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貌美驸马的二三事 - xp1024.com
《与貌美驸马的二三事》


第一章 面圣

有马车自远方直直的驶向皇宫,没有丝毫犹豫,马车上纹着的是常见的灵芝云纹,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也不知道是何人的马车会如此朴素。皇宫两旁的侍卫没有分一丝眼神给这个即将来到的马车,恍似没有看到一般。

然而当马车逼近宫门时,马车速度仍未有下降。

紧张的气氛突在他们之中蔓延开来。按照以往来说,不管是哪个贵人,总是在靠近宫门时会将速度降下来。而今天这个马车……显然不太对劲,这个劲头,显然是要直直闯入皇宫的!

众人的手已经扶在了腰间的剑鞘上,就等一会马车逼近时就即可出鞘将来者阻止在这宫门前,不由他们逼近这宫门半步!

就在这辆马车即将闯入宫门,气氛一触即发之时,伴随着一声长嘶,之前快速行走没有降速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既然能够停下,想必不是什么贼匪盗类。

“呵……好久没见了啊。”一个素手伸了出来将帘子挽起,依稀可以见得马车里面坐着一个女子。而撩起帘子的这个素手的主人,坐在马车门口,碧色衣裳,作丫鬟打扮。驾马车的人身着蓝色长袍,面目刚毅,神色莫名。

几个守卫一凛,突然想起来前几日皇上下召,将久居在景山道观内的九公主摇光召了回来。按照日程,约莫今日到。莫非,这个马车的女子是九公主?

想到这里,几人神色恭敬了些。也不知道皇上将这位贵人召回来做什么,不知道皇上对这位贵人的态度,他们只能恭恭敬敬的对待这位贵人。

挽起来的帘子里递出来了一个令牌,俊秀的马车夫将令牌接了过来,递给了守卫。守卫检查后,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欢迎九公主回宫。”

“玄凌。”马车里传出声音,充着对周围的漠然,“走吧。”

从景山一路过来的马车,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它直直的驶到了当今皇帝的御书房门口。有人,在这里已经等待了摇光很久了。

“皇上,九公主到了。”掺杂着白发的佝偻着腰的太监将自己的腰又往下弯了弯,恭敬的说道。那一双浑浊的眼里有了一丝激动,正在伏案批阅的老皇帝并没有看到。

闻言,老皇帝笔下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素纸上,“她回来了啊……宣。”

御书房的香案上燃着不知是何味的香,将这房内的有些凝滞的空气便得缓和了些。摇光坐在下方,一双眼睛若无若无的扫着宫女们摆在这里的盆景,似是不知道这个房间是决议着全国各大重要事务的场所一般。

“你回来了。”端坐着的的皇帝抬眼,看了一眼这个年少就被自己送离的九女。脸上复杂,他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个被自己自小送离到景山的小女儿。

“我回来了。”摇光嘴唇微勾,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衣袍散在了地面上,古朴的花纹若隐若现。

“这八年来,你可好?”

“谢皇上关心,景山上环境清幽,摇光的身体也好了不少。”

“那就好。”老皇帝点点头,突然问道,“你可怨朕?景山之上人烟稀少,朕也没有给你身为一个公主应该得的……”

“怨?”摇光混不在意,她视线直直看向皇上,突然笑道,“皇上您这说的什么话,当初若是没有皇上,怎么会有现在的摇光呢?若非皇上,摇光这一身的疾恙也不可能恢复的如此之好。摇光又怎么敢……怨皇上呢?”

“你……算了,你去看看你四皇兄吧。”皇帝直直的看向摇光,仿佛要从她身上找到一些人的影子,但是他发现他并没有找到。一丝失望从他眼中划过,而后,将视线收了回来,“他……是真心为了你好。若不是他,朕也不知道你在景山上过的那么苦。”老皇帝似是有些怆然,“是朕,对不起你们兄妹,朕的所有孩子里,就他最像朕,可他也……。”

“四皇兄他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是喜欢战场,只想要保卫大宁安宁罢了。为大宁浴血,纵死,他也不悔,他图的,不过是一个安宁罢了。既然四皇兄他都不会后悔,所以皇上,你哪里对不起我的四皇兄了?上战场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当初做了这个选择,那他就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摇光开口,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骄傲。“摇光虽然没有与四皇兄面谈过,但是这些年四皇兄都有向景山寄信,这点,摇光还是了解他的。”

说完,摇光将自己的视线直直的射到了皇帝身上,“皇上,您以为呢?”

皇上,难道你不知道,四皇兄他为什么图一个安宁吗?明明是皇家儿孙,明明可以一辈子安然无忧的度过,可他偏偏选择了浴血战场,他所图的,所为的,皇上,您真的不懂吗?您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懂?

皇帝苍老的眼神有些恍惚,似是不愿意去想自己这个儿子为什么那么追求战场。他看着坐在自己下方的摇光,带着一丝怀念,“你和她某些地方真像。”

“皇上,故人已去,何必挂念。”摇光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还是'她'?摇光已经不想在意。

恍惚也不过是一阵,很快,皇帝的眼睛又清明了起来。他收回投在摇光身上的视线,意味深长道,“在这皇宫里,你还是好好叫我一声'父皇'比较好。”

摇光捏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盯着那末梢的长短不齐,“父皇见谅,摇光只是离开皇宫略久,一直听着下人们说着皇上,一时之间没有改过口而已。”

“公主府我已经派人给你收拾好了,一会儿你去看看你兄长,就回去歇歇吧。这个府是你母亲当年住过的,你想必会喜欢吧。”

“摇光多谢父皇。”摇光行礼,转身就走向门口。看似朴素的衣服在行走间,露出了上面细心织就的古朴的花纹,显得整个人透着隐隐的高贵。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皇帝看着摇光的背影,一时间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影叠合在了一起。记忆中的那个人,她也是如此的……

这,是她的女儿啊。她的女儿一出生还是那么小,现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他能掌控住她吗?

“日后,朕希望你,可以将自己的性子收敛些。”威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摇光正在行走的身形一顿,她眼前的是门外的刺眼的阳光。可她却觉得寒意渗进了自己骨缝里,“京城不比景山,这里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朕希望你能够将自己的那些随意散漫的性子收敛些。身为皇家公主,就应该有皇家公主的仪态!”

“规矩?”摇光转身,背对着门看向坐在高高座位的皇帝,“父皇难道不知,摇光自幼便被您送到了景山,哪里懂什么规矩?皇姐她们做的,父皇不够满意吗?”

“摇光现在已经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兄长,父皇,摇光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公主不好吗?”

“你母亲当年可不是你现在这般模样。你母亲她温婉大方,是所有女子标德的榜样。你就算做不到你母亲那般,最少也应该懂点规矩。你看看你刚刚,坐没坐相,这怎么可以?。”

“摇光定如……皇上所愿。”听到老皇帝说自己的母亲,摇光心里闪过一丝复杂。她转身毫不犹豫的向门口走去,随着摇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漠然的声音传到大殿里,老皇帝看着这个背影,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他……把她召回京城里,是对的吗?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事情不由他控制了?

“公主,你出来了。”看见摇光的身影,玄凌与婢女绿苏走上前来。

“走,去四王爷府。”摇光回头看向挂在宫殿门框之上的'御书房'三个字,眼中划过一丝光芒。

“到了吗?”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绿苏问道。玄凌半晌没有回话,绿苏一把掀开帘子,“玄凌你怎么……”似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绿苏剩下的质问的话全部咽在了喉咙里。

“公主……我们……”绿苏很快回头,看向了摊在马车里的摇光。

“无妨,我们下马车走进去吧。”摇光顺着绿苏掀起的车帘子看到了外面的场景,心下叹了口气,胸中是说不出的怅然。若是自己这个皇兄还活着该有多好?

一个王者需要的是什么?民心,与威望。民心所归,威望所及,这些,四皇兄他全都有,可惜英雄命短,陨于沙场。若非如此,皇宫里端坐着的那位,也不会因为突然升起的愧疚而想起将身为四皇兄亲妹妹的她召回到京城里。只是,把她召回来又有什么意思?与其人挤人的呆在这京城里与人勾心斗角,倒不如呆在景山上落得个清闲。

民众自发组成祭奠队伍密密麻麻的围绕着四王爷府,人人脸上带着的都是悲痛,空气里传播着的,全是肃穆。摇光看着这一幕,眼底神色不明。说是不遗憾是假的,可能这就是天妒英才吧,不会让一个完美的人存于世间。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兄长长的是什么样子,是像父皇还是像母后,还是和她有点像?终是无缘得见。揺光垂下眼睛,将刚刚不经意间展现出的悲伤全都收拢了些,取而代之的,便是她面上常见的漫不经心。

第二章 碰巧

“公主,我们要怎么进去?”绿苏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场景,面上也被渲染了几分悲痛。

摇光不言,看着阻在自己面前的人群。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皇兄他在信里写过,说自己有了府邸,是一处旧宅,被自己重新翻新了下。

而这个旧宅,曾经是一个特别有名的人物的府邸。在她幼时,经常被皇兄他带着来这里玩,只是没想过这处宅子在这些年里,会成为皇兄的府邸。

“你们会公主府吧。”摇光垂下眼睛,“我想一个人去看看哥哥。”

玄凌与绿苏对视了一眼,“是,公主。”

玉石落在木头上的声音,是最为悦耳的。几乎是刚刚跃进来的一瞬间,摇光便听到了这个声音。循着声音寻找来源,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树下,身前是一副黄色带着暗纹的棋盘,上面黑白相间,撕咬的十分激烈。白衣墨发,面冠如玉,微微思索的模样煞为好看。而这人此刻手中正执着一颗棋子,不知会落往何处。

心里这样想着,摇光便挪步走到棋盘前,坐了下去。

摇光自棋盒里拿出一枚棋子,手感温润,应该是上好的白玉棋子。

当整个棋局被多出来的这一枚棋子打乱了局势之时,谢尺渊这才注意到自己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了一个女子。他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将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棋盘上。

因为那枚棋子,刚刚败局非常明显的黑棋此刻一跃而起,将白棋困在了阵内。谢尺渊心里道一声好棋,白棋此刻虽在阵内被困住,但也不是没有挣脱的法子。只是这个代价,略为惨重,而且稍有不慎,便就是全军覆没。他不想做这么大的赌注,所以这盘棋没有再下的意义了

他将视线放在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身上,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髻,衣服看似朴素,但隐隐透着高贵,周身透露着一股闲适的气息。尤其是那容貌气度,令人无端端的想要对她恭敬一些。谢尺渊活了二十年,他从未见过有一女子能够有如此气度。只是,京城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号人物?

“你收棋子做什么?”见到谢尺渊准备拾取棋子,摇光有些不解的问道。

“死伤惨重,不忍继续。”

“你倒是个……”摇光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可以形容的词。忍不住嗤笑了声,“不如弈一局如何?”

“姑娘有邀,岂敢不从?”都说棋局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谢尺渊此刻抱着的,便就是这个想法。能出现在四王爷府上的人,想必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摇光执黑,谢尺渊执白。

摇光没有留有任何余地,一味的往前冲,棋风英勇,很快就将谢尺渊杀的片甲不留。谢尺渊微微一笑认输,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君子之风。

“姑娘有心事?”谢尺渊微微开口,“刚刚姑娘在棋局上仿佛在发泄自己?”

“哦?”摇光微微挑眉,“你倒是个聪明的。”

摇光此刻心如乱麻,刚刚见完老皇帝她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便又在四王爷府门前看到那么一副令人震撼的场景,心下更是有些迷茫。刚刚那局棋,说是她在发泄并不为过。

“劳烦公子陪我疏肝解郁了。”

“这里是四王爷府,姑娘能够到这里来,想必定然是与四王爷熟识的人?”谢尺渊将棋盘上胜负已定的棋子一个个的收回到棋盒里,“四时有常,人数无常。姑娘不必太过忧心。我算是与四王爷熟识,四王爷他定然也不愿意生者替他悲伤。”

这……摇光抬头看向谢尺渊,这人是在开解她吗?“多谢公子了。”

“姑娘,我现在要去为四王爷吹曲子了,要一起吗?”

“吹曲?”

“四王爷生前与我交好,尤爱我这一支笛子。他过世,我定然要为他吹奏。”说这话时,谢尺渊的眼睛里带了些许悲伤。人生无常,刚刚他说与摇光的那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

有什么东西在摇光脑中微微定格,皇兄他这些年来寄给她的信中有说到这么一个人。丞相之子,气朗神俊,才高八斗,为京城第一公子,名为尺渊,精通乐理,尤擅笛曲,余与之交好,吾之幸也。摇光定神,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谢尺渊,出口道,“原来是谢公子,久仰大名。刚刚我还在纳闷,有这般气度也不知道是何人。”

“姑娘认识我?”

“只是猜测罢了,四皇兄曾经说过,他最好的便就是谢公子的这支笛子了。”

谢尺渊何其聪明?跟着摇光的这一句话便也猜出了摇光的身份,“尺渊见过摇光公主。”

“你果然很聪明。”如四皇兄说的那般一样。

谢尺渊微微一笑,不可置否。称四王爷为皇兄的,肯定都是皇家子女。其他的公主他都见过,唯有四王爷常提到的九公主摇光,他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居然是在这个花园里遇见。

“四皇兄他……这些年好吗?”二人并排走向灵堂的方向,摇光沉着眼睛问道。

略加沉吟,谢尺渊开口,“四王爷曾经说他此生已经得偿所愿,也没有什么的想要的了。唯一遗憾的是……自公主你去景山之后,你们兄妹二人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摇光正想要说些什么,耳旁就传来了谢尺渊的提醒,“已经到了。”

夜色微起,白幡挂起,白烛点燃,显得整个灵堂愈发肃穆了些。

咽下口中的话,摇光走上前看着碑牌上的几个字,摇光只觉得自己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停在大厅之中的厚重棺材上,有金线描着的古朴的花纹,将那个风流少年包裹在了里面。到现在,她才察觉,原来这世间……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没了母亲,她现在也没有了哥哥。她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了。

以往的漫不经心此刻全都收起,她抬起脚步走上前,跪了下去。对于这个皇兄,她是心甘情愿的诚服于他。有才华,有英勇,百姓推崇,百官尊崇,很少有人能凭着一个弱冠之龄就做到这般。若是他还活着,可哪里又有若是呢?

哥哥,摇光在心里唤道,摇光回来了,摇光多谢哥哥每年都能惦记着摇光,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年来我们兄妹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般天人永隔的场面。。

哥哥,你看到外面的那些人了吗?如果母亲在的话,定然又要夸你,说你更肖父皇了呢。听说父皇当年,也是如你这般上过战场,护过家园。

哥哥,摇光定然不会辜负哥哥的期待的。

身后突然有笛声想起,空灵呜咽。摇光回头,正好见到一人白衣墨发背对着她坐在灵堂门口,向着外面的大树,背对着自己交好的,钦佩的朋友。在这夜色微起的时候,与自己的朋友道一声离别。

“谢公子,王爷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王爷的荣幸了。”

“管家言重了,王爷生前与尺渊交好,最喜好的便是尺渊这一支笛子。朋友离去,尺渊怎么可以不奏一曲?”谢尺渊低垂着眉,看着自己手上的笛子,上好的白玉为底,温润无暇。

“这支笛子……”谢尺渊摩挲着手上的白玉笛子,“尺渊身上唯有这支笛子长伴左右,今日王爷远去,这支笛子我便送给王爷吧。”

“多谢谢公子。”管家双手接过。然后将视线落在了一直跪在蒲团上未曾起来的摇光身上,“谢公子,这位姑娘是?”

“她……管家你可能未曾见过,她就是才回到京城的摇光公主。”

“公主?”那管家看着摇光的背影激动起来。这是九公主吗?当初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的九公主?

“白叔,许久未见,你可安好?”摇光站起,一回头就看到了面向着她的眼眶微红的老人,“摇光回来了。”

“公主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管家语气里带着些酸涩,看着摇光的脸庞,又想到了曾经那位温婉的女子,“公主,你与小姐长的可真像啊。”

摇光垂下眼睛,不做回答。

谁知道管家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奴愿服侍公主左右,望公主成全。”

摇光吓了一大跳,想将管家扶起来,谁知道他居然死活不愿意起来。“当初老奴没护住小姐,让小姐陨于皇宫;如今老奴没护住王爷,让王爷身陷危险,日后,老奴一定护住公主,保公主平安。若是公主不愿再用老奴这副老身子骨,老奴便跪在这里绝不起来!”

“白叔,你这是何必?”摇光怒目,“自我有记忆以来,除过父皇母后还有哥哥,与我最亲近的人便就是您了。您这一举措,让我怎么承受的住?”

“正是因为此,老奴才觉得对不起公主啊。若非老奴的原因,小姐与王爷此刻应该还在世上,与公主团聚。而不是如此这般,阴阳相隔。”

“白叔,这不怨你……”摇光阻止道。

第三章 使者

大宁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国家,它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魏国的求和书送过来之后,皇帝与众臣的商议下便允了。只是他们失去了一个名望厚重的皇子,但凭着这一点……他们绝不可能让魏国的人舒服着离开!接下来就是安排礼部准备着接待工作。

而在四王爷头七后的两个月,魏国派来的使者团终于进入了大宁的地界,即将进入京城。

京贵族圈里似乎对四王爷的故去没有任何波澜,提到的人想起那个抗着长矛奔赴沙场的少年可能会感慨一句可惜了啊,剩下的人吃喝玩乐样样不落下。

但记着的,也大都是被四王爷护住的百姓。

他们心中明白,若非四王爷还有那一群好儿郎在大宁的边界浴血奋战,恐怕他们过着的便就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了。但是,魏宁一战,他们不仅失去了一个为民的王爷,甚至还失去了那么多的好儿郎。心中的愤怒,在魏国使团入京的这一刻,突然都爆发了开来。

提前准备好的烂菜叶与臭鸡蛋,都往使团群中丢去。

魏国使者狼狈不堪,想让大宁侍卫阻止,可是大宁侍卫抱着胳膊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们,且无一人上前阻止,前来迎接的官员也都默认了这种行为,任由这些百姓将这些东西扔到他们身上。

在大宁看来,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谁家没有一两个当兵的好儿郎?魏国这些年来屡屡犯他们大宁边境,骚扰他们长达七八年。战死的儿郎更不是少数。全都是因为这些贪心不足的魏国人,若非如此,他们怎么会没了自家的好儿郎。想到这里,他们心里更加愤怒了些。

人群堵住了魏国使团前进的路,他们无法,只好站在原地,在大宁官员不作为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希望这些百姓赶紧将他们手中的存货丢完。

其中有人往里面掺杂着丢着石子,使团中已经有人因为疼痛而蹲下抱住了自己头。甚至不少人想要冲到人群中将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全部都揍一顿,却被大宁的侍卫紧紧的挡在了外围。

魏国使团中的人不知道在心底将大宁的人骂了多少遍。但是他们不敢发出声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京城,天子脚下!一旦他们骂出口,他们这些人可能一个也回不到大魏了。所以他们只能狼狈的站在这里,任由那些百姓发泄自己的怒气。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魏国,是求和的那一方。

自不量力,是最为可笑的。

使团中有人直直的挺立着。即便身上披满了蛋清和菜叶,仍旧屹然不动,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眼神无波,面目平静。仿佛……他是在围观别人的狼狈一样。

“公主,你不喜欢哪一个?”绿苏打开窗户,摇了摇手上的弹弓,看着楼下的魏国使团的狼狈样笑了出来。

“我不喜欢的你准备怎么样?”摇光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放下,兴意盎然的看着下面的场景。她为自己的兄长还有那些护卫大宁的人感到骄傲,你看,这些百姓都记得你们呢。

“当然……嘻嘻。”绿苏面上有点窘迫,“公主你知道的。”

“那是何人?”不是摇光注意到了那人,而是那人实在太过与众不同,这人正是魏国使团之中唯一的一个背挺得直直的官员。摇光脸上划过一丝兴味,“看起来是个有趣的人物。”

“回公主,他就是大魏的三皇子。”玄凌在一旁为摇光介绍道。在大魏入京前,他已经派人了解了这次使者团中的所有人的身份。所以此刻知道那人是大魏三皇子并不为奇。

三皇子墨立言?摇光眉头微挑。“你们说,是不是要打出头鸟?”

“来,给我。”绿苏乖乖的将自己手上的弹弓递给了摇光。

墨立言只觉得耳旁有风传过来,带着些许杀意。他心下一凛,低头避过了这一颗朝着他的要害处而来的石子。是谁要害他?宁国中人不可能,虽然他们是战败国,但是若是他死在了这里,父皇皇兄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一点想必宁国人十分清楚,那是谁?

短短一瞬,他心下心思千转,无数个猜测自他脑中晃过。刚刚避过那个石子,杀意又从他的耳边传来,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来得及避开。

头顶的疼痛他顾不得上去理会,他抬头顺着石子飞过来的方向,只看见了二楼窗户旁一闪而过的墨色的布料和一张迎上来的绿衣少女的笑容,手上拿着一副弹弓。显然,刚刚下手打他的那个人定然是那个墨色衣料的主人。

只是,那人是谁?

魏国使者这副邋遢模样也不好进宫拜谒宁皇,无法,负责的官员只好将他们带到了居住的地方,让他们能将自己拾掇拾掇。今天这遭遇,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耻辱极了。

“三皇子,这……”侍候的人下去后,使团里的人将三皇子墨立言围了起来。面上全都是愤愤不平,他们身为战败国到这里来求和已经是丢人了,谁知道他们这群……他们这群人居然敢如此待他们?他们怎么敢?他们就不怕他们大魏有一次开打吗?

墨立言面上不变,入鼻的阵阵臭味他也恍若未闻,“何必在意这些小事?大家都清理一下,晚上……还有宁皇为我们准备的宴会。”

墨立言已经如此说了,即便此刻他们心下再有不甘,也只能拖着这一身的菜叶子和臭鸡蛋去清理,将一切的不平全都压下。

何况,今日之耻,他日定会报之!宁皇,你们也别太过分!

“公主,”绿苏苦丧着脸看着躺在椅子上正在小憩的摇光,“今个晚上的宴会您是不打算去了吗?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她们家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懒了些。

“那就不去了。”

“可是今晚是给魏国使臣办的洗尘宴,公主咱们真的不去了吗?”绿苏将头探到摇光耳旁问道。

摇光眼睛慢慢从躺椅上坐起,朦胧睡意中快速划过一丝清明,但也仅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睡意朦胧的样子,打着呵欠道,“去,怎么不去?要是不去的话,皇上应该会生气的吧?”

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前行,甚至比周围行人的速度都慢些,这辆外表看起来朴素马车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月前回京的九公主的马车,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速度慢吞吞的马车是去往皇宫的。

对此,绿苏只能表示……无论多慢都无所谓,只要她家公主舒服就好。至于行这么慢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她家公主觉得行快了有点不舒服。

“前面的马场能不能走快一些?”

“抱歉,我家主子有些晕车。”

身后不耐这匹马车走的太慢而传来了催促声,正在驾车的玄凌闻言,将马车挪到了道路边,停了下来,等待身后马车通过。

“走这么慢还好意思上路?耽误了我家贵人进宫可有你们受的!”身后的马车夫经过的时候依旧骂骂咧咧,一副气不能平的样子。玄凌心里也有了火气,但是强忍着,并没有动作。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景山,由不得他妄为。他得控制好自己,不能拖累了公主。

只是下一刻,他脑中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断了。

那马车夫骂骂咧咧的经过之时,顺便还给了他们拉车的马一鞭子,马受刺激突然冲动了起来。公主还在车内!玄凌身上出了薄薄一层冷汗,起身赶紧将马控制好,一个翻身跳到那个马车上将那个马车夫拉了下来扔到地上,这一切发生不过转瞬之间。

“你……你要做什么?”马车夫有些惊恐的看着玄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掉到了地面上。

“道歉!”玄凌又重新坐上了马车夫的位置,冷冷的看着被自己拽到地面上的那个人。

“道歉?”马车夫想到了马车里面坐着的贵人,“你凭什么要我道歉?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马车里坐着的贵人是谁?”

