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共渺 - xp1024.com
《与天共渺》


第八章仇旧恨3

张家大宅正厅内,捻子二趟主张敏行正在安抚各路趟主,“大伙儿稍安勿躁,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大趟主回来再细细说明。”

三趟主孙葵心将辫子往身后一甩,仰在椅子上直嚷:“这老乐脑袋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俺老孙通过苏天福从中撮合,好不容易与豫南白莲教定了几匹快马,筹了银子跑到半路,怎的又给叫回来了。”

张敏行笑了笑,“没准大趟主是让你留着银子买粮呢。”

孙葵心双臂一拢,哼了一声,说:“现在粮食都是金粒子做的,这点银子能买多少粮?这个龚瞎子心里最有数,你问他磨了半个月弯,才搜了多少粮食。”

龚德树早些年跟张乐行走私盐时不慎折了一只眼,最恨别人叫他瞎子,桌子一拍大发牢骚,“问老子干什么?老子带着一帮兄弟去山东打捎,都快跑到微山湖洗澡去了,大趟主一声不吭把老子叫回来,到哪里说理去?”

自打进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四趟主韩奇峰开口道:“二趟主,老乐将咱们都叫回来,人却不见,这实在是不太好吧。”

张敏行摆手说道:“老万别急,大哥把大伙儿叫来,自然是有重要事情,这不赶上大嫂这几天卧床不起,大概是出去抓药去了吧。”

孙葵心叫道:“抓个药也要亲力亲为,大趟主对老婆可是好哇。”

大伙一阵欢笑,正在这时,张乐行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包药,看上去一脸愁容。

张乐行慢悠悠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扔在桌子上,“太平军来的信,大伙儿都瞧瞧吧。”

在场几人就张敏行认识字多,便抽出信笺,朗声读了起来。

“捻军大趟主张乐行见信如晤。我太平天国自金田降下天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清妖半壁江山尽收囊中。素闻捻军仁义之师,张大趟主英雄盖世,反抗清妖,威名大震,实乃天朝之屏藩,北门之锁钥。天朝求贤若渴,拜请张大趟主为征北将军,协北伐天兵,直捣黄龙,岂不快哉?太平天国右丞相林凤祥拜上。”

张敏行将信放下,问:“这是何意?大哥要当将军了吗?”

张乐行撇了撇嘴,黑着脸说:“去他娘的征北将军,这可是个苦差事,明摆着想拿咱捻子当炮灰。”

孙葵心想了想,大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太平军勇猛无比,大有一统天下之势,若是联合大有好处,等到那时,咱们还不得个个封王封候啊。”

张敏行不以为然,“就怕咱把鸡毛当成鸡了,到末了鸡飞蛋打一场空,再往长远些说,要是打下江山,还是太平军说了算啊,那王侯将相啊,咱就得干瞪眼。”

龚德树大腿一拍,叫道:“二趟主说的有道理,咱们可别听太平军的,朝廷现在对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接了封,自然成了太平军同党,那可就是公然造反了。”

“怕什么,公然造反又怎样,反正咱们早晚是要反的,况且朝廷光顾着跟太平军打仗,哪里有空闲顾及咱们。”孙葵心根本不以为然,又看了眼韩奇峰,叫道:“韩老万你别老是闷声不吭啊,你倒是说句话呀。”

韩奇峰大声咳嗦了一下,众人以为他要一番高谈阔论,没想到他只是润了润喉咙,说了五个字,“听大趟主的。”

众人又看向张乐行,张乐行一看,心道你们干什么吃的,什么事都让我拿主意,若不是金蝉伤病未愈怕惊扰,也用不着跟这帮人啰嗦。于是拉下脸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这事明天再说。大伙儿回去好好掂量一下,实在不行咱就端个碗投豆子,以多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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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众人离去,张乐行让丫环煎了药,亲手端到卧房,杜金蝉正半坐在床沿发呆,见他进来,便说,“老乐,扶我起来。”

张乐行把妻子扶到桌前坐下,吹了吹药,问:“放儿呢?”

杜金蝉微微一笑,“我怕放儿老陪着我,闷的慌,让他去找宗禹练武去了。”

张乐行一听,担心道:“宗禹这小子,尽惹是非,放儿可别被他给带坏了。”

杜金蝉拉住他的手,劝道:“没事,你尽管放心就好了,放儿大了,前几天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着,很是懂事。”

张乐行小心给她喂药,一边喂一边心疼的说:“你呀,也太不小心了,好端端的回趟蜀中老家,怎么还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你可知道摔的是你,疼的是老乐啊。”

杜金蝉嘴里的药差点喷了出来,一个劲的笑,“你个老乐,就知道耍嘴皮子,放心吧,只是伤了些皮肉,过几天就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乐行喂完药,又将妻子扶回床榻,只叫她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张乐行正在前院活动筋骨,家仆来报,淮南苗大先生携妻女到访。

张乐行喜出望外,想到苗沛霖足智多谋,学识渊博,太平军来信一事,他必有高见,于是跑去迎接。与苗家三口刚打了个照面,陈川红便开口问道:“听说杜师姐病了,现在可好?”

张乐行指向后院,“正在后面歇着呢,不碍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陈川红一听,也顾不得失礼,扭头就去找师姐去了。

张乐行赶紧把苗沛霖请进屋内,“苗兄这次来的正是巧啊。”

苗沛霖一看必定有要事,便说:“张大趟主,莫非张大趟主正巧有事找苗某?”

张乐行点点头,把林凤祥的信呈给他,苗沛霖看了一遍,捻了捻胡须说道:“这个林凤祥,实在是颇为心机啊。”

“哦?这话怎么说?”

“大趟主你再仔细看看信。”

张乐行一听,忙接过信又看了半天,却看不出什么端倪,“这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就是那太平军说些好话,拜我为征北将军,拿我当个马前卒而已。”

苗沛霖指了指信,说:“大趟主你看这边——天朝求贤若渴,拜请张大趟主。”

张乐行读了一遍,还是看不出有什么文章,于是说:“苗大先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信中这个‘请’字可是请君入瓮啊,若是把这个字去了,那张大趟主便是太平天国册封的征北将军,加上这个‘请’字,那到底是天朝拜请还是那林凤祥拜请,这可就模棱两可了。”苗沛霖顿了顿,下了结论,“我估计这是林凤祥北伐途中收买人心的伎俩罢了,这册封若是天王洪秀全授意,信中就不会暗藏玄机了。”

“也对啊,到时要是他林凤祥赖了账,咱们只顾着卖命,那可就是打了牙往肚子里咽了。”张乐行恍然大悟,忿忿不平的说道:“我这就写信推辞了,以后各走各的路。”

苗沛霖一摆手,“慢着,不必推辞,咱们只需提一个条件,随他林凤祥跟太平天国怎么鼓捣。”

“什么条件?”张乐行忙问。

“听封不听调。”苗沛霖说完得意一笑。

“听封不听调?”张乐行仔细想了想,拍手叫好,“妙啊,管他封我张麻子什么将军,就算封个王,咱也不听他摆布。”

“没错,你只需写信表明,捻军中同宗同族居多,大多留恋故土,不愿远涉他乡,虽然愿意接受册封,但是调派之事得全由捻军自己做主。”

“好,我这就回信去。”张乐行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笑道:“苗兄饱读群书文采斐然,不如苗兄替我代笔如何?”

苗沛霖想了想,点头说:“那好吧,苗某便代张大趟主写上一封。”

张乐行大喜,连忙拉起苗沛霖,两人相视大笑,随后并肩走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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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后院,陈川红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师姐面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左臂吊着绷带,忙把她扶起身来,眼睛一湿,“师姐,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杜金蝉苦笑一下,“几天前出去打哨,不小心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了。”

陈川红佯怒道:“师姐居然还跟我撒谎,分明是被人用拳头打的吧。”

杜金蝉一愣,“啊!你是如何知道的?”

陈川红嘴一撇:“咱们姐妹三人一同长大,师姐有事还能瞒得了我?”随后便将胡义平从淮南经过之事说了出来。

杜金蝉听后只好承认,“没错,那副无生老母画像是我偷的。”

陈川红大惑不解,问道:“你偷这个做什么用?”

杜金蝉让她坐下,慢慢说道:“师妹有所不知,当年老乐也算家境殷实,自从当了捻子大趟主之后,就得操持手底下一大帮人,现在也是一文不名了。还有那捻子四趟主韩奇峰,外号韩老万,家中万贯家财,如今也是散的一个字儿都不剩啊。”

听师姐这么一说,陈川红也是感同身受,两淮一带天灾不断,落草为寇者不在少数,苗沛霖便让苗景开在武家集招募了五十余名乡勇,家中银子已然有些拮据,更不用提张乐行手下上万捻子了。

“可是,这与无生老母画像有什么关系?”

“没钱没粮,怎么造反?万般无奈之下,我突然想到了年少时的一个事情,你是否还记得柳师姐无意说起的圣教暗藏宝藏之事?”

“当然记得,难道这无生老母画像与传说中的宝藏有关?”

杜金蝉点点头,“没错,教主双腿有疾行动不便,一次她让我推到那副画像前,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说了一句‘待到无生老母下凡显出金身,鞑子就离亡国不远了。’当时我还在想无生老母怎么会屈尊来到凡间驱逐鞑子呢,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教主所说的金身指的便是宝藏,而藏宝图大概就是这副画像吧。”

陈川红忍不住笑道:“师姐你这是穷疯了吧,教主她老人家也许只是随口说说,宝藏恐怕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师姐竟当真了。”

杜金蝉却是满脸真切,“师妹别再取笑我了,此举也是为了反清,若是真能寻得宝藏,便能换得无数兵马粮草,何愁鞑子不亡!”

陈川红一合计,“这话倒是没错。”

杜金蝉又说:“我把画偷回来后,又支走了放儿,仔细看了几次,却看不出任何端倪。”然后指了指墙角花瓶低架,“在架子后面往上数第三块砖,你拿出来看看吧。”

陈川红把花架一挪,敲了敲第三块砖,果然中空,拿走砖块从里面掏出一卷丝绸画袋,然后轻轻放在桌上,将画袋取下,小心翼翼打开画轴,一副二尺宽五尺长的无生老母下凡图呈现在眼前。

这是陈川红第一次离这副画像如此之近,只见那画中无生老母栩栩如生,画工精湛了得,装裱一丝不苟,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奇怪的是即无落款也没印章。

家中苗沛霖也好收藏字画,陈川红耳濡目染,懂得一些鉴画的手段,仔细查看一番,便断言道:“这只是一副普通的画像,并不是什么藏宝图,而且也没有夹层。”

杜金蝉叹气道,“莫非真是我多想了?不过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等我伤愈以后,咱们再细细揣摩。”说罢让陈川红把画收起放回了原处。

“伤你的那位谭师弟已经到了两淮主持教务。”陈川红担忧道,“偷窃画像可是要比叛教还要严重,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恐怕第三个人已经知道了。”杜金蝉微微一笑,朝着外屋屏风内喊道:“景怡,出来吧。”

陈川红看到女儿从屏风里慢慢走了出来,顿时大怒:“你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干些什么!”

苗景怡低下头,“景怡不是有意要气娘的,景怡想找放儿哥哥,找了好久没有找到。”

杜金蝉好生劝师妹,“景怡年小,不要怪她了。”然后又对苗景怡说:“放儿大概是去集场子玩去了,快快找他去吧。”

苗景怡一点头,匆匆向二人行了个万福,急不可待的跑出了院子。

第九章仇旧恨4

苗景怡一路跑到雉河集场院外,只见一群少年围成一团,不住叫喊。她个头小挤不进去,看到身旁一颗大树,急中生智,挽了挽衣袖便爬到了树上。

再低头向下看去,只见场院中间有两名少年正在比试武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正是小阎王张宗禹,而另一个年纪较小相貌清秀的少年,却是自己日夜想念的张陈放。

“放儿哥哥,一定要赢啊!”苗景怡心中念道。

树下两人缠斗正酣,张宗禹身强力壮出手大开大合,张陈放身体轻巧,一味躲闪,伺机后发,几个回合之后,张宗禹空有一身力气没处使,反倒被张陈放找准时机拍了几掌又踢了一脚。

“放儿哥哥好棒!”

苗景怡骑在树杈上大声叫好,张陈放听到声音耳熟,抬头向树上张望。

挨了几下对张宗禹来说虽然不痛不痒,但也是被激怒了,趁着张陈放抬头分神,双臂一展猛扑上去,也顾不上什么招式了,抱住张陈放就往地上一滚,仗着自己力气大,将他死死压在身下,随后用力摁住他的脑袋,只让他低头认输。

苗景怡见张陈放受制,随手拔出了头上一株莲花宝顶发笄,这发笄是母亲陈川红家传之物,乃白象牙所雕刻,价值颇为珍贵,苗景怡心中一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大喊一声“接着”,扔在了他的面前。

张陈放被按在地上,挣扎不起,慌乱之下摸到发笄,反手一刺扎在了张宗禹的胳膊上。张宗禹吃痛松手,张陈放侧滚一旁,顺势一脚踹在他的裆下。

“好小子,居然用暗器!”张宗禹捂着裆部大叫。

苗景怡从树上跳下,一脸坏笑,“什么暗器?刚才我在树上玩耍,不小心把发笄掉下来了,放儿哥哥,你可曾看见?”

张陈放知道她有意相助,手里举着发笄来到她面前,欢喜不已,“太好了,谢谢你,景怡。”

“还好没有摔坏,”苗景怡头一歪,冲着张陈放笑道:“放儿哥哥给我戴上。”

张陈放犹豫了一下,涨红着脸,笨手笨脚的插在了她那一头乌发之间,直惹的一帮少年起哄不止。

苗景怡毫不理会,拉住张陈放的胳膊问,“你为何要跟宗禹哥打架,他又莽又壮,伤了你怎么办?”说着挥起袖子认真打扑他衣服上的尘土。

张陈放左躲右闪,笑道:“景怡,下午童子军要去涡河上游打捎,宗禹哥嫌我年纪太小,我便要与他比试,赢了他我就能去。”

原来张宗禹回了雉河集老实了两天,这天带着张陈放正在涡河里摸鱼,一上午只逮了几条不够塞牙缝的小鱼儿,不免有些沮丧,正巧遇见去怀远走私盐的本家兄弟张德才撑船回来,张德才无意中透露涡河沿岸直至淮河地段时常有羊群出现,张宗禹于是便盘算着带人沿河而下,抢几只羊来打打牙祭。

张宗禹走过来大声叫道:“说好的比试拳脚,这可不算,胜之不武。”

苗景怡一噘嘴,“怎么不算了?爹爹的书上说过,兵者诡道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制胜,你若是带兵打仗,难不成给你在战场铺一面干干净净的大红毯子?”

张宗禹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只得悻悻的自言自语,“苗伯父怎么什么书都看……”

“太好了,这次放儿哥哥赢了。”苗景怡高兴的拍拍手,然后伸出食指向张宗禹勾了勾,“来吧,轮到我了。”

“你也要跟我比试?”张宗禹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怎的?你也想跟着咱们去打捎不成?”

“没错,本小姐要在这里住上好几日,正好也是闷得慌,若是本小姐赢了你,你就带着我一起去玩玩。”苗景怡一本正经的说道。

张宗禹盘算着,这丫头伶牙俐齿,等下不管耍什么花样,只消抓住她的双臂往后一扭,保准让她大哭求饶。于是嘿嘿一笑,“来吧,我让你一只手。”

苗景怡一抱拳,蹭的一下爬到了树上,张宗禹一看傻了眼,叫道:“你爬上树干什么?有本事你下来呀!”

苗景怡做了个鬼脸,“自然是跟你比轻功了,有本事你上来呀。”

张宗禹大怒,正要撸起袖子爬树,又一想,这丫头自小上树爬墙,身轻体柔,若是在树上纠缠,也没把握赢她,再说自己不会爬树,万一不慎从树上掉了下来,那就更加难堪了。于是叉腰叫道:“不比了,就算是你赢了,也甭想跟着我们一起去。”

苗景怡在树上大叫,“你说话不算数!”

张宗禹满脸无奈,“苗大小姐你饶了我吧,苗伯父若是知道我带你出去打捎,还不得把我骂死。”

张陈放一听也是,若是带着她一同出去,恐怕自己也得挨骂,于是劝说,“是啊,景怡,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吧,等咱们回来一起吃羊肉。”

苗景怡想了想,跳下树来说道:“好啊,那可要说好了,你得给我带回一只小羊来。”

张陈放问:“小羊?你要来干什么?”

苗景怡笑道:“自然是让它陪我玩喽,你们又不肯陪我一起玩。”

张陈放点点头:“好,若是找见羊群,我一定会给你带回一只。”

张宗禹催促道,“行了,别腻歪了,咱们快去快回。”随后向那些少年挥手大喊:“出发!”

“慢着!”苗景怡拽住他,问道:“你们这是去打仗还是去抢羊?”

“当然是抢羊了。”张宗禹说。

苗景怡噗嗤一笑,“兵法有云,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谋。你带这么多人太过招摇了,恐怕没等找到羊群,就被当地的练兵拦下了。”

张宗禹一想也对,上次带了一百多号人跑去淮南,到了赵庄没一会,就被苗沛霖赶去逮了个正着。

张陈放则是一脸钦佩,问道:“景怡,你小小年纪,怎么懂的这么多的兵法?”

苗景怡得意的说:“自然都是爹爹的书上读到的。”

张陈放忍不住赞叹:“没想到苗伯父对兵法也深有研究,真是厉害啊。”

苗景怡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我娘吩咐他读的,可怜我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家,也是被逼着读这种乱七八糟的书籍。”

-

张宗禹选了十余名身强体壮的少年,又命人从村里搜了些麻绳,便信心满满的出发了。

一行人沿着涡河而下,行了二十多里地,却没见过一只羊,难免有些垂头丧气。

走了小半下午,大伙儿都累了,纷纷瘫坐在河滩上休息,张宗禹敦促道:“抓紧点起来,天黑羊就入圈了,到时咱上哪找去?”

一人说道:“再往前走就到蒙城县界了,听说蒙城团练有不少呢。”

张宗禹不以为然,“咱捻子有上万人,怕他做什么!”说罢继续催促众人赶路。

过了蒙城县界,又走了好一阵子,众人终于在河边看到了一大群羊。

众人大喜,如狼入羊群,纷纷扑了过去,二话不说,掏出来绳子便往羊脖子上套。

群羊咩咩乱叫,到处逃窜,不远处一名羊倌见状,跑过来大声叱喝,“小贼们,光天化日之下抢羊,还有没有王法!”

张宗禹骂道:“听好了,老子是小阎王,老子就是王法!去你的!”随即一拳将那羊倌打倒在地,几名少年围上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将那羊倌打的屁股尿流抱头鼠窜。

张陈放想起苗景怡的嘱托,很快便在羊群中寻到一只小羊,那只羊羔看样子还没出生几天,跑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的,于是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其紧紧抱在怀中。

其他人俱是收获颇丰,各自牵了一只大山羊,张宗禹更是一手牵一只,招呼着众人撤退。

风风火火的走了一阵,众人想到晚上就能吃到羊肉,肚子纷纷叫了起来,有的还流了一地口水。

有人提议道:“喘口气再走吧,又累又饿,没力气了。”

“也好,”张宗禹摸摸脑袋说道:“知道大伙都馋了,可咱又没带锅碗瓢盆,四条腿的吃不了,先抓些六条腿的吃吧。”

张宗禹所说的六条腿正是蚂蚱,这年头旱涝交替,蝗灾自然也多,这蚂蚱也算是顶好的食物,于是众人把羊拴好,纷纷钻进河边树丛里扑蚂蚱去了。

没费多大功夫,众人满载而归,折些细枝将蚂蚱串作一起,升火烤了起来。

张陈放怀抱小羊担心道:“宗禹哥,咱们若是在这里耽误久了,那名羊倌带人追上来怎么办?”

张宗禹满不在乎的吹嘘道:“我小阎王的名号在淮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整个淮北敢不买我面子的没几个人,量他也不敢追来!”

张陈放好生羡慕,“等娘伤好了,我就跟宗禹哥多出去闯闯,也要闯出一个名号来。”

张宗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兄弟,那哥哥就封你为小霸王,咱哥俩儿一个小阎王一个小霸王,打遍两淮无人能敌。”

张陈放听的心花怒放,笑道:“小霸王,好听呢,多谢宗禹哥。”

不多时蚂蚱已被烤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众人埋头吃的正欢,只听后面传来一阵叫喊声,一大帮人手持刀枪棍棒扑了过来。

追来的这帮人是蒙城县蒙家团练的一支练兵,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先前逃窜的那个羊倌,指着张宗禹一行人喊道:“就是这帮小贼,给我狠狠的打他们哟!”

张宗禹高估了自己的名号,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大喊一声撤,撒腿就跑。

众人也顾不上羊了,有几个跳入涡河要泅渡到对岸,剩下的蹿入树林四散而逃。

张陈放却拉在了最后,他年纪最小,怀里还抱着小羊,没跑多远便被追上,随即被一堆练兵扑倒在地。

张陈放怕小羊被练兵踩踏,紧紧抱在怀中不肯撒手,那些练兵见状,直骂他死到临头贼心不改,围上来便是一顿暴打,直打的他不能动弹。

“这小贼也够倔强,带回去!”

带头的练长见张陈放被打的倒地不起,其同伙也逃的无影无踪,便叫人抗起他,一并带回蒙城邀功去了。

第十章 一人一城1

蒙城蒙家大宅内,管家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张陈放,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练长回道:“这名小贼跑到涡河边抢羊,被俺们抓了个正着,特来请示蒙大人发落。”

管家叹了口气,手一挥,“小小年纪不学好哇,先关进柴房里吧。”

练长点点头,问,“老管家,蒙大人不在吗?”

管家知道他这是要邀功请赏,不耐烦的说:“如今发逆北伐军攻下定远直奔淮北而来,蒙大人身为蒙家团练练首,一直在苦思抵御发逆的计策,怎会有时间过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练长唯唯诺诺道:“老管家说的极是。”

管家瞅了他一眼,往身后一指,“得了,那屋子里还有两坛好酒,你拿去与众兄弟们喝了吧。”

练长连声道谢,随后命手下将张陈放扔进柴房,抱了酒,满心欢喜的离去。

张陈放被重重的扔在地上,脑袋也被磕了一下,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也是酸痛不止,稍微活动一下双臂,费力撑起上身,靠在了一堆木柴上喘息。

缓了一会儿,天也黑了,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脑袋上起了两个包,嘴角被打了好几拳,脸颊似乎已经肿了,胳膊大腿上划了多道口子,渗出来几丝血迹,好在都是一些皮肉之伤,待一晚上就能结痂。

可是张陈放并不想被关一晚上。等到疼痛逐渐消失,走到门前一推,外面上了锁,又扒开门隙叫喊:“有人吗?快放我出去!”

只是断断续续传来几声犬吠,他又不甘心的摇了摇窗户,发现已被在外钉紧。

张陈放哪里经历过这般境遇,白天还在家中有说有笑,晚上就被人扔进柴房囚禁,他越想越是难过,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哭了一会儿,肚子有些饿了,便咽了口唾沫,又将腰带勒紧了一些。

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得肚子越来越饿,甚至饿的隐隐作痛。

张陈放琢磨着这样饿着也睡不好觉,于是提口心气跑到门前大喊:“有人吗?救命啊。”

“呜呜……有人吗?救命啊!”

高声喊了几遍,只听不远处一间房门吱的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借着月色看去,似乎是一名女子。

那女子走到柴房前小声埋怨道:“大晚上的又哭又闹,好好的美梦被你吵醒了。”

张陈放扒着门叫道:“这位姐姐,快放我出去!”

那女子一跺脚,“叫什么叫,我又没钥匙,怎么放你出去?”

“那你是谁?”张陈放无奈的问。

“我是这里的丫环。”

“姐姐,你想想办法吧,我……”

那丫环直言道:“你是饿了吧?是不是饿的睡不着?”

张陈放问:“你怎么知道的?”

丫环笑了一下,“谁还没尝过挨饿的滋味呀,你等一会儿。”

说完那丫环便转身离去,过了一小会儿,蹑手蹑脚的回来了,然后从门隙里伸进一只手,手里抓着几个窝头,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张陈放。

“赶紧吃吧,吃完了睡觉。”丫环低声说道。

“谢谢姐姐。”张陈放捏了捏松散的窝头,得寸进尺的问:“还有别的吗?”

丫环没好气的说:“居然还挑食,你可知道外面的老百姓有多少吃不上饭,有东西吃就不错了,爱吃不吃。”

说完那丫环便扭头走了,只听她房门一关,就没再出来。

张陈放决定填饱肚子要紧,他也亲眼目睹过那些饿坏了的灾民连麸糠都抢着吃,想必这窝头也难吃不了哪儿去,于是轻轻尝了一小口,味道还算可以。

这人一饿了吃什么都香,张陈放干脆捧起窝头大口大口的吞了个干净,随后心满意足的卧在地上,往身上拢了一层茅草,昏昏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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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张陈放还在朦胧中,只听到门外有人在喊:“喂,快醒醒,小兄弟。”

听声音是昨晚那名丫环,张陈放睁开眼睛,忙凑近门隙往外望去,只见那丫环一双大眼睛正看向自己,四目相对,吓的他退了一大步。

丫环上下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样,昨晚睡好了没有?”

张陈放伸了一下懒腰,嘟囔道:“哪里睡好了,你们这里的耗子真不少,昨晚都差点把我给抬走了。”

丫环咯咯一笑,“唉哟,确实不少,你看那些窝头都让耗子给吃光了呢。”

张陈放被呛的无话可说,吃了哑巴亏只能装哑巴,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丫环瞥了他一眼,用力敲了敲门说道:“喂,起来起来,准备出去了。”

张陈放赶忙爬起来,问:“要去哪儿?”

“自然是放你走了,难道还要养着你不成?”丫环白了他一眼,又说:“老管家说了,关你一晚上只当是个教训,让你以后别做贼了。”

“我可不是贼,我是捻子。”张陈放不满的说。

“捻子都是些英雄好汉,哪有你这样爱哭鼻子的小毛孩。”丫环一脸的不信。

“不信拉倒,”张陈放不愿跟她争究,又问:“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急什么,老管家去拿钥匙去了。”丫头说完便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老管家与一名家仆就来开了门,张陈放跳到院子里正想往外跑,只听老管家装模作样的咳嗦了一声,张陈放赶忙回头说道:“我不做贼了,我不做贼了。”

“你……咳咳咳……”老管家气的咳嗦不止,指着张陈放示意家仆,“快,快把他赶出去。”

被那名家仆一路推搡出了蒙家大院,张陈放便沿街向东门走去,心想当务之急得先赶紧回去,爹娘肯定着急了,必定少不了一顿责骂。

走着走着一琢磨,昨日宗禹哥拔腿就跑,未必知道自己被抓进了蒙城,回去之后不如说自己慌不择路躲到野外过了一夜,如此一来传出去也有面子。

抬头一看已到城门,只见门前站了许多兵勇,张陈放头一低,加快脚步想正要出城,被两名兵勇拦下了。

“站住!干什么去?”

“出城,回家。”

“蒙大人有令,发逆北伐军业已绕过寿州,直取临县颖上,蒙城岌岌可危,为提防奸细,自今日起,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入。”不由分说便把张陈放轰了回来。

张陈放不甘心,跑去北门碰了碰运气,同样被赶了回来。

“放我出来,又不让出城,这个死绝的蒙家,太可恶了!”张陈放白白跑了一中午,忍不住骂了出来。

待了一会儿,蹲在街边又劝慰自己,困在一座城里怎么说也比困在一间柴房里好一些,想到这里,他打了打精神,便跑到街上游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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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一过,肚子又叫了,张陈放身无分文,心一横,宁当饱死鬼不做落魄人,决定去吃霸王餐,反正昨日得了个小霸王的诨名,若是去吃了霸王餐,倒也相得益彰。

打定主意,张陈发便在街上寻了一座酒楼,硬着头皮闯了进去。没料到一进门,就被跑堂的撵了出来。

“小要饭的,给我滚出去!”

这才被诬陷成为小贼,又被骂作小要饭的,张陈放心中滋味那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后一瞧自己,衣衫破烂伤痕遍体,再一看附近躺在屋檐下悠哉悠哉晒太阳的几名乞丐,自己确实也好不了哪里去。

这一比较,让他忍不住坐在当街哭了起来。

哭了几声,只听身旁有人问道:“喂,小兄弟,不是让你走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抬头一看,正是蒙府的那名丫环,双手捧了一卷绸缎,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张陈放甩了一把鼻涕,说:“城门封锁了,我怎么出去。”

丫环一声叹息,“唉,南方的发逆要来淮北了,蒙大人封了城,自然是顾虑百姓出逃军心不稳,这是要跟发逆决一死战呢。”

“他要决一死战,干嘛非得拉上我,还有一城老百姓陪他!”张陈放怒道。

“行了,别抱怨了,你是不是又饿了?”丫环笑道。

张陈放头一扭,“不饿,气饱了。”

“还嘴硬呢,方才我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你被人家赶出来了。”丫环抬脚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又说:“来,跟着我走。”

张陈放不再逞强,老老实实的跟在她后面,又回到了蒙府门前。

丫环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出来。”

躲在墙角下等了半天,那丫环才跑了出来,随后从怀中掏出几个窝头,窝头里还夹着腌萝卜,张陈放也不见外,接过来便埋头啃了起来。

等到吃完,一抬头,却发现那丫环白皙的脸庞上多了一个彤红的掌印。

“姐姐,你脸上怎么了?”张陈放忙问。

“夫人差我去绸缎庄取绸缎,回来晚了一些,便生气打了我一巴掌。”丫环捂了一下脸说道。

“都怪我连累姐姐挨打,姐姐别伤心,等我以后带人来为你报仇!”张陈放一本正经的说道。

丫环一听破涕而笑,“小兄弟的大话姐姐心领了,算了算了,人家是蒙家夫人呢。”

“我还是捻子大少主呢。”张陈放满不在乎。

丫环难以置信,问道:“你真是捻子?”

“嗯,我爹是捻子大趟主张乐行,我正是捻子的大少主——张陈放!”张陈放挺了挺腰板,问道:“对了,姐姐叫什么名字?”

丫环莞尔一笑,“小莺,吴小莺。”

第十一章 一人一城2

“小莺姐姐,张陈放此次蒙难多亏有你照应,日后必定报答姐姐相助之恩!”张陈放拱手弯腰,情真意切。

“陈放兄弟不必多礼。”吴小莺笑道。

张陈放听到她喊自己陈放,心里有些别扭,说道:“亲朋好友都喊我放儿,倒是从来没人叫我陈放,听上去好些陌生。”

吴小莺说道:“陈放兄弟,你这名字虽然听起来古怪,我倒是觉得还好听。”

“只要姐姐叫的顺口,那就叫我陈放好了。”张陈放无奈一笑,说道:“其实小弟是一名孤儿,尚在襁褓中时被一位姓陈的伯母舍命拣了回去,所以爹娘就在我名字里加了一个‘陈’字。”

吴小莺心道,原来他不是张大趟主亲生的?虽然身为捻子少主,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忍不住说道:“陈放兄弟,咱俩也差不多的命,我娘在生我难产离世,爹爹又在我年幼时因病去世,家中还有一位哥哥,早已失散了好几年,我跟随几名同乡跑出来逃荒,又被他们卖给了蒙家当丫环。”

张陈放想她心地善良,模样又比那些乡绅地主家的小姐们不知好看多少,却落了个使唤丫环的命,只叹道大好河山在鞑子统治下如此不公,平民百姓饱受苦难无力抗争,怨不得爹娘一直督促着读书习武,打小便让自己立誓反清。

吴小莺见他叹气不止,又见天色渐黑,问道:“陈放兄弟,你是不是在担心晚上没地方睡觉呢?”

