亲外出走商,这么些年,又将失去的那些产业,一件件买回来了。”

“只他还是一个人,城里好多人家,想将女儿嫁给他做续弦,都被拒绝了。”

“大家都感叹他的痴心呢,不想却是在外面金屋藏娇了。这人啊,还真是不能说的太满。”小厮感叹道。

“祝小姐什么时候到子归城的?是一个人回来的吗?”年轻公子问道。

“大概一个月前吧,对,想起来了,是上月初七晚上,我爹生日那天,跟我爹交情很好那个祝家老仆,正喝着酒呢就被叫走了,让去迎接小姐。”

”带着个丫鬟,就今天把我打伤那个,看着娇滴滴的,却是个练家子,随手一掌,就把块石头拍的粉碎,听说是祝员外在哪个武馆请的武婢。”小厮回道。

“这么短时间,那她又是怎么认识这姓曲的的?”

“这小的是真不知道了,祝小姐回来一个月,除了今天去见那姓曲的,就没出过门,不过看他们那样子,应是早就认识的。”

“但看着,倒并不是有男女之情的样子。那祝小姐气质温婉,虽是个外室女,一举一动,倒真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小厮回忆道。

“祝小姐从未出过门,你又怎么知道,与那曲才子相会的是她呢?”年轻公子觉得眼前人有些不靠谱。

“您有所不知,祝小姐虽深居简出,但她那凶丫鬟自来这儿后,倒是三天两头往外跑的。”

“长得大大方方的,出手也阔气得很,看上眼的东西,就让送到祝府,从来不带讲价的。短短时间,这城里的贩夫走卒,就没有不认识她的。”小厮解释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黄泉引路人

信息太多,年轻公子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思索片刻将桌上的银子给了小厮道:

“你今天做得非常好,曲才子那边你就不用管了,给我盯着祝府,祝小姐和那丫鬟的事,能打听到的,都要事无巨细的告诉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的一定给您办好。”小厮忙不迭的藏起银子,咧嘴承诺道。

“另外,注意安全,打不过不要硬拼。去把额头和腿上的伤,好生治治,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年轻公子看着小厮的额头,又关切的补充道。

“谢谢公子,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处理一下,马上就去城北,绝不会耽误您的事。那您要是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先下去了。”

小厮这次的道谢,明显真诚许多。见年轻公子点了点头,小厮拖着一瘸一拐的腿,麻利的离开了包间。

“哎呦,我的头,走路不长眼睛啊!”

公子刚想安静思索下,今天得到的这些信息,便听得门外,传来了小厮的惊呼声。

“你自己拿着快银子傻笑,不看路撞了老夫,还恶人先告状?”一个有些蹩脚的汉话回道。

“知不知道小爷是谁?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捂着额头叫唤的小厮,见眼前人是个外地人,穿着老土,手上却带着个明晃晃的宝石扳指,料他是个想隐藏身份的外地土豪,准备趁机讹他一笔。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我苏赫巴鲁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撞的男子虎眼一瞪,一掌便将小厮震飞,小厮喷出一口血,如断线的风筝般,直直坠落下楼。

眼见就要摔个身首异处,一双修长的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适才雇他办事的年轻男子,急点几下,止住他翻涌的气血,扶他坐好,喂下一颗药丸,又运内力疗治一番。

看他呼吸平稳,缓过神来才问道:“你没事吧?”

小厮不想自己今天,尽遇到什么都不说就动手的硬茬子,还一个比一个狠,有气无力的回道:

“还活着,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血光之灾’了。”

“没事就好,你还是去医馆看看吧,去城北的事不急。”

年轻公子将他扶起,送到茶室门口道。

“公子对我丁三子有救命之恩,办好公子的事,是我眼下最大的事。”

“公子放心,我还有几个自小厮混的兄弟,都是这子归城的地头蛇,这祝府的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送到您手上。”

小厮信誓旦旦的说道。

看他走远后,年轻公子才慢慢返回茶室雅间,苏赫巴鲁早已在里面等待多时,看他进来,很是不满的说道:

“我教训个小混混,你也要插手?”

“师叔误会了,那小混混是我找来,替咋们打探消息的,是此地的地头蛇,刚才他也是无意识下冲撞了师叔,还请师叔见谅。”

年轻人恭敬地屈身回道。

“就这么个,一掌都挨不过的,能有什么用?你这是慌不择路,还是饥不择食啊?”

苏赫巴鲁很是不屑的嘲笑道。

年轻人被他讽刺,表情却波澜不惊,还有点兴奋的说道:

“师叔可别小看他,刚才可是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呢。我们这趟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很大程度上,还得取决于他呢。”

见苏赫巴鲁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年轻人压低了声音道:

“我们可能找到黄泉引路人了。”

“真的?在哪里?”

听此消息,苏赫巴鲁也坐直了身子,追问道。

“那小混混丁三子,今日跟踪曲才子进了状元楼,见他与一女子相会,还弹奏‘凤求凰’,我推测,那姓曲的,就是黄泉引路人。”

年轻人回道。

“这首曲子,又不是什么秘密,会弹的多了。”

“再说姓曲的昨晚上住在客栈,听了一晚上,今天弹一次,也不是不可能,怎么就能断定,他就是黄泉引路人呢?”

“师叔您仔细想想,咱们来客栈三天了,进进出出的人,基本都有个印象,何曾见过这姓曲的。”

“今早突然就出现了,且听那小二的口气,对他颇为熟稔。他今天从我旁边走过,虽是故意走出重重的脚步声,却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身上还有股莫名的香气,皮肤比女子还白,想来是常年不见光的。”年轻人将自己的怀疑,细细解释道。

“是挺可疑,只是那小混混,连我一掌都挨不过,能跟得上黄泉引路人?莫不是胡编了,骗你钱的吧?”

苏赫巴鲁想想,曲才子是很奇怪,只是刚才那小混混,自己轻轻一掌就拍飞了,能跟踪高深莫测的黄泉引路人,得到有用的消息?

苏赫巴鲁有些不信。

“他虽只会些街头斗殴的粗浅功夫,却世居于此,对此地的地形、人员,了如指掌。”

“这小城隐藏着从极之渊的入口,存在这么多年,无数想去淘宝的人,殒身于此,此地的居民却代代繁衍,定然知道些,不为旁人所知晓的秘辛。”

“再者,本地人生活于此,打探消息融入日常活动,也不会引起多余的怀疑。”

“侄儿打探过,这丁小三,打小便是这里的孩子王。”

“虽贪财又没什么文化,却讲义气。答应了的事,千方百计都会给完成,又孝顺,好控制,这才找了他。”年轻人剖析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就等着他来消息?”苏赫巴鲁还是有些怀疑,丁三子的能力。

“我让他去盯着城北祝家那对主仆了,我们现在回客栈,盯着曲才子,最好今晚能确认他的身份。”年轻人回道。

“什么祝家?跟姓曲的有什么关系吗?”

“暂时还不知道,很可疑。”

年轻人遂将丁三子讲述的祝家消息,给师叔复述一遍。

“二十年前的大火?离朱进死亡谷的那一年?上月初七回来,上月初七,不是首阳门的几个小子,从死亡谷活着回来的日子吗?”

苏赫巴鲁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些,但却找不出联系点在哪里,对年轻人说道:

“先照你说的办,这中间,应该是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关联。”

第一百一十八章、归人

“是谁回来啦?是我的乖孙子吗?”一个有些年纪的声音,惊喜的问道。

一个穿着暗紫色锦缎上衣,黑色镏金长裙,暗红色软底鞋的老妇人,扶着丫鬟的手,有些焦急的饶过转廊,走入院内。

老人花白的头发,用一个白玉梳子状发箍,整齐的别成一个髻,圆润的脸上,不见多少皱纹。

只眼角额头,有几道明显的岁月痕迹,看得出来,是长期养尊处优的,面目和善,看着很是亲切。

“哪里有人啊,您听错啦。”

圆圆脸的小丫鬟,四下环顾一圈,一切如昨,对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无神的眼睛,四下探看,肯定的说道:

“怎么没有,我的孙子回来了,春儿快去把冰好的糖露,给小公子端来。”

“老夫人,我是小桃,您忘了,您让春嬷嬷这段时间,去照顾小姐的起居去了。”小丫鬟回道。

“小姐?哪家的小姐啊?也是,我的孙儿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

“这小姐长得漂亮吗?脾气怎么样啊?你觉得,小公子会喜欢她吗?”老夫人八卦嘻嘻的问道。

“小姐长得可美啦,跟天上的仙子一样,脾气也很好,对我们下人都客客气气的,小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我先扶您进屋里去吧,外面太晒了,可别热着了。”丫鬟回道,说罢,搀着老夫人往堂屋方向走去。

老夫人顺从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对着回廊转角方向说道:

“你们怎么不进来啊,到奶奶屋里来,喝点糖露去去暑。”

洛之渊和丛一,躲在回廊后,心下惊骇不已,躲过一连串家丁护院的自己,竟被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发现了行迹?

丛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暗示,这老太太神经不大正常,可能是个巧合。

洛之渊点点头,两人屏息站着不动。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跟奶奶捉迷藏呢。”

老夫人宠溺的说道,说罢,朝着二人藏身的方向走来。

“老夫人,您去哪儿啊?那里没有人,小桃已经看过了,我们进屋去吧。”小丫鬟阻拦道。

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对丫鬟说道:

“你去叫春儿,做几样小公子爱吃的菜,送过来。做好了让她送过来,你就别过来了。”

“小公子早就不在。。。”

丫鬟脱口而出一句,又马上意识到不对,有些惊慌的捂住嘴。

小丫头怯怯的眼神,打量着老夫人,看老夫人虽凝神静听,但神情没什么变化,料想她没听到自己的话。

胆子又大了些,舒了口气道:“奴婢这就去。”

说罢对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转身,逃也似的走入回廊,消失不见。

老夫人听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往二人藏身的照壁方向,走了几步,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

“她走了,你们出来吧。奶奶准备了好吃的。”

洛之渊和丛一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这老太太是不是真发现了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纠结半响,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还跟小时候一样调皮,快出来吧,外面这么热,再站着要中暑了,跟奶奶进屋歇会儿,再不出来又有人过来了。”

老太太见没有动静,接着说道。

果然,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便又听得回廊深处传来人的脚步声,听着人还不少。

洛之渊想了想,婴宁和魍魉出现在这里,这里定然不是座普通的宅院。

这老太太看着,不像有恶意的样子,说不定会是一个突破口,既来之则安之,且先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再说。

二人绕过照壁,丛一立马疑惑的问道:“老夫人怎么知道,我们在那后面?”

“你们小时候,每次闯了祸,都躲在那里,等奶奶来找,奶奶这些年,一直在等你们回来呢。”

“可算是等到了,我就算是现在闭眼,也没有遗憾啦。”老太太很是开心的说道。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近,老太太警惕的说道:

“快进屋去吧,给你爹抓住了,又是一顿骂。”说罢转身往堂屋方向快步走去。

二人跟着进屋。

屋内装饰古朴,家具器物,皆是有些暗沉的紫黑色。

房梁挑高近丈长,中间三横三竖六根,足有三尺宽的梁木交错,整个建筑很是大气,炎炎夏日,置身屋内竟有一股很舒服的凉意。

“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儿,奶奶先把这些人打发走。”

老夫人将二人引进屏风后的隔间,笑眯眯的说道。

说罢,不待二人回话,便麻利的转入外间。那走路带风的动作,完全看不出,是一个眼睛有问题的老人。

“师兄,这老太太应该真有个孙子吧。可是,我们跟他孙子的年纪,应该差很多才是啊。”丛一环视一圈说道。

屏风后,是一个精致的儿童乐园,栩栩如生的各种木雕小动物,精致的竹剑木弓,大大小小的泥人,还有袖珍的房屋步道。。。

颜色看上去已有些陈旧,但纤尘不染,明显是有专人打理的。

“可能孩子出了什么事。”洛之渊推测道。

“老夫人,您叫奴婢准备的东西都好啦。”

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老妇,恭敬地说道,身后跟着一串年轻的女仆,手里都提着紫红色的食盒。

“还是春儿你做事周全。”老夫人很是满意的,握了握老妇的手道。

“奴婢叫厨下,天天都准备着呢,您随时需要叫奴婢一声,马上就给您送过来。”

“好好,你们把餐盒放桌上,先下去吧,春儿留下陪我用膳。”

老夫人一声吩咐,仆从整齐有序的摆好餐盒,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唤作‘春儿’的老仆,不动声色的对着背后做了个手势,队伍末端,两个看着很不起眼的女仆,纵身一跃,跳到了宽大的房梁上,安静的潜伏着。

老夫人见众人退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左右看了看,关上门,跟个偷了糖吃的孩子似的,小小声的跟老仆说道:

“春儿,你猜谁回来啦。”

“谁啊?”老仆很配合的作出疑惑的神色。

“我的乖孙子,桑哥儿回来啦!”老夫人眉飞色舞的说道。

“真的?老奴还以为,是您又想小少爷呢了,叫这么多他爱吃的菜。小少爷在哪儿呢?”老仆也喜形于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归人(二)

“桑哥儿,你看谁来啦。”

老夫人带着老妇,转入屏风后,一脸孩子气的灿烂笑脸。

洛之渊和丛一,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回答她。

“这孩子,春嬷嬷都不认识啦,你小时候,最喜欢春嬷嬷做的小熊栗子糕,你忘啦。”

“还有你这些宝贝玩具人偶,都是春嬷嬷做的呢。”

老夫人一脸希冀的看着洛之渊,无神的眼睛,看着竟有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春儿审视的眼神,在洛之渊身上来回逡巡,半响,惊喜的说道:

“果真是小公子回来了呢,这些年,您都去哪儿了啊?老夫人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啦。”

“是啊,我就说我的孙儿,是文曲星转世,福大命大,肯定能平安回来的。这下你信了吧。”老夫人很是得意的说道。

“可不是嘛,还是您有远见。桑哥儿长大了,倒是沉稳了许多。”

老仆感叹道,打量的眼神,片刻不离洛之渊的身上。

“能不沉稳吗?我可怜的桑哥儿,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每次一想到我的桑哥儿,不知道在哪里受苦,我这心啊,就一抽一抽的痛,现在可算是放心了。”

老夫人说到动情处,拉着洛之渊的手抽噎个不停。

洛之渊被她突来的亲密,弄得手足无措,有些结巴的说到:

“老夫人,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孙子,误闯入这里打扰您了,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罢,试图挣脱她的手。

老夫人双手紧紧拽着他不放,伤心道:

“什么老夫人,奶奶都不认识啦。奶奶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又要去哪儿啊?”

“奶奶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等到你回来。在家里陪陪奶奶不好吗?”

老夫人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很是哀戚。

洛之渊被她无助的眼神看得难受,呐呐道:

“您真的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这里,不是您要等的人。”

“我怎么会认错,我老婆子虽然眼瞎了,心可没瞎,我自己的孙子还能不认识?”

“你左耳后面,有个红色的胎记,像片桑叶一样,所以你爹给你起名叫桑哥儿,你看是不是。”

老夫人说着,一手顺着洛之渊的手臂往上摸索。

洛之渊挣脱不能,又怕弄伤了她,不好下大力气,只能倾斜着身子往后退,不让她碰到。

“咦,真的有个胎记。不过不是桑叶状的,倒好像是把宝剑的样子。”洛之渊身后的丛一惊讶道。

“看嘛,我就说不会错的。你长大了,胎记形状变化也是有的。”老夫人闻言很是欣慰。

“我那不是胎记,是小时候调皮弄伤的。您弄错了。”

洛之渊身子快斜成了九十度,不知怎么跟这固执的老太太交流。

“你就这么不想回家,不想认我这个奶奶吗?”

“让你在外面吃苦这么多年,是奶奶不好,可我一直派人四处寻你啊,我也想早点把你带回来啊。”

“算命的说,不能强求,时候到了,自会相见,可什么时候是时候啊?”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怕你回来,找不着路,你爹这些年不着家,四处走商,也是为了寻你啊。”

“我们从没放弃过你啊。”老太太感受到洛之渊的拒绝,很是受伤的说道。

“师兄,你不是师伯捡到的吗?说不定真是这家的孩子呢,就算不是,哄哄老人家,也是好的。”

“再说,我们要找的那个女人和凶丫头,就躲在这里,这老太太看样子是这里的主人,认了她,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来了,找人也方便不少。”

丛一看老太太伤心,很是不忍,对洛之渊耳语道。

洛之渊瞪他一眼,暗道,这还能乱认亲吗?

师父说过,是在一个发生了瘟疫的小村子,捡到自己的,全村人都死了,就自己剩下一口气,被他捡到了,哪能是这富贵老夫人的孙子。

若是自己认了,人家放弃寻找,那真的小公子该怎么办?虽说可能借她找到婴宁,可洛之渊实在不忍欺骗,一个一心等待的老人。

“小公子这么多年不在,感觉陌生也是正常的,呆得几天,熟悉熟悉就好啦。饭菜该凉了,不如先用餐再细聊。”

春儿见场面尴尬打圆场道。

“还真是有些饿了,这位嬷嬷说的是,师兄,我们不如吃了饭再聊吧。”丛一也笑嘻嘻的说道。

“对对对,我光顾着自己伤心,都忘了你们还没吃饭了。填饱了肚子,奶奶再带你去院子里逛逛,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你就记起来了。”

老夫人收拾情绪,缩回手起身道。

“我扶您吧,我叫丛一,跟洛师兄同门学艺。”

丛一见洛之渊很是尴尬,自来熟的掺着老太太,将洛之渊解脱出来。

洛之渊站直了身子,长舒一口气,有些迷茫,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也过去吧,小公子请。”春儿躬身道。

“嬷嬷,我真不是你们小公子,老夫人眼睛好像有些问题,但您应该看得很清楚才是。”洛之渊小声说道。

“老夫人说你是,你就是,就算您认为不是,也请暂时哄哄她好吗?”

“算我这个老婆子求您了,老夫人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我们祝家不会亏待你的。”老仆低声回道。

洛之渊看着老夫人的背影,很是纠结。

磊落洒脱的偃行,没有教会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面对此刻这个完美的,留下来查探的机会,他犹豫不决。

理智告诉自己,婴宁和魍魉,以此地为据点,这里就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民宅,这个老人,可能也不是个普通的老奶奶。

她是不是真在找她的孙子,甚至,她是不是真有个孙子,都值得怀疑。

但情感上,他不愿带给她,任何的欺骗和伤害。至少眼前,她的形象,是一个苦苦等待的可怜人。

“闻着就流口水,出来这么久,可算是有机会好好吃顿饭了。你们快过来啊。”

丛一扶老夫人坐好,手脚麻利的将餐盒里的菜取出来摆好,招呼道。

第一百二十章、江船火独明

“好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清愚肉呼呼的短手,拎着个成人脑袋大小的酒坛子,豪饮一番,惬意的感叹道。

“就知道清愚老弟是个识货的,这窖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喝到的。”

一身青衣,身高普通、长相普通,声音却高亢的“船夫”也咕咚咕咚,喝下半坛子酒,得意的回道。

黑漆漆的河面上,一艘破破烂烂的乌蓬船,随风摆动,无人掌舵,却有条不紊的慢慢行进着,无人奏乐,却听得淙淙美妙琴声。

船上一头一尾,各有一盏绿玉做的灯,也不知内里包裹的是什么材料,暖黄的灯光,刚刚好照亮整个船身。

河水带来的湿气,驱散了夏夜的闷热。醇厚的酒香,闻着就醉人,远远看去,倒是一副怡人的风景。

“女儿红?是哪家的千金要出嫁啦?”清愚问道。

“老族长的要给月丫头招婿。”青衣人回道。

说罢,考量的眼神,扫过安静坐着、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莫及,和看着平静、脸色却有丝丝警惕的复生。

那放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脸上,看不出悲喜,青筋凸起、粗糙如老树皮的手,看似随意拍了拍身边的两个酒坛子。

两坛酒便对着复生和莫及方向飞去,嘴里招呼道:

“来,来,年轻人,陪我这老古董喝两口。”

莫及见酒坛子飞来,身子往左微倾,右手一伸,顺势捞起到点下坠的酒坛,对着青衣人拱手道:“谢前辈赐酒。”

说罢启开封泥,轻轻尝了两口,赞道:

“果然好酒,前味清香,中间甘甜,后劲却有些辛辣,一种酒酿出三种味道,还层次分明,毫不违和,奇肱谷的能工巧匠,果然名不虚传。”

青衣人平常的眉眼,露出些笑意,满意的点点头道:“是个识货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清愚很是得意的回道。

说话间,又是半坛子酒下去,莫及看得有些担心,师父平时甚少喝酒,今天却一坛一坛灌下去,好生奇怪。

“二十年没见,你这股子狂妄,倒是一如从前。”青衣人好笑道。

“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说了,我这可不是狂妄,是自信。”

清愚露出满口白牙,笑嘻嘻的回道。

“多谢前辈,前辈,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复生接过酒,感觉一股强大的劲力,击得自己的手臂直颤,微晃了下身子,使出五成功夫,才堪堪坐住。

心知他在试探自己,不动声色的揭开封泥,满脸笑意的喝了几口。

见师妹纫兰,被这摇晃的小船,晃得双眼疲惫的一张一合,捂着胸口,强忍着恶心,身子无力的软倒在船舷边,十分难受的样子,问道。

“该到的时候,自然就到了。”

青衣人眼神飘浮,看也没看有些担心的复生和难受的纫兰,对着虚空,神秘兮兮的回道。

老树皮一样的手,又拎过一坛酒,咕咚咕咚的灌着。

“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丫头,这是没坐过船?刚才那凶横劲,去哪儿了?”

喝得脸色泛红的清愚,瞟了一眼全没了精神头的纫兰,笑道。

纫兰勉力睁大眼睛,不服输的瞪他一眼。刚想反刺他一句,又被心头翻涌的酸水,辣得耷拉下了头。

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剧烈一晃,纫兰再也忍不住,趴在船舷上,吐得肝肠寸断。

复生扶着她,虽满是担心,却不知怎样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来之前,做了各种危险的应对准备,却没想到师妹会晕船。。。只能试着给她输些真气。

又瞟见青衣人眉头微蹙,想是被打扰了喝酒的兴致,想起上船前,清愚叮嘱说,这来接人的奇肱谷长老,脾气古怪、嗜酒如命。

一不能拒绝他给的酒,二不能破坏他喝酒的兴致,歉意的说道:

“师妹一直在生活在昆仑山上,没坐过船,扰了两位前辈饮酒的兴致了。”

青衣人没有搭理他的话茬,右手轻轻拍了拍船舷,原本缓缓蠕动的小船,便好似离弦的剑般,乘风破浪,飞速前进起来。

本就疲惫不堪的纫兰,这下更是被颠簸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连原本还能安坐的莫及和复生,也有些招架不住,身子跟着小船左摇右晃起来。

“放松点,累了就睡会儿,睡着了,就不会不舒服了。”清愚见此出声道。

说罢,又递给青衣人一坛酒道:

“来来来,江兄,喝酒喝酒,现在的年轻人,没吃过苦,小丫头又身子弱一点,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随便怎么折腾。”

“说来,我第一次来这儿,闹出那么大的祸事,还好有江兄你救命。来,小弟敬你一坛。”

“那时,你是真不怕死啊,老族长的心头好,也敢去掐。都说首阳弟子遇事沉稳、老成持重,却不想还有你这个猴子。”

“我那时候初来乍到,看那花颜色鲜亮,很是好看,又种在路边,看着不是什么专门养殖的,以为就是个长相特别点的普通花草。”

“看无垠师兄纠结送给云英姑娘的生日礼物,想着云姑娘喜欢养些花花草草,定然喜欢这花,便顺手摘了给无垠师兄做礼物。”

“哪知道它是老门主精心栽种的宝贝啊。若是知道,便是再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辣手摧花啊。”

清愚尴尬解释道。

“还有这一出,你那师兄不地道啊,我记得你出事前,他看那花特别,专门问过江重,那是什么花,在外面的地界怎么没见过。”

“江重给它讲那花来历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转眼就故意忽悠不知情的你去摘花,难怪老族长说他看着磊落,实则满腹心思。”

青衣人回忆道。

清愚目光有些哀伤,有些同情,叹口气道:

“无垠师兄想要的东西太多了,目标太大太遥远,为达目的难免用些手段。”

“贪心不足,失了初心,是走不远的。他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是报应啊。”

青衣人也很是感叹。

第一百二十一章、沉碧潭

“哈哈,不管怎么样,还是佩服老弟的勇气,我想了好久没敢干的事,你眼也不眨一下,就默默下手了。”

“本想着说点好话,给你留个全尸。哪知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选择去闯沉碧潭,还活着回来了,也真是命大。”

青衣人抛开对无垠的不良观感,接着回忆道:

“话说你是怎么找到出口的?我这生活了几十年的土著,都不知道有这么条出口。”

“师父常说,傻人有傻福。我在众师兄弟中,就是最傻的那个,所以运气特别好啊。”

“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沉碧潭是个什么地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着,毒蛇猛兽我都不怕,区区一个小水潭,还能把我怎么样。”

“说要呆够四十五天,才让出来,我就找了个山洞做窝,饿了就抓条鱼吃,没事就练练功睡睡觉,日子过得逍遥得很。”

“有一天,突然来了个疯女人,追着我砍。说来惭愧,白修行这么多年,竟连个疯女人都打不过,只能奔走逃命。”

“跑了七天七夜,都没躲得过她的追杀。我是精疲力尽,感觉手脚都要断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想着,与其被这疯女人砍死,身首异处得那么丑,还不如我自己淹死,还能得个全尸。”

“身上绑着块大石头,故意在潭水边挑衅她。被她用尽全力的一掌打下去,直接沉到了水底。”

“濒死的那一刻竟有种轻松感,想着终于不用跑了。”

“醒来,就看到江兄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解救,我现在还不知道,是在哪儿游荡的孤魂野鬼呢。”清愚说道。

“你一进去以后,那潭里整天妖风阵阵,鬼哭狼嚎的,大家都说,定是凶多吉少了。”

“我一开始还不相信,想着,你毕竟是首阳门的,老族长只是想给你个教训,不会真叫你出事的。”

“再看你两个师兄,都若无其事的样子,想着他们定是和老族长说好了的。”

“结果过了一个月,他俩大吵一架,竟各自离开了,那沉碧潭的古怪声音,也突然消失了。”

“我托了江重,跟老族长说,真要是人死了,得罪了首阳门,也是个麻烦事,这么久,应该也得到教训了,不如放出来吧。”

“结果老族长气还没消,说那银蓝,就是再多两个首阳弟子,都赔不起,让你进沉碧潭自生自灭,已经是看在偃行献了宝物的份上了。”

“我想着偷偷给你做场法事,让你来世去个好人家,也不枉相识一场了。”

“还没摆好祭坛呢,就听得地动山摇,那潭水竟翻涌至半空中,我被打过来的浪头卷进去。”

“还在哀叹,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送行的,这下变成同行的了。手脚并用,想抓住个依靠,不知怎么,就抓住了个死沉的活物。”

“一个浪头打下来,我和手里抓的东西,都被甩在了山坡上,那水竟又自动退下去了。”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被我抓住的竟是你。”

青衣人高亢的声音,说起故事来很是生动,莫及仿佛都看到了,那波涛汹涌的潭水。

“所以说我一见江兄,就倍感亲切啊,冥冥之中就知道,有一天会有这一出啊。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弟再敬你一坛。”

清愚诚挚的说道。

“客气了,你本已找到出路,便是没有我,也不会有事,倒是我因此事,让族长觉得我仁义,得了赏识。”

“从一个边缘化的小人物,成了掌管法器制造的长老,说来该说谢谢的是我。”

青衣人仰头喝下一坛子酒,感叹道。

想是他心气平和了,飞驰的小船,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复又像个墨迹的老人了。

“当年首阳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几个弟子,数你最不着调,到最后,却也是你继任掌门。”

“为兄很是为你高兴,老族长也说选对了人,你这个人,人如其名,是个大智若愚的。”

“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老族长一直那么淡定,是因为早就算到了,你会安全出来。”

青衣人接着说道。说罢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清愚,想是想看看,他是否还记恨当年的事。

“老门主引我去沉碧潭,给我一段机缘,我当年却不知,还在心里骂了他老人家好久,说来真是惭愧。”

“这次来,一为给他老人家祝寿,二为见见江兄,三为亲自给他老人家道个谢。”

“还请江兄和老门主,有时间也来首阳山转转,让小弟也尽尽地主之谊。”清愚很是恳切的回道。

“一定一定,说来惭愧,我活这么些年,都没出过这奇肱谷地界,早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土人情了。”

“这次老族长做寿,邀请八方来客。我正想着,如若贤弟能来,就借此机会,跟贤弟去贵宝地看看呢。”青衣人爽朗笑道。

“老门主百岁寿筵,这样的大喜事,小弟岂有不来之理。”

“对了,这老门主招亲的姑娘,是哪家兄弟的千金啊?”清愚问道。

“说来你估计没什么印象了,江隐的遗孤,自江隐夫妇去后,老门主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

“江隐?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公子?”清愚是真有些惊讶。

“是啊,就是他。本是我奇肱谷百年难遇的奇才,奈何命运不济,英年早逝啊。”

莫及喝了几口酒,看着这木色陈旧,几乎跟夜色融为一体,晃一下“吱呀”一声,晃一下“吱呀”一声,好似随时都会四分五裂的小船,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涣散。

意识渐渐模糊,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大腿一拧,尖锐的疼痛,激得大脑清明片刻。

看师父跟那青衣人相谈甚欢,纫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倒在一边,看样子是睡着了,复生的眼睛,也有些渐渐变小的趋势。

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困意却又再次袭来,隐隐约约听着师父说了句:

“我这徒儿还不错吧,仪表堂堂,细致周到。。。”便没了意识。

第一百二十二章、清晨

“想不到这奇肱谷内里,竟是这般平常的模样。昨天首阳门那个人吹得那么厉害,还以为到处是机关法阵呢。”

休息了一夜,恢复生气的纫兰,有些诧异的漫步在,一条整洁的青石板路上。

“这里的大多数人,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跟咱们山脚下那些租地的农人,没区别的。只不过他们的主业是捕鱼。”

“那些机关法阵,只是用来对付外面那些心术不正的闯入者的。”

来过一次的复生解释道。

两人顺着青石板路一路往下,很快便到了乱石嶙峋的海边。

海浪不知疲倦的起起伏伏,给顽皮的孩子们带来寻宝的雀跃。

高低不一的礁石上,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来回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一条搁浅的小鱼,努力蹦跳着想要回归大海的怀抱。。。

回头望去,依山而建的白色石屋,错落有序,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藤植物,给这炎炎夏日带来了别样感受。

清晨的微风送来丝丝凉意,还有不知名的花草的淡淡香气,和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愉快乐曲。

纫兰陶醉的吸了口气,恍惚觉得自己到了某处世外桃源。

此刻的纫兰身上,已不再是昨日的粗布素衣,而是轻薄飘逸的粉色纱裙,衬得她雪白的肌肤更加娇艳欲滴。

浓密的长卷发自然的披散着,有些好奇有些天真的淡蓝色眼睛,好似一汪深泉,要将人的魂都吸了去。

美人在前,复生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却是二十年前师父带着自己走这条路时的样子。

“把那剑扔地上,去和那些小孩儿一起抓螃蟹去吧。”

气质舒朗的青年人,看着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的黑小孩道。

黑小孩无趣的抬头,看了几眼。

不远处,几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哇哇大叫着围堵一只落单的螃蟹。

“师父,我想学剑术,抓螃蟹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我已经九岁了。”

“人生除了学剑术,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适当的玩乐,与你学剑术之间,并不冲突。”

“我已经起步比别人晚了,根骨也没有别人好,只有比别人更努力,才能达到他们一样的水平。”

“你不需要跟别人比,你就是你,师父希望你练剑术是因为你喜欢,而不是为了超越什么人。”

青年人看着一本正经的黑小孩,认真的说道。

“可是我太差了,做师父的徒弟,会给师父丢脸。我不要让师父丢脸。”

黑小孩想起那些人听说自己是师父的徒弟时,那诧异、惋惜的眼神,心中的信念又坚定了几分。

“丢不丢脸,是师父说了算,面子这东西,你不在乎,他就一文不值。”青年人洒脱的说道。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装饰习惯,都很是特别,与中土风格迥异,我觉得现在的奇肱谷人,应该不是最初那些人的后代了。”

纫兰想起早上起来时看到房间里酱蓝色的被子,乳白色的纱帐,白色的石桌,白色的立柜,白色的纱窗。。。

简单干净,全不是中土一带流行千余来的精致讲究风。

陷入回忆里的复生,无意识的附和点头。

“老板,来两碗特色面。”

一个简易的棚子下,放了几张陈旧的桌椅,一个简易的锅灶前,一个衣衫洗的发白的中年妇女正煮着面,清愚大咧咧坐下,说道。

“好咧,这就来。”妇人答应道,手里快速的丢面条,拿碗下调料,一看就是熟练工。

“师父,您昨天是不是故意把我们几个弄晕的啊?”

莫及想起自己昨天莫名其妙就睡着了,觉得清愚定是在其中做了什么。

“没有啊,你们自己太累了,睡着了,我弄晕你们干嘛。”清愚毫不走心的回道。

莫及根本不信,正想追问,是不是因为奇肱谷入谷的路,不能让外人知道,才这样做,就听得老板的声音道:

“客官,您的面。请慢用。”

老板快手快脚的摆好碗碟,转身招呼下一波客人。

“来来来,吃面,我跟你说,别看这么个小棚子,这煮面可是祖传的手艺,这酱料也就是些平常的鱼虾海产,味道却鲜得不同,便是那些王宫大厨也比不了。”

清愚鼻翼微动,陶醉的闻着面香介绍道。

一个脸色黧黑的中年男子,拎着一篮子的,个头细小的鱼虾螃蟹走了进来,听得清愚的介绍,有些惊喜的问道:

“听口音,客官不是本地人,竟还知道我这小铺子。”

“二十年前我就在你这儿吃过面,我这人其他的爱好没有,就是好吃,美味的东西,便是再过二十年,我也是记得的。不错不错,还是这味道。”清愚满足的赞叹道。

“原来如此,您也是来给老谷主拜寿的吧?”

男子将手里的篮子递给忙碌的妻子,自己接手了煮面的工作,憨憨的问清愚道。

“是啊,我看着镇上多了不少人,想必都是来给老谷主祝寿的,老谷主一向低调,往常过寿,听说就是自家子弟小聚一下,此次倒是难得的热闹。”清愚回道。

“百岁呢,可不是寻常寿日,老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是百岁呢,也只有老谷主这样的神仙人物,才有这福分。”

老板语气很是崇敬。

“托老谷主的福,这段时间,我这小铺子生意都好了不少呢。客官您是打哪儿来的啊?”

老板一边手脚麻利的上着面,一边乐呵呵跟清愚接着聊道。

“首阳山,您听说过吗?”清愚回道。

“原来是仙家弟子啊,怪不得气度不同寻常。”

“我年轻那会也爱听些个神仙故事,还想过去您那儿拜师学艺呢,只可惜,资质寻常又吃不得苦,未能入得门道。”

老板的声音里倒没多少遗憾。

“修道清苦,倒比不得您这凡世间的天伦之乐,便是粗茶淡饭也是回味无穷。”清愚说道。

“比武开始了。”清愚和莫及正吃着面,忽听得周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四周的人便纷纷放下碗筷,齐刷刷的往外走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云浮来客(推荐加更)

棚子对面,原本空空如也的宽阔场地上,不知何时用红色彩带围出了个方圆十丈的空间,此刻围满了各色衣物、各色年龄的人。

空地背后的两层小楼上,站着一个身着淡蓝色纱衣,蒙着天青色面纱的女子。

清风拂过,飘逸的纱衣随风舞动,隐隐绰绰、飘然欲仙。

“这是什么活动啊,这么热闹?”清愚问面铺老板道。

“您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大约一月前,镇上突然来了个年轻姑娘,在此地设了个擂台比武招亲。”

“每七日比试一次,能胜过姑娘的随从的,才有机会跟她本人切磋,今日算来是第五次开擂台。”老板介绍道。

“就是对面小楼上那个姑娘?看身形倒是脱俗。”

清愚看了一眼擂台方向道。

“对对,别看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好家伙,这么多场比试,愣是没输过,连打赢她那随从的都没几个呢。”老板很是佩服。

“还有谁要上来比试的?”

清愚听得对面一声娇喝,一个身形高大、肌肉鼓鼓的大汉,被重重摔了出去,跌在红绸之外。

“那说话的就是那姑娘的随从,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我家那丫头要是能学得她们三分本事,我也不用担心,她以后嫁人遭人欺负了。”

老板很是羡慕的说道。

“是有几分本事,老板可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历?”

清愚见那圆圈中的姑娘,几招间又打落下一个挑战者,微微颔首道。

“这倒是不知,也就是上个月才突然出现的。”

“看衣着打扮,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想来是哪家江湖名门的千金,想借着老谷主大寿,各路豪杰俊彦齐聚的机会,给自己挑个如意郎君。”

老板猜测道。

“老谷主知道这事儿吗?贺寿的还跑来选婿?”

清愚觉得,这姑娘的做法有些不礼貌。

“知道啊,第二场比试的时候,老谷主还亲自来看过呢,就坐您那个位置,还跟我感叹后生可谓呢。”老板与有荣焉。

“也是,老谷主这样的人物,岂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走,我们也去看看。”清愚对莫及道。

“这招式路数看着眼生,威力却是不小,哪家有如此年轻的后起之秀,我却不知道?”

清愚心中迅速过了一遍,各大门派的招式路数,疑惑更深。

莫及看那个头娇小、一身劲装的女子,一招一式看起来都没有章法,却招招制敌,已是击败好几个青壮男子。

此刻额头冒出几粒豆大的汗珠,那蒙面的纱巾,随着动作的翻转倾斜折转,时不时露出几丝绯红的细腻肌肤,若隐若现的引人遐思。

一个长着一双艳丽桃花眼,身着一身绯色长衫的翩翩公子此刻潇洒的飞身上前,冲着场中的女子拱了拱手微笑道:

“小可云浮凤绯,见姑娘本领高强,想向姑娘讨教一二,倒不为姻缘,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公子的衣裾飘飘,身姿挺拔,形容姿态倒与那阁楼上观战的姑娘有些仿佛。

“人家比武招亲,你不为姻缘,凑什么热闹。”

“是啊,别浪费大家时间,我还等着看哪位英雄能抱得美人归呢。”

“年轻人面子薄,这是怕输了不好看,找的借口吧。”

“这公子倒是好相貌,便是打不过,招回去当相公也不亏。”。。。

围观的群众炸开了锅,嬉笑讨论道,却没人真上去,也不知是那场中姑娘方才的厉害表现,叫他们震撼,还是不忍破坏眼前这养眼的画面。

俊俏的公子,听着周遭七嘴八舌的议论也不生气,桃花眼弯弯,脸上始终挂着适度的笑意,掏出一管玉笛,优雅的吹奏起来。

笛声浅浅,初时听着没什么感觉,渐渐的,那余音却越来越持久,好似给这炎炎夏日浇了壶冰水,叫周遭的烦闷热意突然褪去,氛围凉爽不少。

“倒有些本事。云浮城也现世了,看来这日子是要热闹了。”清愚小声嘀咕道。

莫及看周围人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神色有些迷醉,警觉这笛声怕是有问题。

有了上次船上的经验,这次他赶紧拿出味道刺鼻的溴盐,又集中精力控制自己的心神不随着笛声浮动。

那场中的女子,也明显有几分神思不属。

“乒、乓”

好似有个冒失鬼,不小心摔落了什么东西,轻响两声,刚才那悦耳的笛声受到惊扰,调子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像是那年轻人呼吸不畅、气力不继。

笛声覆盖范围内,那些神色迷离的受众,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动动手脚、甩甩头颅,或疑惑或惊异或警惕的,看着场中的吹奏人。

莫及回头,正好看见刚才那跟清愚聊得开心的面铺子老板,在蹲身收拾地上碎落的面碗。

许是感觉到了莫及的注视,憨厚的男子对着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听得入了神,碗掉了都没注意,叫公子见笑了。”

莫及心道,这碗碎得可真是时候。

这面铺子开在奇肱谷出来的必经之路上,看着平平无奇,那夫妻两个,甚至都感觉不出有任何武艺修为。

但,师父真的只是因为面好吃,就记住了这店二十年?

只怕是谷内的守卫,能自如隐藏自己的修为,应该还是修为很是顶尖的人物。

莫及心中快速盘算了一番,师父说过的奇肱谷的几个厉害角色,没想出他究竟是哪一尊大神。

“黄口小儿竟使这妖术惑人!”

沉思的莫及,忽听得身后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呵斥道。

回头只见一个灰布衣衫的瘦小老头,像只凌厉的秃鹰,冲着那俊俏的年轻人扑去,手掌翻飞间已是打出去一轮的铁蒺藜。

年轻人衣袖舒展,直直飞起,堪堪避过这密雨似的突然袭击。

退到场子稍偏的后方,彬彬有礼的说道:

“这位前辈多心了,小可只是觉得烈日高悬,这里又人潮涌动,众位难免会有些心浮气躁,特吹奏一曲,为大家降降火、静静心,何来的妖术惑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较量(推荐加更)

那老者却不听他废话,见一击未成,神似鹰爪的双手,对着地上散落的铁蒺藜运力一抓。

那散落各处的铁蒺藜,便纷纷聚拢,随着老者的手势,朝年轻人方向击去。

年轻人好似个被风吹落的蒲公英般,左摇右晃、上腾下挪躲避着四处袭来的铁蒺藜。

如此反复,几次下来,光滑平整的绯衣,已有了些褶皱,俊俏的形容也有了几丝狼狈。

见老者仍旧不依不饶,年轻人和煦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愉,扬声道:

“这位前辈,在下敬你年长,处处礼让,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企图加害我,是何道理?”

“邪魅歪道,我正道中人,人人得而诛之。何须理由。”

老者对他的客气嗤之以鼻。继续操纵那尖利的铁蒺藜,攻击年轻人周身要害。

年轻人桃花眼一挑,手上玉笛一横,手指虚虚轻点几次,几个不成曲调的笛音,扑簌而出,那如影随行的铁蒺藜,瞬间便化作齑粉,消失殆尽。

老者见他轻轻松松便破了自己的杀招,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胸前一顿比划,对着那年轻人推送出去。

围观者只觉一股突起的劲风,吹得脸生疼。

有些个站在年轻人背后不远的,不由自主的被这怪风吹得连连后退,赶忙手舞足蹈的四下乱抓,以期有个物事可供借力站稳。

那场中女子,也跌撞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场中年轻人质地上乘的绯衣,被吹得猎猎作响,衣袖鼓鼓,看着随时要被卷上天去。只脚步却稳如泰山,一动未动。

那老者手一回,那风便转了方向。

适才身子后仰,互相扶持着险险站稳的那些围观群众,被这一弄,往前几个趔趄,倾倒大半。

中间的踩着前面的,后面的又踩着中间的,歪七扭八的跌倒一大片。

原本围得严丝合缝的圈子,露出个矮半截的空档出来。

一时间抱怨声四起。

年轻人的发丝,被吹得有些乱,鼓鼓囊囊的衣服突然泄了气,反方向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健美的身形。

脚步未动,脚尖却明显在用力。

“你有完没完,在下是来贺寿的,不想惹事,却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可以肆意欺辱的!”

年轻人俊俏的脸上没了笑意,凉凉的说了一句。

老者不理他,右手一横,袖中便飞出一串蓝盈盈的物事,跟刚才被年轻人碎成灰烬的铁蒺藜,有几分相似,周身的尖刺却更多,幽光更盛。

对着年轻人周身大穴奋力而去。

年轻人有些轻佻的桃花眼,像是结了冰,冷冷的说了句: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怪我不尊老敬老了。”

说罢,眼睛一闭一睁,周身散发出一股彻骨的寒气,那攻向他周身大穴的利器,便止步不前,停在距他衣物两寸处。

老者见此,愈是气愤,气运丹田,手中动作不停,那停滞不前的利器得了支撑,挣扎着,又向年轻人方向前进了几丝。

年轻人一个旋身,脱掉了那亮眼的绯色外袍,展开袍子,四下挥舞一圈,那好似狼眼的幽蓝利器,便纷纷坠落,掉在地上,哐当作响。

老者见此,却不似刚才那般生气,反倒诡异的笑了下。

年轻人此刻,却没看见他这表情的微妙变化。

双手一伸,优雅的又穿上那绯色外袍,整理了有些纷乱的发丝,片刻间便又是初来时那翩翩公子模样。

有些鄙夷的对老者说道:“承让,承让。”

见老者不再出手,又对着身后被无辜殃及的围观群众,歉意的拱手道:

“叫大家受惊了,虽不是在下的过错,却因在下而起,实是十分抱歉。”

只他那得意的表情,很快便绷不住了,无暇的俊脸上浮现几分狰狞之色,转身看着老者一字一顿道:

“好个阴毒老儿,竟使用此等下作手段!这便是你们中原人的仁义道德吗?”

“笑话,对付你这种妖孽,那需要什么仁义道德。乖乖受死吧。”

不知为何,老者神色竟有几分癫狂。

年轻人快速将那锦袍脱下。却见绯红色的锦袍内里,贴着两个尖利的幽蓝物事,上面蓝盈盈的刺,已变成了暗红的血色。

年轻人手一用力,随手一抛将那锦袍扔向老者。

老者身子一侧,躲过那锦袍。却不想那锦袍,似有眼睛一般,立刻向着他侧身方向而去。

老者上下左右翻腾数次,都躲不开这看似轻飘飘的锦袍。

年轻人也不去管那锦袍,席地而坐运气疗伤。

没了鲜艳的锦袍遮挡,素白内衫上,暗乌的血迹分外明显,正正好在两边肩胛骨的位置。

老者躲闪间被那锦袍团团围住,瘦小的身子好似裹了个床单,越裹越紧,越裹越紧。

任那老者如何用力挣扎,都没能挣开,勒的那老者脸色紫涨,呼吸困难。

地上的年轻人身上冒出腾腾热气,那本已结痂的后背竟汩汩冒出,乌黑的两串血流。

顺着他纯白的衣衫直直下滑,好似两只留着血泪的眼,吓得后背方向的围观群众,连连后退。

但那年轻人乌青的唇色,却随着毒血的排除,而渐渐恢复做原先那美过女子的样子。

那老者,此刻已被那古怪的锦袍连口鼻都捂住,只露出个灰白的发髻在外面。

老者心里一阵悲凉,苦心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灭不了这云浮城的妖孽么。

不行,便是死也要让这妖孽陪葬!

锦袍掩盖下,老者睚眦欲裂,将全身的力道汇聚于头顶,那灰白的发丝,竟燃起了一串昏黄的火苗。

那锦袍瞬间便被点着,绕着老者周身燃起熊熊大火,年轻人见此惊呼一声:“我的天蚕衣!”

慌忙收回锦袍。

那老者得了解脱,却不管自己身上烧得正旺的火苗,好似支离弦的箭,用尽全身力气,头朝着年轻人方向直直飞去。

身上的火焰,被这力道带起的风势一吹,蹭蹭上涨。

围观群众,已看不出眼前这团燃烧着的东西,原先是个什么模样,只闻到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凤绯

“这是要同归于尽啊,这陆老头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固执,白涨这么多年岁了。”

清愚叹道,正准备上前阻止,却见得那阁楼上观战的蒙面女子,轻盈的飞下。

到得那年轻人身前,将头上的水滴状的发簪,对着老者挥洒几下,顷刻间便大雨如注。

那老者周身疯狂燃烧的火焰,转瞬便化作缕缕青烟,只留下阵阵焦糊的难闻味道。

火灭后,女子往市集方向轻轻一跃,半响功夫,便拎回一黑一白两件布袍,分别扔给那黑炭似的老者,和后背还在冒血的年轻人。

“这个圈子,是我比武招亲用的,不是寻私仇用的,也不是秀小白脸用的。”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来比试招亲的,通通给我出去,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

女子杏眼一扫,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女子说完,片刻也不停留,转身飞回小楼,继续观战,好似个石雕。

那老者胡乱套好衣物,颤抖着身子,还欲寻隙攻击年轻人,却不知突然看到了什么,瞳孔微缩,对着小楼上的女子草草拜道:

“陆某无状,搅了姑娘雅兴,还望姑娘海涵。”

说罢,也不等女子回答,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的离去。

那俊俏的年轻人,一双桃花眼熠熠发光,对着那迎风而立的女子优雅一拜,灿笑道:

“南国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凤绯虽此来本为祝寿,但若能得姑娘这样的佳人为伴,却实是三生幸事。”

那女子淡漠的看他一眼,也不回话,好似入定的老僧。

年轻人也不以为意,抬手对场中百无聊奈的侍女道:“姑娘请赐教”。

女子看了眼他仍有些青乌的唇色,淡淡道:

“你已受了伤,我胜之不武,七日后再来吧。”

“多谢姑娘体谅,区区小伤不碍事,姑娘也已与多人交手,身疲力乏,说来,是在下占了便宜。”

年轻人听出女子平淡语调中的关心之意,心中一暖,却仍是坚持一试。

女子见他固执,有些生气,说了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出手却明显少了几分力道。

“这人长得真是好看,脸好看了,便连做这打架斗殴之事,都美上几分。”

一个围观群众,看着场中你来我往的二人,啧啧叹道。

“那是你没看见,他方才那差点被烧焦的样子。”旁边人嬉笑道。

“这云浮城一向隐然世外,这次居然会来祝寿,怕是会生事端啊。”另一个声音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是说是人迹罕至、与世无争的仙境么,且看这公子的做派,那老头如此挑衅,他却处处忍让,也不像是惹是生非的啊。”

“对了,为何刚才那老头,突然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下杀手啊?奇怪。”

莫及听得身旁一个年轻人好奇问道。

“他也是个可怜人,那陆老头,本是家境殷实的大家公子,弱冠之年便考取了进士,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妻子,一家人本生活得其乐融融。”

“有一天妻子外出看戏,回来却突然患了怪病,皮肤逐日萎缩,只月余便苍老如老妪,四处寻医问药,都不能缓解。”

“眼见就要生死两隔,来了个游方术士,说海外的云浮城,有长生不老的仙药可解此症,只仙山缥缈,需要陆家的传家宝做路引,才能窥见路径。”

“陆老头为了救爱妻,不顾父母亲族的阻拦,偷拿了那传家宝,随那术士去寻访云浮仙山。”

“不想仙山没寻着,倒丢了妻子和那祖上留下来的宝贝。”

“从那以后,他就弃了书本,散尽家财,四处找云浮城的人,疯疯癫癫了好长时间,父母也去了。”

“好在因缘巧合,救了奇肱谷的人,得了引荐拜入奇肱谷门下,这才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这些年就在奇肱谷里,倒也安稳,只一直没放弃过要找云浮城的人,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莫及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婉婉道来,却是自己通晓各家秘事的师父。

只不过,此刻的莫及却没心思听那八卦,眼睛盯着阁楼上的女子眨也不眨。

虽然隔着层面纱,衣着打扮也与那时大不相同,但莫及知道,一定是她,这个人真的存在,那死亡谷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存在过。

自己纠结了无数次的东西,思考了无数次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莫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场中两人,转眼间已过了百余招。那俊俏的年轻人,适才受伤不轻,身体腾挪间,已有些脚步不稳,却半点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与他交手的女子,见几次让他回去,他皆无动于衷之后,本有所保留的力道,不知不觉又重了几分。

男子在又一次险些被打出圈外之后,退后几步,掏出刚才引发一场血案的玉笛,轻轻吹奏起来。

修长的十指翻飞下,悦耳的笛声传遍四周。

围观众人颜色俱变,顾不得看戏,纷纷集中注意力,控制心神,以免被那笛音控制了意识。

只这次他们想多了,年轻人的笛音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影响。

只绕着那场中女子,起了一圈若有若无的凤仙花幻影。

随着笛声的起伏轻轻摇曳,火红的花影,衬着劲装的女子,看着倒是幅靓丽的风景。

女子看着眼前的花影,有些不知所措,呆了片刻,还是决定早点结束这场比试,便从正对着男子方向的花影走去。

却不想那花影看似虚无缥缈,女子一靠近,便蹭蹭蹭上涨,变作一堵无形的花墙。

任那女子如何刺挑劈砍,都不动分毫,却也不伤她分毫。

男子上挑的桃花眼,笑意迷人,一脸沉醉的望着阁楼上的女子,不紧不慢的吹奏着。

悠扬的笛声清亮明媚,将他此刻欢欣的心境显露无遗,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一场严格的比试,而是一场私人的才艺展示。

场中的女子却没被那笛声迷倒,仍在锲而不舍的,对那美丽的花墙使出十八般武艺。

第一百二十六章、输赢(推荐加更)

尝试无数次,皆徒劳无功后,女子眼神一凛,一个剑花对着自己的左手腕,干脆利落的一划,顷刻间便鲜血如注。

围观的群众看得心惊肉跳,有单纯感叹这好好的比武招亲,怎么变成了这般血腥模样的,也有汗颜女子的狠辣,好奇其身份来历的。

还有心中有所想法的人,暗自掂量,拥有这般本领高强、意志坚定的侍女的主人,会是个怎样的狠角色,自己能不能降得住。

那场中的女子,对自己无意中,劝退了一波别有用心的人,毫无所知。

也不包扎狰狞的伤口,径直往前,将血淋淋的手腕,朝着眼前的凤仙花墙,重重挥去。

喷涌的鲜血,好似散落的花瓣般坠落,滴在虚幻的凤仙花墙上。

那本就艳红如火的花墙,得了血的滋润,颜色更是娇艳欲滴。花瓣一张一合,好似有人在贪婪的呼吸。

众人忍不住哀叹,这女子虽心性坚定、一心求胜,奈何时运不济,竟出了个昏招,自伤其身,不但没能解困,反倒助长了对手的攻势。

却见那片刻前,还开得嚣张无比的凤仙花,好似烧得正旺的火焰被当头泼了盆冷水般,散出层层白雾。

白雾散去,那大的夸张的花瓣也慢慢萎缩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好似刚才的刹那芳华,只是场回光返照。

男子见她割腕,大惊失色,急急止了笛音,上前要替她检查伤口,嘴里很是歉意道:

“你我只是切磋,姑娘这又是何苦。若是姑娘因此有个散失,那凤绯真是过错大了。”

女子眼神淡漠,并不回话,避过他伸过来的手,侧身,掏出条手绢,顾自包扎伤口。

男子拿出个拇指粗的透白瓷瓶给她道:

“这是云浮山的仙草制的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姑娘的伤用此药,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围观群众听得此药如此神奇,眼冒绿光,蠢蠢欲动、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大有人在。

却碍于此地是奇肱谷的地界,四周又尽是眼睛,才谁也没敢第一个出手,生怕做了那捕蝉的螳螂。

那女子接过药,眼神有一丝暖意,说了声:“谢谢,不过今日你输了。”

说罢,右手腕一个翻转,“啪”的一掌,重重打在男子胸口。

男子毫无防备,直接被打出了圈外,正落在莫及脚边,“噗”地吐出一口血。

眼神由震惊到疑惑到释然,拂开莫及搀扶的手,勉力起身,很有风度的对场中女子拱了拱手道:

“兵不厌诈,在下受教了。七日后再来讨教。”

说罢,又对着小楼上石像一般的女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微微躬身,也不待女子回答,转身向着奇肱谷方向扬长而去。

“还有人要上场吗?”

场中女子见男子背影渐远,扬声问道,声音中透着丝丝疲惫。

“有!”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响起。

莫及疑惑的眼神,还没到达目的地,便被清愚一把抓着,扔进了场中。

耳边传来他鼓励的声音道:“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取,不用谢我。”

场中女子见莫及上场,瞳孔明显缩了下,也没个客套话,上来就是一个漂亮的飞踢。

莫及撑着还有些晕乎的脑袋,本能的躲过这一记飞腿。

想到这姑娘刚才的狠劲儿,就算自己当自己是故人,也不敢掉以轻心。

顾不得寻思师父为何要将自己抛出来,专心应付眼前的比试。

女子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虽经历数次缠斗,明显体力不支,手上的伤口也不停渗血,却不管不顾,招招攻向莫及要害。

莫及并不想伤了她,便以防御闪躲为主,几个回合下来,难免有些轻微挂彩。

清愚看得无聊,喊道:“你处处让她,可是见不着那后面的姑娘的。”

四周听得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莫及听得很是尴尬,脑海里尽是死亡谷里的各种画面,自己的确是有很多问题,想找那姑娘问个清楚。

可眼下人家在比武招亲,自己这样贸然被扔上来,算是什么事啊?

晃神间,那场中女子脚尖一个回旋,膝盖对着莫及小腿一顶。莫及站立不稳,身子不自觉的前倾。

不待他稳住身形,女子手肘一横一弯,又给了莫及腰腹重重一击,莫及在双重影响下,摔了个狗啃泥。

清愚难得见自己一向妥贴的徒弟,这憨傻的一面,很是不厚道的带头大笑起来。

莫及被这一摔,摔回了现实。

鱼一般后滑丈远,敏捷的避过了那女子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攻击,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像个陀螺般旋转一圈,便稳稳地立了起来。

“好!”唯恐天下不乱的清愚鼓掌欢呼道。

女子听此,目光微冷,毫不迟疑的挽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刺向莫及胸口位置。

莫及纵身一跃,足尖立于剑尖,却不与她缠斗,借力跳到女子身后,指尖轻弹几下,封住女子几处大穴,道了声:“得罪了。”

便伸手一揽,斜抱起女子,一个箭步穿向场外,将她安置在红圈外一尺的地方。

莫及这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将那女子放到圈外,便解了她的穴道。

轻声道:“根据规则,在下应是赢了这局吧。”

女子抬头看向小楼方向,有些气恼的点了下头。

小楼上石像般静默的女子,眼睛望着虚空,好半天也没给个反应。

莫及也不催促,面色平静如水,思绪却转过千回,想象着呆会应是什么样的开场白。

“还比不比啦?傻站着是干嘛?”

日头渐渐升起,夏日的热浪,加上拥挤的人流,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耐的叫嚷起来。

“莫不是怕输,这位公子虽外表不如刚才那红衣服的,却也是一表人才,本事又不差,不亏。”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停。

人群中,清愚随意的弹了弹衣衫上看不见的灰尘。

却见那小楼上的女子,忽的不自在的弹跳几下,飞身下楼。

眼神在四周的人群中快速扫过,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末了定定的看着莫及,美丽的杏眼有些疑惑。

第一百二十七章、别来无恙

“云姑娘别来无恙。”

莫及见对面的女子迟迟不动,干脆直接挑明道,只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叫周遭的人听见。

女子没有回话,四下张望的杏眼,仍是疑惑神色。

半响,好似终于想起来此刻的场合,十分敷衍的做了个‘请’的姿势,也不等莫及反应,快速起身上前,软绵绵的一掌,毫不犹豫的拍向莫及心口方向。

“来了来了,你说谁会赢?”

“难说,这姑娘刚才露那一手,可不简单。”。。。

莫及一个侧身,避过袭来的掌风,顺势转到女子身后,却没借着有利的站位还击。

手掌伸向女子耳后的纱巾带子,想要证实那面纱下的秘密。

女子纤腰一弯,身子前倾,敏捷的避过,还附带奉送莫及一个有力的后踢腿。

莫及这次没再躲避,双手握住她的脚踝,逆时针方向一扭,力道却不大。

女子在空中优雅的几个回旋,便稳稳的站住了。转头便是一个大步向前,柔若无骨的手掌有力的一推,直击莫及胸口方向。

两边的人只觉一股劲风刮过,靠的近的,发带都跟着飞舞起来。

莫及纵身一跃,避过掌风。

却见女子手掌轻轻一翻,掌风便转而朝着莫及飞身方向,翻涌而去。

莫及看似毫无章法的,绕着中间的女子前躲后闪、左避右遁,几十个回合下来,虽形容略有几分狼狈,却每次都堪堪错过袭来的掌风。

烈日当空,纵使女子艺高,也难免落下几滴香汗,面纱没掩住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红色。

热心的围观群众见莫及一味的躲闪,不主动出击,有觉得不过瘾,起哄叫他拿出男子气概,大胆回击的。

也有心中有想法,乐得他消耗女子体力,好坐收渔翁之利的。

还有慧眼如矩,看出莫及躲闪身法的精妙之处,在脑海中构思五花八门的破解方法的。

女子见此,美丽的双眸中,露出丝丝趣味的狡黠,索性收掌,娉娉婷婷立在那里,调息休息。

莫及见她停住,却好似身体惯性太大,收不住脚般,仍在自顾自的腾挪移转。

待转到女子正后方时,长臂一伸,正好够着女子耳后的面纱一角。

众人都等着欣赏那面纱下的容颜时,却不想女子身子不动,随意垂在身侧的左手掌,却诡异的九十度翻转向上,正对着莫及心口位置就是一掌。

莫及避之不及,被无形的掌风扫到。

明明是骄阳似火的七月天,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冷得打颤,忙凝神集聚真气,护住心脉,不叫那寒气侵入内里。

女子一击得中,杏眼闪过满意的神色,顺势收回左手。

飘逸的转身观看莫及的惨状,同时,右边衣袖对着默默调息的莫及,凌厉的一挥。

莫及刚得到些微缓解的经脉,又被袭来的劲气冲得气血翻涌。

顾不得去揭那触手可及的面纱,足底一用力,脚跟四十五度倾斜,本能的后滑出三丈远,估摸着离开女子掌风的势力范围了,才停住脚步。

双手沿着经脉运行的方向,在身前快速的游走,驱逐那导致自己经脉混乱的无形寒意。

女子却不给他歇息的机会,曼妙的脚步轻移几下,便到了他身前尺远的距离,如展翅的蝴蝶般翻飞的手掌,毫不客气的扫过莫及周身大穴。

围观群众见她如此狠辣,纷纷替莫及着急,生怕下一瞬看到的就是莫及被拍飞场外。

莫及心中虽不愿与她为敌,此刻却也被激出了几分火气,再不相让,真气聚于手心,不闪不避的迎着女子的掌风而去。

首阳一门修习借日之力,至刚至阳,与女子阴寒的掌风正好相克。

女子只觉得四周温度骤升,露在外面的皮肤好似火烤,忙加大掌上的力度,以极寒之气与之抵抗。

一时间周遭冰火交替,站得近的,一会儿做烤肉,一会儿做冰虾,修为稍低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

急急忙忙后退,运气调息,护住周身经脉,顾不得八卦眼前的热闹。

莫及与女子硬碰硬的比拼修为,让无辜的围观群众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却没能成功击退对手。

放弃单纯的角逐修为后,两人又拳打脚踢好一阵。

女子发现对手修为不弱,难以简单粗暴的碾压之后,不再硬抗。

而是借着身姿轻盈的优势与他周旋,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交手足有一个多时辰,双方皆有疲态,却谁也不肯收手认输。

已是将近正午时分,看热闹的已是换了几波人。

女子眼中闪过丝丝不耐,不再与莫及纠缠,拔下头上刚才大显神威的水滴状装饰,对着莫及方向的虚空连点几下。

一滴露珠大小的水滴,摇摇晃晃的坠落成型,朝着莫及的头顶方向飞去。

莫及见识过这宝物威力,见她动作,早祭出宝剑应对,锋利的宝剑往头顶方向横向一扫,无形的剑气将那水滴成功驱逐,反向飞向女子方向。

女子掌风一扫,那进到眼前的水滴,便又被转向了莫及方向,较之初时,又添了几分气势。

莫及回剑向前,将内力集于剑尖,一剑刺向那来势汹汹的水滴,正好此中水滴中心位置。

剑尖将那脆弱的水滴刺了个对穿,却未能如愿阻止其前进的脚步。

水滴顺着剑身一路下滑到剑柄位置,同时吹气似的膨胀,眨眼间就将莫及围在了中间,只那亮闪闪的宝剑前部,突兀的露在包围之外。

莫及手腕一抖,回剑纵横大力的挥刺,将薄雾状的阻隔,划出个人形大小的裂口。

但不等莫及冲出裂口,那划痕便火速愈合,不见踪影。

如此往复,莫及不断的东突西撞,寻找出口,均未能成功,反倒是那薄雾状的水滴,在阻拦莫及的过程中,渐渐实体化。

不过片刻功夫,笼着莫及的,便成了一层足有成人拇指厚度的透明水罩。

莫及感觉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周身都是巨大的水压,好似真的被困于深水中。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黎宅(推荐加更)

“师兄,这琴声明明很是慷慨激昂,我怎么老觉得听着好渗人。”

连虫鸣鸟啾都没有的寂静夜里,若有若无的些微月光照在妖冶如血的红花上,只听见阵阵铮然的琴声。

丛一感觉自己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也不知脚下踩着的松软,是不是滋养万物的土地。

洛之渊其实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昨日那几个奔着这条路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虽然他们跟自己师兄弟相比,不过是会些拳脚的江湖人,但莫名消失数人,客栈里不管是住客,还是老板伙计,都毫无反应,好似他们从没存在过,委实诡异。

不过他向来沉稳,又自觉肩负着保护师弟、找回师叔的重任,便给丛一壮胆道:

“众人都避之不及的死亡谷,我们都平安回来了,这普通江湖人都来得的地方,还有什么可怕的。”

丛一想想也是,自己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且又想起了白日里见过的魍魉,想起莫师兄说过,死亡谷可能是个被神秘势力操纵的幻境。

思维一发散,觉得这里,可能也是个被神秘人操控的幻境。

里面的种种,不过是梦里烟云,眼睛一闭一睁,便消逝无踪,便放下心来,也不去看那光秃秃的奇怪红花,跟着洛之渊循着琴声方向而去。

两人走了不多会儿,便见着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宅院,矗立在红色的花海中。

院子粗粗估计占地足有百亩,飞檐翘角,檐下一步一个红灯笼,墙刷得雪白,大门足有十丈宽三丈高。

门前竖着两尊与门等高、宽约丈余,龇牙咧嘴的石狮子,若不是那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黎宅”,洛之渊二人还以为到了哪座城池的大门前。

“这家好气派,便是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了吧。”

丛一忍不住感叹,想不到这偏僻的小镇上,竟还有这样宽阔宏伟的家宅,愈发相信这里是个幻境。

两人小心的绕着这大宅查看一圈,见四面都是森白的墙体,只正面那里有一扇大门,除了墙内嘹亮的琴声外,还隐隐听得阵阵女子的清脆笑声。

洛之渊吩咐不情不愿的丛一寻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自己先行潜入宅内探查一番,却不想还未行动,便听得那沉重的大门“吱呀”“哧啦”几声,缓缓打开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外面的两位朋友,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水酒、歇歇脚吧。”

洛之渊见那声音清晰得如在耳侧,灯火通明的大门处,却半个人影未见,心中对此地的忌惮,又加深了几分。

虽不想师弟涉险,眼下却也不能叫他一个人先行离开,自己此来是为了找师叔问那灵药的事,别人、药没找到,倒将师弟搭进去了,一时有些犹疑。

心大的丛一,却已经坚信这就是个幻境,只要自己心思不动,里面的一切便都是纸老虎,施施然的走出了藏身处,安慰师兄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先进去了,再随机应变便是,我们师兄弟协作,任他什么妖魔鬼怪,也得避让三分。”

洛之渊点点头,低声叮嘱道:“警惕些,有什么风吹草动多想想,多看看,别急着行动。”

丛一孩子气的拍拍胸脯表示明白。

“还真是友爱,我就喜欢这样团结友爱的年轻人。”懒洋洋的声音嗤笑道。

“多谢夸奖,友爱同门,是所有正道同仁最基本的素质。”

丛一毫不客气的回道。嘴上不落一分,脚下也没有丝毫迟疑,两人大步向前,进入门内。

一道尺厚,与大门同宽高的石制照壁,映入两人眼帘。

照壁上方,每隔丈余嵌着双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静静的散发着微冷的白色幽光,好似一双双幽怨的眼睛。

门檐下红灯笼的暖色洒在上面,也抹不去那孤冷的感觉。

明珠下雕刻着一幅宏大的战争图景。

一望无垠的沃野上,几只秃鹫在天空中贪婪的盘旋着,随时准备俯冲下去觅食,一群野马不顾眼前苍翠欲滴的青草,仓惶的向外逃窜,好似身后有要命的洪水猛兽。

占据了那图画一大半位置的,旗帜鲜明的两方人马,此刻正真刀真枪的对峙着。

一方甲胄鲜明,领头的是一辆八匹骏马拉的战车,车上站着个衣着低调而奢华,羽扇纶巾,相貌看上去颇为温和的文士。

文士嘴角微微含笑,望向对手的眼中,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悲悯。

后面站着列队整齐的士兵,清一色的青墨色窄袖紧身布袍,针脚细密的千层底布鞋。

刻着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的旌旗,迎风招展,儿郎们个个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双手握着矗立在身前的戈矛。

那逼人的气势,透过冰冷的照壁,直压在观看的洛之渊和丛一身上,二人都不由自主的挺胸收腹,端正自己的身姿。

另一方总体感觉,明显处于弱势,没有战车,领头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头发自然卷曲,四肢孔武有力的男子。

身上披着件虎皮裁剪、长不及膝,露出双臂的“衣服”,左手一个锤子,右手一把斧头,武器头部皆有成人两个脑袋大小,明明是最普通的石头做的,看着却泛出铁器的寒光。

男子看着对手的眼神坚毅,甚至带着几分凶狠。

身后的队伍,虽站得还算齐整,但基本是衣不蔽体,脚下大多是破烂的草鞋。

手中的武器也奇奇怪怪,有像对手手中一样锋利的戈矛,也有豁了口的木棍长枪,还有前端坑坑洼洼的镰刀锄头。

人员年龄跨度也很大,还有不少女性,不说个个骨瘦如柴,但跟对手一水儿的青壮男子相比,整体气势委实弱了些。

但无论老幼男女,都大睁双眼瞪视对手,身子略微前倾,好似随时准备冲过去、砍杀对方。

照壁图画的雕工十分写实,人物的服饰动作,眼神表情,都栩栩如生,连那镰刀锄头上的豁口,都一览无遗。

壁画的最左端刻着两个苍劲的古文字,洛之渊认得那是曾出现在无数上古传说、典籍中的“巨鹿”。

第一百二十九章、光影无声

“这字好眼熟啊,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丛一看着壁画上的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绞尽脑汁回忆道。

“是‘巨鹿’,传说中轩辕黄帝大战魔神蚩尤的地方。这壁画上刻的,应该就是那场著名的战争。”

洛之渊看着逼真的壁画,感受着战争的恢弘与无奈。

“难道这里,就是千年来各路人马一直寻而不得的巨鹿遗址?”

“我们运气没这么好吧。这四周的景物,与壁画上画的差距这么大,也明显不是一个地方啊。”

“还有这两个人,虽看上去很有气势,可有衣服这么破旧的神仙么?不是说神仙都是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的么?”丛一很是怀疑的合理推测道。

“不对啊,这是个幻境啊,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们从没想过这个地方,这景物怎么幻化出来的?”

思维跳跃的丛一,又想到了一个矛盾点。

“就算这里不是巨鹿遗址,这座宅子的主人,也一定跟这场战争有很深的关系。”

“我们是循着无垠师伯留下的记号,找到这里的,师叔与我们同门,术法修为远胜你我,很有可能在无形中影响我们的潜意识。”

“不管他引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先进去看看吧。”

洛之渊嘴上不说,心里却直觉脚下这片土地,就是那场旷古大战发生的地方。

那令无数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宝藏,说不定就是战时留下的各种武器。

用这么多鲜血淬炼出来,被这么多兵魂战灵加固的武器,便是原本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现在也成了见血封喉的神兵利器了吧。

“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竟还认识‘巨鹿’二字,还能不被这照壁的杀伐之气所惑,看来我是真的离世太久了,有趣有趣。”

二人刚离了照壁范围,便听得那懒洋洋的声音再度想起。

二人也不管他,只打定主意沿着宅子正中方向往前。

绕过照壁,便见着一片宽阔平整,足可容纳上万人的校场,校场上没有外面亮如白昼的灯光,只间隔十丈远,立着稀稀拉拉的几根柱子。

柱子上挂着个气死风灯,那光线将将照到,以柱子为中心的几步距离,照得整个校场愈发寒凉阴森。

“师兄,你看那是不是有人啊?”

丛一感觉柱子微弱的光影下,有什么东西在有规律的移动,却轻飘飘静悄悄的,想起刚才说的神仙都能撒豆成兵,降低嗓门道:

“那不会是阴兵吧?”

洛之渊已经看到了一张正好被光晕闪过的脸,跟刚才那壁画上,跟在虎皮男子背后的一个人,一模一样。

只是神色木然,少了画上那股子峥嵘气势。

被他货物般拖在手里的,正是壁画上儒衫男子那方的一个年轻士兵。

只壁画上那张朝气蓬勃的脸,此刻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显然早已已没了生机。

洛之渊定定神,右手窝在剑柄上,左手悄悄给丛一做了个手势,二人沿着散着微光的柱子,小心翼翼的前行。

那移动的身影愈发清晰,正是那壁画上叫战的双方士兵。

只不过更真实存在的双方,没了壁画上那股子凶狠和敌对,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的麻木,和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这两种情绪甚至盖过了,对战友逝去和自身伤残的悲痛,更不见劫后余生的庆幸。

此刻,士兵们正三五成群的互相包扎伤口,或是拖着战友/敌军的尸体虚无的挖土掩埋。

放眼望去,偌大的校场上,几乎确是缺胳膊断腿的伤兵,要不就是了无生气的尸体。

壁画上那盘旋观望的秃鹫,此刻眼中尽是喜色,时不时俯冲下来,叼走一只胳膊或是一条腿。

尚未凝固的血液,从半空中‘滴答’‘滴答’飘洒而下,落在地上刚得了喘气机会的伤兵脸上,得到个毫无精气神的抬头。

有几只秃鹫,想是好久没见着这么多美食,兴奋过了头,翅膀振得过于用力,落下了一地的黑毛,混在血色的残肢断臂中,被其他秃鹫嫌弃的衔起丢弃。

洛之渊觉得恶心欲呕,鼻孔里、咽喉里,好像全都是那股热腥气,挥之不去。

丛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没了半张脸的士兵,刚忍不住惊呼一声,就毫无阻拦的,直直从他身体内穿了过去。

那士兵被丛一穿过的地方,瞬间化作虚无,只剩下双满布疲惫的红血丝的眼。

一个稚嫩的少年,抱着自己没了气息的同袍,无声的哭泣,两人却都觉得,有泪珠滴在了自己手上。

一个娇娇若若、神色凄婉的女子,拿着一把磨得铮亮的菜刀,毫不迟疑的手起刀落,砍断了一个同伴,已开始腐烂的左腿。

那同伴也不知是不知道痛,还是痛麻木了,吭也不吭一声,看了眼自己的腿,对着女子敷衍的拱了拱手,阖上好似一滩死水的眼,歪躺在一具尸体上。

洛之渊第一眼看到的,那个拖着尸体走出场外的士兵,此刻又拖着另一具尸体,疲惫的走入光影内,如此往复。

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形似骷髅的驼背老太太,背着个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破烂包裹,四下观望着,很是警惕的走入了光影中,在散乱的尸体中,仔细寻找着什么。

“她是想找她的儿子吗?”

丛一忍不住在一群黑影中,搜索跟那张堪比枯死的树皮的脸,有相似地方的脸。

可光线本就阴暗,那老太太的脸,又瘦的只剩一层皮,根本想象不出原来的样子,更无论找出与其相似的了。

丛一有些丧气。

“不是,她的眼里只有警惕,没有伤心,他应该是想找死尸身上的钱财,或者还能拿来用的东西。”

洛之渊轻声回道,生怕惊扰了四周顾自忙碌的士兵们。

果然,那老太太见四周的人各自忙碌,无人注意自己,便矮下身子小,小心的在一具尸体身上,上下摸索。

也不知摸出个什么东西,麻利的藏在破布包裹里,转身观察一圈四周,见仍没人看到她,又转向下一句尸体,那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个长期营养不良的老人。

第一百三十章、食物(推荐加更)

“连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还是战死的士兵的,这老太太也太过分了吧,枉我还为她操心。”

丛一对老太太超乎自己预想的表现,很是失望。

“这有什么,这些东西她不拿,也是被野兽糟蹋,或者被埋入黄土,她拿了,说不定还能活下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不是过分,是大功德呢。”

“我要是她,就不是去摸索什么,尸体身上带的那一文半文了,这尸体才是真正的宝物啊,这么多肉,拿回去下盐卤了,好长时间,不用忧心食物了。”

那懒洋洋的声音,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丛一的小孩子气,说道人肉为食时,还发出了啧啧的口水吞咽声,好似在回味那美妙的滋味。

丛一听得胃里一阵翻涌,正想批判他的狠毒,就看见那老太太,捡起一截断的还算齐整的小腿,三两下就塞进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还扯了块身旁尸体上的破布围住伪装,小腿的主人生前生活应是不差,腿上的肉均匀流畅,将老太太干瘪的身材衬得丰满许多。

做完这一切,老太太愁苦的脸色,明显露出了希望和喜悦。脚步麻利的转战下一具尸体。

丛一想起那古怪声音说的话,对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这就受不了啦?可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死人的肉跟死猪肉,死狗肉有什么区别吗?”

“眼睛一闭,这生时的躯体,不过是具不归自己掌握的皮囊,被吃被煮,还是埋入黄土,有什么区别吗?你还没见过那些活人杀了来吃的呢。”

那讨厌的声音,仿佛听到了丛一心里的斗争,火上浇油道。

“可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士兵啊,生时辛劳,死后竟连最基本的入土为安,都不能享有吗?”

丛一虽被他的言论影响,觉得跟死人相比,的确是活人更重要些,可每一个男儿都有的,保家卫国的梦想和使命感,还是让他对这些士兵们的结局,接受无能。

“正因为他们是保家卫国的士兵,他们才不会在乎这些死后的衰荣,而宁愿用自己的躯体,给活人一个活命的机会。”

那一直带些调侃味道的声音,此刻有些意兴阑珊。

迷惘的丛一转过身去,想要逃避这叫自己心乱如麻的光影幻景。

却正好看到,一群瘦得只剩一层皮贴在骨头上的孩子,兴奋的呼啸而来。

为首的约莫十三四岁,最小的走路还有些摇晃。

几个大一点的女孩子,身上的衣物虽然只是破烂的碎布拼接,但还算齐整;男孩子身上则只关键部位围着块破布;至于那几个小的,则光着黑黢黢的身子,连块遮羞的破布也没有。

这杂乱的队伍,却很有组织纪律性。

每次行动,都是几个动作灵活、速度快的,先探路选定作业范围。

而后全体人马围成一个圈,女孩子负责在内圈拔死尸身上的衣物、荷包,年纪小的男孩子,负责分类整理、叠放拔下来的衣物、荷包。

几个大点的男孩子,则拿着树枝做成的简易武器,间隔一定距离守住外圈。

拔下来的衣物,由领头的男孩子分配,先将每个人身上都裹了三层,再将多余的,用拔下来的腰带捆放整齐,拎走。

一圈拔完后,大的男孩子负责拎着战利品,待探路的回来转战下一场。

不多会儿功夫,便收获满满,连最小的男孩子手里,都抓着两件外袍。

那些忙碌着疗伤、收拾战场的士兵,见到警惕的他们,无动于衷的该干嘛干嘛,有些脾气好的,还和善的笑笑。

一个年轻的士兵,见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孩子,踢到具尸体摔倒掉了队,还把他拎起来,安抚的拍了拍满脸惊惧的孩子,快走几步,将他送到其同伴一起。

一个缺了条腿的老兵,歪坐在地上,见这群孩子过来,指了指离自己丈远距离的断腿,说了句什么。

丛一以为,他是想让孩子们帮他将断腿捡回来,以方便回去接上。

那领头的孩子有些戒备的打量着他,却还是挥手,叫自己手下将他的断腿捡了回来,却没敢离他太近,只放在了他稍加移动,便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老兵却摆摆手,指着身旁的断腿,嘴唇张张合合,也不知是不是嫌放的位置太远够不着。

那领头的孩子闻言,神色满是震惊,大的孩子表情都有些奇怪,几个小的却面露喜色,有一个甚至还流出了口水。

丛一忍不住琢磨,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会引起这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还没想明白,就见那老兵身子一歪,因为断腿重心不稳,侧倒在地上,干脆在翻转一下,便侧躺为趴伏,向着那断腿而去。

孩子群见他爬来,齐齐后退。

老兵本来伤重,又少了条腿,用力不均,很是费劲才拿到了断腿。神色一松,右手拿起断腿,向着孩子们站立的方向扔去。

断腿呈抛物线出发,正好落在领头的孩子脚前。

老兵见目的达成,欣慰的笑了笑,想是刚才的爬行耗尽了力气,此刻变趴为躺,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那领头的孩子见此,咬咬牙,捡起断腿,带着一群孩子,对着他笨拙的鞠了个躬,转身跑出光晕。

丛一没想到,老兵竟是要将自己的断腿给孩子们为食,心里哽噎无语。

一直沉默的洛之渊,心里同样不好过。

他自小跟着师父四处流浪,见多了各种凄苦的场景。民间灾难时,易子而食的故事,也是听说过的。

自以为已经算是心硬如铁,却还是被眼前这走马观花似的哑剧震颤不已。

活着,原来是如此简单又如此困难。

对大多数人来说,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美人美景,都是虚妄,都抵不过一口热饭,一件破衫。

明明只是不过千步的距离,二人却感觉走了千年万年。

这寂静无声的场景,姿态各异、来去匆匆的虚影,沉沉的打在两人的心上,让从没经历过战争的两人,无比真实的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和小人物的无奈。

第一百三十一章、美景,美人

过了叫人揪心的校场,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道阖上的、普通的木门。

洛之渊用剑尖轻轻推了一下,木门便应声而开。

门内,是个面积不大的小花园,花园四角点着门楣上一样型号、一样明亮的灯笼。

中间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两旁被成人小腿高的常青树,围成了太极形状的花坛。

灯光掩映下,郁郁葱葱的花草,有的蓄势待力、准备着明日的含苞待放;有的还维持着白日里娇艳怒放的明媚姿态,有的想是白日里争奇斗艳累着了,此刻正俯眉低眼休养生息。。。。。。

那芍药上困倦的虫儿,慵懒的看了眼扰人好梦的外来客,没感受道恶意,便又侧过身子继续安眠。

花草根部,一只肥硕的田鼠屁股着地,两只后爪随意的搭在地上,两只前爪则捧着截草根,专心致志的啃着。

花坛松软的泥土下,几尺肥硕的青虫,正在壳内笨拙的扭动着身子,想要破茧成蝶。

花园尽头一颗高大的褩树上,头顶一戳红毛的啄木鸟,正勤劳的抓虫除害。。。。。。

大家好像习惯了,时不时出现的不速之客,连个打量探究的眼神,都懒得奉送。

一切的一切,和谐美好得好似个世外桃源。

刚经历过校场的压抑,看到眼前这美景,洛之渊和丛一无心欣赏。

有些手足无措,警惕的四下逡巡着,时刻准备着,迎接新一轮的变化,抑或是打击。

可直到两人走出小花园,都没发现、遇到任何异常,好像刚才校场里的一切,是一出皮影戏,现在戏散场了,到后园赏花喝茶环节了。

洛之渊走出花园,便见着一排七间古色古香、极为宽敞,装饰很是气派的房子。

正中间一间大敞着门,侍从婢女端酒的、上菜的,各司其职,鱼贯而出,空气中有些熟悉的酒香四溢,丝竹声阵阵。

待走得近些,听到传来的,跟自己先前在墙外探查时隐约听到的嬉笑声,如出一辙的笑声。

远远看到几个娇艳明媚,好似足以媲美适才花园中最骄傲的花儿的美人,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轻薄纱衣,在一群放浪形骸的男人中,穿梭笑闹时。

洛之渊一直揪着的心,奇异的放松了。

丛一更是忍不住长呼一口气,觉得,这才是这座诡异的宅子,应有的样子。

“终于来了,这速度比乌龟还慢,酒菜都凉了。”

懒洋洋的声音的主人,竟是个肤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还是个熟人。

洛之渊和莫及昨晚上的邻居,今天白日里,引得无数大姑娘小媳妇趋之若鹜的曲才子。

不过此刻的曲才子脸上多了几分生气,歪歪扭扭的坐在一个宽大的案几后面。

左手搂着一个满脸娇羞的丰腴美人,右手握着个铜制三角酒觚,一脸惬意的自斟自饮。

“站着干什么,不累啊,坐下来喝一杯吧。”

曲才子见二人呆立不前,放开美人,指着身旁的案几招呼道。

两个皓首蛾眉的美人,身着单薄的纱衣,裙子只到膝盖,头发简单的披散着,只头顶上带了串细小的珍珠制成的花环,袅袅娜娜走向二人。

光滑的玉臂缠上两人的手臂,将两人往案几方向拖。

思索着此刻的曲才子与白里日见到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一时走神了的洛之渊,被那柔滑的玉臂一缠,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

好似被一条滑腻腻的蛇缠住了,脑袋瞬间清醒,忙挣开美人的玉臂,又拂开拉着丛一的女子,拉着神色有些迷茫的师弟,在曲才子身旁的案几坐下。

两位美人被无礼对待,也不生气,转身走向大厅中央,腰肢轻扭,手臂翻转,跳起舞来。

柔弱无骨的身姿,含情脉脉的眉眼,在场中来回穿梭,好似两个水中的漩涡,要将观者一举吸附进去。

“怎么还呆着,还在想刚才那些死人?眼前的美人不好看吗?还是美酒不够香醇?”

“这可是无数人求而不得的子虚酒。本公子今天心情好,看你们两个小子顺眼,才特地拿出来的,昨天那几个莽夫可没这待遇。”

“可别跟我说,首阳门的弟子,心里承受力就这么差?”

曲才子举杯敬洛之渊和丛一,嘴里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听。

“叫曲公子见笑了,刚才在下师兄弟二人,确实是很震撼。”

“师弟自幼长在首阳山上,有众位长者同门爱护,虽是粗茶淡饭,却也安宁平和、衣食无忧。”

“在下虽出生贫苦,少失父母,但儿时便得师父相救,也一直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乍然看到那壁画上的图景,胸中本生出一股,铁血男儿疆场建功立业的豪气。

待看到校场光影下的种种,才知道战争的可怕,才知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活着竟这么艰难,活着便是万幸。”

“谢谢曲公子今日的教诲,我们师兄弟日后行事,定当时时记得换位思考,时时记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之慎施与人。

洛某敬曲公子一杯。”

洛之渊语气很是诚恳,双手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爽快,你比你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满肚子坏水的师叔实诚、大气多了,我喜欢。”

曲公子也将酒饮尽,爽朗大笑道,默认了他对自己的称呼。

“公子认识我师叔?”

洛之渊本就是来找无垠的,听曲公子言语,干脆直接问道。

“如何不认得,二十年前,那贼小子还是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迷倒了一片的大姑娘小媳妇啊。”

“都说红颜祸水,我看啊,男人做起祸水来,也不逞多让啊。”

“男人还有个见异思迁的毛病,便是一时被迷,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大伤害。

那些女子可就惨了,本就死心眼爱钻牛角尖,这一头扎进去了,不脱掉一层皮,是出不来的。”

曲才子很是嘲讽的概叹道。

洛之渊想起昨天晚上,丛一被那子虚酒所迷,神神叨叨说的那些话,暗道,难道那时做手脚的便是曲才子?

他的心上人被师叔抢了?可能还因此发生了什么意外?

洛之渊对这位,几乎没有接触,最近却时时出现,甚至隐隐控制着自己动向的师叔,愈发好奇、警惕起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莽汉情痴(推荐加更)

“哈哈,美人儿我抓住你了,来来来,跟我离开这鬼地方,到外面去吃香的喝辣的,让爷好好疼你。”

一个一身灰色短打,肌肉鼓鼓啷啷、脸色透红、眼神看着却很是清醒的彪形大汉,追着个穿着轻透的绿色纱衣,微嘟着嘴、脸上有些婴儿肥、神色颇为稚嫩的美人,从房间内侧的帘子后面转了出来,神色颇为自得。

那被追的美人,莲步轻移,到得洛之渊丛一坐的案几前,好像踩着个什么东西,脚步一顿,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朝着端坐的洛之渊倒去。

洛之渊忙右手急动,伸出带鞘的宝剑,对着双手扑来的美人轻轻一送,稳稳的止住了她的跌势。

美人好似被突来的剑鞘惊到了,愣了两秒,波光盈盈的双目有些哀怨的看着洛之渊。

洛之渊被她看得微微心虚,却着实不想在这敌我不明的情形下,惹出什么桃花债。

何况他已认出,后面那追逐的大汉,正是昨日夜里那昆仑山弟子口中,寻找前去寻找黄泉引路人的乌梅山二友之一。

正想进一步观察情况,以便见机行事。

这片刻的停滞,那大汉便到得近前,猿臂一伸,将小美人牢牢禁锢在身前。

小美人儿挣扎了两下,见那手臂有如铜墙铁壁,牢不可破,索性放弃抵抗,头靠在他胸前,柔弱无骨的身子依偎着他。

也不说话,怯生生的举起自己如玉的手臂,展示上面巨大的红色手掌印。

低垂着的眉眼下,滚圆的珠泪一颗颗下坠,落在大汉肌肉鼓鼓的手臂上。

大汉本就被他迷了个满心满眼,此刻见她如此委屈,更是心疼。

忙松开钳制她的双手,将她身子翻转成正对着自己,捞起那截通红的玉臂,尽量轻柔的抚摸它,迭声道歉道:

“我出身草莽,粗鲁惯了,行事没个轻重,弄疼你了,对不起,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下次再也不会了。”

说罢又对着那手臂小心的哈气,想要吹散那红得发紫的手印。

美人儿见他道歉,贝齿咬着下唇,神色越发委屈,抬起水光满满的双目望一眼他,又有些失落,有些无奈的低下头去,继续垂泪。

大汉见她如此情状,更是手足无措,笨拙的拿与她脑袋一般大小的手掌,去替她抹泪,一边用宏亮的嗓门低声下气的安慰道:

“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我是个粗人,不会做精细事,也不会说漂亮话,你心里难过,要打要骂都可以,可别这样憋着啊,气坏了身子我心疼。”

小美人见他认错,也放低姿态了姿态,抽抽答答道:

“我知道,你只当我是个烟花女子般低贱的玩物。你被困在这里时寂寞无聊,拿我当个调剂,离了这里,哪还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不怨你,我本就连俗世中的烟花女子都不如。”

“她们至少有个实体,能陪你生老病死,可我却只能被困在这四方天井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有青春不老的娇艳容颜,却无人驻足、无人欣赏。”

“你说要带我出去,我即便心里再明白不过,那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可心里却忍不住欢欣雀跃。”

“忍不住相信,你是真的心里有我,忍不住想要在这仅有的几天时间里,让你看到最好最美的我。”

“可你,才过了一天,便不记得我身子脆弱,受不得力,捏得我骨头都碎了,便已只把我当作个,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物了。”

“就不能让我的梦晚一点醒吗?我的心好痛,我求求你,再多看我几眼,在骗骗我好不好?”

女子抚着自己娇嫩的脸颊,神色凄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顾影自怜的孤寂感。

大汉见那朦胧的泪眼里,倒映出自己清晰的胖脸,心都碎了,连声道:

“这说的什么话,我要不是为了你,会在这鬼地方呆着不走,连我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顾了。”

“什么烟花女子,你在我心里就是那天上的仙女,便是那些皇家公主、千金小姐,也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

“别哭了,你掉眼泪我心疼,你要还是气不过,就捏我的手出气。”

说罢,挽起袖子,将自己线条分明、满是紧致肌肉的手臂,递到美人儿眼前。

美人儿见他动作,大大的泪眼盯着他好一会儿,低下头,双手扶着他的手臂,对着那鼓起的肌肉一口咬下去,留下几颗浅浅的齿印。

声音还有些哽噎的美人儿,看到自己的杰作,仰头得意的对着大汉笑道:“这下我们扯平了。”

大汉见她露出两颗小虎牙,得意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清明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点点头降低音量道:

“嗯,扯平了,我以后再不会欺负你,叫你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去外面过普通人的生活。”

美人儿得到满意的答复,不在考验他的耐性,心满意足的倚靠在他的怀抱中。

两人旁若无人得紧紧相拥。

从进屋就一直晃神的丛一,被他那五大三粗的外表,和受气的小媳妇般的语调间的巨大反差,逗得哈哈大笑,打乱了这场中情意绵绵的氛围。

大汉铜铃般的巨眼,恼怒的瞪向搞破坏的丛一。

那小美人儿则趁其注意力被转移的机会,身子一矮,像条灵蛇般游走出他的包围圈。

像模像样的对着丛一遥遥一拜,眼睑下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端的是我见犹怜。

便是见惯了美人的曲才子,也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好一个弱柳扶风的姿态。

洛之渊示意还在开怀大笑的丛一收敛些,又对那大汉歉意道:

“师弟适才被外面的光影所惑,魔怔了,打扰了兄台,还请见谅。”

那大汉对洛之渊和丛一,可没有对美人的耐心和温柔小意。

蒲扇般的大掌,在空中挥舞几下,便幻化出一把头部足有成人两个脑袋大小的石制斧头,对着二人跪坐方向,毫不惜力的砸下去。

二人忙飞身后退,那斧头砸在二人身前的案几上,将那上好的乌木砸得七零八落、木屑四飞。

斧头的力道却没停下来,沿着案几往下,将石制地板,也砸出一个斧头大小的坑。

第一百三十三章、魔神的斧头

洛之渊和丛一,都忍不住庆幸自己躲得快。就这力道,若是砸在自己身上,怕是得半身不遂了。

洛之渊不想在这危险重重的地方,给自己树一个劲敌,高声喊到:

“这位兄台,我们无意与你无敌,师弟刚才也是无心之失,在下代他向你道歉,还请莫要冲动。”

大汉却不听他解释,见一击不中,快速收回斧头,对着洛之渊和丛一躲闪的方向,霸气的砍去。

洛之渊忙将丛一推到曲才子身旁,自己则拔出宝剑应战。

因见识了大汉的神力和斧头强大的破坏力,洛之渊没有选择正面跟他对上。

而是灵活的左冲右突,将战场移到屋外庭院,以避免伤及无辜。

大汉也怕伤了自己娇滴滴的美人,便半推半就,随他来到宽敞的庭院中。

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不待洛之渊站好,便手舞着斧头,几个跨步出去,拉进双方的距离,算计着洛之渊在攻击范围内,便果断地出击。

洛之渊纵身一跃,脚踩在斧头上,微微借力,身体翻向大汉的后方空门处,剑尖对着大汉颈间穴道位置,打算打晕他。

还没出剑,便听得那与大汉纠缠的美人惊叫一声:“五郎小心!”

大汉有美人关心,如有神助,既不转身也不躲避,手中的斧头往头上一甩,直落向自己身后,悬在自己后被中心处。

洛之渊的剑,到得离大汉身体尺远的距离,便再不能近,无论洛之渊怎么用力催动。

大汉背对着洛之渊,右手掌横向一挥,那原本灰扑扑的斧头,顿时光芒大盛,在大汉身后庭院范围内,掀起一股强大的气劲,将洛之渊的剑震得簌簌发抖。

操控宝剑的洛之渊,更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气劲冲击,将修为用到九成,才堪堪保持自己站稳。

比外家功夫,自己怕不是他的对手,这大汉身形庞大,武器也是沉重型,只能在耐力和灵活度上做功夫了。

洛之渊思及此处,收回宝剑,后退丈远,避开斧头气劲攻击范围,四下观察可供借力,便于灵活腾挪的位置。

大汉见洛之渊离开攻击范围,左手一伸,将那巨大的斧头横在胸前,长腿连跨,几步就到了洛之渊躲避的地方。

洛之渊忙朝着刚才看好的方向侧身腾跃,又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大汉见此,立时收住脚,跟着侧身转向他躲避的方向,只他身躯过重,又转得突然,初时脚步有些踉跄。

洛之渊见这招有效,腾挪的速度更快,方向也更刁钻,从四十五度角,转到七百二十度转圈,伴着空中飞旋和周遭茂密的树枝遮挡。

几十个回合下来,虽然大汉将一把斧头,舞得密不透风,却没有伤到洛之渊分毫,反倒是自己好几次收步不及,险些摔倒。

那大汉能在无数寻宝者中,脱颖而出,确也是个外粗内细的。

见洛之渊拖时间,消耗他的体力,不再追着洛之渊走。

而是定定站在庭院正中央,效仿洛之渊的打法,利用自己力大无穷,武器又破坏力极大的优势,毫无规律的四下乱砸。

那冲击的气劲,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噼啪作响。

屋内的丛一担忧师兄的安全,听得瓦片碎落的声音,早奔出门来观察。

见洛之渊被斧头激起的碎石多次擦伤,难以与大汉正面抗衡,后悔自己的莽撞给师兄惹祸,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又恼怒这大汉的小肚鸡肠,趁着大汉背身砍向师兄的功夫,一剑飞出,攻向大汉的后背。

那大汉身经百战,虽将全部的怒气都对准了洛之渊,但得益于对危险的敏锐直觉,早早感知了丛一毫不掩饰的敌意。

放弃攻击洛之渊,转而将斧头挥出,正面对上丛一飞过来的利剑。

蕴藏了强大气劲儿的宝剑,被除了个头偏大外,看似平平无奇的斧头正面砸中,竟直接断作两截。

瞬间失了流转的光华,成了两块破铁片,有气无力的摔落在地上。

小美人儿也很是担心心上人安危,不顾危险站着门边观战,见大汉大显神威,星星眼的望着他。

大汉见此,更是心花怒放,将那沉重的斧头,舞得威风凛凛。

丛一和洛之渊,都有些骇然。

丛一的佩剑,虽不是什么顶级的神兵利器,却也是玄铁炼制,又加固了术法修为,对付个普通的刀枪剑戟,所向披靡。

此刻却被一柄有些豁口的斧头砍断了,两人都有些接受不能,盯着大汉手中的斧头沉默不语。

大汉却不给他们感叹喘息的机会,再接再厉,加大攻击力度,誓要拿下二人,好在美人儿面前表现自己的神勇,加固她对自己的一腔情谊。

洛之渊看大汉朝着失了武器的丛一方向而去,顾不得多思考,极速飞插进去,大力的一掌,将丛一拍进了宴会厅内。

转身看着迎面而来的巨斧,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佩珠内的姜宥的佩剑,忙扯下玉佩,对着斧头扔去,希望他大发神威,救自己与斧头之下。

那珠子与斧头相撞,果然毫发无损,还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红光。

那斧头却也毫不相让,周身晕染着一层锋利的白光,两种光交相呼应,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洛之渊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大汉却有些气恼,自己的表现计划被中断,想要收回斧头重新来战。

那先时在他手里运用自如的斧头,此刻却有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无论他是使用操纵口诀,还是直接上手去拿,都纹丝不动。

反倒与那玉佩的越靠越近,两种光芒越演越盛。

大汉见此,更是焦急,他虽想教训扰自己好事的洛之渊二人,却不想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耐以树立威名的宝贝。

遂运起全身修为,想要将两件宝物分开,却被斧头突然炽盛的光芒弹飞。

庞大如山的身躯,如片离开树枝的树叶般,被轻飘飘甩到院子的角落里,吐血不止。

那先时对他极为关心的美人儿,却没有前去扶持安慰,反而盯着光芒四射的斧头,满脸激动之色,跌跌撞撞的走向那斧头。

半是忐忑半是期待的说道:“魔神的斧头现世了,是您回来了吗,主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从天而降的如花美眷(推荐加更)

“莫公子,恭喜啊。”

“恭喜,恭喜。”

“莫公子大喜。”。。。

莫及沿着白色鹅卵石铺就的阶梯慢慢走着,一边享受着海风带来的片刻清凉,一边思索自己那不靠谱的师傅的去向。

身体还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的惨败,却莫名其妙的收到无数羡慕的、嫉妒的、善意的、调笑的。。。五味杂陈的各种恭喜。

第一个人这样说,莫及以为对方认错人了,因为自己也不认识对方。

第二个人这样说,莫及琢磨着,这谷里难道有一个跟我长得很像,还同样姓莫的人要办什么喜事吗?

第三个、第四个。。。

知道多少个人这么说,莫及有些惊恐。

自己最后的记忆,是跟那个可能是云兕的姑娘比武。

然后她用了个奇怪的水滴状法器,让自己感觉仿佛被困深水中,五脏六腑都被巨大的水压压迫,再后来,就没有意识了。

难道在自己受伤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人尽皆知的喜事吗?自己这个当事人还半点不知。。。

“莫师弟”

“莫公子”

莫及神游天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沙滩上无意识的行走时,忽听得两个熟悉的声音招呼道。

“复生师兄,纫兰姑娘,你们也来散步啊。”

莫及见到两个正常的熟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正想跟他们打听一下,自己受伤昏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就听纫兰崇拜的说道:

“莫公子,你真厉害,才来一天,就俘获了奇肱谷门主宝贝孙女的芳心,成为奇肱门的乘龙快婿,我要是也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奇肱谷门主的宝贝孙女?我没见过啊。”

莫及听了纫兰的话,更糊涂了。

“早上还参加人家比武招亲的擂台比试呢,这会儿就说没见过了,该不会是,嫌弃人家姑娘不够美貌吧。”

“放心,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虽然少有人见过这位江姑娘的容貌,不过也没听说,她长相有什么毛病的。”

“而且,据说她爹当年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神仙公子,女儿肖父,她也不会差的。”

“再说了,你要是不想娶人家,去参加比武招亲干什么啊?始乱终弃、坏人姻缘,可不是我们名门正道所为。”

八卦的纫兰见莫及神色毫无喜色,以为他不愿接受这门姻缘,好意劝说道。

早上的比武招亲?那个肖似云兕的姑娘,就是奇肱谷门主的孙女?

这是云兕真正的身份,还是自己弄错了,她们确实是不同的两个人?

莫及感觉眼前尽是迷雾,跟纫兰解释道:

“纫兰姑娘误会了,我早上参加那比武招亲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位姑娘是门主的孙女,而且那场比试我并没有赢啊。”

“原来你误会自己打输了啊,我就说,你不像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嘛。”

纫兰发现了症结所在,解说道:

“据说比试到最后的时候,那姑娘使出个绝杀法门,差点将你击败,但你临危不惧,以深厚的修为竭力对抗。”

“那姑娘使的法子虽然极为厉害,但她修行时间不够,还不能自如的运用,为了对付你冒然使出来,却被你强劲的内力反击回去,伤了自身。”

“虽说你为了不要伤到那姑娘,生生控制住力道,没叫她输得太难看,反倒是你自己,被反冲的内劲弄昏迷了。

但她输了,是不争的事实,旁观的有不少高手,她抵赖不了的。”

莫及听得更迷糊了,自己在那水滴法器压迫之下,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哪来的什么强大的内劲与之对抗啊?

想起把自己扔上场的师父,暗道,难道是他偷偷帮了我?这可胜之不武啊,而且自己真的没有打算,要娶那姑娘啊。

也不知道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了,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必须马上找到师父问个清楚才行。

莫及思及此处,忙问道:“不知两位可有看到我师父?这件事情太突然了,还得与他商议一番。”

“清愚师叔,现在应该还在老门主那里吧,刚才我们出来时见着奇肱门的人,来请他去老门主那儿,商议你们成婚的具体事宜。”

复生回道。

“找他干嘛啊?那个势利眼,巴不得拿你这个徒弟去跟奇肱门主换好处呢。”

纫兰还记着昨天初遇时的尴尬,对清愚颇有些不满,诋毁道。

“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他虽有时候孩子气了些,却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后辈的,婚姻大事,不会擅自替我做主的。”

莫及刚说完,就想起早上,清愚将自己扔进擂台说的那句话,暗道一声“糟糕”。

‘师父是不会自作主张,让我娶不喜欢的人,可若是他误会了,以为我喜欢她,又不好意思说呢?’

纫兰见莫及变幻的神色,以为他虽嘴里维护,实则也不相信清愚了。

想想清愚也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反倒是颇有些维护之意,师门跟首阳门也一直守望相助的,悔不该离间他师徒的关系,忙补救道:

“莫公子别急,其实这个事情,你也不亏啊,奇肱门主的孙女,便是个丑陋的无盐,也多的是人想娶呢。”

“更何况那姑娘不仅相貌可人,才智、手腕也样样不缺的,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也想娶呢。”

“我不是因为她不好,才不想娶她,只是她比武招亲,想要找的是打败她的人。”

“可我,虽然你说我胜了,可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事情有些蹊跷,我对自己如何得胜的,毫无所知,所以想找当时在场的师父问个清楚,以免将来出现什么误会。”

莫及不好说自己的推测,简单解释道。

“我觉得吧,莫公子你想得太多了。

那姑娘也是个聪明的,这个时候摆擂台,不就是为了,趁着各路人马齐聚奇肱谷的机会,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吗?”

“你这样出身名门、年轻有为,又知道分寸的,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当然得抓住啊。”

“别说是你胜了,便是你本赢不了她,只要你的修为不是太差,也是要故意输给你的。”

“要不然,等到那些虽修为高强,却心思不正,或者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来打败自己,这么多人看着,又不能毁约,可不是哭都没地儿哭?”

纫兰旁观者清的分析道。

便是纠结的莫及,和冷静理智的复生,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第一百三十五章、神秘敌人

“徒儿啊,你去哪儿了,为师到处找你?刚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就到处乱跑?落下什么病根,以后可怎么办?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爱惜。”

莫及刚走回住的地方,便遇到了面色焦急的清愚。一脸黑线的听他婆婆妈妈的唠叨了半天,才有时间问起正事。

“师父,听说您给我定了个亲事。”

“是啊,为师这不是看你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说,只好豁出这张老脸去跟老门主求了。”

清愚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瞟了瞟徒弟的脸色。

“我哪里有喜欢人家。只是觉得,她跟我在死亡谷遇到的那个姑娘很像,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莫及觉得师父的想法,纯粹是一厢情愿。诚然,自己在死亡谷时,是对云姑娘有丝丝好感,但那跟对她身份来历的怀疑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莫及见清愚一副你这是在欲盖弥彰的眼神,补充道:

“就算我有一点喜欢她,那也没达到要定亲的程度啊。”

“再说了,眼下她的身份这么奇怪,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就这样定亲,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事,我们跟奇肱门的关系岂不是会很尴尬?”

“你们定亲后,她会跟我们回首阳门,到时候,你的疑问,有的是时间慢慢弄清楚。至于其他的,师父相信你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还要跟我们回首阳门?这也太草率了吧?”

“您以前不是总教导我们说,无垠师伯就是因为带回了个不明来历的女人,才引出的后面的一系列事故,让我们遇到女人,尤其是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吗?”

“怎么出趟门,就要带个连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回去啊?”

莫及感觉出趟门,自己的师父整个人都变了,警惕、怀疑的眼神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清愚。

“你那是什么眼神,师父这还不是为了达成你小子的愿望么?再说了,她是奇肱门主的孙女,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

清愚假作生气的撇了一眼,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的徒弟,语重心长的补充道:

“师父不会害你的,这个江姑娘是老门主一手带大的,脾气品性不会差的。”

“我不是质疑您的出发点,只是觉得有些太突然了。您不是说,天象有变,变局将起,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吗?我们才来奇肱谷第二天,就跟他们联姻?”

“正因为天象有变,才需要跟奇肱谷联姻,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啊。”

“我们不是正道之首吗?还需要用联姻这种方式,来寻求支持”

莫及没想到,竟真让纫兰说中了,师父真的是用自己做联姻的工具,接受不能,有些伤心的质问道。

“我们首阳门虽说传承千年,但近代一直较为安稳,没经历过什么大的变故,也少有特别出色的弟子。”

“二十年前,偃师兄和无垠师兄本有望突破修行瓶颈,带领我门达到一个新高度,奈何一场变故让他们一个重伤一个疯癫,修为从此止步不前。”

“最后,我这个什么都比不过他们的,成了新任掌门。”

“这些年来,我一直勤奋修行,想要参透先人留下的各种典籍,可收效甚微。”

“若是现在我遇到了,二十年前将两位师兄伤成那样的人,结局也只有一个。”

“年轻一辈中,你与之渊根骨均是上佳,但你们修行时间有限,又没什么实战经验,短时间也是难成气候。”

“那个人到底是谁?真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你们都语焉不详,讳莫如深的样子。”

莫及想起自己从死亡谷回来,去看无垠师伯时,他不住的念叨着:“他来了,他来了。”语气惊惧又期待。

对这个最近时常出现,现在又直接导致自己多了门婚事的神秘敌人,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探究和战胜的欲望。

即使有远超同龄人的冷静和理智,年轻气盛、一帆风顺的莫及,也没觉得有什么人,是需要这般严阵以待,甚至拿自己的婚事去换取同盟的。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什么时候会出现。”

清愚很是认真的说道。说罢,转身关上房门,仔细检查了屋内的各个角落,确保没人偷听,又设下两重禁制,才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传说轩辕黄帝大战魔神蚩尤的时候,得仙人相助,得到了聚天地灵气的秘宝五灵石,集齐了五灵石就可以通过四方天柱,到达天庭。”

“五灵石在无数次的争夺中散落无踪,渐渐被大多数人忘记了,四方天柱的具体位置也随着时间的流转、山河的变换,而没了下文。”

“但有心人从未放弃过寻找。我们首阳门的四峰,因其形状、排布位置,与传说中的四方天柱多有重合之处,更是一代又一代妄想登上仙途的人,造访的对象。”

“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我在藏书楼那些书里,也没看到过这段啊,首阳四峰,我每一个都登到最高处看过,除了灵气多些,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啊。”

“对了,最奇怪的是,这次在死亡谷,云姑娘的那张死亡谷地图里,有首阳四峰。”

莫及快速思索分析着各种纷杂的信息,想要理出个头绪。

“因为,那不是传说,是历代掌门口口相传的秘密。”

“可惜,上一任掌门,我的师父,死得很突然,并没有告诉我最关键的地方,四方天柱的入口在哪里。”

清愚叹口气,幽幽说道。

“二十年前,作为下任掌门培养的无垠师兄,听说五灵石就藏在死亡谷里,便起了贪心,想要找到五灵石,登上仙途。”

“结果,死亡谷里走了一遭,灵石没找到,反倒是自己险些丧命。”

“此时,一个自称魔神蚩尤后人的人,横空出世,声称自己已经集齐了五灵石,只要无垠师兄跟他合作,说出四方天柱的入口,就可以带他一起成仙。”

第一百三十六章、无垠

“所以,无垠师伯是知道四方天柱的具体入口的?”

莫及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点。

“他并不知道,只是跟你现在一样,听师父提起有这么个事,想要骗那人的五灵石。”

“因担心势单力薄,不是那魔神后人的对手,他还放出风声说,死亡谷里,藏着魔神蚩尤留下的秘宝,得之,可改天换日,拥有无尽的财富和美人。”清愚接着回忆道。

“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五灵石呢?财富美人能吸引的,更多是那些凡夫俗子吧,真正的修道之人,有几个会去?”

莫及对无垠的做法有些不解。

“你可别小看这些没多少修为的凡夫俗子,三人成虎,双拳难敌四手,再差的对手,到了一定的数量级,也是不容小觑的。”

“而且,他们思维散乱,没有套路,不能以修道之人的所思所想去揣测,对付起来,很多时候,比对付那些修道之人,还要困难。”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怕说出五灵石之后,引出那些隐世的强者,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为别人作嫁衣裳。”清愚细细分析道。

“他做这么多小动作,那魔神的后人,就一点没察觉吗?”

莫及不相信,那位敢提出这交易的魔神后人,会这样简单的被师伯算计。

“我不知道他是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但觉得不足为惧,懒得搭理。总之,他除了一开始跟无垠师兄联系,被路过的弟子看到过以外,一直没在人前出现过。”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有没有可能,这整件事,其实都是无垠师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莫及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疑惑道。

“我也曾经怀疑过,但他这样做得不偿失啊,他大可以等师父告诉他四方天柱的具体入口后,偷偷想办法寻找五灵石,何苦弄得人尽皆知?”

“也许,发生了什么不在他控制之内的事情。要不然,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会密会魔教的人,正好被路过的弟子看到。”

莫及觉得这一点太不合逻辑了,猜测道。

“可能吧。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从极之渊,便是上古时候黄帝与蚩尤大战的战场,巨鹿之野,也是死亡谷的另一个入口。”

“便邀请了与他齐名的另一位年轻俊彦,昆仑派的离朱公子,也就是复生的师父,与他一起自从极之渊入手,反向进入死亡谷,去寻宝。”

“离朱前辈,竟也对那五灵石有兴趣么?”

这两天听清愚和复生的谈话,莫及觉得,离朱该是个,像偃行师伯一样磊落洒脱的人才是。

“离朱多半是受了师兄诓骗,以为那魔教中人,作恶多端,想去替天行道。”清愚叹口气道。

“那人不是都不出现在人前么?怎么就作恶多端了?”莫及觉得整件事,到处都是漏洞。

“当时,昆仑派的老掌门和我师父,接连被人重伤,放眼天下,能重伤他们两个的,除了那不知深浅的魔神后人,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你们有证据吗?就因为他可能修为很高,就怀疑他?会不会是身边亲近的人做的,他们没有防备,所以受伤?”

【“那些神仙和正道中人做起恶来,可一点不比那些妖魔差。还因其身份的天然优势,让人没有防备,带给别人的伤害,比那些你日日防备着的妖魔,要大得多。”

“这些真正的大恶之徒,通常还不会受到什么惩处。若是个妖魔,做的恶事还没这么多,也早被各种卫道者群起而攻之了。”】

莫及脑海里,飘过在死亡谷里云兕质问的言语,忍不住阴谋论道。

“掌门们受伤的时候,离朱和无垠师兄正好在场,跟那个人交过手。”清愚解释道。

“能重伤两位掌门的人,却轻松放过了他俩?”

莫及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对这两人的怀疑蹭蹭上升。

我尊敬的长辈是个想占别人便宜,骗别人宝物的卑鄙小人。。。我敬爱的师父,正拿我的婚事换奇肱谷的支持。。。

莫及的脑海里,不断飘过在姜宥的宫殿里,云兕那些犀利的话语,对照眼前的认知,深深的迷茫了。

“他们也受了伤,只是可能那人先前一战已是乏力,无心恋战,甩开他们,便消失了。”

清愚当年本就对这件事颇多不解,现在被莫及一问,心中的疑窦更深,解释的声音不觉弱了下去。

“后来呢?他们找到五灵石了吗?”

莫及虽已差不多肯定,他们没能成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语气颇有些意兴阑珊。

“无垠师兄自以为聪明,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人摸清了四方天柱的具体位置不说,自己还被困在死亡谷三年,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还成了个疯疯癫癫的模样,再没有往日令人钦羡的下任掌门的风采。”

“离朱也从此消失了。也不知是折在死亡谷里了,还是厌倦了这些纷争,隐世而居了。”

“自那以后,无论是死亡谷、昆仑派还是首阳门,都诡异的安静了,想来那个人虽重挫了师兄他们,自己却也受伤不轻。”

清愚有些哀伤的缓缓说道。

“偃师伯,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受的伤?”莫及想起偃行的腿问道。

“是,师父那时候还不知道,无垠师兄暗地里做的这一切,以为他是想为自己报仇,才冒险去闯死亡谷,很是担心他的安危。”

“也怕五灵石真的被魔族中人集齐,引发翻天的祸端,便派偃师兄去帮忙。”

“只是偃师兄一去半年,却并没有找到无垠师兄。还不知经历了些什么,一改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从此心灰意冷,四处流浪,不理尘事。”

“直到收养了你洛师兄,想是想要孩子有个家,才每年年底回师门看看。”

清愚一想到这场事故,让两位惊才绝艳的师兄,成了现在这般一个疯癫,一个避世的模样,也是无限感伤。

第一百三十七章、思想碰撞

“成仙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再长的寿命,如果面对的,是无尽的孤独,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今日的这些听闻,让原本道心坚定的莫及,有了怀疑和动摇。

“没成之前,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好呢?生老病死,人最怕的,不就是一个死字吗?”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你的一切的美好愿景,一切的雄途伟业,不都要建立在,你有命享受的前提下吗?”

清愚觉得今天自己尽在叹气了。

不是不知道,说这些,会让涉世未深的徒弟,对人对事的认识,产生动摇,产生怀疑。但即将发生的事,得有人去面对,不知前因后果,到时候岂不是更吃亏。

“现在跟我说这些,是因为那个什么魔神后人,又出现了么?”

莫及缓了缓心情,接着问道。

“是,师父临终前说,如果通天峰有变,就要警惕那人卷土从来。”

“本来偃师兄回来后,曾再三交代过,以后门内弟子都不要再去死亡谷。”

“可通天峰落日崖一现异象,马上就传来了,死亡谷外的槐树村,有上古凶兽患出没的消息。

我好几次卜卦,都是大凶。觉得还是应该去探个究竟,可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人,去走这一趟。”

“你自请去死亡谷探查,我本是万分不舍,当天的卦象,却显示出了生机,我虽是你师父,但也是首阳门主,最终还是狠狠心,让你去了。”

清愚的语气既骄傲又无奈。

“师父不必自责,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我也是首阳门的一份子,门内的事物自当义不容辞。”

莫及认真的说道。

“你果然平安回来了。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本想着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聊一聊这些前尘旧事,听听你在谷里的见闻,看是不是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你不是在藏书楼,就是跑去思过崖,跟无垠师兄嘀嘀咕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谈起这些事,就没好提起。”

“师父也并不是突然给你定这么个亲事。”

“你还记得我们昨日,我给复生师兄妹讲故事说起的,奇肱谷一个聪明的族人,对那要杀人灭口的诸侯说的,自己是魔神蚩尤后人的事吗?”

清愚缓缓说道。

“记得,昨天本想问你的,你后面还说了复生兄的断水剑,据说是第一任奇肱谷主,为黄帝大战蚩尤特地打造的兵器,既然奇肱谷是黄帝一边的人,又怎么会是蚩尤的后人啊?”

细心的莫及昨日就发现了这个疑点,只是不好在复生师兄妹面前戳穿,破坏师父的形象,今日又意外连连,没时间单独问询。

“千万年前的事,到现在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奇肱谷跟传说中的五灵石一定有某种关系。”

“他们做出来的法器得天独厚,很大可能是因为借助了灵石之力。那个让诸侯公子一统天下的九鼎,可能就是灵石之一。”

“所以您让我娶那个江姑娘,不是为了获得他们的帮助,而是想让我取得他们的信任,再借此打探消息,夺得灵石?”

清愚平淡的语调说出的话语,叫莫及听得心惊不已,合理推测道。

“你觉得师父的做法很卑鄙,不是正道所为是不是?”

清愚见徒弟的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心底也有些挫败,觉得自己把这个孩子教得太单纯太正直了,可人世间这些事,哪是那么简单的是非题啊。

叹口气接着说道:“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阳春白雪,片衣不沾尘。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些时候,为了更少的伤亡,更好的达到目的,用些技巧是无可厚非的。”

“我的终生幸福,江姑娘的终生幸福,在师父眼里,就只是一个更快达到目的的小技巧而已吗?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冷冰冰的工具。”

莫及的伤心再也止不住,不自觉的拔高声音道:

“我不赞成这么做,如果您真觉得灵石那么重要,成仙那么重要,徒儿便是闯遍刀山火海,舍去性命修为,也会为您找到它,但我不会拿一个无辜者的人生幸福来换。”

“曾经我也有跟你一样的疑问,觉得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成仙梦,就斗个你死我活,真的值得吗?觉得无垠师兄的所作所为不对。”

“可,做了掌门,担起这许多人的生计之后,我渐渐懂得,人活着,不能单单为了自己快乐逍遥,还要考虑更多的东西。要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锄强扶弱,除魔卫道,说的容易,可真的做起来,免不了有冲突死伤,无垠师兄,偃行师兄,离朱公子,都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结果怎么样?疯癫的疯癫,失踪的失踪。”

“如果有一个方法,可以避免冲突死伤,又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你觉得利用了江姑娘,心里过意不去,那你就加倍的待她好,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不就是有人疼有人爱吗?”