“马车怎么停下了?”马车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这就走,这就走。”马车夫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啐了一口在摇光的马车下。满脸得意,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玄凌甩鞭,将刚刚爬上马车的马车夫又拉了下来。这一次,没有丝毫收力,那个马车夫倒在地上低声呻吟。

“道歉!”

“这位兄弟,这是我们尚书府的人,改日若是兄弟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我们尚书府。”刚刚那个中年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躺在地上做什么?耽误了宴会你担待得起?”

这话不是说给马车夫听得,而是说给玄凌听得。

“六部之中每部一个尚书。不知道这位尚书大人,是哪位尚书大人?”一到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摇光。她马车走的慢阻了别人的道,是她的问题。可是玄凌对此已经道过谦了,还这么骂骂咧咧不知收敛的,甚至还威胁她的人?

“本官在户部任职,不知阁下是何人?”

“我?我什么也不是,就是好奇,这天子脚下,哪家的人会养这么个刁奴而已。”

“刁奴?姑娘莫要乱用词。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驾马车?摇手本官赶不上宴会,你来担待吗?”

“玄凌!”

身为马车夫的玄凌飞起,将又一次爬上了马车车辕的马车夫又摔了下来。这一次,玄凌用的力道比前两次都重。那个马车夫这次并没有爬起来。

“不道歉,你就想走?”

“这位姑娘,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中年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语气里带着威胁。

“绿苏,给你一个活动手腕的机会。”摇光斜斜的倚靠在马车里端了杯茶,漫不经心,“我突然想起御花园的牡丹花开了,我想折一枝回来插瓶。”

绿苏早已经跃跃欲试,有了摇光这句话整个人眼睛一亮,更是兴奋了些。她到京城里来都还没有与人动过手,现在她的手可痒了。

“你敢打本官?本官可是尚书!”

“这位姑娘,别打了别打了!”

求饶声自马车外传来,摇光神色不动,仿佛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

不一会儿绿苏就钻进了马车里,眼睛亮晶晶的,“公主,你看我干的漂亮吧。”

“漂亮。”

第四章 宴会

朴素的马车动了起来,踏着将暮的阳光,慢悠悠的向着宫门的方向使去。

“公子,那是谁家的姑娘啊?”眼睛追随着远去的马车的书童将车帘放了下来,问坐在马车中央的公子道。“怎么会如此剽悍?”

那公子低头,将马车最中央的桌子上放着的书卷拿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一眼看去,仿佛山顶的皑皑白雪融化了般。

书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吸引了去。他家公子……长的也太好看了吧?就跟……就跟画像里的仙人一样。

“彪悍?”谢尺渊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刚刚拿起的书卷上面,浑然不觉自己的书童已经走神,“若是让皇宫中那位知道你敢说公主彪悍,你家公子我啊,可护不住你。”

“啊?刚刚那位是公主?”书童有些吃惊,紧接着便就是一连串的疑问,“皇家公主出行,这辆马车也太朴素了吧?公主?莫非她就是前段时间被召回来的九公主?”

“那是谁家的姑娘?”当摇光出现在宫殿门口的时候,有人就开始问道。

不是他们想注意这个女子,而是因为这个女子实在太吸引人了些。一身暗色双绕及地曲裾,在行走间衣服上精细的花纹若稳若现,长长的头发被一根素色簪子堪堪挽着,朴素而又尊贵。行走间的那一身气度……恍似……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走进大殿的陌生女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为什么浑身竟然会有这般气度?

摇光低垂着眼,似是没有感受到自己带来的震惊一般。跟随者领路的宫女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旁,落座。

看到摇光坐下的位置,之前出了一身冷汗发人此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直在景山上修养的九公主啊,难怪周身隐隐的展现出的是一种尊贵的气息。只是这九公主这般气度,比之当今圣上略差些,比之那东宫太子却又胜一筹。

也不知道这九公主在景山上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有此般风采?

摇光将自己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些,低着眼睛看自己桌子前的酒樽。

这宴会,她可是许久都没有参加了啊,真是怀念。

“皇上到——皇后到——”

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摇光起身,与周围人一同跪了下来。迎接大宁的最高统治者,迎接将她放到景山拘着十年的父亲。

摇光眼底有着淡淡的嘲弄,但只是一瞬间,便就消散了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无波的模样。

墨色衣角自摇光视线前方而过,上面金线勾勒的花纹栩栩如生。

没有人知道,刚刚宁帝路过摇光前面的时候,她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不是畏惧。

“平身——”

摇光起身,坐定。忽视了周围人对她的打量的目光,将视线放在了整个大殿之中的最高处,那里的两个人,是刚刚最后落座的两个人,也是大宁最尊贵的两个人。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在看到宁帝旁边的那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瞳孔缩了缩。

紧接着,便是风起浪涌。闭眼,将视线挪到一旁,这才将眼底的惊涛骇浪全都隐藏了起来。

她突然后悔自己来到了这个宴会,见了不少曾经认识的人。

察觉高座之上有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将自己浑身的气息收敛了些。

这个地方,是她多年未曾踏足的地方,也是曾经记忆最多的地方。也导致了她之前入殿之时没有收敛住自己的气势。现在,时间还长,何必一开始就暴露自己?

摇光低垂着眼,一身的散漫相。

旁边有人看了,低低摇头叹息一声,恐怕是自己刚刚看错了吧。九公主如今这散漫的气息,当真是在景山上呆了十年的人,没有一丝规矩。

坐在摇光这一排的距离宁帝最近的座位坐着的是颇有温婉之名的大公主开阳,细心的她看到了宁帝落在某处后眉头藏着的不满。

顺着宁帝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看了过去,她也惊了一下。她可从未见过有女子做这般姿势。

心火突起,她面上无显。

哪有女子在重要场合之时箕踞而坐?别说女子了,即便是男子在这种场合也是雅座。

摇光此刻将胳膊放在膝盖上,手虚虚扶着头。眼睛半眯,似是已经被这响起的音乐吸引了去。

身为公主,开阳自然是京城之内所有女子的典范。

礼仪端正,仪态优雅。即便是朝堂之上的那些老古董,也都挑不出她的半分错来,甚至还夸她有皇室风范。与她往来的贵女姑娘们,一个个也是仪态上挑不出半分错来。怎么这个九妹妹,就……就是如此行事?

开阳招手,叫来身后的婢女,低语说了几句。

然后就看到那个婢女,低着头,谦恭的向摇光所落座的地方而去。

却被坐在摇光身后的绿苏拦了去。

那婢女无法,只好有回到了大公主开阳的座位后面,将刚刚发生了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开阳。

心火愈旺,开阳脸上的笑意更深。

这个九妹妹,当真是好样的。

将这一切尽数收入眼中的玉衡微不可见的看了一眼距离自己一个座位的摇光,眼底全是羡慕。什么时候,她也可以像这个妹妹一样,恣意行事?身为公主,哪里有什么自己可以选择的余地?

“魏国使者到——”

话落,魏国使者十来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中央。来京城使团百余人,出现在大殿之内的,却只有十来人。只是这十来人,各个都是他们大宁需要防备的对象。

站在最前方的,便就是魏国皇室的三皇子,墨立言。

此刻他脸上带着笑意,眉目之间笑意盈盈,举手投足间,哪里可以看到在今日上午之时,他还是一身狼狈样?

摇光很快就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这个三皇子,果真如传说中一般,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魏国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宁帝面上带着笑意,似是不记得他的儿子前不久才死去一般,才死在了这个国家的军队下一般。宁帝一挥手,指着右边特意空出来的座位道,“请坐。”

“谢宁帝。”

这场宴会,本就是为了迎接魏国使团而举办的。

为什么要拜访宁国?想到这里的大殿之人将视线放在了已经落座了的此刻笑意满面的魏国人身上,眼中都不由得带了些嘲讽,愤怒。甚至有些官员,直接将脸别到了一旁去。

他们天纵英才的四王爷啊,居然死在了这些人的手里!

更何况魏国屡次犯他们大宁边境,如今越看他们越发的讨人厌了!

这次宴会,本就是一个简单的迎接宴会罢了。没有什么风起浪涌,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

摇光手撑着头,昏昏然。不是她有意,只是这个音乐真的太无趣了些。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听惯的原因,也许是她在景山之上,接触的与这些风格迥然的音乐。

墨立言视线在摇光身上停了一瞬,便又挪开去打量其他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孙子兵法里面的这句话,无论用在什么时候都很适宜。

大宁最是英勇善战的四王爷已经被他们魏国斩于马下,也不知道这大宁皇室之中,是否还能再出一个四王爷破军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他们此时来到宁国,虽然将面子里子都丢在了这里。可这些东西不是白白丢在这里的。

终有一日,他们会将大宁踩在脚下!一雪今日之耻!

墨立言又想起了今日他们走进京城时候的场景。眼中戾气充盛,手中的酒盏被他死死的捏着,青筋跳起,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今日是谁将石子打到他头上的!

只是,当看到摇光身后的某个人影的时候,手上的杯子突然从手上掉了下去。滚在了地面上,声音清脆。

这个人,他记得。

那个倚在窗户旁对他笑意盈盈的绿衣少女!虽然她已经换了一身服装,但他还是认了出来!只是刚刚隐在后面光线晦暗处,他之前并没有看到那里。

“三皇子这是怎么了?我们大宁的酒不好喝吗?以至于让三皇子你连酒杯都扔了?”丞相谢南山微眯着眼,缓了半晌说道。

大殿之上气氛一触即发!

墨立言这时候也缓了过来,赶紧换上了一副笑意。魏国既然派他来这一趟,就足以证明他有着过人的本事!

“丞相大人这说的什么话。立言丢杯是真,只是……”墨立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眉眼之间都带着些歉意,“这酒真是人间哪得几回闻啊,立言在魏国也没有喝过这等好酒。以至于立言贪杯了些,使这酒杯也没有握住,望众位海涵了。”观其表情,言词恳切,不知道的当真以为这人是喝多了。

不得不说这三皇子墨立言绝对有两把功夫,不然也不会在他这番话落,大殿之上的紧张气氛全都消散了开来。

“三皇子可别贪杯啊,我们大宁的好酒多得是,日后三皇子定要好好尝尝才是。”谢丞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

魏国三皇子墨立言,为人圆滑,处事精明,日后必定为大宁一强力对手!

“立言谨记。”

第五章 十年

“三皇子这是在看什么?”

墨立言的视线一直放在还未有婚配的七公主与九公主身上,非常可疑。便有人开口问道。

“立言只是好奇哪一个是当年的开元公主?”墨立言眼底泛着光芒,“年少之时有幸来到大宁,与开元公主玩了几日。今日前来,不知哪位是开元公主,所以唐突了各位公主,希望海涵。”

大殿之内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舞女的肢体也僵硬了些。

这个人怎么敢!怎么敢触碰当今皇帝的逆鳞!

宁帝脸上阴沉的能够滴墨。

大宁四王爷惊才绝艳吗?是的。

可是在十年前,皇室之内还有一个人比之四王爷还惊才绝艳!便是当年仅有八岁的开元公主!

以八岁稚龄出口成章,当朝太傅甘拜下风。

不仅如此,她更是继承了皇帝的仁慈,甚得百姓之爱戴。

皇帝甚至放弃了素有仁德之名的长子,而将开元公主立为皇太女。待他百年后,便登基为帝!

只是可惜,天纵之才往往短命。若非十年前因病而去,如今这个皇位上坐着的……

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拿到这个帝位的手段并不光明。

当初若非皇太女因病暴毙,先帝为此卧床不起。当今皇帝趁机起兵,将皇宫占了下来。

先帝素有仁爱之名,更有百官拥护。

正因如此,先帝以及皇太女二人便成了当今皇帝的一块心病,触之不得。从现在宁帝的脸色便能看得出二三分。

摇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墨立言,又将眼睛阖上了。

整整十年了,她这十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到开元公主。

十年历史成灰尘,还有人记得那个公主啊。

而刚刚询问三皇子话的官员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嘴。都怪你这张烂嘴,要不是因为你多此一言,这三皇子又怎么会提起十年前的人。

“三皇子远道而来,想必是累了吧。”宁帝将脸上阴沉敛去了些,“那今日宴会就到此结束吧。”

宁皇这是非常生气了!提前结束宴会?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不等百官相送,宁皇直接甩袖离开了大殿。皇后脸上端庄的笑意未有半分改变,一步一挪,跟在宁皇身后,在路过摇光的时候,她脚步微微滞了一下,微不可见。但作为一直注意着皇后的摇光却是非常清楚。

两个最有威严的人离开了,大殿不复之前沉重。

墨立言脸上带着疑惑,看着宁皇远去的背影,他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宁皇突然之间会变得如此怪异?

有人想要指责墨立言,可是看到他脸上不似做伪的疑惑。自己也疑惑起来,难道这魏国消息这么闭塞?

魏国消息怎么可能会闭塞?别人不知,身为魏国三皇子的墨立言怎么也不可能不知道。

摇光起身,正好捉到了墨立言眼中划过的一丝讥讽。

低眉,垂眼。

宁皇之后,皇后之后,摇光成为了第三个离开大殿的人。

大公主开阳看着摇光的背影心里的火愈发旺盛,这宴会的离席也是有规矩的。再怎么轮,第一个也不可能是这个九妹妹。

“九妹妹,请留步。”开阳跟在摇光身后,走出了大殿。

“皇姐?”摇光停住,转身。看着为了追上自己小步微跑的开阳,头上的步摇互相撞的泠泠作响。“不知皇姐唤皇妹何事?”

开阳微微一笑,面上温柔之意顿显。“自然是有事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九妹妹的公主府上可有教养嬷嬷?”

揺光眸色一沉,语气之间带了些许冷意,“皇姐此话何意?”

“我府上有一教养嬷嬷,是当初我从宫里带出来的。要不让她去你那里住几日,你看这样可好?”开阳缓了缓语气,“你六岁之时便被父皇送到了景山之上,我们姐妹几人也没有见过几面。现在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姐妹三人,定然要好好聚聚才是。”

言外之意摇光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聚是肯定要聚的。”摇光微微一笑,眉目之间突然生出了些许张扬,“只是这教养嬷嬷于我何用?我是父皇的女儿,大宁的公主。即使我粗鄙不堪,谁又敢说我半句不是?皇姐你追求的是礼仪端庄娴雅,挑不出半分错处。可是摇光不是。”

说完,不顾开阳已经愣住的娇艳面孔便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似笑非笑“大皇姐,每日端着这些礼仪,行一丝不苟之事。你不觉得累吗?”

摇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开阳突然跌了下去。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身旁传来婢女的声音。

低着头的开阳迅速将自己嘴角的苦笑全都收起,站稳,仰头,任由婢女将她的衣袍打理整齐。

她是大宁皇室的公主,护好皇室威严是她的责任。

转眼之间,开阳脸上又挂着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意。她端着手,慢慢的走向宫门。腰背挺直,仿佛没有人能让那脊椎弯下。

累吗?她问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又怎么会累?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了宫门,摇光眉梢一挑,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那个户部的大人怎么样了?”

“在我们之后入了宫,现在估计还没有出宫。”绿苏说道,也是没有憋住笑。

宁帝现在还是一个盛怒状态,又怎么可能会管理一个户部大人被自己的女儿打了这件事?说不定,反倒是那个户部的大人此刻正在受着处罚。

绿苏说的不错,此刻那个户部的大人正面目青肿战战兢兢的跪在大殿中央。

“小九打你?”宁帝眼睛半眯,视线直直的落在战战兢兢的人身上,“安大人可是安逸的久了?小九为什么打你,你心里不清白的吗?平时你们干的这些事儿,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今日你惹到小九头上,那也是你应得的!”

户部尚书安广西心中一沉,头更是贴到了地面上,冷汗已经从他背上渗出。

宁帝心底的火气又盛了些,“还不快滚,难道要朕留你下来吃茶吗?”

“微臣告辞。”

安广西走出大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刚宁帝所展现的,便就是帝王之威吗?

突然他又感到后怕,九公主她即使不受宠,那也是皇家的血脉!皇家的血脉,哪里由得他说半分不是!

想到自己平时的行事,他忍不住打了个怵。也幸好宁帝没有追究,不然他真是难保。

“你去查查,那个九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墨立言眼睛微眯,狠厉顿显,“还有她身边那个婢女,给我好好查查。尤其是今天咱们入城之时,这个婢女究竟在何人身旁,与她在一起的究竟是何人?”

他墨立言自出生便就是大魏的三皇子,身份尊贵,走到何处不是被人供着的?可现在,有人居然敢如此折辱他。不报这一石之仇,他凭何立足?

墨立言是个如何的想法,摇光并不在意。

周遭安静,惟有马不时的噗鼻声。

已经十年没有人烟的宅院屹立在黑暗中,从门前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就可以看出,这个宅院曾经是多么的威严。摇光垂下眼睛,转身上了马车。

“你知道那处是谁的府邸吗?”马车之内,只有绿苏与摇光二人。

绿苏茫然,摇了摇头。

“十年之前太傅顾清行顾老先生的府邸。”摇光眼底带着淡淡的怀念,“幼年之时,曾有幸得顾先生教导。而顾先生离开之时,身为弟子,我未能送老师一程。”

顾清行,十年前闻名于世的大儒,所教弟子遍布天下。

绿苏眼中了然,可是如此大儒,晚年却死在了病床之上。

他的门人弟子在其死后,各去远方,如今还留在京城之中的,摇光只记得一个谢尺渊。

“想起顾太傅,我就又想到了另一个人。”绿苏眼中带着些惋惜。顾太傅当初自认不如一个八岁稚儿,也不知道那稚儿若是未能亡故,活到现在,会是何等光景。

“你说的可是开元公主?”摇光闭起眼睛,靠在了马车壁上。

“若是开元公主还在,也不知道如今的大宁会是个何等模样?慧极必伤,说的应该就是开元公主吧。”绿苏没有否认,十年前开元公主的风头有多盛,十年后的现在就对她有多惋惜。

“她?”摇光躺在了马车后方准备的床褥上,懒懒道,“她当初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是她还活着,恐怕更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她有的,别人都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有。她自出生来便受尽宠爱,后来又受尽百姓爱戴,很难让人想到,她只有八岁。可能……”摇光语气里带了些落寞,“可能老天也看不惯她顺风顺水吧。”

“顺风顺水?”绿苏叹息一声,“也确实如此,可能老天真的看不惯有人如此逆天吧。公主,那开元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绿苏看去,眉眼安静,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入睡。从一旁拿出一件大氅盖了上去,便走出马车,与玄凌在一起驾着马车。

在绿苏放下帘子的那一刻,摇光眼睛睁了开来。目光清明,哪里有半分睡意?

开元公主?呵。

第六章 荒谬

“公主,这家的糕点可好吃了。”绿苏献宝似的指着前面的茶馆。

摇光顺着绿苏所指看去,茶馆外面绿树环绕,依稀能看得到里面桌子破败不堪。在京城之中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地儿,绿苏倒也是不容易。

眯眼,盯着茶馆那破旧的牌子半晌,摇光突然笑了开来,“绿苏,其实这里面的酒,更好喝。”

“公主你怎么知道啊?”绿苏满面疑惑,这……这不是茶馆吗?怎么会卖酒呢?

“因为……人自醉啊。”摇光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进了茶馆。

“谢公子好久不见。”

茶馆拐角处坐着一青色人影,老化的桌子上放着一盘小菜,酒香在桌子上蔓延。摇光视线停在了谢尺渊右手边的酒壶上,“谢公子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邀请我一起品品?”

说完,径直坐在了谢尺渊的对面。凳子一下子没有承受住摇光的重量,发出“嘎吱”一声。

绿苏跟在摇光后面,满眼错愕。

她可能现在明白了她家公主刚刚说的那句“人自醉”是什么意思,如斯美人,当自醉也。

“公主有言,尺渊怎敢不从?”谢尺渊似是没想到堂堂的皇家公主居然会到如此偏僻的一个茶馆来,甚至落座于他的对面。惊讶也仅仅是一瞬,便神色如常,“公主,请。”

没有对摇光这个公主身份的半分尊敬,仿佛是对待多年的友人般。

“酒穿喉过,唇齿留香。”摇光将酒杯放到了桌子上,示意谢尺渊为她添酒,动作潇洒,仿佛是那个旮旯拐角里出来的女土匪。

谢尺渊面上无奈,只得替摇光将酒杯满上。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公主是摇光这般土匪作风的。别说是公主了,这京城里的哪个贵女又是这般作风?

“本公主倒是好奇,谢公子怎么会找到如此一个风雅之所的?”

绿苏忍不住将自己缩了缩,她可真是服了自家公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叫风雅?

茶馆里面桌子老朽,修补的痕迹一览无余。

风雅?

谢尺渊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嘴角也不自觉的带了一分笑意,更衬得人面冠似玉,“这个地方……曾是一个故人带着我来的。”语气里似有遗憾,“可惜我那个故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故人,早在十年前便死去了。

当年古灵精怪,聪慧异常的小丫头,若是还活着,不知道又是何等的风华?

“谢公子。”

“嗯?”

摇光抬起头,慢慢的靠近谢尺渊,待还有一拳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谢尺渊的眼睛是深褐色的,一眼望不到底,依稀能看见里面自己的身影,摇光盯了半晌,“谢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的很美?”

谢尺渊再次看时,摇光已经坐在了对面的凳子上,手上拿着刚刚满上的酒杯,眼睛里波光流转,掺杂着一丝笑意。察觉到被调戏了的谢尺渊眯了眯眼,扬唇一笑,“公主不就是一个吗?”

谢尺渊这一笑,摇光不禁都看呆了去,果真气郎神俊。她回到京城已经一月有余,这一个月足以打听到京城里面的大部分事情,比如,此刻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子是多么吸引那些对他如狼似虎的贵女。即便是她,刚刚也升起了将这个人藏进自己的公主府去,不让别人看的想法。

美色惑人。

“那有没有人说过,谢公子笑起来更美?”摇光说完,懒懒的靠在了一旁墙皮已经有些脱落的墙上,整个人带着她特有的漫不经心,“无怪乎那些贵女们都想将谢公子抢回去做夫君呢。”

”哦?尺渊竟不知自己如此受欢迎。”“那公主可有这个想法?”谢尺渊挑眉,看了一眼懒懒的靠在那里的大宁公主。

“本公主倒是想,就是不知道谢公子可否同意了。”摇光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谢尺渊,眉眼之间非常认真。

谢尺渊不禁有一丝怔然,等他再次去看时,摇光依旧懒懒的靠在那里闭着眼睛,仿佛刚刚那一句话只是她随口说出的一样。

“那尺渊是不是要穿好嫁衣霞帔,来等公主迎接尺渊过府了?”谢尺渊挑眉。

摇光哑然,这总不能让她回个是吧?

这个谢尺渊,还真是不好玩。刚刚欺负他的,他现在就报复回来了。

“本公主有意将所有貌美的男子都收进府,尤其是谢公子这样的。”摇光眨了眨眼睛,“看在谢公子是入本公主府上的第一人的份上,本公主会好好善待你的。”

说完,摇光将酒杯端到嘴边,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看到谢尺渊吃瘪,可真开心啊。

谢尺渊现在是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那尺渊就多谢公主了。”

摇光笑的愈发开心了来,挥了挥自己的手,“好说,好说。本公主最喜欢你们这些美人儿了,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成?谢尺渊抬眼,看向对面正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哪家的姑娘跟个土匪似的调戏男人,而且这个女子还是当朝公主,身份更是尊不可言。

而京城里的贵女们哪个不是贤良淑德,温柔似水。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一个怀胎?