张陈放想到下午看到的那些乞丐,心道只能跟他们一样睡在屋檐下了,嘴里却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天做被地做床,星辰做帐帷,到哪里还睡不了一觉。”

吴小莺小声笑道:“那好吧,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夫人又会责罚,你别到处乱跑,明天我再去找你。”

待到吴小莺回去后,张陈放在街上无所事事的转了几圈,直到沿街店铺都关了门,便找了一处宽敞的檐廊,却看到几名乞丐捷足先登。

张陈放悄悄走到角落,几名乞丐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也没作声,他便靠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宽慰自己,虽然檐下遮风避雨略显勉强,到底强过关在柴房里,先凑合着睡上一晚,明日再等吴小莺接济了。

后又突发奇想,吴小莺在蒙府过的也不好,倒不如让她入了捻子,让爹娘收留下来,总比在蒙府好过一些,胡思乱想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便被店铺的人喊了起来,张陈放记住吴小莺的叮嘱,也不敢乱跑,便在附近晃悠,待到中午时分,吴小莺终于找来了。

吴小莺把张陈放拉到街边,找了一个没人的僻静地方,东张西望一番,从口袋中掏出来一绢手帕,郑重其事的放在了他的手上。

张陈放掀开手帕,里面居然是一些碎银,问道:“小莺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吴小莺细声说道:“明天一早夫人要去寿州省亲,蒙大人派了一队练兵护送,我们几个下人也要陪同一起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这些银子是我平时攒的,你留着买些吃吧。”

张陈放感动至极,连声道谢之后却来了气,说道:“蒙大人让全城人陪他一起抵御太平军,自己却把老婆送出蒙城避难,未免有些太无耻了吧。”

“陈放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夫人娘家是寿州孙家,孙家团练在整个两淮那也是首屈一指,这次回去说不准是要搬援兵呢。”吴小莺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姐姐路上可要小心一些,若是碰见了捻子,就报上我的名号。”张陈放转念一想,遇到了捻子岂不更好,改口说道:“若是碰见了捻子,麻烦姐姐通报一声,就说我被困在了蒙城,让我爹想办法营救我。”

“好,那我回去了,要是路上遇见了捻子,我一定会想办法通报。”吴小莺匆匆告别,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叮嘱道:“这些银子可不要乱花,我不在可没人给你送东西吃了。”

“姐姐放心,我自小就省吃俭用。”张陈放满口答应道。

等到吴小莺一走,张陈放就把她的话抛到了脑后,这两天半饱不饥,有了银子什么都不顾了,心里只想大吃一顿。

收起银子走到街上,张陈放望见昨日自己被赶出来的那座酒楼,底气十足的走了过去。

刚跨进门,跑堂的小二正要驱赶,张陈放使劲拍了拍口袋,将那些碎银拍的哗哗作响,小二听的真真切切,忙笑道:“小兄弟,快里边请,想来点什么?”

张陈放一昂头,说道:“好酒好菜,随便上点。”

“好勒,您先找个位置随便坐,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几盘好菜一壶好酒端到了桌上,张陈放只顾大快朵颐,噎了个半死,匆忙倒了一杯酒,仰头便喝,入到口中只觉辛辣无比,忍不住吐了出来。

张陈放喊来小二,叫道:“这酒太烈了,我可喝不了,退了吧。”

小二笑道:“不好意思,小兄弟,本店售出酒菜概不退还。”

张陈放心想这酒留着怪可惜的,吃了几口菜,又屏息喝了一口,怎奈还是降不了这般滋味,转头一喷,一不留神喷到了邻桌的一位男子身上,赶忙点头微笑致歉,又把酒壶往桌上一撂,绝了喝酒的念头。

这时邻桌那名男子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对面,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不能喝酒就不要逞强嘛。”

迎面看去,只见这名男子四五十岁左右,相貌堂堂,着一身灰布长袍,稍显有些邋遢。

张陈放把酒往前一推,“阁下说的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阁下的衣服,这一壶酒权当赔礼道歉了。”

灰衣男子拍掌一笑,“多谢小兄弟,正好我还没吃饱喝足。”说完直接拎起酒壶,对着壶嘴啜了一口,叫道:“哈哈,酒还是烈的好,好酒!”

张陈放见他桌上酒菜已尽,自己也差不多吃饱,于是顺水推舟,“阁下若不嫌弃,桌上酒肉只管吃,小弟请客。”

灰衣男子也不客气,低头大吃大喝,酒一喝完又要了一壶,张陈放心道这人倒是不见外,又怕他再讨要酒菜,自己的银子消受不起,禁不住如坐针毡。

不多时,见那人酒又快喝光了,忙起身说道:“阁下慢点用,小弟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匆忙结账,跑出酒楼,点了点银子,少了近一半,难免有些心痛。

正想在街上找个茶摊喝杯茶,顺便消消食,几名乞丐围了上来,张陈放一惊,已被两名乞丐左右架住拖到了一条小巷里。

一名乞丐呲牙喝道:“小兄弟,自个儿跑到酒楼大吃大喝,也不叫上兄弟几个,太不仗义了吧!”

张陈放一听,必然是进酒楼的时候被这几个乞丐盯上了,于是问道:“你们是谁?我又不认识你们。”

另一名年长乞丐开口骂道:“妈的,昨夜还挤在一个屋檐下睡觉呢,你这小子今天就吃独食,忒不是东西了。”

张陈放不解,问道:“吃什么独食?”

“少他妈装蒜,你小子是不是去偷了?要不然哪来的银子?”

“这是一位朋友送我的!你们想干什么?”

年长乞丐笑道:“得了吧,你一个小叫花子,哪里来的朋友?”说完便要动手抢银子。

“住手!”

巷口突然有人高喊,张陈放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在酒楼的那名灰衣男子。

只见灰衣男子已成醉态,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指着众乞丐说:“鄙人正是这位小兄弟的朋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几个难道想抢劫?”

年长乞丐见他满身酒气,恶狠狠道:“哪里来的酒鬼,识相点就让开。”

灰衣男子眯眼一笑,“那好,你们把我的这位小朋友放了,便不与你们为难。”

年长乞丐眉头一紧,怒道:“你这酒鬼找打是吧,给我上!”说罢便与众乞丐扑向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不慌不忙,左摇右晃,东扯西推,似醉非醉之间,踉跄了几下竟将那帮乞丐纷纷撞倒在地,众乞丐一看情况不妙,赶紧爬起来跑了。

张陈放看的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名灰衣男子看上去文质彬彬且弱不禁风的模样,却在酒醉站立不稳之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数名乞丐撂倒在地,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张陈放赶忙上前说道:“阁下真是厉害,多谢出手相助。”

“小事一桩,鄙人平生就好打抱不平……”灰衣男子说话间仍是东倒西歪,“再说小兄弟好心请我喝酒,正愁没法报答,这下……”

说着灰衣男子突然就地坐下,脑袋一歪靠在墙上,呼噜一声睡了过去。

看来真是醉的不轻,张陈放苦笑一下,自己既然无事,不妨陪他一会吧,于是也靠在墙上,打了个小盹。

过了好一阵子,张陈放揉揉眼睛,几近黄昏,那灰衣男子仍是不醒,于是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

灰衣男子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嘴里吐出一句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张陈放听后暗自发笑,这个酒鬼酒后吟诗,倒是跟苗伯父有一些相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青青……”

“青青。”

张陈放读过诗经,这几句本是讲一个女子等待情人时的惆怅与幽怨,从那灰衣男子口出念出,却有一番缠绵婉转的思念之意,莫非他是在借诗思念一个叫青青的女子?

张陈放倍感好奇,奋力将他摇醒,“青青是谁?”

灰衣男子愣了好一会儿,横眉怒道,“好小子,居然偷听我说醉话?”

说罢站起身来扭头就走,张陈放跟上去追问,“青青是一名女子吗?你是不是特别思念她?”

灰衣男子回头叱喝,“你个小毛孩,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要去哪里?”张陈放又问。

“不知道,随便去逛逛,你跟着我干嘛?”灰衣男子反问。

“天快要黑了,我怕那些乞丐,你把他们打跑了,一甩袖子就走,万一他们回来找我报仇怎么办。”张陈放说道。

灰衣男子无奈道:“那你跟着吧,不过明天我要走了,臭小子,你好自为之吧。”

张陈放问:“你要去哪里?”

灰衣男子思索一下,说:“独驾一舟千里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张陈放嘿嘿一笑,“想的倒是挺自在,蒙城现在封锁了,你哪里也去不了。”

灰衣男子嗤之以鼻,“哼,我若是想走,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城北钟楼旁的一棵大树下,灰衣男子身形一动,足底在树干上点了几下,腾空跃到了树上,张陈放看的瞠目结舌,怪不得他夸下如此海口,这般本事要是被景怡妹子看到,还不得心服口服顶礼膜拜。

张陈放在树下等了许久,不见他下来,叫道:“喂,你是准备在上面过夜吗?”

灰衣男子回道:“正有此意。”

张陈放倍感无聊,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下来可好?”

“下去干嘛?还是在树上待着舒服。”

“你这个老酒鬼,我是怕你酒未醒,一不小心滚落下来。”

“哼,我是有名的千杯不倒,来两淮待了数日,这里所谓的英雄豪杰乡饮大宾,没一个喝过我的。”

张陈放脑筋一动,既然这人嗜酒如命,倒不如引他下来。于是跑去酒坊买了一坛好酒,讨了几盏酒碗,抱回树下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散。

“喂,这下可以下来了吧?”

“有酒无肉,喝来没劲。”

张陈放一听直骂这人真是脸皮厚,不做半途功,只得跑去买了半斤牛肉。

“老酒鬼,肉来了。”

“好!”灰衣男子一跃而下,抱起酒坛倒上两碗,“臭小子有心了,来,这碗我敬你!”

“我可不敢再喝,况且爹娘说了,小孩子不能喝酒。”张陈放摆手说。

“那你吃肉,鄙人喝酒。”灰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不足一尺长,刃口幽蓝,竟是锋利无比,几下便将大块牛肉切成碎条。

“好快的匕首。”张陈放赞叹道。

“没错,此刃乃精钢打造,削铁如泥,随我多年,名曰葬寒心,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吧。”随手往衣襟上一擦,递了过去。

张陈放连连摆手,推辞道:“如此名贵的匕首,这可使不得。”

“哎,你小子三番两次请我喝酒吃肉,萍水相逢却如此慷慨,但我身无长物,只能将这葬寒心赠于你了。”灰衣男子说完又流露出一些感伤,叹气道:“睹物思情,丛生哀怨,你就收下吧。”

“多谢老酒鬼,只是在下武功低微,得了这把葬寒心倒有些暴殄天物了。”

“说的也是,那我来教你一套拳法吧,此拳法是我从醉八仙拳中悟得,醉非醉,醒非醒,拳非拳,刃非刃,拳刃并行,变化无数,你可要看好了。”

说完灰衣男子豪饮一碗掷在地下,一手握拳一手持刃,只见其身形东倒西歪忽前忽后,葬寒心刃上寒光不即不离若隐若现,顷刻间只觉周遭阴风四起寒气逼人。

“臭小子,看明白了没有?”灰衣男子问道。

张陈放打了个冷颤,“没有。”

“这拳法只能酒后才能领悟,也只有酒后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这酒劲儿一上来,才可无惧无畏无拘无束,也难怪你看不明白。”灰衣男子思衬了片刻,“这样吧,我先教你口诀,等你长大学会喝酒了,再加以练习。”

张陈放点点头,心想这套拳法也太古怪了吧,那岂不是酒量越大便越厉害?

灰衣男子朗声道:“听好了!醉中碎步,飘飘欲仙,长伸短缩,东扯西牵。身倒脚踮,体柔臂坚,去时躲影,来若翊翩。如痴如梦,似狂似癫……”

“臭小子,记住了没有?”

“太长了,记不住。”

灰衣男子急的直跺脚,又循循善诱的教了几遍,让张陈放牢牢记了下来。

张陈放问道:“喂,老酒鬼,那我是不是得拜你为师父了?”

灰衣男子摆手说:“我又无门无派,不必这些繁文缛节,你继续喊我老酒鬼得了。”说罢便抓起酒坛,一饮而尽,倒头便睡。

张陈放把葬寒心小心收了起来,又默念了两遍口诀,倚在树下安心睡去了。

待到他第二天醒来,太阳早已爬到了高处,抬头喊了几声老酒鬼,人已不见了踪影。

张陈放长叹一口气,来蒙城一共认识了两人,吴小莺,老酒鬼,如今都已出城去了,这可倒好,偌大的蒙城仿佛只剩了自己一个人,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过。

第十二章 一人一城3

清晨凉风徐徐,张宗禹却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一座土丘顶上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一匹快马自丘下而来,张宗禹快步迎上去询问:“张泷大哥,可有打探到放儿兄弟的消息?”

张泷擦了擦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没有,四面城门外已留了眼线,有可能就在蒙城中,只等消息确认了。”

几天以来的煎熬让张宗禹的情绪再也把持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撕扯着沾满露珠的野草。“还没有消息?第四天!第四天了!”

第一天,张宗禹带着十几个童子军抢羊失败,一马当先逃了回来,跑回雉河集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唯独不见了张陈放,赶忙找张乐行禀报,张乐行一听大怒,当即给了他一记耳光,命令一帮人连夜沿河岸上下搜寻。大半夜过后找寻不到,张乐行猜测儿子可能一时慌乱跑到野外迷路了,便吩咐众人不要到处声张,待明日分散去周边乡野继续找寻。

第二天,苗景怡跑来要小羊,再三追问得知张陈放没能回来,当即哭闹不休,还吵着一起去找,张宗禹没得办法,驮了个累赘带人在涡河两侧乡野间寻了一整天,几乎翻遍了每个村镇的民舍,谷仓,草垛,仍是搜寻不到。回来后张乐行一顿臭骂,苗沛霖与陈川红闻讯之后便来一起讨论,众人便猜测张陈放可能被抓进了蒙城,张乐行便命张宗禹明日带人混进蒙城继续找寻。

第三天,张宗禹带了几人风风火火赶到蒙城外,只见城门紧闭,打听一下原来是封了城,灰溜溜的返了回去。太平军还远在颖上,张宗禹断言这次封城必有猫腻,众人便猜测张陈放十有八九被抓进了蒙城,张乐行大怒,召了各路捻子要南下攻蒙城,被各路趟主劝了下来。于是又让张宗禹明日前去蒙城周边打探消息,考虑到张宗禹几日来一无所获,又命族侄张泷带了一队捻子精兵一同前往。

张宗禹与张泷正在离蒙城不远处的山丘顶上相对无言,又一匹快马自南边赶来,一名少年跳下马叫道:“蒙城南门出了一队人马,往寿州的方向去了。”

张泷大喊:“叫上所有人,追!”

众捻子往南追了几十里,只见南边一驾马车后方跟了一帮家仆与丫环,前方还有二十余名练兵开路。

张泷大喜,与张宗禹带着众捻子杀了过去,那些练兵一见捻子来势汹汹,无心恋战,稍做抵抗便被张泷一伙人制住。

张泷命手下缴了练兵的兵刃,押到一旁,又来到马车前一掀车厢卷席,一名锦衣华服的妇人正在里面瑟瑟发抖。

“不是已经封城了吗?你是谁?怎么能出来?”

“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蒙城蒙家夫人!”

张泷一听乐了,讪笑道:“蒙夫人吗?好啊,别怕别怕,咱们捻子只谋财不害命,但是这次,咱还要打听个人。”

蒙夫人紧张的问:“谁?”

张宗禹抢上去问:“城里有没有抓进去一个小捻子?”

蒙夫人连连摇头:“我只是回寿州娘家,什么都不知道。”

张泷失望之极,将卷席一拨,把她拽了出来。这张泷也是个为非作歹的混人,在涡阳县仗着是张乐行的族侄整日寻滋生事,一瞧这位蒙夫人年纪三十上下,长的颇有姿色,便忍不住对她上下其手。

张宗禹看不下去,一把将张泷拉开,说道:“咱还是办正事要紧,别找乐子了。”

蒙夫人哪里吃过这种亏,已经哭成个泪人,张宗禹一看从她这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向目光投向那几名家仆与丫环。

家仆们都在愣着,丫环们都在哭着,只有一名丫环,似乎有些大胆,竟然缓步走了过来,这名丫环正是吴小莺。

吴小莺来到众捻子面前下了下腰,说道:“捻子的好汉,你们谁是主事?”

张泷跟张宗禹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喊道:“我是。”

这两人都是大趟主张乐行的侄子,张泷比张宗禹大几岁,按理来说应该是张泷主事,但是张宗禹觉得张陈放失踪一事与自己责无旁贷,应该有所担当,于是跟张泷一起喊了出来。

吴小莺走到张泷与张宗禹中间招了招手,两人脑袋一起凑了过来,吴小莺附在两人耳边悄声说道:“我认识一个叫张陈放的小朋友。”

“你说的当真!”张宗禹跳了起来。

吴小莺点点头,大声说道:“当真,你把其他人都放了,我跟你们走!”

这句话传到蒙夫人耳边,当即感动的不行,自己的丫环舍身取义换一行人的自由,想到平时对她不时责罚打骂,心里一阵愧疚,哭的更加厉害了。

张泷听的心烦,一挥手,“赶紧滚!该干嘛干嘛去!”

蒙夫人听后连忙抛下吴小莺,带着人忙不迭的往南逃命了。

张宗禹问道:“放儿现在可好?”

吴小莺点点头:“放心,陈放兄弟在城中暂无危险,你们到底谁是主事?”

张泷跟张宗禹互相指向对方,异口同声道:“他是!”

吴小莺一皱眉,“算了,我要见你们的张大趟主。”

张宗禹不敢怠慢,忙牵来一匹马,“这位姑娘快请。”

吴小莺摇摇头:“我不会骑马。”

张宗禹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抱上马,载着她一起而去。

-

杜金蝉吊着一只胳膊正在后院不断游走,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精神萎靡不振,一听说有了儿子的消息,差点蹦了起来,忙让陈川红搀扶着来到前院。

院子中嘈杂声不断,正厅里早已挤满人了,各路趟主及其心腹手下都在,还有张家的宗亲,以及苗沛霖一家三口。

吴小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追问下,语无伦次的讲述了张陈放被抓来又被放走的经过。

杜金蝉嘴里不停的谢天谢地,张乐行紧皱几天的眉头终于也舒缓了下来,不放心的继续问道:“吴姑娘,我儿当真困在蒙城中?”

吴小莺点点头,“是的,因为蒙大人封了城门。”

“可有受伤?可有受苦?”

“没有受伤,我给他留下了一些银子。”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纷纷讨论起来。

张敏行道,“大哥,不如直接去跟蒙时中要人,量他也不敢扣住放儿不放。”

孙葵心插嘴说道,“那可不行,若是蒙时中就是不放怎么办?不放咱不也得干瞪眼?”

龚德树点头道,“也对,咱们千万不能明目张胆的去要人,这个蒙时中虽说年纪不大,但也有些手段,如今他还不知道放儿困在城中,若是咱们不打自招,被他抓住放儿用来要挟大趟主,那就不好办了。”

龚瞎子话一出口,众人纷纷认同,夸他心明眼亮。

众人心里明白,若是寻常时候张陈放被抓进了蒙城,捻子只需派人去说几句好听的,蒙时中忌惮捻子,捞个人情就放他出来了。可这碰巧赶上太平军北伐,而且蒙城临县颖上已被北伐军攻下,保不准蒙时中为守蒙城,困兽犹斗,使出个挟儿子号令老子的伎俩。

孙葵心又叫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打进去,把放儿救出来!”

众人纷纷叫好,张乐行手一抬,众人纷纷闭嘴,他又转头问:“苗大先生有何高见?”

端坐一旁的苗沛霖思索了一会,慢悠悠的说:“可救可不救。”

陈川红瞪了他一眼,“先生这是何意?”

苗沛霖正色道:“若是去救,也好办,咱们上万捻子好汉伺机突袭,攻下小小蒙城易如反掌。只是如今太平军绕过寿州攻下了颍上,淮北各州各县人人自危,咱们现在攻打蒙城,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自此捻子公然造反,太平军若是北上,官府与各处团练秋后算账,捻子便成了众矢之的。”

见众人听的仔细,苗沛霖继续说道:“若是不救,咱们隔岸望火,太平军孤军北伐,旨在直捣京城,若无意外在颖上修整几日便挥军北上,等到太平军一走,蒙城也能进出自如,放儿便能回来了。不过干等着也非良策,放儿久困城中,安危实难保证,苗某只是说出个中相关,还请大家衡量利弊。”

杜金蝉急道:“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一屋子人又议论起来,众说纷纭。

苗景怡见众人都拿不定主意,急的跳到椅子上大喊:“你们别再吵了,可怜放儿哥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困在城里,你们还在这里吵个不停,能不能考虑一下放儿哥哥自己的想法!”

张乐行问,“景怡你这是何意?你放儿哥哥身陷囫囵,怎么知道他的意愿?”

“就是啊,别添乱了!”陈川红忙把女儿抱了下来。

“真笨,派人进城通报不就得了。”苗景怡指向吴小莺,嘻嘻一笑,“这位姐姐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

张乐行若有所悟,“景怡的意思是让吴姑娘再回蒙城一趟,也对,吴姑娘既然是蒙时中府上的丫环,进城应该没有问题。”

众人一听便不再争论,纷纷表示赞同,若是以后出了差错,自然也不会有人出面怪罪一个小丫头,于是都满怀期待的看向吴小莺。

吴小莺站在众人面前,情真意切的说道:“小莺命苦,好不容易借机逃出苦海,本不想再回去,但是这次为了陈放兄弟,我愿意再回蒙城。”

张乐行拍手叫好,“蒙城布局应与其他州县无异,城中偏北必有钟鼓楼,若是放儿愿意出城,便在明日辰时,撞钟三下,若是放儿愿意留在城中等待,撞钟四下,咱们派人在北门外听着,再做打算。”

杜金蝉站起来:“如此也好,那请小莺姑娘动身吧。”

张宗禹自告奋勇,“小莺姑娘不会骑马,我陪同一起去。”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蒙城南门,张宗禹远远把吴小莺放下。

走到城门前,吴小莺高喊:“开门!快开门!”

城门塔楼上练兵探头问道:“什么人?”

吴小莺大喊:“我是蒙府里的丫环,方才夫人在路上与捻子遭遇,大伙儿都走散了,我回来有要事回府禀报。”

其中一个练长时常出入蒙家,当即认出了吴小莺。

片刻之后,城门开了窄窄一道缝,吴小莺定了定神,侧身挤了进去。

张宗禹远远的看到,松了口气,却又紧住了眉头。

“不知道明日辰时钟楼传出的钟声,是三声还是四声呢?”

第十三章 一人一城4

城门内侧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一些衣着光鲜的富商甲胄,拖家带口的守在这里,一看城门开了一道缝,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想方设法的要挤出城去。

练兵们纷纷拦了下来,练长抽出兵刃喊道:“蒙大人说了,除非死人才能出城!哪个不怕死的?上前一步看看!”

众人一听赶忙退了回去,然后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唉声叹气的讨论着以讹传讹的消息。

“唉呀,听说长毛军已经占了颍上,马上就要攻打蒙城了,咱们被困在这里,怕是要殉城了!”

“蒙时中那个莽夫也不掂量一下自己,两万长毛军谁能抵挡的住?还不如早早弃城带着大伙儿逃命,一个小小的蒙城,守它有什么用啊。”

“长毛绕过寿州,谁不知道是因为那寿州城高墙固,号称是铁打的。这一比较下来,蒙城就是纸糊的!不用说是抵御长毛,我看就连捻子都拦不住!”

“听说那长毛军都是刀枪不入,杀人不眨眼,这不费吹灰之力杀到了颍上,这下蒙城也要完了,淮北也要完了,大清要完了,全完了!”

吴小莺穿过人群来到城内,看了一眼混乱不堪的街道,四处张望着走了进去。

走街串巷奔波了一个下午,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在北街钟楼下的一处茶摊上找到了张陈放。

张陈放中午又去酒楼海吃了一顿,捂着肚皮在北街转了两圈,消了消食之后来茶摊灌了几碗茶,将两张长凳并在一起趟下,嘴里流着哈喇子,正在心无二事的打着瞌睡。

吴小莺累着腰酸腿疼,见他这副尊容当即来了气,上前冷不丁一抽凳子。

张陈放失去平衡,手忙脚乱的跌在了地上,他连忙爬起来,揉了屁股又揉眼睛,一见是她,惊呼道:“小莺姐姐,你怎么还没出城!”

吴小莺喘了一口气,说道:“我出城又回来了。”

张陈放摸摸脑袋,“啊?这是怎么回事?”又见她脸上汗水淋漓,拉过凳子说,“姐姐快坐下喝碗茶,这儿的大碗茶可香着呢。”

吴小莺一甩衣袖坐下,嗔怪道:“我好心为你奔波操劳,累个半死,你却倒好,找到这么一个幽静的地方快活自在,却是一点都不着急。”

张陈放嘴巴一咧,“哎呀,急有什么用?还不是干着急,小弟只能随遇而安了。再说我惹了这等祸事,若是第一天便跑回去,少不了一顿打骂,若是待两天再回,顶多骂我几句,若是再缓几天,爹娘见我平安回去,说不定还高兴着呢。”

吴小莺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又气又好笑,低声说道:“我出城不久便遇到了捻子,已经见过你爹娘了,大家都在城外急的焦头烂额,你却在躲在这里耍小聪明,当真是不懂事。”

张陈放一听大喜,忙问:“这么说爹娘马上会来救我了?”

“没错,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通风报信的。”吴小莺指了指上方的高耸的钟楼,继续说道:“若是你想出城,明日辰时撞钟三下,不想出城,便撞钟四下。”

张陈放叫道:“当然愿意出城了,我在这里憋屈着干什么?”

吴小莺又道:“陈放兄弟,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愿意出城,捻子自然会前来攻打蒙城救你出去,若是你不愿出城,等到太平军一北上,蒙城不再封城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张陈放迟疑了一下,说道:“那我还是不出城了,爹爹派捻子来攻城,少不了打打杀杀,城里的百姓还不遭了殃,若是都算在了我头上,我可吃罪不起。”

吴小莺一笑,“你倒是还懂一点道理,不过这事你得想好,蒙城封锁不一定到什么时候,这期间你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城里,我给你留的银子只要省吃俭用,应该还能维系一些日子。”

张陈放的银子早已所剩无几,又一听还要不知等多少天才能出去,立马改了主意,扬手说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去吧,省得爹娘担惊受怕。”说完见吴小莺一脸疑虑,又道:“要不再容我思考一夜,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天渐渐黑去,茶摊也收了,两人在街上徘徊了一会儿,张陈放抬头看了看钟楼,说道:“小莺姐姐,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俩凑合着去上面睡一夜吧,万一明早起迟了,也不怕赶不上敲钟的时候。”

吴小莺脸一红,恼他口无遮拦,怒道:“这上面怎么睡!”

张陈放满不在乎,“怎么不能睡?昨晚我还是在树底下睡的呢。”

吴小莺只好同意,两人来到钟楼下,大门紧锁,张陈放从怀中取出匕首,用力削去,咣当一声,门锁应声而落。拾阶而上,来到最顶,又有一处门锁,张陈放有意炫耀,将匕首递给吴小莺,“姐姐,你来试试。”吴小莺双手握紧匕首,举过头顶用力一劈,寒光划过,门锁一分为二。

“好锋利的匕首!”

“嗯,这把匕首叫做葬寒心。”

“好奇怪的名字,比你的名字还要奇怪,你是如何得到的它的?”

“这个说起来可是机缘巧合了。”

二人来到楼顶坐下,张陈放隐去酒楼吃喝之事,将在巷间得老酒鬼相助直至其不辞而别的经过讲了出来。

吴小莺听完叹了一口气,“那位叫青青的女子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还与这葬寒心有所关联,那位高人伤心思念之余,想必是见你玩世不恭,也不会有什么伤心的事情,才肯把葬寒心馈赠于你。”

张陈放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伤心的事情?”

吴小莺哑然失笑,“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能有什么伤心的事情?”

张陈放绞尽脑汁想了想,“十岁那年,苗伯父一家从淮南赶来我家做客,爹娘便安排我跟景怡妹子一同读书习武,可景怡总是不肯好好读书,经常缠着我一起跑出去玩,有一次她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腿,爹娘很生气,爹爹打我,娘也骂我,还责令我以后离景怡远一点,为此我哭了好久。”

“这个怎么能算呢,你哭主要是因为你爹娘打骂你。”吴小莺撇了撇嘴,又说道:“你的那个景怡妹子倒是对你真不错,这次我回来就是她出的主意。”

“当真?景怡妹子还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在场的人太多了,也没听清楚。”

说完吴小莺站起身来,围着大钟走了一圈,楼顶凉风阵阵,凭栏四下望去,万家灯火俱在脚下,一想到这灯火也许会被战火取代,忍不住神伤。

-

次日清晨,吴小莺起了个大早,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袅袅炊烟升了起来,半个蒙城尽收眼底,她站在楼顶往下看了一眼,忙伸脚踢了一下卧在地上的张陈放。

张陈放惊慌失措的爬起来,“怎么了!到时间了吗?”

“还没有,你看下面。”吴小莺指了指脚下一处街道,张陈放定睛望去,只见街中一队练兵拉了两尊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旧式火炮缓缓向西而去。

张陈放多看了几眼,不禁好奇,“没想到蒙城中还有这玩意儿,捻子都在北面,他们往西边拉是什么意思?”

吴小莺道:“太平军在西,自然是用来对付太平军,不过蒙大人万万没想到,太平军没有来,反倒是捻子要来了。”

张陈放道:“那可怎么办?”

吴小莺瞪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怎么办?难道你要下去告诉他们,捻子要来攻打蒙城?把大炮拉到北门,让捻子遭受炮打?”

张陈放惭愧一笑,听她这一番话已是设身处地为捻子着想,又拾起了让她入捻的念头,于是说道:“蒙城一破,姐姐也无处可去,不如跟我一同回雉河集吧?爹爹时常带捻子去山东河南两省打捎,十天半月的不着家,我娘在家也是孤单的可怜,我又要读书练武没多少时间陪她,你若肯去与她做个伴,娘肯定欢喜的不得了。”

吴小莺听后一想,自己爹娘早逝,哥哥也不知去往何处,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也不好找个安稳的栖身之所,便难为情的点头答应了。

这时北面街上传来一阵哭喊声,二人望去,一队练兵正在拆毁几处远近毗邻的民居,一些被拆了家的老百姓哭天抢地,练兵们无动于衷,把那些老百姓赶到街上,操着铁锤铁镐将房屋墙壁砸破,随后把拆下来的砖头跟梁木往城门方向搬运,想必是用做加固年久失修的城墙。

吴小莺皱眉道:“肯定是蒙大人下令这么做的,他莫不是疯了?这样简直是杀鸡取卵,老百姓们怎么办?”

张陈放忿忿道:“就这么个拆法,蒙城很快就变成一座废墟了!还守什么守!”

吴小莺叹气道:“陈放兄弟,之前你说的没错,蒙大人为了守城,真是不顾全城百姓的死活!”

“不能让他这样胡来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张陈放快步走到大钟前,转头说道:“小莺姐姐,我想好了,我要出去!”

“想好了?”

“想好了。”

张陈放抓起碗口粗的钟锤,吴小莺也走了过来,两人一起抓住钟锤,用力向那大钟撞去。

“铛……”

“铛……”

“铛……”

二人相视一笑,稳稳扶下钟锤,吴小莺笑道:“为你一人攻一座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金枝玉叶呢。”

张陈放道:“小莺姐姐别再取笑我了。”

吴小莺又道:“捻子不定什么时候来攻城,咱俩带些吃的上来,就躲在这上面,不要下去了。”

张陈放点头道:“姐姐说的是。”

第十四章 风流云散1

“铛铛铛……”

蒙城北门外,张宗禹问:“几声?”

张泷道:“三声。”

张宗禹又问:“没听错?”

张泷怒道:“废话!你是不是聋了?铛铛铛三声,听的一清二楚!”

张宗禹点点头:“走,回去禀报。”

蒙城以北的十八里铺乃是亳州府南北要冲,四通八达,张乐行深知此地之重要,早已传令各路捻子聚集在此。

“三声!三声!”张宗禹策马穿过街道,一路大喊。

十八里铺盐行后房内,杜金蝉听到喊声,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川红,笑道:“天意,天意啊!师妹,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陈川红十几年后再次置身于反清义举之中,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她难以抑制内心激动,转身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苗景怡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泪水,仰着头问:“娘,你怎么哭了?”

陈川红赶忙掩饰道:“没事,你放儿哥哥要回来了,娘是心里高兴。”

苗景怡一听是要攻打蒙城了,便忍不住想凑个热闹,嘻嘻一笑,“女儿早就知道了,既然是去攻城救放儿哥哥,能不能让女儿也跟在后面瞧瞧?女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爬过城墙呢。”

陈川红哭笑不得,“简直是胡闹,城墙那么高,那是你能爬的吗?”