清愚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实在不讨喜,可有些话总要有人来挑明,有些恶人总要有人来做,只希望徒弟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说得轻巧,你会爱一个毁你家园,夺你宝物的人吗?恨不得剥皮剔骨才是吧。

你是想让我日日生活在,随时可能会死在自己妻子手下的恐惧中吗?”

气愤的莫及,连对师父的尊称都忘了。

“我们并不会毁掉奇肱谷啊,只是想找到灵石,寻得登仙路径,甚至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带着奇肱谷的人一起成仙。”

清愚发现徒弟误会了自己的初衷,也不生气他呛人的质问了,耐心解释道。

“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合作共赢,而不是独吞宝物啊,无垠师兄和那魔神后人,之所以失败,就因为他们都想消灭对方,自己独享好处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各有打算

师徒俩的对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此时,奇肱谷的中心位置,一座绿意盎然的小楼里,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姑娘,你真的要跟莫公子定亲吗?首阳门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么?我们的目的,不是找一个强大的帮手吗?”

昨日里杀伐果断,让一众英雄好汉为之汗颜的侍女,很是不解主人的决定。

“是啊,有什么帮手,能比敌人自己人更好更有用?与其找一个虽然强大却会引人戒备的帮手,还不如要一个,不够强大却能打入敌人内部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年轻的主人轻轻摘下头饰,面纱,对着镜中的自己意味深长的说道。

镜中的姑娘圆脸杏眼,神色有些幽深,正是莫及猜测的云兕。

身后面色略微苍白、焦虑的侍女,正是随她死亡谷探险的魑魅。

“他怎么会帮我们对付自己人,我们这些邪魔外道,可是他们争相消灭的对象。”

魑魅觉得云兕有些异想天开。

“事在人为,不去尝试一下,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呢?再说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找到四方天柱通天的入口,又不是将首阳门的人赶尽杀绝,对他不会造成什么坏影响啊。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让他随我们一起成仙,他们辛苦修行不就是为了得道飞升吗?换一种更简单的方式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云兕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妙。

自己翻遍各种古籍传说,想要知道前人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成功集齐五灵石,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登上仙途的原因,好总结经验教训,少走弯路。

最后发现,不是因为他们武力不够高强,或是智谋不够精密,而是因为他们总想着自己独占好处,不知道团结协作,大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互相防备陷害上了。

既然人间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种族、不同身份来历的人共同生活,天庭为什么不可以?

一切的纷争、抢夺的根源,不就是因为,资源不足以达到人人皆有的程度吗?

到了什么都不缺的天庭,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多几个人少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还不用每天对着的都是同样的面孔,那么无趣。

云兕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眼睛越来越亮,已经开始思索怎样尽快取得莫及的信任,让他为自己效力了。

细心谨慎的魑魅没她那么乐观,继续规劝道:

“哪有这么简单啊,首阳门的人诡计多端,那莫公子又心思缜密,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夫人当年不也是像你一样的想法吗?还以一个完全清白的身份,进入到首阳门内部,结果呢?

不但没能成功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还损失了火灵石和金灵石。

更别说现在,莫公子一行人早就在死亡谷见过我们,虽说我们现在换了身份名字,可你连样子都不修饰一下,他怎么会不怀疑?

还有他那师父,看着就不是个简单的,故意将他扔上台来,说不得是藏了什么阴谋呢。

你们交手,本来那莫公子已经全无抵抗之力了,你却突然四肢无力,法器也被震飞。

我亲眼看见他师父动了动手指,却连他怎么出手的都没发现,你就莫名被打败了。便是朱先生和夫人的修为,要想赢他,怕也不是易事。何况你我?

说不定,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呢,就被他给消灭了。”

魑魅担心云兕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中了清愚的圈套。

“要的就是莫及他怀疑啊。

我们在死亡谷里,给他们灌输那么多是非黑白的另类思想,不就是想动摇他们心底的坚持,让他们犹豫,让他们自己去探究、发现真相吗?

等到他发现所谓的名门正道,比我们这些邪魔外道还要龌龊不堪,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就是个笑话,他这样端方正直的人,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那时候我再稍加挑拨、引导,他便可为我们所用。

有什么比让他们从内部土崩瓦解,更省时省力,更解气的呢?

姑姑会输,不是因为她的伪装不够好,而是因为她对那个人动了真感情,那个人却没有把她当回事。

任何事情,一旦沾上了感情这个东西,所有的实力、计谋便都成了空话。谁更在乎,谁便是输家。

可我不会,一个连自己的心脏都没有的人,是不怕这些小道伎俩的。”

云兕信心满满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片刻,收敛情绪继续说道:

“至于他师父,能在当年的巨变中全身而退,登上掌门之位,还没有任何坏名声的人,最擅长的便是扮猪吃老虎吧。

不过,不管他有多会隐藏,我相信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缺点,有缺点就会有对付他的方法。

他带莫及来祝寿,又主动将他抛出来,不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吗?

这么快就同意江爷爷提出的婚事,只怕是早就得了风声,也想趁此机会,利用我们打探奇肱谷的消息吧。

朱叔说过,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每个人都在利用与被利用,至于谁能最后得到胜利的果实,就看谁棋高一着了。”

魑魅想起主人的身体,对云兕兵行险招多了几分理解,不再强烈反对云兕的决定,转而操心起计划如何才能更顺利的执行:

“等我们找到了五灵石和四方天柱的入口,得登仙途,姑娘就可以真正重塑一颗心脏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虽然我们背着夫人跟奇肱谷交易,顶替了江月这个身份,还跟莫公子订了亲事。

可四方天柱入口这么大的秘密,掌门夫人也不一定知晓吧?何况是可能的下任掌门的未婚妻。

夫人当年在首阳门呆了那么久,还取得了门内上上下下的人的信任,也没能打听到准确的消息。

得到的只言片语,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无垠为了引她上钩,故意放出的诱饵。我怀疑,那个无垠自己也不知道真的入口在哪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礼物

“我现在,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办法,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总觉得无垠放出来的消息,有一部分应该是真的。

他这样多疑的人,得到了四方天柱入口的消息,可他不敢肯定,传说的通天途,通的,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很大可能,他故意放出消息,是想让别人先替他试出一条安全的路来,他再除掉这个试路的,坐收渔翁之利。

等去了首阳门,我再想办法一一验证。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云兕缓缓说道。

“你的手怎么样了?便是输给那个云浮城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早跟你们说过吗?

不管做什么,都得首先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兕回过神来,见镜中魑魅的脸色很是苍白,转身一边查看她手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这点伤不碍事,那个云浮人的伤药还真挺不错。我可能是天太热了有点中暑,歇一下就好了。

云浮城也是当年最早得到消息,前去天地之极抢夺灵石的几方人马之一,沉寂这么多年,突然现世,只怕所图不小。

我是怕他搅乱姑娘的计划,才执意将他击退出局的。”

魑魅顺从的边让云兕检查伤口,边解释道。因虚弱而显得苍白的脸颊,有丝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因为中暑还是什么。

云兕见她手腕伤口虽已不再流血,外翻的血肉却仍可见森白的腕骨,心底叹气她的固执,扶她坐下,将凤绯送的药又涂抹一层,思量片刻道:

“香饵在前,云浮城的人想要分一杯羹,也是在所难免。

都从奇肱谷入手,想来背后也是花了大力气调查的,一时间也看不出是敌是友,我们先小心观察着吧。”

魑魅见主人被云浮城的不明来意吸引,没留意到自己的脸色变化,悄悄松了口气。

将白日里偶然听到的,清愚透露的,那陆老头与云浮城的奇怪过往告知主人,怀疑道:

“云浮城本就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境,秘宝无数,竟会用鬼魅手段夺取一介凡人的传家宝,实在不合常理。

姑娘觉得,那陆老头被云浮城的人骗去的传家宝,会不会就是五灵石之一?”

“很有可能,我们打探这么多年,金木土火灵石都有个大概的方向。

唯有水灵石自被阿美一分为二之后,另一半就一直没有消息,意外被不知其用途的凡人所获、当作普通宝物珍藏,倒也说得通。

这样看来,水灵石很大可能是落到了云浮城的人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眼下我们还不能对他们避而远之,得找机会弄清楚才是。”

云兕越想越觉得可疑,索性用行动来代替猜想,吩咐魑魅道:

“明日你就挑选几样上好的舒筋活血的伤药,给那凤绯送去,感谢他在比试时对你的礼让和赠送的伤药。

先将我们想要交好的信息,传递过去,看他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好。天色不早了,姑娘早点休息吧。”

魑魅刚准备起身离开,就听得门外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节奏很轻。

“谁啊?”魑魅小心戒备着扬声问道。

“月姑娘,您休息了吗?有位凤绯公子送了东西过来。”

敲门的声音回道,云兕听那声音是个叫小鹿的奇肱谷的侍女,老门主让她跟着自己,她却一直不冷不热,明显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

这会儿竟肯替凤绯送东西,语气还这么恭敬,云兕有些诧异凤绯的受欢迎程度,对他的警觉又提高了几分,也十分好奇他这个时候送的是什么东西。

示意魑魅坐下休息,自己起身开门,接过小鹿手里雕工精美的白色玉盒,问脸上毫无表情的小鹿道:

“这是什么东西?”

“凤公子说,是姑娘想要的东西,姑娘看过就知道了。东西我已经送到了,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小鹿一板一眼的回道,说罢,也不等云兕反应,径自转身离去,眨眼功夫,身影便完全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姑娘,我来开吧。”

魑魅见云兕准备打开玉盒,紧张的抢过去道,小心谨慎的她,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

未等魑魅做好屏息戒备的准备工作,那玉盒在交接中被碰到旋钮,‘啪’一声自动弹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毒雾、机关,只有一支通体透明的发簪静静的躺在里面。

细长的簪身,跟普通簪子没什么区别,簪尾是颗水滴状的椭圆坠子。

魑魅看看云兕梳妆台上还没收拾的发簪,又看看玉盒里除了颜色以外,几乎跟它一模一样的发簪疑惑道:

“他是看姑娘戴这发簪,就送了个一样的么?谁会总用一样的首饰啊?这人送礼也不用用脑袋。”

魑魅嘴上说得轻巧,心底却不知怎么有股莫名的酸意。

云兕仔细的看着那发簪,那平凡无奇的外表下,内里的透明液体好像在循环流动,只是速度非常慢,极难察觉。

试探着运功,用风势吹动发簪,果然,那流动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快,甚至有了波浪的起伏翻涌。

云兕加大力度,那破浪也随之奔腾不已,眼见着便要突破狭窄的簪体,奔涌而至。

透明的水光,先一步透过簪身倾泻而出,将灯光昏暗的室内,照得亮如白昼。

云兕忙撤去内力,轻抚簪身。

那耀眼的光芒瞬间转柔,快速消失不见,好似从没出现过。

那簪内跃跃欲试的潮水,也好似突然被抽去了力气,软趴趴的跌回原位,回到了初时那普普通通的样子。

魑魅见此,想到刚才云兕与自己的谈话,心中惊骇不已,压低声音道:

“他这是知道了我们的谈话,告诉我们水灵石真的在他手里吗?”

说罢,运起法力,四下探视一圈,想要找出凤绯探测的痕迹,却没有任何发现。

“他应该还不敢贸贸然在奇肱谷监视我们,只是从我白日里用的法器发现了一些端倪,猜测我们在找水灵石,拿此来试探。”

云兕回道。

第一百四十章、小玉

“主人,您终于醒啦。”

洛之渊昏胀的头刚刚有点清醒,便闻得阵阵带着浓浓甜意的女子体香,听得一个娇滴滴的惊喜声音欢呼道。

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个很眼熟的美人,繁复隆重的发髻,精致大气的鹅黄绣花衣裙,搭配她有些稚嫩的脸,感觉很不协调。

美人微躬着身站在榻前,背后不远处是面雕着高山流水的玉质屏风,玉色苍翠,雕工鲜活,一眼便知价格不菲,屏风侧面依稀可见外面宽阔的开间。

头顶是高高的房梁,九根大小一致的梁柱,每根直径都足有三尺长,刷着鲜艳的红漆。泛黄的日光打在那梁柱上,晃得洛之渊眼都花了。

洛之渊的眼神陆续扫过屋内的桌椅摆设,无一不是美轮美奂,精雕细刻,显然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有品位还有财力、地位的人。

“主人,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洛之渊飘忽的意识被带着担忧的甜美声音带回眼前,好半天才认出这是昨日里,与那莽撞大汉痴缠,引得自己险些死于斧头之下的小美人。

只是不知她为何装扮风格突变,还叫自己主人。

昨日姜宥的佩剑与那斧头互相角力,将那试图分开他们的大汉震飞后,院内远远围观的观众也没能幸免,被那四溢的气劲弄得气血逆行,站立不稳。

洛之渊最后的记忆,是四周原本阴森森的屋宅被那强光照得好似透明的,支柱墙体都开始慢慢剥落,脚底下的地也没了实体。

自己失重跌落到未知的深渊中,试图御剑寻找支撑,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只能听到下坠的呼呼风声。

汇聚修为强行让大脑保持清醒,仍只能像块碎石般,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底洞里直直下坠。

浑身的骨头被周围强大的气压压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碎成齑粉,飞散无终。

全身心的挣扎无数次之后,终于还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主人,您头还疼吗?小玉给您按压一下吧。”

美人见洛之渊目光仍有些呆滞,头昏脑涨的混沌样子,眼神愈发心疼,莲步急动转向床头,葱白的玉指向着洛之渊头顶百会穴的方向而去。

大概是没习惯这繁复的装扮,走动间头上的簪佩叮当作响,好不悦耳。

洛之渊被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眼前突然放大的俏脸彻底惊醒,身子飞速侧转,避开美人伸过来的玉指,顺势坐直,问道:

“这是哪?姑娘为何要叫我主人?”

“这是您的寝宫啊,您不记得啦?您为了迎娶那姜氏,特地花大价钱修建的。”

美人回道,说道后半句时,那语气里的幽怨和羡慕掩也掩不住。

姜氏,主人,洛之渊恢复神智的大脑快速运转,思考这是个什么情况,电光火石间记起昏迷前那女子对着斧头念叨的那句:

“魔神的斧头现世了,是您回来了吗,主人?”

暗道,难道这主人是指蚩尤?那为什么又叫自己主人呢?曲才子和那大汉又去哪儿了?还有丛师弟,也不知是否安好。

想起那威风凛凛的斧头,洛之渊忙四下摸索,想看自己的玉佩还在不在。可惜身上、榻上均不见其踪影。

思及这玉佩上的珠子几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还关系着自己的身世,洛之渊很有几分着急,忙问女子道:

“你救我的时候,有看见一块玉佩吗?上面有个火红色的珠子。”

“就知道您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这个东西,那姜氏害得你这么惨,你却总也记不住教训,把她送的东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自己的武器都不要了。”

女子很是怨念的回道:“我把他跟您的斧头一起放在兵器库里了,那把剑是姜氏哥哥的吧,他现在倒是舍得,一起给了您。

只可惜,敌我不分,专坑自己人。当初他若是肯帮您,您就不会败给那姬轩辕,在人间受苦受难这么多年,才得以重聚形体回到这里了。”

洛之渊被她说得云里雾里,剑是姜宥的,姜宥不肯帮妹夫蚩尤,所以蚩尤被黄帝打败了?

可自己在死亡谷里,听冰颐说的,姜宥不是因为杀害了河伯遭到天谴,国破家亡了吗?这两场战事,谁前谁后?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重聚形体回到这里,她这是把我当成蚩尤的转世了?

还有自己的玉佩是姜氏送给蚩尤的?可师兄弟们明明每个人都有一块啊。

想起王子夜说的,那红色的珠子曾在冰颐的梳妆盒里见过,是姜宥送的聘礼,难道冰颐又将这聘礼做了姜菡的嫁妆?

那又是怎么到了师父手里,给了自己了?我不会真的是什么蚩尤转世吧?

洛之渊摇摇头,想要甩开这纷乱的思绪,专注解决眼前的问题。

又想起在死亡谷里遇到婴宁的经历,推测自己这又是进入某个幻境了,决定果断摈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先将玉佩要回来再说,跟女子套话道:

“能把玉佩先给我吗?我一直随身携带的,突然没了很不习惯。”

“给了您,您是不是又要走啦,小玉等了几千年才再次见到您,您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么?

您看,您看,我现在已经是您喜欢的样子了,这些首饰,衣物搭配,都是照您喜欢的样子做的。

还有弹琴作画,吟诗作赋,这些我都学会啦!见过我表演的人都说,一点儿也不必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公主小姐差。”

女子站直了身子,在榻前自认为优雅的转了个身,满脸期待的让洛之渊看她的穿搭。

洛之渊觉得她今日这身隆重的打扮,好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穿了主人的华衣,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不如昨日那有些轻浮的打扮,还能看出个弱柳扶风的姿态。

不忍打击她的自信,又牵挂丛一的安危,洛之渊转移话题道:

“这里除了你我,还有其他人吗?先前宴饮时,与我一起那位年轻公子,你有看到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小玉(二)

“小玉只负责照顾主人的衣食起居,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该在哪儿在哪儿,爱在哪儿在哪儿,我可没时间管这些杂事。”

女子见洛之渊根本没注意自己的精心装扮,只顾着打探消息,很是伤心。

却还牢记着主人喜欢坚强的女人,倔强的抬起头,不让滚圆的珠泪落下,瘪瘪嘴毫不在意的回道。

转瞬又收敛了情绪,一脸关心的对洛之渊道:

“您昏迷了这么久,是不是饿啦?小玉给您上点吃的吧?厨下备了您最爱吃的炭烤羊肉和卤煮猪肘。”

“不用了,谢谢你。我想先四处看看。”

洛之渊见问不出想要的信息,不在多言,起身下榻,打算先看看外面的基本情况再说。

“也好,您离开这么多年,是该先熟悉熟悉的。小玉给您引路吧。”

女子见洛之渊要走,忙跟着转身,双手伸开,想要挽住洛之渊的手,洛之渊忙不迭的前进一步避过。

女子本就个子娇小,又被沉重繁复的衣饰阻挡,没几步便被故意大步行走的洛之渊拉开了距离。

女子见此,娇俏的小脸上浮现出丝丝懊恼的神色,伸出去的手臂恨恨的握拳收回,转为提起自己的裙裾,小步慢跑着跟上洛之渊。

洛之渊走出房门,入眼便是一个花草茂盛的园林,精致的小桥流水,蜿蜒的九曲回廊,郁郁葱葱的各色花草点缀其间,莺飞蝶舞,生机盎然。

可洛之渊无心欣赏,只觉得眼前的景物莫名的熟悉,埋头苦思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秀气细腻的风格。

“这些年来,我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让他们都停留在主人走时的样子,这样您回来就不会有陌生感了。

您看,您之前与那姜宥比试,斧头失手削掉的那个凹痕,还有那转角处掉的漆,都是原来的样子。”

跑得气喘吁吁的小玉,见洛之渊驻足不前,眼神迷惑,以为他在惊讶这里保存的如此完整,很是开心的解说道。

说罢,满眼期待的望着洛之渊,等待得到他的一句赞赏。

洛之渊兀自沉思这景物到底是在哪里出现过,根本没发现小玉的欢喜期待。

小玉半天没等到满意的回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檐角弯弯的凉亭,期待的神色层层剥离,变作了满满的嫉妒。强颜欢笑道:

“姜氏喜欢的弹琴作画的地方,我也没动它,您以前就喜欢站在这里看她做这些。”

小玉不断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只要主人回来了就好,只要还能再见到他、呆在他身边就好,他从不属于我。。。

可那嫉妒的酸水忍也忍不住,从前有姜氏的时候他不属于我,现在只有我跟他两个了,他为什么不可以属于我?!

嫉妒的蛇信子侵蚀了理智的大脑,小玉毫不客气的讽刺起主人不通音律,不识文墨的现实,补了句:

“虽然,您也听不懂、看不明白那些东西到底有趣在哪里。”

话一出口,便后悔自己毁了自己一直以来在主人面前树立的温柔可人,小意贴心的美好形象。

怯怯的捂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欲说还休的盯着洛之渊。希望他能关注自己的好姿色,忽视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

可惜,她之前对付那些闯入者无往不利的完美容颜,没能引得对她早已产生戒备之心的洛之渊的垂怜。

敏感的洛之渊,从那屋内的短短几句对话里,便已发现了小玉对自己这个‘主人’求而不得的心态。

因着心急寻找丛一和玉佩的下落,也顾不得什么谦谦君子的道德操守了,一边思索景物的由来,一边故做怀念的停滞不前,引小玉嫉妒,好说出更多的线索来。

眼角的余光瞧见小玉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样子,也不去安慰,反倒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见她没有继续说的打算,干脆再加把火,提步就走。

小玉在洛之渊露出不耐烦神色的那一刻,便心知不妙,主人最烦哭哭啼啼的女人,最常说的就是,要是自己不在了,姜氏自己要活活活着。

那姜氏从前,便是听得自己毁家灭族也不掉一滴眼泪的,只会思考怎么找到仇人,报复回来。

见洛之渊要走,小玉急忙追上去,轻轻拖着他的手,哀求道:

“主人,小玉知道错了,小玉不是软弱无能的人,只是等了太久、盼了太久,太激动了,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见洛之渊没有拒绝她的搀扶,忙再接再厉道:

“您看,您走之前吩咐小玉,要守好这里,莫让那些肮脏的人扰了这里的清净,我便一直守着这里。

数千年如一日,不让它被雨打风吹,鼠咬虫蛀,更不会有除您以外的第二个人,能出现在这里。

一切都是最开始、最美好的样子,就等着您回来。”

洛之渊在看到那凉亭的那一刻,已是记起这园林为什么这么眼熟,正是自己一行人在死亡谷里见过的,姜宥的花园的样子。

那亭子,就是自己师兄弟疗伤时呆过大半天的地方。

想来是蚩尤为了缓解姜菡的思乡之情,特地仿照她的家而修建的。

在死亡谷时,从亭子左侧的小门转出去便是外面的地界了,不知道这里的构造是不是一样。

听得小玉说,不让他以外的第二个人进入这里,料想师弟应是不在这里,稍微放心了些,嘴上却很是冷淡的回道:

“我才是最不该来这里的那个,只要姑娘把我的玉佩还给我,我就马上离去,不搅了这里的清净。”

说罢,拂开小玉细滑的手臂,往早就看好的后侧门走去。想要通过小玉的反应,来测试门外是否真的是出口。

“主人,那里什么都没有,您往那儿走干嘛?小玉带您去看前院的荷花吧,您不是最喜欢红色的荷花吗?

您走后那池子里的花,不知怎么就枯萎了,我用了好多灵力,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让它们重新盛放的。”

小玉紧张的抓住洛之渊的手,阻止他往门的方向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宝物

洛之渊见小玉如此紧张,心里了然,那门后便不是出路,也定然另有乾坤,只眼下自己的玉佩还在小玉手里,就这样走了实在有些不甘心。

也想弄清楚,这小玉为何认定自己是她等待的主人,她和这景物又究竟是为何数千年没有丝毫变化的。

遂半推半就的顺应她的哀求,停住脚步,假装无奈的叹口气道:

“小玉姑娘,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昨日在那曲才子的宴席上,不是见过我和师弟么?”

“昨日第一眼见着主人,小玉就觉着十分亲切,只可惜主人辗转千年,变了模样,连性子也是大异从前,对小玉竟无丝毫怜惜之意。”

小玉想起昨日洛之渊的疏离,又忍不住泪盈于睫。抽抽噎噎的补充道:

“也怪小玉,光顾着应付那讨厌的道士了,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主人的归来,主人生气也是应该的。”

洛之渊昨日见过她的精彩表演,又一直对黎宅里的一切十分警惕,见她如此,表情纹丝不动,听她提及道士,顺嘴问道:

“你那相好,乌梅山二友呢?他用的那斧头,就是传说中魔神蚩尤的武器吗?”

“那傻子才不是小玉的相好呢,不过是个粗鲁暴躁的亡命之徒,若不是看他有把子力气,能勉强使用主人的斧头,我才不会搭理他呢。

这些年,那些不知死活的人类,为了寻找主人留下的宝物,想法设法的寻找这里。

小玉一个弱女子,硬碰硬哪能都是对手,少不得用些技巧。

不过主人您放心,他们什么便宜都没占着,我只是与他们逢场作戏而已。”

小玉急切的解释道,生怕洛之渊将她当作轻浮之人。说罢,又想起洛之渊竟使用姜宥的佩剑与斧头相斗,伤心道:

“主人出去一趟,竟连自己的武器都不记得了吗?还用那姜宥的兵器对付它,可怜它这些年一直在这里替您守着这院子,陪着小玉等您回来呢。”

主人留下的宝物?难道就是那客栈老板娘说的,从极之渊的秘宝?这小玉才是守护宝藏的人,那曲才子又是怎么回事?

洛之渊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了。干脆直接问道:

“这里就是从极之渊吗?传说中从极之渊的秘宝,就是蚩尤留下的各种兵器?”

“什么从极之渊?这里是您的宫殿啊。您不是常说刀兵都是害人的凶器吗?怎会留下那些东西当宝贝

若是您,也像那姬轩辕一样,早早储备精兵利器,也不会被他打败了。您怎么什么都忘记了。”

小玉的表情有探究有伤心,却没有怀疑。

蚩尤说刀兵都是害人的凶器?他不是挑起战争的那方吗?

蚩尤是南方九黎部落的首领,可子归城在偏中原的地界,自己从子归城里出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那黎宅,这里距离黎宅不该太远才是,怎会是蚩尤的宫殿所在地?

洛之渊更不明白的是,她是怎么这么肯定,自己就是蚩尤的,还是说跟婴宁那次一样,只是一个完美的局?思及此处,干脆挑明道:

“你的主人魔神蚩尤,不是早在巨鹿之战时,死于黄帝之手了吗?我跟那乌梅山二友一样,不过是个意外闯入的路人,不是你等的主人。”

“那姬轩辕打败的不过是具世俗的躯体,您的灵魂便是历尽千险万难,也会重新振作,回到这里的。

您的斧头是天界的陨石所化,只认您一个主人。

前几日沉寂多年的斧头,突现异光,我就知道是您要归来了,怕那姓曲的故意刁难您,才特地去黎宅迎接您的。

那什么乌梅山二友,不过是两个贪心不足的无耻之徒,多年前我不过是等您的时光有些无聊,就给了他们两块破铜烂铁,让他们陪我娱乐娱乐罢了。

谁知道他们竟这么蠢,以为这里的宝物都是可以随意攫取的。又闯了进来。

还意外发现发现了主人的斧头,为了争抢这斧头,可是毫不犹豫的就对自己多年的兄弟下死手。

不过,他也就能拿着做做样子,哪能真的发挥出这斧头的威力来啊,这不,您一回来,斧头便自动认主了。

您放心,这次他连块石头都搬不走。”

小玉表情生动的解说道,边说边留意洛之渊的神色变化,生怕他生气自己自作主张,看那乌梅山二友身形有些像原先样子的主人,便默许了他拿拿斧头做武器。

洛之渊本就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又是故意套话,哪会让她看出什么端倪。

小玉娇俏的表情渐渐有些维持不住,活泼的音调也慢慢低了下去。

她当然期盼主人不介意、容忍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安慰下自己这么多年独自守候的辛苦,就像他常对姜氏做的那样。

可如果这些都没有的话,那有愤怒也好啊,至少证明他在意这些事,知道自己的辛苦。

现在这样什么情绪都没有,小玉感觉自己这些年的坚持都不过是个笑话,是场自己臆想的空梦。

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主人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世事轮回,有陌生感、有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他认识了那姜氏以后,行事风格不也改变良多吗?

自己等了这么多年,最初的愿望、最大的梦想,不就是再见他一面,知道他还好好的吗?现在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眼下这些多余的期盼,都是不该有的虚妄贪心。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看过这么多无常世事,自己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啊。

洛之渊平静无波的看着小玉多彩的神色变化,消化她说的信息,看来是那斧头最后出了什么问题,才让小玉误认为自己是蚩尤的化身。

那蚩尤留下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呢?里面会不会就有无垠师叔说的,可以医治师父顽疾的玄冰花呢?

洛之渊绞尽脑汁思索,怎样才能让这思维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的蚩尤侍女,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映日荷花别样红

小玉洛之渊迟迟不语,想起蚩尤生前再三交代的事,以为洛之渊是在生气自己只顾着倾诉自己的一腔思念,忘了他的交代,忙补充道:

“主人放心,您交代的事,小玉一件都没忘。那些宝贝都在荷花池底好好的,谁都发现不了,我带您去看看吧。”

说罢,殷勤的往前引路,见洛之渊默默的跟着走了,心里松了口气,被繁琐的衣物拖慢的走动步伐,也不自觉的轻快许多。

洛之渊跟着小玉,顺着花园的围墙往左,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看到一片不见边际的荷花池。

挤挤挨挨的嫩绿荷叶,手牵手肩并肩,恣意舒展着柔软的身姿,将那池水都给染成了碧色。

带点薄粉的红色花朵,层层叠叠,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肆意绽放,红得别样娇美。

宜人美景在前,洛之渊有些警惕的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了些。淡漠的眼神也略微有了些温度。

仔细观察了片刻,没发现这一池荷花除了开得特别灿烂以外,还有什么特别的,一般人到了这里也不会注意到这美景下掩映的东西,这小玉将宝物藏在这里倒是个巧心思。

小玉见洛之渊神色放柔,心知自己这招棋走对了,待洛之渊四下观望的眼神回归湖心,向前一步对着那湖水中央,左手向前微抬,手掌成莲花姿势来回轻摇了几下。

那挤挤挨挨、不见缝隙的绿叶红花便好似长腿了一样,有规律的四下散开,湖里的水自觉也往后翻卷,形成两堵与小玉身高仿佛的水墙来。

眨眼功夫,小玉脚下至那湖心正中,便分出条约莫丈宽、光洁如玉、倾斜向下的水路来。

小玉放下手,有些得意的看着洛之渊道:

“主人,我们走吧。”

洛之渊沉默的跟在她后面,往那充满未知数的湖底走去,二人脚步一过,身后的水墙便自动倾泻而下,那莲叶莲花也恢复做初见时那难见缝隙的样子。

一路上小玉叽叽喳喳的回忆着与蚩尤的各种‘甜蜜’往事,试图唤起洛之渊对自己的记忆。

洛之渊一边挑选着有用的信息,一边小心观察着眼前路,脚下的路越往下光线越暗,到得完全不见天光时,水墙两面开始有各种明明灭灭的人物、景色幻影出现。

“这个指法力度要轻一点,转音才能有婉约的感觉。”

一个音调平和、音色比较大气的声音传入洛之渊的耳朵。

顺着声音的来路转头,洛之渊看见左面的水幕上出现了那花园里见过的凉亭。

亭内,一个与小玉今日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在教导另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弹琴。

那女子身材高挑,端正的鹅蛋脸,略粗的浓眉,黑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

小玉身上不合身的华衣,应是为她量身定做,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洛之渊就觉得有一股逼人的气势透墙而出。

低着头的娇小女子,声音软软糯糯,有些怯怯的回道:

“谢谢夫人指点,小玉重新弹一次。”

然,许是太过紧张,这次的效果较上次更差,高低突变还出现了杂音。

高个女子眉心微动,淡淡道:

“你的心乱了,勉强练习也没什么效果,先下去休息,改天再练吧。”

“是,小玉不打扰夫人观景了。”

小玉躬着身子,低眉顺眼的起身,准备退出凉亭。洛之渊从她快被刘海完全遮住的双眼里,看到了不尽的屈辱与不甘。

“夫君既然认你做妹妹,你便叫我一声‘嫂子’吧,‘夫人’什么的太生分了。”

高个女子待小玉做足了礼数后,缓缓开口道。

小玉闻言,刚站直的腿忙不迭的弯了下去,恭敬的跪着,诚惶诚恐的回道:

“小玉不敢,夫人是高贵的姜国公主,小玉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只是碰巧救了主人一命,主人他心善,才想以此让小玉有个好点的身份。

小玉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份的,能有个安稳的地方呆着,还不愁吃穿,已经很满足了。

夫人不嫌弃我蠢笨,肯亲自教我读书认字、弹琴画画这些我从前想都不敢想得东西,小玉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了。

只是小玉天生蠢笨,学得太慢,让夫人费心了。”

说罢,满脸感激之色的对着高个女子连连磕头。

高个女子忙曲身扶住她,清亮的眼神里尽是疼惜,又掏出精致的绣帕轻轻擦拭小玉泛红的额头,怜爱的责备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夫君是真心将你当作妹妹,我也是一样的,一家人哪来的什么身份之分,夫君知道我们这么生疏,该生气了。

我只是觉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过是个陶冶情操的工具,会不会都无伤大雅。

你要是喜欢、能坚持,就去学去练习,若是心底并不喜欢,甚至觉得疲惫厌烦,那就没必要了,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需要你曲意讨好什么人了,做简单快乐的自己就好。”

“小玉喜欢的,每天在练习,只是太笨,做粗活做惯了,学这些精细的东西,总也学不会,叫夫人费神了。

夫人其实不必亲自教小玉的,随便找一个会这些的奴仆教,小玉就很满足了。”

小玉生怕失去这个能让自己脱胎换骨的机会,连声强调道。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刚开始学是会困难些,这些东西本也是需要日积月累才会有效果的,你也别太急了,慢慢来就是。

今天也练了大半日了,差不多了,回去休息下再继续吧。”

高个女子握着小玉的手,柔声安慰道,闭口不提叫奴仆来教的话题。

“是,小玉告退。感谢夫人亲身教导。”

小玉就着高个女子的手,双腿前曲,躬身致谢,没在坚持跪下去。

高个女子见她千恩万谢的走了,叹了口气,柔婉的神色变得有些无趣。

洛之渊正思索这女子身份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身手矫捷的跃上了小玉适才练习的琴案。

第一百四十四章、白狐

高个女子见到白狐,淡漠的神色转为欣喜,上前两步抱起它,修长的玉指温柔的给它顺毛。

“这个女人就是这么虚伪是不是?嘴里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这么生分’,可事实上呢?对一只多毛的畜生都比对我真心多了。”

小玉不削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惊扰了洛之渊纷飞的思绪。

洛之渊暗道,你们本就是虚与委蛇,没付出真心,又怎能奢求对方的真心?那女子一看便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哪能看不出小玉心里的小九九?

这小玉明明自己不够聪明,偏还喜欢自以为是的与人耍心眼,也难怪数千年都只能空等。

小玉明晃晃的满头珠翠提醒了洛之渊,这女人穿成这样出现在这幻影里,应该是这里的主人才是,这个夫君是蚩尤?

这就是小玉一直羡慕嫉妒,试图取而代之的姜氏?只是小玉先前在自己醒来时,一直各种抱怨她,现在为何会让自己看她的幻像?

“婴宁你说,夫君他是真不知他这‘小玉妹妹’的心思,还是不忍伤她的心,故意将矛盾转移到我身上啊?”

洛之渊正在心里默默吐槽小玉的自欺欺人时,忽听得那高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了。

婴宁在这里?她跟蚩尤姜氏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会给自己设计那样一场幻梦?

洛之渊听此,注意力从姜氏和小玉身上转移,四下寻找画面上的变化,想要寻找婴宁的踪影。

却只见那可能是姜氏的女子,满脸讥嘲的对着虚空自说自话。

“我若是像你一样,可以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每天只用思考吃什么玩什么该多好啊,做人真是太累了。

明明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意思,非要理解成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为了些莫须有的东西你争我夺,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上了。

逃不开躲不了。古人说,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来,人心不歇,欲望不止,诚不起我。”

女子的声音很是无奈的接着说道。

“心思最多的就是她了,还好意思说别人曲解、算计。

前脚答应主人,要将我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后脚就让我磕头下跪,不过是在主人面前做个贤良淑德的样子罢了。”

小玉很是不满的嘟囔道。

狐狸!

洛之渊想起在死亡谷里,那吕一心说婴宁是只九尾狐妖,看着女子手中乖巧可爱,此刻正用毛茸茸的脑袋来回蹭女子手心,逗得她‘咯咯’发笑的小家伙,眼神变得怀念又温柔。

原来你的真身是这个样子啊!

正鄙视高个女子的小玉,忽见洛之渊的眼神变化,以为他看的是那水幕中的女子,诋毁的话戛然而止,变成了空落落的失望:

“果然是命定的劫数么?即使过了千年万年,即使连自己生活起居的地方、随身携带的兵器都不记得了,却还是忘不了她么?”

专心观察婴宁的洛之渊,压根没听清小玉低沉的抱怨声。耳朵里全是小狐狸很有节奏感的‘吱吱’‘吱吱’叫声。

“看我,是憋闷到什么程度了,竟跟你抱怨起这些了,可不要把我快乐的小婴宁,变成个愁眉苦脸的受气包了。”

女子被小玉弄得有些低落的情绪,经憨态可掬的小狐狸一阵撒娇卖萌,变得明朗起来。

抱着小狐狸转身坐到琴凳上,将它放在琴案上,双手调试音准。

小狐狸乖巧的跃上琴头,小巧的四肢轻搭在雕得栩栩如生的五彩凤凰尾巴上,身子前倾一副倾听的样子,狭长上挑的眼睛露出陶醉的神色。

女子素手转轴拔弦,轻拢慢捻,淙淙琴声欢悦而出。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洛之渊听得这熟悉的曲调,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一身大红嫁衣、正在跳舞的婴宁,和那个同样身着喜服,正给她伴奏的‘洛之渊’。

再看看那听得如痴如醉,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小狐狸,洛之渊忍不住轻声跟着唱和。

“我是不是特别蠢,明明一直想要您忘了她,现在您已经忘了她了,我却又来唤醒您的记忆。

我们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形象,重新相识相知,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了,只有你和我,你的眼里却还是没有我。”

小玉见之前一直对自己冷冰冰,还一再否认自己是蚩尤的洛之渊,此刻竟神色温柔的跟着那姜氏的幻影唱和。

就如当年躲在躲在角落里的自己无数次观察到的那样,声碣力嘶的说道,语调满是无力和无奈。

小玉好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贝齿咬破了下嘴唇,高仰的头颅再也阻挡不了,随着重力下坠的颗颗珠泪。原本满是惊喜期待的心情跌到谷底。

水墙上原本凉风习习、莺飞蝶舞的花园,不知是不是感染了小玉的情绪变化,渐渐起了风。

风势越来越大,姜氏的衣物被刮得烈烈作响,小狐狸柔顺的白毛被吹得直直立起,明亮的花色也渐渐变得暗沉无光。

光滑如镜的水墙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纹,坚实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晃晃。

洛之渊感觉整个园子的生机,好似都在不断流逝,不知是不是幻境将要崩塌的征兆,忙收敛神思握紧宝剑,戒备可能出现的危机。

小玉见洛之渊对着幻影温和无害的神色,对着自己就变成了警惕凝重,右手还紧紧握着剑柄,有些自嘲的笑笑道:

“主人如今竟怕小玉伤害您吗?我舍去性命,祭祀神斧,等待千年,等来的就是形同陌路和敌对戒备么?”

小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喷涌而下。

奋力扯下身上精致的华服,随手抛在水墙上。头上亮眼的金玉也被她恨恨的摔得东一个西一个。

第一百四十五章、白狐(二)

四周的水墙,也随着小玉变幻的情绪翻山倒海,从四面八方涌动奔流,来回冲刷着洛之渊和小玉站立的小小空间。

已有堤防的洛之渊,虽运气护住周身,却仍被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打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

那翻涌的浪花看着凶险,却只是在打得洛之渊气血不稳、摇晃几次后,便不再跟他近距离接触,转而在他周围形成个仅供他站立的透明的水墙,将他围在中间。

洛之渊挥剑刺向那水墙,剑身毫无阻挡的直直透出墙外,待洛之渊准备顺势越出时,那水墙却成了坚硬的实体,将他挡了回来。

回剑换个方向,仍是一样的结局。以肉身相撞,那水墙却又成了软绵绵的流体,将他轻飘飘的回弹回来。

尝试无数次,那水墙均只阻挡他出去,半点不伤他。

一直秉着看戏心态对待小玉种种表现的洛之渊,也不得不感叹小玉对主人蚩尤的用情之深,便是气成这样也只是想困住他。

对面哀伤的小玉,见洛之渊无用的挣扎,露出丝笑意,隔着水墙温柔珍惜的抚摸着洛之渊的脸,嘴里喃喃念叨道:

“主人您放心,这里很安全,小玉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您的。等小玉解决了讨人厌的姜氏,我们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快乐美好了。”

洛之渊心知她已陷入了臆想的执念里,本想再次否认自己不是她等的主人,劝她不要冲动。

但看她那有些癫狂的神色,觉得与其让她一直憋着一直念着,不如让她发泄一下,再劝她彻底放下过往。

反正姜氏早已作古,眼前的不过是个无知无觉的幻影,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遂只是怜悯的看了眼她,没有多言。

自认为已安顿好洛之渊的小玉,转身面向虚影里的姜氏方向,如花的可爱容颜变得凄厉可怖。

右手摘下头饰上那根狭长锋利的簪子,对着摇晃的水幕里自得其乐的姜氏全力刺去。

幻影里的姜氏毫无所觉,头也未抬,顾自陶醉的弹琴歌唱。

那正闭眼摇着尾巴倾听的白狐狸,却好似感觉到了隔着水幕的危险,突然尖利的叫了几声,睁开眼警告的瞪着小玉。

见小玉嘴角阴冷的笑意和那半点不停的簪子,白狐两只后腿在琴上用力一蹬,两只前腿伸直,借着反冲的力道,像支离弦的箭般对着小玉刺来的簪子飞射而出。

白狐前爪抓住那簪子的一瞬间,本是虚影的狐身,竟慢慢有了实体,越过那水幕,到了小玉身前。

“不过是只多毛畜生,不好好呆在山里,竟想学人享受世间富贵,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今日就让你们主仆团团圆圆,好好在那阴曹地府弹琴作歌。”

小玉拿簪子刺那水幕中的幻影,本是气昏了头,胡乱找个撒气的东西,哪曾想这白狐还能生出实体与自己角力,沉积几千年的怨气这下全都找到了出口。

被她抓住簪子后,不闪不避,拼着自己的手被狐爪抓伤的风险,将那簪子斜撇向下,对着白狐颈部动脉处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白狐机灵的一个后空翻,避过锋利的簪尖。

两只前爪侧移抓住簪尾小玉的手,尖利的狐爪立马叫小玉精心保养、皮肤细嫩的右手皮开肉绽,显出条条红艳艳的血痕。

小玉吃痛,忙不迭的甩开右手,白狐顺势滑落,落在了支离破碎的地面上。

特别爱惜容颜的小玉,见自己好不容易才去了劳作的粗糙痕迹,变得细滑的手如此情状,怒火更甚,双眼变得血红。

左手自袖中抽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加注法力对着白狐胸口方向挥去。

白狐在匕首到达的瞬间,瞬移到小玉身后,前爪踩住她拖在地上的裙摆,往后用力一拉。

小玉脚步前滑,身子忍不住后仰,侧身就着手上的匕首斩向那华丽的裙摆和其上的白狐。

华贵的裙摆被一刀两断,快速撤退的白狐也被削去一戳颈毛。

一击得中的小玉再接再厉,将那匕首隐去实体,化作万点光影,对着白狐挥去。将白狐周身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狐立马竖起周身的细毛,毛尖点点微光相连,形成亮闪闪的一圈,将那匕首的寒光拒在圈外。

“看来这几千年你也没闲着,都敢与我正面对抗了。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几千年是怎么过的。”

小玉见匕首难以寸进,激进愤怒的大脑反倒清醒了许多,癫狂的神色也被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血肉模糊的右手五指张开,逆时针画圈,由慢到快,手上的血色越来越浓,慢慢向外散开。

到那血色已经蔓延到困住洛之渊的水圈边沿时,小玉停止画圈,快速翻转手肘,血淋淋的手背对着白狐站立的方向送出。

五条殷红的血色气流顺着小玉的五指倾泻而下,将周边的青碧的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气流到得白狐毛圈的光晕范围时,那暖暖的保护光晕快速萎缩,白狐抖索着蓬松的尾巴,试图加强光晕,却还是被一点一点侵蚀。

白狐‘吱吱’‘吱吱’的尖声叫着,尾巴像个扫帚一样左右摇摆,细小的四肢很是焦灼的抓耳捞腮。

本想安静看戏的洛之渊,见那水幕幻影中的白狐忽的越出帘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深深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控制住小玉。

见她雪白的狐尾已被小玉的法术侵蚀,烧出焦黑的一圈,不管不顾的对着困住自己的水墙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冲出去救她。

那白狐不知是不是尾巴被侵蚀的痛太难受,尾巴毫无节奏的疯狂乱砸,四肢抖动的频率也更快了。

正将得意的小玉准备彻底了结她时,银光乍起,那焦黑的狐尾忽的自动愈合,还生出其他八条来。

九条狐尾齐齐扫向小玉面庞,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吹得小玉眼睛都睁不开,小玉忙侧身躲闪。

白狐见此,奔向洛之渊方向,狐尾对着困住洛之渊的水墙重重一拍,那水墙便碎裂无踪。

也不跟洛之渊多言,转身跃入姜氏所在的水幕里,空间扭转的瞬间,洛之渊毫不迟疑的随之进入未知的世界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楚先生

“这位就是莫贤侄吧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不愧是首阳门主的高徒啊!还生得一表人才,江姑娘好眼光啊。”

不情不愿的莫及,刚跟着清愚走进奇肱门充满异域风情的花园,便有一个满脸笑意,身形圆胖的中年人的前来打招呼。

“您太夸奖他了,不过是侥幸险胜,贵派凤绯贤侄年纪轻轻不仅修为高深,还谦逊有礼,待人接物周到大方,才是真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清愚笑呵呵的与那胖子互相吹捧。

“哪里哪里,那小子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出门在外,还一味逞强,险些酿成大错,哪比得莫贤侄沉稳踏实。

我已是教训过他了。以后在这中原地界,还得劳烦您多关照、教导才是。”

胖子说罢,侧身让身后仍是一身亮眼绯衣的凤绯上前,介绍道:

“这位是首阳门主清愚先生,这位是他的高徒莫及,莫公子,快来见个礼。”

又对清愚两人道:“凤绯,我大哥的独子,云浮下任城主。一个调皮小子。”

凤绯艳丽的桃花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莫及,半响嘴角咧开,很正式的行了个礼道:

“见过清愚前辈,见过莫公子,昨日小可莽撞,叫二位见笑了。”

清愚上前一步扶住凤绯,一脸恳切的回道:

“贤侄太客气了,我与你父亲虽素未谋面,但一直敬仰他超然物外的豁达精神,与你叔叔也是一见如故,你便唤我一生世叔吧。

我这徒弟与你年龄相仿,便以兄弟相称吧。”

凤绯从善如流的叫了句:“世叔,莫兄。”

清愚等他叫完,也让出身后的莫及,介绍道:

“这位是云浮城的楚光先生,现任城主的亲弟弟,博学多才,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你不是最喜欢研究这些传说故事的真假吗?以后可以多跟楚先生探讨。云浮城是海外仙山,那些个上古时候的事他们最清楚不过的。

这位少城主凤贤侄,昨日你已是见过了,小小年纪为人处世便已是细致周到,你的待人接物还要多跟他学学啊。”

又对楚光二人道:

“刚才楚兄和凤贤侄都已是认得我这不成器的徒儿了,我就不再赘言了,这孩子有些固执,心思单纯,以后还望楚兄和凤贤侄多多提点才是。”

莫及对传说中的海外仙境云浮城其实是很好奇的,昨日凤绯的表现和师父解说的那陆老头的八卦,他总觉得内里有故事。

只是自己受伤,又与师父争执了半天,没时间理清这些头绪。

虽还有些生气师父的作为,又从适才凤绯毫不掩饰的打量里觉出了丝丝危险,但自小的教养已足以让他在这种场合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落落大方的对着楚光二人拱手行礼道:

“楚先生,凤兄有礼了。在下对云浮仙山向往已久,有时间定要前去拜访的。

只是仙山缥缈去路难寻,到时还望楚先生和凤兄能提点一二才是。

楚先生和凤兄如准备游历中原,若是不嫌在下沉闷,莫及也愿解说一二。”

“好好好,你什么时候要来,跟凤小子说一声就行,让他来接你,只是云浮城不过是个避世隐居的小地方,可没什么神仙,到时候你可别失望啊。”

楚光圆胖的右手轻拍着莫及的肩膀,哈哈大笑着说道。

这看似爱怜晚辈的亲热,却带出股火辣辣的气劲,在莫及的四肢百骸游走,叫莫及刚刚好点的脏腑瞬间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莫及紧咬住下唇,默念口诀,快速运功几个周期,才避免了当场吐血的窘境。

心中对这姓楚的修为有了最真实的感受,只不知为何初次见面,他就如此试探自己。

清愚见莫及平静的脸色有些皲裂,右移一步揽过楚光放在莫及肩上的大手,转移话题道;

“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聊吧,有我们这些老古董在,他们也一板一眼的,拘谨呆板,没个年轻人的活力样子了。”

楚光虽有意叫这抢了自己侄儿好事的小子出丑,却也不好动作太过明显,让人看了云浮城的笑话,遂顺从的扶住清愚,借坡下驴吩咐凤绯道:

“清愚兄说得是,小绯你跟莫贤侄多多交流。

我们长期呆在偏远的云浮城,眼界狭窄,对这中原的人物、礼节,都没个概念,你要好好跟莫贤侄讨教讨教才是。

老门主的寿宴,来的可都是各方豪杰,可不能失礼,叫人说我云浮城尽是些粗鲁的化外之民。”

说罢,又转头跟清愚客气道:

“这中原这些个大小门派,我现在就认得清愚兄你,可得厚着脸皮,劳烦你这大掌门给我好好介绍介绍才是。”

“哪里哪里,楚兄太客气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能给楚兄做这个引荐人是清愚的荣幸。”

清愚乐呵呵的引着他,往大厅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楚光的手松开后,莫及才感觉憋闷的呼吸稍微畅快了些,不着痕迹的深吸几口气,总算是平复了烧痛的五脏六腑。

学着清愚的样子,关切的对凤绯道:

“凤兄身上的伤可好些?前日凤兄百般忍让,那老者却不依不饶,委实有些过了。”

一脸灿烂笑容告别叔叔的凤绯,见莫及牙关紧咬,很有风度的静等他疗伤,听他能开口攀谈了,微笑着回道:

“皮外伤,早就不碍事了。也是凤绯失查,不知中原地界对使用法术如此严苛,得罪了那位前辈,叫莫兄笑话了。”

莫及对他那能惑人心神的笛声也存有探究的心思,听他主动提起,有意解释道:

“非是对法术的使用严苛,实是中原地界这些正道门派中修行的法术,大多是修炼自身,便是借助灵器法宝,提升的也是本体的修为。

倒没见着凤兄那日使用的,可以控制他人的术法。大家难免将其与魔教的摄魂之术联系起来,抗拒、害怕就在所难免了。

云浮城是遗落的仙境,自是不会与那魔教妖人同流合污,日后大家了解了正道也有这术法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仙术魔术

“莫兄这话小可不是很赞同,你相信的并不是我这术法本身,而是云浮城这个响亮的名头。

法术从它产生的那一刻起,便是为修行的人所用,他本身不过是个没有生命的死物,哪来的什么正邪之分?

仙人使用的便被唤作‘仙术’,魔族使用的便成了‘魔术’,说不定,他们使用的本就是同一个术法呢。

魔族用了,正道便不能再用,这是何种道理?你现在所用的这些修行吐气法门,与那魔族用的,哪有什么区别?”

凤绯反问道。

“正邪之分的确不在于术法本身,而在于用的人以什么样的心态在用,是在为善还是作恶。

我也并非不相信凤兄,只是给凤兄解释,那些人前日对凤兄态度大变的原因。

想来凤兄久居云浮,超然物外,不知道中原地界正魔之争从未停歇,这摄魂之术来魔教赖以生存的不二法门,大家害怕也是很正常的。”

莫及见凤绯避开自己最想知道的话题,又转个圈绕回来,试图探得这不知深浅的云浮秘术,跟那魔族的摄魂术是否真的毫无关联。

凤绯狭长的凤眼微眯,仍没有回答摄魂术这个话题,而是就莫及提到的修行问题,一字一顿的反驳道:

“修炼自身是为了让自己变强,从而打败他人;控制他人,是为了让敌人变弱,从而更容易被自己打败。

有什么区别吗?一样的目的,不同的做法。如何选用,端看对于自己而言,哪个方法更容易成功。

中原这些个正道名门,修行的多是炼己的术法,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修炼法门而已。

若是他们也会魔族的摄魂之法,能简简单单就驱使他人为自己效力,你觉得他们还会傻傻的修炼自身吗?”

“道家修行,讲究的就是克己,克己第一个要做到的便是控制自己的欲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之慎施于人。

便是有那捷径,只要它是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上的,我相信真心修道之人,也是不会去走的。”

莫及毫不犹豫的回道。

虽然昨日与师父的一番争执,让他对所谓的正道正义有了怀疑,但对于似摄魂术这般的,抹去他人独立思想的东西,他还是打心底里相信,正道之人都会果断拒绝的。

“怎么是伤害别人呢?

那些庸庸碌碌,不知今日是何日,也不知能不能活过明日的凡人,便是用他们的一些气血精骨来修炼,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啊。

说不定还可以因此得段机缘,从此改变这为人鱼肉的命运呢。”

凤绯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莫及不知他这话是故意说了来反驳自己的,还是他真就是这么认为的,师门一直教导自己,怀大爱、得大道,方可成仙。

为何传说中的云浮仙山的人,所思所想竟与那被鄙夷的魔教中人仿佛呢?难道他们真与魔族有什么关联?

不管怎样,在原则问题上,莫及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坚定的回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希望,庸庸碌碌的人也有他存在的意义,至少对他的父母亲人来说,他是独一无二的。

便是真的神仙,也必须遵循万物本身的运行法则,不能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命运,何况你我?”

“成仙不就是为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脱离生死轮回之苦吗?若是连这点特权都没有,还有什么意思?

莫兄这么辛苦的修炼,该不会真的是为了什么‘福泽他人’这样的空话吧?”

凤绯觉得莫及的想法天真得可爱。

他本是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让那江姑娘选择他的。

比试时他就站在清愚身后,亲眼看见了清愚做的手脚。昨日本想戳穿他的,但被叔叔制止了,只同意他拿东西试探那江姑娘的态度。

那侍女来还礼时,他便明白了叔叔说的对,那江姑娘是自己主动输的,她选择了首阳门做同盟,那什么比试都是借口,糊弄世人而已。

那日见自己施术时莫及未被迷住,后面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打听来的日常行事作风稳重,还从死亡谷里完好无损的归来,还以为他是个心思深沉,精于算计的人呢。

眼下交谈,却是如此‘单纯’,难道江姑娘喜欢的竟是这种一根筋的人?那她的目的要如何达到,这莫及哪里会为她所用?

还是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有误?她不是那魔神传人,真的是奇肱谷主的孙女,真的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夫婿?

“我们正道中人修行本就是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啊,若只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不死,就可以不择手段,那与那些妖魔鬼怪又有何区别?

妖族魔族之所以难有成大道者,不就是因为他们心思不正,修行时伤了无辜性命,逆了天地法理,不为天地所容吗?”

莫及本就对这一直隐世的云浮城突然现世有所怀疑,又听闻凤绯这番似是而非的理论,疑窦更深。

只是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眼下这奇肱谷各方势力聚集,不宜有太过明显的喜厌,莫及想了想仍是从事件最基础的地方去与他讨论。

“心思不正的不是哪一族,而是哪一个,所谓的天地法理,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

物换星移,昨日的对可能今日的错,我们得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才是。”

凤绯眼角的余光敏锐的瞟到一从淡绿色的裙角,出现在自己与莫及站的高大花树后。

那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正是云浮秘制的伤药独有的。意有所指的补充道:

“大爱即是无爱;福泽他人,苦的就是自己人。

莫公子若是真的一心向道,就应该摈弃凡尘俗世的纷纷扰扰,不食人间烟火,才能得登仙境。

若是以那大道大爱要求自己,却又去娶妻生子,到时候苦的就是那无辜的女子。”

背对着花树的莫及,不知他为何突然将话题转移到娶妻生子上来了,一时有些愣怔,没有答复他的说法。

第一百四十八章、奇肱谷主(上架加更,求订阅)

凤绯见那从淡绿衣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远,嘴角弧度加大,眼睛里的笑意也更真实了。

看园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再与莫及继续这个话题,一边引路往正厅方向走,一边打趣道:

“莫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正厅吧。你这新晋乘龙快婿,可不能迟到了。”

莫及对这‘乘龙快婿’一词着实有些反感,但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有点勉强的扯出个笑容,点点头,随他往人潮涌动的大厅方向走去。

凤绯见莫及笑得勉强,更是开心,连前日里见识过他施术的那些人投来的异样眼光,都一一报以灿烂的笑容。

那些人见莫及与凤绯走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样子,不知这是什么风向,探究怀疑的、窃窃私语的不计其数。

还有头脑灵活善于钻营的,想这二人一个是首阳高徒、奇肱门主孙女婿,一个是仙山云浮来客,随便交好一个,自己日后说不定都能得番机缘,热情的跑上来与二人攀谈。

等到了大厅门前时,两人的周围已是挤挤攘攘,有近百人之多。

门口迎客的奇肱谷门人见一行人过来,忙走向中间的莫及和凤绯,恭敬招呼道: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老门主、清愚门主和楚先生在侧厅等二位。”

又叫过几个伶俐的门人,分散在人群前面,扭头对周围其他人道: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请进正厅入座。”

人群有序的随他的安排分流。

莫及怀着忐忑复杂的心情,一边走,一边听兴高采烈的凤绯与那引路的门人谈天说地,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种态度、方式面对老门主。

沉重的脚步改变不了短短的距离。片刻的功夫,三人便进入了一个装饰简单大方的石制会客厅内。

引路的门人站在敞开的大门外,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道:

“门主,莫公子和凤公子到了。”

“快进来,让我看看两个精神的小伙子。”

屋内一个洪亮厚实的声音回道。

那门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转身离去,待莫及和凤绯自行进入屋内。

厅内正中坐着个个头中等,身材中等,头发乌黑,眉毛胡子却白得发亮,脸上的皮肤红润,只是有些明显的岁月痕迹的老人,想来就是寿星奇肱谷主。

老人充满审视味道的锋利眼神,在莫及和凤绯身上无区别的掠过。

老人左右两边下首第一位坐着清愚和楚先生,清愚下手则是复生,楚先生下首,则是那出谷迎接清愚的奇肱谷长老江远。

不管心里多抗拒,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和自身的教养,莫及还是老老实实的任老门主打量,躬身行礼道:

“首阳门莫及见过门主,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凤绯则假作好奇的抬头崇敬的望了老门主一眼后,方才乖巧的笑着拜道:

“云浮凤绯见过门主爷爷,祝您日月同辉、春秋不老、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小子一见您就感觉特别温和亲切,就跟我亲爷爷似的,冒昧认亲,还请您老人家勿怪。”

清愚见莫及顶着老门主准孙女婿的身份,却只是呆板端正的祝寿,完全不知道借机与老门主拉近关系。

反倒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凤绯,上来就套近乎,忍不住心中叹气,自己这么活络的人,怎么就教出个这么老实的徒弟来。

又寻思着,这老门主先将首阳、昆仑、云浮的人单独叫到这里,是个什么意思,还指名要看看莫及和凤绯。

再看看下首同样年轻未婚的复生,暗道,莫不是这老头子想反悔,要重新考量这门婚事?

“好好,都是好孩子,看到你们啊,我就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精神抖擞的,老了,便觉得这精气神都被岁月收走了。

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我感觉我这老胳膊老腿儿,都轻快了不少啊。来来来,坐着说话。”

老门主笑容满面的招呼道。

莫及和凤绯谢过他,分别坐在了复生和江远的下首。

两人刚坐定,那楚先生便高声对老门主说道:

“莫贤侄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呢,这么客气,您老这杯孙婿茶看来还有得等啊。”

“这孩子是让我教得太过方正了,不会说漂亮话,凡事都喜欢用行动来表达。也从不计较个人的利益得失。

门里谁有个什么困难事,他都默默做了,问他做了什么,他却从来不说。

昨日他伤好些,我告诉他给他定了这个婚事,他一直忐忑不安,说没学过怎么跟妻子相处,深怕自己以后做得不好,惹江姑娘不乐呢。”

清愚听楚先生有意挑拨,本就怀疑老门主用意的他,怕莫及的不言不语让老门主不快,忙替莫及解释道。

“是个沉稳的孩子,我那月丫头性子跳脱,有你这样心思细腻的在旁边看着,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年轻人,还是要有年轻人的朝气啊,跟我们这帮老头子似的,可不讨小姑娘喜欢啊。”

老门主笑呵呵的说道,算是接受了清愚的解释,只那锐利的眼神,还没离了莫及身上。

莫及后背直冒汗,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匹,随时准备跳出来觅食的狼盯住了一样。心知阅历丰富的老门主,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不情愿,并没有相信师父的说法。

莫及想,与其与师父做无谓的争执,或是违心按他的安排行事,伤害无辜,不如对老门主表明自己的态度,从源头上掐断师父的幻想。

只是直接拒绝,恐怕会伤了两家的和气。师父教导自己这么多年,便是在这件事上有点私心,也不能叫他不好做人,再则对那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思考片刻,决定拖延时间,想办法说服那姑娘主动提出退婚,遂看着老门主很正式的回道:

“老门主明鉴,晚辈并非对您和江姑娘有什么不满。

只是这件事情太突然,晚辈与江姑娘没有个认识、了解的过程,彼此之间的脾气秉性都不清楚,就这样凑在一块儿,日后怕是难免口角龌龊。

晚辈想恳请您老,给我们一点相互了解的时间,再由江姑娘来决定是否继续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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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摊牌(上架啦,求订阅~)

“果然是个有担当的。你放心,月丫头既然选择了你,便会好好的与你相处。

你的脾气秉性我已是了解了个大概,月丫头虽自小没了父母,让我娇宠得有些孩子气,但是个能听进去话的人。

有什么事,你好好与她商量,我相信你们能相处得好。”

老门主听莫及拒绝,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日比试,他隐在人群中观看,制止了那陆老头继续与凤绯缠斗。见凤绯后面的表现也很是不俗,本有意做个备选观察。

云浮城虽多年不在外走动,但实力丝毫不弱于首阳门和昆仑派,还因世人对其不了解,遇事容易出奇制胜。

且相较于被清愚扔上场的莫及,凤绯自己有心,日后也好相处。

还有昆仑派的复生,虽资质算不得上佳,但胜在毅力非凡,还是个重情重义的,用感情控制他,应该较理智的莫及要容易。

清愚的小动作他也看到了,这个二十年前就认识的首阳掌门,看着憨厚,实则心机深不可测,要从他手里夺食,不是件易事。

本想找个人戳穿他,让这场比试不作数,月丫头却拒绝了。

那些个从敌人内部入手,才能腐蚀得更容易的说法,也就骗骗涉世未深的侍女,老门主是不信的。

只是他本就不是很赞同,江月眼下还追着这些陈年过往,去寻那虚无缥缈的仙途。

如果硬要选一个做盟友,那就选一个便不是盟友了,也能一起过普通人日子的才是。

因此,他虽看出了江月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心思,却支持了她的决定。

虽不是自己真的孙女,但自己与那人也的确父子相称、相处多年,总是希望他的后人能有个好结局。

只是对莫及的想法却一直拿不准,虽说清愚一直表现得热络,再三保证一定会好好待月丫头,但两个人过日子,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自己的相处。

眼下莫及认真的拒绝,老门主倒看出了他其实也有心,还是个做事挺有方法的人,大概还打着让月丫头自己退却的主意。

老门主认为只要有心,便不愁后事难办,遂真心的拒绝了莫及的提议,开始认真的想给他们操办婚事。

“我想跟江姑娘亲自谈谈,问问她的意见,可以吗?”

莫及见老门主听自己拒绝不但不生气,还更赞同这么婚事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却不愿就这样认命,继续挣扎道。

“莫公子,这是心急见自己的未婚妻了,也是,那日江姑娘蒙着面纱,年轻人爱漂亮,这是担心江姑娘相貌不合心意吗?

我说你是多想了,就凭老门主这仪表,那江姑娘也定是个绝色佳人啊。

再说了,娶妻娶贤,纳妾才看色,便是冲着老门主这块金字招牌,便是江姑娘真是容貌略显普通,那也是难得的良配啊。”

楚先生见自己先前的挑拨毫无效果,反倒让本在犹豫的老门主更看好莫及了,心中不甘。

见莫及不情愿,见缝插针的补刀道。

“先生误会了,莫及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江姑娘这样的出身教养,自然都是无可挑剔的。

在下只是想着婚姻大事,需得慎重行事。一场比试就定下来,难免儿戏,若是江姑娘要找的,并不是在下这样的人,将来后悔,就不好了。

因此想与江姑娘说清楚而已。”

莫及虽想据婚,却不想得罪了奇肱谷,听楚先生挑刺,忙解释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那楚先生还待挑拨几句,却听得老门主身后的屏风,传出个清亮的声音道。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聘聘婷婷的水绿色身影,大方的走了出来,对着老门主柔和的叫了声“祖父”后,便俏生生的立在老门主身后。

圆脸杏眼,光洁如玉的肌肤泛着健康的红润,长发简单的扎了个发髻垂在脑后,头上只一条与身上衣服同色的发带,系成个蝴蝶样子。

虽打扮气质与在死亡谷时多有区别,莫及心中还是十分肯定,她就是云兕。

“不是让你招待女宾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见过几位前辈和三位公子。”

老门主见女子出来问道,只那本是质问的语调却没多少责备意味。

女子顺从的一番见礼,收取一箩筐的赞美后,回道:

“都安排好了,本是来请祖父入席的,正好听得莫公子有事要与我说。”

说罢,转身直视着莫及再次问道:

“你想跟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能单独跟姑娘说吗?”

莫及想问她死亡谷的经历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些事说给这么多人听,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觉得还是两个人私下说比较好,征询她意见道。

“我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在座的除了你我的亲眷,就是云浮城和昆仑派的几位,我相信大家都不是搬弄是非的人。

你有什么问题,就在这里说吧。”

江月平淡的回道。

“在下在死亡谷时,曾与姑娘相遇并同行一段时日,只是那时姑娘说自己名叫‘云兕’,带着名唤‘魑魅、魍魉’的两个侍女。

说自己是附近的山民,去死亡谷,是去找被巴蛇吞食的象骨的。

后来我们找到了象骨,本打算去姑娘的家做客,却因谷内情形异变,无法原路返回,只能一路前行。

被一条怪鱼拖入湖底,见到了冰颐和王子夜,还险些成为姜宥佩剑下的亡魂。

出来后,遇到一个叫‘阿美’的女子,并被困在她的回忆里。

得姑娘的提醒,我们从她的回忆里逃出来后,在下与师兄弟去觅食时,姑娘与侍女突然就不见了。

我们师兄弟四人,也莫名的穿越千里回到了首阳山。

现在姑娘的身份是奇肱谷主的孙女,我们之间还莫名有了桩婚事。

姑娘能告诉我,哪个身份是真实的你,你又是为何要与我有这些牵扯么?”

莫及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想来她能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将心中疑惑已久的东西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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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真真假假

“我叫江月,也叫云兕,云,是我母亲的姓。因为祖父一直不同意我去冒险,我趁他闭关修炼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

因为奇肱谷名声在外,我怕遇到有心人加害于我,在外便用云兕的名字行走,也不说自己的真实来历。

不过,我也没骗人啊。这里,也的确是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啊。

我去死亡谷,的确是为了找象骨。找不到回来的路,也是真的。那谷里我也是第一次去,那些经历,也都跟你一样陌生。

我们离开阿美的回忆之后,你们去觅食,丛公子困倦休息后,那大漠的边缘出现了海市蜃楼。

魍魉因贪看那美景被迷了心神,我们为了拉住她,跟着进到了沙漠里,被流沙吞噬,醒来便被祖父派来的人找到了。

至于我们是怎么离开死亡谷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至于你我的婚事,我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或是想利用我奇肱谷势力的,不如选你。

死亡谷里同行一场,我自认为对你的为人、品性,还有几分了解,首阳门作为正道之首,也并不需要我奇肱谷的多少助力。

祖父可以安享晚年,不用到老了,还要操心我这个不成器的孙女。

当然,我虽不能给你多少助力,但也自认为,不会对你造成什么阻碍。

虽没问过你的意见,但我比武招亲的擂台,是自愿参与,你既然来了,那便是同意任我选择,不是吗?

你不是常说,你们正道中人,都是言而有信的真君子吗?怎么这次这样小意推诿?

是觉得我们奇肱谷,中立于正邪之间,只单纯的制造机关法器,不能成为你除魔卫道的好帮手吗?

当然,奇肱谷也的确不会因为你我的婚事,而改变自己处事的原则。你如果介意的是这个,那我同意退婚。”

江月,或者说云兕,毫不否认自己在死亡谷的经历,连带自己是有意挑选的莫及,也毫不遮掩。

莫及其实隐藏了最重要的东西:她说找象骨,是为了给心脏不好的姑姑治病,可奇肱谷主并没有女儿。

还有巫真一族,云兕说家里人与他们深有渊源,那阿美的嫂子跟云兕的长相颇为相似,明显是血缘近亲。阿美说的姑祖,多半是真的。

可自己这两日回忆各种典籍,也并没有找到,他们跟奇肱谷有什么交集的线索。

只是师父现在明显别有用心,那云浮城的叔侄俩,也不是省油的灯,复生虽然眼下看着没什么其他心思,但毕竟是初相识,不了解他真实的想法。

莫及在问问题时,下意识的选择了,站在云兕一边,回避了关键点。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偏向。

莫及思索着,怎么不动声色的提示云兕,自己师父想的就是,利用二人的婚事,来打探奇肱谷的秘密。

还没想好,便听得清愚开心的声音道:

“我就想,这孩子在纠结些什么,原来这对小儿女是早就有缘在先,他这是在死亡谷时,便对云姑娘情根深种。

现在我让她娶江姑娘,他才这么抗拒,现在真想大白,死亡谷里的也是江姑娘,可不是姻缘天定么?”

“清愚兄说得有理,可不就是天定的姻缘吗,莫贤侄你也真是的,既然早就对死亡谷里共历生死的姑娘心有所属,为何还要答应娶江姑娘啊。

也幸亏她们正好是同一个人,若不是,岂不是要效仿娥皇女英了,我们老门主的千娇万宠的宝贝孙女,若是还要与人共夫,老门主该多心疼啊。”

安静了许久的楚先生,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看似关切的附和清愚的话道。

正美滋滋捻须的老门主,听了楚先生的话,虽心知他在挑拨,心里却总也不是个味儿,脸上的完美笑容有些程式化。

云兕虽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借口,但莫及避重就轻的问话,还是让她心头微暖。

不管有没有感情,这个人的人品,至少比他师父,和那什么无垠好多了。

至于清愚有意的引导,和楚先生直白的挑刺,则根本就不再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凤绯则在思考,莫及和云兕说的死亡谷经历。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缺了关键的东西,结合打探来的消息,这江姑娘的身份存疑,是肯定的。

他们能从死亡谷完好无损的出来,是因为首阳门的人,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单纯因为,这位江姑娘真的看上了他,不忍伤害他呢?

魔神的传人,不会是个这么感情用事的人吧?若是,那莫及已经占了先机,自己成功的几率不是很小了?

凤绯打量的眼神,在莫及和云兕身上来回逡巡,想要根据现实情形,第一时间调整自己的行动策略。

莫及被师父和楚先生一打岔,思路越来越远,根本没注意到凤绯的打量,只对着云兕解释道:

“先前上擂台,是因为看姑娘眼熟,但是又不能确定。

我一直想解开死亡谷的谜团,看到熟悉的人难免激动,一时间忘了姑娘在比武招亲,打搅了姑娘的安排。莫及很抱歉。”

云兕福手,对着打量的凤绯略略屈身,算是谢过他的礼物,便不再看他。一字一顿的问莫及道:

“发生了的事,抱歉没有任何作用。我只问你,现在死亡谷的事你得到解答了,你还愿意继续这门婚事吗?”

莫及看着云兕认真的眼神,一时有些迟疑,四周齐刷刷盯着他的六双眼睛,更是叫一贯冷静理智的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虽然自己一直觉得,在死亡谷里,自己对这个神秘的姑娘,有的仅仅是各种怀疑。

但,在那幻境里她莫名的亲近自己时,自己的心,也会忍不住错了频率。

最初知道师父订了这门婚事时,自己心里的反感,也不是很强烈,更多的还是不喜,师父想要利用她。

也许,就在死亡谷里那同生共死的某个瞬间,自己的心,已然做了选择吧。

如果,自己二人同心协力,师父的想法,最终也只会是个想法吧?

莫及思虑片刻,最终,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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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香饵

“这才对嘛,有什么事情,说清楚了就好。只要你们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坎。”

老门主见莫及点头,一直端着淡淡笑容的脸上,纹路更清晰了,朗声说道。

清愚也悄悄松了口气,高兴徒弟终于还是听自己的,又有些心酸他的贴心。

暗暗决定,尽可能的情况下,还是想个圆满的法子,处理后续的事。

楚先生见事情已成定局,不再挑拨,自如的附和道:

“恭喜老门主和清愚兄啊,双喜临门。成就一段好姻缘,日后两派,也多个强大的助力,我们这些小门小派的,可要唯你们马首是瞻了。”

凤绯漂亮的桃花眼,魅惑的一抬,对着云兕道:

“恭喜恭喜。”

复生和江远,则是真心为这事高兴,纷纷道喜不提。

云兕长长的袖口下,紧握的拳头悄悄松了,恢复流通的血液,带来阵阵痒麻感。脸上的神色,却维持着平静,对老门主道:

“既然已经没问题了,那请祖父和诸位,移步去前厅吧,宾客们都等着呢。”

宽阔的大厅,此刻已经坐满了人,只中间主桌空着。

统一着装、眼明手快的奇肱门人,来回穿梭着,上瓜果茶点,兼调解纠纷。

好在大家都顾忌着,现在是在奇肱门地界,便真有那早有宿怨的,也只是口头上互讽几句。

大家讨论更多的,是为何离寿辰还有大半月时间,老门主就把大家聚集在这里开宴了。

有往好处想的,觉得老门主是心急,将孙女的婚事正式对外公布,好让那些还不死心的彻底放弃。

这不,即使已经传出了订婚的风声,往那江姑娘手里送东西的、偶遇挣表现的公子少爷,还是层出不穷。

这些个醒过神来自荐的,综合条件,跟那首阳门的高徒自是不能比的。

但,这莫公子虽说本领高强、来路也大,但长相却端正有余、俊美不足。

青春暮少艾,若是那江姑娘真就花了眼,看中了那外表更好看的,这首阳门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正式公布确定下来,表明态度,对首阳门有个交代,那别有用心的,看明白了主事人的态度,也好消停些。

也有猜测,老门主已是百岁大关,多年都不在人前走动,身体不行了,坚持不到正寿那一天的。

理由很简单,谁家选女婿,不是多方考查、千挑万选的,这奇肱谷的千金,用的却是如此随意的比武招亲。

还是隐藏身份的比武招亲。

凡是大点的门派里,有些头脸的弟子,谁会轻易娶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多半是那心思不正,或者因各种原因娶不着妻的,才会去尝试。

这次是运气,引出了首阳门的人,若是胜的是个歪瓜裂枣,这奇肱谷千金的余生,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也有那心思单纯的,觉得人家就是为了表示礼貌,先招待下已到的宾客的。

也不参与那些有的没的讨论,只忙着借这机会,多结交几个朋友。

老门主一行人进入大厅时,讨论得热热闹闹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这一群人。

看着精神矍铄的老门主,及身后跟的清愚、楚先生几人,赴宴的人心思百转,脸上却是清一色的崇敬喜悦。

老门主微笑着走到正中,朝着四周拱手致意一圈后,朗声道:

“感谢诸位江湖朋友,百忙之中来参加老夫的寿宴,江某感激不尽。

还未到正日子,就把大家召集起来,一是为了感谢各位朋友,这么早就前来的情谊,厚颜提供个沟通交流的机会,让不熟悉的朋友,认识认识彼此,日后出门也好多条路子。

二是给大家介绍下,我的孙女和准孙女婿,年轻人初出茅庐,还有许多事要学,日后还请诸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多多指点、教导他们。

三呢,奇肱谷这么多年,靠着给大家制造机括法器维生,不管大家的门派立场如何,老夫担任门主的这些年,各位一直遵守信诺,留这小地方一片宁静。

奇肱谷上下感激不尽。老夫一直想找个机会,回馈下大家的支持。

正好,我奇肱谷的秘境、先人打造法器的洗练地,沉碧潭,数日前忽生异动,根据先人遗书的记载,是有异宝将要现世的征兆。”

安静的人群听到此处,开始出现了小心翼翼交头接耳的。

便是清愚和云兕,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知道老门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门主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但,宝物法器,素来讲究个缘法。极品的法器,更是会自行择主。

这几日诸位前来后,沉碧潭的异动频频,老夫推测,那宝物的主人,便在前来贺寿的诸位当中。

我便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开启沉碧潭,让诸位亲自前去寻宝,若是机缘到了,觅得那异宝自是再好不过。

若是缺几分运气,没能得那异宝,也不用灰心。

那沉碧里,有先祖制练的各种机括法器,经上千年的淬洗,随便哪一个,拿出去都是上品的货色。

自今日开启沉碧潭,到老夫寿宴前一日,诸位出来,期间诸位在里面寻得的所有东西,不论贵贱,只要你们想要,统统可以拿走。

只是那沉碧潭,自几百年前先祖遇到事故关闭以来,就不再使用。

都道里面机关重重,但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就连我,也无从得知。

最近一次有人进去,还是二十年前,现任首阳掌门因与我有些误会,又不知那里凶险,前去闯了一圈。

诸位若是要去,那便需得有个生死自负的心理准备。

沉碧潭从开启,到到日子我前来接引,中间诸位在里面发生任何事,我奇肱谷一概不问、不管。”

老门主话音一落,下面的议论声潮起。

有那年纪大的,知道清愚年轻时候,不过是门内毫不起眼的众弟子之一。

奇肱谷走一遭,后面便突然修为精进,更是越过两个继位热门的师兄,成为最后的赢家,忍不住心思浮动。

不知这过往的年轻人,也纷纷被那异宝吸引,毕竟真的安分守己的人,不会在江湖上混迹。

对大部分修炼之人来说,来奇肱谷祝寿,不就是为了给老门主留个好印象,好得个机括法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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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香饵(二)

清愚心里盘算着,这即将出世的秘宝,会不会就是灵石。

沉碧潭的凶险,他经历过,意外得了套上乘的修炼功法。但老门主说的什么机括法器,却一个也没见着。

沉碧潭是奇肱谷先祖制练法器的洗练池,也是第一次听说,江远之前知道的也是,沉碧潭是处罚犯了大错的奇肱谷人的,进去了便生死自负。

但清愚知道,自己绝不会是这二十年间唯一一个进去的人,至少,老门主是肯定知晓内里乾坤的。

这个时候抛出异宝,是想借机除掉一批竞争对手,还是想转移矛盾,让那些盯着奇肱谷的人转换目标方向?

清愚越想越觉得这江姑娘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些,难道这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门主,到老了还准备趟这趟浑水?

云兕也在想老门主的用意,他毫不犹疑的就接受了自己以他孙女的身份出现,又以奇肱谷的名义与首阳门结亲,真的只是为了完成先辈的一个约定?

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这异宝香饵,应该就是金灵石。

奇肱谷的法器得天独厚全赖金灵石的灵力加持,若是金灵石真被他人所得,奇肱谷还如何保持他的优势?

还是说,老门主有绝对的把握,这些人拿不到金灵石?

或者整个就是一个局,这些试图寻宝的人最后都会葬身潭底?老门主非这么大力气,布这个局,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做了一辈子旁观者,到老了想做执棋人了?

是了,越老对死亡的恐惧越甚,也没时间默默寻找,才想出这么个方式,将有关人等一网打尽。

想到此处,云兕感觉浑身发凉,有种莫名的悲哀在心头弥漫,生老病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可真的能坦然面对的有几个人?

不知道今日这一去,多少鲜活的生命又将成为墓碑上冷冰冰的名字,或许连墓碑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这灵石自己是一定要拿到的,能借此机会除掉一些碍手碍脚的竞争者也不错。

云兕收回思绪,眼睛看向人潮涌动的四周,将那跃跃欲试的欣喜、半信半疑的打量、难以置信的琢磨。。。都看在眼底,神色有股不易察觉的悲悯。

楚先生叔侄对视一眼,在心中对老门主的各种信息重新过了一遍,深感此事棘手。

胆大的纫兰单纯的将这当作个有趣的寻宝游戏,叽叽喳喳的拉着复生讨论,那沉碧潭里面有没有自己想要的,漂亮好携带还威力无穷的宝贝。

慎重的复生却并不想趟这趟浑水,只打算贺寿完毕,就把师妹完好无缺的带回去交差。

听纫兰好奇,不断跟她强调自己二人出来就是拜寿的,其他的都尽量不要参与,以免横生事端。惹得纫兰一顿不满。

莫及看着目光闪动的师父,和神色复杂的云兕,刚刚好转的心情有些微微失落,知道接下来怕是又免不了一场你死我活的争端。

似乎从自己下山开始,就没个平静的日子,难道真如师父所说,这世上就没有真的潜心修道的人存在吗?

大家想的都是怎样借助外力,抄近道达到目的,而不是老老实实的辛苦修炼吗?

老门主和煦的笑眼,一一扫过神色各异的人群,待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方拔高声音再次出声道:

“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可能的风险、收益,老夫都已经讲清楚了。

各位回去仔细考虑一下,想去的,今日申时末,到诸位居住的客院门口集合,随我奇肱谷门人前去沉碧潭。

酉时末我将准时开启沉碧潭,沉碧潭开启只有一刻钟时间,过期不候。

到下月十四,老夫寿辰前日的酉时末,老夫会再次开启沉碧潭,诸位同样只有一刻钟时间出来。

若是没能在此期间找到出口的,很抱歉,你能不能出来,只能看天意和运气了。

老夫知道的出口只有一个,就是送你们进去的原路,但沉碧潭确实有其他出口,若你过了时间还能出来,你在里面得到的所有东西,同样全部奉送。

诸位在此期间要如何食宿,也请自行安排,如需要带食水进去的,直接召唤客院的侍从,说明要求即可。

另外,潭底没有日月变换,时间流转如何得知,也请大家自行想办法。

这是一场寻宝活动,更是一场对修为和人心的试炼,老夫希望进去的每一位都能平安的满载而归。

但谁都不能保证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或是同时看上了一个宝物时,现在守望相助的兄弟不在背后捅你一刀。

所以,进去后怎么走,跟什么人一起,请大家自己思虑清楚。

老夫的孙女江月和未来的孙女婿莫及,也将一同前往,是死是活,同样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若是不打算去的,就请继续在客院休息,奇肱谷地界除了沉碧潭,你们也可以任意游玩。

现在请大家入席吧。”

老门主说罢,对着四周的人群再次拱手致意后,便率先在主桌正位坐了下来。

云兕虽早已决定要去那沉碧潭走一遭,却没想到老门主会这样直接将她和莫及抛出来,吸引众人的目光。

这位江爷爷的目的究竟是,为了让人对所谓的危险降低警惕,还是为了借机也同时除掉自己和莫及?

看着四周众人打量试探的眼神,云兕险些绷不住平静如初的脸。

莫及则是真的惊讶,虽然猜到师父一定会让自己去,但老门主将云兕抛出来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先前的疼爱,看着也不像假的啊。

清愚也捉摸不透老门主的想法,设计这一场大戏,就为了考验下徒弟对他孙女是否真心?

那江姑娘出现在死亡谷,与徒弟一行人相识,该不会是他精心的安排吧?他已经与那人联手了么?

楚先生觉得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大家都在争当棋手,举杯恭维老门主大公无私,这么多宝贝都舍得拿来送人,全然不提那宝贝的烫手。

一屋子的人各怀心思的吃了顿午餐,忙不迭的跟老门主告辞,回房消化、商议老门主抛出的爆炸性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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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前缘

洛之渊跟着白狐,在看不见边际的山林里奔跑,直到日暮西垂,眼前出现了个,可容两个成人并排进出的巨大树洞。

白狐抬起前爪,在树洞口有规律的‘咚咚’几下,那黑漆漆的树洞转瞬便灯火通明,露出条齐整的青草路来。

穿过这条充满泥土芳香的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翠欲滴的大草原。

草原上,几只活泼的野兔,正来回追逐嬉闹;一群毛色锃亮的野马,在低洼的水畦里悠闲的饮水;肥嫩的黄羊,在贪婪的吃着丰润的水草。。。

“婴宁,是你吗?”

洛之渊见白狐终于停下奔跑的脚步,顾不得欣赏,眼前舒适怡人的自然野趣,将心中盘旋已久的话问出口道。

白狐背对着他点点头,四肢着地,神色很是怀念,又带些哀伤的看着眼前的草原。

“你怎么会在小玉的幻境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洛之渊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底松了口气,抬眼一边观察这似曾相识的地方,一边问道。

“我感觉到从极之渊有异动,怕她激愤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就来看看。

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你去死亡谷,来从极之渊,不是为了寻根问果吗?这里,就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白狐口里吐出熟悉的人声道,眼神空落落的看着远方的虚空。

洛之渊立马明白,这片草原,就是传说中黄帝大战蚩尤的巨鹿之野。只是自己的目的,并不在此啊,想想回道:

“我去死亡谷,是因为听闻槐树村一夜之间灭村,可能有上古凶兽‘患’出没,怕他再伤人,去查看具体情况的。

来这里,是想找一种叫做悬冰花的东西,医治我师父的伤。

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从极之渊这个地方。巨鹿之战,也只是听说过的一个传说。

那个小玉误会我是蚩尤的化身,其实我并不是。

但是不知为何,来了之后,总感觉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好像我曾经来过这里。”

“你叫洛之渊,便是取自从极之渊啊,偃行当年从这里带走了你和火灵石。

他虽然封存了你儿时的记忆,但可能这个地方,给你的印象太深刻,又有蚩尤残魄影响,虽没了记忆,再到这里,还是会有熟悉感。”

白狐缓缓说道。

“什么蚩尤残魄?我真的来过这里?”

洛之渊这下是真的惊讶了,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追问道。

“蚩尤当年战败身死后,姜菡复活他不成,只留住了他的一缕残魄,用灵石封在亡灵聚集、刀兵之气强盛的巨鹿之野。

巨鹿大战后,原本水土丰润、物种繁多的巨鹿之野,因怨灵太多,阴气太重,慢慢的变得没了生机。

又在一次山河变换中,沉入地底的深渊,变成了现在的从极之渊。

只有最早知道,灵石和四方天柱传说的那批人的后人,还记着这个地方。

那些战时使用过的刀兵,有些慢慢腐化朽烂,有些沾染的血腥太多的,却被周围残缺的怨念不断加固,成为不出世的神兵利器。

有一些偶然闯入的人,在里面发现了这些刀兵,带出去后在尘世间使用,混出些名堂。

慢慢的,从极之渊藏着秘宝的风声,便越传越玄乎。

虽没有几个人,真的能找到正确的入口,并活着出去。

但传说这东西,就是越没有实锤的,越引人向往,每年来这里寻宝的人,便越来越多。”

“坏蛋,放开我,快放开我,爹爹,娘亲,祖母,快来救桑哥儿啊。”

正专心听婴宁讲故事的洛之渊,忽听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有些尖利紧张的孩童声音。

侧身一看,自己不知何时,竟到了个人来人往,摊贩密布的市集里。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一个仆从打扮,背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的中年男子,右手臂紧紧抱着个挣扎不断的小童,神色匆匆的,快步往人烟稀少的出市集方向疾走。

那小童约莫四五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头戴一顶雕刻细致的小冠,脚上一双做工精美的鹿皮靴子,身上的衣物也是上好的绸缎。

跟那衣着粗劣的仆从,明显不是一路人。

那中年男子见小童的哭闹,引来了路人怀疑的目光,一脸谦卑,嘴里却没什么诚意的解释道:

“主人让带小主人回家,小孩子贪玩,不肯乖乖回去,小的才出此下策,强行带他回去。”

一边以更快的脚步,离开人多眼杂的市集。

“不是,我不认识你,你才不是爹爹派来的人呢!坏蛋,叔叔伯伯,快救我啊。”

小童一边对那男子拳打脚踢,一边向周围的人群求救道。

“小祖宗您别闹了好不好,老爷夫人等着您吃午饭呢。”

那男子也不还手,可怜兮兮的哀求道,愈发像个被淘气的小主人欺负的可怜仆人。

洛之渊看清,小童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时,脑袋‘轰’的一声响。

顾不得思考,自己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婴宁又去了哪里,拔步上前,想要抢回小童。

有个一身青衣的人影比他更快,足尖轻点几下,像条游鱼似的,分开拥挤的人群,越到了那中年男子跟前。

左手对着男子抱孩子的右手臂关节处,来了个重重的手刀,右脚对着其不稳的下盘,一个有力的飞踢。

那仆从打扮的中年男子,脚下不稳,手也突然酥麻无力,身子前倾,手中的扑腾不已的孩子,被甩了出去。

青衣人右手顺势接过,吓得哇哇大叫的孩子,左手轻怕他后背,温声安抚着。

摔了个狗啃泥的中年男子,见对方轻轻松松两下,就叫自己手脚无力,明白遇到了硬茬子,三两下爬起来,色厉内荏的质问道:

“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带我家小主人回家,你却横加阻扰,光天化日之下,是想抢孩子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目无王法的是你吧,这孩子真是你家小主人吗?你家主人姓谁明谁,做什么营生,家住何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你可知道?”

青衣人抱着紧紧抓住他胸前衣物的小孩,扬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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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英雄难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该不会是打家劫舍的悍匪吧?怎么着,见我主人家富裕,打听好地方,晚上好来偷抢

我告诉你,我主人家可不是好惹的,识相的,快把小公子还给我,大爷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计较你的冒犯了。

不然的话,我可要报官了。”

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说道,说罢,又对着周围的人群补充道:

“大家都来做个见证,我好好的抱小公子回家,这人上来就将我打到,将小公子抢去,可不能放纵,这种强盗行径。”

围观的群众见两人各执一词,不知真假,也不插言,默默的看个热闹。

那青衣人怀里的小孩,却用细细的童音,大声反驳道:

“才不是呢,你才是强盗,我叫祝无桑,家住城北碧园巷,我爹是祝员外。你这个坏人想抓我,叫爹爹交钱。”

说罢,扭头,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对着青衣人道:

“叔叔,您送我回家吧,我爹爹会给你谢礼的。”

围观的人群,听得是城北祝家,纷纷变了神色。也不去管那青衣人和中年男子,究竟谁是谁非,争相挤在青衣人身前,对着小孩自荐道:

“小少爷,我送您回去吧,我佃您家的田种的。”

“我送,我媳妇的妹妹在您家做厨娘,叫张二花,您有印象吗?”

“我我,我老丈人在您家管栽花,我帮着他送过好几次花去您家的,熟路。”

。。。

那中年男子见此情形,咬碎了一口黄牙,撤去谦卑的仆从样子,解下身上的包裹,抽出把近两寸长、掌宽尺厚的大刀,对着青衣人后颈凶狠的砍去。

被众人团团包围的青衣人,好似后背长了眼睛似的,麻利的推开的两侧和身前的人,纵身一跃,避过那刀锋。

中年男子见一击不成,抽刀回手,满脸凶相的,对着青衣人躲避方向而去,锋利的刀光,将隔着丈远的摊位桅杆,都砍断了。

围观群众见他如此凶残,哪还顾得上交好祝小公子,惊慌的四散逃命。

一时间踩踏声、哀嚎声、叫骂声四起。

青衣人稳稳的抱着祝小公子,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却也抽不出手还击。

那中年男子见自己费半天劲,却没能伤到中年男子分毫,冷笑一声,不再攻击青衣人,而是对着还未走远的围观群众砍去。

静静观察的洛之渊见此,再不能看戏,飞扑过去,一脚踢在那刀柄上,带着强大内力的这一脚,却没能撼动那大刀分毫。

洛之渊心下骇然,不明白自己的修为,何时如此不济了,明明那男子,看着就是个刚窥到点门道的普通修行者啊。

那男子也不还击攻击他的洛之渊,挥舞着大刀,目标明确的,对着一个因太过惊慌奔逃,而扭到腿,落在了撤退的人群后面的女子砍去。

洛之渊正想挥剑攻他握刀的右手,便听得那男子一声痛呼,却是青衣人及时赶到,给了他空门大开的后心,重重一击。

洛之渊与青衣人正面相对的那一刻,一句“师父,怎么是您?”,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青衣人没有搭理惊讶的洛之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起那吓得手软脚软的女子,逃出大刀的攻击范围。

洛之渊上前仔仔细细看着他,是自己的师父偃行无疑,只是此时的师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腿也完好无缺。

想起婴宁刚才说的,自己的名字来历,明白自己就是师父手里那个小孩。自己这是被婴宁带入二十年前,师父初遇自己的时候了。

只是师父为什么要骗自己说,是在一个得了瘟疫的小村庄捡到自己,家人都已经死了的呢?明明那祝员外和老夫人,都好好的啊。

婴宁想告诉自己什么?洛之渊有些迷茫的,四下寻找婴宁的身影,却没有见到那只可爱的小白狐。

那凶狠的中年男子,见青衣人两手忙碌,后背毫无遮挡,一个箭步向前,寒光闪闪的大刀,便砍了过去。

洛之渊一剑横出,迎上那刀刃,却被那刀透体而过。

青衣人感觉到了杀气,本可以侧身避过。但若自己侧身,身前的女子和小孩,难免被刀光所伤。

未免伤及无辜,他选择身子前倾,头下压,避过直来的刀锋,后颈的碎发被削掉大半,后背上的衣服被划破,一条尺长、拇指粗的伤口崩裂开来。

中年男子见伤到了青衣人,晦暗的神色露出几分得意,毫不停顿的继续挥刀,砍向青衣人滴血的后背。

被大刀透体而过的洛之渊,见自己身上半点伤痕也没有,明白自己现在跟师父和那中年人,不在一个空间,无法干扰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能焦急万分的看着场中变化。

青衣人忍着再受一刀,将右手抱着的孩子换到左边,让那女子抱着,双手发力,将二人往前送出三丈远,落在个布铺子门前。

见那铺子伙计搭了把手,将二人拉回铺子里,才微垫脚尖运力,抽出宝剑,身体向后腾空翻转,像只鹞鹰一样飞出,剑尖直指那中年人握刀的手。

中年男子忙横刀阻挡,剑与刀相撞的强大冲击气劲,震得二人齐齐后退。

青衣人不料,这看着修为平平的中年人,用的大刀却是个能与自己的宝剑匹敌的神器,不再保留实力,落地后,毫不停歇的再次出剑。

只攻击的方向仍是那握刀的手,不愿伤了那人性命。

那中年男子,却没那么多顾忌,毫无章法的,朝着青衣人要害大穴砍去。

两人交手几次,各自都有受些小伤。

青衣人后背的伤口,在运气用力的过程中被牵扯到,疼痛和血流不畅的影响下,脚步不觉有些迟缓。伤口渗出的血,还慢慢变做了乌黑色。

那只是些微挂彩的中年人见此,心中大喜,看准时机,对着青衣人心口方向,拼尽全力砍去。

旁观的洛之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明知道没作用,还是挥剑去档。

那青衣人生死关头,因中毒而有些迟钝的头脑清醒许多。

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竖剑身前,一声‘退’喝出,那清透的宝剑瞬间光华流转,幻化出无数同样大小光芒的宝剑,齐齐往那闪着寒芒的大刀而去。

那中年人握刀的手,只觉着一阵锥心的痛,好似被无数蚂蚁撕咬,任他怎么努力,那大刀还是毫无生气的垂落在地。

自己周身的血管,也好像有蜜蜂在咬一样,又痒又麻。

洛之渊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高壮的中年人,鼻子流血、口里流血,眼睛耳朵流血,四肢百骸的血管,都‘噼里啪啦’的爆炸破碎。

青衣人见中年男子化作一滩血水,神色悲悯的叹了口气,掏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吃下去,盘坐调息逼毒,待得血色转为正常颜色了,才缓缓起身。

那胆大的祝小公子,早挣开布铺伙计的手,奔过来站在青衣人跟前,亮闪闪的大眼睛,崇拜无比的看着他,说道:

“先生您好厉害,您收我为徒吧,我也要自己打败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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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祝老夫人

城北祝家。

一个衣着整洁的年轻仆从,满脸喜色的一边跑,一边大喊道:

“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小公子啦!”

“在哪儿啊?我的桑哥儿没吓到吧?”

一个圆盘子脸,金珠插头,罗缎加身,很是干练的中年妇人,箭步如飞的,从长长的抄手游廊里转了出来,口中急问道。

“奶奶,我在这儿!”

祝小公子蹦跳着进了大门,高声答应道。身后跟着一串的健壮男仆,其中两个,很是恭敬的扶着,走路还有些踉跄的青衣人。

“你跑哪儿去啦?可急死~奶奶啦!这位先生是?”

那夫人抱着祝小公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过,发现没有什么伤痕,微微放心了些,看见后面满身血迹的青衣人,警惕的问道。

“这位是偃先生,今日多亏他救了孙儿呢。”

祝小公子忙牵着祖母的手,绘声绘色的讲述,偃行是如何大发神威,将他自那凶残的歹徒手里救出的,又是如何与那歹徒生死搏斗的。

静悄悄随行的洛之渊,看着那张眼睛眉毛变幻纷呈的小脸,有些怀疑这真是自己小时候吗?自己还有这么活泼,这么话痨的时候?

那贵夫人听得,孙子失踪这短短时间,竟是这般凶险,好不容易放松的神色,又满是紧张,心里后怕不已。

对偃行更是感激不尽,连忙安排仆从,送他到最好的客房休息,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看伤。

偃行见她如此隆重,有些不好意思,他呆惯了清静的山野,对这众星捧月的盛情,颇有些不适。

加之一路上不停调息,身体的伤也略微好了些,请辞道:

“多谢夫人美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既然小公子已安全归家,偃某便告辞了。”

“先生伤这么重,还是就在这里养好伤再走吧。今日若不是您,我这宝贝孙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您这样带着一身伤离开,老身这心里如何能安

再则,最近城里不太平,好多凶神恶煞的江湖人出没,您今日为了救桑哥儿,杀了那歹徒,难保他没有同伙寻仇。

您本就受了伤,若是遇到了,难免应付乏力,我祝家虽不是江湖名门,也还有些健壮仆从,足以应对的。

您放心,你们修行之人习惯清静,我安排的地方安静得很,除了必要的收拾、送饭的,闲杂人等都不会来打扰您的。”

祝老夫人见偃行衣着打扮,立马明白了他的顾忌,诚意满满的说道。

“是啊是啊,先生在我家住下吧,我还想跟先生请教武艺呢。”

祝小公子见自己崇拜的大英雄要走,忙松开祖母的手,跑去牵住偃行的,期待的看着他说道。

偃行对这胆大的孩子,着实有几分喜欢,又想着,寻找师弟也需得有个安稳的地方养伤,推辞两次,便随那引路的仆从,去往客房休息疗伤。

祝老夫人安顿好恩人,将兴奋的说个不停的孙子抱回房间,里里外外又仔细检查一遍。

发现除了手臂上有几处淤青外,是真没其他伤痕,轻柔的给他擦了药,哄着睡着了,自己才悄声离开,唤来贴身女仆吩咐道:

“春儿,你将那客院通往主院的门,暂时封了,叫厨房的人往侧面进去送饭。小心些,别叫那偃先生发现了。

再叫祝大抽调好手,分两班巡逻,特别是主院,和偃先生住的客院,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视。”

“是。夫人您是怀疑,那偃先生不对劲吗?”

女仆见主人眉头紧锁,脸色很是疲惫,绕到她身后,一边给她揉捏肩膀,一边问道。

“说不上来,心里很不安,总觉得这事情还没完。

小心驶得万年船,最近城里这么多,带刀带枪的外地人,桑哥儿他爹又不在。

我们一门子老弱妇孺,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只怕别有用心的人,都冒出来了。”

祝老夫人叹气道。

“要不要给老爷去封信,请他回来?”女仆建议道。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还应付得过来。”

祝老夫人有些疲惫的眼神,射出志在必得的精光。

“坏蛋,放开我,快放开我,爹爹,娘亲,祖母,快来救桑哥儿啊。”

“血,流血了,好多血啊!”

精神紧绷了半天的祝老夫人,刚放下点担忧,有点昏昏欲睡,便听得里屋孙儿尖利的惊叫声。

昏沉沉的大脑瞬间清醒,直直立起奔向里间,连踢到凳子,脚背被砸个正着的疼痛,也没感觉到。

榻上小憩的祝小公子,此刻闭着眼睛,神色痛苦,在榻上来回翻滚,手脚大力的乱砸乱蹬。

到底是小孩子,醒着时对英雄的崇拜,和想要做个勇敢孩子的心理暗示,鼓舞着他,显得无所畏惧。

睡着了,潜意识放松了,心里的恐惧也就出来了。

祝老夫人心疼的搂着他,轻拍后背,温声哄道:

“没事了,没事了,桑哥儿不怕,坏人都跑了。”

那被祝老夫人无意中踢翻的凳子,斜搭着半响,失去平衡,自己又‘咚’一声,重重砸了回来。

刚安静些的祝小公子,受此刺激,浑身一抖,警醒的睁开了黑亮的眼睛。

见祖母抱着自己轻声安抚,想起父亲说的,自己是小男子汉,要保护祖母和母亲,小手拍拍胸脯,看着后怕不已的祖母,坚强的说道:

“奶奶,桑哥儿不怕,我要跟偃先生学武功,自己打败那些坏人。”

“好好,等桑哥儿好些了,就去学。”

老夫人随口附和道。

“现在就学,我好好的。”

正在兴头上的祝小公子,见祖母同意了,立刻就要滑下榻,去寻偃行。

“你好好的,偃先生可伤得不轻呢,现在哪有精神教你。等他好些,我们再去吧。”

祝老夫人见孙子听风就是雨,忙阻止道。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

刚脱离魔爪的祝小公子,潜意识里极度缺乏安全感,虽觉得祖母的话有道理,却忍不住想呆在,能给他安全感的偃行身边,满是期待的望着祖母道。

本觉得偃行是个不稳定因素,想等他伤好,就送走他的老夫人,见孙子如此执着,开始思考留下他的可行性和种种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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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七月半

客院里的偃行,擦过伤药,换上祝家提供的,与自己身上衣物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衫后,打坐调息,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己奉师命,前来从极之渊寻找无垠。可转了快十日,也没找到从极之渊的入口在哪里。

也不知无垠是从哪里得来的,从这里可以进入死亡谷的消息。

这座平静的小城,如果没有近日里大批出现的江湖人,就跟那些往日里常见的,普通小城市,没有任何区别。

江湖人!偃行想到此处,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对了!那把能跟自己的剑角力的大刀!

自己的剑,是传承千年的名剑‘流光’,剑身薄如蝉翼,看似不堪一击,实则锋利无比。

可幻化为无数柄同样的剑,每一柄剑的寒光,都能照入人的肌体,切破人体内最隐蔽的血管,让人全身血管破裂而亡。

寻常的刀剑,在他的光芒下,无一例外,都会自内而外的碎成齑粉。

那日,自己生死关头使出流光剑真正的威力时,那大汉立马变成一滩血水,那把大刀却只是‘嗡鸣’一阵,便全须全尾的退出了争斗。

如此厉害的兵器,之前却没有任何出现的痕迹,还有一个修为明显不怎么样的主人,实在可疑。

想起偶然听无垠提及的,从极之渊的种种传说,偃行几乎可以肯定,那把大刀,是寻宝者偶然从从极之渊得来的。

那他为何要绑架祝小公子?真是为了求财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祝家之前偃行也打听过。子归城最富裕的人家,生意遍布衣食住行各个行业,几乎半城的商铺土地,都是他家的。

家主祝员外,人称‘祝半城’。

却没听说,跟这些个正邪门派有什么关系。

偃行感觉遇到了瓶颈,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是自己不知道的。

偃行兀自沉思,不觉已是日暮时分。

“偃先生,偃先生!”

正绞尽脑汁思索的偃行,听得一个欢快的童音,和一阵‘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收回思绪,起身开门,迎接可爱的小客人,不,小主人。

“偃先生,您的伤还疼吗?吃颗糖吧,吃了糖就不疼了。”

桑哥儿抬起跑得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偃行道,汗津津的手心里,躺着几颗包装精美的糖果。

偃行心头微暖,给他擦了擦汗道:

“不疼,你怎么自己跑来啦?你祖母和随从呢?”

“祖母不让我打扰偃先生休息,可我想看看您好点没,那些随从太笨了,被我甩开了,我从西面的墙上翻过来的。”

桑哥儿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偃行的脸色,怕他不喜自己调皮,不收自己为徒。

偃行看孩子的眼神,有些好笑,又暖心于他的关心,叮嘱道:

“这样很危险,那墙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你想见我,可以请仆从带信给我。”

“不怕,我三岁就能翻家里的各个墙。”

小家伙见偃行没怪罪自己,自豪的说道,又星星眼的期待道:

“您的伤不疼了,可以收我为徒,教我武功了吗?”

“习武可辛苦呢,你有那么多人保护,以后不会再有些抓走你了,不怕。”

偃行以为孩子是被歹徒吓怕了,才一时兴起,安慰道。

“桑哥儿不怕苦,我要学武,像先生一样厉害,保护母亲和祖母。”

小家伙握紧小拳头,眼睛看着偃行,语气坚定的说道。见偃行神色没有拒绝,再接再厉道:

“先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学东西可快了。”

偃行笑笑,捏了捏桑哥儿的根骨,倒是快习武修行的好料子。

只是这祝家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那富贵的老夫人和祝员外,是肯定是舍不得,他去受这个苦的。

不忍泼他冷水,又担心他不见久了,祝老夫人着急,转移话题道:

“今天天黑了,该休息了,我先送你回去。明天白天我们问过你祖母,如果她同意的话,我们再学好不好?

你出来有一会儿了,你祖母找不见你,该担心了。”

桑哥儿有些小小的不情愿。但懂事的他,不想让祖母担心着急,点点头,任偃行牵着往外面走。

洛之渊静静的跟在后面,看那温暖的大手牵着有些圆润的小手,心底要找到那玄冰花、治好师父的伤的念头,更坚定了。

见正门被封,桑哥儿自告奋勇带路道:

“西面竹林背后有个小门,我们往那儿过去吧。那个门晚上有人守着,不锁。”

偃行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规矩多,也没怀疑,牵着桑哥儿往西面走去。

夜幕低垂,偃行住的客院,又是离主院最远的一个,又有老夫人吩咐的封门,那躲懒的小厮,便连路灯也没掌。

风吹动那竹叶,沙沙作响,又有不知道什么虫儿,在时断时续的鸣叫。

从没在这时候,来过这院子的桑哥儿,越走,心头越怕,脚步越慢。不觉便带歪了路,往竹林另一侧的荒废花园方向走去。

一进那花园,偃行便感觉阴风阵阵。越往前走,越觉得寒毛直竖,似乎有什么大危险,就在前方。

忙抱起手心冒汗的桑哥儿,转身往回走,想要回去自己住的客房。

却听得一阵猛烈的撞击声,好似笼子里的困兽,在挣扎着想要离开牢笼。

偃行眼尖的看见,自己左侧不足丈远的地方,忽的亮起点点蓝莹莹的幽光。

那幽光后,有扇被钉得严严实实的门。此刻,那门板正以及诡异的姿势,前凸变形,又缩回去,又凸出来,又缩回去。。。

那‘嘭嘭嘭嘭’的撞击声,正是来自门后。

偃行看看天上明亮的月亮,想起今天是七月半,将怀里有些发抖的桑哥儿抱紧了些,忍住好奇,果断的往回走。

洛之渊却借着那清冷的月光,看清了这杂草丛生,荒废已久的花园,造型布局,正是自己已见过两次的,姜宥的花园。

那扇门,正是自己在小玉的幻境里看到的,那扇可能是出口的门。

偃行回程的脚步还未跨出,耳后便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和一阵金石碎裂的爆炸声。

无边的寒意,瞬间弥漫在整个花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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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蚩尤残魄

正对着那门的桑哥儿,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异常高大的影子,从那破裂的门缝中飘了出来,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

偃行感觉桑哥儿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一阵激烈的痉挛,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刚想安慰下孩子,便听得他异常冷静的声音说道。

“这里感觉有危险,我们需要快点离开,出了这里,你再自己走吧。”

偃行直觉此处危机四伏,不敢多停留,怕孩子出事,也没松手,抱着他往外走。

怀里一直很安静的桑哥儿,却不干了,脚往下滑,手也开始挣扎,嘴里继续强调道:

“我说了,我要自己走。”

声音,虽还是那个软软糯糯的童声,语气语调却让偃行觉得,跟自己对话的,是一个很有主见的成年人。

偃行心里狐疑,不知这个时候,这听话的孩子,怎么倔强起来了。将他放下来,想跟他谈谈,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手一松,桑哥儿就麻利的滑到了地上,往那破裂的门方向快步跑去。矮小的身体,竟轻松跃起,几下,就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门栓打开了。

洛之渊看见,那在黎宅的壁画上见过的,应是传说中的蚩尤的影子,飘进了桑哥儿的身体。

一个懵懂的桑哥儿的影子,被挤了出来,有些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所以自己体内被蚩尤的残魄,侵占了一魄么?怪到那小玉要将我当做蚩尤。洛之渊没想到,自己竟真跟蚩尤,有这么深的关联。

打开门后,桑哥儿不顾身后偃行的制止,径直往那门后跑去。

偃行和洛之渊,顾不得思考,急忙拔腿跟上。

桑哥儿见偃行跟来,回头,黑亮的眼睛,竟变作了诡异的红色,口齿清晰的说道:

“不要跟着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在你今日助我一臂之力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

偃行心里咯噔一下,情知自己刚才大意了,那门发生异动时,这孩子身体突然剧烈痉挛,应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追赶的脚步更快了,想将他带出去,再设法驱走那妖物。嘴里温声诱哄道:

“桑哥儿,我们回去吧,你祖母该等着急了。”

试图唤醒桑哥儿本体的魂魄灵力,好与那妖物对抗。

桑哥儿前进的脚步,有些迟疑,一只脚往前,另一只脚,却拖着往后,身子快被扭成个麻花,看着很是滑稽。

赤红的眼睛,有片刻的清明,迷惘的看着偃行问道:

“偃先生,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偃行还未回答,那黑亮的眼睛,便又变作了赤红色,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狰狞,对着偃行恶狠狠的说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死就跟着吧!”

“不要,不许伤害偃先生。”

桑哥儿稚嫩的童音很是吃力的响起。

小小的身体上,一会儿左边凸出一块,一会儿右边鼓出一坨,手脚更是前后左右乱扭乱摆,像个由两个意见相左的人,同时操纵的提线木偶。

偃行趁孩子挣扎止步,抓住了他,抱起又踢又咬的他,往回走。

没走几步便觉得不对劲,怀里的桑哥儿,刚才还挣扎个不停的身体,忽然变得软绵绵的,毫无力气的耷拉了下去。

偃行忙将他抱直,查看状况。

安静躺在偃行手臂上的桑哥儿,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白润的皮肤,浑似个精美的瓷娃娃。

偃行提心吊胆的伸出根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没有动静,再探了探心跳,也毫无起伏。

偃行忍不住额头冒汗,不知怎么好好的就这样了。

尝试着缓缓输入内力,试图将他的心跳重新唤起。

那内力刚进入桑哥儿体内,偃行便觉得,自己好似被磁石吸住了一般,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的被抽离。

急忙收手,那回缩的手,却被桑哥儿圆短的小手反握住,两根冰凉的手指,搭在偃行温热的手腕上。

偃行体内的真气不顾阻扰,纷纷涌向那里,被桑哥儿尽数吸走,整个左臂很快便枯瘦如柴。

桑哥儿缓缓睁开眼睛,妖艳如火的眼,映着偃行苍白惊诧的脸,细白整齐的的牙齿,挤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偃行说道:

“是你自找的。”

偃行不予置评,强忍痛苦,默念剑诀,流光剑耀目的剑芒,向那细小的手指刺去。

桑哥儿急忙缩手,圆润的指腹上,还是流下了殷红的血迹。那凛冽的剑芒,随着他指尖破裂的肌肤,侵入四肢百骸。

桑哥儿小小的身体,像有鼓风机在不断吹气一样,膨胀得皮肤都要撑破了,痛苦的哀嚎声,混杂着凶狠的叫板声,在寂静的夜里来回飘荡。

终于,一个高大的影子渐渐脱体而出,巨大的头颅,飘在桑哥儿头顶,挥舞着桑哥儿的小手,想要甩开那剑芒。

“收!”

偃行将剑往身前一带,喝道。

却听得一声突来的“去!”

流光剑锋利的剑芒,被一抹热辣辣的红光所阻,断了吸附力,那高大的影子,又重新回到了桑哥儿体内。

还顺势脱离了偃行的掌控,落在距偃行不足丈远的地上。

紧张观战的洛之渊回头,只见一个与偃行差不多高的面具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足丈远的地方。

自己和专心收付蚩尤残魄的偃行,竟都毫无所觉。就算是个幻境,这男子的修为,也绝对不容小觑。

男子一身黑衣,与漆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右手里拿着颗红彤彤的珠子,左手在珠子上方不断盘旋施术,手转一次,那珠子的红光便明亮几分,红光愈盛,四周的温度便越高。

洛之渊看到偃行先是额头冒汗,很快便嘴唇发干,衣物也几欲着火。

反倒是先前被流光剑,弄得痛苦狰狞的桑哥儿,竟犹如得遇甘霖的小草般,闭着眼,仰头,舒适的舒展着四肢。

偃行也不迟疑,侧身,催动流光剑与那珠子对抗,白光与红光交织,冰火轮换,寒来暑往。

洛之渊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死亡谷里,自己师兄弟被那日光灼伤时,疗伤的情景。

真正叫他惊讶的,却是再次见到,那大发神威的红色珠子。

没错,正是自己从小佩戴,屡次救自己与危难之中的,玉佩上的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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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火灵石

“你走吧,我不想伤人,这个孩子我带走。”

那黑衣人,见偃行嘴角渗出血迹,淡淡的说道,手上却没停了施术。

“孩子我要带回去。我不管你和无垠在筹划些什么,你们的野心,不要拿无辜的小孩来做祭品。”

偃行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明显跟这黑衣人早有交集。

无垠!二十年前他就在这里,还跟这从极之渊的人密谋,他引自己来这里,果真是早有预谋么

师父早就知道他心思不正,为何还要容他在首阳门呆着?

“你将他带回去,才是真正害了他。

他现在被蚩尤残魄附体,日后言行都会被其控制,慢慢魔化,成为你们正道中人,争相除之的对象。

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他的家人?”

黑衣人缓缓说道。

偃行没想到,那高大的影子,竟是传说中的魔神蚩尤。哀叹一声自己的运气,实在糟糕。

但这孩子,是因来找自己,才遇到这场意外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是定要将那蚩尤残魄驱逐,还他本来的样子的。

又怀疑,这蚩尤都是上古时候的事了,怎会还有残魄留在人间,该不会是这自称是蚩尤后人的人,故意弄出来的噱头吧?

一边加速催动流光剑与那珠子对抗,一边质问道:

“笑话,说是蚩尤残魄,我便怕了吗?千万年前的尘土,哪还有什么魂魄留存世间?

你弄出个蚩尤后人的身份,又弄出个蚩尤残魄,便可以兴风作雨了吗?”

“看来你那师父没告诉你,首阳门最大的秘密啊。也是,毕竟他一直看好的继任人,是无垠。

巨鹿之战后,蚩尤的残魄,被试图复活他的妻子姜氏,封在了火灵石里,等待集齐五灵石好施法救他,可惜终其一生也未能如愿。

我们这些后人,背负着复活他,寻得仙途的遗愿,努力了数千年,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全部的精力和时光,都花在这上面了。

我觉得太不值了,不管多大的不甘,过了这么多年,也该平息了。

我已经集齐了五颗灵石,只要无垠告诉我,四方天柱真正的入口在哪里,我便会带着族人,永远离开这尘世。

蚩尤的残魄,自然也就随之而去了。

没想到,蚩尤的残魄被困千年,灵力还是这么强大,竟自行冲破了火灵石的禁锢,又正好遇到,这年幼魂魄不稳的孩子,挤占了他的一魄。

我将他带走,一起去往天庭,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我是欣赏你行事磊落,是个真君子,才想放你一条生路。”

黑衣人有些悲悯的回道。

“这个时候还想挑拨离间,我首阳门选谁做继任人,关你这邪魔外道什么事。

什么五灵石和四方天柱,糊弄那些贪生怕死的去,我偃行,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

去!”

偃行虽入首阳门修道,却一直当做是修身养性,对生老病死却很看得开,对成仙飞升,也只是当个故事。

心知此人修为深不可测,眼下又有宝物加持,自己要从他手下带走桑哥儿,怕是困难。

一边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用尽全力的一剑刺向黑衣人,自己则弃剑转向桑哥儿,试图带走他。

黑衣人见流光剑的寒芒,穿透珠子的红光,直向自己的心脏而来,右手挥出,将那珠子抛向剑尖方向。

成人拇指大小的珠子,突突变大,直至成了个成人脑袋大小的火球,对着那寒气逼人的剑尖撞去。

光滑如玉的剑身,被那蓝幽幽的烈焰焚烧,两边轻薄处竟开始泛红,剑尖处还滴下了几滴铁水。

铁水刚一离开剑身,便化作了滚烫的青烟。

洛之渊骇然,不想这珠子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偃行的手刚拉住桑哥儿,便不由自主的退开了,孩子的衣袖,竟像那通红的烙铁一般烫人。

就这一瞬间的接触,偃行的两根手指已成焦黑色,散发出烤糊了的肉的味道。

眼见着此路不通,偃行又转头,施术助力流光剑对抗那火球。

那火球的烈焰,还在不断扩大。

被焚烧的流光剑,在滴了一串铁水,朦胧了周边的光景之后,烧得通红的剑身,忽的发出一声哀鸣,剑身剧烈抖动,气势猛涨,竟将那灼人的烈焰压下去不少。

偃行见此,忙再接再厉,使出毕生所学,让剑芒更盛。

此起彼伏之下,那珠子的气势渐弱,火焰回拢到不足成人手掌大小。

原先舒适等待的桑哥儿,脸上开始出现不耐之色,对着那珠子低声念叨了几句,那珠子弱下去的气势,便蹭蹭上涨。

小手对着偃行方向一挥,那珠子,便对着偃行的面门方向飞去。

偃行急忙躲闪,那珠子却灵敏的跟着转弯,险些烧到偃行的头发。

偃行回剑抵挡,将流光剑幻化作万点星光,从四面八方攻击那珠子。

桑哥儿赤红的眼睛,轻蔑的一笑,手指轻弹几下,那珠子便化作无数细小的火焰,将那万点星光,尽数烧成灰烬。

一粒绿豆大的火焰缠斗中,掉在了偃行的衣角上,‘腾’的一声,便拔地而起,烧成了与偃行等高的明火。

观看的洛之渊,见师父被烧着,早忘了自己此刻是个过客,挥剑去斩那着火的衣袖。

有人比他更快,一把无刃的宝剑,横空出世,将偃行烧得正旺的衣角齐齐斩断。

剑势将那继续燃烧的火焰,扫向桑哥儿和黑衣人方向。

偃行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寻求帮助道:

“离朱,你来得正好,将这孩子带走,他被蚩尤残魄附体了。不能让他落到有心人手里。”

来人一身简洁的白衣,容貌俊美,二十来岁年纪,正是与偃行合称‘正道双壁’的昆仑派首徒,离朱公子。

离朱点点头,断水剑皓白的剑身,斩向火光中央红彤彤的珠子。

双剑夹击之下,珠子的气势委顿不少,控制珠子的桑哥儿,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头顶冒出屡屡青烟。

身上精致的锦绣衣裳,也开始自内而外的泛起点点火光。

有些抖索的小手,却还在固执的掐诀施术,为那珠子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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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无情火

“快住手!”