“公主说的是。”谢尺渊面上不显,嘴角的笑意更是加深了些。

绿苏在一旁,看着针锋相对的二人。

其实,谢公子配她家公主也不是不可以。她家公主容貌虽然比不上谢公子,但在京城之内,也没有几人能够出其左右。加上公主出身尊贵,谢公子身为丞相之子,倒也勉强配得上。

如此一想,绿苏看着谢尺渊的眼神愈发柔和了。

这人,可能是她家公主未来的驸马啊。

摇光此刻还不知道绿苏心底的小九九,只怕知道了,会将绿苏锁在公主府里一个月。

“那谢公子就说说你想要什么聘礼吧?”摇光眼睛一亮,颇有兴味道,“我娘临死前给我了不少压箱底的东西,说是日后得拿这些将驸马娶回来,没想到这些东西我也要用着了。还有啊,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就跟我说,我明天就备好东西去丞相大人那里下聘。”

荒谬!谢尺渊额上青筋跳了两跳,隐在袖子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哪有姑娘家的说去男子家里下聘?而他们不过见过两面而已!

“公主。”平复好心情,谢尺渊打断了摇光絮絮叨叨的说成婚之后要生几个儿子的事情,带着他一日往日的温熙,“尺渊甘拜下风,还望公主不要拿尺渊开玩笑了。”

“甘拜下风?”摇光眨了眨眼睛,似是不解。“我是真心想娶你的,不是拿你开玩笑。”

说这话时候,摇光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仿佛在说一件很郑重的事情。郑重到……谢尺渊心里毫无由来的一阵心慌。

“尺渊与公主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公主何出此言?”谢尺渊面上不复之前的温熙,掺杂着几丝冰冷,“尺渊心胸狭隘,担不起公主的几句玩笑话。”

“两面?”察觉到谢尺渊的语气突然冰冷了几分,摇光眼中划过一丝黯淡,“既然谢公子说是两面,那就两面吧。”

说罢,起身。

“多谢谢公子的款待,摇光感激不尽。”带着一身落寞,向门口走去。

绿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家公主这般模样,都怪那个谢公子。

谢尺渊眼睁睁的看着摇光的身影消失在了茶馆里,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那个带着满身落寞,浑身孤寂的姑娘。想起摇光之前突然便得黯淡的眼睛,谢尺渊眼睛里划过一丝疑惑,难道他之前还见过这个散漫无比的公主?他怎么半分印象也没有。

只是……谢尺渊盯着摇光消失的地方发着呆,他认识的这个姑娘,定然是散漫的,定然是尊贵的,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眼神?

难道,他真的见过这个姑娘吗?

“公主,你别伤心了。”绿苏眉头紧皱,跟在摇光身后亦步亦趋,“不就是一个长的好看的男人吗?改天我去给你绑个十个八个貌美的回来。听话的,乖巧的,才情好的……”

“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摇光顿住,转身,看着绿苏,面上全是笑意,哪里有半分伤心?

绿苏愕然,原来她家公主没有伤心啊。那刚刚……不由得她继续想,摇光的下一句话就蹦了出来,“既然你要给本公主找十个八个的貌美男子,那……本公主为了不辜负小绿苏发一片真心,就勉强应允了。”

“我希望在下个月之前见到这几个美男子。”摇光笑得非常明媚,“要是你凑不齐的话,我就把你锁在公主府里一个月。”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让你嘴欠!绿苏看着摇光走在前面的背影忍不住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现在好了,她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到时候,她怎么凑的齐这几个美男子?刚刚那话,不是安慰公主说的吗?

第七章 遇见

跟在摇光二人身后的谢尺渊顿住了自己的脚步,素来温润的脸上带着些许错愕,他就知道!

甩袖,离开。

“公主,谢公子走了欸。”察觉到一直跟着她们二人的人影消失,绿苏对摇光回复道。

“走吧。”摇光继续带着绿苏往前去。

绿苏回头看了一眼谢尺渊消失的地方,面上复杂,她家公主素来与人隔着三尺距离,怎么几日会落座于一个男子对面?尤其是,这个男子,她自打在公主身边侍奉以来,还从未见过。

莫非,是十年前认识的人?

十年前,公主也只有六岁,那时候认识的吗?

“你在那里想什么呢?”

“没有。”绿苏下意识回到。抬头,摇光已经距离她有十步之远,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绿苏只是好奇,公主什么时候和谢公子有了关系?”

摇光挑挑眉,面上突然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气息,“你难道忘记了,我那哥哥可是给我在京城里相中了一个夫君。”

贵气逼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土匪子气息,绿苏想,也就她家公主能将这二者好好融合在一起了。

“我记得……”绿苏突然想起来,“莫非……他就是王爷为公主相中的那个……”

突然记起当初公主拿到书信后一挑眉就丢到了一旁,绿苏面上疑惑,“公主,你当初不是说这谢家公子配不上你吗?”

“气朗神俊,温润如玉,这样的人当然配不上本公主。”绿苏忍不住想要吐槽摇光,可是紧接着的下一句,绿苏听了后差点没背过气去,“但是好歹是有京城第一公子称号的人,夺回府里放着,多有面子啊。”

可真是个女土匪,绿苏暗忖。谢公子虽然没有官位加身,好歹也是丞相家的嫡子,也是京城里所有青年才俊里最出色的一个,怎么能说夺就夺?

摇光眼睛里挂着笑意,不语。她现在还记得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精致无比的将自己手上的糖递给自己的小公子,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只怕公主你啊,早就被经常里面的那些贵女们打死了。”

“他们敢!”一股凌厉之气自摇光眼中迸出,面上傲然,“我可是大宁的公主,我看她们谁敢动到我的头上。别说抢一个男人了,就算我将京城里所有的青年才俊都抢到我的府里,谁敢说半句不是?”

“啪啪啪。”有拍掌声从她身后响起,摇光主仆二人回头去看,正是昨日夜里才见过的魏国三皇子,墨立言。“九公主说的好啊。”

此刻站在距离她们不远处,身着黑衣,面上兴味盎然。显然,刚刚摇光所说之语全部落入了这个人的耳中。

绿苏往摇光身后退了两步,这个三王爷,昨日里才与她见过面,还是那么狼狈的情况下,只怕最不想见到的便是自己了。

摇光眯眼,上下打量着墨立言,“你是什么人?居然知道本公主的名号?”

别说墨立言正在笑着的脸上有些僵硬,就连绿苏都不知道自己此刻也在努力的憋着笑,她家公主的嘴真的是太毒了,这样一说显然没有把这个三皇子放在眼里。

“公主说笑了,昨日宴会,立言曾有幸与公一起……”

“宴会?”摇光走进,疑惑的问道,“那你昨晚见到了本公主?那你是哪个官员?”

“……,”他哪里是什么官员?摇光脸上的疑惑不似做伪,他突然有些怀疑,昨日里那个婢女跟着的人真的是这个九公主?莫非是他的人查错了消息?他身为魏国三皇子,这个宁国公主再蠢,也不可能蠢到要光明正大与他为敌。

莫非……这个宁国公主完全是装的?

“这是我们魏国的三皇子!”墨立言身后侍卫忿忿不平,似是生气摇光不将他们三皇子放在眼里。

“魏国?”

摇光挑眉,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吃了败仗的那个魏国派来的求和皇子啊,摇光眼拙,没有认出来,希望三皇子能够谅解。”

墨立言可以确定,这个宁国公主肯定是装的,她就是想趁机羞辱他们魏国!

这宁国人人都知道他们魏国吃了败仗,可是谁敢这么晚光明正大的在他们面前说出来?光明正大的戳他们的心窝子?这个宁国九公主,真的是……墨立言的拳头在袖子里攥的紧紧的,面上却绽出一抹微笑,衬得那本就出色的面孔更加俊朗了些,“公主这说的什么话?立言又怎么忍心责怪公主?没让公主记住立言,是立言的不是。”

瞅瞅,这话说的多么巧妙,多么令人心生好感?

可是摇光冷笑一声,看着墨立言,“我们大宁的一个皇子死在了你们的手上,所以你们大魏是送过来了一个皇子,给我们的皇子赔罪吗?”

四王爷李破军,摇光的亲兄长。甚得百姓尊敬的那个天纵之才,却死在了战场上。

不顾墨立言以及绿苏的错愕,摇光接着道,,“三皇子要不要好好修整下?改日里好好的为我们大宁的皇子赔罪?”

赔罪?怎么?当然是以命偿命。

墨立言一眼就看到了摇光那双幽深的望不到底的眼睛,背部阵阵发冷。他刚刚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九公主身上的强烈杀意。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在这个九公主身上感受到了比当初他在战场上遇见李破军时候还强烈的杀意?

仅仅是一瞬,摇光突然笑了起来,面上轻松,哪里有刚刚的半分冷意,“刚刚是摇光乱说的,怎么了,吓到三皇子了吗?”

可是摇光现在巧笑嫣然,明媚动人,那里有刚刚的半分神态?墨立言不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刚刚身上的感受是那么真实……一个自小被拘在景山之上的公主,哪里会让他发冷?

失态仅仅是一瞬,墨立言就恢复了过来,皮笑肉不笑,“九公主说的哪里话。只是这话,九公主以后也不要再说了,很伤我们两国之间的和气。”

乱说的?谁会信?

“这样吧。”摇光思考了一瞬便道,“那为了赔罪,本公主就请三皇子喝杯茶吧。”

墨立言正好想探探摇光的虚实,于是便应了下来。

询问过绿苏,得知京城里目前名头最盛的茶馆是聚仙楼,距离这里不远。于是几人便打算走路过去。

只是他们这一行人……衣服料子都是上等,气质也是顶顶好的,尤其是三皇子墨立言的容貌,更是出众,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幸好绿苏早有准备,用一幕遮将摇光遮了起来,外人看不到摇光的脸半分。

人都是喜欢好看的东西的,比如现在被围住的墨立言。虽然摇光不喜欢墨立言,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那张破皮囊还是挺出色的。

三皇子墨立言昨日进城之后便被人群围堵了起来,今日上街也被围堵了起来。只是昨日是被厌恶,今日是被喜欢。

一时之间,墨立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许是皇家良好的教养让此刻的墨立言也保持着良好的微笑,因此,有不少大胆的姑娘将自己的荷包都丢到了墨立言的身上。

摇光与绿苏二人此刻早已挤出了人堆,在外围兴味盎然的看着此刻墨立言的狼狈样。

虽然隔着人群,还隔着幕遮,但是墨立言明显感觉到了来自摇光的嘲笑。

“三皇子可真受欢迎啊。”等到墨立言三人挤出人群,摇光调笑道。

“你们宁国的人……委实热情了些。”墨立言有些狼狈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袍,刚刚从人堆里挤出来,他的衣服已经有些乱了。

“我们宁国人的大都如此,敢爱敢恨。”这一句话模棱两可,也不知道摇光是再说刚刚民众的热情,还是在说昨日里民众的愤恨,还是两者都囊括了。

“宁国人的敢爱敢恨,立言见识到了。”似是没有察觉到摇光话中的深意。

“三皇子见识到了就好。”摇光顿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右边,“到了。”

聚仙楼几个大字高高挂起,熠熠生辉,也不知道这几个字是何人所题,居然有如此恢宏的气势。欣赏了几眼字,摇光对这个茶楼的兴趣愈发浓了些。也不管魏国三皇子就在自己身旁,径直的走进了茶楼。

走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另有乾坤,楼梯盘绕,构造精妙。楼梯半中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平台,不管是坐在楼上的还是坐在楼下的,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每个桌子之间都有隔板隔开,更是添了些许神秘。

摇光眼中全是惊艳,这聚仙楼单单看外面牌匾上的题字和里面的构造,就担得起这京城第一楼的名号了。天下第一楼,大概也是如此吧。

墨立言跟在摇光身后走进的聚仙楼,同样,被里面的精妙构造所震惊。

“三皇子,怎么样?摇光没带你走错地儿吧?”摇光率先走上了楼梯。

坐定,立即有小二走上来,“几位客官,你们要喝点什么?”

摇光右手敲了敲桌子,兴味盎然,“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点什么好,就把你们这里所有的茶全都上两份吧。”

第八章 魁首

按摇光这么个点法,加上她身上的一股子土匪气儿,不知道还真以为她是来砸场子的。

店小二仅是犹豫了一瞬,便记了下来。

到他们这里来的,都是客人。更何况这二人身上着的衣服,非富即贵的,想必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

“九公主还真……有趣。”坐在摇光对面的墨立言将有趣二字压低了声音说道。

摇光眼睛似笑非笑,“怎么?三皇子知道这里面的茶哪个最好喝吗?”

“立言是第一次来,怎么会知道?”

“这不就是了。三皇子你是第一次来,摇光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面哪味茶好喝,难道不是一一尝试吗?”摇光靠在椅背上,浑身散漫。“三皇子你好歹也是皇室出身,那么小气做什么?”

小气?墨立言有点想笑,“九公主有所不知,父皇自小便教我们兄弟三个,要爱民怜民,不可随意糟蹋百姓的食物。故刚刚九公主一次点那么多茶,对立言来说有些奢侈了,立言以前从未见过罢了。”

空气一下便得僵硬了起来,墨立言嘴角挂着笑,没有被这僵硬的空气所干扰。而另一个没有被干扰到的,便就是摇光了。此刻她看着高台之上刚刚离开的拉着二胡的老人,蓦得一笑,“本公主也没说点那么多茶自己吃啊,三皇子怎么会这么以为?。”

“三皇子看到了吗?”摇光示意墨立言向下看去,那高台之上,已经布好了书桌与文房四宝。

有一长者,走至书桌后头。扫了一眼周围,研墨,提笔,一个秋字便出现在了纸页上,墨色氤氲,浑然大气。

摇光想,她应该找到了为聚仙楼题字之人了。

“九公主这是何意?”墨立言不解。

“三皇子不知也实属正常。”摇光将视线收了回来,“聚仙楼每隔三月便会有一次属于书生之间的聚会。在这一日到来之日,众人会抽签决定派两个人出去从门口随意请一个人进来,不管他是平民百姓或富家子弟或是男女老少,由他们随意出一个题目,众人便依着这个题目作诗论赋。”

“然后由众人评出一篇心服口服的作品,不仅可以在士子间留名,聚仙楼还会负责他日此人赶考之时的所有衣食住行。”

回到京城这一个月,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三皇子来的可真是巧,正好赶上这三月一次的聚会。”

“三皇子,你看,题目已经出来了。”

紧接着,刚刚写字的那个老者看了一眼众人,便开口道,“此次聚仙会之题目为——秋。众位——可以动笔了。”

一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步好了数十张桌子,上面笔墨纸砚依次列放。

之前在隔间里坐着的士子们此刻都围绕在了这十来张桌子旁,静待着有人上前将自己的作品书写出来。

二楼也是如此,众人都已经围在了栏杆旁,伸长了脖子看着下方,也不知道今日是何人能够获得魁首。

小二穿过人群将茶送了上来,正好摆满整张桌子。

“三皇子,选一杯吧。”摇光指了指刚刚端上来的茶道。

墨立言不知摇光是要做什么,只选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杯。见到墨立言选完,摇光也随手拿了一份端至唇前,顿了顿,“绿苏,剩下的茶你就帮本公主全部送给这些读书人吧——。”突然,摇光似是看到了什么,眼睛变得幽深起来,嘴角挂着几分笑意,“就说,谢尺渊请大家喝茶,什么理由,你自己编个吧。顺便再去跟店家说说,每人一份,本公主付钱,谢尺渊请客。”

察觉到谢尺渊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来,摇光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他们还真是有缘啊,刚刚才在一个小茶馆里分别,这次又在一个大茶馆里见面。这个谢尺渊要是不做她的人,真是太对不起这个缘分了。

谢尺渊看到摇光愣了一瞬,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碰见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随即便将视线转到了下方,此刻比试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已经有不少人写出了作品。

“九公主,这谢尺渊是何人?”墨立言背对着谢尺渊,并没有看到其人,于是好奇的问道。

“容色冠世之人。”摇光没有丝毫犹豫,坦坦荡荡道,“是个女子都想抢回去做夫君的那种。”

“哦?九公主也是如此吗?”

摇光笑意愈发深了些,“当然。”

等到谢尺渊知道自己刚刚请了客之时,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刚刚摇光对他意味深长的那个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是那个女人干出来的好事。

众人听说这是谢尺渊请的茶,一时激动,有些人甚至将茶叶也吃进去了几片。

谢尺渊是何人?这聚仙楼建立以来,唯一的一个四魁首。

十六岁的谢尺渊随友前来,年少意气,挥墨写出了诗篇,众人惊艳,那是谢尺渊第一次显露才名于众人眼前。而后九个月内,谢尺渊每次聚仙会时都会前来,获得了魁首之后便扬长而去。当众人以为他还能继续获得第五个魁首的时候,这谢尺渊不知为何却再也没有参与过了。有些人眼红的人道他江郎才尽,但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能够阻拦各位读书人对谢尺渊的追捧。

读书人素来骄傲,唯有遇见比自己才华高深之辈时才会让他们将心中的骄傲放下,谢尺渊虽然年岁不高,但是他们却让他们心服口服。

后来得知他是当朝素有贤名的丞相的嫡子之时,这才道一句,丞相大人教子有方。

而现在,他们能够吃到谢尺渊赠予他们的茶,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丞相大人本就让他们心生敬仰,他的嫡子也让他们心生仰慕。

“尺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请茶啊?”谢尺渊身旁一人搭上了他的肩膀调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哪个心生仰慕的女子做的啊?”

谢尺渊思绪飘远,想起了在茶馆里说着那个要将自己娶过府的女土匪,耳尖微红。低斥道,“你别胡说!”

而那个女土匪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谢尺渊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往遇见的女子,大都是含羞带怯的,即使有情意,也都很少说出口。

那个女土匪,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也看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真是愁人!

“那你说说,这茶是谁以你的名号请的?”身旁那人不愿放过谢尺渊,再说了,他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怎么能不看看这人的笑话再走?“我来猜猜,是御史的千金?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还是那个刁蛮的小群主?”

“都不是。”

“看来你是知道这人是谁咯?快告诉我,我要去拜会拜会。”

谢尺渊眯着眼,笑得温和,“吴伯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会怎么样?”

那人面色一白,似是对谢尺渊所说的这个人有些畏惧,于是赶紧求情道,“谢大哥,你别告诉我爹,我保证再也不看你笑话了,再也不调笑你了,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你就放过我吧。”

吴折之苦丧着脸,他爹知道他回来了肯定又要捉他回去看书求取功名,明明他爹是一个武将出身的,可偏偏要他拿个状元,在战场上为国杀敌不好吗?为什么要在朝堂之上与那些言官唾沫星子横飞的争论?

谢尺渊再去看摇光时,却被人群堵了个严严实实。心下有些失望,“看你表现。”

吴折之哭丧的脸没有丝毫变缓,他就知道谢尺渊不会放过他!这个死狐狸!

说起被谢尺渊坑过的事情,吴折之能写成厚厚的一本书,他现在还记得当初他们二人一起偷了隔壁王大娘的鸡吃,等到王大娘找上门后却告诉他爹是他偷了王大娘的鸡。

害的他被他爹一顿好打,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才下床。

偏偏他爹素来对谢尺渊这副装模作样的外表非常满意,非常信任谢尺渊的话。明明他才是亲儿子啊。

这个男人的心有多黑,他早就在几年前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日后是哪家姑娘能制住他,省的他整天来欺负自己。

底下人群传来惊呼声,显然已经有什么精妙的作品出世了。

众人赶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已经有人念了出来。

寥寥数字,字与字构成的如此精妙。念完之后,整个茶馆安静了下来。

妙!绝妙!众人脸上带着兴奋,这次的魁首恐怕就是这个人了!

“欸?尺渊。”吴折之看着下方呆呆袖手站在那里的人影,心下惊奇,“这不是你那个庶弟吗?叫谢什么来着?”

吴折之看到了,谢尺渊同样也看到了。“谢墨。”

谢尺渊面上淡淡,吴折之看不出他脸上的息怒,当下也不敢说话,怕触了什么霉头。据他所知,谢尺渊与他这个庶弟的关系不太好。

也不知道此刻谢尺渊心底是个什么想法。

主持的人非常兴奋,“还有人吗?若是没人的话,这位小哥便就是这次的魁首了!”

第九章 无缘

谢墨围在人群中央,面上是掩不住的少年喜气。

眼角闯入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抬头一看,正是他的嫡兄,名满京城的谢尺渊。

谢尺渊此刻站在二楼的栏杆后方看着他,面色淡淡,看不出悲喜。

他迅速对谢尺渊一笑,就将头扭了过去,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你这个庶弟倒是有意思。”吴折之道,“当初你十六岁获得了这聚仙会的魁首,时隔几年,你这个庶弟也是这个年纪拿了一个魁首。你们兄弟二人倒也真是有意思。”

“小孩子家家的,难免会有些争个高低的心思。”谢尺渊撇了一眼吴折之,“你别想那么多。”

吴折之淡笑,没有应言。

谢墨在京城圈子里也是稍微有点名声的,只是众人不知这是丞相府的另一个儿子,不知这是如今风头正盛,他人望背莫及的谢尺渊的弟弟。

此次谢墨能够获得魁首,其他同行的人皆拱手祝贺。

谢墨不过是近来才与他们相交,但是他们却对这个年轻人心服口服。

不出意外,今日的魁首便就是这个谢墨了。

此诗一出,其他人的作品便入不得眼了。

主持的人话刚落,便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

众人兴奋,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儿此刻出了意外,这无疑是最让人兴奋的。

摇光也被这楼下的动静吸引了去,走到栏杆旁,观察此刻下方正在发生着的事情。

“谢公子此诗果然出色,只是……”刚刚那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些许高傲,“只是林某自认写诗还是不错的。”

言下之意,谢公子你虽然作诗出色,可我更出色。

狷狂!众人面露不喜。

谢墨不言,将自己所立着的桌子让给了来人,面上是一股自信之色,丝毫不惧这人或许能够写出来比他更加出色的作品。

“林公子过誉了,请。”谢墨年纪轻轻,已然有了一番风骨。周围瞧瞧看着的人,心下都不住的点了点头。

林宁温似是没有看到众人对他的不喜,径直的走至桌前,众人的呼吸都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不喜此人狷狂的姿态,但是能在此刻站出来的,必定都是才名远扬之辈,也不知道会写出怎样的绝顶的诗篇。提笔扬墨,四行字跃然纸上。有人去读,读着读着,声音低了下来,众人去看,却发现那人直愣愣的看着纸上,面上都是钦佩之意。

众人惊奇,赶紧凑上前去看。

有人朗声重新念了一遍,聚仙楼内瞬间安静了起来。

这……确实堪为绝妙的诗篇!

谢墨那篇虽然也不错,可是比起这篇来,看起来还是缺了些什么东西。相比之下,高下立见。

谢墨站在一旁,面上隐隐的有些钦佩,但也掺杂着些许失落。任谁将自己好不容易夺到的桂冠摘了去,都不会太舒服。尤其是,这是他筹划了很久的事情,他不想一直站在那人之下。可这一次,失败了。

众人面上皆是钦佩,就连站在二楼的摇光也露出了赞许之意。

这人面上高傲,看起来不似刚刚那个叫谢墨的舒服。但是这才华,倒也确实令人称赞。

惟有谢尺渊,听完众人所念的诗篇之后,面上冷了下来,直直的盯着此刻站在人群之中面色高傲的林宁温。

谢宁温不知,

吴折之不知谢尺渊面上为何发冷,但是隐隐察觉到可能和现下正在出风头的未到弱冠之龄的年轻人有关。

眯了眼,吴折之用扇子挡住嘴角的笑意。也不知道下面这人什么来头,居然能惹得这人生气。

首先有动作的却是谢墨,他拱了拱手,“林公子高才,谢墨认输。”

面上浅笑,将刚刚的失落隐了去。一举一动间,有着一股风采。吴折之见了,啧啧称奇,拍了拍谢尺渊的肩膀,“我觉得你这个庶弟还真不错,你看他的一举一动,是不是和你很像啊。”

谢尺渊视线落在谢墨身上,对吴折之所言不语。

谢墨礼仪得体,林宁温却只是斜睨了谢墨一眼,便转过身去与别人交谈,徒留谢墨在原地尴尬不已。

面对着年纪显得轻些且风度礼仪皆有的谢墨,再看林宁温时候,愈发不入眼了。

谢墨终究才十六岁,即使情绪控制的再好,脸上也有了一丝泄露。他虽然只是丞相府的庶子,可是吃的用的那一样比谢尺渊差?哪里不是被人恭恭敬敬的待着的?后来出府与这些读书人打交道,即使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他身边哪个人不是礼节端正,他哪里受过这等待遇?