杜金蝉也知道她自小喜好上树爬墙,在一旁劝告,“景怡啊,千万不要调皮,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苗景怡不情愿的撇了撇嘴,“景怡知道了,景怡哪里都不去。”说完却悄声嘟囔了两个字,“才怪!”

陈川红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师姐,当年总教命你我隐去身份,待到时机另行他用,如今既然已经起事反清,是否要通报一下圣教新任的两淮执事谭士峰谭师弟?”

杜金蝉思衬片刻,说道:“这个先不用急,捻军既已起事,过几日谭士峰必定会得到消息。”

陈川红担忧道:“若到那时谭师弟前来询问师姐无生老母画像之事怎么办?”

杜金蝉笑道:“等到那时我伤也痊愈了,若是他来找我,我便一口否认就是了。”

陈川红点头道:“说的也是,眼先先把放儿救出来要紧。”

杜金蝉切切道:“这次放儿出来我就把他送回雉河集,决计不会让他到处跑了!师妹,十八里铺与蒙城近在咫尺,以防万一,不如你先带景怡回雉河集等待吧?”

陈川红不置可否,拉起杜金蝉的手说道:“攻打蒙城刻不容缓,咱们先去听听大趟主他们怎么安排的吧。”

-

十八里铺的一处会所内座无虚席,捻子各路趟主齐聚一堂,纷纷看向正座上的张乐行。

张乐行靠在椅子上,托着腮帮子,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他不是不想起事造反,三下钟声传出城外,大家也没说也没劝,造反这种事就顺理成章的进行了,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张乐行想了半天才想明白,缺少的正是那种黄袍加身的感觉。

杜金蝉进来后端详了一会儿,便猜出他是在装模作样,起了个头叫道:“老乐,你还愣什么!此次放儿困在蒙城实乃天意,天意难违,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张乐行一看杜金蝉都发话了,便不再扭捏,站起身来高声叫道:“夫人都已如此说了,老乐有什么好顾虑的!咱们就豁出去了,反了!”

“反了!”

“反了!”

大厅里群情激昂,振聋发聩。

张乐行又喝道:“好!那我就再说几句,今日各路捻子举起义旗反抗鞑虏,总得有个旗号,有了旗号有了军制,咱们才能统领捻军,才能成大事!”

众人纷纷认同,张乐行转头对苗沛霖道:“苗大先生,你这里就你书读的最多,顶你博学多才,咱的旗号军制什么的,你可得多费下脑子。”

苗沛霖一笑,说道:“苗某近年来略读兵法,兵书上有云,旗乃一军之节制,使士卒识号令,别旗帜,知行列,谙部分,所以这旗号可马虎不得,苗某也是不敢信口开河啊。”

孙葵心催促道:“苗大先生只管说,哪个不服就让他滚出去。”

苗沛霖思索了一会,高声说道:“那好,捻军便以五行为本,金木水火土对应黄白蓝红黑五色旗,五旗各设总旗主,总旗主以下是旗主,统领旗下各路捻子,诸位意下如何?”

张泷抢先问道:“这么说来哪种颜色的旗最大?是黄旗吗?”

苗沛霖本想依据五行相克之理再扯出个五旗相克,又一想各路旗主若是互相不服气,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于是说道:“各旗平等,五旗之上再设五旗盟主,统领五旗!”

张宗禹一听大叫:“哈哈,那五旗盟主肯定就是叔父的了!除了叔父谁能胜任!”

张乐行瞪了他一眼,想到攻城起事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这个侄子,不由骂道:“你小子给我闭嘴,若再胡言乱语,小心老子拿你祭旗!”

众人一阵欢笑,张宗禹只得悻悻的溜去一旁,苗沛霖继续说道:“张大趟主担任五旗盟主自然是众望所归,那咱们接着推选各旗总旗主吧,谁先来推选一位黄旗总旗主。”

张泷叫道:“我推选二趟主为黄旗总旗主!”

苗沛霖心道这个张泷倒是不避嫌,一上来便推选本家叔叔做总旗主,又一想张敏行身为捻子二趟主,做个总旗主也是理所当然,于是向众人喊道:“黄旗总旗主由二趟主张敏行担任,在座诸位同不同意?”

“同意!”众人纷纷拍手赞同。

龚德树站出来喊道:“我推选三趟主孙葵心为白旗总旗主,大伙儿有没有意见?”

“我有意见!”孙葵心跳了起来,指着龚德树鼻子叫道:“好你个龚瞎子,安不得好心,凭啥把这白旗总旗主选给我,这一上阵白旗招展的,人家还以为我是来投降呢!”

众人哄堂大笑,龚德树涨红着脸叫道:“你嚷嚷啥啊,满清不也有正白旗镶白旗吗,你跟人家学学在旗上镶个边不就得了。”

苗沛霖拍手叫好:“如此甚好,总旗主及麾下旗主不妨各自镶个边以免混淆不清。”

没过半个时辰,剩下的红蓝黑总旗主人选也都商定下来,分别由龚德树担任红旗总旗主,韩奇峰担任蓝旗总旗主,苏天福担任黑旗总旗主。

孙葵心叫道:“苏天福和手下的人还没来呢,怎么也给选上了?”

张乐行一挥手,笑道:“不管了,这回咱就赶鸭子上架,他不干也得干!”

-

休息片刻,各旗总旗主各自封任麾下旗主,黄旗总旗主张敏行封了不少张家宗亲,几个侄儿都封了旗主,张德才为黄旗白边旗旗主,张泷等为黄旗黑边旗旗主,就连张宗禹也得了个黄旗红边旗旗主的职位。

皆大欢喜之际,会所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那苗景怡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屋顶大梁之上,手里摆弄着一根练索笑个不停。

苗沛霖气的捶胸顿足,高声喊道:“景怡,赶紧下来!别胡闹了!”

苗景怡甩出飞爪,抓着练索腾空一荡,落在苗沛霖身旁,笑道:“爹爹可真是糊涂,只顾着给别人封旗封号,倒是把自己忘了个干净。”

众人反悟过来纷纷点头称是,苗沛霖一再推辞,张乐行上前鞠了一躬,“苗兄,捻军军制由你所定,老乐在此拜你为军师,你我相识多年情同手足,若是再推辞,可就是要跟老乐见外了啊!”

苗沛霖双手抱拳道:“那苗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乐行向众人叫道:“好!那今晚攻城起事之事,全权交付咱们捻军的军师苗大先生调派!”

苗沛霖十余年来在陈川红的督促下苦读兵法,研究用兵之道,今日终于有时机大显身手,当下巍然立于众人面前,高声说道:“蒙城封锁数日,消息闭塞,今夜子时攻城,出其不意一举拿下!”

他见众人翘首以待,又喊道:”黄旗总旗主听令!”

张敏行不知被谁从身后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忙抱拳道:“在!”

“等到子时,你带手下从北门进攻。”

“是!”

“白旗总旗主听令!”

“在!”

“亥时三刻,你带手下从西门佯攻。”

“佯攻?还不如举个白旗去诈降得了。”

“先假后真,见机行事!红旗总旗主听令!”

“在!”

“蒙城以东为涡河,北门西门开战之后,你带手下守在涡河对岸,阻拦进出练兵,无需进攻。”

“不进攻啊?黑天半夜的照顾我龚瞎子,倒是也好。”

“其余人在十八里铺守营待命。”

“那蓝旗呢?蓝旗不去南门?”

“南门留着给他们逃吧。”苗沛霖长叹一口气,说道:“若是在城中与蒙练死拼,苦的是无辜的老百姓,这次给他们留个退路,别忘了咱们攻城主要是营救放儿。”

张乐行道:“没错,咱们捻军此举也不枉为仁义之师!大伙儿回去准备一下,准时攻城。”

第十五章 风流云散2

管家小心的询问:“大人,后院也要拆吗?”

蒙时中站在蒙府的残檐断壁前凛然道:“发逆肆虐,何以为家!全都拆了,送上城墙!”

此时蒙时中已经别无选择,城墙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只得拆了东墙补西墙,但是蒙城练兵仅有两千余人,真要打了过来,城墙修的再高,怕是也阻止不了上万发逆精锐。愁眉不展之际,手下来报,南门外开来了大批人马。

蒙时中料到是夫人孙家凝搬来的援兵,忙去南门迎接,来者正是寿州的二舅哥孙家泰与凤台徐立壮,各带了一千多名练兵驰骋支援。

蒙时中大喜,迎上去单膝跪地,饱含热泪道:“舅哥与徐兄真乃雪中送炭啊!”

孙家泰忙把他扶起来:“时中快快请起,剿伐发逆我等责无旁贷,何需行如此大礼。”

徐立壮问道:“蒙贤弟,可有发逆的动向?”

蒙时中道:“发逆在颍上按兵不动。”

徐立壮又问:“涡河上游的捻子呢?”

蒙城一直没有捻子来犯,蒙时中与捻子打交道甚少,对捻子也颇为轻视,挥手道:“捻子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想必也兴不起什么大浪。”

孙家泰道:“捻子不能不防,时中练兵悉数派去西门固守,我守北门,徐兄守东门,如何?”

徐立壮一听让自己守东门,暗想这蒙城以东即无发逆也无捻子,倒是个好差事,答允道:“如此也好,南门便让我儿清风领五百练兵驻守去吧。”

蒙时中问道:“袁大人可有所派遣其他团练前来助阵?”

孙家泰恨恨道:“哼,袁甲三那个老乌龟,指盼着其他团练跟他一样当缩头乌龟,恨不能摇旗欢送发逆离开安徽,反正他只是个团练大臣,朝廷也怪罪不下来。”

徐立壮见蒙时中神情有些失望,忙劝慰道:“蒙贤弟不必担忧,发逆旨在北伐,咱们固守几日,发逆讨不到好处,兴许就挥师北上了。”

蒙时中点头道:“徐兄说的是,咱们三人齐心合力,定叫发逆无功而退!”

商议一番,三人各自分派手下练兵前往各门防御,徐立壮叫住儿子,拉到一旁低声道:“清风,若是战事不利发逆攻入城中,情况危急之时,你便从南门撤离,勿要迟疑。”

徐清风扭头道:“爹爹派清风守南门原来是方便逃跑吗,我可不走。”

徐立壮拂袖道:“不走也得走!此次你执意跟我前来蒙城,我已是过分迁就了,若是还不听我的话,以后就别想出徐家庄了!”

徐清风只得低头答应:“是,清风遵命!”

徐立壮再三叮嘱:“切记不可阴奉阳违,性命要紧。”

-

钟楼楼顶,夕阳西沉,天色已晚,张陈放沉不住气了,忍不住絮叨:“爹爹怎么还不派人攻城?等了一天了,都等到天黑了,等人来救简直要比等死还难受呐!”

吴小莺笑道:“你急什么啊,你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还不得准备一下吗。”

张陈放问:“准备了一天了,莫不是今晚要打?”

吴小莺点点头:“看来就是今晚了。”

张陈放一脸失望,叹气道:“唉,那倒有些可惜了。”

吴小莺问:“可惜什么?”

张陈放道:“就算是打起来,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可惜了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

吴小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懒得理他,扭头去看向别处,惊道:“有些不对劲,怎么城内多了这么多练兵?”

张陈放往下一看,街中匆匆行过几队练兵,衣着也与蒙练不同,有的举着火把向北门而去,有的赶往东边,忙问:“小莺姐姐,难道是城里来了援兵?”

吴小莺点点头:“应该是蒙夫人从寿州搬来的援兵,看来今晚免不了一场鏖战了啊!”

张陈放倒有些急不及待,等了一个时辰,觉得有些无趣,便去跟吴小莺搭话,然而吴小莺却是皱着眉头爱答不理,张陈放只好小声背诵着老酒鬼教述的口诀解闷。

吴小莺听他嘴里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好奇问道:“你又在唠叨些什么?”

张陈放道:“老酒鬼教我的口诀。”

吴小莺又问:“什么口诀?”

张陈放一愣,这老酒鬼当时也没说叫什么口诀,只得自己起了一个,“哦,这叫葬寒心决,是老酒鬼为我量身定制的一门高深武功。”

吴小莺笑道:“净说大话。”

“我说的是真的,”张陈放凑了上去,坏笑道:“小莺姐姐,想不想练武啊?”

“就你还想教我练武?”吴小莺嗤之以鼻。

张陈放忙摆手道:“我可教不了你,葬寒心诀你是没法练的,这功夫只能喝酒之后练习,你一个大姑娘家天天喝酒也不好看相啊。”

吴小莺怒道:“那你说这些有何用!”

张陈放道:“我娘可以教你啊,等咱们回雉河集后我就求我娘教你练武,我娘武功可厉害了,连我爹都不是她的对手。”

吴小莺道:“你怎么知道你爹打不过你娘?难道他们在你面前打过?”

张陈放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每回我娘一生气,爹就好言相劝,我娘一抬手,爹就躲的远远的。”

吴小莺道:“这分明是你爹在乎你娘,难不成你娶个媳妇天天打架?谁厉害谁说了算?”

张陈放自嘲道:“这么说来我得刻苦练武了,要不以后打不过景怡可怎么办?”

吴小莺笑道:“看不出来,你可是真的在乎那个景怡妹子啊。”

张陈放一脸得意道:“那是当然,我们两家交往多年,我与景怡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吴小莺又笑道:“你跟她都这么小,再过个三年五载,万一你再中意了别的女孩子,或是她喜欢了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陈放撇嘴道:“姐姐就会乱说,今晚跟你讲的这件事情,出去以后你可不能再乱说。”

吴小莺明知故问:“你指的是哪一件事情?你说了那么多,我都忘了。”

张陈放摆手道:“算了算了,我是怕你在这上面等着闷的慌,才陪你多聊了几句,不说了,我好困,等打起来了再叫我。”说罢竟卧在了地上。

吴小莺见他当真要睡,只好独自等待,待到半夜,正在犯困,几声炮响将她惊醒了。

张陈放也爬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开始攻城了?”

吴小莺指了指西边:“从西门哪里传来的炮声,难道是捻子故弄玄虚?”

二人往下望去,只见城内几队练兵纷纷向西赶去,应该是守城的备兵,还有一些练兵沿街敲打民舍,将许多平民喊了起来,有的平民还没穿好衣服,便被练兵们催促着跑了出来,火急火燎的奔向西门方向。

张陈放道:“这些平民手无寸铁,这是要去干什么?”

吴小莺道:“都是一些男子,必然是被抓了壮丁,赶到城墙上帮腔助势,若是真刀真枪打起来,这些平民顶多咋呼几声,或是往城墙下扔几块砖头,能有多大用处。”

张陈放拍手叫道:“说起虚张声势,捻子最是拿手,北门的捻子应该快要进攻了。”

果不其然,不出一刻,北门方向传来一阵鸣金声,远远看去城墙上人影攒动,火把缭乱,不多时城墙上已经是刀光剑影,喊杀声不止。

吴小莺赞叹道:“捻子看来已经攻上城墙了,好快的速度!”

张陈放一脸得意:“捻子的云梯虽然不够高,但是登城的练索都是浸了油锅的,不容易砍断,所以才这么快登上了城墙。”

吴小莺饶有兴趣:“哟,不亏是捻子大少主啊,那你说说捻子怎么不一起进攻两处?”

张陈放嘿嘿一笑:“别急,过一会儿西门又要发动攻势,捻子擅长佯攻,只为让守兵疲于奔命,佯攻之后必有真攻!”

话音未落,西门方向果然又响起炮声,吴小莺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那东门和南门什么时候进攻?”

张陈放解释道:“东门跟南门不攻的,以前爹爹去山东打捎,只消在城寨外喊几声,里面的人就乖乖送出钱粮,若是碰到顽固的硬茬,便领兵猛攻一两个方向,给里面的人留个后路逃跑,反正捻子打捎都是为了抢钱抢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二人正在说话间,只见那城墙上的人影越来越多,喊杀声已经蔓延到了城内,看样子捻子是攻进来了。

张陈放提议道:“要不要敲几下钟,把人引过来救咱俩?”

吴小莺忙摆手道:“千万不要,现在下面全是练兵,等捻子打过来再说吧。”

张陈放想想也是,只得安静的等待,又听到北方街上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想必是练兵们抵抗不住了,两人心里都是一阵暗喜。

两人正在翘首以待,吴小莺用手指捅了捅张陈放,指向一处问道:“捻子中竟然有轻功如此之好的高手?”

张陈放顺着方向远远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在房顶上不停纵跃,他心感疑惑,再仔细看去,转眼之间那个身影已腾空跃到街旁大树上,又一纵身落在房顶,看的他是目瞪口呆,这种身法怕是老酒鬼也望尘莫及。

等到那身影跃到百步之内,张陈放看的清楚,哪里是什么高手,正是苗景怡,只见她一手一只飞爪,腰间挂了几条练索,方才正是她借助练索在房顶与大树间来回。

张陈放莫名感动,想不到第一个来救自己的竟然是她,赶忙大喊一声,“景怡!”

苗景怡听到喊声当即愣在原地,转身看到张陈放,惊喜不已,忙甩出飞爪向钟楼这边荡来,不料脚底一滑,登时从屋顶跌了下去。

张陈放一急,正要大声呼喊,立刻被吴小莺捂住了嘴巴,她指了指东边示意,往下望去,原来一队人马正好赶了过来。

第十六章 风流云散3

蒙城东门,徐立壮得知北门失守,焦躁不安几欲调兵,等到城内喊杀四起,又见东门外涡河风平浪静,再也按捺不住,便调尽手下练兵赶去城中支援,待到半路,正逢徐清风带着一队人马自南边赶来。

徐立壮策马拦下,喝道:“清风!你不在南门守着,来这里干什么!”

徐清风分解道:“爹,发逆攻进了城中,我怎能袖手旁观。”

“这次咱们都失策了,不是发逆,是捻子,蒙城怕是守不住了,你快带人从南门离开!”

“那爹呢?”

“我去接应你孙伯父及其他人,情况危急,你速速撤出城去!”

“不,我要与您一同杀敌。”

“你……”

父子俩正在争执之际,跟前房顶落下几片碎瓦,紧接着一个身影扑腾一声跌落在地,一名练兵抢上去察看,地上蜷缩着一名十多岁的女童,便喝道:“谁家的女娃,都这般时刻了,还不赶紧回家!”

那名女童忙站起来身,一瘸一拐走了几步,跌坐在地,口中哎哟了几下,叫道:“不妙不妙,扭伤脚了!”

徐立壮听见声音耳熟,又亲眼看见其从屋顶跌落,顿时生疑,下马走近仔细一看,一声惊呼,“景怡,你怎么在此?”

“徐伯父,好巧啊,你也来了。”苗景怡心中大叫倒霉,好不容易偷偷溜了出来,又尾随捻子爬上了城墙,再历经一番艰难终于寻到张陈放,还没等打个招呼,却不慎从屋顶掉了下来,最要命的还是摔到了熟人面前。

徐清风已是翻身下马,将她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景怡妹妹,你的脚扭伤了吗?有没有大碍?”

苗景怡揉着脚踝摇头道:“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你们忙去吧。”

徐立壮见她突然出现在此,料想苗沛霖也离此地不远,忙问道:“你爹呢?你怎么自己跑了出来?”

苗景怡抬手往城外一指,赶忙又把手缩了回来,低声道:“我爹?我不知道,方才我迷路了。”

徐立壮头一次听说会有人在房顶迷路,由此已经猜到苗沛霖就在城外,捻子攻城十有八九也与其有关联。想到挚友误入歧途执迷不悟,不由得又怨又恨。

徐清风上前道:“爹,景怡留在城里实在危险,是否把她送出城外?”

徐立壮一听顿时开窍,若是把苗景怡带回淮南,自己再写封书信劝说苗沛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兴许他挂念女儿,又顾及多年情谊,便能与捻子撇清了关系,从而迷途知返。

想到这里,于是大喝道:“清风,速速将景怡送回淮南!一定要看紧点,不要让她到处乱跑!”

苗景怡挣扎大叫:“我不要回去!放开我!”

徐清风不由分说将她抱上马,扬鞭向南径直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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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一切都被钟楼上的张陈放看在眼中,急的差点当场跳楼,吴小莺拉下他轻声说道:“追不上了,人都已经跑远了,下面全是练兵,你下去找死?”

张陈放恨恨道:“那个家伙将景怡掳走,还搂的那么紧,我……”

吴小莺道:“你什么你,你急也没用,再说景怡妹子似乎认得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咱俩先脱了身再说往下。”

张陈放一想也是,只得憋着一腔怨火趴在楼顶等待着捻子攻过来。

不出半个时辰,捻子步步逼近,练兵节节败退,二人一爬下钟楼,张陈放拉住吴小莺便往城外跑,没跑几步就被绊倒在地。

张陈放低头一看,只见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缺胳膊少腿的,满身血窟窿的,脑袋搬家的,死不瞑目的,还有半死不活的,应有尽有。半死不活的那位是二叔张敏行手下的一名捻子,挣扎着爬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腿,气若游丝口若悬河,“少主……少主,可算是……可算是,找到你了……大趟主……不……大盟主……二趟主……总旗主……旗主……派……救,救大少主,捻子……练兵……赶跑了……快回去……不要……不要到处……到处……夫人……千万……一定,一定要……咳咳……捻军……属下……放心……咳咳咳……”

过了许久,吴小莺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又推了推呆若木鸡的张陈放,催促道:“陈放兄弟,他早就说完了,快走吧。”

张陈放活了十五年,自小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雉河集周边五里地范围内活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被抓进了蒙城,以前只是道听途说一些打仗的情形,哪里见过这种真实残酷的血腥场面,登时心惊胆战愣在原地。

正在这时,一匹快马勒在街中,来人正是陈川红。

十八里铺的陈川红听闻捻军已攻入城中,便要把好消息告知女儿,推开房门却看到女儿正蒙头大睡,轻声唤了几句没有回应,当即觉得不对劲,这丫头一个时辰之前还要吵着去救放儿,怎么说睡就睡了?掀开被子一看,哪里有半个人影,忙牵了一匹快马,赶去蒙城。

待到蒙城,城中已被捻子占了大半,陈川红策马四处搜寻一番,不见女儿踪影,正在着急,见到张陈放愣在路边,勒停马大声问道:“放儿,见过景怡没有?”

张陈放如梦初醒,“景怡?不好!景怡被人抓走了!”

陈川红忙问,“什么人?”

张陈放回道:“一个胖壮的男子,景怡喊他徐伯父,就是他派人把景怡抓去淮南了。”

陈川红一听是徐立壮所为,等不及细问,忙催马向南追去。

街上处处都是奔逃的练兵,个个慌不择路,陈川红嫌这些练兵碍事,拔出短刀顺路砍杀过去,一路杀到南门,只见城门下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双手握着一杆长枪挡住了出路。

这名男子正是蒙时中,不顾孙家泰与徐立壮的竭力劝说,坚持留下来断后,拉都拉不走。此时蒙时中心知大势已去,早已怀了必死的心念与蒙城共存亡,誓要把最后一滴血撒在蒙城。

蒙时中见陈川红一路过来杀了不少练兵,登时怒恨交加,长枪横在城门下,一心想要拉个垫背的。

“你是谁?让开!”

“蒙城蒙时中在此!女贼,留下命来!”

陈川红不愿与其多做纠缠,双脚一蹬马背,腾空抽刀砍了上去。

蒙时中迎上去横枪一挡,不料陈川红砍到半路竟然撒开短刀,分开双手擎住长枪,同时踢出一脚,丢下的短刀正好坠到脚边,刀光一闪,瞬时没入蒙时中胸口,紧接着踢出另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顺势拔出短刀,收刀入鞘。蒙时中扑倒在地,鲜血喷涌,气绝身亡。

仅用一招毙敌性命,陈川红心满意足的哼了一声,跃回马背,策马出城,继续南追。

途中追上一小队溃退的练兵,留了个活口一问,得知蒙城出逃的人马正是寿州孙家团练与凤台徐家团练。

寻着踪迹又往南追了几十里地,天色渐亮,寿州近在咫尺,陈川红只道女儿已被带进了城,自己一个人决计闯不进去,只得站在城外百感交集。

十五年前,正是这座城内,白莲教六百教众葬身于此,也是这座城外,自己身负重伤,苗沛霖拼死相救,又得捻子倾力相助,才活了下来,再到后来才有了女儿。

如今女儿被掳进城内,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陈川红唉声叹气了半天,只得满心不甘离去,打算返回淮北再与众人商议营救之策。

第十七章 风流云散4

陈川红失魂落魄的向北走了两个时辰,一抬头却是来到了一座山前,此山位于寿州与凤台交界,名为独子山,山下方圆数十里皆为平原,独自挺拔,山势陡峻,两淮团练兴起之前,常有山贼出没。陈川红眼见胯下马力吃紧,自己也是身心俱疲,看到山坡下青草盈盈,一支小溪于不远处哗哗作响,便驱马赶了过去。

找了一棵树拴下了马儿,陈川红一抬头,却看到树上数条素带在风中招摇,又见山上郁郁葱葱云雾弥漫,山腰间隐约露出几处草堂,好奇心起,便沿着山路缓步而上。

行不多时,迎面下来一名农夫,那名农夫看到陈川红,拦下来问:“这位大姐,不知上山所为何事?”

陈川红道:“路过此处,随便逛逛。”

农夫笑道:“这山上有什么好逛的,就几间草堂,住了一些流民而已。”

陈川红问道:“山下树上的素带也是难民系的?”

农夫脸色一变,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陈川红双手合十,口中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那农夫赶忙行礼:“原来是同门,快请快请。”

陈川红由农夫引路,来到山腰间平阔处,十几间草房坐落其中,正中一座草堂门帘上方挂了一块匾,上面写了三个黑漆大字——白莲社。

陈川红瞪着这三个字正在疑惑不解,草堂内走出一人,抚掌大笑,“陈师姐,小弟才搬来几天,就被你找上门了。”

陈川红一愣,“谭师弟?”

谭士峰将她请进草堂入座,问:“陈师姐,怎么有空来这独子山游玩啊?”

陈川红道:“路过此地,口干舌燥,来讨碗水喝。”

谭士峰哈哈一笑,“山下就有溪水,何必舍近求远。”

陈川红脸一沉,心道这人说话可够直接,既然如此自己也不便闪烁其辞,于是将捻军起事攻破蒙城之事,还有女儿被徐立壮掳走之事如实吐出。

谭士峰听后思索片刻,说道:“那个徐立壮掳走师姐千金必有所图,若是真如师姐所担心他意在拉拢苗大先生回淮南兴办团练,如他所愿回来便是了。”

陈川红不解,“满清团练为虎作伥,谭师弟是要让我家先生去做鞑子的走狗吗?”

谭士峰摆手道:“师姐难道不知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典故吗?苗大先生名誉两淮,若是回淮南兴办团练,用不了几年必定超群绝伦,待到那时与淮北捻军南北呼应,两淮还不是唾手可得。”

“一语点破,师弟所说极是。”陈川红豁然贯通,又听他将苗沛霖比作关云长,心里更是一阵喜悦,忽又记起屋外的匾额,便开口问道:“师弟,我见山下树上有圣教暗记,上山之后却见你屋外悬着白莲社三个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谭士峰道:“小弟自来两淮,眼见无数灾民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心中委实不忍,所以在这独子山筑了几间草屋,办这白莲社团,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

陈川红问:“你藉圣教之名办这社团所为何意?而且与圣教一字之别,不怕官府来找麻烦?”

谭士峰笑道:“问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两淮天灾人祸,难民走投无路,要么入了捻子,要么落草为寇,白莲社救济难民,既收拢民心,又解官府之忧,再者说两淮夹在满清与太平天国之间,战事不休,局势瞬息万变,谁还在意这救苦救难的白莲社呢?”

陈川红道:“可是灾民多如蝗虫,仅凭这白莲社如何救济的过来。”

谭士峰笑道:“我即收了灾民,自然是计划周全,独子山下遍布沃土,山上也可栽种些蔬果,若是实在难以维系,小弟便去求那些地主豪绅接济一下。”

陈川红笑道:“地主豪绅的钱粮怎会轻易要的出来。”

谭士峰狡黠一笑,“两位师姐都嫁了两淮一带数一数二的人物,待到那时两位师姐出面帮忙要点钱粮还不是信手捏来。”

陈川红心道这谭士峰行事委实心思缜密计划长远,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怕是收容难民也是另有用意,总教派他来两淮担任圣教执事,必能掀起一番大风大浪,于是悻悻道:“师弟若是需要,师姐定当倾力相助!”

喝了几杯茶,稍坐片刻,陈川红无意久留,便起身告辞,谭士峰一再相送,送到下山,二人挥手告别,陈川红跳上马,匆匆向淮北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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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里铺,张陈放萎靡不振的趴在桌子上,吴小莺端来一些饭菜,大声叫道:“少爷,吃饭了。”

张陈放苦笑一声,“小莺姐姐,能不能别叫我少爷啊,听着别扭。”

吴小莺娥眉一挑,“那可不行,既然夫人肯收留我了,那咱俩就得有个主仆之分。”

张陈放嘘了一声,“咱俩还分什么尊卑啊,姐姐还是继续叫我陈放好了,听了两天了,顺耳。”

“你一个捻军大少主让人直呼其名,夫人听见会不高兴的,”吴小莺想了想,“不如折中一下,叫你陈放少爷,陈放少爷,总行了吧?”

张陈放点点头,“行吧,反正也只有姐姐才会这么叫我,听的就是一个清新脱俗。”

吴小莺把饭菜往他面前一推,“好好好,陈放少爷,吃饭了。”

张陈放看都不看,“不吃,吃不下。”

吴小莺知道他在担忧苗景怡,好言安慰道:“别瞎想了,景怡妹子不会有事的,她那么聪明,身手也不错,在哪儿也吃不了亏。”

“把我救了出来,却把景怡妹妹搭上,救一个搭一个,还死了那么多捻子,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张陈放连连叹气。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张宗禹跑了进来,“放儿,小莺姑娘,苗夫人回来了。”

张陈放站起来忙问,“景怡呢?”

张宗禹摇摇头,“苗夫人一个人回来的。”

张陈放一捶桌子,“走,去看看。”

三人来到会所,见陈川红已经返回,各旗总旗主旗主也都在。

大厅正中,张乐行向众人问道:“诸位,说说吧,这事咱们该怎么办?”

孙葵心叫道:“那有什么好说的,咱们刚破了蒙城,趁势打下个寿州不就得了!”

苗沛霖摆手道:“万万不可,寿州城墙坚固,又有清军与当地团练驻守,以捻军现在的实力,决计无法破城,徒增损伤。”

张乐行道:“苗兄,可是景怡她怎么办?”

苗沛霖皱眉道:“我与徐立壮多年挚友,交情匪浅,想必他也不会过分为难。景怡这丫头从小恃宠而娇,这次被抓去关几天,就当是给她一个教训了!捻军起事方兴未艾,苗某身为军师,理当有所作为,小女之事以后再说!”说完扫了众人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柬,高声道:“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行军打仗也是如此,昨夜苗某彻夜未眠,仓促起草了十八条行军条例,若有纰漏待以后拾遗补缺。”

众人见他爱女虽被人掳去,仍是沉着稳重,心系捻军事务,如此大义凛然,不由皆是心生敬佩。

苗沛霖一夜操劳,又担心女儿安危,早已疲惫不堪,他抬手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将纸柬递给身旁的张宗禹。

“念!”

“是!行军条例一,兵到之处,侮奸妇女者立斩!二,掳掠、贩卖妇女者斩!三,掳掠、贩卖幼童者立斩!四,不遵旗主号令约束者酌议定罪。五,勾结匪贼者斩!六,私自磨弯打捎者酌议定罪。七,战场中私自逃走者斩!八,行军中故意逃走者斩!九,营中私自放火者斩!十,扎下营时外更门更,有误更者仗四十。十一,营中无故伤人者一命抵一命!十二,劫掠百姓财物者酌议定罪。十三,借宿民舍,妄取一物者仗四十。十四,私造谣言者酌议定罪。十五,虚报军情,酌议定罪。十六,滥杀无辜者偿命。十七,守营妄动者酌议定罪。十八,私为己有者酌议定罪。”

待到张宗禹高声念完,苗沛霖问道:“各位有何异议?”

众人纷纷道:“无异议。”

苗沛霖点头道:“那好,自今日起捻军行军打仗以条例为准,违者必严惩不怠!”