黑衣人见桑哥儿身上的衣物,火光越来越明显,忙高声喊道。

专心角斗的三人,谁也没理他,兀自施术对决。

桑哥儿身上着火后,那珠子有些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蓝盈盈的火光,变作了暗黄色。

也不再试图推离两柄宝剑,火光中出现个,黑黝黝的空洞,巨大的吸力将两柄剑,往那空洞处带去。

控剑的偃行和离朱,也不受控制的跟着往前,逐步靠近那空洞。

有过刚才跟蚩尤残魄交手的经历,偃行立即改换战术,想将剑抽离。

敏锐的离朱,也发现了不对,改换剑诀,生生止住了被拖行的脚步。却没能收回,剑尖已被吸到空洞边缘处的断水剑。

偃行和离朱对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合力保持自身不被那空洞吸附,两柄宝剑却几乎全被吞噬。

珠子的火焰越来越大,往外延伸,很快便蔓延到了两人脚边,昏黄的火光,几下便烧着了不断后退的两人衣角。

至于被蚩尤残魄控制的桑哥儿,已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火光中的声音却异常兴奋:

“断水剑,这么多年了,我一出来就遇见你,看来老天都看不下去,你还继续存在在这世上。

今日,我就送你一程,让你与你那老主人一起,去那人人向往的天堂生活吧。”

黑衣人见此,想起当初巨鹿大战时,轩辕黄帝的兵器,便是这断水剑,知道蚩尤残魄陷入了执念之中,恐怕已难以安全抽身。

再不迟疑,掏出个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手套带上,飞身上前,带着手套的右手,伸向那烧得正旺的珠子,想将它的火焰扑灭。

偃行和离朱见此,忙停止躲闪,不顾身上燃烧的火焰,施术抽剑,助他一臂之力。

被蚩尤残魄占据的桑哥儿,却不容三人退却,使尽浑身解数催动那珠子。

他本就深谙各种机括法器,被困珠子中数千年,早就将这珠子的特性,摸得一清二楚。

那黑衣人的手,刚到火焰外延,便被一股强大的劲风甩开,整个人后弹出去,在空中翻转两圈,才堪堪落地。

一股火热的灼痛感,从手指传入全身血脉。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也要跟这两个人一样阻止我吗?!”

蚩尤的残魄,用桑哥儿有些稚嫩的童音,质问道。

“我是为了你,火灵石快失控了,你再不收手,自己也会被反噬,你花了这么多年,不会是出来送死的?”

黑衣人有些气愤的回道。

“我怕什么反噬,我被困其中数千年,日夜承受烈火焚烧之苦,这么点痛算什么?”

蚩尤残魄很是轻蔑的说道。一边说,一边继续催动那珠子,与得了空隙、重新聚力的两柄宝剑对抗。

“你是不怕,那孩子可是肉体凡胎,你烧死了他,是准备再回到火灵石里,继续接受烈火的考验吗?”

黑衣人气急,语气也更焦灼了。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再次栖身上前,准备分开那珠子与两柄宝剑。

然,为时已晚,那火灵石在蚩尤残魄冲出去时,本就有了残损,又与两柄同是上古奇兵的宝剑争斗多时,凶性已完全被激发。

此时,已不是蚩尤残魄控制它,而是它以毁天灭地之势,焚烧着四周的一切。

断水、流光两柄宝剑,经最霸道的烈火淬炼一番,前期的痛苦熬过去后,反倒得了新生。

纷纷脱离主人的掌控,兀自与那难得的强敌--火灵石,顽强的争执着。

偃行、离朱,与那黑衣人,无差别的被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焚烧,很快便浑身是火。

那火透过皮肤,侵入内里,三人只觉周身的骨头、肌肉、血管,都被点着了,痒,疼,麻,痛的感觉交织。

早就着火了的桑哥儿,一会儿是孩子本体,被烧得喑哑的呼痛求救声,一会儿是蚩尤残魄,愤怒不甘的挣扎声。

洛之渊虚无的抱着,被烧成了焦黑色的、苦苦挣扎的幼年的自己,想要帮他扑灭那无情的火,却只能看着那火越少越大,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小。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黑衣人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因为心里的悲哀更痛。自己筹谋多年,牺牲良多,眼见着就要成功了,就被这么个意外,全毁了吗?

不甘啊,不甘!

“别过来!快回去!”

已不知自己此刻,应是什么样的心情的洛之渊,见桑哥儿被蚩尤残魄挤走的那一魄,从那门后试探着伸出了个脑袋,忙高声喊道,也不管他是否听得到。

耀目的火光,激起了孩童天性里的好奇,孩子很快便整个身子钻了进来。

留着一口气的蚩尤残魄见此,无声的狂笑几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催动那火灵石的光华,往门方向转。

洛之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魄被那火焰焚烧,片刻功夫便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轰隆!轰隆!”

洛之渊麻木的看着,自己的手上滴落的几滴水,听着那电闪雷鸣声。

“下雨了,天不绝我!”

黑衣人身上被火烧过的皮肤,叫雨水一浇,立刻起泡、泛白,与那尽是灰烬的衣物交织,变作血肉模糊的各种团团。

他却好似全无感觉,双手捧着雨水,有些癫狂的笑着。

离朱俊俏的脸,半边被烧成了黑、白、红的一滩,白皙修长的手也成了黑黝黝的枯骨。

抬头望天,看着那散作千朵乌云的断水剑,艰难又悲哀的扯出个笑容。

原来那救火的及时雨,竟是断水剑用灵力引来的,子归城周边河流的水。

偃行拖着,被烧得只剩几根腿骨的右脚,忍着脏腑内仍在翻腾的灼伤,到颓然倒地的桑哥儿跟前,查看他的伤势。

活泼可爱,生机勃勃的孩童,此刻,是一快黎黑发臭、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焦炭。只那鼻翼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偃行见他还有一口气,心里微安。捏了捏脉,刚松下的那口气,又忍不住提了起来,孩子的五脏六腑、筋脉血管,几乎没一个完好的。

偃行叹口气,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脏,不再继续被那灼伤所扰,抱起他,一瘸一拐的,准备往门后的祝家而去。

“他的伤在外面治不好,跟我走吧。”

黑衣人在身后咳嗽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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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互相试探

“江姑娘,你走累了吧,我们歇一会儿吧。反正还有这么长时间,寻宝不急在这一时。”

凤绯殷勤的围着云兕转悠。

“也好,前面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先留些精力也是好的。”

云兕点点头,在左手边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靠着歇歇脚。

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的莫及,见她停下,默默的站在不远处。

“莫公子,你怎么也不过去跟江姑娘说说话啊,你看那个云浮城的家伙那热络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江姑娘的未婚夫呢。”

身旁的纫兰见莫及安静的呆在一边,凤绯却对着云兕大献殷勤,有些替他不平,劝道。

莫及温和的笑笑,没有回答。

复生见他尴尬,忙拉过纫兰,叮嘱她少说闲话,多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

其他人见云兕几个止步,也三五成群的四散着,在不远处吃干粮、喝水、聊天。

众人听了老门主抛出的宝物诱饵后,虽都觉得事情有猫腻,但抵不住诱惑,想要搏一搏的,仍有数十人之多。

那沉碧潭名为潭,但却只是中间凹陷处,有处方圆近一里的水潭,水潭背后是处怪石嶙峋、不见草木的石林。

也不知老门主是如何动作的,自那水潭边缘往下,现出一条满是青苔的石板路。

众人沿着那路,涉水而过,到得那石林时,那路便消失了。

看着是在平地上的石林,走着走着便往地下越陷越深,天边的日头也慢慢不见了踪影。

一行人都客气的跟在云兕和莫及后面,不管是出于真心或假意,对这门主孙女孙女婿的身份颇为尊重。

只除了完全不把老门主郑重介绍的孙女婿当回事,一心只围着云兕转的凤绯,和被师妹缠着来凑热闹的复生。

见云兕两手空空,脸颊带了点绯色,额头有几粒细小的汗珠,凤绯忙递过去一个手臂粗细的竹筒道:

“喝口水吧。这是叫小鹿专程为你准备的山泉水,我加了云浮特有的清心丸,去疲解乏最好不过了。”

“这把清风扇,是用东海海底的千年玄冰打造的,去热消暑。

虽说奇肱谷宝贝无数,定然不缺这些,不过是我流波山的一点心意,还请江姑娘笑纳。”

一个大腹便便,笑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中年男子,见凤绯动作,也乐呵呵的掏出把小巧的扇子,递给云兕。

那扇子远远的便散出一股凉意,叫周围的气温都跟着降了不少。

云兕接过去,打开扇了扇,感觉有些烦躁的心平静了不少,赞道:

“还真是个宝贝,谢谢先生了,流波山想要什么?我会跟祖父说的。”

“江姑娘太见外了,我跟老门主也是多年的交情了,这次来拜寿又遇上这样的大机缘,哪能还贪心不足啊。

只求江姑娘要出这沉碧潭的时候,带上我等,便是万谢了。”

“这还不贪心,一把扇子就保他安全寻宝,这胖子的算盘打得好啊。”

纫兰讥诮着说道。

那胖子耳尖的听到了纫兰的嘲讽,也不生气,还是笑得眼睛眉毛都挤做了一团,对着身后围观的人群道:

“我这不是为了给大家伙要个准话吗?再好的宝物,也得有命才能享用啊。

老门主既说这沉碧潭凶险,那我们不是应该齐心协力,紧密围绕在江姑娘和莫公子周围,才有安然出去的把握么?

你们说是不是?”

四周各有打算的人,听此难得一致的纷纷应和,竖着耳朵,想听云兕会不会给个准话。

“你们这不是威胁江姑娘吗?做人可不能这样。来之前老门主就说过了,要来的,生死自负,怕死的,就别来。

来了,又耍心眼威胁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云兕还没有回话,凤绯就先不干了,反驳道。

“非也,非也,那异宝本就是老门主专门为孙女孙女婿准备的,我等从不敢奢望。

来这里,是有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捞着个,奇肱谷前人淬炼失败的机括兵器的想法。

但,更重要的目的,是想感谢老门主一直以来的照顾,替江姑娘做个马前卒,减少江姑娘四处寻找的时间。”

流波山的胖子,舌灿莲花,将自己美化成了,专为给云兕帮忙而来的助手。

纫兰美丽的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腹诽道明明就是贪那宝物,却说得自己高风亮节。

心中对中原人的观感,又差了一些,一个个都是巧舌如簧,狡猾如狐的。

饶是自认为能言善辩的凤绯,也被他这一些话,听得差点闪了舌头。

四周的听众,却深深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个好理由来探话。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云兕没什么变化的脸色,自我安慰道,好在那江姑娘,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先冒头未必能讨得了好。

云兕温和无害的看着那胖子,满脸无辜还有点可怜兮兮的回道:

“先生误会了,祖父在这之前,从没给我说过这沉碧潭的事。我也是跟你们一起知道的,那什么宝物的事。

比你们还惨的是,我连自己选择的权力都没有,硬生生被祖父给扔过来了。

今日宴后,我去找祖父,跟他说,我对那什么秘宝根本没兴趣,不想去沉碧潭。奇肱谷里的这些宝贝,我都好多不会用呢。

可一直对我宠爱有加的祖父,这次却不管我怎么撒娇耍赖,都不同意我不去。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想找借口送我礼物,可他却很严肃的告诉我,这里凶险万分,让我自己小心。

说他年纪大了,不能护我一辈子,我自己的路,必须自己去走。

其实,我也很害怕,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去。”

见众人脸上露出丝丝失望之色,云兕收起带着淡淡哀泣的神色,郑重的补充道:

“不过,这位先生说得对,我们这些人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有希望出去。

我江月在此保证,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你们不对我刀剑相向,我能出去,就一定会带着你们出去。

我相信,莫公子也是一样。”

说罢,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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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意外来临

莫及揣摩半天,也没能明白,老门主让自己跟云兕来寻宝的用意何在。

干脆就不想了,一门心思用在了,如何保证自己二人安全出来上。毕竟这次同行的,可不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毫无二心的师兄弟。

专程找了目前看来还算友好的复生和纫兰,希望到时候遇到危险,能够互相搭把手。

又摒弃嫌隙,找师父清愚,了解他在沉碧潭里遇到的种种,分析推演,如果自己遇到了这些情况,应该如何应对。

故,一进沉碧潭,他便全身心的观察周遭的地形、水源、出路等等。

虽有很多问题,想跟云兕进一步沟通,但碍于人多眼杂,也一直没能实行。

见云兕看过来,忙点头承诺道:

“云姑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相信,不管多大的危险,只要我们会帮互助,就一定能渡过。

我们在那步步惊魂的死亡谷里,就是这样过来的。”

看了看四周这些都在点头附和,心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同行人,莫及想起死亡谷里云兕的那番话,

“来自敌人的伤害并不可怕,因为你时时防备着,来自所谓的友人、甚至亲人的刀子,才是真正的伤人利器,因为你总是措手不及。”

不敢掉以轻心,补充道:

“宝物都是死物,可别为了些身外之物,互相伤害,外来的危险不可怕,身边的伤害才防不胜防。

如果到时候遇到了,不止一个人想要的宝物,还望大家多想想往日的情谊,别为了个身外物争执。

我师父说,这里面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只要不想着独吞,都能有份的。”

众人闻言,纷纷表态,自己绝不做那等小人。一时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表面上,到落了个其乐融融。

云兕见莫及站在自己一边,心中满意,小走两步,拿起那流波山的胖子贡献的扇子,贴心的给他扇风。引来众人一阵善意的恭喜声。

莫及一本正经的脸色,被众人看得好似打翻了红色颜料桶,轻声道:“我不热,云姑娘还是给自己扇吧。”

被无视的凤绯,见对手如此低能,一脸失落的表情,片刻便转化为满满的斗志,抢过云兕手里的扇子,灿烂笑道:

“我给江姑娘扇吧,既然莫公子这般不领情,咱们就别强求了。”

热心的纫兰,很想掰开莫及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是浆糊,看着别的男人对自己的未婚妻大献殷勤,不生气就算了,未婚妻主动示好,还拒绝。。。简直不敢看云兕伤心的眼神。

云兕的脸色却一切如常,呆板的莫及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可爱。

出于女子的小虚荣,她一边享受着凤绯的小意,一边兴致勃勃的谋划着,要怎样让莫及对自己动心,为自己所用。

“啊~~啊~~”

带着尴尬的粉红气氛,没能维持多久,便被一个拖着长音的惊叫声打乱。

休闲的众人忙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那贡献了扇子的胖子,因被凤绯挤开,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个被风化了的柱子状石头上。

大概是体型太过庞大,竟将那石柱整个撞塌了,现出个丈宽的黑漆漆的凹口,自己也被惯性带着,倒向了那凹陷处。

此刻正用右脚尖死死踩着地,左脚抬高,比旁人腿还粗的双臂,夸张的挥舞着,想要维持平衡,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浑似块巨大的抹布。

眼见着那脚下的地,被他磨得裂痕越来越多,随时可能发生第二轮塌陷,莫及和复生忙飞身上前,一人拉住他一只手臂,将他拖出凹陷区。

可,未等他三人落地,耳边便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石头崩塌声,和起此彼伏的惊讶呼痛声。

莫及定睛一看,适才众人站立休息的地方,竟不约而同的同时开裂、坍塌。

碎石泥土落下的滚滚烟尘,被地底带着潮气的风吹起,呛得人连连咳嗽,泪眼迷离。

到处是扑腾、跳跃着寻找支撑的人影。

云兕在那胖子意外砸出凹陷时,便提高了警惕,脚底的地刚有响动,便直直飞起,往早就看好的,看着比较坚固的一块整石方向去。

刚到中途,便被一个被沙尘迷了眼,在空中乱窜的大块头横撞过来,避让之下,又与另一个扑腾的身影不期而遇。

来回翻腾几次,除了让那本就狭小拥挤的空间,更加拥挤不堪,让那微弱的视线,更加朦胧以外,没能有任何变化。

没去中间折腾的凤绯,在外围试探几次想要将她带出来,都是刚碰到片衣角,便被乱入的行人给隔开了。

刚刚表态要共渡难关的众人,牢记着不互相动手的承诺,虽都在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却只是碰到人便让让,或是换个方向找出路,倒是没有流血事故的发生。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黑,坍塌的范围越来越大,脚底一直踩不着实处的众人,体力渐渐不支,对脚下不知有些什么的黑洞的恐惧,也越来越真切。

终于,一个修为较低、对这些同行人戒备颇深、一直远远站在外围的寻宝者,身体晃了几晃后,尖叫着掉落下去。

离他最近的凤绯,象征性的伸了下手,与他挥舞挣扎着的手,正好错过。

视线不清的云兕,听到声音,忙沿着那方向抛出一根长长的彩带,试图拉住他。

彩带准确的卷住了他的脚腕,云兕回手往上提时,却觉得那端重愈千斤,使出八成修为,没能将他提起,反倒被那重量拖得自己忍不住下坠。

莫及见此,忙放开惊魂未定的胖子,奔向云兕,拉住那彩带,帮她往上提。

两个人合力刚刚与对方维持住平衡,还没来得及上升,便又被对方一顿猛拽,在空中踉跄着下滑。

莫及直觉不对,对着彩带那端的虚空高声喊道:

“这位兄台,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放松些,我们将你拉上来。”

回答他的,是呼呼的风声,和更大力气的拉扯。

莫及使出九成力气,仍被对方毫不费力拖着直直下坠,忙转头叫云兕松手,自己也放弃那彩带,轻身往上。

另一端的对手,却不容他撤退。那彩带追上他,裹粽子似的缠了一圈,连带着没来得及松手的云兕,一起拖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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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暗

云兕艰难的抬了抬手指,想要从混沌的黑暗中醒来。无处不痛的骨头经络,刺激着她有些迟钝的神经。

手掌反向支撑着抬头睁眼,却看不见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云兕试探着小声的喊了句:“莫公子。”

耳边传来几声有点怯怯的回音“莫公子”“莫公子”“莫公子”。。。

云兕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年,被大恶人关在那山洞里,不见日月的那些个日子。

不自觉的抱紧手臂,缩回脚,屏住呼吸,倾听四周是否还有其他的呼吸声。

半响没有动静,云兕额头的汗珠滴到了嘴巴里,咸咸的味道,让她的身体有了除了疼痛以外的其他感觉。

站起身,伸出手,试探着走了两步,脚下的地还算坚实,也没踢到碎石泥土,不知道自己此刻离那塌陷处有多远。

又走了两步,云兕清楚的听到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和‘咚咚咚咚’的巨大心跳声,忍不住又提高了点声音喊道:“莫公子。”

“莫公子。”

“莫公子。”

“莫公子。”

“云姑娘,咳咳,我在这儿。”

夹杂在回音里的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让忐忑的云兕瞬间恢复了活力,想也不想的大步奔着声音的来源方向而去。

刚跨出两步,脚尖便踢到一个软中带硬的阻挡物,身子顺势一个筋斗翻过去,撑地的手掌触到一滩湿哒哒的黏腻物。

云兕忙抽风似的抖手,想要将那滑腻的触感甩出去,那腥膻的味道却随着手臂的抖动,在空气中散开。

“云姑娘,你受伤了吗?”

调息了一会儿,精神稍微好了点的莫及,闻到空气中的味道,紧张的问道。身子向着云兕方向而来。

云兕听得‘嘭’一声,重物落地的力道,砸得四周又起了‘嘭’‘嘭’‘嘭’‘嘭’的回声,忙回道:

“我没事,可能是那个拖我们下来的人摔死了,你怎么样?这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你别动了,我过来吧。”

说罢,在自己的衣服上胡乱擦了几下手,往莫及摔倒的方向奔去。

莫及吐出口中的泥,沙哑的回道:

“我也没事,刚才好像是掉在了一个凸出来的平台上,往前走的时候没注意,就掉下来了。”

他没说的是,自己发现在下坠时,马上运功想要弹回来站住,却没能完成这个最简单的动作,像个残废似的直直摔了下来。

自己身体的几处关键大穴、手筋脚筋,都毫无知觉,明明摔下来时,自己还曾运气阻挡自己和云兕下坠的速度。

云兕磕碰着到了莫及所在的位置,摸索到了他的手,长出一口气,挨着他的身旁坐下,感觉周边的黑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静悄悄的环境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有些不规律的心跳声。

云兕突然感觉,也许这黑,也没那么难以忍受。又向着莫及方向慢慢挪了挪,听见了衣服的摩擦声才停止动作。

她温热的呼吸,喷到莫及颈边,带来一阵痒痒麻麻的感觉。

莫及僵硬着身体,有些吃力的运气调息,试图抹去,由颈间延伸到四肢百骸的灵敏触感,却让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越来越重。

云兕听到他的紧张,心里对这未知环境的恐惧尽去,看不见表情的脸上挂满了满意的笑容。

伸出手准备握住他的手,猛地又想起,那手刚才可能碰过死人的血,顿觉晦气,忙讪讪的受了回来,在身边的地上使劲儿的摩擦,想要抹去那黏腻。

“没想到刚刚保证了要互相帮助,转头那个人,就把我们这救人的拖下水。

也不知道我们现在掉到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早知道,就不救那个人了。”

云兕懊恼自己一时好心,却引来这么个结果,明明自己的目的是夺得灵石的,救人什么的,果然不是自己这个邪魔外道应该做的事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救不救他,可能都有这么一遭的。别想了。

这里眼下看着暂时没什么危险,我们先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找出去的路吧。”

莫及听她抱怨,那粉红的紧张感消散不少,身体的气血也顺畅多了。顺着话头轻声安慰道。

“我觉得这里可能不会亮了,你看四周完全没有光的感觉,便是夜里,也不至于黑成这样吧。”

云兕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这浓得化不开的黑,还以为是自己眼睛瞎了。

找到了莫及,慢慢适应了这黑,却还是本能的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这么黑,不是因为现在是夜晚。

莫及早就发现了这点,只是不想让云兕害怕,才说等天亮,实际上是想让云兕休息下,自己则趁此机会调养身体。

见她也发现了不对,想她本已不是胆小怕事的普通女子,且声音听着没有精神还不错,倒不如看看能不能早点离开这里。

想起她那藏着各种东西的宝贝镯子,问道:

“你的夜明珠带了吗?”

“怎么把它给忘了。”

云兕忙拿下手上那丑丑的镯子,施术将临行前魑魅给自己准备的各种东西,一股脑儿的变了出来。

夜明珠蓝幽幽的光晕下,两人看清了眼前所处的环境。

一个到处竖立着形态各异的石笋、石柱的山洞,自己二人此刻靠着的,是一块没怎么被风化,还算完整的石壁。

前面约莫两丈远,俯趴着那失足坠落的修真者。身前一个脸盆大的坑洼,里面集满了红的发紫的血块。

上面有一个小巧的手印,想来正是云兕刚才不小心碰到的那处。

再往前,是三个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的身后不远处,摆着三张同样大小、四四方方的桌子,每个桌子下面有四条长石凳,桌子上还摆着石制的碗筷。

只是,此时已集满了灰尘和青苔。

云兕见此,将身前的一堆杂物,除了食水和夜明珠,又收回镯子里。

对着最前面的桌子板凳,轻挥几下,待那上面的碗筷都干净如初了,扶着莫及去那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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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缺的是什么

“这里有三个洞口,哪一个才是正确的出路啊?”

云兕托腮望着不远处,在夜明珠光晕边缘的三个洞口,思索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依次序扔出三颗差不多大小的石子试探,石子滚进去后,蹦跶两下便没了声音。

莫及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些气力,身体阻滞的气血多方调息,又用了两颗活血化瘀的药,却仍没什么好转。

好像自己的修为,突然间全被抽走了似的。不知是这洞里有什么古怪,还是那拖二人下来的不明势力在作祟。

将不远处那具没什么异状的尸体,看了又看,实在不相信在彩带的另一端,与自己二人角力的只有他。

危险随时会来临,云兕虽看着没什么大碍,但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风险,莫及心底是万分不愿的。

必须尽快离开,这看似安稳的洞里!莫及警惕的目光,在光线昏暗的洞里四处搜索。

他觉得,出路也许根本就不在那三个洞口。

目光转到云兕身后巨大的石壁时,莫及发现那密布的尘埃下面,好像有什么凸出的东西。

扶着桌子起身,刚站直身子,腿便出来一阵针扎似的疼,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了一下。

云兕见状,忙双手扶住他,担心道:

“你怎么样啊?怎么伤得这么重?”

莫及不想让她知道真相,跟着操心,强忍道:

“我没事,可能是坐久了,突然立起来头昏。那墙上好像有东西,我们过去看看吧。”

说罢,拿着夜明珠,就着云兕的支撑,往墙边走。

云兕的手臂,明显感觉到莫及身体的重量,心知他的伤肯定有问题,不然不会这样依靠自己。

只是,他明显不想让自己知道。云兕默默加大力气,让他整个身体半靠着自己往前走。

到得墙根处,云兕如法炮制,用那扇子斜对着石壁一顿扇,那被历史的尘埃掩盖的图像,便慢慢浮现出来。

云兕见那露出来的,只是些姿态各异的人物生活画像,没有藏宝图,也没有出路的线索,有些扫兴的转头看向莫及,嘟囔道:

“这些人画这个干什么,不就是些采石、打铁,制造机括法器的描述么?奇肱谷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生活。”

莫及审视的眼神,仔仔细细的扫过那墙上的图像,回道:

“越简单的东西,隐藏的信息越多。我在想,他们制造的,是什么东西。

你看,最前面发现那块石头的人,表情很自然,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到最后,那个拿着成品的人,脸色欣喜若狂,周边的人纷纷下跪,神色全是敬畏。

如你所说,奇肱谷这些人,整日里与这些东西打交道,什么样的成品,会让这些工匠如此敬畏?”

云兕顺着他的目光定睛一看,那墙壁的边缘,一个明显是领头人的工匠,双手朝天平摊着,正捧着个什么东西。

喜悦的脸上夹杂着得意。身前数十个、年龄跨度较大的工匠,五体投地,诚惶诚恐的跪着。

身旁站了个眼冒精光,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喜色,衣着打扮简简单单,整个人的气场却贵气逼人,跟周遭的一群工匠很是不搭的年轻男子。

“他手上的东西不见了。”

那幅画最关键的地方,那工匠手上捧的东西,却是个被削掉的空白。云兕很是遗憾的说道。

莫及想起死亡谷里,在水底姜宥的宫殿里的经历,让云兕扶着自己到那近前,试探着按了按那空缺处。

除了手上沾了些,没完全被吹掉的积灰外,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自己的推测是错的?眼前这堵墙,不是出路所在?

师父说,他在一个迷宫一样的地道绕了很久,后来悟出来那墙上刻的壁画,是一套修行法门。

将人体的经络运行秩序,与那壁画修炼的部分相结合,才找到了正确的出路。

莫及换个思路,重新观察那壁画,仍然无果,怎么看也不像是修行法门啊。

云兕学着莫及的样子,将那打扮与众不同的人的位置,小心敲了敲,四周一切如常。

不死心,又将那跪着的人群,逐个拍打一遍,还是安静如初。

有些灰心。见莫及的脸色疲惫,压下焦虑,甜美的笑道:

“我们还是去桌子那儿休息吧。这里除了黑了点,也没什么危险,多呆一会儿,多休息下,也是好的。”

“好。”

莫及顺从的任她扶着往回走。脑子里突发奇想,思考缺的那个东西,会不会就是老门主说的异宝。

把自己二人拖下来的那股,奇怪的力道,会不会就是这宝贝。

如果是,这宝物还未现世,就引得一人死亡,自己重伤,只怕没那么好拿。

感受到扶着自己的,云兕的手臂传来的热量,莫及有些紧张担忧的心,坚定起来。不管有多凶险,自己总是要尽力保全她的安全的。

等身体恢复一点,找个她休息的时候,再去那墙边仔细观察下吧。

云兕的脑回路,跟他神奇的一致了。

反复回味,莫及强调的,叫人敬畏的宝物,觉得那壁画描绘的,可能是意外捡到灵石,然后淬炼做了什么兵器的一整个流程。

那这宝贝现在在哪儿呢?自己不会运气这么好,就这样随便掉下来,就遇到正主了吧?

想到这里,云兕有些焦躁不安的心,慢慢沉静下来。打算找个莫及休息的时间,自己再单独去那墙边找找线索。

心事重重的两人,短短的距离,走出了长路漫漫的感觉。

云兕没注意踢飞一颗石子,‘扑通’一声,正好落在了那血泊里。

“咦,那个人的尸体怎么不见了?”

云兕循着声音抬头,却见那本已凝固的血洼,竟恢复成了流动的液状,旁边早该僵硬的尸体,却莫名消失了,只留下个人形的印子。

莫及闻言,忙看过去,却见那人印子越来越淡,那红色液体流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中央处还开始鼓出个个气泡,像是煮沸了一般。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掏出武器,凝神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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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去留

那洼地鼓出的气泡,越来越多,暗红色的蒸汽,飘散弥漫,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云兕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正被蒸煮的鱼,在渐渐被抽干水分,抹去呼吸。

失去修为,此刻比普通人还不如的莫及,更是难受,腥热的空气吸进去,浑身的血液像被点着的酒精一样,熊熊燃烧着无形的烈火。

云兕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烫人热意,强忍着才没把莫及甩开,看他脸上的皮肤红得发光,忙将他往后扯,想要离那热源远点。

“我没事。那坑洼下面可能有地热,说不定就是出口所在,我们盯紧些。”

莫及尽管浑身热得快要窒息,却不愿后退,错过可能出去的机会,眼下这里的空气,只会越来越热,呆得越久越不安全。

云兕将他强按在石凳上坐下,一边大幅度挥舞,那号称是东海玄冰制的扇子,给他去热,一边担心的抱怨道:

“就算是出口,你也得有命才能出去啊。救你这样子,还没走到那边缘,就被烫死了。”

见那扇子作用下,他额头的汗水果然少些,四周空气的温度也没再升高,舒了口气,庆幸道:

“还好想着它多少有点用,从那凤绯手里拿了回来。”

动作间,看看那已然滚沸的血洼,对莫及交代一声:

“你先在这儿歇会儿。我去试试,这扇子能不能灭了,那地下的热源。”

说罢,足尖轻抬,腾空一跃,几个呼吸便到了那翻腾的血洼上空,闭息对着那温度最高的中心地带,一顿猛扇。

“风不能灭火!”

莫及焦急阻止的话,没能影响云兕翻腾的脚步,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她动作,祈祷两人运气好。

可,事与愿违,扇子带起的冷风,不但没能灭热降温,反倒让那热量借着风势,散播得更快了。

刚好了点的莫及,又被这来势汹汹的热量侵袭,感觉嗓子火辣辣的疼,竭力压抑着难耐的干痒,却还是不住的咳嗽。

撕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喊道:

“云姑娘,别扇了,快回来!”

云兕自己,也被那突然上冲的一大股热气,熏得四肢酸软、头晕眼花。

倔劲儿上来,不顾莫及声碣力嘶的阻扰,咬咬牙,身子翻转,尝试着往左右侧面,又扇了几次。

那看不见的热源,却丝毫不受影响,有条不紊的,释放着自己的光和热。

云兕侧身间,躲避不及,娇嫩的脸颊,被腾起的热气冲出一串透明的水泡,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一张嘴,那滚烫的热气,立马顺着呼吸道往下,侵入四肢百骸,血管里‘咕咚’‘咕咚’的响声,此起彼伏。

身体的平衡被打乱,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眼见着就要跌倒在那滚沸的血泊里。

莫及见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边高喊道:“快回来!”一边撑起滚烫的身子,尝试御剑,想将她带回来。

然,经过热气熏蒸洗礼的虚弱身体,根本无法操控,静悄悄躺在桌子上的宝剑。无论用什么样的剑诀,都无济于事。

离开那桌子,准备自己过去,刚迈出半步,膝盖就撞到坚硬的石凳边缘,毫无意外的侧摔出去。

奋力挣扎,却连再次站起来都办不到的莫及,心急如焚。第一次产生了,对力量的无穷渴望,无比愤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完好的左腿点地,双肘一前一后往前衬,艰难的向前爬行。

云兕翠绿的裙角,在那滚烫的血水中拂过,脚尖清晰的刺痛感,传遍全身所有的神经,对死亡的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兕脚尖绷直,双手往后用力,身体借着反冲的劲道,往前划出丈远,‘哐当’一声,重重的跌在了正中间的洞口边缘。

云兕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洞口,如释重负,身体火辣辣的痛感,都被死里逃生的喜悦消去不少。

翻过身,对着焦急爬行的莫及,开心的喊道:

“我没事,你别动了。”

不想动作幅度太大,将那满是水泡的脸颊,蹭到了地上的石头,挂下一层皮来。白色的水,红色的血,灰色的泥,交织。

脸部的肌肉疼得直抽搐。

莫及见她成功逃脱,快要蹦出来的心,稍稍放下。

转眼又看到,她原本光洁如玉的右边脸颊,此刻好似块打翻了颜料盘的破布,心疼不已。

又一次尝试运气,体内的各个穴位,却依旧空空如也。

又一次反思,自己一直鄙视的,师父和无垠师伯,对那宝物的追寻,是不是错了。

想要自己活命,想要保护爱人,都需要有力量啊。像自己现在这样,便是心意万千,又有什么用呢?

莫及沉下心来,决定尽可能的拿到那秘宝,以后再遇到危险,也好多个筹码。

见云兕躺在那洞口处,暗自思忖,那壁画没线索,这洼地又如此凶险,眼前可以出去的路,只有那三个洞口了。

热气越来越浓,自己二人不出去,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自己眼下什么都做不了,带着自己,只会拖累云兕,不如让她自己去试试,往那洞口走,兴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对云兕道:

“云姑娘,你待会试试,往那洞口出去吧。刚才那三颗石子没有响动,说明这洞口是通向外面的,应该是出路。”

“好,等我歇一会儿来扶你。”

云兕喘着粗气回道。

“不用管我,我刚才怕你担心,没跟你说,我掉下来以后,不知为何,全身的修为尽失,现在就是个废人。

你带着我走不远,你自己出去吧,若是遇到其他人能搭把手,再回来救我,若是没找到人,就别回来了。

你现在伤这么重,再带着我这个废人,出不去。”

莫及知道不说真话,云兕不会丢下自己,坦白道。话说完,心里有种顿顿的痛感,又有种解脱了的轻松感。

云兕早就猜到了他的伤有问题,却没想到竟是修为尽失。

理智上,这个人可能已经达不到,自己选择他做帮手的目的了,又是在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应该果断的放弃他。

可,心底那莫名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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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你会后悔吗

云兕安静的躺了一会儿,死里逃生的喜悦散去后,身体各处的伤痛纷至沓来。

简单处理了一下血肉模糊的脸,和血、水、衣物黏在一起的左脚。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的,绕过那沸腾不止的血泊,与莫及汇合。

费力的扶起莫及,两个人靠着那石凳坐在地上,感受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云兕突然觉得,也许,就这样结束了,也挺好的。

至少,黄泉路上还有个人陪着。

让那些什么灵石,什么成仙,都随风去吧,先人费尽心思,不也是个‘一捧黄土,两滴清泪’的结果么?

莫及见她回来,有些伤感,可能这里,要成为两个人的埋骨之地了。

更多的,却是抑制不住的喜悦。那些爱情故事里,歌颂的同生共死,是真的存在,还让自己遇到了啊。

便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莫及感觉,云兕原本有些沉重的呼吸,越来越平稳,明亮的杏眼,安详的闭着,挺翘的长睫毛,扇子似的铺在上面,好像睡着了一般。

以为她是因空气稀薄,昏迷了,忙轻摇她的肩膀,唤道:

“云姑娘,醒醒,醒醒,别睡。”

“莫及,如果我们这次死在这里,你会后悔吗?”

云兕仍旧闭着眼,身体一动不动,只嘴里吐词清楚的话,显示着她的清醒。

莫及听她声音,松了口气,虽然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她放弃希望,安慰道:

“我们不会有事的,你祖父和我师父,都不会让我们就这么死了的。

打起精神来,兴许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那三个洞口,我们都没走过呢,说不定出路就在其中呢。”

“我是问你,如果,我们就这样死了,你会不会,后悔跟我来这里?”

云兕没理他的安慰,睁开眼,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我不后悔。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但是,你回来陪我走这死路,我心底是窃喜的。”

莫及看着眼前这张,半边脸都是坑洼,和翻开的血肉,全无美感的小脸,却觉得,她比自己之前见到的任何时候,都要漂亮,郑重的回道。

说完,将她轻轻揽过来,在那满是汗水和污尘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听到他的答复,感觉到额头上传来的,温热的触感,云兕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姑姑,会一直对那个大恶人念念不忘。

经历过生死的感情,总是令人难以割舍吧?

不管明天,是不是会成为敌人,只是这一刻,我心里有他,他心里也有我,就很满足了吧?

云兕重新闭上眼,轻轻靠在他肩上,数着他不均匀的心跳,浑忘了今夕何夕。

那沸腾的洼地,已开始源源不断的,往外输送乌红色的滚烫液体。

所到之处,‘咕咚’‘咕咚’的气泡破裂声,与地上石头被腐蚀的‘滋溜’声,交相辉映。就像是一曲,对死亡的赞歌。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莫及一动不动的身体内部,疯狂的呐喊着,意志力绷到了极致,又一次尝试催动,体内那不知藏在哪里的真气。

眼见着那不明成分的液体,就要漫到两人的腿,安静靠着的云兕,陡然睁眼,抛出手上土黄色的镯子。

镯子触地的瞬间,那地抖索两下,起了条整齐的裂缝。

随着裂缝越来越大,二人所在的那块地,也越抬越高,直到与莫及先前摔下来的平台齐平。暂时阻断了,那烫人液体的侵袭。

莫及见云兕,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要活着出去的信念,溢满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空乏无力的指尖,慢慢感觉到了气的运行。

可每到关键处,那气都会遇到无形的阻碍,就像有人在自己的身体里,安装了无数个看不见的栅栏一样。

莫及将数次与那无形阻碍抗争,被折腾得抽搐不已的左手,狠狠压在地上,触地的五根手指,几乎被折成了与手背垂直。

‘噼啪’,第一个关节发出了碎裂的哀嚎,转瞬,便被涌动的真气带来的酥麻感取代。

汹涌的真气,以五根手指为根据地,开始勇往直前,开辟新的领地。

从手肘,到整个左臂,再到五脏六腑,莫及让自己的身体内部,像放鞭炮一样,炸裂开来。

抱着云兕的右手臂,也不自觉的用力。

云兕感受到那突然加重的力道,听到他血管里,不绝于耳的爆裂声,知道他在拼着自伤,找回修为。

觉得自己那颗,本不属于自己的心,有了随自己思维的跳动。

默默往他身前,又挪了挪,将自己整个身体,窝在他怀里。双手牵过,他因用力而青筋凸出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与他交握的手掌,传去一股沁凉的真气,与他温热的真气一起,冲击他心脉四周最后的阻碍。

‘嘭嘭’‘轰轰’,好似烟花盛开的声音,莫及侧身,吐出一口鲜血,感觉自己整个呼吸都顺畅了。

云兕停止真气输送,手却仍与他十指交握,看着断层下高度不断上升的流体,燃起一股熊熊的斗志。

“那下面好像有个东西。”

看莫及恢复修为,对眼前处境的担心少了些的云兕,眼尖的发现,那洼地中央,露出个金属材质的东西来。

莫及运气,将眼前暗红的迷雾扒开,见那汩汩冒泡处四周,四只饕餮角形状的金属外耳若隐若现。

对着那外耳施术,用去五成功力的一声‘起’,仅将那外耳提起了寸高,便又直直坠下。

那熟悉的沉重力道,却叫莫及心中一喜,对云兕道:

“将我们拖下来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

云兕见找到了,害自己二人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毫不迟疑的施术助他,想看看那东西的真面目。

两个人各用了八成修为,却还是没能,将那沉重的不知名物体,彻底提起来,只看到是个圆形的鼎状物。

两人努力几次,都无法与那鼎状物自身的重量抗衡。

眼睁睁的看它一次又一次的,上升下落,上升下落,带起阵阵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和金属独有的嗡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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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牧羊人

果然,如他们所料,那高个的牧羊男子明显颇会钻营。在第七幅画里,他就登堂入室,成为年轻的大王和王后的座上宾了。

此刻他正表演戏法,一手捏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一手拿着条白绢往牡丹前一挡,似乎要将花给变没了。

美丽的王后与她的英挺的夫君一起,坐在大殿正中的软榻上,双眼神采奕奕的盯着牧羊人,脸上泛出不自觉的迷人笑意。

大君难得见自己的妻子如此开心,一脸温柔的看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她,一手微抬,下手方有个躬身静候的侍从,想是正吩咐打赏这个,成功引得自己妻子露出欢颜的牧羊人。

到得第八幅,屋内的墙上开始出现了此刻众人观赏的壁画。多才的大君亲自动笔,正含着温柔的笑意,描绘自己初见女子时,女子的一颦一笑。

年轻的王后却没有关注夫君精心制作的,自己的画像,而是跟身旁换了一身华服,倜傥风流许多的牧羊人,轻声交谈着什么,眼神欲说还羞。

穿着精美华服的牧羊人,一改前面的卑躬屈膝和谨小慎微,整个人透着股朝气和自信,正高声讲解着什么。

“还真是衣壮怂人胆啊,这牧羊的前面那猥琐的样子,和现在这傲娇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啊。”

“这王后也是,好好的有权有势、英俊潇洒又爱她的夫君不要,却和个低贱的牧羊人眉来眼去,脑子被驴踢了吧。”丛一很是不满王后的红杏出墙之嫌。

“也许只是深宫寂寞,看他有趣多说几句呢。再说了,人家丈夫就在边上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做出什么啊。就算真做了什么,那也是古人的事,我们看戏就好,师弟可别太认真,气坏了自己可不划算。”

稷凌云看他有些气鼓鼓的,忧心他的身体忙出言安慰道。

莫及看丛一气鼓鼓的好笑样子,想起云兕说的“这一路上要是没有他们说说闹闹,多无聊啊。”不禁会心一笑。

又想到不知云兕三人现在如何,有些担心起来。

那边丛一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喃喃念道:

“也是,这些壁画上的人是死是活,是恩爱,还是红杏出墙关我什么事。我们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也不知道云姑娘和凶丫头她们怎么样了,可别被怪鱼给吃了。”

“你是没人跟你斗嘴无聊了吧。”稷凌云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又正色道:“她们几个在岸上应该是安全的。只希望她们别冲过来救我们。”

“云姑娘那么热心,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希望她们平安无事才好。”丛一说道。

莫及给他说得越发担心,忙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早些找到出路,也好跟她们汇合。”

“还真跟他在一起了,怎么这么眼瞎啊,真是气死我了。”刚被转移了片刻注意力丛一,看到墙上的第九幅画恨恨说道。

不同于前面细腻温馨的画风,第九幅画下笔凌厉又混乱,想来画者的心情极度不佳。

画上,年轻的王后一个人半坐在华贵的榻上,身子略略前倾,微仰着头,望着眼前距离咫尺的牧羊人,朱唇轻启,手拽着牧羊人的衣角,满是期待和喜悦的说着什么。

牧羊人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着她泛着喜悦的娇艳脸蛋,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猥琐,或是志得意满的感觉,反而满满都是浓得化不开的、丛一认为绝不该存在的怜惜,还有丝丝尴尬和无奈。

床榻前,半拉着的帷幔后,是双目赤红,满脸难以置信神色的大君。

富有天下的君王大概重未想到过,自己会有被带绿帽子的时候,双手青筋尽露,一手扯断了本是轻轻掀开的帷幔,一手指着榻前情意绵绵的二人,嘴大张着,应是正在怒斥这对不合时宜的痴男怨女。

最后一幅画,笔触恢复了初时的细腻,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有些虚浮无力。

入眼便是占了半幅版面的血腥。

美丽的女子歪倒在地上,左手手腕上被割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殷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腕,滴滴答答的留着,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裙,也染红了水碧色的帷幔。

出人意料的是,拿着凶器的却不是她暴怒的夫君,而是她自己的右手。

女子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脸上,甚至有一些解脱的快意。

她的夫君提着剑指着她的心脏,盛怒的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和失去爱人的哀怮。

“竟是自杀么?也是,奸情暴露还不知道会被怎样折磨,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早死早超生。”丛一叹气道。

“她不是怕被折磨而选择死,而是自己不想活了吧。男子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大概只是想吓吓她,发泄发泄心中的情绪。”莫及的见解颇有些不同。

“啊那她是宁死也不要对自己千好万好的丈夫?怎么可能?蝼蚁尚且偷生呢。”丛一很是不解。

“是因为牧羊人死了吧。这画应该缺了一幅。”洛之渊插道。

“应该是,这缺的应该就是关键所在。”莫及同意洛之渊的判断。

“哪里缺了?不是从他遇见女子到女子死吗?很完整啊。”丛一疑惑道。

“牧羊人哪去了?这个带给自己奇耻大辱的人的结局呢?正常人不应该先解决了奸夫,再来盘问妻子么?这边十幅画那边十二幅画,应该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列的。”

“所以从一开始的设计,就是这么多幅画,只是最后两幅画的内容,原本可能是花好月圆子孙绕膝。”

“第九幅画如此凌乱,这最后一幅画却又恢复了细腻笔法,不该是同时画的,很可能是女子死后很久,男子情绪平复了才画的。且最后一幅的墙面颜色,明显跟其他的有区别,应该是去掉了原本的画画的新的。”洛之渊解释道。

“那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找到那原本的第十幅画?找到就能出去?”丛一还是费解。

“不一定,但是有很大可能。这殿内就这么大,现在门打不开,只能从墙上想办法了。”莫及回道,说罢,仔细观察起第十幅画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满目山河空望远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焚烧万物的无情火,早没了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只剩下角落里的些微火苗,还在挣扎着,想要变大变强。

四周的水雾,到处飘散着,呛人的烟火气。

洛之渊瘫坐在地上,听任雨打风吹,手还维持着,抱着桑哥儿的姿势,尽管孩子早已被偃行带走。

一柄油纸伞,静静的撑在了,他的头部上空。伞上画着朵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真的是蚩尤的化身么?”

洛之渊疲惫的闭上眼,又睁开,有些迷茫的抬头,望向那白衣飘飘的撑伞人。

“你体内,的确有蚩尤的一缕残魄。无垠引你来从极之渊,就是想唤醒他。但是,我想让你亲眼去看看,这前因后果。

我希望,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和立场,而不是被别人牵着走。”

女子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正是引洛之渊,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婴宁。

“我自己么?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的生活就是修行,给师父找药,偶尔行侠仗义。

现在知道,我还有亲人,在苦苦盼望,还有一个,可能随时会爆发的魔神残魄,在体内蠢蠢欲动。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要怎样,去面对我自己了。”

洛之渊此刻,是真的迷茫了。

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可以冷静理智的,利用小玉的感情,来寻找出路。知道了这些,自己竟有种,莫名的伤感和不甘。

是蚩尤的残魄,带来的感觉么?自己会像小时候一样,被他控制吗?

“数千年的时光过去了,蚩尤早已是个传说故事。你已是新的你,不必纠结于过去的种种。”

婴宁温柔却坚定的说道。

“是啊,我是洛之渊,不是蚩尤!”

洛之渊定定的重复道。跟随偃行这些年,洛之渊一直活得洒脱自然,短暂的迷茫过后,被她一提醒,很快便想通了。

前尘往事如云烟,更何况,那还不是属于自己的前尘往事。

只是明明自己家人俱在,师父为何要编造一个故事,带走自己呢?

想起那苦苦等待的祝老夫人,洛之渊对自己一直当做父亲的师父,有了怀疑,他也在利用自己吗?

“你被烧得只剩半条命后,蚩尤的残魄,稳稳的占据了你的灵体。

偃行耗去半身修为,给你治好了烧伤,怕你继续留在祝家,会被蚩尤残魄彻底占据身体,失了本性,引发祸端。

便抹去了你的记忆,收你为徒,带着你四处流浪,想要消掉蚩尤残魄的杀伐之气,对你的影响。

祝家后来发生的一切,他并不知道。

他怕祝家人以为你死了,伤心,还特地扮做算命的,告诉他们你安然无恙,时机到了,自会回归。

他是想等你修为有成,心性定了,再告诉你这一切。

不想你被无垠引到了这里,又被小玉取走了火灵石,假以时日,好不容易被控制住的蚩尤残魄,便又会苏醒了。”

婴宁看他眼里有些黯淡的光,猜到了他的所想,解释道。

是啊,自己这些年,一直就没感受到,那什么蚩尤残魄的存在,定然是因为,师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洛之渊知道自己爱戴的师父,是真的在照顾自己、爱护自己,暗叹自己的小人之心。

“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还有我们在死亡谷的相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回过神来的洛之渊,开始冷静思考婴宁的目的,她明显是在帮自己,可她不是跟姜宥的妻子有渊源吗?

还有死亡谷里那一场相遇,自她消失后,他便一直念念不忘。

当时有多冷静抗拒,过后就有多纠结怀念,总觉得自己真的有个妻子,叫婴宁。

有那样一场难忘的简单婚礼,有那些平凡又温馨的相处片段。

即使她以狐狸形象出现时,洛之渊眼底心里看到的,也始终是那个巧笑倩兮的明媚女子。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本是山野中的一只九尾灵狐。

还未修成人形时,被蚩尤的捕猎部队所获,因长得可爱,留得一条性命,被送给了刚嫁过来的姜菡做宠物。

陪着她弹琴作画,看她运筹帷幄,给蚩尤出谋划策,她身故时,希望我能替她照顾她的后人。

我便在死亡谷里生活,守着那里不为外人打扰。我这数千年里,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回忆姜菡在时的种种过往。

我一直幻想着像姜菡一样,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一个相濡以沫的夫君。

我不需要他多有出息,多有钱,只需要他愿意,陪我渡过漫长的无聊岁月,陪我体味,人世间最普通的柴米油盐。

你出现的时候,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我想看看,拥有蚩尤残魄的你,如果做丈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你一直冷静自持,不管我幻化的那些回忆,有多温馨美好。

也许拥有蚩尤魂魄的你,注定不甘于平凡。喜欢的,还是姜菡那样,能与你比肩,为你掌家献策的女子吧。

我却始终觉得,她活得太累了,只想做个最普通的庸人。”

婴宁轻柔的语调,随着情绪的变化起伏,听得洛之渊忍不住,又回想起那虚妄的美好回忆来。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我成为你们的帮手吗?”

洛之渊突然有些害怕,如果她真的要自己,恢复蚩尤的记忆,站在他们一边,与师门作对,自己该如何自处?

心底又有点小期待,她肯告诉自己这些,是不是说明,那美丽的幻梦也迷了她自己,她在心里,也把我当作了亲近的人?

婴宁神色认真的看着他道: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就做你的洛之渊,不要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当中。

几千年了,我看着蚩尤的后人,为了复活他,为了寻那通天途,舍身忘死。良辰美景,无心欣赏;爱人孩子,也疏于陪伴。

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虚无的梦想中,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便是真的复活了他,真的登上了仙途,又能怎么样呢?

漫长的寿命带来的,不过是寒夜的清冷,和无人倾诉的孤寂。

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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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你也动心了吗?

洛之渊见婴宁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丝丝疲惫和坚定。

默默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伞,将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细心的别在耳后,轻声安慰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得就好了,外人怎么想、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

你想让他们放下执念,好好活在当下,可,那不是他们想要的,对他们来说,再美再好,也味同嚼蜡。

至于我,其实最在意的,是待我如子的师父,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知道他没有利用我,我就放心了。

即使拥有一缕蚩尤残魄,我也已经是现在的洛之渊了。

蚩尤他再强大,也已是过去,他的敌人、爱人都已是黄土,他再独自飘荡在这人世间,也不过是个无根的过客。

我会想办法,让他的残魄离开,给他超度,让他安心往生。若是不能,他便随我,再看看这世间的风景。

最多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他终将随我一起,归为尘土。”

洛之渊说完,见婴宁的神色有些欣慰,也没有抗拒自己的亲近,因蚩尤带来的不适感,彻底抛却。

想起祝家那位慈爱的老夫人,接着问道:

“你来祝家,是为了,阻止我们进入从极之渊吗?他们怎么会接受,你以祝小姐的身份出现的?”

婴宁听到他说,最多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便终将归为尘土时,心底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喃喃答道:

“祝家藏着从极之渊的真正入口,云英怕闻风而动的寻宝人,扰乱他们的生活,让我来暗中保护他们。

他们是蚩尤臣属,灵山十巫的后人,祝老爷,是这一代的巫真。”

洛之渊看到祝家那花园时,便知道,他们一定跟姜宥和蚩尤,有某种联系,听得婴宁的话,倒没有太意外。

想起死亡谷里,云兕叫自己‘无桑哥哥’,还有她说的,家族跟巫真一族,颇有渊源,忍不住联想道:

“所以,我在死亡谷里遇到的,那位云兕姑娘,就是这一代的蚩尤后人?”

“是,她也是个可怜人。

本来她父亲云隐,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个黑衣人,是想自己结束,这场持续了千年的无望寻仙路。让她放下一切,安心做个快乐的小公主的。

但二十年前,你的无垠师叔利用感情,骗取了云英的信任,抓着云兕,威胁云隐交出灵石。

幼小的云兕,却是个烈性子,为了不让父亲被威胁,自杀了。

云隐用上古神兽视肉的心脏,和自己的一半心脏,给她重塑了一颗心。

又用滋生万物的土灵石,给她涵养魂魄,花了七年时间,才让她重新睁开眼。

你看到她,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样子,是因为那七年里,她的生命停止了流动。

视肉本是蚩尤招揽的助力,曾随他南征北伐,蚩尤战败后,护着姜菡在死亡谷生活。姜菡死后,又一直默默保护着他们的后人。

他的心脏,留存了许多关于蚩尤,和姜菡一直求而不得的秘宝,灵石的记忆,还有云隐的未酬壮志。无形之中,影响了云兕的所思所想。

让她将寻得灵石和四方天柱,带领族人登上仙途,作为毕生目标。

只可惜,今时今日,能为她所用的已所剩无几。

便是死亡谷里那些灵兽、异人,也多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再执着于,这古老的过往了。”

婴宁有些伤感的说道。

“既然她一直生活在死亡谷里,那她说的,寻找象骨的理由,就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阻止我们几个,深入死亡谷内部吗?”

洛之渊想起,云兕说她去死亡谷的目的,追问道。

潜意识里,他还是把自己,当做那个首阳门的洛之渊,本能的想多了解一些,自己可能的对手的信息。

“死亡谷,只是蚩尤后人生活的地方的外围。她并不知道,你们也要去死亡谷。

云隐当年,其实并没有找齐灵石,阿美拿回来的水灵石,只是一半,金灵石,是假的,木灵石其实也有问题。

所以当时尝试开启四方天柱,失败了。后来,到手了的火灵石,被偃行带走,给了你。

云英一直觉得,自己引来了无垠,才发生了这么多事。很自责,也不想让云兕,再去为这些做牺牲,一直不让她离开生活的地方。

她趁着云英外出,偷跑去死亡谷里找线索,正好遇到了你们。”

婴宁缓缓说道。

“那那些灵石,究竟在哪里?”

洛之渊听了这么多,忍不住还是对那传说中,能通仙途的灵石,产生了探知的欲望。

“你也动心了么?不是说,要忘记蚩尤的过往,做当下的洛之渊吗?”

婴宁有些哀伤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带点质问道。

洛之渊刚想给她解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将这所谓的灵石彻底毁去,便不会再有这些个纷争,便听得小玉气愤的声音:

“你就是这样,完成姜氏遗愿的吗?主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却蛊惑他,忘记过去?”

专心眼前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衣钗缭乱的小玉,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门口。

“主人的遗愿,是照顾好她的后人。我一直在保护他们。

可他们一代又一代,执着于虚无的仙路,人生乐趣全无,我只是不想洛之渊,再继续这样的生活而已。

你也一样,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该看开了。蚩尤和姜菡,都已是过去,就让他们彻底归去吧。”

婴宁怜悯的规劝道。

“笑话,你一个狐狸精,知道什么是人生乐趣?

主人的雄途伟业,你懂吗?力量决定命运的道理,你懂吗?

如果他们自己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成为了世间的主宰,哪还需要躲躲藏藏几千年?哪还需要,你一个狐狸精来保护?”

小玉尖利的鄙视道。

“我是不懂,我只是看到,他们一个又一个,都英年早逝,或者众叛亲离,觉得不值。

无穷的力量,谁不想拥有,可如果付出了无数的代价,还得不到,那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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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洛之渊,回来

“你怎么知道得不到?总是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主人最大的败笔,就是没找到好手下。一个个只想着吃喝玩乐,贪生怕死,见利忘义。

当年,要不是你们这些不中用的下属拖累,主人早就打败那姬轩辕了!”

小玉气得眼睛通红,上前粗鲁的冲开婴宁,对洛之渊恳求道:

“主人,现在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了吧,跟我去拿神斧,我们从头再来,胜利依然是属于我们的。”

洛之渊见婴宁被小玉撞倒,忙后退一步,伸手去扶,看她没受伤,才回小玉道:

“小玉姑娘,我刚才跟婴宁说过了,即使现在证明了,我体内真的有一缕蚩尤残魄,我也是洛之渊,不是蚩尤。不会再去做,蚩尤想做的事了。

你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也累了,是时候往生休息了。”

“往生休息你是想叫我魂飞魄散吗?你被这狐狸精,灌了迷魂汤了吗?”

小玉又笑又哭的嘲讽道。说罢,神叨叨的补充道:

看来那个人说得没错,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主人了。主人,对不起了,我也是为了你好。”

洛之渊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婴宁却如临大敌,拉着洛之渊,往那连接祝家后花园的门口跑。

没跑出两步,便被瞬移过来的小玉挡住了去路。

小玉手上,一颗红光闪闪的珠子,熠熠发光,正是洛之渊随身佩戴了二十年的火灵石!

洛之渊本能的伸手,想要去夺那珠子,小玉轻轻一个侧身,便灵巧的避过了。

小玉脸上堆满甜美的笑意,声音也极尽温柔的说道:

“别着急,一会儿就还给您。”

说罢,右手五指捏着那珠子,对着洛之渊的眼睛有规律的晃动,耀眼的红光,将黑漆漆的夜照得火辣辣的。

洛之渊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有无数蜜蜂在叮咬,又痛又痒。

婴宁右手袖子一卷,一股怡人的凉风挥向洛之渊,左手掌同时伸出,遮住他的眼睛。

小玉见此,空闲的左手在那火灵石上一抹,金灿灿的明火瞬间聚于手心,对着婴宁就是一掌。

婴宁双手将头晕脑胀、呆立不动的洛之渊,大力一推,自己顺势前扑,右腿踢向小玉带火的左手掌。

小玉左手掌往侧面一让,避过这一踢,右手往天上一抬,将那火灵石直接抛向,洛之渊脑袋上空。

大红色的光晕,将洛之渊毫无保留的笼罩其中。

洛之渊强忍着脑中的剧痛,运气召唤那珠子,珠子没听他使唤,红芒倒越来越盛。

跟过来的婴宁,手刚伸入那红芒范围,便被烫出一串的水泡。身后传来小玉凉凉的警告声:

“想死,你就过去,我不介意用一只烤焦了的狐狸,来迎接主人的回归。”

洛之渊见婴宁受伤,忙放弃取那珠子,大步往她的方向走,想要查看她的伤势。

那珠子和红芒随着他的移动,快速前移,始终将他笼在中心位置。

几步下来,倒让本只在外缘的婴宁,被那红芒烤遍周身,仙气飘飘的白衣,从边角开始燃烧,浓烈的烟火气,四处飘散。

洛之渊大骇,想起刚刚经历那场恐怖的火,止住脚步,对婴宁道:

“你快走,我不会有事的。”

刚说完话,便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跃跃欲试,想要冲破藩篱。急念清心诀,守住本心。

婴宁后退丈远,默念口诀,身体飞速旋转几圈,灭了身上的明火,双眼微闪,对着开始捂住头挣扎的洛之渊,温声念道:

“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

感觉自己在一片迷雾中乱窜的洛之渊,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忙四下寻找,循着声音的来路往回走。

刚看到她俏丽的身影,便被身后一只粗壮的手,扯得一个踉跄。洛之渊回头,一张模糊不清的大脸,映入眼帘。

洛之渊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脸的主人,后退,转身,拔步狂奔,一气呵成。

跑得气喘吁吁,刚停步歇口气,便看到那张脸赫然就在前方。

换个方向又跑,还是一样的结果。那高大的身影,好像有无数个分身,不管洛之渊往哪里跑,都会与他不期而遇。

洛之渊疲惫的脚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闭上眼,闭上心,想要用意念,将那恼人的高大声影,驱逐出去。

专心呼唤他的婴宁,被小玉一掌拍在后心,喉中一呛,一口鲜血喷出来,一双美目泛出紫红色,红润的脸色被青白取代,不得已停止呼换,运功控制伤势。

婴宁勉强压住了,喉头翻涌不止的腥甜。手向下一翻,一条洁白细长的毛制链子,自袖中滑出。

手一压一提,那链子便灵蛇般,甩向小玉脖颈。

小玉不退反进,用先前被婴宁抓伤的那只手,抓住链子尾端,脚下重重一跺,横肘,后弯,用力一扯,将那端的婴宁直接拖倒。

婴宁手中的链子被小玉抓牢后,索性彻底放手,脚步轻点,往空中一翻,落到小玉身后,幻化出九个影子,手牵着手,绕着小玉团团转圈。

被小玉握住的链子尾部,竟长出个小巧的狐狸脑袋,那脑袋绕着小玉的双手,飞速穿梭,绕了个8字结,往小玉眼睛方向扑去。

小玉忙侧身避过,那脑袋搭在她肩上后,继续往下,落在小玉斜对着的脚上,小玉脚一踢,它又借力跃到肩上,几次下来,将小玉身体整个绕了一圈。

婴宁见此,手心向上平伸出去,那狐头便稳稳的落在婴宁手心,变作个链子样子。

婴宁手握紧,轻轻一拉,小玉身上被那狐头光顾过的地方,便纷纷现出有形的链子,将小玉捆了个严严实实。

小玉手脚用力,想要睁开,却让那链子越缠越紧。

刚松了口气的婴宁,转头便看见洛之渊捂头挣扎的身体,越来越平静,脸上痛苦的神色,却越来越深,忙靠那红色光晕近些,双目一动不动的盯着洛之渊,提高声音道:

“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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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与蚩尤的对话

洛之渊的脑海里,一会儿是婴宁温柔的笑脸,一会儿是蚩尤得意的面庞,来回交叉,闭上眼,却闭不上心。

“你已经死了,就好好离去,也不过就是二十年,你的雄途伟业,便又可以开始。何苦缠着我,白白浪费你的时间。”

洛之渊不想放弃,师父牺牲了那么多,才控制住这蚩尤残魄,自己怎能就此缴械,尝试与他沟通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融为一体,只有合作,才能继续生存。

我一离开,你马上就会,因心智不全而成为傻子。我们一起,去获取无穷的力量,享有无尽的生命,不好吗?”

蚩尤高大的身躯,盘腿而坐,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这二十年来,偃行为了压制他,以肉身承袭了,他被火灵石淬炼千年的毁灭之力,让他无法与火灵石相通。

又带着洛之渊四处奔走,看尽人间悲喜,不断加固洛之渊本身的魂力,双重作用下,他只能暂时沉睡,节省精力,以待时机。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哪会甘心再在被打压、禁锢。

只是他沉睡的这二十年,在火灵石的聚灵之力影响下,已与洛之渊本体的魂魄,交涉太深,离开洛之渊,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怕是都不能支撑到,他找到新的宿体。

只能牢牢抓住,眼前的这根稻草,不管他有多难控制。

听洛之渊讲道理,他忙改换姿态,拿世人都想拥有的,力量和长生不死,来诱惑他。

几千年过去,当初那个耿直没心眼,做事单纯靠一身神力的蚩尤,也学会了用手段耍心机。

“无穷的力量,无尽的寿命,都只是虚妄,你们的人,努力了数千年,都没能成功,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做事情,天时地利人和,少了哪一个,都不行。更何况,你现在哪一个都没有。

现在已经不是,你跟黄帝分天下的时候了。如今九州一统,皇室莫姓一族,治理有方,颇得人心。

而我,不过是个世外门派,再普通不过的弟子,即使你控制了我,你也达不到你的目的。”

洛之渊怜悯的说道,打心底里,他就从没相信过,那什么灵石,可以助人长生不老,改天换日。

即使有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听了婴宁的讲述,他也只把那灵石当作是,威力强大的工具。

在他看来,做任何事情,最关键的因素,都是人本身。

蚩尤千年前,时机更好时,会败,千年后,什么都没有了,就更不会有机会胜了。

“我现在又不想,再去争什么人间的皇位,只想寻得仙途,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各界出现。如何不可?

再则,你不想跟婴宁长相厮守吗?她是灵兽九尾狐,你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眨眼的功夫。

你愿意,她从此都活在怀念里,或者再去寻找新的伴侣,跟别人相知相惜吗?”

蚩尤听到,婴宁越来越大的召唤声,也改换了说服洛之渊的方式。

短短几十年,只有短短几十年啊,洛之渊听到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块地方,不自觉的碎裂了。

可,婴宁告诉自己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被蚩尤残魄所迷吗?

如果可以,她是愿意,用漫长的寿命,来换取蚩尤残魄的彻底消失的吧?

如果自己不在了,她会寻找新的伴侣吗?自己现在,也根本算不得,她的伴侣吧?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可,洛之渊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一幕幕,婴宁与自己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一起看书。。。的场景,只是那转过头来的男主角,变作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婴宁的笑,还是那样真实。心底那个隐蔽的角落,裂纹越来越大。

不甘心啊!

蚩尤见洛之渊冷静的神色,有了挣扎,有了不甘,心中暗喜,不枉自己,冒着飞灰湮灭的风险,幻化出这生动的场景,总算是让他心智不稳了。

悄悄靠他近些,继续诱惑道:

“你看,如果接受我的存在,你就能拥有,跟她一样的,漫长寿命。

你们可以有无数的时间,去赏花观景,游山玩水,做一切你们想做的事。”

洛之渊眼前那些画面里的人,随着蚩尤的描述,又变作了洛之渊自己的脸,一张全无忧郁神色,满是开心与爱意的脸。

“相公,你愿意陪宁儿一起渡过,这漫漫余生吗?不管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我们都陪着彼此,没有终点,没有尽头。”

画面里的婴宁,深情款款的问道。

“我愿意!”

洛之渊不假思索的回道。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弯弯的笑眼。

手指刚碰到,婴宁带着暖意的肌肤,便被婴宁的手,牢牢的握住了。婴宁脸上的笑,也变成了焦急和担心,嘴里殷殷呼唤道:

“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洛之渊,回来。。。”

洛之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睁开眼,一把将身旁紧挨着的蚩尤推开,跟着前方那白色的影子,狂奔而去。

专注控制洛之渊的蚩尤残魄,术法幻境被破坏,高大的身躯,从四肢开始现出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双手握肩,将自己的身体狠狠抓住,陀螺般扭转,将那空洞,逼作一个个,圆形的气泡,驱逐出去。

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对空洞位置的弥补,而越来越小,等到终于没有缝隙时,已只有六七岁的孩童大小。

那短小的手臂,看着却肌肉鼓鼓,很有力量,不似原先身材高大时,那样虚无。

黑灰色的瞳孔,闪着赤红的亮光,五官分明的小脸,赫然是童年洛之渊的样子。

双足轻点,身体便像支,带着火焰的箭般,准确射向洛之渊的后心。

婴宁见洛之渊平静的身体,忽的剧烈颤抖了一下,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如释重负。

停下呼唤的术法,顿时感觉全身都轻飘飘的,四周的声音、景物,都迷糊无比。

刚想歇口气,便听到了,洛之渊悲痛的惊呼,身体软绵绵的飞起,重重的摔在了洛之渊身旁,火灵石光芒闪烁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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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梦醒了

火灵石灼热的光芒下,婴宁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无形的火焰,疼痒难耐,仙女般的身形,缩成了扭曲丑陋的蚯蚓状。

洛之渊抖索着的手,轻轻抱住她,想要为她减轻痛苦。

那手碰到的地方,却直接起了明火,点燃了她身上,本就烧掉多半的衣物。

婴宁强忍着痛苦,在地上来回翻滚,想要灭掉那火。

美丽的脸上,渐渐长出了绒毛,两只耳朵,也慢慢变尖、变长。

洛之渊骇然,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除了熟悉的掌纹外,什么也没有。

再看地上的婴宁,四肢也已开始缩小,长毛,只那原本洁白无瑕的皮毛,此刻是泥炭般的焦黑,隐约可见皮下红肿的皮肤。

她小巧的脸上,肌肉绷得僵硬至极,眼角的泪大颗大颗的下落,嘴皮都咬破了,却始终不发一声。

洛之渊将力气聚在手心,手背对着她,用力一掌。

婴宁被带着火气的掌风,推到那通往祝家的门后,眼见着就要撞到门上,洛之渊手往身前一回,婴宁便慢慢下坠,轻轻的落在了门后的地上。

静悄悄没了声息。

一手制造了这场惨剧的小玉,扔掉那已成废物的狐毛链子,利落的走向,仍被火灵石光芒笼罩着的洛之渊。

洛之渊黑色的眼睛,泛出丝红色,转瞬便又恢复作黑色,心底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主人,你回来了吗?”

小玉期待的问道。

“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这些年,你辛苦了。”

洛之渊缓缓起身,很是享受的,一边吸收着火灵石的能量,一边对小玉赞许的说道。

小玉空落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觉得自己这几千年的等待,都值了。听洛之渊吩咐道:

“先别过来,火灵石之力,我还没有完全掌握。”

小玉心头一暖,止步,崇拜的看着洛之渊,幻想着自己今后的美好生活。

刚设想到,蚩尤改写巨鹿之战的结果,凯旋归来,自己奔出去迎接,便真的扑了出去,像只飞鸟似的,悬在了半空中。

小玉飘散的思维被惊醒,定睛一看,坚固的地板,出现了横七竖八的裂缝,天空也开始剥落。

想起这是婴宁制造的幻境,刚才她受了重伤,生死不知,定然已经无力支撑,这幻境内部的运转。忙运功顶住那漏洞,延缓它的塌陷。

专心吸收灵石之力的洛之渊,感觉脚下的地,在变轻变软,火灵石照在身上的耀眼红芒,也在极速减弱。

耳边听得小玉高声的示警,“主人,九尾狐编织的幻境,要崩塌了!快跟我走。”

洛之渊不慌不忙的轻轻一跃,便将那光芒黯淡下去的火灵石,握在手心。

对着天空中,苦苦支撑着,不让幻境崩塌的小玉,邪魅的一笑,直直飞向她。

小玉看他笑得奇怪,本有些担心,怕他想不开,要跟那半死不活的九尾狐一起,留在这里,见他向自己方向而来,卸下担忧。

撤去支撑的力道,将修为集在左手,对着幻境最薄弱的边缘,一拍,准备打通,通向自己势力范围的路径。

不防,身后一阵剧痛袭来,惊讶的小玉,错愕的看着,洛之渊再次袭来的手掌,忘了疼痛,忘了躲闪,愣愣的问道:

“为什么?”

洛之渊却不跟她废话,吸附了火灵石之力的手掌,又一次毫不容情的,重重拍在了她身上。

早就是个魂体的小玉,这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肉体的疼痛。五脏六腑,都在移位、逃命;四肢百骸,全是炙烤的火辣。

小玉眼前,又出现了,上一次,让自己这么痛苦的那一天。

那是哪一年那一月啊?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萧瑟的秋日。

自己如往常一样,无聊的在花园里,一边假装欣赏美景,一边在心里,默默为出征的主人祈祷。

一阵忙乱的人来人往,苦苦等待的主人,大败而归。自己远远的看着,担心忧虑,却又无能为力。

好不容易等到那姜氏不在,自己躲在主人寝宫的帷幕里,想偷偷给他问个好,告诉他自己的关心。

却听见他的幕僚说,那黄帝姬轩辕的兵器,是神兵‘断水剑’,加注了天地灵气,收割人的性命,如切菜般简单。

而主人的斧头,虽是天外陨石所制,力大无穷,但因没有灵力加持,跟它相比,不过是个破铜烂铁。

建议他,用九九八十一个童子的鲜血,来加固斧头,增强其凶性。

主人不愿意,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那幕僚改口道,若能寻得与这斧头的原石,同一日、同一地点落地的未婚女子,用她一人做祭品,也可达到一样的效果。

看着蚩尤明显心动的神色,小玉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虽对主人有满腔的爱意,却害怕成为那个可怜的祭品。

没错,蚩尤就是在去寻那陨石时,被陨石之力反伤,被小玉救下的。

小玉的父母,都是贫苦的百姓,母亲怀胎将产时,还在田间劳作。

那日落下陨石,母亲受到刺激,在田里生下她,那陨石正好做了她的产床。

自此以后,小玉便跟那陨石,有了莫名的缘分,旁人靠近它,总是会或多或少的不舒服,自己却越靠近,越有精神。

陨石被蚩尤带回去后,难以炼化,也是小玉去跟它聊天,告诉它,自己喜欢这个人,希望能帮他,陨石才变作了蚩尤的斧头。

小玉至今,还保持着小时候的习惯,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去找那陨石倾诉。

那一天也是如此,小玉躲在漆黑的兵器房里,抱着已成了斧头的陨石,闻着那上面新鲜的血腥气,无声的哭泣。

斧头沉重的叹息,她没有听到,只听到窗外,说主人伤势恶化,急招医官的声音。

只听到,那幕僚说,以灵女重新淬炼斧头的灵力,可以救主人的声音。

小玉带着,那陪伴了自己一生的陨石斧头,一起跳进了,制练兵器的熔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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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小玉的结局

“主人,你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只要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我也是开心的。”

小玉看着洛之渊眼里,卑微的自己,哀声问道。

洛之渊看着,她慢慢委顿下去的身体,慢慢破碎消失的肌肤,怜悯的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当初那话,本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要让神斧威力达到最大,需得献祭人心甘情愿。”

“呵呵,怪道姜氏总是瞧不起我,嫌弃我笨。

我是真的笨啊,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只知道一心一意的对你,哪知道你们上等人的世界,每句话都是弯弯绕绕。

可,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希望你骗骗我,让我继续做梦不好吗?”

洛之渊的眼神,有瞬间的挣扎,转眼便又是一副淡漠的神色,冷淡道:

“何苦呢?被禁锢在这里几千年,你也累了吧,早日往生去吧。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我会想办法,让你有个完整的魂魄的。”

小玉敏锐的捕捉到了,洛之渊神色的瞬间变化,带着点雀跃的看了眼婴宁方向,轻声笑道:

“不用了,你如果真念我们的交情,就将神斧,带去你发现它的地方,让它从此安静的,做块普通的石头吧。”

说罢,对着虚无的天空道:

“我自出生,便与你相伴,你是我在这世间,最亲近、待我最好的。我却无知的,将你带进,这肮脏的红尘世界。对不起了。

希望你也早日归去,莫再卷入,这尘世的纷纷扰扰了。”

宁静的天空,忽地想起一声惊雷,一把巨大的斧头,从天而降,锋利的斧刃,将婴宁编织的幻境,彻底击碎。

有火灵石相护的洛之渊,仍被那突来的强大力量,砍伤大半个手臂,斧头正要乘胜追击,却听快要彻底消失的小玉制止道:

“让他走吧,我有今天的结局,是我自己蠢,怨不得人。”

斧头寒光闪闪的白刃,变作柔和的暖黄色,绕着小玉,已只看得见眼睛和嘴的身体,哀鸣不止。

小玉伸出虚无的手,拍拍它,温柔的说道:

“谢谢你来送我,和这几千年的陪伴。以后,你要自己渡过,这漫长的岁月了。不用被我的怨念所扰,你可以做个,快乐的石头了。”

话音刚落,那终于去了幽怨的眼睛,便也消失不见。

悲泣不已的斧头,逼人的寒芒对着洛之渊的脖子,晃了又晃,终于还是没有进一步动作,转身,追随那消逝无踪的万点星光而去。

洛之渊卸去防备后,松软无力的瘫坐在地,只觉得浑身无处不痛。

手随意一抹,便是满手的血污,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伤了。

简易的处理几下,正思索眼前是个什么情况,鼻子里便嗅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猛然想起,刚才自己被火灵石笼罩,婴宁为救自己,好像被那火光灼伤了,忙四下寻找她的踪迹。

终于在那门后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只,毛烧得焦黑的狐狸。

洛之渊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将她小心的包起,去开那道,连接两个天地的门,打算从祝家的后花园回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治婴宁的伤。

用力拉了几次,都没能打开那门,正准备暴力破开,便听得门后,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洛之渊忙停止动作,屏住呼吸,藏在开门方向正对着的角落里。

“你不是说,那姓曲的又在弹琴了吗?我们不去跟踪他,到这破院子来干嘛?”

浑厚的中年男声问道,洛之渊听出,是那名叫苏赫巴鲁的昆仑门人。

“侄儿打听到,首阳门的偃行,二十年前,曾救了这祝家小公子,住进了祝家。

当天晚上,这祝家后花园,就起了场大火,偃行和祝家小公子,都消失了。

刚才我又看到了火光,这祝家的后花园,说不定,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年轻的声音回道,正是那唤作旭川的公子。

“这一路上,连个低级修行者,都没遇到,一院子的老弱妇孺,哪会有什么线索。

咦,这有扇门,灰这么厚,好多年没人来过了吧。”

苏赫巴鲁转入园子,便眼尖的发现了,那封得严严实实的门。

旭川闻言,忙往他的方向走,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察那门。很快,仔细的他,便发现了不对。指着门栓处,压低声音道:

“这里有人动过,而且是最近。印记很浅但很新,是个高手。”

“进去看看?”

苏赫巴鲁提议道。

旭川脑海里,飞速浏览着,丁三子提供给自己的,祝家的布局图,确定这门后面,应该是条,最普通的过道。

旭川纠结了,有些拿不准,后面到底,会遇到什么情况。素有谋略的他,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对于师叔的提议,有些犹豫不决。

苏赫巴鲁却没那么多纠结的,见他不回答,挥手让他退后,自己手对着那几处门栓,轻点几下。

满以为轻松打开的门,却毫无反应。

苏赫巴鲁这下,是真同意旭川的说法,这门后有问题了。要知道,便是皇宫大院的门,也禁不住,自己刚才这轻飘飘的几下。

用了内力再试,力道刚到那门栓处,道道无形的气劲,便将之反弹了回来。

苏赫巴鲁急忙侧身,才没被那强劲的力道反噬。

旭川又惊又喜,有人对这门,设了强大的禁制,那这门后,定然不简单。很可能是,像自己推测的那样,这门,是从极之渊的另一个入口。

苏赫巴鲁退远些,顺手折断几根花枝,将七成内力,加注其上,对准那几个,门栓扣环的反方向,打过去。

门栓处显出数道强光,与那树枝的力道,你来我往,激烈角逐。

苏赫巴鲁忙又一次,施术加力,终将那光芒压下去,门栓被强硬的,推回了门后,几根洁白细长的狐毛,无声的落下。

“我先去看看,你暂时留在这里。”

苏赫巴鲁吩咐道。面冷心热的他,觉得后面危险,不想修为不高的师侄涉险。

洛之渊听得那门后的动静,瞅准时机,趁苏赫巴鲁身子探进来的瞬间,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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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童年云兕

“这个哥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啊?”

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小姑娘,有些无聊的趴在窗前,看大人们,围着那,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孩子转悠。

“月儿,你又跑这里来啦,功课做了吗?”

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响起,小姑娘开心的转身,扑进她怀里,撒娇道:

“姑姑,我可不可以,不做那些功课啊,我又不要考状元,学那些个经史子集做什么。”

“学史可以明智啊,就是不考状元,也需要懂道理、知世态人情啊。”

身姿修长,容颜秀丽,淡紫色绣花上衣,配米白色百褶裙,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放下手里提的食盒,俯身抱起小姑娘,柔柔的说道。

“云英来啦,进来吧。”

一身黑衣,形容疲惫的男子,咳嗽着打开门,拎起云英放在地上的食盒,又转向里屋。

“爹爹,你怎么总咳嗽啊。”

圆脸的小姑娘,一边疑惑的问道,一边双手伸向黑衣人。见黑衣人,没伸手迎接自己,圆嘟嘟的小脸有些失落。

云英侧身,轻声哄道:

“姑姑抱月儿,爹爹这几天累了,让他休息下,好不好?”

“爹爹是为了,照顾那个哥哥,才累的吗?”

小丫头已经学会了吃醋。

“不是,爹爹有很多事情,月儿要体谅爹爹的,是不是?”

小丫头不知道,什么叫做体谅,只觉得姑姑的怀抱香香的,呆着也不错。

那个哥哥这么久,都不动一下,也不能出去玩,好可怜,暂时将爹爹的注意力,分一点给他吧。

醒了,就不行,嗯,就到他醒。小姑娘默默在心里说道。

床上黑炭状的孩子,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列为了抢爹爹的嫌疑犯,在心里呼唤,自己的爹爹,快来救桑哥儿啊!坏蛋要追上来了!

极度的紧张,牵扯到全身的肌肉,桑哥儿觉得自己,全身都在被,烧得通红的针扎,桑哥儿好痛!祖母,爹爹,娘亲,快来救桑哥儿啊!

“桑哥儿,忍忍,忍忍,不痛了,不痛了。”

偃行看孩子,激烈的抽搐,心疼得不行,将内力化作温润的水,抚遍他全身,减轻他的痛感。

“这样不行,治标不治本,孩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再找不到根治的方法,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半边脸被烧毁的离朱,有些焦虑的说道。

小月儿看到,离朱刚结了些疤的脸,本能的往姑姑怀里,靠得更紧了些。心里对小哥哥,抢了自己爹爹这件事,忽的没那么在意了。

默念道,你快点好起来,陪我玩好不好?

“他这伤,是被火灵石淬炼了数千年的蚩尤残魄,与火灵石的灵力,相互吸引的结果。火灵石的毁灭之力,已经深入他的肌体。

只有两个办法,可以治好他,用水灵石的水系灵力,去抹平火灵石的灼伤。

或者,有个人,用自己的身体,将他体内的,火灵石之力,承袭过来。

但是现在,水灵石不知所踪。找人来承袭,这火灵石之力,那继受的那个人,便会成为,他现在这个样子。”

云英无奈的说道。

“将那灵力,引到我身上吧。他会变成这样,是因我而起,便是以命换命,我也得将他,完好无损的,还给祝家。”

偃行看着孩子,刚平息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抽搐的身体,坚定的说道。

“这是场意外,我们可以,继续寻找水灵石的。”

云英有些不忍。理智上,借此机会除掉,首阳门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对自己一方,有百利无一害。

但偃行这个人的品行,她是真的欣赏,不想这样的英雄人物,有个如此荒谬的结局。

“偃兄的担当,云某佩服。

这件事我觉得可行,偃兄修为高深,未必会有生命危险,只是痛苦是少不了的。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处理吧。”

黑衣人赞同偃行的做法,又对云英说道:

“阿美拿回来的东西,虽不是水灵石,但一定跟灵石,有密切的联系,也能起到,压制火灵石之力的部分效果,你去拿来做辅助吧。”

云英见哥哥同意,不再说话,点点头,抱着小姑娘出门,去做准备工作。

莫及睁开眼,见自己身上毫发无损,先前受伤的那些地方,半点痛觉也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个魂体。

四下望望,阳光明媚,草木繁盛,鸟语花香,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平和美好。

暗道,难道自己去的,不是轮回转世的黄泉路,而是众人向往的天庭?

只是缺了,跟自己一起遇难的云兕。莫及忙四下寻找。

沿着自己醒来的山顶,方圆一里,挨个找了个遍,却没有见到,云兕的半点影子。

大声呼喊,也没人应答,连那鸟雀,也只是懒懒的抬头,无聊的看他几眼,飞也不飞。

莫及从山上往下走,走到半山腰,袅袅炊烟,和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民房,出现在眼前。

天庭的建筑,也如人间普通人家,一样的朴实无华吗?莫及对这‘天庭’的好感,倒是多了些,至少看着,还挺有人情味的。

莫及眼睛看着,那富有生活气息的房子,脚下没注意,踩着片松软的落叶,身体失重下陷。

回过神来,忙运功稳住身体,往上拔高,头顶却被个木制栅栏,重重一击。

看看坑底的动物毛发、粪便,莫及疑惑,自己这是落到,猎人的陷阱里了?天庭也有猎人?

“哈哈,抓住啦!”

莫及甩甩头,刚准备越出陷阱,就听得头顶传来,一个兴奋的小孩声音。

原来是孩子的恶作剧啊,莫及释然,身子直挺挺的拔地而起,冲出那栅栏,将那趴在洞口的小孩拎起来。打算吓吓,这调皮的小仙童。

孩子被莫及拎在空中,没有害怕,反倒开心的直拍手,大声喊着:

“高一点,再飞高一点!我要往那边飞!”

莫及跟着她的手势移动,感叹天庭的孩子,胆量就是不一样。

等看清了孩子的脸,却愣住了,那眉眼、脸型,分明就是,一个小版的云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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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无垠叔叔

“不要停下,我要继续飞!”

孩子见莫及,落在地上,有些不满的说道。

莫及还没缓过神来,定定的看着,那张熟悉的小脸,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云兕也到了这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小时候,还是说,眼前的,只是一个,长得像她的小孩?

“大哥哥,你怎么啦?在生气刚才,掉陷阱里吗?月儿不是故意的啦,你又没受伤,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们大人,不是总说,大人有大量么?”

小姑娘看莫及呆滞的眼神,以为他生气了,狡黠的说道。

月儿!真的是她!莫及紧张的心,缓缓落下,只要她没事就好,至于为什么,变成了小孩子,还不认得自己了,都抵不过她的平安。

只是‘月儿’,实在是个,很常见的名字,为求保险,莫及确认道:

“月儿能告诉哥哥,你全名叫什么吗?”

“我叫云月,云朵的云,月亮的月。哥哥你叫什么?”

小姑娘毫不认生的答道。

“我叫莫及,月儿你好。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啊?”

原来她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啊,活泼胆大,倒是比长大了,总是故作成熟的样子,可爱一些。

莫及的担心,彻底放下,开始研究,此刻的情景。小云兕明显是,早就在这里的,那这里,应该不会是什么天庭吧?

想起死亡谷里的经历,莫及琢磨道,难道自己二人都没死,而是像那次一样,进入某个幻境了?

她以小孩子的形象出现,这里应该是,离她家不远才是,可周围的景物,跟那次幻境里,看到的庸人谷,完全不一样啊。

“爹爹姑姑他们,都忙着救那个小哥哥,没人陪我玩,我就来看看,后山的陷阱,有没有抓住什么猎物,然后就抓住你了。”

月儿有些低落的说道。

莫及看小丫头吃醋的样子,有些好笑,安慰道:

“哥哥受伤了,所以爹爹姑姑他们,才关心他,要是月儿有事,他们会更担心的。

月儿这个时候,要照顾好自己,不让他们担心,是不是?”

“嗯,我知道的,我是大人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哥哥才需要被照顾。

对了,大哥哥,你会飞,是不是也会治伤啊?”

月儿小大人似的,挺直身体,表示自己很厉害,脑袋瓜一转,准备把莫及,也忽悠去给小哥哥治伤。

“月儿,你在跟谁说话呢?”

莫及正想回话,便听得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莫及心中一惊,自己的修为,何时这么不济了,有人走到身后这么近,自己居然一点没发现,更惊讶的是,这声音如此熟悉!

“无垠叔叔!”

小月儿见到来人,立马扔下莫及,欢呼着扑过去。

莫及有些艰难的转身,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五官舒朗、气色上佳,生机勃勃的脸。

想起自己在首阳门见到的,那张同样的脸,那个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莫及凌乱了。

不知道无垠师伯,怎么会认识,幼年的云兕。还非常亲近。

想起师父说的那些话,和云兕的奇怪来历,所以她真的是,那魔神蚩尤的后人么?

那无垠师伯,又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明显不是有仇的样子啊。

师伯也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自己这是,回到二十年前了?可云兕的年龄,明显不对啊。

莫及抛开这些杂乱的思路,先给无垠见礼道:

“师伯好。莫及见过师伯。”

说完才想起,这个时候的无垠,应该根本不认识自己,要怎样跟他解释,自己是你二十年后的师侄?

无垠却根本没理他,将小月儿举起,在空中,上下抛落几下,引得孩子咯咯大笑后,将她抱好,问道:

“好玩吗?”

月儿点点头,红彤彤的脸蛋上,满是孩童的纯真笑意。

“你姑姑他们,最近忙什么呢?怎么好长时间不见了?”

无垠细心的拭去,月儿额头的汗珠,问道。

“有个哥哥受伤了,爹爹和姑姑,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叔叔,都在想办法救他呢。

好像是什么火灵石,还是水灵石的伤的。很严重,很可怕的,像灶里的炭一样黑。”

月儿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为了增强自己的语气,还用手比划着,哥哥是怎么,疼得全身颤抖的。

莫及看见,月儿说到灵石时,无垠眼中,闪过精光,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想此刻,到底是怎么回事,紧跟着他的脚步往回走。

月儿也好似,全然忘了,莫及这个,刚刚陪自己玩过的大哥哥,窝在无垠怀里,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无垠夸张的语气和表情,逗得孩子,一路笑个不停。

很快,三人便走到了村落中间,一座精致的竹楼前,月儿欢快的喊道:

“爹爹,姑姑,福爷爷,我回来啦!”

“嘘,你爹爹他们,在做重要的事呢,月儿小声些好不好?”

一个胡子头发花白,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年约半百的男子,走了出来,满脸慈爱的,对无垠怀里的月儿说道。

莫及一眼就认出,那是在死亡谷的幻境里见过的,云兕唤作‘福爷爷’的那老头。自己这是,进入云兕的回忆里了吗?

月儿睁大眼睛,小手捂住嘴,认真的点点头。

老头接过月儿,对无垠客气的说道:

“阿英他们,要闭关一段时日。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无垠公子这段时间,还请自行安排,有什么需要,直接给侍女说就行,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福伯太见外了,我也不是什么客人,哪还用得着,专门招待啊。

听月儿说,阿英他们,收治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有什么我能搭把手的,还请福伯不要客气。”

无垠谦恭的回道。

福伯客气的谢过,请他先到客房休息,抱着月儿,转入屋内。

莫及凭着直觉,紧随无垠,看他蹙眉在房内,走来走去,直到村子里的灯火俱灭,天上只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

看他换上夜行衣,往云家后院,仍亮着灯的一个房间,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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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都是熟人

无垠走到屋外丈远处,便不再前行,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指尖轻轻一弹,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贝壳状物事,准确的贴在了那窗上。

无垠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贝壳,贴在自己右耳上。

莫及估摸着,自己现在跟这些人,应该是不在一个空间。

虽不知道,小月儿为何能看见自己,但今天自己,在无垠师伯面前,晃了半日,他都毫无所觉,那福伯掠过自己的目光,也毫无波动。

果断的走到那窗前,看无垠师伯,想要打听的,究竟是什么。

刚靠近那房间,莫及就感受到了,屋内有巨大的能量在流转。

屋内一个青年男子,背对着莫及,盘腿坐在榻上,身前躺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孩子,身后也站着两个青年男子。

其中一个着青衣的,明显是在保护,那盘腿的男子,对另一侧一身黑衣的男子,成防备姿势。

黑衣男子,眼睛半阖,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一个高挑的女子,手上拿着根簪子,在空中有规律的舞动。

随着她的舞动,那孩子的手心,散出一道,炽热的红光,那红光,经簪子柔和的水光洗涤,又被引入,盘着腿的男子体内。

如此往复,时间越长,孩子抖动的频率,越来越低,黑炭似的小脸,渐渐可以看出点,本来的肤色。

那盘着腿的男子,笔直的身姿,却渐渐弯了下去,张着的手心,不受控制的痉挛。

终于,天女散花似的一阵吐血后,那男子颓然的,往一侧倾倒。

青衣男子忙伸手接住他,对还在施术的女子道:

“今日先到这里吧,偃兄的身体受不了了。”

偃兄?莫及看那青衣男子,将那受伤的男子放好,脸对着窗外,可不就是自己的师伯,偃行么!

为什么偃师伯,给那孩子治伤,却不让无垠师伯知道?

莫及看着,那停下动作的女子,正是自己,在死亡谷的幻境里见过的,云兕的姑姑。

她手上的法器,更是熟悉,云兕比武招亲时,用以击退自己的那根簪子!

所以两位师伯,都跟云兕的姑姑,交情不浅,云英,云英,云兕的姑姑,就是师父口中,无垠师伯带回来的那个姑娘!

所以,无垠师伯,是发现了,云英魔神后人的身份,才将她带回首阳门,与她交易,用四方天柱的秘密,换取灵石的秘密。

然后被云英发现,他只是想骗取灵石,才将他重伤吗?

云英就是师父口中,那个神秘的强大敌人?可是,师父明显,也是认识云英的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及理不清头绪。

云英给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桑哥儿,把了把脉,微舒了口气道:

“命算是保住了,其他的,就慢慢调养吧。”

屋内的其他人听到,都面露喜色。偃行艰难的拱拱手道:

“多谢云姑娘和云先生了。天色已晚,两位早些回去休息吧。离朱兄,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守着桑哥儿就好。”

“我跟你一起吧,你伤这么重,该休息的是你才是。”

离朱回道。偃行见他坚持,自己的身体,也确实差到了极点,有个帮手也是好的,便同意了。

云英拿出几粒伤药,嘱咐偃行按时吃,就跟随黑衣人的脚步出去了。

离朱见刚才一番动作后,屋内燥热,打开窗,出门打水,来降降温。

离朱!又一个叫莫及震惊的人。复生的师父,与偃师伯齐名的离朱公子,真与这一切有关联,莫及已经不意外了。

叫他惊讶的,是离朱那张,半边伤疤,半边俊俏的脸。

虽然此刻伤疤还新,男子也很年轻,但莫及还是认出,这就是云兕的‘朱叔’!

所以,这些年,离朱公子一直,在死亡谷里生活?抛弃师门,抛弃正道身份,和光明的前途,究竟是为什么?

无垠见三人出来,屏住呼吸,将自己与夜色,融为一体。见他们走远,才起身进入那房间。

满脸关切的对着偃行道:

“师兄,你怎么来这里了,还弄成这个样子。”

偃行此刻见到他,倒没多少意外,只淡淡的回道:

“说来话长,你去死亡谷,久久不归,师父担心,便让我来寻找,遇到一场意外,云先生带我来这里治伤。”

“那姓云的,就是那魔神后人,师兄你要多小心。

对了,我听说这孩子,是被火灵石所伤,师兄你找到火灵石了吗?”

偃行有些警惕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师兄,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能害你吗?

我知道,你不赞成,我与那姓云的交易,但我也是为了,减少伤亡,更好的除魔卫道啊。

若是灵石被他集齐,他马上就会,攻上首阳门,找那四方天柱,到时候,咱们可都得,做那刀下亡魂。

我刚才看他也受了伤,我们师兄弟协作,趁此机会,将灵石夺过来,为我们所用,到时候,就算他攻上来,我们也多个筹码啊。”

无垠十分恳切的劝道。

“那灵石,不是什么好东西,控制不好,伤人伤己。我看那云隐,短时间,应该没有,攻打首阳门的打算。

倒是这个孩子,被蚩尤残魄,占据了一魄,今后弄不好,会是个大麻烦。”

偃行有些头疼的说道。

“蚩尤残魄?这是怎么回事?”

无垠疑惑问道。

偃行给他,大概讲了事情经过,越到后面,无垠的眼睛越亮,见偃行忧虑的神色,敛去眼里的精光,叹口气道:

“没想到那蚩尤,竟还留有一缕残魄,在这世间。这群人,还真是顽固啊。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就说,跟我也要用你那套,虚与委蛇了吗?”

偃行有些不喜,这个师弟的心机。

“那蚩尤残魄,被困火灵石数千年,早就与火灵石,息息相通。

现在,他占据了,这个孩子的身体,若是你将孩子带走,却不带走火灵石,恐怕这孩子,便是活着,也只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

无垠满脸可惜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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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今晚

“所以,为了让孩子心智健全,我就应该,去抢那火灵石?”

偃行见这个师弟,绕了半天,还是离不开灵石,十分不喜,呛道。

“不,我只是想,你既然已经,牺牲这么大,将他体内,火灵石造成的伤,转移到自己体内。

何不干脆,救人救到底,继续用火灵石,将那蚩尤残魄,吸引出来。

再以自己的身体,承袭火灵石的毁灭之力,彻底斩断,蚩尤残魄与火灵石的联系。

没有火灵石的灵力相助,蚩尤残魄,不过是个,无主的生魂,自然会被,这孩子本体的魂魄,牢牢压制。

当然,那时候,火灵石的效力,也的确可能会,因为失去蚩尤残魄的魂力,而降低。

你不是一向都觉得,那些白日飞升,都是痴人说梦吗?既然他们,本就不能成功,何不拿火灵石,来做点有用的事?”

无垠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偃行的眼神。见他若有所思,知道他听进去了,也不催促,让他自己慢慢思考,起身告辞道:

“天都快亮了,就不打扰师兄休息了。

还请师兄,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云英现在,对我很是防备,叫她起疑了,后面不好办。”

偃行疲惫的点点头。仍在思索,彻底斩断,蚩尤残魄与火灵石联系的可能性。

打水的离朱回来,见他神色,以为他还在担心桑哥儿,宽慰道:

“偃兄,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要再自责了。谁都控制不了,意外的发生。”

偃兄定定的看着他,询问道:

“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桑哥儿,彻底摆脱,蚩尤残魄的控制。

但可能会,让别人的利益,受到一定的损失,你觉得,我应该去做吗?”

“为什么不?事有轻重缓急,比起让蚩尤残魄苏醒,为祸世间,一点点的利益损失,算的了什么?你是找到办法,控制他了吗?”

离朱肯定的答道。

偃行松了口气,点点头,又摇摇头,没告诉他,无垠的建议。

离朱以为他是没想好,亦没再问,身心俱疲的二人,各怀心思的睡去。

莫及跟着无垠,看他接下来数日,都不再去,偃行所在的小屋,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每天,不是带着小云兕,到处玩,就是在厨房里,给云英做,各种寓意美好的食物,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

云英忙着给那孩子,和哥哥三人治伤,云隐忙着寻找,其他的灵石,对无垠每天贴心的动作,都颇为感动。

只有莫及,从无垠独处时,越来越长、越来越烦躁的,来回走动;和他每天晚上,去得越来越偏的,各种山里,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不眠不休的跟着他,想要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浑忘了,自己现在,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无垠的贝壳上,静静浮现出,两个小小的字,‘今晚’。

无垠的脸色,掩不住的欣喜,特地去镇上,买了一堆的玩具给小云兕。

“待会,无垠叔叔,带月儿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无垠递给小云兕,一个活灵活现的布老虎,诱哄道。

“好,在哪里啊?现在就去吧!”

这些天,一直由无垠陪玩的小云兕,开心的点头,跃跃欲试。

“有点远,月儿可不要,半路哭鼻子哦。”

无垠刮刮她的小鼻子,玩笑道。

“才不会呢!那我们要很久,才回来吗?要不要跟爹爹和姑姑,说一下呢?”

小云兕听到有点远,想起姑姑说过的,出门要跟她说,问道。

“这是无垠叔叔和月儿的小秘密,不跟爹爹和姑姑说,好不好,我们去那里,找个好东西,回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们拉钩,怎么样?”

无垠诱哄道。

小云兕认真的,伸出食指,跟他拉钩,答应听他的吩咐,待会找个,没人看到的时候,自己走出村子,在山后的树林里等无垠。

莫及见到,无垠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忙跟上小云兕,拉住她,想要阻止她。

小云兕纳闷的,看着自己的衣袖,明明感觉,有什么东西,拉了自己一下,又没看到树枝、钩子之类的东西。

最近老遇到奇怪的事,上次还梦到,福爷爷给自己做的,抓小狐狸的陷进里,抓到一个,会带自己飞的大哥哥。

大概是太无聊了吧,小小的云兕总结道,希望这次,跟无垠叔叔去的地方,有趣一点。

“月儿,别跟他去!”

莫及见小云兕,弹了弹衣袖,就蹦跳着走了,急道。

小云兕只觉得,耳边吹过一阵风,缩了缩脑袋,一边加快步伐往回走,一边盘算自己要带哪些玩具。

莫及快步跑到,偃行所在的小屋,没看见云英兄妹,又跑回他们的房间,也没人。

提笔在纸上,写字示警,那墨刚落下,便又自己消失了。拿剑在墙上刻字,效果也一样。

拔剑对着那房梁,用力一挥,试图制造事故,来引起主人的注意。可,强大的剑气,带来的只有丝丝风声,那木制的房梁,却纹丝不动。

出门看见墙角的一堆干柴,莫及牙关一咬,点火。

那火看着气势汹汹,却半点烟气也无,半根柴没烧着。莫及一退后,便消散无踪。

莫及急得吐血,却毫无办法。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小云兕,以便见机行事。

看到她探头探脑的,一路东躲西藏、避过大人,跟无垠汇合后,神气的邀功道:

“成功完成任务,一个人都没发现!”

莫及心拔凉拔凉的,听着无垠的夸赞:

“月儿真棒!月儿和无垠叔叔最好了,是不是?”

小云兕肯定的点点头,温顺的窝在他怀里。

莫及跟着他们,走到半山腰,暖暖的日光,已被带点寒意的月光,所取代。

宁静的山脚村落,忽地起了喧哗,一个个火把,鱼贯而出。

莫及明知道没用,还是运足内力,对着山下大喊道:

“在这里!月儿在这里!”

山下的喧闹依旧,无垠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云兕,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脚尖轻点几下,往着早就看好的方向,快速离开。

莫及看到,云家的小院,火光冲天,起火的位置,正是偃行所在的小屋。想起那贝壳上的‘今晚’,心里一片悲凉。

自己尊敬的长辈,真的都是,放火抢劫的强盗!

莫及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无垠,来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山洞。

眼睁睁看着无垠,将小云兕,丢在一堆干草上,在洞口设下禁制后,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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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跨越时空的无望陪伴

“这是哪儿啊?无垠叔叔,无垠叔叔,你在哪儿?”

小云兕睡到半夜,惊醒,揉揉朦胧的睡眼,满眼的黑,蜷缩着小身体,无助的喊道。

一旁陪着的莫及,忙抱住她,轻声安慰道:

“月儿不怕,大哥哥陪着你。”

小云兕却没能感受到,他隔着时空的安慰,喊了几次,都没人应答后,‘哇’的一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的继续喊着:

“无垠叔叔,快来接月儿啊。”

莫及心疼得不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违心的哄道:

“无垠叔叔,有事走了,月儿继续睡,好不好?睡醒了,无垠叔叔就回来了。”

心里对无垠的观感,跌到了谷底。

小云兕,在恐惧和哭闹的疲惫中,再次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莫及看着,那山洞外的月亮,慢慢落下,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几只早起的鸟儿,开始欢声歌唱,盘算着,怎样才能,把隔着时空的小云兕,带回去。

太阳挂到,山洞前最高的那棵树上时,小云兕再次醒来。

漆黑明亮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色彩缤纷的一切。

短圆的小手,毫无目的的,四下摸索着,除了身下的干草,还拽到片,不知什么时候,飘落进来的树叶。

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又随手扔下,呢喃道:

“怎么天还没亮啊。天亮了,无垠叔叔才会来接我啊。”

莫及震惊的看着,她黑亮的大眼睛,又看看洞外,明亮的日光,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是无垠师伯,对她的眼睛,做了什么吗?可自己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看见他有做什么,额外的动作啊。

还是这个山洞,本身有问题?莫及起身,仔仔细细的检查,山洞里的每一寸空间。小云兕,已在自言自语中,再次睡去。

山洞原来应是,某种小型野兽的洞穴,空间不大,莫及站直身体,都有困难。

里面除了一堆,应该是无垠丢的干草以外,只有几卷兽毛,和数片,被风刮进来的落叶。

莫及各处都敲了敲,实心的,毫无异常。

目光移到那洞口,想起无垠临走时,设下的禁制,难道问题出在这里?

那禁制,当然挡不了,隔着时空的莫及。

莫及站在,他当时站的位置,慢慢回想,他的手势,一步步重复,想要复原,那禁制。

脑海里将师门,设禁制的法诀,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尝试了数十次,终于使得,那山洞口的风,发生了一丝波动。

莫及忍不住,在心中暗骂,无垠的狠心,竟是用的,全封闭的禁制,那山洞口,是一丝风、半点光,也透不进的。

若不是那洞壁,有些残缺的风眼,小云兕岂不是,会在里面,窒息而死。

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孩子,真是比那邪门歪道,还要狠毒。

也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会来接小云兕。

莫及心中,气闷无比。回到洞内,继续做无谓的安抚。

小云兕,没隔多久,就再次醒来。

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的,睁大眼睛,面对的还是,一片漆黑后,刚刚建设起的,那点小坚强,再也维持不住。

扶着洞壁,摸索着站起来,一边扶着墙壁往里走,一边哭喊道:

“无垠叔叔,你在哪儿啊?爹爹,姑姑,福爷爷,快来接月儿啊!

无垠叔叔,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快带我回家!”

发现转了半圈,还是墙壁,心中的恐惧更甚,扶着墙的小手,抖个不停,两腿走动的距离,也越来越小。

莫及跟在她身后,小心的扶着她的手,却不能阻止她摔跤;费尽语言的安慰,却不能消除她的害怕。

看见她走向洞口,心中升起点点希望,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希望无垠没做得那么绝,希望她能成功走出去。

完全忘了,她一个小孩子,即使走出了山洞,也无法在这,猛兽横行的山林里,活多久。

然而,便是这点希望,也注定是失望,小云兕的手,刚碰到那空荡荡的洞口,一堵无形的墙,便将她,弹了回去。

莫及看她摔过来,忙飞身过去,想要接住她,小云兕,却从他的身体上,直直穿了过去,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啊,月儿好痛,爹爹,姑姑,月儿好痛!无垠叔叔,月儿不玩了!月儿要回家!”

小云兕白皙的手臂,被摔出一片淤青,撑地的手掌,被划出道道血痕,圆圆的脑袋后面,鼓起几个红肿的大包。

莫及有坚实的手臂,却无法将她扶起,心碎的无可奈何!莫及又一次,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亮却毫无温度的阳光,又一次,被昏暗又冰冷的月光,所取代。小云兕也又一次,在哭闹和恐惧的疲惫中,睡去。

莫及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还要多久,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六次日月交替的时候,小云兕,已经在,饥饿和恐惧的双重打击下,奄奄一息。

莫及对无垠的恨意,也快要喷涌而出。

无垠终于,再次出现在了洞口。

温柔的抱起地上,已是昏迷状态的小云兕,用一如既往的好听声音,唤道:

“月儿,醒醒,我们回家了。”

见手上的小云兕,毫无反应,表情有些吃惊,手指在她鼻下一触,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息,长出一口气,加大力气,弄醒她。

小云兕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此刻毫无焦距的望着他,清脆的童声,也被喑哑的破嗓门,所取代,恹恹的说了句:

“无垠叔叔,你终于来了。”

便又晕了过去。

“月儿,醒醒,不要睡,我们要赶路了,你不是想去看看,山外面的世界吗?”

无垠继续温柔的诱哄道,轻轻摇晃小云兕,奄哒哒的身体,想要她保持精神。

莫及狠狠的打他的手,想要阻止他,对小云兕的折腾。

无果。

“你抱这孩子干什么?”

继续做无用功的莫及,忽听得身后,传来了偃行的声音。紧张的期待着,希望他还良心未泯,可以解救小云兕。

偃行手上,同样抱着个,气息微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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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原则性问题

莫及借着月光,看清了孩子,皮肤好转了许多的脸,心里却凉的更彻底了。

那张脸,正是自己的师兄,洛之渊的脸!

莫及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把小云兕和小洛之渊,抢过来,结果当然是徒劳。

无垠一边将小云兕竖着抱好,一边跟师兄解释道:

“你别看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一样,其实是死亡谷的中心。

要离开这里,必须经过外面的死亡谷,那里有无数,凶猛的上古异兽。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葬身于此。

我们俩全盛时期联手,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出去。何况现在,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带着个虚弱的孩子。

带着这小丫头,万一我们不敌,还可以有个,谈判的筹码。”

“不行,我们为了这个孩子,抢了火灵石,已经有违道义了。再劫持个小童,来求平安,岂不是跟那邪魔外道的行径,一样了?

死亡谷说得可怕,我看其实未必,多半是那蚩尤后人,为了吓退敌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你我联手,还有这威力强大的灵石相助,出去,应是不成问题的。”

偃行素来磊落,今日,为了一劳永逸的,控制蚩尤残魄,与无垠联手,夺人家的宝贝灵石,已然心有愧疚。

现在见无垠,还要拿人家的孩子,来当挡箭牌,心里的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坚决反对道。

“死亡谷的可怕,我上次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若不是遇到云英,早就成了,不知道哪里的孤魂野鬼了,可不是个,夸张的传闻。

我们又不会伤害月儿,只是带她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也是她自己的愿望啊。

待我们安全出了死亡谷,我就会送信给云英,让她来接孩子回去的。

再说了,我们现在将她送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到时候云家人,可不会放过你我。

你手里那孩子,也会成为,他们操纵的工具。蚩尤复活,不知有多少,正道苍生,要遭遇浩劫了。

若是将她,放在这里,我们前脚一走,她后脚就会成为,野兽的盘中餐。”

无垠有些头疼,偃行的迂腐,现在这个时间,不应该趁着云家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逃吗?纠结是不是,多带个孩子,干什么呢?

可眼下,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火灵石也在他手里,只能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必须带走小云兕的原因。

偃行十分不愿,牵扯进一个无辜的孩子,可耳边听得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只能先出去,再想办法,把孩子安全送回来。再三跟无垠强调道:

“你保证,不管遇到多大的危险,都不能伤害这孩子!”

无垠有些无语,敷衍道:“行,行,我发誓,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主动伤害她。可以走了吧,师兄?”

偃行点点头,两个人匆匆忙忙的,往另一侧的下山路而去,无垠一边走,一边继续,试图改变偃行的观点道:

“我说,师兄,你有原则,是好事,可也得用对地方吧?

就拿那灵石来说,本是天地所生,无主之物,谁有本事得到,就归谁。

那蚩尤后人,不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么,我们有本事再拿过来,又有何不可?你愧疚个什么劲啊?

还有这孩子,她现在的确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二十年后,可就是魔族的主事人了。

趁她羽翼未丰,除掉她,对我们正道中人来说,不是件大好事吗?”

偃行微瘸的脚步,顿住,觉得师弟的想法,不可理喻,严厉的驳斥道:

“你这种想法,跟那些邪魔外道,有什么区别?

别人到手的东西,那就是别人的。我们正道中人,从不做那夺人所好的事。

再说这孩子,人之初、性本善,她即使生在魔族,也不是不可以,后天教育,弃恶行善的。

你现在,就给她断死刑,和那些吃人的恶魔,有什么区别?

你这样做,除了增加,正魔两道的仇怨,让他们更疯狂的报复,也来对付我们的孩子以外,还有什么用?”

“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的要去做。师兄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无垠见偃行不为所动,觉得这个师兄,不可共谋,以后还是,少与他,吐露真实想法才是,笑呵呵的结束话题道。

紧跟在后面的莫及,却从他眼底的闪烁里,看到了,他对偃行那番话的不屑一顾。

一边不错眼的盯着,无垠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对小云兕下黑手,一边暗自祈祷,云家人快点发现,快点追过来。

全忘了,自己此刻看到的,是早就成了既定事实的过去。

偃行也看出了,无垠的敷衍,不知道,自己这个师弟,什么时候起的,这些可怕的想法。

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得好好跟师父谈一谈,请他老人家,进行管理教导,任由无垠这样发展下去,迟早得祸及师门。

各怀心思的两人,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可怜孩子,借着月光,走出了云家后山的地界,到了一片,一望无垠的翠绿草地。

莫及看到那,跟自己在死亡谷时,经历过的蛇原,如出一辙的草地,心头窃喜。

期盼毒蛇们,大发神威,阻住二人,前进的脚步。

然,令他失望的是,那草,真的只是草,别说成片的青蛇了,就是鼹鼠蚊虫,都没看到一只。

两人走到日上三竿,单调的青草,渐渐转为,交织的多彩花草。俏皮的蜜蜂蝴蝶,也时有出现。

两人小心防备了一晚上,除了连续赶路的困饿疲惫外,想象中的各种异兽、危险,什么都没有出现。

无垠完全不敢相信,这一路竟如此的平静。

便是觉得死亡谷,没那么可怕的偃行,也有点怀疑,云家人是不是,没有追赶,而是抄近路,去了前面某个地方埋伏。

被点了睡穴的小云兕和小洛之渊,不知道自己短短时间,已辗转数百里,兀自甜甜沉睡。

两边的花,越来越多时,一座炊烟袅袅、青砖黛瓦的小院,出现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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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争夺

莫及看到那突兀的小院,开心不已,等待着里面走出云家人。

偃行和无垠,在紧张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一切有实体的敌人,都是可以想办法对付的。

六只眼的注视下,小院的门缓缓打开了,一个颜色殊丽、布衣素群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

看到眼前行色匆匆的偃行和无垠,女子有些局促,脸一红,‘啪’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莫及失望不已,不知道云家人,怎么动作这么慢。

偃行有些疑惑,难道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乡民?想起云家,那与山外的乡民,没有差别的村子,觉得这死亡谷里,是不是真是个避世的场所?

无垠也有些懵,难道自己的运气,真就这么好,云家根本没来追击?

两人没时间多想,小心戒备着,往那屋后的方向走。

一路上仍是那样的平静,不管是莫及期盼的云家人,还是无垠口中的上古凶兽,都没有出现。

偃行却慢慢发现了不对,停下脚步,蹙眉对无垠道:

“这条路我们走过,我们好像又绕回来了。”

无垠闻言,四下望望,疑惑道:

“是有些眼熟,但这些山谷的景物,都差不多,看着眼熟也是正常的。我们一直是,沿着正东方向走的,应该不会绕路才是。”

偃行虽仍有怀疑,却也找不到,确切的依据。加之,也并不知道,出谷的路应该怎么走,只能一边继续往前,一边多留个心眼儿,观察周围的一草一木。

明媚的阳光,渐渐褪去温度,月亮悄声挂上天空时,一座点着一盏孤灯的小院,静静出现在二人眼前。

焦虑郁闷的莫及,长出一口气,暗道,原来云家人打算的是,让二人一直转圈圈,消耗体力的目的啊。

偃行和无垠,看到那记忆深刻的小院,也明了自己这一整天,是走了无用功了。

默默掏出武器,运气护住周身后,主动上前,敲门,很快便见到了,白日里那素衣布裙的女子。

女子小鹿似的眼睛,害羞的扫了二人几眼,轻声问道:

“二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无垠微微一笑,答道:

“打扰姑娘了,在下与师兄,赶路有些渴了,能讨口水喝吗?”

“您稍等。”

女子说罢,转身进屋。

无垠脸上维持着,适度的笑意,刚刚空闲出来的左手,在女子转身的刹那,对着她的后心,一剑刺去。

那剑,直直穿过了,女子站立的地方,钉在了后面的墙上,院子里却没了,那女子的踪影。

灯笼微弱的光晕下,整座宅子,全无人息。

无垠忙回剑,与偃行背靠着背,戒备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

那剑刚回到无垠手里,那素衣女子,便端着碗水,款款走来,脸上带着丝噌怒,有些哀怨的说道:

“我好心给公子取水,公子竟朝我背后拔剑,这是什么道理?”

无垠证实了,她绝非普通乡女,哪还会跟她,套什么客气话,对着她心脏处,便又是一剑。

女子将手里的碗,对着那剑尖,轻轻一扣,手掌一推,那剑便直直后退,无垠一边施术,将剑逼回去,一边对偃行道:

“师兄,动手啊!”

偃行有些犹豫,还不确定,这绕路是不是,那女子有意为之,就主动挑起争端,在道义上,本就站不住脚了,还以二敌一,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无垠见他倔毛病又犯了,心中微怒,眼见着,单手对付女子,有些施展不开,一声‘接着’,将手中的小云兕抛给他。

那女子见无垠动作,斜划着飞身过去,对着偃行伸出的手臂,重重一踢,伸手就要接住小云兕。

无垠右手对着她伸过来的手,一剑划出,左手将小云兕,飘在半空中的身体,用力一拉。

女子身体一矮,避过那剑,顺势对着无垠的下盘,一阵连环踢。

无垠身体后仰,倒退几步,左手却牢牢抓着,小云兕的手臂。

女子落地,袖中甩出一根,柔软的白色链条,将小云兕的身体卷住,往自己方向拉。

那链条不知是何材质,无垠削铁如泥的宝剑,尝试数次,只在那上面留下几个,转瞬即逝的印子。

莫及正在窃喜,小云兕就要获救时,无垠眼中寒芒一闪,锋利的剑尖转向,对着云兕的脖颈而去。

莫及顾不得多想,扑过去,用手握住那剑尖。

剑尖无视他的惊骇与心意,直直穿过他的手,继续向前。

那女子也没想到,无垠这般狠辣,身子瞬移,采取了跟莫及一样的办法,用手去挡剑。

殷红的血滴,滴滴答答的落下,滴在了小云兕的脖子上。

无垠见女子受伤,再接再厉,对着她的面门,便是一掌。

女子收回,卷住云兕的链条,挥向无垠。

无垠避也不避,直接回剑,故技重施,对着小云兕的心脏处,刺去。

女子冷静的脸色,泛出真怒。还在滴血的手掌紧握,手背对着剑身,重重一挡。

有人比她更快,偃行薄如蝉翼的流光剑,稳稳的隔在了,无垠的剑下方,阻止它继续前进。

无垠见偃行,不但不帮自己,对付那女子,还阻扰自己的动作,愤怒道:

“师兄,你干什么?!”

“把孩子还给她,我们走。”

偃行手上一用力,将偃行的剑隔开,见女子的链条,已然缠住他,一边挥剑斩向那链条,一边劝解无垠道。

无垠万分后悔,找了个这么迂腐的搭档,鼓动道:

“把孩子给她,我们俩,马上就得,做这谷里的花肥了。我们合力,杀了这妖女,这幻境便会消失,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把孩子给我,我马上就放你们走。”

女子听到他的话,也抛出自己的条件。

无垠刚在偃行的帮助下,逃开那链条的束缚,便又对着小云兕下手。

偃行忙又转向,解决云兕,三人一时僵持不下。

莫及见此,焦急不已,也不知道云家的大部队,什么时候才能来。正四处眺望,就听得那死寂的屋内,传来一个咳嗽着的声音道:

“这下,你相信我的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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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吕先生

洛之渊带着重伤的婴宁,出了祝家废园,本想就在祝家,婴宁的院子里呆着给她治伤。

又想起那位慈爱的老人,不想在情势未定之前,再给她带来任何危险,停了片刻,还是跃出祝家院墙,往子归城里寻摸。

走到陌路人客栈,见自己定的房间,竟亮着灯,窗前晃动的影子,正是在黎宅与自己失散的师弟丛一,福至心灵,决定就在这客栈呆着。

轻身一跃,与正准备关窗的丛一,来了个眼对眼。

惊吓不已的丛一,刚拔出剑,便看清了眼前人的脸,欢喜道: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洛之渊示意他噤声,自己回手将窗户关好,将婴宁小心的放到榻上。

“你带只烧焦的狐狸,回来干啥?”