少年的眼角带着一丝红意。

这次输了他准备了很长时间的魁首就已经很难受了,没想到这次还被这个人如此对待。

若是让大哥知道了,他得多丢人啊。

“哎?你那个庶弟正在被人欺负。”吴折之扇子轻摇,斜眼看着谢尺渊,“你不去看看吗?”

“他都已经十六岁了,该自己学着处理了。”谢尺渊淡淡的说道,可是随即,便瞄到了少年眼角还未来得及收敛住的红意。

愠色起,迈开步,走下了楼梯。

吴折之跟在谢尺渊身后,脸上挂着戏谑。

“大……大哥……”谢墨抬眼,正好瞄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谢尺渊。一时震惊,嘴也结巴了起来。

认识谢墨的人都把这个文采斐然的少年当做弟弟看待,听见谢墨在唤大哥,一时好奇,谢墨的大哥究竟是何人?便顺着谢墨的视线看过去,却看到了正在楼梯上的名冠京城的谢尺渊。

举手投足,颇有名家风采。

“谢……谢……谢公子……”

京城之内谢公子有不少,可是名头最盛的却是当今丞相之子,这聚仙会唯一的一个四魁首——谢尺渊。这些读书人此刻如此失态,也就证明了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尺渊。刚刚谢尺渊也在这里?那为什么不参加这聚仙会?

众人回头看去,谢尺渊正在楼梯上缓步而下。眉间淡淡,面上带着些许看不太清的愠色。霁月清风,气郎神俊,谢家公子当如是。

谢尺渊所经过之地,众人都分开为他让了路。

走至谢墨面前,看了一眼,便继续向门口走去。谁知谢尺渊半路居然停了下来,众人屏住呼吸,想知道谢尺渊接下来会做什么?

“怎么?还没玩够吗?”语气淡淡,不知喜怒。

玩?玩什么?众人有些疑问。却见刚刚那个出了一次风头的谢墨谢公子低着头,向谢尺渊走去,颇有几分犯了错的孩子被家长教训的样子。莫非……这谢公子与这个谢公子是相识的?刚刚谢墨公子唤的是大哥,莫非唤的就是谢尺渊谢公子?

这两人,是兄弟?

自己正在窘迫之时被自己最讨厌的人揪住,谢墨脸上红了一片。一步三挪,就是不想到谢尺渊身后去。

“谢公子请留步,久仰谢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声音嚣张,令人不舒服至极。

谢尺渊察觉谢墨跟了上来,刚想继续走出去,却被人唤,住。谢尺渊眼睛里划过一丝犹豫,终身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刚刚出言之人,“你是何人?”

“林宁温。”林宁温径直报上了自己的大名,随即便扬眉看着谢尺渊,“听闻谢家公子才高八斗,不知今日可否有缘得见?”

“无缘。”谢尺渊转身往门口走去,这种心术不正的人,不想多费半句口舌。

周围人似是没有想到谢尺渊会如此说,愣了片刻,便就是一阵爆笑。

谢墨低着头跟在谢尺渊身后也弯了嘴角。

林宁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好歹也是这次聚仙会的魁首,他谢尺渊就这么看不起他?“谢尺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林公子说笑了,尺渊行事素来放诞惯了,若是不自知做了什么让林公子生气的时候,还望林公子谅解。”说完,谢尺渊复向四周人行礼道,“舍弟贪玩,尺渊奉父命前来将其带回去,误了各位的雅兴,实在见谅。”

谢公子这次出面只是为了带回自己的弟弟而已,众人面上有些失望,本来还以为谢公子也想作首诗呢。若是谢公子作诗,只怕这姓林的这首诗也要逊色了。

林宁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他素来嚣张惯了,从来没有人能够这么甩他的脸。可是现下是大庭广众之下,面对着盛名已久的谢尺渊,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吴折之跟在谢家兄弟身后,脸上笑意未减半分。他就喜欢谢尺渊这股护犊子的劲儿。

“尺渊告辞。”

谢尺渊走后,本来热热闹闹的聚仙会也瞬间没了意思。即使这个林宁温再出色,可是在谢尺渊谢公子面前还是逊了几分,不管是礼仪还是气度。现在再看这篇魁首的诗作,却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这篇诗作的妙是妙,却总觉得及不上刚刚只出现了一瞬的人影的作品。

想到曾经谢尺渊四魁首的时候,众人面上都激动了起来。当时谢尺渊的那几篇诗作,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可惜,谢尺渊现在虽有作品传出,件件精妙,却再也看不到他获得魁首的风姿了。

第十章 关心

二楼有一女子隐在不显眼处出神般的看着下方的人,面上的红晕遍布。

这便是这次聚仙会上的魁首吗?倒也真是生的不凡,眉目间甚至有几分青莲居士当年的影子。

“小姐,小姐,该回神啦。”耳边传来小丫鬟调笑她的声音。

她故作恼意,小丫鬟显然已经明白了她家小姐的心思,“小姐别急,巧儿这就去帮你打探这魁首的消息。”

“刚刚那位,便就是谢公子?”墨立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摇光身边问道。

谢尺渊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摇光眼里有些意味阑珊,本以为谢尺渊是站出去帮他的弟弟讨个说法,以为能看到一场难得的场面,谁知道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倒真有些无趣。

“三皇子,这茶本公主也请了,罪也赔了。”摇光看着楼下已经慢慢散去的人影,“那本公主就不奉陪了,告辞!”

摇光转身,径直向楼梯口走去。

“立言曾听说,九公主的弹弓玩的特别好,”墨立言依靠着栏杆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知道九公主可否为立言展示一下?”

“不错。”摇光停身,转过头来,眉目间尽显嚣张之意,“三皇子昨日进我大宁都城时候,本公主不是已经为你展示过了吗?怎么?三皇子没看够?”

摇光如此坦荡荡的认了下来,倒是墨立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他本该生气的,愤怒的,可是他脸上依然挂着笑意。似是对摇光所为丝毫不放在心上。

“九公主技法高妙,立言钦佩。”墨立言脸上笑意不变。

任任何人知道故意羞辱自己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大都会心生愤怒。谁知道这人居然会面有笑意,倒叫摇光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那又如何?她摇光是何人?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一个已经没有了亲人的公主,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世间,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她的?就算当今皇帝知道了她曾有意羞辱魏国,那又如何?

摇光嘴角冷冷一笑,她可不会忘记,墨立言是什么人。

“九公主年幼,立言又怎么舍得责怪呢?”将摇光脸上的冷意看进眼里,墨立言冷意更甚。

摇光眸色微动,这人不说,她倒是忘记了自己只有十六岁。当初谢尺渊于这聚仙会上大放光彩之时也不过十六岁,如今他弟弟站在这里,面上尽显幼龄之感……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废物啊。

“随三皇子的便。”不知这墨立言打的个什么主意,摇光也不想知道,转身便向楼下走去。一点儿也没有把墨立言放在眼里的意思。

而在摇光转身的一瞬间,墨立言的脸色是沉了下来。随便的随从心中一沉,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见到三皇子生气的模样。

“给本皇子好好查,彻底的查。”一字一字似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样,“我要知道这个九公主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说完,墨立言面上如初,带着浅浅的笑意。随从不知,以为自己刚刚是看花了眼。

“去,再去唤小二上些茶来。”墨立言坐下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捋了捋,漫不经心道,“那九公主虽说不合我意,可这聚仙楼的茶倒是不错。”

“是。”

这才是他们的三皇子,刚刚那人,怕是他们看花眼了。他们的三皇子素来性情平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可怖的一面。

“公主,”走出聚仙楼的绿苏问道,面上带着隐隐的忧心,“那个三皇子怎么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就这么坦荡说出来,难道不担心吗?”

摇光转身看了一眼聚仙楼,上面挥墨而写的几个字气势冲天。“你们家公主我何曾怕过事?”语气冰冷,“你别忘了,我四哥是死在了什么地方!”

闻言,绿苏低下了头去。她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天纵之才陨落在了宁国与魏国的交界处,亲手将剑刺入四王爷身体的人,是魏国的人。而四王爷,则是公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当今皇上以外的唯一血亲,仅凭这些,公主就不可能和这个三皇子交好,甚至于这辈子都是不死不休的状态。

而且就算当今皇上或是其他人都知道公主曾羞辱魏国三皇子,只怕落在公主身上的,便是一句句的称赞了。

皇帝能认同百姓将魏国的人堵起来丢臭鸡蛋烂叶子,那又何尝会怪摇光羞辱魏国的人?倒是她惊弓之鸟,小题大做。

“是绿苏思虑不周。”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回府吧。”摇光面有倦意,她本来就是出来走走而已,谁曾想会走这么大半天。

“好。”

“绿苏,今个儿是什么日子?”

摇光突然提问,绿苏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今天是九月初八。”

“今儿是九月初八啊……”摇光垂下眼睛,“明天便就是九月九了……重阳之日……走吧,我们回去吧。”

“大哥。”与谢尺渊一同坐在马车里的谢墨怯怯唤了声。

“嗯,何时?”将手上的书页翻了一页,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父亲今天发生的事儿?”少年脸上带着丝丝难堪,显然,这些话他本不欲说出口的。

谢尺渊抬起头,看着少年,眉头微皱,“你这是做什么?”

“我怕父亲……怕父亲……”少年垂下头,剩下的话不欲说出口。

谢尺渊眼中滑过了然,他眉头一松,“你怕什么?你都已经十六岁了,应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了,这般畏畏缩缩做什么?”面上不怒而威,“更何况你今日做错了什么事儿吗?没有做错,你又为何怕?”

谢墨垂下眼睛摇摇头,手在腿上不自知的摆弄着。

他素来怕自己这个丞相父亲,所以他也素来羡慕谢尺渊,这个大哥居然能够和父亲坦然想谈,丝毫无畏。

“我又不是什么长舌妇人,”看到谢墨依旧这副样子,谢尺渊心中复杂,当初这个弟弟就不应该交给姨娘来养的,不然也不会是这般的畏缩之气。“但是,你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今天,我很欣慰。”

见到谢墨不可置信的眼睛,谢尺渊叹了口气,“今日若非那林宁温跳出来,你便是那魁首了。”

说到此,少年的眼睛又暗了下去。他苦读诗书这么多年,就是想在父亲和兄长的面前好好的展示自己。谁知道今天居然失败了……

“可是小墨你做的诗,却也是极不错的。今日过后,谁说起谢尺渊,肯定都会加上一句,还有他那同样才华横溢的弟弟。”谢尺渊放下书本,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尤其是小墨今日进退非常好,有我们丞相府的风范。若是父亲当时在场,定是要夸赞你一句的。”

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对谢尺渊并没有多少兄弟亲情,甚至是有些恨他的,可是对于谢尺渊说的话他却是十分相信服的。无关其他,只是因为这个人是谢尺渊。

“所以你无须害怕。父亲他只是平时严厉了些,但他也愿意看到今日为我们丞相府添彩的小墨。”眼见着谢墨脸上的畏惧之意慢慢散去,谢尺渊才觉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瞥见少年第一次做他的马车,有些许拘束,似是漫不经心道,“距离家中还有一段时间,桌子下面的屉子里有干果和糕点,你可以拿出来吃点解解乏。”

只是这书页怎么也看不进去。

小时候就听说,那摇光郡主与开元公主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人,只是年龄上差了两岁。后来在那个雨夜里,他因为与开元公那张九分像的脸带着那个小姑娘走了一路,保了她一命,如今十年过去,摇光郡主变成了摇光公主,由当年六岁的小丫头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是……若是开元公主还在,只怕与摇光公主的面容差不了几分吧。

谢尺渊眼睛里透着淡淡的怀念,当初在太傅所授之课上,惟有她出口成章,惟有她敢爬上太傅的桌子揪太傅的胡子。那时候的她,倒是无法无天的很。谢尺渊眼里充满笑意,也只有他,敢拔这个名传四国的大儒的胡子了。

若是她还活到现在,不知道这性情,还是小时候那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精灵劲儿吗?

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捏了捏眉头。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从景山上回来的摇光公主凑到他面前是为了报当年随手所救之恩,更何况他又不是个傻子。

而且,若是这女子真的欢喜他,也不会只是在偶尔碰见的时候与他交谈言笑。她本就不是那被世俗拘着的女子,她喜欢什么就会去追求什么才是。

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些,他好像对这个摇光关心过头了一些?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正在捏着糕点往嘴里塞的少年看到了自家兄长这副表情,以为自家兄长看不惯自己这副模样,于是赶紧将已经塞到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谁知道卡在了喉咙里,只好剧烈咳嗽起来。

正在出神的谢尺渊也赶紧回了神来。

第十一章 牡丹

九九重阳,自是一个说不清的节日。

摇光正躺在摇椅上吃着府中下人做好的菊花糕,眼中滑过一丝怀念。

当初开元公主自重阳出生,所有人都说这个公主的命格不好。重阳登高怀亲,出生在这一日的不吉利。

不吉利?当初建安帝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后宫之内没有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公主,还没开心几分钟,居然被人说作不吉利?气就不打一处来,“九,阳也;双九,重阳,阳上加阳也。如何不吉利?”那人噎了一会儿,只见建安帝逗弄着才出生几天的小公主拉长了嗓子道,“更何况,朕这个九五之尊的九,是不是也不吉利啊?”

那人赶紧跪下,冷汗直流。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如何让他说出口。

不仅如此,建安帝还为自己的第一个女儿亲手写下了名字:开元。

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饱含着多大的期待啊。

摇光眯眼,眼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或许那开元公主的命格是真的不好,不仅她因病死了,就连她的三个兄长还有她的亲人至今没有一个人生存下来。命格吗?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记得,十年前浸透了宫砖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

似是为了证明她命格的问题,小小的开元公主没有活过她的八岁,可是她的父皇母后,以及所有和她亲近的,有关系的人全都死在了她八岁这一日。

她八岁那一日,是十年前的重阳节。

而今日,是十年后的重阳节。

府中人做的菊花糕酥软可口,入口即化。“绿苏,顾妈的菊花糕都准备好了吗?”

摇光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秋天到了,一切东西都将要进入修整期,所有的东西都将会在明年夏日绽放出来。

顾清行当年是什么人?名震四国的大儒,门下弟子遍布天下。

十年前的已经迈入太稀之年的顾清行得知自己心爱的弟子开元病死,自己效忠的建安帝被杀。乱臣贼子登上了那九五之位,杀尽了朝堂之上所有违背他的人,惟惟留下一个顾清行。只是因为,四国之内看重顾清行的人太多,他不敢动手。顾清行又怎会归顺一个明不当言不顺的皇帝?感建安帝与李开元之死,感一夕之间变故丛生,顾清行得病一场,一副老身子骨居然没有挺过去,一代大儒含恨而去。

十年后,曾经门庭若市的顾府现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凄凉无比。

这十年来,敬仰顾清行文采有之,感恩顾清行点化有之。

可是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去祭拜,只因为,曾经的顾清行一心与当今皇帝作对。

呵,天下士人?将嘲讽隐去。

摇光自马车走下,看着已经垂了一半下来的牌匾眼中复杂。她十年前被送到景山上逃过一劫,如今大势已去,她居然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重阳之时,来祭拜祭拜。

当初得顾清行老先生教导之时,她还年幼。当初若非顾老先生他瞒天过海,与她母后配合巧妙,将她自京城送到了景山之上,她又如何能够苟延残喘至今?

可是,顾先生啊,当今皇帝他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你瞧,我那兄长,在他身边长大的那个文武兼备,颇得众人赞扬的兄长还不是死了。

摇光走上前,用力推开大门,簌簌尘土自空中飘下。世间士人敢于在聚仙楼之上会诗,却不敢踏进这个曾经名震天下的大儒的府邸!可是,她敢!

她在这京城里已经是孑然一身,她又有什么可以怕的?

只是,入眼的场景却令摇光有些不可思议。

门外斑驳不堪,门内却整洁如初。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拿着书故作怒气向她而来的顾清行老太傅。

这里的一草一木,和十年前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儿?

摇光走了进去,她记得顾老先生的府内有一株牡丹花,花开之时,雪白的花瓣上有点点红斑,名冠京城。天下惟有这么一株,据说,前皇帝曾经乞了许久顾老先生都未曾舍得。她突然想去看看,那朵牡丹此刻怎么样了。

她记得十年前每年的五月花开之时,顾老先生都会叫弟子来他府中赏花作诗。

开元公主参与了两次,每一次都拔的头筹,惹得顾老先生开怀不已。

如今,开元公主已没,顾老先生不在。只有这顾府内的一件件还如往昔,只是比起十年前老旧了些罢了。

当初身为郡主的她在五岁后才被顾老先生教导,到他府上来最常去的也就是后花园。而顾府里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在后花园。她在这里留下最多记忆的地方也是在后花园。

有琴声传来,琴声阵阵。

琴声低幽,却带着点点欢快之意。

这支曲子她也会弹,但是这些年来甚少去弹,甚至这些年来她从未听过有人弹这支曲子。

《仙乐》,据说是顾老先生一日午后小憩,于梦中仙人所授,顾老先生生前最爱此曲。

现下,一个又一个疑问围绕着摇光。

她急切的想知道,顾府里面怎么会如此干净整洁,仿佛她十年来一直待在这里一般。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重阳这一日在顾府之内弹顾老先生生前最爱的曲子。

有什么猜测自她心底隐隐而来,又有什么喜悦要从她心底破壳而出。

十年来,周围人都道她豪放旷达,可是谁知,曾经的亲眼看见的画面经常在眼前浮现,一个个人头滚落到了地上,入她的梦里。

“你是?”

绕过长廊,拐进后花园中。有一清瘦的人影正盘腿而坐背对着摇光,斑白的头发用一根树枝别在脑后,衣服简陋。腿上正放着一把古琴,琴声此刻倾泻而出。

摇光放缓了呼吸,即使是过了十年,这个人影她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生怕自己呼吸声一重,就打破了现如今的这一幅安静的场面。

她眼眶湿润,十年前她亲眼目睹着亲近的人一个个死亡,她也孤身被送往了景山。十年来,她从未奢望有朝一日还能再次看见一个亲近的人,甚至于她曾经以为,这个对自己无比慈爱的人也已经……。如今这一副场景,教她如何不欢喜?

她自入顾府受顾老先生教导,对她最严厉的是顾老先生,而最宠爱她的便就是这个人了。这个人比顾老先生小十岁,也是大宁有名的先生。这是他一心一意跟在顾老先生身边,做了他一辈子的书童。

“顾伯。”

摇光轻声唤道,她生怕打碎这一场画面。

清瘦的身影抖了抖,正在抚琴的手也停了下来。他侧头,仿佛是要将身后唤他的人看个真切。

摇光这才发现,曾经将她抗在脖子上逗弄她玩闹的老人在十年后已经成了一个瞎子,他脸上的眼睛紧紧闭着,似是努力的想睁开眼看见摇光。

“顾伯,”摇光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轻轻唤道,“我回来了。”

声音散到空气里,老人的身躯却开始抖动起来。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摸着摇光的脸,不可置信道,“丫头,你真的回来了?”

“顾伯,是我,是我。我平安去了景山。”摇光握住老人的手,十年前她能安全离开,全靠了这些人的层层计划。

“丫头你还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老人言语之间都是激动,要是顾老还有小姐他们知道丫头还活着,肯定会非常欣慰的吧,“丫头,你看见你身后的那株花了吗?”

摇光不明所以,她转头去看。

万般静赖中,有一株花直立园中,雪白的花瓣上有着点点红斑,娇艳多姿。摇光眼中全是震惊,这株花,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节开?震惊过后,摇光将疑惑的眼神递给了老人。

老人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摇光的疑惑,他此刻身体仍旧颤抖着,他指了指那花,“它……现在是开的吗?”

“顾伯,它是开的。”

老人似是松了一口气,他缓缓道,“十年前你们都走后,第二年六月都结束了这花还没有开,当时我还在想是不是你们走了,这花也就跟着你们一起走了。谁知道到了那一年的九月份,我才看见这花结了花苞。”

“其后第二年,第三年,它都是九月开。后来的几年里,我眼睛瞎了,也不知道这花有没有开了。”

老人似是在给后辈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摇光也学着老人盘腿坐在一旁静静听老人讲着。

这个老人在她眼前出现,就已经是很奢望的事情了。

“丫头,你走吧。”老人说完,却突然赶着摇光,“你快走吧,这顾府十年来我一个人呆惯了,你来我倒有些不太适应。”

“顾伯?”摇光有些不解,“顾伯,您这是做什么?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我想陪陪你,我想知道……。”

“丫头,你莫要忘了。”老人突然一脸正色道,“如今龙椅上坐着的,也是你的亲人。”

有一白色人影隐在了树后,此刻的摇光并没有注意到。

只见摇光冷笑一声,似是不屑,“亲人?他也配?”

第十二章 亲人

“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事儿,他毕竟是你的亲人了。”老人叹息一声,将手放在弦上,轻轻擦拭着。看不见的一双眼睛似是正在仔细凝视这一副梧桐木制成的琴一样。

“亲人?他不配!”摇光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我母亲是怎么死的?他又凭什么做我的亲人?”

“丫头,你走吧。”老人低低叹息一声,“这些年我一个人习惯了,只要知道你还活着,我就可以安心去见顾先生了。”

“顾伯。”摇光执拗,眼中滑过一丝担忧,她刚刚知道顾伯的存在,她并不想离开这个人。儿时的记忆齐刷刷的涌上心头,摇光张了张口,低声道,“顾伯,我不想离开。”

“丫头,走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顾伯突然目视前方,朗声笑道,似是要将那朵曾经名冠京城的牡丹穿透一般,“丫头,你既然来了,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吧。你可千万不要让这株牡丹落入别人手里啊,当年顾先生最是喜欢他了。”

若非摇光此刻知道老人已经目不能视,只怕也以为老人在直直的盯着那株牡丹。

“是。”顾老先生有多喜欢这株牡丹,摇光心底是清楚的。

若是不喜欢,顾老先生当初也不会每年在这里举办牡丹宴了。

“你回去吧。偶尔得了闲暇能够提壶酒来看我这把老骨头,我就心满意足啦。”老人站起,抱着琴远去。

摇光想跟上去,可是十年来她与这个老人已经有了陌生感。不管是音容,还是面貌,她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手上的食盒还在,摇光打开,里面的菊花糕已经凉透了。

这菊花糕也是顾老先生当初特别喜欢吃的呢。

将食盒放在牡丹花旁,摇光垂下眼睛,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摇光走后,一直躲在树后的身影才走了出来。

面冠如玉,霁月清风,任谁也想不到名冠京城的第一公子谢尺渊有朝一日也会躲在树后偷听别人讲话。

“你小子,在那里站了半天了,腿脚不麻吗?”老人去而复返,坐在刚刚摇光落下食盒的地方,嘴里正塞进一块糕点。菊花之清香完全融在了口中,老人眯着眼睛,他是好久都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啊。

“顾伯,这可是那丫头带给顾老先生的。还有,最近你这耳朵愈发灵敏了。”谢尺渊走到老人身边,撩起袍子坐在了老人身旁,也学着老人从食盒里捏住一块已经凉透了的糕点塞进嘴里。

“吃就是了。”老人轻嗤一声,“老头子我眼已经瞎了,但是耳朵不能聋了不是?”

“小谢啊,那丫头没死。”

“嗯。”

“可我觉得自己大限要至了。”

“嗯。”

“只是可惜,不能看着那丫头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嗯。”

“小谢,忘了告诉你。那丫头就是我给你相中的媳妇,不对,你是我给她相中的夫君。”

“嗯?”谢尺渊定睛看着老人,面上虽有诧异,但是并不显。

“怎么样?她不错吧。”老人笑道,“当年她母亲可是京城里面有名的一朵花儿,虽然我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但我能感受到,她和她的母亲长的一模一样。”说完,老人又叹息了一声,“只可惜……她母亲再也看不见了。”

谢尺渊垂下眼睛,捏着手中的糕点定定的出着神。“贵妃娘娘当初确实为京城里面有名的才貌俱佳的女子,但是……”

“但是顾皇后更胜一筹是吧?”老人拍了拍手站起来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那丫头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啊……算了,你们这些小辈赶紧走吧,老头子我啊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这么一会儿。”

谢尺渊站起身,定定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菊花糕出神。

貌似……这个老头子忘记了告诉他相中的夫君是怎么一回事儿?