张乐行道:“还有一事,林凤祥得知咱们取了蒙城,说是已传书天京为咱捻军讨赏论功,还说即将北伐,要咱们捻军北上配合作战。”

苗沛霖道:“暂且推辞一下,太平军一走,颍上倒是成了一座空城,倒是给了咱们一个大礼。”

张乐行拍手笑道:“苗兄所想与老乐不谋而合啊,那咱们就先收下颖上再做打算。”

韩奇峰一听站起来叫道:“此次攻打蒙城,蓝旗的将士们窝在十八里铺啥事也没干,这次去占颍上,谁也别跟我抢!”

张乐行道:“也好,老万带蓝旗去占颍上,孙葵心白旗留守蒙城,其他各旗各回各地。”

韩奇峰拱手道:“听大趟主的。”

孙葵心纠正道:“老万,叫错了,应该叫大盟主。”

张乐行道:“行了行了,叫大趟主也行,叫大盟主也行,叫我老乐我更高兴!好了,大家暂且散了吧。”

待到各旗人员散去,张乐行拉住苗沛霖,正要安慰几句,从门外闯进一人,快步来到苗沛霖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叫道:“二叔……信!”

苗沛霖见是侄儿苗景开,忙问:“哪来的?”

苗景开气喘吁吁道:“徐家庄徐老爷,亲自送上门的,命我马上给二叔送来……”

苗沛霖哼了一声,苦笑道:“徐立壮这个脾气,倒是比我还急。”

第十八章 风流云散5

苗沛霖抽出信笺,众人伸长脖子一并围了上去,只见信中寥寥几句:苗兄见信如晤,景怡已被救回徐家庄,淮北局势混乱,盼苗兄速回淮南。——弟徐拜上。

众人阅后一阵沉默,过了良久,张乐行一跺脚,叫道:“唉!这徐立壮是铁了心的让你跟老乐分道扬镳啊!”

苗沛霖虽在意料之中,也是无可奈何,一个同窗挚友一个多年情谊,夹在徐立壮与张乐行中间左右为难,早已主意全乱,转身抓住陈川红的手,问道:“红儿,为夫无法抉择,你可有两全之策?”

陈川红之前在独子山早已被谭士峰那一番话所折服,于是直言道:“女儿不能不管,先生必须得回淮南。”

苗沛霖皱眉道:“可是驱逐鞑虏乃是你毕生的信念,如今反清义举稍有起色……”

陈川红道:“我知道,但是咱们必须得回去,不仅回去,还要兴办团练保卫乡里抵御捻军。”

在场众人一听皆是愕然,杜金蝉愣了半天,颤声问道:“师妹,这是要与捻军为敌吗?”

陈川红微微一笑,“师姐多虑了,难道不知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道理?”

杜金蝉一脸不解,“师妹,你这又是何意?”

陈川红不再卖关子,正色道:“捻军虽在淮北无往不利,却受制于淮南诸多团练,很难在淮南立足,倘若我与先生回淮南兴起团练,与捻军南北呼应,待到时机成熟咱们里应外合,何愁不成大事?”

杜金蝉拍手叫好,“师妹这计策当真妙的很!”

张乐行听后也是认为很有道理,捻子之前正是因为忌惮淮南的清军与团练,只得远去山东河南各地打捎,鲜有机会涉足淮南,于是看向一脸凝重的苗沛霖,问道:“苗兄,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你怎么看?”

苗沛霖思考再三,一咬牙,“只要你老乐同意,苗某愿与你一展宏图!”

张乐行开怀大笑,“老乐不仅同意,还要竭力支持苗兄,这次攻下蒙城倒是缴了些银子,你取走五千两回淮南,用做兴办团练的经费吧。”

苗沛霖摆手道:“这怎么能行,苗某弃你离去还要拿你银子,若是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还不得把苗某给骂死。”

张乐行道:“眼下只能让苗兄担负这不仁不义的罪名了,假戏真做才能万无一失,待你我反目成仇,再做上一场好戏,最好让团练大臣袁甲三跟徐立壮不再生疑。”

苗沛霖笑问:“不知老乐要与我做什么好戏?”

张乐行思索片刻后说道:“苗兄不告而别又取走老乐银子,我自然会恼羞成怒,再过个三五日,老乐便带些人马南下兴师问罪。待那时老乐顾在多年情谊的份上,当众与苗兄定下三年之约,三年之内互不相犯,即消除他人疑虑,又免得捻军各旗找苗兄麻烦,苗兄用这三年兴办团练必有所成,待到时机已到,你我联手大干一场,岂不痛快!”

苗沛霖听后高声叫好,与张乐行击掌为誓,二人都是踌躇满志,彼此相视大笑。

陈川红挂念女儿,说道:“事不宜迟,今夜我与先生便回淮南。”

张乐行点头道:“也好,今夜我就支开库房守卫取出银子,再备好车马送你们南下。”

杜金蝉担忧道:“这等大事,就只咱们四个人知道就好,万万不可泄露天机!”

张乐行心想也是,又一转头看到张陈放等人早在一旁杵了半天,厉声喝道:“你们几个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但是要给我记住,倘若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我轻饶不了你们!”

张陈放哪敢不从,与张宗禹赶紧满口答应下来,拉着吴小莺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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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住处,张宗禹赞叹道:“叔父与苗伯父这招可真是厉害啊!”

张陈放满不在乎,“厉害什么啊,以后张家与苗家为了做这场戏,岂不是连见了面也不敢打招呼了。”

吴小莺猜出他的心思,欢声笑道:“哈哈哈,陈放少爷,你是顾及以后见了景怡妹子也不好打招呼了吧。”

张陈放哼了一声,“本少爷自有办法,若是景怡想我了,我难道不会偷偷去找她吗?”

吴小莺继续笑道:“这可不太好,你偷偷摸摸与景怡亲亲我我,若是不小心被旁人撞见,那你俩还不得当场翻脸不认人啊。”

张宗禹说道:“小莺说的对,你最好不要去跟景怡见面,若是出了差错,那咱们谁也跑不了。”

张陈放听完两人一番说教,心里倍感失落,忍不住趴在桌上长吁短叹,忽然觉得胸前有硬物相抵,忙伸手把葬寒心从怀中掏了出来,随后从匕鞘中取出葬寒心,凭空挥刺了几下,心想这三年来倒是可以用些时间练这葬寒心决,老酒鬼说酒后才能练成,但是这喝酒哪有生来就会的,自己不妨一点一点的喝,慢慢喝慢慢等,等长大酒量也大了,练起这葬寒心决也就能得心应手了。

张宗禹一看他拿着把匕首愣了半天,好一阵担心,“放儿,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自残自虐啊。”

吴小莺也是好言相劝,“是啊,陈放少爷,三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你要是觉得闷的慌,我与宗禹哥多来陪陪你就是了。”

张陈放一抬头,“当真?那你们俩得天天来陪我玩。”

张宗禹忙反口道:“这个可不好办,我已经是黄旗红边旗旗主了,以后怕是经常随着各旗出外打捎,就让小莺多陪你解闷好了。”

张陈放笑道:“不,我要求跟宗禹哥一起出去打捎。”

张宗禹摆手道:“那可不行,等你大了再说吧,这次出了这档子事,我可不敢再带你出去了。”

张陈放挺身抱拳,“宗禹哥,老规矩,我若赢了你,打捎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带着我,我若输了就不再纠缠。”

张宗禹一听来了兴致,他本来就争强好胜,想到上次要不是景怡捣乱,自己也绝不会输给张陈放,于是跳到院子里叫道:“好,放儿,今天就让你死了这条心!”

“等会,我先热热身子。”张陈放以掌代替匕首,一手持掌一手握拳,默念口诀挥了几拳,不仅毫无体会,还差点把腰给闪了。殊不知这葬寒心诀虽然都是匪夷所思的招数,但若没有醉步相辅相成,一招一式毫无用处。

张陈放很快想明白这一点,自己达不成口诀第一句醉中碎步这个境界,记的再牢练的再多也是徒劳无功,于是叫道:“等会,小莺姐姐,给我拿一碗酒来!”

张宗禹大惑不解,“咱俩比试,你喝什么酒啊?”

张陈放嘿嘿一笑,“喝了酒不怕疼。”

吴小莺知道张陈放是要练那葬寒心决,搬来了一坛酒,怕他不胜酒力,特意倒了半碗。

张陈放捏着鼻子,仰起头一口气灌入肚中,比划了几拳,觉得还是不对,叫道:“再来一碗!”

吴小莺又倒了半碗端过去,张陈放强忍着喝下,张宗禹不耐烦了,“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啊?还比不比了?”

“比,怎么不比!”刚一说完,张陈放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舞足蹈一番,踉跄了几步,脚底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怎么趴地上了?醉了吧?”张宗禹走过来问道。

吴小莺察看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唉,醉的不轻,都睡着了。”

第十九章 相见恨晚1

次日,张陈放从宿醉中醒来,只觉口干舌燥,脑袋也有些隐隐作痛,赖在床上哼唧了一会儿,门被一脚踢开。

张陈放吓的身子一抖,伸头一看,吴小莺端了一盆水走了进来,“来,先洗把脸。”不由分说就把他拉了起来。

被伺候完洗漱,张陈放倒是有些难为情,“这怎么好意思呢,还得劳烦姐姐伺候。”

吴小莺撅撅嘴,“谁让你昨晚喝醉了呢,真是不让人省心。”

张陈放只记得昨晚喝了两碗酒,乍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后来就什么也记不清了,于是问道:“小莺姐姐,昨晚我喝的有点多,最后什么也记不清了,我跟宗禹哥比试谁赢了?”

吴小莺道:“宗禹哥赢了。”

张陈放不甘心的问道:“我怎么输的?输在哪一招上了?”

吴小莺笑道:“你是输给了不自量力,喝了些碗酒,挥了几拳,然后就倒地不起了,后来实在叫不醒你,我便与宗禹哥合力将你抬到了床上。”

张陈放听后倍感失落,本以为自己会在醉酒之后有如神助,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张宗禹打倒在地,然后潇洒的回到床上,心满意足的睡了觉,看来实在是自己想多了。

挨到中午酒劲下去了,张陈放让吴小莺拿来酒,这次他比较谨慎,只喝了小半碗,觉得步子有些飘忽忽了,照着口诀练了几拳,酒劲又上来了,脑袋迷迷糊糊的,一倒头睡到了天黑,醒来时却把招式全忘了,便打算明天再试试。

待到第二天中午,张陈放又要喝酒,被吴小莺拦了下来,“千万别喝了,小小年纪饮酒过度,要是伤了身子,怕是长大以后想练也练不成了。”

张陈放一听也是,万一喝伤了身子,落得以后闻见酒就恶心的病根,那还练个屁啊?难不成一边吐一边练?就算练成了,这要跟人打起来万一当场吐了也不太雅观。

再者说这几天生怕被爹娘发现喝酒的事情,一直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实有违口诀中无拘无束无惧无畏的境界,于是不再急于求成,决定消停几天。

隔天张宗禹来找,“放儿,那天说好的比试武艺,结果你把自己灌醉了,怎么样?今天还要比吗?”

张陈放连连摆手说:“不比了不比了,最近没心情。”

张宗禹说道:“那好吧,只不过今天不比暂且就没机会了,这次我来就是跟你告别的,今日已随叔父去淮南把跟苗伯父的事了结了,黄旗红边旗做为五旗盟主护卫旗肯定是寸步不离的,明天我便领军随叔父北上。”

张陈放这几天喝蒙了,居然忘了两家三年之约这茬,好不懊恼,“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凑合热闹。”

张宗禹知道他是想见苗景怡,笑道:“你去干什么,景怡又没有去。”

张陈放问:“那你们去后又干什么了,打起来没有?快说给我听听。”

张宗禹嘿嘿一笑,说道:“那还能干什么,就跟前几日商定好的一样,叔父带着黄旗与黑旗的捻军们一起南下,待到淮河以北的双石桥,苗伯父早在对岸等待多时了,对岸有徐家团练与孙家团练助阵,还有一大帮看热闹的,双方隔着河对峙了一阵子,叔父与苗伯父便来到桥上,装模作样的对骂,在桥上割袍断义,叔父自然会说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三年之内不会为难苗伯父,然后就回来了呗。”

张陈放心里明白一年半载怕是见不到苗景怡了,深深的叹了口气,又问:“刚才你说要跟爹北上?要干什么去?”

张宗禹道:“当然是去山东河南一带打捎了,顺路协助太平军北伐。”美其名曰协助太平军北伐,这话倒是不假,大张旗鼓北上打捎,多少也能牵制一下清军的兵力。

“没说让我跟着去吗?”张陈放满怀期待。

“叔母说了,明天就带你回雉河集,哪儿也不能去。”张宗禹当头泼冷水。

第二天杜金蝉果然把张陈发带回了雉河集,并且全权委托吴小莺严加管束。

张陈放无所事事了几天,不顾吴小莺阻拦又喝了一次酒,不过这次纯属是闷的无聊。刚一喝完,吴小莺就去告了状,把杜金蝉找来了。

“年纪轻轻不学好,你这是跟谁学的喝酒?是不是张宗禹那小子!”杜金蝉怒不可遏。

张陈放无力解释,“不是,娘,孩儿这几天心情烦闷,所以……。”

“没事干了闲的?读书练武啊!”杜金蝉怒其不争。

张陈放小心抱怨,“可是孩儿自己一人读不进书,景怡一走,也没人与我切磋武艺……”

杜金蝉一听算是明白了,这小子还不死心呢,还在惦记着苗景怡,可是现如今整个两淮都知道张家与苗家绝交了,这苗景怡怎么给他找去?正在气恼,看到了身边的吴小莺,只能退而求其次,“小莺,你愿不愿意陪同放儿一同读书习武?”

“愿意,愿意!”吴小莺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可是夫人,我虽认得几个大字,武功却是一点也不会。”

“这个好办,我可以慢慢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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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金蝉说到做到,从头开始耐心教授,吴小莺虽然没有练武的根基,但是天资聪慧,一点就会,仅用了一个月已经能够与张陈放切磋的有来有回。

吴小莺早年的丫环生涯让她伺候起人来也是得心应手,一个月下来早已把杜金蝉伺候的满心满意。杜金蝉见她进步神速,又与张陈放情同姐弟,不由的满心欢喜视如己出,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杜金蝉一身武艺出自白莲教历代白衣圣女所习的玄女心经,其中的刀法与陈川红同出一辙,讲究的是身形灵巧刀法轻盈,注重的是伺机而动以巧取胜。

一年以后,吴小莺已是将二十四路玄女刀法练的炉火纯青。张陈放反倒成了个陪练,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这玄女心经是女子专习,就算自己练成了也是不伦不类威力大减。

其实张陈放一直惦记着老酒鬼教述的葬寒心诀,并且清醒的认识到只有酒后保持清醒才能领悟其中奥妙,为此经常晚上偷偷喝酒,这一年来武功几乎没有长进,酒量倒是有所见长。

这一年来张陈放还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酒真难喝,二是葬寒心诀真费银子。他时常庆幸得亏自己是捻军少主,若是寻常老百姓,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酒钱练这葬寒心诀。

所以张陈放很懂得感恩,懂得讨好给自己创造条件的爹娘。张乐行自从担任了五旗盟主,一年来也回不了几次雉河集,每次回来张陈放总是第一个跑去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深秋一过,数月未见的张宗禹火急火燎的返回了雉河集。

张陈放一见面便问:“我爹呢?”

张宗禹喘着大气道:“叔父命你立刻去十八里铺。”

杜金蝉一听张乐行点名要找儿子,忙问:“可有说什么事情?”

张宗禹摇头道:“没来得及说,来了一些太平军,听说是天京派来的,可能与此事有关。”

杜金蝉一听不敢耽误,忙领众人赶到十八里铺。

张乐行早就等待多时,黄旗的一帮张家宗亲也都在,杜金蝉一看这阵势怕是有要紧事,忙问:“究竟是什么事情要找放儿?”

张乐行道:“两个月前我派孙葵心龚德树的白红两旗去庐州安庆一带,协助太平军打了几个胜仗,估计是哄得洪天王高兴了,派人过来要封我为什么什么王。”

张敏行补充道:“是殿前北方统率天军顶天扶朝纲沃王千岁。”

杜金蝉哈哈一笑,“你这个封号倒是有些绕口。”

张乐行一挥手,“先别管绕不绕口了,这次我还是想听听夫人的见解。”

杜金蝉思衬道:“太平天国这是要讨好捻军啊,北伐军全军覆灭了,天京内乱又死了几个王,洪秀全怕是没什么可用的王了,所以才来拉拢你,如此也好,你名头响了,捻军的声势也壮大了。”

张乐行愁眉苦脸道:“可是得去天京跪受册封。”

杜金蝉问:“怎么?老乐你不愿意去?”

张乐行煞有介事道:“五旗军务太忙,我哪能抽出身来。”

杜金蝉已经猜到他叫来张陈放的用意,明知故问:“那老乐你打算让别人代你去天京?”

张乐行点点头:“这种事让别人也不合适,我打算让放儿代我去一趟,儿子替老子接受册封,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也能说得过去是吧。”随后意味深长的看向张陈放,“放儿啊,你已年满十六,也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了,再过两年就能带兵打仗了,为父想借此时机让你历练一下,你可愿意代替爹去趟天京?”

张陈放足不出户一年多,早已经憋坏了,恨不得马上就走,立刻说道:“放儿愿意代替爹去天京,定当不辱使命。”

杜金蝉担心道:“放儿年纪轻轻不谙世事,说实话他去我有些不放心。”

张乐行想了想,“那好办,再找个人陪着他就是了。”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毛遂自荐。

“叔父,宗禹愿跟放儿一同去天京,一定会看紧他不让他生事。”

“不行,你身为五旗盟主护卫旗主,怎能随意离开。”

“小莺愿意陪同少爷一起去,路上定当好好照顾少爷起居。”

“不行,太平天国极为注重男女之别,你一个姑娘家去了不妥。”

“张泷愿意陪同放儿兄弟一同去天京,保证不让放儿吃亏。”

“不行,你小子脾气太过暴躁,行事鲁莽,要你去肯定坏事。”

第二十章 相见恨晚2

“叔父,德才愿意陪同放儿前往天京。”

张乐行早就等着张德才这句话了,拍手叫道:“好!就你了!”张氏家族后辈中最令张乐行放心的便是张德才,这人遇事沉稳冷静,为人不骄不躁,可谓是人如其名,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其他人一看失了去天京的机会,皆是一脸的怏怏不乐,张乐行哪管这些,高声叫道:“那就这样决定了,快去把太平天国的使者叫来吧。”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青袍黄褂头扎包巾模样三十上下的男子快步走进厅内,向众人拱手道:“赖文光见过张大盟主,还有捻军各位英雄好汉。”

“一些事情急着处理,让赖先生久等了。”张乐行客套几句,又向他引见了张陈放跟张德才,“承蒙洪天王厚恩,可是捻军军中事务繁忙,我实在无法抽身,只好派我儿与侄儿随赖先生前往天京接受洪天王册封了。”

赖文光一来便吃了闭门羹,等了半天却是这种结果,不由的有些懊恼,拉下脸道:“天王降下浩荡天恩,张大盟主若不亲临接受册封恐怕不太好吧。”

听他一番质问的语气,一旁的张泷沉不住气,加之自己没被选中去天京,脾气一来高声叫道:“我家叔父又不是故意推辞,我这两位兄弟一同前去也非失了礼节,太平天国何必如此苛求!”

张乐行听着受用,再想儿子侄儿一起去已经是够给太平天国面了,于是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扼腕叹息道:“是啊,赖先生,实在不行张某也没有办法了!”

赖文光一看若再纠结于此,张乐行摆明就是不接受册封了,如此一来自己也没法回去交代,心道有总比没有强,何况这两人也不是捻军中的泛泛之辈,于是答允道:“如此也好,那就请张少主与这位张兄弟随我一起去天京吧。”

张陈放喜上眉梢,赶忙俯身拱手,“还请赖先生多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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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文光心有不快无意久留,敦促着众人尽快起程,张乐行让张宗禹在黄旗护卫旗中挑了十名精英护卫,再加上赖文光带来的数十名随从,一行五十余人稍作整顿,便离开雉河集向天京而去。

张陈放没出过远门,过了淮河便已然有些兴奋,一路上东张西望走走停停。

张德才依旧沉稳冷静,谨慎的问道:“赖先生,江北各地战火连天,咱们如何才可安全到达天京呢?”

赖文光早已考虑周全,笑道:“张兄弟不用担心,咱们只需经过凤台绕过庐州抵达,再沿着巢湖湖岸芦苇荡一直南下到江畔乌江镇,到那时自会有人渡江接应。”

张陈放问道:“赖先生说的这个乌江镇,是不是西楚霸王项羽自刎的地方?”

赖文光道:“没错,正是此地,江边还有一座霸王祠,便是为了纪念西楚霸王所修建。”

张陈放拍手笑道:“妙的很,在下有个诨名便是叫做小霸王,当真是妙的很。”

张德才笑道:“放儿兄弟,你知不知道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生当为人杰,死亦做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难道你这个小霸王也要学项羽不肯过江东?”

张陈放自讨没趣,只得嘿嘿笑了几声,也不言语。

走过一天的行程,已出了凤台县界,众人策马加鞭一路无言,张陈放忍不住问张德才:“咱这一路上往南过来,你可瞧见沿途乡村有没有奇怪之处?”

张德才小心谨慎,哪有心情去看这样那样,说道:“没瞧出什么名堂来,究竟有何奇怪之处?”

张陈放奇道:“沿途乡村都是寨墙高筑,而且还打着苗家团练的旗号。”

张德才埋怨道:“还不是叔父跟苗沛霖定的那个三年之约,淮南各处怕咱捻军去打捎,纷纷归顺苗家团练旗下以求庇护,叔父真是放虎归山啊,苗家团练现在的地盘,怕是比咱捻军还要大呢!”

“怕什么?苗伯父以后还不是……”话说一半赶紧打住,张陈放差点泄露机密,也是后怕不已。

张德才思索道:“不过咱们捻军倒也可以学学苗练,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张陈放笑道:“还缓称王呢,咱们马上就到天京接受册封了。”

赖文光点头道:“没错,等到了天京,张大盟主很快就会成为太平天国的沃王,前面就要到巢湖了,芦苇荡里不好走,咱们都小心一些别让马撩了蹶子。”

众人又花费了一天的时间钻出芦苇荡,径直向东赶去,张陈放这一路上没碰见几个活人,尸体倒是随处可见,有清军的,太平军的,还有寻常百姓的,大多是暴尸多日早已腐烂。

张陈放不忍目睹,问道:“赖先生,为什么太平军将士的尸首无人收殓?”

赖文光对这种惨景仿佛司空见惯,叹气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埋进土里就不错了,哪来的那么多马革裹尸。”

“那就让他们都入土吧。”张陈放道。

“张少主倒是有一颗仁慈之心。”赖文光赞叹道,随后指挥手下将路边所见尸首聚集起来草草掩埋。

耽误了一些时间,赖文光催促道:“张少主,咱们需得抓紧赶路了,往东再过二十余里便到乌江镇了,那里驻扎了大批天兵,咱们去落个脚稍作歇息,便去江岸乘船。”

众人打起精神,一路赶到乌江镇外,皆是如释重负,正要进镇时却傻了眼,乌江的墙垛后面哪里有半个太平军的影子,全都站满了清军。

赖文光只叫倒霉,原来这沿江一带乃是太平军跟清军反复争夺的要处,每月都要三番两次易手,赖文光赶去淮北时乌江镇还驻有太平军,殊不知仅隔了几天,此地又被清军占了下来。

镇中清军见有人自投罗网,当即开门迎战,一队骑兵冲了出来。赖文光招呼着大家一起逃往江边,众人一路狂奔至江边,只见江面迷雾缭绕,根本不见有接应的船只。

清军紧追不舍来到江边,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清将上前高声喊道:“你们这帮发逆,真是活腻了,快快丢下兵器,本将军便赏你们一个痛快的!”

众人哪肯就范,抽出兵刃背水一战,那清将手一挥,率众骑杀了过来,双方混战成一团。

张陈放这边的人虽然个个身手了得,怎奈清兵数量远超于已,不多时已经折了近半。赖文光见势不妙,忙率几人拼死护在张陈放身侧,叫道:“张少主,我等暂且拦住清妖,你跟张兄弟速速沿江往下去。”

张陈放心道怕不是真要学那西楚霸王,不由的心意凛然,大声喝道:“我小霸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咱们一起杀清妖,不死不休!!”

那清将见张陈放左右一直有人相护,又见他装束与太平军不同,大起疑心,径直拍马杀了过来。赖文光一看来者不善,策马迎了上去,只缠斗了几个回合,只听赖文光一声惨叫,腰间已是中了一剑,登时跌落马下,张陈放赶紧抢上去将他扶起,又从地上拾起一把刀护在身前。

那清将死死盯住张陈放,喝道:“你是什么人?”

张陈放笑道:“老子是你爷爷!”

清将大怒,策马挥剑砍杀过来,张陈放不迭上马,匆忙挥刀抵挡,不料那清将剑法甚是厉害,几个回合下来已是难以招架,待到清将驱马杀回,他索性往地下一躺,一边翻滚一边挥刀,清将在马背上鞭长莫及,又怕他一阵乱砍,伤了自己战马,顿时气的面目狰狞。

这时江面传来一阵战鼓声,几艘太平军战船不知何时破雾而出向岸边靠近,那清将一看对方援军即到,不敢恋战,匆忙率清军撤了回去。

张陈放忙去查看赖文光伤势,只见他腰间及下鲜血染透,忙道:“赖先生,援军来了,你可要坚持住啊。”

赖文光连喘几口大气,“没事,这点伤死不了人,张少主有没有受伤?”

张陈放见他重伤之后还挂念自己,忍不住有些感动,“赖先生放心,我并未受伤。”

赖文光长松了口气,这时船已靠岸,从甲板上率先跃下一名戎装少年,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浓眉大眼英俊不凡,一脸笑意往这边快步走来。

第二十一章 相见恨晚3

戎装少年走上前向众人问道:“哪位是捻军张大盟主?”

张陈放起身道:“张大盟主军务繁忙无法抽身,特派我等前往天京觐见天王。”

少年上下打量了张陈放一番,问道:“哦,不知这位是?”

赖文光挣扎起身介绍道:“回禀军帅,这位便是捻军张大盟主之子张陈放张少主,还有大盟主之侄张德才张旗主。”

少年忙道:“在下太平天国左二军军帅陈玉成,救驾来迟让张少主受惊了,还望少主恕罪。”说罢双手抱拳单膝屈下便要行礼。

张陈放一看这陈玉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竟然已是太平军一军统帅,不由的心生钦佩之情,赶忙把他扶起,笑道:“陈大哥言重了,你我年纪相差无几,你就不用叫我少主了,咱俩以兄弟相称你看如何?”

这陈玉成也是性情中人,见张陈放如此豁达开朗,当即点头道:“好!张兄弟,请上船。”

陈玉成把张陈放等人请上船,又命人抬上赖文光,一行人顺江而下赶赴天京城。

待进入城里已是夜晚,陈玉成先是将赖文光送到医馆安置下,又与张陈放一行人来到一所大院前。

陈玉成道:“张兄弟,这所宅院本是天朝外将返京时暂住之地,如今战事纷乱,将士多在外作战,院内空置已久,咱们暂且在此住下吧。”

张陈放点头道:“一切都听陈大哥的安排,只是不知何时让我等觐见天王?”

陈玉成道:“张兄弟初来天京不必着急,我已派人禀报天王府,只是天王事务繁忙,何时觐见须得听从天王降下旨意,咱们安心等候便是了。”

张陈放既来之则安之,心想多待两天也无妨,反正回去除了读书练武也无二事。

待到用完晚饭,张陈放拉着张德才要出门逛逛,张德才推托路上劳累,顾自回房睡觉去了。张陈放好不郁闷,暗自懊悔若是宗禹哥能陪同来天京该多好,兄弟俩随心所欲,想去哪便去哪儿,再不济换作小莺姐姐一起前来,至少能陪自己切磋一下武艺。

张陈放独自来到院门,却被太平军守卫拦了下来,只得灰溜溜的退回来,在院子里逛了几圈,看到檐廊下摆有许多兵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看样子应是供返城将士练武所用。

张陈放倍感无聊,一时兴起从架上抽出一把短刀,随手舞了几招。

“好刀法!”身后传来陈玉成的一句喝彩。

杂乱无章的挥了几刀却被叫好,张陈放好不尴尬,回头笑道:“陈大哥见笑了,小弟这种刀法看似行云流水,实则花里胡哨。”

陈玉成摇头道:“也不尽然,今日我在船上见张兄弟与那多隆阿打斗时用的好一手地堂刀,与之周旋许久丝毫不落下风,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化,实属不凡。”

张陈放心道原来那名清将叫多隆阿,那厮骁勇善战武功倒是不错,若是今日没有陈玉成及时赶到,怕是要命丧其剑下了。

“陈大哥过奖了,其实在下使的刀法并不是地堂刀,乃是家母所授。”

“令尊统帅千军万马,令堂更是女中豪杰,张兄弟少年英雄,日后必定大有所为啊!”陈玉成想到天王的册封一下来,张陈放便贵为沃王世子了,禁不住奉承了几句。

“哪里哪里,陈大哥年纪轻轻已为军帅,日后封王封候那还不是唾手可得,待到那时还得仰仗陈大哥照顾了。”张陈放难掩喜悦之情,也是一番客套。

陈玉成拍掌叫道:“好好好,待到那时我率部北上,你我兄弟二人联手杀清妖灭鞑子,痛快,痛快!”

张陈放套了近乎,又想着讨点好处,于是又道:“对了,陈大哥,方才我想出门逛一逛,不料被你的人拦下,小弟初来乍到,久闻天京乃六朝古都,山水名地不胜枚举,陈大哥能否带小弟出去看一看啊?”

陈玉成哈哈一笑,“张兄弟莫急,天京城内宵禁,明日中午我便带你出去逛一逛。”

张陈放忙道谢,“那就有劳陈大哥了。”

第二天一早,陈玉成果真来邀张陈放,两人一起出门,在城内信步逛了起来。

二人围着城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圈,张陈当逛的索然无味,正要打道回府,又见到前方一处广场人头攒动,便挤了进去凑个热闹。

只见场子中央立着一行刑台,一男一女跪在台上,身着太平军士卒装束,大约都是二十来岁左右,两名刽子手磨刀霍霍,台下人群翘首以待。

监斩官眼尖嘴甜,看到陈玉成前来,跳下来媚笑道:“原来是军帅驾临,卑职有失远迎,还望军帅恕罪。”

陈玉成指向台上问道:“这两人所犯何事?”

监斩官回道:“回禀军帅,昨夜这两人偷出军营私下幽会,欲行不轨之事,被当场捉住,按天朝律法,待到午时,当斩首示众。”

陈玉成挥了挥手,示意监斩官退下,张陈放不解问道:“陈大哥,这两厢情愿之事何罪之有?”

陈玉成道:“天王常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有国后有家,先公而私,倘若将士们都顾及儿女情长,怎能安心打仗作战。”

张陈放忿忿道:“那也罪不至死吧?”

陈玉成正色道:“天王受天父之意颁令天朝法规,我等凡人自然好好遵守,怎能有不从之意。”

张陈放心道这是什么狗屁法规,简直有悖于天理人情,当即对那什么天王天父心生不满,甚至有些憎恶。他正要反驳一番,可看到陈玉成一脸虔诚,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午时已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张陈放不忍睹视,转头就走。

陈玉成见状跟了上来,待离开欢呼叫好的人群,张陈放忍不住又问:“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天朝这般法规,凡人还怎么结婚生子?”

陈玉成道:“建功立业者,天王赐下龙凤批,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成婚。”

张陈放不禁好奇,问道:“陈大哥可有龙凤批?”

陈玉成迟疑片刻,拉着张陈放来到僻静之处,小声说道:“不瞒张兄弟,天王早已赐下一封龙凤批,但一直未用。”

张陈放一听好生纳闷,陈玉成相貌英俊高居军帅,怎么还会愁没法用这龙凤批,于是追问:“既有不用那是为何?难道陈大哥还没有意中人?”