身后的丛一,见他行动如常,心里的担心放下,压低声音奇怪问道。

“说来话长,你怎么回来的?曲才子呢?”

洛之渊将婴宁身上,草草处理的伤口,重新仔细处理一遍,又运功,替她疗治一番内伤,见她若有若无的呼吸,趋于平稳,微微缓了口气回问道。

“那天,你和那大汉打斗,突然地裂了,我看你落下去,奔出来,想抓住你,却被身后的曲才子拉住了。

我们呆的那屋子,也开始塌陷,手忙脚乱的应对,飞落的断木碎石,最后还是被,一根掉落的梁柱砸中。

我本以为,这次得去见阎王了,谁知道,醒来却躺在客栈后面,那奇怪的花圃里,身上也没有伤。

你跟曲才子,还有那大汉,那几个女子,都不见了。想去找你,却没有找到,那条奇怪的路。去祝家,也没找到什么线索。

我想那些奇怪的东西,都是从这客栈里开始的,这也是我们,在这城里,最熟悉的地方。一动不如一静,就又回到了这里,等你回来。”

丛一解释道。

“你去看过隔壁,曲才子没在吗?”

洛之渊回客栈,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曲才子与婴宁有旧,可能能有救她的方法。

自己虽控制了她的伤势,不再恶化,却不知道如何治疗她,只能一遍遍的输出真气,稍作缓解。

听闻丛一没见到曲才子,很是失望,确认道。

“我回来时,敲过门,没人应答,问客栈伙计,也说没看见他,应该是不在,要不我去状元楼看看?”

丛一见洛之渊,神色凝重,回道。

洛之渊刚想回答,就听一个细弱的声音说道:

“去后厨,找一个姓吕的,把这个给他。”

洛之渊忙回头,见榻上的婴宁,一只狐爪艰难的抬起,上面放着一截瓷白的链条。

洛之渊接过,转手交给丛一,手轻轻扶着她的头,关切道:

“婴宁,你怎么样?”

看不出本来形状的狐脸,勉强扯出个笑容,回道:

“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可那说话都吃力的样子,委实跟她说的,相去甚远。洛之渊看着,心疼不已,安慰道:

“你睡一会儿吧,人来了,我叫你。”

婴宁缓缓闭上眼,回复的力气都没了。

“我这就去后厨问。”

丛一虽不知道,这会说话的狐狸,是怎么回事,却看出了师兄的担心,收好信物,转身出门。

此刻已是深夜,客栈里只有两角的走廊,挂着盏灯笼。

丛一轻手轻脚的下楼,借着那微弱的光,转入后厨寻人,压根儿没想起来,此刻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房间里休息。

黑漆漆的厨房,只能听见,丛一自己的呼吸声。丛一没敢走得太进去,站在第一个灶台边,小声唤道:

“请问,吕先生在吗?”

无人应答。

正纠结,是走是留,左手中的链条,忽地发出闪亮的白光,丛一本能的抬起右手、遮眼。

链条在丛一左手心,饶痒痒似的一跳,飞了出去,落在了灶前的柴火堆上。

丛一忙跟着那光去捡,右手刚碰到那链条,便被一个尖利的爪子压住了。

丛一吃痛,手背用力回弹,那爪子却纹丝不动。

空闲的左手,对着那爪子就是一拳,另一只锋利的爪子,从黑暗中伸出,稳稳接住了这计拳头。

丛一连敌人的样子,都没看见,就双手被制,无用的挣扎几下,抬脚去踢那握拳的爪子,脚上却搭上了,第三只利爪。

控剑去刺那利爪,听得一阵金石相击的声音,手脚上的压力,却一点儿也没减少。

“不知是哪位英雄在此?在下只是来,给吕先生送信的,无意引起争端,还望现身来见。”

丛一估摸着,自己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手,想到师兄焦急的神色,不想在此耽搁时间。

一边施术,继续反抗那利爪,一边提高声音喊道。

“你吵到我了。让开点。”

这次终于有了回音,一个很是嫌弃的,成熟男人声音说道。

借着链条越来越弱的白光,丛一看到,压住自己手的利爪,变成了一只男人的手,尖锐的刺痛感,随之消失。

利爪的主人,竟是个,额上点了粒朱砂痣的美艳男子。约莫三十岁,一身妖艳红衣,靠在那柴火堆上,大热天的,还围着个狐毛围脖。

丛一暗道,自己这是,掉进妖精窝里了吗?也对,狐狸的朋友,是妖精才正常。

缩回手,忍着触觉和视觉的双重不适,再次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就是吕先生吗?有位婴宁姑娘,叫我来找您,她受了重伤。”

“九尾狐受了重伤?谁伤的她?”

男子捡起那链条,不耐烦的脸色,变得有些惊异。

“具体的我也不知,她就在客栈二楼,我师兄在照顾她,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丛一只想,快点把他带过去交差,语气很是客气。

洛之渊见到,跟着丛一前来的男子时,一声‘患’,脱口而出。

患见到洛之渊,比他更惊讶,对着榻上,伤痕累累的婴宁,摇头叹气道:

“原来是为了你,九尾狐这几千年,是白活了么?竟为了个人类,把自己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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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治疗

洛之渊见患,迟迟不给婴宁治伤,想起在死亡谷里,二者似乎不怎么友好,有些焦虑,脸上却是一片平和的说道:

“婴宁伤重,还请吕先生救命,日后洛之渊定当报答。”

患斜他一眼,有些鄙视道:

“你少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报答了。我要给九尾狐疗伤,闲杂人等,都离开这里。”

洛之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一再保证,自己与师弟不会打扰患,还能在旁边保护他们。

患的脸色十分不好,暴躁多疑的他,虽想救婴宁,却不相信这两个人类。

丛一眼见着双方僵持不下,对守在榻前,片刻不离的洛之渊,悄声说道:

“师兄,我们在这里,吕先生心里有所忌惮,怕是不能专心,给那位狐狸姑娘治伤。

既然人是她让找来的,那就证明,她相信这个人,我们在这儿呆着,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去外面等着。”

说罢,手上用力,将洛之渊往门边拖。

洛之渊心里,其实也明白,他们妖类有自己的秘密,继续僵持,受苦的是婴宁,强忍担心,一边顺从往外走,一边对昏迷不醒的婴宁道:

“我就守在门边,别怕。”

二人一出门,患便将门重重阖上,设下禁制。

对着榻上的婴宁心口处,重重一拍,婴宁无意识的张嘴,吐出一颗半边洁白晶莹,半边烧得通红的内丹。

红色的右半边,有团金黄的火苗,仍在熊熊燃烧。

患对着那火苗,轻轻呼气,一涰冰晶,很快便将那火苗,团团围住。

随着冰晶慢慢化作水雾,火焰渐渐减弱,收缩至内丹的四分之一大小后,便不再变化。

患继续呼气几次,冰晶包了一层又一层,将那内丹的颜色,增白了不少,那火苗却始终不能,彻底熄灭。

患的神色,多了几分慎重,手掌一推,那带着一簇顽固火焰的内丹,又进入婴宁口中。

患对着她的头部,脖颈,四肢,轻敲几下,紧闭的狐狸眼睛,慢慢睁开,看到他很是欣慰,干裂的嘴唇费力道:

“你来了。”

“你是怎么受伤的?内丹被烧了一半,那火我怎么弄,都灭不了,只能将它控制在一角。”

患不跟她寒暄,直入主题道。

“火,火灵石。”

婴宁艰难的回道。

“火灵石!不是二十年前,就丢了吗?”

患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看婴宁虚弱的样子,知道眼下不是细问的时候,神色焦灼的,在榻前转来转去,思索处理的方法。

半响,叹口气道:

“就当是还你一命吧。”

婴宁见他神色不对,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敲晕了。

患从新逼出婴宁的内丹,自己也深吸一口气,吐出内丹。

金色的内丹,往那火焰处靠近,边缘的火焰,渐渐被吸附,金色开始泛红,白色内丹的红色区域,慢慢减少。

终于,火苗完全被过渡到,金色的内丹上。沿着那内丹的外缘,起了一圈的金黄火焰。

患右手掌对着自己的内丹,重重一推,将两颗内丹完全分开,左手掌将婴宁的内丹,轻轻送回去。

掌风相对,将自己的内丹,困在中间。变掌做爪,无数条冰晶,从四面八方,袭向中间的内丹,与那上面的火苗相碰,升起片片水雾。

雾散后,内丹只余顶部的一角,还有处细长的火苗。

患吐口气,将那带着火焰的内丹,吞了进去。

内丹刚归位,患周身的血液,便似煮沸一般,烧得生疼,五脏六腑,更是犹如置身烤架之上。

美艳的脸上,泛起根根鼓胀的青筋,额上的朱砂痣,鲜红欲滴,头顶中央黑亮的长发,渐渐变作赤红色。

健美的四肢,生出短短的犬类绒毛,稳稳当当的脚步,变得虚浮无力。

榻上毛色焦黑的狐狸,则渐渐褪去,那层丑陋的外皮,生出细白整齐的柔顺毛发。溃烂泛红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愈合、变白。

缩在一起的四肢,慢慢苏展,变作修长的手脚,毛茸茸的狐狸脑袋,也被清丽的女子容颜所取代。

“师兄,你休息一会儿吧。那位吕先生,肯定能救,狐狸姑娘的。”

门外的丛一,见洛之渊,神色紧绷,一动不动的盯着门缝,劝解道。

洛之渊完全听不到,屋内的动静,哪里能放心。

心里既担心,患的阴晴不定,怕他不认真,为婴宁医治;又气恼,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解决婴宁的苦痛。

蚩尤残魄,对他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如果自己接受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只要自己控制住心神,将他的力量,融为己身,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至少可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想到这里,洛之渊黑色的瞳孔,不自觉的泛出,丝丝红色。

见洛之渊不动,也不搭理自己,丛一将手在他眼前晃晃,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

却被陷入魔障中的洛之渊,无意识的一挥,撞在门柱上,正好打到了,刚才被患抓伤的手,丛一疼得一抽一抽的,发出‘嘶’的声音。

洛之渊被他的痛呼惊醒,眼睛恢复成,正常颜色,扶住受伤的师弟,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歉意道:

“对不起丛师弟,我刚才想入神了。你这手怎么回事?这好像是,鸟类的抓伤啊。”

“就是那个奇怪的吕先生弄的。对了,师兄,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啊?‘患’这个字,好耳熟啊。”

丛一想起,抓伤自己的吕先生,觉得师兄刚才的称呼,好像在那儿听过。

“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我们去死亡谷查探,不就是为了他吗。”

洛之渊解释道。

丛一震惊的抬头,结巴道:

“你说,里面那个吕先生,就是那个,一夜之间,灭了槐山村全村的凶兽患?”

洛之渊沉重的点点头。

丛一的身体一抖,脚下一滑,‘嘭’一声向后,倒进了门内。

眼睛正好看到了,榻前长着颗牛头,头顶一戳红毛,斑马纹鳞片,四肢类犬,足底是尖利刺爪的怪物,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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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醒来

洛之渊的注意力,都在榻上的婴宁身上,顺手将师弟提起来后,就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直奔榻前。

见婴宁虽仍气色苍白,身上遍布的伤,却全都消失不见。试了试她的呼吸平稳,额头的温度也正常,洛之渊由衷的松了口气。

丛一见师兄,就坐在那怪兽身后,怪兽却只顾着捂头挣扎,很是痛苦的样子,心中的恐惧去了大半,好奇和探究冒头。

慢慢靠近些,用眼神与师兄交流,是否趁此机会,制服这上古凶兽。

洛之渊轻轻摇头,别说他已然知道了,死亡谷的诸多内情,就单冲着,患对婴宁的救命之恩,他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

患捂头的双爪,不停的敲击自己的脑袋,眼睛血红,身上的皮肤,也泛出红色,脸上的表情很是狰狞。

也不知是身上的痛苦,实在难以忍受,还是它的神经,受了什么刺激,患的两只前爪,抓住自己的后爪,在地上毫无形象的,来回翻滚。

尖利的四爪,像火红的烙铁一样,刮得地板火花四溅,口中也开始发出,‘呜呜啊啊’的哀嚎声。

一旁观察的丛一,看他如此难受,警惕渐去,小声问道:

“师兄,它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洛之渊看患那翻动作,想起师父偃行,每到月圆之夜,就是如此的苦痛难耐,明了它是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婴宁体内,火灵石的灼伤。

趁他不备,往他后颈处,重重一敲,将他打晕。又用内力,将他体内的火气,逼到前爪指尖,宝剑一划,给那热气腾腾的血液,一个出口。

那血流到地板上,木制的地板,冒出一股火烧的味道,血液聚集最多的地方,竟起了几簇明火。

丛一忙将,桌上茶壶的水浇过去,扑灭它。就这么片刻功夫,那地板,竟焦糊一片。带着恶臭的烟气,更是弥漫整个房间。

丛一被呛得一边咳嗽,一边连连后退。想打开窗户透气,又怕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婴宁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先是被放在火上炙烤,马上又被寒冰急冻,交替来回,肌肉不停的痉挛。残破的皮肤,更是无一处不疼。

一会儿又觉得,身上爬满了蚂蚁,正吞噬自己的每一寸血肉,痒,还是痒。想伸手去挠,手臂却好像,被大山压着,怎么努力,也动弹不了。

身体使劲往后压,想将后背的那些蚂蚁压死,却让那又疼又痒的感觉,来得更明显了。

头往上抬,急促的喘气,想要将食管里的蚂蚁,吐出去,引来胃里一阵翻涌。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痛苦过了?

即使是当年修道未成,险些成为,别人盘中餐的时候,也比现在好吧,死不过瞬间,这生的折磨,却无穷无尽。

我是真的错了吗?为什么要去,救那个人类呢?他们这些纷争,蚩尤活不活,与我一个狐狸,有什么关系呢?

好好呆在死亡谷里,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可是,真的要看着,那个警惕小心,明明怀疑自己的身份,却又忍不住心软的人,成为一个无知无觉的工具么?

就不该多此一举,去设计那样一个幻境吧,想要迷惑别人,最终,迷的,却是自己啊!

这满身的伤,就是对自己的惩罚吧?天道有偿,任何妄想改变的,都得付出代价吧。

想到这里,婴宁忽然就平静了,还能感觉到,真实的痛苦,至少比无聊的睁眼闭眼好吧?

身体的痛,好似在慢慢褪去,压在身上的大山,也软化消融了。

婴宁再一次尝试,动动手指,那手指竟真的动了!长出一口气,睁开眼,一眼就看见,榻前的洛之渊,正挥剑斩向,地上生死不知的患。

“你干什么?!”

婴宁急呵道,身体瞬间立起,袖中一根白色的链条,挥向那剑。

洛之渊听到她的声音,惊喜的回头,那剑没了主人的操控,轻易就被婴宁的链条卷住、扔在地上。

婴宁却没搭理,他欢喜的问候,起身奔向地上的患,看他指尖还在不断的流血,忙去扶他,想给他止血。

手刚碰到他的皮毛,便被烫得一缩。

“他用了,师父当年救我的方法,救你。

我看师父,每次发病,都是将那火灼之气,逼到指尖,放血,来减轻痛苦,就给他试了一下。

怕他清醒时反抗,反倒弄伤自己,我就先将他打晕了。

你放心,他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洛之渊见她误会,忙解释道。

婴宁听到竟是如此,眼泪扑簌下落,不顾那火烧火燎的难受触感,屈身抱着患道:

“你怎么这么傻啊,不是总看嫌弃我,装腔作势吗?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我?

我找你来,只是想告诉你,事情发生了变故,让你赶快回去死亡谷,别再呆在这里啊。”

“别难过,他痛过这一阵,就会好些。我一直在找,给师父治伤的办法,找到了,也会给吕先生一起治的。

听说从极之渊里的玄冰花,就可以治这伤,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洛之渊想到无垠的留言,问道。

“哪里有什么玄冰花,火灵石造成的伤,要根治,只能用与它相克的水灵石。”

婴宁伤心的摇头道。

“那我们就找到水灵石。只要有办法治,就不怕。”

“水灵石失踪多年,云隐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岂是你说找,就能找的。”

婴宁不像洛之渊那么有信心。

“只要它在这世间,就总能找到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相信,只要有心,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我师父与这灼伤,对抗多年,琢磨出了很多,应对的法子,虽也难免痛苦,但能缓解不少,待吕先生醒来,我就教于他。”

洛之渊坚定的说道。

婴宁陷于内疚,尽担忧患的痛苦去了,听得洛之渊的坚持,心里的难受,也转为要如何找到水灵石,给患治伤上了。

刚将患放到榻上,就听得门外的脚步声。

洛之渊忙捡起地上的剑,一边示意丛一小心戒备,一边悄声走到门边,附耳倾听门外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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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信

门外的脚步声,悠闲自得的走着,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直接到达洛之渊门前。

客栈老板娘,风情万种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两位公子,休息了吗?有人留了封信给你们。”

洛之渊有些意外,大半夜的送什么信?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还留信的,难道是无垠师叔?

屋内有婴宁和患,患在这客栈后厨,这老板娘,应该也是死亡谷的人,只不知她的立场,洛之渊转头看向婴宁,婴宁轻轻摇了摇头。

老板娘见无人应答,屋内却亮着灯,提高了声音道:

“两位公子,休息了吗?我是曼娘啊,有人留了封信给你们。”

洛之渊装作睡意朦胧的声音道:

“什么信啊,放门口吧,我待会来取。”

“那行,打扰公子休息了,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啊。”

洛之渊听得曼娘屈身,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离开。

洛之渊将门开了一条缝,小心的探出个脑袋。

门外的走廊,在两侧灯笼微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幽深,老板娘下楼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在这静夜里,更添几分寒意。

楼里的住客,也不知是睡得太香,还是不愿多管闲事,一个起身查看的也没有。

洛之渊拿剑,挑起地上的信,转身进屋。

“是无垠师伯吗?写的什么?”

丛一凑过来问道。

洛之渊蹙眉看着手上,没有收信人,没有落款的信:“你要的东西,在昆仑山。”

我要的东西?洛之渊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师兄你要什么东西?无垠师伯引我们到处跑,到底想干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当面说吗?”

丛一对这个,总玩留书的师伯,观感越来越差。

婴宁沉思道:

“会不会,是指水灵石?”

“不会吧,那不是你们刚才,才谈到的吗?无垠师伯就马上知道了?”

丛一虽不知,那什么灵石,是怎么回事,但却记得,这是刚才才听到的。

如果无垠师伯,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那他岂不是,一直就在监视着自己一行?

丛一想到此处,直觉浑身发毛,紧张的查看四周。

“不管他,师弟明日你就启程,回首阳门。”

洛之渊不想,再跟无垠兜圈子,决定先把他揪出来,再去找灵石。却不想让无辜的丛一,卷进来,嘱咐道。

“那你呢?既然那个玄冰花是假的,这里也没什么可留的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还有些事要办。”

“要找那个水灵石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丛一发现,师兄突然之间,多了很多秘密,灵石,狐狸,患,在死亡谷里,明明洛师兄没说,见过患啊,为什么撒谎?

丛一有些狐疑的看着洛之渊。

洛之渊拍拍他的肩膀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师兄不会害你的,你先回去。”

丛一看他神色凝重,没再坚持,决定回去给莫师兄,说说这些情况,他比自己聪明,应该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天一亮,便踏上了回山的路。

“这客栈的老板娘,也是你们的人吗?无垠师叔,跟她是什么关系?”

丛一一走,洛之渊便开始,向婴宁打听消息,想办法找出无垠,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是黑水玄蛇,也曾是蚩尤的臣属,一直在这里,守着从极之渊的入口。她跟无垠有什么交情,我不大清楚。

这些年,蚩尤后人,对这些上古神兽的控制力渐弱,有自己想法的人多了,她在这里开着这个客栈,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事,倒像是真的就只是开个客栈了。”

“那患在这里是?”

“患生性冲动,又灵力过人,蚩尤姜菡逝世后,本是一直被困在死亡谷里的,只有我们这些旧识,知道他的存在。

那日,不知是谁解了他的禁锢,还用嘉荣草控制了他,让他凶性大发,冲入谷外的槐山村,将一村的鬼物屠去,引起了你们的注意。

你们离开死亡谷后,曼娘送信说,这里的寻宝人,急剧增多。从极之渊禁制最弱的时候,又要到了,他便自请来这里看着,想要戴罪立功。”

婴宁已决定摆脱这一切,便对洛之渊一一解释道。

“槐山村的鬼物?那一村的村民,都不是人吗?能控制患这样的上古凶兽的,是蚩尤后人吗?云姑娘看着,修为不像有这么厉害啊。”

洛之渊觉得事情很蹊跷。

“槐山村,是死亡谷的最外围。住的都是一些,孤魂野鬼,不过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也像人一样生活。

应该不是她,嘉荣草云英种了很多,但绝大多数人,都只知道它是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知道它能控制患的,应该都不在人世了。”

婴宁摇摇头道,她也一直想,找到这个挑事人,但没有线索。

“那你觉得,水灵石会在昆仑山吗?”

“昆仑山,是轩辕皇帝的埋骨之处,当年他的确,夺得了水灵石,但过去这么多年,还在不在其后人手里,还真不一定。”

无垠师叔引自己去昆仑山,如果不为水灵石,那是想干什么?那两个昆仑派的弟子,去从极之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绞尽脑汁的洛之渊,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死亡谷里,听阿美说过,她在黑水谷,找到了水灵石,只是后来拿来,跟人换另一样宝物了。

死亡谷的主人,是蚩尤后人,阿美的嫂子,跟云兕长得那么像,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蚩尤后人,那水灵石在阿美嫂子手里?

阿美的哥哥,是巫真,而祝家老爷也是巫真!

也就是说,自己的母亲,就是阿美的嫂子?!那自己,就是那个叫做童童的小孩?可那个小孩,明明跟自己小时候,长得不一样啊。

不对,阿美好像说过,她嫂子素问,应该是云兕的姑祖,那就是自己的祖母?

洛之渊想起,慈祥和蔼的祝老夫人,她就是素问?!水灵石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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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入口

“这姓吕的死哪儿去了?大天亮了还不上灶。小白,小灰,快去给我找。”

婴宁见洛之渊目光发直,神色震惊,正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楼下大厅,传来曼娘怒气冲冲的说话声。

“你们这店,除了他,就没个会烧水做饭的人吗?这都半上午了,连口热水都没喝着。”

一个很是不满的声音道。

“抱歉抱歉,厨下已经在准备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曼娘极尽小意的回道。

“这都是么时候了,有这么开店的吗?”

。。。。。

洛之渊回过神来,建议道:

“要不,我们带吕先生,换个地方养伤?”

婴宁摇摇头道:

“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曼娘应该知道,他在这里。”

榻上的患,也被这刺耳的喧闹吵醒,前爪撑着疼痛欲裂的头,费劲儿的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婴宁,又看一眼自己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命可真大,这样也好,我不欠你什么了。以后再找死,就别再找我了。”

说罢,化作人形,将自己头顶,那戳红色的头发,细心的扎好,起身下榻。

虚浮的脚步一滑,差点摔倒,婴宁忙扶住他,担心道:

“你回死亡谷去吧,那里灵气丰沛,可以慢慢养伤,水灵石我去找。”

“找它干嘛,你不是早就不想,再牵扯进,这些是是非非中了吗?这点伤,我还死不了,多几根红色头发,倒是更帅气些了。

倒是你,既然打算抽身离开,那就早走早了,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了。”

患对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道。

“这个小白脸,留在这里,迟早是个祸害,你一起带走吧。”

患看到旁边的洛之渊,撇撇嘴,嫌弃的说道。

洛之渊无视他的嫌弃,很是郑重的拱手行礼道:

“多谢吕先生搭救婴宁,待洛之渊找到水灵石,立即回来给先生治伤。”

“算了吧,别折腾了,那东西每次出现,就没好事。我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患拂开婴宁的手,开门,对着吵吵嚷嚷的大厅高声道:

“吵什么吵,没饭吃,不知道出去吃啊,这城里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店。”

曼娘果然对他,从洛之渊的客房出来,毫不意外,娇嗲的斥道:

“还不快去干活!工钱还要不要了?”

“我们去祝家看看吧。我出来的时候,遇到昆仑派的人,也发现了废园的那道门。

当时急着给你治伤,没去阻止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别打扰了祝老夫人才好。”

洛之渊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祝老夫人,问个究竟,但他不知道婴宁,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祝老夫人和水灵石的牵扯,没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

婴宁将刚才,患放在手里的东西,默默放入袖中,点点头,跟随洛之渊的脚步。

她也担心,自己设下的禁制被破后,更多寻宝人找到那入口,给祝家带来麻烦。又怕小艾,见自己久久不归,贸然行动。

两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就与苏赫巴鲁和旭川,正面相遇。

洛之渊和婴宁的目光,都落到了苏赫巴鲁的手上,他提着一把硕大的斧头,正是蚩尤的随身兵器!

苏赫巴鲁和旭川,也注意到了二人,旭川一眼就认出,那女子,是丁三子给自己的画像里的祝家小姐,而那男子,则是昨日见过的首阳门人。

暗道,这看着端方正直的首阳门人,倒是比自己还会钻营,这都跟这祝小姐,出双入对了。

想到偃行与祝家的过往,揣摩,这首阳门的人,是不是一直,跟祝家人有联系,还是说,这祝小姐,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他们的目光虽收得快,但明显都认识这斧头,跟魔神蚩尤,又是什么关系呢?

旭川片刻功夫,心思百转,见洛之渊拉着婴宁,往旁边侧身,让路,笑盈盈的上前招呼道:

“这位少侠,是首阳门的吧?在下昆仑山旭川,这位是我师叔,苏赫巴鲁。”

洛之渊对他这,自来熟的姿态,有些意外。但两派一直关系不错,自己也想知道,他们在从极之渊的经历,遂客气的回道:

“是,首阳门洛之渊,见过苏前辈,见过旭川兄。”

“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不如进去详谈?杵在这里,倒是挡了老板娘做生意了。”

旭川好像没看到,洛之渊和婴宁,在往外走一样,一边将洛之渊往内让,一边对在大厅中穿梭的老板娘道:

“来两壶好酒,几个好菜。”

洛之渊不知道,旭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接拒绝,有伤和气,去祝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想起无垠师叔的信,决心自己留下,试探情况,让婴宁先回祝家休息。

旭川见他动作,满脸歉意的对婴宁说道:

“这位是祝小姐吧?刚才跟洛兄相见恨晚,疏忽了小姐,罪过罪过,能否请小姐赏光,一起小坐一会儿?”

婴宁不想让蚩尤的斧头,流落在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苏赫巴鲁不知道,这心肠九曲十八弯的师侄,意欲如何,索性不去想,拎着那沉重的斧头,找了个边角的桌子坐下。

那斧头往地上一放,旁边桌子的人,只感觉道脚下一晃,地板立马起了几条裂缝,好几个情绪掩饰不过关的,看向那斧头的目光泛绿。

婴宁露出满脸的惊讶之色,赞叹道:

“前辈这兵器,威力真惊人啊。不知是何来历?”

旭川笑答道:

“这是昨日里,在从极之渊,偶然捡到的。

灰扑扑的,扔在一堆乱石里,师叔见我被妖物袭击,没有趁手的兵器,就将自己的刀给了我,自己顺手捡了它使,不想竟是个宝贝。”

旭川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听见。

来这里的,都是被那,从极之渊的宝贝,吸引过来的。

只是这两日,去了几波探路的人,却没一个回来的。大家虽焦躁,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旭川这一说,立马有人问道:

“你们找到,从极之渊的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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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旭川

洛之渊和婴宁,心中俱是一紧,思索在旭川说出祝家前,叫他闭嘴的可能性有多大。

苏赫巴鲁,也虎眼瞪着师侄,不知道他脑子,是抽的什么风。自己百般筹谋,才找出来的路,就这样贡献给别人?

婴宁掌心集聚力量,瞄准旭川,就要打过去,手却被洛之渊压住了。

洛之渊思量着,苏赫巴鲁的修为高深,周围还有许多,不知深浅的窥视者,婴宁重伤刚有些好转,自己二人,成功压制所有人的可能性不大。

如今旭川,应该也只是试探,先出手,反倒露了痕迹,不如假作不知,见机行事。

旭川好像没感觉到,周边的汹涌暗潮,依旧是那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脸,接着说道:

“这就要问,我们美丽的老板娘了。我们这客栈,可是大有乾坤。昨日里那位曲才子,也不是普通人物。”

曼娘正好端着酒菜,走到旭川坐的桌子。闻言,将酒菜放到桌上,拿手捂着心口,满脸无辜,还带些畏缩的看着旭川道:

“曼娘可是有什么地方,招待不周,得罪这位公子了?竟要这样坑我。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开个小店维持生计,哪敢去肖想什么宝贝。便是住店的旅客,我也是好心劝阻,不要去冒险呢。

那姓曲的,不过一个落第的秀才,靠写些话本子维生,我看他可怜,又长得俊俏,才让他在我这儿住,哪来的什么乾坤?”

四周的眼神,有些狐疑的盯着旭川,他们当然知道,这客栈有问题。

客栈背后那花丛,就是传说中,能通从极之渊的黄泉路口。这老板娘,敢在这儿开店,也定然跟那从极之渊有关系。

只是这店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这老板娘,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大家便默默的忽略她了。

那黄泉路口,岔路繁多,只有一条生路,难道说,抓了这老板娘,就能拷问出那条路来?

那曲才子,难道就是,知道生路的黄泉引路人?谁得了确切消息,不是自己默默去寻宝,反倒公之于众,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

这人是看,这几日都没有进展,想诱惑别人,为自己探路吗?

可那宝贝,的确像是,从极之渊得来的,这二人拿到了,还安全回来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洛之渊和婴宁,听他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疑惑他的用意。

苏赫巴鲁听不懂,他这些机锋,干脆不去管他,闷头喝酒吃肉。

旭川扫视一圈,四周戒备怀疑的人,对曼娘说道:

“老板娘太谦虚了,您的修为,在座的,只怕没几个人,可以一比。那位落第的曲才子,落第,只怕也是,数千年前的事儿了吧。

他不仅话本写得好,弹琴也是一绝,尤其是那首《凤求凰》,可是叫我们听得,感动不已啊。”

说完,嘴角一挑,满含深意的看了眼婴宁。

婴宁知道,他查到了自己和曲才子,在状元楼的见面。

见他不说出祝家,想来还是存了,独吞从极之渊的宝贝的心思,想试探自己。

遮遮掩掩,让他更盯着祝家,倒不如主动承认,把水搅得更浑些,索性大大方方的点头道:

“是啊,曲才子琴艺精湛,小女也曾在状元楼,听他弹唱。还想着,为他设个,专门的展览呢。

只是这《凤求凰》本是古曲,会的人不知凡几,他便是弹得好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婴宁一脸懵懂的,看着旭川。

众人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即使知道,旭川说这些,不怀好意,也都虎视眈眈的,盯着曼娘,在心中设想,如何制服她,如何逼那姓曲的带路。

对看着很是茫然,衣着打扮,又是一副大家小姐样子的婴宁,倒没怎么关注。也没人跟她解释,这凤求凰的来路。

曼娘好似,被众人的眼神吓到了,身子一歪,手撑着桌子,看着旭川,震惊不已的说道:

“公子您是说,曲才子他,他是个鬼怪?我是觉着,他的肤色,比我一个女人,还白,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可是在我店里,住了好些日子了啊。我竟与一个鬼怪,同店而居了这么久吗?

不行,不行,我得请个道士来驱驱邪。小白,小灰,我们店被妖邪缠住了,快去找位,道行高深的道长来。”

曼娘满脸惊慌的,高声呼喊店小二。

旭川脸上的笑容更深,静静的看她表演。

洛之渊也在想,曲才子去了哪儿,旭川是从祝家废园,进入的从极之渊,该是没碰到曲才子才对。

守护那秘宝的小玉,已经魂飞魄散,蚩尤的斧头,都被拿走了,现在那里面,该是没什么,大的危险才是。

旭川将曼娘和曲才子,抛出来,吸引众人的注意力,是想干什么?

自己有婴宁相助,才知道这些前情,旭川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请什么道士,这些人都被那,子虚乌有的宝贝,迷了心眼。哪来的什么妖邪,要住店的,就少说闲话,不住的,走就是。

要闹事的,就扔出去。你难到还害怕,几个宵小之徒不成?”

昨日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店小二,小白,端着几个盘子,从后厨绕出来,毫不客气的回道。

“怎么说话呢?我们虽行的端、坐得直,可来者是客,就算是恶客,也要给几分面子啊。这样凶,以后谁还来住店。”

曼娘回头,站直身体,毫不走心的斥道。

众人也看出了,曼娘的有恃无恐,这里本就是她的地头,不明深浅的时候,自是没人真的傻到,马上动手,做那马前卒。

至于心里怎么想、下来又会有什么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旭川也不在意,小白和曼娘,一唱一和的威胁,和四周各怀心思的目光,转头招呼洛之渊道:

“听闻洛兄,曾随偃行前辈,游历四海八荒,见识不凡。一个月前,还从死亡谷试炼,安全回来,不知你怎么看,这从极之渊和曲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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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演戏

“说来惭愧,我来此之前,根本不知道,从极之渊这个地方,更别说那什么宝贝了。

便是现在,对这些也只是,有所耳闻。对它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那些宝贝,又是些什么东西,也是半知半解。

不过,在下认为,凡事都讲究个缘法,强求不得。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就伤害他人。

至于那位曲才子,不管他是人是鬼,只要他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便没有理由,去管他怎样生活。”

洛之渊淡淡道。

曼娘闻言,夸张的拍手道:

“这位公子说得是啊,宝贝再好,不是你的,也不能强求。挖空心思坑人,小心反坑了自己哦。”

旭川笑意满满的脸色,毫无情绪变化,对洛之渊圆滑的回答,和曼娘有意的嘲讽,都不置可否,目光投向婴宁道:

“祝小姐,也这么认为吗?祝家占据了,子归城半数的财富,对这城里最大的藏宝地,该是十分熟稔吧?”

“公子既然,连这些都打听到了,那肯定知道,婴宁才回到祝家月余,素日里活动的范围,也仅限于,祝家的宅院、商铺。哪里知道什么藏宝地。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祝家现有的财富,已足以让我,衣食无忧几辈子了。还真没什么东西,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夺的。

倒是公子,真是好手段,这子归城大大小小的事,不管有的没的,就没有你不知道的吧?

消息这么灵通,还拿出了这宝物,却不去继续寻宝,反倒跑到这里来,抛出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不知意欲何为啊?”

婴宁眉眼弯弯,定定的看着旭川说道。

旁边越来越多的围观者,本就对旭川的目的,很是怀疑,听婴宁直接问出来,都握紧兵器,警惕的观察着他。

“哪有什么目的,旭川只是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是。

见诸位来这儿,这么多天,也没找到个对的方向,才略作提点,信与不信,全在个人。

我昆仑门主,是轩辕黄帝的后人,胸怀天下,光明磊落,可做不出,拿人填坑的缺德事。”

旭川依旧笑意妍妍,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看着曼娘和小白,趁大家注意力转移,悄悄离开,眼角一挑,继续对婴宁道:

“祝小姐,与洛兄是旧识吗?在下听说二十年前,偃行前辈,曾救过祝家小公子,借宿祝家,而后,一场大火,两人便都消失了。

昨日里,我正巧又看到,祝家有火光,去查看,却没发现哪里着火了,只听到祝家下人说,小姐不见了。

今天,祝小姐却和洛兄,一起出现在这客栈”

洛之渊瞳孔,不自觉的一缩,转瞬便镇定的回道:

“我也是听师父说,他当年,未能从火中,救出祝家小公子,一直心存愧疚,不知道祝家人,现在怎么样了,才去祝家查看,好回去了却师父的心结。

谁知道,正好遇上一个凶徒,劫持了祝小姐出府,与他一番打斗,才救下祝小姐。因祝小姐受伤,便先带她回客栈疗伤。

刚才正准备送她回去,便遇到旭川兄和苏前辈。倒是不知,昨晚祝家起火之事。”

婴宁知道此刻,不是夺那斧头的时机,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知道了多少,觉得还是,先回祝家废园看看,再做打算。

忙借着洛之渊的话头,满脸急色的问道:

“祝家起火了吗?定是那掳我的恶徒做的,也不知道祖母和父亲,可有伤着。几位慢聊,婴宁先失陪,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

说罢,起身,对着苏赫巴鲁和旭川,草草福了下身,转身欲走。

“我陪你去吧,那人说不定,还在周围窥伺。”

洛之渊顺势起身,与她一起离开。

旭川见四周的有心人,都听到了,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随意挽留、安慰了几句,就放二人离开了。

洛之渊和婴宁,离开客栈后,便雇了俩马车,直奔祝家,也不去管身后的尾巴。

到得门口,婴宁满脸担心的下车,也不等洛之渊,一边走,一边问道:

“昨晚上,家里着火了吗?有没有人受伤啊?”

将一个,忧心家人的弱女子,演绎得十分真实。听得下人,满脸莫名的回,没这回事,才松了口气。回头,对后面的洛之渊歉意道:

“婴宁一时急切,忘了洛公子了,实在抱歉。”

说完,又吩咐仆从道:

“这位洛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好招待他,我先去看看祖母。”

跟踪的天蚕子,已将祝家外围,整个走了一遍,见此,有些迟疑的,对同伴天珠子道:

“这祝家,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富户。那祝小姐,也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的民女,便是牵扯上了首阳门,跟那从极之渊的宝贝,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昆仑山那小子,心思深沉,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开,只怕是想偷偷去寻宝。我们不如回去,就盯着那小子,还能找对位置。”

“他想偷偷去寻宝,是必然的。只是这祝家,应该也是真有问题。线索要真假混杂,才会有用,那小子这么狡猾,不会放出个,全无作用的假消息的。

昨日里,我亲眼看到,首阳门的那两个人,往客站后面的花丛走的,那姓洛的却说,他去了祝家,还带回个祝小姐。

反倒是昆仑山那两个人,说是去了祝家,却带回了,从极之渊里的宝贝。

这祝家应该有路,可以与,客栈后面那条路相通。

两条路都可以,通向从极之渊,他们都找到了。只是各怀鬼胎,抛出来互相试探。我们只要,盯住一个就行了。

客栈里那几个人,不好对付。倒不如选这祝家,说不定还能,浑水摸鱼。”

婴宁刚转入主院,便被迎面而来的小艾,怒气冲冲的质问道:

“你去哪里了,废园的门,怎么开了?”

“魍魉姑娘。”

婴宁还未回答,随之而来的洛之渊,便跟小艾,客气的问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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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惑人仙途

无垠和偃行,与那女子缠斗多时,因都带着个孩子,行动不便,没能将她击倒。

那女子顾忌着,无垠手里的小云兕,也没能制服二人。隔着时空的莫及,徒劳的在场中奔忙。

小云兕被抛来抛去,解了穴道,睁开疲惫的眼睛,看见自己悬在半空中,身体周边都是刀剑,‘哇’一声哭起来。

那女子见此,手腕一摇,手中的链条,化作数道光影,对着无垠四肢而去。

无垠直接将手中的小云兕,抛出,去面对那光影。

女子收手不及,脸上尽是急色,一道紫色的倩影,插入其中,硬生生承受了,那光影的袭击。

无垠见是对方的帮手,正待给她致命一击,就听得小云兕凄厉的声音道:

“姑姑,姑姑救我啊!”

无垠忙収掌,神色尴尬的抓住,使劲儿扑腾的小云兕,对着缓缓转过身,嘴角流血,脸色苍白的云英,呐呐无语。

“把月儿给我,我送你出去。”

云英轻声说道,嘴角还带着点,凄凉的笑意。

无垠在心里,设想过很多次,如果云家人来拦截,自己要怎么应对。

但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怯了,他没想到,追过来的人,会是云英。按那天下的药量,她不应该,这么快醒来才是。

只要云英没有亲历现场,自己就有办法,让她相信自己,洗脱嫌疑。

自己设计的明明是,无意中发现了,师兄偃行偷窃灵石、劫持云兕,自己虽在心中天人交战,却还是因,对云英的感情,而大义灭亲,前去追捕。

本该将孩子,交给偃行带着,自己好随机应变。可偃行一心想把月儿送回去,无垠只能自己带着她,眼下还意外伤了云英,实在是百口莫辩。

也不知云英来了多久,眼下再推到偃行身上,只怕,连自己唯一可能的盟友,都要消失。无垠张嘴,结结巴巴的说道:

“云英,我,月儿她,她想出去看看,我见你们一直忙碌,才自作主张,带她出去的。我给你留了信,你看到了吗?”

云英美丽的眼睛,蒙上了雾气,心中一片悲凉。

自己看到他的留言,担心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有灵石加持的偃行,不顾身体的疲惫,要前去救他,可大哥却说,只怕事实,并非如此。

大哥虽想从无垠口中,探知四方天柱的秘密,却一直不相信,表现得情深似海的无垠。

说这是个,看清他真面目的机会,让婴宁去拦截,看他的反应。自己不顾大哥的告诫,马不停蹄的赶路,却被大哥困住。

看着他带着月儿,与偃行一起现身,云英欺骗自己,说他是想,获得偃行的信任,好同时追回灵石。

可他面对危险,毫不犹豫的将月儿,推出去做肉盾,云英无法欺骗自己,说他是知道,婴宁不会伤害月儿。

那偃行,每每出手,都将手上的桑哥儿,护得好好的。

云英甚至想,他其实一开始,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吧?

根本就没有什么,因为陷入太深的感情,而背叛师门,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夺得灵石吧?

一个正道领头门派,当作下任掌门培养的人,怎会被区区外表所迷,对自己这个魔神后人,动了真感情?真正让他心动的,是传说中,可以通天的灵石吧?

思绪纷乱的云英,眼角默默落下,两串珠泪。

“姑姑救我!姑姑救我!我不玩了!我不玩了!”

无垠看云英,心痛至极的样子,冷硬的心底,钝钝的痛,手臂不自觉的用力,捏得小云兕,哭喊不已。

神思不属的云英,被小云兕的哭喊声,惊醒,伸手去抱她。

无垠将小云兕,往身后一甩,避过云英的手。他已经看到了,门口处,跟夜色融为一体的云隐。

自己久不说出,四方天柱的具体位置,云隐本就起了疑心,现在即使盗窃灵石,可以推到偃师兄身上,劫持云兕,却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无垠知道,此刻,便是云英作保,对方也不会放过自己。更不能丢了,云兕这张底牌了。

莫及看到云家兄妹出现,心中的焦虑和担心,褪了些。

见云兕凄厉的哭喊,默默绕到她身前,一边继续无用的拍打无垠的手臂、给她擦眼泪,一边祈祷,云隐赶快大发神威,将云兕救回去。

偃行看到云家兄妹,也很是尴尬。

磊落的他,第一次做坏事,就与正主对上,虽然安慰自己说,这是为了正道苍生,为了幼小的桑哥儿,可拿了人家的灵石,是真真切切的。

虽然明白,将小云兕还回去,自己师兄弟二人,难以安全离开,还是劝无垠道:

“将孩子给他们。我们凭本事出去。”

无垠不理犯傻的偃行,心一横,对云隐道:

“让云英送我们,离开死亡谷。一出去,我就会将月儿给她,我保证不会伤她们分毫。”

云隐冰冷的目光,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回道:

“将月儿和灵石留下,我不额外阻扰,你们要是有本事走出去,我便不再追究这次的事。”

“灵石暂时借用一下,你不是想知道,四方天柱的入口在哪里吗?

首阳门中留下的古籍记载,在每个月初,第一道日光,照在落日崖上时,以灵石的光为引,就能找到入口。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我承认,我是希望能登上,那通天仙途。但我对你们,真的没有恶意。

你一直也没能,找齐所有的灵石,我只是想试试,单颗的灵石,是不是也能起到,引路的作用。

如果成功,就不需要再费力,去找其他的了。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云英。

我想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你却一直,只想从我口中,套出四方天柱的入口。

我害怕告诉了你,你便将我一脚踹开,再杀上首阳门,去寻那仙途,伤害我首阳门的无辜弟子,才出此下策。

带上月儿,也只是想,安全走出这死亡谷而已。”

无垠满脸无奈之色,一边轻轻拍着,哭闹的小云兕后背,一边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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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孰轻孰重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只是想,带领族人成仙,不会伤害无辜。

既然是场误会,那我随你去试,让月儿回去。她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忙。”

云英听无垠说完,又燃起一点希望,有些急切的劝解道。

无垠看云隐,仍是那副冷淡的神色,听着自己情真意切的解释,不为所动,听着宝贝女儿的哭喊,也没露出半分关心,心底发凉。

无垠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筹码,到底有没有用,他虽心比天高,却没丧心病狂到,真的要拿一个,无知幼童的命,来换取出路。

虽然现在金灵石和木灵石,都在自己手里,师兄偃行哪里,还有火灵石,那日也从云英口中,套出了灵石的使用方法,可这宝物是把双刃剑。

那火灵石一用,便让三个修为顶尖的人重伤,自己若是,用他们来对付云隐,多半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无垠想的,还是尽量避免,与云隐正面冲突,听得云英的话,思量着,带上她,自己也能控制,遂放低了姿态,温柔的看着云英,说了声‘好’。

又轻言细语的对,哭得嗓子都嘶哑了的小云兕道:

“月儿不哭了,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去看,手都可以碰到的太阳吗?姑姑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小云兕耷拉着脑袋,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恹恹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张好看的脸,此刻是那么的讨厌!

云英听他同意,伸手去接云兕,无垠这次没躲闪,而是伸手,将抱着云兕的云英,揽在怀里,手掌轻柔的拭去,她唇角的血迹,满眼心疼的说道: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歹毒吗?我是知道,那女子是你们的人,不会伤害月儿,才会与她周旋,你何苦拿自己的身体,来阻挡?

我要是收手不及,伤了你,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我是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伤你分毫的啊。”

云英看他眼里,浓浓的都是怜惜,疲惫自责的心,微微好转,紧紧的抱着小云兕,让孩子的体温,温暖自己身上,莫名的凉意。

云隐看妹妹,又信了无垠的话,而无垠的手,非常巧妙的,搭在小云兕的命门上,心底叹了口气。

发现灵石失踪后,他就怀疑无垠。一查看,果然,自己的傻妹妹被迷晕,好不容易弄醒她,她却相信,无垠是去追,盗宝的偃行的。

前一天,还将灵石的使用方法,告诉了无垠。云隐那一瞬间,无比后悔。

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同意,云英用感情,来套得四方天柱的秘密。

对待感情这东西,男人永远比女人,要冷静得多。到头来,做诱饵的,反成了被诱惑的。

眼下,无垠完好无损,手里还有三颗灵石,自己刚被火灵石重伤,即使能召唤,婴宁等帮手,要夺回灵石,只怕也是个,双输的局面。

思及此处,云隐妥协道:

“既然是个误会,那我和云英,随你去首阳门测试,把月儿给婴宁带回去。

正好,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初一,现在出发,正好赶上时间。”

“月儿受到了惊吓,回去没个亲人陪着,怕是会吓到,就与我们一起吧。

有云英带着她,你还不放心吗?”

无垠满脸温柔的安抚着,脑子一片混乱的云英,和只剩下细细的抽泣的云兕,将她们牢牢护在怀里。

婴宁几次试探着,动手抢回云兕,都被他看似无意的侧身避过。

隔着时空的莫及,静静的看着,场中的交锋,觉得自己可能,从没有了解过,这世间的种种人、事。

原来师父说的,都是对的么?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抵不过,赤果果的利益!

他看得出来,无垠看云英的眼神,是真的有怜惜,云隐平静的目光,也总是忍不住,关注云兕的一举一动。

可他们最在乎的,还是那虚无缥缈的,灵石和仙途。

云隐深深的看了,云英和云兕一眼,一直关注无垠的云英,没接收到他的目光,全心等待父亲救援的云兕,却与他的目光,直直对上了。

婴宁见此,放弃尝试,有些心灰心丧气的,看着无垠情意满满的眼睛,脸上尽是不屑。

被场中变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偃行,带着桑哥儿,尴尬的警惕着,突见那小姑娘,一手握着无垠的手臂,一手对着他心口处,重重拍去。

与此同时,婴宁嘴里喃喃念道:

“我把灵石放在哪里?”

无垠不知是没有防备,还是怎么的,被云兕那一掌,拍得连连后退,‘噗噗’几声,吐出满嘴的血,却没去管自己的伤,而是蹙眉说道:

“我把灵石,放在桑哥儿的衣兜里。”

偃行心中大骇,自己明明把火灵石,带在身上啊,怎会在桑哥儿兜里。

看着云隐和婴宁,同时向自己袭来,偃行来不及思考,本能的逃逸。

没跑几步,便被心里的挣扎,止住了脚步。

自己和桑哥儿,被火灵石所伤,是云隐相救,欠着一层人情。

那灵石,本也是他的东西,在他没有用来伤人之前,自己盗灵石,本就有违道义,被他发现了,还拒不交出,岂不是配合无垠的威胁?

偃行摇摇头,将自己身上的火灵石取出,递给云隐道:

“还给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桑哥儿的生活。”

云隐收过火灵石,对偃行多了几分欣赏,淡淡道:

“无垠还拿了金灵石和木灵石,在桑哥儿的衣兜里。”

偃行不知道,无垠什么时候,拿的这两颗灵石,又是怎么放在,桑哥儿身上的,但,既已决定归还,便不再犹豫,找出来给了云隐。

那边,无垠浑浊的目光,渐渐清明,狠狠的甩了甩脑袋,见师兄已交出灵石,气得咬牙。

推倒前来关心自己的云英,一把抢过她怀里的小云兕,将锋利的剑刃,对着她的脖子,目光森冷的对着云隐道:

“将灵石交出来!”

云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带着哀伤的目光中,透着叫人心碎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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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云兕之死

无垠和偃行,没注意到,云隐和婴宁的动作,一直站在云兕身旁的莫及,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整个过程。

此刻的他,已完全无心观察,场中的动静。挥剑,用尽全身修为,砍着无垠握剑的手,想将小云兕抢过来,带她走得远远的,再不面对,这乌糟糟的尘世。

云英绝望的看着,无垠和哥哥的动作,第一次对心中,一直信奉的东西,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还没有任何实证的仙途,就能叫人六亲不认,就算成功了,又能得到什么好?

无垠见云隐,不受威胁,将剑逼近些,锋利的剑刃,在小云兕细嫩的脖子上,划出一条绯红的血线。

小云兕被那,冰凉的疼痛刺激,脖子拼命后仰,四肢胡乱的踢蹬,想要摆脱,这为人鱼肉的困境。

云隐青白着脸色,用带点笑意的声音,温声哄道:

“月儿不怕,你还记得,爹爹给你说过,你娘亲去天上了,等我们找到了,四方天柱的入口,我们就能一家人团聚了。

现在,你先去和娘亲会合,等爹爹杀了这个恶徒,就来找你们,好不好?”

“好好好,果然不愧是,魔神蚩尤的后人,心性之狠毒,无人能及。

也是,一个女儿,算的了什么,等你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要多少女儿没有。

师兄,你还相信,这样连自己的女儿的命,都可以随意舍去的人,会顾及,首阳门的无辜弟子吗?

你我埋骨于此之后,我首阳门人,只怕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了吧?”

无垠见小云兕,成为一颗废棋,立马转向,争取偃行的支持。

偃行虽恼,无垠与虎谋皮,引来这场祸事,却更担心,师门一干人等的安危,挪到无垠身边,时刻准备着,应对接下来的恶战。

小云兕挣扎间,伤口拉得越来越深,疼痛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虽没明白,跟姑姑一样,疼爱自己的无垠叔叔,为何突然会与父亲,刀剑相对,父亲又为何,对自己的难受,视若无睹。

但她懵懂的知道,如果父亲退缩,自己可能,就不能去天上,见母亲了。自己必须要,摆脱无垠,才能帮助父亲。

小云兕双手紧紧抓着,无垠的手臂,幼小的她,想的对付敌人的最好方法,是去咬他的手,让他痛,然后放开自己。

圆圆的小脑袋,不再后退,也不管脖子上,喷涌的血流,使劲儿往前伸,向着无垠,露在外面的手腕而去。

无垠时刻警惕着,云隐的攻击,将云兕的脑袋,偏向自己方向,确认云隐无法,故技重施之后,便没再对她,倾注过多关注。

等听到云英,痛彻心扉的惊声哭喊:

“月儿!”

无垠忙一手后撤,手上的剑,一手拎起云兕的头,却发现,先前扑腾个不停的孩子,脑袋耷拉,四肢无力的垂着。

“月儿,月儿?”

无垠抖索着手,声音颤巍巍的唤着。

小云兕软绵绵的,瘫在无垠手臂上,圆溜溜的眼睛,鼓睁着,定定的盯着他。

饶是心硬如铁的无垠,看着那眼神,也有些慌了,伸手试了下鼻息,没有风动的感觉,捂着她的伤口,结结巴巴的继续呼唤道:

“月儿,醒醒,别睡了,无垠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

云英模糊的泪眼,看着眼前的无垠,好似一个吃人的妖魔,在吞噬着她的小月儿,奔向前去,将他握剑的手,狠狠一折,让那剑尖对准无垠的心脏。

无垠本能的反击,手腕硬生生的翻转,那剑毫无阻力的,刺破了云英的皮肤、肌肉、血管、肋骨。

云英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月儿还是那个,调皮捣蛋又可爱贴心的小孩。

无垠听见,剑刺破云英皮肤的声音,满脸的难以置信,急忙拔剑,愣愣的看着她,缓缓倒下。

云隐看着女儿,依然明亮的眼睛,看着妹妹,唇边解脱的笑意,尽是漠然的嘴角,缓缓流下一行,殷红的血迹。

因受伤咳嗽,而有些佝偻的后背,却挺得愈发的直了。捏着灵石的手背,涌动的气血,如海浪般汹涌奔腾。

转瞬,将手中的灵石,像扔垃圾般远远抛开,脚掌在地上一顿,身体对着无垠方向,直飞过去。

左手对着无垠的脑门,重重的一拳,右手去抢,无垠手中的小云兕。

偃行刚伸出手,拉住无垠的衣角,就被婴宁甩出的链条打开。

无垠忙身体后仰,挥剑抵挡。

云隐见那拳,没打到实处,变拳为掌,往无垠脖子处,斜切过去。凌厉的掌风,吹得无垠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无垠将小云兕的尸体,往颈间一举,那掌风,自孩子的左肩,斜向下到右腿,整个后背划开一道,拇指宽、深可见骨的伤痕。

云隐仿若未见,在空中一个翻身,绕到无垠背后,双腿对着他背心处,狠狠一踹。

不待无垠转身反击,又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半边扭转,将半身修为集于双掌上,对着刚才脚踹的位置,重重推出。

冰锥般的寒意,自无垠的背心处,侵入周身的骨骼、血管。

无垠爱怜的看一眼,躺倒在不远处的云英,将手中的小云兕,抛到她的身边。

双手握剑,剑尖往天上一指,耀目的剑光,将他的周身,都笼罩其中。握剑的手,竟快速生出金属质感,与那剑身,融为一体。

无垠眨眼间,便旋转一百八十度,对着已落地、正发起新一轮攻击的云隐,一剑劈过去。

剑光将云隐眼中的恨意和狠绝,照得纤毫毕现。

“竟练成了人剑合一,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云隐毫无温度的赞叹道,双手握拳,手臂迎着那剑光,大力的一送,四周的空气,像被牵引的浪潮一般,顺着他的手臂,往前翻涌。

气流与剑光,正面相撞,雪崩般的劲道,横扫四周。

无垠和云隐,像两只破败的纸鸢般,在空中随风翻滚。

早早退开的偃行和婴宁,也被那急流,打落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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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后续

毁天灭地的气流,没能撼动,隔着时空的莫及。

他蹲坐在地上,温柔的擦拭着,小云兕脖子上的血迹,整理她散乱的头发,想让她保持,干净美丽的样子。

完全没想过,去关心下,两位师伯的死活。

夜色渐去,明亮的日光,照在小云兕身上,她白皙的脸,却再也不会,焕发出健康的红润。

四周的花好月圆,也早被凌乱的碎石乱红,所取代。

一阵童稚的,无助哭声响起时,莫及警惕的起身,腿上的酥麻,传到脑部,让他一阵眩晕,好一阵儿才看清,摇晃着撑起身体的桑哥儿。

桑哥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偃行伤痕累累的脸,一边用短粗的胳膊,使劲儿推他,一边惊惶的哭喊着。

好不容易,将偃行的身体推开,颤巍巍的站起来,却见身边除了偃行,和不远处躺倒的女人外,没有一个活人。

四周的景物,也全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茫然的站在那空地上,如果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般,可怜的哭喊道:

“爹爹,娘亲,奶奶,你们在哪里啊?”

空荡荡的寂静草原上,清脆的童音,随风飘散,给炎热的夏日,浇了一盆,透凉透凉的冷水。

只有短小的影子,陪伴着孤独的主人。

莫及忙上前,轻轻抱着他,安慰道:

“别怕,别怕,坏人都被打跑了!”

桑哥儿当然感受不到,他隔了二十年的安慰,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想给孤零零的自己,一点热量。

莫及嘴上不住的哄着他,心,却全是空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带他离开眼前这困境。

引发这场争端的三颗零石,散落在草丛中,阳光下,红的、金的、绿的,流光溢彩。

“桑哥儿,”

偃行吐出口中的草屑和血块,用破风箱般的嗓音唤道。

双手着地的他,竭力撑起上半身,却怎么也无法让,毫无知觉的右腿,立起来。

偃行知道,先被火灵石,烧成重伤,又被云隐无垠造成的强大气流,直接冲击的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好在桑哥儿,还好好的。自己还能给祝家人,一个交代。

“先生!”

惊惶的桑哥儿,听得偃行难听的呼唤声,如遇,扑过去,靠着他。

偃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住孩子,惊惶无措的情绪。探了探脉,见他体内,除了火灵石的灼伤以外,只有轻微的气流冲伤,放心了些。

偃行这才有空,观察四周的情况。

离自己最近的婴宁,神色挣扎,手指也在不停伸缩,应是马上就会苏醒。

云英和云兕,安静的躺在那里,身上溅满了砂石草屑。

无垠和云隐,在草地的尽头两端,各据一方。身上的衣物,碎成了布条,身下的青草地,氤氲出方圆丈余的暗红空间。

天边,几只秃鹫,扑扇着翅膀,一边盘旋警惕着,地面上的猎食者,一边试探着俯冲下来,在无垠身上,狠狠一啄。

偃行到底不忍,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死后也不得安生,勉强运气,弹出几粒石子,将那畜生赶走。

终于醒转的婴宁,没再针对偃行。大概看了眼,当下的情形,便踉跄着,奔向较近的云英方向。

先试了下云兕的呼吸和心跳,确认孩子是真的没了,脸色灰败的转向云英。

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冒出丝希望,一边运功封住她,心脏周围的穴道,控制住她的伤势;一边释放出信号,召唤帮手。

很快,一个约莫三十岁,一身妖艳红衣,大热天还围着个狐毛围脖,额上点了粒朱砂痣的美艳男子,懒洋洋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男子摇着把扇子,到得草地边缘,脚步骤然止住,满脸警惕的,嗅着空中的味道。

前进几步,伸出左脚,踢踢地上,生死不知的无垠,紧蹙的眉头,快要将额心的那粒朱砂痣,挤出脸上。

“你在哪儿磨蹭什么?快去看看云隐,还有没有气。”

婴宁见男子止步不前,指挥道。

男子这才看见,她手臂上昏迷不醒的云英,满脸惊讶的,戒备着挪向云隐方向。

试探气息的手指,刚伸到云隐鼻端,便被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紧紧抓住。

男子甩了甩手,没能挣开,有些无奈的回复婴宁道:

“大脑迷糊着,都能有这力道,过不了几天,就又可以行动自如了。”

说罢,一脸嫌弃的抱起,感受到熟人气息,放弃抵抗的云隐,跟婴宁汇合。

偃行见他们,暂时顾不上自己,抓紧时间,默默运气疗伤,争取能早一点站起来,离开这里。

桑哥儿有信赖的先生陪着,胆子大了许多,见那几个大人,各忙各的,没什么恶意,好奇的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看见草丛里亮闪闪的珠子,松开偃行的手,蹦跳着去寻。

亮红色的珠子,入手暖洋洋的,桑哥儿觉得,握着它,身上那些莫名的痒痛,都消去了不少,宝贝的捧给偃行看。

偃行见他拿着火灵石,本想叫他丢掉,这惹祸的根源。

却见那火红色的光,慢慢渗进孩子的身体,桑哥儿没多少血色的脸,越来越红润;探脉显示,他体内的伤,也在飞速愈合。

偃行知道,灵石这是认主了,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有些犹豫,是不是要让他,把灵石还回去。

婴宁将云家三人,并排放着,看了看生死不知的无垠,和一心疗伤的偃行,忍着嫌恶,吩咐男子道:

“将那无垠也搬过来,小心些。”

“就是他伤的他们吧,还是什么名门正派呢,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比我们这些上古凶兽,还恶毒,救他干嘛?扔在这里,给秃鹫加餐吧。”

男子看着小云兕,没有焦距的大眼睛,想起孩子生时,机灵活泼的样子,想给罪魁祸首无垠,再补两刀。

“带回去,等他们醒了,自己处置吧。我们毕竟只是局外人。”

婴宁叹口气道。又指了指偃行道:

“还有这两个。”

桑哥儿立即退到偃行身后,偃行安抚的拉着他,没有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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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陪伴

莫及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他们,回到云家小楼。

婴宁将昏迷不醒的云隐和云英,交给福伯治疗后,将小云兕,身上的血迹衣物,都打理好,放到一个,不知什么材质打造的奇怪房间里。

男子则将偃行三人,粗鲁的扔在一间柴房,设下禁制后,便离开了。

莫及静静的陪着小云兕,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明明她若干年后,还活得好好的啊,怎么无声无息的躺在这里?

难道这个孩子,跟自己在现实中认识的云兕,不是一个人?可那女子、离朱、福伯,又怎么解释?

奇肱谷的老谷主,不是云兕的祖父吗?云隐,就是师父口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公子?

师父和那奇肱谷的人,交谈时,明明是云隐夫妇死了,为何变成云兕,早早没了?

震惊、伤心的情绪,习以为常后,莫及的脑子,渐渐恢复清明,发现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大哥哥,你怎么在发呆啊?”

沉思的莫及,耳边忽听得,一个熟悉的童音道。

莫及惊喜的转头,果然看见小云兕,那熟悉的声影,正好奇的望着自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又看,还是那个样子。

“你眼睛进沙子了吗?我给你吹一下吧?吹出去了,就不会难受了。”

小云兕见莫及,眼睛频繁开合,走近些,学着往常,姑姑给自己吹沙子的动作,要给莫及处理。

莫及回头,看那石头做成的长榻上,安静如初的另一个云兕,心里纳闷道,所以自己这是,见到她的魂魄了吗?

“大哥哥,你知道怎么打开那个门吗?我试了好多次,都不行,再不走,娘亲要等着急了。”

小云兕,见莫及避开她的手,不再上前,有些愁绪的问道。

莫及听她问话,才惊觉,这房间,竟没有窗户,连门也关得严丝合缝的,四周照明的,都是冷冰冰的夜明珠。试探着拉了下那门,毫无反应。

想起自己现在,跟她们不是一个时空,莫及往那墙直直走去,脚尖刚踢到墙面,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拿剑去刺,划出一串火花,墙上却连半个印子也没有,莫及把四面的,和脚底、头顶的墙都试了遍,无奈的发现,自己也出不去了。

所以现在,自己跟小云兕一样,是个魂体?而这个房间,可以困住人的魂魄?那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小云兕见莫及,四处碰壁,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有些伤心的垂着头道:

“大哥哥也出不去啊,月儿又见不到娘亲了。”

莫及想明白了,这诡异房间的作用,先前的疑问,豁然开朗,将身体蹲到和小云兕,一般高,温声安慰道:

“娘亲去另外的地方了,月儿和哥哥在这里,等爹爹来接,好不好?”

小云兕摇摇头,很是低落的回道:

“我刚才见到娘亲了的,娘亲说,爹爹还有事,不能陪我们,去新的家,月儿乖乖的,和娘亲一起,等爹爹事情办完了,来和我们会和。

可是我走着走着,就困了,醒来娘亲就不见了。他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不会的,月儿是爹爹和娘亲的宝贝,他们怎会不要你。

他们是看哥哥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请月儿先陪我,玩一会儿,一会儿就来接月儿了。”

莫及耐心的,呵护着孩子的小小心灵。

“玩飞起来的游戏吗?我要像老鹰一样,飞得那么高,那么高!”

小云兕到底是孩子,悲伤的情绪,很快就被,玩乐的兴致所取代。

莫及拎起她,足尖轻点,在四面墙上转了个圈后,又将她抛向空中,又接住,往复多次,逗得孩子‘咯咯’发笑。

莫及自己,沉闷了许久的心情,也被孩子无邪的笑颜,带亮了不少。

“月儿累了,不想继续玩了吗?”

玩闹了一会儿,小云兕小脸纠结着,让莫及将她放在地上。莫及看她眼神,还满是向往的望着,头顶不高的空中,有些奇怪。

“不累,想玩,但是爹爹说,做任何事情,都要适可而止。我要是今天,没有节制的玩,以后做其他事情,也会不能控制自己的。

越是喜欢的东西,越是不能例外。”

小云兕收回向往的神色,认真的回道。说罢,又有些忐忑的问道:

“大哥哥,你下次还可以,带我玩吗?”

莫及没想到,她这么小,就能将自律,融为日常,赞赏的摸摸她的头,点头答应道:

“好,等月儿下次想玩的时候,哥哥再带你玩。”

“大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啊,那天回去以后,就没见到你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小云兕觉得,最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迷迷糊糊的,梦见个,会带自己飞的大哥哥不说,好像还梦见,无垠叔叔要杀自己。

如果这个哥哥,是真的存在,那无垠叔叔,也是真的要害自己吗?

莫及看小云兕,突然变得迷茫,还带着点害怕的神色,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忙搂着她,轻声问道:

“月儿怎么啦?不怕不怕,这里很安全,哥哥保护月儿。”

小云兕扶着莫及的手臂,有些迟疑,有些惊慌的说道:

“我刚才好像梦见,无垠叔叔和爹爹,打起来了,他还要杀我。”

莫及想起云隐和无垠,为了灵石,那死物,枉顾爱人、女儿的安危,心里的气愤,瞬间又冒头了。

可看着小云兕,单纯的求知眼神,莫及鄙夷的话,换成了掩饰:

“月儿做噩梦了啊,不怕不怕。他们没有打起来,爹爹外出办事去了。

无垠叔叔,在给月儿,做好吃的呢。他们让哥哥,先陪着月儿。”

莫及琢磨着,要怎样让小云兕,彻底忘记这件事。实在不行,只能抹去,她这段时间的记忆了。

看着小云兕信赖的眼神,莫及暗暗决定,以后都不要让,无垠这个人,有机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狭窄的幽闭空间里,不知岁月流转,莫及耐心的给小云兕,解答着各种孩子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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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换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紧闭的门,才再次打开。

脸色白的吓人,走路一步一挪的云隐,身后跟着福伯和婴宁,还有个鹤发童颜、走路全无声音的人,出现在屋内。

云隐倚着墙,坐在榻前,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将女儿,满是疑惑的眼睛合上,握着那冰凉的小手,对身后的福伯道:

“开始吧。”

福伯神色迟疑道:

“你要不要在考虑下?月儿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已经,将那无垠抓住,给她报了仇了,就让她去吧。

你的身体,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贸然行事,只怕搭上自己,还未必救得了月儿。”

“我的月儿,还这么小,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间呢。我怎么舍得,让她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如果我没了,你们就别再找灵石了,也别告诉她这些事,带着她,老老实实的,过普通人的日子吧。

以你们的本事,在这世间,无忧的生活到老,是不成问题的。”

云隐看着,好似熟睡的女儿,艰难的说道。

“你的理想呢?就这么点事,就灰心丧气了?只要找齐了灵石,寻得四方天柱的入口,登上仙途,什么事解决不了?

到时候,不仅月儿,便是凤鸾,也可以与你团聚。”

福伯斥道。

云隐凄凉的扯了下嘴角,目光悲愤的回道:

“几千年了,族里的人,前仆后继,牺牲一切,有谁真的成功了吗?

那无垠说的,用单颗灵石去试,我们也去了,不也是毫无反应吗?

这灵石的确是,有大神通的宝贝。可我越来越觉得,那仙途,多半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真有那仙途,会让消息这么容易,就传出来吗?

轩辕黄帝,那样有谋虑的人,想的,会不会是用这消息,钓着姜氏,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在聚集人力,与之对抗?

当时那情形,我们虽战败,可黄帝也损兵折将,若是姜氏,孤注一掷,那黄帝,即便仍然胜了,面对的也是,一片疮痍。

没个几十年休养生息,是难以为继的。若是其他的部落,在这个时候,再与之争战,谁胜谁负,还真是个未知数。

这个时候,抛出个可以起死回生的宝物,一条脱离尘世纷争的仙途,让姜氏无心恋战,也让周围,虎视眈眈的其他部落,去与姜氏相争。

黄帝自己则留得时间和精力,恢复战斗力。

否则,为什么他的后人,一直没有出现在,寻找灵石的队伍中?

当年势大时,可以说是,富有四海,看不上这,需要清心寡欲的仙途。

可后来,那些渐渐被别的势力,取代了领导地位的子孙,为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们有第一手消息,要行动,不比我们这些人,来得容易吗?

一个,两个,可以说是自律,那百个、千个呢?我就不信,他黄帝的后人,都能没有欲望!

只有一种可能,让他们对这宝物和仙途,无动于衷,那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都是假的!

我们为了个,虚无的仙途,浪费了数千年!”

福伯、婴宁和那男子,都听得,心神动摇。

睡得香甜的小云兕,没听见父亲的感慨,精神高度紧张的莫及,却自他们一踏入房间,便开始不错眼的盯着他们。

听得云隐的话,为他感到悲哀的同时,冒出一个大胆的推测,和黄帝作战,姜氏,所以云隐,就是魔神蚩尤的后人,那让师父,担心不已的神秘敌人?

奇肱谷的老门主,是他父亲?!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吗?他抛出来这个寻宝活动,将自己的孙女也搭上,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还是说,云兕的孙女身份,是假的,老门主不甘被她胁迫,才抛出个宝物,让她自己入网,借机除掉她?

“既然你都觉得,起死回生这回事,是假的了,就更不应该这样做了,月儿已经这样了,搭上你的命,也于事无补。”

婴宁劝道。

“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若是不成,就当是老天爷,希望我们一家人,早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云隐脸上,露出坚定又释然的笑意。

福伯还想再劝,身旁的男子,对他摇摇头,自己上前道:

“用我的心脏吧,视肉一族,就剩我一个了,无生无死的在这世上,早就呆腻了。

视肉的心,不死不衰,人间都称作‘肉灵芝’,比你的心脏,还有效果。

再说,月儿已经没了母亲,你也去了,谁来照顾她?我们这些老怪物,只会杀人,可不会带孩子。”

说罢,不等其他人反应,手掌握成爪,对着自己的心脏处抓去。

红彤彤的心脏,在他手上,仍不紧不慢的跳动着。

福伯见此,忍着伤痛,用个土黄色的盒子,将那心脏放置好,开始施术。

婴宁将小云兕,心脏四周的血管、肌肉,用气隔开,取出孩子,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那心脏一取出,在莫及身边,安静睡着的小云兕,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吸回榻上,与那身体融为一体。

福伯立刻将视肉的心脏,放进去,让它与四周的经脉血管,一一连接。榻前的众人,都焦急的等待,那心脏的跳动,带动周围的生机。

然,那心脏和四周的其他组织,俨然是两个平行的世界,一个有规律的动着,一个静悄悄的瘫着。

福伯想尽办法,直到那失去心脏的男子,萎缩成,满是沟壑的老树根样子,也没能让两方产生丁点交流。

“血脉不容,还是得用我的心脏才行。”

云隐毫不犹豫的,把手伸向自己的心脏处。

福伯忙止住他道:

“我来,应该只需要部分心脏做引。”

云隐是愧疚,想救女儿,甚至愿意以命换命,却也不会做无谓的牺牲,闻言,放下手,任他动作。

福伯小心的,取出他的一小半心脏,给他止住血、让他靠在墙上休息,自己才去施术,将那半个心脏与视肉的心脏,合在一起。

这次再试,那死寂的经脉,开始随着心脏的跳动,以极慢的频率,传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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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伤逝

时间不停歇的流逝,小云兕仍紧闭着双眼,身体的衰颓,没有随着心脏的重新跳动,而扭转。

满是期待的云隐见此,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越来越灰败。

福伯紧蹙着眉头,思索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孩子身体的机能,已经活了过来,为何不能维持呢?

同样紧张期待的莫及,看见小云兕的魂体,正努力挣开,身体的禁锢,想要重获自由。

小云兕的魂体,看莫及在看她,伸出右手,希望大哥哥拉自己一把。

莫及急忙将她轻轻按回去,哄劝道:

“月儿就呆在那里,好不好?出来了,就不能再见到,爹爹他们了。”

小云兕挣扎的动作微顿,偏着头,有些迷糊。片刻,便又动作起来。

莫及还待再劝,就见那地上瘫成一团的,树根状物体,迅速褪去坑坑洼洼的外皮,变作莫及刚见到时的男子形象,左手拇指对着小云兕的眉心,按压一下,口中说了句:“回去”。

小云兕软绵绵的缩回身体中。男子对榻前的莫及,微微颔首,转身踢了踢,地上自己的身体,那灰扑扑的身体,冒出微弱的亮光。

福伯感觉,空气中突的弥漫着,一股异香,追着那味道,头一转,便看见了地上的视肉。

疑惑的目光一亮,对准备献出自己的,另一半心脏的云隐,说道:

“月儿逝去的时间长了,即使已经换了心,身体要恢复,也没那么快,我想用土灵石和视肉,来给她调理。

土灵石滋养万物,视肉又能强化她的心脏功能,假以时日,定能成功。

你也一起调理,不然,等不到月儿醒来,你就得先倒下了。”

云隐闻言,脸上有些为难,犹豫道:

“阿英现在,就靠着土灵石撑着,如果取走了,她怎么办?”

虽然对妹妹,错信无垠,引来这场祸事,有些恼怒,但那毕竟是,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妹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了。

牺牲自己,云隐毫不迟疑,可拿妹妹的命,来换女儿的,他难以取舍。

“将她放在这里,跟月儿一起,她的伤虽重,但用视肉来治,应该就可以。

她迟迟不能醒来,是心里不愿意,意识是清醒的。在这里,告诉她,月儿现在需要她照顾,她有了目标,说不定反倒好得快些。”

福伯说完,直接吩咐婴宁,将视肉保存好,取一部分入药,再将云英带过来。

云英的脸色,没比哥哥和侄女,好多少。还因心中的负担太重,即使睡着了,眉头都是紧皱着的。

叫莫及吃惊,又觉得应该如此的,却是传说中的土灵石,就是自己屡次见到其大显神通,遍寻典籍,却找不到出处的,云兕带的那土黄色的镯子!

“我们一家人,这些年竟从没有,这般亲近、这般安静的呆在一起这么久过。

等你们醒了,我们就彻底斩断,谷里对外的通道,不再去想,那些虚妄的东西,在这里好好享受生活。”

“这样也不好,月儿得多跟外面的人接触,才能分辨那些,忠奸善恶,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陪着。

可不能像姑姑一样,有人说两句漂亮话,就给拐走了。”

“阿英你醒醒,好不好?只要你醒了,哥哥就不再阻止,你和无垠的事,你可以跟他离开这里,灵石也给你,好不好?

哥哥不是舍不得灵石,在阻止你和他在一起,是怕你被骗、被伤害啊,无垠那样的人,感情永远不会是他的重心。”

“我小时候,总是怨愤父亲忽视我们兄妹,觉得那些什么宝物,都没有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来得开心。

想着,我要是做了父亲,一定会好好陪伴、疼爱我的孩子。可我怎么成了这样呢?”

莫及听着云隐,对着无知无觉的妹妹和女儿,回忆、念叨各种,平时来不及,或是不知怎么开口的话,在那不知日月的空间里,一天又一天。

暗暗决定,如果自己还能出去,一定不能像云隐一样,被一些外在的雾障迷了眼,忘了自己的初心,伤害自己最亲的人。

送药的福伯,这天没有如往常一样,准时来报道。莫及见出去查看的云隐,也迟迟未归,心中惴惴不安。

不错眼的盯着那门口,全身心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也不管隔着时空的自己,能不能起到御敌的作用。

也不知是缺了药,身体难受,还是感受到了,外面的危机,一直昏睡的云英,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多,手脚也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抖动。

等那扇门,再次开启时,突然间须发尽白的福伯,手上紧紧抓着,几块黑色的碎布条,身后跟着,脸上疤痕好了许多的离朱,满脸绝望的走了进来。

福伯看着榻上,有醒转迹象的云英,脸上的哀色,也没有任何减少。

斜靠在榻前,爱怜的抚摸了下,小云兕仍毫无反应的脸,将那布条,小心的绑在她手臂上,无声的抽泣。

莫及认出,那布条,是云隐的衣物,瞬间明白,外面的事故,只怕已经让他殒命,这个时间,能如此动作的人,难道是两位师伯?

莫及心底,对云家人满是歉意。

离朱默默站在他身后,等他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出声劝道:

“云英姑娘和小月儿,还需要您照顾呢。”

福伯凄苦的笑笑,有些嘲讽的说道:

“你跟那无垠,不是一伙的吗?现在杀了我,这世上,就再不会有什么魔神后人了,还不动手。

我已经说过了,灵石都让无垠抢走了,你跟着我,没有任何用处。”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我来此最初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消灭伤害了我师父的魔神后人。

我不知道,无垠的阴谋,但我要对付的,绝不会是无辜的妇孺。

你安心给她们治伤吧,我会留在这里的。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们的。”

离朱神色郑重的解释道。说罢,转身,静静的守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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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云兕的新生

福伯不知是觉得,已经没了希望,自暴自弃,还是真的没有反抗之力,收拾好情绪后,便任离朱在那里守着,开始继续每日给,云英姑侄治疗。

不同于之前单纯的喂药,福伯每日还给二人扎针,讲各种族里先祖的故事,历代人的欢喜哀愁。

也讲眼下族中的困境,壮志未酬的遗憾,后继无人的悲哀,还有对云英、云兕,借伤逃避承担身上职责的谴责。

莫及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心底的叹息,越来越多。

师父他们想象中,无比可怕的魔神后人,其实只是,被先祖的野心和遗愿,害得失去自我,失去人生乐趣的可怜人。

便是真有那仙途,又能如何?逝去的亲人,即使能够再回来,有了裂痕的感情,却不能完好如初。

云隐其实,也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醒来的女儿和妹妹,才慨然赴死的吧?要不然,同是重伤的无垠师伯,未必能杀得了,有诸多帮手的他吧?

莫及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找到云兕,告诉她,不要再执着于,那灵石和仙途,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你父亲已经后悔了,你不要再重复这错误。

离朱也听得,叹气不已,更加尽心尽力的,护卫他们的安全。

云英身体的反应,越来越明显,终于在福伯,又一次的怒其不争之后,睁开了眼睛。

往日里,时时带笑的温柔美人,脸上的表情,已只剩下空洞的悔意。

将那搁在中间的土灵石镯子,套在侄女手上,给福伯说出去办点事情,便义无反顾的消失在门外。

不管福伯是威胁,要停止对小云兕的治疗,还是道歉说,自己是为了刺激她,让她醒来,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怪她,更不是要她去找无垠报仇,云隐的遗愿,是让她带着月儿放弃纷争,简单生活,都没能阻止,她渐行渐远的脚步。

福伯颓然的,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传承了数千年的家族,怕是要就此爵迹了,心中一片悲凉。

除了继续给小云兕,喂药治疗外,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在那狭窄的房间内,来回转圈。把旁观的莫及,转得直想敲晕他。

离朱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跟婴宁一起,送云家人回来的男子,替自己守在门口后,便也消失了。

他们走后,莫及感觉,小云兕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及还觉得,那仍旧软软糯糯的身体里,纯真的孩子气,越来越淡。

莫及有时候,一闭眼就能听见,那熟悉的童声,在自言自语。

说的,却不是她出事前关心的,怎么调皮,怎么玩,爹爹是不是喜欢我,福爷爷的胡子,是不是可以拔掉几根

而是,有一个叫做死亡谷的地方,那里是先祖蚩尤的埋骨之地,藏着很多秘密;谷里那些异兽,有些已经不想,再为我们所驱使了;无垠这么狡猾,怎样才能判断,那四方天柱的入口,究竟在哪里?

莫及忙不迭的睁开眼,榻上的小云兕,却仍是那个,安安静静的样子。连那个念叨着,要继续玩飞行游戏的,魂体的小云兕,也再没出现过。

莫及却知道,那奇怪的声音,在二十年前的某个时候,是真的在小云兕的脑海里,存在过。

莫及想起她那颗,神兽视肉和父亲云隐,共同贡献的心,明了,她再也不会是,之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月儿了。

心中不免悲哀,更多的,却是心疼。每一个纯真孩子的,快速成人化,都是大环境的不断恶化。

他多希望,她永远是那个,自己来这里时,遇到的,狡黠调皮,又单纯可爱的孩子啊!

福伯没有他的这些感伤,看到小云兕苍白的脸色,开始有了血色,福伯喂药扎针、言语刺激,鼓捣得更起劲了。

“这都七年了,她不会醒了,你能不能歇歇啊,你不嫌累,我眼睛累了!”

莫及听得,那守卫的男子,满脸不耐烦的对,重复着每日的必备动作的福伯说道。

“快了,我感觉得到,月儿马上就会醒了!”

福伯拔下最后一根针,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喜色,有些浑浊的眼中,射出明亮的精光。

“你等吧,我要回去了,守这么久,也够仁义的了。”

男子不屑的瘪瘪嘴,抬腿就走,都懒得看一眼,榻上的小云兕。

福伯此刻心情大好,也不在乎他的无礼,还道了声感谢,才继续盯着,小云兕的变化。

莫及没想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七年,也不知道,跟自己一起遇袭的云兕,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康?

虽然知道,此刻的小云兕,应是确定会醒来,却还是跟福伯一样,紧张又期待。

男子刚走不久,满面霜色的云英和离朱,时隔多年,再次出现那门口。

离朱仍像当年一样,默默守着那门口。

云英给福伯,深深鞠了个躬,道了声,让您担心了,就站在榻前,跟他一起,等着小云兕的醒来。

福伯没理她的歉意,也没问,她这些年的去向,只是有了不少皱纹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六只眼睛的注视下,小云兕的手指,开始缓缓起伏,眼皮也开始,有了张弛。那节奏偏慢的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咚咚’的,仿若擂鼓。

一炷香过后,沉睡了七年的小月儿,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福伯看着她精光逼人的眼睛,压抑着心底的激动,淡淡说道:

“你经此大劫,已是新生,以后便唤作云兕吧。

兕,这种上古异兽,凶猛健壮,在我们的古语里,与视肉的名字也谐音,你能醒过来,视肉功不可没,不能忘了他的恩情。

过去的月儿,是要人呵护的娇花,今日的兕子,是顽强勇敢的战士!”

莫及看见她,还有些僵硬的点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道,我叫云兕,我的人生目标,一是找齐族中圣物,带领族人登上仙途;二是杀了害姑姑和父亲的无垠;三是好好看看,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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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修为大增的洛之渊

魍魉听说,那昆仑派的两个人,已经去过从极之渊,还拿到了蚩尤的斧头,对婴宁很是不满。

再听得祝家已经暴露,瞳孔微缩,不知道要怎样,跟云兕交代。忍不住婴宁抱怨道:

“你不好好呆在祝家,跑去从极之渊干什么?!姑娘不是交代过,我们守住入口就好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不要去管吗?”

刚说完,就发现不对,疑惑道:

“小玉呢?主人的斧头,怎会这般轻易的,就被取走?”

“小玉出了点意外,已经魂飞魄散了。那斧头失去灵力的加持,现在就算是流落到外面,应该也不会,造成多大威胁。

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外面现在应该,有一大批,准备伺机而动的人。”

婴宁疲惫的说道,站立的身体,微有些晃。她体内的火灵石灼伤,虽被患转移,但被破坏的内脏,却没那么容易恢复。

洛之渊忙扶住她,建议道:

“那从极之渊的宝物,小玉藏得那样好,这些人就算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便是找到了,死物也没有活人重要。

不如我们,将祝家人全部迁走,将入口彻底毁去,让那些人淘宝者,真正的去碰运气。”

魍魉闻言,断然拒绝道:

“不行,那些宝物,都是主人留给后人的,怎能让外面那些人夺去!”

“几千年了,你们也没用到这些东西,那就说明,有没有,根本就不重要。既然这样,还固守着个,宝物主人的空名做什么?”

洛之渊很是不解,魍魉他们的想法。也在暗自琢磨,那所谓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据小玉所说,不是兵器,肯定也不会是灵石,难道是金银珠宝?蚩尤后人要寻的,不是仙途吗会把这些世俗的东西,当宝贝传这么多年吗?

“便是不用,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你带老夫人他们回去,请朱先生想办法,改变这入口的设置。

我留在这里守着,再让曼娘那里,分一个人过来,短时间应该不会有问题。”

魍魉知道,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看婴宁的样子,留下来,只怕也没多少作用,建议道。

婴宁心底,是赞同洛之渊的想法,彻底放弃这里的。

但魍魉,是云兕最贴心的人之一,虽说来之前,让她听自己的安排,可自己这些想法,明显不符合云兕的利益,她是不会听之任之的。

权衡了一下,点点头,叮嘱道:

“你自己小心,如果有意外,保命要紧。”

“我知道,你还是保重自己吧,脸白得跟鬼似的。”

魍魉不耐烦的挥手道。

婴宁笑笑,转身出门,去做准备。

洛之渊见此,也跟着往外走,想着找个机会,跟祝老夫人相认,顺道问问她,水灵石的事情。

刚走出几步,便觉得后颈上,寒毛直竖。背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凉风。

刚经历过生死的他,本能的侧身、拔剑,对着攻击者直刺过去。却听婴宁急切的声音道:

“住手!”

洛之渊手微微后撤,剑尖却牢牢的,抵住魍魉的剑刃。

心中对魍魉的评价,倒是高了几分,不想这看着鲁直的侍女,还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刚才她一直不问,自己与婴宁,为何会同时出现在这里,还以为她与小玉一样,将自己当做了蚩尤的化身,原来却是,想来个攻人不备。

“他是素问的孙子,也是当年那个,被蚩尤残魄附体的孩子。”

婴宁见魍魉,还待继续出手,忙解释道。

“我知道,但他现在是首阳门的弟子,是那无垠和偃行的人!小玉的死,都没能唤醒蚩尤的魂魄,他又怎会,为我们所用?

你带着他走,不是将我们的据点,都暴露了吗?二十年前的教训,你都忘记了吗?我们可经不起,历史的重现了!”

魍魉一边毫不留情的,攻击洛之渊,一边质问婴宁道。

婴宁呐呐无语,不好说出,自己冒险进入从极之渊,就是为了阻止,蚩尤的残魄被唤醒。

云兕现在,已经没多少可用之人了。自己在这个时候抛弃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洛之渊知道她的顾虑,一边闪避,一边向激动的魍魉解释道:

“我不会为你们所用,但我也不会帮师父和师叔,做伤害你们的事。我只坚持,我认为正确的东西。

蚩尤已经是,远古时候的传说了,何必再做纠缠。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同心协力,保住祝家一行人。”

“一些宵小之徒,我还不放在眼里。解决了你,再去处理他们,也不迟。”

魍魉不为所动,见洛之渊不还手,攻势越来越猛。

洛之渊解释几次,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留手,收回剑,赤手与她周旋,使出五成修为,不到十个回合,便将她制住。

魍魉满脸震惊,不知道洛之渊,短短时间,修为为何会如此精进。

婴宁也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之前的洛之渊,便是全力而为,也未必能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形下,拿下魍魉。

现在竟这般轻松、这么短时间,就制住了她,委实奇怪。那火灵石,已经跟了他二十年,该不会突然,让他修为大增才是。

难道是自己重伤昏迷时,他又有什么机遇?那从极之渊里,还有什么,能让他短时间,突破瓶颈,变得如此厉害?

婴宁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洛之渊没注意到,她忧心忡忡的眼神。对魍魉说了句:

“看在云姑娘的份上,我不与你为难。你还是留点力气,去对付那些,纷涌而至的寻宝人吧。”

魍魉脸上还有些不忿,但眼下自己技不如人,很识时务的没有反驳,圆瞪着眼睛,任他们离开。

二人走后,魍魉脸上愤怒的神色,瞬间被意味深长的笑意,所取代。回想起,他制住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妖艳红光,魍魉自言自语道:

“九尾狐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想要让他置身事外,反倒让他,更快的苏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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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同行

“祝小姐和洛兄,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婴宁和洛之渊,好不容易说服了祝老夫人,跟他们一起离开。

一行人才从祝家废园,进了从极之渊没多久,就遇到拦路的旭川和苏赫巴鲁。

洛之渊有些意外,按照旭川的性格,不应该偷偷跟在后面,谋定而后动么?自己还一直,注意防备着后面,结果他直接,出现在了前路拦截。

洛之渊友好的笑笑道:

“祝小姐准备带家人,回老夫人老家生活,我就厚颜做个保镖。不知苏前辈和旭川兄,这是去哪儿?”

“老夫人老家,在从极之渊啊,我就说祝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祝老夫人和祝小姐,风姿更是胜过仙人。

正好,晚辈和师叔,也要去从极之渊,寻一位故人。但对里面的道路,不太熟,不知能否厚颜同行?

我与师叔,还有点修为,有个什么危险,也能搭把手。”

旭川非常礼貌的恭维道。

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他要寻的故人,是离朱?洛之渊微作思考,跟婴宁交流了个眼神,便点头同意了。

将可能的敌人,放在明处,倒比留在暗处,好处理些。

旭川无比诚挚的谢过,洛之渊和婴宁,走到祝老夫人的马车旁,自来熟的一通问好。

他语调欢快,说话又有趣,年级又让老夫人,想起自己一直寻找的孙儿,很快便取得了,老夫人的信任。

洛之渊安抚的拍了拍,有些担心的婴宁,握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用内力给她疗伤。

婴宁身体的伤,慢慢愈合,心底的担忧,却越来越盛。

她印象中的洛之渊,是个有些独、但对心里在乎的人和事,特别尽心尽力、特别包容体贴的人。

他先前对祝老夫人,明明满心的歉疚,在自己去劝老夫人离开,她不愿意时,他却没有耐心的讲解原因,或是坦诚自己就是她等待的人,请她离开。

而是面无表情的告诉她,不想整个祝家从此消失,她的孙儿回来,只能看到一片骸骨的话,就收拾东西走人。

婴宁甚至感觉,他的眼神,有种难以描述的凶狠。可他对自己,却事事周到。

比在死亡谷幻境里,自己设想出来的那样,还美丽。好像真把自己,当他的妻子一样了。

婴宁看得出来,自己在从极之渊与他重逢时,他眼里有惊喜、有爱慕,还有不确定,但绝对没有这样深、这样自然的,像似老夫老妻一样的,日常相处的默契和信任。

也更乐意接触外界,与人的交流对答,都比之自己印象中,圆滑自如许多。

自己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玉又是怎么,突然魂飞魄散的?真的如他所说,小玉是见蚩尤无法复活,心灰意冷,才被他趁机击中的吗?

婴宁心中疑团密布。叹口气,打算将祝老夫人一行人,安全送回去后,便跟云兕请辞,彻底与这些事,断开联系。

苏赫巴鲁扛着蚩尤的斧头,没什么表情的,走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已是帮着消灭了好几波,张牙舞爪的猛兽凶禽,仿佛自己真是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明亮的阳光,渐渐褪去温度,一行人寻了个,背风的山坳处,歇息休整。

见祝老夫人和几个仆从,都去休息了,旭川坐在火堆前,夸张的跟婴宁和洛之渊道:

“可算是把老人家哄休息了。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子,到底在哪儿,怎的这般狠心,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

投生在祝家这样的家庭,家财万贯,人员简单,家人慈爱,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

若是我,不管那外面的世界,有多好,也定是舍不得,放弃这一切的。”

婴宁目光有些哀伤的道:

“是啊,祖母她老人家,一直盼着呢。不过我想,也许,哥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知道自己还有家人,在盼着他回归。

对我们来说,不管他回不回来,只要他过得好就行了。

祖母一直盼着,也不是非要他,回来尽什么孝心,只是担心他,在外面没人照顾,过得不如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祝小姐不必伤心,也许,祝公子已经回来了,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方便与你们相认呢。”

旭川看着洛之渊,毫无心机的说道。

洛之渊也不回避他的目光,盯着他故作迟疑的问道:

“旭川兄,这么短时间,就将祝家的前尘往事,打听得一清二楚,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正如你所说,祝家的财富,便是整个九州,也是数的上号的。

祝老夫人,更是跟这传说中,藏着神秘宝物的从极之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旭川看婴宁哀伤的目光,变得警惕,满脸无辜的解释道:

“哪有什么想法,不过是性格使然,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故事。

见有人有祝老夫人,这样的祖母,祝家这样好的家,却不知道珍惜,有所感叹罢了。

不怕两位笑话,我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平生最盼望的,便是有个温暖的家,有个等我回家的人。”

旭川说罢,眼角有点点晶莹闪烁。

“没想到,旭川兄看着这般开心,却有这样的过往。不知旭川兄,是怎么拜入昆仑门下的?

轩辕门主身份高贵,听闻收的徒弟,也都是九州声望鼎盛的家族中,最出色的子弟,应该不至于如此凄凉才是。”

洛之渊顺嘴追问道。

旭川神色怀念,又有些不屑的回道:

“我那父亲,倒的确是有些名望的人,只是我自己,是个不讨喜的罢了。

师父年轻时候,喜欢四处游历,在我家中,见我还算伶俐,父亲又没多少精力管我,就带回昆仑教导了。

师父待我有如亲子,只是我离家时,已经有记忆,见这么多年,父母竟从未问过我的生活,难免意难平。

平时在山上,少跟外界接触,倒还不觉得。今日跟祝奶奶闲话,看她老人家,对孙儿的那份爱意,一时情难自已,叫洛兄和祝小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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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莫及的兄弟

“一直还没问旭川兄贵姓呢?我总觉得,旭川兄很眼熟,也不知是在哪儿见过。”

洛之渊陪着旭川,忆古思今了一番,看他情绪正常了,立即抛出,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

旭川的眼睛,看着中间烧得正旺的篝火,脸上时时挂着的笑意,落了下去,抬头看着洛之渊道:

“这样,是不是更眼熟?”

洛之渊看那张脸,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笑意,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莫师弟的族人啊!我就说怎么总有一种亲切感。莫师弟陪掌门,去奇肱谷拜寿了,要不然你们兄弟俩,倒是可以同路而行。

他也对这些上古传说,很感兴趣。我们从死亡谷回来,他缠着无垠师叔,问了好多问题。”

旭川的神色,有一闪而过的讥诮,嘴里也是赞扬道:

“我那哥哥,是首阳门最受器重的弟子,也是父亲心仪的接班人,做事情最是滴水不漏的。他问的问题,可没有一句废话。

不像我,感情用事,凡事只求心安。”

“旭川贤弟太谦虚了,你们兄弟都是人中龙凤,正道的希望。

说来,我一直以为,莫师弟跟我一样,都是孤儿呢,不想竟是这样显赫的身世。

有机会一定要,拜访一下莫伯父。能养出这样出色的两个儿子,他老人家也不知,是何种神仙风姿。”

洛之渊无视旭川奇怪的神色,继续大力夸赞道。心中将九州各族的信息,快速的过了一遍,姓莫的大家族,难道是,中州的皇室?

将两个儿子,分别送到,各据一方的两大门派,做掌门弟子,还都对那些秘宝,知之甚深,看来所图不小。

只是不知道,这一番良苦用心,在各有心思的两个儿子的操纵下,能走到多远。

越乱越好,越乱我们的机会越大。洛之渊心底,一个沉闷的声音,摩拳擦掌。

“是吗?我那好哥哥,都没有炫耀一下,他那富有四海的父亲母亲吗?

也对,首阳门尽是如洛兄这般,视倾国的宝物为粪土的智者,他若是炫耀,得到的只怕是,无情的鄙视。

还不如安安静静的,让大家都对他,毫无戒备之心,才好趁机四处寻找线索。反正那些东西,他的好父亲好母亲,都会给他留得好好的。”

旭川一扬一抑,毫不掩饰,对自己哥哥的不满。

“寻找线索?寻找什么线索?莫师弟来首阳门,不是为了拜师学艺的吗?”

洛之渊如旭川所愿的,抓住关键信息,追问道。

旭川满脸尴尬的摇头,称自己刚才,只是一时口误。

洛之渊拉下脸道:

“我将旭川贤弟,当亲弟弟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要跟着去从极之渊,婴宁本觉得来者不善,不肯答应,我以性命作保,才哄得她同意。结果,你却隐瞒与我,是何道理?”

旭川支支吾吾,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在洛之渊的眼神‘胁迫’下,心一横,义正言辞的说道:

“洛兄是个爽快人,我也不想瞒你。

只是,你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虽说那个家,没个人真拿我当一家人,但我还是不想,做任何有损他们利益的事。

我将这事告诉洛兄,洛兄可不能去,制止或者伤害我那哥哥。”

洛之渊连连保证,就算莫及真做了,有损利益师门的事,也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将他交给掌门处理,不会私下排挤伤害他。

旭川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洛兄既然去过死亡谷,见到我师叔拿的那斧头,也毫无异色,那肯定知道,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五灵石吧?

传说五灵石集在一起,通过支撑天地的四方天柱,就可以到达天庭,羽化飞仙。”

说罢,指了指,那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的,漆黑天空。

洛之渊满脸迷惑的问道:

“这个传说,我是有所耳闻。只是,这跟莫师弟,还有我首阳门,有什么关系?那里,隔着死亡谷,十万八千里呢。”

“关系大了,家祖曾得人指点,那四方天柱的入口,就在首阳山上!若不然,我父亲怎舍得,让自己最宝贝的儿子,去受那修道之苦。

只不过,我那哥哥找了这么多年,也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当然,是真没找到,还是不愿拿出来共享,想找个时机自己飞升,就不得而知了。”

旭川看着洛之渊,掩饰不住的惊讶神色,暗自得意。就不信,洛之渊能不心动。

有个这样亲近的人,帮自己盯住莫及,自己一定能在他之前,找到线索,到时候让父亲看看,究竟谁才是最有用的!

“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些,首阳山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去过,确实山清水秀,灵气充沛,适合修炼,可,哪有什么四方天柱的入口啊?

旭川贤弟,你们被人骗了吧?真有那入口,首阳门的这些弟子,上千年来,都没一个发现的?”

洛之渊神色怜悯的质疑道。

“要是那么容易发现,就不是通向天庭的入口了。据那异人说,入口,只在特定的时间,因为特定的原因开启。

我推测,那入口一定是个,非常平常的地方,但因为某种原因,首阳门的弟子,平时也不会经常去那里。所谓的灯下黑,就是如此。”

旭川信心满满的推测道。

洛之渊将首阳山的地形,细细回想了一遍,一时间还真没找到,匹配的地方,暗暗记在心里,打算等从这里回去,就整个找一遍。

婴宁沉默的听着他们交谈,心情跌到谷底,这消息,已经传得这样言之凿凿,这么多伺机而动的人,云兕,还能有几分胜算?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死亡谷的时候,她让自己将他们,好好送回去,明显是心软了,可能还对那莫及,有了好感。

那莫及也去了奇肱谷,如果他别有用心,只怕单纯的云兕,不是他的对手。

自己当初,就不应该,让她有进入死亡谷的机会。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要抛下这一切,就应该将那些事,尽数告诉她,将她往普通人的,思想生活上引导,而不是什么都瞒着她,让她对这些愈发好奇,让视肉和云隐的心,带偏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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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迷

苏赫巴鲁靠在颗大树上打盹,耳边时不时飘来,旭川与洛之渊充满机锋的交谈声。手上还握着,那蚩尤的斧头。

鼻端忽的传来,一阵烤肉的香气,搭配的还是,苍梧花独有的味道。

苏赫巴鲁猛的睁眼,目光如炬的射向前方。火堆还在慢慢发挥着光和热,旁边聊天的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苏赫巴鲁提起斧头,小心翼翼的挪到那火堆旁,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侧的马儿,头挨着头,安静的休息,身后的帐篷里,还有均匀的呼吸声。

空气中苍梧花的味道,越来越浓。

苏赫巴鲁循着那味道,绕过帐篷继续往后,很快便看到了,一圈明亮的篝火,火上靠着整只的肥羊,一堆人围着那火,饮酒作乐、载歌载舞。

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师侄旭川!

苏赫巴鲁停步,蹙眉看着那场中的欢声笑语,不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形。

旭川也发现了,脱离群体的师叔,高声招呼道:

“师叔您醒啦,过来一起玩啊!我烤了您最爱吃的黄羊,用的苍梧花作调料。”

洛之渊听得他招呼,忙摆脱身边的舞姬,上前行礼,将苏赫巴鲁往场中引,好似自己才是,苏赫巴鲁的师侄一样。

“这么晚了,你们不休息,这是在做什么呢?这些人哪里来的?”

苏赫巴鲁可没忘记,自己脚下站的这块土地,是传说中的从极之渊。没明白一贯稳重小心的师侄,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前辈这么严肃干嘛?你难道还怕,从极之渊吗?

魔神蚩尤的斧头,都在你手上了,我们这些小喽啰,这不是赶紧来拜个码头,求个安身之处吗?”

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没多少敬意的回道。

苏赫巴鲁认出,那正是,在陌路人客栈中见过的曲才子。心下愈发不安,看旭川和洛之渊,沉醉其中的神色,暗道,这姓曲的,这是使的障眼法?

苏赫巴鲁看见旭川,跳到自己身边,一把拉住他,对着他的灵台处一拍,口里喝道:“醒来!”

旭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的动作,拂开他的手,哭笑不得的问道:

“师叔你这是,中的哪门子邪啊?我们出来这么久,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曲兄请大家松快松快,你却这种反应。

您老若是看不下去,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跟洛兄,一会儿就回来。”

一旁的洛之渊,仰头灌下一壶酒,眼神有些迷离的劝和道:

“前辈这是担心我们,被妖物所迷呢。您就放心吧,这从极之渊,也就有几个凶禽猛兽之流的,哪能迷的了我们。

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旭川兄,干杯!”

“干杯!这子虚酒,果然名不虚传。便是那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了吧。”

旭川一边喝酒,一边连声赞道。

苏赫巴鲁看二人,全不听招呼,悄然走向那曲才子,准备从问题的根源入手。

比曲才子脑袋还大的斧头,对着他的后颈处,重重砸去。

曲才子动也没动,顾自喝酒吃肉。

斧头直接将那脑袋,剥离身体,砸飞了出去,正好落在了旭川脚下。

旭川无意识的,踢了踢那脑袋,仰头笑道:

“这球,长得好像曲兄。”

曲才子的身体,倒在那案几上,苏赫巴鲁眨眼的瞬间,便化作根白色的狐毛,飘落在火堆上,散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糊味道。

苏赫巴鲁早有了心里准备,见此没有多惊骇,转身对着场中,身姿妖娆的舞姬,继续挥动斧头。

洛之渊不满的抱怨道:

“肉怎么烤糊了?曲兄?曲兄你去哪儿了?”

“我这不是,在给两位兄台烤肉吗?”

化作一根狐毛的曲才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洛之渊身旁,一手提酒,一手递过去一块,烤得香气四溢的焦脆肉块。

苏赫巴鲁将那场中,除了旭川和洛之渊之外的活物,挨个砸了个遍。

一转身,便又看到,满满当当的一群人,脸上的表情,笑得无比灿烂,好似在嘲笑,他的徒劳无功。

旭川揉揉,有些模糊的眼睛,纳闷道:

“师叔,你对着空气,不停的挥斧头,干嘛呢?大晚上的,休息下吧。明天白日里再练习,也不迟啊。

来喝杯酒吧,这子虚酒,可是解乏忘忧的上品啊。”

苏赫巴鲁想给他的脑袋,来一斧头,让他清醒清醒,又怕砸坏了他。

虎眼一蹬,将那斧头往地上,狠狠一冲,柔软的草地,立马生出,横七竖八的裂缝。

那裂缝,很快便从中间开始断层,平整的草地,变得坑坑洼洼。那火堆也被,颠覆倾斜,舞姬惊慌失措的尖叫外逃。

旭川和洛之渊,也被震得摇头晃脑、站立不稳。

曲才子却依然安坐,有些不满的招呼众舞姬道:

“都回来,跑什么跑?苏前辈不过小小试探,你们就这般慌张,安稳了几千年,胆子竟变得这般小了?你们提刀杀人时候的凶样呢?

以后出去可别说,自己是蚩尤的属下。”

苏赫巴鲁听他说,这些舞姬都是蚩尤的属下,明白自己,只怕是撞鬼了。

如果真如旭川之前分析的那样,这从极之渊可能就是,黄帝蚩尤大战的巨鹿之野,那这里不知埋葬了,多少怨灵亡魂。

自己一个人,便是自认本事通天,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一向小心谨慎的旭川和洛之渊,都中了招,自己只怕是,因为这蚩尤的斧头,才得以保持清醒。

苏赫巴鲁握紧斧头,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想要什么?”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大家远道而来这么累,我略备薄酒,小尽地主之谊啊。怎么,这苍梧花烤的黄羊,不合你的口味吗?

还有这子虚酒,那可是连姬轩辕,都称赞的宝贝啊。一般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曲才子有些受伤的看着他,仿佛是个,等待主人表扬的孩子。

苏赫巴鲁没有回答,默默后退。

刚才他突然想到,这里少了个人。那神秘的祝小姐,和家住从极之渊的祝老夫人,只怕才是眼前人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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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章、有思想的神斧

营地还是那样祥和,苏赫巴鲁直奔主帐,祝老夫人慈和的眉目,节奏稳定的呼吸,一如既往。

苏赫巴鲁没有任何阻力的撩开帐帘,往里走了两步,又默默退了回去。

自小的教养,让他无法做出,拿老人来威胁的事情,尽管这个老人,可能并不是个普通人。

苏赫巴鲁转身,寻找婴宁的帐篷,走到第二个,便于出来查看的婴宁,正面相遇。

苏赫巴鲁二话不说,手掌对着她的面门袭去。

婴宁轻巧的避过,绕到他身后,向着他颈动脉一个手刀。

苏赫巴鲁感受到那掌风,也不回头,将斧头往后一举,隔开那袭来的手掌。

确定了这,看似柔弱无害的祝小姐,不是个善茬,苏赫巴鲁不再留手,拳脚并用,力求最快时间拿下她。

婴宁一个不留神,乌黑的长发,被削掉一大截,落在地上,立马变成了,洁白如雪的狐毛。

苏赫巴鲁看到那,与自己适才杀死曲才子的分身时,一个样子的狐毛,明了,眼前的,才是真正的主谋。

一只妖狐,就想阻拦我!苏赫巴鲁心中暗哼一声,斧头对准婴宁的周身要穴,横劈竖砍。

那斧头,也不像刚才对付曲才子那样,木讷朴实。越靠近婴宁,越兴奋,灰扑扑的外表开始散出,金石的幽光。

四周若隐若现的游魂散魄,纷纷被它吸附,深沉的杀意弥漫。

婴宁几次尝试,去夺取那斧头,都被它灵活的避开。到后面甚至完全不需要,苏赫巴鲁的操控,自己对着婴宁,毫不客气的攻击。

婴宁不知,这位老朋友,为何会倒戈相向,本就重伤未愈的身体,渐渐有些体力不支。

苏赫巴鲁见那斧头,竟如此神勇,士气大振,瞅准机会,用斧头未开刃的那端,对着婴宁后颈一敲,想将她制住。

那斧头却在空中一个翻身,寒光闪闪的斧尖,目标明确的砍向,婴宁的颈间大动脉处。

婴宁连忙屈膝,那斧头却也跟着俯下身体。婴宁的后颈,立马就被切开一道大口,鲜血如注。

苏赫巴鲁忙上前抓住它,往回拖,那斧头却不听他使唤,大力往前挣扎,要再接再厉,彻底解决了婴宁。

婴宁感受到,它浓烈的杀机,顾不得查看,脖子上的伤口,往帐篷后的篝火方向,飞奔逃离。

那斧头也甩开,苏赫巴鲁的禁锢,一路紧追。

还在饮酒作乐的曲才子,见婴宁狼狈的逃窜,身后追着蚩尤的斧头和苏赫巴鲁,大吃一惊,没想到,这苏赫巴鲁,竟真能让这斧头为他所用,威力还丝毫不输从前。

掷出手上的酒杯,将那攻势一阻,让婴宁有个喘息的机会。

喝得眼神迷离的洛之渊,看到受伤的婴宁,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危险的看了那斧头一眼,转瞬便又是那个,不知今日何日的迷茫样子。

拎起酒壶,跌跌撞撞的起身,往曲才子方向走去,刚走到婴宁暂时歇息的地方,便脚下一滑,身子一歪,挡在了她前面。

曲才子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看那斧头又缓过神来,继续追击婴宁,不再出手,双眼发光的看戏。

斧头毫无阻挡的飞到,洛之渊身前不足尺远的地方,被洛之渊冰冷的眼神,盯得身体一抖,本能的想往后退。

刚撤出丈远,便止住了步伐,一边‘嗡嗡嗡嗡’的响着,一边散发出更明亮的寒光,场中众人直觉,四周多了无数双,幽怨的眼睛。

曲才子见它,将周围的孤魂野鬼,都吸了过去,明白它是想,增加自身的怨灵之力。

可心里却无比纳闷,明明作为祭灵的小玉,已经魂飞魄散,这斧头,已经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了,为何还会有,这样强大的灵力?

还明显的针对婴宁,难道小玉的死,跟她有关?

曲才子自嘲的笑笑,就算有关又怎样?自己不也劝她,放下过往,过自己的生活吗?数千年前的尘土,还去挣扎什么?

小玉的固执,他也是见过的,魂飞魄散,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洛之渊,紧紧握着婴宁的那只手,曲才子脸上的笑,真实了一些。

斧头很快便重整旗鼓,再次来到洛之渊身前,这次没有迟疑,没有停留,利刃对着洛之渊的脖子,直扫过去。

洛之渊黑色的眼珠中,红光一闪,一手将婴宁,轻轻推向曲才子方向;一手伸向斧柄,试图握住它。

斧头头部向下垂,身体立起,让他的手扑了个空。

洛之渊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马上往上抓取。斧头侧身躲避几次,还是被他握住了尾部。

洛之渊一抓住它,马上将体内的火灵石之力,化作滚滚热气,注入那斧柄。

斧头身上,那些附着的魂灵,被这灼人的热气,烤得头晕眼花,很快便四散逃命。斧头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斧头不甘的挣扎着,没头苍蝇似的,胡乱腾挪飞舞。哀鸣声,越来越盛。

洛之渊却没管它的痛苦,手上的力道更大,那斧柄周围的空气,都明显比旁边,高了好多度。斧刃也开始,滴出铁水。

苏赫巴鲁静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试图去抢救,自己新到手的武器。只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洛之渊和那斧头上,将旭川悄悄往后拉。

旭川不动声色的捏捏,师叔的手,顺势退后两步,便停下来看戏。

心中琢磨,这洛之渊的修为,能叫魔神的斧头,轻易就缴械投降,定然不会是学自首阳门。

他如此维护,那祝小姐,和那曲才子,也明显是旧识,是这次来子归城的新收获,还是偃行,一直跟这些人有联系呢?

魔神的斧头,为何又要伤害,那祝小姐呢?他们匆匆离去,放弃经营了这么久的祝家,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放出的烟雾弹吗?

他这修为,便是再多来几批寻宝者,也难以动他分毫吧?

如果不是避祸,那就是觉得,祝家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难道,他已经拿到了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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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一章、两败俱伤

婴宁看着那逼得自己,手忙脚乱的斧头,在洛之渊的手下,无助的颤抖,仿佛看到了小玉,满怀期待的脸,正一点点失去血色。

心中的猜想,基本得到证实,随之而来的,也不知应该是庆幸,还是恐惧。

一心对付那斧头的洛之渊,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心底有个声音,在高声叫嚣着,不听使唤的兵器,就应该让它彻底消失!

曲才子白得透明的手,轻轻拂过婴宁,还在渗血的脖颈,将那外翻的血肉恢复如初。递给她一杯温热的酒,以外人无法察觉的方式,感叹道:

“有些人心怀苍生,却未必会照顾,身边人的感受;有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来说,是个麻烦,对他放在心里的人,却愿意付出一切。

哪一种人是好人,端看你自己,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想要的又是什么。最可悲的是,想要两全其美的人。

明知道自己的爱人,是不拘于儿女情长的人,却抱怨他心太大;明知道自己的爱人,是个不为主流势力所容的人,却要求他走正道。

我这几千年,最大的感触,就是要知足。

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站在他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别瞻前顾后,也别试图面面俱到。”

婴宁感受着,杯中酒传来的暖意,心里的纠结,有所缓解。

打算将祝老夫人一行送回去后,便跟云兕请辞,找个偏僻的海外,每天抓鱼逗鸟,闲看日升日落。

转眼又想到,自己还欠着患一条命,还是得先找到水灵石,将他的伤治好才行。那就将离开的日期,挪到患身体好了以后吧。

但,这一摊子事,自己是真的不想管了,回去便放手吧。

旭川和苏赫巴鲁,身体都被那洛之渊加在那斧头上的热意,熏得热气腾腾,汗如雨下。

美丽的舞姬,也香汗淋漓,靠得近的几个,直接被烤成了焦糊的青烟。

旭川竭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闲适、迷离的感觉,心底却不由自主的担忧,洛之渊的修为,已经远高出自己的想象。

他很确定,自己那号称,首阳门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的哥哥莫及,甚至首阳门的掌门清愚,自己的师叔苏赫巴鲁,都没有这样的修为。

这场鸿门宴,就只是为了,夺回、处理掉,那蚩尤的斧头吗?还是说,师叔和自己,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旭川脚步不着痕迹的,缓缓后移。苏赫巴鲁发现了他的紧张,宽阔厚实的手掌,在他背后轻轻一搭,坚定的目光,无所畏惧的看着场中。

斧头前端的颜色,被那热量烤得红中带黄,它仿佛回到了,自己刚被蚩尤带回来,扔进熔炉的时候,只是那个陪着自己,忍受烈火灼心的人,已经永远消失在天地间了。

也许,从自己第一次屈服开始,从那个傻姑娘,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开始,自己就已经输了吧?

时间万物,人能成为各界的主宰,不仅因为他们,有思想有工具,更因为,他们无情吧!

斧头悠长的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冲向洛之渊,要与自己这数千年的主人,同归于尽。

洛之渊将火灵石的力量,催生到极致,四周的地,都热得烫脚,斧头身上滴下的铁水,越来越多,前进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红黄相间的光圈,将这阴森的夜,照得闷热干燥。

斧头比成人脑袋还大的端部,已被融成了不足婴儿拳头大小,那杀气腾腾的斧刃,已逼至洛之渊颈间,不足寸远处。

婴宁手中的链条急急抛出,想要卷住那斧刃,刚到光圈外围,便被气劲弹了回去。

婴宁拔下头上的簪子,化作套索,正待扔过去,却被曲才子拦住了,示意她看戏。

挣开曲才子阻拦的手,多次尝试,却没能对眼前的战局,产生任何影响,只能心惊胆战的观看。

曲才子看她满眼的担忧,摇摇头,哀叹自己又一位老友,要脱不了身了。一旦有了欲望,便再难抽身了吧?只希望她运气好点。

洛之渊的眼中,凶光毕现,握住斧柄的双手,一个劲儿的往外用力。

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的亲密盟友,在数千年后,面对着一场不死不休的残局。

洛之渊的手,也变成了通体的红色,好似一截烧得正旺的火炭。

斧刃被斧柄的压力往上一提,在彻底化作一滩铁水前,将洛之渊自左边颈部往上,到右耳朵前端的大半个脸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长痕。

滚烫的铁水,精准的滴在那伤口里。旭川和苏赫巴鲁,都闻到了一股,没有苍梧花味道的烤肉香气。

洛之渊的表情,有些皲裂,手上一用力,将那精铁制的斧柄,也彻底熔了,才运气驱逐那磨人的铁水。

那伤口,很快便在火灵石的灵力调节下,愈合结疤,那渗进皮肤的铁水,却只有表面的小部分被清除,大部分一鼓作气,浸入了肌肉下的骨头里。

洛之渊觉得疤痕下的骨头,都又痛又痒,挥剑,想把那快速愈合的伤口,再次割开,将那铁水洗净。

曲才子一壶酒扔过来,将他的剑撞开,那倾斜的酒液,顺着他的脸,将那伤口浇了个遍。

洛之渊只觉得,脸上一阵清凉的感觉,皮下的痒麻,似乎都不见了。舒了口气,冲曲才子露出个,感激的笑意,双腿力竭的后坐。

婴宁焦急的扑过去,看他受伤的那一刻,她明白了,其实自己并不在乎,他究竟是蚩尤,还是洛之渊,她只想他平安无事。

旭川有一瞬间,想冲上前去,趁他虚弱,杀了他,再抓住婴宁,自己就可以逼问出,让他修为如此精进的秘密了。

苏赫巴鲁看到了,师侄眼中的亮光,一向胆大的他,反倒退缩了,洛之渊和斧头对峙时的那股狠劲,那强大的修为,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重伤自己师傅,和首阳门上一代掌门的,魔神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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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二章、赶人

苏赫巴鲁拉着旭川,呆在火堆的外缘,伪作醉酒样,小心戒备着。

美丽的舞姬,早与那斧头一道,化作缕缕青烟。洛之渊有些疲惫的疗伤,婴宁静静的陪着他,只有曲才子,还在没事人一样的喝酒吃肉。

良久,旭川起身,提着酒壶,伸了个懒腰,眼神迷糊、脚步轻浮的往中间走了几步,喃喃道:

“耶,美人儿们都去哪儿了?继续喝酒啊!来,曲兄,洛兄,我们继续喝!

你们不知道,我刚才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做了个好恐怖的梦。梦见师叔捡到的那把斧头成精了,竟要伤害洛兄和祝小姐。

我吓傻了,想去救你们,却觉得周围都是热气,好像到了火焰山一样,动弹不得。

还好只是个梦!”

旭川说罢,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拍拍自己的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有些迷茫的眼神,转到洛之渊的脸上,揉揉眼睛,惊讶的张大了嘴,颤抖的指着他脸上的伤口道:

“洛兄,你怎么受伤了?难道我刚才,不是在做梦,那斧头真的成精了,还修为如此高强,竟伤得了洛兄?”

苏赫巴鲁忙上前拉住他,对洛之渊歉意道:

“这孩子喝醉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带他回去休息,不打扰两位公子和祝小姐了。”

说罢,不顾他的挣扎,将他往营地方向拖。

曲才子无聊的,看着他们远去,对婴宁道:

“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你自己保重。”

洛之渊小心的将婴宁颈后的伤口,又处理了一遍,确保不会留疤,神色温柔的说道:

“这下彻底解决了那斧头,你可以放心了。”

婴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心理斗争了许久,还是问出了那个,自己已经确定了的问题:

“你已经醒了,是不是?”