“公主。”见到摇光出来,玄凌赶紧下马车迎到。

只是摇光脸上并没有他想到的悲痛欲绝的表情,他不禁有些疑惑。

“玄凌,你回去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将顾府看守起来。”摇光正色道。

难得遇见摇光正色一次,玄凌面有好奇,为什么要将这个已经被人刻意忘记了十年的顾府看守起来,但是他不似绿苏那般放诞,终是没有问出口。

“尤其是,看守好里面的老人。”

摇光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落下半分的牌匾。眼中复杂,府门外如此荒凉,谁能想到里面会被一个老人刻意保持到了今日呢?

玄凌面上一惊,抬头看向大门,似是要透过大门看清里面一样。

里面还有人?

公主今日表现,莫非里面是当初的人?

玄凌脸上惊疑不定,他看向摇光脸上,似是要从她脸上得到一个答案。

摇光点点头,面上有些轻松的进了马车。玄凌深深看了顾府的大门一眼,此刻,他突然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难得的扬唇一笑,并没有人看到。

马车驾向远方,嘎吱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面上温熙的谢尺渊。走出大门,背着摇光马车行驶的方向而去。

摇光不知道在她走后那个老人又折了回来,也不知道谢尺渊藏在那树后听到了多少。

“公主,你们回来了。”摇光刚刚下门,绿苏就迎了出来。面色焦急,显然已经等了摇光很久了。

摇光一眼就看出了绿苏脸上的焦急,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大公主和七公主在大厅内。”

摇光随手将斗篷解下递给了绿苏,似是疑惑道,“她们有说来这里有什么事儿吗?”

绿苏面上有些忧心,大公主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大公主还带了两个嬷嬷。”

听绿苏说完,摇光眼中滑过一丝明了。只怕这个皇姐还真是不死心啊。

“大皇姐,七皇姐。”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着的人正是大公主,在她旁边的是危襟正坐的七公主。见到摇光向她们打招呼,于是抬头对摇光羞涩一笑,又将头低了下去。

“两位皇姐今日来找摇光什么事儿?”摇光走进去径直坐下,正好坐在了大公主的对面。一眼就将大公主保持的很好的礼仪收入了眼里,背部笔直,端庄大方,当真是皇家的大公主。

“你看你这什么样子!”大公主看见摇光这礼仪不端的样子就忍不住出口训两句,但又似是想到了什么,训诫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稍微皱着眉头,表示自己的不满。她偏过头看到了如她一般端正坐着的七公主玉衡,心里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些。玉衡到底是在皇宫里长大的,比这个在山上长大的妹妹好了不知多少。

“大皇姐。”摇光懒懒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下,“我都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你们今日才来拜访,肯定是有事吧。”

大公主当下也不藏着掖着,她点头示意站在一旁的婢女,旁边的婢女迅速将手上的东西捧到了摇光身边。“三日后我将会在翡翠别苑里举办菊花宴,今日来是特意为你发帖子的。这是我第二次主持菊花宴,你可一定要来。”

“翡翠别苑?”摇光眼中有淡淡的疑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下传来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它原名叫琉璃别苑,是当初一个公主的别苑。”大公主没有察觉到摇光的脸色的僵硬,继续道,“前年姑姑说琉璃别苑的菊花开的非常好,倒不如打开来举办一个菊花宴。父皇应允了,就将这个已经搁置的别苑打了开来,顺便将此苑改名为翡翠别苑。九皇妹你刚刚从景山下来可能不知道,这菊花宴一共举办了两届,姑姑她就举办了第一次,去年是我主持的,今年也是我支持,到时候皇妹你一定要赏脸啊。”

摇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隐到了袖子里,紧紧的攥着,手上青筋爆起。

以前的一个公主?是开元公主啊。开元公主的东西,你们居然敢……

“大皇姐你说的是什么话。”摇光将自己的心绪全都敛下,柔柔一笑,“大皇姐主持的宴会,摇光又怎么会缺席呢?”

大公主见到摇光不过四五面,每次见到的摇光都是强势无比的。她何曾见过此刻柔柔的摇光?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啊,大公主心底也柔了些,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站着的两个嬷嬷,柔声道,“九皇妹你自景山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学习礼仪。这两个嬷嬷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她们二人定能好好教教皇妹的礼仪,他日菊花宴上,也不丢了我们皇家子女的脸。”

摇光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她看着坐在对面腰背直直挺着的端庄无比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大公主,“大皇姐,前几日在宫里,摇光我说的不清楚吗?”

“九皇妹。”大公主咬咬牙,语气变硬了些,仍是不愿放弃,“九皇妹,我们皇室的公主,就应该有一公主的姿态!你这样,是万万不行的。”

“我是皇室的公主,就算他们不满意我又如何?”摇光的视线直直看向对面,“他们能奈我何?”

第十三章 玉衡

“公主,这帖子……”绿苏手上拿着刚刚摇光递过来的菊花宴的帖子,有些犹疑。她不知道公主打不打算去这个宴会。

“放下吧,日子到了记得提醒我。”

绿苏将帖子收了起来,她家公主是打算去的了。

一个十六岁的公主,没有皇帝的宠爱,身后也没有一个母亲家族。她如何在京城之中生存下去?

听说,魏国这次来是求娶公主下嫁他们魏国的。

公主?当今皇帝唯有三个公主,长公主端庄大方,在京城之中素有赞名,可却已经出嫁。如今剩下的两个未嫁的公主,便只有七公主玉衡和九公主摇光。玉衡现今正好为十八岁,虽在朝堂之上不如大公主名声佳,但也有个乖巧的名声。至于摇光,现今正值十六岁,只是自小在景山上长大,礼仪倒不如前面两位公主,若是真的和亲的话,无论岁数还是礼仪来讲,玉衡公主都是最为合适的。

于是在摇光送走两位皇姐不久,玉衡公主便去而复返。

摇光看着站在这个面前故作镇定的玉衡,对她的来意已经非常清楚

“九皇妹,”玉衡上前二步,跪在了摇光的身前。双眼通红,姣好的面孔上此刻全是祈求,“九皇妹,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摇光并没有扶起这个七皇姐的欲望,她嘴角带着讥讽,皇室的人永远都是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着想,“皇姐你都不愿意的事儿,为什么要摇光来做呢?”

玉衡素来娇弱的脸上划过一丝坚定,“九皇妹,你在这个世上除了父皇以外便没有别的亲人了,可是我还有我的生母,我还有我的兄长。”她猛的抬起头,“我若是不在了,他们定然会伤心的。”

“七皇姐,你难道……不是摇光的亲人吗?”摇光走到玉衡面前蹲下,平视着她,语气里带着疑惑,“七皇姐难道从未把摇光当做亲人吗?”

亲人?皇室之内谈亲情?即使素来逆来顺受的玉衡都忍不住想要大笑一声,皇家之内何来亲情?父亲算计,兄长算计,甚至连自己的生母都会算计你……皇家之内,何来亲情?

“九皇妹。”玉衡脸上眼睛里已经被祈求占据满,她逃避了摇光的这个问题。一个六岁之后在景山之上长大的公主,并未与她一起长大,何来感情可言?她猛的伸出双手扶着摇光的两个肩膀,“皇姐求求你了,皇姐真的不想嫁到魏国……”

“为什么不呢?”摇光将玉衡的手从自己身上别开,站起身来,背对着玉衡,垂下眼睛,“如今,宁国比魏国略胜一筹,若是你嫁与魏国,你定然不是现在这副畏畏缩缩生怕走错一步的境地,在那里,他们尊你为宁国公主,会以礼仪待你。就算你出了错,谁又敢指责你的半分不是?如此,你为何不愿去?”

“既是如此,皇妹你才应该去啊。”脸上带着疯狂,“皇妹你在景山之上长大,于礼仪不知。更应该去和亲…更何况,我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皇姐,真是不巧。”摇光扯着嘴角转过身蹲在了玉衡的身前,眸子里似笑非笑,“皇姐可曾听说过谢家公子的大名?他正是我的心上人呢。王权富贵,哪里来得心上人重要?”

“皇姐,你请回吧。”摇光收敛住自己的嘴角,垂下眼睛,她原以为这个七皇姐也是一个知事明理的,哪知竟会是这个模样。“皇室的公主,总不可能……白白享受着锦衣玉食。我以为,皇姐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玉衡脸上一滞,紧接着带着极端的疯狂,“锦衣玉食?呵,锦衣玉食有什么好的?日日担心着自己的哪一步做的不好,生怕自己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日日提心吊胆……如此,倒不如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最起码……过的舒心些。”玉衡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摇光,“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你有一心为你着想的母亲,有一心爱护你的兄长。你自景山上长大,不知道这皇家深处的种种龌龊,我也想远离那个牢笼,我只想这辈子嫁与一个平凡人,洗衣做饭而已。”

摇光站了起来,心中叹了口气,“身为公主,你的婚事由得了你吗?身为公主,注定你嫁的不会平凡。”

闻言,玉衡身子一颤,“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命不能由自己来决定?”

语气里带着不服,又带着认命。

“你决定不了你的命吗?”摇光眉目间带着一分英气,她语气坚定,“你可以的,只是你不想。”

“我想。”玉衡双眼通红,“我想!可是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摇光背过身,将自己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息都隐藏在了阴影里,“皇姐,这件事恕摇光帮不了你。还请回吧。”

玉衡面上失落,她垂下眼睛,整个人一瞬间颓了下去,“抱歉,是我叨扰你了。”

已经离开的玉衡没有注意到,摇光脸上的表情……

“你回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坐在自己房间里的这个人,刚刚从摇光那里回来的玉衡突然慌乱了起来。

无论是公主皇子,只要成年了便必须得搬出皇宫,唯独摇光是个例外。

此刻,玉衡所在的,正是她的长乐公主府的卧房里。

房间里的男人面上带着些许邪佞,他一双眼睛在玉衡身上扫来扫去,似是将她扒光了一样,“怎么?我不能来吗?”

此刻已是深夜,一个男人出现在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的卧房里,这传出去无疑是坏名声的事儿。尤其是,这个男人不是别人。

“你走不走?”玉衡眼睛此刻还是通红的,她怒道,“你要不走,我就喊人来了!”

“你喊啊?”那人把玉衡的话并不放在心上,身上带着一股浪荡子的气息,他走到床边,将自己的鞋袜脱掉,“你过不过来,你要不过来,可别怪我逼你。”

说这话的时候,这人脸上已经带了些许狠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玉衡强忍着自己身体的颤抖,她毕竟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意味着什么。

“这么对你?”那人轻笑一声,倒在了床上,一只手撑着头,“这不是人家魏国都来要和亲公主了吗?除了你,难道还是摇光那个不知礼仪,不懂礼数的丫头不成?”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吗?”玉衡强忍着害怕,背过手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刀子。这把刀子,她藏在身上很久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到的一天。她眼底划过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狠意。

“天打雷劈?”那人轻笑一声,“玉衡,你怎么那么天真啊。这些事儿不是死后才应该关注的吗?乖,你别闹了,快过来吧。”

玉衡闻言,面容姣好的脸上出现了害怕,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语气里也带着颤意,“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那人笑得温熙。

玉衡脸上的害怕更深了些,往后退了两步。这个人简直是个魔鬼,即便他面上笑得如此温柔,可她知道,这人骨子里的无法无天和暴戾。

她转过身,向身后的大门跑去。

可是房门却关闭了,在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门外自己的贴身婢女的面孔。她被关在了屋里,与这个恶魔在同一个屋里。

连她……也背叛了自己,她待她可是不薄啊。

她早该明白的。

这个人呆在自己的卧房里,居然没有一个人通传。

只怕自己这公主府里面的大大小小的人……都是这个人的眼线吧。

玉衡的脸上全是绝望。

“你说说你,怎么不能乖一点呢?”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玉衡身后,他轻声的说道。声音温柔,可是停在玉衡耳里,这无疑是一道催命符。

“你知道吗?”玉衡背对着那人,面上的害怕逐渐消散了些,她轻声道,“自小我就讨厌你,现在我更是恨你。”

“所以,你去死吧!”玉衡猛的转身将自己手上的刀刺进了身后人的身体里,脸上带着她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凶狠和疯狂。

“你死了多好?”

“你去死吧。”

玉衡想,她不如和这个人一起下地狱算了。

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狠了些。

“那你知道吗?”那人依然笑得温熙,将玉衡的手腕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将刺入自己胸膛的小刀拔了出来,丢到一旁。伸出手,揽住玉衡的腰,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嗅着她头顶的芳香,“你这种长了刺的小猫,我可最是喜欢了。”

唯一保命的东西被这人轻轻的丢开,玉衡此刻脸上全是绝望。

这人伸出手抚上玉衡绝望的脸庞,低低的笑道,“这张脸长的可真是不错,要是被魏国那些人给睡了,我可真有点不甘心呢。”

“所以……”他将玉衡抱了起来,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势,“倒不如,先让我……”

“你放开我你这个禽兽!”玉衡猛的挣扎起来,这人一时没有防备,被玉衡逃了去。

“你再过来,信不信我就从这里刺下去!”玉衡眼里带着疯狂,她不想被这人折辱,她想活下去,清清白白的活下去。

“呵,玉衡,你这胆子有多大我还不清楚吗?”那人似是有些无可奈何,“你刺吧,你死了我不也一样可以……”

第十四章殷音

日头已到正中,摇光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只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副慵懒的没睡醒的样子。

绿苏将手上的毛巾打湿猛的扑到了床上,一把将毛巾覆在了摇光的脸上。

盆子里的水已经凉透,沾了凉水的毛巾激的摇光猛的清醒了来。

赶紧抱着被子滚到了一边。

“公主,”绿苏笑得的难得的温柔,只是看在摇光眼里有些莫名的不太对劲,“公主,你该起床了。”

“绿苏啊。”摇光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昨天晚上她一直失眠,好不容易四更天才睡着。现在哪有什么精神起床,“可不可以不起床啊。”

“不可以。”绿苏认命的走上前去,用手上已经打湿了的毛巾为摇光擦着脸,“昨个儿咱们不是说要去吃那家桂花糕吗?你再不起来,我们今个儿就吃不上了。”

“让玄凌出去买回来就是。”摇光仰起头来更方便的让绿苏帮她擦脸。

“公主,新出锅的才好吃。”绿苏替摇光擦完脸后又替她擦着手。“让玄凌买回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我去。”摇光无奈,“我现在就穿衣服。”

“谢公子~”摇光坐在茶楼里等待绿苏买回绿豆糕来,谁知道一回头就看见了刚刚走上楼梯的谢尺渊。“人生何处不相逢,谢公子我早就说了我们有缘~”

谢尺渊眉头微微一皱,似是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摇光。

但是摇光毕竟是公主,他对摇光行了一礼。

摇光突然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顺着视线而去,正好看见谢尺渊身边站着一个貌美的女子此刻正看着自己。摇光不解,她今天身上的衣服不太整齐吗?只是对上那双眼睛,摇光突然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于是鬼使神差的问道,“这位姑娘,可否能知道你的闺名啊?”

瞧瞧,若非这身上穿着的不是女装,定要让人以为这是哪家养出的纨绔子弟。瞅瞅这副样儿!

瞪着摇光的那女子也没想到居然有女人会这么轻佻的待她,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好将求助的视线放在了站在一旁的谢尺渊身上。

谢尺渊走上前两步,对摇光又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表妹年幼,不懂礼数,希望公主见谅。”

“公主?”谢尺渊的表妹有些愕然,刚刚那副轻佻样儿比纨绔子弟还纨绔三分的姑娘是公主?哪个公主?“她……她……她是公主?”

说完,将视线放在了谢尺渊的身上,似是要谢尺渊给一个确切的答案。谢尺渊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对上那女子不可思议的视线,摇光轻轻笑道,“怎么,不像吗?”

在摇光说话的一瞬间,殷音仿佛感觉自己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只是她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想起来!

“殷音见过公主。”殷音赶紧行了个礼,幸好她刚刚没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不然凭着一条蔑视皇家便有的她不好受的了。而且公主……想必……只有从景山上下来的那位了吧。

“你叫……殷音?”听到这个名字,摇光怔了一下,随即便真诚实意的夸赞道,,“你的名字可真好听。”

听到这句话,殷音有些诧异。

她抬起头,正好撞进摇光的此刻含着笑的眼睛里,心底下那一丝熟悉感愈发强烈。

“谢公主夸奖。”

茶馆二楼的人并不多,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摇光这一桌发生的事儿。

摇光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对殷音道,“殷姑娘,你快坐下吧。”

殷音看了谢尺渊一眼,见到他并没有反对后便挪着身子落在了刚刚摇光拍着的凳子上,一举一动间,能清晰的看到大家闺秀的仪态,仿佛是一副画儿般。

摇光心下更为舒服了。

“谢公子,你也来坐啊。”摇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谢尺渊坐在那边。

摇光手撑着头,百无聊赖道,“你们二人今日上街是做什么啊。”

殷音脸上突然有些羞红,但扔表现的落落大方,“不久我将要出嫁,今日与表哥一同出来是买一些需要的东西。”

摇光脸上快速滑过一丝诧异,“殷音姑娘你要嫁人?”突然发现自己这话并不顺口,于是感觉改口调笑道,“不知何人如此幸运能获得殷音姑娘的芳心”

“公主说笑了。”说起心上人,殷音脸上明媚了些,“是镇远将军的独子徐行铮,我们俩是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下个月初我们二人便完婚。”

“青梅竹马的情谊,着实令人羡慕啊。”听完,摇光轻轻的笑道。眼里心里都是满满的祝福之意,“殷音姑娘容颜如此美丽,那个徐将军的儿子真是有福了。他日殷音姑娘成婚,本公主定然会送给殷音姑娘一份儿大礼。”

“本公主定然会送殷音姑娘一份儿大礼!”“孤就送你一份大礼。”摇光的一句话勾起了殷音脑海里最深处的记忆,曾经也有人说要在自己成婚时送她一份儿大礼,只是她这辈子都收不到那个人的大礼了。

“殷音,那个徐家的小子又一直盯着你了。”开元公主趴在殷音的耳边说道。彼时,她还在宫里陪着这个建国以来唯一的一个公主储君,而徐行铮,也被建安帝选进了宫里给皇太女陪读。

小时候的殷音便已经有了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只见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没事,我娘说她日后就是我的夫婿,那随便他怎么看。”

谁想到那皇太女听了这话居然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孤父皇怎么也没给孤定下一个夫婿,那孤也可以找个人盯着看了。”

小殷音认真思考了会儿,一本正经道,“殿下,你现在可以找皇帝陛下,让他为你定个夫婿。”

开元的眼睛瞬间一亮,凑过去悄咪咪的对殷音道,“殷音你给孤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你就是有恩于孤,父皇说知恩图报,你说你想要孤怎么报答你?”

殷音眨了眨眼睛,“可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开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悄声道,“这样,等日后你和徐行铮成婚了,孤就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开元!殷音!你们二人在说什么?”

开元和殷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感觉到了害怕。完了,顾太傅看见她俩说话了。

“殷音,你来说刚刚你们二人在说什么?”当时头发已经斑白的顾清行拿着书问道。

殷音站了起来,低着头,憋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坐在殷音身后的徐行铮已经急了,他站起来焦急道,“太傅,刚刚是皇太女跟殷音说话的,不是殷音跟皇太女说话的。”

开元站了起来,“太傅,孤跟殷音也没说什么,就说一会儿让父皇也给孤找个夫婿,这样孤也就可以像徐行铮盯着殷音一样盯着孤的夫婿了。”

话落,其他桌子上坐着的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笑了起来。

小孩子说话最是天真无邪,可是顾清行却觉得自己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

“把这篇《谏太宗十思疏》抄十遍,明天拿来给我看!”顾清行对开元说道,“殷音你抄五遍!”

后来啊是徐行铮替自己抄了五遍,而自己替皇太女抄了十遍,本以为皇太女没有写,结果皇太女居然拿出了十遍《谏太宗十思疏》,害的自己白白抄了十遍。

后来不久,皇太女就没了……

从记忆里走出来的殷音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一言未发的谢尺渊,当初皇太女突然没有了,最不能接受的的,只怕是自己这个表哥了。

将视线转向摇光那旁,正好窗子外面的阳光落在摇光脸上,衬得她整个人带着些许隐隐的贵气。

殷音这才想起她在摇光身上感觉到的那份熟悉是来自谁的,是来自十年前自缢于承乾殿内的顾皇后。刚刚这个公主的一举一动间,有着当初顾皇后的影子,不仅如此,还有相思的债。殷音垂下眼睛,在他们小时候,都说皇太女开元与郡主摇光之间有七分像,开元若是长大了,只怕也是这副模样吧。

或许她眉目间带着的是尊贵,或许她眉目间带着的是张扬。只是,她再也不在了。

而现在自己面前坐着的是摇光公主,由郡主变成了公主的公主。殷音不知道是替这个公主哭还是笑,生母,还有外公一家几乎都死在了当今皇上的手里。而她,却得依靠着皇家而活。

只怕,这位公主,她的心里更苦吧。

“殷音姑娘,殷音姑娘。”殷音一下子回过神来,正好对上摇光的眼神,她疑惑的问道,“公主刚刚在说什么,我刚刚没有听仔细。”

摇光笑得浅浅的,刚刚在她身上那一瞬间看到的隐隐的贵气此刻已经看不到了,“殷音姑娘这么好看,当然要多叫两遍殷音姑娘的名字啊。”

殷音眼中是毫无掩饰的疑惑,她好看与叫她名字有什么关系吗?“公主殿下长的更美。”

摇光闻言却放肆一笑,毫不掩饰的直直的看着谢尺渊,“我们两个再美,也比不过容颜冠玉的谢公子啊。”

第十五章 青楼

猝不及防的被调戏,谢尺渊瞬间反应了过来。伸出手掩着唇,眼中带着几分笑意,“能让公主殿下如此夸赞,尺渊有幸。”

“殷音,尺渊。”面上有着英武之气的年轻人自楼梯而上,看见殷音眼里便含了几分柔情。即便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从这眼神看来便可知道。来人便是镇远将军的独子徐行铮,殷音的未婚夫。来人笑道,看见了坐在一旁的摇光,面上大惊,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你是?”

“她唤摇光。”

闻言,徐行铮面上带了些许的嫌恶。

尚武之人最是真性情,这句话绝对没有说错的。当然,笑面虎吴折之绝对是个意外。

当初若非当今皇帝弑兄上位,这个摇光公主也只是摇光郡主罢了,即便她长着和前皇后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弑兄之事,普天之下恐怕没几个人能够做到。想到此,他脸上的嫌恶更是重了些。

不管当今皇帝是如何登基上位的,可他毕竟也是当今皇帝。

他即便再是讨厌,也不能对着皇家子女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毕竟……他们徐家,自古以来,效忠的便就是皇位之上坐着的那个人。即便讨厌,即便嫌恶,这些也都是改变不了的。

更何况……摇光公主的母亲与前皇后可是表姐妹,长的像前皇后倒也不算什么。徐行铮心中暗暗思索,这摇光公主的母亲及外公一家,以及有血缘关系的顾府可都是死于这当今皇帝之手。这摇光公主心里难道真的不隔应吗?