“有又能如何。”陈玉成叹气道:“张兄弟有所不知,天朝男女分营,营中分馆,一馆二十四人,倘若馆中一人犯事,其他二十三人皆受牵连,我所钟意之人,正是因为同馆有人犯事遭受牵连,被抓去入了天王府后花园罚做三年女役。”

三年女役,让张陈放想起与苗家三年之约,忍不住同病相怜,唏嘘了一阵,又问:“以陈大哥之功名,难道救不出一名女役?”

陈玉成皱眉道:“天王天恩浩荡,我即为天王属下,怎可假公济私呢。”

张陈放正要劝解,又见他一口一个天王的叫着,如此笃信不疑,只好作罢。来时张陈放满怀期待,所见所闻却让他失望透顶,只盼着赶紧见那天王,接受了册封便马上返回淮北。

第二十二章 相见恨晚4

张陈放迫切想离开天京,可是天王府一直没传来消息,只能逮着陈玉成一个劲儿的追问:“天王何时召见咱们?”

“如今战事纷乱,天王日理万机,再等等吧。”陈玉成如是解释。

“那晚上见也可以啊!”张陈放绝望的请求。

“天王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就连我也许久不曾见天王了。”陈玉成也是无可奈何,他似乎已经忘了上次见天王是多久以前了,在他的印象中自从太平军进了天京,洪天王就没出过天王府,就连每年的十二月初十天王的诞日,也只是把一尊栩栩如生的天王塑像抬到天王府前广场高台上,供不明真相的全城百姓瞻仰。

张陈放猜测道:“是不是我爹没亲自来接受册封,洪天王不高兴了?”

陈玉成摇头道:“张兄弟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啊,天王的想法可不敢妄自揣测!”

张陈放深刻的反省道:“那就是我小霸王的名头不响,天王懒的见我吧。”

陈玉成为安抚张陈放,便陪他逛了两天大街,二人把整个天京城除了天王府几乎都逛了个遍。这一统领万人的军帅都舍下身份陪自己逛大街了,张陈放感动之余,也只好按捺下了焦躁的心情。

待到第三天一早,天王府来了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官,宣张陈放与张德才赶往天王府真龙殿觐见天王。

得知消息后陈玉成马上带张陈放与张德才去了浴室,沐浴完毕后又给两人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在路上不断叮嘱见到天王不得斜视,也不得不看,要三跪九叩,不能东张西望等等诸如此类的种种要求。

三人来到天王府前,放眼望去只见最外是一处偌大的广场,各型各色的人群在广场中流动,广场最前端耸立着一列长约二三十丈长的照壁,走进看去上面张贴着天王亲自书写的各种昭告,下方便有很多百姓正在顶礼膜拜天王的真迹。

三人拐过照壁,又见前方三块牌坊呈品字型祁立,正中一牌坊上写着四个大字“天堂路通”,左右牌坊上方分别是“天子万年”与“太平一统”。

张陈放边走边道:“天王府可真是气派,鞑子皇帝的紫禁城也不过如此吧?”

张德才揶揄道:“说的就跟你进过紫禁城似的。”

陈玉成壮志满怀道:“只要捻军与天国通力合作,必有一天会攻入紫禁城,让鞑子皇帝搬家。”

走过五龙桥,来到天王府的门前,先前那名女官领着一队女兵拦下了三人,“天王有令,只见捻军的这两位,陈军帅在门外等候吧。”

陈玉成好不郁闷,扬扬手示意张陈放与张德才往里走。

“且慢!”女官拦住两人,“进门之前须得搜身之后才可觐见天王。”

陈玉成在一旁道:“没错,路上忘了跟两位说了,觐见天王身上带有利器也不行。”

张陈放心道这洪天王事儿可真多,双手一举,“那就搜吧,姐姐还请轻点,我最是怕痒。”

女官瞪了他一眼,挽了挽袖子从下往上开始搜身。张陈放没想到这名女官搜的如此仔细,就连卷起的裤腿脚都要放下来察看一番,待她搜到了上身。

女官在张陈放胸前摸索了几下,脸色突然一变,厉声问:“你怀里有什么?硬邦邦的是什么东西!”

张陈放故作镇定:“这位姐姐,哪里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你确定没摸错地方?”

女官怒道:“少废话,赶紧拿出来!”

“好好好,只是随身的一把匕首而已。”张陈放无奈之下将一直藏于怀中的葬寒心掏了出来,这把匕首自从老酒鬼赠予自己之后,从没离身半步,他喜欢的不得了,就连睡觉都枕在枕头底下。

陈玉成自告奋勇道:“张兄弟,你的东西我暂且来保管吧。”

张陈放点点头,十分不舍的将葬寒心递给陈玉成,不忘嘱咐,“陈大哥,我这匕首吹毛断发,异常锋利,你可是要当心点。”

陈玉成笑道:“放心吧,我定会为你保管好。”

待到张陈放与张德才进入天王府,陈玉成心道这匕首有他说的这么玄乎?于是将匕首拔出匕鞘,握在掌中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那匕首不足一尺,刃口散发着幽蓝的寒光,似乎是很锋利的样子。

陈玉成一歪脑袋,包巾中拽出一缕头发,放在刃上用力一吹,那一缕头发都断成两段,纷纷飘下地来,果然异常锋利。陈玉成顿时来了兴致,这带兵打仗之人见了极好的兵刃那是比见了老婆还亲,更何况他还未娶亲,于是又试了几次,头发照例齐齐都断。

“看来张兄弟没说大话。”陈玉成赞叹不已,没想到张陈放说的是真的,他虽是意犹未尽,怎奈头发储量有限,迟疑片刻之后走到路旁一处拴马桩前,四周看了看见趁没人注意,手持匕首削了上去,只听铮的一声,那拴马桩应声断落。陈玉成简直不敢相信,碗口粗的拴马桩不费力气便削成两截,“果然是神兵利刃!”

把玩了一会儿,陈玉成考虑了一下心说还是收起来吧,这广场上人流如织,万一不小心伤到人,或是让百姓看到了都不好,也就他是一军之帅,换做别人谁敢在天王府前亮刃,于是把将匕首轻轻的插入匕鞘,小心别在了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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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溜达了不到半个时辰,只听天王府大门一开,张陈放与张德才并肩走了出来。

陈玉成迎上去问道:“你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天王册封完了?”

“没错,进去磕了几个头,说了几句话,最后还给了块大印。”张陈放一指张德才怀中的一方锦盒。

陈玉成又问:“天王可有什么交代的?”

张陈放撇嘴道:“无非就是让捻军跟太平军联合作战什么的,具体怎样作战倒是没说,估计是让各位各凭本事吧,活脱一个甩手掌柜。”

陈玉成知他性情直率口不择言,也没太在意,只是叹气道:“张兄弟可不能再乱讲了,天王这是信任天朝将士。”

张陈放道:“行行行,不说这个了,反正我明天一早就回淮北。”

陈玉成点头道:“也好,明日我出江北,一并送你一程。”再记起张陈放寄托的匕首,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顿时惊了一身冷汗,惊道:“匕首呢?刚才还在腰间的!”

张陈放心一紧,“啊!没在身上?会不会掉了!”

两人忙在地上寻找一番,地上也没有。“我的葬寒心啊!”张陈放失声一喊,只觉得浑身发凉,仿佛大病一场。“陈大哥,你是不是拿出招摇来了?会不会让人偷走了?”

陈玉成细细回忆一下,跺脚叫道:“想起来了,刚才有一位年龄与你差不多的少年,我只与他擦肩而过。”天王府前广场来来往往的人本来就多,陈玉成一直在这儿游走,其间与之发生身体接触的只有一个少年。

张陈放心疼的无以复加,大叹一口气道:“看来真的是被偷走了!”

“想必是被小贼看到了,心生歹念,趁我不备给偷去了!”陈玉成一脸沮丧,昨日逛街之时还跟张陈放吹嘘天王治国有方,天京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隔日匕首就被从自己身上偷去了,不由的惭愧万分。

张陈放欲哭无泪,仿佛自己的命根子丢了一样难受,“竟然在陈大哥毫无察觉得手,这偷匕首的人也不简单啊,唉,认栽了!”

这一番话本是安抚陈玉成,没想到他听后更加愧疚,脸一红叫道:“我立即命人封锁城门,严加搜查!”

“算了吧,这无疑于大海捞针啊。”张陈放不报任何希望,那么小的匕首,裤裆里都能藏,这上哪里找去。

三人垂头丧气的回到住处,张陈放怕陈玉成过意不去,也不再说葬寒心失窃之事。

张德才安慰道:“放儿,反正不好找回了,等回了淮北哥哥给你打造一把更好的就得了。”

张陈放哭丧着脸沉默不语,这话倒是启发了陈玉成,他转身出去了不长时间,便带回来了几柄上好的刀剑,亲切道:“张兄弟,这些兵刃你全拿走,当我是赔偿你的。”

张陈放看不在眼中,摆手道:“陈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玩意儿太大了,我不喜欢,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陈玉成思索片刻又跑了出去,不多时带回来一个木盒,接着从盒子捧出一把擦的铮亮的燧发手枪,双手献上去道:“张兄弟,太对不住你了,这玩意儿威力巨大,且携带方便,你就收下吧。”

张陈放仔细观摩一番,认定这遂发手枪跟抬枪一样,根本没有精准可言,十丈开外效果甚微,指在地下都能打到天上去,但是他又怕陈玉成过分自责,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第二十三章 相见恨晚5

离开天京之前,张陈放向陈玉成建议去探望一下赖文光,毕竟是他一路将自己护送过来,又因保护自己而受伤,明日即将返回淮北了,若是不去打声招呼确实不近人情。陈玉成也正有此意,赖文光是其多年部下,这一受伤估计得在天京养伤好一段时间,十天半月是回不了军营,军中事务也得交接沟通一下。

二人来到医馆,赖文光腰部受创颇深无法起身,只能静卧床榻,张陈放走到床前弯腰致谢道:“那日在江畔,赖先生奋不顾身拦下多隆阿那个孙子,连累先生受苦受罪,张陈放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在此多谢了!”

赖文光转了转脖子,义不容辞道:“张少主不必过意不去,赖某受命带你回天京,自当是倾力而为,哪怕是丢了性命也要保证张少主的安全!”

张陈放笑道:“赖先生一定好好养伤,捻军与太平军既已联合,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赖文光问:“这么说来册封沃王之事已经办妥了?”

张陈放点头道:“没错,明日我便动身回淮北了,咱们来日方长。”

此次张陈放前来天京之事清军怕是有所察觉,天京城里估计也已传的满城风雨,赖文光对他返途顺利与否实在难以预期,只得叹道:“哎!只是赖某伤成这样,实在是无法相送了,张少主回去的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陈玉成劝慰道:“赖先生不必担心,本帅在江北早有安排,明日便亲自护送张兄弟北上。”

赖文光惭愧道:“那就好,属下办事不利,在乌江镇被多隆阿撞见了张少主,却是给军帅添乱了。”

陈玉成摆手道:“先生不必自责,安心在天京养伤,待到伤愈再返回军营即是了。”

“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赖文光顿了顿,见陈玉成不置可否,又低声道:“此次三军攻破清妖江北大营,一直是属下与各军通报联络,可是有些人心怀鬼胎,安庆之战军帅需得小心谨慎,不然……”

陈玉成见他言语支吾,似乎是顾及张陈放在场,于是说道:“张少主不是外人,更是本帅的好兄弟,赖先生有话只管直说。”

赖文光点头称是,随后低声说道:“天朝虽然暂缓江北之急,可是李秀成对天王的命令总是阴奉阳违,对军帅也是心怀嫉妒。若是安庆战事受阻,他必定找借口率军返回封地苏州,到时军帅陷入困境,想必他也会隔岸观火。”

陈玉成与李秀成素来不合,所担心的也是如此,于是问道:“以赖先生的意思是?”

赖文光直言道:“军帅何不用围魏救赵之计,抽身安庆直取庐州。庐州以北的两淮一带清军不堪一击,团练虽多但是各自为战,军帅若能打下庐州便能与捻军遥相呼应,整个安徽计日可待。”

洪天王不过问战事,只叫各军审时度势,陈玉成确实有自主出兵的权力,他思衬片刻,点头赞许道:“赖先生所言极是啊,庐州进可攻两淮退可守天堑,江南江北大营只如骨鲠在喉尚不致命,若是占据庐州既能疏通天国南北战局,又可钳制曾国藩的湘军东进,对天国来说确实重要。”

张陈放拍手道:“好!陈大哥,若是你出兵庐州,我定当竭力说服家父派遣捻军白旗与红旗协助太平军攻打庐州!”

陈玉成喜出望外:“太好了!若能得捻军相助,不出一年我必定攻下庐州!”

而后三人倾谈当下局势,从江北谈到淮北,张陈放对带兵打仗之事向来不感兴趣,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渐至深夜,不由的昏昏欲睡,陈玉成见他困的不行,便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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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按照计划原路返回,待到出城乘船入江,陈玉成早已调了两千精锐攻下乌江,他怕途中遭遇清军,便又分兵一千佯攻无为,旨在吸引清军注意力,待到乌江修整了两个时辰,领军连夜往北开进,直至清晨方才赶到庐州府境内。

如此兴师动众护送张陈放早已对陈玉成心生感激之情,于是劝道:“陈大哥,再往北就是寿州了,不必再送了。”

长相送不如长相念,陈玉成只得不舍的点头道:“张兄弟,日后若有时间一定要来找我。”

“那是自然,等到陈大哥占了庐州,咱俩也离的近了些,小弟一定会来看望。”张陈放满口答应下来,此次不辱父命办妥册封之事,想必自己以后日子也会好过点,起码不会整天被关在家里了。

临别时陈玉成又想起天王府外匕首被偷之事,忍不住叹道:“这次张兄弟来,我未能尽全地主之谊,还丢了张兄弟心爱的匕首,实在是惭愧至极啊!”

这两天张陈放对此事早已有所淡忘,他素来心性淡然,葬寒心虽然丢了但是心诀不误练习,况且他不是那种嗜杀之人,就算以后练成葬寒心诀,他宁愿以掌代刃也不会持刃伤人性命,于是笑道:“失之东偶收之桑榆,小弟虽然丢了匕首,可也得到了陈大哥这样一位好朋友,这件事陈大哥就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陈玉成摇头道:“那可不行,若是我攻下了庐州,必当倾力协助捻军攻取寿州,攻下寿州就当是我补偿你的匕首。”

一把葬寒心换一座城倒是很划算,可是考虑到陈玉成对两淮形势不太明朗,更不知道张苗两家的苦肉计,张陈放低声说道:“陈大哥,攻取寿州一事暂且搁下,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声,以免引起误会坏了大事。”

陈玉成忙道:“既然事关重大,请张兄弟明说,我定当好好斟酌。”

张陈放犹豫了一下,此事不敢泄露太多,于是婉转道:“两淮各地团练众多,陈大哥若是攻下庐州,难免与各处团练针锋相对,其中凤台苗家团练,陈大哥可千万不要与其擦出争端,苗家团练练首苗沛霖苗大先生是我爹多年的朋友,他表面归顺清廷兴办团练,实则对鞑子虚以委蛇,暗中帷幄。”

陈玉成早先听怀远的将士们提起过苗沛霖其人,还听说苗家团练打着保卫乡里的名义,不仅不让太平军进入领地,连清军都不容通过,早就有与之接触的想法,于是笑道:“张兄弟放心,我不仅不会与苗练交战,还会派人与之联络交好。”

张陈放道:“好,一年以后,我等着陈大哥的好消息。”

陈玉成与之击掌,恳切道:“张兄弟放心,一年之内必取庐州。”

几天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两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却又别离,相互嘱咐几句宽慰的话,两人才依依不舍的挥泪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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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继续往北赶路,来时随行的十名护卫,在乌江畔战死了一人,还有三人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张陈放借着照顾伤员的名义,走的也是不慌不忙,任凭张德才怎么催促,照例一路东张西望边走边玩。

等过了寿州,临近凤台县界,一路上不时有流民行色匆匆,甚至有的拖家带口,不过这些人都是一脸喜悦之情。张陈放头一次瞧见这逃荒居然逃的如此高兴,拦下一名流民问道:“这位老乡,大家急着去哪里?”

那名流民指了指远处一座山,切切道:“小兄弟不知道吗?白莲社几天来一直在独子山下施粥布道,并且还收容无家可归的穷人们呢!”

赶在荒年施粥不足为奇,可是大批收容难民未免有些太过慷慨了,张陈放追问道:“有这等好事?那么这白莲社都是些什么人,怎会如此大方?”

流民回道:“这白莲社据说是由白莲教一支分派演变而来的一个民间团体,近两年来一直做些救济穷人的善事,那可都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啊,就连寿州首富孙家仁都是他们的座上宾,不说了不说了,我可得赶紧去了。”说罢就急匆匆离去了。

张德才奇道:“寿州首富孙家仁?那可是孙家泰的哥哥啊,怎么跟白莲教的人混在一起去了?”

“要不咱们去一探究竟?”张陈放提议道。

“不妥吧,咱们还是赶紧回淮北复命吧,叔父怕是等不及了。”张德才连连摆手。

张陈放笑道:“急着回去干什么啊,反正册封一事已经办妥,好消息永远不会嫌晚,再说咱还有人受了伤,适当休息一下嘛。”说完便对着那三名伤员挤眉弄眼,三人心领神会,接连叫了起来。“唉哟,好疼啊!”“不行,我坚持不住了!”“没力气了,找个地方喝完粥再走吧。”

张德才哭笑不得,只好无奈同意,再三叮嘱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去喝碗粥,休息片刻就走。”

张陈放道:“好!我倒要看看这个白莲社究竟在搞什么事情,走!”

第二十四章 仇恨之轮1

一行人寻到独子山下,只见道路边一处空地上挨着搭了两处粥棚,棚中有稠粥数桶,几大蒸笼馒头,腾腾的冒着热气,粥棚后还支起了炉灶。上百号衣衫褴褛的流民在粥棚前排着长队,手里捧着各种大小的碗、瓦罐、竹筒等等,皆是一脸焦急的等待着。

施粥这种行善积德的事情,当然是有钱人家才有能力做,还得亲力亲为才能彰显豁达,这两处粥棚内便分别站着一名衣着光鲜的妇人和一名年青貌美的少女,几名家仆都是在旁边打打下手。

估计这些流民也知道秀色可餐的道理,那名美貌少女粥棚前排了很长一队,相反旁边的妇人粥棚前却廖无几人。张陈放心中暗骂:“都是说饱暖思**,可是这些流民都吃不饱了,却还有心思看脸挑食,真是一群贱骨头!”随后便与几名护卫向那少女粥棚前挤了过去。

那名少女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平常哪里干过这种事情,两手抓一个大勺拖泥带水,粥洒的到处都是。少女也是有些羞愧,红彤彤的脸上带着浅笑,一双杏眼顾盼生辉,一对酒窝令人陶醉,张陈放此时也不知是实在太饿还是怎么着,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粥快没有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流民们一瞧僧多粥少,都急坏了,纷纷往前挤。

“不要急,不要急,大家排好队,都有的吃。”少女急红了脸。

少女一发话,流民们情绪稳定了一些,不过先前排的好好的一队,一阵拥挤之后居然挤成了二队,两队流民都坚持自己这边才是最初的队伍,并指责另一队纯属插队,双方各执一词,起先吵闹不停,转而互相推搡,最后大打出手,顿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张陈放一看这还了得,忙使了个眼色让手下护卫也加入了打斗之中,自己则趁机跑到了最前列。

只见那少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头问向旁边少妇:“姑姑,这可怎么办?”少妇那边却是井然有序应接不暇,一脸不满道:“你呀,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好,让你别跟着我出来,每次你都不听,不用管他们!”

张陈放也是凑上去劝慰,“姑娘别急,这帮人还有力气打架,想必也不怎么饿,就由他们打好了。”

少女一听破涕为笑,“说的也是,既然他们不饿,我也不必管了。”

张陈放笑道:“在下却是饿的不行,姑娘行行好,赶紧给点吃的吧。”

少女见他面白肤净,衣着干净得体,不由的起了疑心,眉头一皱说道:“这位兄弟,可是你不像穷苦之人啊。”

张陈放胡言道:“姑娘看的真准,我本是淮北去皖南做生意的,可是那边闹长毛,亏的血本无归,回来的路上还遇见了劫匪,被抢的身无分文,只剩下一条饿的不行的小命,快请姑娘可怜一下吧。”说完还抬起手来装模作样的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

少女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忙抓来两个馒头放到他手中。“喏,给你拿去,快吃吧。”

“还有吗?我那里还有几个朋友没得吃。”张陈放指了指路边的张德才与负伤护卫。

少女认真说道:“那可不行,上次我来施粥,有一个人说他家里有十几口人快要饿死了,我送了他整整一桶粥,后来才听说那人家中就他自己,你的朋友若是也饿了,就让他们也来排队吧。”

张陈放心中叹道:“这个姑娘心地倒是不错,可是如此不谙世事,以后难免会被他人利用,真是越温柔漂亮越令人可怜啊。”随后解释道:“我那几名朋友被劫匪伤了,不能随意动弹。”

少女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等会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吧。”

张陈放道:“多谢姑娘了!”

少女莞尔笑道:“小兄弟客气了,姑姑常教导萍儿要勤布善,信因果,方能消除灾障,不生祸患。”

旁边粥棚那名妇人听见少女所言似乎极为不屑,哼了一声,撇嘴道:“行了行了,施个粥哪来的那么多话。”

张陈放听这名妇人的意思似乎是怪自己与这名少女谈论太多,正要悻悻离开,只见从独子山上跑下一群少年,皆是一身缟衣。为首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看到那些流民在粥棚前殴斗不止,忙吩咐其他人将流民们劝开。

少年来到粥棚前恭敬道:“听说蒙夫人又来山下施粥布道,谭社长吩咐在下,若是夫人得闲,还请上山一叙。”

张陈放一听,莫非这名妇人便是蒙时中的遗孀?如此看来,那名少女喊她姑姑,定是孙家小姐了。

“这位兄弟是谭社长的手下?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夫人的话,在下姓候名青山,论起来谭社长乃是在下的师叔,青山昨日才随师父从江南来到此地,所以让夫人看着面生。”

“好,青山,你回去与谭社长与尊师说一声,施完这些粥我便上山。”

“是,夫人。”侯青山点了点头,随后几步向前说道:“等会孙小姐也一起去山上一坐吧。”

孙小姐听后看向蒙夫人,似乎在征求意见,“姑姑,你看……”

蒙夫人不耐烦道:“一起上去便是了,啰嗦什么!”

孙小姐点头称是,侯青山笑了笑,侧目看到死皮赖脸挨在前面的张陈放,上下打量了几眼,嘴里不屑的吐出一句,“怎么?有馒头吃就不错了,还想吃天鹅肉?”

张陈放被他比作癞蛤蟆,当即叱喝,“你小子说谁呢!”

侯青山嘿嘿一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不打自招原形毕露?”

张陈放大怒,气势汹汹的正要上前理论,险些将粥桶踢翻,没想到侯青山脚底一遛跑了出去。

张陈放将手中馒头塞给身旁的孙家小姐,“替我保管一下。”说罢跳出粥棚,指着侯青山骂道:“臭小子,今天非要教训你一下不可,有能耐别走!”张德才见状,忙带几名护卫凑了上去。

候青山冷笑一声,“哼,想以多打少吗?”

张陈放喝住护卫,厉声道:“对付你小子还用的着以多打少,谁叫帮手谁是王八羔子!”

侯青山向他勾勾食指,挑衅道:“好,来呀,谁怕谁!”

张陈放挽了挽衣袖,突起一掌拍了过去,那侯青山反应也是及快,猛一下腰躲了过去,又快步闪到一边。

“臭小子,有能耐别躲啊!”

“不躲等着你来打我?王八羔子来追我啊!”

侯青山话一说完,竟然撒腿往山上跑去,张陈放做了癞蛤蟆又当王八羔子,气的哇哇大叫,当即拔腿追了上去。张德才一看正要带护卫跟上去,不料被那群缟衣少年拦了下来,其中一人道:“独子山未经允许不能外人上山,再说青山只是跟那位小兄弟比试腿脚,阁下还请放心。”

想到张陈放极好面子,若一同上山他多半会不满,张德才听后只好作罢。

张陈放没料到侯青山这么能跑,饶是自己使劲全力累的气喘吁吁也是追他不上。又追了好一会儿,快到了半山腰,张陈放累的跑不动了,只得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干上稍作喘息,侯青山也停在前方几丈远的地方,却是面不改色。

张陈放喊道:“你小子是不是属兔子的?爬山爬的这么快!有能耐……”

侯青山笑道:“那照你这么说,你就是属乌龟王八羔子的,怎么爬也爬不快!”

张陈放懒的跟他争竞快慢,无论如何也没他跑的快,只能选择放弃。

第二十五章 仇恨之轮2

侯青山一看张陈放萌生退意,急忙喝道:“喂!怎么不追了?爬不动了吧。”

张陈放喘了几口大气,俯着腰骂道:“小爷累了,你小子别跑,待小爷下山吃点东西,再回来找你小子算账!”

侯青山冷笑一声,“我劝你别走,否则有你后悔的。”

张陈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侯青山并不回答,却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拈在手中肆意把玩,似是有意向张陈放炫耀。

张陈放往前几步仔细一看,顿时又惊又怒,原来他手中匕首正是自己的葬寒心!当即冲上去怒斥,“小贼,居然是你偷的小爷的东西!”

侯青山哈哈大笑,拔腿便继续往山上逃去,张陈放哪能轻易放他走,拼尽力气追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在山间追逐,穿过树林趟过溪水,翻过山石又通过曲径,不多时便来到荫蔽在山间的一处偌大山庄外。

张陈放见侯青山蹿进了山庄,追到了庄门外却有些犹豫,心想这小贼偷了匕首故意亮在眼前,八成是想激自己追上来,这样看来肯定是有所图谋。

正在庄外踌躇不前,这时从庄内信步走出三人,两个中年男子并肩在前,后面跟着的便是侯青山。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男子拱手笑道:“张少主莅临舍下,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阁下是谁?为何诳我上山?”

“鄙人白莲教执事长老胡义平,听闻捻军张少主去往天京接受太平天国的册封,想必返途十分劳累,斗胆请张少主上山歇息一下。”

原来胡义平先前去江南各省操持白莲教事务,奔波了一年多正要沿江返回四川总教,途中得知捻军即将受封于太平天国,便带人混入天京城打探,没想到张乐行与杜金蝉一个都没来,于是暗中跟踪了张陈放两天。后在天王府外瞧见张陈放将葬寒心交给陈玉成保管,胡义平认出这把葬寒心乃故人之物,所以指使侯青山将匕首偷走。这个侯青山虽然武功低微,鸡鸣狗盗之手段却是十分高明,饶是久经沙场的陈玉成也是毫无察觉的中了招。二人得手后又赶在张陈放前面来到独子山,伺机将其引上山来。

张陈放自然不认识他,心中倍感疑惑,捻军与白莲教素无交集,自己又年纪尚小,一不带兵二不打仗,白莲教找他干什么?又想莫不是因为娘与白莲教有些渊源,这个胡义平才会有心引自己上山?

另一名中年男子见张陈放怔思不语,上前抱拳道:“鄙人便是白莲社社长谭士峰,张少主既然来了,还请进庄一叙。”

张陈放心一横,管他白莲教还是白莲社了,再说葬寒心还在他们手中,也不甘心就此离去,于是点了点头,便被请进了庄内。

进门一落座,张陈放反客为主,“胡长老,谭社长,白莲教与捻军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要窃取在下心爱的匕首?这得好好给个解释吧。”说罢狠狠的瞪了侯青山一眼。

侯青山笑道:“张少主可不要污蔑在下啊,那日我与师父途径天京城,行至天王府外,无意中从地上捡到了这把匕首,没想到原来是张少主丢的,可正是巧啊。”

张陈放气恼不已,暂且不与他争论是偷的还是捡的了,先拿回葬寒心再说,于是道:“既然是候兄弟捡的,那就请物归原主吧。”

“且慢,”胡义平抬手打住,微微一笑,道:“张少主恐怕也不是这把匕首的原主人吧?”

“胡长老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把匕首乃是鄙人的一位朋友与其相好的定情之物,怎么会落到张少主手中?”

“这把葬寒心却是在下受人所赠,”张陈放便将受馈一事如实相告,“这么说胡长老与老酒鬼很熟吗?”

“老酒鬼?哈哈!”胡义平捻着胡须大笑几声,“张少主口中的老酒鬼,应该就是我教红阳堂堂主王泊棠王师兄了!”

“王泊棠?老酒鬼这个名字倒是文雅的很。”张陈放想了想,又问:“我记得老酒鬼说过他无门无派,怎么会是你们白莲教的人?”

胡义平润了润嗓子,娓娓道来。“张少主有所不知啊,早在二十多年前,王师兄便已是总教栋梁之才,一双雷霆掌那可是练的出神入化,教主更是钦点其为红阳堂堂主。王师兄英俊不凡又好诗词歌赋,教中适龄女弟子无一不倾心于他,怎奈王师兄早已情有独钟,只引得一些女弟子心生妒忌。十八年前京师分教事务告急,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便联合起来撮弄教主,最后任命青莲堂的一名女弟子赶往京城担任分教执事,而这名女弟子正是王师兄的心上人。”

张陈放记起老酒鬼的醉话,插嘴问道:“那名女弟子是不是叫青青?”

“没错,正是柳依青柳师妹。”胡义平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柳师妹去了京城之后,不知怎的一直不与总教联系,与当地教众也鲜有往来,直过了一年多才传出她被鞑子杀害的消息。得知噩耗之后王师兄悲痛难忍,日益消沉,自此无心打理教中事务,终日借酒消愁,醉生梦死,待到最后干脆离开了总教,四处游荡乃至不知所踪。”

张陈放叹道:“贵教真乱,没想到老酒鬼还有这般凄惨的往事!”

胡义平道:“此次将张少主请上山来,便是想打探一下王师兄的下落。”

张陈放摆手道:“既然老酒鬼无意流连过往,也许云游四方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你们何必去找他呢?”

胡义平迟疑了一下,“只因先前教中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我等无能为力,事关重大,所以想请王师兄相助。”

张陈放心生好奇,不由问道:“不知贵教丢的什么东西?”

胡义平与谭士峰对视一眼,暗想终于说到正题了。

胡义平犹豫再三,“只是,只是丢了一幅画。”

“一幅画?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张陈放问道。

谭士峰正色道:“失窃的乃是一副无生老母画像,乃是我教历代教主所传之物,教主颇为珍视,自从丢了画像之后整日心神不宁,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实在令人担忧啊。”

“原来是一副古画啊!”历代传下来倒也算是个宝贵的文物了,搁谁丢了也心疼啊,难怪白莲教如此着急,张陈放思忖片刻,皱眉道:“可是老酒鬼独来独往,上次还把我自己丢到蒙城不管,我也不好找他啊。”

“唉!那只好麻烦张少主多多操心了。”

胡义平一脸失望,画像失窃一事他本就与谭士峰意见相左。谭士峰断定是家贼所做,他却一直认为是与圣教有过节的江洋大盗所为,王泊棠为人豪爽结交天下,所以才想着让其出面找寻。还有一点是怕谭士峰又要胡来,先前二人已经得罪了陈川红,他可不想再继续得罪其他同门。

张陈放想到这两人毫不避讳的将其教中机要之事说与自己听,他也不便见外,于是点头道:“既然二位如此看的起在下,我定当竭尽全力打听老酒鬼的下落。”

胡义平拱手道:“那就有劳张少主了。”

“胡长老客气了,论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师伯呢,您就在这安心等着吧,一有消息晚辈一定马上通知。”说罢想起老酒鬼论起来也是自己的师伯,那么老酒鬼将葬寒心诀传授于自己,到底是无心插柳还是刻意为之呢?

张陈放估摸着张德才一行人怕是在山下等的不耐烦了,也无心逗留,便起身告辞,三人送出庄外,临别之时侯青山不忘双手呈上葬寒心。

张陈放小心将葬寒心揣入怀中,一一挥别之后,快步走下山去。

第二十六章 仇恨之轮3

遥望张陈放下山的背影,谭士峰恨恨道:“就这样让这小子走了,总觉得便宜了他。”

胡义平一瞪眼,“你说这话是何意?”

谭士峰搓搓手,“自然是擒了这小子,让杜金蝉拿无生老母画像来换。”

“胡闹!”胡义平一甩袖子,正色叱道:“先不说画像是否真在杜金蝉手中,若是抓了这张陈放,引得捻军与圣教为敌,这该如何收拾?咱们行事当以反清大局为重,怎能由你乱来!”