“我一直是醒的啊,你也喝醉了吗?你放心,子虚酒虽好,却还迷不倒我。

我不过是想看看,那曲才子,究竟想做什么罢了。结果他什么都没做就走了,难道真是来尽地主之谊的?还真是个怪人。

便是那旭川,也清醒得很呢。这心思和手段,倒是比莫师弟,厉害多了。”

洛之渊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

“我请他来的。本想让你们,好好睡一觉,将你们送出去的。

谁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这般厉害。那惑人心神的美人美酒,竟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我自己,差点成了斧下亡魂。

马上就要进入,族人生活的区域了,你们不适合,再继续往前走了。你带着那两个人,离开吧。”

婴宁见他回避话题,没在追问,却不愿带他们,去向真正的聚居地。

即使洛之渊,或者说是已经苏醒的蚩尤,在没弄明白,他现在的立场前,也不行。二十年前引狼入室的事,她一直记着。

那里都是些老弱妇孺,对外界的侵害,毫无抵抗之力。

虽然这段时间,她已经越来越明白,自己这些,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已经快要护不住这里了,自己也打算,彻底离开了。

但,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一刻,就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我送你们到外边,就回来,这里危险重重,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昆仑山那两个人,你不必担心,他们都是聪明人,见识过今晚的事后,不会轻举妄动的。”

洛之渊知道她的担心,承诺道。

他还没来得及,向祝老夫人打探,水灵石的事情,心底的那个声音,也想去看看,自己后人,这几千年来的生活,自然不愿意,就此离开。

“从前的蚩尤,虽然有些好高骛远,但对家人,是真的好,敌人的刀来了,他永远是,挡在家人前面的那一个。

他虽然输给了姬轩辕,但在姜菡眼里,在小玉眼里,在我们这些下属眼里,他是个真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我想所有爱他的人,都不希望看到他,因为一次失败,而变得六亲不认。

他们等待他回来,只是不想他,壮年仙逝,想让他再好好活一回,而不是固执的去复仇,或是争那些,千年前的尘土。”

婴宁意有所指的缓缓规劝道。

“你担心我,对他们不利吗?是刚才我对那斧头的狠劲,让你害怕了吗?

它将小玉的死,记在了你我头上,一心想杀了我们,还成了那苏赫巴鲁的武器。若是我不将它,彻底毁去,哪天我们一不小心,可能就被它给害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不管是蚩尤,还是洛之渊,心都很小,只装得下,那些我在乎的人,只能给他们,撑起一片天。

我不会像那姬轩辕一样,有那些普度众生的大爱。”

洛之渊看着,婴宁有些担忧的眼神,执着的说道。

婴宁想起曲才子劝慰的话,没再与他争辩,扶着他,心事重重的回了营区。

营地的火堆依旧温暖,两人掀开帐篷的那一瞬间,却觉得浑身都凉了,刺鼻的血腥气,歪七扭八的尸体,惊恐的看着他们。

婴宁认出,最前面的是祝老夫人身边,名唤春儿的仆妇,伺候了她几十年,最是贴心不过的。婴宁来了,还伺候过婴宁一段时间。

可这位身体健壮的仆妇,会些拳脚的仆妇,此刻被人一掌毙命。她的身体前倾,手拼命往外伸着,嘴也大张着,应是在呼救。

可离得并不远的二人,先前竟没有听到,半分异样的声音,这浓重的血腥味,也没有一丝,传到两人鼻中。

婴宁作为嗅觉最灵敏的狐类,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想看看刚才那斧头,是不是把它砸坏了。

祝老夫人,神色平和的躺在榻上,仿佛只是睡着了,如果忽略那开始僵硬的手,和怎么也感受不到,跳动的心的话。

婴宁目光绝望的,将一个个帐篷掀开,没找到一个活人,早回来的苏赫巴鲁和旭川,也不见了。

洛之渊沉默的护在她身后,思索着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了这么多人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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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老友

这么短时间,没有一个活口,尖利的怪兽掌印,洛之渊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婴宁眼睛充血,指尖深深的嵌入手心里,无声的后退,往黑暗中奔走。

洛之渊忙拉住她,让她冷静,越是激动的时候,越要理智。

“是患,对不对?这场景,和槐树村的场景,如出一辙。”

洛之渊手上捏着一戳,熟悉的红毛,低声问道。

证据确凿,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不说婴宁跟患的生死之交,就他本身,也曾是蚩尤招揽的异兽,断不可能伤害,祝老夫人一行人才是。

“他应该被人控制了,患本性冲动易怒,上次他为了救我,又受了重伤,有心人再辅以药物,他就身不由己了。”

婴宁只恨自己太大意,轻易就叫人引出了营地。

又后悔自己,为何要多事,找曲才子来试探洛之渊,不管他是蚩尤,还是洛之渊,至少他都不会伤害,祝老夫人。

洛之渊也很难过,知道祝老夫人是自己的亲祖母,他心底还是有些濡慕之情的,还有水灵石的下落,也没了。

但本就有些冷清的他,从不纠结于,已无法改变的事,此刻想得更多的,是敌人藏在哪里,实力如何,自己二人能否应对?

控制患的,会是谁?那客栈老板娘吗?苏赫巴鲁和旭川?还是,一直隐在背后的,无垠师叔?

杀了没什么作用的祝家一行人,只为让自己恐慌吗?还是说,是为了水灵石?

自己有蚩尤的修为加持,才能不被曲才子的子虚酒所迷,那旭川和苏赫巴鲁,也如此清醒,又是为何?

他们是轩辕黄帝的后人,精准的找到了,隐藏在祝家的从极之渊入口,轻易的就取得了,蚩尤的斧头,是早有准备,还是有人,在给他们做内应?

洛之渊想起,婴宁说过,消失多年的离朱,其实一直呆在死亡谷里,就是魍魉异常信任的‘朱先生’。

会不会,他从开始就是,假意投靠,实则是为了探听消息?不然为何一个,好好的正道新秀,要与他们的对手为伍?

“我们回祝家吧,将他们葬在那里。我也想去陌路人客栈看看。”

婴宁这数千年里,早已见惯了生死,一开始的惊骇悲痛过后,很快便开始寻找,下手之人的信息。

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客栈里的曼娘,最接近患的人。

她想起洛之渊是被无垠,引到那客栈去的,二十年前无垠与云隐那场大战,她就在现场,知道这极会钻营、看着不怎么认真修炼的人,其实修为深不可测。

二十年前,他逃出去,本就有内应,如果那一直没找到的内应,是曼娘,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婴宁迫不及待的,想去验证这个猜想。

二人将十几具尸骨放好,连夜赶路,次日午时,便到了祝家。将那些尸骨,托付给满脸惊恐的魍魉,便急匆匆的前往,陌路人客栈。

客栈比前几日,更红火了一些,往来的各路人马,络绎不绝。

婴宁直接去向后厨,却没有找到患,小灰冷冰冰的说了句‘走了’,便没了下文。

婴宁将客栈的每个角落,都嗅了一遍,都没有患的气息。消失得这么干净,更肯定她心中的猜测,定然是有人故意抹去的。

曼娘也不见了,整个客栈,只有小白和小灰,在穿梭忙碌。任婴宁和洛之渊,四处翻找,既不阻止,也不搭理。

有住客认出了,行色匆匆的洛之渊和婴宁,双眼冒光的,盯着两只肥羊。

昨日里,老板娘可是说了,那从极之渊的宝贝,就在祝家。这客栈后面,根本就没有路,那什么黄渠引路人,弹琴的公子,都是幌子。

只要绑了这祝小姐,还愁那祝家人,不乖乖交出宝物吗?

洛之渊冰冷的目光,厌恶的扫了眼,四周盯着婴宁的垂涎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婴宁却像见到宝贝一样,看着他们,抛出诱饵道:

“谁能告诉我,老板娘和昨日,那个姓吕的厨师的下落,我就送他一件,从极之渊的秘宝。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吧,我祝家,就是宝藏的守护者。”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祝家这个据点,婴宁便毫不迟疑的,把水搅得更浑些。

一边说,一边将一柄晶莹剔透的匕首,拿了出来。

对着身前一个,横剑戒备的旁观者一划,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宝剑,就自中心齐整的,断做了两半。

隔着丈远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匕首的寒意。

众人心中一凛,眼中贪婪的光芒更盛,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人,扶着行动不便的胳膊,率先站出来,回道:

“老板娘啊,不是去找你们去了吗?和一个老白脸。我看着他们,进了那废园子,本想继续跟着,却被那男的发现了。

那人走几步就咳嗽,没想到,一招就将我制得死死的。还以为小命,要交代在那里了呢,他却只是赶我回去。

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在客栈等你们回来,交给你们。”

洛之渊接过那信,屏住呼吸,隔着三尺远,小心的用剑挑开,无垠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老友,我已遵照协议,替你处理掉,那些碍事的累赘,接下来,看你的了!”

婴宁将那匕首,扔给青年人,身体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洛之渊看她动作,心里一阵伤感,无垠师叔,真是太会把握人心了,一招简单的离间计,就让婴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心底那个声音,更是愤怒,一个小小的无垠,不仅将自己的族人,弄得死伤大片,还让自己费劲招揽的帮手,倒戈相向,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简直是奇耻大辱!

洛之渊眼神中的杀意,让身前看热闹的围观者,少了大半。

婴宁的脚,撞到凳子上,疼痛瞬间让脑子清醒,有些歉意的上前,示意洛之渊先回祝家。

洛之渊任她拉着往外走,刚出门,便对着客栈一顿横扫,小巧精美的客栈,瞬间,变成四散的碎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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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四章、坦白

“莫及,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看着小云兕,缓缓睁开眼睛的莫及,眼前一花,长大了的云兕,满脸惊喜的扑了过来。

莫及轻轻回抱住她,感受到那颗,受尽波折的心脏,均匀有力的跳动,没去想,自己怎么出了,那封闭的屋子,她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那些伤痛的过往,那些不甘,就让它慢慢,随时间消逝吧。

“我在这里转了好久,一个活人都没见着,还以为进了阴曹地府了呢。可是有阳光,又没有看见鬼差啥的,又觉得不像。

沿着这个岛,走了个遍,连只大点的野兽,也没见着,只有些小鱼小虾,也不知自己,被冲到了什么地方,该怎样回到奇肱谷去。

还好找到了你。对了,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伤好点了吗?好奇怪啊,我明明被那个奇怪的鼎,烧伤了,醒来的时候,却什么事都没有。”

云兕庆幸不已的唠叨道。

莫及安抚的拍拍她,看了看四周的景物,明媚的阳光下,高大的椰子树,缀着沉甸甸的果实,海浪一张一弛的拍打着礁石,滩涂上的鱼虾,活力四射的蹦跳着

有些纳闷,自己这是离开沉碧潭,回到外面了吗?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几天去哪儿了呢。”

云兕看他目光四处张望,没听自己说话,有些生气。

莫及回头,扶着她,找了块干净的礁石坐着,听着海浪动听的节奏,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回道:

“我做了很长很真实的梦。梦里有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叫月儿,她随家人,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

有一天,她信赖的叔叔,也是姑姑的恋人,偷了她父亲的宝物,为了安全出去,将她骗走,做了人质。

父亲找到了她,可父亲选择了宝物,不愿放他们离开,还用摄魂术控制她,伤了那个叔叔。让她在争斗中,选择了死亡。

少了威胁的筹码,那个人最终,被月儿的父亲,抓住了。

父亲心底对女儿无比愧疚,回去后选择了,用上古神兽视肉的心脏,与自己的一半心脏,给女儿重塑了一颗心。

过了七年,月儿才再次睁开眼。可是,她已经被那颗,外来的心脏影响,将父亲和视肉的心愿,当成自己的毕生追求了。”

云兕的脸色,随着他的叙述,绷得越来越紧,挽着他手臂的胳膊,也越来越用力。

莫及仿佛没看到她的紧张,继续说道:

“原来,他们是魔神蚩尤的后人,族里一直在寻找,传说中能通仙途的宝物。

为了这个目标,生活苍白潦草,家人疏于陪伴,人生乐趣全无。

她的父亲,在女儿和妹妹,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的时候,就后悔了。

那些什么宝物,可能只是个,转移姜氏和其他对手注意力的幌子。便是它是真的,也远比不上,家人的陪伴,和健康、幸福重要。

他交代属下,待女儿和妹妹醒来之后,就抛下那些过往,做个简单的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最平凡的生活。”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好好生活,对不能保护自己的人来说,只能是个幻想。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人都听闻,族里有这样的宝贝,都想争夺那宝贝,族人已经躲到,穷山恶水的角落里了,还是避不过,这些纷争。

还不如主动出击,实至名归的用上那些宝物,为牺牲了数千年的族人,谋点福利。”

云兕看着辽阔的海面,有些悲伤的反驳道。

“事在人为,彻底放弃原来的据点,隐姓埋名,或者找个像这样的海外地方,不显露那些过人的本事,过个几年,谁还会记得,那些前尘往事?”

莫及殷殷劝道,他不想她陷入这怪圈中,徒劳的辛苦。

“我们拿属于自己的东西,光明正大,凭什么要躲躲藏藏,隐姓埋名?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再躲,从不伤害无辜,结局是什么?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肆意屠戮。

他们怎么不去,欺负别人?不就是贪图宝物吗?!

如果我们占据了主导地位,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不一样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随意欺负别人吗?

退让?只会让,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云兕砖头,瞪着莫及,义愤填膺的驳斥道,脸色胀得通红。

莫及握住她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是支持她的。

想起两位师伯的作为,想起她幼年经历的那些痛苦,知道她不会,也不敢轻易放弃。语气坚定的继续说道:

“我理解你的想法,我看到我尊敬的两位师伯,竟是那样的伪君子的时候,看到他将你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山洞里的时候,也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我们没必要,为了恶毒的敌人,失去自己的人生。

我将这些,也不是为了,劝你放弃你的目标。而是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再不伤害无辜的前提下,我会帮你。

你父亲,希望你不要,再执着于那虚妄的仙途。但我知道,你想了这么多年,如果都不曾尝试过,就放弃,这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我希望,你能在尽力尝试过之后,如果不行,就果断放弃。

我听师父说过,四方天柱的入口,只有历代掌门知道。上一代掌门,死得突然,并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

那个时候,无垠师伯已经,疯疯癫癫的回来,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从这里出去以后,你就跟我回首阳山吧。我们自己去找。”

云兕没想到,他知道了这一切的结果,竟是这样,一时有些难以置信,怀疑的看着他,还伸出手,试探的摸了下他的额头,又掐了下他的手臂。喃喃道:

“这个幻境,是根据我心底的愿望,设置的吗?”

一把推开莫及,站起身,目光凶狠的说道:

“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竟敢在本姑娘面前,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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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五章、日出日落

莫及没防备,被她一推,直接跌下礁石,在空中翻转两下,才重新回到,刚才两人呆的地方。

云兕见他上来,不自觉的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仍充满防备。

莫及知道,习惯了怀疑的她,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保持她认为的安全距离,继续解释道:

“我知道,你一时间难以相信我。我也并不会因为你,而背叛师门,我只是想更好的解决,这数千年的纠纷。

老门主费心安排这一切,就是想让我知道,这前因后果,成为你的帮手吧?”

莫及自发现,云兕也安然无恙之后,便知道,那捣乱的九鼎,多半只是想,将两人于其他人分开。

云兕一开始的惊讶,不像作假,她是真的不知道,有沉碧潭这一出,在这奇肱谷里,能安排这一切的,就只有老门主了。

只是,云兕应该不是,他的亲孙女才是,他也不像云家的门客,为何会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她呢?

云兕防备的表情,变作了迟疑和思考,真的是门主爷爷,安排的这一切吗?

他一定要自己前来,不是因为灵石现世,而是为了,帮自己彻底拉拢莫及?姑姑的信物,竟有这样大的作用吗?云兕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莫及让她自己慢慢思考,跳下礁石,往海边滩涂方向跃去。退潮后的沙滩,肥硕的鱼虾螃蟹,伸手可及。

莫及很快便,捧了满怀的海鲜,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沾满了湿漉漉的黄沙。

云兕见他动作,摇头笑笑,抛开脑中那些杂乱的思绪,决定简单处理,毕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自己都是要去首阳山走一遭的。

如果他是真的,站在自己一边,那自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早日达成目的,自是最好的结局。

如果他是第二个无垠,那就让他,让首阳山和四方天柱,还有那惑人的仙途,都彻底消失吧。

如今连姑姑和婴宁,都不想再继续找了,自己尽力拼这一次,无论成败,都到此为止吧。

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族里已经,没有更多的人,可以继续这寻找了,云兕有些无奈的叹口气。眼前这个机会,应该好好把握才是。

调整好心情,指着一只,正往海里逃的肥硕螃蟹道:

“要那只!”

莫及见她想通了,很是配合的,随着她指的方向,四处挪动。

两个人,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在阳光和海浪的陪伴下,尽情的嬉戏、玩乐。

“我们在死亡谷里的幻境里,一起看过日出,如今在这里,一起看这日落,也算是完整的体验了,寻常人家的生活了。”

云兕靠着莫及的肩膀,看那红日,慢慢晕染在海平面上,满足的感慨道。

“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一起看日出日落,在不同的地方看。春夏秋冬,大漠高山,同一轮红日,不同的角度,每一个都这么美。”

莫及的眼神,温暖的看着,天边的万点霞光,思绪飘到了那个‘不情不愿’的早上,那片湖与这片海,重叠交融,相映相惜。

“好!听说首阳山上的落日崖,是看落日最美的地方,就从哪里开始吧。”

云兕目光炯炯的回道。

莫及想起,一个多月前,落日崖的那场异变,自己因此去死亡谷查探,遇到了云兕几人,才有了后面这些,奇怪的经历。

心思一转,她这个时候,提到这个地方,是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之语?落日崖,这么明显的地方,如果真有四方天柱的入口,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吧?

可是,那里能第一时间发现,隔着千里的死亡谷的异动,那个山峰叫通天峰,明明一直有值守的弟子,师父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观察一下,真的很可疑啊。

莫及点点头,答应道:

“好!从这里出去,我们就回首阳门去看。”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姑姑说,首阳门上一代掌门,低调得像个隐形人,三个弟子,却都是干大事的。

那无垠和偃行,就不说了,你师父,也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才会故意将你,扔上擂台吧。”

云兕听他答应了,开始关心起,最大的潜在对手,清愚的所思所想。

莫及还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师父。

从前自己认为,他是一个,像丛师弟一样,单纯快乐的人,只是因缘际会,做了掌门,时刻想着等自己长大了,能担事了,就撂挑子不干,游山玩水去。

可来了奇肱谷,发现他对各种,藏书楼里最古老的的书,都没记载的兵器、传说,如数家珍,以为他实际是有大智慧,但嫌麻烦,不想表现出来的人。

自己拒绝婚事,他的反应,却再次刷新了认知,他其实野心谋略,都丝毫不输无垠师伯,还比无垠更有耐心,一直窝在暗处,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制胜。

被他养大的自己,和自认为有手段,实则不够狠,也不够无情的云兕,真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吗?

还是说,这个局,是他和老门主一起设下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二人,同心协力,去帮他找到那入口?

莫及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云兕见他神色变幻不定,知道一向端方持正的他,这段时间受到的心里冲击,应该不小。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道: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是不是,也对那仙路有企图,只要他不像无垠一样,打算将我们都消灭了,自己独享,就有谈判的余地。

只要我们纯粹的,将他当个合作者,而不是敬爱的师长,贴心的父辈,他做什么,便不会伤害到我们。

虽然这话很残酷,但是我这么多年,总结的最正确的道理之一了。

当年无垠的作为,其实跟外面那些,贪图宝物的人没区别。只是因为姑姑付出的感情,我付出的信任,才会让我们,觉得那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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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六章、四方天柱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壮观的落日,泯去最后一点红,点点星光倒映在海面上,随着起伏的波浪,折叠闪烁,像是一双双调皮的眼睛。

云兕强迫自己,从眼前的美景和临时的幸福中醒来,却面对外面真实的世界。

“你在这儿,又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莫及问道。他觉得离开这里,需要一个特别的契机。在死亡谷时,有致命的地裂,来这里有那噬人的九鼎。

云兕埋头苦思,这座小岛,除了没有居民,没有大的野兽以外,一切都普普通通,若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只有自己醒来的那个山洞。

洞里的壁画,跟两人昏迷前的画风一样,画上也有那九鼎,还有老了许多的贵公子。

莫及闻言,隐隐有个猜测,真实世界中的这个岛,可能就是,当时那个聪明的奇肱谷族人,带那诸侯王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地方。

他将诸侯王一行人,引到这个孤岛上,设法杀了他们,又带着九鼎,悄悄回了奇肱谷!

两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和星光,回到那山洞。

莫及仔细观摩了整幅壁画后,试探着双手掰动,那凸出的九鼎,没有反应。换个方向掰,还是一样。往下按压,也没有响动。

莫及想起之前与九鼎相斗的经历,低下头,往只画出一半的鼎心位置看去,果见那里缺了一块,对云兕道:

“找到这个缺的部分,放上去,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是一块金色,匕首状,约莫手掌大小的石头。”

云兕不动,直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道:

“是这个吧?我醒来四处观察环境的时候,看它亮晶晶的,就收起来了。”

莫及点点头,接过,让云兕退后一些,自己也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后,小心的将石头,上在那缺口位置。

没有二人想象中的地动山摇,一阵‘砰砰’的坠地声后,那九鼎直接从壁画上剥落,那金色石头滚到莫及脚边。

壁画上诸侯王走的路,一路延伸,直至洞外。莫及捡起石头,还给云兕,拉着她小心翼翼的,往那突然出现的,传说中的寻仙路而去。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有些愣怔的看着,刚才坐了半天的巨石,和那直通海面上的路,云兕有些怀疑的问道:

“那出口,在海里?你不是说他们找的是,海外仙山吗?”

莫及也有些怀疑,但眼下没有更明确的线索,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安慰道:

“沉碧潭,就是水路,说不定,这海与那里是想通的。大不了,我们待会再走回来就是。”

永不停歇的浪潮,很快就将二人的身影,彻底掩盖在水下。

云兕握着那,从指缝中流走的水,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自如的,在水下活动了,全无呼吸不畅的感觉。

愈发相信莫及的判断,自己二人此刻是在,虚无的幻境里,一切都是假的。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四周越来越亮,四根两人合抱粗、高不见顶的汉白玉柱子,和身后华美大气的威严宫殿,出现在眼前。

“这是你们在死亡谷见到的,那个水底的姜宥宫殿吗?”

云兕有些震撼的看着,眼前的长长的汉白玉石阶,回忆着死亡谷里那破败的宫殿,和丛一口中,精美绝伦的水下宫殿,疑惑道。

其实,她隐隐觉得,这四根柱子的形状和样子,很像族里记载的四方天柱。

只是不知道,这是奇肱谷那位先祖,为忽悠那贪心的诸侯王,而伪造出来的,还是真的,就是那四方天柱。

族人一直找不到入口,会不会因为,找错了方向,沧海桑田,那天柱因为时光的变迁,沉入了海中?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看莫及一副茫然的样子,难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四方天柱的秘密吗?云兕心里,对莫及的信任,无形之中又增加了一点。

莫及摇摇头,小心戒备着,拾阶而上。

五层,每层都是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中间的分道,雕得是双龙戏珠,宫殿门前,是两个威严的石狮子,门上也是张牙舞爪的龙。

只是不同于中州常见的木制建筑,这整座宫殿,都是石砌的。

莫及思索着,这到底是哪位帝王的宫殿。难道那位寻宝的诸侯王,没被杀死,只是留在了海外?

站在宫殿门前,回望着仍不见顶的四根柱子,云兕毫不犹豫的扔出,手腕上的土黄色镯子,直直打向,离自己最近的那根柱子。

平时无往不利的镯子,到得离那柱子三尺远的地方,便不再前进,悬在半空中,无论云兕如何催动,都不动半分。

云兕收回镯子,换跟柱子又试,还是一样的结果。四根柱子都试失败了,云兕的眼中却没有挫败感,反倒透着莫名的兴奋。

鬼使神差的想起,九鼎的鼎心石,将它和镯子一起,同时抛向一根柱子。

镯子顺利的,沿着云兕设定的方向而去,那鼎心石,却扑腾了两下,直直落下。

莫及忙飞身接住它,学着云兕的样子,将它抛向那根柱子。

石头这次没有跌倒,跟镯子一左一右,成一条直线,分布在珠子两断。

两者的光芒,交相辉映着,稳稳的停在了,距柱子外缘三尺远的地方。

云兕蹙眉思考了片刻,召回镯子,让莫及拿着鼎心石,与自己一起,同时将他们抛向,两根不同的柱子。

莫及照做,这次二者同时停在了,距柱子外缘两尺远的地方。

云兕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继续变着组合方式的尝试。但都没能再进一步,距离仍停留在两尺。

莫及静静的陪着她动作,心思百转,那土黄色的镯子,是土灵石,这鼎心石,能跟它一起作用,在擅制机括法器的奇肱谷出现,难道是主刀兵之力的金灵石?

这四根柱子,难不成就是,传说中,应该出现在首阳山的四方天柱?

老门主,真是让大家来寻宝的?还是无数人争抢的仙路?!莫及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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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七章、奇怪的雕像

云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收回手镯和鼎心石,拉着莫及,继续宫殿内的探险,她忐忑又期待的,想看看那后面,是不是传说中的仙境。

厚重的石门,在两人合力下,没费多大劲就打开了。

大厅是比外面的柱子,小了两圈的同造型石柱,正中间九步阶梯后,是两张同样大小的宽阔白玉椅子。分别雕着,一男一女的人头蛇身纹路。

雕有女性头像的椅子,在左。

椅子前方,摆着两张桌子,桌子上盛着美酒,摆着颜色新鲜的瓜果。椅子下方,是两排整齐划一的矮几,矮几上也放着,美酒瓜果。

四壁都是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好似正在举行一场,热闹的宴饮。只是,场中的人,都突然消失了。

莫及有些惊讶,印象中还没有哪族的皇室,会做这样的雕饰,还摆着两把同等地位的椅子。

便是非正式的宴饮,那给王后准备的椅子,也该摆在右边才是。

云兕那手镯敲敲那雕像头部,又敲敲那蛇身,都是实心的。手里抓起一颗紫红的葡萄,甜腻的汁水,瞬间染黑了她的指甲。

“是真葡萄啊!”

云兕喃喃道。

莫及正要制止她的危险行动,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道:

“是真葡萄啊!”

两人立刻默契的背靠背,寻找着那明显不是回声的声音来源。

那边也安静了,想来也听到了云兕的声音。良久,莫及试探着唤道:

“复生兄,纫兰姑娘,是你们吗?”

虽然直觉那语调,很像纫兰,但已经探查过这整个大厅,都没发现第三个人影,和除正门以外的出入口的莫及,还是很谨慎。

“是我们,莫公子你在哪儿?江姑娘跟你在一起吗?”

“莫公子问得是我和师兄,关你什么事?”

凤绯欢喜的声音,和纫兰娇俏的斥责,同时传来。

云兕和莫及,都松了口气。莫及回道:

“我们在一个很壮观的宫殿大厅里,外面有四根高耸入云的柱子,和五级九九八十一步台阶。

厅内也是类似的柱子,高椅矮几,瓜果美酒,像是正在宴饮。”

“我们也在这里,没看到你们啊。”

纫兰疑惑道。

云兕也很疑惑的看着四周,想找出他们。莫及却想起,自己回到云兕小时候的经历,觉得可能现在两边的人,不在同一时空中。

想起刚才发现他们时,两句一模一样的话,莫及推测,是不是因为云兕和纫兰,同时在两个时空,做了同样的动作,说了同样的话,导致时空发生了交叉。

莫及把自己的推测跟大家说了,让云兕和纫兰,继续算准时间,同时移动厅内的东西,看能不能让两个时空汇合。

可两人尝试了好几次,除了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变化。

“会不会是这个葡萄有问题,我们把那些葡萄,都拿起来试试看?”

云兕建议道。

莫及觉得答案就在眼前,却找不出那个关键点,蹙眉看着正中央的两把椅子。

葡萄的汁水,顺着云兕的手,滴落到那椅子上的雕像上,将白色的蛇尾,染出点点紫色。那本就栩栩如生的鳞片,感觉更鲜活了。

莫及脑中灵光一闪,欢声道:

“我知道了,是这个雕像,同时将两个女雕像,用葡萄汁染色。”

那边,凤绯懒洋洋的得意声音,也在说着同样的建议。听莫及也发现了,兴奋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这桌子上只有葡萄,下面却有很多其他的水果,的确应该有问题。”

云兕和纫兰,同时掐着葡萄汁,滴在那女性的雕塑上。

很快,两人便感觉周遭的气流,出现了波折牵扯,‘噗噗’一声,像是气泡破裂的动静,云兕看到身前的椅子上方,出现了纫兰的身影。

莫及忙拉着她,避过不规则的边缘,往那破碎的气泡里穿。

还在埋头掐葡萄汁的纫兰,感觉到身边多了,陌生人的气息,本能的就是一刀坎来。

云兕挥手一挡,那刀尖正好砍在了手镯上,纫兰被震得飞出了高台,在空中连翻了两下,才稳住身体,落在地上。

正要还击,就看清了云兕和莫及。愤怒的神色,转为欣喜,收刀上前问候道:

“你们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几天都去哪儿了啊?我们都担心死了。那天你们掉下坑以后,我跟师兄都想去救你们,那坑却不见了。

地下都变成了,结实的石头,我们挖了好久,都没能挖动。

有几个修为不成的,当场就吓住了,说是奇肱谷先人,肯定是不喜这些寻宝的,打扰自己休息,发怒了,把你们抓走了。

我们原地等了一天,觉得可能是另有出口,就往里走继续找。

一路上,别说什么异宝了,连块值钱点的破铜烂铁,都没碰到。却好几次,差点没了命。

这老门主,该不会是耍我们的吧。”

纫兰絮叨完,就想起自己倾诉的对象,是老门主的孙女和准孙女婿,脸色写满尴尬,连忙补救道:

“我是说,可能老门主,被下面送消息的人,给骗了。”

复生看到二人平安,是真的开心,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这二人出事。和莫及交流着,他们遇险后,自己几人遇到的具体情况。

“怎么会没有宝物,我们眼下在的这个地方,便是最大的藏宝地啊!”

凤绯围着云兕,一通嘘寒问暖后,意味深长的回道。

“就这些夜明珠啊?也是,拿到外面,一颗也够普通人家,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纫兰有些嫌弃的看着,四周最称得上值钱的东西。

莫及直觉,凤绯不会是拿这些东西,当宝物的人。难道这凤绯,也是冲着灵石和四方天柱来的?

云浮城,在巨鹿之战中,似乎没什么位置啊?

云兕知道,遮遮掩掩,反倒让众人起疑,也想试探,他究竟知道多少,大大方方的问道:

“凤公子说的宝物,是这些价值连城的明珠?还是这两个奇怪的椅子啊?

我记得,曾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人头蛇身的神像,是海外仙山云浮城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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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天上人间

云兕话音一落,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的转向凤绯方向。

凤绯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捞起自己的左手衣袖,让大家看他的纹身,正是与那椅子上的雕像,如出一辙的男性人首蛇身像。

“这宫殿,应该是仿造的,传说中的天宫。也就是巨鹿大战时,黄帝和蚩尤,后半段争夺的终极目标。”

凤绯不紧不慢的,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你说说,那个什么四方天柱那个?那不就是个传说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真有人上去过去。”

纫兰记得小时候,自己曾听到过这个故事,那时候还一心想要找到它,做一个漂亮的仙女。

师父和师叔,却说,那都是骗小孩子玩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通天柱。

慢慢长大了,见多了生老病死,见多了你争我夺,渐渐觉得,什么因果轮回、天堂地狱,都是哄人的玩意。

“的确是个传说。但是,空穴未必来风,有这个传说,就是因为,他真的存在过啊。

只是当年的知情人,死的死伤的伤,后代的人,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握着这么诱人的秘密,只能偷偷的找寻。

时间久了,知道的人,越来越少,好多人便真的把他,当做传说故事了。”

凤绯耐心的解释道。

“不对啊,巨鹿之战,不是轩辕皇帝大战魔神蚩尤吗?观云浮城什么事啊?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纫兰本能的怀疑,看着玩世不恭的凤绯,言语的真实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云浮城,号称‘海外仙山’,就是因为当年先祖,真的是天上的仙人啊。只是,”

云兕想起族里,寻那仙途几千年,竟从没有关于这段故事的记载。敏锐的感觉到,这很可能是,族人多年不能成功的原因之一,见他没了下文,瞳孔微微一缩,忍不住问道:

“只是什么?”

“只是,在巨鹿之战时,先祖私自干涉凡间事务,乱了天道,被罚跌落凡间。

这些年来,家人一直想弥补,想助那过得凄惨的蚩尤后人,解脱升仙。”

凤绯诚恳的看着云兕道。

他果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云兕脸色不动,嘴里却嘲讽道:

“海外仙人,竟这样是非不分吗?帮助魔神后人,引发新一轮浩劫?让黎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就是,你们自己就是,那什么魔神后人吧?来这里,就为了扰乱视听,好达成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纫兰也怀疑的看着凤绯,还自动脑补了,各种阴谋情节。

“那场战争,不过是两个部落争地盘而已。想要好一些的领地,过好点的日子,哪有什么对错。对于神仙来说,天地万物,皆是一样的珍贵。

可先祖当年,却让私心给蒙蔽了,以神仙之身,扭转了战局走向,破坏了生存规则,全族生活的仙山,被整个打落凡间。

先祖自己,一直在保护,吃亏那方的妇孺。不然他们当年,哪能逃过,被斩草除根的命运。”

凤绯的语调,听着满是真诚。

莫及想起,庸人谷口的那尊石像,云兕最初给自己解释的,就是一个受先人恩泽,保护族人的海外异人。

难道,就是凤绯的这位神仙祖辈?只是不是有恩,而是有愧?他的先辈,是助黄帝打败蚩尤,又引出五灵石和四方天柱的神兽应龙?

云兕却不相信,他这番说辞。

父亲和视肉的记忆,都告诉自己,当年虽然蚩尤死了,可姜氏的领兵之才,不在夫君之下,若是放手一搏,笑到最后的,未必是那轩辕黄帝。

再则,如果应爷爷,真的知道怎么重登仙途,为何宁愿陪着他们,在那死亡谷里,隐藏数千年,甚至被无垠削去一臂,也不回去天庭?

凤绯见云兕的表情,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取得她的信任,沉重的叹口气,接着说道:

“千万年前的功过是非,都是尘土,如今,我们也不想,给自己洗白,只想找到还健在的,黄帝和蚩尤的后人。

与他们合作,一起重返仙途。”

“笑话,真有那仙途,你岂会轻易告诉我们?在人间要争权夺利,在天上,就不用了吗?

九州八荒,三界六合,真的有一个地方的资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

云兕探明白了他的打算,却并不想跟这个,不知真假的人合作。

莫及的关注点,却在他说的,要跟黄帝和蚩尤的后人合作上面。

当年战争的敌对两方,和贸然插手的第三方应龙,是各掌握了,仙途飞升的一部分秘密,必须合三为一,才能真的升仙吗?

所以这么多年来,云兕的族人,一直也没能成功?

可没听说,黄帝的后人,也在找灵石啊。莫及的眼神,在复生和纫兰身上,走了一圈。

复生和纫兰,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单纯当作故事在听。

见凤绯一副真有其事的样子,也开始琢磨,难道真的有这么回事?那作为黄帝陵守卫的掌门/师父,为何从未提起过啊?

复生想起那个,隔段时间出现在夜里,教自己修炼的人,揣测他是不是,为了暗中探查这个,才把自己隐藏起来的?

纫兰打算,回去将这些天的见闻,好好跟师父,和聪明的二师兄说说,说不定自己有一天,真的能成为天上的仙女?

凤绯将场中每一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知道莫及已经先自己一步,取得了云兕的信任,自己不拿出点真本事来,是套不到想要的线索的。

倒是那昆仑山的傻姑娘,说不定能发挥大作用。

一脸诚恳的回道:

“天庭,当然也有规则。不然先祖,也不会被放逐了。神仙也有等级,就如凡间的每一个族群一样。

但是,相比凡间这些,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打打杀杀,不过几十年,便化作一捧黄土来说,天庭到处都是美酒美食,天上一天,地上便是一年,便是寿命不长的神仙,经历的,也是凡人的无数次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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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九章、宝物归属

他如果一个劲儿的吹嘘,天庭和神仙的各种好,在场的几个人,都会怀疑,现在这样解释,倒让大家都有点相信了。

云兕其实,并不知道,族人追寻了前年的仙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跟他合作,也不是不可以,问道:

“你要找到黄帝和蚩尤的后人,是因为,重返天庭,必须要他们配合吗?

我倒是听说过,用五灵石,可以通过连接天地之极的四方天柱,登上天庭,可那灵石,谁有本事拿到,谁就可以去啊。”

“灵石,是会自己选择主人的,得有仙缘的人,才能发现它的奥秘。否则,便是得到了,也只是个厉害点的武器罢了。

最早的灵石,黄帝和蚩尤妻子,各抢到了一部分,已经认了他们为主,他们的后人,是最有可能,掌握灵石秘密的人。”

凤绯耐心解释道。

“既然这么有灵性,就不会重新认主吗?都这么多年了,哪去找他们的后人啊。”

纫兰觉得,在茫茫人海中,找几个不知身份、却有思想会移动的人,比找那不知在哪儿的灵石,还要困难。

“会,灵石现在,也不一定还在他们手里,所以找到他们,也只是有方向的碰运气。

灵石之间,会有感应,只要找到一颗,就能引出其他的。”

凤绯一直默默观察着,云兕的每一丝表情,想确定,她是不是已经,找准了目标。

“殿外的那四根柱子,难道就是四方天柱?”

莫及确认道。

“是,也不是。真的四方天柱,不是这样明显的杵在外面的。需得特定的时机,且只会短暂现世。

不过造型,和过了四方天柱之后的景观,就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些。

族人当年,刚被打落凡间时,曾经多次尝试过回去,都是走到半途,就没了路。

家祖反思,是时机未到,便在云浮山上,仿建了这宫殿,留给后人参考。”

凤绯满是怀念的眼里,有淡淡的感伤。

“既是修建在云浮山的,怎会出现在这里?真正的四方天柱,也在云浮山吗?”

云兕有些忐忑的问道,难道族人之前的方向,都是错的?四方天柱,根本就不在首阳山?

“江姑娘,不知道奇肱谷最大的依仗么?奇肱谷制造的法器,比别的地方造的,都要厉害,不就是因为,有主刀兵之力的金灵石加持么?

数百年前,有个落魄的诸侯公子,利用奇肱谷之力,一统江山之后,要赶尽杀绝。

奇肱谷的人,抛出族里最大的秘密,带他往海外仙山,寻长生不老药,才谋得生机。

他们去的地方,就是我云浮山啊!”

凤绯不知云兕是装傻,试探自己,还是真的不知这些前因,索性解释个明白。

场中几人,昆仑派,是天帝陵墓的守卫者;首阳山,是传说中四方天柱的所在地;云兕,是他认定的蚩尤后人,都是事件最紧密的关系方,放出的消息越多,引出的蛇,才会越多。

纫兰和复生,都想起来的路上,清愚给他们讲的那个,奇肱谷的传说,原来所有的传说,都是时间久远的历史啊。

复生想到,老门主如此郑重的组织的,这次寻宝行动,忍不住问道:

“金灵石,就是老门主说的,即将出世的异宝吗?这样关系阖族生计的宝物,他为何要拿出来送人?”

莫及感受着,衣兜里那鼎心石,也就是金灵石,微凉的温度,竖着耳朵,等待凤绯的解读。

云兕悄悄靠近,挽着他的胳膊,兴奋的戒备着。

凤绯从他们,从另一个空间,完好无损的出来,就猜到了,二人已经拿到了宝物。

只是他也没想明白,老门主明明可以,将宝物私下给自己的孙女,为何要弄出这么大阵仗,找这么多陪衬的人,来走这一遭。推测道:

“我觉得是。我估计,是因为,老门主预感,自己已经保不住这件宝物了。

未免几百年前的事重演,他干脆主动将东西送出去,祸水外引,还得了人情。”

复生和纫兰,同时看向云兕,自己几人一路走来,虽危险重重,却委实没见过什么灵石,那些走散了的杂门杂派的,得到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只有一开始,就与大家分开了的云兕和莫及,有机会寻得那宝物。

复生打小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去觊觎,对二人得到宝物,没多少感觉,只是有些伤感,莫及的隐瞒,虽认识不久,但他是真将清愚和莫及,当作亲近之人的。

纫兰摇摇头,将自己冒上来的那丝嫉妒,压下去,自嘲道,本就是人家祖父的东西,给孙女孙女婿,也是应该的啊。

凤绯见复生和纫兰,竟都没有任何不满,全没注意到,自己二人,也是那替人挡灾的无辜羔羊,不知该作何表情。

九州大陆的人,都是这般单纯无争的吗?

“祖父便是真有这层意思,也不会叫来的人吃亏的。这里的任一件东西,带出去,都够受用几辈子了。

况且,来之前,就说得很清楚了,自愿参与,生死自负。与其在这儿,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快点找路出去。

不然我们可能,真会成仙的,只不过是死后,等若干年后,出现下一波贪心的人,来凭吊。”

云兕也不否认,老门主目的不纯,虽然复生和纫兰,现下看着没什么异常,但无垠的教训在前,又有个虎视眈眈的凤绯,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幽闭的空间多呆。

“出去的路还用找吗?既然不需要寻宝了,我们原路返回就好了啊。”

纫兰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带头转身,往殿门方向走去。

云兕懵懂的看着她打开门,哑然失笑,自己这是迷糊了,自己和莫及,已经从那幻境里出来,眼下呆的,是真实世界里的宫殿了。

顺利打开殿门的纫兰,前进的脚步,跨到一半,便身子外倒,惊叫着,双手紧紧抓住门槛,双腿使劲儿往上翻。

莫及和复生,忙将她拉回来,五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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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藤蔓

“仙境,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跟冬天早上的昆仑山,没什么区别啊。”

刚捡回一条命的纫兰,趴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白蒙蒙的云雾,觉得自己还是回昆仑山好了,费那么大劲儿,去的地方,也不过尔尔。

“凤公子,我们眼下要怎么回去?”

实践派的复生,只想早日离开这里。

凤绯摊摊手,一副无辜的表情道:

“我也以为,可以原路返回呢。先祖造的那个宫殿,没有这一出啊。不过这里是奇肱谷的底盘,有江姑娘在,我们总是能走得出去的。”

云兕不再解释,随手抓起几个水果,扔出去,没听到物品落地的声音。心凉了半截,将一整盘的水果,用布包得牢牢的,再仍,还是一样的结果。

莫及建议复生和纫兰,仔细找找宫殿内部,有没有什么其他出口,又让凤绯在回一下,在云浮山见到的宫殿,和这里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自己和云兕,也好好想想,刚才在另一个空间的宫殿,与这里的,是不是真的一样。

五个人按照他的安排,各忙各的,只是行动间的拘谨小心,显示着,彼此间并非那么亲密无间。

纫兰一边啃水果,一边东敲敲西晃晃,逛风景般的走走停停。

复生则从东到西,顺着墙面,将每一个,可移动的装饰布景,都挪开了看看,是否别有洞天。

好长时间也没有任何发现。

凤绯坐在大厅正中央,属于男性神仙的那把椅子上,将自己手臂,放在雕像的旁边,从头发,到尾巴上的鳞片,一点点抚摸、感受着。

眼中带着挑衅的精光烁,嘴里无声的念叨:

“万能的神,我们回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莫及靠在门口,将刚才在另一个空间的所见,逐一对比、检索眼前的景物,连矮几上的水果个数、种类,都不放过。

却发现,明面上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难道,要回到刚才那个空间去?莫及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漏掉了。

云兕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边示意他往外看,一边拿自己带着镯子的手,捋了捋头发。

莫及微微摆手,既然不是真的四方天柱,消失就不会是因为灵石。

云兕有点失望的转身,正好看到,神色有点癫狂的凤绯,和那闪着微光的雕像,一句“出口就在那里!”脱口而出,脚下几个跃步,直奔凤绯。

毫无防备的凤绯,被她大力的一推,手臂撞到面前的桌角,殷红的鲜血,甩到了雕像的身上。

手臂上的纹身,也发胀变红,与那雕像遥相辉映。

与此同时,那宽大的椅子,开始‘吱嘎’作响,莫及三人忙聚拢等候,受伤的凤绯,也带着几分期待。

椅子缓慢挪动了九十度,露出快黑黝黝的地砖来,在一屋子的汉白玉中,显得有些诡异。

莫及将云兕挡在身后,自己试探着,用剑挑起那地砖。一个不知通向哪里的黑洞,静悄悄的躺在那下面。

一行人屏息,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排好队形,从那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里穿行。

等最后的复生,也完全进入通道时,那黑砖立即‘哐当’一声,沉沉合上。

夜明珠的光芒指引下,只听见脚步的回声,和五人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五人都直觉,这条路不会平静,都等着不知会从哪儿出现的,第一支冷箭。

奇肱谷,一间装饰简单的石屋里,被大家各种猜测的老门主,看着镜中五个紧张的身影,目光停在,云兕和莫及紧握在一起的手上,脸上浮现出几丝欣慰。

想象中的武器破空声,迟迟没有到来,一行人的耳中,多了些水流动的声音。

最前面的莫及,已经看到了,洞口尽头那个月牙形的水潭,自然而然的想起,师父当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个水潭,心中一喜,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莫及的脚,刚踏上那湿润的地面,脚下便一滑,一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长藤,将他瞬间提起,连带着紧紧牵着他的云兕,也被卷入了半空中。

身后的凤绯三人,也被那软趴趴的藤蔓,缠住手脚,拖行到水潭边的墙壁上。

莫及亮出宝剑,对着那藤蔓,‘唰唰’的砍去。

刚将云兕也解脱了,落在地上一块,没见着藤蔓的空地上,那飘落下来的茎和叶子,便‘蹭蹭’的疯涨,眼见着便到了,二人站立的地方。

莫及忙继续挥剑,阻止它们连成一线。

抽不出手的凤绯,用力挣扎,那藤蔓却越缠越紧。默念口诀,催动无形的火焰,去焚烧那藤蔓,那藤蔓却好似吸收了营养,越长越壮。

纫兰和复生,倒是成功的指挥,各自的刀、剑,砍断了那藤蔓。

可接下来的境遇,跟莫及一样,随着二人不断的斩断藤蔓,藤蔓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

云兕对付怪鱼凶兽,无往不利的手镯,竟像凤绯的幻术一样,让那藤蔓生长得越来越快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算空阔的水潭周围,便满是滑腻腻绿油油的藤蔓。

挤挤攘攘,好不容易汇合的五个人,被侵袭得,只有方圆不足丈宽的地方可呆。

“你们都会浮水吧?我们进那水潭里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我师父当年逃生的那个水潭。”

莫及建议道。

手酸的众人,略作思考,便‘扑通扑通’的往那水里扎。

睁着眼睛往深处游的云兕,手刚伸缩了两下,便触到了坚硬的石头,脚一蹬,身体顺势立起,有些无语的看着,不到自己肩膀的潭水。

高大的复生,疑惑着往中间走了几步,那水却还是刚过他的腰部。纳闷的对抬起头来的莫及说道:

“这潭底,好像是实心的。”

莫及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各个方向的潜入水底,都快将那潭底的淤泥清干净了,面对的还是坚硬的岩石。

眼见着那藤蔓,已经开始往水里蔓延,果断的转身,带领大家,往水潭的另一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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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金灵石

云兕感觉,脚又被那藤蔓缠住了,灵巧的弯拐了几次,没能解开,一手划水保持身体的平衡,一手用匕首去斩断它。

其他被缠住的人,也照此处理,几次下去,原本还算清澈的湖水,被那散出来的浆水,染成了翠绿的海洋。

纫兰活动中,不小心呛了口水,滑腻、痒麻的感觉,从咽喉一直往下,像有无数条软体动物,在体内游走般,恶心的感觉无处释放。

顾忌着眼前的环境,死咬住嘴唇,不让那胃里的翻涌冒头,水压的冲击作用下,那喉部好似个双面受气、一心想着挣脱的顽皮孩子,反应得越来越激烈。

纫兰双手不自觉的,去挤压那作怪的喉咙,身体很快失去平衡,手忙脚乱的扑腾几下,终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吞进去的水,也更多了。

凤绯伸手去拉,却被浑身难受的纫兰,狠狠踢在下巴处,头一仰,呼吸一乱,那潭水便从鼻子钻了进去。

在海边生活长大的凤绯,对呛水的反应力,比纫兰快了不少,一边抽回拉纫兰的手,对着自己的喉结,用力一压,一边运气将那水逼回鼻端。

水出去后,那湿腻恶心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凤绯觉得自己打喷嚏的欲望,快要控制不住。游鱼般敏捷的身体,也笨重起来。

复生和莫及,艰难的拉着两人,往前方视线稍亮的地方转移。

浮出水面换气的云兕,没比他们好多少,整个空气里,都飘荡着那绿色汁液的奇怪味道。

一炷香过去,没停歇的几人,面前还是望不见边的绿水,那藤蔓已长满整个水潭,一行人从头到脚,都是那滑腻腻的绿汁。

云兕觉得自己的皮肤里,有一群肥硕的虫子,在进进出出,就像小时候,自己在菜叶子里抓住的那种,毛茸茸胖嘟嘟的。

伸手去挠,短暂的清凉,换来的是满手的猩红,和更多的汁液侵入皮肤、血管、整个身体。

俏丽的纫兰,白皮肤上红绿交织,光滑肥硕的绿叶子,长满了她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以她的身体为据点,延伸到四面八方。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颗巨大的海藻。

凤绯的手上,也开始有那藤蔓生长。只有意志力强大的复生和莫及,一直忍着痒疼没去抓挠,还有个人的样子。

莫及拎起被纫兰卷住的云兕,将她抛出水面,又联合复生,将纫兰和凤绯也拉出水面,稀薄的空气,无处不在的藤蔓,莫及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云兕昏胀的头脑,在看到自己长满叶子的手时,瞬间清醒,贝齿一咬,匕首毫不犹豫的,将那整截手臂的皮,削去。

失去血肉滋养的绿叶,瞬间跌落、枯萎。

凤绯见此,也咬咬牙,心一横,将自己手脚上的藤蔓和着肌肤,切去。

最严重的的纫兰,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无力的耷拉在,复生的手臂中。身上的藤蔓,却绿得格外娇美。

复生的剑,举了几次,还是没忍心放下去,以纫兰被侵袭的情况,削掉那绿叶,她也基本不用活了。

莫及十分自责,本以为水潭是条生路,谁知竟成了这样,想往那来时的洞口返回,却发现,那里也早已成了,这诡异藤蔓的底盘。

心疼不已的帮云兕绑扎好伤口后,一边继续跟那藤蔓作斗争,一边蹙眉寻找着,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云兕看大家因力竭和缺少空气,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本能的又祭出自己最大的法宝——那土灵石手镯,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

这次换了个思路,念起收纳咒语,想将那恼人的藤蔓,都收进手镯里。

可那藤蔓的生长速度,竟不比镯子的吸纳速度慢,一番折腾,也尽是让室内的藤蔓,没有增多罢了。

莫及受此启发,掏出那金灵石,学着云兕往常用那镯子的法子,扔向那潭水,心里念叨着‘变大、找出路来’。

灵石笔直的入水,一路上的绿叶,纷纷见鬼似的逃窜,却没能如莫及所愿,找到出口,一声有些沉闷的撞击声后,静悄悄的躺在了潭底,留下个方圆丈宽的干净空间。

莫及大喜,忙入水捞起它,先在地上划出一个,不足丈宽的小小空间,让大家呆在里面暂时休整。

又笨拙的拿那灵石,去磨纫兰身上的藤蔓。被复生和云兕固定住的纫兰,痛苦的回避、挣扎,那藤蔓却只是略有萎缩。

云兕拿过灵石,试着用操纵土灵石的方法,操纵它,效果却比莫及的胡乱折腾还不如。

“是不是,还是要挖掉,那底下的皮肤才行?”

复生见师妹的皮肤,已经整个成了绿色,脸上都开始长出叶子了,也顾不得怕她痛,打算死马当活马医,拿剑去削那手臂,叶子最多的地方。

云兕将匕首状的金灵石递给他,让他动手。

活体剔肉的疼,惊醒了意识不清的纫兰,她眯缝着眼睛,一巴掌甩过来,正好撞到了,复生再次挥来的匕首上。

复生一边控制她乱动的手,一边安慰她。

纫兰对师兄的安慰,没有反应,全身的力气,都用到了强那匕首上,手被划出一条血槽,仍紧握着不肯收回。

云兕心里冒出了阴谋论,觉得纫兰可能是假装受伤,好引出金灵石。也赶紧去抢。

力气大增的纫兰,已经将不忍对她下重手的复生,一脚踢飞,手上腕却突的一麻,手一松,匕首就被一直虎视眈眈的凤绯,接在手里。

莫及拉住跑路的凤绯,与云兕一左一右夹击他,争斗间,莫及的手臂被金灵石划伤,殷红的血,滴在已被纫兰的血染红的,金灵石匕首上。

那手掌大小的匕首,金光乍现,与此同时,云兕的手镯,也卸去灰扑扑的外表,有些暗沉的室内,被照得纤毫毕现。

那叫众人手忙脚乱的藤蔓,在光照下,失去了生命力,已成为藤蔓宿主的纫兰,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觉得自己的血肉,在不停的被连根拔起。

凤绯的眼里,满是贪婪,一边对着二人大力的挥刺,一边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笛音幻术,试图控制莫及和云兕。

云兕手掌一翻,对着凤绯连挥三下,汹涌的气流,从那玉笛尾部席卷,将凤绯呛得脸色通红。

莫及的剑也紧跟而至,凤绯的袖子被削去一大截。

凤绯游走至二人身后,将匕首对准莫及心脏位置刺去,被后面的复生一剑隔开,断水剑无刃的寒芒,让他五根手指直接见骨。

莫及趁机夺回匕首,凤绯避过云兕的追击,往几人来时的洞口逃去,空气中还留着他的回声:

“金灵石出世,兵祸将至,帝陵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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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初上首阳山

“那里,就是落日崖?”

云兕望着那光秃秃的,像一面巨大的镜子的山石,问到。

莫及点点头,想起自己,上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感慨万千。

自己以为的斩妖除魔之旅,却是一场,对师门长辈的重新认知之行。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也从正道苍生,变成了眼前这个姑娘。

那日两人在沉碧潭,逼走了夺宝的凤绯,又遏制住那诡异的藤萝后,尝试用金灵石和土灵石,同时聚力砸向那潭底,寻找出路。

莫及认为,刚到奇肱谷的清愚,应该没料到,老门主会有,让众人进沉碧潭寻宝,这一出戏码,那水底有出路,应该是真的。

尝试了无数次之后,终于,那水潭的水,往一个漩涡方向,快速泄去,四人逆流而上,一到岸,就看到了以老门主为首的一群人。

那些修为不高,中途走散了的寻宝者,都喜气洋洋的恭喜他们回归,几人这才知道,自己一行,竟是最后回来的。

那个云兕和莫及,亲眼看见死在了山洞里的人,竟也完好无损的挤在人群里。只不见了凤绯和楚先生。

老门主将纫兰的伤彻底治好后,便收拾了些回礼,将前来祝寿的宾客,都客气的送走。

一肚子疑问的云兕,也被他打包托付给了莫及和清愚。说奇肱谷以后,将不再接江湖上的生意,自己也将彻底闭关。

云兕找到了金灵石,也不想再逼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为自己奔走卖命,默许了他的安排,带着魑魅,随莫及和清愚,去往首阳山。

刚安顿下来,便开始,以了解莫及小时候的生活为名,四处走动,熟悉首阳山的地形。

莫及知道她的目的,也想早日了结这件事,让她有点自己的生活,很是配合的,带着她去往每一个,可能有四方天柱线索的地方。

还从藏书楼里,翻出很多灰尘扑扑的古书,供她参阅。

魑魅则忙着,跟首阳门上至入室弟子,下至看门的两条黄狗,搞好关系。

清愚说了几句,希望两人以后和和气气、相扶相助的客气话,便再没管过二人的行动。

认识云兕的稷凌云,对事情的走向,有些存疑,但见掌门都默许了,也没有多事说出来,只自己默默注意着,云兕和魍魉的一举一动。

奇怪的是,云兕最怀疑的落日崖,被她放在了最后,直到其他地方,不用莫及领着,她也能自如来去了,才提出要去看看那里。

“你说,它会是四方天柱的入口吗?”

云兕的音调,有些忐忑,来回摸索着,手腕上的土灵石镯子。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你为什么,一直只远远看着,都不用灵石试试呢?我们现在有两颗灵石,应该也能找到个大概方位吧。”

莫及有些不解,他认识的云兕,是个有点冲动,凡事喜欢先做了再说的姑娘,怎么到了,她找了这么久的四方天柱这里,却步了呢?

“父亲当年,已经试过了,没有任何反应。要么,是灵石没找齐的缘故,要么,就是这几千年的方向,都是错的,四方天柱根本不在这里。”

云兕捂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来自父亲的失落和绝望。

“也许只是他试的时机不对,或者灵石的使用方法不对,凤绯不是说了吗?

四方天柱,只在特定的时候出现,而灵石认主,得在主人手里,才能发挥功效。”

莫及其实是真的,打心底里不信那个传说,但他不想打击,有些消沉的云兕。

云兕捏镯子的手,更用力了,却还是没有去尝试,还阻止莫及用金灵石去试。

“我们回去吧。我还想在你生活的地方,好好感受一下呢,可别这么快,就让这里变样。”

“云姑娘,莫师兄,你们真的在这里啊!凶丫头,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有些沉重的气氛,被一个欢快的声音打消。

“丛师弟回来啦?洛师兄跟你一起回来了吗?无垠师伯找到了吗?”

莫及已经从稷凌云口中,得知了自己走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对无垠的动向,十分关注。

“没有,无垠师伯将我们,引去了一个叫子归城的地方,一家奇怪的客栈。好多人去那里,找什么从极之渊的秘宝,和一个黄泉引路人。

那客栈背后的花圃,和无垠师伯,在后山上中的,一模一样。

那花圃里晚上有人弹琴,我们跟着那琴声进去,发现了一个叫‘黎宅’的地方,见到了一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还有巨鹿之战的壁画。

洛师兄中途和我走散了,回来就奇奇怪怪的,赶我走。我争了半天,也没用,就先回来了。

对了,我还见到了传说中的怪兽‘患’,真的好可怕啊,不过他为了救,洛师兄带回来的狐狸姑娘,受了伤。

洛师兄还跟他很熟的样子,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之前我们在死亡谷说起患时,洛师兄明明没什么反应啊。”

丛一夸张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将自己手臂上被患抓伤的地方,展示给二人。

云兕听闻,无垠出现在陌路人客栈,婴宁和患还受了伤,很是担心,追问道:

“后来呢?那只狐狸好了吗?无垠去了哪里?曼娘呢?”

“云姑娘怎么知道有个曼娘?你也去过那个客栈吗?狐狸应该好了吧,我看她变成了个漂亮姑娘。无垠师伯,我们也在找呢。”

单纯的丛一,也发现了云兕话里的漏洞。

“我姑姑和那间客栈的老板娘,有些交情。那只狐狸,可能是一个故人。无垠竟去了那里,他想干什么?”

云兕知道婴宁安好,注意力转向无垠,心里的担忧更盛。这段时间,被四方天柱的事占满了心神,竟没发现,婴宁和魍魉好久没消息了。

云兕也没心情,观察什么落日崖了,疾步下山,想要知道从极之渊的情况。

莫及则跟丛一,细细打听着,那客栈和洛之渊、无垠的事,他直觉自己的师兄,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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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三章、洛之渊回归

“立即去信,问魍魉从极之渊的情况。”

行色匆匆的云兕,一见到魑魅,马上吩咐道。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告诉她,如果有意外保命要紧。”

“出什么事了吗?”

魑魅见她神色凝重,也跟着担心起来。

“无垠,去那里了。婴宁和患,受了伤。也怪我,来了首阳山,一心都在寻找四方天柱上了,竟连无垠不在,都没注意到。”

云兕很是懊恼。

魑魅听到无垠的消息,也是不由自主的一颤,强作镇定道:

“那人就是心狠手辣,本领倒没多少的。我们早就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当年又受了重伤,拼实力我们不怕的。

应该没事的,看姑娘担心,我也忘了冷静思考了,我跟魍魉同根而生,她出事,我也不能活的,她没消息传来,就证明他们能解决。”

云兕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看魑魅发出消息,又急匆匆的去找莫及,想要摸清,无垠这些年的动静,突然下山的原因,好做应对。

出门便被刚赶回来的洛之渊,叫住了。洛之渊也不跟她寒暄,见四下无人,便示意她跟自己走。

云兕一头雾水的跟着他,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里穿梭,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一个背风的山洞,山洞里的人,却叫她惊喜不已。

“你没事就好,刚听丛一说,你们可能遇到了无垠,正担心呢。魍魉曼娘他们怎么样?”

“魍魉他们都没事,只是祝家人,全死了。曼娘,可能是当年帮无垠逃出去的人。她和无垠,一起消失了。留下字条,想引洛之渊去昆仑山。”

婴宁缓缓说道,有些不忍看云兕的脸色。

云兕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守护了从极之渊上千年的曼娘,因为一个无垠,背叛了自己?这个人的魅力,就这么大吗?!前有姑姑,后有曼娘,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家人,忠诚,全都不顾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婴宁偷偷写在自己手心里的信息。洛之渊体内的蚩尤残魄,苏醒了,且可能已经控制了他,还完全掌控了火灵石。

他杀了小玉,可能还跟无垠,一起主导了祝家的灭门惨案,为了,祝老夫人手里的水灵石。

云兕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去对待近在咫尺的洛之渊。

蚩尤这位,无形中折腾了族人数千年的先祖,自己活生生的回来了,对自己的态度,却比当时那个陌生的洛之渊,还要冷淡无情。

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后人,到底是他会关爱的晚辈,得力的助手,还是他必须搬除的,寻仙途的绊脚石呢?

婴宁偷偷摸摸的告知动作,让云兕知道,虽然一起来了首阳山,看着还感情颇深,但这个守护了族人数千年的亲人,并不相信,历劫归来的老朋友蚩尤。

婴宁掌心的暖意,和眼底的担心,让云兕的情绪回笼了一些。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装作自己,不知道蚩尤残魄的事,只将他当作,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洛之渊。

云兕脸上浮现出,先尴尬后坦率的笑容,马上又变成了,怜悯和满满的歉意,对洛之渊道:

“无桑哥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的身世的,也不用刚知道,自己还有亲人在世,就天人永隔了。

那时候在死亡谷,我怕你不相信我,看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也不想打扰你,唤起那些不好的回忆,就没跟你说实话。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个无垠,将他碎尸万段,祭奠姑祖母在天之灵!”

“我会自己找到他的,你怎么来首阳山了,听说还成了莫师弟的未婚妻?”

洛之渊和婴宁,在子归城,寻觅了半日,没有任何无垠和曼娘的消息,想着不能被无垠牵着鼻子走,先回他的老巢首阳山,守株待兔。

安排魍魉,将祝家一行人安葬,吩咐她回死亡谷,便急匆匆的踏上归途。

一路上半点没耽误,倒比慢悠悠的丛一,还要先到。

洛之渊将婴宁藏起来后,便借着自己熟悉地理的优势,躲在暗处观察门里的动静,他不确定,无垠是否已将从极之渊的变故,通知了清愚。

他一直认为,这个看着与世无争的掌门,不是个简单角色,他对当年的事,是不是知晓,收容庇护无垠,是不是再下一盘大棋,都不得而知。

数千年的煎熬,让他谨慎多疑了许多。

看到云兕,有说有笑的跟着莫及回山,在首阳山四处踩点,毫不掩饰自己的别有所图,清愚竟也不闻不问,他的怀疑,更深了。

本想一直隐在暗处,等云兕和莫及,找到了四方天柱,再出来做那得利的渔翁,但丛一的回归,将从极之渊的事,摆在了明面上。

云兕发现了异常,若是轻举妄动,只怕会打草惊蛇,他只能现身,让婴宁去安抚住她。

不同于云兕的纠结,在洛之渊眼里,云兕目前,是一个可以拿来用的武器,有莫及的信任和维护,可以在清愚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的找四方天柱。

至于找到了之后,自己要怎么处理她,是不是也让她一起升仙,那自然是,到时候再说。

“我拿了姑姑的信物,找奇肱谷的江爷爷帮忙,用他孙女的身份,比武招亲,本是想趁着他大寿,来客众多,找个厉害的帮手的。

没想到清愚将莫及扔了上来,还使了手段,让他赢了。我转念一想,打入敌人内部,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云兕解释道。

“清愚,是个猜不透的人,这件事,只怕你才是被谋算的那一方。”

洛之渊看云兕,一脸无忧的样子,拆穿道。

“我知道他有目的啊,想借我拿到灵石,让我给他探路,找到四方天柱呗。

但是,想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只要让莫及向着我,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现在无桑哥哥你们也来了,我们互相配合,成功的几率就更高了。”

云兕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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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七章、清愚的猜想

清愚闻言,仔细的观察着,洛之渊的每一个表情细节,想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前因后果。

洛之渊敏感的质问道:

“师叔是在怀疑我吗?难道我真的是,那什么祝家人?是你们为了抢灵石,劫持的人质?!”

眼神充血,脸部肌肉紧绷,手也紧握成拳。

清愚按下他的手,一脸慈爱的安抚道:

“怎么会这么想?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对付那些真的妖魔,尚且讲究个寻根问底,如何做得出,抢别人孩子的事?

你呀,多半是被无垠给骗了。他的修为深不可测,又最是多疑,怎么在饮酒作乐的时候,说出这么重要的话。

多半是知道,你在外面偷听,故意讲给你听,想要扰乱你的心神呢。你是偃师兄,从一个发生了瘟疫的村子,救回来的,不会有假的。

实不相瞒,其实二十年前,他在死亡谷呆了三年回来,而修为不再他之下的离朱,却从此消失了,那魔神后人,也突然销声匿迹的时候,我和你师父就怀疑过,他变节了。

他之前曾经同意,和那蚩尤后人交易,拿四方天柱的秘密,换灵石的秘密。

只是他回来后,就疯疯癫癫的,跑去思过崖,只管侍弄花草,连门都少出,我们才在那里设下禁制,以便继续观察。

如今看来,他竟是一直装疯,此次下山,多半是因为,已经找到了,四方天柱的入口,想要重启,二十年前的这桩交易了。

都是我看管不严,若是真让他达成了,我可就成首阳门的千古罪人了。”

清愚的脸色悲戚,说到动情处,还偷偷拿袖子,抹了下眼睛。

洛之渊忙安慰道:

“掌门师叔别这样想,无垠师伯以有心算无心,即使你看管再严,他也总能找着机会的。

倒是那个什么四方天柱,一直听到这个传说,没想到竟还,和我们首阳门扯上了关系。

眼下,我们还是想想,怎样防范,无垠师叔带着那些蚩尤后人,来搞破坏才是。”

“贤侄说得有理,老了,脑子赶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贤侄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无垠师兄的,依你看,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清愚仿佛还是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照理说,既然无垠师叔的目标,是四方天柱,那我们只要派人,守在那里就好。

可是,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四方天柱在哪儿啊。首阳山这么大,每个地方都派人,明显不现实啊。”

洛之渊沉思片刻,有些苦恼的絮叨道。

清愚见他担忧的神色,不似作伪,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真不知道,这个秘密了。继续试探道:

“我也是苦恼这个呢。不瞒贤侄,你师父和我,其实根本就不相信,那个传说,我们但都觉得,那成仙的天柱,就是贪心者弄出来的迷障。

如不是找不到一个新的,地理位置适合门内众多弟子清修的地方,我们早就想离开这里,让那些人去争个,你死我活了。

先看着吧,我先吩咐下去,将几座主峰,放些看守、送信的弟子,若是无垠真的来了,只要他不伤人,我们就不去管他,保住门内弟子的性命要紧。”

洛之渊觉得,清愚定是知道,那四方天柱的入口的,他并不担心,无垠的回归,是因为,这本就是两人的合谋吗?

洛之渊满脸感恩的赞叹道:

“掌门师叔高义,之渊之前想岔了。总觉得首阳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要想尽办法,把那些别有用心之徒,拒之门外。

却没想过,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在,其他的便都不足挂齿。

只是不知,无垠师叔既然已经跟蚩尤后人汇合了,却不回来登那仙途,反倒去了昆仑山,意欲何为?

对了,我在从极之渊,还遇到了昆仑山的两个人,一个叫苏赫巴鲁,跟你差不多年纪,一个叫旭川的,说他是莫师弟的亲弟弟。

他们修为很是惊人,从从极之渊里,拿出了蚩尤的战斧。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莫师弟,竟是中州皇族的人,您之前知道吗?”

洛之渊想知道,老对手的后人,在这其中,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无垠既然已经知道,蚩尤残魄苏醒了,就应该知道,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来首阳山测试四方天柱。

引自己去昆仑山,是想借姬轩辕遗留的东西,制住自己吗?还是说,那四方天柱和五灵石,真正的秘密,掌握在姬轩辕手里?

还有旭川和莫及身后的中州莫氏,巨鹿之战时,还没有这个小家族,现在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参合进来的,又揣着什么样的目的。

“自二十年前,离朱消失,我们跟昆仑山的关系,就一直有些尴尬。

轩辕黄帝掌权的后人,在一次次的争权夺利中,四分五裂。倒是守着黄帝陵的这一支,远离纷争,得以代代传承。

我猜,无垠师兄是觉得,他们手里有灵石,才去找他们的。那四方天柱,需得有灵石为引,才能通天。

苏赫巴鲁是离朱的师弟,昆仑山下最大的部落首领的亲弟弟,在昆仑山地位超然。

他亲自去了从极之渊,多半是昆仑山的人,也坐不住了吧。他们曾经是九州第一族,如今只能守着个,小小的昆仑山,难免心有不甘。

拿出了蚩尤的战斧,难道那斧头里,有什么东西?”

清愚觉得,苏赫巴鲁不会单纯,想要个兵器,就拿蚩尤的战斧。他们是巨鹿之战的直接当事人后裔,很可能藏着,通天途真正的方法。

昆仑山的老掌门,二十年前,也伤在蚩尤后人手里,当时除了离朱,都没人表示出什么情绪,本身就很奇怪。

会不会,这一幕,其实是昆仑山和无垠合谋,嫁祸给蚩尤后人的?伤师父的,其实是昆仑山的老掌门?

清愚被自己的脑洞,吓了一跳,却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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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八章、全民计划

清愚一番套问,洛之渊答得滴水不漏,两人倒像是一对,关系和谐的亲师徒,直到夜色初起,稷凌云前来请大家清愚宴客厅,才止住话势。

厅内,莫及云兕和丛一等人,已早早入座,见二人有说有笑的相携而来,心里颇有些意味深长。

云兕听了莫及的解释,心底的担忧去了些,却没告诉他,洛之渊真正的秘密。

只说他已经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得知自己上了首阳山,怕自己受骗,才特定在山脚等着,给自己提醒。

热热闹闹的大厅,笑语盈盈的众人,恭敬的听着清愚,忆古思今,真心或假意的恭喜着,洛之渊和丛一历劫归来,莫及得遇佳人。

云兕看着这一张张,真挚的笑脸,觉得自己陷入了,另一场幻境里。

那笑脸都变成了,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对着自己的脖子,毫不留情的撕咬。

莫及看她突然脸色煞白,以为是今日这些,曲折反转的消息,吓到了她,借着袖子的掩盖,握住她直冒冷汗的手。

云兕却觉得,那掌心的热度,火辣辣的直刺到心底,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她知道那是父亲的心脏,在给自己预警。他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洛之渊举杯,恰到好处的微笑着,敬莫及和云兕。眼神在二人交握的手上,一闪而过,突地觉得这热闹,少了个看客,有些寂寞。

清愚看大家都酒足饭饱了,手掌轻拍两下,满面红光的说道:

“这几个月,我们首阳门上上下下都提着心,生怕那二十年前,伤了师父和两位师兄的魔族妖人,卷土从来,为祸生灵。

落日崖异动的时候,我这个没用的掌门,想亲自去看个究竟,又怕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幸而,之渊、莫及、凌云和丛一几个,深明大义,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主动去那死亡谷探查。

又不负众望,平安归来,总算是一扫门内,二十年的郁气。我以他们为荣,我相信我们首阳门的每一个人,都是这种心情。

但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比死亡谷,更严峻的挑战,我们首阳山,也不能只有他们四个,能在前面遮风挡雨。

我跟几位师叔和师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下月初一开始,每个月初的三天,都设擂台,供弟子比试。

每次比试的前五名,可以进入后山的,无影洞,任挑秘籍经卷学习一个月。如在洞内,有其他奇遇,得了宝物也可以全部带走。

但,同门之间,需得相互协助,若是让我发现,为了抢夺秘籍,而伤害同门的,一缕废去毕身修为,逐出首阳山!”

话音一落,下面的弟子,都沸腾了,场面比当时在奇肱谷,老门主抛出沉碧潭的秘宝,还要兴奋几分。

连一向不显山露水的稷凌云,眼睛都冒着向往的光。

云兕仔细回忆,莫及这些天带自己去的地方,确认没有这个无影洞,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莫及忙低声解释道:

“那个地方,是门内禁地,只有历代掌门可以进去,里面有首阳门数千年来,搜罗和自创的各种修炼秘籍和法宝。

门内的弟子,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不知道它具体在哪里。”

说罢,有些狐疑的观察着清愚,不知道自己求了无数次,都不肯透露半点口风的他,为何突然这么大方了。

只有掌门知道的地方,五个人,云兕本就跳得不规律的心脏,频率更快了,这是清愚真正的饵吗?

洛之渊举杯的手,不自觉的用力,这个清愚,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狠多了。

每次用五个弟子,给自己探路,探路者还感恩戴德,实在是高。还能让灵石,自动送上门来,难怪一点也不着急寻找。

“掌门,比试的规则是什么呢?第一次去了的人,还可以继续参加比试吗?”

一个心急的年轻弟子,起身问道。

“具体的规则,待会会发给大家。

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希望全面提高,门内弟子的实力,而且在洞里的那一个月,也就够你记下秘籍内容的。

回来后,能把一本秘籍,真的练得炉火纯青,就很厉害了。所以,每个月的比试,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但是,每半年,会有一次综合评比,由去过无影洞的弟子,自愿参加,获胜的前五名,可以再次前往无影洞。

但时间,只有八月十五,和二月十五当天。法宝可以带出无影洞,秘籍只能靠记忆,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悟性和造化了。”

清愚详细的解释道。

云兕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和正恭维清愚的洛之渊,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耐心的等到二月十五。

“莫师兄,我们下个月就去吧,加上洛师兄和稷师兄,只需要等他们决出第五名。”

丛一挤在莫及的座位上,信心满满的建议道。说罢,有些遗憾的看了云兕一眼,补充道:

“可惜,云姑娘不是首阳门的人,要不然我们配合,简直无敌啊。去了直接用云姑娘那镯子,将那些宝物秘籍都装上,带回来慢慢看。

不对,你现在是莫师兄的未婚妻,也算首阳门的人,应该也可以参加比试吧?我去问问掌门师伯去。”

莫及一把摁住他,哭笑不得的回道:

“你也太自信了吧,门内这么多师兄弟,我们去了,直接就包揽前四了。那秘籍要这么好拿,还能在无影洞呆几千年吗?”

“这不是,以前不让我们普通弟子进去,没有机会吗?要我说,前辈掌门们,就是太迂腐了,早放开禁制,大家早就练成仙术了。

哪用得着,怕一个疯疯癫癫的无垠师伯啊。”

丛一从自己师父那里,知道了,掌门之所以违背祖训,开放只有禁地无影洞,是因为无垠师伯,投奔了蚩尤后人。

怕他为了仙途,六亲不认,伤害门内弟子,才想着尽快提升大家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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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偷听

清愚见衣着考究、举手投足比二十年前还要精致迷人的无垠,坐在主位上,姿态优雅的斟茶,走到左边的椅子坐下,神色不变,语气淡淡的嘲讽道:

“师兄不是说过,人总是会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吗?你我这样心思多诡的人,不就希望身边每个人,都是阳春白雪吗?

倒是师兄,去了昆仑山,不好好跟你的好盟友轩辕余回联络感情,这么快就回首阳山来,让我很是意外啊。

难不成,你还怕那些,你从不放在眼里的小弟子,真的抢在你前面,登上仙途?”

“师弟为了替我,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连师门祖训都忘了,我若是不出现,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片好意?”

无垠喝了口茶,带着感激之色的说道。

“祖训,早在师兄为了寻那仙途,伙同昆仑山的人,打伤师父,嫁祸给那蚩尤后人,再联合离朱,抢夺蚩尤后人的灵石,师父明知道真相,还替你隐瞒,令偃师兄去帮你对付蚩尤后人时,就没了吧。

也许还要更早。你们让我坐着,这首阳山掌门的位置,不过是因为,我比偃师兄好掌控,更方便你们暗地里的行动吗?

我若是不好好配合,岂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清愚平淡的脸色,泛出深深的恨意。

“我就知道,师弟其实是个大智若愚,又小心谨慎的,二十年来做着威风八面的首阳掌门,却丝毫没有降低警惕性啊。

你这样聪明有趣的对手,比云隐那个死脑筋,可爱多了。

若是他能像你一样识时务,我早就带着云英,做一对神仙眷侣了,也不用,浪费二十年的光阴啊。”

无垠想起,装疯卖傻的自己,和当年那个美人相伴,意气风发的自己,满是怀念和感慨。

清愚听他提起云英,心底的厌恶更甚,端起茶杯,语气不善的说道:

“师兄这些天,辗转多地,又费尽心机,一定很累了吧?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现在这山上,想找你的人,可不少,走夜路,若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冒犯了你,可就不好了。”

隐在暗处的云兕,听她还好意思提起姑姑,紧握的拳头,指尖嵌进了肉里,恨不得用刀将他的嘴缝上。

眼见着无垠,轻轻转动坐骑扶手,身侧的书架缓缓移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通道来,云兕身子一弯,就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手臂,紧紧制住了。

挣扎间,踢到了藏身的柜子,一个花瓶‘嘭’一声掉落,破碎声惊醒了沉思的清愚,喝问道:

“什么人?”

身后的手臂,快速在云兕手心里写了几个字,将她推到帘子后面藏好,自己带点气愤之色走出去,有些伤心的质问道:

“是我,莫及。师父一直被无垠师伯威胁,为何不告诉我们?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还是说,这掌门之位,真就那么吸引人,让师父宁愿做个傀儡,也要享受这表面荣光?”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进到房里的?”

清愚深恼,自己刚才看见无垠,就失去了冷静,竟连徒弟去而复返都没发现,若是进来的是敌人,岂不是自己的小命,都要交代了?

“我本是想跟师父说,我想让月儿,也参加门内的比武的,却发现师父房内有人,还是毫无疯癫之色的无垠师伯,就想看看,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忘了,您的房间与左侧的会客室,有个书架相通,我小时候,经常从那里偷跑进来的。

只是我竟不知,这房里,还有一条,通向无垠师伯住处的密道。

师父,您可以告诉我,您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吗?为什么短短两个月时间,我二十几年里的认知,全都被推翻了?”

莫及虽答应,要帮云兕找天柱的入口,却从没把自己,放在清愚的对立面,设想的所有方案里,都将这个如师如父的人的安慰,放在首要位置考虑。

他相信,清愚虽然利用自己,也一样不会伤害自己的性命。

可今日里,听到他跟无垠的交谈,发现连那位素未谋面的师祖,都参与、甚至主导了,二十年前云家的惨案,他的内心动摇了。

不知道,他们为了那所谓的仙途,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无垠根本没疯,当年他出外游历,带回了一个遇到歹徒的姑娘。

姑娘漂亮温柔,精通医术,首阳门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她。都以为她跟无垠,会成为一对爱侣。

后来,无垠偶然发现,姑娘其实是魔神蚩尤的后人,故意弄出个劫匪事件,就为了接近他,借他打入首阳山内部,好探查四方天柱的入口。

修道之人,终其一生,追求的就是,羽化飞仙。

无垠听闻有这么条捷径,自是心动不已。决定将计就计,使尽浑身解数,让那姑娘爱上了他,将族里的秘密都告诉了他,想要真的将他变作自己人。

他为了取得姑娘哥哥的信任,与师父联手,演了一出苦肉计,将师父的性命,送给别人做投名状。

但姑娘的哥哥,是个头脑清醒的,觉得连自己师父的生死,都不在乎的人,定然也不会在乎一个女人。将姑娘带了回去,放弃无垠这条线。

无垠又联合了昆仑山的离朱,进死亡谷去寻他们。

不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重伤而归,带回个孩子,就是你洛师兄,也被偃师兄保护得密不透风。

找了我这个,贪心又没能力的,来做傀儡掌门,替他抵挡昆仑山的质询。

自己装疯卖傻,躲在思过崖疗伤。大概是伤好得差不多了,也没再听说那蚩尤后人的动静,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便又开始活跃起来了。

见洛之渊去了一趟死亡谷,毫发无损,便将他引到从极之渊,想将那蚩尤后人引出来。

没想到,洛之渊被偃师兄教导得太好,不按他设计的路线走。他没达成目的,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清愚没好气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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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二章、劲敌

云兕和莫及,最终也没有说动清愚,站在他们一边。莫及多少有些遗憾,云兕却觉得,只要他不帮无垠暗中对付自己,就可以继续合作。

云兕找机会告知了洛之渊,无垠回来的信息后,便安静的呆在住所,侍弄姑姑当年种下的那些药草,间或去看看,莫及几人的练习情况。

婴宁几次请辞,但无论是云兕,还是洛之渊,都不想让她离开。

洛之渊给她在山脚下,偃行的茅屋不远处,弄了个住所,请她等半年的时间,自己陪她一起离开。

平静的日子,匆匆而逝,转眼便是九月初一,清愚安排的第一次比试时间。

温暖又不炙热的阳光,轻轻吹拂的微风,宽阔场地上的四个方圆十丈的擂台,围着青色的帐幔,边上的评判和观众席位,还摆着各色的瓜果点心,若不是弟子们紧张的神色,倒像是一场有爱的集体郊游。

莫及、洛之渊、稷凌云和丛一,轻松的进到了前八名。最后一轮比试时,莫及遇到了,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外门弟子,王全。

一开始的比试,谁也没把这个,长相普通、身高普通、气势普通的外门弟子放在眼里,他连续两轮轮空,进入前64强时,大家也只是感叹了一句,这人运气真好。

那64个人当中,已只有他一个外门弟子,连他朝夕相处的同伴,也只是象征性的为他加油打气,没人想到,他会继续走下去,接连战胜三个,内门青年弟子的佼佼者,进入前八名。

被请来做评委的偃行,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的,他的一举一动,看着畏畏缩缩,出手却毫不犹疑,对这些内门弟子的功夫弱点,次次都抓得恰到好处。

首阳门立派数千年,修炼法门除最核心的几种外,到得中级以上,变会让自己根据自身特点,选择不同的方向,那三个被王全打败的弟子,恰好选的,都不是同一个方向。

便是偃行自己,也不敢说,能在这么短时间,这么准确的找到,对方的命门所在。还精准的打击,只让对手短时间失去战斗力,不造成其他伤害。

他用的手法,简单粗糙,完全是初入门的外门弟子的手法。

偃行有些惊异,这样天赋异禀的的弟子,不应该只在外门才是。自己不在门中的这些年,首阳门内外的界限,竟不可逾越了吗?还是说,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偃行探究的目光,不错眼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张年轻却过早的成熟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怨愤,好像这场,叫众多弟子全力以赴的比试,只是个,吃顿午餐一样平常的事情。

云兕也注意到了,这个莫及的最新对手,总觉得他那平静到寡淡的目光,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像是一个饱经事实的老人。

莫及仔细回想着,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这张平凡无奇的脸,无果。

王全没这么多想法,如前面几次一样的,客气的拱了拱手,就横刀向前,直取莫及心脏位置。

莫及轻巧的避过,挥剑刺他握刀的手腕。剑到了手臂处,王全顺势一翻手,手肘对着剑身一用力,将剑反弹回去。

看似轻巧的一个动作,莫及握剑的手臂,却觉得一阵酥麻,手腕抖了两下,才重新握稳剑柄。

莫及心中大骇,抛开脑中的杂思,回剑抵挡住新一波的攻击,用到七成力,攻向王全毫无章法的下盘。

王全膝盖受击,身体前倾,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左手撑地,右手将刀横在头部之上,双腿一蹬,像颗炮弹般,冲向莫及。

莫及往上一跃,扑向他身后,继续攻击他双腿。

王全不管再次被袭的膝盖,双腿点地,在地上一百八十度旋转,像把移动的扫帚一样,将锋利的刀刃,砍向莫及上半身。

一刀比一刀,力道更大,到得后面,带起的气流,将结束战斗,前来围观的丛一衣襟都削掉一大截。

莫及的形容,也颇有几分狼狈。围观的人只看到,王全的刀法简单,就靠着力气大,身在局中的莫及,却感受到了,那薄薄的刀刃下,隐藏着的浓浓杀机。

那刀刃带起的无形杀意,透过服装的遮挡,将莫及的心口处,划出四条红痕,正好围出心脏大小的一个小圈。

莫及感受到,皮肤和骨头上传来的,冰冷的痛感,和胸前金灵石,跃跃欲试的热度,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从死亡谷回来,找无垠师伯探听情况时,看到的,那个在他身后,默默倒水,跟周围的梁柱融为一体的影子!

所以,这就是让师父惧怕不已的,无垠的实力么?

莫及不服输的斗志被激起,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那刀刃的杀机,阻挡在外,不再对着他的下盘攻击,几个翻腾,到得他身前,剑尖直取他首级。

观战的众人,都惊呼出声,生怕这友好的同门切磋,演变成一场血案。

王全不但不躲,还将自己的头,往前送了几分,手里的大刀,同时刺向莫及的心脏,看样子,想拼个同归于尽。

偃行和清愚坐不住了,疾步上场,想分开二人。

还没到达,莫及的剑,便被震开了,王全的刀,也遇到了阻碍,刚刺破莫及的衣服,便停滞不前。

莫及毫不在意,掉落的宝剑,和胸前的刀,横掌成刀,重重砍向王全的颈部。

王全见全力推进,刀尖仍不肯寸进,手一回一抬,刀便与莫及的手肘,不期而遇。将那手掌碰得一松后,朝着莫及的脖子,继续往上。

莫及的手刀,重新聚力,砍到王全脖子时,王全的刀尖,也刺破了莫及的颈部血管。

“够了!同门切磋,点到即止!”

带着怒气的清愚,和偃行终于赶到,一人一个,将仍在继续用力的二人,隔开。

一贯脾气温和的莫及,和看着冷静的王全,被外力拉住,本能的反抗,差点叫清愚和偃行的手臂,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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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三章、王全的来路

“你是怎么回事?那王全哪里得罪你了,要下这样重的手?赛前我不是特意强调过,点到即止吗?!”

清愚对今天差点发生的血案,很是不满,待众人散去,质问莫及道。

莫及放松下来,才觉得后怕,刚才看着自己占优的比试,自己好几次,险些丧命,心里更确定,这王全是无垠的人,更不想让他进入无影洞了。

只是自己今天,确实有一段时间,感觉脑中的杀意,完全不受控制,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想见血。

莫及默默感受着,衣襟里已恢复冰冷的金灵石,打算等此间事了,便将他扔得远远的,再不受这妖物影响。

最好说服云兕,将那土灵石镯子,也扔了。

“师兄是自卫,那个王全,招招都是杀招,师兄若是不反抗,早没命了。

掌门师伯,您还是去查下那个王全吧,一个都没听说过的外门弟子,功夫这么高,莫不是魔族的奸细吧。”

端药来的丛一,替莫及辩解道。

清愚自是知道,王全有问题,只是自己的徒弟,原本是连那些邪魔外道,也不会轻易下杀手的,突然这般暴虐,他担心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外力影响。

见莫及神思不属,脸色也的确很差,问不出个所以然,交代了丛一几句,便离开了。

“师兄快喝药吧,云姑娘守着熬了一下午呢。那王全的事,别担心,就算他这次进了无影洞,有咱们四个在,他也落不了好。”

丛一小心的扶起莫及,劝道。一向与人为善的他,不知为何,本能的讨厌这个王全。

“他修为高深,只怕,师父都未必是他对手。不可莽撞行事。都是同门,应该互帮互助才是。

这次的事,是个意外,等我好了,会跟他道歉的。无影洞里,情形未名,不可轻易树敌。”

莫及不想将单纯的丛一,扯进这些是非中,一边喝药,一边叮嘱道。

“为什么要道歉啊?明明是他不对。我不找他岔,等我们从无影洞回来,便再比试一场,光明正大的决个胜负。

我给你说,那王全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几个被他打败的弟子,我都去看过,表面上都好好的,退下去了,才发现身上都是伤。

回风伯伯给他们看过,全部是严重的内伤,有一个主要筋脉都断了。你身上那伤痕也是,他根本就是想挖你的心!

我首阳门中人,何时出现过,这般歹毒的。”

丛一十分厌恶的说道。

莫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思索着无垠师伯,派出这样凶残的一个代言人来,是要立威吗?

另一边,王全婉拒了,偃行给他看伤的好意,对自己修为的来路,倒是毫不避讳。

说是在后山砍柴时,偶然遇到救了,一个被熊袭击的大叔。大叔疯疯癫癫的,说自己是首阳掌门,还说自己修为天下第一。

自己觉得他可怜,砍柴时,便总去看看他。今日用的那些功夫,都是他教的。练了一段时间,觉得力气是变大了,砍柴挑水都轻松许多。

大叔前段时间突然不见了,自己没人教导,便想着试试,能不能去无影洞学习。这才报名参加了比试。

自己从没跟人练过,不知道疯子大叔教的武艺,竟这般厉害。

偃行明了,他遇到的人,是无垠。

再问其他的,无垠清醒的时候,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现在去了哪里,王全都一脸懵懂。

只有些忐忑的问,自己今天伤了掌门的大弟子,会不会被赶出去,连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危急时刻,反击的着急了些。

偃行见莫及被清愚带走时,神色还好,应是没有大碍,安抚道,掌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与他,比试有损伤,是再所难免的。他对前面几个弟子,都点到而止,只遇到劲敌,才有了小伤,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王全闻言,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些,草草包扎好伤口,便跟偃行告辞,要回后山,去完成今天的砍柴、挑水工作。

偃行称可以跟他的上峰交代,让他休息几天,让他调入内门,均被他拒绝了。

偃行满是疑惑的看他走远,到徒弟洛之渊进来,还保持着蹙眉思考的姿势。

洛之渊第一感觉,偃行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对师父的濡慕之情,想要坦白,请求师父帮助的心情,和蚩尤被压制二十年的怨愤交织,脑袋快要炸裂。

几次对着偃行的要害处抬手,又放下,放下,又抬手。

直到清愚有些好笑的问话声响起:

“你们师徒两个,这是再干什么呢?想小孩子一样,比赛谁呆立的时间长吗?”

“在想王全的一些事,入了神。无垠最近有消息吗?”

偃行回神,欣慰的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说他长大了,做事越来越有分寸了,以后不要再冒险,师父的伤不要紧,无垠的药,都是假的之类话,便转向清愚,问道。

“没有,之渊是他留书,去了昆仑山,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当年害得昆仑山与我们交恶,还不够吗?

当初您和师父心软留下他,如今倒成了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清愚有些气苦的抱怨道。

偃行叹口气,解释道,虽然他私心重,但到底是同门师兄弟,也没做什么,伤害同门的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更关心的,是那个王全,天赋这么高的弟子,怎么偏偏就让无垠遇上了,还明显对首阳门的其他人,多有戒备。若是不能好好引导,只怕是个大麻烦。

洛之渊也对他的修为,很感兴趣,他已经从丛一那里知道了,莫及和那三个弟子的情况,对这看着粗浅的招数,威力如此之大,有些不解,又想多了解无垠这个对手,插言道:

“我看那王全,虽很多基本动作,都没有入门,一招一式,却威力无穷,便是我和莫师弟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知他修炼的,是那路法门啊?无垠师叔修习的,不是跟师父和掌门师伯,一样的法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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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四章、跟踪

洛之渊听明白了,无垠不仅智多近妖,于修行一道,也得天独厚。虽是一样的学习,却总能弄出自己的套路。

加之首阳门修习的法门,本就精深异常、千变万化,能领悟多少、练到什么程度,纯看个人。

他一直以长相好,会做人著称,偃行也是经历了,死亡谷那一战,才知道这个不着调的师弟,于修行一道上,早已在自己之上。

洛之渊直觉,这个王全,不是跟无垠学习了几天这么简单,不想留这个不安定因素在背后,建议道:

“无垠师叔敌我不明,这个王全修为又这样诡异,跟莫师弟对战时,完全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刚才我去看了,之前跟他对战的三个弟子,全部受了严重的内伤。让他去无影洞,若是他起了歹意,只怕不好对付。不如想个法子,取消他的资格,让后一名顶上。”

清愚和偃行,都是第一次听说,那三个弟子的情况,很是震惊,他们都知道,洛之渊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谎。

清愚纠结了片刻,还是否决了洛之渊的提议,觉得不让他去,引发了他的反感,可能后果更严重。

这次的事,很可能正如他自己所说,没跟人对练过,不知道无垠教他的功夫,这般厉害。

洛之渊不信这个说法,从头到尾,他都没从王全的眼里,看到过情绪波动,可听他跟偃行的对话,是个心智健全,且知道分寸的人。

这样的人,给对手造成这样的伤害,毫无反应,那证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同门弟子的死活。

偃行也觉得他有秘密,可以先观察一下,但清愚却直说,两人想多了。

还说,无影洞自己只进过最前面一层,若是几人,想有所发现,就得往后走,那里面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有一个修为高深的王全作伴,能多几分把握。

洛之渊想起云兕的提示,无垠已经回来了,清愚知道且默许,怀疑这个王全,是两人共同推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寻找天柱入口时,掌握先机。

如果是这样,清愚是一定会,将这个人塞进去的,不管别人怎么反对。

遂不再多言,跟偃行客套了几句,确定他没起疑,不会跟清愚抖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去找莫及几人商量,明日进无影洞的事。

莫及和云兕,也在讨论王全,不知道这个王全,和洛之渊对上,会谁胜谁负。

云兕本想偷偷跟在后面,溜进无影洞,因为她觉得,无垠一定也会这样做,想挑动他跟洛之渊,斗个两败俱伤。

可现在出现了王全,无垠多半会先按兵不动,等待王全的试探结果,自己和洛之渊若是都去了,很可能被一网打尽,那就没有复仇的希望了。

洛之渊看不上云兕的战斗力,虽知道土灵石在她手上,却压根儿没想过,在还没找到,天柱正确入口的时候,将她推到台前。

跟莫及约定,在洞里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戒备猜疑,共同进退后,便去找回风,仔细询问那三个弟子的伤情,想要从中判断出,王全修为的套路和缺陷。

清愚盛邀偃行,一同参加明日的无影洞开启被拒后,客气的送走了师兄,转身往后山的密林而去。

丛一见他行为鬼祟,想起他今天,对王全不同寻常的维护,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想看看他有什么秘密。

清愚七拐八弯,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停在一颗树枝和树叶搭就的小屋前。面色平淡的王全,正有条不紊的煮水烹茶。

“你今天太过了,不是说了点到即止吗?弄出这么大动静,偃行和洛之渊,都怀疑你了。”

清愚有些责备道,音调不高,丛一觉得,那语气中还带着点恳求。

“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不知道现在这些年轻人,这般不经事。你那宝贝徒弟不是没事吗?放心,不会让你不好交代的。”

王全头也未抬,云淡风轻的回道。

“明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莫及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素有默契,又有灵石相助,联合起来,你未必有胜算。”

清愚捡了个树根凳子坐下,借着问道。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相争?我们是去学习秘籍的,无影洞里的东西,我们五个人,学几辈子也学不完,各选各的,我这般谦让有理,怎会有纷争?”

王全平淡的表情,让清愚觉得自己,好像在杞人忧天。

就连偷听的丛一,都觉得清愚有点傻,虽然自己是很想教训王全,替莫师兄几个出口气,可无影洞里的学习时间,这么宝贵,怎么舍得浪费?有什么问题,不能出来解决?

清愚冷笑一声,嘲讽道:

“您还是这么爱学习,这二十年,无影洞里的东西,还有什么,是你没学会的吗?

这手轻轻巧巧,让人外形看着毫发无损,内里却筋脉尽断的功夫,已经够了横行九州了吧?

灵石引出来了,您就舍得,看着它又走开?”

王全微微摇头,有些遗憾道:

“你啊,就是着急了些。我当年为什么会输?不就因为,步子迈得快了点吗?

我若是再隐忍一些,等云英生下孩子,再弄死云隐的女儿,这一切不都理所当然的,到我手里了吗?那用得着现在这般筹谋?

经一事长一智,都等了二十年了,就让他们,先得意片刻,又如何?”

“现在倒是说得轻巧,但愿你真能,如嘴里说得那样,有耐心。既然你已经准备好了,我也就不枉做小人了。”

清愚见话不投机,起身告辞道。

丛一等他走远,才敢战战兢兢的往回走,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秘闻。

王全看着跟自己一般年纪,可他二十年前,就去无影洞了,在里面学习了二十年,掌门清愚对他颇为忌惮,他到底是谁呢?

丛一想赶快回去,告诉几位师兄,这个重大发现,请他们早做提防。却觉得眼前忽地一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歪倒在地,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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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对弈

“时间就快到了,丛师弟怎么还没来?”

莫及有些担心的眺望来路,前去寻人的几个弟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却没见着丛一的身影。

稷凌云跑在最后,焦虑的回道:

“都问遍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都是昨天傍晚了。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莫及也是担心这个,首阳山上会对他不利的人,难道是无垠?可王全好好的站在那里,再弄掉个丛一,也没必要啊。

清愚有些怀疑的看了眼王全,昨日里丛一叫嚣着,要教训王全给莫及报仇,该不会是被王全给杀了吧?

王全淡漠的表情,一如既往,既不关心丛一的死活,也不在意清愚的怀疑,一心等着,到时间往无影洞里走。

排在第六位的弟子,眼里已带着希冀的光,只是平时跟丛一关系不错,脸上还带着丝担忧的神色。

又等了一刻钟,丛一还是没有出现,清愚挥挥手,说道:

“无影洞开启的时间到了,不等他了,为了不浪费名额,就由排名第六的卢山顶上吧,回头找到了丛一,看他是什么情况,再做安排。

你们在里面,不要忘了同门之谊,遇事多商量、多思考。”

说罢,走向落日崖前端,对着下面缥缈的云海,掐诀施术,一截三尺宽、间距尺高、深不见底的白色梯子,渐渐凝聚成型。

莫及交代云兕,帮忙寻找丛一,同时照顾好自己,不要跟无垠正面冲突,便与洛之渊、王全、稷凌云和卢山,一起往落日崖下面,未知的世界而去。

云兕看着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云雾中,落日崖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光滑陡峭的样子,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去丛一的房间,拿了件他常穿的外衫,便直奔山下,打算请婴宁帮忙找人。

“那个叫江月的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吧?她接近莫及,是打算效仿,她姑姑当年的做法吗?”

此刻的婴宁,正和偃行下棋。洛之渊将她放在附近的第一时间,偃行便发现了,这个老熟人的到来。

婴宁欣赏偃行的为人,加之当年的事,他也是知情者,便没对他隐瞒,从极之渊的种种。这才有了首阳山上,偃行对洛之渊,仅是关心的问候。

两人都不想,再参与这些纠纷,倒成了可以偶尔说说话的棋友。

偃行在首阳山上,看到云兕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只是不明白,明明已经断了气的人,怎会好端端的出现了。

婴宁摆下一子,否认道:

“是你的师弟和师侄,谋算来的这场婚事,她一开始,只是想找个强大的帮手的。

她跟云英不一样,莫及也不是无垠。事情会往哪个方向走,我现在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希望这次能是个结束。这东西传了千年,害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该消停了。云隐,是真的死了吗?”

偃行还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拿女儿的命,给妹妹证明,无垠的恶意的人,那个不要灵石,身受重伤,也将修为已臻化境的无垠,打得体无完肤的人,会就这样去了。

“你们逃走的时候,他刚刚将自己的一半心脏,给了月儿,身体本就极度虚弱,先前火灵石和无垠造成的伤,也没好。

云英和月儿,虽然吊着一口气,却一直不醒,他心底又自责,加上内部人的背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偏执的状态。

无垠的内奸,还给他下了毒,他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拦截无垠的,哪里敌得过,冷静又做了充分准备的无垠。

只是我没想到,那个内奸,会是曼娘。

她跟我一样,都是从蚩尤姜菡的年代过来的,这么多年尽忠职守,什么人没见过,也不知道那无垠,有什么特别的。”

婴宁到现在,都一直自责,因为自己的疏忽,让祝家一行人死于非命,一直想解决掉,曼娘和无垠,这两个心腹大患。

因此,虽一直想离开,几次跟云兕请辞,却都在云兕稍稍露出,为难不舍的神色时,就顺势留了下来。

偃行也是在,无垠跟云隐对战时,才发现,这个自己一直以为,修为不过尔尔的师弟,竟早已练成了人剑合一。

他明明已经取得了云英的信任,又有曼娘这招暗棋,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便可用更好的方式,达成目的的,为何会鼓动自己偷火灵石,又劫持云兕,偃行也想不通。

这次清愚突然提出,开放无影洞,还有那个横空出世,负责砍柴挑水的外门弟子王全,偃行也觉得,很不对劲。

两个师弟,都有自己的远大想法,下一辈的年轻弟子,也不是简单的,偃行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一直在状况外的。

可要真的不问世事,安心做个田舍翁,有些东西又总是放不下。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叹气了,落下最后一子。看着窗外明媚的天气,总觉得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偃先生还是太善良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世间的黑白是非,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黑白是非。

善恶正邪,也是谁占优势,谁说了算,谁下得去狠手,谁说了算。有良心的人,通常都笑不到最后。”

婴宁自嘲的说道。

“你太悲观了。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世间的秩序,还是掌握在,占理的大多人手里的。

你看蚩尤和无垠就知道了,便是万般筹谋,失了道义,也总是在临门一脚时失败,可见,苍天都在看着呢。”

偃行收回不安的思绪,安慰自己,也安慰婴宁道。

“苍天?你信吗?你若是信,便应该跟无垠一样,去找四方天柱的入口,去抢灵石,去做拥有无限权力和荣光的神仙,而不是在这里,为他们的贪心担忧。”

婴宁有些尖锐的反驳道。

偃行哑口无言的看她,一颗一颗的收起棋子,起身开门离去。

婴宁还未出院门,便遇到了神色焦急的云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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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六章、无果的寻找

偃行听说丛一失踪了,第一个怀疑的,也是王全,他记得王全离开时,说要回后山继续砍柴工作,建议二人从那里开始找。

自己则去找清愚,了解那个替补的弟子,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婴宁凭着灵敏的嗅觉,很快便找到了,丛一最后藏身的那树丛,再往前却没了气味。

两人小心翼翼的,去往树丛前面的那屋子查看。

“这里有两个人的气味,其中一个,应该是无垠。另一个,却不是丛一。”

婴宁站在树凳旁边,仔细分辨了四周遗留的气味,有些凝重的说道。

“那应该是那个王全,莫及他们怀疑,那个王全是无垠的弟子。看来丛一是发现了,他们的密谋,被他们抓住了。”

云兕心中的担忧更盛。但两人找遍了简陋树屋的每一个角落,却没看见丛一。

“无垠应该,不是常住在这里的吧?他们会不会将丛一,带到他住的地方去了?”

婴宁见云兕黑沉沉的脸色,虽觉得丛一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还是找话安慰道。

“思过崖!”

云兕一口说出,这个自己远远眺望了无数次,却从没走进过的地方。

“我们先回去,叫上偃行一起去。”

要去无垠的老巢,婴宁觉得,得带上一个更了解他的人,才保险。

偃行没在清愚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清愚这个掌门,对门下弟子的失踪,还是花了寻多功夫,去调查寻找的。

偃行想到的几个点,他都已经排除了,连王全的住处都搜过了。平日里跟王全,关系近一点的弟子,也都全部问过话。

王全昨日里从后山砍柴回来,就早早睡了,好几个人都能证明,他的行踪。

那个替补的卢山,平日里跟丛一关系也不差,昨天还一再的说,回来要将自己在里面学到的东西,都如数教给丛一。

听到婴宁和云兕的判断,偃行满是震惊,他还不知道,无垠已经偷偷回来了,答应陪二人一起去思过崖。

云兕却没立即走,一边让婴宁跟偃行,交换搜集到的信息,一边默默观察清愚的神色,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清愚的心里,没能如他的脸色一般平静。

昨日里丛一,应该是跟踪自己,去的那树屋,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以那个人的个性,丛一只怕是回不来了。

若是让他们找去思过崖,只怕其中的关窍,很快就会大白,自己也会被迁怒。清愚调整自己的神色为震惊,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愤慨道:

“无垠师兄这是做什么?彻底不顾同门之谊了吗?那王全,我们不是没取消他的资格吗?怎么还要伤害丛一,难道那卢山,也是他的人?

走,我陪你们一起去找他!”

说罢,一马当先的在前面带路。

婴宁落后几步,不动声色的握住云兕的手,写下‘另一个人’四个字。

清愚,是树林里的另一个人!出现在王全工作地点的,是无垠和清愚,王全在给他们望风吗?

可婴宁说,那里只有两个人的气味,也就是一开始,住在那里的,就是无垠!王全和无垠,是同一个人!

云兕的心,紧张得‘砰砰乱跳’,无比希望,婴宁的嗅觉不宁,自己的推测是错的,可她知道,这两种可能性都没有。

现在以王全的身份,跟莫及他们一起去无影洞的,就是无垠本人!丛一一定是,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被他灭口的。

现在的莫及和洛之渊,能对付得了,做了完全准备的无垠吗?

云兕虽做好打算,要将洛之渊推出来,与无垠相对,却不想让他,就这样被处理了。更何况,还有莫及,和无辜的稷凌云。

云兕越想越担心,步伐越来越沉重。婴宁见识过,现在的洛之渊的实力,他们又有火灵石和金灵石在手,倒不怎么担心,无影洞里的事。

她关心的,是无垠隐藏身份去那里的目的。还有眼前的清愚,在这中间扮演的角色。

若是他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自己和云兕,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

婴宁示意云兕放松,不要让清愚发现,自己已经知道了,无垠和王全的事。

和偃行一起,急匆匆走在前面的清愚,冷静下来,立马想到了,婴宁能判断出,那树屋的气味属于无垠,自然也能知道,另一个人是自己。

刚才没说,只怕是因为,之前没见过自己。

她没见过王全,应该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云兕早就知道,自己和无垠的事,暂时,自己还是安全的吧?

这个婴宁,应该就是丛一说的,洛之渊带回来的狐狸姑娘,她跟云兕的关系,只怕比洛之渊更深,不知道偃行,知不知道,自己徒弟的壮举。

思及此处,清愚故意压低声音问偃行道:

“那位婴宁姑娘,听说是之渊带回来的,还是只狐妖,听说跟那死亡谷,有着千丝万缕额关系。

师兄,你觉得,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我们首阳门,毕竟是正道之首。”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不管是人是妖,只要心思正,便是好的。”

偃行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是个另类,还是自己的两个师弟,都走岔了路,刚才他已明白过来,清愚定是知道,无垠回来了的。

不肯取消王全的进洞资格,多半也是对无垠的妥协。只希望丛一那孩子,运气好一点,等得及自己几人过去救他。

清愚讨了个没趣,在心底鄙视了一番,偃行的装腔作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落在后面的婴宁和云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各怀心思的四个人,将不大的思过崖,从头到尾走了一圈,自是不会发现无垠的踪迹,却也没找到丛一的任何线索。

云兕的心情,跌至谷底,她从没想过,这场争夺的第一个牺牲者,会是单纯活泼的丛一。

偃行早已见识过了无垠的狠心,却还是忍不住,再次失望。只有清愚,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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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周末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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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七章、针锋相对

无影洞中的莫及一行人,气氛还算轻松。除了王全以外的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书籍,已足够叫他们眼花缭乱。

王全冷着张脸,挑了本书,窝在角落里,埋头苦读。全然没有面对偃行和清愚时,那些忐忑,当然也没有跟莫及的道歉。

莫及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没忙着看书,选了离王全最远的另一个角落,调息疗伤。

稷凌云和洛之渊,一人挑了一本书,呆在他两边。卢山权衡了片刻,也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静坐学习。

一个白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带着些微凉意的夜色袭来。

王全瘫在地上,闭目养神,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洛之渊看莫及的伤,一个白天也没什么明显的好转,让稷凌云注意点周围的动静,自己用内力配合火灵石,给他疗伤。

卢山也停下学习的目光,隔着点距离,帮着稷凌云,盯着自己方向的动静。

和谐的宁静,一直持续到子时,莫及身上的四条伤口,在灵石的助力下,已到愈合的边缘。

卢山已有些昏昏欲睡,担心忙碌了一天的稷凌云,注意力也有些发散。

身材并不矮小的王全,像个幽灵般,直接越过稷凌云,闪到洛之渊身后,将鬼魅般的手,伸向了闪闪发光的火灵石和金灵石。

洛之渊手一翻,顺势直接将匕首状的金灵石,刺向王全心口。

王全动也不动,身体竟突然失去了实体,匕首像在空气中走了一遭般,王全已经到了莫及身后,一掌拍向他颈部。

莫及本能的一偏,错过那掌风,抬腿踢向他髋部。稷凌云也反应过来,拔剑刺向他面门。

三人混战在一起。只留下不明状况的卢山,在边上手足无措的喊道:

“这是怎么了?王全你干嘛?快住手!掌门不是说过,里面危险,我们要互帮互助吗?怎么危险还没出现,自己人就先打起来了?”

只有稷凌云,好心的回了他一句:

“卢师弟,你离远点,别被误伤。”

莫及和洛之渊,都将全副心神,用在对付王全上。

洛之渊已将火灵石的用途,研究得一清二楚,可这洞内面积有限,又多是书籍、木柜,用火难免伤及自身,只能用它提升内力。

金灵石匕首,早已回到莫及手里,被他舞得密不透风。但昨日王全留下的伤,都在要害位置,又在疗伤的关键时刻,被打断,差点就走火入魔。

借助灵石之力,快速将自己的身体,回复到高速运转的状态,一开始还能时不时伤到王全的实体,渐渐的动作会稍有停顿,过了半个时辰,已觉得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出剑的速度,也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王全的动作,却越来越凌厉,四周古朴的书架,和珍贵的典籍,早已被弄得七零八落。

稷凌云已快要看不清,三人的身形,怕伤到自己人,不敢再出剑。

洛之渊黑色的瞳仁,变成了灵石一样的红色,动作也越来越灵活,几乎能与王全诡异的身形,相提并论。

王全眼神有明显的诧异,游戏的态度,多了几分慎重,开始有目的的针对,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的莫及。

莫及忍着身体的剧烈疼痛,又一次用灵石之力,提升体力。

一手用剑,一手用金灵石匕首,从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招式,主动攻向王全。全然不管,王全打向自己的那些力度。

洛之渊如法炮制,与莫及联手,将王全的活动范围,牢牢封在,不足丈宽的空间内。

王全冰冷的眼神中,流露出丝丝欣赏,一手对付莫及,一手向后,对付洛之渊,应对得不慌不乱。

稷凌云和卢山,只看到刀剑的影子,在交叉飞舞。稷凌云紧张的握着剑,随时准备着,在能分清谁是谁后,给王全补上一剑。

卢山声碣力嘶的劝阻无果后,见他们也不波及到自己,开始将这当作一场实战训练,站得远远的,观摩场中的招式变化。

莫及的宝剑,又一次刺到王全的肋骨,却感觉像是,刺到的另一把剑,很快被大力的反弹回来。

洛之渊的火灵石之力,刚碰到王全的衣角,便被劲风扫了回来,险些将自己烧着。

心中第一次,对那叫云兕恨得咬牙切齿的无垠,有了重视和兴趣。若是他的徒弟,都这般厉害,那他本人的修为,得到了什么程度?

洛之渊第一次觉得,也许那些寻仙数千年,还不能成功的蚩尤后人,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全,或者说无垠,心中也同样满是惊讶。

这两个自己看着长大,默默观察、评估过的弟子,去了一趟死亡谷回来,修为竟进展的这么快,若是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自己怕是,更难达成目的了吧?

也许不能再等,聚齐其他的灵石了,现在就应该杀了他们!

王全/无垠想到此处,下手更狠,招招直逼要害。

洛之渊顾不得,会殃及自身,快速催动火灵石,火辣辣的明火,直接对着王全的头部而去。

王全的头,突然一扭一拔,离开身体,那火透过中间的缝隙,袭向莫及。

莫及见识过这火的厉害,不敢硬接,收回金灵石,挡在脖子前。

火光与金色的匕首相撞,匕首熊熊的气势,瞬间委顿下去。莫及不顾那烫到骨子里的热度,就着匕首连着那团火,刺向王全的心脏处。

将要到时,却突然抖手,匕首转向,往王全脖子刺去。

王全按着匕首最初的来路,虚化了心脏位置,再要挪开脖子时,已慢了一步,带着火的匕首,划破了王全的颈部皮肤。

那团火,立即顺着破开的皮肤,窜入王全体内。

王全忙对着自己的脖子,一个手刀,阻止那火势蔓延。忙乱之下,难免顾此失彼,被身后的洛之渊,一剑刺传了前胸。

两处实质受伤的王全,不再恋战,双手一前一后,大力的拍开洛之渊和莫及,跃入书架背后的通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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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八章、生死

洛之渊往前追了几步,见出现岔路,便折转,将火灵石化作,一块颜色通红的火焰石,封住通道入口。

莫及的身体,靠在身后的书柜上,无力的下滑。

稷凌云忙上前扶住他,一探脉,整个人都不好了,莫及体内气血走向全乱了,东突西撞,随时准备破体而出。

莫及的脸色,潮红与苍白交织,手部皮肤已开始有血点渗出。见稷凌云神色凝重,强堆起笑容,安慰道:

“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扶我坐下吧。”

稷凌云小心的,将他的身体往下放,喂他吃下养气的药丸,见他皮肤上的血点越来越多,额头的汗水,也如雨般落下,咬咬牙道:

“师兄你试着将混乱的气血,都引到左手,你体内乱走的气血,得有个出口。先将他们理顺了,才能慢慢调养。”

莫及照他说的尝试,可那混乱的气血,完全不听使唤。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思想,每一个都想走自己的路,费了半天劲儿,却让本就混乱的肌理,愈发难以控制了。

稷凌云将自己的真气,输入他体内,试图进行引导。那真气一进去,就像水滴进入大海一样,消失无踪。

几次下来,莫及的情况没能好转,稷凌云自己,累出一身汗不说,还险些被莫及体内翻涌的气流,吸干内力。

稷凌云急得焦头烂额,却找不到治疗的方法,觉得自己的医术都白学了,懊恼不已。

莫及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飘忽,虽然脸上还维持着淡定的笑容,嘴角的红,却已经蜿蜒而下。

“洛师兄,快想个办法吧,莫师兄快不行了。”

稷凌云无法可想,转向脸色也极不正常,兀自打坐疗伤的洛之渊道。

帮忙给莫及扇风擦汗的卢山建议道:

“我们联系掌门出去吧,回风师伯医术通神,定能治好莫师兄的。”

“可掌门只说了,下月初第二波人来的时候,我们出去,没说中途出了状况,怎么联系他啊。现在没有路,我们根本回不去。”

稷凌云很是遗憾的说道。细心的他,白天刚来的时候,就将周围的环境都探查过了。

走在最后的卢山,进入室内时,众人下来的梯子,便掩盖在云雾中了,稷凌云拿剑试探过,根本没找着实物。

眼下门外黑漆漆的一片,更找不着落脚的地方了。

“那我们只能困死在这里了吗?两位师兄都伤得这么重,若是那王全再回来,我们俩哪有招架之力啊!”

卢山白日里的兴奋和喜悦,早被惶恐和担心所取代。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要学得高深的仙术了,不成想才刚入门,可能就要见阎王了。

洛之渊的身体里,也在进行着一场战争。火灵石的威力,加上为了对付王全,强行提升修为,蚩尤的力量彻底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地位。

看眼前的一桌一椅,都像是黄帝手下的兵,浓烈的杀意,试图摧毁一切。

但洛之渊对同门,深厚的感情,让他的意识,一次次突破阻碍,与蚩尤对峙。

蚩尤自己,经历了刚才的风波,也非常明白,不管是千年前,还是现在,自己都不是天下无敌的。杀了莫及几个,只会让自己接下来的境遇更难。

只是数千年的苦熬,让他的耐心耗尽,情绪难以稳定的控制,又不愿自洛之渊面前认输,只能继续强硬的争夺,身体的主权。

那王全的功夫,委实诡异,伤到的地方,初时都没多大感觉,到停下来疗伤,却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像针扎一样。

饶是洛之渊身强体健,被体内的两个灵魂,轮番轰炸,又忍受这样实质性的伤,情况比快要爆体而亡的莫及,也好不了多少。

稷凌云焦急的呼唤,让属于原来的洛之渊的意识,争得一个突破口,想起自己小时候,与火灵石的灵力融合的经历,吃力的回道:

“用那把匕首,划破他的手腕。”

稷凌云有些迟疑,虽然他一开始,也是想的放血的方法,可那得建立在,莫及理顺了体内的气流,让他们只有这个出口的前提下。

现在这样,直接划破,只能小范围有效,难道要搁一段距离,又划一下吗?莫师兄虚弱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莫及飘忽的思绪,也被他有些喑哑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拿起金灵石匕首,对着自己左手腕‘噌’一下,一股拇指粗的血流,喷射而出,将那匕首,连带着后面的稷凌云和卢山,都染了一身红。

金色的匕首,像有嘴巴一样,吸吮着那抹红。等那红色全部消失在金色的光晕下,匕首自己一个旋转,吸附在莫及汩汩冒血的手腕处。

稷凌云和卢山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匕首源源不断的吸血,莫及潮红的脸色,变得苍白一片。本就严重脱水的皮肤,更是有如干尸般褶皱。

稷凌云伸手去拔那匕首,想阻止它继续吸血,手刚碰到匕首尾部,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弹飞,冲到对面的书架上,又被撞回地上,浑身的骨头都在颤抖。

眼见着莫及就要血尽而亡,那匕首身体妖艳的红,开始变淡,莫及破开的手腕处,有鲜红的血灌入。

卢山惊恐的跑过去,扶起稷凌云,指着皮肤渐渐丰润,气色越来越好的莫及,一个劲儿的念叨“好了,好了!”。

稷凌云松了口气,搀扶着卢山,走到莫及身前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恢复,心中疑云密布。

去趟死亡谷,发现洛师兄从小佩戴的玉佩,有与师兄弟们不一样的神奇之处,还可以解释为,他早年跟着偃师伯,经历不一样。

可莫师兄的匕首,明明是奇肱谷得来的,莫师兄自己都不知道,它能这样治伤,没去过奇肱谷的洛师兄,怎么会知道?

他们二人表现出的修为,也完全不是数月前的样子。想起死亡谷里,对洛之渊身份的怀疑,稷凌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觉得,这场学习之旅,真想学东西的,应该只有自己和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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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你相信吗?