莫非……这摇光公主被当今皇帝送到景山之上真的……真的……

想到当初顾太傅的文人傲骨,前皇后的宁死不屈,摇光之母的百般难折,如今再看坐在窗户边缘的摇光公主,心下愈发看不起了些。

谢尺渊素来与徐行铮交好,自然的懂得此刻徐行铮的心里想着什么。

他微微一笑,恍若春风拂面,“行铮,你不是要带着殷音去买首饰吗?人我已经给你带出来了,你还不赶紧将人带走。”

徐行铮自然不愿意跟摇光待在一处,当下牵着殷音的袖子就往楼下走去。

殷音看了摇光一眼,正好对上摇光的眼睛,二人交换了一个笑意,殷音这才扭过头看着小心翼翼牵着自己袖子的男人。自小到大这个男人都在自己身边,自己看着他一步步便得棱角分明,便得能够支撑起一片天。

悄悄往前走两步,将自己的手伸进那人的掌心里,抬头就对上了那人惊异的目光。

微微一笑,红了脸。这人,是要陪她走完下辈子路的男人啊。

“徐行铮可真是个有福的啊。”摇光感慨道,“殷音姑娘也是个有福的。”

“摇光公主也是个有福的。”谢尺渊接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摇光向后靠去面上一股子慵懒劲儿,“这是自然,锦衣玉食,这辈子也没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样。”

景山十年孤寂,眼见亲人故去,这世间,也没几个人有她一般的绝望。

“有琴声。”琴声自窗外传来,断断续续,摇光听了一会儿道,“这弹琴的是个妙人,有此般琴艺的,只怕是京城第一花魁白芷姑娘了罢。听闻这个白芷姑娘的容颜比这琴艺还美上三分,谢公子可有见过?”

“烟花柳巷之地,父亲不允踏足。”谢尺渊甚为坦荡,“未曾见到白芷姑娘,也着实为一件憾事。”

“读书人大都想着红袖添香,这白芷姑娘怎么可以不见一面呢?”摇光站了起来,向楼下走去,“谢公子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只是不知道这荣冠京城的谢公子与这白芷姑娘,到底谁更胜一筹。”

一般人听闻这句话定然是要生气的,不仅与女子比,更与一个青楼女比。谁知道这谢尺渊眼睛眨也不眨,跟在摇光身后下了楼梯,“公主不都说尺渊容颜冠玉了,既是如此,那白芷姑娘如何胜得了尺渊呢。”

摇光回过头,恰逢撞进谢尺渊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摇光的墨色眼睛有水波一样的东西散了开来,似是有万般星辰一样,“谢公子果然合我意。我改变主意了,谢公子不如你做我的驸马吧,我建做金屋把你藏起来。”

“尺渊倒是第一次得知,这副皮囊有这么大的效果。”

“别人有这副皮囊关我何事,但是谢公子你有这副皮囊,我定然要将你藏起来的。”

因为,是你。

谢尺渊一愣,仅仅是一瞬,“公主说笑了。”

谢尺渊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有些慌乱。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放在记忆中的女孩子现在甚少出现在他的眼前,现在经常出现在他的眼前的……却是走在自己前面,看起来非常潇洒张扬明媚的女子。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从四王府后院的一遇?

记忆中的女孩子若是这般大,怕也是与这副面孔差不了多少吧。

“尺渊是不可能娶公主的。”谢尺渊突然坚定道。

走在他前面的摇光也是听到了,她停住身,对上谢尺渊的眼睛,“谢公子可否告知,为什么?”

“尺渊已经有了意中人。”

曾经,他就发誓定要娶那个女子为妻,或者,嫁给那个女子。

摇光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眼中的星光黯了许多。她只是笑,带着自己一如既往的张扬,“哦?那谢公子可否告知,你的意中人为何人?”

“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提起活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女子,谢尺渊眼中写满了柔意与悲伤,“可惜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言,摇光虽是一滞,但眼中的星光又亮了些许,“既是如此,那谢公子为什么不愿做我驸马?”

“明珠的光芒太盛,其他人恐怕再难入尺渊的眼了。”

“其他人的光芒若是再盛些,谢公子……”摇光看着谢尺渊,似笑非笑,“谢公子会不会喜欢上摇光呢?”

“世间女子,无人能及她的光芒。”谢尺渊笃定。

摇光突然察觉到无趣,她转身向前走去。心下说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郁闷。

“这世间,何人能及皇家公主的光芒?”摇光问道,“谢公子这么说,摇光倒是更加好奇了。”

谢尺渊面色稍冷,似是不愿意说出口。但是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略显孤廖的身影,他居然鬼神神差的说了出来,“确实无人能及皇家公主的光芒,她是十年前的开元公主。”

开元公主的死,不知道有多少人明着的,暗中的惋惜。

摇光从未想过,在这其中,居然有谢尺渊这么一号人,是将开元公主放在心上的。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开元公主,是她自认这辈子都赶不上的一个人。只是,她一个活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死人吗?

“谢公子,那我一定要我入住你的心头。”摇光笑得是前无仅有的明媚与张扬,“自小便有人说我与开元公主长得像,但是比之开元公主的其他方面我却差了不止一截。所以,谢公子,你说你这么好的人做我的夫婿,是不是……我就可以胜开元表姐一筹了?”

摇光提起,谢尺渊这才想起来开元公主与摇光也是有着几分血缘的。

随即他又暗自苦笑,他如今由着摇光在他面前胡作非为,不就是因为开元长大了模样与她几分相似,开元与她有着血缘关系吗?

“随你。”谢尺渊有些头疼,自己是不是对她照顾太过了?

“谢公子,到了。”摇光停了下来,这便是伊人楼。

刚刚在茶楼之上听到的琴声此刻已经歇了下来,伊人楼内外人流不绝。

走进,绕过屏风,一个侍女迎了上来。看着摇光,眼底惊疑不定。

她们伊人楼,可是从未接待过女子的。

“抱歉这位姑娘,我们伊人楼不接待女子。”侍女的脸上有些为难,她们伊人楼怎么会接待女子?

“拿去。”摇光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侍女,潇洒一笑,“一间包房,还有……白芷姑娘,不知这些可够?”

侍女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正是一万两银票。这个价格……包他们伊人楼整整一天也多出不少,包下一个白芷姑娘已经不少了。

一个女子出现在青楼这个地方本就非常突兀,现在已是日暮时分,进出青楼的人本就非常多。

见到一个女子站在伊人楼内,尤其是出手非常大方,甚至于要包下白芷姑娘,这让他们觉得非常惊奇。青楼里居然有女子出现?甚至于连站在摇光身边的名冠京城的谢尺渊都已经忽略。

侍女面上为难,青楼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接待女子?尤其是面前这个女子出手大方,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妈妈。”眼角看见了一个人心底瞬间一松,赶紧将人拉了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来由去脉。

“这位姑娘是想包白芷姑娘吗?”听完侍女所说,在这个伊人楼里待了半辈子的人脸上带着挤出来的笑意问道,素来听闻有龙阳之好,可从来没有听闻有凤阴之好的……

第十六章 昭昭

“若非为了白芷姑娘,那我来这里做什么?”摇光挑眉,将谢尺渊拉到自己身边,“我与表哥仰慕白芷姑娘的琴声已久,今日特意前来。怎么,妈妈这是不欢迎我们二人吗?”

那妈妈脸上这才带了些真诚的笑意,她们伊人楼甚少有女子踏入,偶尔踏进来的也都是将自家夫婿捉走的一些母老虎。这个女子衣着面容隐隐透着贵气,想必应该是哪家的大家姑娘。她自认她们白芷的琴艺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有女子仰慕不是没有,但找上门来了,这个女子还是第一人。

而……视线落到另一人身上,面冠如玉,气质儒雅,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人正是当今丞相之子,有京城第一公子之称的谢尺渊?白芷那丫头,好像就仰慕这个谢公子?

不管心下是怎么想的,见惯了变故的老妈妈让人将二人领到楼上包厢里去。

只是,看着正在缓步上楼梯的二人,男的温雅,女的张扬,看起来倒也非常般配。

“听闻白芷姑娘琴艺高超,特来拜会。”见到白芷,摇光在心底暗赞,这容貌气度,不像是个青楼里长大的,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白芷抬眼看向坐在那里的女子,姿态洒脱,眉眼之间有一丝张扬和贵气,也不知道哪一家能够养出这么个姑娘。到伊人楼里来听姑娘弹琴?白芷微微一笑,这倒是她头一次听闻。

“不知姑娘要听什么曲?”白芷启唇,声音悦耳,与春日之黄鹂一般。

摇光定定看着白芷,蓦然一笑,然后将视线转到坐在一旁的谢尺渊身上。眼睛里含着笑意,眉眼一挑,带着一股子浓烈的……土匪气息,“凤求凰。”

白芷一愣,随即便在琴旁坐下,正要抚琴之时,又听到那个女子说道,“这曲凤求凰送给公子,以明我对公子的昭昭心意。不知道谢公子可愿接受?,”

白芷抬头,正好看到那二人视线在空中交叠。

男子眼中含着复杂,紧接着便是一道带着怒气的话,“摇光公主,你闹够了没有。”

摇光……公主吗?那个从景山上回来的公主?白芷微微思索,那男子是谁,她是知道的。名满京城的第一公子谢尺渊。

只是素闻谢公子待人温和有礼,从不会对人发脾气。这人……白芷眨了眨眼,这人真的是谢公子?

“白芷姑娘,弹琴吧。”对上白芷的视线,摇光微微一笑,眉眼之间的张扬愈发浓烈了些。

谢尺渊白粥一颔首,低头将琴抚弄了起来。

琴声倾泻而出,带着丝丝情意。

白芷嘴角含笑,替一个女子向另一位男子求爱,这事,倒是她第一次做出来。

伊人楼的头牌白芷姑娘的琴声,当真名不虚传。

摇光点点头,心中非常满意。

只是坐在一旁的谢尺渊脸上已是铁青,听白芷姑娘弹琴?早知道是听这个,他就不来这里了。

“谢公子,”摇光嘴角含笑,“白芷姑娘的琴弹的不好吗?”

谢尺渊突然拉着摇光就往屋外走去,摇光任由谢尺渊拉着她,只是趁机回头,对正在弹琴的白芷眨了眨眼睛。

白芷愣愣的看着两人已经消失了的背影出神,这两人一人是浓烈的红色,一人是深沉的墨色,搭配在一起,夺目,而又非常合适。

这样耀眼夺目的女子,白芷轻嗤,也不知道这些京城人是什么眼光。被皇帝丢弃在一旁的公主定然是个废物吗?

只是不知他日,这明珠被世人发现之时,世人会是个什么看法。这一幕,倒是……很令人期待啊。

而且,京城里很久都没有如此浓烈而又耀眼的女子的存在了。

摇光……公主吗?

此刻已经入夜,街上的人并不复白日时多。谢尺渊就这么一直拉着摇光不知道何时停下来。

“谢公子,莫非你感受到了我对你的心意,特意将我拉到这里来,然后对我行不轨之事?”摇光眼里带着狡黠,看着拉着自己的这个人的背影。怎么办?听说这个人中意的是开元公主,她就对这个人愈发有兴趣了。“那我可得好好感谢白芷姑娘了,若非白芷姑娘的琴艺高朝,谢公子怕是还不知道摇光的昭昭之心呢。”

“谢公子是现在就要将我带回去见丞相大人吗?”

“丞相大人什么时候跟我父皇说你要娶我这件事啊?”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将我娶回家了吗?”

京城之内有一条江,江面平缓。现在是夜间,天上星星点点闪闪,映在了江面上,使得江面也有了一片星空。

“公主?”谢尺渊将摇光带到江边,松开了摇光的手,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何事?”

“得罪了。”谢尺渊将摇光拦腰抱起。

摇光惊呼一声,然后就被谢尺渊丢到了水里。

秋天,夜挺凉的,水也挺凉的,天上的星星挺明亮的。

摇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丢到水里,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看中的驸马的人选。

一瞬间,摇光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沉下去……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在这个世上,她已经没有了什么亲人,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与其就这么做一个锦衣玉食,不知未来的公主,不如就任由自己沉下去吧。

摇光,其实你也很累了。有一个秘密,在你心中埋藏了十年,为了这个秘密,你已经困倦不已。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你就沉下去吧。

沉下去之后,你就不用担心这个秘密被人发现了。

沉下去吧。

摇光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沉,然后慢慢向水底沉去。

又是“噗通”的一声,摇光看见站在岸边的谢尺渊也跳了下来。

身外的寒意摇光已经感觉不到,重新回到地面上的感觉是如此之好。

她看着谢尺渊,手捏住了谢尺渊的墨色的衣袖,凑到了那副如玉容颜面前,一双墨色眼睛紧紧盯着谢尺渊,似是不想放过他的一举一动,“谢公子,这是想要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吗?”

谢尺渊面上无奈,将自己的衣袖从摇光的手里掏了出来,“公主刚刚头脑一时发热,尺渊只是为公主降降温度罢了。”

降温度?摇光有些想笑,又有些酸涩。

她是真的想要放纵自己一次,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一次。

就这样被人当做笑话。

听起来,也确实够可笑的。

李摇光,你看看你,小时候争不过李开元,如今,你依旧争不过李开元。

即便那个李开元如今已经是一个死人,她的尸体,还在皇陵之中。你说,这多可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摇光手撑在地面上笑道,“谢公子这降温方式本公主倒是第一次见到。”

只是这降的是她头脑的温度吗?不是,谢尺渊降的是她心头的热血。

谢尺渊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见摇光道,“日后,摇光定不会再纠缠谢公子。”

心底有什么东西似是破碎开,令人猝不及防,谢尺渊愣了愣神,对上摇光的视线,他听见自己说道,“公主能够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

公主能够想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

摇光冷笑一声,李摇光,你欠的债都还没有还,就开始想着儿女私情了?

只是……不甘心啊。

“李开元,她当真有那么好?”

“公主殿下,您应该清楚的不是吗?”

摇光哑口,李开元的风头是有多盛?当初她活着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追随她,如今她已经死了十年了,这些百姓,以及自己身边的这个人都没有将她忘却。即便……那个人当初死之时,仅仅为八岁。

她太清楚了。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她才……

“谢公子心底于我,当真没有半分情意?”

对上李摇光的视线,谢尺渊点了点头,直起身来,看着江面的星光,“你是开元公主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的人了,也是和她长的最像的人了。”甚至连性格,都有几分相似。

聪明如同摇光,谢尺渊这几句话的言下之意她又如何不明白?

若非开元公主,我谢尺渊也不会任由你胡作非为。

她低头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沿着路,慢慢向公主府邸走去。

她可能是活的最为狼狈的一个公主了。不仅被意中人拒绝,甚至还被意中人丢到了水里。

谢尺渊再次回头之时,身后已经没有了摇光的身影,只余下地面上的一滩水迹,看几个向远处的湿漉漉的脚印。风吹过,身上被浸湿了的衣服带着阵阵寒意,谢尺渊这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摇光她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入了夜的晚上,一个人走在外面是有多危险?

尤其是这么凉的夜,丝丝懊恼涌上谢尺渊的心头。他这才察觉自己刚刚所作的不妥之处。

只是,现下哪里还能找得到摇光的身影?

有一马车驾过,里面躺着的,正是浑身湿漉漉,面色发白的摇光。

只是……谢尺渊,是不会知道的了。

第十七章 容温

“公主殿下。”绿苏叫醒了在躺椅上进行浅眠的摇光。

绿苏皱着眉头,那日公主晚上一个人湿漉漉的回来,一句话也不说,大病一场,好了之后便是整日在这里浅眠,也不知道那日公主经历了什么事。想到此绿苏脸上滑过一丝愧疚,若非自己没有跟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可能经历这事。

“公主,南疆世子来了。”

闻言,摇光睁开眼睛,语气里似是有些欢悦,“快去请他进来。”

“不用,我已经进来了。”声至,人至。摇光循着声音看去,许是因为天凉了的原因,容温今日里穿了一件裹着毛边的披风,趁的整个人有些病弱。一进来便坐在了距离摇光不远的凳子上。

看着容温这副打扮,摇光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到了京城?京城不必南疆暖和,这里不适合将养你的身体。”

容温一笑,略带宠溺,“你在京城,我又怎么会不来?我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呆在这满是财狼虎豹的地方。而且毕竟是当今陛下下旨宣我们入京,我们南疆不能不听啊。”

“父皇他下旨召你做什么?”

“陛下的心意……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眼见着容温将自己的斗篷又拢了拢,摇光对绿苏吩咐去准备一个火盆。

“上次见面匆匆,我都没有好好问清楚。”摇光只觉得自己脑中灵光一闪,仿佛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是一个人进京的?”

“怎么可能?”容温笑得温熙,一双眼睛看着此刻躺在躺椅上的女子,“我这不是让听宫听会陪我一起进京了吗?”

“容温!”摇光皱眉,斥责的话紧接而来,“当今陛下何等忌惮你们南疆王?如今你一个人入京,可不是把自己送进了虎口里?”摇光又嫌不够,“你以为那位还会那么简单的放你回南疆吗?”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出过南疆。”容温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些落寞,“此次能够出来,于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摇光与容温这些年大都是书信往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仅仅的几次见面和所谈言语,都是淡雅又温和的。她何曾见过这样落寞的容温?

“你要去哪我不管,但你也别来京城啊。”摇光只觉得有一股子气梗在自己喉咙口,“别说那位不会放过你,京城这天气,现在已经入了秋,你的身体如何受的住呢?”

“摇光,”容温定定的看着摇光,眼睛里有流光在波动,“可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呆在京城啊。”

摇光一滞,说不出话来。只要在躺椅上翻了身,背对着容温,来表示自己的怒气。

容温轻笑,“摇光,能走出南疆我很开心,更何况还有听宫听会他们二人在,就算有人想要暗杀我,也得经过他们俩的同意。再说,凭我南疆的兵权,想必当今陛下也是不敢动我的。”

“哼。”

“火盆来了。”

京城入秋之后便凉了起来,虽然于别人无碍,但是对于容温却是非常不合适的。

南疆四季温暖,最是适合容温这种打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病调养。但是这人现在不知死活的跑到了京城,还要她给他准备火盆子。

摇光越想越气,又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你进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说不是前些日子恰好遇见,是不是你不打算告诉我你入京了?”

见着眼前这个姑娘怒气上头的样子,容温轻笑,似是叹息道,“我说了,你会同意我来京城吗?我就怕我告知你之后,我现在恐怕被人关囚禁呢。”

容温的面上甚为坦荡,倒叫摇光现在脸上有些悻悻。

容温说得对,她确实会做出这种事情。

“好了,我一来这里你就一直审问我,”容温伸出手来在火盆上搓了搓,“现在换我审你了。”

摇光脸上莫名,“审我做什么?”

“前几日夜里,你发生了什么事?”容温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当时的心中有多害怕。若是那一夜不是他捡到了晕倒了的摇光,也不知道她会经历什么事情,但是醒来后的摇光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事他本来一探便知,可是硬生生忍了下来,直到今日。

摇光本想打个哈哈过去,但却瞥见了容温带着一股病弱劲儿上的严肃。只好撇了撇嘴,心下不服道,“我这不是看上了一个男人吗?结果人家有了意中人,看不上我呗。”

“什么出息。”容温眉上染了点嫌弃,屁股挪的距离摇光远了些,“因为一个男人你就要跳江?”

摇光瘪了瘪嘴,然后学着容温将手放在炉子上烤了烤。

“这不是难得见一个合我心意的吗?”

“你呀。”容温面上缓和了一些,“你这副模样,怕是没有哪家公子能看的上。”

语气里满满的嫌弃摇光感受的明明白白。

这话一听她就开始跳脚,“我长的这么美,我还是公主呢!谁敢看不上!我跟你讲,想要做驸马的大有人在。”

“行行行,我的公主殿下。”容温似是无奈,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二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火盆子里的噼里啪啦声。

容温想,若是当初摇光没有去南疆,他现在还会呆在这个处处是漩涡的地方吗?

怎么可能呢?他们南疆,可是奉命要守护好这个女子的。

若日后风云四起,他们便是这个女子最坚实的后盾。

“摇光。”

“嗯?”

“这是我南疆在京城里的所有人脉和情报网。”容温对一旁的空气示意了下,一个身影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二人身旁,手上拿着一个类似账本的东西。

摇光显然是知道容温身旁有这号人物,故没有太大的惊讶。

只是在接过容温递过来的东西翻看了两眼后,摇光脸上才表现出了错愕,她抖着手上的东西道,“容温,你傻了?”

“摇光,我们南疆是你的后盾。这些东西,也是这些年我们为你做出来的,如今交到你手上,才算是回到了它的主人。”容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递给摇光的是什么东西,只是将自己的披风裹紧了些。

仅凭容温一人,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这背后,肯定有南疆王的支持。

摇光眼里全是震惊,她知道南疆王一直都在背后支持他,可她从未想过,南疆王居然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这个东西我就收下了。”收起震惊,摇光将手上的东西郑重的放在自己怀里,“这份恩情,摇光定然不会忘记。”

容温轻笑一声,抬起手揉着摇光的头发,“有什么需要记的,这是我们南疆应该为你做出的事情。再说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手在袖子中细细摩挲着的东西,上面有两个深刻的字迹,浑然大气,这个东西先不给她了吧。

“也就你啊会把这个东西说的不足一提。”摇光满心里都是感慨,“这个东西,可真是雪中送炭啊。对了?要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自然。”容温笑得温和,“我可是很挑的。”

不久后摇光就开始后悔邀请容温一起入餐。

许是因为身体上带着打母胎的病的原因,自小容温便对外界没有所求。唯有在享受这一方面上,他达到了极致。

“这份汤煮过了,还有这……这……这个……这个……”看着容温在餐桌上分外嫌弃,摇光也没有了食欲,好像这些菜正如容温所说。末了,那人还加了一句,“摇光,我好可怜你啊,每天都吃这些东西。”

“……”

“我这个公主府只有这些,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谁说我不吃了?”容温夹起菜放进自己碗里,姿态优雅,真不愧是南疆世子,“我只是说这些菜的问题而已。”

摇光翻了个白眼,低头往嘴里塞着饭菜。

谁知道容温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一直知道容温的身体不好,可是摇光却从来都不知道容温的病情会是如此严重,一时之间吓慌了神,回过神后赶紧让人叫大夫来。

隐在暗中的听宫听会出现在了二人面前,非常熟悉的从身上掏出了一颗药丸塞进了容温的嘴里。

“公主殿下不必忧心,世子一会儿就会醒了。”

摇光微微颤抖的手才平缓下来,看着容温便得愈发苍白的面孔,刚刚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这个人会离开人世。

“他的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摇光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世子的病无药可医,目前只是用药吊着一口气罢了。”听会不比听宫冷淡,听到摇光问他们二人,他就赶紧回道。

言下之意,摇光听了个明明白白。说不定什么时候,容温就会消失不见。

摇光叹了口气,这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留不住的。

比如她的儿时,又比如眼前的容温。

这个被她当做大哥哥一样看待的人,虽然有着病弱之体但是一直护着她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写信开导他的人,有朝一日会从这个世间离开。就如同,她的母亲一样。

这辈子她都会记得的人,容温算是一个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她深陷泥潭的时候,是这个人将她拉了出来。

第十八章南疆

在她入景山的这些年,若非容温一直在暗中助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等凄凉的境地。

摇光叹了口气,让听宫听会二人将容温放到厢房内。

“公主,谢公子拜访。”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摇光面上已经没有前几日面对谢尺渊的热情,余下的,都是漠然。

“他来,做什么?”

绿苏有点不明所以,前些日子公主不是和谢公子在茶馆里聊的很开心吗?公主不是心慕谢公子吗?怎么会这么个冷淡的表情。“不知。”

容温刚刚突然晕倒,摇光的心情本来就算不上舒畅。又闻言谢尺渊前来,前几日被丢到江里的窘迫依旧存在。她摇光第一次将一颗真心送给别人,没指望对方重视,但也不想受如此对待。

现在找她什么事?莫不是悔悟了?

“不管什么事,让他回去吧。”摇光冷漠道。

“是。”

过了一会儿,绿苏又走了进来,面上有些为难。

“公主,谢公子说他必须见你一面,不然不走。”

摇光一眼就瞥见绿苏脸上来不及收敛的对谢尺渊的同情之色,一股气儿从心底起,这算是个什么理儿?明明是他对不起我。想完,摇光有些愤愤,又想起谢尺渊那张有十分姿色的脸,摇光咬了咬牙,不就长得好看吗?