谭士峰低头附和道:“师兄教训的极是,当以大局为重,小弟有些想当然了。”

“你啊,说你行事鲁莽吧,也能粗中有细,”胡义平抱着膀子眺望一番,又回来踱了几步,已是一览山上山下,忍不住夸赞,“不过一年多时间,你能将这独子山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确实也不容易啊。

“是啊,谈何容易!”谭士峰叹道:“山上房屋有限,山下耕田也不多,如今收容三千余人已成饱和,可是需要救济收留的难民何止上万,小弟我早已是捉襟见肘了。”

胡义平道:“纵然谭家是川蜀望族,师弟拿出如此多财物维系日需,也是经耗不起吧。”

“说起来多亏山下施粥的那位蒙夫人,她可算得上是小弟的贵人。”谭士峰沾沾自喜,不无得意,“此妇人名叫孙家凝,乃是寿州首富孙家仁之胞妹,自从其夫一家命丧蒙城之后,她便皈依我教一心向善,时常与其外甥女孙千萍来山下施粥布道,不仅出钱出力修建民房安置难民,还游说各地乡绅富户参与其中。”

胡义平捋着胡子赞许道:“如此说来,这个蒙夫人倒是个至诚至善之人。”

身后侯青山嘿嘿一笑,“师父,那可说不准,我可是见过那蒙夫人的,此人面色不善,对孙家小姐也是不冷不热,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女人。”

胡义平嗔怪道:“你这臭小子讲话好没道理,她夫家遭此变故,难道整天跟你一样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又问:“方才让你下山,话传到了没有?”

侯青山吐吐舌头,回道:“蒙夫人说是施完粥就上山,应该快来了吧。”

谭士峰指向山下说道:“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来了嘛。”只见孙家凝由孙千萍搀扶着缓缓而上,三人赶紧迎了过去,谭士峰拱手笑道:“蒙夫人,孙小姐辛苦了。”

胡义平也上前唱了个诺,“鄙人胡义平,久仰久仰,蒙夫人快请进。”

孙家凝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拉着孙千萍进了庄内,胡义平热着的脸一白,心道徒儿说的没错,这个蒙夫人果然是个阴晴不定难以琢磨的人。

入座之后,谭士峰见孙家凝阴着脸,转而问孙千萍:“孙小姐,令尊近来可好?”

孙千萍低头回道:“托谭社长挂念,一直很好,家父还时常称赞您心系苍生,体恤疾苦,创办这白莲社乃是淮南黎民百姓的福分。”

谭士峰听后甚是欣慰,谦虚了几句,吩咐侯青山看茶。

侯青山上前一一斟茶,转到孙千萍跟前,发现她面色有些不对,仔细一看,竟看到她眼圈发红,脸颊上似有泪痕,忙问道:“孙小姐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什么,也许是山风迷了眼……”孙千萍支吾道。

孙家凝瞥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幸灾乐祸,冷冷道:“说出来就是了,吞吞吐吐做什么。”

孙千萍看到众人都望着自己,难为情的垂下脑袋,小声哽咽道:“我与姑姑上山的时候碰到了追候大哥的那名少年,他拉住我讨要托付给我的两个馒头,可是我在山下已经将馒头施舍给别人了,他便无理纠缠,给他银子也不肯罢休,说我欠他两个馒头,以后还要上门找我讨还……”说着说着两串晶莹的泪珠顺着通红的脸颊滚落下来,拭了一把泪又抽泣道:“姑姑见那名少年无礼,为此还与他争吵了几句……”

谭士峰与胡义平一听面面相窥,心中却暗自发笑,这个孙家小姐生性实在懦弱,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几句调侃之词居然让她哭成这样,这般性情实在少见。

孙家凝也恼她眼泪来的现成,呵斥道:“行了行了,哭哭啼啼的,丢人现眼!”转头又问侯青山:“追你的那名少年究竟是什么人?独子山怎能容这种飞扬跋扈的小子随意出入!”

侯青山如实回道:“蒙夫人,此人正是捻军少主张陈放。”谭士峰一听胆战心惊的看向孙家凝,暗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孙家凝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冲着谭士峰怒道:“谭社长难道不知我与捻匪张乐行有杀夫之仇吗?怎能轻易让这张陈放离开!”

谭士峰忙为自己开脱,“蒙夫人息怒,在下放走张陈放也是无奈之举,这小子故意来独子山下挑衅,自然是有所准备,捻军势力庞大,区区一个白莲社怎敢与之为敌啊。”

孙家凝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怕的,谭社长先前曾说要效仿团练组织社民兴兵,况且我二哥孙家泰坐拥寿州一城团练,两下联合何惧这些捻匪!”

谭士峰唯唯诺诺,又不失时机道:“蒙夫人说的极是,此次请您上山就是想说这茬,眼下收容灾民日常所需就已拮据,若是兴兵恐怕无力维持,所以此事还得劳请蒙夫人鼎力相助。”

孙家凝沉思片刻道:“这个谭社长不用担心,我回寿州后定会马上募捐钱财。”说罢拉起孙千萍便要告辞,谭士峰不敢得罪这位财神婆,小心的请了出去,点头哈腰目送两人下山。

两人来到山下,孙千萍见孙家凝不住四处张望,知道她在找张陈放,于是说道:“姑姑,那些人兴许已经走了。”

孙家凝瞅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就你知道。”随后叫来家丁家仆一问,得知张陈放等人早已离去多时,挨个骂道:“一群废物,怎么不知道拦下!”

众家丁家仆一脸懵懂不知所云,孙家凝只得气冲冲的打道回府,临上马车时孙千萍好意上前搀扶,反被她一袖甩开。

孙千萍习以为常,也并不在意。自己这姑姑本来并不这样,从前对待她也很温和,自从姑姑夫家被捻军灭门覆城,接受不了打击性情大变,噩耗传来时甚至想要悬梁自尽,幸亏被丫环及时察觉救了下来。

自杀未遂之后孙家凝废人似的在床了躺了三天三夜,有时睡有时醒,有时半睡半醒,半睡半醒之际时常失声哭闹,说是看到蒙时中浑身是血从蒙城中走出来,走着走着倒在了自己身前。

孙家仁以为小妹冤魂缠身,请了凤阳皇觉寺和尚为她作法驱邪避祸,结果无非就是一些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的说辞,只教她行善事得善果,最后还告诫说,若被仇恨蒙蔽双目,必将不得善终。

自此孙家凝终于消停下来,心无旁骛的做起善事,可是性情已变乖戾,旁人纷纷敬而远之,只有孙千萍自始至终不离不弃。

每次出行孙千萍之所以形影不离,也是怕姑姑出什么意外,她本就率性纯真,温柔敦厚,对姑姑也是满怀包容之心。

不过这一次出来孙千萍却是异常担心,因为两个馒头从而惹上大麻烦了。

虽然在旁人眼中她是杞人忧天,可一想到张陈放讪皮讪脸的坏笑,总觉得这个少年不定什么时候会找到自己,返回寿州的途中,也是心神不宁了一路。

第二十七章 仇恨之轮4

孙家仁懒洋洋的靠在太师椅上,手中拨弄着一串佛珠,心不在焉的问道:“这白莲社本是救济难民的社团,怎么突然要操练兵勇呢?”

“就是啊,谭社长难道也要兴办团练?”孙家泰在一侧追问。

孙家凝平时待人冷淡,对自己两位兄长却是恭顺的很,心平气和的解释道:“如今发逆捻军作乱,各地贼匪横行,谭社长收容难民用来操练兵勇自力更生,纵使力量有限,总比任人宰割坐以待毙强些吧。”

孙家仁向来对她百依百顺,自从蒙时中战死,更加怜爱有加,于是爽快点头道:“小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需要多少银子直接去账房取好了。”

“多谢大哥。”孙家凝转头看向孙家泰,又道:“二哥也是知道的,操练兵勇可不比施粥布道简单,这盔甲衣胄还有所用兵刃都是马虎不得,还得请二哥帮忙置办一下。”

孙家泰迟疑了一下,痛下决心道:“我练营中倒是有一些刀枪搁置待用,还有二十余杆抬枪,一并送于你也是无妨,只是甲胄真的没有。”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孙家凝得寸进尺,笑道:“二哥身为朝廷任命的四品团练使,两淮各处团练都听命于你,若是与别处团练通融一下,再帮小妹筹一些甲胄怎样。”

两淮各处团练孙家泰与徐立壮交往最为密切,干脆道:“徐立壮那里倒是有一些旧的盔甲搁置不用。”

“那太好了,麻烦二哥前去徐家庄帮小妹讨要一些吧。”孙家凝忙道。

“这……”孙家泰接到传令稍后要去州衙参见钦差大臣胜保,只能推脱,“二哥还有要事要办,你自己去找徐立壮讨要吧,反正大家都是认识多年,也不用见外。”他与徐立壮曾为同窗,早年前走动频繁,小妹未出嫁时便已与徐立壮相熟,想必去讨几件盔甲也不是难事。

“那好,急早不急晚,我现在就去。”孙家凝说完便站起身来。

孙家泰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千萍,道:“萍儿也跟着你姑姑一起去吧。”

孙千萍微微点头,“是,二叔。”

“等一下,又不是去施粥,萍儿就不用跟着我了。”孙家凝推辞道。

“老是在家呆着也不好,还是让她跟你一起去吧。”孙家泰坚持道。

孙千萍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看向爹爹,孙家仁则是看到二弟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他不明所以,只得扬了扬手说道:“去吧,去吧。”

“好的,萍儿这就去备车。”说罢孙千萍便挨着姑姑出了院子。

待到两人一走,孙家仁不解问道:“二弟,方才你为何执意要萍儿跟着小妹?”

“大哥,我看萍儿年纪也不小了,徐立壮之子徐清风长的可是一表人才,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让萍儿多去走动一下,也好熟悉熟悉。”孙家泰早有此意,当初他与徐立壮促使苗沛霖回乡办起团练,苗练势力日益壮大,根本不听调派,一直担心养虎为患想要扫除祸患,可是徐立壮与苗沛霖交情匪浅,想要笼络示好徐立壮以孤立苗沛霖,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了。

孙家仁明白其用意后却是十分气恼,“萍儿的事你着什么急!难道不知萍儿已与汉中唐家大少爷有婚约在先?”

孙家泰劝解道:“大哥,唐老爷已离世多年了,再说萍儿与唐大少爷定的是娃娃亲……”

孙家仁怒道:“娃娃亲怎么了?孙家与唐家是世交,就算是唐家没落了,也不能背信弃义!”

“是是,大哥说的是。”孙家泰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见大哥一脸愠色,借口去见钦差大人,匆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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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州府大衙,团练大臣袁甲三与安徽巡抚翁同书都在,孙家泰做了个揖,抬头时发现二人面红耳赤,似乎有过一番争吵。

袁甲三心情极为不好,半个月前派儿子袁保恒去招抚捻军红旗总旗主韩奇峰,结果被肆意羞辱一顿,又被剪了辫子撵了回来。“捻匪居然已与发逆勾结,实在无可救药!”袁甲三气的消瘦下巴上稀松的胡须也翘了起来。

翁同书讥笑一声,“袁大人倒也不是一无所获啊,听说招安了几股匪贼回来,真是可喜可贺啊。”翁同书与袁甲三素来不合,对于捻军他一向是主张剿灭,而后者却一直主要招抚,二人没少为此事吹胡子瞪眼。

“匪贼又如何,若能弃恶从良,也是能为朝廷出力,哪像翁大人不闻世事过的清闲,还使得发逆与捻匪夹道欢送大人,大老远从定远跑来寿州游玩。”袁甲三也是一番冷嘲热讽。

“你……咳咳咳……”翁同书气的一阵咳嗦,他这个安徽巡抚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坐镇定远督办漕运,不料被太平天国陈德才部与捻军黄旗张宗禹部围攻,这才躲来了寿州。

孙家泰见两人话不投机,岔话问道:“两位大人,钦差大人怎么还没到?”

翁同书咳了半天,灌了一杯茶,说道:“应该快到了,捻匪猖獗多时,只顾着招降不去剿灭,朝野上下早已怨声载道,胜保大人此次便是为剿捻而来。”

袁甲三哼了一声,“捻匪若是容易剿灭,有的人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你!咳咳咳……”

孙家泰忙劝解道:“捻匪马兵居多,日行百里,况且各旗互相照应,实在不好剿灭,不过此次胜保大人率军南下,又有两位大人坐镇,定能将其一举剿灭。”

两人毕竟都是吃了捻军的苦头,也不再呛话,喝了一会儿茶,外面守卫高喊一声,“钦差大人到!”

胜保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众人忙行礼,胜保费力将肥胖的身躯挤进椅子,摆手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随后扫了一眼,说道:“此次本官奉旨南下督办安徽军务,还望诸位大人通力协助啊。”

袁甲三笑道:“那是自然。”

翁同书道:“不知大人对捻匪一事,可有定夺?”

胜保正色道:“捻匪只是一些泥腿子,不足为患,暂且先搁一搁。江北战事吃紧,两淮乃国之南门,这次本官前来便是要守住两淮,勿让发逆再往北一步。”他心知肚明,捻匪那帮泥腿子只知抢钱抢粮,发逆抢的可是整个大清。两年前发逆区区两万北伐军一路往北直抵津门,震惊朝野上下,胜保更是在北伐军身上连吃败仗,还得了个败保的绰号,饱受同僚取笑,这次他立志要一血前耻,决计不让太平军越过淮河。

翁同书进言道:“只是捻匪在淮北横行,若不及时剿灭后患无穷啊。”。

听翁同书这么一说,胜保也觉得放任捻匪有些不妥,思索一番,道:“本官此次率军南下,所经之地各路捻匪作鸟兽散,蒙城与颍上虽被捻匪占据多时,如今残余的捻匪已不足为道,翁大人与袁大人尽可率军夺回这两城。”随后又看了一眼孙家泰,“孙大人身为四品团练使,也当为夺回蒙城颍上尽一份力才对。”

孙家泰听后自是高兴,若是夺回蒙城再寻回蒙时中尸骸,既能报得当年兵败之恨,也能给小妹些许慰藉,于是道:“收复蒙城一事,我定会联络其他团练一起出力。”

胜保谨慎道:“不可急功近利,凡事求稳,一定要稳。”

孙家泰点头称是,“只是凤台团练练首苗沛霖,拥兵自重,不尊命令,是个大麻烦啊。”他恨苗沛霖在蒙城助纣为虐害死了蒙时中,害的年纪轻轻的小妹当了寡妇,还恼苗沛霖不听从团练大臣袁甲三的调派,对自己这个团练使更是视若无物,恼恨之余告了一状。

胜保摆手道:“捻匪红白两旗南下,黑旗又北上河南,蒙城颍上空城似的,也用不着那么多兵,苗沛霖与捻匪有三年之约,先不要为难他了。”胜保对两淮局势有所耳闻,而且对苗沛霖的‘弃暗投明’之举也颇为欣赏,更主要的是他不愿各地团练起了纷争,毕竟不论是团练之间的矛盾或是捻匪的隐患,都比不过来自发逆的威胁。

孙家泰只好点头从命,心中却是大为不快,暗暗下了决心,定要拔除苗沛霖这根眼中钉。

第二十八章 仇恨之轮5

回到家中的孙家泰妒闷了整整一天,临睡前突然灵光一闪,既然侄女婚事无法左右,何不将孙家凝许配给徐立壮?

孙家泰早就知道徐立壮与原配冯氏一直不合,小妹守寡两年无意再醮,自然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家,在他看来与徐立壮倒是般配,哪怕嫁过去是做妾,对一个寡妇也说也是不错的归宿。再者小妹若是真能嫁了徐立壮,日后对付苗沛霖也多了几分把握。

第二天一早,孙家泰满怀希翼的找到孙家凝,问道:“小妹,白莲社筹备甲胄的事情,徐立壮帮忙了没有?”

孙家凝点头回道:“多亏徐老爷慷慨解囊。”

孙家泰又问:“小妹觉得徐立壮这个人怎么样?”

“徐老爷为人自然没话说,豁达开通,忠义两全。”孙家凝忽的脸一红,似乎嗅到了异常,“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孙家泰心中已有数,顾左右而言他,“胜保大人要夺回蒙城,到时我会把时中的尸骸找出来,再将他好好安葬。”

“只不过是一副尸骸,找出来能死而复生吗?”孙家凝怔怔道,从人人羡慕的贵妇人成了无人问津的寡妇,这都是拜捻匪所赐,此时她的心中满是对捻军无比的怨恨。

“对了,我这里有一封书函,是给徐立壮的,邀他一起出兵攻打蒙城。”孙家泰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书信。

孙家凝不解问道:“这种大事,为何你不亲自送去?让我一个女流之辈出面干什么?”

“为蒙时中报仇,你最能够现身说法。”孙家泰知道不管谁去,出兵一事徐立壮不会拒绝,让小妹这个受害人去更有说服力。

“二哥有心了,正好徐老爷还邀我今日再去一趟,说是又找到了一些甲胄。”孙家凝百感交集的答应下来,出兵攻打蒙城,也是象征着对捻军复仇的第一步。

孙家泰点点头,“嗯,那你进屋准备一下吧。”

“好,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去。”

待到小妹回了屋,孙家泰又赶紧去找侄女,打探道:“萍儿,上次跟你姑姑去徐立壮那里怎样了?”

“已经办妥了,明日姑姑便派人将那些盔甲以及兵刃送到独子山。”

“然后呢?徐立壮没说什么?”

孙千萍想了想,“徐老爷很高兴呢,还说姑姑有什么事尽管找他,有求必应。”

孙家泰暗喜这事有望,又问:“那么徐立壮还说什么了?”

“姑姑与徐老爷自然是有说有笑,至于说的什么笑的什么,萍儿已经记不清了。”

“好,好!等会随你姑姑再去趟徐家庄,记住留点意。”

“二叔让我留意什么?”

“自然是留意徐立壮的一举一动。”

“这是为何?”

孙家泰不能说的太直白,也说不明白,拉下脸道:“你这孩子,问那么多干嘛?二叔吩咐你的事,留点心去办就是了,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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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千萍找来时,孙家凝正端坐在西洋镜前悉心梳妆打扮,心情似乎也不错,孙千萍照例使唤丫头似的要求跟去徐家庄,她也没做阻拦。

孙家凝还让家仆准备了一些礼物,糕点、水果、名茶、甚至还有一把竹扇,看上去兴致很是不错,在路上甚至对着孙千萍露出了笑意。

“萍儿啊,姑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什么也不懂,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自然会无忧无虑。”孙千萍很少在姑姑面前说出自己的见解。

“是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姑父生前就是这样。”孙家凝提及蒙时中,嘴角一抿,“他本在泰州军营中有个一官半职,淮北闹了捻匪之后便辞官回蒙城兴办团练,你猜你姑父回来后见到我第一句话说的什么?”

孙千萍不敢多猜,“想必是思念姑姑的话吧。”

孙家凝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不笨,你姑父说正是因为挂念我才回来的,他虽然远在泰州,却无时不刻担心我的安危。”

“嗯……嗯……”孙千萍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点头敷衍。

“女人啊,当真要找心中有你,时刻想着你的人才是。”孙家凝怔了一小会,又悔恨道:“都怪我让他太挂念,他若是不回蒙城兴办团练,说不定也不会被捻匪杀死!”

孙千萍见她喜怒无常,大气也不敢出,一路低头不言不语。

再度来到徐家庄,徐立壮早已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

“蒙夫人太客气了,还带了这么多重礼!快请进,快请进!”

“徐老爷帮了大忙,理当好好感谢!”

“哪里哪里,正如夫人所说,为了抵抗发逆跟捻匪兴兵练勇,徐某必然竭力而为。”

孙家凝从袖中取出书信,“这是家兄托付我交给徐老爷的信。”

徐立壮接过去看了看,表态道:“攻夺蒙城徐某义不容辞!”

“多谢徐老爷!怎奈未亡人无以为报……”孙家凝颇为激动,又不好太过流露,看了一眼孙千萍,说道:“萍儿,你若是闷了就去别处逛逛吧。”

徐立壮附和道:“是啊,萍儿不常来徐家庄,让清风陪你在庄内到处走走?”

孙千萍想起二叔叮嘱,摇头道:“萍儿不累,还是陪在姑姑身边吧。”

孙家凝见她不停使唤,有碍徐立壮在身旁,也不好发作,只好默许。

徐立壮尴尬的笑了笑,拍掌叫道:“对了,上次来的匆忙,这两天我派人又寻了一些甲胄,你来看看吧。”随即命人将多副盔甲抬到院内让孙家凝过目,然后不知从何处捧来一个雕着花纹的木盒,从盒中抖出一件金光闪闪的甲胄。

徐立壮笑容可掬道:“蒙夫人,这件金丝甲是金丝穿入云南千年古藤所制成,十分轻快,刀枪不入水火不伤,请收下吧。”

孙家凝目光闪烁,已是脸红,“徐老爷,这,这么贵重的宝物,怎么好意思呢。”

徐立壮笑道:“蒙夫人时常出外奔波,若是遇见什么危险,也好有个防备,快请收下吧!”

孙家凝扭扭捏捏的点了点头,几次示意一旁的孙千萍,孙千萍后知后觉,忙伸手接了过来。

孙家凝受此重礼无以为报,恨不得以身相处,可碍于旁人在场,只能心中澎湃,暗自欢喜。

-

等到两人一回寿州,孙家泰赶忙找到孙千萍打探虚实。

“萍儿,徐立壮跟你姑姑说什么了?”

“徐老爷跟姑姑聊的很开心,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又给忘了。”

“还有呢?”

“对了,徐老爷还送给了姑姑一件金丝甲。”

“金丝甲!”孙家泰喜上眉梢,这件金丝甲乃是徐立壮多年之前重金所得,一直视如珍宝,自己都舍不得穿,没想到竟然送给了小妹,看来徐立壮也对小妹有意,二人两情相悦,自己倒是多操心了。

孙千萍见他顾自发笑,问道:“二叔,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觉得徐立壮这个人怎么样?”孙家泰旁敲侧击道。

“徐老爷这个人很好啊,为人慷慨大方。”

孙家泰又道:“你姑姑自己一个人挺可怜的。”

孙千萍根本没把上下两句话连到一起斟酌,顺口说道:“二叔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姑姑的。”

“你可要好好想想,你能照顾她一辈子吗?”孙家泰有些无奈,自己这个侄女也算是知书达理,怎么就如此愚笨不灵呢。

“这……”

“你看你姑姑,整天在家跟个瘟神一样,谁见了谁躲,何不再让她再找安身之所。”

“……”

“给你姑姑再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你说好不好?”孙家泰按奈不住把话挑明。

“您是不是想把姑姑嫁给徐老爷?”孙千萍总算开了窍,“可是二叔,长辈的事情,我这个做晚辈的不敢多话。”

“这是什么话,你姑姑不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你若是让你姑姑再嫁出去,这就是孝顺。”孙家泰开导道。

“那二叔是想要萍儿去撮合吗?”

“不急,过几天再说吧。”孙家泰盘算着马上攻打蒙城了,现在挑明此事怕徐立壮分心,“还有,你姑姑回来后没说什么?”

孙千萍想了想,“哦,姑姑说要我改天帮她做一件暖帽送给徐老爷。”

“好啊!到时你就别再跟去碍眼了,哈哈!”孙家泰开怀大笑,即能同徐立壮攀上亲戚,又能安排了小妹的终身大事,一举两得,好不痛快。

第二十九章 仇恨之轮6

好事多磨,本来按照孙家泰预期,蒙城收复,徐立壮与孙家凝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怎料临近出兵之时,袁甲三与翁同书却是为主帅一职互不相让。袁甲三身为团练大臣,此次出兵集结数支团练,自然争的当仁不让,翁同书官居安徽巡抚,掌管一省大小事务,也是争的义不容辞。出兵之日一拖再拖,直拖到入冬,在胜保调解下,二人各率一部,分取颍上蒙城。好在战事也算顺利,捻军甚至没多做抵抗便将两城拱手相让。

凯旋之后孙家泰顾不上庆功,吩咐孙千萍悄悄找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媒婆,不料这名媒婆年事太高,动作也是缓慢,孙徐两家才跑了一个来回,转眼年关即到。过了春节,又挨到开春,二人的婚事总算被提上日程。

整个冬天,徐立壮过的可谓是暖心暖意,从头到脚穿的戴着都是孙家凝所送。春风一吹,他更是意气风发,喜气洋洋的在庄内指点比划,吩咐手下把未褪色的桃符换作大红的喜联,又找来工匠将徐府内外粉饰一新,甚至徐家庄外围的玗墙也要翻新一遍。三日之后便是大喜之日,寻常人家纳妾,若是女方是寡妇,俱是化繁为简,顶多摆一桌酒席宴请知己,彩礼也不要,轿子都不用抬,低调娶进门。可是孙家与徐家都是远近驰名的大户,各方各面当然也是马虎不得。

徐家庄上下忙碌着,只有徐清风得闲,他满脸愁容的走到庄外,心里十分担心,若是爹爹娶了小妾,生母冯氏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了。

徐清风正站在庄外的路边唉声叹气,几名家仆兴高采烈的骑着高头大马奔了出来,他拦下来问道:“站住,干什么去?”

家仆小心翼翼道:“回少爷,小的们是去送婚柬。”

徐清风拉下脸问:“哦?都是送往哪里的?”

“赵庄的赵老爷,分水镇的杨老板,武家集的苗大先生,……”

“把武家集的婚柬给我,我去送。”

一名家仆不敢不从,匆忙跳下马来,将婚柬乖乖的交给了徐清风。

徐清风扬鞭策马向武家集赶去,他心中苦闷难忍,听到有送去苗家的婚柬,便想借机去倾诉一下。

远远看到武家集,徐清风感叹道:“还是苗伯父与伯母伉俪情深啊,这么多年来休戚与共始终如一。”

嗖!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练索,勾住一边树干横在了路面,徐清风匆忙勒停坐骑于练索咫尺之遥,惊了一身冷汗。随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咯咯的笑声,抬头望去,一名少女从树上轻飘跃下,落地无声,只见她约莫二八芳华,身段娇小玲珑,模样楚楚动人。

徐清风称赞道:“景怡妹子,两年多不见,你不仅身手越来越好,模样也是越来越漂亮了啊。”

苗景怡得意笑道:“本姑娘这双爪练索改制的绊马索怎么样?”

徐清风摇摇头,“不怎么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若是躲闪不迭,肯定会摔的不轻。”

苗景怡蛾眉一挑,“哼!当初谁叫你将我从蒙城掳了回来,还把我关了起来,摔的就是你!”

“喂,我那时可是为了救你啊。”徐清风忍俊不禁,“我好心把你带回来,你在我家中摔坏了许多东西不说,还差点把我家房子给拆了,说是要上吊自杀却在房梁上荡秋千,你这每一出都是惊世骇俗啊,哈哈!”

苗景怡被揭了往日丑事,嚷嚷道:“行了行了!就这点小事还记着,哼!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挖苦我?”

“当然不是,”徐清风掏出婚柬扬了扬,“我是来送婚柬的。”

苗景怡故作惊呀,“什么?你要结婚了啊!”

徐清风一本正经道:“景怡未嫁,我怎敢娶。”

“哼,油腔滑调!”苗景怡瞪了他一眼,怒道:“拿来我看看!”

徐清风将婚柬递了过去,苗景怡扫了一眼,一脸讪笑,“可以啊,徐伯父人老心不老,恭喜你又多了个娘。”

徐清风哭笑不得,“行了,快带我去见苗伯父吧。”

-

苗景怡带着徐清风回去时,正巧看到苗沛霖负手站立院中,先是仰天长吁短叹,接着低头闭目不语,陈川红知道他这是要诗兴大发,忙取来笔墨纸砚伺候。

沉思良久,苗沛霖双目一睁,扑到案前提笔急书,一气呵成。

“故园东望草离离,战垒连株卷画旗,趁势欲吞狼虎肉,借刀争剥马牛皮。知兵乱世原非福,老死寒窗岂非奇?为鳖为鱼终不免,不如大海做蛟螭。”

“豪情壮志,荡气回肠,好诗,好诗啊!”徐清风由衷赞叹道。

苗沛霖自嘲道:“贤侄过誉了,苗某人在家里窝了两年多,除了写几句破诗,抒几下情怀,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徐清风道:“苗伯父与捻匪有三年之约,一腔抱负暂时无法施展,俗话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待到三年一到,伯父与家父……”

“暂且不提,暂且不提。”苗沛霖摆手打断他的话,笑道,“贤侄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啊,还有半年多呢。”

苗景怡问道:“爹爹,女儿听别人说三年之约到了,您要与捻军一决生死,是不是真的?”

苗沛霖嗔怪道:“你个姑娘家家的,操心这种事干什么。”又问徐清风:“你爹最近可好?”

徐清风苦笑道:“好的很,这次前来便是为了送家父的婚柬。”说完将婚柬呈给了苗沛霖。

苗沛霖哈哈大笑,“没想到你爹也能有这一天,正是可喜可贺啊。”

陈川红见他笑的开心,揶揄道:“怎么?先生要不要也纳个妾?”

苗沛霖连连摆手道:“红儿别取笑为夫了,我可不敢!”又见徐清风一脸落寞,劝道:“贤侄啊,娶妻纳妾人之常情,你也不必过分在意。”

徐清风道:“伯父说的也是,清风只是可怜我娘从此在家中无法容身了。”

苗沛霖道:“早些年前我与你爹喝酒,你爹酒后经常说要休了你娘,都被我规劝下来,这么多年过来了,你爹娘都过的都不容易,你也不用多想了。”陈川红白了他一眼,“先生,有你这么劝解的吗?”

徐清风道:“只是我爹率兵攻下蒙城,又娶了蒙时中的遗孀,在旁人看来以为是一场交易。”

苗沛霖道:“贤侄说的没错,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孙家泰素来与我不合,时常在外搬弄是非,这次将其小妹嫁到徐家庄,自是为了拉拢亲近你爹,怕是日后还要疏远我与你爹的关系。”

徐清风早就想过这些关联,恨恨道:“我娘自从知道了这件事,终日以泪洗面,苦不堪言。孙家泰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真是欺人太甚!伯父请放心,侄儿定不受其挑拨!”

“木已成舟,贤侄需得想开点,凡事别太冲动了。”

“伯父说的是,这次侄儿前来送信本就是越俎代庖,若是久久不回怕又另生事端,侄儿先回去了。”

“好,贤侄若有另事,三日之后等我登门再说。”

待到徐清风走后,陈川红问道:“先生当真要去喝徐立壮的喜酒?”

苗沛霖笑道:“为何不去?孙家泰如此针锋相对,咱们若是不去,岂不更让他看低。”

第三十章 孤云出岫1

武家集以北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内,苗景怡舞动手中的双爪练索,冲着被她缠来切磋武艺的苗天庆喊道:“天庆哥小心了,若是被我这飞天爪勾中,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苗天庆对堂妹的实力还是很了解的,整天矫揉造作不学无术,除了轻功不错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于是呵呵一笑,点头道:“尽管来吧!”

“好!”苗景怡将双爪练索挥呈一个圆环,呼呼作响,攥住一端,猛的一松便向苗天庆撩去。

苗天庆靠在树下,不慌不忙挥剑荡开。

苗景怡一个腾挪闪身,借力兜了一圈,打算将苗天庆捆在树上,怎料施展不当,却不慎将练索缠在了树干,慌乱之下正要扯开,苗天庆早已牢牢抓住一端飞爪,二人拔河一般对峙,怎奈苗景怡力气太小渐渐不支,只好将练索用力往地下一扔,赌气道:“不比了,不比了!”

苗天庆笑道:“景怡啊,你要将这练索当作绊马索使也就算了,用成捆人绳倒是有些异想天开。”

“看来还得再改进一下,不行就改成流星索!”苗景怡恨不得自己这飞天爪包罗万象无所不能。

苗天庆劝道:“我劝你少弄些花里胡哨的把式,没用。”

苗景怡突发奇想,“我要去一趟双石桥镇,那里的铁匠手艺不错,让他在爪勾外侧打上两把尖刃肯定好用。”

“你这样乱改也不好携带吧,它就是个用来上树爬墙的玩意儿,用做打打杀杀本来就不合适。”

“照你这么说,以后我遇见了坏人,难道只能跑不能打了吗?”