莫及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死亡谷那个幻境里,被石头砸中后,眼前全是寒冰,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人的时候。

这次更惨,还要作为一个魂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肉体,被一道金光吸血、一点点萎缩衰败下去,怎么挣扎、怎么呐喊,都没有用。

莫及蒙着头,颓然的倒下,躺在亮得透明的冰面上,不知道没了肉体的自己,应该去向何方。

那金光越来越耀眼,已缩成个婴儿大小的莫及肉体,皱巴巴的皮肤开始脱落,生出粉红光滑的新皮肤,枯瘦的四肢和躯干,一阵‘咔咔咔咔’的响声后,也开始吹气似的膨胀。

很快,便是个圆乎乎的童子模样,童子渐渐变高变瘦,藕节似的手臂,被紧致的肌肉所取代。

躺在地上的莫及,觉得周围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冰渐渐融化,后背上湿漉漉的一片。

金光散去,莫及睁开眼,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带点疑惑的看着自己。

莫及起身,试探着触摸那结实的手臂,倾听那有力的心跳,再看看掉落在沁水的冰面上的匕首,眼底的诧异,一览无余。

卢山的惊呼声,唤醒了他,莫及轻松的立起,并不沉重的身体,活动了几下手脚,发现自己整个机能,都比受伤前,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心底有些相信,云兕和无垠执着的那个传说了。

稷凌云没有问莫及,这一场巨变背后的原因,他本能的觉得,知道得太多了,未必是件好事。

卢山倒是满腹的好奇,但他跟莫及关系不够亲近,见稷凌云都不提这一茬,也不好问这样机密的事情。

三个人有些尴尬的站成一个三角形,静静地等洛之渊伤好些,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洛之渊身体上的伤,早在火灵石灵力调养下,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蚩尤的残魄,与洛之渊自己的魂魄,在指导莫及自救一事上,达成短暂的和平后,又陷入了挣扎。

一个主张,进入王全逃走的通道,抓住他,问出他的来路,等他没用了,就除掉他。同时尽快探查,这无影洞的每一个角落,最好是能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

一个想就留在这,最外层的房间里,安心看几本书,学点东西,等到时间到了,就出去。

至于那王全,在里面呆不住了,自会出来,到时候自己几人以逸待劳,解决起来也保险些。

两种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同时在一具躯体里,争抢主动权。

莫及几人看到洛之渊缓缓起身,正待围上去关心关心,便见他理也不理,眼前的三个大活人,径自往被火灵石封住的洞口走。

刚踏入一只脚,另一半身体又拼命的往回扯,如此反复,俊脸被扯得满是狰狞,像是有两拨人,在以他为中心拔河。

莫及以为他被那火灵石之力反噬了,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外扯。

刚被金灵石的灵力,全面改造过的莫及,正是体内和修为状态最佳的时候,蚩尤多了千年的修为,在他与洛之渊的合力下,终被击败。

两人往后连退几步,洛之渊的意识,稳稳的占据了上风。

洛之渊长出一口气,一边谢过莫及,一边继续趁机阻止,蚩尤的意识冒头。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刮得这房间的门,哐当作响。

卢山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那通道前,越来越弱的火光,不自觉的抱了下手臂,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呆着吗?火好像要灭了,王全会不会突然跑出来啊?”

“不会灭,里面的情况不明,先就在这里吧。你们要是累了,就休息下,要是不累,就自己找修行的书看。

保证有一个人是清醒的,有事能叫醒大家就行了。”

洛之渊将火光,催亮几分,让屋子里的寒意,不那么明显。

莫及也安慰道:

“你们俩放心休息吧,我守着,不管是里面的王全,还是外面的什么,都进不来。”

惊险刺激了一天的稷凌云和卢山,是真的累了,得到了保证,心底放松下来,很快便挨着洞口侧面的书架,背靠着背睡着了。

莫及见洛之渊也很精神,小声聊道:

“师兄觉得,这个王全,跟无垠师伯,会不会不止师徒关系,这样简单?

他今天表现出的修为,便是师父和偃师伯,甚至无垠师伯本身,也难以达到吧?

便是天赋再高,一个刚入门一年,只学过基本心法的外门弟子,能比教导自己的师父还厉害?”

洛之渊也没想到,这个王全的修为,竟如此厉害,自己有蚩尤的修为加持,和莫及联手,再加上两颗灵石,都没能明显占到上风。

他那鬼魅的变身功夫,甚至一度让蚩尤以为,他就是仙人,怀疑他就是通过四方天柱,去的天庭,才那么急着想抓住他,好问个究竟。

最后时刻,若不是强烈的危机感,让自己的意识回笼,止住了追击的不乏,只怕现在的自己,不一定还有命在这里闲聊。

洛之渊之前,一直是不信那个传说的,尽管已经经历了,与蚩尤残魄的共生,但跟王全打斗的那短短时间,思想不断被动摇。

现在想想,不信的底气,都不是那么足了。没回答莫及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神仙,有天庭吗?”

莫及知道,师兄陷入了,跟自己一样迷茫的状态,叹口气,实话实说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应该信,还是不信。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吧?你们族中流传了前年的传说,无垠师伯和无数幻想长生不老的人,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没人说得清。

云兕也一直想要一个结果,我来这里,也是因为听说,这里可能会是四方天柱的入口,想找到它。

真假尝试过了,结局确定了,她才能放下。

我在奇肱谷的幻境里,看到了你们小时候的事,理解你们的执着,但希望你们在知道结局后,能真的想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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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章、谈心

洛之渊听莫及说,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应该怎样,跟师弟解释这一切。

想告诉他,现在不仅自己恢复了小时候的记忆,蚩尤残魄也苏醒了,还时不时的冒出来,控制自己的思想、行动,又怕已经心生戒备的他,说出这番话只是个试探。自己一承认,面对的便是兄弟相残。

纠结了半响,保护自己的心占了上乘,模棱两可的回道:

“我也希望早点结束这一切。做个没有远大理想、没有仇恨交织的普通人。

只是,出生,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族里绵延几千年的愿望,无数人的最终期许,要放下,谈何容易。

你能理解,我很欣慰,我跟云兕,都不想跟你,走到兵戎相见的那天。”

“你在从极之渊,见到旭川了吧?他跟你说,我上首阳山,是为了灵石和仙途,你以为我是故意接近云兕,回来才先找她示警吗?

丛师弟说,你带回了个狐狸姑娘,还跟死亡谷里的怪兽患很熟,其实你在死亡谷里,就恢复记忆了吧?只是那时,你还不大相信云兕他们。

回来后,无垠师伯也跟你说了,当年的事,你才去了从极之渊寻找真相。”

莫及觉得,洛之渊虽然有秘密,但追求的利益,应该跟云兕是一致的。

现在无垠还没正面对上,就出现个如此棘手的王全,如果自己一直惦记着他的变化,将时间浪费在寻找背后的原因上,难免被无垠趁虚而入。

倒不如将自己的怀疑,坦坦荡荡说出来,趁机消除双方之间的防备,集中精力对付无垠一方。

洛之渊见他不知道蚩尤残魄的事,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附和道:

“是,我骗了你们。那个狐狸,就是婴宁,也是我们在死亡谷的花海里,遇到的红衣女子,云兕应该跟你说起过她吧。

当时我被她带入了幻境里,她告诉了我的真实身份,但跟云兕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一样,我不相信她。

我在那幻境里,也见到过患,所以认识他。但你问起的时候,我见大家都没受到实质性的损伤,怕说出来了,反倒多生事端,便没说真话。

回来后,我到底还是记住了这件事,无垠师叔大概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留书引我去从极之渊,想让我对师父、对首阳门产生怨恨,为他所用。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真的,的确犹豫了,不知道回来要怎样面对师门中人,也怕无垠笼络不成,直接公布我的身份,让我再无立足之地。

便将最可能接触到他的丛师弟,先赶走,好有应对的准备时间。

旭川跟我说的那些,我相信你的身份信息,是真的,但你来首阳山的目的,是为了找四方天柱的入口,我是不信的。

一开始的打算,也只是私下观察,也许将来可以用来交换保命。

可回来后,却听说,你带了未婚妻回来,那姑娘竟是云兕。我担心她会重复云英当年的事,便偷偷将旭川的话,告诉了她。

本想继续在暗处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无垠没有跟别人说,我已经记起了小时候的事,首阳门对我来说,还是安全的,再出现。

可送云兕回来的时候,正好被来找人的弟子碰见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台前。

那时候,我谁也不敢相信,又没学会怎样,圆滑的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对你们的态度,难免生硬。”

“在死亡谷的时候,我就很怀疑云兕的身份,还有你们的关系。

我推测过,你们可能是魔族的后人,但我没有想到,你们会跟首阳门,有这么多牵扯。更没想过,我的师父师伯们,在这其中,居然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刚开始听师父说,要我去跟奇肱谷主的孙女定亲,因为他怀疑,奇肱谷知道灵石的信息,打入他们内部,能探听到更准确的消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就拒绝了他。

不管我有喜不喜欢云兕,我都绝不会让我的婚姻,成为利益交换的工具。

按照他们的安排,进入沉碧潭找什么宝物,也纯粹是为了,应付老门主的脸面。

但在沉碧潭里,我们被九鼎袭击,以为要共赴黄泉的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我那么反对干什么呢?

我答应了师父的安排,后面怎么过日子,是我自己的事啊,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不互相猜忌,师父或者是其他人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在幻境里,看到你们小时候经历的那些;看到我的师伯们,为了抢灵石,劫持小孩、抛弃爱人;看到云隐为了灵石,抛弃妹妹和女儿,拿到灵石了,又伤心后悔,拿自己的命来换女儿的命。

我就想,无穷的力量也好,无尽的寿命也好,都没有亲人健康,爱人在侧,来得重要。

决定如果还能活着出去,就帮云兕去验证那个传说,等她的心愿达成,就劝她彻底放下过往,跟我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

莫及也将自己的转变原因,细细道来,让洛之渊知道,自己在寻找四方天柱这件事上,是跟他们站在一边的。

见洛之渊神色添了几分信任,有点回到一切都没发生时,那种师兄弟间的感觉了,继续言辞恳切的游说道:

“既然我们的努力方向是一致的,那我希望,我们能抛下那些怀疑和私心,共同应对接下来的事。

如果那仙途是真的,我们在那边,也可以相扶相助。如果是假的,希望您能帮我一起,劝云兕放下。”

“好!”

洛之渊认真的答应道。心里有些沉重的加了句,希望我能一直保持清醒。

火灵石的暖光照耀下,去除心结的师兄弟俩,开始分析王全的招式套路,他背后站着的无垠,抛出这颗旗子的目的所在,无垠自己回来了又不出现,到底是在谋算些什么。

还有突然消失的丛一,会不会是被他下了毒手。

两个人对无垠的修为,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后,想事情都更慎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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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章、一个人

洛之渊点点头,心道,自己倒是早就想开了,只希望到时候,执着了数千年的蚩尤,也能想开,自己能够做回从前的自己。

窝在一间狭小的石屋里的王全/无垠,没有兄弟可以倾诉,面无表情的自我疗伤。心中郁气满满。

蛰伏了二十年,在无影洞里潜心修炼了二十年,到最后,竟还是敌不过一个宝物灵石。

慢慢卸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的无垠,要拿到灵石,找到四方天柱入口的心,更坚定了。

耳边突的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无垠停止疗伤,将气集于右手掌心,待那声音又近了些,一掌拍去。

“是我!曼娘!”

一个带着惊惶的声音喊道。

无垠忙收手,却没有解除戒备,微暖了语气道:

“不是让你盯着昆仑山吗?来这里干什么?”

“昆仑山没了离朱,难成大器,我估计那水灵石,云英给离朱了,昆仑山盯不盯,都没什么用处。

那洛之渊体内的蚩尤残魄苏醒了,莫及又得到了金灵石,我怕你一个人面对他们吃亏,就想过来帮你。”

曼娘扭动着腰肢,娇滴滴的回道。

“我说过多少次了,千万不能轻敌,轩辕余回和我那师弟一样,都是耐心极佳的渔翁,离朱如果真得到过水灵石,多半也是留不住的。

当年我们凭什么能打败云隐?不就靠着小心谨慎、出其不意吗?我二十年装疯卖傻都能忍,才让你顶昆仑山几天,就耐不住寂寞了?!”

无垠没有理会,曼娘的款款温情,语气有些责备。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若是你有什么事,我便是盯住了轩辕余回,又能有什么用?

二十年了,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不在乎那什么仙途,只想好好陪着你!早知道你会陷入这么深,我当初就不该告诉你仙途的事!”

曼娘总是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阳光、谦逊的无垠,轻轻一笑,便叫自己深深的迷醉了,不惜违背誓言,拿守护了千年的秘密,来换取他的注意。

他真的注意到自己了,在乎的却不是曼娘这个人,而是那传说中的仙途,无尽的力量和无穷的寿命。

自己鼓动云英,对他用美人计,打入首阳山内部,窃取四方天柱的秘密,又告诉无垠,云英是这一代灵石守护人的亲妹妹,得了她的心意,便成功了一半,帮助无垠取得云英的信任。

在他事败被云隐抓起来后,又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助他脱困,将自己的内丹,给他疗伤,只希望他能看见,自己的真心。

他却始终若即若离,怀念云英的时候,比感谢自己的时候,还多。

曼娘的眼角,不自觉的滑下几滴泪珠,内丹里替他承受的云隐的伤害,隐隐作痛。

无垠见她落泪,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厌烦,语气却轻了许多,轻轻给她擦去,眼角还挂着的泪珠,安慰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好好听我的安排,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云隐当年留下的伤,还有云英那一剑,我的身体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不找到那仙途,就只能去见阎王了。

到时候,留下你一个人,该多孤单。”

“不会的,若是你不在了,我就陪你一起走那黄泉路,那姓曲的,还跟我是老交情呢。

再说了,那洛之渊和莫及,不都被你设计,引到这里来了吗?云兕那丫头,心比天高,本事赶她父亲姑姑,可差远了,那几颗灵石,还不是你说取就取。”

曼娘靠着他的腿,仰头目光崇拜的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当时想唤醒,洛之渊体内的蚩尤残魄,叫他们自相残杀。没想到他的意志力,竟如此强大,竟吸纳了蚩尤的修为,却不被他控制,反倒给我自己,弄出个强敌来。”

无垠虚弱的咳嗽着说道。

“他们只是这一时,有你这个共同的对手,才合作的吧。

我可是听那应龙说过,仙途只有一条,能拿到灵石走上去的,也只会是一个人,我就不信,到那时候,他们还不争个你死我活。

我刚才已经偷偷去看过了,他们用火灵石,封住了第一层的洞口,短时间应该是,不敢进来追击的。

等你伤好点,我们就从另一条路离开,让他们扑个空。继续让你那是滴,去对付他们。

再放出谣言,说他们其中一个,找到了四方天柱的入口,但因为只能一人通过,他在等待时机。让他们窝里斗去。”

曼娘掩下,莫及已经跟金灵石的灵力,彻底融合的事情,以一副毫不担心的神色,出谋划策道。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那仙途,只能一人前往?”

无垠怀疑的看着曼娘。他从云英和师父那里,得到的消息,都没有这个如此重要的限制。曾经他也是真心,想跟云英一起,去赴那仙途的。

“这不是没有找到那仙途吗?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自会告诉你,开心的恭送你,只希望,在你春风得意的日子里,能偶尔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

曼娘的眼睛,泫然欲泣,仿佛已经看到了,无垠毫不犹疑的扔下自己,独登仙途的光景。、

“我怎会是那种人,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如果早知道,那仙途竟是这样,我就不去费力气争了。

珍惜当下的时光,好好陪着你,才是正事啊!我一直以为,我们还有数不尽的光阴,可以相伴,才这么粗心的对待你。

对不起,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便是我现在醒悟了,这条烂命,也没多少时间,可以陪你了。”

无垠满脸悔恨和懊恼的说道。心中却已经采纳、完善了,曼娘方才提出的计策。

“我知道你只是哄哄我而已,对你而言,女人,平淡的现实生活,永远不会是最重要的东西。

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你记得,成功的路上,有过一个我,我这万般心思,便有了出口。”

曼娘认真欣慰的说道。说罢,见无垠神色还好,想来伤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重,试探着继续问道:

“你将丛一那小子,绑了,又好好的放在后面,还备了一堆的吃的用的,是要干嘛?”

无垠一边,不留痕迹的观察曼娘的神色,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这中间的关窍;一边脸色淡淡的回道:

“清愚行事不慎,让那小子跟了过来,听到了我和清愚的谈话,未免节外生枝,我就先将他控制起来了。

他毕竟是我的后辈,跟那仙途,也完全没有瓜葛,只要他不闹事,我就没必要再造杀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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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二章、等待

曼娘知道,无垠绝不是这么良善的人,他留着这个丛一,一定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自己努力了二十年,很多关键问题上,他还是不会告诉自己。曼娘抑制不住的失落,心底对那原因,更好奇了。

这些年,他的动静自己都知道,这个丛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阳弟子,便是莫及和洛之渊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多有照拂,拿来做人质的意义也不大吧?

曼娘掩下心底的情绪,带些小抱怨的继续试探道:

“你都被他们伤成这样了,还想着留一线,也不知好心有没有好报。

我来的时候,看见云兕和婴宁,还有你那师弟,都去你的住处找过了。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是你带走了丛一。只怕正想法子对付你呢。

你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却给自己引来无数麻烦,便是他自己,醒来第一件事,也肯定是找你算账,何必呢?还不如扔到落日崖下面,一了百了。”

“你几时变得这样歹毒了?我当初带走月儿,你不是还劝我吗?丛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又不碍着你什么,为何下手这么狠?

那丫头想杀我,想了二十年了,有没有这件事,又有什么区别?你是误会了什么吗?”

无垠的语气有些失望,他很清楚曼娘的温柔容忍,只用在自己身上。如果让她发现了真相,她定会想尽办法毁了丛一。

自己现在全身心的寻找仙途,怕是不能好好保护丛一,而他自己的本事,是无法与曼娘抗衡的。

只能打消她的怀疑,转移她的注意力。

曼娘心想,当初劝他不要利用小云兕,其实是用反话,鼓励他去这样做,好让他跟云英彻底决裂。

可她这些年也明白过来了,男人都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人。

他当年伤稍微好一点,就回了首阳山,说是那里灵气足,有更多秘籍可以疗伤。其实是不想,长久的跟自己呆在一起。他在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将对付别人的那些手段,用到他身上。

曼娘想起,自己初修成人形时,遇到的那个男人,一个温和无害的读书人,自己跟他说,可以帮他辉煌腾达,他却固执的要老老实实考学。还跟自己说,不要好高骛远。

当时的自己觉得,照他的规划,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自己也只能是个乡野村妇,开始嫌弃他太没志向。

自作主张为他谋划好一切,他却不愿,按自己设计的路线走,抛下自己,选择了一个,只会洗衣做饭的蠢女人。一辈子过着,为柴米油盐奔波的苦日子。

自己后来就想,要找个有大志向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找到的无垠,是符合这个要求了,他却同样喜欢,没有大志向的云英。

曼娘有些迷茫,不知道是自己,一直运气不好,遇人不淑,还是人类的男人,都是这样胆小,害怕比自己强的女人。

但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也想要做他喜欢的样子,没再继续深究丛一的话题,目光炯炯的替自己辩解道:

“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你知道的,我平日里,是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但若是涉及到你的安危,我会比谁都狠。”

无垠满脸感动的神色,将她轻轻拦在怀里,温声回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今日在两个后辈小子面前,屡屡受挫,我的心态有些失衡了。刚才有一瞬间,都怀疑,你不是你,而是他们谁变幻的,才对你多有试探和责备,对不起!

那个丛一,你若是看不惯,便扔出去便是,可别为他的事,气坏了身子。”

“你想要留着他,我又怎会违了你的心意。我给你看看伤吧,莫及和洛之渊,有灵石相助,应该会很快复原,我们还得早做准备才是。”

曼娘学聪明了,也不去计较他话里的真假,争一时的意气,只要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就不怕找不出真相。

无垠一边半推半拒的,让她用内丹给自己疗伤,一边思索着,是将丛一转移地方安置,还是借机将他丢给洛之渊和莫及。

自己弄出个王全来,一是为了降低他们的防备,少费点力气抢夺灵石;二是始终不想直面云兕,虽然他跟云英,其实一点也不像,但自己还是不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憎恶和杀意。

没想到那两人,竟如此警醒,自己以为必胜的出手,差点没回得来。还跟他们正面冲突,让两个本来心有芥蒂的人,亲密无间了。

而听曼娘的说法,云兕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自己和王全就是一个人。

丛一听到的秘密,告诉洛之渊和莫及,也没什么影响了。

与其担心警惕着曼娘,倒不如扔给他们,无垠暗暗决定,待会出去时,留下个记号,指点洛之渊和莫及找到丛一。

这一夜相安无事的过去,落日崖上眺望的云兕,却煎熬了一天一夜。

自知道了,王全就是无垠后,她便拉着婴宁来了这里,生怕莫及没防备,吃了暗亏,想要给他示警。

可无边的云海下,根本没有可供通行的路。清愚说只有每月初一,那路才会出现,说了几句,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云兕也不相信,和无垠合谋的清愚指的路。和婴宁将落日崖的每一寸土地,都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焦急的等待。

白天的景物,还是一如往常,自己的土灵石手镯,也安安静静的,云兕还可以安慰自己,下面应该没发生什么大冲突。

到了晚上,先是手镯莫名的嗡嗡作响,后是红光冲天,将漆黑的夜,染得满是红霞,还夹杂着阵阵金色的幽芒。

崖下的云海,向赶集似的,往中间的虚空挤,碰撞、分散,有聚集、在碰撞

云兕知道,那里应该就是无影洞的所在。

几次尝试,将手镯扔向那冲突的中央,想利用灵石之间的吸引力,助莫及一臂之力,却都被弹了回来,只能心急如焚的,瞪眼看着那场中变化。

到那光暗淡下去,云海也恢复了平静,不知谁胜谁负的云兕,心中更紧张。

婴宁默默的陪着她,没让对洛之渊的担心,露在脸上。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嘴里说着,是不想莫及就此死了,少了个对付无垠的帮手,心中却是在乎这个人了。

有些欣慰,她有了自己心仪的人,生活除了报仇和寻找仙途以外,有了更美好、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又担心她,还记着云英当年的事,固执的封闭自己的真心,不肯往前迈步,决定如果莫及能活着出来,就请他一定要多付出、多包容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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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三章、奇怪的丛一

黎明的曙光,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和阴森。

一夜没睡的莫及和洛之渊,按照约定好的,等稷凌云和庐山休息好了,告诉他们自己准备往里走,看看里面有什么,也找到王全。

至于他们,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随自己二人前行。稷凌云毫不犹豫的选择,跟他们一起,庐山权衡了一下,也觉得跟着他们更安全。四人小心警惕着,往那光线幽暗的洞里走。

不过百余步距离,便看到四个岔路口,莫及算了下,加上自己一行人进来的这个入口,正好是五个。心里琢磨道,这里可能是四方天柱的入口,这五条岔路,难道是对应着五灵石?

洛之渊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摸不清王全,会往哪里走。

卢山鼻翼微动,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像是什么花。”

“在哪个方向?”

莫及仔细嗅了嗅四周的空气,却没发现什么异常,问道。

“这个,我想起来了,是无垠师伯种在后山的那种花的味道!”

卢山指着最左边一个洞口,恍然大悟道。

莫及和洛之渊一惊,昨日里王全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无垠是已经跟王全汇合了吗?可无垠是怎么进来的?这洞里,还有其他的出入口?

莫及和洛之渊,不敢掉以轻心,联合两颗灵石之力,形成一个保护圈,将四人围在中间,以防无垠和王全的突然袭击。

忐忑着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没见着任何人或花的踪迹,连卢山都有些怀疑,自己一向灵敏的鼻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莫及想着,既然都走到半路了,不管前面有没有异常,都继续走下去,才是最省时省力的。抛去开始冒头的杂念,继续带路往前走。

又走了快半个时辰,卢山以外的人,终于闻到了花香,然而眼前却没有,任何无垠和王全呆过的痕迹,散发出花香的,是在一个石榻上,安然酣睡的丛一!

旁边不远处,还摆着各色的水果点心,一个小巧的炉子上,还温着一壶水。仿佛,此刻是郊游累了的小憩。

卢山开心的跑上去,唤道:

“丛师兄,你在这里啊!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啊,我们出发前,找了你好久呢!”

说完又想到,自己正是因为他失踪,才能来这里,脚步微顿,脸色也有些讪讪的。

一向跟丛一交好的稷凌云,也关心的上前,想要看看丛一是不是被迷晕了,怎么卢山的动静这么大,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莫及忙拉住他,自己拿着金灵石匕首,小心翼翼的屏息上前,先试探着碰了碰丛一的手臂,榻上的丛一,无意识的伸手推开捣乱的匕首,翻个身,继续好梦。

动作中,压在身下的香包露了出来,莫及快速将它挑开,仍在远处的空地上,他怀疑榻上的丛一,可能是个幻象,而那香包,应该就是模糊大家的意识的。

莫及继续,各种不伤害丛一的试探,没能弄醒他,狠狠心,在他的手背上,割了一刀,殷红的鲜血,晕开一朵刺眼的花。

丛一本能的蹙眉,动了动手,还是没醒。四周的景物,也没如莫及期望的那样,现出原形。

正待再试,洛之渊上前阻止道:

“丛师弟应该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但是他本人,无垠和王全应该都不在这里,我没感觉到危险。”

说罢,解下腰间的水囊,对着丛一的头,一股脑儿的浇下去,又连点他几处大穴,将他竖起,对着后背重重一拍。

丛一被他一番折腾,水呛在气管里,终于咳嗽着醒来,脸色涨得通红。

丛一在梦里,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有一对慈爱的父母,还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几个调皮的孩子。

正带着家人在海边观潮时,一个汹涌的浪头打过来,将自己卷入旋涡中,挣扎着往岸边游,又被几条恶鱼咬住了手脚,憋着气与那恶鱼纠缠了许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脚都被吞噬,意识也渐渐全是黑暗。

正感叹,自己好好一个英雄少年,却死在了几条鱼手里,就看见了稷凌云放大的脸,有些迷茫的问道:

“稷师兄,你也被鱼吃啦?”

稷凌云一脸莫名,摸摸他的额头,又给他好好脉,一切正常,问道:

“师弟,你这两天去哪儿啦?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我记得之前看到,掌门鬼鬼祟祟的往后山走,觉得很奇怪,一时好奇,想看看他去干什么,就跟着去了。

结果,他竟是跟那个王全见面去了!对了,莫师兄,那个王全,就是无垠师伯!

掌门跟他是一伙的!我本来是要回来告诉你们的,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失去意识了,醒来就在这里了。这是哪里啊?”

丛一回忆起先前的事,一惊一乍道。

莫及和洛之渊,其实已经有所怀疑,毕竟修为那么高、那么像的人,这世间能找到几个。此刻听丛一的确认,到没多大意外。

莫及很有些伤心,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希望能得到师父的支持,就算不支持,他旁观也好啊。

可师父最后,还是选择,站在无垠一边,将来难免兵戎相见,这份曾经亲如父子的感情,在乎的,只有自己吗?

洛之渊则更关心,无垠为何没杀丛一,还将他带到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引自己一行人来寻找。问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你以前和无垠,交情怎么样?”

“洛师兄你在怀疑什么?我记忆里,最后是在后山的一个树屋外面,醒来就在这里了,我又没来过这里,哪里知道这是哪里?

无垠师伯疯疯癫癫的,我以前也就是知道,门里有这么个人而已,哪谈得上交情啊?

你们是觉得,我跟他是一伙的吗?天地良心,我想去无影洞,不就是听说他回来搞破坏了,想多学点东西,也好对付他吗?”

丛一很受伤,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偷听到了大秘密,为何几位师兄听了,却毫无喜色,还怀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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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书友周末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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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鬼打墙

“师兄你们想多了吧,丛师弟怎么可能,和无垠师伯是一伙儿的。

我们现在不应该讨论,无垠师伯为什么要扮成王全,现在又去了哪里,这里是不是有另外的出入口,还有掌门是怎么回事吗?”

跟丛一最亲近的稷凌云,见洛之渊的语气充满怀疑,忍不住替他辩解道。相对于掌门清愚,他更相信自小为伴的丛一。

“我问这些,就是为了弄清无垠的目的。

掌门信誓旦旦的说,这无影洞只有每月初一可以打开,只有进来的那一条出口,可现在丛师弟,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

不是提前开启了这里,就是有另外的出口,不管是哪种,丛师弟都是现在,最可能知道线索的人。

昨天王全,也就是无垠,对付我和莫师弟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怎会掳走了丛师弟,却不伤害他?

还特地留下花香这么明显的线索,引我们来找?”

洛之渊仍紧盯着丛一,想从他的举动、神色中,找出蛛丝马迹。

“花香是卢山师弟最先发现的,丛师弟不能和我们一起出入,替补的也是他,他的嫌疑不是更大吗?”

稷凌云本能的反驳道,在分岔路口,只有卢山闻到了花香,昨天王全和洛之渊莫及打斗,他也一直旁观,不必一直昏睡的丛一可疑多了么?

“这真的是个意外,我也没想过,能做替补进来的,我那时候想着,我是替丛师兄进来的,回去要把我在里面学到的东西,都教给他呢。

至于花香,我打小就嗅觉特别灵敏,以前,他们经常嘲笑我是‘狗鼻子’,这些你们都可以出去问的。”

卢山没想到,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脸色通红的辩解道。

“好了,大家都别争了,我相信我们五个都是清白的。

如果真如丛师弟所说,那王全就是无垠本人的话,他昨天应该伤得不轻,肯定不想这么快,就又与我们对上。

我猜他留着丛师弟,本来是为了,将来好跟我们谈价钱。

没想到会伤得这么重,只能将他先抛出来,让我们怀疑,自己内乱,没工夫去找他。”

被他们的争吵声,拉回神志的莫及分析道。

洛之渊却觉得,不会这样简单。只是眼下,的确不是互相猜忌的时候,压下心底的疑问,问莫及道:

“我们接下来怎么走?既然这里可能有,另外的出入口,那无垠会不会出去疗伤了?”

“我觉得不会,他跟师父一起,设了这个局,费这么大劲把我们引过来,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的。

我们在这里走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在绕路的话,应该都已经到,落日崖对面的位置了,沿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东西,我估计其他的四条路,也是如此。

有东西的,应该就是,我们最初进来的那个屋子。后面这些,用处应该在其他的地方。”

因为有不知情的稷凌云几人在,莫及没有明说,自己的猜测。

洛之渊也是如此怀疑,一行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毫不意外的,回到了最初那个分岔路口。

莫及直接带路往回走,打算将丛一三人,送回最初的那个房间。自己和洛之渊,再按照五灵石对应的方位,去探查。

可来时明明不过百余步的距离,此刻五人走了,足有十倍的距离,还有没有那房间的影子。

莫及停步,有些疑惑的回头,自己是按照来时的方位走的,怎会出错,难道不是,每条路自身是个循环,而是这五条岔路,是联通的?想起卢山灵敏的嗅觉,问道:

“你嗅到书本的味道了吗?”

卢山脖子伸长,仔细的嗅了嗅,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小声回道:

“说来奇怪,我这一路上,都没闻到过,花香以外的味道。可能是昨天,在那房间里呆久了,已经习惯了那里面的气味,鼻子没反应了。”

“走错路了吗?再回去就是啊,我们也没进来多久,重新选条路就是。”

觉得自己,已经不是怀疑对象的丛一,又活泼起来,没心眼儿的建议道。

见莫及蹙着眉头,迟迟没有动作,自己转身快跑几步,想去那岔路口,找到正确的路,也好进一步,洗清自己的嫌疑。

稷凌云怕他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忙跟了上去。等待两人的,却是走也走不完的弯道,根本看不到,刚才路过的那个岔路口。

“我们遇到鬼打墙了吗?像死亡谷里的那个森林一样?”

丛一停下奔跑的脚步,喃喃道。

他的话,提醒了身后的莫及和洛之渊。洛之渊敲了敲墙面,又敲了敲洞顶和地面,借莫及的金灵石匕首,在右侧的墙上刻下个,闪闪发光的‘一’字。

走出约莫百步的距离,又刻下个‘二’字,刻到‘一千’,一行人经过了五次,五个方向的岔路口,看见了,出现在左手边的‘一’。

洛之渊感觉体内的蚩尤残魄,异常兴奋,快要压制不住。不着痕迹的往墙边挪了挪,手指轻轻抚着,那熟悉的划痕,听着脑中的那个声音说道:

“是姜宥的手笔,他来过这里。他那时候,不肯帮我对付姬轩辕,姜氏亲自去求,回来却整个人都呆滞了,我从没见过她,那样的惊慌失措。

同行的侍从,也是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花了三天,才从他们疯疯癫癫的话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姜国被人杀戮殆尽,姜宥的宫殿内外,全是散发着恶臭的尸骨。干涸的血,将白玉地板都染变了色。

但奇怪的是,没见着一个妇孺小孩的尸体。不知怎的,就有传闻说,姜宥是杀神,遭了天谴,那些无辜的妇孺儿童,都被神仙接到天上去了。

我一开始怀疑,姜宥是不想卷进,我跟姬轩辕的战争,又头疼他母亲与妻子不合,借此机会死遁了。还私下寻找过很久,可一直也没找到他们。

现在看来,他可能是真的,带着人回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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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周末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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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五章、带路

“你想太多了,姜宥应该早就死了。我们在死亡谷里,见过他妻子,还有他宫殿的残骸。他的剑,还被封在火灵石里呢。

那些妇孺和小孩,应该是被他事前迁走了,他自知是一场必死的战争,解除了后顾之忧后,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洛之渊无情的打断了,蚩尤的幻想。

“他不会这么傻的,那些凡夫俗子伤不了他,姜氏一族传说是天神的后裔,我手下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灵山十巫,就是随姜菡陪嫁过来的。

这里的布局,我曾经在,姜宥的一本兵书上看见过。

要么是他设计了这里,要么这里就是通天柱的入口,姜氏先祖怕后人,找不到回去的路,画了下来,指引他们。”

蚩尤信心满满,仔细回忆着,那图的每一个标注,想找到对应的入口。

洛之渊虽在死亡谷里,曾听王子夜说过,自己身上佩戴的灵石,是姜宥送给冰颐的聘礼,后来大概又作为嫁妆,给了姜菡。

可四方天柱和五灵石的事,不是应龙告诉黄帝的吗?如果姜菡,早就拥有了五灵石,还需要费那么大劲寻找吗?

难道姜宥没有告诉妹妹,这东西的用途,姜菡以为它们,就是普通的珠宝?她一直寻找的东西,就在自己手里?!

甚至后面,还被人以假换真?!

蚩尤残魄,听到了洛之渊的心声,满是伤感的说道:

“我也是被困了数千年后,才想通这一点的。应龙和黄帝,应该早就知道灵石在姜宥手里,故意让姜菡听到消息,就是想让他们兄妹相残。

可他没想到,姜菡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的珠子,就是灵石。姜菡用姬轩辕伪造的灵石,为我续命失败后,我的魂魄被打散,仅剩的一缕残魄,被人封在了火灵石里。

现在想想,那个突然冒出来,将我封住,将姜菡一行人,藏在死亡谷里的,应该就是死遁的姜宥,只有他知道,怎么使用这些灵石。”

“既然灵石这么厉害,他为何不告诉妹妹真相,联合她一起对付黄帝?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失去丈夫,失去城池土地?

根本就没有什么仙途,灵石和天柱,都是黄帝的幌子,只是想拖延时间,防止姜菡孤注一掷,给他来个同归于尽,倒叫那些小部落,做了得利的渔翁。”

洛之渊虽没听到,云隐临死前的悔悟,却觉得蚩尤推断的,不合情理。姜宥既然将最好的宝物,都给了妹妹,又怎么瞒着她,宝物的用途。

蚩尤也解释不清,姜宥的怪异做法,但对仙途的渴望,是他数千年来唯一的念想,他根本听不进,异样的声音。固执的指挥,洛之渊的身体,往他觉得正确的方向走。

莫及几个,见洛之渊突然间,脸色畸变,身体极不协调的左冲右撞,忙集体上前,想要按住他。

洛之渊一脚就踹开了,没有防备的卢山。胳膊肘对着稷凌云,又是狠狠的一击。

绕到后面的丛一,正要敲他脖子,那刚打中了稷凌云的手肘,顺势后移,在丛一的腹部,留下一个清晰的伤痕。

左手边的莫及,被掌风扫得一个踉跄,连滑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见洛之渊如此狂躁,招呼大家退后,自己用匕首未开刃的一端,袭向他。

洛之渊一边,手忙脚乱的与他对战,一边吃力的喊话,让他们走开,让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

蚩尤恨铁不成钢的鄙视道,你在挣扎什么?找到仙途,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这样跟我较劲,是要让他们都知道,你现在跟我共生,要他们都与你为敌吗?!

现在只有两颗灵石,便是找到了入口,也去不了,还可能被无垠暗袭,你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就不能有耐心一点,按我的安排去做吗?!

洛之渊也很气愤,稳重的他,觉得现在根本不是时机。也怕将师弟们,带上绝路。

莫及觉得,师兄现在,很像某本海外异闻录里写的,身体里住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都想出来掌控主动权。

卢山看看自说自话,左手打右手的洛之渊,又看看四周没什么变化的景物,有些惊恐的抱着胳膊道:

“洛师兄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吗?这山洞,是不是藏着鬼怪啊?”

“我们是修仙的,降妖除魔,还怕鬼怪啊?那面墙里面,是不是有迷魂药啊?”

丛一想起,洛之渊是靠近那墙,触摸那刻的数字,才变成这样的,怀疑那上面有,能引起人幻觉的东西,让洛之渊与想象中的敌人打斗。

洛之渊心知,再挣扎下去,自己只会暴露更多,危险更大,有些绝望的自主封闭了意识,让蚩尤重返主动地位。

莫及几人,见他满头大汗的停止动作,很是歉意的说道:

“刚才觉得这里的构造,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神思不属,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迷住了,眼前像是出现了无垠师伯,直觉就想抓住他,没伤着你们吧?”

几人忍着身上的伤痛,和善的摇摇头。稷凌云要上前,帮他处理鲜血淋淋的胳膊,也被他婉拒了,自己随意包扎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们往前走吧,走到数字‘两百’的岔路口,就挪一个洞口,一直这样,等我们再看到数字‘一’,应该就能走出去了。”

几个人都没动,集体望向莫及,等他拿主意。

莫及知道,昨天夜里的谈话,洛之渊一定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他的童年,除了自己看到的那些以外,一定还发生了更重要的事。

但他既然再挣扎,就说明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眼下他应该,也没有起歹心,寻根问底,反倒打破了,自己努力了一夜,才得来的合作和平静。

遂主动退后,请他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第一个岔路口,照洛之渊说的,移步进第二个洞口。洞口的墙壁,被他用另一种字体,标准了数字。

如此往复,走到第三个路口,没有看到最初的那个数字‘一’,但几人进来的那个房间,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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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章、影子师父

“师兄,首阳山这些人,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专门给师父发信说,邀我们前来,商谈二十年前的事,难道不应该,差两个弟子来迎接一下吗?这都走到半山腰了,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这路这么绕,我们这样摸索,得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山门的位置啊?”

纫兰在第三次绕回原路后,忍不住抱怨道。

“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复生看着山顶那边,时不时冒出来的异光,有些沉重的回道。

说罢,摊开清愚随信寄出来的地图,细细回想,自己小时候来这里时走过的路径,想找出正确的方向。

“能有什么事?我们不对他们动手,九州八荒还有谁,敢跑到这里捣乱?听那些中原人说,这里的天气,变化多端的,那彩云,多半是雨后的气雾吧。”

纫兰朝他看的方向,扫了两眼,觉得几多颜色缤纷的云,没什么好奇怪的。

“叫我们来的原因,本身就不对劲。昆仑派跟他们,有什么二十年前的旧事,需要商量?

我师父的失踪吗?虽然掌门一直在找他们,但我们其实都明白,这跟他们真没多大关系。

而且选在这个时间点,叫我们两个过来。我们本就才跟清愚师叔他们分开没几天,也不够分量代替昆仑山承诺什么。”

复生一路上都在想,清愚叫自己二人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有什么事,在奇肱谷不能一并说了么?私下去信给莫及,也没有回音。

纫兰对这些不怎么关心,她来的目的,本就是游玩。

听说首阳山风景奇诡,四座主峰高耸入云,宛如天柱,周围造型各异的亭台楼阁,世间罕见的花草禽鸟,亦是他处难寻。

喜欢猎奇的她,问都没问,清愚为什么,明明对自己不喜,还热情邀约,就欣然应允,还大力说服了,疑心重重的师父师兄。

“你到时候,就跟江姑娘呆在一起吧,首阳山没什么女弟子,你一个人进出难免不便。”

复生叮嘱道,他记得首阳山男女宾的住处,相隔甚远,生怕纫兰冒冒失失的,惹出什么事来,自己鞭长莫及。

“知道啦,这一路上,你唠叨过多少次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惹事的。”

纫兰跟在他后面,扮了个鬼脸,求饶般的回道,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复生的声音念麻木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兄跟个老太婆似的啰嗦。

两人沿着复生研究出来的路,蜿蜒上山,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眼见着日头快要落到树上了,还没见着,有人居住、生活的痕迹。

这下心大的纫兰,也觉得不对劲儿了,在昆仑山上,走这么久,就算没有找到,门内弟子主要居住的地方,也该有个猎人、樵夫休憩的小屋什么的啊。

“这里的鸟叫声,好欢快啊,像是在聚会一样,鸟儿也会聚会吗?”

有些疲惫的纫兰,听着四周的声音,觉得烦躁的心情,消去不少。

复生的心情,却有些微妙,这每月都会,准时出现在后山的声音,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在给自己示警吗?还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复生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东张西望的纫兰,没注意脑袋一下子撞到了他背上,疼得龇牙咧嘴的。

复生回过神来,连声道歉,左手趁着给她查看的机会,绕到后面,在她脖子后面轻轻一按。

纫兰觉得眼前一花,晕乎乎的软倒在他手臂上。

复生将她小心的放平,喊了几声,确认她是真的晕过去了。抬头,对着仍叫得欢快的鸟叫声,试探着唤道:

“师父,是您吗?”

一个倜傥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树后,右手上拿着一管颜色青翠的竹笛。

“这段时间,您怎么样啊?上个月您没来,徒儿一直担心。”

复生心里松了口气,恭敬的行礼,询问道。

“我挺好的,上个月本想来跟你道个别,临时有点事情耽搁了。

我能教你的,都教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领悟了。以后,我不会再去昆仑山了。

我们师徒一场,今天教你最后一样东西,不管曾经有多大的恩怨、仇恨,都不要让它,影响自己现在的生活。”

那面目模糊的影子,带着怜意的说道。

复生一脸莫名,自己没跟谁有深仇大恨啊。

影子见他听不懂,也不解释,让他抱起纫兰,跟自己走。

复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忍了半响,还是脱口问道:

“师父您来这里,是为了解决,清愚前辈说的,二十年前的事吗?叫徒儿来,就是为了交代刚才那句话吗?”

“是,有些事情,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不过,清愚叫你来,目的可没那么简单。

至于你,我也是刚才才发现,你被他叫过来了。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可能在奇肱谷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莫及他们,已经去了无影洞,他把你和纫兰找过来,应该是还不确定,最后一颗灵石,究竟在谁手里,想广撒网,再做筛选吧。”

影子解释道。

“灵石,是莫兄说的那个,可以起死回生、能通仙途的宝物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无影洞又是什么地方?”

复生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了。

“几千年来,在一些门派,一直秘密流传着一个传说。当年皇帝大战蚩尤的时候,曾得天神应龙相助。

应龙告诉他,在天地之及有五颗灵石,聚齐灵石可起死回生,还可通过支撑天地的四方天柱,到达天庭,羽化为仙。

最初的灵石,被黄帝和蚩尤遗孀,各取了一部分。后来各方势力,不断的争夺,灵石也不断的易主。但始终没有人,成功升仙过。

二十年前,有个自称蚩尤后人的人,找齐了灵石,但传说中的四方天柱的位置,却成了中土正道之首首阳门,修道的地方。

他找到了当时的继任掌门热门人选,野心勃勃的无垠,寻求合作。”

复生沉默的听着影子的叙述,总结出来,就是一群妄图白日飞升的人,做的白日梦,还是没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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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一章、一头雾水

影子也没多做解释,只将复生带到首阳门的正门位置,就如来时一样,悄然消失了。

一头雾水的复生,正准备请弟子通报,满脸歉意的清愚就迎了出来。

“来晚了,来晚了,门内出了点事,叫贤侄久等了。纫兰姑娘这是?”

“没事,刚才走的有点累了,睡过去了,我看天色已晚,怕天黑前赶不到山门,就没等她醒。

我来的路上,见山上异彩纷呈,师叔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啊?需要搭把手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

复生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忘了唤醒纫兰了,掩在衣袖里的手,在纫兰后颈穴位处,用力一按。

“说来都是家丑,你无垠师伯,这些年不是一直疯疯癫癫的吗?今天可能又犯病了,把门内的一个弟子给掳走了,也不知藏在哪里,有没有伤害他,我找了大半天,也没找着。”

清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语气里满是担心,身体却往前走了些,想查看纫兰。

悠悠醒转的纫兰,对着清愚凑过来的大头就是一掌。

清愚被打得头晕眼花,一旁的首阳门弟子纷纷拔剑,将复生和纫兰围在中间,只等清愚一声令下,就将这上门挑衅的狂徒,斩于剑下。

“误会,误会,都退下,这两位是昆仑山来的贵客。”

清愚忙挥退众人,龇牙咧嘴的说道:

“纫兰姑娘,这是做噩梦了吗?”

纫兰打完,才反应过来这是谁,心里哀嚎一声,每次遇到这个人,都没好事,师兄又要说教自己了。

转瞬又想到,山中迷路时的怨气,挺了挺胸膛,正义凛然的回道:

“我和师兄受邀前来,却被你们落在山中老半天,还以为首阳门的人,都被妖魔抓走了,正要去救你们呢,谁知道清愚前辈竟在这儿,学人家登徒子呢!”

“师妹!师叔是叫你昏睡,关心你。快给师叔道歉。”

复生有些尴尬的何止道,又对清愚解释道:

“师妹睡迷糊了,师叔见谅。我们也帮着找找吧,多个人多份力量。是哪位师兄弟失踪了?最后见到他是在哪儿?无垠师伯,平时都在什么地方出没啊?莫兄他们,都去找人去了吗?”

复生听得是这样的事,也跟着着急起来,他虽对无垠了解不多,但刚才师傅特意提点,如果碰到他,不要硬抗,保命要紧,可见他现在的恐怖。

“你们远道而来,我没能好好招待,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能还差使你们干活。我带你们去客院,好好休息下,明天再给你们接风洗尘。

莫及几个,这个月去无影洞闭关修炼去了,下月初一才会出来。”

清愚一边说,一边将两人往门内引,担忧和歉意满布,丝毫不介意纫兰的冒失,和自己肿了一块的嘴角。

但无论复生想要帮忙的心情,多么诚挚,他都没同意,复生帮忙招人的提议。也对请复生两人来解决的,具体是什么旧事,含糊其辞。

“师兄,你说,这个清愚,跟我们在奇肱谷见到的那个,会不会不是同一个人啊?”

纫兰觉得今天的清愚,很奇怪。尽管他的表情和身体动作,跟在奇肱谷初见时,一样的浮夸,但那时候,自己却没有不真实的感觉。

复生想的更多,莫及一行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闭关修炼?算算时间,自己给莫及的信,他应该早就收到了,为什么不回?

闭关修炼,本是个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情,他却详细介绍了前因后果,还着重描绘了,去修炼地点的路线,一再的说,路很好找,好像确认自己一定会去那里一样。

云兕帮忙找人未归,都需要莫及的未婚妻帮忙找人了,门内的其他弟子,却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忙乱的样子?

还有纫兰突然的袭击,动作并不快,自己明明看见清愚的头偏了一下,完全可以避开的,他却瞬间又返回,甚至凑得更近些,让她打。

本以为他要借题发挥,给自己二人一个下马威,他却轻描淡写就过了,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总之,我们行事多小心,别乱走乱看。明天我再问下清愚前辈,把要解决的事,尽快解决了,就离开这里。”

复生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在当乞儿的时候,靠着这直觉,多次死里逃生,被离珠收留后,已经二十年没有过这感觉了。

纫兰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是怎么睡着的啊?我明明在欣赏林中的鸟叫声啊?

对了,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鸟叫声很耳熟啊?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在哪儿呢?”

复生看着埋头苦思的纫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师父每次来,都是半夜,修为又那么高,师妹应该不会发现吧?

“你想多了吧,林中的鸟叫声都差不多,你还能分的清,什么时候是一样的啊?

你那时候走着走着就不动了,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有敌袭呢,走进了才发现,竟是睡着了。

以后可不能这么大意了,那无垠可不是个善茬,若是被他掳走了,怕是凶多吉少。”

复生一边打哈哈岔开话题,一边认真的叮嘱道。

“我想到了!在昆仑山的后山!我有次半夜睡不着,和旭川师兄一起,去后山抓野鸡吃,就听到过这个声音。

当时还感叹,这些鸟儿大晚上,都这么精神呢。旭川师兄说,可能是人装的。我们还在那周围找了好久呢。”

纫兰眼睛一亮,抬头肯定的说道。

复生刚放下去的心,沉到谷底,二师弟可不是迷糊的师妹,他既那么说,就肯定会继续查,那不是师父的事,早就被他发现了?!

“那次以后,你们还去过后山吗?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复生顾不得纫兰起疑,忐忑的问道。

“二师兄第二天又去了,不过没再听到那声音。后面好像又去过几次,都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固执。就像你说的那样啊,鸟儿哪会知道什么重复曲子。”

纫兰记起儿时趣事,表情很是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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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二章、忐忑

“你还记得,他去的时间吗?你们第一次去,大概是哪一年啊?”

复生突然想起,二师弟原本对修炼兴致缺缺,对门内除了师妹以外的人,都爱答不理的。

突然有一天,修炼就刻苦起来,对门内的众人,上到掌门,下到扫地的杂役,都是极尽讨好之能事。不过几天时间,就成了门内最受欢迎的弟子。

自己一度以为,他是被其他师兄弟合伙揍了一顿,心里害怕,想先放低姿态,消除大家的戒心,再找机会报复回来呢。

他却保持着这个状态,直到现在。对当时那几个揍他的人,更是全不介意,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上个月自己去奇肱谷拜寿时,掌门安排他和师叔苏赫巴鲁,去从极之渊,拿回门内遗失的宝物。

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一向严厉的掌门,却没说什么,还对他越来越信任了。

从极之渊里跟昆仑山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师父了。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遗失的宝物,而是请师父出山?!

莫及给自己的信说,根据洛之渊的推测,无垠可能去了昆仑山。自己向师父报告,二师弟却很肯定的说,无垠不会来,有人会对付他。

自己在首阳山,碰见了二十年来,除了每月一次的昆仑之行外,从不离开死亡谷的师父,清愚说无垠出现,掳走了一个门中弟子?

这个会对付无垠的人,就是师父?!二师弟,是早就发现了师父的存在,还跟他形成了某种默契吗?

复生不想怀疑,对自己恩深似海的师父,可这里面的巧合,是在太多了。等待纫兰回答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淡定。

“哪一年?得有十几年了吧?好像是二师兄被大伙儿集体打了那次,我溜出去碰见了,躲在后山哭泣的他。”

纫兰的回答,彻底搅乱了,复生理智冷静的心态。

除了教自己修炼和一些做人的道理外,从不过问其他事情,无论自己怎么问,都不肯说,为何要隐匿起来的师父,跟二师弟间,有着秘密的联系吗?

虽然知道,他这样做,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复生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对这个一心濡慕的人,不管他想要做的是什么,自己都想尽一切可能的帮他。

“你们两个胆子也真是大,大晚上的跑到后山,被狼吃了都没人知道。以后可能这样冒失了。

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

复生好脾气的安抚了纫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等月到中天,四周只剩下蝉虫的啾啾声了,悄然出没在黑夜里。

在遇到师父的位置,吹响那首曲子,等待的人影,却没有出现。沿着白天迷路的树林方圆三里,再次吹奏,惊飞了一群栖息的鸟兽,仍然没见着半个人影。

天色将明时,折腾了一宿的复生,才回到自己的客房,反复琢磨着,师父白日里的叮嘱,和清愚奇怪的话。

难道,师父去了,莫及他们闭关修炼那里?清愚一心引自己去,是为了让自己,确认师父的身份?

复生否认了这个答案,师父当年跟清愚、无垠,都颇为熟稔,就算这些年外貌有所变化,应该也不至于认不出来才是。

解决二十年前的旧事,那定然绕不开无垠。

他在首阳山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这次怎么会,突然掳走一个弟子?

如果是假的,清愚告诉自己,这个假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师父当年明明说,往事不可追,要往前看,为何现在要来解决什么旧事?现在最有指向性的线索,只有莫及他们闭关修炼的无影洞。

复生越想越迷糊,决定不管是不是陷阱,今天都找个时间,去莫及他们闭关修炼的地方看看。

无影洞内的莫及,扶着墙壁,闭着眼,跌跌撞撞的,跟随灵石的指引前进。

等灵石的温度,恢复正常,睁开眼的莫及,没看到云兕,也没能回到洛之渊所在的位置,而是到了一个,满是镜子的房间。

镜子根据东南西北,摆成了四组,每组又摆着朝着不同方向的八面。每面镜子里,都是一模一样的石制通道。镜子外面,是五条冷冰冰的石制通道。

莫及轻轻转动最东面外侧的镜子,赫然看见了,洞口的末端,出现了满脸焦急的丛一。

继续调整位置,想看得更清楚些,丛一跃跃欲试的的脑袋,却被一只手拉出了画面。

莫及认出那是师兄洛之渊的手,忙将金灵石置于镜前,施加灵力晃动,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手却没感应到他的心声,将丛一拉开后,便再没人影出现。画面被空荡荡的洞口所取代。

莫及顾不得考虑,隔着不知道多远的他们,听不听得见,对着镜中的洞口高喊道:

“洛师兄,丛师弟,我在这里,我可能找到,这个山洞的核心位置了!”

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莫及不死心,继续对着镜中的空洞释放灵力。倒腾了半天,洛之渊和丛一,都没有再次出现。

莫及转向其他的镜子,想找到云兕的位置。转动到南面的第二面镜子时,灵石出现了强烈的反应,镜中同时出现了两道灵力。

莫及心中一喜,尝试着呼唤云兕,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云兕真的听到了,她从洞口探出个头来,疑惑的四下望了望,又缩了回去。

莫及的表情,有些皲裂,待看到,再次呼唤,探出头来的,竟是凤绯后,更是忍不住着急。

可跟召唤洛之渊和丛一时一样,双方始终缺少点默契,眼睁睁看着灵石的光芒,闪烁个不停,就是找不到对方的实际位置。

落日崖上的清愚,等了一夜,见山谷中,无影洞的位置,灵力越来越充沛,异彩时不时闪现,那光的颜色,却始终缺了一道,在心底叹气,离朱的徒弟,不仅跟他一样死脑筋,还反映超慢。

等到日光升起,无影洞恢复平静,复生还是没有出现,清愚慢慢踱步回去,准备将暗示,变成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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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飞

纫兰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猎物盯住了,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望遍了四周,除了那几个,把不服由脸上转移到了心底的弟子外,没见着什么异常。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现在还不知道,数千年都没地动过的首阳山,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严重的地动,本身就在死亡边缘挣扎,有危险的预感,也是正常的。

纫兰将那奇怪的感觉驱逐,继续安排眼前的事宜。

很快便有弟子回报,主峰通天峰,几乎从中折断,且还在不断下榻,夹杂着刺眼的异光,也不知是不是还有火山爆发。

纫兰听了弟子生无可恋的汇报,想起昨天师兄说的,清愚特地强调的路线,莫及他们闭关修炼的地方,就在通天峰的落日崖,心中有八成肯定,这次的事故,是人祸,不是天灾。

难怪清愚竟不出来主持大局,整件事,就是他弄出来的!那师兄,多半是已经被他引了过去,此刻就在那通天峰!

纫兰强压下怒气,安抚无辜的弟子们道:

“我昨天听贵派清愚掌门说,贵派几位杰出的弟子,在通天峰落日崖下的无影洞,闭关修炼。

既是那里出了问题,贵派掌门又没有个说法,我想,多半是莫公子他们修炼有成,功力外放引发的小故障,不是地动,不需担心。

未免万一,大家还是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以观后效。”

纫兰说完,叫那个回报的弟子带路,自己亲眼去看个究竟。

刚安静下来的众弟子,见她走了,又开始闹嚷嚷的乱做一团。纫兰却无心再管,只想尽快找到复生。

“乌合之众。这样的一群人,竟占据着中州大地,最黄金的修炼位置,我的族人,去只能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蜗居在死亡谷那方寸空间里!天道何其不公!”

紫衣女子心中满是怨愤。

“你们如果不执着于过往,愿意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也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生度日的。

现在九州一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时时战乱的年代了。”

面具男子感叹道。

“我们本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凭什么要屈居人下、任人宰割?先祖当年,就是心软退让了,才会被一步步逼上绝路!”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男子见她又陷入了执念,不再多言,望着通天峰越来越耀眼的光芒说道。

发现了纫兰可疑的身份,他对今日的事,更没有把握了,只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向下了全副赌注的女子泼冷水。

清愚见下面的亮光,始终只有四种颜色,信心满满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难道,复生真的不是,第五颗灵石的主人?可没有灵石依傍的他,如果能跟洛之渊和莫及对抗这么久?还是说,下面的塌陷,不是灵石比拼造成的?

“正午时分快到了,天柱入口就要见分晓了吧?”

无垠不知何时,无限在清愚身后。

“第五个人,没有出现,你失算了。”

清愚平淡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

“怎么会,师弟算无遗策,定是不会叫我失望的。这不是来了吗?”

无垠眼尖的看见了,斜对面的北峰上,正紧张眺望,想找路下去的纫兰道。

“你还真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是第五颗灵石的主人?”

清愚有些好笑,叫纫兰来,是因为当时进去沉碧潭幻境的,是她和复生两个人,但清愚从没把希望,放在这个迷糊的小丫头身上。

“越是看着不可能的,才越可能是真相。轩辕余回,可不是离朱,随意收养孤儿这种事,他不会做的。

是与不是,我助她一臂之力,让她下去,就知道了。”

无垠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动,隔着数百丈远,根本没有发现对面山峰有人的纫兰,只觉得脚下忽的一滑,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外倾斜。

紧急抓住一棵树,正要翻身上去,手碗却突的一麻,无力的松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往烟尘弥漫的事故中心坠落。

纫兰的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摔成一滩肉泥。

“你干什么?!这样摔下去,她能活吗?!”

清愚对着那掉落的身影,连点几次,都没能阻止她下坠的趋势,怒道。

“她若是灵石的主人,自是不惧此等试探;若不是,死了也就死了。你连门中圣地,都毁了,还在乎轩辕余回的责难吗?

还是说,你竟会看上这么个小丫头?”

无垠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是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个随意宰杀的鸡鸭!你这样的人,便是找到了通天的路口,仙人也耻于与你为伍!

也是我多虑了,二十年前,你就能杀害养你长大的恩师,和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二十年后,又怎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怜悯的情绪。”

清愚嘲讽的说道,又一次后悔,自己因为一时贪心,就伤了贼船,与狼为伍。

无垠没理他的抱怨,目光盯着急速下坠的纫兰,希望她马上祭出灵石,让那五彩的光芒漫天闪耀。

筹谋了这么久,他承受不起失败。

“她怎么这么笨啊!她都不会飞,是我们仙族的吗?”

“糊涂仙,是不是又喝多了,找错人啦?”

“救不救她啊?随便干涉人间的事物,有违天和吧?”

“好歹是条命,既然遇见了,就是有缘,管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还是搭把手吧。”

纫兰耳中,听得两个十分稚嫩,带着淘气的声音,大声的交谈着。我应该会飞吗?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我能自救!

纫兰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周身,集聚在自己的手臂处。那里好像变成了翅膀,试探着震动了两下,下坠的速度明显减缓。

我真的会飞!

纫兰惊讶的在空中转了个圈,试探着往上拔升了一段,都行动自如,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摔糊涂了,还是在做梦。

迷糊的脑海里,还牢记着,自己是要去通天峰救师兄的,又直直往下,扑向异彩纷呈的塌陷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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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木牌

无垠见纫兰,忽的停住不动了,正要庆幸自己的试探成功了,转眼又见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托起似的,往上升了几丈远,跟着便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直直下坠。

自己期待的第五道异光,却始终没有出现。

“又害死了一个无辜者,感觉怎么样?你的天路,看来注定是达不到了。”

清愚看着纫兰的身影,消失在异光中央,有些绝望的嘲讽道。

无垠觉得自己不会错,所有的可能,都算计过了,第五道光不出现,只能说明,它的主人,还没有到危急时刻,没有用到它。

不跟清愚斗嘴,抬头望着天上的日头,静静的期待,正午时刻的到来。

隐在树后的紫衣女子和面具男子,也看见了,纫兰下坠途中的片刻停滞,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原因,只能等今日事后,再回昆仑山去找答案。

塌陷的迷宫中,莫及顶着飞溅的乱石,给云兕疗伤。

莫及惊诧的发现,云兕身体里的筋脉,全乱了秩序,分割成了一块块的小王国,气血在小圈子里,各自为政,到拒绝往心脏位置走。

莫及试了无数次,还是没能将那筋脉理顺,让血流回归正常。

自己当初被灵石所伤时,没有这症状啊,何况云兕的身体,在幼年时,就一直靠着土灵石而活,洛之渊和复生无意识的一击,应该不会造成这样大的伤害才是。

凤绯见他治了半天,云兕的脸色,越来越白,焦急道:

“你到底会不会看啊?不会,让我来!”

莫及让出一块位置,说出自己的疑惑,将云兕的右手给他查看。

凤绯的内力一进去,便被云兕的内力吸住,凤绯忙抽手,却还是被眼前一黑,就这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内力,便被吸附了至少一成。

凤绯警惕的看向莫及,见他也要输内力来试,才确认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眼下还需要他一起对付,打架的两个疯子,才阻止他,并将自己方才的遭遇告诉他。

莫及经历过被金灵石改造体魄的过程,暗道,难道云兕现在,也在跟土灵石融合?

可土灵石往战斗中心,越逼越近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它是想将洛之渊和复生二人的灵力,都收归已有吗?

比拼已久的复生,在洛之渊越来越强烈的攻势下,渐渐力不从心,被他一剑刺中心口位置。

带着火灼之力的这一剑,让复生浑身宛若火烤,血液都要沸腾了,脚步却寸土不退,手中的断水剑也准确的刺向了,洛之渊的脖子。

洛之渊脖子轻轻一偏,手上的力道加大,那剑却遇到了阻碍物,迟迟不能寸进。

剑尖上的火灵石,比见到老敌人断水剑时,还要兴奋。

不受云兕控制的土灵石,更是在空中跳起了摇摆舞。

被莫及拿来给云兕疗伤的金灵石,和保护几人的金灵石,也纷纷忘却了自己的职责,同时飞身上前,围在复生身边。

“木灵石果然在他手里!”

所有人的脑中,同时闪过这一句。

复生见与自己兄弟相称的莫及,也任由兵器袭向自己,心中一片悲凉,对首阳山众人的观感,跌倒谷底。

骨子里的倔劲儿,彻底被激发。

一手继续挥剑,刺向洛之渊,一手握住刺向自己的那把剑,将它强行拔出。

粗糙的手掌,被锋利的剑刃划破,云集了全身热气的滚沸鲜血,顺着那剑,流向握剑的洛之渊。

洛之渊来不及抽回去的手,被烫出好几个血泡,从未想过,还有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打法。

慌乱中,握剑的手一抖,剑往上挑,火焰将复生脖子上的细线灼穿,一个带着剑痕的木牌,‘啪’一声,掉落在地。

躁动的四颗灵石,瞬间扑过去,与那木牌组合,形成了个等边五角形。

洛之渊停下攻击,全心全意等着,五星连线后,出现天柱的入口。

婴宁叹口气,看了莫及怀里,奄奄一息的云兕一眼,只希望今日真的能,了结这一切。

“正午了!”

洞外山上的无垠、清愚、紫衣女子和面具男子,也望眼欲穿的看着塌陷中央,那与日光齐辉的四道异彩。

木牌占据那个角落,安静如初,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偶然路过。

“你是不是,没有使用过这个木牌?”

凤绯焦急的问复生道。

洛之渊更是上前一步,想抓住复生还在滴血的手,将那血滴在木牌上,让它认主。却被早有防备的复生,灵敏的躲过了。

连因为云兕受伤,丛一几个消失,而对这一切颇有怨言的莫及,也紧张的看着那木牌,希望它能给个明确的答案。

“木牌不是木灵石,我们还是想办法出去吧。”

从没抱希望的婴宁,最先醒过来,建议道。

“不可能!”

洛之渊和凤绯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样的难以置信,一样的不敢放弃。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结成同盟,一左一右,扑向复生,要让他与木牌融合。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师兄!”

纫兰在废墟里,穿梭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发现复生几人的所在。气急败坏的冲过来,对着洛之渊就是一刀。

洛之渊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手向后,想将她回弹回去,一手继续配合凤绯,去抓住复生。

纫兰纵身一跃,避过那掌风,翻到复生身旁,对着洛之渊的前胸,又是一刀。

洛之渊放弃复生,回手防御,纫兰却没接着攻击,而是拉着复生,飞到了凤绯身后,狠狠的一脚,将凤绯踹向洛之渊。

凤绯往前扑了两步,才止住去势,和洛之渊一起,重新评估突然冒出来的纫兰。

尤其是凤绯,他在沉碧潭曾经见识过纫兰的修为,绝没有今日这般手段,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难道,这个丫头,才是木灵石的主人,这个木牌,是她送给复生的?!

凤绯目光炯炯的盯着纫兰的手,想取一滴血来测试。

谁都没注意到,伤势沉重的云兕,什么时候睁开眼,一个箭步,冲向场中,将五样宝物,全部收在了手中。

第两百五十一章、翻转

“都退后,这几样宝物的威力,你们都见识过了,不想死的,都退后!”

云兕还有些苍白的脸色,被紧张和兴奋染上了彩霞。目光中却没多少暖意,尽管眼前站着的,除了复生和纫兰,都跟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的伤,是装的吗?”

莫及确认道。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她还是不相信自己吗?那仙途真就那么好,值得人抛弃一切吗?

“我的伤,二十年前就埋下了,要活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既然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传说,把这个灵石给我,也算全了这场相逢了。”

云兕平淡的语调里,透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这些石头认主,你便是拿过去了,又有什么用?

让它们在这里,我们试出昆仑山的两个人,到底谁是木灵石的主人,五个人一起运功,找到天柱入口,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凤绯不能理解,云兕突然变化的逻辑,尝试着劝解道。

“真正的木灵石,不在这里。这些灵石,早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主人了,它能认主,就能易主,要这么多各有想法的主人,不是徒增麻烦吗?

还是要多谢表哥你的,若不是你那两成功力,今日我怕是坚持不到现在。”

云兕将土灵石手镯套回手腕上,整个人便好似,得逢甘霖的花朵般,又生机勃勃了。

“其他的我不管,木牌还给我。那是我亲身父母,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你也说了,它不是什么木灵石。”

复生紧张的看着云兕,将那几样宝物,都收进了镯子里。

“我是为了你好,虽然我知道,它不是真正的木灵石,但无垠、清愚和千千万万的寻宝者,可不知道。

留在你手里,你就要面对无数次,像今日这样的争斗。既然他们都抛弃你了,又何苦留着这么个东西,给你招祸。”

云兕完全是,看在离朱这二十年,一直兢兢业业的守卫死亡谷的份上,才揽下这个麻烦。

“他们都在外面守着吧?刚才那异动,木牌毫无反应,传说中的天柱入口,也没有如愿出现,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复生根本不相信,云兕的说辞。上前几步,就要动手抢。

“你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拦住复生的,却是云兕一直重点防备的洛之渊。

他一直嫌弃云兕这些后人,办事不利。可当云兕突然跳出来抢宝石时,他看到了,来自自己和姜菡的野心和魄力。

云兕也不问缘由,转身往外。眼下虽然得到了灵石,但无垠和清愚都守在外面,自己必须,尽快跟姑姑和朱叔会合,才能安全离开这里。

“你已经没有了火灵石,我的断水剑,却还在,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你一个首阳门弟子,帮着外人,抢自己师门的东西,不觉得羞耻吗?”

复生不知道,首阳门的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的敌人,不应该是抢灵石的云兕吗?

“就凭你,便是不用兵器,我也能轻松拿下。刚才一直陪你游走,不过是想逼你用木灵石罢了。”

洛之渊还真没把复生当作对手,他心目中的对手,是姬轩辕,是应龙,是无情的天道。

“你去帮我拦住她!”

复生见纫兰也拔刀砍向洛之渊,指挥道。

纫兰想着,以自己飞行的速度,拦住云兕再回来帮师兄,也完全没问题,毫不迟疑的转向。

有人却比她更快,心如死灰的莫及,挡在了云兕身前。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稳的音调道:

“金灵石可以给你,把复生兄的木牌,还给他。他跟你们这些虚妄的目标,没有任何关系。”

“引他过来的,是你的好师父,可不是我。

再说了,若不是朱叔当年收留他,他早就不知道,是哪儿的孤魂野鬼了,哪还有力气,争什么父母留下的遗物。

我不过是,替朱叔收回,他当年的小小馈赠而已。

你有时间在这里堵我,不如早点想办法离开这里。

你那师父和师伯,如果知道了,你不仅没能找到四方天柱的入口,还把灵石给弄丢了,你觉得,你接下来的日子,会怎么过?”

云兕寸步不让,反劝莫及道。

“所以,这个木牌,就是木灵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封印了,不能发挥作用,是不是?”

云兕执意要取走一个,无关紧要的木牌,莫及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你真的很聪明,若是你不是首阳门的人,该多好。”

云兕是真的遗憾,在某一瞬间,自己也是真的为他心动吧。可惜,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两个人,不能走到一起。

“你毁了这里,是因为,真正的四方天柱入口,根本不在这里吗?既然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为什么你们一代又一代的,都要来扰乱这里?!”

莫及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竟然真的会相信,一个魔族妖女说的话,还想着为了她,算计自己的师父和师门。

“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初砸墙,是想尽快找到你,怕洛之渊会杀了你抢灵石,想救你。”

云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越来越深的失望,心中忍不住一痛,自己最后,还是陷进去了吗?

“莫公子,你还跟她磨蹭什么啊?她都动手抢你宝物了,你还当她是你未婚妻啊?”

纫兰本是看莫及主动帮忙,还有点念着跟师兄的交情,心怀感激的。

结果听了半天,发现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被抢的宝物,而是这个妖女的想法。

怕他被迷惑,自己和师兄二人,对付不了这么多对手,忙高声制止道。

“你走吧。出了这里离,你我再无瓜葛。你要寻仙途,要找无垠师伯报仇,我都不拦你。

但你若是伤害无辜,或是再到我首阳山,兴风作浪,我也不会客气!”

莫及压住,窜到嗓子眼儿的心头血,一字一顿的说道。

云兕仰头,不让密集的泪珠滚落。这个自己一手主导、意料之中的结局,真经历起来,是出乎意料的痛啊。

第两百五十二章、混战

纫兰见莫及指望不上,不再浪费时间,看准机会,趁云兕心思浮动之时,一刀砍向她带着镯子的手腕。

云兕手一抬,刀刃正好撞到镯子上,将纫兰反弹回去。纫兰一个旋身,便稳住了脚步,继续攻击。

云兕急于脱身,劝解了纫兰几句无果后,便直接下狠招。一手用自己惯用的匕首,打乱纫兰攻击的步伐,一手用土灵石镯子,牵引周围的乱石,从四面八方打向纫兰。

纫兰的身体,像浑身都是眼睛一样,总能在石头砸过来的前一秒躲过。

云兕加快手腕旋转的速度,乱石以更凶猛的姿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袭向纫兰。

云兕料想,纫兰短时间根本无法脱身,看了眼凤绯没有要追过来的意思,便轻轻松松的转身离去。

谁知,刚走了丈远,眼前便闪现一记,明亮的刀光。纫兰含霜的俏脸,赫然就在身前。

云兕忍不住回头,身后的乱石,扔在有序的飞舞,那中间的倩影,却已淡化得几乎不可见。

“这是移行之术?昆仑山何时有的这秘法?”

昆仑山的各种修行之术,云兕都在离朱那里见过。她很确定,便是离朱本人,也很难从自己的石头阵里脱身。

只有传说中,轩辕黄帝在对付先祖蚩尤时,曾使用过的移行之术,有这功效。

云兕太过震惊,以致忘了眼下的情景。纫兰却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回话,继续对着她带镯子的手腕砍。

身后的莫及,本能的推开她,自己举剑对上纫兰。

刀剑一碰,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立场,气自己还是对她狠不下心,放弃抵抗,由着纫兰砍伤自己的手臂。

纫兰跟莫及本就没有仇怨,复生还多次提起,莫及是个值得深交的人,见误伤了他,有些怒其不争的质问道:

“莫公子,你这又是何苦?!我也没想杀了这个妖女,只想拿回属于师兄的东西。”

“那个东西,真的是个祸害。既然她这么想要,就成全了她。我倒是想看看,拿到了,是不是真的就能成仙!

复生兄师从离朱公子,这个东西这些年,离朱有无数次机会取走,都没有行动。到今天,却要拿回去,我想他自有他的道理。

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抛弃身份,藏在死亡谷二十年,但我想,复生兄的这身修为,还是原来那个人教的吧。”

莫及一直对离朱的事很怀疑,觉得他不是个会为了女人,或者仙途,抛弃自己理想信念的人。

而在沉碧潭时,复生提到离朱的表情,感激却不悲伤,证明他一直知道,离朱没有死,甚至可能,离朱还一直在偷偷教导他。

知道这是木灵石,还能够封印它的,本没几个人。其中,一直寻找灵石的云英,和跟复生最亲近的离朱,是最有可能的。

离朱跟云英的交情,可能远早于,二十年前死亡谷的事故。连离朱当年收留复生,都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莫及心里越失望、越悲伤,脑中却越清醒、越有斗志。他想证明,云兕他们一直期盼的,不过是一场虚无,想让她看清,真实的世界,回到现实。

他觉得,无垠和师父布的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是云英设计好的。

这么轻易的,就让金灵石给了自己,多少年也不跟中州大陆来往的云浮后人凤绯,也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云兕叫他表哥,云兕的母亲,叫凤鸾,云兕的母亲,是云浮山的人!他们早就联合了,沉碧潭的种种,可能只是一出,给自己和师父看的戏!

无垠和师父,知道这一切吗?云英早就锁定了五颗灵石的位置,为什么一直不行动?所谓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时候?

莫及越想越觉得,都是谜团。他还是打心底里不信,真的有所谓的仙途,让云兕去试吧,这样她才会彻底死心。

“不行!那是师兄的东西,谁都不可以抢走。你要送你的宝贝,我无权过问,但你没资格,决定别人的想法。

你若不想与我昆仑山为敌的话,就让开,如果不肯,我也不怕多一个对手!”

纫兰觉得莫及被迷昏了头,都这时候了,还帮着云兕。

又觉得今日自己的状态,莫名的好,随手一挥,身体修为,就能按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发挥。便是多一个莫及,也不是不能战胜。

婴宁满眼失望的,看着云兕今天的一举一动,这个死循环,还是不能打破,姜菡的后人,还是前仆后继、不顾一切的寻那仙途。

他们连自己都瞒了,是怕二十年前的内奸事件重演吗?还是打心底里,对着整个世界,都失去了信任?

罢了,罢了,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有城府还果断,自己的保护,已经无足轻重了,是时候离开了。

婴宁最后看了一眼,兴奋的跟复生打斗的洛之渊,这个人,也不再是那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了,自己的路,终究还是只适合,自己一个人走。

心中事太多的众人,只恍惚看见,一个雪白的毛茸茸影子,一闪而逝。

云兕以为,婴宁是先去给姑姑报信了,还无形中多了几分底气。

“你还不快走!”

一掌拍飞了复生的洛之渊,见云兕这么长时间,还在原地,呵斥道。

他感觉到,周围到了好几道,非常强大的气息,那不是清愚之流可以散发出来的。他怀疑,无垠找了秘密的帮手。

听到洛之渊的斥责,云兕才从,莫及还在帮助自己的复杂心情中醒来。‘谢谢’,‘你跟我走吧’在嘴里交错几次,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身离去的背影,没有刚才那样干脆洒脱。

“师兄!”

纫兰见复生无力的倒下,忙放弃跟莫及对峙,奔向复生。走动中,手中的刀,毫无章法的飞向洛之渊。

洛之渊横剑抵挡,那刀却巧妙的避过剑锋,往他身后飞去。他感觉到后背的寒意,立即移转身形,那刀也马上跟着转动。

一时间,洛之渊竟被它围了个严实。

第两百五十三章、穷途

洛之渊用比对付复生时,更多的功力,却只能堪堪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不被纫兰的刀砍伤,全无还击之力。

而刀的主人纫兰,一心查看复生的伤势,根本就没有任何,操控那刀的动作。

洛之渊看得出来,这把刀,沾染了一点金灵石的灵力,比一般的兵器要更锋利。

但它现在展现出来的杀气,却远远超出了,它应该有的高度。便是昨天,莫及用来跟王全殊死一搏的金灵石本身,也没有这样,叫自己全身寒毛直竖的危机感。

那是一种,遇到可能致死的强敌时,本能的警惕和畏惧。自己上一次有这感觉,还是数千年前,和姬轩辕生死一战时。

这个丫头,就是无垠的后招吗?不管她是何方神圣,今日都叫她有来无回!

洛之渊久居上位的傲气被激发,凝神静气,把灵识调动到最敏锐的水平,去捕捉刀的每一个动作。

但他失望的发现,这刀形成的包围圈,竟没有明显的缝隙,且好似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一样,自己动,它就动,自己静,它就静。

洛之渊故意露出个破绽,它冲到一半,洛之渊刚要回击时,它就迅速撤退了。

洛之渊再试,它却连动都不动。绝不贸然攻击,就像一匹,一心等待敌人露出致命缺陷,再一口咬上去的狼。

洛之渊的血肉之躯,终有疲惫晃神的时候,它的钢铁之躯,却毫无影响,不多会儿的时间,已经给洛之渊造成了,好几处深深浅浅的伤口。

一直旁观的凤绯,也不知是想帮助云兕的同盟,还是对这奇怪的刀感兴趣,突然将手中的玉笛,扔向那刀,准确的在无数刀影中,砸中了它的本体。

刀身一颤,令人眼花缭乱的刀影,瞬间消失,只剩下还有些迷茫的刀身,孤零零的战斗。

洛之渊抓住机会,一剑挥过去,将刀逼向与主人纫兰相反的角落,自己移到凤绯身旁,谢过他的相助。

正想问他,是怎样精准找到,刀的本体的,就听凤绯喊道:

“小心!”

却是纫兰,见复生伤势严重,心中气怒不已,瞪着洛之渊的双眼,好似要生吃了他。

那刚被打倒的刀,体会到了主人的愤懑,刀尖在触底的刹那折转,重新袭向洛之渊后背。

洛之渊身体立即往纫兰方向移,手向后出剑,剑刃与刀锋正面相撞,火花四溅。

洛之渊也不去管那刀剑,继续奔向纫兰,他发现纫兰似乎可以通过意念,控制兵器。

直接抓住她,让她不敢反抗,比一直跟个冷兵器游斗,要省时省力得多。

洛之渊很有艺术的,将袭击的手,伸向还没缓过气来的复生,料定纫兰会以身相挡。

纫兰没有兵器在手,只能赤手对上洛之渊,一掌拍向洛之渊的手臂。

洛之渊觉得手上的穴道,像钻入了万跟钢针一样,痛痒难耐。怒火中,拼着这只手被废掉的危险,继续对着复生心口处拍去。

纫兰回救不及,疾呼一声“退!”,竟以一手之力,拉着复生退到了,斜对面婴宁原先站的位置,正好被洛之渊、莫及和凤绯围在中间。

“你跟无垠是什么关系?”

洛之渊见纫兰误打误撞,进入包围圈,笃定她插翅难飞,开始探究起她的身份来。

她刚才展现的身法,和无垠以王全的身份,跟自己和莫及打斗时,颇有相似之处。

洛之渊想知道,无垠还有多少个,这样厉害的帮手。

“怎么?还想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杀我和师兄?畏惧我昆仑山的追究?我了推卸责任,将我与从没见过的,首阳门败类扯上关系?

很抱歉,我来之前已经跟师父说过了,如果我们在首阳门,遇到任何意外,都是首阳门的人所为,绝非偶然。

我昆仑山将和首阳门,不死不休!”

纫兰没想到,自己以为的游玩之旅,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恨得牙呲欲裂。

“你今天使的这些招数,是今天才会的,还是上次在沉碧潭是在藏拙?”

凤绯从纫兰与云兕对上,便一直在观察,她轻易逃出,云兕用土灵石设置的包围时,还只是觉得,她修为进步很快。

到她跟洛之渊对上,隔空操控那刀,发挥如此大的杀伤力,开始怀疑。

到自己拿祖上费尽心机,从天上偷带下来的玉笛测试,她的进一步反应,凤绯基本可以确定,她会传说中,仙族的以意念控物的法术。

自己还是小时候,听醉酒后的祖父讲故事说起过,他听他的祖父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仙族的种种神术。

他想知道,这是她以前,在哪里得了机缘学会的,还是今天灵石齐聚,四方天柱入口开启的功劳。

她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天柱本应开启的正午时分。凤绯觉得,也许今天的试验是成功的,只是得了机缘的,是偶然出现的纫兰,而不是一直等待的自己一行人。

“我会的多了,识相的,就让我和师兄离开这里。不然的话,我拼着一死,也要让你们全部陪葬!

这把刀,叫如影,如果被它所伤,就算隔着天涯海角,只要我在心里再次想象,砍向同样的位置,那伤口就会继续伤下去。

你们能保证,在自己不受伤的前提下,拿下我,就动手吧!”

纫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解。想起自己今天的奇遇,知道他有忌惮,也不说清。还将听清愚说的,弯刀的神奇之处,做夸大处理。

洛之渊对纫兰的威胁,不以为意,自己做了数千年的鬼魂野鬼,肉体的痛,甚至消亡,再他看来,都不是个事。

他在意的,是凤绯的问话。凤绯刚才能一击得中,明显是知道,纫兰这邪门法术的来路。

他虽是第一次见凤绯,但从属于洛之渊本体的记忆里,读出了云浮山的种种传说,知道他可能是这世间,最接近仙族的人。

如果纫兰涉及到的,是那仙途,那就更不能放她走了。

纫兰嘴上拖延时间,心里的想法却没停,如影刀的三道刀影,同时砍向三人。

第两百五十四章、二十年后的重逢

“月儿,好久不见了。还记得无垠叔叔吗?”

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塌陷中央的云兕,疾步往北面山峰奔走,去跟云英和离朱会合,刚到断裂的通天峰边缘,就遇到了表情和善的无垠。

云兕竭力控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在就解决了无垠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还在记恨,我当年的无心之失吗?我那时候,是真没想过,要伤害你的。只可惜,事情总也不能,按照预想的发展。”

无垠的脸色,很是感伤。

云兕拿不准,他现在的修为到底怎么样,不想贸然动手,更不愿听到他假惺惺的声音,忍着恶心回道:

“少在那儿虚伪,你要真还有点良心,就让开。”

“一步错,步步错,我现在这身污水,是怎么也洗不清了。你费尽心机拉拢莫及,终于到了这里,都没见着结果,就离开了?

你不想知道,灵石为什么没有用吗?”

无垠见云兕周遭的空气,都透露出对自己的极度不喜,带着怀念笑容的神色,却丝毫不受影响。

老奸巨猾的他,已经从云兕没有第一时间暴起,看出了她隐在心底的怯。

虽然没想通,最后一道光,为何没有如期出现。但无垠从云兕的态度推断,她应该已经得到,所有的灵石了。

她现在有筹码在手,承担不起再次失去,才不敢跟自己硬来。到底是年轻啊,还不知道两方对阵时,气势和信心的重要性。无垠在心底感叹了一番,借机诱导道。

“你如果早就知道,灵石会没用,还会精心设计这个局,把所有的灵石,都聚在这里吗?

你在等谁?你的帮手曼娘吗?我早就对她下了诛杀令,她现在应该躲在哪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为自己的背信弃义承担后果吧?

说来还要感谢你,给我们找出这个叛徒,又送来朱叔这样的帮手。

听说你们曾经是好友,不知隔了二十年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朱叔,无垠就交给您处理了。”

有些紧张的云兕,同样从无垠的话里,听出了他的不确定,他没能掌握灵石的核心秘密,所以才迟迟不动手抢灵石,他怕到手了,也是几样死物。

云兕却不想跟他耗下去,虽然现在洛之渊和凤绯,都放自己走了,但时间长了,他们想明白了中间的利害关系,难免会后悔。

还有一心想夺回木牌的复生和纫兰,自己实在不宜,在这里跟他耗下去。

云兕双眼冒光的,对着无垠身后的废墟喊道,身体趁机往左侧快速游走。

“你还是小孩子脾气,玩这种过家家的伎俩。”

无垠好笑的看着,云兕浮夸的表演,越发笃定,她不敢跟自己动手,不但没回头,还往前逼近了几步,正好堵住云兕的去路。

云兕的计谋被识破,也不着恼,淡定的站住,直接问道:

“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灵石是不会给你的,我虽不像你一样恶毒,不喜欢伤及无辜,但你若执意相逼,我也不介意,将真个首阳山,夷为平地。”

“你一个小姑娘,不要这么暴虐,动不动就是,将一整座山夷为平地。你该学学你姑姑,女孩子要温柔才可爱。”

“温柔和善,你才可以,肆意践踏是不是?你以为,还是二十年前的时候吗?”

无垠做贴心长辈状教导的话语,还未落下,就听得身后一个寒气逼人的女声回道。

无垠有些艰难的转身,身后的紫衣女子,还是二十年前的眉眼。只是那总是带着温暖浅笑,好似一汪清泉的眼里,此刻是摄人的凉意。

“怎么?贵人多忘事,不认识我这个旧人了?”

女子轻巧的脚步,缓慢的踩在乱石上,也踩在无垠心底。他觉得,心口处的伤,又裂开了,骨髓里面,都是痛觉。

云兕纵身一跃,跳到女子身旁。双手挽着她,撒娇道:

“姑姑您可算来了,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我们回去吧。”

云兕虽远远看见了,离朱和云英的身影,还拿来虚张声势,想逼退无垠,却不想姑姑真的,再次跟这个伤她至深的人对上,再揭一次伤口。

“故人重逢,还没有好好叙叙旧呢,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你呀,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这些人情世故。”

云英收起身上的寒意,怜爱的理了理,云兕因打斗而飘得有些纷乱的发丝。

“阿英,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毁了这里,四方天柱就再也找不到了,你兄嫂,逝去的族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就为了报复我,值得吗?我是真的想弥补,当年的过错。”

无垠不动声色的长吸几口气,缓和心底压抑的痛和紧张,决定先下手为强,忽略掉,像个树桩子一样立着的离朱,捂住早就看不见伤口的心口位置,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他想过,云兕不会那么容易交出灵石,特地将她排除在第一批进去的人中,打算将莫及等人擒住,再逼她就范。

奈何,那两人的修为,竟如此厉害,自己险些成了被擒的那一个。好在云兕还是自投罗网了,清愚也成功将凤绯和复生,引了过来。

他们的争执,也成功激发了灵石的灵力,引发了山崩,眼见着就差临门一脚了,第五颗灵石,却始终没有发威。

数十年前,木灵石就曾大显神威,现在却突然沉寂下来,明显是有人不想让它动。

“你知道吗,刚才差一点就成功了,我看见昆仑山的那个丫头,在极速下坠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时间正好是正午。

是灵石的灵力作用,引发了天柱入口的短暂开启。但因为缺了一部分,她最终还是掉下去了。

如果你不封印木灵石,今天我们就成功了!你可以救回云隐,我们也可以抹掉过去那些伤害,在天上做一对神仙眷侣!”

无垠说得声泪俱下,连自己都相信了。云英的表情,却越来越嘲讽。旁边的离朱,没有面具的半边脸上,都是尴尬。

第两百五十五章、狗血的剧情

“我当年,怎么会相信你的呢?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未来夫君的样子,都是哥哥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带点沧桑,带点神秘。

你这样,无论是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还是实际上的满腹心机,都挨不着边啊。

我可能还是被外表所迷吧,你这样好看,我从小就对一切好看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云英拂开云兕紧拉着的手,走到距离无垠不过丈远的地方,一双妙目像个无知少女般,盯着无垠俊俏无匹的脸,自嘲道。

无垠听着她,极尽轻佻的话语,伤口的痛,延伸到心底。她从来都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一旦转身,比谁都决绝。

自己这番带着真心的剖白,在她看来,只是一个笑话吧,终究是回不去了。

“你不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吗?既然生下他,为何又要抛弃他?报复了我,你就好过吗?”

无垠知道,今日的局面,自己已经难以掌握主动权了,但他筹谋了这么久,不想就此出局,抛出另一个重磅炸弹。

云英完美的表情,有刹那的停滞,转瞬就被更深的嘲讽所取代:

“一个从开始就不该出现的东西,在哪里,什么时候消失,有人会在意吗?

本来婴儿的骨头,用来卜筮不错,可他不争气,生来残缺,连这点用处都没有,只能任他自生自灭了。”

“你为了打击我,就这样诋毁自己吗?罢了,罢了,我做得再多,你都不会领情,我这番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像我一样后悔。

他被埋在了废墟里,你现在去,还来得及。你若是带着灵石离开,以后就真的只能,在他的坟前哀悼了。

那年你将他扔在首阳山上,我想着我们爷俩,一起去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可孩子的哭声,引来了野狼,他就要成为那狼的盘中餐的时候,我舍不得了。

他还那样小,什么都不知道,不该因为父母的过错,就这样凄惨送命。我拖着满身的伤,杀死了野狼,靠着另一只野狼的母乳,艰难的养活他。

他长大了一点,我怕他跟着我这个,为世人所不容的父亲,将来难以在世间立足,想让他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坦荡的出现在人前。

正好清愚看护不利,让中州皇族莫氏送来学艺的小孩儿病死了。我就跟清愚商量,抹去了他小时候的记忆,让他顶替那个孩子的身份,做了清愚的徒弟。

昨日他和洛之渊与我打斗,受了致命的伤,没死,应该是灵石发挥了作用,改造了他的肉体凡胎吧。

你应该最清楚,这样的人,离了灵石的护佑,会怎么样吧?”

无垠面色灰败,讲出来的故事,更是触目惊心。

云兕难以置信的看着姑姑,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假。莫及,竟是姑姑和无垠的儿子!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姑姑什么时候,有个儿子的?

他已经跟金灵石,融为一体了吗?那他还这样轻易的,就将灵石交给自己。这个傻瓜,是不知道,离了灵石,他会慢慢枯萎死亡吗?

云兕看到了朱叔,让自己先走的眼色,可那灵活的双腿,此刻像灌了铅一样,拔都拔不动。

“你为了活命,也真豁得出去,编的故事,是越来越像真的了。你既然这么心疼他,拿你的命,换他的命,如何?

你只要告诉我,当年你是不是真的知道,四方天柱的入口在哪里,再自裁,我就把那颗灵石还给他,全了你的一片爱子之心。”

云英不为所动,继续逼近无垠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连自己骨肉都利用的卑鄙小人。

你以为我这二十年,是真的没有机会,拿到火灵石吗?

我只是不想,那个跟你有渊源的小孩,有什么意外,尽管他的体内藏着蚩尤,这个随时会苏醒的定时炸弹。

对别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我最爱的女人,留给我唯一的礼物?我把他交给清愚后,便强迫自己远离他,让他真正做那个莫氏的小孩。

如果不是今天,可能危及他的性命,我也不会给你说这些!我将他引进无影洞,本是想送他一场机缘的,却阴差阳错,叫他送命”

无垠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角泛出泪光。

云兕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若不是离朱阻止,恨不得立马返回去,将金灵石还给莫及。

但她将这归结为,对姑姑的愧疚,不想她为了族里的事,牺牲自己惟一的儿子。

无垠眼角的余光,瞟到了云兕的担忧,信心倍增,继续说道:

“那仙途,当年我只是从师父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个大概的方位,但要怎样去,灵石怎么用,是真的不知道。

这二十年来,我看遍了无影洞中的典籍,才找到正确的方法。今天本是设计好的,天柱显形的日子,只可惜,你横插一脚,让它功亏一篑。

这里毁了,以后要怎么去,甚至四方天柱还会不会,再次现身,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至于我这条贱命,你想要,随时可以取走。浑浑噩噩这么多年,本想最后做件好事,到头来还是个,空空如也的笑话。”

无垠说罢,走向云英,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云英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精心修剪的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没感觉到疼。

当年一时气愤,将那孩子丢在首阳山上,回来就后悔了。

不断告诉自己,那是自己无知的象征,是哥哥死亡,和族人失去等待了多年的时机的原因,是最深的耻辱。没有亲手掐死他,已经是仁慈了。

可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那样软绵绵,毫无攻击力的小小一团,如果自己好好教导,他会是个,像月儿一样贴心的小宝贝吧?

他的父亲不是个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可她的骄傲,族里的重担,都不允许她回头,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弱点,便是午夜梦回,都不能说出这个秘密。

第两百五十六章、狠绝

云兕已经从姑姑的僵直的身体,读出了这件事的真相。也读出了,她准备再一次,牺牲掉莫及。

“姑姑,我们将他一起带走吧!”

云兕不知道,自己出声相劝,是不想自己将来后悔,还是舍不得姑姑继续这样牺牲。双脚往前,只等云英点头,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

“刚夸你长大了,成熟了,就现原形了!别人随便说点什么,就能扰乱你的心神,我如何放心,将族中事物交给你?!”

云英猛的回头,严厉的训斥道。

云兕知道,姑姑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反驳她,可对一个如此完美的解救莫及的借口,她实在舍不得错过,固执的继续说道:

“他跟无垠真的不一样,虽然在首阳山长大,又有清愚不停的鼓吹,但他从没想过,要跟他们狼狈为奸,将灵石据为己有。

今天如果没有他,我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完成计划。我们相信他一次,也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你又赢了,算计人心,真是没人比得过你!当年留下那个孩子,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父子之情,而是留着今天这种时候,保命吧?

只不过,我今天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云英没回答云兕的恳求,将痛麻木了的心,埋到最深处,咬牙切齿的对无垠说道。

“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一时糊涂,让原本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害了无辜的孩子,要死在亲身母亲手里。

也罢,能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还能跟孩子在地下,做一对真正的父子,已是邀天之幸了。”

无垠像一只,洗干净了脖子,等待屠宰的羔羊,含情脉脉的望着云英。

云英修长的指甲,对着那双,曾叫自己深深沉迷的眼睛一挥,一道齐整的血线,将无垠情谊无限的眼珠,变得阴森可怖。

无垠没了焦距的眼神,仍朝向云英方向,尽管疼得嘴角不自然的一缩,仍维持着和煦的笑意,等待云英的下一步惩罚。

“姑姑,杀了他,和救莫及,没有矛盾的。若是你想慢慢折磨他,我们可以将他先带回去。”

云兕忍不住,再次出声道。她能感受到,周边的灵力冲击,越来越强。也不知失了金灵石的莫及,能不能敌得过,可能得了仙力的纫兰。

还有敌我不明的洛之渊和凤绯,自己走了,若是他们将失去灵石的账,算在莫及头上可怎么办。

她不想将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跟无垠赌气上,砧板上的鱼,想处置多得是机会。

“月儿没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她不知道,你就是为了让她真正的绝情,才忍着痛,不去救那孩子的。

我们寻那仙途,都失败了,其实就是因为,我们还不够绝情吧。七情六欲,都是成仙的大忌,可惜我没能一早看穿。

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硬要去挣扎,到头来,两头都没落着好。我若是能早想通,劝你放弃,我们安心过这一生,该有多好。”

无垠还在滴血的眼睛,露出丝悔恨和遗憾。声音中,尽是无可奈何的苍凉。

“你闭嘴!”

云兕怒斥道,自己竟然相信了,这该死的无垠的话,心底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下去。

甚至思量着,姑姑和朱叔,应该足以对付无垠,自己一个人,可以先去救莫及。

云兕刚想睁开朱叔的手,找机会离开,就听得耳边轻轻的风动,是朱叔平稳的声音:

“不要受影响,你姑姑自有打算,无垠的话,不可信。”

云兕看看,一直面无表情的朱叔,问不出口那句,姑姑的打算,就是让莫及自生自灭吗?

“挡我者死!”

一声娇呼,横空出世,划破场中的紧张气氛。

云兕只觉得脚下的地,在剧烈震动,一个白色的单薄身影,提着个比她大好几个号的男子,携万钧之力,从地底冲出。

一把弯刀,幻作无数光影,将周遭的空气,激得犹如浪涌。

好不容易站稳的云兕,看清那是纫兰和复生,毫不犹豫的大力推开朱叔禁锢的手,扑到纫兰冲出来的洞前,想查看莫及的状况。

明晃晃的日光,将满身是血,瘫倒在洞内的几个人,照得一览无余。

云兕惊呼一声:“莫及!”

纵身一跃,就要落到莫及身边,后颈的衣服,却被一只手,拎了起来。

“把木牌交出来!”

纫兰冰冷的弯刀,卡在云兕脖子上。

用了最快的速度,冲过来的离朱和云英,连纫兰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抓住。

心底不约而同的咯噔一下,明白刚才无垠拿来转移视线的猜测,可能成真了,这个偶然闯进来的丫头,成了今天这场筹谋的最大赢家!

“你放开兕子,木牌在我这儿。”

云英试着谈判道。

“将木牌丢过来,我就放人。”

纫兰握刀的手,丝毫不动,将云兕挡在身前,靠近云英。

“好,马上,你别伤害她。”

云英爽快的答应道,手往衣兜里伸,眼神瞟过离朱。

“找到了!给你!”

云英快速从怀里扔出个牌子道。与此同时,离朱从侧面出动,袭向昏迷不醒的复生。

纫兰左手一掌拍开云兕,用她的手去接那木牌,右手挥刀挡住离朱。

云英五指一合,那木牌便在空中碎成齑粉,伸手去接云兕时,纫兰已反应过来中计,手掌恼怒的一回,云兕便像提线木偶一样,飞速后退,重新被纫兰抓在手里。

离朱趁纫兰捉拿云兕之机,再次对着复生出手,纫兰脚远远的一踢,一道可剥皮剔骨的光影,便直对着离朱而去。

离朱侧身避过,后退丈远,重新寻觅时机。

莫名成了人质的云兕,见纫兰如此凶残,料定下面不知死活的几人,已没什么生机,悲从中来。只想将纫兰的无垠,都碎尸万段。

心中默念口诀,袖中的土灵石手镯,滑溜的飞出,带着主人强烈的恨意,将纫兰的刀影,尽数吸收。

第两百五十七章、两女之争

纫兰俏丽的脸蛋,被那吸力压扁,几乎成了个平面状。

没有意识的复生更惨,健壮的身躯,像被抽干了水的空壳,若不是纫兰死死的拽着,整个人都会被吸进那镯子里。

纫兰越挫越勇,迅速调整心态,将自己毁天灭地的意识,一步步散开,抵御土灵石的吸引力。

四中的山石泥土,都被土灵石赋予了全新的使命,贪婪的吸食着,一切可以捕捉到的生命力。

那被搅动的空气,在初始的倒戈后,又被纫兰牢牢控制住,化作无形的利刃,切割着它能侵蚀到的每一个东西,除了纫兰和被她的意念保护的复生。

云英精致的裙摆,瞬间变作万条丝缕,如瀑的长发,从尾端开始断落成指节长的碎段,又被那空气冲向,云英露在外面的肌肤。

离朱笔挺的长服,也被分割得,好似个捡来的乞丐衫。

倒是离得远些的无垠,没受到多大影响,带着丝惋惜道:

“看来,今天我们一家人,得去地下团聚了。好好的升仙之旅,都被私心给毁了。”

云英心里气的吐血,恨自己没听云兕的,先把他抓回去,再慢慢处理。没想到,他蛰伏二十年,竟培养了个如此厉害的援兵。

“后退!”

离朱看云英,还要往风波中心冲,忙阻止道。

他看着纫兰长大,非常清楚她有几斤几两,今日的表现,绝非一个偶然得了仙缘,可以解释的。

想起自己先前对她父母的疑惑,推测,她很可能,生来就有这强大的杀伤力。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今日意外得了仙缘,又遇上生死关头,才把潜力激发了出来。

她能毫发无损的跟灵石对阵,说明他们很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自己这些人,便是修炼了千年万年,跟那些天然就拥有这一切的,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离朱的示警,没能唤回一心营救侄女的云英。

反倒让场中的纫兰,学到了他使过的围魏救赵之术,抽身出来,留五成的力道跟云兕周旋,一成保护复生,另外四成,都注入弯刀上,砍向插进来的云英。

云英用了八成修为的一击,被纫兰的刀一拍,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胀大、崩开。

细密的气劲,顺着她的肌肤,游走到体内的每一个角落,将里面的真气统统抽走,只留下空荡荡的骨、肉。

云英初时还有点意外的舒适,好久没有过的,全身放松的感觉。渐渐的,四肢的关节处出现了胀痛,像是剧烈运动后,没能及时疏解。

再往后,疼痛也消失了,只剩下从心里开始蔓延的无尽空虚。找不到来路,看不见出口,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空白。

离朱倾斜着飞驰,想要接回飘在空中的云英,有个人比他更快,无垠袖子一卷,手一揽,云英便被他拉出纫兰的攻击范围。

无垠抱着云英,继续后退,快到山石边缘才停下。温热的手指,犹如翻飞的蝴蝶,在云英的周身关节穴位处,逐一点击。

每到一处,一团白蒙蒙的空气,便被逐离云英体内,往上蹦跶几下,在无垠眼前打个旋儿,终于消逝无踪。

离朱见他没有加害云英的意思,不远不近的站着,任他施为。

云英软绵绵耷拉着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又有了支撑的力道。

更叫离朱惊讶的,是无垠方才还在渗血的眼睛,竟随着那白雾越来越少,而越来越亮。

到最后一团白雾消失,已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红线。像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调皮姑娘,画的独特的妆容。

无垠能用纫兰制造出来的气劲疗伤,离朱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难道纫兰,真是无垠的帮手?!

自己每月一次的昆仑山之旅,竟遗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吗?!

离朱的心,越来越沉,开始重新审视起,那位做什么都不显山露水的师兄来。

另一边,云兕见自己最敬重的姑姑,被纫兰重伤,落入死仇无垠之手,双眼血红,将镯子带回手上,不停的大力晃动手腕。

四周的碎石,自动褪去还算光滑的外衣,纷纷露出不规则的棱角,从四面八方,袭向纫兰。

一波被粉碎、击倒,新的一波,马上跟上。虽然好长时间也没有一个,成功打到过目标纫兰,却依旧像扑火的飞蛾般,不管不顾,前仆后继。

纫兰化空气为利刃,云兕集山石为尖刀,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时难分胜负。

原本高耸入云的通天峰,被拦腰截断后,又被钝刀子割肉,彻底削去峥嵘,排布有序的首阳四峰,顷刻间,便成了一个笔直的折角。

站在山上的清愚,神色复杂的看看,侧面平坡上,惊恐无助的众弟子,又看看前面,表情狰狞的两个娇美姑娘。

转身,一步一顿的下山,走向自己早该出现的位置。

在心底祈祷,今日之后,首阳门可以彻底摆脱,这纠缠了前年的宿命,真正做个世外修行的圣地。

“朱叔,麻烦您带姑姑先回死亡谷,这里我来处理。”

云兕预感,今日只怕是不能善了了,就算牺牲自己,也要除掉纫兰这个大敌。

这世上只有自己和姑姑,可以操纵土灵石,只要能活一个,就还有希望。

至于将木灵石还给复生,换取息战,云兕从看见,生死不知的莫及的那一刻起,就从没想过。

“这么好看的戏,错过了,多可惜,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

无垠抱着像个布偶娃娃状的云英,避开离朱,绕到纫兰身后。

离朱数次出手,都没能抢回云英。

云兕心知,无垠又想玩二十年前的把戏,等待关键时刻,用姑姑来威胁自己。

不再多言,将攻击的范围,扩大到无垠立足的地方。伤到了云英,也毫不在意。

纫兰今日鏖战已久,体力渐渐不支,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的不能集中,横刀对着自己的手臂砍下去,用尖锐的痛觉,刺激意识的回流。

四周的空气布满血腥味,尖锐的石头纷纷退让,云兕艰难维持的灵石法阵,摇摇欲坠。

第两百五十八章、神秘消失

“快走!”

一直淡定看戏的无垠,突然冲还在试图夺回云英的离朱喊道。

自己的动作更快,带着云英,几下就越出塌陷范围,往北面清愚先时站的山峰而去。

离朱虽不知他示警的目的,但见云兕这里,自己也帮不上忙,没做犹豫继续跟着云英的方向。

两人刚到达半山腰,便听得身后一阵轰隆声,较之云兕砸破无影洞时,更大面积的坍塌和风暴袭来。

飞溅的乱石打在,早有防备的离朱和无垠身上,仍是深可碎骨的力道。只有被无垠护在怀里的云英,还有个干净些的形象。

离朱忍不住回头,山下,红色的雾中,纫兰目光空洞的直视前方,手臂仍在固执的挥舞着弯刀,只是没了杀伤力,像是宫廷表演的慢动作。

复生离了她的手臂,被风卷起,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飘荡荡。

云兕从足尖开始,慢慢虚化,像是被烤了的冰雪,太阳一出来,就消失无踪。那虚无的脚步,还在往纫兰方向走,想将她一起拉入深渊。

“兕子!快回来!”

离朱的呼唤,只换来云兕无意识的一个抬头,身体动作半点没停顿。

“没用的,她的意识,已经被灵石控制了。现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无垠冷淡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惋惜。

“你又赢了!云英准备了二十年,还是算计不过你!你留着她的命,是想让她后悔离开你吗?

你放心,她只会后悔,没有早点杀掉你!”

离朱心知,今日自己一方,是难以挽回大局了,只想将云英,从这个恶魔手里夺回来,消掉她的记忆,让她永远不要再跟这些事、这些人,再扯上任何关系。

“你错了,我今日做的唯一一件事,是看在二十年前的交情上,救了你们两个。

我们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离朱愤怒的话语,丝毫没影响无垠的好心情。带着还未苏醒的云英,继续大步往前,远离下面的争端。

早前被纫兰击倒昏厥,此刻又被强烈的刺激惊醒的洛之渊,一睁眼便看见眼前的世界,以极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剥离、消失。

洛之渊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火灵石禁锢住的那种感觉。四周全是迷雾,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也找不到可依托的实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真实的存在于这个世界。

强烈的空虚和恐慌,促使洛之渊拼命的挣扎,想逃离这团血雾,回到现实,继续自己的寻仙之旅。

同样刚刚苏醒的莫及,入眼便是已没了半截腿的云兕,四下望望,站着的,就只有她和不知在与谁为敌的纫兰。

莫及一时间,有些迷糊,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早就离开的云兕,为何会在这里,功力突然暴增,以一己之力制服自己三人的纫兰,又是怎么,变作这个有些痴呆的样子的。

莫及慌神的功夫,云兕的半截身子,都成了虚无。不由自主的担心,让他顾不得思考更多,勉力支撑起身体,想去拉开云兕。

平日里最简单不过的一个起身动作,此刻是那么难,莫及用尽了力气,也才让脑袋离地不足一尺,手脚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不听大脑使唤,蹲坐都办不到。

刚微微抬起的脖子,被无意识飘荡的复生一撞,又无力的回到原位。

“没用的,那个地方的能量场,凡夫俗子根本抵挡不了。我们现在还好好活着,是因为用的人,没有掌握完整的方法。

想要阻止,或者改变,是不可能的。祈祷我们运气好吧!留着点力气,兴许待会儿能救命。”

莫及再一次抬起脑袋,目光对上跟他离得不远的凤绯的眼睛,凤绯不无遗憾的说道。

“什么地方?你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已坐直了半截身体的洛之渊,焦急的问道。等了数千年,他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败了。

“你们一直苦苦追寻的那个地方啊!那丫头今天对付我们,用的手段,是只有那里才有的。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我的玉笛,可以准确找到她刀的本体吗?因为这玉笛,是先祖从那个地方偷带出来的。

这丫头,要么是从那个地方来的,要么,就是在今日我们用灵石做引的时候,被那里的气息改造过了。

百般心机,万种筹谋,都抵不过一个时运好啊!”

凤绯此刻,开始领悟先祖一直强调的‘机缘’了,天道弄人,不得不服啊!

洛之渊闻言,转向纫兰的目光都绿了。不同于凤绯的遗憾,他从来都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眼下这诡异的境遇,在他眼里,成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抓住纫兰,如果她本身来自那里,就通过她找到路径;如果她是今日得了仙缘,就再复制一次,这种种条件!

“困住她,别让她死了!她知道仙途的秘密!”

洛之渊见只剩下个脑袋,还有实体的云兕,操控的土灵石就要砸到纫兰,忙高喊道。

云兕的大脑,早就是一片空白。根本听不见四周的动静,也看不见已经醒来的莫及和洛之渊。

只凭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那点执念,跟着土灵石,本能的往纫兰方向走。

毁掉她,一切就都结束了!

灵石如愿砸到了纫兰的后颈,那洁白纤细的脖子,众人担心的身首异处,却没有出现。

那细脖子,仅仅颤抖了一下后,便稳住了自己的骄傲。

见识过灵石威力的莫及和洛之渊,这下对凤绯的推测,更是深信不疑。

云兕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可见。纫兰慢动作挥舞的刀,往云兕先前站的那个方向时,却遇到了阻力,她顿了片刻,才重新取出来。

莫及唯一能动的头颅,高高仰起,强迫自己不去想,关于云兕的那些回忆画面。杀了纫兰报仇吗?纫兰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啊!

无辜的纫兰,被土灵石砸中的脖子处,出现了一道,头发丝大小的黑线,慢慢扩散,直至将她的整个身体吞噬。

感受到灵力消散,再次回头的离朱,只看见一堆乱石泥土,那朝气蓬勃的人,都不知所踪。

第两百五十九章、溪边闹剧

明媚但不炙热的阳光,到成人腰际的水绿色野草,清澈见底的小溪缓缓流向,一块由个方圆数丈的大石头,隔断出来的水洼里。

水洼边上大石前端,几个粗布素服的女子,正在浣衣。

“诶,你们知道吗?东头莫小子捡回来的那个姑娘,是个傻子。”

人群中央,一个身材粗壮,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看着不远处的角落里,笨拙的独自敲打着衣物的年轻女子,自以为小声的说道。

年轻女子小巧的耳朵,微微动了下,那兴奋的八卦声,一字不落的飘入。但她神色未变,头也不抬,继续跟手里,不听她使唤的浣衣杖较劲。

“不会吧,看着挺精灵的啊。那皮肤,一看就是没做个重活的。我寻思着,怕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落难小姐吧。

别看莫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这关键时刻,可是不含糊啊。这样品貌的姑娘,十里八村头一份呢。

若是我那两个小子,能学着点就好啦。一笔彩礼钱,可是要存不少时间呢。”

另一个妇人,擦擦额头的汗水,满是羡慕。

这莫家本是村里最穷的一家,一家子人,在二十年前的瘟疫中,死得只剩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若不是村头的一个孤寡老太太,施舍口吃的,那孩子也早没了。这几年,莫小子长大了,能进首阳山寻点野物什么的,生活才慢慢好点。

但那老太太年纪大了,一身的病痛,莫小子换回来的那些银子,去掉药钱,也就能供祖孙两个糊口。

娶媳妇什么的,村里第二穷的人家,也不愿将闺女嫁过去受苦。

结果人家就是运气好,出门打猎,就从山里带回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来。

来的时候,伤痕累累的,村里的大夫都直摇头,那小子愣是不死心,把留了二十年,村里人早先要买他都不肯的老宅子贱卖了,跑城里去请了个大夫,才把她救活了过来。

醒了以后,那傻小子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询问姑娘的家庭住址,想送她回去。

但那姑娘丫头,可能先前伤到了脑袋,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了,更别说其他的。无处可去,就一直呆在老太太的破屋里。

也不知是人勤快,还是怕没有用处会被赶走,屋里屋外的活,都抢着干。只是这干活的效果,一言难尽。

“有什么可羡慕的?长得个妖精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这农家顶什么用?你看看,就这么两件衣服,都锤烂了,也没洗好。

白养着一张嘴,等到无米下锅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我们打赌,要不了半个月,那莫小子就该赶人了。”

第一个八卦的妇人,很是不屑的说道。说完,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真正的压低声音补充道:

“也许也不用赶人,带到城里的楼子里卖掉,这品相起码得这个数,先前投进去的,一下子就回来了,还能存下不少呢。”

妇人伸出沟壑遍布,粗糙如树皮的五根手指头,眼神里尽是羡慕。

“不能吧,那可是害了人家姑娘了。莫小子不会贪这个钱的。”

另一个妇人,也为那自己从没见过的银两数字心动,都有些想自己去做这事了。但质朴的生活环境,还是让她悬崖勒马,辩解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你想去那儿受苦,人家老鸨还不收呢。

那些大点的楼子里的姑娘,哪个不跟千金小姐似的,进出都有些人伺候。

至于要服侍男人,你在家里,不也一样吗?累死累活不说,还没人家那收益呢。”

第一个挑起话题的妇人,不屑的憋憋嘴。

她年轻时曾在城里的大户人家帮佣,见过无数次,主人带回来的那些花娘,娇滴滴的样子。连当家夫人,都要退避三舍。

“还是你的话在理,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也只有那些地方,才养得活这些娇娇女。

我们这些穷人家,长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有把子力气,能干活才是真的。”

另一个妇人恭维道。话音未落,那洋洋得意享受吹捧的妇人,粗壮的身体突的往后一仰,手舞足蹈着跌落溪中。

惊慌的‘救命’声,尖利的响起。

正准备去拉她的妇人,见她闭着眼睛,在刚没过膝盖的水中,咋咋呼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另一边,终于拾掇好几件麻布衣物的年轻女子,眉眼弯弯的往回走。

路过已经爬上大石的妇人身旁,一改平日里冷漠的样子,看着妇人湿了水,紧贴在身上的衣物,很有礼貌的招呼道:

“大婶身体不错,摔一下,连身材都变好了。多来几次,减掉点肥肉,想必相公会更满意的。”

“是你在搞鬼!我就说我洗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滑下去。我打死你个小蹄子!”

妇人的相公,是个玩刀子的屠夫,自己又泼辣,在乡野里蛮横惯了,何时吃过这等亏,扔下衣物,就要扑上来。

女子轻轻一侧,就避过了她的袭击,反倒是下盘不稳的妇人,收势不住,跟着惯性往前冲,又摔了个狗啃泥。

“小心点啊大婶,这乡里缺医少药的,摔断了骨头,可是要命的啊。”

女子表情夸张的上前关心道。

“我打死你!”

妇人的湿衣服,沾上地上的草泥,样子更是狼狈,跟个泥球似的扑过来。

女子用手上的木盆一挡,将她的手撞得通红后,脚步轻移,绕到她身后,对着膝盖弯处一踢,妇人毫不意外的再次摔倒。

想要站起来,找回场子,那膝盖处,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但凡动作大点,就锥心的疼。气怒的招呼,一起浣衣的其他妇人道:

“你们还不过来帮我一把,外人都骑到头上来了!”

这个村子民风淳朴,这些妇人,平日里大多是背后说人是非,当面对骂的都少,此刻那看着和善的女子,竟如此凶残,一时间竟愣住了。

听同伴叫唤,才纷纷上前劝解。只都怕波及自身,不敢靠得太近。一个眼尖的妇人,看见远远走来的人影,忙招呼道:

“莫小子,这里!”

第两百六十章、庄周梦蝶

莫及一手拎着两只野鸡,一手拎着几丛草药,背上背着把弓箭,迟疑着往前走。

没明白近里见到自己,总是窃窃私语的大婶们,怎么今日这般热情。

他完全没看见,被大婶们庞大的身躯挡住了的云兕。只听见一阵‘哎呦哎呦’的奇怪叫唤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莫及直觉的就想绕过他们往旁边走,却被热情的大婶连拖带拽的拉了过去。

“好啊,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连长辈都敢打了!枉我灾荒年间,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给你省下口吃的啊。”

地上的妇人见了莫及,立马停止叫骂,也不试图挣扎起身,半侧着身体,收起凶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莫及好半响,才认出地上看不出原状的人,是平日里总是气势汹汹的齐婶。听她的意思,貌似跟兕子起了冲突。

莫及忙转身,见姑娘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是在另一个世界里,从没出现过的样子。

莫及忍不住的心疼,走近点关切道:

“伤到哪里了?不是不让你做这些吗?就这么几件衣物,我回来一会儿就洗好了。”

姑娘害怕的摇摇头,躲在他身后,避过周遭摄人的目光。莫及看不到的地方,姑娘对着恨不能吃了她的妇人,一记凌厉的眼刀。

那妇人见她气焰如此嚣张,气得肝疼,顺手捡起快婴儿脑袋大小的石块,不顾挡着的莫及,砸向姑娘方向。

也不知是在地上躺的那会儿休息好了,还是愤怒提升了气力,先前怎么也站不起来的妇人,此刻轻轻松松的,就大步扑来。

莫及忙帮忙挡开,更心疼了,这群妇人,平日里就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今日竟还动起手来了。

兕子现在完全没了修为,又重伤才醒,哪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妇人的对手。

只是记忆里,这些人的确都曾在,自己幼年衣食无着时,伸出过援手。自己又是个大男人,也不好跟一群妇人争执,只能委屈兕子了。

莫及满脸都是歉意,将云兕往包围圈外面带,走动间,轻轻擦碰到了齐婶的手臂。

齐婶见他如此,哪里肯依,就地倒下,‘莫家小子杀人了’‘村里省吃俭用,养出个白眼狼’‘为了个小妖精,要打杀长辈了’

各种哭喊叫骂声,越来越大。

莫及哪见过这种阵仗,满头是汗,好话说尽,又把刚到手的,准备拿来给兕子和祖母补身体的猎物,都交了出去,那妇人还是不肯罢休。

正闹得起劲,耳边忽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

“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全家,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妖女。”

妇人惊恐的抬头,见莫及身后的云兕,冲她盈盈一笑,纤白的手,还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个切割的动作。

“妖精来啦!”

妇人惊骇的声音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浑身抖索着,莫及带着人离开。连刚讹到手的野味,也没敢要。

云兕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满腹委屈、可怜兮兮的随莫及回去。

第好多次进入这破旧但整洁的小屋,云兕还是兴奋依旧。

有限的几张桌椅,两张狭窄的木床,一个眼神不好的慈爱老太,云兕闭着眼睛,都能精准的找到他们的位置。

她不知道,云兕是不是自己本来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怎么会满身是伤的倒在山林里。

只凭着直觉,信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和他的亲人。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找不到半点真气的痕迹,去能听到很远的人说话。

自己心里想着,要怎么教训下这个人,什么也不做,那个人就真如想象的那样,出现异常。

她将这归结为,人们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坦然的接受了,命运的馈赠。

但她跟随潜意识的声音,向自己现在最信任的人,隐瞒了这个特异功能,专心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保护的弱女子。

莫及将她带进屋,自己便去向后院晾衣服,处理野味。老祖母听到脚步声,无比满足的说了句‘回来啦,回来啦就好’。

每次送莫及出去,她都提心吊胆,去山林里找食,在她眼里都是拿命在搏,但她说不出口阻止的话。

在这个山多地少的村子,自己眼睛几乎看不见,莫及连屋后的菜地都侍弄不好,不进山,没有其他活路。担心着他,倒让自己垂老的心,有点奔头。

莫及麻利的炖好野鸡汤,将野兔挂在屋檐下,唤一老一少出来吃饭,心中满满的梦幻感。

他记得自己是中州皇族莫氏的子弟,大小被送到首阳山学艺,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后,说好携手的云兕,突然翻脸,自己心灰意冷,又被突发神威的纫兰重伤。

垂死之时,看见身体被虚空吞噬了的云兕,和纫兰同归于尽。

本以为要就这样奔赴黄泉,了此残生了,醒来去在一个低矮的茅草屋里。

脑中的记忆显示,自己叫莫及,是个无父无母,与一位好心的孤寡老人相依为命的孤儿,靠打猎为生。

自己所在的地方,叫首阳村,是根据背后的大山,首阳山取名的。但老祖母和村里的人,都没听说过,那山上住得有,一个叫首阳门的修真门派。

自己先前受的伤,连个印子都没留下,体内充盈的真气,也荡然无存。

现在拿手的,是在山林里设陷阱,抓些小兽。那日想去山上面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中途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云兕。

她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更没有记忆里的高深修为。从不离身的土灵石镯子,也不见踪影。

自己叫她云兕,她欣然应允,却没有这本就是我的熟悉感。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莫及总会忍不住想,自己明天醒来,会在哪里?到底,这两段记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第两百六十一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跟莫及有同样疑惑的,还有复生。他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醒来,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或低头抽泣,或无声垂泪,年轻靓丽的脸上,没有应有的鲜艳生气,尽是即将枯萎的惶恐和死寂。

见他睁开眼,哭声立止,五花八门的香气和颜色,争先恐后的扑过来,娇声倾诉安慰。

复生本就迷糊的脑袋,这下更混乱了。索性闭上眼睛,希望她们能识趣的离开。

熟料,那些花朵般的女子,见他又没了动静,刚止住的哭声,瞬间更大规模的爆发。复生觉得,房子都快被她们嚎榻了。

只有一个神色坚毅的美人没有哭,身手矫捷的,大力扒开前面挡路的娇娥,跨上复生躺着的寝榻,死命的掐他的人中。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大王龙体!来人啊,给我把她拖出去砍了!”