“那你就让他等着!”摇光脸上似笑非笑,“他喜欢呆在哪里,关本公主什么事儿。”

“公主,谢公子毕竟是丞相之子,府外人来人往,怕是有些不好吧?”绿苏犹豫了会儿说道。

“绿苏,他可是丞相之子啊。”摇光的话语中有深意存在,

绿苏看了眼自家的公主,才想起来丞相为何人,脸上顿时收敛了所有表情。

“再说了,”摇光笑道更深了些,“京城第一公子守在我这个不受宠的公主门口,绿苏,你说,我是不是明日就能名扬京城了?”

“谁守在门口?”一道温润的声音起,摇光心中一喜,道,“你醒了?怎么样,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呢,虽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但是该有的东西我还是有的,需要什么东西跟我说,要是我没有的话我就找人去皇宫里给你偷出来。”

“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公主,尊贵无比。”容温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怎么整天把偷字挂到嘴边呢?”

“这有什么的,小时候你不是和我一起去偷王叔珍藏的酒吗?”摇光不以为意。

“那怎么能一样,小时候是我们顽劣。”容温宠溺一笑,揉了揉摇光的头,“你难道忘记了当初父王发现之后,我们有多惨吗?”

南疆王最后悔的可能就是小时候让摇光与容温一同玩闹,容温因为身体的原因,打小就沉稳无比,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自打摇光来了南疆与容温一同玩闹后,南疆王就发觉,自己的这个孩子变了。

不仅便得活泼了些,还变得皮实了些。

甚至二人还组队溜进他的书房砸碎了他珍藏起来的好酒,自己这个儿子身体弱又怎么样?罚。

身为公主的摇光他罚不了,但是可以罚罚身为儿子的容温,这口气,不罚他怎么都咽不下去。

摇光一看那还得了,偷酒的事儿本来就是她撺掇容温的,而且酒也是她一个没抱好砸到地上了,这关容温什么事儿?

“王叔,你要罚就罚我,主意是我出的,酒是我砸的。”越说摇光的声音越小。

南疆王看了一眼摇光,将头别到了一边去,似是没有听到摇光说的话。

见到南疆王没有反应,摇光拉着容温就站起来,“你别跪,这件事又不关你的事,你起来。”

摇光比容温小四岁,当时六岁的摇光如何拉的动已经十岁的容温?她一急,自己也跪了下去。

“那我一起跪好了。”摇光脸上全是坚毅,“本来就是我犯的错,我理应受罚。”

……

摇光脸上带着一丝怀念,“那时候的王叔甚为……暴躁。。”

“行了,你先说说,外面是谁。”容温轻笑,小时候他身边的人都是沉稳的,却猛然来了一个活蹦乱跳的摇光。他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情,那时候的摇光就仿佛是一道光一般突然照进了他的心间,将他周围的沉闷都驱散了。从那时起,他开始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对……摇光好奇。“父王他这些年……脾气已经很收敛了。”

摇光并不想让容温知道那人是谁,只是瘪了瘪嘴,“我好怀念南疆的蘑菇啊,你进京有没有带些啊。”

“你想吃的话……”容温坐在了摇光身旁,看着摇光,“将来万事了了,我带你回南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再说了,我南疆美人美酒遍处是,你去了肯定舍不得回来。”容温的眼神温柔无比,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轻佻,一种名叫期待的眼神被他藏到了眼睛最深处,无人可以探见。

“既然美人美酒遍地是。”摇光面上全是可惜,“怎么你现在也没有一个世子妃?”

“我这副病秧子身体,可别拖累了人家姑娘。”任何人在知道自己活不久的时候都不会是这般风轻云淡。

在容温说完这句话后,室内的温度降了下来。

容温脸上一点都不在意,“你这是个什么表情,生死这回事儿这些年我早就看淡了,我都还没有伤心你难过个什么劲儿。”说完,容温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听宫递过来的汤婆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谁在外面等着?你要是不愿意跟我说,我现在就出去看看。”

容温以南疆世子的身份入京应该是几日后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就坐在她的公主府里。若是他现在走出去被外人看到了,凭着当今皇上对南疆的忌惮,定然不会有个什么好结果。

“若非是那个男人?”容温苍白的脸上带着讥诮,他还没有找这个人,这个人就送到门上了。摇光是什么身份,她是大宁最尊贵的公主,谁敢欺辱她半分?他打小护在胳膊底下的人,可不是让别人来欺辱的。

摇光不语,容温看着她的脸色就全都明白了。

当下,面上一冷,咳声也溢出了喉咙。“我出去看看。”

“你出去做什么?”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欺负我大宁最尊贵的公主,我南疆竭尽全力护着的人。”

容温这一刻,将摇光当做的不是他亲密的妹妹,而是……大宁最尊贵的公主。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摇光面上云淡风轻,对容温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你的身子重要。”

闻言,容温面上缓了些,咳嗽声也低了下去。

“容大哥。”摇光笑道,“自小到大,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了。”

容温面上一僵,摇光对他一向是直呼其名,甚少叫自己容大哥。而在她叫自己容大哥的时候,也是她态度最坚决的时候。

“行了,既然你说微不足道就微不足道吧。”容温借咳嗽掩饰自己面上的不自在,“他日别落到我手里就好了,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他。。”

“容大哥你又不是不知。”摇光的侧脸在隐在黑暗中,“我如何能喜欢上一个人?我的身上,肩负着的东西,容大哥你最是清楚了。前些日子,是我放纵自己了,让容大哥担忧,是摇光的不是。”

“你……”容温叹了口气,面上的愈发苍白,“你别逼自己太狠了些。”

她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啊,别人的姑娘,这时候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如何算得上逼呢?”摇光偏头看着容温,眼深如墨,“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我这辈子都忘记不了他们送我的礼物。”

缓缓的将自己紧攥的拳头松了开来,摇光笑道,“他们觉得最荒诞的事情,我偏偏要做到。”

“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容温咳了咳,面上显着温润之色,“我们南疆,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他日,若你累了,不想坚持了,我就带你会南疆,我们南疆最适合养人了。”

“不会的。”摇光将头偏了回去,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前方,眼底幽深如墨,“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送我的礼物的。”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她八岁的时候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看见过血连成一片向远处漫去的场景,看见过自己母亲临死前让自己活下去的场景,看见到过这世间最肮脏的事情。

她享受过这世间最尊贵的身份,也享受过这世间最难耐的孤独。

她永远都忘记不了,十年前的那种恐惧与窒息。

以至于梦醒时分,她总是一个人愣愣的出神。如果,十年前的那些事情,只是她的一场梦就好了,一场只属于她的噩梦。

可是,这些又怎么会是梦呢?

“容温,你说我若是失败了,会怎么样?”摇光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随口问道。“母亲,外公他们,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啊。”

“你若是失败了,我带你会南疆。”“咳咳。”容温笑,语气异常坚定,“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失败的。”

骄傲的摇光,怎么会允许失败发生在自己身上。

正如摇光所说,最了解她的,这世间,便也就只有一个容温了。

闻言,摇光扬唇一笑,身后似有万盏烟花一同绽放,“我不会失败的。”

第十九章 甘心

夜深,月上梢头。

“公主,那谢公子还在外面。”

摇光稍加沉吟,“把我的斗篷拿来,我出去看看。”

绿苏低头应是。

“谢公子守我公主府,不知何事?”侍卫从两旁将大门打开,摇光从里面走了出来。

深秋,夜凉。

谢尺渊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在这里等了大半天想见到的人,墨发白裘,显得整个人带着一股端庄劲儿。

只是那人眼神不复前几日的热情,里面没有丝毫波动,惟存的,便是漠然。就仿佛,他们之间是陌生人一般。

“尺渊是来道歉的。”谢尺渊行礼,流畅自然,即使在这里等待了大半天,他也没有存在丝毫狼狈。身着白衣,观之,如沐春风。

“道歉?”摇光咬着这两个字,眼底意味不明,“谢公子你又有什么可以道歉的?”

自那日后,他便一直想到公主府来亲自道歉。毕竟,这人是开元公主存于世间的唯一亲人。

而且那日,他做的也确实过分了些。

没等谢尺渊继续说话,摇光便转身背对着谢尺渊走进了公主府内。大门掩上,摇光的话从里面传了出来,带着她特有的冷淡的音色,“谢公子请回吧,你我之间本就没那么歉意可言。”

“公子对我无半分情意,摇光亦然。前些日子玩闹令公子不愉快,是摇光之错,公子所为,并无错处。只是日后希望,与公子再不相见。”心底某处刚刚生长出的嫩芽,不知不觉间,已然枯死。

大门已经紧紧闭上,此刻深秋,素来身体强健的谢尺渊心中却徒然生了一股寒意,然后流向四肢百骸。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儿。

“哎呀呀,我们的谢大公子一直守在人家姑娘的门口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尺渊回头,正好看到吴折之脸上来不及收敛住的嘲笑。

“就是刚刚某人被一个姑娘说了重话的时候。”吴折之摇摇头,“谢大公子,我看这个姑娘不错,样貌周正,气质出众,配上你谢大公子绰绰有余。只是……可惜,可惜啊。”

“折之。”谢尺渊看向已经紧闭的大门,突然说道,“她是摇光公主。”

“我知道。”已经深秋,在晚上已经能感受到阵阵寒意。偏偏吴折之感受不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摸出一把扇子轻轻摇着,上面点着淡淡的桃花,端的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知道的人定然猜不到他出自一个世代武将之家。“可是这摇光公主,也不差啊。”

“那开元公主已经死了十年了,你难道还为她守一辈子身不成?”吴折之嗤笑,扇子摇的愈发快了些,“众人皆知,当初开元公主与摇光郡主本就有七分相似,你将她当做是开元公主又能如何?你难不成真一辈子打着光棍不成?”

眼见着谢尺渊眼底的寒意愈发而起,吴折之赶紧将自己的话语停了下来,轻笑,“走了,现在满京城都知道名动一时的谢尺渊心慕刚刚从景山上回来的摇光公主。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躲在深闺里偷偷哭泣了。”

“折之。”谢尺渊唤道,声音幽幽,“吴伯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吴折之将扇子合起,打着哈哈道,“我爹那儿我自会告知,就不麻烦谢公子了。”

吴折之抬眼,正好看见谢尺渊看着公主府已经合上的大门,周遭缠着一股落寞,令人无端感到难受。

“行了,谢公子。”吴折之伸了伸懒腰,一股子风钻进了他的身上,带着一阵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走吧走吧,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在这里待着是个什么事儿。人家姑娘还想要清白呢。”

“嗯。”

临走前,谢尺渊又看了一眼紧关着的大门,眼底晦暗不明。

他总觉得,他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丢在这里了,可是,那是什么东西?

“走啦。”吴折之催促道。

“好。”

“公主,谢公子已经走了。”绿苏对坐在床边看书的摇光说道。

烛火晦暗,摇光的另一半脸隐在半隐半现中。闻言,她只是随口回道,“走了便好。”

仿佛前几日的热情,全都是大梦一场一样。

摇光表现的若无其事,身为摇光身边最熟悉的人的绿苏心底带着一些心疼,她的公主……过的也太苦了些。

她的公主,此刻本该承欢父母膝下,心中有着一个绝佳的男儿才是,而不是现在这般。

“公主,我们已经回到京城了。”绿苏劝到,语气里带着关心,“早些歇息吧。”

“是啊。”摇光一笑,语气柔和,“可是我睡不着啊,午夜轮回,梦醒时分,我最常梦见的就是这个京城了。。”摇光抬头,看向了外面,“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离开这里的那一日。绿苏,我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落在空气里,消散的无声无息。不知道是说与绿苏,还是说与其他人。

而摇光此刻望着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皇宫所在的地方。

绿苏不知何时已经退下,摇光将手上的书放下,叹了口气,愣愣的看着窗子外面。

她发现自从自己回到京城后,越发的喜欢发呆了。

“你不睡觉,发什么呆?”

窗子大开,容温的头突然冒了出来。

“你不睡觉,跑到我这里做什么?”看见容温,摇光轻轻一笑。

“我这不是猜某人睡不着觉,来陪某人看星星来了。”容温伸出手,“来,我带你到屋顶去看星星。这天虽然冷了些,但是星星还是很亮的。”

摇光心中一暖,想起了当初她拐着容温去看星星的场景,时光一过,居然都这么多年了。

她将容温的手拍到一旁,转身将自己的斗篷取下来丢给了窗子外面的容温,“你快把披风披上吧,我可怕王叔怪我没有招待好你。”

容温也不拒绝,提手就将斗篷披在了自己身上。“我的公主我已经穿好衣服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和哥哥我一起看星星了。”

容温样貌生的极好,只是眉目间常年萦绕着一股子病弱之气。加上刚刚那股子轻佻劲儿,让他的眉目间生了一股风流之意,摇光调笑道,“也不知道将来何人有幸做我的嫂子,能将南疆的一枝花娶回家。”

“再过几年你不就知道了?”

容温率先跃上了房顶,摇光不甘落后,一跃而起,落在了容温身旁。

二人并肩躺在屋顶上,晚风吹过,冷意阵阵,但这丝毫不影响二人看星星的心情。

“这星星真不好看,比不上我们南疆的。”语气里一股子嫌弃。

“过几日你便回去吧。”摇光思索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无关的话,“你看,秋风已经起了,在过些日子便就是冬日了。若你再不走,去南疆的恐怕得等到开春了。”

冬日里,白雪落下,会将很多东西都掩盖住。不明不白的让一个病弱世子死在京城里,谁又能说什么?

“摇光,你觉得我会把你一个人放在京城里吗?”容温语气淡淡,眉目之间带着凌厉之气,“你是我们南疆拥护的人,我们又怎么会将你一个人丢在这财狼虎豹之地?”

“京城之外,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摇光并不赞同容温的这个决定。

“如果我在京城里,你万一有什么事儿我应该怎么办?”容温声音低了下去,却不复白日里的风轻云淡,此刻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郑重,“你是我们南疆拥护的人,是我们南疆所有人的希望。你若有了意外,我们的一切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摇光,谁都可以有意外,你不可以。。”

“我会留下,在京城里,在你的身边,护着你的周全。”容温站起身来,一跃就往自己所居的客房而去,“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处于危险之中。摇光,这是我们南疆的责任。”

摇光,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不管将来你是否会成功,但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在你需要时,成为你的利剑;在你不需要时,成为你的影子。

回到屋子里的容温猛咳了几声,看着帕子上的点点红色,容温闭了闭眼睛,面上带着一股子灰败之色。只是不知道自己这副病躯还能撑多久,不知自己还能护她多久,不知道日后陪在她身边的是哪一个人,也不知道她将来站在那金銮大殿上是何等的风华。

摇光,你说,为什么我偏偏遇见了你。为什么……我又是这么一副躯体,不能见证你的一切。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摇光定定的看着天上的繁星,闭上了眼睛。

今日她就应该知道的,容温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的京城里。皇帝下诏,若是他不来,皇帝又能耐南疆何?

南疆王是将一切都赌在她的身上了。

不管她失败或是成功,都无怨无悔。

睁开眼,眼中坚定。

既然她的身后站着这么多人,那她就更不能失败了。

摇光,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你的身上,还肩负着重要的东西。

第二十章

“你说谢公子站在摇光公主的府门口很久?”少女的眉头轻皱,“那你可查探出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婢女小心翼翼,抬眼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并没有发现自家小姐脸上有不愉的表情,这才缓了缓气,接着道,“听说前些日子的傍晚,谢公子和摇光公主进了伊人楼,点了白芷姑娘弹琴。后来二人就一起离开了。”末了,还加了句,“这件事在京城里已经传遍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婢女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少女将手上的书页放下去,一双眼睛晦暗不明,“摇光……公主……吗?”

菊花宴的帖子放在一旁,上面三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

由大公主开阳主持的桃花宴,摇光公主怎么可能会不去?

女子伸手将帖子拿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兴味的笑,“摇光公主,拭目以待。”

“阿嚏。”摇光揉了揉鼻子。

“昨晚在屋顶受凉了吧?”容温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笑道。

“哪有。我这一看就是被人惦记了。”

“被人惦记是好事。”容温笑道,“就怕你不被人惦记。”

“不被人惦记怕什么?我迟早会让他们惦记!”少女一笑,明媚万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今天的你该进京了。””

“你呀,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宣——南疆世子。”

容温伸出手将衣服上的褶子抚平,抬头对领路的太监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带着风雅,只是伴随着阵阵咳嗽,领路的太监也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下,早听闻这个南疆世子是个病秧子,倒也名不虚传。

跪下,行礼,“臣容温——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便是容温?”有威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伏着身子的容温随着那威严的声音一颤,“是。”

“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容温站起来,捂着自己的嘴角,有咳嗽声从嘴角传出,整个庄严的御书房里此刻充满的全是咳嗽声。

皇帝似是被这咳嗽声搅的有些不耐烦,“你父亲进来可还安好?”

“多谢皇上挂念,父王……咳咳……身体……咳仍安好。”容温落座后不住的咳嗽。

“既然安好,我就放心了。”皇帝看了容温一眼,“我与你父王,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还有你呀,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团,现在都这么大了。”皇帝笑道,眼神里面全是追忆,“你难得来一次京城,就不妨多住些时日吧。”

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容温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转瞬消失,紧接着面上流露出的,全是感激,“谢皇上。”

“你身体不好,城南有个别苑,里面有温泉正好可以养养你的病,你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不妨住进去吧。”皇帝笑得温和,将容温在京城里的一切全都安排了下来。

“你觉得……这个南疆世子怎么样?”容温走后,老皇帝眯着眼睛问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太监道。

“回皇上,奴婢觉得这个南疆世子是个活不长久的。”一旁的老太监弓着身子道。

“玉衡……和摇光,你觉得哪个和容温世子比较配?”皇帝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老太监面上为难,“皇上这不是为难奴婢吗?”

他们皇家的事情,即使是皇上问的,即使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也不敢说出来啊。在皇帝身边能待这么久,该说的,不该说的,要心底时时刻刻有个度。

“算了,就知道问你什么也问不出来。”老皇帝挥了挥手,心中一片烦躁。

南疆王只有容温一个儿子,如今容温已经二十二岁。如果想要将南疆抓在手里,就必须娶了他李家的公主。玉衡性子有些弱,成不了大事,摇光自小离开皇宫,也不知道惦记着李家多少。两个公主,哪个都不合适嫁给南疆。

老皇帝心底愈发烦躁了,真不知道当初开国皇帝怎么会封一个外姓王,还给他几十万的兵马大权。

自皇宫里出来,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大都知道了南疆王世子此刻入了京。

开阳公主闻言,赶紧拟了一本请帖给容温送了去。

“我这个大皇姐,倒是速度迅速啊。”

城南的别苑里,摇光拿着帖子笑道。

“南疆世子,好歹也是一个不错的名头。怎么听你说着,觉得我不应该似的。”

“所谓菊花宴,不过就是京城里的富贵人家的子女聚在一起罢了。”摇光一脸不屑,“说不定你还能找到一个你中意的世子妃呢。”

“世子妃?可以有。”容温作思考状,“不知道摇光公主可有推荐啊?”

摇光认真的想了想,“你放心,到时候我帮你一起瞅着,你看上哪个跟我说,我帮你把她带回家。”

心下的小九九已经算了起来,这次她一定得给容温找个世子妃,不然她还真有些不敢面对容叔。这些年若非容温一直在她身后为她出谋划策,容温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有个世子妃。

“算了算了。”容温盯着摇光半晌突然泄了气,“我这副残破身子,娶了哪家姑娘,哪家姑娘倒霉。”

“你南疆可是一块富庶的地儿,谁嫁给了南疆世子,下半辈子可不是荣华富贵吗?”摇光面上有些困意,“这怎么算是倒霉呢?你放心,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

“你在这里住的舒服就好,我先溜回我的公主府了。”摇光摆了摆手,两三个跳跃间就消失在了庭院里,“有什么事情让听宫听会通知我。”

“世子爷,这菊花宴我们要去吗?

”容温的手一直摩挲着帖子上的几个烫金大字,眼底带着淡淡的落寞。闻言,他道,“去,当然去。”

不去的话他如何能够认识到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和小姐,不去的话他如何能够替摇光开路,让她走的稳当一些。

听听宫听会对视一眼,一致默然的没有说话。

摇光与容温恰好在门口相遇,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一同往别苑内部而去。

琉璃别苑,哦不,现在已经叫翡翠别苑了。里面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分外熟悉,摇光心下一动,顺着熟悉的路走到了后花园内。

后花园内此刻人来的并不多,菊花正一簇一簇的开着,正如同十年前一样。茶点桌椅此刻已经摆放到位,就等着所邀请的人到来了。

摇光身形一闪,钻进了一处略为偏僻的小亭子内。

这个小亭子是她幼年的时候特意让人建在这里的,她最是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面睡觉了,然后任由府上的人为她的消失干着急。

等摇光走进小亭子的时候,容温已经坐在里面了。

此刻容温面前不知道从何处搞来的一盘棋,正在细细思索着。看见摇光,容温对着自己对面一指,“来,坐,陪我弈一局。一直知道你棋技很好,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摇光说着便拿起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容温含笑,紧接着摇光下了一子,“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鬼丫头整天跟我说的,我这不是一进后花园,就找到了这个亭子吗?想到外面一会儿被当做猴看,还不如此刻呆在这里图个安静。”

“那么远的事情你也记得?”摇光紧接着落下一子,棋盘上的棋局骤然发生变化。

容温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想过摇光的棋艺居然如此高超。当下也收敛住了玩闹的兴致,二人开始你来我往争夺起来。黑白两色交叠出现在棋盘上,剑拔弩张,各踞一半江山。

“你在景山这些年,倒是把棋钻研了个通透。”容温咽看了摇光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山上那么无聊,只能看看书下下棋了。”摇光漫不经心的说道,她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棋局上。

容温看见少女那认真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下,紧接着将自己的子落在了摇光的江山里。一眼看去,分外突兀,手下死毫不留情。

“你这也太狠了吧。”摇光苦丧着脸。

容温但笑不语,将自己的子又落在了棋盘上。

黑白二子此刻仿佛是滞住了一般。摇光抿唇,将白子郑重的落在了棋盘上。白子微弱的气势突然上升,将黑子的江山也吞了不少。

“你的棋艺,果然了不得。”容温当下放弃了挣扎,瞬间认输。

摇光眼角都带着嘚瑟,将已经困死的黑子一个一个的挪到棋盘旁,“谁叫我……聪明绝顶了。”

二人一局下完,天色已经比来时暗了许多。亭子外面也传来了悠扬的琴声,在这晚间,非常令人舒服。容温也将听宫带来的斗篷披在了身上,显得容温更是娇弱几分。

摇光听得非常舒服,抬眼对容温道,“之前我不是说给你找一个世子妃吗?你觉得这弹琴的姑娘怎么样?”

“琴弹的不错,不知道长相怎么样?”容温顺着摇光道,面上没有丝毫在意。

“能来到这里的,肯定都是朝中大臣的嫡女,还有一些样貌技艺二者都出色的庶女。这位姑娘琴艺这么高,想必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这样貌定然是不会差的。”摇光嘴角挂着讥讽,在朝中大臣的庶子庶女一大堆,挑选出里面样貌最好的加以教养,日后用来联姻以巩固地位,而嫡女……则是送进皇宫的。

第二十一章 示忠

“你觉得这个弹琴的姑娘怎么样?”容温神色淡淡。

“琴弹的不错。”摇光看向容温,“要出去看看吗?毕竟大家都没有见过……名扬在外的南疆世子。”

“随你。”

“九皇妹。”摇光刚一出去,就被一直寻找摇光的开阳看见了,“我可是找了你好半天,你去哪儿了?”