“打不过当然要跑。”

“哼,我就是要改进一下,既要打的过,也跑的过。”苗景怡自然知道这古往今来的轻功高手,大多是身材娇小的身形,从没听说过肥胖之人能将轻功练好的,如此要想身轻如燕就得轻装简行,身上物件那也是能不带就不带,这一物多用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她才整天绞尽脑汁在这飞天爪上做些文章。

苗天庆拗不过她,只好陪她一起策马赶往双石桥镇。这双石桥镇坐落于淮水两岸,一水中分南北两镇,更是捻军与苗练领地的交界之处。苗练与捻军表面上互不相犯也不往来,私底下却是多处交集,双方士卒甚至在镇上摆摊交易各取所需。

一到镇上苗景怡便忘了正事,见到吃的就要买,见到玩的就往上凑,苗天庆只得跟在她后面,一个劲儿催促,让她好不心烦。

游逛了一会儿,苗景怡看到在桥头栏杆上挂着一个鸟笼,笼中一支小喜鹊叽叽喳喳的叫着她停了下来。苗景怡甚是喜欢此类小玩物,几年前还曾爬树掏过一窝雏鸟,不过养过一段时间,羽翼丰满之后便不辞而别了。

“喂,你这小喜鹊怎么卖的?”

“五两银子。”捻军受了太平天国册封之后,有许多捻子效仿太平天国剪去辫子蓄了发,这名商贩腰系黄缎,包着头巾,正是来做买卖的捻子。

苗景怡撇嘴道:“又不是什么珍奇异鸟,怎么会这么贵?”

那名捻子笑道:“这世道麻雀都快被吃光了,喜鹊儿更是难得一见,物以稀为贵嘛,不瞒姑娘,这鸟笼是我去宿州打捎时从一大户人家所得,你看看,这可是梨木制成的,做工也是精致,四个角上还嵌着珠子呢。”

“我看中的又不是你的笼子,再说我们武家集有的是喜鹊,我只是懒的上树而已。”苗景怡说的倒是实话,武家集也有,不过她也不是懒,而是大姑娘家了,羞于上树掏鸟窝。

那捻子忙问:“姑娘是武家集的?有个叫武老二的小子你认不认识?”

苗景怡点点头,“东门哨更,好像有这么一个人。”

那人恨恨道:“他奶奶的,那小子还赖我银子不还呢,你说这要是过了三年之约,两家兵戎相见了,我上哪儿要账去啊!”

“这位大哥,你倒是可以在战场上拿着刀追着他讨要,若是他不肯还,就一刀劈下去!哈哈!哼哼!”苗景怡笑罢转念一想,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再想见张陈放的机会就越来越渺茫了,不由的黯然起来。

“好了好了,走吧。”苗天庆怕她话多生事,又催促起来。

苗景怡好不乐意,蛾眉一展,灵光一闪,指着苗天庆对那捻子说:“喂,这人便是武老二的哥哥武老大,有什么事情你跟他商议。”

苗天庆脸一绿,“景怡你在乱说什么呢。”一把拉住苗景怡便要拖走。

“喂,武老大,放开我啊!”苗景怡一边挣脱一边信口胡说。

那名捻子冲上去一把拽下苗天庆,喝道:“想走?武老大,弟弟赖账,你这当哥哥替他还!”

苗天庆又气又恼,飞起一脚正中那名捻子腹部,那捻子挨了一脚倒退几步,勃然大怒,甩了甩膀子扑了上去。

两人一时难分胜负,打的不可开交,苗景怡一看机不可失,翻身上马过桥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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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景怡只道三年一到,两家便水火不容,怕是以后见张陈放一面比登天还难。正巧爹娘去了徐家庄,又略施小计摆脱了整日形影不离的苗天庆,此刻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雉河集。

快马加鞭两个多时辰,雉河集高高的玗墙映入眼帘,苗景怡的心儿也是砰砰乱跳。

来到城门外,一群守卫把的严丝合缝,苗景怡认得领头的张德祥,幼时来雉河集同张陈放常与其一起玩耍。

张德祥迎上来道:“苗姑娘,稀客啊。”

苗景怡问:“怎得捻军也修了玗墙?”

张德祥笑道:“这话说的,团练能修,捻军为啥不能修,虽然苗大先生不来为难捻军,可是袁甲三那个老乌龟还有其他团练隔三差五便来淮北逛荡,沃王一直率军在外征战,我们不修玗墙还能怎么办。”

“不是用来拦本姑娘的就好,”苗景怡嘿嘿一笑,“放儿哥哥呢?我要去找他。”

张德祥拦在身前,“苗小姐可不能进,这要是让张泷大哥知道了,我可担罪不起。”

苗景怡道:“那好吧,你让他出来见我。”

张德祥摆手道:“不行不行,换做别人找少主还好说,只是你来了,谁敢有这个胆啊,我若是帮你通报了,张泷大哥非杀了我不可。”

苗景怡见他神情坚决,也不纠缠,摸了摸腰间的练索,只得退回来想别的办法。

围着玗墙外转了一圈,只见墙垛上随处是守卫,正在灰心丧气,见到一名十岁左右的男孩穿梭于树丛之中扑着蚂蚱,苗景怡计上心头,扑了几只蚂蚱,送到男孩跟前。

“谢谢姐姐。”

“扑这么多蚂蚱是要吃吗?”

“嗯,炸熟了卷面饼吃,可香着呢。”这孩子一看便是个小馋虫,说起好吃的来,嘴角居然流出了口水。

苗景怡从兜里掏出先前在双石桥镇上买的几个柿饼,“拿去吃吧。”

“多谢姐姐。”

“小兄弟不必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张皮绠。”

“皮绠兄弟,捻军少主张陈放你认识吗?”

“当然了,张少主还经常让我给他找酒喝呢!”

苗景怡听后有些出乎意料,放儿哥哥怎的习上喝酒了?哭丧着脸说:“皮绠,姐姐是张少主的好朋友,这次来是有事情找他,可是守卫拦着不让见,你说怎么办?”

“这个有什么难的,我去帮姐姐传句话不就好了。”

“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苗景怡摸摸他的脑袋,又将兜里吃的全部翻出来塞了过去。

“谢谢姐姐,我这就进去。”

“等一下,”苗景怡抬手拔下头上发笄交给张皮绠,“你拿这个给张少主看,他保准马上出来。”

第三十一章 孤云出岫2

一个望眼欲穿,一个不负所望,不一会儿张陈放便策马奔了出来,远远看到苗景怡在路边等候,来不及勒停马便跳了下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苗景怡赶忙伸过手去,张陈放双腿一软,只觉得自己仿佛正在过独木桥,不仅手忙脚乱,而且还头晕目眩,但有一双纤纤玉手盈盈相握,心中顿觉异常踏实。

张陈放直立起身来,与苗景怡四目相对,缓缓道:“景怡,你长高了。”

苗景怡笑道:“放儿哥哥也长高了。”

“还变的漂亮了。”张陈放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

“讨厌……”苗景怡甩开他的手,头一扭,脸一红,嘴角一抿,“说的好像人家以前不好看似的。”

张陈放嘿嘿一笑,将张皮绠送到手的那一株莲花宝顶发笄插在她的秀发之间,只见她的脸蛋如熟透的桃子一般红润水灵,恨不能扑上去咬一口,凑到她的粉腮旁,嘴角哆嗦了几下,终是按捺了下来。

苗景怡嗅了几下,闻到张陈放一身酒气,嘟着嘴嗔怪道:“喂,谁让你喝酒的!”

张陈放不假思索,摇头晃脑吟出一句:“概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必这样呢,这不是来找你了吗?真是的……”苗景怡怜惜不已,只当是张陈放思念难耐,所以借酒浇愁。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原来自从张乐行被太平天国封了沃王,责任使然,不再满足于磨弯打捎,于是开始配合太平军攻城拔寨,还大肆抢夺漕运的粮草。为此捻军几乎倾巢而出,还效仿起了太平天国军制,建了黄旗花边旗为女营,负责一些救治伤者和保障后勤方面的事情,旗主由杜金蝉亲自担任,吴小莺为副旗主,一同随捻军主力出征。如此下来未被允许出征的张陈放倒是自在快活,除了留守雉河集的黄旗黑边旗旗主张泷,没有人管得了他也懒的管。他也是借此机会多加练习葬寒心诀,自打从天京回来,每天喝酒练武,终日醉醺醺的,几乎没断过。

张陈放道:“当年在蒙城你被掳走,我好怕再也……”他本是想说再也不能相见之类的话,又觉得晦气,呸了一口,“我的心再也放不下了,一直提在嗓子眼里,无时不刻的在担心你,想你。”

苗景怡满脸通红,低头道:“既然想我,为何不去淮南找我?”

“这个……”张陈放略一迟疑,解释道:“我哪里敢去啊,淮水以南全是清兵跟团练,自我从蒙城逃出来,这两年一直被关在家中,直到从天京回来,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放儿哥哥居然还有机会去天京,”苗景怡听后好不羡慕,恳求道:“下一次出远门带上我好不好?我在家里待的很不开心。”

张陈放问:“你,你过的也不自在吗?”

苗景怡点头道:“当然了,就跟个囚犯似的,爹娘一直不肯让我出门,只允许在武家集方圆三里地内活动,还派了堂哥一直跟在身边,这次要不是他俩去徐家庄参加蒙夫人与徐伯父的婚宴,我哪有机会跑这么远来找你。”

张陈放道:“徐立壮这是纳了妾?”

苗景怡道:“对呀,就是蒙城的那个蒙夫人。”

张陈放一想:“这个徐老贼连寡妇都敢娶,真是色胆包天,还有那徐家小贼,在蒙城强行掳走景怡,还将她抱的那么紧,一看就是有非分之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劝道:“那个蒙夫人我见过,性情乖戾,面色不善,看上去就不好惹,你以后少去徐家庄为妙。”

“放心吧,我才懒的去呢,我只想来找你。”苗景怡眼见二人见上一面如此不易,思索片刻道:“每月初一十五,咱俩在双石桥镇见面好不好?”

淮水两岸匪贼猖獗,路上也不安全,张陈放连连点头,“嗯,我也不舍得你跑这么远的路,咱们以后就在桥上见。”

苗景怡想到逃出已久,怕爹娘回去怪罪,“那你把我送到桥头,咱们在那里分别。”

张陈放将她扶上马,二人并肩骑行,不紧不慢向南而行,一路轻声细语好不欢喜。

眼见快要抵达淮水北岸,迎面驰来一匹骏马,两人赶紧让到路边,一名男子飞驰而过。

“咦?好像是吴大哥。”苗景怡冲着那名男子挥手喊道:“喂!等等。”男子行出很远,应是没有听到。

“你认识那个人?”张陈放问道。

苗景怡点头道:“嗯,此人叫吴正谊,原先是淮北黑石寨的一名匪首,一年多前领着一伙匪贼投靠,爹爹很重用此人,还让他做了副练总,镇守凤台西北的舞阳关,怎么会在此地出现呢?”

“既然这人投靠了苗伯父,怎会偷偷跑回这里?不会是假意投靠,图谋不轨吧?”张陈放猜测一番,这黑石寨在淮北臭名远扬,寨主刘饿狼与捻军早些年略有往来,此人聚了一伙悍匪,捻军有意招揽,可是他假意投靠,却打着捻军的旗号到处为非作歹,谋财害命。

苗景怡摇头道:“我觉得不像,应该是有别的事情吧。”

张陈放道:“走,跟上去看看。”

二人追赶一阵,很快便看到了顾自骑行的吴正谊,不即不离的跟在他后方,一路往东北方向岔过几个路口,又行了一段羊肠小径,直抵一处山坡上的一座荒庙。

将马拴在坡下,二人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苗景怡用练索勾住离院墙不远一棵大树,与张陈放爬了上去,躲在树上往寺庙里瞧去,只见吴正谊站在寺院中间环顾片刻,走到庙殿前正要进去,一名女子推开门缓缓走了出来。

那名女子年纪二十出头,肤如凝脂,瞳似剪水,袅袅婷婷极为美貌,苗景怡虽然自诩武家集第一美妞,见这天生尤物竟然忍不住自惭形秽。就连张陈放也是看呆了,这种倾城容貌简直与独子山所见到的孙千萍不分伯仲,不同于孙家小姐的小家碧玉,这女子别有一种风情,端的是绰约多姿明艳动人。

只见女子一脸笑意,脉脉含情的望着吴正谊,声音也是清脆动听。

“吴大哥,你来了。”

吴正谊看上去却有些局促,微微点头道:“嗯,你来了很久了么。”

原来这两人也是偷偷私会,还跑到荒郊野岭的寺院里,可算的上是小心谨慎,藏在树上的张陈放与苗景怡相视一笑,屏息凝神,继续观望。

“云妹,你偷偷从黑石寨跑出来,不怕大当家的怪罪吗?”

“那又怎样,我爹让我不再与你往来,若不是偷跑出来,怎么与你相见。”

吴正谊苦笑道:“想必大当家的已经恨我入骨了吧。”

女子淡淡道:“恨你倒是谈不上,都过去一年多了,只是盼你能回黑石寨。”见他不语,又凝眉道:“我也是,盼着你回去。”

吴正谊回来踱了十几步,考量再三,用力摇了摇头,“云妹,无论如何我是不回去的!”

女子劝道:“我知道你心怀大抱负,不甘心落草为寇,可是再怎么说你也不该不顾我爹阻拦,还有我的挽留,带着一帮兄弟投了苗家团练。”

见他默不作声,女子又道:“你肯随我回黑石寨吗,如今世道混乱,爹爹他也无心再占山为王,几日前已经联络好了团练大臣袁甲三还有团练使孙家泰,马上就要去寿州投诚,你若想投军立功,眼下正是时机。”

吴正谊正色道:“几年前吴某身陷囫囵,正是苗大先生助我脱身,我既入苗练自是为了报这恩情,又怎能转投他人麾下!”

那名女子沉默一阵,低眉顺眼柔声恳求:“那好,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愿意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云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子使劲点了点头,吴正谊怔了片刻,忽然警惕的四下张望,大喊一声:“什么人?出来!”

莫非被他发现了?张陈放心一紧,硬着头皮正要现身,不料另一侧墙外传来几声大笑,接着三个身影翻墙而入。

第三十二章 孤云出岫3

三个人影跃入院内,吴正谊望着正中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一脸诧异,“刘虎?”

刘虎冲着吴正谊拍掌笑道:“这不是黑石寨的叛徒吴正谊吗?居然教唆黑石寨大小姐刘灿云意欲私奔,被我抓了个正着,真是妙啊!”

“大哥,你跟踪我?”刘灿云叱喝道。

刘虎哼了一声,“妹妹,是爹爹派我来的,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你俩私会的事情,而且还吩咐过了,只要你俩乖乖的回去,既往不咎。”

吴正谊冷冷道:“恕难从命!”

刘虎早方才已在墙外听的清楚,知道他忠心于苗沛霖,断然不可能重返黑石寨,恼道:“那好,只要你答应以后永远不再与我妹妹纠缠不清,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与你为难,否则别怨我不念旧情!”

刘灿云一甩衣袖,高声道:“哼!我们俩的事不用别人来管,谁说了也不算,我偏要追随吴大哥,决计不要回去!”

刘虎一听气的不轻,抢上前几步,指着刘灿云叫道:“你……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还有没有咱爹?”刘灿云转头不为所动。

吴正谊也是横下心来,挡在刘灿云身前,正色道:“既然云妹如此说了,谁也休想拦着!”

刘虎怒道:“你倒要看看你的拳头硬,还是嘴硬!”

吴正谊不甘示弱道:“那就来试试!”

刘虎长叹一口气,神情似乎是在告诉旁人,自己是迫不得已才动手。他缓缓的走到院子中间,将双拳攥的格格直响,冲着吴正谊招了招手,“来吧,姓吴的。”

刘灿云拉了一下吴正谊的衣袖,担心的摇头。吴正谊在心爱之人面前怎能胆怯,不顾她的阻拦,纵身跃到刘虎面前。

刘虎二话不说抬手一拳,吴正谊也不躲闪,砰!胸口中了一拳,退了一步。

刘虎见他硬生生接了一拳,一咬牙,“好,有种,既然这样,咱都别躲!”说着大喊一声,又出一拳。

起先吴正谊不躲因为念在刘虎是刘灿云兄长卖个人情,听他这么一说,便依旧不躲闪,但也不能老是挨打,与此同时挥拳还击,二人互相击中对方一拳,各退了一步。

刘虎深吸一口气,意犹未尽,叫道:“再来!”

砰!砰!一拳还一拳。

这两人你一拳我一拳,仿佛孩童打架一般毫无招式,不过张陈放在树上倒是看的津津有味,苗景怡小声埋怨道:“这样打来好没意思,打半天也分不出个胜负,还不如使出真本事,几招就能一决高下。”

张陈放附在她耳边道:“若是真的那样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可是刘虎还有两名帮手啊,这样硬碰硬,待到两败俱伤,双方都没了力气,到那时候吴正谊便是想逃也没力气逃了。”

苗景怡担心道:“那可怎么办啊?咱们帮一下吴大哥吧,毕竟他是我爹得力的手下啊。”

张陈放想了想,“好,能劝就劝呗,实在不行咱们就动手,帮那吴正谊一把。”

两人爬下树,张陈放小声嘱咐道:“等会进去你别吱声,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可就不好了。”

苗景怡点头答应,随后跟在张陈放身后大摇大摆的走入院中。

来回打了十几拳,刘虎有些吃不消,捂住胸膛咳嗦了几声,见到有人进来院子,当即示意吴正谊停手。吴正谊认出跟在张陈放身后的苗景怡,顿时惊讶不已,又见她挤眉弄眼轻轻摇头,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张陈放拉起苗景怡的手,缓缓走到院子中间,扫了一眼笑道:“哟呵,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

刘虎见他神迹可疑,朗声问道:“这位是哪里的朋友?”

张陈放向众人一抱拳,“小霸王张陈放正是在下!”

“原来是捻军的张少主。”刘虎对他的突然出现有些惊讶,问道:“黑石寨刘虎,不知张少主怎么会来这里?”

张陈放笑道:“随便逛逛,听到院内有人打架,想凑个热闹。”

刘虎看到张陈放身侧还有一名美貌少女,料是两人也是私会,婉转道:“在下正在处理黑石寨事务,张少主看样子也是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如换个地方可好。”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好不容易跟心爱的女孩出来玩一趟,可真是扫兴。”说完张陈放故作温柔的摸了下苗景怡的脸蛋,问道:“好妹子,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苗景怡心领神会,甩手撒娇道:“好哥哥,人家累了走不动了,人家就想在这里玩嘛。”

张陈放转头道:“看到吗,我的好妹子不肯走啊,打你们的好了,我们又不嫌碍眼。”

刘灿云自张陈放报上名号之后手心里便捏了一把汗,很是担心他借此机会对吴正谊不利,于是上前道:“张少主只要不嫌碍眼便在这里吧,只是黑石寨自己的事情,不敢劳张少主操心。”

张陈放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小霸王是捻子,这位吴大哥是苗大先生手下,众所周知,捻军与苗练早在几年前就已反目,你是怕我借机与他为难吧?”

刘灿云被他猜到心中所想,又恼又怒,想到他出来幽会身边必定不会带护卫,有恃无恐道:“黑石寨素来敬重各路捻军好汉,并与捻军交好已久,若是张少主执意找茬,那也别怪我不讲情面。”

张陈放道:“哼,说给鬼听呢,黑石寨都要投靠朝廷了,还与捻军交好?”

刘虎忙道:“张少主可不要乱说,黑石寨一直与朝廷做对,跟捻军是盟友,怎么会投靠朝廷呢。”

张陈放道:“方才在外面听令妹亲口说的,怎么?做了朝廷的鹰犬还不敢承认?”

“嘿嘿!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想怎样?”

刘虎并不回答,而是转头对吴正谊道:“吴大哥,咱们的事情先放一边,黑石寨即将归顺朝廷,咱们一同报效朝廷,也算是自家人了。捻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我应该同仇敌忾,一起杀了这个小贼,为朝廷尽忠尽力!”他已想的明白,黑石寨若是归顺了朝廷,以后自然是跟捻军针锋相对,若能除了捻军少主,那可是剿捻的大功一件啊,相比之下与吴正谊的个人恩怨便是可有可无。

吴正谊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心里只想着如何保全苗景怡的安全。

张陈放怒道:“你当真要取我性命?”

刘虎狂笑几声:“哈哈哈,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又偷听了黑石寨的秘密,留你不得了!”

“唉!真没想到劝个架还要送条命。”

“没错,你的脑袋或许能换个一官半职,最不济也能换个几百两银子。”

“太少了,我就值这点东西?不过无论多少你是没命享了!”张陈放见他口口声声要赊自己的脑袋去领赏换官,还赊的这么便宜,也是动了杀机,自从天京返回这半年多来,每日喝酒练武,葬寒心诀已有小成,况且酒意还未退去,取他的性命倒如成竹在胸。

刘虎抽出了剑,动作很迅速,看上去很急,急着要张陈放的命,因为捻军若是知道了黑石寨要投靠袁甲三,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去死吧!”暴起一剑,直取张陈放要害。

张陈放往一侧倒去,这一剑并没有刺中他,但是他还是倒了,像个醉的不行的酒鬼,腿一软,身子一偏,顺势从怀中取出了葬寒心。

看到张陈放手中泛起寒光,刘虎已知大事不妙。寒光一闪,让他打了个冷颤,身子冷,心更冷。

“好快!”刘虎瞪大眼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鲜血已从喉间涌出,他用手捂住喉咙,鲜血便从指间汩流出来,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蹬了几下腿,气绝身亡。

“哥!”

刘灿云失声大喊,冲向张陈放,一副拼命的架势,吴正谊一把拉住她,“云妹,够了!”

“他杀了我哥!呜呜……”

吴正谊怕张陈放还要杀她灭口,说道:“快走吧!”

张陈放似乎没有这个打算,高声道:“是他先要杀我,既然是想杀人,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被杀。”

“张陈放!”刘灿云狠狠的盯住他,“你等着!”另外两名匪贼抬起刘虎的尸体,哭泣着出门而去。

吴正谊此时早已猜中张陈放与苗景怡不早不晚出现在此,必定意在为自己解围,拱手道:“张少主,多谢出手相助。”

苗景怡道:“怎么就不谢我吗。”

吴正谊十分尴尬,只好说道:“也多谢苗小姐了。”

吴正谊又道:“张少主,刘饿狼这个人性情暴烈,锱铢必报,这次你把刘虎杀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黑风寨作恶多端,杀就杀了呗。”张陈放满不在乎,“吴大哥,时候不早了,你与景怡顺路,麻烦你护送她回凤台吧。”

吴正谊点点头,“这是自然。”

苗景怡依依不舍,“放儿哥哥,记住咱俩的约定,初一十五。”

“双石桥上。”张陈放挥挥手,“放心吧,忘不了。”

第三十三章 孤云出岫4

刘灿云不声不响的骑着马,夕阳渐渐落下去,她感到一阵寒冷,刘虎的尸首负在背后,鲜血已经将她身后染透,刘虎的血还在流,她的泪也在流。

自小到大都是哥哥疼爱有加,想起从前的事情,她的身体止不住发抖。十来岁左右,哥哥陪着她出外游玩,在路边看到一位姑娘头上的珠花甚是好看,她便耍起小脾气吵着要,姑娘不肯给,哥哥二话不说拔剑抢了过来,珠花上因此带了血,她生气的将珠花扔在脚下踩了个粉碎。几年前,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寨中有位少年大胆对她表白,哥哥知道此事后与少年决斗,之后少年被大卸八块扔到了荒野,她整整一个月没理哥哥。自此哥哥大为收敛,她与吴正谊生出情愫,哥哥虽然心怀不满也不敢造次,直到今日哥哥又来干涉自己的事情,没想因此丢掉了性命。有些事情虽然做错了,但也怨不得。

天黑之后,刘灿云终于回到了黑石寨。寨外的壕沟前,二寨主韩霸归正在指挥手下深挖壕沟。

黑石寨即将倾巢南下寿州去投靠袁甲三,刘饿狼吩咐要紧时期愈加小心以防不测,韩霸归不敢怠慢,指挥手下将壕沟挖深,又加高了寨墙,墙玗上滚石檑木也堆积了不少,以备不时之需。

刘灿云在壕沟前停下马,同行的两人赶紧跳下马,上前一起将刘虎的尸首托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韩霸归,翻身下马,晃晃悠悠走了过去。

韩霸归三十出头,与刘家沾亲带故,算起来是刘灿云的表哥。这厮一直对刘灿云有非分之想,怎料被吴正谊横刀夺爱,好不容易等到吴正谊离开了黑石寨,这次听说刘虎要将其抓回来,心中大为苦恼。

夜色中看到刘灿云晃晃悠悠走了过来,似乎还在抽泣,韩霸归心中一喜,猜测事情肯定没办妥,连忙迎上来问道:“表妹,怎么了?姓吴的不肯回来吗?”

刘灿云只是抽泣,指了指后面,韩霸归往后一瞧,这才看到刘虎的尸首,失色大喊:“唉哟!我的刘虎兄弟啊!是谁干的!是不是吴正谊?”

刘灿云也没回答,踉跄着进入了寨内,韩霸归忙搭上手将刘虎尸首抬了进去。

黑石寨聚义厅中,刘饿狼正在惬意的抽着大烟,盘算着南下的计划。他心知黑石寨与捻军向来不合,打着捻军的旗号干了不少坏事,若是追究过来早晚也得出事,在淮北是混不下去了,又听说袁甲三招抚了好几支匪贼队伍,都被封了官领了赏,所以铁了心的要去投靠。

袁甲三的招抚文书几天前就已经收到,本打算这几日就倾巢南下,可是黑石寨这几年搜刮的金银珠宝实在太多,于是打算先将便携的珠宝带走,然后把十余大箱金银以及值钱的大件埋入后厅地下,待以后再来取。

刘饿狼听到众人哭喊着进了聚义厅,再往后一看,只见刘虎的尸首被抬了进来,手里一杆翡翠大烟枪跌落在了地上。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

“捻军,是捻军少主张陈放杀的!爹,你可要为哥哥报仇啊!”

刘饿狼扑到尸首上老泪纵横,一边落泪一边哇哇大叫:“天杀的捻军,天杀的张陈放!”

刘灿云走上前劝慰,刘饿狼悲愤交加,一个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怒道:“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丫头招惹的!”

刘灿云无言以对,只得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父女俩哭了半天,大概是哭累了,刘饿狼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要为我儿报仇!”

韩霸归哭丧着脸道:“大寨主节哀,张陈放杀了刘虎兄弟,肯定会躲进雉河集老巢里,虽然捻军的主力都在别处作战,但是雉河集寨墙高筑,防御甚严,还有张泷的黄旗黑边旗镇守,恐怕是不易攻破啊。”

刘饿狼怒道:“我儿岂能白白丧命,你多带些人马杀过去,只要是活人,只管给我杀!今夜我便要捻军百倍千倍偿还。”

刘灿云情绪已慢慢缓和,愤怒逐渐被理智所更替,好生劝道:“爹,哥哥乃是张陈放所杀,冤有头债有主,何必乱杀无辜。”

盛怒之下刘饿狼哪里听的进去,再说黑石寨归顺了朝廷,早晚得在战场上与捻军厮杀。“不用你管,你只管在寨中待着,别给我添乱!”而后抹了把眼泪,呆了一会儿,又对韩霸归道:“捻军怕是有所防备,先忍耐半晚,待到夜深人静,再杀个猝不及防!”

韩霸归摩拳擦掌,“是!我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为刘虎兄弟报仇!”

刘饿狼又道:“里外统统收拾一遍,等到你率兵返回,明日一早咱们便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了。”韩霸归答应下来,转身出去。

刘灿云不甘心劝道:“爹,请恕女儿多嘴,张陈放那小子是该死,可是不要伤及无辜行吗?”

“给我闭嘴!还轮不到你说话!”刘饿狼高声怒叱,又在刘虎尸首旁踱了几步,叹道:“你去挖个坑,将你哥埋了吧。”

刘灿云使劲点了点头。“等会。”刘饿狼叫住她,扫了一眼先前与刘虎同行的两人,又道:“你带他俩去后厅,多挖几个坑,将那些箱子以及不好带走的东西一并埋了。”

刘灿云顿时一愣,她向来知道爹爹的脾气,刘虎在外身亡,这同行两人却安然无事,恐怕也是活不过今晚了。

-

张乐行将黄旗黑边旗留在雉河集一带,指望张泷能守住老本,顺带管束一下张陈放。可是张泷这人虽然办事雷厉风行,可是对自己却难以自律,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好在张陈放不受其染,只喜好喝酒这一口。

张陈放一返回雉河集,张泷就找了过来。“你小子究竟去哪里了?老子找了你半天。”

“闷的慌,出去逛了逛。”

“别扯了,我都听张德祥说了,苗家小姐来找你,他没敢放进来,是不是出去私会了?”

张陈放只好点头承认,张泷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道:“你倒是一个痴情的种,不像张宗禹那个死脑筋,傻不拉几的只知道打打杀杀!”

“唉……”想到与苗景怡一水相隔,只能初一十五相见,张陈放忍不住叹气。

张泷见他苦闷,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咱兄弟俩今晚好好喝个酒,再给你找个窑姐,快活一下,忘却烦恼,如何啊?”

张陈放赶忙摇头,“不用不用,只是喝酒就行。”

张泷叫道:“好,咱哥俩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还是别喝的太多了。”张陈放犹豫一下,如实相告,“今日在外与黑石寨的小贼起了冲突,不慎杀了刘饿狼的儿子,我怕……”

“他敢!”张泷丝毫不以为然,“刘饿狼那帮匪贼打着咱捻军的旗号无恶不作,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你杀了那小子是为民除害,不必多虑,夜里吩咐岗哨注意点就行了。”

张陈放不知道张泷兴致为什么这么高,两人喝到深夜,张泷还意犹未尽。张陈放的酒量因为要练葬寒心诀已经磨炼的很高,但是他并不喜欢喝酒,喝多了会忘乎所以,会误事,还会睡觉。

不过这喝酒却是因人而异,有的人喝酒犯困,有的人反而精神抖擞,张陈放已经困的形同梦游,张泷却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放儿啊,叔父让我管束你,要是被他知道咱俩同流合污,还不得气死,哈哈。”

“……”

“谁叫雉河集就剩咱哥俩相依为命呢,来,喝!”

“不喝了……”

“喂,睡了?”

“……”

张陈放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觉得有人在使劲摇晃自己。

“放儿,快醒醒!快醒醒!”

张陈放缓缓睁开眼,天微微亮,雄鸡报晓,张泷大叫。

“出大事了!要紧的大事!刚传来的消息,昨夜黑石寨的人袭击了伊家沟!”

“什么?伊家沟!”张陈放蹦了起来,心头一颤。伊家沟距离雉河集二十多里,不少黄白两旗的家眷安置于此,寨墙又矮又破,留守的捻军也不多。

张泷也是料想到了最坏的后果,捶胸顿足道:“完了完了,这下糟了!”

第三十四章 孤云出岫5

黑石寨聚义厅后厅内,刘饿狼气急败坏,他本想杀了那两名匪贼为儿子陪葬,不料刘灿云早将两人偷偷放出了黑石寨。

“谁让你放这两人走的?你想气死我吗!”

“爹爹息怒,哥哥的死只怪那张陈放,与旁人无关。”

“哼!但是这两个混蛋知道了咱们埋东西的秘密,日后若是返回来挖走,那该怎么办?”

“原来爹爹只是想灭口,并不是所有人都把钱财名利看的比性命重要,我相信那两人不敢再回来了。”

“你……你给我滚出去!”

刘灿云苦笑一声,默默的走了出去。

次日清晨,韩霸归终于带着人马回来了。

刘灿云早已站在黑石寨前等待多时,她一夜未眠,期望大仇得报,又担心殃及无辜,正在焦躁不安,见韩霸归返回,忙迎了上去。

韩霸归衣服上已溅满鲜血,跳下马来大喊痛快!他的马鞍上还挂了几个头颅,刘灿云走近仔细察看了一下,有男有女的,只是张陈放的脑袋未在其中,失望的问道:“张陈放呢?”

韩霸归把砍卷了刃的关刀往地上一戗,嚷道:“那小子必定躲在雉河集里,我怎么杀他!”