旁边一个盛装丽人,怒斥道。

“啰嗦个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他死了,我们都得陪葬,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了!”

榻上的娇娥,毫无惧色的鄙视道。

其他的人,呆呆的看着她的动作,礼教告诉她们,这是大不敬之罪,但她们同样不想在,如花的年纪,冰冷的逝去。

权衡了片刻,一致的挡住了,要来托人的侍从,任那胆大的女子施为。

娇娥圆润的指腹,虽已经很用力,但对经常练功受伤的复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可那衣襟上,扑鼻的浓香,熏得他忍不住打喷嚏。复生不得不,再次睁开眼。

这一睁眼,那些袖手旁观的红花绿柳们,再不迟疑,毫无形象的抢夺最佳慰问位置。

捶腿的捶腿,捏手的捏手,一张张梨花带雨的娇颜,都展现出最佳的姿态,务必让榻上的复生,感受到生的美好。

见复生眉心紧皱,一脸不耐,一个身形消瘦、形容憔悴的美人,哀声哭了出来:

“就为了个心不在你身上的野猫,就要抛下我们姐妹,和这偌大的王国,您对得起这把王位交给你的先王吗?!

若是您就喜欢那样的,我们可以广发告示,长得像的、脾气像的,沾点亲带点故的,都给您找来。求求您,不要想不开,好不好?”

“是啊,你若是真想死,便先把我们都赐死吧,我可不想被活埋!”

另一个美人说道。

“凭什么,想死不能先放我们出宫吗?我们小心翼翼的伺候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当日行一善,把我们都放了,怎么样?

我们出去了,一定会为您歌功颂德,祝您早上抱得美人归的。也不再嫁人,让您戴绿帽子。”

那掐人中的娇娥,想法与众不同。

一波又一波的嘘寒问暖,哀哀示弱的、以死相逼的,复生只觉得头通欲裂。想继续晕过去,又怕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啼哭声。

他接触得时间长一点的,有限的两个女性,无论是温温柔柔的云英,还是有些刁蛮的师妹,骨子里都很坚强,遇到事情,想办法解决就是。

何曾见过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复生默默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那些王公贵族,心都是怎么长的,对着一屋子女人,还能收放自如。不觉得浑身烦躁吗?

不知道如何应对的复生,索性用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将气势调到最盛,板着张脸,冷冰冰的吩咐道:

“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会。谁再闹,就现在就让她去死!”

众女立即止哭,鱼贯而出,只那掐人中的美人,满脸喜色的回了句“您不想去死就好”。

耳朵清净下来的复生,绞尽脑汁回忆,想弄清楚,眼前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脑海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一个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四处流浪的乞儿。

直到九岁那年,因为跟一帮乞丐打架悍不畏死,而被路过的师父离朱收留。

没过几天好日子,师父便消失在死亡谷。掌门轩辕余回,怜悯的看了自己一眼,将师父原来的居所,交给自己,便再不管一个九岁孩子的死活。

自己没日没夜的练剑,想早日修为有成,去死亡谷找回师父。却因无人教导,天分又不高,而没什么成效。

直到半年以后的一个夜晚,一个半边脸带着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练剑的地方,复生从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是师父回来了。

小小年纪就见多了世事无常的复生,没有询问师父明明活着,却不回昆仑山的原因,只趁着那短短的时光,将自己的所学,都演练给师父看。

师父也会耐心的指导,一如他能白日里出现在昆仑山的时候。

一开始师父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复生的好多个晚上,都在等待中逝去。

到了第七年,师父开始固定在每月初七,出现在后山。自己也因为,在几次门中比试表现突出,而开始被掌门重视。

今年,将给奇肱谷老门主拜寿,这样的大事,都交给你自己。

可,本以为只要中规中矩的完成就好的拜寿之旅,意外不断。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叫来解决师父二十年前的旧事。

又跟一个不讲道理的首阳弟子,大战一场。到最后,还失去了陪伴自己近三十年,可能是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的木牌。

师妹也因为,想帮自己夺回木牌,而与他们大打出手。想起师妹纫兰,复生的思路,就飘到了另一段记忆上。

记忆中,自己是个叫做‘神木国’的海外大陆的王。作为上一代王的独子,一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

耳边听到的,都是恭维赞美;眼里看到的,都是最好的风景;嘴里吃道的,都是珍馐佳肴

渐渐地,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太没有挑战性了,整天就想着,要做点不一样的事,要到外面去看看,到九州大陆的中心,去看看。

老王上为了留住,心飞了的儿子,就告诉他禁地的密室里,藏着这个王国最大的秘密,等他参透了,就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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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又到啦,大家周末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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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二章、神木国的来历

所谓的密室,其实是个很大的书房,里面放着神木国,从建国以来的各种记录。

老王上打的主意,本是让复生旺盛的精力,消耗在浩如烟海的书卷里,忘却出去的想法。

他知道儿子,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眼界又特别高的人,没找到真正有意思的东西,是不会离开的。

可事与愿违,这个复生,虽看上去吊儿郎当,却天资聪颖,很快就真从琳琅满目的书海里,找到了这个秘密。

神木国,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数千年前,第一任王上,在巨鹿之战后,得到了神通广大、可登仙途的木灵石。

但相较于清冷的仙途,他更喜欢人间的富贵。拿到木灵石后,没再继续找寻其他的灵石,而是远渡海外,占岛为王。

到晚年的时候,这位先王,开始舍不得丢下手里的富贵,幻想着能够永远拥有这一切。排了几波人,回道中土,秘密寻宝。

此时的中土大陆,蚩尤已成为故事;曾经强盛的姜国,烟消云散;得胜的黄帝,也于早几年做了古。

不知真相的手下,带着用来做引的木灵石,在黄帝和蚩尤原来的领土上,转悠了一年,仍是两手空空。

怕回去被处罚,又怕不回去,岛上的妻儿老小受牵连,集体选了个,最会溜须拍马,名唤阿弩的,回去试探情况。

这阿弩还在船上,就听到岸上哀乐大作,加了十倍的钱,叫船夫在隐蔽处等着。趁着守卫的士兵,都去了王宫维持秩序,偷偷回家。

问明白,死了的,正是王上,连夜联系了那几家人,收拾了点细软,乘船离开。

好在初时为了掩人耳目,租的是搜大商船,快到岛上,才换的小舟,这才将一拉子人都带走。

等到新王稳定了王位,想起老王的交代,要召回那些寻宝人时,才发现,手里的筹码,那些人的家人,早已消失无踪。

新王倒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根本没想过,要按照老王的吩咐,将这些耽误他升仙的人,统统处死。

但他们带走的木灵石,是王国赖以生存的基础,是必须要追回来的。

新王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找,委派了自己的心腹之后,便着手改善吏治。想从其他地方找补回,因失去木灵石的灵力护持,而变得不那么风调雨顺的气候的影响。

心腹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当初寻宝的那群人,当时那群人正在躲避追杀。

原来,当时老王并没有给他们多少盘缠,逃出来的时候匆忙,也没来得及转移大件的财物,中原居,大不易,这么多口人,没多久就没了余粮。

就想把老王的宝贝木牌,拿去当了,换取银钱。找了好多个当铺,见是个材质普通的木牌子,都扔了才出来。

众人都怀疑,老王是不是让人给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宝物,也难怪自己一行人寻找无果。

那将大家的家眷救出来的功臣阿弩,这时候又站了出来。

让大家将身上的最后一点钱,都贡献出来,制了套镶金绣银的衣服,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最红的青楼里,跟人争最俏的花娘。

张嘴就是万金,成功引得好几个,挥金如土的大家公子竞争,到最后及时收手。

就花了点茶水钱,就与城里最富有的一波人搭上了话,还让那多赚了许多金的老鸨,送他许多抽头。

用这抽头,和租来的大宅子,成功扮演了,一个落魄的豪族公子哥儿。

一次酒后失言,说出自己是海外的神木国王子。为给父王找寻,当年巨鹿之战时,遗落的秘宝而来。

等有心人听了进去,想方设法的,要套出那宝藏的具体位置时,再半推半就的掏出木牌,告诉他们,这个就是宝藏的引子。

说自己知道,其实这宝藏多半是假的,只是父亲想传位给另一个儿子,又不想看到手足相残,支走自己的幌子。

但自己不识五谷,带出来的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去那什么天地之极寻宝。

第二日酒醒后,阿弩忙紧张的去试探,昨日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又连声的说,自己酒后喜欢胡言乱语,如果说了什么,还请大家不要当真。

一起喝酒的人,都说他不实诚,竟隐瞒了这么大的事,将好兄弟当贼一样防。

说在座的,那个家里不是富可敌国。是看他这个人,是个可交之人,才愿意与他同席而坐,他竟拿那庸俗的金银之物,来衡量感情。

阿弩忙不迭的道歉,见好兄弟还是不满意,大有要断绝来往的架势,无奈的缴械投降。

拿出那木牌,将昨日里的说辞,又讲了一遍,再三强调,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牌,父王可能是在骗自己。

自己眼下已无力寻找,只想在中土找个地方落脚,好好生活。

就有人提议,让他就在此地落户,他们赞助他银两去寻宝。只要他发达了,还记得这帮子好友就是。

阿弩连连摆手,说不能为了个虚妄的东西,浪费诸位兄弟的钱财,自己连那地方在哪儿,甚至有没有这个地方,都不知道呢。

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阿弩拿了钱,带着大家一起去寻宝。

暗地里,选好了个荒郊野岭,让同伙早早埋伏好,准备将这些公子哥儿悄悄杀了,拿钱跑路。

哪知道,这帮人早将他的底细查清,打得是杀人夺木牌的主意。

阿弩中途见势不对,当着那帮人的面,将木牌交给伪装侍卫的同伙,自己假意小解,逃了出来。

通知埋伏的人,赶紧撤退,反正到手的钱,已足够一行人,几辈子无忧了。

便是那个牺牲品侍卫的家人,也没有二话。

可那帮人,却没想放过他,一路的追杀。还是因着此前寻宝,跟好几处的山匪水霸,攀上了交钱,才屡次躲过。

新王的心腹,由得他们做饵,吸引那夺宝者,好抢回宝物,找到的,却只是些小喽啰。

那宝物,早被真正识货的人,藏了起来。从此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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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舍得的智慧,在得到之后,变得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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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贪心的代价

木灵石丢失后,前面几代继任的王,还一直派人寻找。

找寻无果后,第四任王因动作太大,被想争位的兄弟发现,说他丢了神物,被天厌弃,继续坐王位,会让岛上不得安生。

他弄了块一模一样的家伙,供在祖庙里,谎称找到了宝物,又强势镇压了叛乱的兄弟,一番血雨腥风之后,将这些记录封存,再不寻找。

后面的王,只知道祖庙里供着神物,能庇佑岛上众生,哪知道那是个假货,更没人去找了。

哪里知道,老王上的无心之举,竟让复生发现了,这么大的秘密。

复生兴匆匆的跑去,跟父王汇报自己的发现,顺道通知他,自己准备明日就出发,去中州大陆,寻回失落的木灵石。

当然,新奇的挑战,也没完全冲昏他的头脑,他请求父王,给自己几个熟悉中土路径的好手,一同出发。

老王没想到,自己想要困住他脚步的办法,竟更快的促进了他的离开,还是去往遥远的中州,心碎了一地。

贴心的侍从,给他出了个注意,说王子是个孝顺又心善的人,眼下您和王后身体康健,他又没个妻儿,了无牵挂,自然做事随心所欲。

若是,让他娶妻生子,有了家累,至少就不想往外跑了。

老王上深以为然,一边立即着手叫王后,择选品貌俱佳的名门淑女。

一边无师自通的在儿子面前,虚弱的说道,自己年纪大了,没多少时间可活了,儿子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这祖宗家业,要白白的拱手让人。

儿子想要去寻宝,他不拦着,但希望他能成婚生子,有个后人再走。

复生一听,这至少得耗费个一年的功夫,哪里等得及。且老王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这种说辞,明显是为了留住自己,想的借口。

将自己发现的那木灵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集齐了五颗灵石,还能得通仙途的事,告诉老王上。

说自己的确是好奇,但更多的是,想带领旗下的子民,都登上仙途,过上不必靠天吃饭的生活。

又说听说中州沃土千里,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便是找不到灵石,能在那里占据一席之地,也比现在固守孤岛,要好得多。

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就回来了,什么都不耽误的。

复生想要激起父王的权欲,让他迫不及待的放自己走。

但,老王上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听到这个发现,第一个想到,是贪心没好处。

你看,第一任先王,得到木灵石后,及时抽身,到这小岛享福半生。他可是听说,那执着于此的黄帝和蚩尤,后面都没个好结果。

暮年时起了贪心,结果就丢了木灵石。后面几代的王,花了好长时间和精力,才消掉负面影响。

儿子不走,将来自己去了,稳稳的做个新王没问题;这一去中土,若是遇到个盗匪啥的,可能连命都没了。

甚至是最简单的,水土不服,都能要人命,他可是听那路过的海商,说过外面的艰难的。

不管复生怎么说,老王上都不同意,他就这么走了。

复生想偷偷溜出去算了,却发现,自己一旦走得远点,就会有人出来,恭恭敬敬的请他回宫。

当天晚上,复生的寝宫里,就被王后塞进了一堆,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

懊恼的复生,哪有功夫搭理她们,本想通通送回去,又想起父王的条件,觉得现在不能太强硬,让父王更是警惕,自己把路走绝了,先全部放在那里,等父王放松了监管再说。

复生第二天,见老王上关心他昨夜的生活,等他面色尴尬的说美色误事之后,不但不生气,反倒放心了许多,找到了突破口。

一边每日召那些美人歌舞弹唱,表现得沉醉温柔乡中的样子,一边联系自己的心腹,暗地里招募好手,准备船只离开。

机会很快就来了,神木国一年一度的瀚海节,老王上带着王后和宫中大部分的守卫,去海边出席庆典,复生假称身体疲惫要休息,没有随行。

等人走后,便悄悄从另一个方向,离了神木国。刚出海,便遇到飓风,连人带船沉入海底。好在被一个女子所救。

复生一开始以为,那女子是个鲛人,才能在水中自如的来去。后来发现,是因为她头上戴的一颗避水珠。

一心寻宝的复生,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水灵石,但几次试探,那女子都滴水不漏。

复生走时,还做了一块假木牌,那女子看到木牌,听了他讲的来历,面色虽没什么大变化,但身体的小紧张,瞒不过在宫廷长大的复生。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在各自以为的倾心经营下,‘感情’越来越深,结伴去往中州寻宝。

但中州地大物博,两个都只是一知半解的人,遇到好几波骗子,险些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搭出去,还是没有找到宝物。

一晃就是数年,复生担心父母的身体,又想去那书房找找,还有没有关于灵石更纤细的记载,决定回神木国看看。

那处出了几分真感情的女子,犹豫了片刻,同意跟他一起回去。

一回去,却刚好赶上父王的葬礼。

原本身体健康的老王,在儿子走后,忧思成疾。叔伯兄弟,见继承人可能没了,上蹿下跳,老王又殚精竭虑的为儿子护住家业,更是加速了身体的衰败。

复生见自己一时任性,竟让父子俩天人永隔,追悔不已。葬了父王,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开始认认真真做个合格的君王。

那带回来的女子,却并不想在这孤岛,了此残生,尽管复生许诺了她,王后的位置。极力鼓动复生,再次前往中州寻宝。

见复生无动于衷,她趁机拿了复生做的假木牌,悄然离开。

复生当然不心疼那假牌子,但当晚风高浪急,便是她有水灵石,也未必能逃脱无情的天气变化。

复生追出去,想请她等个天气好的时候,自己找几个身手不凡的,送她回去。

她却以为,复生是来追木牌的,争执之下,与复生双双落水。在水中,她还是没下死手,将复生一掌拍向岸边,便消失了。

醒来,复生就有了另一段记忆。那女子的脸,跟另一段记忆里的师妹纫兰的脸,如出一辙。

但纫兰,别说游水,便是坐船,也是吐得翻天覆地的。

两段记忆,都那么真实,复生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只是为首阳山那废墟里,云兕一行人期待的仙途入口没出现,找到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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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童鞋,觉得神木国很眼熟?~死亡谷里,阿美丈夫公子子希那个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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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四章、无情火,有情人

复生活动活动疲软的身体,决定放弃纠结,这两段记忆的真假,先找到纫兰再说。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都是那个关键因素。

派出去的士兵,陆续回话,水岸边的守卫和渔民,都没有见过她上岸。复生力排众议,将搜索的范围,扩大到了周围的几个海岛,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虽然有水灵石在手,但复生不相信,她能凭一己之力,游回遥远的中州,还是在风浪那么大的时候。

神木国南面海边的目鱼村里,粗布素服仍难掩丽色的纫兰,正在手忙脚乱的做饭,想在丈夫回来之时,正好吃道热腾腾的饭菜。

呛人的黑烟,从厨房开始往外冒,很快便将整个茅草屋都笼住了。

“阿渊!阿渊!你在家吗?怎么着火了啊?”

旁边的邻居,看到这浓烟,跑出来重重拍门。

纫兰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却被那黑烟熏得咳嗽连连,伸手去捂鼻子控制呼吸,手中的柴火‘啪’一声,落在柴火堆里。

都是干燥的枯叶,明火一去,火焰‘噌’一下,蹿起人高。

纫兰惊慌失措的舀水灭火,可一个人提水的速度,哪赶得上火势的蔓延速度,很快整间灶房都烧了起来。

“着火啦,洛家着火啦!快出来救火!”

洛之渊今天收获不错,没走多远,就拉到两网满的,里面好几种市面上价格不错的鱼,想起今天是纫兰的生日,索性早早收网回去。

刚进村,就听见阵阵喧哗,看到自己家屋顶,飘散着浓浓的黑烟。

“你没在屋里啊,那就好,那就好!”

忙着救火的邻居大婶,被人撞到,刚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就看到撞自己的是洛之渊,满脸喜色的丢下水桶,继续说道:

“房子估计是保不住了,好在你人没事,明天让你叔他们去山里砍点树,从新盖间屋子。”

其他来帮忙的村民,也纷纷表示,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让洛之渊不愿伤心,人没事就是万幸。

“纫兰出来了吗?”

洛之渊谢过大家的好意,在人群中没看见纫兰,焦急的问道。

“没看到她啊,火刚起,我就出来了,敲了好久门也没人应,可能没在家吧。”

大婶这才想起,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人。但她觉得,外面动静这么大,人要是在家,早该出来了。

洛之渊心凉了半截,拿过大婶手里的水桶,兜头一浇,就冲了进去。

“回来,危险!”

大婶见那屋子的房梁,都烧得通红了,忙阻止道,却没抵得过洛之渊的力气。

最先起火的灶房,梁上的木头都榻了,洛之渊经历了被三根断木砸中、无数细碎的火屑烧溅、湿哒哒的衣物被烤得挤不出一滴水后,终于找到了,倒在水缸边的纫兰。

安安静静,小脸被火光熏得红扑扑的,只是灰尘掩盖了本来的姝色。

洛之渊顾不得查看,她是否安好,将她打横抱起,一路狂奔,就要冲出火场的时候,头顶一根烧得红彤彤的梁木,‘吱嘎’一声坠下,正对着洛之渊怀中的纫兰。

洛之渊想也没想,身体往前一弯,那梁木稳稳当当的打在他的后背上。

洛之渊转头,口中的血喷水般飞溅而出,洒在满是黑灰的地上,星星点点。怀中的纫兰,仍无知无觉的安稳呼吸。

洛之渊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踉跄着脚步,继续往前。

邻居见他出了火烧的范围,才敢上去搀扶,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痛,却固执的不肯放开怀里的纫兰。

将被火焰烤得滚烫的手,放凉点了,才试探着查看纫兰的呼吸和心跳。

感觉到活着的印记,心底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卸去,两眼一翻,倒了下去,双手仍紧紧的护着纫兰。

隔壁大婶,要将他们分开,好送回自己家,疗伤医治。刚一掰他的手,洛之渊便豁然睁眼,狠厉的瞪着她。

大婶吓了一跳,缓了好一会儿,见他眼睛又闭上了,鼓足勇气再次上前,好说歹说,才哄得他带着纫兰到自己家,暂时休息。

大夫检查过,纫兰只是被浓烟呛晕了,身体并无大碍。

倒是洛之渊,大面积烧伤,看得大夫直摇头,处理了黏结的衣物,和外表伤口,开了几幅退热的药后,告诉大婶,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夜半,烈火终于在缺少可燃物后,慢慢消失殆尽。先前看着还好的洛之渊,却发起了高烧,配合着本救烧得泛红的皮肤,活像着煮熟的虾子。

已经苏醒的纫兰,按着大夫的指导,用湿毛巾给洛之渊降温。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就不逞能做饭,或者自己小心一点多好啊,好好的惊喜,变成了惊吓。

冰凉的毛巾,一放上洛之渊的额头,便跟进了滚炉似的,热气烫得纫兰的手指,都红通通的一片。

“阿清婶,这里还有其他的大夫吗?相公烧成这样,那个大夫的法子,一点也不管用啊。”

纫兰见收留自己夫妻的邻居大婶,进来查看,忙问道。

阿清婶也着急,洛之渊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母亲还是自己的手帕交,可那个大夫,已经这周边几个村最好的了。

再远的都城,倒是有名医,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她本对之渊这个什么都不会,害得他这么惨的媳妇儿,颇有怨言。

可看着纫兰焦急的神色,那埋怨的话,又转成了安慰:

“你也别太担心了,之渊福大命大,能挺过来的。”

只是那语气中的迟疑,多得三岁小孩都能发现。

洛之渊其实有意识,只是身体太难受,眼皮子怎么努力也睁不开,他想安慰妻子,想擦开她眼角的泪,可他眼下什么也做不到。

纫兰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委托阿清婶,帮忙再请个大夫来,自己不停的敷毛巾、换水,换水,敷毛巾。

手指无意中碰到了洛之渊的额头,洛之渊无意识的‘嗯’了一声,很舒服很享受的样子。

纫兰试探着将整只手放上去,洛之渊额头上滚烫的热气,竟顺着她的手,传导到自己体内,轻微的不舒服后,便消失无踪。

------题外话------

这几天被一本书迷住了,差点忘了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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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五章、相濡以沫

纫兰大喜,两只手放上去,让那热气吸得更快些,丝毫没考虑,这会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随着热气的不断被吸收,洛之渊通红的脸色,渐渐褪去。

半个时辰后,满头大汗的纫兰,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快沸腾了,掌心的温度,已反作用于洛之渊冰凉的额头,才疲惫的放开手。

给洛之渊身上被汗湿的地方,用干毛巾轻轻擦拭,又给那外翻的伤口,重新上好药,确认他呼吸平稳,已经渡过危险期了,才有功夫关心下自己。

身上本有些单薄的衣物,湿了干、干了湿,硬邦邦的挂在躯干上,动一下扯得生疼。

纫兰不想再打扰,刚去休息的阿清婶,也不敢离开洛之渊太久,打开门,就着海风和井水,胡乱给自己擦了下身体,将那恼人的灼烧感,稍稍压下去一些,又回到屋内,继续守着洛之渊。

纫兰没在的短短时间,洛之渊血肉模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烧焦的皮肉,被带点微粉、宛若新生婴儿的细嫩肌肤取代。

等纫兰急匆匆的回来,洛之渊的气色,已完全是正常人的模样,甚至较受伤前,还要红润一些。

纫兰第一眼就发现了这变化,犹豫着在他新生的皮肤上,小心的按了下,跟按在自己皮肤上,一个感觉,全不是不久前的溃烂红肿样子。

纫兰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再试,还是这个样子。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本能的觉得,洛之渊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动作。

满心欢喜的同时,很是忐忑的摊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自己何时,有了这种超能力。

洛之渊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白。脑袋一偏,便看到了趴在榻前,满是倦色的纫兰。

再看看自己,东一个洞、西一个眼,比乞丐还不如的衣服,想想付之一炬的小院,暗道,这下彻底成了贫贱夫妻了。

有手有脚的,总不会饿死,只是要叫你受苦了,洛之渊爱怜的,将纫兰紧蹙的眉头扒开。

一时间竟没发现,原该重伤垂危的自己,为何一点没有痛感。连下榻将纫兰抱上去休息时,都习惯性的坡着,先前受过伤的那只脚。

虽然看着洛之渊是好了,但纫兰见他一直没醒,还是不敢真的放心,一直紧张的守着他,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刚刚被抱起,就惊醒了,见他行动有些不便,忙挣扎着站起来,将他小心的往榻上让,关心道:

“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去休息,阿清叔去城里请大夫了,稍等一下。饿了没?我给你做点吃的来。”

说完又想起,就是自己做饭,才引发的这一场惨剧,脸色一红,呐呐无语。

洛之渊见她像只做错事的小猫一样,偷瞄自己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轻声回道: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许是年轻身体好,昨天那伤像做了个梦一样,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看,是不是连个伤疤都没有?”

纫兰昨晚上,就给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过了,当然知道他的外伤神奇的全好了。她担心的是内伤。

自己偶然的作为,吸了那些热气后,他才开始有了这个变化,虽说能降温,让他伤口愈合是个大好事,可找不着原因,纫兰心里总是不踏实。追问道:

“那身体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有没有头晕之类的?”

“没有,都好好的。老天爷舍不得我去了,你一个人孤单,不会让我有事的。”

洛之渊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伤好得有点太快了,但他生性豁达,又不想纫兰担心,乐天的回道。

“昨天吓到了吧?我回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洛之渊将仍是担心的纫兰,揽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放松。

“都是我太笨了,做个饭把房子都给烧了,还害你受那么重的伤。”

纫兰见他轻松的样子,不像假装,放心了些。自己惹了这么大的祸,他不但没有丝毫责备,反倒安慰自己,心里的歉疚,喷涌而出。

“傻丫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和不擅长的地方。你没下过厨,不会做饭,出点小问题,有什么好愧疚的?

我不是早就说过吗?这些脏活、累活,都交给我,你只需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了。”

洛之渊将她青葱的玉指,握在手里,接着说道:

“这样美的手,要是多了劳作的痕迹,我会心疼死的。”

“可你要打鱼维持生计,风里来雨里去的,已经很辛苦了。我也想为这个家庭,出一份力。就像阿清婶她们一样。”

纫兰认真的回道。

“你有出力啊,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回到家都感觉冷冰冰的,有了你,屋子里就有了生气,我就是再累,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每对夫妻,都有他们特有的生活方式,阿清叔和阿清婶那样的,是他们的日子,我们这样的,是我们的日子。

我就喜欢,我的纫兰,迷迷糊糊的可爱样子。”

洛之渊眼中的绵绵情谊,让纫兰因劳累担忧而有些苍白的小脸,泛起朵朵红霞,带点哽噎的回道:

“相公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好多好多德,在佛前许了好久好久的愿,才有幸遇到你。”

“你是我妻子啊,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你昨天守了一夜,眼睛都青了,快歇息一会儿吧,我去弄点吃的。”

洛之渊将解开心结的纫兰,抱到榻上放好,自己转身出门。

谢过了阿清婶的收留和照顾,请她做几个清粥小菜,等纫兰醒了,就送进屋去,自己则回到,已成废墟的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还可以用的。

纫兰很快就睡着了,只是那个怪梦,没因她满满的幸福感而远去。

梦中,她是一个绝世高手,正跟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激烈的打斗,想要争夺一件宝物。

现实中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丈夫,却没有出现在梦中。

------题外话------

各位书友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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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六章、梦魇

“把木牌还给我,就饶你们不死!”

纫兰听见自己冷冽的声音,霸气的说道。

对面的人,不,那应该不能称之为人,一个只有脑袋没有身体的怪物,鄙夷的看着她,强大的压迫力,排山倒海的袭来。

纫兰左移,那怪物就左移;右挪,那怪物就右挪;纫兰翻到他身后,他瞬间就阴恻恻的转身

纫兰大口的喘气,想要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小圈,那怪物却死死跟着她,怎么也甩不掉。

纫兰胡乱的挥刀,虽然那怪物没有身体,纫兰却有好几次,感觉自己砍到了实物。

可惜,已经只剩下两只瞳孔的怪物,毫不畏惧,继续阴恻恻的在她四周转悠。

“走开,你走开啊!相公,相公,你在哪里啊?我不要在这里!”

洛之渊大概收拾了一下,满是尘灰的院子,谢过昨日帮忙救火的众位村民,找好人帮忙搭建新的屋子,再回到阿清婶的院子,已近晌午。

刚到门口,就听到纫兰惊恐的叫声,以为来了强盗,一个箭步冲进去,却见纫兰紧闭着双眼,一手捏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对着虚空拼命往外推,小脸憋得通红,浓眉皱成一团,身体翻动的幅度太大,将洛之渊给她压得好好的被子,都踢到了地上。

洛之渊忙抓住她的手,将她上半身微微扶起,声音轻柔的安抚她,让她放松。

“又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这里。”

纫兰感觉,看不清的黑暗中,有一双温暖的手,在将自己使劲往外拖,自己将手放上去,后面却传来一阵冷笑,那触手的温暖,也变成了滑腻腻的恐怖。

纫兰浑身发冷,两眼发黑,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那手拉她的力道在变大,她却犹豫了,明明后面那声音冷得瘆人,她却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话,觉得这个要救自己的人,更危险。

洛之渊轻声安慰了许久,纫兰紧绷的身体,却没能有所好转,额头的汗水,还越来越多,掐得自己生疼的手指,将她梦中的挣扎,表露无遗。

洛之渊加大力气,提高声音道:

“醒醒,纫兰,快醒醒!”

纫兰一把抓住,他扶住自己的手,手肘对着身后一顶,正好打在洛之渊肩胛骨上,洛之渊疼得一哆嗦,纫兰却没有停下,趁他力道减小,将他手腕一压,整个人甩了出去。

洛之渊‘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那酸痛的感觉,比昨日里被火烧,还要难受。

脚砸在了凳子上,将不甚牢固的竹凳子,连带着后面的水盆、挂架,都掀翻在地。

一阵呯呯砰砰,加上带着大夫过来的阿清婶,高亢的惊呼声,终于吵醒了魇住的纫兰。

“谁需要看大夫啊?”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不明就里的老大夫,屋子里的两个人,虽形容看着都有些狼狈,但他行医多年,从气色上看,这两个人都没啥大毛病,这小村子,可不是需要,没事吃点富贵药的地方。

“我家相公!”“我家娘子!”

洛之渊和纫兰,同时反应过来,连声回道。

老大夫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纫兰已经利落的下榻,扶起砸了脚一时无法起立的洛之渊,以为他昨天其实是受了内伤,只是怕自己担心,强作坚强,自己睡着了,他做事一不小心就伤发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片刻前的所作所为。

见大夫不动,催促道:

“麻烦您来这边,我相公他受了重伤,不好移动。”

“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歇一会儿缓口气就好了,让大夫给你看看吧,你这段时间,都廋了一圈了。”

“你们小两口这么恩爱,连看大夫,都先想着对方,我那老姐妹在天之灵,不知道该多欣慰呢。

给他们俩都看看,昨天被烧得那么严重,可别留下什么暗毛病。”

阿清婶插话道。

大夫检查了半天,给洛之渊扭伤的脚正了骨,嘱咐纫兰好好睡两天,连个药都没开,就走了。

洛之渊和纫兰,都不满意这结果,都对着阿清婶挤眉弄眼,想请她暂时留住大夫,呆会好私下跟大夫交流交流。

“大夫,阿清婶跟您说了吧,昨天我相公被火烧成重伤,身上都没一块好皮肤了。

晚上高烧不退,我无意中发现,用我的手,可以给他降温,就试着做了。结果,不但退烧了,连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都好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您帮他看看,那伤是不是藏到哪里去了?”

纫兰先找到了,跟大夫单独相处的时机,焦虑的问道。

老大夫觉得,这小娘子好像精神有点问题,那年轻相公明明好好的,哪来的什么伤口?如果真的烧伤了,又岂是她的手就能治好的?神话本子看多了吧!

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将这些疑问说出口,只是再次重申,洛之渊真的很健康,不管是明伤暗伤,都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

“大夫,有没有药,可以让人一觉睡到天亮的?我妻子近日总是噩梦连连,休息不好。”

刚送走了没得到满意答案的纫兰,老大夫又迎来了洛之渊,听到他的问题,老大夫为纫兰的异常,找到了原因,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刚失去了住所的年轻人了。

他刚才顺路去看了,昨天着火的院子,人要真是一直在里面,根本不可能还有命在。

这两个人现在的身体的状况,当时应该都不在火场。那小娘子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只是不知道,她这个情况,是受了什么刺激造成的,还是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有是有,只是这种药,对人的身体有一定的损害。用久了,只能用更多的药才能入睡,反应也会迟钝。

你娘子如果不是天生这样的话,可以试试,找到她梦魇的原因,解开心结,自然也就好了。”

洛之渊迟疑了片刻,还是请老大夫开了药。他当然要彻底解决问题,可纫兰一直不肯说原因,他也没办法,先让她睡个安稳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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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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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七章、至亲至疏夫妻

“相公,你见过一个两指大小、刻着奇怪花纹的木牌,和一个只有脑袋、没有身体的怪物吗?”

想再叮嘱大夫两句,折身回来的纫兰,完整的听到了洛之渊和老大夫的谈话,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如果连这个一心对自己好的人,都不相信,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值得相信的?

阿清婶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便是吵闹,也好过将什么都埋在心底,让小问题发展成大毛病。

自己也喜欢,跟丈夫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可不知为何,心底有种怪怪的直觉,觉得眼前人,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就像在那恐怖的梦里,她衷心期盼,洛之渊能像现实生活中一样,从天而降,将自己救走。

可等他真的伸出手时,自己却会听信那,明明是自己的敌人的怪物,不敢跟他走。

纫兰不知道纠结了多久,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被那莫须有的直觉影响,向洛之渊倾诉,自己困惑许久的问题。

洛之渊将自己遇到纫兰的经过,细细回想了一遍,摇摇头,很是肯定的回道:

“没有,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除了随身的衣物,就只带着一把弯刀,没有什么木牌子。那刀我放在了后院里,倒真是把好刀,昨日火那么大,它也没被烧坏。

至于没有身体的怪物,那海里的八爪鱼,若是只露出个脑袋,身体都藏在水里,晃眼过去,倒是有可能。你就是被这两个东西,吓得做噩梦的吗?”

“不是鱼,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我总觉得,应该在哪里见过她。

你认识我之前,有见过那样的木牌和人吗?”

纫兰记得,自己是神木国都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不满意父母,要将自己送进宫中做人小妾,而打昏了看守的丫鬟,带了点金银,和防身的弯刀,逃了出来。

没有生活经验的自己,很快就被骗光了钱财,还差点被一群山匪给侮辱了,幸好路过的洛之渊及时出现。

那以后自己就跟着洛之渊,到了这个渔村,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但纫兰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这段记忆中,缺了点什么,自己似乎应该有另一段记忆,另一种生活。

而那个木牌,和只有脑袋的漂亮姑娘,应该就是揭开谜底的关键要素。

洛之渊的心,渐渐冷下去,没想到,她的意志力竟这般厉害。

那日自己第一个发现,土灵石开始吸收四周的活物,立即联想到了,在姜氏那里看到过的书,在被卷进去的时候,及时控制住了纫兰。

学着死亡谷里,婴宁用在自己身上的方式,给她编织了一个迷梦,想让她习惯于自己的存在,信任自己的一言一行。

这些天她一直按着自己设想的在走,没想到一场意外,差点前功尽弃。

洛之渊心思百转千回,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满是怜惜的看着她道:

“哪会有人,只有脑袋没有身体的?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扮鬼吓你?

那个木牌子,如果你想要,我找阿清叔给你做一个吧,他的木工活,便是在都城里,也排的上号的。”

纫兰有些失望,她很想那缺失的记忆里,也有洛之渊的参与。她觉得,那个木牌和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洛之渊的表情再说,你出现了幻觉。

“我听人说,遥远的海外,有会巫蛊之术的人,能控制人的思想,让人把梦中的东西当真,悄无声息的杀人。

但是,只要入梦的人发现,这是个梦,就不会再受影响,还会反噬造梦者。你别再想那个诡异的梦,想想怎么重建我们的家园,她就不敢再缠着你了。”

洛之渊见纫兰的表情,明显不甚满意,一边换个说法让她自己走出,对那个梦的执念,一边思索着,怎样才能将这不稳定因素,从她脑中彻底驱逐。

“会是这样吗?那个造梦者为什么要吓我?他想得到什么?我身上什么都没有,难道那把弯刀,是个引人争抢的宝物?”

纫兰听进去了,洛之渊的这个解释,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苏醒。身上的宝物,纫兰忽然惊恐的抬头,定定的盯着洛之渊道:

“昨天你高烧不退,我,我用手给你降的温,那热气被吸走后,你身上那些伤口,也神奇的愈合了。

你听说过这种情况吗?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啊?”

洛之渊当然知道,自己昨天的变化。早就与火灵石融为一体的他,根本不怕外在皮囊的烧伤,但纫兰的表现,仍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没有任何外物的辅助,就能让那狰狞的伤口,消弭于无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她来自那个地方,这一身骨血,对这个世间的生物来说,是最好的修炼辅助器。

有了她,哪还需要费力找什么灵石和天柱。

洛之渊的目光,不由自由的灼热起来,得让她对自己更服帖,更信任才是。

“我曾听一个游方的道士说过,有些福气好的人,有仙缘,虽在人间,却能做很多,只有仙人才能做的事。兰儿,估计就是这种吧。

这是好事啊,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这样的话,你的噩梦就解释得通了,定然是有些心术不正的修行者,想借你的精气,涨自己的修为呢。

明日我们去海神那里拜拜,请他老人家帮忙,将那邪魔驱走。”

洛之渊将纫兰,揽在怀里,双眼温柔包容的看着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暖和安慰,仿佛自己就是海神的化身。

“好!”

纫兰觉得,丈夫的目光,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将自己所有的疑虑和疲惫,都吸走了,只剩下两人相守的,无数个温馨瞬间。

“我的兰儿这么厉害,跟天上的仙人都能搭上边,我以后要多多努力才行了。兰儿不会嫌弃,为夫只是一个乡野渔夫吧?”

洛之渊带点调笑的赞美,让纫兰听得,心花怒放。故意带着傲娇的回道: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要是乖的话,说不定本大仙,会升你当个仙童什么的呢。”

“遵命,仙子大人!小的一定把您伺候得好好的,您让我往东,绝不往西,您让我站着,绝不坐下。

您想用餐,我立即就端菜,您想散步,我马上开路”

洛之渊很是配合,将奴颜婢膝的好笑样子,演得活灵活现。

“这还差不多,看你这么乖的份上,本大仙,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侍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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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八章、释然

茂密的山林中,一个跟四周的景物一样青翠的俏丽身影,磨磨蹭蹭的行走在,前面人细心开辟出来的小路上。

前面艰难开路的灰色身影,走着走着,觉得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停下来回头查看,虽然那精致的小脸上,一滴汗水也没有,还是返回来,贴心的问道:

“累了吗?要不你回去休息,我自己去上面看吧?”

走得比爬还慢的云兕,一听道莫及叫自己回去,立即收起心底的不情愿,精神抖擞的回道:

“不累,我要去!”

说罢,快走几步,赶到莫及前面,生怕他丢下自己。

莫及这几天,一直在试探,她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有两段不同的记忆,她从不离身、藏着其他四颗灵石的土灵石镯子,又去了哪里。

云兕对这些问题,都表现得很茫然,不仅不记得,她作为蚩尤后人的宏图伟业,也对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身份,一问三不知。

她对莫及很依赖,一开始身体不便,莫及还总是自行出去打猎。

等她行动自如了,便不错眼的盯着莫及,跟着他上山下地,进进出出,像个被莫及控制的提线木偶。

莫及推说山里危险,让她在家里休息,或是去跟邻居聊聊天,她都摇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看着莫及,活似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每次看到她单纯信赖的眼神,莫及都忍不住相信她,觉得她是真的不记得了。现在这样的,不就是自己当初想的,测试仙途以后的归隐生活吗?

自己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不去管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和她一起在这个小山村,开开心心的生活。

但,经历了无影洞里的反转,莫及不敢确定,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另一层更深的伪装。

如果是真的不记得了,她想起来前事后,会不会怨恨自己的欺骗?

如果是伪装,自己唯一对她有用的筹码,金灵石,已经给她了,自己还有什么课供她图谋的吗?

莫及想了好几天,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糊涂着过下去。决定去首阳山上看看,弄明白自己的两段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兕知道他要去首阳山顶,没来由的排斥、拖延,几次问莫及,能不能不去,打猎的话,到个半山腰就足够了。

莫及将自己的另一段记忆,完整的讲给她听,她笑莫及想多了,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人,只有装神弄鬼的骗子,自己才不会为这么个虚无的东西,抛弃爱人。

还总是抢着做各种活,耐心的照顾老祖母的衣食起居,就像她真的,是这个小家的女主人。

莫及无数次想,如果另一段记忆里的云兕,也能这样想,该多好!

不是不知道,难得糊涂,可莫及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越是希望云兕真心放下,越想去首阳山顶找出真相。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舒服了吗?我们回村里,找大夫看看,改天再来吧,首阳山就在这里,又不会跑。身体坏了,可就不好了。”

云兕见莫及半天不说话,也不继续前进,脸色很是纠结,忙扶住他,贴心的建议道。

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首阳山这个地方,潜意识的排斥。但这几天她也明白了,莫及很相信,他说的另一段记忆,总觉得现在是场幻梦,总想找到出去的方法。

自己越是不想去,他越是想去,但有一点可能,能延缓这个进程,云兕都想尝试。

莫及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小雀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坚定的回道:

“这个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不想这样迷迷糊糊的过着。与其将来后悔、怨怼,不如一开始就弄个明白。”

尽管,那可能会失去你。莫及到底还是存了一线希望,没将这最后一句说出口。继续开路的身影,挺拔有力许多,步伐也没再时刻顾及着,身后人有没有跟上来。

云兕有些埋怨,他记忆里的那个自己,放着好好的鲜活日子不过,找什么仙途?断情绝爱的漫长寿命,想想就可怖。

“哎,你等等我啊!”

云兕出神的片刻功夫,莫及已走出老远,听到她焦急的呼唤,也没有止步。

云兕百般不甘,还是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她不想空等结果的宣判。

“我就说嘛,这里什么都没有。真以为,站得高,离天近点,就能成仙啊?那不是痴人说梦吗?不过,景色倒是挺美的,偶尔来看看,倒也不错。”

两人登上首阳山顶时,正好欣赏到,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云兕对着植被稀少的山顶,诚心实意的称赞道。

莫及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

没有首阳门,没有通天峰,没有落日崖,更没有无影洞,另一段记忆里的一切,可能真的只是一场幻梦。

那个命途多舛的云兕,那些同生共死的经历,那些自己心跳加速的瞬间,真的都只是一场虚无啊。

“你发什么呆啊?还不肯认清现实啊?那我们往另一面继续走吧,你不是说,这个首阳山,是好几个毗连的山峰组成的吗?

另一边,也许会有发现呢。”

云兕见莫及失望的神色,发自内心的窃喜,迫不及待的,想将莫及对另一个自己的念想,彻底打消。

莫及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死亡谷的幻境里,她一大早把自己拉起来看日出,还没暴露那么多的她,也是这样活力四射,不管别人的拒绝,顾自表达自己的欣喜。

没有那些复杂经历的她,最想活成的,就是现在这个,调皮可爱的样子吧。

莫及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钻牛角尖了,为什么一定要寻个结果,珍惜当下,有一日的快乐,是一日的快乐,不是很好吗?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我们去多搜集点柴火吧,晚上就在这儿凑合一下,明天一早就下山。”

莫及这些天来,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砍下大根的树枝,让她进一步处理。

两人默契十足的,为寒夜准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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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九章、重新开始

暗黑色的夜空中,几颗调皮的星星,在近在咫尺的头顶闪烁。云兕伸手一握,那星光却没有随之减弱,无趣的放手,嘟囔道:

“看着这么近,真要到达,不知道得费多大劲儿呢。”

莫及往火堆里,丢了几根干柴,见她的脸色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白,招呼道:

“到这边来吧,暖和一点。”

自己则起身,将先前砍好的、手臂粗细的长树干,隔着尺远均匀插在,山顶最大的一棵树的背风面。

竖好了木桩,又将细长的结实藤蔓,交叉着密绕在那木桩中间。最后在藤蔓间,卡上宽大的树叶。

“你准备在这儿常住啊,弄得这么复杂?”

云兕闲适的心情,紧张起来。

“这里夜里寒气太重,我们就靠着火堆的这点热量,怕是抵御不了。你身体重伤初愈,不能受寒,仔细点没坏处。”

山下虽也是秋凉时节,但首阳村处于背风敞阳的谷地,莫及自己身强力壮的,之前根本没想过,上山要带件厚衣服之类的。

前面见云兕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才想起现在的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是记忆里那个,有灵力护体的修道者。

好在不管是哪个他,都长期在山中生活,对如何快速搭个简易的小窝,驾轻就熟。

“是为我搭的?你不怀疑我的身份来历了吗?还是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云兕心里满是感动,忍不住想将他的好,都据为己有。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的记忆,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既然这样,那我们从新开始认识对方吧!

只是,我希望,以后不管有什么原因,我们都可以,对彼此真诚一点。”

莫及放好最后一片叶子,小心翼翼的将火引到小屋内,大树繁盛的枝丫,做了小屋的顶。相对密闭的空间,火烧起不一会儿,温度就升了上来。

“好!你好,我叫云兕,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属于曾经的我,但它一定属于从今以后的我。

今年大概是二十岁?就算这么多吧,以后也这么多。好像听谁说过,女人在这个年纪,是最有本钱任性,最引人遐想的,我想永远保持。

我好像没有家人、没有家产,也没什么厉害的本事,不过我会学,我很聪明的,很快就能学会。

该你了!”

云兕爽快的接茬,大大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圆脸上的酒窝,随着嘴巴的动作,一张一合的,分外可爱。

说到自己很聪明,脑中突然飘过,莫及被她洗坏的几件衣服,脸色一红,底气不足的停止自我吹嘘,匆匆转移了话题。

莫及装作没发现她的小尴尬,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道:

“云姑娘好,我叫莫及。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了,首阳村的村民,打猎为生。家里有一位花甲之年的祖母,和一间仅能容身的茅草屋。

不过我身体健康,四肢勤劳,虽然离大富大贵有点远,但保护家人,在这宁静的小村落简单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可以齐心协力,共同应对未来的风雨。”

“你这情节发展得也太快了吧,我现在刚知道你是谁,就要陪你应对风雨,太亏了吧!话本子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还没有,经历过苦难波折,尝试过反抗压迫呢!”

云兕头一杨,俏皮的抗议道。

“我希望我们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每一天,不要有任何的苦痛波折。”

莫及回想起,另一段记忆里,两人一起经历的种种,发自内心的虔诚祈祷。

“那怎么好玩,一潭死水的人生,每天睁开眼,就看到了今天、明天、后天,甚至十年、二十年以后的样子,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只剩下等死了。

我还想和你一起,走遍九州内外,看遍世间百态,尝遍生活的酸甜苦辣呢!

没有比较,没有共甘共苦的经历,你就会觉得,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就不会发现,我是最值得你珍惜的,就不会安心陪着我了。”

云兕笑脸渐收,雀跃的语气,也低落下去。

我们已经经历过了啊!就是因为经历了那些,我才想你真的做一个,不背负任何责任、不经历任何不幸,每天只负责开心的姑娘啊!

莫及有些后悔,因为看她养伤无聊,而托人买回来一堆的话本子给她解闷了。把个原本安安静静的姑娘,给带得整天胡思乱想。

莫及将她拧在一起的眉头分开,给那小脸扯出个完美的笑容道:

“那些话本子,就是为了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你去问问,哪有人不希望现世安稳,却期待波折变故的。

我每次进山,祖母她老人家,都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就怕我遇到大的野兽,成了人家的食物。

她老人家经常说,她不想过好日子,我们就侍弄那点地得了,别去林子里冒险了。

可有谁不想过好日子?只是比起冒险过好日子,她更想我平安的活着。

还有你自己,这一身的伤,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不就是因为发生了意外吗?若不是我偶然路过,你可要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至于去九州其他地方走走看看,以后倒是可以考虑。现在你自己一身伤,都没大好,祖母年纪也大了,不能远游。

我们现在,就在首阳村,好好生活,好不好?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带你去城里转转。”

莫及殷切的盯着云兕的眼睛,想用自己诚挚的语言,打消她想要冒险的念头。既然决定要完全重头开始,那就要安于现状。

记忆里的她,她的族人,过得那么煎熬,不就是因为心太大,执意追寻那仙途吗?

云兕感觉到莫及的紧张,他握着自己的手,全都是汗,失望的转过头去,转瞬又开开心心的回头,傲娇的回道: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能嫌弃,每天对着的都是我,这么无聊!就是我人老珠黄了,阻碍了你的雄途伟业了,也不能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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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章、不速之客

我怎么会后悔,我前世今生,都想你能够彻底放下,过回寻常人的生活啊!

莫及哄睡了,疲惫的云兕,在心底热切的回道。

看她被地上的树叶咯得皱了下眉头,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摊平铺开,轻手轻脚的将她,移动到衣服上面睡。

见那浓眉舒适的分开了,又开始给中间的火堆添柴,细心维持着火焰的大小和温度,倾听着周遭的动静。

身体有些累,现在这副身体,只是比普通人稍稍强壮些,赶记忆里的那个自己,差远了,爬了一整天的山,又砍树建屋,体力有些透支了。

心里就更累了,虽然已经接受了,山顶什么都没有的事实,也选择了最适应当下情景的重新开始,但莫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总感觉有比云兕期待的波折更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成型。

火光的温暖,没能照到莫及心底。

“这个人怎么还不睡,这样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下手?再晚,我就要错过鸢尾仙子的寿宴了。”

还在思索,那记忆里的首阳山、死亡谷、灵石和仙途,是不是真的,就此远离自己的生活了的莫及,忽听得一个很是嫌弃的声音道。

警觉的抬头,望向门的方向,那简陋却坚固的门,没有任何动静,外面也只有呼啸的风声不停回荡,回头却见距离自己不足三尺远的火堆另一面,云兕身前,蹲着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

都梳着蓬松的小髻,穿着精致的大红色衫褂,唇红齿白,像是年画上的吉庆娃娃。

其中一个,头扎青色丝带的,正用小胖手指着莫及,一脸无所谓的回道:

“你看他那傻样,时不时的看看那门,只怕是担心有野兽,会趁夜觅食呢。

我们现在就是将他,从头到脚搜个遍,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干嘛非要等他睡着?”

莫及的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不错眼的盯着那两个童子,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己早就检查过,这整个山头,都只有自己和云兕两个大型活物。

自己现在虽没有,另一段记忆里的高深修为,但长期在山林中呆着,警觉性绝对高于常人,两个大活人,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不应该毫无感觉才是啊。

“他在看我们,他能看见我们?!”

指着莫及的小童,惊讶的拔高了声音。

“不可能,他在看我们背后那个女人。别一惊一乍的,待会搅动的风声太大,他可能真会发现我们的。

哪里是我想等,是临行前师父特地交代了,不能在他清醒的时候施为。若是不听话,我下个月的灵丹就没有了。”

另一个童子,头扎红色丝带的,看了眼莫及,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云兕,一边拿木棍无聊的扒着火堆,一边无奈的回复同伴道。

自己应该看不见他们?是他们练了隐身术之类的,还是他们本身有什么玄机?莫及结合两世的记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们找到东西就行了,师父哪会知道,我们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这个人一直不睡,我们就一直守着,这里浊气这么重,呆久了我们的灵力损失大了,回不去了怎么办?”

青丝带小童,觉得同伴太迂腐了。

“师父说会监督我们的,你忘了上次的教训了吗?”

红丝带小童比他更想早点回去,可他不敢尝试,挑战师父的权威。

“上次真是无妄之灾,就是因为你傻傻认罪,我们才被罚的!

我们已经按照师父吩咐的,救了那个女人,还教会了她用意念控物,这样她都打不过人家,实在太笨了,哪里像我们的族人。

打不过就算了,还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该逃命的时候要逃命,被拉着同归于尽了,哪能怪我们?

你就应该据理力争,让她自己承担后果!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一个满身浊气、毫无用处的女人,救什么救!自己作死还怪我们!”

青丝带小童,被勾起伤心事,气怒不已。

“你怎么能这么想,她是我们族人,从小流落在外,已经很可怜了,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欺负?

不能保护她,本就是我们的失职。师父只是罚我们抄写经书,已经很仁慈了。”

“族人那么多,你每一个都要保护吗?每一个自己犯蠢作死,你都要承担责任吗?!”

青丝带小童,很想撬开同伴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些什么东西,哪有人将这些莫须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

红丝带小童,被他说的词穷,苦恼的扰扰头,转移话题道:

“已经发生了的事,再想也没有用,还是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青丝带小童,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对着莫及的脖子大力挥去,要将在同伴那里受的气,都发泄在莫及身上。

莫及早有准备,轻轻侧身避开,手中的匕首,同时对着小童刺去。

小童毫无畏惧的,看着已到眼前的匕首,愤怒的神色转为满满的恶趣味,诡异的笑道:

“原来你真的看得见我们,倒是小瞧你了。那你一定也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也一定知道,秘密知道得太多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吧?”

莫及虽不知他们的具体来历,但明显感觉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不跟他废话,匕首继续逼近。

青丝带小童不闪不避,还主动将身体往匕首上送。

莫及有些不忍,匕首到小童脖子处,便收了力道,他没杀过这么小的孩子,只想控制住他,问个究竟。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幼小的孩子,比他己以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可怕。

“是胆子太小,还是所谓的善良?临阵退缩,难成大器。”

小童很是看不起,莫及的犹豫,自己将那匕首往前一划,他可爱的头颅,瞬间移位,稳稳的落在了,他自己的左手上。

小嘴还在不停的张合,对莫及匕首的锋利程度,颇为满意。

第两百七十一章、内讧

莫及表情没多大变化,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抽回匕首,翻身到青丝带童子身后,对着他的后腰处狠狠一踹。

那足以叫一头成年野猪失去战斗力的一脚,却像落在了厚厚的棉花上,轻轻巧巧的卸了力道。

莫及感觉不妙,急忙后退。

童子棉花状的身体,转瞬变成了坚硬的石块,千钧之力打在莫及脚底,莫及试着用另一段记忆里的卸力之法,将那冲击分散到全身,一阵不由自主的战栗之后,莫及强压下喉头翻涌的气血,才没当场露怯。

“反应还挺快,在人族当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了。只可惜,你眼睛有问题,没认清对手是谁,就胡乱动手。”

青丝带小童将手中的头颅,转成正面莫及,没多少诚意的评价道。

莫及肢体与小童打斗时,脑子飞速运转,已在小童身体变化时,找到了跟他最相类似的人物,那段记忆中的无垠假扮的王全!

但小童的段位,明显比无垠高了不少,应该不会是他的爪牙。

小童的出现,说明另一段记忆是真的吗?那消失了的首阳门,又怎么解释?莫及迷茫了。

“这个时候还走神,嫌命太长了吗?”

小童见这自己瞧不起的人类,遇到自己竟没有严阵以待,感觉受到了侮辱,手指气恼的对着莫及手中的匕首一弹。

那匕首立即旋转,刀刃正好对着莫及的脖子,匕首上的杀意,让莫及毛骨悚然。

莫及忙收拾纷乱的思绪,专心应对眼前的困境,手伸向匕首,想重新找回主动权。

用了七分力道,那悬在空中的匕首,却纹丝不动。再试,结果仍是如此。

莫及移动身体,那匕首也跟着移动,始终与他的脖子,保持寸远的距离。小童脸上得意的嘲讽,越来越明显。

莫及权衡了下,便是另一个有金灵石在手的自己,也未必是小童的对手,硬碰实在不智,索性放弃匕首,将防备都隐于内里,带点疑惑和愤慨的说道:

“在下与两位素不相识,不知因何要刀剑相向?我无意与你们为敌,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妨敞开来说。

刚才听两位所言,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莫及定当鼎力相助。”

“你倒是很识时务啊,可惜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天你看到了我们两个,便是再配合,也没有用了。”

青丝带小童将脑袋放到脖子上,轻轻一拍,自如的转动几下,语气惋惜,表情却很是幸灾乐祸。眼神对着,悬在莫及脖子前的匕首兴奋的一眨,口齿清晰的念道:

“去!”

那匕首就对着莫及的脖子,直直砍去,莫及腿一曲,头向后急仰,那匕首毫不受影响的跟着变化。

自己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于自己的匕首刃下的吗?力量不够,连老老实实呆着的资格,都没有的吗?

莫及在濒死的瞬间,突然理解了,云兕和无垠对那仙途的执着。这世间最大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不想做别人的食物,就必须变强!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自己就不会浪费那么多精力,在没有用的道义纠结上,而是抓紧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吧?

便是像云兕那样,挣扎后失败,也比现在这样,被别人轻松拍死好啊!

可惜,悔之晚矣。

“回来!”

莫及的心境,因青丝带小童的行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那匕首被红丝带小童及时叫停。

青丝带小童愤愤的瞪着同伴,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我们是来拿东西的,别惹其他事。一饮一啄,皆有因果,杀了他,引发了其他变化,后面不可控制就糟了。”

“哪会有什么变化,现在这个空间,本就是土灵石幻化出的虚境,他在真实世界中,本就不存在了,杀死他跟踩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你也知道这是虚拟空间,你杀了他,他也未必会死,说不定还让他得到出去的机缘,找你报复。

我们现在对人族的影响力,越来越弱了,何苦节外生枝?”

“影响力越来越弱,还不是因为你们总是讲究什么天谴,无为而治,实际上就是畏首畏尾。

那些人心中的畏惧和敬仰,越来越少;我们得到供奉的灵力,也越来越少。长此以往,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还得看他们的脸色吃饭呢!”

青丝带童子越说越气,深恨族人的无能。

“丹青,你太偏激了。师父说过,六界都有其自身的运行法则,都需要按照法则行事,才能持续稳定的发展。

任何一界手伸得太长了,破坏了平衡,都不是好事。”

红丝带童子脸色肃然道。

“师父说,师父说,师父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丹朱,你能用自己的脑袋想想吗?

师父能成为上仙,不就是因为,在数千年前的人族大战中,帮助下界渡劫的天帝,打败了蚩尤吗?

若是六界都平平稳稳、一层不变,你我哪来的机会,更进一步?你想一辈子都做个,跑腿端茶的童子吗?你想永远,都用仰望的目光,看着鸢尾仙子吗?

师父那么说,不过是因为,他是既得利益者,不想到手的东西,被别人分走!”

丹青早就厌倦了,做了数千年的枯燥工作,想要成为师父一样的上仙,什么都不用做,却可以最先一级挑选人间的供奉。

见同伴一个劲儿的念叨‘师父说’,一时心中急躁,忍不住将藏在心底的秘密,喊了出来。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失策了,若是丹朱回去告密,自己岂不是,会魂飞魄散、永无翻身之机?

丹青脑子急转,思索灭了丹朱,再将责任推给莫及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怎么能这么想?数千年前的浩劫,六界死了多少人,花了多长时间才恢复元气,你都忘了吗?

你就那么确定,你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吗?若是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可是连做个仙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丹朱不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危险的想法,厉声劝解道。

第两百七十二章、仙族人的嘴脸

“要得到更好的,哪有不冒风险的?便是我可能牺牲在路上,我也要去争,而不是因为害怕失败,就裹足不前!

千年前,人族的一个乡野匹夫,就敢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一个资质卓绝的仙童,竟因为害怕失败,就任由师父奴役,连反抗都不敢想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会害你的,我是不想你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才跟你说这些。我们一起努力,完全可以做得比师父更好!”

丹青听丹朱的话头,关心自己居多,没有要告密的意思,立马改变战术,拉拢他与自己统一战线。

至于同样知道了自己野心的莫及,从不在丹青费心考虑的范围。

“不可能!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彻底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我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听到。

你想当上仙,我可以陪你一起修炼。我们办完事,跟师父复命后,就申请去太虚境修炼,不到功成不出来。”

丹朱见丹青,双目放光,知道他陷入了妄念,若是不及时掰正,只怕后患无穷。

丹青从小就固执,想要的东西,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得到,直接灭了他的希望,太残忍,不如给他另一条路径选择,虽然时间长点,但至少稳妥,自己也能随时监督、鼓励他。

丹青却没能领会到,丹朱的好意,以为他是想联合师父,将自己关在虚无的太虚境里,让无情的时光和寂寞,来耗掉自己的意志。

但他平时修炼并不勤勉,还真没把握,硬碰硬的比拼,能杀了丹朱,强忍下怒火,可怜兮兮的再次出言拉拢道:

“你见哪个上仙,是通过修炼封神的?

太虚境,不过是上面的人,用来忽悠我们的噱头,进去了,只怕不但不能精进,还会被打得魂飞魄散,从此消失在天地间吧。

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你忍心,我落到那样的境地吗?我只是想我们兄弟俩,过得更好一些而已!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丹青虽不是丹朱的亲兄弟,但两人打小就形影不离,你帮我背锅,我帮你出头的事,没少做,情谊一点不比亲兄弟差。

若是丹青遇到什么危险,丹朱会毫不犹疑的舍身相救。正因为这样,他才更不愿意看到,丹青放弃大好人生,往死路上走。

拿丹青自己批评纫兰和莫及的话,言辞恳切的劝解道:

“我就是要帮你,也要有哪个能力啊!你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我们的实力,可能在搅动六界风雨之后,平安登顶?

若没有这能力,空有一腔妄想,那结果除了死,还会有第二种吗?

那些生命有如蜉蝣的人族,要修炼多少年,遇见多大的机缘,才能拥有,我们生下来就能拥有的一切?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比?目标向下,还叫目标吗?”

丹青失望透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失去丹朱这个朋友的。见丹朱神色纠结,丹青面露哀泣,以退为进道:

“如果你真的不肯帮我,就请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忘掉今天的一切。我会自己努力的。

回去后,我就跟师父说,我受伤不便外出,需要潜心修炼养伤。等在外人眼中,我们之间的瓜葛,没那么深了,再行动,不会拖累你的。”

“我不是怕你拖累我,是这件事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我不想你有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有志向是好事,但凡这件事,有一丝成功的可能性,我也不会阻止你的!

我们先把师父交办的事做了,回去再慢慢想办法,好不好?”

丹朱难以想象,在书里看到过的,血流漂杵、饿殍遍野,引发仙族几个巨头被贬下界的巨鹿之战,再来一次,会是个什么景象。

他不想到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来在道义情理,和兄弟感情之间,艰难抉择,也采取了迂回战术,想先把丹青带回去,再请德高望重的师父来开导他。

丹青彻底绝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丹朱,活着走出这里!

“好,我相信你,希望你也言而有信,不向师父告密。我打晕这个人,你找东西吧。”

丹青假装妥协道,话音一落,不等丹朱回应,圆胖的小手,就像个长藤似的,伸向莫及后颈。

默默听了全场的莫及,结合两段记忆,已经完整的拼凑出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那个出身中州莫氏,自小在首阳山修道的莫及,才是真的自己。

那日云兕和纫兰比拼灵力,使出同归于尽的打法后,自己一行人,被吸到了土灵石里。

土灵石虚化出了,另一个空间和另一段记忆。

云兕大概是受伤太重,封闭了意识,土灵石没能影响她的思维,所以她只是忘却了前事,却没有新的记忆。

但她潜意识里,仍保留着对自己的信赖,才会觉得自己很熟悉,本能的亲近自己,本能的抗拒首阳山。

而纫兰能跟有灵石加持的云兕,势均力敌,是因为,她是云兕一族苦苦追寻的,天上的仙人!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流落人间。

那天灵石聚齐,四方天柱没有出现,仙族的使者却出现了,还唤醒了纫兰属于仙族人的潜能。

无垠师叔,应该也偶然见过这些仙族人吧,才能习得那诡异的法术。

无影洞中的这场遭遇,会不会,背后主导的,其实是仙族人?他们的目的,是想彻底断绝,两族来往的通道吗?

从这两个小童的言语,可以听出,天庭,也不是什么神仙福地,仙族,更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善男信女。

一样的等级森严,一样的你争我夺,一样的尔虞我诈

莫及此刻,根本没关注过,已经卡住自己脖子的这只手。他已经从丹青隐在眼底的凶狠,和不经意的余光中看出,这是一场针对丹朱的局。

莫及只是遗憾,云兕错过了,亲耳听到这一切的机会。若是她能亲历仙族人的丑陋,她就不会,那么向往那里了吧?

第两百七十三章、先下手为强

丹朱也看到了,丹青眼中的狠意,只是他以为,那是针对莫及的。

以为丹青想杀了莫及,让自己不能完成师父的任务,被处罚甚至被放逐,从而不得不,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

丹朱心念一动,身影已到莫及旁边,右手握住丹青的手腕,左手伸向丹青的脖子,想将他打晕带回去。

丹青嘴角诡异的一笑,脑袋忽的离开身体,双瞳深深的看着丹朱,眼珠脱眶而出,下落中竟长出触手来,像八爪鱼一样,贴在丹朱后背上。

直接破开皮肤,往里面的肌肉、内脏处延伸。

丹朱左手捞了个空,要回缩去控制丹青的头颅时,心区一阵痉挛,震惊的回头,质问道:

“丹青,你在干什么?快松手!”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珍惜,那就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了!”

丹青面带惋惜的回道。控制着丹朱元神的力道,越来越大。

“不就是观点不同,吵了几句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同意,咱们可以继续摆事实、讲理由啊,需要上升到,毁我元神的地步吗?”

丹朱是真没想到,丹青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可能死在亲人一样的兄弟手里,比神魂俱灭,更叫他难过。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先下手为强而已,我若是现在停手,回去灰飞烟灭的,就是我了。

大家都想活,各凭本事,没什么好抱怨的,要怪就怪你技不如我!”

丹青进一步加大力道,丹朱圆润健康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水份的枯菜,生机飞速消逝。

“杀了我,师父就不知道,你的野心了吗?只怕会更快的怀疑你吧?

便是我的灵识消失了,师父也有办法复原,今天的全部经过,你可以偷袭我,同样的法子,能用在对你早有防备、修为高了不知道多少个层级的师父身上吗?

收手吧!我不想你坠入深渊!”

丹朱脸色紫胀,神色悲悯。濒死的时刻,反倒没多少恐慌,更多的是对兄弟走错路的痛惜。

“成王败寇,失败的才是深渊,成功了的,就是众人恭维吹捧的存在。

你作为我前进路上的,第一块试金石,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看我对你多好,还有两个人类给你陪葬,黄泉路上也有人说说话,消减寂寞。”

丹青计谋得逞,对兄弟的那点惋惜,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五指紧缩,彻底掐灭了丹朱的元神。

“好了,耳根终于清静了,该你了。”

丹青盯着丹朱先前站的地方,看了几秒,感叹了一下,自己还是对他有点感情,这是成大事者的大忌,以后可不能再犯。

想好了丹朱消失的原因,转向莫及和云兕,灭口也践行对丹朱的承诺。

丹青头转过去,想将头颅放回去,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按着意识的指挥来,而莫及的手,正学者他对付丹朱的法子,控制着他的元神。

“终日打雁,竟叫雁啄了眼。有趣,有趣。

难怪他们都说,一定要小心人族的人,就这胆量,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气魄,就比丹朱那个傻子强多了。

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我能制住丹朱,是因为我们都是仙族,能灭了他的元神。

你这个人族,根本不能触碰我的元神,学个花招式,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丹青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自己的性命,正被别人握在手里的觉悟,看莫及的眼神,跟看个死人差不多。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反正你也没打算让我活着,能让你难受一点,我就开心一点。”

莫及自认为,已经见识过很多人心险恶了,可向丹青这样,一言不合,就让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神魂俱灭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便是狠心如无垠,再面对云兕和云兕时,也会有愧疚,最开始也没想过,要致她们于死地。

如果真让丹青得了势,还不知多少无辜的人,要沦为可怜的陪葬品。

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

莫及经历了与无垠和纫兰的斗法,非常清楚仙凡的天然差距,想到的对付丹青的最好方法,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拿可以通天的灵石,来对付这位天外来客。

虽然金灵石给了云兕,在混战中不知所踪,但自己的身体,跟金灵石发生了融合,本身就可以,当做金灵石来用。

莫及在看到丹青,是如何控制住丹朱的元神后,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手指,化作五把利刃,也牢牢控制住丹青的元神。

丹青见唬不住他,立即改变策略,将目标对准身后的云兕。意识一动,眼珠幻化的手,齐齐向后,想抓住云兕。

却不知,云兕一直靠着土灵石的灵力维持生命,虽然现在失去了记忆,但在土灵石构筑的空间里,便是仙族人,也比不上她的灵敏度。

早在丹青与丹朱刚出现时,云兕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他们的来路和目的,才继续装睡,以观后效。

先前丹青对莫及出手时,云兕加注了灵力的木棍,差点就不顾一切的打了上去,是见到莫及不要妄动的手势,才又收了回去。

听从他的指挥,选取最合适的时机,以牺牲最小的方式,解决眼前的危机。

这会儿莫及先动手,本就是两人默认的,云兕又岂会轻易让丹青抓住。

丹青扑了个空,开始正视这两个人类,思索他们能看见自己,还能控制自己元神的缘由在哪儿。

很快便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取回遗落的天柱基石上。没想到,这两个人类,竟能控制天柱基石。师父叮嘱小心行事,是因为他早知道这一切吗?

丹青对师父的怨念,越来越深。他虽然好高骛远,却不是个蠢货,意识到自己不占优势,对敌的思路,立即大转弯,让眼珠回位,一脸天真无邪的诱惑莫及道:

“何必这么剑拔弩张?我们又没有利益冲突,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交流,谈谈合作啊。

你们千辛万苦的搜集天柱基石,不就是为了成仙吗?我可以帮你们啊!”

第两百七十四章、橄榄枝

“你想怎么合作?你连情同手足的兄弟,都能说杀就杀,我们怎么能确定,这不是你的缓兵之计?”

云兕悄悄收起,掉在自己脚边的明珠,走到莫及身后,兴致勃勃的问道。

她没了记忆,对那曾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仙途,没多少执念。反倒因为丹青的一番作为,对那里的人,有些鄙夷情绪。

但她潜意识里觉得,就这样杀了丹青,只怕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自己现在想要的,是安稳生活,能和平解决,自然更好。

“是缓兵之计,但也是真心想合作。我杀丹朱,是因为若是让他活着回去,我自己就必死无疑,矛盾不可调和。

但你们和我,可以是敌人,也可以是一路人,大家都是聪明人,怎样对双方最有利,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你们人间传说,集齐五灵石,可以通过四方天柱到达天庭,你们也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集齐了,却没有用吧?”

丹青非常清楚,什么样的筹码,才能让眼前人心神动摇。

莫及手上的动作,毫无变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自己先前的推测,是错的,天柱没出现,不是因为,云兕他们故意封印了木灵石?

可云兕自己都承认了啊,还是说,连云兕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那她为何一定要带走,没有作用的木牌?

四方天柱,五颗灵石,是这数字,有什么不对吗?

云兕现在,根本不记得什么灵石和天柱,只是凭着对莫及的了解判断,他面对丹青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自己的小伎俩,对付几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村妇没问题,对付丹青,也不知道够不够看,才顺着丹青的话头拖延时间,想着最好能将他哄走。

见丹青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兴致缺缺的回道:

“那些什么传说,本就是假的,是你们放出来,哄骗贪心不足的人,任你们驱使的吧?”

“假的,我还能站在你们面前吗?我就是来取回灵石的啊。

数千年前,天地下界历劫,托生为人间一个大部落的首领,黄帝。因为争地盘,杀了另一个部落首领炎帝。

炎帝的儿子蚩尤,本是万年前因杀戮过重,而被天帝贬下界的战神,天生神力,又善于排兵布阵,接替父亲成了部落首领后,将消灭黄帝当作第一要务。

势均力敌,又早有宿怨的两人,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弄得民不聊生。

时间久了,双方都觉得,不能继续这样耗下去,反倒让其他部落,做了得利的渔翁。就约定,在巨鹿之野,做最后的决战。

前面蚩尤一直占据主导地位,但天帝的坐骑应龙,私自下界,襄助黄帝,致使战局逆转。

蚩尤恼怒之下,煽动自己曾经的属下,对天帝颇有怨言的共工,撞倒支撑天地的四根天柱,抽掉天柱的基石,让天河倾泻而下,人间尽成汪洋。

因他们的大战,人族食不果腹、居无定所,对仙族尽是怨念。

仙族失了人间精气的供奉,难以维持修行、生存必备的灵力,对黄帝和擅自干扰战局的应龙,也颇为不满。

黄帝为了治水,也为了挽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应龙,许诺不再回天庭,用万年的修为和气运,换仙族的助力,还人间安康。

仙族派出女娲,找到遗落的天柱基石,重竖天柱,修补天上的漏洞,又让应龙将功折罪,将水患引向南方,并世代镇守。

这个计划,被蚩尤得知,同是仙族人,他们却只帮黄帝,不帮他,万分愤恨中,他派人偷换了天柱基石。

等女娲重竖天柱时,才发现天柱与天门之间,缺了一截。再找真正的天柱基石,已经来不及。

女娲想着,这点距离,对仙族人不构成影响,天柱的高度,也足以支撑地面的日常运转,把天上的缺口补好,便算完成了任务。

便用天地之极的五彩石,混合黄帝贡献的万年修为灵力,炼制了新的补天石,补上了天柱空缺的四个洞口。

因女娲怕再发生,基石被换的事故,就多练了一块补天石,这块没用上的补天石,和真正的四块天柱基石,就成了民间传说中,能起死回生、通达天庭的五灵石。”

丹青为了取信于云兕和莫及,将数千年前的因果,绾绾道来。

“所以,那块木牌,就是多余的补天石?没有它,也能召唤出四方天柱,但是却到不了天庭,更成不了仙?”

莫及觉得,丹青的话,没有说完,如果真的没用,他和丹朱,哪有必要专程跑这一趟。

丹青觉得,自己刚才对莫及的赞赏,应该收回去,这个人类的智商,实在不怎么样,真的天柱基石集齐了,那空缺的距离,不就没有了吗?

还有先天帝万年灵力加持的木灵石,若是在自己手上,便是将仙族,搅个天翻地覆,让六界的秩序重排,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他竟得出个没用的结论,灵石给这种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笨点也好,太聪明了自己还怕控制不了,思及此处,丹青面露难色,有些尴尬的回道:

“木牌的确是多余的补天石。至于天柱原来的四块基石,还有没有用,我是真不知道啊。

上次你们使用的时候,那天柱是显形了,补好的裂口,也曾短暂的开启,我和丹朱,就是那时候出来的。

但天柱本身跟原来没有区别,就是四根光秃秃的柱子,你们人族的修为,要在洞口打开的瞬间,跨越天柱顶端到洞口的距离,是没可能的。”

丹青满意的看着,云兕和莫及,都露出失望之色,抛出橄榄枝道:

“不过,若是你们跟我一起,这点距离,就完全不需要考虑了。

你们刚才,也见识到了,我们仙族和你们人族之间,天生的差距了吧?

即便我现在只是个,最低等的仙童,灵力和修为,也是你们人族精心修炼一生,也无法达到的。

而且,你们知道我的远大志向,在我势单力薄的时候追随我,将来就是功臣元老,好处享之不尽。”

第两百七十五章、有危才有位

云兕有些无语的看着,夸夸其谈的丹青。心道,这些仙族人,难怪能够享受人间的供奉那么多年,这吹嘘骗人的本事,倒是真的好。

莫及则在消化,丹青透露的这些信息,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女娲用的替代基石,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仙族人才会那么急着来下界,拿回真的基石。

基石齐聚,天柱倒塌留下的缺口,就会开启,两界就能直通,所以纫兰,就是在二十年前,无垠和云英,尝试开启天柱的那一次,掉落下界的吗?

轩辕掌门正好救了她,是他早有预料,还是单纯的巧合?师父和无垠师伯,特地把她和复生叫过来,是单纯为了木灵石,还是对她的身份,也有所怀疑?

云兕的族人,越往前,资源和修为,应该越好才是,那么多年都没有找齐过灵石,为什么近年,这么容易就成功了?

蚩尤让共工撞倒天柱,抽走基石应该是真的,那蚩尤就肯定知道,有用的灵石只有四颗,而不是五颗,外面的传说,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

但云兕一族,作为蚩尤的直系后裔,不应该也不知道真相才是啊。还是说,在传承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会是因为假基石的灵力和作用,越来越弱,真基石的灵力和作用,就会越来越强吗?

他们之前也集齐过,但两强相遇,真的反倒给假的,让了路。后面就以为,是要五颗才能有用?

丹青见两人的神色,没有出现自己期待的,激动和贪婪,有些摸不准,是自己的筹码不够大,还是这两人,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慢条斯理的补充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不相信,我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毕竟我上面,还有那么多大仙、上神。

但我让你们两个,成为仙族的一员,是轻而易举的事。仙族和人族的最大鸿沟,不在于那支撑天地的四方天柱,而在于身体本身的构造上。

我们靠吸食灵力为生,只要天地间,还有一点生命力,我们就能活着。

而你们,靠吃五谷杂粮为生,不能随时随地的,将无处不在的灵力,化为己用。

灵力吸收消耗都非常缓慢,五谷杂娘则能让人快速成长,又快速衰老,所以我们的寿命,较你们而言,是无穷无尽的。

想要改变这种天生的差异,光靠你们没有门路的修炼,是不行的。

我可以给你们,一人一颗洗髓丹,让你们脱掉人族的浊气,成为天生天养的仙族。”

云兕今天,一直是懵懵懂懂的状态,还没完全搞明白,突然出现的丹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也全没想起,父亲和视肉,烙印在自己心底的,对仙途的渴望。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被丹青的话,勾得心潮浮动。

只是理智告诉她,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跟自己无亲无故的丹青,下这么大本钱,自己付出的,也绝不是个小数。

莫及对那仙途,倒没有多少渴望,灭绝人性,无情无爱的日子,寿命再长,又有什么意义。

但他厌倦了,命运被别人牵着走,不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感觉。

这个洗髓丹,拿来诱惑无垠,或者,了却师父的愿望,倒是不错。

且丹青今日说的,与自己从师父和云兕那里知道的,差距巨大,自己一直认为,并不存在的仙途和仙人,不仅存在,还是一个庞大的族群。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像丹青一样,出来搅风搅雨。本来就有先天优势,人族对他们还一无所知,真对上了,怕是难以匹敌。

得多引丹青说话,多了解他们一些才是。莫及思索片刻,第一次正面回复道:

“洗髓丹,不是你说送就能送的东西吧?仙族与人族相安无事多年,突然打破平衡,对谁,都没有好处吧?”

“自然是要费一番功夫的。若是别的仙族人,只能期盼立功,或是上神心情好,赏赐个一枚半枚的。但我不一样。

我师父,是仙族专管炼制丹药的上神昊远,我和丹朱,就是守护丹炉的仙童。

仙丹难成,从中拿出两枚,将实际成丹数减少两枚,师父根本就不会知道。

至于两族的关系,早就暗潮汹涌了,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数千年前的巨鹿之战,让人间的灵力骤降,天族内部,也是经历了血雨腥风,才看看维持运转。

这些年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元气,支撑的天柱,又出了问题。

天柱缺口难以愈合,灵气外泄,浊气上升,再不找到真的天柱基石,天族人被浊气侵袭,时间久了,天族人难以修炼,又不能吃五谷杂娘维持,只怕连人族都不如。”

丹青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在土灵石中,本就不能自如转换灵力,元神又一直被,带着强烈杀伐之意的金灵石灵力控制,再耗下去,只怕更不是莫及二人的对手。

要尽快取信于他们,只能自爆其短,让他们觉得,有利可图。

云兕闻言,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笑道:

“既然你们仙族,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我们要那个洗髓丹,有什么用?慢慢等着你们覆灭,不是更简单吗?”

“你懂什么?!我们仙族人的寿命,相对于你们人族而言,是百倍千倍万倍的差距。

就算是我们找不到天柱基石,真的覆灭了。那也是几千、数万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候,你们两个,早不知道,转世轮回多少次了!

便是多活一辈子,你也赚大了!更何况,我们已经找到了天柱基石,马上就能修补缺口,那个可能性,根本就不会存在。

你们这个时候跟我回去,我可以告诉师父,是你们帮助我,找到了天柱基石,让你们一份功劳,辅以洗髓丹,让你们顺理成章的留在天族。

当然,这存在一定的风险,师父可能会质疑丹朱的死,也可能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有危才有位,机会属于敢拼的人。”

丹青觉得,云兕纯粹是来搅局的,不想跟她谈,目光盯着莫及,他就不信,这样他还不动心。

第两百七十六章、屠神

在莫及看来,仙族的危机,只怕不是丹青说的,远在未来,而是近在咫尺。

数千年都没有听说过,他们的踪迹,都没有找过天柱基石,现在突然冒出来,还一再叮嘱丹朱二人,只拿东西不伤人,不会单纯因为,他们心地善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吧。

自己可以轻易控制,丹朱的元神,即便他是修为不高的小仙童,也很不可思议。

造成这种现象,有两种可能。一是天柱基石的作用,比传说中的起死回生、能通仙途,要大得多。二是仙族人,并不能在人族的地盘上,轻松活着。

莫及想通了这些,觉得有点意兴阑珊,又有点庆幸自己的清醒。那些所谓的美好传说,无尽的寿命,无穷的力量,都是有缺陷的。

寻寻觅觅,辛辛苦苦,到最后发现,还不如一开始,就认清现实,老实呆着。

云兕没了执念,单纯做个旁观者,一眼就看穿了丹青的阴谋,觉得他异想天开,想将自己和莫及,骗去为丹朱的死做替罪羊,嗤笑道:

“我们在这里,生活的好好的,就凭你几句话,就要拿命去搏,你觉得我们都是傻的吗?”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你们都不知道珍惜,注定只能做个,朝生暮死的蜉蝣!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丹朱的死,我自有说法,哪需要你们来替。

我原本的打算,是将你们都杀了,只是看你还算聪明,与我也算志趣相投,才想着结个善缘、拉拔一把,你若是不领情,我也不勉强。

将灵石给我,我们就此别过!就当我们从没遇见过。

我也不会叫你们吃亏,那灵石不能助你们成仙,你们留在手里,只是个功力强大点的法宝罢了,我可以给你们,真正的仙家神兵来换。”

丹青目光炯炯的盯着莫及,期待他能反驳自己、留下自己,至少得放开自己的元神吧。

见莫及目露犹豫,知道他现在,既不想杀了自己,与比他强大无数倍的仙族为敌,又害怕放开自己后,会遭遇反杀,忙承诺道:

“不管你们怎么选择,有了今日的这场交集,我已把你们,当我丹朱的朋友了。

日后若不是面对,你死我活的选择,我们都可以互帮互助的。我虽然有野心,但不是个杀人狂魔,说了不会动你们,就会守信。”

莫及并不相信他的承诺,但从内心里,他倒是真的很想,把那烫手的灵石,彻底交出去,彻底回归正常生活。

可他现在,并没有任何的灵石啊,连云兕随身携带的土灵石,都不知在哪儿,也不知道神通广大的仙族人,是怎么打探消息的。

云兕现在,对莫及说的,自己曾经十分执着,宁愿抛弃莫及,也要夺得的灵石,很是反感。很想直接扔给丹青,让他带着,有多远走多远。

可她实在想不起,那个自己,将这东西藏在了哪里。

丹青见他们,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深深后悔今日的大意,该先解决了这两个人族,再消灭丹朱才是啊!

现在受制于人,进退维谷,再恨再不甘,也只能忍着。丹朱又等了一会儿,无奈的让步道:

“天快亮了,我若是再不回去,师父就会亲自来查看了。到时候,我们谁都得不了好。

我们各退一步,我不取灵石了,你们放我走。”

“灵石不在我们手里。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你不是说,这是土灵石构筑的空间吗?那应该知道它在哪里才是。”

莫及也不想一直这样拖着,直接告诉丹青真相,但他控制丹青元神的手,没有松动。

“我和丹朱,亲眼看见这个女人,将其他的灵石,都放进了土灵石里。不在你们身上,在哪里?

你们现在不肯交给我,将来就得被迫交给其他人。我好言以对,拿更好的宝贝来换,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温柔,他们只会杀人取物!”

丹青眼珠化成手,指着云兕,言辞恳切的劝道。

“你既然都看到了,那就应该知道,她受了重伤,不记得前事了。灵石里面的空间,不知道有多大,我们还没弄清情况,就遇到了你,哪有时间去想、去找?

你有时间再这儿跟我们耗着,还不如早点去找。

被派出来找灵石的,不止你和丹朱吧。找到了灵石,丹朱的死就是小事一桩,找不到,你也没那么好交差吧?”

莫及见他真的急了,也不含糊,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为表诚意,还稍微放松了点,对他元神的钳制,让他用仙法,探查两人的周身,可有灵石的存在。

丹青脸色难看的盯着他们,觉得自己实在是出师不利,这两个身上明明有灵石,却不肯承认。

偏偏自己元神被控制太久,吸收的浊气太多,硬拼没多大胜局。

天边的第一缕朝阳,已透过稀疏的树叶缝隙,打在狭窄的临时小屋里。

丹青放弃挣扎,让悬空了一晚上的头颅,回到脖子上,哀求道:

“放开我吧,我不取灵石,还可以带你们出去。灵石的空间呆久了,你们会永远,被禁锢在这里的。”

莫及点点头,让他先说出离开的办法后,让云兕退后,拎着丹青往外,站到悬崖边上,将他整个悬空,左手缓慢的松开,右手对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身体,重重一拍。

得了自由的丹青,像个断线的风筝般,直坠下去。

云兕手掌不经意的一番,脑中默念,‘破’,刚稳住身体准备升上去的丹青,元神处一颤,内丹‘嘭’一声,四分五裂。

丹青捂住心口,牙呲欲裂的瞪着莫及,用尽最后的力气控诉道:

“你知道杀神的后果吗?!整个人族,都将为你今天的冲动,付出代价!”

莫及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自己刚才留了力,只是想让他无力追杀自己二人,并没有下杀手啊,高估了他的修为吗?

云兕走到他身旁,轻身安慰道:

“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不必惋惜,仙族真那么厉害,就不会这样偷偷摸摸的了。”

第两百七十七章、线索

“这颗珠钗好看吗?”

热闹的街道,挤挤挨挨的人群,到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烟火气。一个首饰摊前,云兕兴致勃勃的试戴一根珠钗。

那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钗子,木制的钗身,指甲盖大小的珍珠,带着云兕乌黑的发髻上,倒是有一股俏皮的年轻气息。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海上来的货,便是那些银楼里的品质,也比不上的。”

摊贩见云兕喜欢,卖力的推销道。

莫及看她的眼神,单纯明媚,脸上的光彩将四周都照亮了,有些沉闷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点点头,付了钱,跟着她继续往前逛。

两人解决了丹青,回到村子里,莫及提议尽快寻找出去的路。

云兕却毫不在意,说丹青说的也未必是真的,便是真的,他和丹朱消失了,外面的人短期内也不会再来,不如安心在这里呆着,等时机到了,自然就出去了。

从前那个,对灵石和仙途万般痴迷的云兕,好像彻底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万事不愁,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新人。

听村里的大婶说,今日镇上有庙会,跟老祖母备下了吃食,便硬拉着莫及,风风火火的跑来逛街。

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想买,街头最普通的小食,也叫她吃出了宫廷御宴的味道。

“你怎么还皱着眉头啊?不就是两个,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神经病,自相残杀,把自己都作死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笑一笑,好不好?”

云兕见莫及神思不属,即使穿行在,满是欢声笑语的人群中,也只是在自己每次停留问话时,才有个表情,撒娇道。

“我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眼前的这些景象,都只是梦幻泡影,我们得找到灵石,早点出去,不然怕是会有变故。”

莫及认真的回道。他现在不确定,云兕是真的在打斗中,丢了灵石,又失去了记忆,不在意这一切了,还是把灵石藏了起来,觉得仙族人找不到,无需担心。

“真也好、假也罢,事情到了跟前,总会有解决办法的。现在在逛庙会,就好好享受逛庙会的快乐,不好吗?

整天想着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忽略了身边的风景,将日子过得那么累,何苦呢?”

云兕觉得莫及太杞人忧天了,成千上万年都这么过了,多想一点、少想一点,太阳不还在照常升起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现在不早做准备,等到事情发生了,就无力回天了。”

丹青要杀自己时,那种无力感,已经深深烙印在,莫及的脑海里,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就必须拥有,绝对的力量。

“像个老夫子一样,年轻人有点朝气嘛!那个丹青那么狂妄,不也被你轻易解决了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那边好多人,肯定有好玩的东西,我们去看看!”

云兕见前面不远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拖着莫及的手,费力的挤过去。

个头娇小的她,垫着脚也看不清,吸引众人目光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只听见‘框框铛铛’的敲锣声,无趣的转身,准备奔赴下一个摊位。

莫及却不肯走了,将她护在怀里,嘴里客气的说着,‘请让让’,身体用劲儿往前挤,想要看清里面那告示上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最里层,一个衣衫笔挺的衙役,正一面敲锣,一面宣读墙上的告示,国王花重金寻人,凡提供线索的,赏十金,找到人的,赏万金。

“这姑娘真漂亮,难怪国王也把持不住啊,敢反抗强权,有个性,若是见到了,定要和她好好交流交流。”

云兕看着画像上,高鼻深目、五官生动的美人,啧啧叹道。

“你不认识她吗?”

莫及紧盯着云兕的脸问道,不放过她一丝的表情变化。

云兕被他盯得一脸莫名,反问道:

“我应该认识她吗?”

“她叫纫兰,之前你就是跟她大战,我们才来了这里。”

莫及耐心的解释道。

云兕闻言,仔细看了看那画像,还是摇了摇头道:

“又是你记忆里的?你有没有想过,那段记忆是,有人故意植入你脑中的啊?我完全想不起来,有你说的那些事和那些人。”

“这个人好眼熟啊。”

莫及确认了纫兰,也出现在这里,更加肯定,丹青说的都是真的。找到她,应该能解决很多问题。

正思索着,怎样找到她,就听得身边一个疑惑的声音道。

“我知道了!渔村烧房子那家的媳妇!发财了!”

莫及见一个青色衣服的小伙子,逆着人流,兴奋的往外挤,忙带着云兕跟上。

“师父,发财了,师父!”

小伙子一路小跑,转过两条街,最后冲进一进药铺,兴奋的喊道。

“兔崽子不好好背书,毛毛躁躁的干什么!”

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从内堂出来,笑着呵斥道,正是给洛之渊和纫兰看诊过的大夫。

“有话不好好说,跪什么跪?”

大夫刚走到小伙子面前,小伙子就‘扑通’一声跪下,嘴大张着,眼睛圆登,身体歪向一旁。

跟上来的莫及,觉得不对,上前扶住他,片刻前还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已没了心跳。

老大夫慌忙把脉,又查看了舌苔,拿银针扎了人中,小伙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来不及进去的云兕,感觉浑身寒毛直竖,像是昨晚上面对丹青时那样,四下查看,只捕捉到一从再普通不过的衣角。

“让你不要冒冒失失的,偏不听,这下好了吧?为了什么钱财,把自己给乐死了!你是捡着金山,还是银矿了啊?!”

老大夫确认了,小伙子没有任何伤,以为他是太高兴了,心跳太快造成的猝死,伤心的骂道。

莫及沉默的退了出来,没有问老大夫,关于纫兰的事,小伙子的死,是修行者下的手,目的,应该就是阻止他,说出纫兰的所在。

只是不知,下手的,是纫兰本人,还是其他仙族人。

第两百七十八章、见面

山的另一侧,引发山崩的云兕,也没能自己设想的那样轻松。

虽第一时间收回手镯,营造了保护圈,但山体整个塌陷,除了脚小这方寸空间外,再无立足之地。

跑得慢了些的凤绯,身体被落石砸中好几处,忍不住抱怨道:

“你要做什么,好歹说一声啊。这样说来就来,嫌死的不够快啊!你就算不把我和九尾狐前辈的命当回事,也该想想你的莫公子还在里边呢。”

“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有力气哀嚎,还不如看看四方天柱的入口,会不会出现。”

猛烈的山崩,让云兕想起了,在死亡谷的幻境里,经历的那场地动。对自己的猜测更有信心了。

“这周围全是石头,哪来的入口?你把通向入口的路都毁了!”

爱干净的凤绯,废了好大劲儿,才将身上的碎石尘土清理掉,揉着胀痛的胳膊,不满的怼道。

云兕看看四周,快要漫过自己脖子的石块,手腕轻晃,跟石头颜色无异的光芒,缓缓延伸,堆得乱七八糟的石头,有规律的一字排开,顺着光的反方向,没入镯子里。

挤挤挨挨的空间,很快便空旷起来。

“这个方法倒不错,把这里的石头都收起来了,路就明显了。”

凤绯见原先的通道轮廓,已经重新露出来,且没了封闭的顶部,只有约莫腰高的石桩子。

自己立起身,放眼望去,整个迷宫的结构尽收眼底,稍加排演,便能找出整体的走势。也不再抱怨,用心观察起来。

斗得正酣的洛之渊和复生,耳中只有石块滚落的轰隆声,眼里只有看着分外眼红的对方,根本听不进莫及焦急的劝阻,看不见被砸得头破血流的稷凌云等人,将功力提到九成,直接对碰。

好不容易暂时稳定的山体,在二人外发的气劲冲击下,二次崩塌,整个山体往下急挫。

莫及来不及造就新的保护圈,就被那力道拍飞,大喊了几声“停下!”“停下!”,又试图冲过去拉开二人无果后,转向寻找被冲散的丛一等人,希望先保住他们。

可抬头四顾,到处都是荒草碎石,根本看不见,丛一三人的身影。

莫及无法,只能用匕首的灵力,去尽量移开障碍物,以找到三人。灵力与洛之渊二人比拼的灵力相叠加,又引发了新一轮的飞沙走石。

洛之渊用上火灵石,却没能快速拿下复生,心底更确信,复生有木灵石加持。

对洛之渊来说,算是蚩尤后人的云兕,和一起长大的莫及,多少还有点香火情,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想尽量和平处理,得到他们手中的灵石。

可复生,这个跟自己的仇人渊源颇深,还拥有打败自己的断水剑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想过,要跟他讲道理,直觉的反应,就是杀了他,夺得灵石。

复生没想那么多,首阳门的种种诡异行为,是何缘由,突然出现的师父,为何不自己去解决二十年前的恩怨,此刻在他脑海里,都没有战胜眼前人来得具体。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和断水剑一样的,没有生命,出鞘就要人命的机器,全然不管洛之渊的打法,按照自己的习惯,顾自挥舞着手中剑。

火灵石的灼烧之力,轻而易举的,将倒塌的青翠草木点燃,却到不了复生的近前。

洛之渊眼前的复生,一会儿是千年前巨鹿之战时,满眼怜悯的轩辕黄帝的形象,一会儿是二十年前,自己好不容易冲出禁制时,持剑阻扰的离朱的形象。

恨意和杀意,让四周没有生命的石头,都为之一寒。

着力拓宽视野的云兕,和专心研究迷宫走向的凤绯,同时感受到了,周围强大的灵力波动。

“有三股力量,两个在互斗,是姓莫的他们吗?”

凤绯握着手中嗡嗡作响的簪子,四下寻找打斗者的踪迹。

“很浓的血腥气,有人受伤了。”

婴宁的话音刚落,云兕便觉得,有个人形物体一晃而过,随着纷飞的石块一起,被吸进了土灵石的内部空间里。

刚想停下查看,又一个形容凄惨的人形物体,被吸了进去。

想控制手镯的灵力,将两个人弄出来,手镯却不听使唤,像个旋涡似的,无情的吞噬着,灵力范围之内的一切,还自主往灵力冲突的中心移动。

在它灵力保护圈里的云兕三人,虽极力抵抗,却还是被它的灵力推动,一起逆流而上,向着飞石的来路而去。

红彤彤的火光,和白花花的剑光,衣襟散乱、杀红了眼的两个人,很快便出现在三人眼前。

云兕见跟洛之渊打斗的,竟是复生,惊讶不已,不知道他怎么来了这里。

凤绯则瞬间了悟,他当时能进到沉碧潭的幻境里,是因为他也是灵石的主人!

婴宁看到洛之渊通红的眼睛,知道现在主导这具身体的,是蚩尤残魄,心却不受控制的,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紧张起落。

各有所思的三个人,谁都没注意到,土灵石已经带着他们,进入了冲突的波及范围,完好的光圈边缘,已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缝隙。

莫及努力了半天,只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稷凌云,正要离开这里,继续寻找,就看见被卷过来的云兕三人。忙高声示警道:

“云姑娘,快后退!”

云兕惊喜的转头,来不及为自己,找到了莫及的英明决定庆贺,背后就被两股灵力同时袭击,扑向乱石嶙峋的地面上。

莫及将手中的稷凌云,扔到院里战局的坑洞中,顾不得会不会让他伤上加伤,自己顶着冰火两股力道,飞向云兕。

“云姑娘,你怎么样?”

莫及稳稳的接住她,看她神色恍惚,焦急的问道。

云兕觉得,嗓子里全是腥甜的味道,体内的骨头也在咔嚓作响,但这些都抵不过,再次见到莫及的喜悦,有些艰难的撑起个笑容道:

“我没事,我就知道,毁了这里,就能找到你了。”

嘴一张开,殷红的血便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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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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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九章、以退为进

“你去哪儿了?遇到仙族人了吗?有没有受伤?”

莫及在药铺耽搁了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云兕,心急如焚的到处找,一度以为是丹青和纫兰的同伙出现,掳走了她。

焦头烂额的时候,云兕自己出现了。

“我没事,我见到画像上那个女人了,跟她丈夫在一起,很恩爱的样子,那个悬赏的国君,是想用权势夺人所爱吧。”

云兕一边享受着,莫及关切的检查,一边愤愤不平的回道。

“你说纫兰?她哪来的丈夫啊?你是在哪儿看见他们的?”

莫及见她真的没事,关注点转移到,她话中的信息上。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是她自己说,那是她相公的。

就是刚才,你进那药铺的时候,我看见有个人躲在旁边,鬼鬼祟祟的,就跟上去了,然后就看见了,画像上的那个女人。”

云兕摊摊手,很疑惑的样子。

“那就是说,这个纫兰的丈夫,就是杀害药铺小厮的凶手。他们现在在哪儿?这个丈夫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你以前见过吗?”

莫及觉得,就算仙族人找到了纫兰,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成婚啊,这个丈夫一定有古怪。

“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放在普通人中很出挑,跟你差不多年纪吧。你知道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啊,但他无意中看见了我,那眼神像是认识的样子。

我就是看你想找那个女人,就一路跟着他们,想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可那个男的发现了我,他们俩就开始七拐八绕的,我对这边又不熟,走着走着就跟丢了。

问了周围的人,也没人认识这个女人,我就回来了。

不过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住得不远,你若是一定要找到她,我们就一个村一个村的去问,多花点时间,总归能找到的。”

云兕一边观察莫及的表情,一边贴心的解释道。

莫及看着她小心翼翼、纠结又挣扎的样子,有些感动,昨天云兕对去首阳山顶那么抗拒,自己答应不再纠结于过往时,那么开心,她根本就不想,再跟从前的种种扯上关系。

可她觉得自己想做这件事,就不顾危险和麻烦,去追踪纫兰。

既然她不想面对,自己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她前面的人生,就没过过几天安慰舒心的日子,即使终有一争,也好歹让她多开心几天吧。

思及此处,莫及决定找个时间,自己去探查,不再追问纫兰的事情,温声道:

“还要逛街吗?不逛的话,我们就回去吧,这两天这么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不找那个女人了吗?”

云兕心头雀跃,有点不敢相信的确认道。

“我想了下,你说的也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必要为了,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影响我们现在的心情。

而且我们不是说过,要抛去过往,开始新生活吗?昨天因为丹青和丹朱,突然出现,打乱了思路,我一时情急,忘记了约定,很抱歉。”

莫及笑着回道。

“不用抱歉,我知道你说的事很重要,马上去处理,是最好的,可是我贪恋现在的安宁和简单,不想醒。

让我再多梦几天吧,就几天,我们就去找那个女人。有她丈夫在,悬赏的人,不会比我们更快的。”

云兕上前一步,挽着莫及的手,将脑袋靠在他肩上,用他身上的暖意,驱散洛之渊和纫兰,给她带来的隐隐担忧。

明月当空,洛之渊看着纫兰,满是惊恐的睡颜,知道她又做噩梦了。她真的是仙族人,那花重金找她的,是另外的仙族人,还是复生呢?

平平无奇的复生,也是仙族人吗?他们跟无垠,又是什么关系?

云兕想杀了她,仅仅是因为,那场差点同归于尽的大战吗?云兕现在的修为,已经可以轻易杀死仙族人了吗?

那天灵石在手,还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才多久时间,就进步这么快吗?

洛之渊脑中一团乱麻。

见到了云兕,她的记忆,可能很快就会复苏,自己的筹谋,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吗?不甘心啊。

“相公,相公你在哪儿?”

陷入梦魇的纫兰,手胡乱的挥舞着,口中不断的呼唤着,她心目中的救星。

“我在这里,别怕,别怕!”

洛之渊轻轻拍着她,安抚道。

纫兰还在梦中,身体的紧张,却慢慢消了下去。

她越来越信任自己了,即使最后真相大白,自己应该也可以,推说也被幻象所迷,并无任何欺瞒之意吧?

这迷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真的分得清?

留着她,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有用呢?仙族人的内丹,功效可能还比不上灵石,死物终究是死物。

“相公,你没睡啊?在想什么?”

纫兰这次梦到的,已经是完整的云兕,又第一时间听到了,洛之渊安慰的声音,很快就走了出来。

“我在想,我们的记忆,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我总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点不真实。

前几天的火灾,我受了那么重的伤,睡一晚就好了,若不是院子还是一片废墟,我都要以为我在做梦了。

你那么怕那个姑娘,我跟她的交集,却感受不到她有恶意,昨天你们俩单独呆了那么久,她也没伤害你,不是很奇怪吗?

还有那个花重金找你的国君,我打听到你走后,你父母找了人替你进宫,你父母和那个替身,都活得好好的,他应该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才是,为什么会找你?

你之前见过他吗?”

洛之渊深知,遮遮掩掩,只会让纫兰更怀疑,索性装作自己也在梦中,将疑惑都抛出来。

纫兰仔细想了想,记忆里这个国君,就是个符号,自己根本没有跟洛之渊之外的男人,有过单独的长时间接触。

那个姑娘也只出现在梦中,自己手放在洛之渊额头上,他满身的烧伤,就神奇的好了,自己也一直没想通原因。

自己现在的记忆,是假的?洛之渊的记忆,甚至这个人,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第两百八十章、救命恩猫

纫兰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对云兕的恐惧,对梦中真相的追寻,都比不上此刻,对洛之渊可能是个假象的失落。

“相公你是被我影响了吗?那都是梦,做不得真的。就像你说的,那个姑娘没有那么可怕。

你的伤能好,虽然有点奇怪,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许是上天垂怜呢。我们就别自己吓自己了。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纫兰强笑着说道。

洛之渊心中一喜,暗自庆幸自己这招以退为进赌对了,面上却仍是,带着淡淡伤感的神色,轻叹道:

“但愿如此吧。不管真假,能与你有这段缘,我已经很知足了。就算最后知道是假的,有片刻温暖回忆,我也很满足了。”

“不会的,这是真的,一定是的!我们明天就开始,重建房子好不好?住在旁人家,你都没用归属感,开始胡思乱想了。”

纫兰强压住心底的不安,柔声哀求道。

“好,我都安排好了,不出半月,就会弄好的。睡吧,天都快亮了。”

洛之渊扶她躺下,将自己的紧张和疑惑,半遮半掩。

纫兰靠近他一些,贪婪的感受着,那温暖和心跳,想将这一刻的感觉,烙印在骨子里。

“师兄,我们要去哪儿?”

林荫小道上,两个青年男子,跟着一只似猫似虎的小动物前行。正是消失已久的丛一和卢山,那前面带路的,却是云兕在死亡谷里收留的,力挫巴蛇的小兽。

小家伙时不时的停下来,扯根草摧个花,一猫两人,走了半天,还没走出几里路。

“我也不知道,跟着这小家伙走吧,看看它想去哪儿。”

丛一毫不走心的回道。二人在山洞中,被洛之渊和复生的战火波及,重伤昏迷,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四周除了草,还是草,莫说师门同伴,便是蝴蝶蚂蚱,也没有一只。丛一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便又在痛饿着,晕了过去。等被一个柔软的物体踩踏,再次醒来,就见着了,这唤作‘小猫’的小家伙。

一开始,小家伙每天扔几根草药、野果,给动弹困难的二人。二人吃下后,周身的伤飞速好转,不出几日,便能跑能跳了。

小家伙见此,不再给他们提供药食,反倒驱使二人给它觅食。待二人伤完全好了,便开始带着他们,漫无目的的前进。

丛一试着跟它交流,它目光了然,却不屑搭理。问得多了,它还做出个,龇牙咧嘴的凶狠样子。

一路上遇到过好几次凶险,都在小猫的指挥下,化险为夷,半月过去,小猫俨然成了,这个小队伍的领头羊。

见识过小猫厉害的丛一,无脑相信它,根本没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做一个小动物的跟班,有什么不对。

心里直犯嘀咕的卢山,在这不知根底的地方,又只有丛一这一个熟悉的人,虽有些犹疑,还是一路跟着走了过来。

“我们不去找莫师兄他们吗?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从首阳山出来的,又到了哪里,洛师兄打没打赢那个闯入者。

他们没找着我们,会担心着急吧?这一路走来,都寥无人烟,我们会不会离首阳山越来越远了啊?”

忍了好久的卢山,实在厌烦了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想往有人的地方走,打听回首阳山的路。

“既来之则安之,管他是哪儿呢,只要我们好好的,不就行了吗?师兄他们本领高强,肯定能解决,那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的。

经过这几次,我算是认清了,就我们俩这修为,有事也帮不上忙。还不如跟着这小家伙,看看是不是另有奇遇呢。

我跟你说,你可别当它是个普通的小猫。我们在死亡谷的时候,它跟上古凶兽巴蛇相斗,将那庞然大物,打得遍体鳞伤、落荒而逃。

连莫师兄那样博学的,都没看出它的来历。

现在它还是,我们的救命恩猫,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啊,为它驱使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丛一以为,卢山是自惜身份,不想做个小动物的跟班,笑嘻嘻的劝解道。

小猫听到丛一的夸赞,回头给了它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大摇大摆的继续往前走。

“看吧,它听得懂我们说话。不过我上次见它的时候,云姑娘说要将它带回家里养着,难道它是要带我们去那里?

云姑娘的家在死亡谷附近,也就是说,我又像上次一样,瞬间移动了千里吗?

这么神奇的经历,为啥每次都要在,我人事不省的时候来啊!我还想体验下,神仙一样的本领呢。”

丛一想到死亡谷的经历,忍不住扼腕叹息。

“云姑娘的家?是莫师兄的那位未婚妻吗?这小猫和她是什么关系啊?瞬移千里又是怎么回事?”

卢山被丛一的自言自语绕晕了,追问道。

“说来话长,小猫是云姑娘的宠物,难道是云姑娘救了我们?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能见到莫师兄了!”

丛一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死亡谷历险记。期待着,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云兕和莫及。

卢山听完了,只觉得云兕的身份很可疑,接近师兄几人,目的怕是不简单。而且那天,云兕并没有去无影洞,又怎会正好搭救自己二人。

就是救了,也应该吧两人就近,放在首阳山养伤才是,怎会千里迢迢的弄到这里,还只派个不能沟通的小兽守着。

二人想着事情,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不知不觉,就将东瞧瞧西看看的小猫,甩在了身后。

小猫见此,‘嗷呜’几下,见两人没有反应,仍顾自往前走,生气的跺跺脚,几个跳跃,便跨离了近里的距离,对着丛一的肩膀扑上去。

丛一只听到,耳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来不及做任何应对,肩膀上就被重重一拍。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伴随着,传遍身体每个角落的痛觉,和小猫得意的叫唤声,齐齐传来。

第两百八十一章、小猫

卢山见丛一受伤,想也没想,就一剑刺向小猫。

小猫爪子对着他轻轻一挥,那剑就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一样,进退不得。

卢山不做无用的角力,空着的另一只手,一拳打过去。

小猫鄙视的看他一眼,动也不动,那只接触到空气的拳头,却好似打在了金石之上,被挫得生疼。

小猫见他三两下,就没了攻击力,兴致缺缺的收回爪子,扒在丛一肩上的后退,对着刚才拍的地方,一个踢蹬。

又是‘咔嚓’一声,丛一疼得冷汗直冒,那快要散架了的骨头,却重新归位,被阻断的气血,也顺畅流动起来。

小猫尾巴卷起,四肢站直,傲娇的望着丛一,那眼神仿佛在说:

“叫你不听话,吃教训了吧!”

丛一将它拎到左肩上,活动活动突糟横祸的左肩,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说道:

“你这脾气可真大啊,我们就这么小会儿忘了你,你就发这么大火,以后谁敢跟你打交道啊。”

小猫对着他凶横的嚎叫一声,四肢放松,整个身体软绵绵的瘫在他肩上,爪子往前一指,示意他继续赶路。

丛一无奈的笑笑,投降道:

“也不知道云姑娘怎么养的你,见到她了,我可得好生说道说道。”

脚下自然的按着,小猫指的方向前进。

卢山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几次想劝丛一,远离这凶兽,都是刚张开嘴,就收到了,小猫恶狠狠的警告眼神,很识时务的闭嘴再待时机。

如此又是几个日升日落,一兽两人组合,来到一座巍峨的大山前。

丛一和卢山,看到眼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都想给小猫加几个,它最爱吃的野鸡腿。

归心似箭的两人,正要加快速度行走,好赶在天黑前上山时,乖巧了许久的小猫,炸毛了,非要引着他们,往山后的另一条路走。

“那后面是悬崖,我们虽然有些修为,可没本事直上云霄啊。还是从这条路走吧。”

丛一好言好语的跟小猫商量道。

小猫不回答,固执的将他,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拉扯。见丛一不行动,左前枝抬起,作势要拍。

丛一没好气的瞪了它一眼,假装愤怒道:

“你只会这一招吗?有问题不好好沟通,上来就威胁,哪天遇到比你强的,打你个满地找牙,你可别哭。”

小猫黑溜溜的眼珠,将丛一从头打量到脚,那神色,就差没把‘我不是你这种蠢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一直对小猫亲近不起来的卢山,紧锁着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首阳山,又看了看小猫指的方向,头一次站在了小猫一边,劝解道:

“我们就往它指的方向走吧。山上可能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不还是老样子吗?”

丛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

“无影洞所在的通天峰,不是发生山崩,坍塌了吗?可你看它现在好好的。

山背后的绝壁,本是人兽莫近的,通向那里的路,草木也是尽兴生长的。可你看现在的那条路,中间的草,明显比四周的长得差,应是长期被人兽踩踏的缘故。”

卢山分析道。

小猫闻言,诧异的看着他,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丛一先前其实也发现了,卢山说的疑点,只是他觉得,到了自己地盘,便没什么可怕的了,又急于上山,才下意识的忽略了。

此刻见小猫孩子式的可爱样子,心都萌化了,伸出手,捏捏它肉嘟嘟的圆脸,笑道:

“行,我们卢师弟,都被猫大爷的本领征服了,听你的,往这边走。”

小猫没料到,这个人类竟敢对自己上手,浑身的细毛都竖了起来,像只刺猬般,冲着丛一嗷嗷叫,却没有再拍他。

丛一知道它现在,开始把自己当朋友了,无视它凶凶的外表,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的跟它闲聊,时不时拍拍脑袋捏捏脚。

悄悄寻觅纫兰未果的莫及,收拾好越来越不安的心情,拎着两只山鸡,面带笑容的往回走,假装自己打猎归来。

笑容刚摆好,眼前一花,手中的山鸡,就被股大力拖走。

不管是在外面的真实世界,还是现在土灵石的虚拟空间,莫及都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夺食,足足愣了两秒,才开始寻找罪魁祸首。

小猫一口咬在山鸡脖子上,看着它扑腾得起劲儿的身体软下去后,头一杨,山鸡就稳稳的甩到了卢山手里。

它自己,则滋溜一下,重新爬上丛一的肩头,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装死。

准备讨债的莫及,和酝酿道歉的丛一,四目相对,惊喜的一致决定,再好好奖励它一番。

等到双方交流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丛一和卢山得知,自己竟是在云兕的手镯里时,丛一嬉笑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

再三确认,莫及是不是搞错了,那小小的手镯,内里怎会有这么大的空间,还有这么多能量,维持如此多活物的生存。

卢山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恍然大悟的表情,一闪而过,转瞬又变成了,跟丛一一个模子的惊讶和质疑。

莫及的关注点,则在将从一二人引过来的小猫身上。

琢磨它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云兕一直将它养在土灵石里,还是跟自己几人一样,在那场大战时,被吸了进来。

莫及在死亡谷里,是亲眼经过,云兕将它从镯子里唤出的,如果它一直在里面,那它很可能是,除了云兕以外,唯一知道,怎么离开这里的。

“云姑娘,你看我带谁来啦!”

到了村里,丛一带着小猫,兴匆匆的跑在前面,迫不及待的展示,他跟小猫的亲近,想让云兕,把这厉害的小家伙,送给自己。

迎出来的云兕,期待的目光,在满脸讨好的一人一兽身上,片刻都没停留。直接奔向莫及,关切道:

“今天怎么这么晚,没出事吧?”

“没事,遇到了两位师弟,聊了一会儿。”

莫及将她引向丛一二人道。

丛一和卢山,纳闷的看着二人。莫及对云兕的记忆,还是存疑,并没有告诉他们,她不记得前事了。

第两百八十二章、丛一的思量

“云姑娘,你真不记得我了?那你肯定也不记得,这个小家伙了吧?那你把它送给我吧!我保证将它照顾得好好的,一根毛都不会少!”

丛一目光炯炯的盯着云兕,手搭在小猫柔软的脊骨上,只等她一点头,就将小家伙抱回来。

云兕听莫及介绍了,这是他另一段记忆里的两位师弟,在心里将突然出现的二人一猫,当作了破坏自己安宁日子的障碍物。

对二人的态度,仅是浮于表面的客气敷衍。兴致缺缺的扫了眼,满脸讨好的小猫,无视丛一的热脸,冷淡的点点头道:

“这个蠢样子,是跟你比较配!若是它愿意跟你走,我没有意见。”

“太好啦!云姑娘最好啦,祝你青春永驻、笑颜常开,和师兄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丛一笑得见牙不见眼,全部在乎云兕的冰冷态度,将被主人随意抛弃、要哭不哭的小猫抱在怀里,安慰小猫的话,和讨好云兕的话,车轱辘似的往外冒。

饶是心中满是拒绝和不满的云兕,也不免听得耳根子全是红霞,心里忍不住美滋滋的期待道,若是你师兄也这么想,就好了。

卢山目不转睛的盯着,丛一怀里一脸生无可恋的小猫,生怕它突然暴起,将丛一打个鼻青脸肿。心中默默琢磨着云兕的来历。

从前只知道,她是奇肱谷主的孙女,莫师兄的未婚妻,看着像个丛师兄一样大大咧咧的性格,对首阳门众人,都客客气气的。

可小猫那样的凶兽,在她面前,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说送就送,也不知道是这样的宝贝太多,还是料定了小猫不敢、不会离开她。

莫师兄说她失忆了,又怎么安排小猫,救自己二人呢?如果莫师兄的怀疑是真的,她假装失忆,目的何在?

“开饭了,边吃边聊吧。”

莫及摆好桌椅碗筷,将眼神不好的老祖母扶出来坐好,招呼开心的自说自话的丛一,和冷眼旁观的云兕卢山道。

“莫师兄你这手艺,快赶上洛师兄了!这是我半个月来,吃的最美味、最丰盛的一顿饭!”

丛一将那色香味俱是平常的白粥小菜,夸得跟朵花一样。连寡言的老祖母,也忍不住叹道:

“你这孩子,才是会生活的,只要心里看着好,简简单单的,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

“可不是嘛?我就是因为好养活,才被师父看上,带回首阳山的,他说每天看到我,没心没肺的样子,再难受的心情,都能变好。

这个肉炖的酥,您多吃点。”

丛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东西,一边贴心的给老祖母夹菜。

“好,好,我家莫及,若是也能像你一样,我就放心了。

也是我没本事,让他小小年纪,就要担起这个家的生计,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人都给累坏了。”

老祖母慈爱的看看丛一,又看看莫及,浑浊的目光中,有水光闪动。

“莫师兄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整天就想着吃喝玩乐。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我才敢什么都不想,就享受当下啊。

来,师兄,你也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其他的。”

丛一殷勤的表现道。

“我也希望,他能什么都不想,快意生活呢。你要是能劝他想开些,那只蠢猫就彻底送给你了。”

云兕见莫及尴尬的表情,起了促狭的心思。

“小猫本就是我的了,云姑娘你这做的是,无本的生意啊。你喜欢莫师兄,不喜欢我,不就是因为他事事周到,我却胸无大志吗?

若是师兄变得跟我一样了,你的宏图伟业,可就没人帮你实现了。”

丛一乐呵呵的调侃道。

“看来固有印象,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啊。在你们眼里,我不管改变多少,你们都只记得,从前的那个我。

我想要过安稳日子的愿望,这辈子怕是实现不了了。希望下辈子投胎转世的时候,能变聪明点,一开始就做个,与世无争的人。”

连单纯的丛一,都不相信自己的真心,云兕很有些感伤。

“这世上哪有,真的与世无争的人?云姑娘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啦?你不愿意记起前事,就是因为,不想面对,自己心底的欲望吗?

你在死亡谷的时候,不是教导我们,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欲望不止,争斗不息吗?

欲望和渴求,都是人前进的动力,只要是凭自己努力去做,坦坦荡荡,不违背良心就好。

也不必因为,一时的挫折和失利,就觉得以前想的做的,都是错的,就想做个不一样的人。”

丛一露出一排大白牙,玩笑着脸讲大道理。

“你这张嘴,可真是了不得,黑的白的,都是你说的。

你师兄一直怀疑我,是假装失忆,特定找了你们来试探,你更厉害,觉得我压根儿就没失忆,只是不想面对失败,故意封闭自己的内心吗?”