摇光回头看了眼被隐藏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一处飞檐的小亭子,扬唇一笑,“来的有些早了,我就坐在那个小亭子里去了。

“见过大公主。”

开阳这才看到摇光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面色苍白,眉目间萦绕着一丝病弱之气,但又带着一股气势,此刻这人正含笑看着自己。这人是谁?她怎么没有看见过?开阳在心中思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园中的人她大都能混个脸熟,唯一一个没有见过的……就是最后一个递帖子的南疆世子了。

这样想着,开阳又看了一眼容温,愈发肯定自己心底的猜测了。

“原来是南疆世子,请。”开阳笑道。

只是一双眼睛落在容温与摇光身上,惊疑不定,他们二人刚刚是一起从小亭子里出来的吧?她倒不知,自己的这个妹妹居然还认识南疆世子。

“九皇妹,你与南疆世子早就认识了?”

摇光坦然一笑,“我刚刚走进亭子里的时候世子已经在那里了,顺便正好下了一局棋。世子的棋艺,着实高超。”

“九公主谬赞了,只是仍不及公主啊。”

开阳走在两人中间,轻轻拉着摇光就往人群中走去。闻言笑道,“九妹你还会下棋?这我倒是不知。”

“山上无趣的很,就只能做这些了。”摇光混不在意的解释道。

开阳略含深意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然后带着摇光入了座。

尽管摇光前十年从未出现在京城的贵女圈中,但是她一出来众人就认了出来。无他,只是因为这是唯一一张他们没有见过的面孔罢了。至于他们为什么对这九公主这么好奇,众人将视线放到了一进园中之后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谢尺渊。

听说……这位素来不近女色的谢公子前些日子里在九公主的府门口站了大半天?

面对众人的打量摇光熟视无睹,径直的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了一旁正在弹琴的姑娘身上。

仪态端庄,容貌娇美,身上端着浓烈的书香气,安静的非常,却又十分惹人注目。摇光眼中滑过满意的光芒,然后将视线放在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容温身上,示意他看一眼弹琴的那个姑娘。

容温失笑,这丫头是真的想着给他找一个世子妃了吗?

曲毕,摇光率先鼓起掌来。

京城的这些贵女们虽然个个娇弱不堪,但是这些手上的功夫却是值得一夸的。

整个园中,唯有摇光鼓掌的声音非常响亮。众人这下,不是暗着打量这个从景山上下来的九公主了,而是明着观察了。

容温对弹琴的那个姑娘微微一笑,也跟着鼓起掌来。

一直隐在一旁的谢尺渊看了一眼容温,眼中快速划过什么,然后也跟着鼓起掌来。

众人惊疑不定,这谢公子今日是怎么回事儿?莫非真的看上那九公主了?

弹琴的姑娘起身,看了一眼为她鼓掌的三人,依次对三人行了礼。礼仪周到,进退有度,摇光眼中的满意愈发明显了些。

摇光拿起杯子,隔空对容温遥遥以敬,眼中都是戏谑。

感情这东西可以培养的,先把姑娘预订下再说。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容温面上无奈,别说他不喜欢这个姑娘了,就算他喜欢这个姑娘,他也不可能拖着这副破败的身子去祸害人家姑娘。

笛声悠扬,却又带着几分边疆的铿锵之声,引得人浑身汗毛尽竖,仿佛自己现如今在面对着千军万马一般,心底深处的热血都被引了出来。曲毕,仍有人在深深的回味。众人看向吹笛子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折之。

园中认识吴折之的又岂在少数?

“吴大公子什么时候回京了?都不遣人告诉我们一声。”

“这不是才回来吗?”吴折之轻笑,面上风流之意顿显,“他日,定带大家去聚仙楼吃个够。”

“你吴公子一来,本公主这菊花宴都不知道该怎么举办了?”

吴折之显然是个人缘极好的,他一现身,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就连这菊花宴的举办人开阳公主也和他说起了玩笑话。

摇光微笑,将酒杯端到了自己面前。吴折之,吴将军的独苗苗。

“哟,谢公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借酒消什么愁呢?”吴折之瞥见了在边缘处正一个人饮着酒的谢尺渊,抬起腿就做到了谢尺渊的身旁。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啊?长的怎么会这么标志?”

谢尺渊抬起头来,顺着吴折之的视线看去。正好看见摇光将酒盏从唇边挪开的模样,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情,却也带着一股霸气的艳色。察觉到有人看她,摇光扬唇一笑,自带姝色。

吴折之捂着心口痛惜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啊,我要去下聘,下聘,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家的姑娘啊。!”

谢尺渊显然也被摇光那一笑吸了魂魄,反应过来时,吴折之已经瘫在他的身上了。

“她就是九公主。”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吴折之的哪根弦,他猛的跳起来,刚刚一脸的痛惜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她就是九公主?”

“不然你以为呢?”

吴折之没有回答,谢尺渊抬头正好看见吴折之直愣愣的看着摇光的场景。

心下莫名的有些不悦,于是吴折之感觉到自己膝盖一软,顿时坐在了椅子上。

吴折之愣愣的揉着自己刚刚被踢的腿,呆呆道,“她就是九公主?”

谢尺渊撇了一眼吴折之,不欲作答。却正好感觉到了一束落在自己身上正在打量的目光。

这道目光,让他怎么也舒服不起来。抬眼望去,却又没有发现是何人盯着自己。

谢尺渊心中疑惑,但面上无显。

整个园中都不是认识的人,加上唯一认识的人此刻还不能说是二人认识。摇光心中无奈,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出来。

谢尺渊没有发现,素来吵闹的吴折之此刻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身旁,在摇光公主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后他也消失不见。

“公主留步。”

“你是何人?”摇光回头,正好看见刚刚吹笛子的年轻人跟在自己身后,面上紧张。

“臣吴折之,见过公主殿下。”吴折之面上郑重,对摇光深深行了一礼。就算经常同吴折之在一起玩闹的谢尺渊站在这里,恐怕也不敢相信素来轻佻的吴折之会有如此郑重的一幕。

“我知道你是谁的。”摇光先是一滞,随即想到听到吴折之的名字瞬间缓了过来,“不必多礼。”

“公主殿下。”吴折之直起身,干巴巴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直愣愣的盯着摇光瞧,原来这个女子就是他们吴家应该效忠的人吗?

她身上的这股气度,这股风华,不是一个自小被囚在景山上的人便会有的。所以,她一定是那个女子吗?吴折之在心里想道。

他突然开始好奇这个女子,这个他要效忠的人,究竟是如何在景山上生存的,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走到京城里的。

“我见过你的。”见到吴折之如此紧张,摇光轻笑道。

此刻夜色已深,摇光的脸全都隐在黑暗中,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听见摇光的笑声,吴折之突然面红耳赤起来,幸好在夜色中,无人看的真切。

爹啊我对不起你,吴折之为自己这副模样感到羞愧。

“公主殿下回京来还缺什么东西吗?”吴折之面上恭敬道,“有什么需要的公主尽管与我说,我定会竭尽全力办到。”

吴折之心中忐忐忑忑,幸好刚刚在谢尺渊面前说要去下聘的话公主没有听到。若是听到了,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条命可以活。不用公主出手,凭着他爹对公主的忠诚劲儿,他恐怕活不过今晚。

他突然觉得人生好艰难啊。

“你紧张什么?”摇光轻笑,“我又不吃了你。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日后我有什么需要的,就找你了。”

才到京城还没有活动开的摇光根基不稳,有什么需要的全都安排给吴折之好了。正好,她身边也需要一个对京城非常了解的人物。如今看来,自小在京城中长大的吴折之是最合适的。

而且,对于吴折之的为人她也不需要感到担忧。

毕竟,他的父亲……可是吴大将军啊。

“臣一定竭尽全力满足公主!”

吴折之又是深深的行了一礼。

夜色里是摇光掩不住的笑声,“你不必这么紧张,我还是很好相处的。”

“是,公主。”吴折之又是肃穆道。

而在另一旁,谢尺渊才发现,自出现后便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九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就连吴折之,也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第二十二章

心下存疑,不动声色的在四周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摇光的踪影。

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个人的眼神。此刻那人正温润的看着自己,可是莫名的,谢尺渊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他也说不清那种危机感是什么。

容温淡淡一笑,将自己的头偏了开来,面上却骤然冷了下来。手在杯子的边缘上不住的摩挲着,眼底意味不明。

谢尺渊不知道这个才入京的南疆世子为什么对他抱有敌意,在他的记忆里,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世子,更何况结仇了。那会是因为什么?因为自己的父亲?谢尺渊将自己的疑惑压在了心底。

“公主,你入京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啊?”确定了摇光公主就是他要效忠的那个公主后,吴折之便得热情无比,令摇光难以招架。

“吴折之?”摇光在吴折之看不见的地方扶了扶额,“你……你先回去吧,日后有事本公主找人通知你。”

“好好好,公主说的是。”吴折之面上激动的行了礼之后便向后走去,一时没注意撞到了一人身上。

没等摇光说出什么,就看见了吴折之身后突然出现的身影。即使在夜色中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色,但是摇光一眼就将那人认了出来。

身形清隽,温润之气尽显,不是谢尺渊又是何人?

“谢大哥你不知道让路的吗??”被人撞到地上,吴折之面上憋屈;尤其是当着摇光的面,这个自己刚刚才确定要效忠的人的面前,吴折之更是觉得憋屈。伸出手递给谢尺渊,“你还不赶紧把我拉起来。”

谢尺渊面上淡淡,绕过吴折之伸过来的那只手,走到摇光面前行礼道,“谢尺渊见过九公主。”

面前这人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才貌出众,只可惜……是个没有心的。“谢公子何事?”

“无事。”谢尺渊直起身来定定看着摇光,面上温润,“宴席之上略喧哗了些,所以出来走走。谁知道居然碰见了公主殿下。”

不知道为什么,自这人走入宴席之后他烦躁的心变得安静了下来。这人一消失,他突然便得慌乱了起来。忍不住起身离席,想出来走走,万一能够碰见她呢?只是一见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前些日子的那件事,着实是他做的过分了些。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记恨自己,只怕她现在已经在记恨自己了吧。

吴折之将自己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站起来搂住了谢尺渊的肩膀,“你难道没有看见我吗?”

“没有。”谢尺渊迅速回道,没有一丝犹豫。

“是吗?”摇光眯着眼,冷嗤道,“谢公子,那我们可真有缘。”

“公主说的极是。”

摇光实在不清楚谢尺渊心底是怎么想的,冷笑一声就转身打算离开。

“公主殿下。”谢尺渊开口唤住了摇光。

“谢公子还有何事?”

“公主前些日子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好了。”

“何事?”

“驸马一事。”

黑暗里有人将自己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上面青筋尽显。

摇光淡淡瞥了眼黑暗某处,语笑嫣然,“谢公子,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谢尺渊一滞,面上有些为难。刚刚那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说出口。

谢尺渊半晌不说话,摇光心底最后的一丝期待慢慢的,无声无息的消散了开。垂下眼睛,扯起嘴角,轻笑一声便向前走去。

谢尺渊,不管这句话是你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一直上头的,都迟了。

当初愿意将心门打开,将你容纳进来的摇光只会出现那么一次。在那一次里,你已经狠狠的拒绝了摇光了。那么,便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摇光,她是一个身负使命的人,绝不会沉耽于这些男女情爱之中,也无空与谢公子你玩这些捉迷藏的把戏。

“我想好了。”

谢尺渊道,“我想好了。”

“谢公子这是作何?”摇光站定,转身看着谢尺渊问道。

吴折之一脸茫然的看着谢尺渊,又看着摇光,实在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他们二人之间貌似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当初拒绝我的是谢公子,说心有意中人的是谢公子。”摇光停住,视线直直盯着谢尺渊,似是不想放过他脸上变化的一丝一毫,“将我的满怀热情浇的冰冰凉凉的也是谢公子。如今,谢公子说想好做我的驸马了,也太可笑了吧。”

“既然谢公子想好了,那摇光倒要问问,谢公子为什么想好做摇光的驸马呢?”摇光面上含笑,眼底却深沉一片,“莫非是痴心于摇光?可是谢公子不是有意中人吗?”

谢尺渊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刚刚那些话明明是出自自己的嘴里,却仿佛又不似出自自己的嘴里。

吴折之虎躯一震,看向谢尺渊的目光里全是敬佩。心中还存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情,惹了公主的谢尺渊,居然还好好活着。不容易啊不容易。

只是……吴折之踮起脚,慢慢的远离这二人。这个空间,还是留给他们二人好了。

一个是他的好友,一个是他要效忠的对象。想到将来摇光会站在的位置,吴折之突然期待这二人在一起了。

只是退后的途中,又撞到了一个东西。

吴折之回头一看,正是才入京不就的南疆世子容温。容温的气质太过特殊,见过一面的人都是很难忘记的。而吴折之正好便记住了。

只是这南疆世子好像隐隐有怒火?吴折之还没想好自己要不要行礼,就被人拉到了一旁,正是南疆世子身后站着的两个侍卫。

“谢公子,你想好了?”

谢尺渊半晌没有说好,摇光面上含笑又问了一遍,眼中藏着的,却是浓浓的讥讽。

距离摇光最近的谢尺渊自然是看的明明白白。

谢尺渊皱了皱眉,他不喜欢摇光这个眼神,不喜欢她用这个眼神看他。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上了摇光的眼睛,将那讥讽的视线,全部阻挡在他的掌下。

“呵。”摇光挥手,将谢尺渊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打了开来。眼中是明明显显的讥讽之色,“谢公子,好玩吗?”

“谢公子是天生骄子,千人追万人捧着长大,娇贵如牡丹一般。”摇光退后两步,定定的看着谢尺渊,“摇光不是。摇光在景山上一人独自活了十年,什么也没有,像一个芥草一般。谢公子可别屈尊降贵,为博摇光之一乐便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之前摇光与公子说过日后希望,与公子再不相见,此话,摇光收回。”摇光面上清冷,说出的话更冷三分,“京城不过巴掌大的地儿,遇见谢公子是个很简单的事情。那摇光就希望,日后与谢公子形如陌路。谢公子,你觉得这样可好?”

摇光直直的看着谢尺渊,似是要等他说出一个什么来。只是有一人却突然冒了出来。

“摇光。”容温自黑暗里走出,面上含笑,“你一个人怎么离席了?我找你可是找了好半天。”

“你怎么把斗篷摘下来了?”看见容温单薄的身形,摇光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问道。

如今已是深秋,夜里凉意明显。容温身体素来不行,若是在京城里有个什么好歹,她又如何跟王叔交代?

“刚刚出来走的急,没有记住。”容温笑道,说完便又轻咳了两声。刚刚谢尺渊也消失在了宴上,他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就赶紧出来寻找二人,一时走的急并没有将斗篷披上。

吴折之看着容温,愣愣的。这个人明明站在这里偷听他们二人说了半天话,现在装什么才找到的样子?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容温递过来的警告的眼神,身上寒毛竖起,吴折之将想要出口的话全都压在了心底。

传闻之中这个南疆世子最是温润,如今看来,全是扯淡!

见到摇光与容温如此熟稔,谢尺渊面上的表情黯了一分。

“我在这里还能走丢不成?有什么可找的?”摇光面上全是不赞同,然后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不顾容温的反对披在了容温的身上。“你穿着吧,我身体素来比较好你又不是不清楚。”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容温说完,这才将视线放在了站在一旁的谢尺渊身上,面上有些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是……?”

“丞相之子谢尺渊。”

“谢尺渊?”容温咬着这几个字笑道,“久仰大名。”

谢尺渊紧攥的拳头送了开来,一样面上含笑,“尺渊同样久闻世子的大名。”

“哦?”容温脸上尽是兴味,“谢公子听闻了什么呢?本世子倒是有些好奇了。”

二人对视,火花迸发。

摇光此刻也知道了容温是想帮她出气,于是拉着容温就往宴所在的地方而去,“在这里聊什么?想聊天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身体不好,我们还是赶紧回宴上,那里人多,温暖一些。这里有些冷,时间长了你的身体受不住。”

容温一笑,看着谢尺渊,眼底隐隐有挑衅之意,“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本世子自然听你的。”

话是对摇光说的,挑衅是对谢尺渊的。

第二十三章 醉酒

“谢大哥啊,走吗?”眼见着摇光与容温消失在花园里,吴折之搭上谢尺渊的肩膀问道,眼中尽是戏谑,他在一旁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什么走?”谢尺渊淡淡的问道。说完拨开吴折之的手便跟着摇光二人消失了的地方而去,那个地方,正是宴会所举办之地。

留下吴折之一人在原地,眼中意味不明。

九公主与南疆世子二人不知是何时消失,但是一同出现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南疆世子身上披着的难道不是九公主之前的穿着的衣服吗?众人的视线落在二人身上,偏这二人身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坦然的很。

有人在暗中的眸色沉了沉,一个是被拘到景山上才回到京城的九公主,一个是从未进过京城的南疆世子。也不知道这二人是如何搅和在一起的。

只是……这二人刚刚落座,便看见那个在九公主府门口站了大半天的谢公子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坐下径直喝酒。

众人又将视线放在三人之间转了转,为什么他们嗅到了这三人之间的奸情味道呢?

纵使心中再有好奇,可那三个人他们却是一个也惹不起的。

只好将心中的好奇压在心底,然后将视线放在了正在进行的宴会之上。

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明明是靡靡之音,摇光却听得兴味盎然,谢尺渊在一旁看的个真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被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所吸引。这个女子出现在的地方,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摇光……”

眉眼低垂,谢尺渊又往嘴里关了一杯酒。

几盏过后,面上酡红。端的一副人面桃花的模样,也不知道吸引走了在场多少女子的魂魄。

摇光撇了一眼,赶紧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不得不承认,刚刚她确实被谢尺渊的美色勾引走了魂魄。别说男子了,女子之中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谢尺渊长的出色。

祸水啊祸水。

可惜了,摇光心中有些失望,这个祸水不是她的。

“在下可否带公主去一个地方?”

谢尺渊面上带着淡淡的胭脂红,身着白衣,似有醉意。他仰头询问着在马上的摇光,仿佛是情人之间的低声呢喃一般。眼睛亮闪闪的,里面有光芒在闪烁。

摇光掀开帘子入眼的便就是这么的一个谢尺渊,眉眼如画,温柔含情。

世人大都是爱美色的,摇光也不例外。

本是拒绝的话,却在谢尺渊的注视下应了下来。反应过来的摇光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李摇光啊李摇光,以前还看不出你居然是个好色之徒。好的,还是……这个人的色。

“那公主,可否下马车呢?”谢尺渊走上前,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眉眼温柔,脸带笑意。

摇光仅仅是犹豫了一瞬便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去一个地方就去一个地方,她何曾怕过什么?

谢尺渊的手是温热的,裹住了摇光的冰凉的指尖。

侧头,只好看见谢尺渊姣好的侧脸和他脸上的红色。已经被自己严严实实封起来的心,似是有些松动。

深秋本就带着浓厚的凉意,摇光将自己的头缩了缩,给绿苏玄凌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二人先行回去。绿苏虽面有担心,但是却服从了摇光的命令。

摇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谢尺渊在深夜里穿过大街小巷走过几座桥到了水边,或许,是因为自己右手上此刻感受到的阵阵温暖?

“公主殿下,你看那星星好看吗?”谢尺渊的手指向远处,摇光随谢尺渊的手指看去。滟滟一片,白月皎皎,悬于天上。水中,也有着一片星光与月亮。

“谢公子?”

“公主,你说我将天上的星星送给你可好?”谢尺渊低喃着,摇光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摇光不语,谢尺渊身上的酒意如此浓烈,她在接触到这人的一瞬间便知道了这人已经在宴会上喝过了头。现在的她倒是好奇,谢尺渊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把天上的星星送给公主,公主可愿接受吗?”摇光只觉得自己此刻在做梦一般。她看着谢尺渊的眼睛,不敢在往前一步。如果再前一步,那就是深渊,深不可测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已经站在一个深渊里了,她不想再跳进另一个深渊里。

她轻轻的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定定的看着谢尺渊,她其实是有害怕的东西的。

“公主不愿意接受吗?”

谢尺渊看着摇光后退的脚步,眼中情意深深。

一瞬间,摇光觉得自己差点要溺在了这个人眼中的柔情里。

“在下倒是忘了。”谢尺渊低低声笑了起来,然后走上前,将摇光垂在耳旁的一束头发替她捋在了耳后,“忘记了公主与南疆世子情投意合呢。”

摇光猛的抬起头,看着谢尺渊,她何时与容温情投意合了?

谢尺渊低着头,轻轻的摇光的周身嗅着。

“公主殿下,你说,我为什么会被你吸引呢?”谢尺渊找到那一处柔软,吻了上去。在他的身后,是星河无数,璀璨无边。

摇光睁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这……这谢尺渊居然这么大胆?

她猛的退后两步,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怔怔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她虽然自称喜欢美人,那也仅仅是喜欢而已,让她们近身,是绝不可能的。唇上的温热似是还在,摇光垂下眼睛,不敢看对方的谢尺渊。

她突然迫切的想知道,谢尺渊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公主殿下,对在下很是抗拒呢。”谢尺渊身体挺直,脸上温和,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比身后的星河更引人注目。

“你大胆!”眼见着谢尺渊又要走上前,摇光猛的出口道。

“大胆?”谢尺渊转身看着身后的星河,“抱歉公主殿下,是在下孟浪了。”

京城第一公子说出这种话,摇光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一般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定然有些许不好意思,偏偏这人一丝一毫也没有,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你,仿佛做错事的人是你一样。

摇光叹了口气,有些烦闷,她为什么要跟一个酒鬼计较呢?

“谢尺渊,你喝醉了。”

“醉了不是更好吗?”谢尺渊低声浅笑,声音诱人,“醉了就可以将心中的束缚全都摘,就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做事,这样……不好吗?我的公主殿下。”

最后一句,谢尺渊咬着字说道。声音低沉,引人沉醉。也不知道是谁心中泛起了涟漪,又是谁将自己的心门打开。

“谢尺渊,你面前站的是谁?”摇光心中一滞,定定的问道。

心里有什么东西破芽而出,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长成。

“摇光。”谢尺渊低声道,“如今我面前站着的是……李摇光。”

摇光觉得这一句话仿佛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美好的一句话。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眉眼如画,容颜俊朗。这个人是她的恩人啊,是她在景山上惦记了十年的人啊。才入京城的她,或许是抱着报恩的想法来接近的谢尺渊。可是现在,她知道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她喜欢的人。

这一刻,谢尺渊入驻她的心间。

“你喜欢李摇光吗?”

“喜欢。”

有什么想法又入驻了她的心间,她笑得小心翼翼,“谢尺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开……开元。”谢尺渊走上前,抚上了摇光的脸庞,低低的唤着。

开元两个字撞进她的心间,让她兴奋了的心脏突然安静的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周围瞬间冰冷下来。

谢尺渊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眼中也无之前的阵阵情意,清醒无比,不再如之前一般带着些许朦胧,“你不是开元,你是摇光。”

满天星河都暗了下去,周围有风吹来,吹得摇光周体发寒。

“谢公子真是可笑。”摇光抬起头将鼻间的涩意忍得死死的,她嘴角含笑,一步步的靠近谢尺渊,,“不是谢公子带我来的这里吗?谢公子刚刚还说,喜欢摇光呢。”

“酒后失言,希望公主不要放在心上。”谢尺渊弯身对摇光行了一礼,礼貌而又疏离。之前某人的带有丝丝诱惑的话全都消失不见,跟这星河一样,一块石头下去惊了它们,它们的美丽便不复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摇光只觉得想笑。她想笑出来,你说这世间,多么可笑。你为了一个人将自己已经为他闭了的心门重新打开,然后又迫不得已的关上。

“谢尺渊。”摇光道,“今日之事只是我担心你会有什么意外罢了,夜深了,你快回府吧。”

心中某处空落落的,刚刚放进去的人,现在又要自己强行掏出来。

开元公主?开元公主已经死了十年了。

现在的她,是摇光。

十年前已经死了的开元公主,和十年后仍然活着的摇光公主,是不一样的。

即便她曾经唤有这个时间一个最伟大的父亲对自己女儿抱有深大期待的名字:开元。

第二十三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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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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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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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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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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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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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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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慌张

《与貌美驸马的二三事》第三十一章 慌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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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第二章

《与貌美驸马的二三事》第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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