云兕尖锐的反问道。

“瞧你说的,我哪懂这么深奥的啊。我和卢师弟,是被那傲娇的小家伙,带过来的。

虽然我一直幻想着,她是你的宠物,会救我们,是你的安排,肯定会带我们来找你。

可真找到了你们,我们还是在心里,庆幸了无数次,感恩了无数次的。

你是怎么回事,最清楚的,不是你自己吗?我们是不是怀疑,有什么关系吗?你从来都是个,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啊!

而且,师兄也好,我也罢,都希望你怎么开心怎么来,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

我们在死亡谷,还是陌生人的时候,就能守望相助。现在你跟师兄是未婚夫妻,是我的嫂子,反倒要暗藏机锋了吗?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师兄心存疑虑,也是关心你,怕你一个人担着事太累了。

多个人多条路,我们便是帮不上什么忙,做个听众,给你解解压也好啊。”

丛一深信,云兕不会伤害莫及,觉得两人明明都紧张对方,却遮遮掩掩、互相试探,好好的感情,都给磨没了,还不如将问题大大方方说出来,再寻机解决。

第两百八十三章、变身

丛一插科打诨的试探,让云兕神伤了片刻,便借着给二人准备住宿的理由,绕开了。

二人一兽在狭窄的院子里,乐呵呵的住了下来,短时间倒是相安无事。

直到这天晚上,漆黑一片的夜里,突然亮如白昼,轰隆隆的巨响,好似奔雷。

莫及师兄弟三人,都以为又发生了山崩,或是这土灵石构筑的空间,要塌陷了,匆匆起床查看。

找了一圈,才在后院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见到了躺在地上,嗷嗷叫着滚来滚去的小猫。

它圆滚滚的肚子,像是装了个太阳在里面,炙热明亮,小巧的身体膨胀数十倍不止,原本灰扑扑的普通皮毛,也变得根根油光水滑。

见到三人过来,双目含泪,可怜兮兮的望过来,嘴里凄凄惨惨的叫着,活似个等待解救的小可怜。

身体也努力挣扎着想要靠近,平时的灵活劲儿,此刻却不知去了哪,翻来覆去,还是在那个老位置踏步。

心疼它的丛一,见它如此痛苦,疾步奔过去,想要减轻它的痛苦。

刚走到离它丈远的地方,它肚子上弱下去的光,就陡然放亮,闪得丛一眼都睁不开。

拿衣袖挡着,继续往前,空气中突然出现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将毫无防备的丛一拍飞出去。

丛一忙运气,想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像被什么东西瞬间抽走了一样,尝试几次,都没能阻挡身体落叶般飘坠。

还是莫及和卢山,双双出手,一人拉住他一边手臂,才避免了他直直撞墙的命运。

“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又好坏不分啦?!”

丛一从新靠近,气哼哼的冲小猫喊道。

小猫回复的,仍是急切的嗷嗷叫声,眼中有抱歉有挣扎。

“它现在,应该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灵兽出现这种症候,莫不是,像人的修炼出了问题一样,走火入魔了?”

莫及观察了片刻,沉思道。

“那我们要怎么救它啊?师兄你见多识广,快想想办法吧。我才刚做了它主人,它就出事,我怎么跟云姑娘交代啊。”

丛一一听走火入魔就急了,忙哀求莫及道。

莫及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继续看着随机应变。等了一刻钟,小猫的情形,没有明显恶化,膨胀的身体,还小了点,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也许,不是走火入魔,是长大了,要变身了。”

丛一闻言,担忧尽去,期待的看着它,想象着它变成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样子。

“它一直抱着肚子,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这样吗?”

卢山觉得它的状态不大对劲,像是有人硬生生的在拉扯,强迫它长大。

莫及已经仔细回忆过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可能叫这小家伙,有这变化的,只想到了,云兕说不知所踪的灵石。

它是偶然找到了,意外吃下去了,还是云兕故意喂它的?

想起自己濒死时,与金灵石融合的经历,有些担心,不知这威力巨大的宝物,跟一个骨子里凶残无比的兽类融合,会产生多大的破坏力。

“怎么还变成人形了?!这小猫,这是修炼成精了?”

一直紧盯着小猫的丛一,惊讶的叫出声。

思绪飘远了的莫及定睛一看,小猫那气球般的身体,忽大忽小,身体上的毛,若隐若现,长着利爪的四肢,和圆润白皙的手脚,来回交替,表情痛苦的脑袋,渐渐浮现出个童子模样来。

好巧不巧,还是莫及的熟人,正是在首阳山顶,突然出现,又草草谢幕的丹朱!

跟灵石有关的自己、洛师兄和云兕,都是原来的样子,小猫怎会变成丹朱的相貌来?

难道不是灵石变得,而是丹朱当时没死,正好附身到了小猫身上,又恰巧救了丛一二人?带着他们回来,是来找自己和云兕算账的?

莫及心中惊疑不定,一边招呼丛一二人退后,小心戒备着小猫的异动,一边询问道:

“你们是在,什么时间、哪个地点为它所救的?之前可曾发现,它有什么异状?”

“二十天前,那个地方,我们也从没去过,一望无际的草原,离这里,大概五百里的距离。

它除了一如既往的凶残,像人一样听得懂我们说话外,没什么异常啊。”

丛一细细回忆道。

二十天前,就是自己醒来,救了云兕的那一天,丹朱和丹青都还好好的,难道是丹朱的分身?所以那天,他这么轻易就被丹青杀了?

“你们有见过,两个唇红齿白的童子吗?其中一个,就是这个样子。”

莫及指着地上,人形特征越来越明显的小猫道。

丛一和卢山,不约而同的摇头,不知道莫及,再担忧些什么。

“做猫的时候,张牙舞爪脾气暴躁,修炼成人后,看着倒是个单纯可爱的样子。若不是亲眼见你变化,走在外面都不敢认啊。只是你这样,还怎么做我的宠物啊?

上一次见到这种变化,还是在子归城的时候,洛师兄带回来的狐狸姑娘,和她的朋友上古凶兽患。

都是在死亡谷生活的,你原来也是个,跟他们同等水平的凶兽啊?!我真是捡到宝了!”

丛一绕着兽形彻底消失,安安静静昏睡在地的小猫,走了一圈,试探着戳了戳,那手感,跟人类无异,心中已经开始幻想,带着小家伙出去耀武扬威了。

“这变身,肯定很消耗体力,小家伙现在这么疲惫,我先带他回去休息吧。”

丛一看小猫蜷成一团的柔弱样子,心都快化了,蹲下身子,准备将他抱回去,跟自己一起住。

“小心!别靠近!”

莫及见他动作,忙阻止道,生怕他被一掌拍死。

丛一温热的手,触碰到小童冰凉的身体时,冷得一缩,一旁的卢山,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消除了小童,被摔个头破血流的命运。

小童乏力的睁眼看了下,抱着自己的丛一,又闭眼睡过去。

到丛一把他安顿好,拉着莫及二人兴奋的讨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云兕知道了小猫变成了小童,会不会后悔,白天轻易就将他送给自己,还是温和无害的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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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五章、真假丹朱

如此几次,复生刚要有所动作,身体就会出现触感,不管不顾的往上跃,脚就被人重重一拖,怎么用劲儿,都挣不开。等到放弃用力,那拖拽的力道,也跟着消失不见。

往后退,刚走到丈远,四周的路,就消失了,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想要召唤侍从,却发现他们四散躺着,睡得香甜。

再回去,又是刚才经历的重复。那暗中的人,却也不伤他,像是游戏似的,将他困在这院墙外。

复生琢磨着,是不是洛之渊,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到来,故意装神弄鬼,想要困住自己。

这样温和的手段,定然不是洛之渊本人,能困在自己的,也不会是修为一般的普通人,是谁在帮他?首阳山,难道是莫及师兄弟?复生干脆不猜了,直接问道:

“不知是哪位朋友在此?在下复生,前来寻纫兰,还请通融。”

“寻纫兰?怎么来了这里?”

疑惑的女声响起。复生听出,那是云兕的声音,想起记忆里自己的木牌,就是被她抢走的,心中警铃大作。

但眼下不知记忆真假,又是在对方的地盘上,自己暴起反抗,也没多少胜算,先示弱道:

“是云姑娘吗?有个渔民带我来的,说是她跟洛之渊来了这里。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些疑惑,想问个清楚。”

黑暗中的声音,却不再回答,院子里耀眼的白光,也归于沉寂。复生后颈一凉,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次日,天边刚有了点微光,守了小童一夜的丛一,便迫不及待的拍打着云兕的房门,想跟她分享,这激动人心的变化。

刚处理了复生一行人,睡下没多久的云兕,心中说不出的烦躁,蒙着头,不搭理门外的喧嚣。

丛一却没有感受到,她的拒绝,一边大力的砸门,一边兴奋的喊道:

“云姑娘,快起来,小猫修炼成人形了!快来看啊!”

“师兄,云姑娘还在休息,等她醒了再说吧,小猫在那里,又不会消失,知道得早一点晚一点,又不影响什么。”

练武回来的卢山,见老祖母都被吵醒了,有些尴尬的劝道。

“那怎么能一样,待会小家伙就醒了,他对这个陌生的身份,陌生的世界,没有信赖,若是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熟悉的云姑娘,他会安心很多的。

这么久都没开门,难道云姑娘不在?也是,昨晚上那么大动静,都没出现,定是有事出去了。奇怪,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啊?”

丛一觉得,他们这些修行之人,警惕性都非常高,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也是小事,云兕定然不会因为睡觉,而不回应自己,心中泛起了嘀咕。

卢山没想到,大大咧咧的丛一,心思竟是如此柔软,竟还考虑着,一只小兽是不是安心,建议道:

“既然云姑娘不在,师兄就自己去守着吧。那小兽对你也很是依赖,有你在,他应该不会害怕。”

丛一却很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不断的讨好,但他在小猫心里的地位,跟云兕是没法比的。坐在小猫榻前,满脸歉意的念叨:

“不好意思啊小家伙,云姑娘有事不在。不过,你多睡一会儿,说不定她就回来了,你就能第一时间看见她了。”

榻上的小童,憋憋嘴道:

“聒噪。”

丛一惊讶的睁大眼,正对上小童清澈的眸子,忙咧出个笑脸道:

“你醒啦,要不要再睡会儿?你是哪种神兽啊,为什么突然就变身了?看你身量,应该还没到成年的时候啊。”

小童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这么吵,让人怎么睡?难怪她不想理你,实在是太烦人了!就没见过,比你更聒噪的男人!”

“吵到你了啊,不还意思,那你继续睡,我不说话,等你睡好了,我们再聊。”

丛一蹑手蹑脚的往后退。

“喂,我要吃四喜丸子、干炸鱼条、烤山鸡腿和美极肥羊。”

小童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的吩咐道。

“好的,我也喜欢这几道菜,这就去做。”

丛一见小童如此自如的状态,放下心来,美滋滋的去准备。

“笨是笨了点,好歹心思纯正,小爷就勉为其难的跟着你吧。”

小童望着空荡荡的房梁,自言自语道。

丛一前脚刚走,一直暗中观察的莫及,就进了房间,出言试探道:

“丹朱你那天,是怎么躲过一劫的?丹青是不是,也还活着?”

小童身体一僵,迷茫的看了他一眼道:

“什么丹朱丹青?我一直好好的啊。”

“你还记得,丹青的勃勃野心吧?既然身体无碍,何不早日回到仙族,将他的事告知你师父,及时出手阻止?

云兕用灵石救你,你肯定已经知道了,灵石的位置,何不带着灵石离开?继续呆在这里,不会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吧?”

莫及想了一晚上,云兕昨天一直没出现,倒是院子外面偶有响动。

今晨又看见,跟云兕有过节的齐婶的弟弟,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观望。恐吓了没两下,他就交代,昨日带了,寻找纫兰的一帮强人回来,想让他们与云兕互相残杀。

那领头人的形容,分明就是复生。

云兕应该,昨晚上就发现了复生,不想让他们,打扰丹朱的变身,也不想让自己知道,复生来过了,就悄悄处理了他们。

她现在的修为,竟已经高到了,就在院子外面困住、处理复生,自己却几无察觉的地步,在丹青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救出一个丹朱,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丹青,可能也是她,暗地里下的手。

她做这么多动作,却在自己面前,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到底,是在筹谋些什么?

莫及心中十分不安,又不愿去质疑她。

想着先把不稳定因素丹朱送走,她便是要做什么,至少也有个缓冲的时间。

“你是生病了吗?怎么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们都在灵石里,你让我把灵石带走,是不想活了吗?

那个女人,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我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我现在跟着新主人,他在哪里我在哪里。”

小童摊摊手,一副你很莫名其妙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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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出发

复生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四周都是云海的山顶,眼前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屋。

走了几步,发现这里除了没有房屋建筑,那突然崩塌的通天峰完好无损外,整个山形走势和排布,都跟梦中的首阳山一个样子。

只是自己一行人,昨天夜里,明明是在山脚下的村子,云兕一个人,这么短时间,就将十几个大汉,都移动到了这里,是怎么做到的?

还是说,那小院里,除了她和洛之渊,还有其他帮手?纫兰知不知道,自己来过?

“大王,我们现在怎么办?”

侍从看复生神色凝重,对自己一行人,昨日竟毫无防备的睡过去了,深感惶恐,忐忑的问道。

“先下山吧。回到村子里再说。”

复生记得,下山不过一日的路程,以自己这行人的角力,走得快些,半日都能到。不知道云兕费这么大劲儿,只拖这么点时间,意义何在。

“我们走吧。”

将近午时,云兕终于懒洋洋的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对跟在丛一后面的小童,没什么表情的问候了几句,就找到莫及说要出发。

“去哪儿?”

莫及完全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找纫兰啊,你不是一直想去吗?昨天晚上,你们围观那小东西变身的时候,有人来过了,应该就是花大价钱悬赏那个。

我将他引开了,但拖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再不走,怕是要被他抢先了。”

云兕回道。

“昨天来了人,我们怎么不知道?我一晚上都没睡啊。”

丛一惊讶道。

云兕和小童,如出一辙的鄙视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啥也没说。

“我修为有那么差劲儿吗?”

丛一明白了他们目中的深意,懊恼的说道,暗下决心,等回到首阳山,定要加倍努力的修炼。

莫及却对云兕突然的态度变化,很是惊异,确认道:

“你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啊,不过有人带路啊。”

云兕说罢,带头往外走。

莫及跟老祖母交代了几句,让丛一和卢山,帮忙看着家里,才匆匆追上去。

云兕走到村口齐婶家,对着他弟弟冷冷的问了句:

“是你自己带路,还是我绑着你走?”

渔民脸色苍白的拔腿就走。昨日那群强人,进了院子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可见这个女人的恐怖,他此刻已是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自己。

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异想天开的,去招惹这群财狼呢?

莫及跟在后面,几次欲言又止,想问云兕,小童到底是不是丹朱,丹青有没有死,灵石又在哪里,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如果她愿意说,自己不问,她也会说,如果她不愿意,便是问了,得到的,也仅是敷衍。

她现在肯去找纫兰,已经是正面问题的态度了,自己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那个叫纫兰的女人,之前请大夫,是因为什么原因?”

既然决定了要面对,云兕就希望,最大限度的了解自己的敌人。

“她家房子失火,她相公为了救她,被烧伤了。”

渔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答道。

“什么时候失火的?烧得严重吗?”

“有二十来天了吧。整个院子都烧成了灰。不过奇怪的是,洛娘子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竟然毫发无损。

洛相公倒是烧得严重,皮肤都焦黑了,村里的大夫说高热不退,只能听天由命。可第二天,却什么事都没有了,一大早就招呼人,帮忙修房子呢。

我娘子无意中,听到那洛娘子跟大夫说,她将手放在洛相公额头上,他的高热就退了,身上的伤,也都愈合了。

村里人都说,她是仙女下凡,为了报恩,才嫁给洛相公呢。

我昨天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看那赏金那么多,想去骗点赏金。

回去又怕真得罪了,洛娘子这位仙人,想起姐姐说过,娘子您也是个有大能耐的,才将那伙人往首阳村令领,真没恶意啊。

现在您也没什么事,能不能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这一回吧?这事跟洛娘子,真是没有半点关系啊。”

渔民没想到,自己一个临时起意,这女罗刹竟真要去找洛娘子,那洛娘子虽温温柔柔的,她相公,却不是个好惹的啊。

心里斗争了好久,还是恳求挣扎道。

“洛娘子?他相公姓洛?全名叫什么?”

莫及提着颗心插话道。他已经基本猜到了,那是谁,可他不敢相信。洛师兄对复生和纫兰,都不甚友好,怎么成了她丈夫?

是虚幻的记忆作祟,还是他另有所图?他知道,纫兰是仙族人吗?那天杀掉药铺伙计的,会不会就是他?如果是他,应该看到了自己才是,为何不来相认?

“叫洛之渊。以前在外面,做过大事的。洛娘子,就是他从山匪手里救出来的。两个人都厉害得很,不知道对付了,多少土匪豪强呢。”

渔民极力鼓吹二人,想打消云兕前去找茬的念头。

莫及的推测得到证实,却觉得眼前的迷雾更多了,追问道:

“他们夫妻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们村里居住的?平时跟大家交流多吗?夫妻感情怎么样?”

“有好几年了吧,多啊,洛兄弟是个热心人,谁家有事需要搭把手的,他都不推辞。洛娘子比较安静,也是个容易相处的。

感情好着呢,那真是,戏文里怎么说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没见过这么疼媳妇儿的。

我跟你们说啊,那出钱悬赏的,就是当初抢劫洛娘子那伙强盗。他们根本,就不会兑现承诺的。

你们若是抓了洛娘子交过去,只怕自己的命也得交出去。二位都是一身本事的,可别学我这没本事,瞎贪心的。”

快到村口的时候,渔民终于想到了,二人要找纫兰的理由。

那伙强人进去了,没见着出来,也没见着伤亡,定然是拿东西交换了。让自己动心的万金悬赏,这女罗刹,也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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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七章、恩爱夫妻

“相公,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出海吧。”

纫兰看着在收拾渔网的洛之渊道。

“不是怕水吗?海上风浪那么大,你若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办?就是家里等我吧,很快就回来的。”

在外人面前,洛之渊每天继续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打鱼生活。

只是他的出海,只需要片刻功夫,就捕齐了一日的收获,剩下的时间,都在修炼和寻找出去的方法,当然不敢,让纫兰跟着他一起。

他一边温和的劝解,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纫兰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是开始怀疑他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我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心砰砰直跳。”

纫兰有些焦虑的回道。至上次见过云兕,跟洛之渊深入交流过后,她就没在做噩梦。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奇怪的记忆,也不在造访。

可昨天晚上,她突然感觉,有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有种莫名的紧张情绪,在四周蔓延。

“是又做噩梦了吗?我去惯了的,不会有事的。你若是实在担心,干脆我就休息一天,我们一起去海边走走,散散心,不上船,好不好?”

洛之渊见她没怀疑自己,心中的警惕缩了回去。虽然很想尽快找出出口,抢占先机,但他的完美丈夫形象,需要不断巩固,嘴里退让道。

“没有,就是一种说不上来原因的直觉,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我陪你去海边,在那里等你吧,离你近点,我安心些。”

纫兰的确很怕水,又想着自己的超能力,只要是看得见洛之渊的地方,应该都能及时施救,转换方案道。

云兕一路上跟那渔民,事无巨细的打听,洛之渊纫兰二人的消息,配合着渔民的有意拖延,到得渔村的时候,洛之渊和纫兰,早已离开。

“这个时间,想是出海去了,还带上了洛娘子,看来是要走远路的。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都有可能。

二位要不先回去,等他们回来了,我再给您们送信?”

渔民见洛之渊二人不在,心里安定下来,胆子也大了些,热心的建议道。

“我们一走,你就去给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早做防备吗?既然昨天要拿纫兰的线索还钱,今天怎么又变善良啦?怕我们给不起钱吗?

你们出海,都是成群结队的吧?你会不知道他们,多久回来?”

云兕目光一紧,严厉的喝问道。

“真不知道啊,洛相公本领高强,都是自己走船,从不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合作的。

只是谁在海上遇到个意外,只要是他见着了,都舍命相救,打的鱼多了,也常分与其他收获不好的,所以人缘不错。”

渔民解释道。

莫及听着,洛师兄像是完全适应并享受着,这个渔民的身份。跟在无影洞里,那个满是野心的他,完全不一样,难道他只有现在的这一段记忆?

云兕上次就见过他,今日的这一切,是不是两人合计好的?带自己来扑个空,想打消自己寻人的想法?

莫及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推开崭新的院门,想从他们的日常起居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屋里摆放的干净整洁,柜子方位、衣服叠放顺序、洗漱用品摆放角度等,都跟洛之渊在首阳门的房间,一般无二。

纫兰的东西,也完全按照,洛之渊的喜好在摆。莫及有些诧异,这个特别有主见,最不喜欢跟别人一样的姑娘,在这屋里,竟没多少存在感。

便是失去了记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也不应该变化这么大才是。听渔民说的,二人感情很好,洛之渊应该也不会强迫她才是。

“这个夫妻,一定很爱对方吧。我们真的有必要,为了那不知真假的虚无记忆,拆散一对有情人吗?”

云兕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神色从没有任何情绪,到带点不屑,到有些羡慕和感伤。

“他们不是一对。这里的一切,也只是土灵石的虚幻空间,迟早是要回到真实世界的。”

莫及没看出,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只觉得这两人竟成了夫妻,很是诡异。

最先晕厥过去的丛一和卢山,只有真实的记忆。在土灵石异变时刻清醒的自己,多出了属于这里的另一端记忆。

引发这场变化的云兕,虽然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所图,但被自己救回来那会儿,应该是真的失忆了。

纫兰和洛之渊的情况,会是云兕和自己的翻版吗?还是说,他们一直沉浸在,虚幻的梦境里?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纯看你愿意相信什么。你相信现在这一切是真的,那什么首阳门就是假的。

他们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能是一对?你看这灶台的高度,明显是按着,洛相公的身高做的,家里的家务活,应该基本都是他在做。

还有那些护肤的油脂,精致的发带,他在尽自己可能的,给妻子最好的照顾。

再看这块砧板上的刀痕,中间整齐划一,最外面却东一块西一块,明显是不善厨事的洛娘子弄出来的,她想为丈夫分担工作。

锅里剩下的大饼,一个厚薄一致,一个面粉都没揉匀,但明显不好吃的,却剩得少些,因为男人的饭量大。

他们的生活习惯应该差距很大,但这个小院里,却没有任何的不和谐因素,他们都在克制自己,适应对方。

人这种动物,是很自私的,一切都想按照,让自己舒服的来。顺从别人的意识,不是被压制得无法反抗,就是心里有很深的爱,在支撑。

这样的日子过着,即使真的是在做梦,也会舍不得醒吧。”

云兕的语气里,满是羡慕。

莫及有些意外,从前的云兕,不是个这样容易感伤的人。

她是在告诉自己,她也喜欢这没有过往的困难,没有贪心的未来,只有现世平凡的美好的梦境吗?

“很多事情,其实真的没必要,一定要寻一个,对的结果的。”

云兕目光深邃的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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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章、风雨如晦

纫兰和洛之渊,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家,心情丝毫没受,即将到来的风雨影响。

风雨大概是见不得有情人,两人还没进村,电闪雷鸣就轮番上阵,低沉的气压,让人呼吸困难。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肉眼可见的硕大雨滴,哗啦啦从天空直砸下来。

纫兰感受着,雨点砸在身上的凉意和痛感,闻着那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甚至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那潮腥的雨滴,纷扰纠结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将洛之渊的外衣,顶在头上,快步往家里跑。

“别跑,快回头,杀我的那两个人,在里面!”

正贪婪吸食灵力的丹青,发现危险,评估了双方的战斗力,紧急示警道。

纫兰没理他,继续大步向前。

“你先走不是他们的对手,先避其锋芒,待我好了,我们一起回来报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我一句,赶紧回头!”

丹青拔高声音道。

许是电闪雷鸣的声音太大,纫兰像没听见他的急切一样,直直奔进了家门,将顶在头上的衣物取下,灿笑着催促洛之渊道:

“相公你快点,雨越来越大了!”

洛之渊走在狂风暴雨中,衣衫早已不成形,脚步却仍是不慌不忙,神色更是淡定,像是有人在给他挡风遮雨一样。

“不急,我出海的时候,比这更大的风暴,也遇到过的。我先去后院煮点姜汤,兰儿快去换身干衣服吧。”

洛之渊满眼宠溺的回道。

丹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人族比自己之前认识到的,还要复杂虚伪得多,这么明显的危险气息在前,竟还有心情,伪装恩爱。

丹青害怕云兕和莫及发现自己,赶尽杀绝,见纫兰不听劝,用刚刚恢复的灵力,驱动身体向外,想要滑出纫兰的衣袖,躲避战火。

眼见着就要成功了,纫兰突然抬手,将湿漉漉的秀发,往后一挽,丹青就沿着上升的手臂往后,滚回原地。

丹青瞅准机会再试,又是刚要成功的前一秒,纫兰突然来过大动作,将他打回原形。

丹青便是再迟钝,也发现了她的刻意,深深哀叹自己时运不济,竟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偏着人族的女人身上。

丹青放弃逃跑,封闭灵识,将自己的气息,调到最弱,真正做一颗珠子,只愿运气继续站在自己一边。

纫兰将衣物和头发上的水,拧得不那么明显了,活动活动手腕脚腕,对着旁边的屋子朗声道:

“既然来了,就一起喝杯茶吧。”

云兕悠闲的走出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带着泥点和水迹的衣物,建议道:

“纫兰姑娘,不如先换身衣服,咱们再聊。”

走在后面的莫及,急忙又退了回去。

“不用了,换了新衣服,待会溅上了你们的血,我也得扔,何必浪费一套衣服呢?我相公养家不容易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纫兰态度很是随意的回道。

“纫兰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来拜访旧友的,没有恶意,一上来就见血,太不吉利了。”

云兕在纫兰对面的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好言好语的说道。

“你的旧友,不是我吧?如果我说,我和相公会一直留在这里,不再管你要那个木牌,也不阻扰你追求仙途,你能就此离开,再不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吗?”

纫兰在主位上落座,直奔主题道。

“你丈夫,也这么想吗?”

云兕故意提高声音,期待的问道。此刻的她,比纫兰还要紧张,无比盼望纫兰能够替她,打消莫及的疑虑,让莫及放弃深究,什么仙族人族的安危大事,也陪她在首阳村,简单生活。

“当然!我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我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纫兰快速的强调道,说给云兕听,更说给自己听。

云兕转头,望向只露出片衣角的莫及,欣慰的说道:

“你看,我就说感情可以改变,一切的东西。纵然他们曾经,真是敌对的两方,现在也已经是,情比金坚的夫妻了。

我们应该向前看,祝福他们,而不是囿于过往,用我们认为对的东西,去破坏他们。”

莫及隐在暗处,借着闪电的光,观察着纫兰的细微表情,想知道她是不是,被洛之渊胁迫了。

他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试探着问道:

“你还记得复生吗?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这里吗?”

“过往不过是云烟,记得不记得,都不会影响我对现在的看法,和对未来的决定。我看两位也是聪明人,怎么就看不穿呢?”

纫兰神色坚定的答道。

“如果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你的丈夫是假的,你的身份是假的,你所珍惜和在意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还是这样想吗?”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莫及悲哀的发现,自己努力想要唤醒的人,其实根本不想醒。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生活不就是,欺骗与被欺骗吗?只有你自己乐在其中,那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

纫兰有些意外,这两个来找茬的人,其实,是生活中遇到了困境,来找自己答疑解惑的吗?

莫及感觉,天上的雷,似乎劈到了自己身上,将自己劈得头晕脑胀,不知今夕何夕。

莫及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最初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拖着无比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转身往外走,往黑沉沉的风暴里走。

“兄台,这么大的雨,你是去哪儿?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家避避,等风雨停了再走吧!”

自失火后,洛之渊就将厨房,建在了远离正屋的院子角落,虽然惦记着纫兰,可走时忘记关窗,厨房内的柴火被淋湿不少,等他匆匆熬好姜汤,往正院送时,正遇到失魂落魄,走错了方向的莫及。

莫及隔着朦胧的雨雾,看着满脸真诚的师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回了他一个祝福的笑容,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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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二章、水患

雨越来越大,潮水已将适才莫及跳下去的礁石完全淹没。

云兕心在滴血,自己只是想,让莫及放弃那些,为了黎民苍生牺牲别人的大道理,先顾着自己和家人,接受起来,有那么困难吗?

自私,不是人的本性吗?他怎么就,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呢?姑姑,也不是这样大公无私的人啊!

云兕想归想,却不能真的让他出事,屏住呼吸,扑入茫茫大海中,继续搜寻莫及。

莫及藏在礁石下面,让冰冷的海水,尽情的冲刷自己烦躁的内心。

如果这样都不能,试出云兕的真实状况,改变她的想法,那自己就征询两位师弟的意见,看是带着他们离开,还是自己一个人离开吧。

虽然他也很想,就在这里做个无知山民,但心中的道义,过不去。

他做不到,明知无数无辜民众,会面临生死威胁,还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云兕选择逃避,纫兰选择接受现状,连洛师兄也乐在其中。也罢,这条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总要有几个人,是有个好结局的吧。

没过片刻,莫及便觉出不对,水位上升的速度,太快了些!先前跟自己脑袋齐平的礁石,已转瞬被踩在脚下。

云兕水绿色的身影,在海水中没扑腾两下,就被一个高达数丈的浪潮打翻,沉入黑漆漆的水底。

莫及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土灵石幻化出来,不会伤害云兕这个主人,但看见她被巨浪打翻的那一刻,心中的担忧,怎么也压制不住。

顾不得继续试探,逆流而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以最快速度到她身边,保护她。

云兕被那浪打得晕头转向,稍稍稳住身体,新一股暗流,又滚滚袭来。手忙脚乱的控制住自己,不被潮水冲跑,却也无法朝着看好的方向前进,寻找莫及。

莫及游了一炷香的功夫,还在云兕被困住的漩涡外围,借着昏暗的海水,看着她喜欢带着俏皮笑意的脸,被水压挤得奇形怪状,心中全是悔意。

怨自己为何会突发奇想,选个这么危险的时间、地点,来做这无关紧要的测试。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解决问题,那就果断去做,她想要仙途,就让她真的达成了,再做选择;她想要从此远离这纷扰,自己也可以,等事情都解决了,再回来陪她。

若是那时候,她已不需要自己了,自己就默默守护她的安危,直到最后一刻。

莫及胡思乱想的功夫,水流又转了方向,他游动途中没注意,一脚踢到个软绵绵的物事,想要收脚,脚下的阻力,却突的大了许多。

踢蹬几下,不但没能减轻那力道,反倒让还正常的另一只脚,也被那力道拖住。

以为是被海草缠住了,莫及侧转身体,用手去解救双足。手刚伸出去,就碰到一丛丝状物,莫及用力一拉,想将它连根拔起丢掉。

协助的另一只手,却触到了滑腻腻的脸部皮肤,莫及忍着惊骇,进一步触摸,发现自己手上拎的,竟是具完整的尸体!

缠住自己双脚的,是另一具尸体的衣物!

难道是出海的渔民?莫及继续往前,想看看,还没有还能救的。

一路过去,没见着活口,尸体的种类,却越来越丰富,从各种身形的人类,到鸡鸭猫狗,还有各种锅碗瓢盆,如果它们,也能算尸体的话。

手还抓到好几簇茅草,脚也踢翻几根木梁。

莫及的心,越来越沉重,种种迹象表明,水已经淹到周围的村子了。

莫及将头冒出水面,想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沉沉的天幕下,日月都躲了懒,四周能感知到的,除了水和其中成分复杂的杂物,还是水和这些杂物。

莫及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土灵石的幻境,这些人畜都是假的,可周身的寒意,却越来越浓。

“咦,这屋子刚修好,就漏水,那些帮工的,也太不用心了吧!”

洛之渊和纫兰,送走了不速之客,依偎在一起,听着窗外的风暴,享受着家的温馨。昏昏欲睡的纫兰,脖子上突然落入一滴,凉飕飕的雨滴。

洛之渊忙将她挪个位置,纫兰刚擦干没多久的秀发,却整个遭了殃。洛之渊也没能幸免,水顺着他的衣物,直往下流。

‘轰隆!’‘轰隆!’

两声惊雷乍起,洛之渊安慰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两人头上的屋顶,就被大风整个揭起,屋内的家具瞬间东倒西歪,暖意融融的灯台,也被吹倒,落在水里,息了亮意。

“海水灌进来啦,快往山上跑啊!”

“哇”“爹,娘!”

“柜子里的钱快取出来!”“拿吃的,都遭了灾,你上哪儿买粮食!”

“水都淹到脖子了,还收什么东西,赶紧走!”

风雨声中,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呵斥、安慰声,鸡犬的惊慌扑腾声

洛之渊和纫兰对视一眼,有些惊愕的出门,他们的小院,在村子里的斜坡上,两人又被莫及和云兕,占住了心神,竟没发现,水已经升得这么高了。

洛之渊直觉,这是场人祸,只是一时拿不准,动手的是谁。

“救救他!”

纫兰视线中,飞过来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他父亲外出打鱼未归,母亲背着祖母,祖母手里抱着他,在暴雨中艰难的往上爬。

拥挤中,瘦弱的母亲,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滚入翻涌的泥水中,再也爬不起来,祖母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起身,将他往高处抛。

纫兰忙接过他,手足无措的哄着。

“你带着孩子,先往后面山上走,我马上就来。”

洛之渊交代一声,便捡起身边倒塌的房梁,扔给下面苦苦挣扎的村民,看见走的乏力的,赶紧拉拔一把。

“我不走,我也可以帮忙的。麻烦你帮忙,照顾下这个孩子,雨停了,我会来接的。”

纫兰将还在啼哭的孩子,交给一个,也带着孩子的妇人,便跟着洛之渊,投入救人的大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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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三章、天灾人祸

有了纫兰的帮忙,救人的速度,快了许多。

洛之渊将被他们救上来的男子,分成两队,一对保护将老弱妇孺往山上走,一对留下来,跟他们一起边,继续搭救其他村民。

渔村的人,除了一开始死于慌乱中的,其余没多久,就全部被转移到高处。

可来不及喘口气,庆祝下劫后余生,一群人就悲哀的发现,水又漫到了大腿高。

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的往上走,没几步,就遇到了,被大水冲垮的山石砸下来的村中同伴。

被寄予厚望的山,连延缓灭亡的时间,都不给这些,每日都在勤恳劳作的村民。

那些刚有了些生气的男子,见到妻儿亲朋的尸体,有失神落魄、呆滞无语的;有不相信眼前景物,疯狂摇晃,想唤醒他们的;有鬼哭狼嚎,控诉老天不仁的;又受不了瞬间失去一切,自己跃入水中,陪伴家人的

昨日那个温馨的小村庄,那些质朴可爱的人,眨眼功夫,便成了一群,在修罗场中,比赛谁更疯癫的怪物。

纫兰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切,心中惴惴不安,这个地方一直好好的,洛之渊多次出海,也都风平浪静,自从自己今天发现了,那诡异的珠子,天就开始变了。

这翻卷的海水,也是在自己将它扔了之后,紧随而至的。难道是那珠子,在报复自己,不肯听它指挥吗?

自己倒是不惧,与它抗争到底,可这些被牵连的村民,何其无辜?

天神,不都是怜悯苍生、爱惜万物的吗?那珠子一边告诉自己,自己和它一样,都是天上的仙人;一边造这样的杀孽,跟那些妖魔,有何区别?

不行,必须得尽快找到它,阻止它!

纫兰试探着,用潜意识去感知,丹青的存在。

可也不知是她的方法不对,还是丹青离得太远,无法召唤,她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珠子回来’,丹青也没有如愿出现。

被它念叨着的丹青,也并不好过。

刚借着从纫兰那里吸来的灵力,恢复了一点体力,便被纫兰无情的抛入,浑浊不堪的雨水中。

感受到雨中传来的污浊之气,丹青立即想到了,再次封闭灵识,躲开这侵袭。可没等他调整好状态,来势汹汹的,带着无数被淹死生灵怨气的海水,便将它整个围住。

怨灵们,像吸血的苍蝇一样,钻进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尽情的啃咬着,他精纯的仙气。

丹青愤怒的驱逐,声碣力嘶的恐吓,却只是加剧了,怨灵们的兴奋。

此刻的丹青,无比怀念在天上,和丹朱一起,每天无聊的守着丹炉的日子。

讨论讨论,仙女姐姐们的穿衣打扮,羡慕羡慕,上神们的人品风浪,到点下工,到点吃饭的日子,才是自己该过的啊。

如果,自己没被那虚妄的贪心,冲昏了头,该多好!不!这一切,都是那对狡猾的人族的错!不乖乖引颈就戮就算了,还敢胆大包天的屠神!

自己一定要出去,要将他们,还有所有的人族,碎尸万段!

丹青一边继续跟,吞噬自己修为的怨灵作斗争,一边在心底,恶狠狠的诅咒云兕和莫及。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复生一行人。刚走到半山腰,便被狂风暴雨阻路。

郁郁葱葱的密林,想寻个暂时避雨的地方都不行,任那被风刮得漫天飞舞的断枝落叶,无死角的袭击着周身。

侍从想围成一圈,将复生护在其中,却被他拒绝了,尝试了几次,泥泞的下山路,看那风雨短时间没有停的迹象,果断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在另一段记忆里,见识过多次,暴雨后山石滑坡的他,觉得醒来时,呆的那个空旷的山顶,才是此时最好的去处。

乌云已将天边的亮光,遮了个七七八八,为了不走散,复生让大家手牵着手,一个个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跋涉。

一群大男人,别扭的学着小姑娘的动作,磕磕碰碰的走在雨雾中。

一路上,碎石飞枝不断,虽然已经万般小心,还是没多久就听到一个,被砸中了头部的侍从,传来的最后的哀嚎。

离他最近的人,本能的想去拉他,身体刚探过去,就被另一块飞石,砸中了后颈,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永远的闭上了不甘的眼。

“不要回头,加快速度继续走!”

复生强硬的制止了,其他想要去查看的侍从,在心中对两位下属说了声对不起,带着你们出来,却没能带着你们回去,甚至可能,连让尸骨入土为安,也做不到。

但此情此景,活人比死人重要,保住更多人的命,比替他们收尸重要。

“大王,他们可能还有救,您带着其他人先走,我留下来看看吧!”

一个跟那两个侍从,关系较好的侍从,不想就此放弃,自己的兄弟,恳求道。

其他侍从闻言,纷纷停下了脚步。从小受的尊卑教导告诉他们,一切要以大王为重,可他们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同样希望自己的生命,得到应用的尊重。

“带上他们,我们的速度,会大幅减慢,会有更多的人死!我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可在无可选择的时候,我只能抛弃少数人!”

复生心里的难过,不比他们少。云英送点冻疮药,他都想着替她干活报答,更何况是,这段时间一直保护他、为他忙前忙后的侍从。忍着悲痛解释道。

直劈到旁边树上的闪电,将他没多少血色的脸,照得更加沉重,紧随着他声音的雷声,也宣示着危险的靠近。

复生说完,也不去管身后人的反应,顾自上路。那个还在犹豫的侍从,被两个同伴强夹着胳膊拖着,跟上去。

可就拖延了,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三个人路过一条小溪时,就被倾斜而下的山洪冲跑,刚发出呼救声,身体便被冲到数丈之外。

这次,再没人回头看,只剩下三分之二的队伍,将心中的泪,合着雨水滴下,使劲儿加快前进的脚步,生怕下一个消失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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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四章、逃离

“怎么突然变天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师兄和云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别正好被这雨给堵路上了。”

欢欢喜喜围着小猫转个不停的丛一,眼前突然一黑,接着又是一阵强过一阵的电闪雷鸣,担心的眺望道。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他们的本事,可比你厉害多了!”

小猫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圆胖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跟年龄极不相符的忧色。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躲屋子里舒舒服服的,煮茶听风观雨,人间一大妙事啊,若是眼前的景色,有首阳山那般,或奇诡或秀丽,就更好了。

你在关心我啊,好兄弟,果然没看错你!”

丛一被他说得一脸莫名,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鄙视语气中的好意,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一上午的时间,话痨丛一,已将首阳山的一草一木,都给小猫介绍了一遍。

小猫虽少有搭理,却也没多少不耐烦的神色,更是助长了丛一的信心,已自来熟的将他,从昨日的宠物升级到,今日的兄弟身份了。

“像你这么傻,也挺好的,至少大部分时间,比别人都快乐。”

小猫叹口气,半是怜悯半是羡慕的说道。

“我哪里傻了?我一个呆在屋里的,还能比在外面的危险?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故作深沉可不是个好习惯。”

丛一伸手捏捏他的胖脸,学着他的样子,板着脸道。

“小兄弟是觉得,这风雨来得蹊跷吗?”

卢山跟小猫,还是亲近不起来,但见识过他的本领,在莫及不再时候,对他观点的重视,甚至超过了丛一。

“这附近,有什么位置高、地势又牢固的地方吗?”

小猫问道。

“你是担心,发生山洪或者泥石流?后面的首阳山,就是这样的地方,可我们现在上山,只怕不好走。”

这几天,卢山已将周围都逛过一圈。村庄背后的首阳山,虽没有自己呆了二十年的师门,但整体的地形结构,却几乎一样。

“那就去那儿吧!动作快点,应该能赶在大水来临前到达。”

小猫听到这个地点,痛苦纠结的神色,一闪而过,最后还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等等,什么大水?这么大的雨,出门爬山不是更危险吗?我们三个倒是不怕,老奶奶和村民们,怎么办?”

丛一见他俩,一问一答就做了决定,没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不就是下个雨吗?比这更大的雨,以前也是遇见过的啊。

“你现在就去通知他们,简单收拾下,我们就在村口集合。”

小猫不解释,直接给丛一分派了任务。又将背老奶奶的工作,交给了卢山,自己负责带食水。

丛一虽打心底里觉得,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但看小猫和卢山都很慎重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冒雨去通知村民们。

“大叔您好,雨太大了,这村子一会儿可能会,发生山洪或泥石流,咱们赶紧收拾下东西,去首阳山上避避吧?”

丛一温和的对着开,门的村民解释道。

“有病吧!这个天去爬山?嫌死的不够快吗?”

大叔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啪’一声关上门。丛一在外面高喊了几声,引得大叔更加愤怒,提着根棍子开门,恶狠狠的道:

“闲着没事干,想找刺激自己去,再来祸害我们,可别怪我不客气!”

“大婶您好”

丛一放弃劝导固执的大叔,转向第二家,刚开了个头,就被一脸嫌弃的大婶,关在门外。

再去第三家,倒是耐心的听他说完了话,好笑的回道:

“这村子就在首阳山脚下,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山洪泥石流。就算是真的,我们往首阳山跑,不是死得更快吗?

小兄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阎王爷真要想取谁的命,怎么躲也没用。这么大的风雨,好好在家歇着吧,死也死得舒服点。”

本就对冒雨爬山没多大兴致的丛一,被村民,当作傻子一样拒绝,也不恼,只想着,这下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小猫了。

又走了两家无果后,折身回去,摊摊手得意的说道:

“我就说,你们是多此一举吧?村民们都不想跟着折腾。好好在家歇着,等师兄他们回来吧。”

“是啊是啊,这天气还是被折腾了,上一次莫及上山,遇上大雨,差点没能回来呢。”

老祖母,一个劲儿的念叨,在外的莫及和云兕,全没有要跟着卢山走的想法。听得丛一的话,赶紧附和道。

“你们若是想体验,被活埋的滋味,就在这里等,小爷我可不奉陪。”

小猫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拉开门就走。

“我们还是跟他走吧。之前几次遇到危险,都是他提前示警,我们才能化险为夷的,我看他不像没事找事的人。”

卢山在这方面,很信任小猫,一边劝导丛一,一边不顾老祖母的反对,给她披上雨具背起她往外走。

“真有这么可怕吗?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想顶着风雨奔波的丛一,嘟囔着看他们真的走远了,又拔腿去追。沿途还不忘,再高喊了几声,看看有没有村民愿意一路的。

走在最前面的小猫,看他抱怨着不想走,又不忘召唤别人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不经意的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来。

“不管那些村民了吗?”

三个人出村有一段距离,开始往首阳山上走了,后面还是没有村民跟上来。丛一有些遗憾的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再耽误下去,我们连自己都保不住。”

小猫没多少感情色彩的说道。

“真那么严重吗?那莫师兄和云姑娘怎么办?”

丛一不相信,又忍不住操心。

“也不是很严重,水患的程度,可能只是另一场巨鹿之战而已。”

小猫用了个,让丛一和卢山,不寒而栗的比喻。

“这里不是,土灵石的虚幻空间吗?怎么会这么惨?是想考验我们的意志吗?”

丛一觉得,小猫的回答,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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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五章、自私的选择

“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让我们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不是?这大灾,就是我们出去的契机,对不对?”

走到半山腰,丛一已有些困乏的时候,终于给这场大灾,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注解。

“是啊,可是前提是,出去的时候,你还有命在啊。”

小猫怜悯的回了句。

“在这里没命,不就回到真实世界了吗?正好啊!我们费这么大劲爬山干嘛?直接呆家里,等着最后一刻到来就行了啊!”

丛一见卢山一个人背着老祖母辛苦,一路上都是和他换着背的,山路陡峭,风雨之中,更添湿滑,虽没有叫苦,心底是委实有几分懈怠的。

听了小猫的话,不由带了抱怨。

“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遇到的人,一定都很善良吧?”

小猫很是羡慕,丛一良好的生存环境。

“那当,当然,我们首阳,门里的,个顶个都是,坦荡磊落的真君子。”

丛一自豪的回道,哗啦啦的大雨,顺着额头流到他的嘴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往后看。”

小猫不再逗他,兴味索然的回了句。

丛一奇怪的转头,昏暗的光线下,身后的草木,可怜兮兮的在风雨中飘摇,不时有经不住风雨的,无力的垂下,或是无助的随风飘荡。

“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小猫见丛一,满是疑惑的神色,提醒道。

丛一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可除了风声雨声草木断裂声,和身后老祖母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外,没有任何大的动静。

再专心一些,又觉着有点不对,不确定的问道:

“水声越来越大了?”

“你再废话,以后就没机会说话了。”

小猫见他终于懂了,头也不回的加快脚步赶路。

“真有山洪啊?那那些村民岂不是要遭,不行,我得去喊他们逃命!卢师弟,你来背一些老人家。”

丛一听那水声,越来越响,渐有奔流直下之势,善良的心受不了了。

他愿意跟着小猫走,本是觉得,小猫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想哄哄他,从没把他说的危险当真。

“师兄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你已经尽力了,这是他们自己的命,救不了,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那小兄弟已经走远了。”

卢山接过了老祖母,却不同意丛一回去。

“能救几个是几个吧。咱们入首阳山修行,为的是匡扶正义、除魔卫道,哪有明知他们有难,却见死不救的道理。

你带着老人家去追小猫,有他在,你们应该会没事的。我那边事了,就来找你们汇合。”

丛一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留下左右为难的卢山。

回去吧,可能能救几个人,但好不容易救出来的老祖母,可能禁不起这番折腾;不回去,又有苟且偷生之嫌,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你把我放在这里,一个人去追那小公子吧。山路难行,带着我,是个累赘。我这把年纪了,本就没几天好活的,何苦再浪费你的时间呢?

若是真有大难,能跟生活了一辈子的街坊领居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伴儿。”

老祖母虽没有自己走路,但她本就年老体弱,在这风雨中,奔波了这么久,早就不想走了,再听到丛一要回去,就更没有心思逃命了。

卢山闻言,心里的纠结反倒想通了,在无影洞的时候,自己就以为必死无疑了,这些日子,已经是偷来的,便是还回去,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怎么这么磨叽?那笨小子呢?”

小猫走着走着,发现丛一和卢山没跟上来,在心里抱怨了两句,还是回头来查看。

“师兄回去救那些村民了。您能帮忙照顾一下老人家吗?我回去给他搭把手,村里人这么多,他一个人怕是难以周全。”

卢山恳求道,他不能带老祖母回去冒险。

“什么?!现在这个时候回去,他是想给他们陪葬吗?!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把生命当儿戏是吧?真以为自己是,救死救难的活菩萨?!”

小猫没想到,丛一竟真的这么傻,又气又急。

“我们的命是命,那些村民的命,也是命,我们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命。当然,我们救人的时候,也会注意保护自己,不会傻傻送死的。

老人家就拜托您了!”

卢山将老祖母放下,交给小猫扶着,慎重的委托后,急匆匆的往回走。

“人族不是最自私的吗?怎么我就遇到,你们两个傻子!”

小猫的脸被昏暗的天色遮挡,拔高几度的声音,也被雷鸣声压下,但远去的卢山,还是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质问和气恼。

“您若是真的自私,就不会带我们逃出来了。拜托了。”

卢山认真的回了句,也不管小猫听没听到,继续大步下山。

轰隆!

一道光可鉴人的闪电,照见了急速膨胀的溪流,冲破最后一道阻碍,一往无前的飞流直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老祖母站立的地方。

小猫忙伸手抱起她,纵身一跃,疯狂的往山上奔走。天黑看不清路,又尽是树枝泥泞,小个头的小猫虽修为高深,却走得踉踉跄跄。

走到水声不那么明显的地方,中途休息时,老祖母已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孩子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带着我走不快,我这把年纪了,便是去了,也是喜丧,没什么遗憾了。

若是见着了莫及,让他照顾好自己,家里之前的东西,我都用陶罐封了,埋在后院的地里,等水灾过了,再回来取。

我的丧事,就不要办了,我那老头子,当初就是死在在山上的,连个尸骨都没找到,我死在这里,也算是跟他团圆了。”

老祖母断断续续的交代道。

“您自己给莫及说罢,我可不给人当传声筒。”

小猫一边将她身上歪了的雨披,整理好,一只手贴着她后背,默默输出内力,让她冰冷的身体暖和些;一边继续脚下逃生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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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六章、自责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趴在一块桌板上,顽强的昂着头,在泥水中打璇,苦苦支撑着身体不被冲走。看见从天而降的丛一,拼尽力气喊道。

丛一脚踩着他栖身的桌板,重重一点,手抓着他的后颈一甩,借着反冲的力道,将两个人弹回高处。

“谢谢,谢谢你,若是刚才听你的,我媳妇孩子,也不会有事了。都是我,都是我太大意了!”

靠在树上的男子,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丛一借着划过的闪电,看清这是刚才强硬拒绝他的大叔。

高大的汉子,此刻缩成了,一个又矮又小的团,整个身体都在不停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

丛一没问他媳妇孩子去哪儿了,眼前浑浊的泥水里,能漂浮的,都是死状各异的尸体,这个大叔,是他救起的第一个活人。

丛一交代他自己往上走,去找卢山他们会合,便又投入了,寻找活人的事业中。

垮塌的房梁和漂浮的碎木板,成了他的主要工具,支撑着他,从从一家找到另一家。

到第十家时,丛一终于听到了,风雨声中隐藏的细弱哭声。

循着那声音往前,是一个卡在房顶主梁上的巨大木盆,掀开盖子,下面是一个,哭得脸色紫涨的婴儿。

丛一小心的抱起他,检查了这家没有第二个活口,匆匆返回。

快要跃上暂时落脚的高地时,右脚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抓住。没有防备的丛一,身体失重,直往水里坠。

迅速稳住心神,气运丹田,带着那双手的主人,一起往上拔高,想将他一并救出来。

提着气奔波了许久的丛一,本就疲惫,又带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重力,在空中腾跃时,没能一气呵成,脚先往后一用力,再往前伸,想要将脚下的那人,先甩上高处。

那手的主人,却没领会到他的好意,以为他准备在空中,将自己踢下去,身体整个露出水面时,腰上一用力,双腿向上,对着丛一膝盖弯处,狠狠一蹬。

丛一吃痛,快落到水面,才稳住身体。顾忌着手里的婴儿,又不能用手去制服他,只能继续一边踢腿助力,一边大声解释,自己是在救他,让那人别捣乱。

轰隆隆的雷声、雨声、风声交织,丛一用喊的声音,却根本传不到,一个急于求生的人耳里。

那人见丛一甩腿的力道,越来越大,心底越来越恐慌,想着这莫名其妙的暴雨山洪,对天对地对人对物的怨气,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丛一再次试图将他扔上去时,抱着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的心态,他双腿双手牢牢夹住,丛一的双脚,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沉。

丛一难以抗拒的被拖入汹涌的泥水里,高速流动的水流,水中漂浮的各种物件残骸,同时袭向他,手脚受限的丛一,很快便沦陷了大半截身子。

丛一脑中闪过小猫高冷的话语,‘你是要去陪葬吗?’,不甘和勇气,同时升起。

默念了句,‘抱歉,叔叔脱险了,马上来接你’,丛一将手中的婴儿往看好的大树枝丫上一抛,看着他稳稳卡在那枝丫处,便一头扎进水中,却解救,那仍固执夹着自己双腿的人。

空中不断流淌的雨水,和山上倾泻而下的洪流,在低洼处的村里聚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再拔高。

在泥水里,伸手不见五指的丛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脚下已成尸体的阻碍,扒开,那也是一个,曾经拒绝随丛一几人离开村落的。

丛一从他的手上,摸到了熟悉的伤疤,他曾说过,那是他在外做镖师时,留下的印记。这个爽朗的中年人,是丛一这几天新认识的朋友。

他说自己在年轻不知事的时候,经历过各种凶险,早就看淡了生死,便是真有山洪,也不会逃。

丛一却从他最后的那一拖,看出了他对死的无尽恐惧。自己刚才,也害怕了吧?真要应了小猫说的,英雄成了陪葬品,自己会不会后悔,回来走这一遭?

也不知是水里缺氧,还是这人的死,给丛一的打击太大。丛一脚得到了解放,却没有马上离开泥水里,脑子迷迷瞪瞪的随波逐流。

“丛师兄!丛师兄你在哪儿?”

前来接应的卢山,四处找不到一个活口,一边睁大眼睛,在朦胧的雨雾中寻找,一边用内力高呼道。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普度众生,就是折腾掉自己的小命?”

丛一耳边听得一个,带着浓浓担忧的质问声音道。

“师兄脚下的於痕这么深,他肯定是救人的时候,被人拖下去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恩将仇报。”

另一个声音带着难过,同时脚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流。

丛一想睁开眼,想跟他们说,被担心,自己没事,想说快去救人,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胸口处忽的一痛,丛一不自觉的张开嘴,带着泥土的水,从肺里往外,顺着呼吸道,喷了出去。

丛一这下是真的醒了,小猫和卢山担忧的脸,立马凑了过来。

“你们也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见死不救的。你们看到一个,挂在树上的孩子了吗?”

丛一扫了眼陌生的四周,不知道孩子有没有获救。

“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村民们,都死了。”

卢山心情沉重的回道。这场灾祸,来得太快,他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一层重一层的人畜尸体。丛一还是小猫救起来的。

他将老祖母送到山顶,请同在避难的复生一行人帮忙照顾后,到底不放心丛一和卢山,又冒着危险折了回来。

等找到了暂时落脚的地方,将丛一救醒,已经是次日清晨。突来的风雨,已静悄悄离去,眼前的风景,只剩下灾后的狼藉。

等不愿接受现实的丛一,踩着泥泞,找到那颗树,看到早已冰凉的孩子身体时,满心满眼全是自责:

“若是我真的相信小猫,认真去劝他们,他们就不会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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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七章、和盘托出

“师兄你已经尽力了,是他们自己不想走,这是他们的命,你不要太自责了。”

卢山跟着丛一,从首阳村往外,将附近几个村子都走了一遍,大水退去后,人畜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各个角落。

往日整齐有序的村落,到处是淤泥和倒塌的房屋,断枝和残叶,做了这些无辜人畜的陪葬品,只有秃鹫,贪婪的享受着唾手可得的美食。

丛一仿佛又回到了,跟洛之渊一起在黎宅的那一晚,天灾的残酷,一点不亚于人祸。

“我们先回首阳村吧,相识一场,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替村民们收敛一下了。”

丛一心情低落,一直转到太阳快下山,尸体开始散发出特有的臭味,还是没有看到活口,才焉头耷脑的往回走。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这里尸体这么多,就我们两个人,怕是难以一一收敛。而且,很快可能会有瘟疫,我们得赶快离开才是。”

卢山也很难过,冒着性命危险回来,却没有改变任何的结局。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只能先顾着自己了。

“一个村统一埋个坑吧,再找点生石灰处理一下。我们就在首阳村,等莫师兄和云姑娘回来就走。

小猫不是说,山上有些避难的人吗?请他们帮我们一起收拾。”

雨后下山的复生一行人,爽快的答应了丛一的请求。小猫也只是瞪了他几眼,嘟囔了句“总喜欢做无用功”,就主动承担了,寻找石灰的任务。

莫及和云兕回来的时候,已是第七天。

莫及被反灌的海水,冲偏了方向,全程目睹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村子,眨眼间变成一座人间修罗场。

尝试着救人,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岛。

到处都是水,他用一间地势颇高、还算牢固的房屋框架,搭建的临时避难所,救助了几个大难不死的村民,也因为饥渴和绝望,而纷纷丧命。

莫及忘不了,那些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眼神,忘不了那个即使落难,衣衫已尽量保持一丝不苟的大婶,最后神经质的话语:

“这是天神在发怒,是天神的报复,有人干了大逆不道的事,天神显灵了!”

莫及想起突然出现,又转瞬消失的丹青和丹朱,想起变幻成丹朱样子的小猫,怀疑这场灾难,是仙族人的警告。

他们想让自己看到,仙族人的实力,让自己乖乖缴械投降,将灵石交给他们。

草草掩埋了村民们,莫及决定尽快找到云兕,确认她安好后,就马上返回首阳村,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战役已经打响,越早应对,主动权越多。

许是心有灵犀,没等他出村,云兕就找了过来。

看见他完好无损,一向坚强的她,竟落下泪来,不等莫及问话,就主动说道: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再隐瞒任何东西。你可以骂我怨我不理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受不了,受不了这个世界没有你。”

“这次是我冲动了,我们莫名卷入丹青和丹朱的纷争,丹青被我所杀,小猫又变成了丹朱的样子,我心底十分不安,想尽快离开这里,去现实世界,解决问题。

洛师兄和纫兰的状态,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直觉是个阴谋,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谋算谁。

你跟洛师兄虽有前因,之前却一直跟他不亲近,甚至有些怕他,这次却这么急切的,想让他们维持现状,我也觉得很违和。

但同样的,我太笨了,找不到原因,迷迷糊糊的走到海边,突然就鬼迷心窍的想要看看,用我的命,能不能看清你的目的。

在看到你被水卷走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天大的理由,都没有性命重要。

再看到这满地的尸体,我就觉得,我们试探来、试探去,真的太无聊了,有这赌气的时间,不知道可以救多少人了。

这满地的狼藉,惨遭灭亡的生灵,我可以欺骗自己说,这里是土灵石的虚幻空间,他们都是假的,我可以引以为戒,杜绝同类的悲剧,发生在现实世界。

可我还是难过,还是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不想再问,过去的是是非非,只想立刻离开这里,赶在仙族人搞破坏之前,想出解决天柱之事的方法。你,愿意跟我站在同一边吗?”

莫及没有再迂回,主动解释道。

“我之前一直希望,你能够自私一些,能够多想着自己,别把那么多责任,担在身上。

希望我们能够,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安安心心的看日升日落。可那样,你就不是你了,我认识的莫及,就是这样一个,善良有担当的人。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小猫,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云兕毫不犹豫的表明态度。见莫及的眼神,有些迟疑,补充道:

“他是小猫,不是丹朱。你跟丹青对峙的时候,我捡到了他的内丹,本是想留着以后对付其他仙族人的。

那天小猫调皮,无意中吞食了它,竟完全吸收了内丹的能量,提前修炼成人形。

我想着,无论是丹朱还是小猫,应该都不会加害我们,便没跟你多做解释。

丹青,也是我杀的。我醒来之后,就发现功力更甚从前,只是想多享受一下,被你保护的日子,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丹朱虽然只剩下个内丹,却成功侵入了我的记忆,我就是从那时起,记起了从前的种种。

丹青睚眦必报,我们若是不彻底解决了他,后患无穷,我看你心软,没下杀手,便悄悄动了手。

至于洛之渊和纫兰,我猜,洛之渊应该是一直清醒的。他可能从什么地方得知了,纫兰的仙族人身份,想趁此机会,让纫兰为他所用。

无垠大闹死亡谷那次,他意外被冲破火灵石禁锢的蚩尤残魄,占据了一魄。在从极之渊的时候,蚩尤残魄苏醒了。

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叫他蚩尤,还是洛之渊。”

云兕将埋在心底的秘密,都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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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八章、告别

“这里,是首阳山?”

莫及疑惑的看着眼前的景物,除了坍塌的通天峰外,都跟土灵石里的,没有区别。首阳门绵延数里的亭台楼阁,都没了踪影。

云兕纳闷的看向小猫,自己一行人,是从通天峰,进入的土灵石,现在出来了,就算不是在通天峰,也应该还是首阳门的范围才是。

“我只负责带你们出来,现在你们不仅出来了,还一根汗毛都没少,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猫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的非常漂亮。

“那些房子,还有师兄弟们,去哪儿了啊?”

丛一直接问出了,最想不通的问题。

小猫懵懂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先找到洛师兄和纫兰姑娘吧。”

莫及想着,若是这是现实的首阳山,那跟自己一行人一起,被卷进去的洛之渊和纫兰,也肯定在小猫施法的时候回来了。

若是他们没有,那这可能就是,另一重幻境了。只是不知道,是小猫的法术,发生了偏差,还是他存心如此。

复生沉默的跟在后面,虽然莫及告诉他,那个做神木国王的自己,是个幻境。他也接受了,跟莫及他们回到现实的安排,可他对那梦中的神木国,有了牵挂。

他觉得那个梦,跟自己的身世,应该真的有联系,而师父和首阳门的无垠、清愚,可能都是知情者。

云兕也在奇怪,难道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不是小猫吸收了丹朱的内丹,而是丹朱借着小猫的躯体复活了?

若是这样,自己将莫及师兄弟和复生,都汇集在这里,不是羊入虎口吗?

云兕握着莫及的手,不自觉的用了点力。莫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带头往自己走过无数遍的路,寻找。

海水灌进来后,洛之渊和纫兰,原先看好的山地高处,因大水的冲刷,发生了崩塌,反倒成了幸存村民的另一处修罗场。

两人无法,只能继续带着幸存的村民,辗转寻找新的安身之处。连夜往离海远的内陆跋涉。

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只知道不停的前进再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脚下的泥土,开始有了它本来的样子时,两个手掌数得过来的幸存者队伍,终于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那是一个荒村,方圆不过数十丈。破败的茅草屋,被大雨洗礼后,连最基本的遮风挡雨功能,都有些无能为力,却给了这精疲力竭的一行人,无尽的希望。

洛之渊和纫兰,带着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升了个火堆,席地而卧。

等大家休息了一晚上,发泄够了,突然失去家园、亲人的悲痛情绪,便投入到紧张的,重建家园的工作中。

一开始还有些怨言,觉得是纫兰不详,才会先烧了自家,又祸及全村的村民,在出去看了近十个村子,都没有活口的时候,也闭了嘴,将二人奉若神明。

安顿好了他们,洛之渊和纫兰,悄悄回道了渔村,却只见到一片汪洋。

海水整个抬高了数丈,低矮的渔村,彻底成了海底的一部分。

特别怕水的纫兰,一头扎进水里,想找到丹青,问清楚是不是他,制造了这场灾难。

洛之渊跟在她身后,静静的陪着她、保护她。两人将整个渔村,游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丹青。

纫兰重新回到,那个温馨的家里,无比怀念的抚摸着,她跟洛之渊一起布置的,每个角落。

“歪了歪了,往左边一点!”

纫兰指挥着洛之渊,将大门的框钉上去。

“现在呢?”

洛之渊根据她的指令,不停的调整,简单的动作,做了无数次,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这个衣柜要这样摆。”

纫兰按着自己的习惯喜好,布置着家具的排布。转瞬又想起,这是两人共同的家,应该先征询洛之渊的意见。偷瞄他一眼道:

“相公,这个衣柜这样摆,可以吗?”

洛之渊笑笑,按着她说的位置安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第二天,纫兰发现,洛之渊在拿自己的衣物时,总是会先打开左边,属于她的那边。等洛之渊一出门,纫兰就将两人衣物摆放的位置,调了个方向。

第三天,洛之渊开了左边柜子,看到自己的衣物,没有取用,马上关掉,又打开了右边的柜子。

翻找了两下,才发现不对,偷亲了正在梳妆的纫兰一下,满眼柔情的说道:

“兰儿不必这么麻烦的,我就是昨天没注意到,以后不会这样的。”

纫兰拉他坐下,一边给他束发,一边甜蜜的回道:

“昨天是我太自私了,完全按照我的习惯喜好,来安排这些。我应该多多替相公着想,让相公生活得更舒适才是。”

“是我照顾兰儿才是,你只需要按照你原来的样子过,就好了。我娶媳妇,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做老妈子的。”

洛之渊握住她的手,认真的许诺道。

忆起往日的欢喜,纫兰忘了自己在水里,张嘴想要与洛之渊分享,混着泥的腥咸海水,瞬间找到了突破口,从她的嘴入到肺里。

洛之渊忙将她带出水里,让她吐掉海水,用内力给她平息不舒服的呼吸道,看她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子,心疼的说道:

“只要我们人还在,那些外物,都会再有的。你不要太难过。”

纫兰刚想解释,自己是高兴的,就感觉身体突然,被一个莫名的引力拉扯,不由自主的往上升,脑海中飞速闪过,丹青曾给自己看过的画面。

洛之渊紧紧拉着她,他寻找了许久的,出去的方法,时空移转的力量,来得猝不及防。

已完全恢复了,仙族人灵力的纫兰,全程清醒的经历了这次变化,神色复杂的看着,被强大的灵力冲昏过去的洛之渊,不知自己,是走是留。

这美好的生活,竟真的是个幻梦,在醒了的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吧?那些温柔,那些柔情蜜意,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几丝痕迹吗?

纫兰轻轻的靠在他怀里,最后感受一次,这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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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九章、释疑

“洛师兄!洛师兄,你醒醒!”

莫及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比武的平地,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洛之渊。

“莫师弟,丛师弟,我们这是在哪儿?”

洛之渊刚被唤醒,意识还有些迷糊。

“纫兰呢?”

复生四下都看了,没有纫兰的身影,急问道。

他听了莫及和云兕的观察,觉得师妹可能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处于对师妹的尊重,便是心底还记挂着,之前莫名其妙的那一战,也没表露丝毫的不满,只纯粹的关心,纫兰的安危。

“纫兰?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有个妻子,叫纫兰。

我们生活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凡而美好。某天遭遇了一场突来的天灾,在重返家园时,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奇怪力道拉扯,醒来就在这里了。”

洛之渊蹙着眉头,神色很是疑惑,也跟着紧张的四处找。但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众人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叙述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纫兰的踪迹。

子时,临时的据点内,经历曲折的一行人,都已沉沉的睡去,准备明天分批行动。

复生和丛一继续寻找纫兰,和首阳门的其他人;小猫和卢山留在原地,打理个简易的居所,也等着看有没有人回来;莫及和云兕,则去无垠住的后山看看情况。

篝火随着风的吹动,忽明忽暗,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值夜的复生,耳朵微微一动,小声的唤了几声莫及等人的名字,没人理他。按部就班的给火堆添好柴,继续呆了片刻,四周的呼吸声,均匀如故。

复生像只融在黑夜中的蝙蝠,身体腾空,几个纵越,便从火光照耀的范围消失。

循着那熟悉的声音,一直走到一片茂密的树林,果然在大树后,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面具人。

复生一肚子的话想问,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恭敬的问候:

“师父,您这段时日还好吗?那天的巨变,没伤着您吧?”

离朱心里涌出一阵暖流,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贴心,点点头道:

“我没什么事。那天顾着云英,没救你,你不怨我吧?”

“是徒儿自己学艺不精,打不过首阳门的人,给师父丢脸了。师父那天也在现场,那您知道,为什么我们进入土灵石的空间后,会有那些奇怪的记忆吗?”

复生牢记着,离朱收留自己时说的话,‘你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等着别人救的人,最后都会没救’,即使是在真要死的那一刻,他也只是想,如果能活着,还得再努力修炼才是,从不期待,有人会来救他。

离朱听他将在土灵石中的种种,都细细回忆了。

莫及觉得,要和仙族人对抗,必须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力量,将丹朱和丹青的事,以及对洛之渊和纫兰的各种推测,都如数告诉了复生。

复生觉得他说的故事,太离奇,习惯性的就征询离朱的意见道:

“师父,您知道吗?莫及说,纫兰师妹,是仙族人。她不是歌舒部的遗孤吗?

还有那天上的仙人,真是这般无耻的吗?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就能牺牲无数,他族生灵的性命?仙人,不都是悲天怜人、普度众生的吗?

那四方天柱,便是真出了问题,他们的生活场所,可能会被破坏,凭他们的本事,也完全可以,换个地方生活啊,为什么一定要夺回那灵石呢?

莫及他们推测,那灵石便是还回去了,人间也免不了一场浩劫。我虽说不出原因,但也是这个感觉。”

离朱之前就怀疑纫兰的身份,现在得到了证实,倒没有多惊讶,只是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那位低调的师兄,不知道他是仙族人的探子,还是另一个仙族人。

真正叫离朱难以回答的,是复生后面的问题。沉默了片刻,他神色复杂的看了徒弟一眼道:

“你虽然从小就尝尽人间疾苦,但一直心地纯善,不知道这世间,更多的颜色,是黑色和灰色。

不管是哪一族人,只要他有欲望,就免不了争权夺利,免不了尔虞我诈。

仙族人,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会更害怕,主导地位被打破,手中的权力被夺走,做起事来,自然更不留余地。

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辛辛苦苦努力争取,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而是,拥有了之后,再失去。

拥有一百块饼的人,不介意偶尔施舍些饼屑,来展示他的大度和善良,以获得被施舍者的顶礼膜拜和摇尾乞怜。

但如果有人,想从他手里,长久的分走这些饼,即使只是很小的一块,那也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因为一旦形成了新的格局,他的饼,便不能再随意支配了。他会害怕,一小块会不会变成一大块,甚至是他全部的饼。

曾经,我是很不屑,那些对仙途的向往的。就因为我觉得,他们的等级、他们的生活,跟人间,没什么两样,弄权的、贪心的,一样都不会少。

但云英她不信,她总觉得,那个什么都不缺的地方,会是个世外桃源。他们一族人,寻觅仙途数千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那向往,已经变成了一种执念。

我一直教导兕子,不要再执着,过好眼下的生活就好。可她受云隐和视肉残存的意识影响,也一定要寻个答案。

我实在不忍她们这么自苦,便一直帮着她们,寻找灵石,却没想到,有了灵石,只是第一步。我们对仙族人的了解,太少了。

现在仙族人自己出了问题,主动跑了出来,解决这个问题,倒比我们盲目去寻,要容易得多。

你们已经杀了丹青,又不想交出灵石,跟仙族人和解的可能性,便几乎没有了。那就早做准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死亡谷里,藏着姜宥留下的东西,可能会有关于仙族的记载,我这就去问过云英,尽快带你们回去。”

离朱说罢,急匆匆的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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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回不去的过去

复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几步,拦住离朱,将自己始终放不下的问题,问了出来:

“师父,您知道那个唤作神木国的地方吗?我带在身上那块木牌,您说跟我的身世有关,现在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那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跟别的乞儿打架,命都快没了,还紧紧护着那木牌,说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就让你一直带着,做个念想。

不过,照你刚才说的那些经历,我想死亡谷里,应该有人知道,这木牌的前因后果。我听云英说过,巫真一族的圣物,能让枯木逢春。

只是数十年前,那圣物因为前代圣女的纷争,遗失了。”

离朱想了想道。

又是死亡谷,复生对这个,师门讳莫如深,师父呆了二十年的地方,感情十分复杂。

小时候特别想去那里,时刻侍奉师父左右,对那个抢走了师父的女人和小孩,常有嫉妒、羡慕之意。

慢慢长大后,听说了越来越多的,关于死亡谷、关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纷争的信息,对师父的选择和责任,也越来越理解。

但始终还是有遗憾,觉得师父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虽然复生知道,师父从不是个,计较得失利益的人,一切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谁?!”

离朱已经走远,准备返回营地的复生,感觉周围多了个人的气息,小心的戒备道。

“是我,纫兰。”

纫兰故意弄出声音,就是想让复生发现自己。

“师妹你去哪儿了?我们到处在找你。”

复生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了纫兰的精神状态,感觉跟那个自己熟悉的师妹,有点不一样了。转瞬又想起刚才跟师父的谈话,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试探着问道:

“你来了多久了?”

“从你们找到洛之渊,我就一直跟着你们。只是你们修为都不差,我不敢靠得太近,没听到你们具体谈了些什么。”

纫兰没想过要隐瞒,直言道。

她不知道,清醒之后的洛之渊,面对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又不放心,在他毫无防备力的时候,撒手离去。就一直不远不近的藏着,保护他。

等复生等人找来时,本想自行离去的她,敏锐的听到了,莫及再跟复生说什么,仙族人,天柱,脚步便迈不动了。

顾忌着莫及和云兕,连丹青都能杀的高深修为,此时的纫兰,虽以今非昔比,却还是没敢靠得太近,想着寻机先跟师兄复生通个气。

见到复生单独行动,便立马跟了过来。却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兄,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憨厚老实。至少,他那位师父,就不像个长期失踪人员。

“你都知道了?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莫及他们,打算想办法应付,随时会出手的仙族人了。”

尽管已经知道了,纫兰仙族人的身份,也同意莫及早做准备、主动防范仙族人的做法。但复生心底,还是将纫兰,当作那个,自己爱护的师妹的。自然希望,纫兰不会被这场风波波及。

“我说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师兄你信吗?我是在梦中,救洛之渊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超乎寻常的能力。

到那丹青告诉我,我是仙族人,是人妖魔各界费尽心机,想要成为的对象,我也只是庆幸,因为这个我才可以救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向往那天宫和仙族。从前的我,觉得那样断情绝爱的地方,便是活得再久,也毫无意义。

现在的我,知道自己是个,从小就被抛弃的弃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毫无感情的谈论,无数生灵的生死,我希望我从不曾拥有,这样的记忆,只是原来的纫兰。

师兄,我们回昆仑山,就像我们从没下过山,好不好?”

纫兰想来想去,最希望的,是自己从没下过山,从没认识山下的这些人,还是那个,被众人疼宠着,无法无天的纫兰。

复生见她,根本不问离朱的事,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她的歉意,越来越浓。

她从来都是个怕麻烦的人,明明天赋异禀,却总是说:

“这么累干什么,差不多就行了,生活最大的真谛,是适当的享受。

为了所谓的目标,不停的努力,不停的舍弃周围的风景,到最后真达到了那个目标,也不过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还不如一开始,就试着接受、喜欢、珍惜,你现在就拥有的东西。”

这样的她,就因为跟自己下山拜寿,先是差点死在云兕手里,现在又被发现,是个仙族人。连她全心对待的感情,可能也只是,别人的一场游戏。

复生虽然修为和反应,都赶不上莫及,但他对人的善恶,天然的敏感。

莫及觉得,虽然在土灵石的空间里,洛之渊的记忆可能没有失去,但他对纫兰的感情,应该还是有几分真的。

但复生不这样想,洛之渊回忆纫兰的时候,表情疑惑懵懂,甚至带点怀念,但眼底却十分冷静,他从头到尾,都牢牢掌控着局面。

纫兰自己,可能也明白,但她舍不得望却,这美好的回忆。更舍不得报复,那用虚假给了她回忆的人。

她选择了逃避,只想着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继续做那个简单的自己。

复生很想点头同意,但理智告诉他,那样不可以。

掌门那样的人,会收留无依无靠的纫兰,还百般纵容,很可能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纫兰的仙族人身份。他要谋算的,怕是不比云英和云兕少。

纫兰毫无防备的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发生了的事,怎么可能了无痕迹。师妹,你觉得,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收的徒弟,除了你以外,都来自九州八荒,当下最显赫的家族。但他却最宠爱你。

他说昆仑最是与世无争,却派旭川去从极之渊,又让我们来首阳山,还一直密切关注死亡谷的动态,你觉得,他真的无欲无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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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姑侄相见

月影横斜,首阳山西北坡,丛一发现清愚和无垠密谋的那处树屋前,云兕有些忐忑的说道:

“姑姑,您没事就好。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个纫兰,让我们的谋算成了一场空。

不过我在土灵石的空间里,遇到了两个仙族人,他们也在找灵石。”

云兕将丹青和丹朱的对话,自己和莫及的推测与决定,一字不漏的讲给云英听,希望能弥补,自己错过,这等待了二十年的时机的过错。

云英像她小时候一样,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安稳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经过了这一次,你跟土灵石的灵力,就彻底融合了,那仙族人便是拿了灵石回去,也不过是个没用的死物,不用担心。

你真想好了?信任这个莫及?”

云兕点点头,坚定的说道:

“姑姑,我想试一下。如果,他真的藏得那么深,那我也愿赌服输。

我担心的,是仙族人的事,当年蚩尤先祖,本就跟他们水火不容,现在咱们即使找到了方法回去,怕是也会被孤立吧?

而且,四方天柱出现了危机,咱们可别刚去了,就成乐丧家之犬。”

“傻丫头,跟先祖水火不容的,是黄帝,不是现在的仙族当权者,咱们也不是蚩尤。

四方天柱出现了危机,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啊,如果我们能解决这个危机,可就是仙族的大功臣了。

那个丹青有句话说得很对,有危才有位,若是他们一直太太平平的,高高在上的仙族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我们这些人族的小喽啰。”

云英觉得,族人数千年的等待,自己这二十年的筹谋,总算是要有个结果了。

“莫及觉得,仙族人不会跟我们合作,更不会受我们威胁,他们会直接抢灵石,不管付出多少人命的代价。

如果是这样,我们还要,站在仙族人一边吗?

这么多年了,不管下界风云怎么变幻,他们从没出现过,这次咱们没想着真能成功,他们却出现了,会不会是个阴谋啊?”

云兕见识了丹青和丹朱,对仙宫的向往,对仙族人的崇敬,都开始动摇了。

“你不是,从小就说,他们是一群无耻之徒吗?不满蚩尤战功赫赫,又不服管束,将他贬到下界,挑动黄帝与他相争,又两边捣乱,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现在,又觉得他们光风霁月啦?”

云英调侃道。

云兕想起小时候的狂言,有些羞敛的说道:

“那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吗?我看族里努力了这么多年,一代代人含恨而终,想要打消你们的想法吗?”

“打消我们的想法,你自己却偷偷行动,弄出这么多事?险些送命?

月儿,我们现在还可以就此罢手。彻底撇开死亡谷,让仙族人跟首阳门和昆仑派的斗。”

云英心疼的摸摸云兕的头,叫出这个二十年没叫过的昵称,希望她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自己当年气怒太过,对她的刺激太过,加上兄长和视肉未竟之志的影响,让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成了个一心追寻仙途的机械。

云英一直内疚,一直想弥补,什么都不告诉她,谁知道适得其反,她自己竟偷偷做下这么多事来。

“事情,是我们引起的,就应该有始有终,推到首阳门和昆仑派,算什么。

姑姑您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后悔的。您,不要见一见莫及吗?他跟无垠,真的不一样。”

云兕选择相信莫及,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感情,也为了,让姑姑有机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跟她的儿子站在一条线上。

不管无垠多可恶,莫及都是无辜的。云兕相信,没有一个母亲,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无垠说的话,你也信?那个孩子,应该早就死了。虽然我们现在迫于形势,暂时跟他们合作,但姑姑希望你,别再犯我犯过的错。

便是再爱一个人,也不能把他的利益和喜好,放在自己前面。这世上,只有你自己,可以陪伴、珍惜你一生!”

那日无垠救了云英之后,云英为寻找消失的云兕,忍着恨意跟无垠虚与委蛇。

无垠也不知是,真想弥补当年的过错,还是发现凭自己一个人,无法登上仙途,尽管看出了云英的心思,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她。

找寻云兕无果后,也是无垠提出,他们可能被卷入了,灵石的空间,找到灵石,就能找到他们。

云兕在打斗中,将金、木、水、火四颗灵石,都给了云英,云英瞒着无垠,一一试过,却没有找到他们。

云兕带在手上的土灵石,却始终没找到。云英表面仍着急的寻找,心底却安定了许多。

云兕的命,就是靠土灵石保下来的,如果真是无垠推测的那样,至少云兕是最具先天优势的。

云英耐心的在首阳山等着,没过几天,无垠和那清愚,不知密谋了些什么,将门中大部分弟子都解散了,让他们立刻下山,走得越远越好,有生之年别再回来。

云英和离朱心中警觉,日夜分工,一刻不停的盯着无垠,终于在第三天夜里,见到两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出现在无垠房里。

素来高傲的无垠,对两人毕恭毕敬。云英想着,以自己的修为,偷听靠得太近,可能马上就被发现了,倒不如装作无意路过,直接问询。

云英端了几盘点心,去问候无垠,那两个小童,却不见了。一直守在无垠房外的离朱,确定没有看见他们出来。

云英也用灵石查探了,无垠房中没有密道,那两个小童,就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晴空万里的首阳山,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无垠焦灼万分的来找云英,问灵石到底在哪里,马上会出大事,如果有灵石在,他们还能有一搏之力。

云英没说,那电闪雷鸣持续了一晚上,山上的那些建筑,都成了灰烬,有几个不愿走的弟子,躲在房间里,还是被霹成了焦土。

就站在山顶的云英几人,却安然无恙。

第三百零二章、无垠的仙缘

无垠瞬间就明白了,灵石在云英身上。心酸不已的他,满脸伤感的质问她,为何就这么防备自己。告诉她,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真的伤害她。问灵石的去向,也是为了她的安危。

云英没功夫听他煽情的废话,只关心那两个神奇消失的小童,去了哪里。她和离朱都觉得,今日的事,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他们,就是你一直追寻的仙人。你不是一直责备我,为什么要抢灵石,为什么背叛吗?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孜孜以求的,是一场空!

二十年前,我的修为就已经是首阳门的第一人。师父看我天资卓绝,特准我前往,只有历代掌门才能前去的无影洞修炼。那里,也是太乙祖师得道飞升的地方。

我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那里面的典籍都参悟了,觉得这些先人留下的法门,也不过尔尔。太乙祖师飞升,定然另有原因。

我在无影洞中,四处寻找线索,在那后面的迷宫,不知道绕了多少次,直到有一天,无意中闯入了一个,满是镜子的房间。

镜子的正面,是整个无影洞的设置。背面,照出的,却是整个九州大陆的风景。

我听说过,数百年前,中州的始皇帝,曾经用天上掉落的神石,造九鼎,以监视四方。以为这是个,那样的宝物。

那时的我,一心修仙,对称霸人间,没有任何兴趣,将那镜子的变化原理都弄清楚了之后,便没了兴趣。

我思考的,是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会是谁。无论是洞中的迷宫,还是那可见四方的镜子,都绝非人力可为。我想来想去,最后把他归功于飞仙的太乙祖师。觉得那房间,一定藏着他飞升的秘密。

我在那房间不眠不休的参悟研究,持续紧张兴奋的身体熬不住了,撞倒了其中一面镜子,那镜中清澈平静的河水,瞬间变得波涛汹涌,片刻功夫便淹没了,方圆百里的房屋田舍。

我将镜子匆匆扶正,就耐不住困乏,沉沉睡去。梦中见到两个唇红齿白,约莫十一二岁,像是年画中的仙童般的童子,站在那面镜子前,一面抱怨怎么会有人类来了这里,一面施法将镜中的风景复原。

做完这一切,两人对如何处置我,起了争执。红丝带的小童,建议抹去我的记忆,将我送出去;青丝带的小童,却想杀了我,以绝后患。

我从他们的争执中,总结出来,他们就是,我一直想要成为的仙人!

无影洞的这个房间,是上古时候,仙人两族划界而治时留下的,两族沟通的渠道。镜子按照特定的顺序排布,能引出沟通天地的四方天柱,顺着天柱上去,就能到达天门。”

无垠缓缓回忆道。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当年,不那么优秀,好奇心不那么强,跟师兄弟们一样,没心没肺的修炼,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两个童子,就是我们前些天晚上看到的那两个?你从那时候就跟他们搭上了线,知道了正确的通天方法,为何还要来骗我,为何还要抢根本没有的灵石!”

云英以为自已二十年前的那一剑,已经了结了这段孽缘,本就是互相欺骗的感情,不应该期待太多。可听到他从这么早,就知道了真相,还是忍不住再次心寒。

“因为我想活命!命都没了,想再多,都是空!”

无垠想起那个天纵奇才、意气风发的自己,心中的憋屈和懊恼,翻涌而出。

“他们争执到中途,我就完全清醒了,既兴奋自己发现了这天大的机缘,又紧张如果真动手的话,自己的实力,能不能跟这两个仙族人匹敌。

从前的认识中,天上的仙人,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撒豆成兵无所不能的,我虽然觉得那有夸张的成分,但那两个仙童,刚才展现的那一手,也不容小觑。我一边继续装睡,一边思索制敌方法。

那个和善些的仙童,名唤丹朱,最后说服了队友。我决定按兵不动,封印了部分意识,等他们动手,谁知道,那青丝带童子丹青,直接下的杀手。

我第一时间奋起反抗,虽避过了要害,左边手臂却被整个切下。丹青一击不中,毫不犹豫的再下杀招,我用尽全身修为,堪堪将那无形的气流阻在身前两寸。

僵持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全身气血逆流,摔倒在身后的镜子上,将丹青刚刚修复好的那面镜子,砸了个七零八落。

一直袖手旁观的丹朱,见此怒斥丹朱,没事找事,现在镜子少了一面,要如何给师父交代。

我见他们如此在乎镜子,直接用那镜子做武器,砸向丹青,他接招的时候,果然迟疑了片刻。

就这片刻的功夫,我抓紧时间表明,我无意与他们为敌,只是偶然闯入这里,希望能给个机会让我离去,我会当作从没来过这里。

丹青看傻子一样看我,说人族果然狡猾,你走了毁坏镜子的责任,不都在我们身上了?游说丹朱,杀了我好交差。

丹朱心动了,我冷汗直冒,想我光芒耀眼的人生才刚开始,就要莫名其妙的折在这里,如何甘心?气运手心,一剑斩向那些镜子,要死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无垠目光凛冽,气势逼人,仿佛眼前的云英和离朱,是要他命的丹青和丹朱。

“你没有死,是那镜子另有玄机,还是别的什么人出手了?”

云英对他的遭遇,已经毫无波澜,只想知道更多仙族人的信息。

“镜子,不只是连接仙凡两界的纽带,还是仙界耐以生存的灵力来源。仙界有处一模一样的洞窟,这里的镜子聚集凡间的供奉灵力,传给仙界的那些镜子,他们散出来,供养仙族人修炼生存。

我打碎了镜子,仙界发生震动,负责守护镜子的上神昊远,丹青丹朱二人的师父,亲自前来查看。

我想求一线生机,再次表明,我只是误入,只想自保,又将对仙族的崇敬和太乙祖师的渊源,都搬了出来。”

无垠接着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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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昊远的谋划

“你猜,这位在巨鹿之战立了大功的上神,你们想象中,慈悲为怀的仙人,是怎么回答我的?

他复原了前因后果,明明知道这是个意外,明明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却毫无仁心,只想杀了我泄愤!

在他看来,我一个凡人,在仙族想要杀我的时候,竟不乖乖受死,竟敢拿他们的软肋来谈条件,活该千刀万剐!

但那镜子上沾染了我的血,如果我死了,怨气会一直缠绕在上面。他们吸收了,带着怨气的灵力,轻则修行受阻,重则走火入魔,堕入凡尘。

他权衡了利弊,假意教训了两个童子,告诉我我犯下了大错,换了任何一位仙族人来,我都必死无疑。

但他经历的杀戮太多,不想再杀生,愿意给我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告诉我,只要我找到了,能沟通天地的五颗灵石,彻底断了凡间通向天庭的路,他就饶过我。

若是我不能办到,不仅我要死,整个首阳门上下,甚至整个人族,都会有灭顶之灾!”

无垠回想起那时的恐惧,忍不住颤抖。

“这么说,你还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云英蔑笑一声,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对这样的人倾心。

“我没想过当什么英雄,只是想活命。昊远接好了我的断手,又教了我几招,最低级的仙术,便将我送了出去。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五灵石和四方天柱。

我催眠自己,那只是个噩梦,梦醒了,一切就回归正常了。我开始跟师兄弟们一起,修习那些,我早就烂熟于心的术法,不去想无影洞中的种种。

可昊远没有放过我,师兄弟们开始接二连三的,遇到些不痛不痒的意外,不管他们多小心,都没能避免。师父的身体,也时不时的出点小状况。

他隔三差五,就进入我的梦中,告诉我这些只是警告,如果我再不行动,就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仙术。

我逃避无果,却压根儿不知道,那灵石在哪里,要如何去寻。

试探着问师父,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斥责我才有了点成绩,就开始想东想西,说借助外力,是微末之道,不可取。

我越是问,他越是回避,眼见着昊远催得越来越紧,我只能将无影洞中的经历,和盘托出,希望师父能给我指条明路。

师父听此,兴奋不已,说前代掌门交代,无影洞中有通天的入口,务必好好把守,他却一直都没找到,也是因此,才会让我进去。

他告诉我,灵石不需要去找,只要我放出风声,说天柱入口在首阳门,手握灵石的人,自会找上门来。但得到灵石之后,不要交给昊远。

原来,支撑天地的天柱,在巨鹿之战时,被共工撞倒,女娲修补时,蚩尤替换了最关键的基石,虽然算是补上了,但那作用,离原配的差远了,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几位上神合力修补。

昊远现在,不惜威胁我为他所用,定然是因为,天柱已经出现了大危机,修补已经不起作用了。

这灵石,就是真正的天柱基石,谁找到了,谁就是仙族的大功臣,定是封侯拜相的,到那时,哪还怕区区一个昊远。

我没想到,师父的反应,竟是这样。他眼里的狂热,叫我害怕,我提醒他事情不会这样简单,昊远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的法力,比我厉害多了。

仙凡两族的天然界限,也不是有了灵石,就可以抹灭的。我们拿到了灵石,不交给昊远,又能有什么渠道,联系上仙族,获得想要的嘉奖。

便是联系上了,又怎么保证,那些仙族人,不会卸磨杀驴、独吞功劳?

师父却说我不懂,六界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和生存法则,越界就会引发异变,后果不堪设想,便是上神,也不能轻易违背这个规律。

我们只是到时候拿着灵石,再跟昊远讲条件,让他带我们去面见天帝。

如果昊远同意,他可以拥有,慧眼识人的引荐之功;如果他不同意,我们就威胁毁掉灵石,他什么都得不到,还可能被天帝发现错失灵石。昊远,知道该怎么选择。

我虽然不信,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先按师父说的做。

我刚放出风声,就遇到了你。”

无垠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在这场相遇上,自己应该是庆幸多于后悔的,尽管它直接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偏差。

云英和离朱,这次是真的震惊了。这灵石背后,竟还有这一出纠葛。

云英仔细回想一遍,族里的记载和传说,只说灵石能够起死回生,借助灵石之力,能通过四方天柱到达天庭,从没说过,还有天柱基石这回事。

是族里的信息出了错,还是无垠,又在编织新的谎言?云英不愿承认,可她心底更倾向于,无垠说的是真话。

族里追寻了数千年,期待了数千年的,竟真的只是一场空吗?云英不敢相信。

“昊远为了让我取信于你,也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出手伤了师父和当时的昆仑掌门,让我借机跟你们回死亡谷。

我取到了灵石,害怕昊远翻脸不认人,想跟他谈好条件、确认安全了,再回来找你,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意外。

我逃出去以后,身受重伤、心灰意冷,又害怕他知道灵石的具体去向,亲自找你麻烦,靠着装疯卖傻,拖延时间,让你们有个喘息之机。

直到落日崖异动,我知道,他的耐心要用尽了,只能让清愚,派人再探死亡谷。

昊远这次不仅想要灵石,还想要灵力强大的魂灵,作为灵石的祭奠!我多方努力,才从丹青那里知道,仙族人发现,有灵石已于主人合为一体,必须让整个魂灵一起炼化,才能支撑天柱。

我想让你交出灵石,是不想你去死!

你们都觉得我自私贪婪,想要独吞灵石,可我只愿我从不曾知道这故事!”

无垠无悲无喜的叙述着,心中无限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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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误会

“你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清楚?”

云英不敢相信,这背后的故事,竟是这样。

“我不想多一个人,担惊受怕;更不想昊远发现,灵石在你手里!”

无垠自己也总是反思,如果当初,自己说出来,让云英配合自己,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可那个时候的自己,太过自信,觉得所有问题都可以自己解决。

到云英决绝的挥剑断情,他就更不想说了,爱也好、恨也罢,有个人是好过的就好。

“你不是带着大哥,测试过一次吗?昊远为什么没说话?我们手里的灵石,难道真的是假的?”

云英想起最开始,大哥答应合作,就是因为,无垠先带他去试了四方天柱的真假。

后面的灵石,也是在那里用过,只是无垠说时候不到,天柱入口不会显形,才有后面死亡谷的事。

“灵石应该是真的,否则现在我们就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了。我估计,那个时候就需要,灵石和魂灵一起做祭了,只是当时昊远也没找到原因。

昊远当时以为那灵石是假的,你们不相信我,藏了真灵石。这才设计了后面的事。

我与你哥哥两败俱伤之后,昊远一时找不到,新的帮手,他不能在人界逗留太久,只能先回去推算灵石的具体位置。

到他找到原因,再来找我时,我虽立即答应了行动,心底却实在不甘,让他就这样达成目的,思索着找一个,连他也控制不住的魂灵,来将你们解脱出来。

莫及从死亡谷安然无恙的回来,拜访我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洛之渊的配珠,我突然记起了,洛之渊体内沉睡的蚩尤残魄。

这天柱,就是蚩尤指使共工撞倒的,昊远也是在巨鹿之战后,才成为的上神。让蚩尤残魄来对付他,胜,我可以从此解脱,败,我给昊远找到了人间最强大的魂灵,也完成了他的要求。

于是我故意引洛之渊去从极之渊,试图唤醒他体内的的蚩尤残魄。

我没想到,月儿活过来之后,会想着重复你的老路,利用莫及回到首阳山。

他们一上山,昊远便感受到了,强大的灵力波动。让我将他们引入,无影洞中,挑动他们争斗,让灵石最大限度的发挥效力,与天柱自相辉映。

后面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那个与月儿打斗的姑娘,靠的,就是那两个仙童的支持。

刚才的异变,是昊远的警告,那两个仙童,去寻灵石之后,再也没回来,昊远用仙族人的联系方式,多次召唤,都没有反应。”

无垠将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心中轻松不少,连昊远的威胁,似乎都不那么可怕了。

云英是知道,洛之渊体内的蚩尤残魄早就苏醒了的,且据婴宁所说,且他与火灵石,也早就融为一体,修为更甚当年,对付两个道行不高的仙童,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这一动手,就意味着跟仙族人宣战了,后面的麻烦,自己这行人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应对。

云英在无垠面前,没有露出任何异色,私底下,还是跟云兕确认了,是否见到过丹青和丹朱。

“两个小童,不是大事。我和莫及得到的消息,跟无垠说的,基本一致,灵石是天柱基石,天柱支撑不了了,应该是真的。

这样看来,无垠也不是一无是处,当年的事,大家都有责任,现在都说开了,姑姑,你是怎么想的?”

云兕小心的观察着,云英的神色,她一直希望,姑姑能够忘记无垠,跟朱叔在一起,可姑姑明明深恨无垠,却不肯接受朱叔。

现在无垠洗白了,朱叔的希望,是不是就更小了?无垠是莫及的生父,他是不是更愿意,父母在一起?帮谁,都觉得过意不去,云兕很是纠结。

云英拍拍她的脑袋,噌笑道:

“你这小脑瓜里,都想的些什么?

现在这时候,我们该想的,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洛之渊体内的蚩尤残魄虽然醒了,却未必愿意,跟我们绑在一条绳上。

我们拿到了灵石,是要像无垠想的那样,跟昊远做交易,还是自己行动?如果自己行动,我们最终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我问的,也是很现实的问题啊。

以前的事,是个误会,莫及现在也好好的,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他的亲身父母是谁吧?”

云兕心里一直藏着这件事,每次面对莫及,都觉得很愧疚。两个自己最亲近的人,如果能够,像他们的血缘一样亲密,该多好。

“他是中州莫氏的人,父母自然也是莫氏的人!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对他对你,都没有好处。

你现在尽快找到凤绯,再想办法让洛之渊跟你们合作,你们四个人,回死亡谷,照族里流传的修炼方法,充分运用灵石的灵力,好好修炼。

我估计,仙族人的耐心,快要售罄了。在这之前,你们必须尽可能的提高自己的修为,否则你想得再多,都只能是幻想。

你出来很久了,快回去吧,我和离朱,马上就会回死亡谷准备。凤绯应该还在首阳山上,你抓紧时间。”

云英匆匆打断了云兕的话,严肃的交代道。

“姑姑,我”

云兕还想在争取一下,云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姑姑和无垠的儿子?我不曾有过失忆的时候啊,这些年虽然少有见到父亲,但他们是我的父母无疑。”

云兕沉闷的心情,听得身后莫及熟悉的声音,浑身一震,呐呐的回头,尴尬道:

“你都听见了?当年姑姑因为气恨无垠的背叛,生下你之后,扔在了首阳山上。

无垠将你捡了回来,正好中州莫氏的孩子病故,就用你替换了他。他们其实,应该都是爱你的,只是那个时候的误会太大,谁都不跟服输。

姑姑这些年,总在夜里催泪,看到族里的小孩,总会晃神,她一直很内疚丢下你。

你不是说,无垠也待你很亲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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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心思各异

“一众师兄弟中,因为总喜欢看些奇闻异事,确是跟无垠走得近些,但那应该跟你说的原因无关。如果那个孩子,真的还活着的话,我倒是有个极有可能的人选。”

莫及听到,无垠跟云英有个孩子,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在无影洞中找到丛一时,大家的疑惑。如果丛师弟是无垠的儿子,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云兕听了莫及的说法,也觉得很可疑,可莫及的事,是无垠亲口所说,他在这件事上,偷梁换柱,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事很好证实,既然无垠现在跟你姑姑,是合作关系,我们大可以直接问他。

你姑姑应该也记得,孩子的一些特征。她现在应该是不想面对,自己抛弃亲子这个事实,让丛师弟在她跟前,多走动走动,慢慢改变她的想法吧。

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小猫。你真的了解他、能掌控他吗?

丹朱和小猫现在这样,是不是跟洛师兄和蚩尤残魄很像?我感觉,洛师兄很多时候,是被蚩尤残魄控制的。丹朱毕竟是仙族人,后面究竟谁控制谁,怕是不好说吧?

我们将他带回死亡谷,会不会引狼入室?”

莫及觉得,父母和孩子的关系,是跑不了的,根本不需着急。但如无垠所说,昊远没耐性了,自己几人若是不想做祭品,就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我相信小猫。你忘了这个小家伙,是孤身战巴蛇的凶兽了吗?

丹朱只是仙族修为最普通的仙童,现在又只剩个内丹,若是这样都能稳稳压制小猫,那我们的谋划,不提也罢。

丛一说,那日水灾时,小猫明明早就感知到了危险,还是先救了老祖母,又不顾性命回来救他。可见,他是个心地良善的,我们以诚待她,不会有错的。”

云兕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也是,丹朱本身,也不是丹青那样野心勃勃的,我们只是想保命、维持现在两族井水不犯河水的现状,他应该不会太过抗拒。

我们天亮以后,就分头寻找凤公子吧。

还有复生兄,先前想着多个人多份力量,把他也扯了进来。

既然你姑姑得到的消息,他那块木灵石,不影响大局,有纫兰的事在,他跟洛师兄,也始终存在芥蒂,不如找到纫兰后,就让他们回去吧。”

莫及想着,昆仑本就是守护天帝陵的,拉复生进来,他难免纠结于,师门与朋友的立场区别,跟仙族对抗这么危险的事,能少牺牲个人,就少牺牲个人吧。

“好,到时候征询他们的意见,愿去愿留,我们都欢迎。”

等二人回到营地时,心事重重的复生,正神色复杂的对着,靠在树上闭眼休息的洛之渊,提剑、放剑、提剑、又放剑连云兕二人回来,也没注意到。

“复生兄也没睡啊?担心纫兰姑娘吗?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明日继续分头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莫及故意加重脚步声,插到洛之渊身前,提高音量道。

复生有些丧气的丢下剑,无奈的叹道:

“不用找了,师妹回昆仑山了。我们明天就去死亡谷吧,此间事了,我也好早日各回各家。”

“纫兰姑娘没事就好,刚才跟兕子商量了下,天柱和仙族之事,跟复生兄,本没有什么瓜葛,我们将你扯进来,委实不该。

复生兄先前,看我们势单力薄,答应帮忙,莫及非常感激,但没考虑到昆仑的立场,和纫兰姑娘的感受,非常抱歉。

既然纫兰姑娘已经找到了,咱们不如就此别过,复生兄陪纫兰姑娘回昆仑,我们自己去死亡谷吧?”

莫及觉得,复生对洛之渊的芥蒂,超出自己的预想,强凑在一起,迟早出事。干脆连选择都不给复生了,直接劝他回昆仑。

复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摇摇头道:

“莫兄多虑了,既然已经答应了你,我就不会改变主意。师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不会有事的。

她也说了,她跟洛之渊的事,本就是一场幻梦,梦醒了,自然是好聚好散。她都不怪他了,我这个局外人,便是心中不忿,也不会怎么样的。

只是有一点,师妹她虽也是仙族人,但她从小就长在凡间,现在也不想回去,若是将来两族难免一争,还请两位替她考虑一些。”

“纫兰姑娘高义,倒是莫及狭隘了。复生兄请放心,我们并没想着,要杀光仙族人,或是取而代之,只是想尽量保护自己和人族而已。

只要纫兰姑娘,不与我们为敌,我们是不会伤害她的。”

莫及承诺道。

洛之渊听到纫兰的选择,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傻姑娘,怎么就没学会,仙族人的狡猾和狠心呢?内疚和歉意,自己真是不想背负太多。

她和婴宁,都是有些像,都选择逃避,都选择忘记。

自己百般筹谋,得到的,也不过是个无用的原谅,莫及什么都没做,就掌握了最关键的秘密,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自己要跟他们合作,对抗仙族吗?想起那个造就自己,又毁掉自己的地方,洛之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昊远,自己在天界做战神的时候,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仙童,现在竟成了,自己需要仰望的大敌。

洛之渊觉得,莫及和云兕,想得太简单了,横亘着天堑的两族,哪会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仙族人一旦知道,自己几个,就是承载了天柱基石的人,肯定会马上动手,将自己几人锤炼成,支撑天地的石头,永世不得翻身。

天柱,是一定不能倒的,不然六界都会大乱。昊远既然想出了,这么邪恶的方法,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一个上神的魂灵为祭,应该能替代自己几个吧?

洛之渊没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运势和莫及。自己这位师弟,太过良善,怕是不想牺牲任何人。等制服了昊远,再让他们做选择,相信他们都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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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出师不利

“你们看了这么久,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凤绯看到楼中密密麻麻的藏书,头都大了,觉得这样找下去,怕是仙族人都打过来了,自己几人还没找到头绪。

云兕和纫兰大战的时候,没怎么受伤的凤绯,一直在冷静的评估,双方的实力。

云兕催动土灵石,准备来个同归于尽时,他悄悄躲了,一直藏着首阳山上,静观后效。见事态平息了,不等云兕来巡,来主动冒了出来。

听了云兕和莫及的打算,爽快的同意了全力配合。一行人畅通无阻的回到庸人谷,立即投入到了了解仙族、寻找仙族弱点的大业中。

“我有个提议,既然已经知道,天门入口的位置,我们完全可以偷偷溜上去,实地考察啊。这些书里的信息,便是找到了可用的,隔了数千年,还是不是这么回事,都不一定呢。”

凤绯建议道。

“说得容易,无影洞都毁了,从哪儿上去?便是侥幸上去了,两族交界的关口,还能没人把守?”

云兕觉得自己这位表兄,有向丛一发展的趋势,越来越天真。

“我记得,凤兄说过,你们族中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不知是否已有方案?”

莫及也觉得,这样找下去,不是个事。

蚩尤残魄对那天柱入口,都只是一知半解,狼狈逃命、连灵石真实来源用途都没搞清楚的姜氏,又能知道多少有用的信息。

“单纯要上到天庭,其实非常简单。只是上到天庭,并不代表可以成为仙族人。族中一直追寻的,是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去。

如果你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得到仙族的承认,那我随时都可以,带你们上去。

只是没有经过伐筋洗髓,上去后你们的修为,会受到限制,可能连最普通的仙族人,也敌不过。

也不能用仙族人的方式,吸收灵力修行,呆不了多久,就会性命枯竭。”

凤绯回道。

云兕立即想起,丹青当时拿来诱惑自己和莫及的洗髓丹,心中凤绯所言不虚。追问道:

“你既然建议我们上去再看,定然有规避的方法吧?”

“我们是不能去,但是那位纫兰姑娘,还有你的宠物小猫,可以啊。

也不需要他们,做伤害自己族人的事,只要能给我们,弄到几颗洗髓丹就行,剩下的,就不用我教了吧。”

凤绯见云兕和莫及,都面露难色,虽觉得他们这样顾忌太多,难成大事,还是绕了个弯子,以降低他们利用朋友的负罪感。

至于同在现场的复生和洛之渊的意见,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云兕心中已经同意了一半,觉得不管是纫兰,还是小猫,现在对仙族,都没有多大感情。

而丹青说过,他和丹朱,就是专给昊远看守丹炉的仙童。昊远现在,心思都在找到丹青丹朱和灵石上,他们偷偷上去,骗过其他人拿到丹药,应是不难。

“不行,这样做了,纫兰姑娘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族人?她已经抽身事外,就不要在打扰她的安宁了。

至于小猫,本是灵兽,凭着自身的修炼,极有可能脱凡入仙的,这样做,相当于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我们能从土灵石里安全脱身,多赖他的相助,岂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再说了,虽然现在看着,是小猫吸收了丹朱的修为,没为他所控制,但一旦到了丹朱的地盘,做得又是违背丹朱原则的事,他难免奋力反抗,到时候反倒弄巧成拙。

我们这么多人,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定能找到其他的法子的。”

不等复生出声,莫及就坚决反对道。

“那你们找吧,我出去透透气,休息一会儿。”

凤绯在心中,笑莫及迂腐,自己将族中,藏了多年的秘密方法,都拿出来了,他却瞻前顾后。看来得让他先碰碰壁,才会放下那些没用的大道理。

复生松了口气,对莫及拱手致谢,手上翻找的动作,更加细致了。

云兕略微失望,很快便收拾情绪,继续搜寻资料。

洛之渊头也未抬,心思却已转过千遍,两全其美的办法,当然是说服纫兰和小猫,主动提出,承担这个任务。

四个人又废寝忘食的忙碌了一星期,直到例行送餐的丛一,实在看不下去了,强制他们休息,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云兕心中的天平,偏向已经越来越明显,只是顾忌着莫及的想法,决定先说服了小猫再说。

吃好睡好,气色红润的凤绯,趾高气昂的再次出现,明知故问道:

“怎么样?诸位闭关这么多天,研究出办法了吗?还是我们就等着,仙族人先出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兕小心翼翼的瞟了莫及一眼,嘴里毫不认输道:

“你若是想做祭品,现在就可以离开,若是不想,就少说风凉话。”

“我费心费力的,想出了最简便易行的方法,你们看不上,你们都是光明磊落的人,就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我这个小人,也没那么空闲,专程来说风凉话。我是来送信的。

刚才云夫人收到无垠的消息,昊远找到了丹青的内丹,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甚为震怒。命令无垠,尽快动手解决掉你们。

无垠说了,他最多能再拖个一旬的时间,他不行动,昊远就会亲自动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凤绯浮夸的陈诉道。

四个人听了,心中都是一紧。

云兕气恼,当时下手太轻,竟让丹青也逃了一命,自己早该想到的,丹朱会这金蝉脱壳之术,与他同出一脉的丹青,自然也会。

“我们去劝说小猫吧。昊远找到了丹青,定然已知晓了丹朱的死因,现在对他正是内疚的时候,正好趁虚而入,博得信任。

说不定,不仅可以拿到洗髓丹,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洛之渊建议道。看莫及的神色十分为难,又补充道:

“当然,若是他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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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恶鬼城的居民

出乎意料的是,根本不用洛之渊等人劝说,听清楚了事情经过,和具体需要自己做的,小猫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信心满满的保证,一定能完成任务。

云兕几人,都狐疑的盯着凤绯,以为他已经提前动员,或者威胁过小猫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当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们客气。

云兕叮嘱他,务必小心,关键时刻放弃任务、保命要紧后,便让凤绯带着他去了首阳山。

依依不舍的丛一,早忘了莫及让他,多在云英面前晃、替云兕和自己孝顺照顾她的嘱托,执意跟凤绯一起,陪小猫回首阳山。

送走了小猫,留守的洛之渊建议,大家别再寄希望于书本,加强修炼,锻炼配合默契度,便是小猫失败了,跟昊远正面对上,也能多争取些时间。

四个人几乎没有交流的默默出招、对招,不断挑出弱点,再强化避免。灵石间的呼应,越来越强,四人之间的默契度,也越来高。

时间一点点流走,安静祥和的死亡谷,比莫及几人第一次来时,步步惊心的死亡谷,更叫人紧张。

忙碌的一个旬日,转瞬即逝。忐忑的云兕几人,没有等来小猫,也没有等来昊远,暂时缓了口气的同时,有些拿不准,小猫的仙族之旅,是否顺利。

“给凤绯和丛一的信,也没有回,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了?”

第二个旬日,已到尾声,云兕无法欺骗自己,这几个人都这么粗心,没一个记得回个信,或是主动报个平安。

“应该不会。如果他们真被昊远控制了,我们被找到,不过是眨眼的功夫。现在这么平静,倒像是计策成功了。

可能他们是,不想让昊远顺藤摸瓜,暴露我们,藏在哪里等安全了,再回来。”

洛之渊推测道。话音未落,行色匆匆的云英,便走了过来道:

“死亡谷外层的阵法,起了波动,有人在强行破阵。”

“难道是昊远来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惊。如果他直接出手了,那小猫几个,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我和兕子,跟云姑姑一起去查看,洛师兄和复生兄,留在此处帮忙安排下,族人的转移吧。”

莫及担心,昊远气怒之下,伤及无辜,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无辜族人的安危。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往前三十里,就是传说中,魔族的圣地,恶鬼城。

莫及虽两次在幻境中,见过云兕一族的居所,却也是在这次来了才知道,那叫外面的人闻风丧胆的恶鬼城,住的,全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随意来个有点修为的,就能将这里屠戮殆尽。传说中,修为高深、心狠手辣的魔族战士,真的,只是个传说。

云兕带着他,趁着用餐的片刻空隙,将小小的城池,从头走到尾。

热闹的市集里,小贩的吆喝,挑挑拣拣的顾客,种类齐全的商品,一切的一切,跟外面同等规模的城镇,几乎没有区别。

不,有一个最大的区别,这座城池,没有城墙。它的最外围,是一圈朝内开门、连绵数里的民居。

城里的男女老少,脸上也没有外面常见的风霜,和劳苦生活留下的痕迹。简朴、甚至有些破烂的着装下,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和善的笑容。

“他们都是,巨鹿之战幸存者的后代。为了保护先祖,牺牲了无数亲朋好友。

开始几辈,还记着修行练武。后来渐渐发现,困在这里,最有用的,不是法术修为,而是种植嫁樯之术。慢慢的,便成了最普通的老百姓了。

可这里山林崎岖,耕地较少,他们一代代繁衍下来,粮食已是个大问题。

我们虽组织了一批人,去外面走商,但山高路远,运回来的粮食,也不过堪堪维持生活罢了。

若是遇到外面战乱,或是年景不好的时候,饱一顿饥一顿,也是常有的事。

外面那些人,惦记着灵石,总想着来抢夺,我们直系族人虽一直没忘了修行,也有挑选一些资质好的族人,培养成护卫,可双拳难敌四手,总有疏漏的时候。

最开始的百年里,我们住在更外面一些的地方,常有纷争,死伤无数。

不得已,才在外面用了奇门遁甲之术,又设了结界阻挡,放出风声,将这里说得极尽危险恐怖,以阻挡前仆后继的寻宝者。

当年先祖答应过他们的祖先,要带他们成为,无忧无虑的神仙的。可我们这些后人,太无能了,努力了一代又一代,目标却越来越远。”

云兕边走,边有些伤感的解释道。

“这样不是适得其反吗?人们都觉得,保护得越好,危险性越大的地方,宝藏越好、越多,想要来寻宝的欲望,也越强烈。

既然他们已经过上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何不让他们到外面,做真正的老百姓?”

莫及想不通,既然大家都这么辛苦,为什么不走一条,简单易行的路。

“说得容易,外面是战胜者的天下。我们这些战败者的后人,去了,只有为人奴役的命!我们躲在这里,再艰难,也是昂首挺胸的自由人。

更何况,我们一直想的,是重回天庭,做不为衣食操劳的逍遥神仙。”

即使已经知道,仙族并不欢迎自己,云兕心中,还是放不下这执念。

“轩辕黄帝早已作古,朝代更迭了不知道多少个了,现在哪还会有人,找你们算几千年前的旧账?

再说了,他们连最普通的修为都没有,即使有洗髓丹,恐怕也经受不住,脱胎换骨的苦楚,成为仙族人。

当年承诺的人,和他承诺的对象,都已经烟消云散,再执着于达不到的目标,除了自苦以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莫及觉得,云兕想得太片面了,时过境迁,哪还会有人记得这些。

两个人最后,谁也没说服谁,但这一群人的安危,从那以后,就一直放在了莫及心上。

听到昊远可能来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把,没有抵抗力的他们,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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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八、推波助澜

“你说得没错,这个地方,是有古怪。”

一缕细长的白须,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袍,皮肤光滑如凝脂的昊远,站在黑节竹林外,对身边的小童赞许道。

“徒儿被困的这些天,一直以一颗珠子的形体,跟在那女人身边,她以为我无知无觉,跟其他人密谋的时候,也没避着我。

这才知道,原来那个无垠,跟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无垠一直跟您说,找不到灵石,就是为了帮他们拖延时间。他们二十年前,就找齐了灵石。

可那无垠贪心不足,想着将他的心上人一族,一起带上仙途。

他那心上人,是那魔神蚩尤的后人,一直记着当初巨鹿之战时,咱们偏帮先天帝,这些年一直在寻觅,重返仙途的方法,想报仇呢。

他们谋算着,聚齐灵石苦加修炼,来与您谈条件,还想着利用那纫兰,联系上其他与您不合的上神,一起对付您呢。

当我们仙族,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呢!简直是痴心妄想!”

顶着丹朱面孔的小童,还是那副唇红齿白的可爱样子,脸上的神情却满是鄙夷,挑拨的语言,更是一串接一串的往外蹦。

“也不怪他们,六界之中,唯有咱们仙界,资源最丰富、术法修为最强大,他们向往,想要往好的地方走,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那蚩尤,原就是因为残暴嗜杀,没有我仙族的仁义之风,才被贬下界的。当年撞倒天柱,差点让我族发生灭顶之灾。

这么多年了,我族秉着仁爱之心,没将这些过错,算在他后人头上,让他们好好在人间繁衍。

谁都可以对我仙族,百般向往,资质出色的,我还可以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成为我仙族的一员。可是,跟蚩尤有关的人,不行!

那样心思多诡、残暴不仁的,不是会安心修炼的,若是他们真成功了,只怕又是一场大祸。

少不得我辛苦一下,替我族解决掉这个隐患。上天有好生之德,希望他们能及时回头,不要逼我犯下杀戒才是。”

昊远说话间,轻而易举的破了,黑节竹林的阵法,带着丹朱一路直行。

“师父您太善良了,对付这些贪心不足的,不能这么客气。得斩草除根,才能让那些,想要效仿的,都长个教训。

您别瞪我,我记得您的教导,也记得咱们仙族人的精神。可那是对咱们的信众的,对这种明知道我们是仙族,还敢动手杀人的,不需要留手!

也不能留手。你不是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吗?

再说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们明知道,我和丹青,是您的徒弟,还下这么狠的手,分明就是没把您,没把咱们仙族放在眼里。”

丹朱气鼓鼓的说道。

昊远想起,丹青和丹朱的遭遇,也是一顿气。

他本就是因巨鹿之战封神,且那手段,也不是多光明磊落,面对蚩尤后人,心中的疙瘩,不可谓不深。但他不能在徒弟面前,留下个心胸狭窄的印象,没多少力道的敲了敲丹朱的头道:

“你是想象丹青一样,去闭门思过吗?怨气这么重,小心噎着自个儿。”

“师父饶命啊,徒儿知错了。徒儿这不是,替您不值吗?他们这样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您堂堂上神的权威何在啊?连天帝,都得礼让您三分呢。”

丹朱忿忿不平的回道。

“好了,好了,为师知道你的好意。以后说话谨慎些,别学那些轻浮小人,让有心人听了,还以为咱们,不知天高地厚,自吹自擂呢。”

昊远心中十分满意,自得的捋了捋,身前的那把美须,大摇大摆的往前走,浑没把死亡谷的危险,放在眼里。

“师父小心!”

丹朱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风声,赶紧挡在昊远身前。

一个缸口大的蛇头,吐着三尺长的蛇信子,垂涎欲滴的对着二人。

“你这畜生,竟也敢在本仙面前晃悠,不知死活!蚩尤这是无人可用了吗?”

昊远扒开徒弟,鄙夷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巴蛇。

巴蛇铜铃大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蛇信子像个扫把似的,对着丹朱扫去。

“还有点灵识,知道柿子捡软的捏。”

昊远一个飞指过去,正打在蛇信子中间位置,将那猩红的蛇信子,弄出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窟窿。

巴蛇吃痛,身体却不退反进,头一低,将那滴着鲜血和唾液的蛇信子,搭在丹朱头上。

肥硕的尾巴,则往昊远方向甩。

昊远将被那蛇腥气熏晕了的丹朱,提溜起来,足尖一点,两个身影便转移到了巴蛇身后。

昊远对着巴蛇心脏位置一挥手,感受到危险的巴蛇,急忙躲避,身体上还是被划出了,一条尺长的血痕。饶是它鳞片坚硬,也疼得直哆嗦。

眼前的猎物,散发着最精纯的灵力芬芳,巴蛇虽知道危险重重,还是舍不得就此放弃。

尾巴一缩,身子就地一滚,将旁边一排碗口粗的大树,从中截断,纷纷砸向昊远两人方向。

昊远衣袖一来一回,凌乱的树木,便整整齐齐转向,围堵巴蛇的四面八方。

巴蛇大力的摆动身体,将身上的鳞片层层竖起,那带了昊远灵力的树木,却没那么容易被破坏。

巴蛇挣扎了一炷香的功夫,将自己坚硬的鳞片,刮得血肉翻飞,却仍摆脱不了,那树干围成的包围圈。

“这么个长虫,也敢在我师父面前嚣张,不知天高地厚!”

丹朱一边殷勤的给昊远捶背,一边观赏巴蛇的可怜样子。

昊远惬意的享受着,徒弟的服侍,后背突然一凉,徒弟那力度适中的拳头,也没了动静。

昊远手掌一翻,身体往巴蛇方向瞬移。站在巴蛇头上,看这偷袭自己的,到底是哪路鬼神。

一个身长三四尺,高不足三尺,长着颗牛头,斑马纹鳞片,四肢类犬,足底是尖利刺爪,尾巴像条没头的青蛇,头顶一丛红毛的怪兽,正掐着丹朱的后颈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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