刘灿云惊道:“什么!你们没去雉河集?这是杀的别处的人!”

韩霸归狰狞一笑,绘声绘色道:“昨夜我先派人去雉河集打探了一下,没想到寨墙上灯火通明,守卫众多,附近的几处玗寨有所防备,我一看不能无功而返,便带人去了伊家沟,那里却是不堪一击,众兄弟们冲进去见人就杀,杀了个痛快,大寨主先前交代过要捻子百倍千倍的偿还,我估计没杀一千,八百也是有了!”

刘灿云责问道:“为什么连女人也杀?”

韩霸归满不在乎道:“女捻子也是捻子,再说黑灯瞎火的,我只管杀,哪里知道杀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刘灿云怒道:“那也不该杀那么多人!一命抵一命,杀了这么多人命,你拿什么抵!”

韩霸归急头白脸道:“抵什么抵,捻子都该杀!再说了这都是大寨主下的命令,担心什么?反正咱们马上就去归顺朝廷了,杀捻子那是天经地义。”

刘灿云无意争论,气冲冲的进了寨子,韩霸归也赶紧跟了进去。

“大寨主,已经办妥了。”

“张陈放那小子杀了没有?”

“没有,夜里看不清,不过杀了不少捻子。”

刘饿狼叹气道:“也罢,且让张陈放多活几天!”接着走到门外看了看日头,吩咐道:“若是捻军来找寻仇就不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即刻南下,再磨蹭一会儿就到晌午了!”

韩霸归道:“昨夜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两千多兄弟,两千余匹马,咱们只驮些要紧的东西,轻装出发,快马加鞭,谅捻军也难追上。”

刘饿狼当机立断,“好!这就走!”

刘灿云急忙问道:“爹爹,那寨中的妇孺怎么办?”黑石寨中确实有不少老幼病残,更有许多掳来的肉票、苦力、女人等等。

刘饿狼哪里顾得了这么多,挥手道:“到这时候了,还管这些干什么?”

“不行,不能丢下这些人!”刘灿云想到此次黑石寨杀了捻军这么多人,若是丢下这些人不管,难免被寻仇而来捻军所害。

刘饿狼怨道:“你这不是让这些人拖咱们后腿吗?这事可由不得你!”

刘灿云坚持道:“爹爹若是急着走,先走一步就是了,女儿要陪着这些人一起走!”

刘饿狼见她神情坚定,一跺脚叫道:“韩霸归,你带五百骑兵护送云儿。”

韩霸归很不情愿,也不舍得丢下刘灿云,只好点头道:“是,我定当保护好表妹。”

“云儿啊,路上要小心点,爹爹在寿州等你。”刘饿狼丢下一句话,召集起人马,匆匆奔出了黑石寨,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荒野之中。

-

黑石寨里已乱作一团,个个惊慌失措,心大的还不忘收拾家当,胆小的哭嚎不止,还有几个看破生死的上了吊。

前后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刘灿云终于将剩下的人集结完毕,几百号人慌慌张张的出了寨门,走了没半里地,只见前路尘土飞扬,一大队捻骑扑了过来。

韩霸归一看大事不妙,忙喊刘灿云带人躲回黑石寨,自己则领着手下留下来断后。

捻骑冲到跟前,韩霸归看到对面旗手扛着一杆蓝色旗帜,顿时惊愕,据他所知捻军在涡阳县境内只有黄旗张泷一支队伍,怎么凭空出现了一支蓝旗捻军。

韩霸归关刀一横,高声问道:“哪一路的捻军?跑来黑石寨做什么!”

为首一人虎背熊腰,光着脊梁,手持一把长剑,策马上前喊道:“捻军蓝旗白边旗任柱在此!”

原来任柱奉蓝旗总旗主韩奇峰之令留守颍上,胜保率军南下之时撤了出去,又在十八里铺待了一些日子,粮草耗尽,便回涡阳县寻求救济,这日一到雉河集,一听伊家沟被黑石寨血洗,心想既然来这里投奔也不能白吃白用,这正是表现的好机会,当即自告奋勇,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先前张泷一步杀了过来。

这时张泷与张陈放也带领黄旗黑边旗的人马赶到,张泷喊道:“柱子哥,跟这些贼匪废什么话,直接杀过去,一个不留!”说罢带头冲了过去,任柱一看不甘其后,忙出腿猛夹马肚子,他的坐骑步子大,似离弦的箭一般冲在了最前面,大叫着直奔韩霸归而去。

韩霸归见捻军数倍于己,任柱来势汹汹,早就没了丁点锐气,忙调转马头正要逃跑。任柱快马追上,一剑刺入后背,来了个透心凉,韩霸归惨叫一声跌落马下,当即气绝。

黄蓝两旗的捻军也是一鼓作气冲入溃逃的敌军,不到一盏茶功夫,马蹄声踏出的尘土掩过了哀嚎求饶声,白刃变成了滴血的红刀子,五百匪贼一个不拉的被砍杀于马下。

“寨子里的,一个都别放过!”张泷指着黑石寨叫道。

众捻子杀气腾腾的冲入黑石寨,只见寨子中间黑压压站了一片,这些老弱病残似乎放弃了抵抗,低着脑袋引颈受戮。一名容貌极为美艳的女子站在最前,正是刘灿云,她张开双臂挡在众人面前,眼神中透着一股恐惧。

张陈放看到她火上心头,认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冲上去便是一耳光,又将她揪了出来,大声叱喝道:“刘灿云,你的那个乌龟王八蛋爹呢!”

刘灿云冷冷道:“早就走了!”

张陈放道:“你爹让你留下替他偿命?”

刘灿云怒道:“要杀要剐本姑娘随你的便,若是杀了无辜的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时张泷上前端详了她几眼,“依你这么说,伊家沟的那些平民就不无辜了?”又转头问张陈放,“放儿,刘饿狼杀了咱们多少人?”

张陈放恨恨道:“七百多!”

张泷听后来回疾走几步,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这次他的一个姨娘全家被杀,还有一个相好也被扔进了井里溺死。

“听见没?七百多啊!”张泷眼睛瞪的滚圆,对刘灿云说,又好似对所有人说:“我张泷行事一向公平,刘饿狼害了捻子七百多条人命,抵上死在外面那帮匪贼,顶多五百来人,算起来还欠两百多条人命!”

刘灿云颤声道:“你想怎么样?”

张泷恶狠狠的蹦出一个字,“杀!”随后举起右手做了一个砍的动作。

很快一些捻子围了出来,二话不说抽刀砍向中间的人群,这些捻子大多有亲人死于伊家沟,下手也是又狠又快,几下便将前面数十人砍倒在地。

“住手!”刘灿云尖叫道。

张陈放于心不忍,喊道:“算了吧,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人。”

张泷颇感意外,连连问道:“放儿你这是何意?伊家沟那些人呢?难道他们就有武器吗?”

张陈放无言以对,退了几步,身旁的任柱向他轻轻摇头,两人心知肚明,张泷的暴脾气尽人皆知,不达目的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看到张泷又举起了手,刘灿云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不,不!别杀了!”

“大点声,我听不见!”张泷说完手一落,刷刷刷又砍倒一片。

刘灿云再也支撑不住,扑上去抱住张泷的腿苦苦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们……杀了我!我是罪魁祸首,杀了我吧!”

见到绝色美女如此哀求自己,张泷心中泛起一阵荡漾,琢磨着也杀的差不多够数了,讪笑道:“这么漂亮的美人儿,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刘灿云抬起头,美目中闪烁着泪水,“只要你放了他们,我愿意,我愿意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张泷喃喃道,随即哈哈大笑,指挥左右,“把她押回雉河集!”

第三十五章 孤云出岫6

返回雉河集,张泷立即命人在张家宅院附近收拾了一处四合小院,将刘灿云关了进去。

张陈放忿忿不平道:“为何将她关进这么一处独院,牢房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他一时搞不明白这是抓了个犯人还是请了个客人,张泷不仅在此安排了数名守卫,还叫来了一名丫环伺候着。

张泷这般解释道:“刘饿狼逃到了淮南,暂时留她一命,说不准还有用。牢房里不太安全,以防万一,就先把她关在这里吧。”

任柱冷笑道:“你这是在怜香惜玉。”但他也是丝毫不感到惊讶,如此绝色美女,是个男人都会怜惜。

张泷叹气道:“方才在黑石寨她抱着我的腿当着众人面苦苦哀求,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还能把她怎么样啊!”

张陈放直言道:“可是你在黑石寨狠心杀了那么多人。”

张泷不语,一阵沉默。

张陈放自觉言重,又悄声问道:“你该不会是相中了这个女人吧?”

张泷被他一语中的,梗着脖子道:“是又如何,刘饿狼在伊家沟杀了我的相好,我便拿他女儿替换,有何不可?”

任柱好心提醒道:“我劝你小心些,匪窝里的女人,可没那么容易对付的。”

张泷笑道:“嘿嘿,柱子哥你就放心吧,我自有把握。”

此后几天,张泷借口审讯刘灿云,经常往小院里跑,想必是要软磨硬泡日久生情。张陈放不放心,也去看了几次,这一天他一来到院子,看到刘灿云居然在院子里悠哉的晒着太阳。

张陈放冷笑道:“你倒是活的挺舒坦。”

刘灿云走上前,张陈放警惕的倒退几步,她摊开双手微微一笑,“张少主怕什么,张泷早就让丫环搜过我身上了,放心吧,手无寸铁。”忽然面色一沉,咬牙道:“就跟黑石寨里那些老弱妇孺一样。”

张陈放怒道:“伊家沟的平民何尝不是!”

刘灿云愣了一下,叹道:“我只想杀你为哥哥报仇,伊家沟的事情与我无关。”

张陈放摆手道:“好,不说这个,张泷哥来找你都是做什么事情?”

刘灿云一脸厌恶,道:“哼,他还能干什么?一个劲儿献殷勤。”

张陈放道:“我不相信你会委身于他。”

刘灿云凝眉道:“那是当然,我宁愿去死。”

张陈放也这么认为,张泷完全是色迷心窍,一厢情愿,于是劝道:“你可以尽量的躲着他,闭门不见,让他死了这条心。”

刘灿云冷笑道:“说的轻巧,他每日都来,我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由他折腾好了。”

张陈放一拍大腿,“初一,十五,糟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上次与苗景怡分别才是初十,不知不觉今日便是十五,这第一次就爽了约,料想她肯定生气了,于是撇下一脸愕然的刘灿云匆匆离去。

-

张陈放马不停蹄的赶到双石桥镇时已是大下午,远远看到苗景怡在桥上,赶紧跑了过去。

“对不起,景怡,我来晚了。”

苗景怡向一旁使了个眼色,张陈放侧目一看,顿时傻了眼,吴正谊正在十步之外凭栏对望。

张陈放小声问道:“景怡,这是怎么回事?吴正谊怎么也来了?”

苗景怡埋怨道:“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那天咱们在荒庙里分手时,谁让你泄露了见面的事情?肯定是被他听去了。”

张陈放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不对啊,我记得是你说漏嘴的。”

苗景怡恼道:“我是说了初一十五,可你说了双石桥上,你若不说地点,他哪知道初一十五是什么意思?总之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多嘴。”张陈放无奈赔笑。

“好不容易遛了出来,这下可好,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他却先来了。”苗景怡又是一阵埋怨。

张陈放问道:“那么吴正谊来干什么?监视你吗?”

苗景怡道:“本姑娘很生气,又没理他,你去问问他啊。”

莫不是因为刘灿云的事情?张陈放大概一想心中便有了答案,吴正谊所在的舞阳关是两淮要冲,刘饿狼逃到淮南这事肯定逃不开他的耳目,既然来了不能避而不见,只好走了过去。

“这么巧啊,吴大哥。”

吴正谊开门见山道:“听说捻军破了黑石寨?”

张陈放道:“没错,刘饿狼逃了,应该是去投奔袁甲三了。”

吴正谊皱眉问,“云妹可是被捻军抓走了?”

张陈放点了点头,“没错,关在雉河集。”

吴正谊切切道:“我已听说了捻军与黑石寨大加仇杀的事情,伊家沟之事绝对与云妹没有任何关系,我认识云妹多年,她一直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怎么会滥杀无辜!”

“这个……”张陈放想起张泷大开杀戒时,确实是刘灿云挺身阻拦,迟疑道:“可她毕竟是刘饿狼的女儿。”

吴正谊忙道:“这个我自然明白,我不奢求你们能放了云妹,只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张陈放道:“你倒是真的在乎她啊。”

吴正谊恳求道:“张少主,吴某求你了,不要伤害云妹!”

面对吴正谊的情真意切,张陈放也不忍坐视不理,只能答应他尽量保全刘灿云的性命。

随后陪同苗景怡游玩一会儿,好不容易把她哄的高兴,天色已是不早,只好依依不舍别去。

-

返回雉河集,张陈放又去找了刘灿云。

刘灿云见他去而复返,皱眉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张陈放厚着脸皮道:“嘿嘿,想你了还不行吗?”

刘灿云不屑道:“嬉皮笑脸,一个德行。”这几日她饱受张泷骚扰,又见张陈放也往这边跑,早已叫苦不迭,心生哀怨。

张陈放听出她的意思,撇嘴道:“别自以为是了,真以为男人都围着你转吗?比你漂亮的我也见多了,就是没见过你这么坏的女人。”

刘灿云脸色一青,叹道:“我说过,伊家沟之事与我无关,而且我还曾劝过爹爹不要滥杀无辜,信不信由你。”

张陈放笑道:“这么说来是我冤枉你了?那我是不是该把你给放了啊?”

刘灿云轻笑一声,道:“放了?别说笑了,你们把我关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引我爹来救吗?不过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爹一向小心谨慎,让他铤而走险来救我,简直痴心妄想。”

张陈放有意问道:“那么吴正谊会不会来救你呢?方才我见到他了。”

“你见吴大哥做什么?”刘灿云神色紧张,“你不要无端生事,我的事情与他没有关系。”

“别紧张嘛,只是偶遇。”张陈放煞有介事道:“你说把你关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爹惦记着你,吴正谊也惦记着,张泷大哥也惦记着,你可真是炙手可热啊,但是又怕你烫手,我倒是想把你给放了。”

刘灿云冷笑道:“谢了,不必,我本就没打算离开。”

张陈放道:“很好,那你等着嫁给张泷哥吧,恩怨仇恨一笔勾销,不也挺好?”

刘灿云一脸憎恨:“哼!让我嫁给一个杀人恶魔,休想!”

张陈放道:“那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吧,等个一年半载,等到世道变了天,看你还有的没的选。”

刘灿云抬头望天,乌云翻滚,似是要下雨了。

“你看,老天爷哭了。”刘灿云说完,眼中泪光闪烁,不过很快便被一腔怨火燃烧殆尽,她喃喃道:“不管怎样抉择,都得付出代价的……”

张陈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红颜祸水1

寿州府衙后堂军务例会正在缓慢的进行着,胜保懒洋洋的躺在舒适的藤椅上,听完刘饿狼毕恭毕敬的禀报之后,他稍微晃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不堪重负的藤椅顿时发出吱吱的声音,在场的众人仿佛听到了军令,一个个神情肃然,看向一脸惬意的钦差大臣。

胜保接过刘饿狼端来的茶,慢悠悠的呡了一口,心不在焉道:“这么说来,刘练总对淮北剿捻是势在必得了?”

刘饿狼连连点头道:“是的,胜大人,属下已经打探清楚,捻匪黄蓝两旗主力在怀远一带驻扎,黑旗已蹿入河南境内,红白两旗正与发逆围攻庐州,淮北捻匪兵力匮乏,此时进攻捻匪老巢,正是天赐良机。”

听到刘饿狼提及庐州,胜保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发慌,若是庐州失守,发逆继续挥师北上,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寿州了,于是转头问翁同书:“翁大人,庐州一带战事进行的如何了?”

翁同书正为此事愁眉不展,忙道:“庐州局势大为不利啊,发逆陈玉成率部图谋庐州已久,又在巢湖一带兴建工事,意在阻扰湘军救援,两军接连鏖战互有损伤,不日前三河镇一战,湘军李续宾部更是全军覆灭!”

胜保不假思索道:“寿州乃淮南重镇,万万马虎不得,传令下去,各军各营严阵以待加紧操练,各处团练筑墙固守与城内相为犄角,万万不能让发逆北上一步。”

翁同书问:“大人,那庐州呢?若不及时援救,庐州岌岌可危啊。”

“庐州大势已去,不救也罢,各位当前职责是守住寿州,勿让发逆趁虚而入才是正解。”胜保根本没有援救庐州的意愿。

翁同书知道胜保带兵打仗向来小心谨慎,说跑就跑能躲就躲,当年发逆北伐,胜保也是屡战屡败,最后跟在僧格林沁屁股后面拾遗捡漏,好不容易混了些战功,才勉强保住了顶戴花翎。此次见胜保无意援救,想到庐州一失守,自己身为安徽巡抚责无旁贷,于是按奈不住,据理反驳道:“胜大人,下官之前与袁大人讨论过,即便是庐州丢了,发逆挥师北上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陈玉成攻占庐州的目的,只为切断湘军与江北大营的联动,下一步作战动机明显是江北江南两处大营,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北上。”

“这么说来袁大人的意思也是要派兵援救庐州了?”胜保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袁甲三,言语中有责备之意。

“不不不,下官的意思是说不准发逆何时北上,下官身为团练大臣,理应督促团练协助大人严加防备,好做未雨绸缪之打算。”袁甲三突然被引火上身,连忙摆手撇清是非,显然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袁大人,你……”翁同书见袁甲三临阵倒戈,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对胜保道:“庐州之事,还望胜大人三思啊。”

“翁大人,讨伐发逆朝廷自有定夺,我等应当恪守职责,怎能越俎代庖呢,不必再说了。”

胜保固守己见,丝毫不为所动,这次他率军南下本就是打着剿捻的旗号,然而捻军主力大多在外,淮北零星的捻军如同鸡肋,他对此毫无兴趣,而后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阻挠发逆北上这件事上了,要想让他主动找发逆开战,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也许是看到翁同书一脸的不快,胜保转移话题,关心起了自己的本职事务,侧身问孙家泰:“孙大人,你与捻匪打交道甚多,此次淮北剿灭捻匪之事,本帅想听听你的见解?”

孙家泰正色道:“卑职认为刘练总说的有道理,如今淮北捻匪数量虽不足为虑,但如芒刺在背,若能攻破雉河集,既能打击捻匪气焰,还能调动捻匪兵力缓解他处战事。”

胜保赞许的点头道:“那好,讨伐淮北捻匪就由你这个团练使定夺,如何?”

孙家泰躬身道:“承蒙大人信赖,卑职定不负大人所望,全力讨伐捻匪。”孙家泰有些受宠若惊,胜保不顾在场的团练大臣袁甲三直接任命他讨伐捻军,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胜保则是有意为之,他虽然读过几年书,终究是个武夫出身,打心里就热衷与文官交好,孙家泰族弟孙家鼐在京城翰林院编修,在京时胜保便与孙家鼐常有走动,如今来到寿州念及关系,自然也就高看孙家泰一眼。

另外胜保也有自己的想法,不中用的绿营他看不在眼中,倒是对孙家泰、苗沛霖这种势力庞大的地方团练青睐有加,他能料想到战局稳定,自己绝对不会像僧格林沁那样,功成名就的回到京城或者蒙古继续当身份尊贵的王爷,一直在外征战的他,保不齐会留在安徽担任地方大员,若是跟这些团练搞好关系,势必对以后自己的仕途有所帮助。

不过胜保此举引得袁甲三大为不满,袁甲三不敢对胜保造次,便将矛头转向了孙家泰,上前进言道:“胜大人,下官认为讨伐捻匪之事孙大人恐怕不能身体力行。”

胜保似笑非笑的问道:“哦?袁大人的意思是孙大人难以担此重任了?”

袁甲三连连摇头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两淮以南战事纷争不断,寿州城举足轻重,孙大人身为团练使又是寿州练首,理应与我等驻留寿州,以防战事波及两淮一带。”

这话说到胜保心坎里去了,发逆与捻匪孰轻孰重他心中当然有定论,于是问道:“那依袁大人看,讨伐捻匪谁适合去呢?”

袁甲三道:“先前归顺我大清的几营降匪,对淮北轻车熟路,与捻匪也打过交道,下官认为派他们去再合适不过了。”

刘饿狼一听主动请缨,“卑职也愿意一同前往淮北讨伐捻匪。”看到胜保凝思不语,又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正颜道:“捻匪杀了我儿,又将卑职爱女掳走,生死不明,卑职与捻匪不共戴天,请胜大人恩准,愿与捻匪一决生死!”

袁甲三招抚的这几支贼匪一直没派上用场,以匪制匪倒是个好办法,可是胜保担心这些乌合之众不堪重用,迟迟不能拿定主意。

孙家泰猜出他的忧虑,上前道:“袁大人招抚的这几支队伍,虽然也称得上是骁勇,但终究平日里疏于训练,依卑职所见,不如另派遣他人统率这些人,施以条理加以管束,免得出师不利。”

胜保道:“看来孙大人已有人选?”

孙家泰笑道:“没错,属下推荐凤台练首徐立壮主持讨伐捻军之事,徐大人有胆有谋忠心耿耿,还有一个原因,同为凤台练首苗沛霖为人狂傲,所辖之地毗邻淮北,不容他人涉足经过,徐立壮与苗沛霖素有交情,相信由他领军那苗沛霖也不会过分为难。”孙家泰这番话一举两得,一来让徐立壮出兵剿捻,二来又能告上苗沛霖一状。

“孙大人说的没错,属下来寿州归顺的路上,所经苗练辖地时苗练也是百般刁难不肯放行,让徐大人出头领军自然最好不过。”刘饿狼也是深受其害,几天前他带着黑石寨的人马从逃来寿州时,便在凤台被苗练拦下过,掏了不少银子,贿赂了苗练的几个练长,才得以顺利通过。

“好,这件事就由孙大人着手安排吧。”胜保也不愿追究苗沛霖的过错,他深知苗沛霖在两淮声望颇高,各方大股小股团练趋之若鹜,甘愿投在苗练旗下,苗家团练势力之大,不在寿州孙家之下,他不仅不想为难,甚至有意拉拢。

“是!属下马上会派人去徐家庄通告。”孙家泰推举徐立壮的目的很简单,小妹孙家凝再醮,已经成了徐家的夫人,两家自然得相互照应,此次若是剿捻立功,徐立壮必然会对自己有所感激。

还有一个更直接的目的,苗沛霖顾着情义一直与捻匪休战,让徐立壮大摇大摆的经过苗沛霖领地去剿捻,多少会让两人心生隔阂。他最为期待的结果当然是苗沛霖众叛亲离,最后与捻匪决一死战两败俱伤。

第三十七章 红颜祸水2

孙家泰的信函很快便送到了徐家庄,徐立壮见信中胜保任命自己为讨伐捻军的主将,禁不住沾沾自喜,阅完之后不无得意的递给了徐清风。

徐清风接过信来看了一会儿,摇头道:“爹爹还是找个理由推脱了吧。”

徐立壮皱眉问道:“钦差大人委以重任,正是报效朝廷的时机,你却让我推脱,这是何意?”

徐清风担忧道:“捻匪遍布各处,兵强马壮人多势众,若是攻其老巢结下大仇,后果不开设想啊!”

徐立壮叱喝道:“哼,瞧你这点出息!为父身为一方练总,剿匪乃是职责所在,怎能无故推脱!”

徐清风切切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徐家兴办团练的初衷便是保卫乡里平安,理应像苗家团练一样大力筑寨囤粮,保得一方平安才是长久大计。我看爹爹也应当效仿苗伯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对。”

话音未落,徐立壮拍案而起,厉声叫道:“简直是大放厥词!你苗伯父那是固守自封,再说苗练与捻匪有约在先,怎能一概并论!”苗家团连威名远扬,多处团练投到苗沛霖麾下并以为其效忠为荣,已然成为淮南势力最大的团练,相比之下徐家团练却有点相形见绌,徐立壮听到儿子说起苗沛霖,也难免生出嫉妒之意,故而当即大发雷霆。

这时在内室孙家凝听闻后缓步走了出来,将徐立壮轻轻按在了太师椅上,柔声劝道:“老爷,有话好好说有理好好讲嘛,何必大动肝火呢,快消消气了。”

说罢还体贴的为其揉背顺气,面对孙家凝的好言相劝,徐立壮只好安坐下来。

徐立壮便对孙家凝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在他看来近几年自己之所以不能像苗沛霖那样混得风生水起,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没有陈川红那样的贤内助,自从孙家凝嫁过来之后广善积德又事必躬亲,替他操办了不少烦琐之事,所以也对其非常信赖,于是长舒一口气问道:“这件事夫人是怎么看的?”

孙家凝正颜道:“苗沛霖这个人首鼠两端,自顾自利,你可不能学他!此次讨伐捻匪乃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咱们怎能甘居人后呢。”

徐清风抢道:“捻匪又不是软柿子,谁敢保证此次出师一定顺利。”

徐立壮听后也是一阵琢磨,砸了咂嘴,道:“清风说的也是,万一此战失利,钦差大人怪罪下来也不好交代啊。”

“凡事可不能畏首畏尾。”孙家凝狠狠的瞅了徐清风一眼,又对徐立壮道:“老爷多虑了,几日前我回寿州省亲,二哥便已抱怨过招抚的几路贼匪难堪重用,留着也是养虎为患,依我看,此次出师名义上是讨伐捻匪,实则是让贼匪与捻匪自相残杀罢了。”

徐立壮恍然大悟,怪不得孙家泰在信中提到务必让招抚之匪先打头阵,以战代练,又让自己见机行事不可恋战,于是点头道:“那好,我这就派人回复。”

徐清风道:“爹爹三思……”

徐立壮摆手道:“什么也别说了,我意已决,明日便出发,打捻匪一个措手不及!”

徐清风一脸不甘,上前几步欲言又止,徐立壮又道:“明日你不用随军出征,在徐家庄好好待着就行。”

上次收复蒙城时徐清风便是赌气留守徐家庄,他本也无意出征,点头答允下来。

翌日一早,刘饿狼、王彦、赵元鑫、杨福成四支匪贼共计一万余人从寿州赶来徐家庄外集结。

徐立壮见这些贼匪军纪涣散,个个匪气十足,心中十分不满,对众匪首道:“此次徐某奉命率诸位讨伐捻匪,军令如山不可抗违,诸位也要严加管束手下,可别松松垮垮的误了大事。”

众匪首齐道:“一切都听徐大人差遣!”

徐立壮叮嘱道:“苗家团练一向不愿其他人马涉足其辖地,咱们可得小心谨慎,所经之处万万不可扰了苗练的村寨。”

刘饿狼大包大揽道:“徐大人放心,苗家团练驻扎在舞阳关的吴正谊早几年前还曾投入我黑石寨下,我若是去通融通融,想必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便与咱们为难。”

徐立壮点点头,动员道:“此次咱们征讨捻匪,上头没有明说,是怕你们急功近利,但是意思就是那样,立功必定重重有赏!”

众匪首听的心花怒放,纷纷摩拳擦掌,刘饿狼叫道:“必将血洗雉河集!”

徐立壮拍手道:“好,诸位修整片刻,马上出发。”

徐立壮也不想这些贼匪在自己的地盘上逗留过久,以免又惹出什么乱子,便点上两千练兵,浩浩荡荡一路向北行军,直扑雉河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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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路贼匪一并来犯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雉河集,张泷马上让任柱带领旗下分守周遭村寨,自己旗下人马镇守雉河集,又命快马赶赴怀远求援。

张陈放与张泷登上寨墙,向南放眼望去,只见外面各路贼匪黑压压的聚成一片,安营扎寨按兵不动,看得出来,这些人目标只有雉河集。

敌方人数过万,雉河集内不足三千,加上任柱的两千左右人马,恐怕也难以抵抗,张泷不敢托大,命旗下所有人都列在寨墙上,又将仅有的十来杆抬枪全部架在南墙,严阵以待。

几个时辰之后,刘饿狼与王彦的人马攻了一轮,还未越过壕沟,便被捻军用抬枪及箭矢打了回去,随后赵元鑫杨福成又率着手下发动了一轮进攻,经过一番鏖战,同样无功而返,寨墙下丢了许多尸体撤了回去。

“张泷哥,咱黄旗的人马什么时候能赶回来救援?”

“骑兵三日之内必能返回,可是黄旗的主力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却很难说。”

“咱们能坚持三日吗?要不想些办法,比如先暂避锋芒,走为上策?”张陈放料到这些贼匪无非就是想立功,做了鞑子的走狗只顾着咬人,好在主子面前竭力表现,若是暂且将雉河集让出去,说不定贼匪们占点便宜就回去邀功了。

张泷喝道:“逃什么逃!咱们人马也不少,柱子哥还能随时支援,这些匪贼不足为惧,不怕死的尽管让他们攻来便是,正好算一算以前的旧账!”

“好吧,既然你有把握,那就都听你的。”张陈放又问:“这几日你去找刘灿云没有?她对你到底有没有意思啊?”

“没有,没有!”张泷一脸的嫌弃,“你小子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放心吧,我不会霸王硬上弓的,再说都这时候了,你提她干嘛!”

张陈放嘿嘿一笑,“把她揪到寨墙上,刘饿狼投鼠忌器,看看还敢不敢攻上来。”

“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我可不干!”张泷摇头坚决反对。

“哈哈,看来你对她确实很在乎啊,你是怕这么来这么一出,她会更加恨你吧?”张陈放一脸讪笑。

张泷使劲一扭头,“哼,不管怎样,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你要愿意去尽管去,别跟我扯上关系就行。”

张陈放鼓掌大笑,“好,反正她最恨的人是我,我这就把她揪上来!”

张陈放说做就做,没等张泷反应过来,纵身跃下了寨墙,直奔关押刘灿云的独院而去。

第三十八章 红颜祸水3

奔到院前,只听里面传出一阵欢声笑语,张陈放赶忙推开门,只见刘灿云坐在院子中间,双膝上搁着一个灰布袋,一边穿针引线,一边与丫环有说有笑,身旁的地上还摞了一些布袋,正上面皆是绣着一个‘捻’字。

捻军所穿服饰、包括兵刃,甚至马匹上都有‘捻’的记号,磨弯打捎之时装粮用的布袋也不例外,但是看到这些布袋出自刘灿云之手,这让张陈放感到非常别扭,大声质问一旁的丫环:“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擅作主张把这些东西带过来的!”

丫环一阵惶恐,低头道:“少主息怒,奴婢错了。”

刘灿云侧身道:“是我吩咐的,这几日闷的慌,就让她给我带了一些针线活来消遣时间。”

张陈放摆了摆手让丫环退下,走到刘灿云身前,扬眉喝道:“好大的架势,还真把自己当成客了!”见她自顾绣字不搭理自己,又讪笑道:“我真是看走眼了,本以为你只是心狠手辣,没曾想也如此心灵手巧。”

此番嘲弄并没有扰去刘灿云的兴致,她有条不紊的将字绣完,弯下腰咬断线头,将捏在指间的绣花针往张陈放眼前一送,“喏,拿去吧。”

张陈放自忖没这个手艺,不解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刘灿云抿嘴一笑,道:“当然是让张少主收起来了,这般凶器在我手中那还了得。”

张陈放听出讥讽之意,张泷担心她暗藏利器伤人,确实对其处处提防,就连用完饭菜之后的碗筷也是当即收走,于是摊手道:“这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要你愿意只管绣就是,反正也是替捻军做活,提前说好,可是没有工钱的。”

“那你刚才一进门紧张什么,是怕我会取你性命吗?”

“一根绣花针也想杀我?你未免太小瞧我小霸王了吧!”

“哼!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刘灿云身形骤起,双指捏针直刺张陈放面门,张陈放没料到她真的会用针偷袭自己,差之毫厘歪头躲开,刘灿云速度更快,手腕一扭反手接着又是一刺,张陈放已是躲闪不迭,情急之下抬臂一挡,绣花针便刺在了胳膊上。

张陈放顿时疼的哇哇大叫,咬牙拔下针来扔在地上,破口大骂:“你这贼女无端偷袭,卑鄙无耻!”

刘灿云噗嗤一笑,“怎么样,滋味如何?”

张陈放揉了揉胳膊,肘部恰好抵在了腰间的燧发手枪上,这把枪正是他在天京时陈玉成所赠,一直妥善收存留作纪念,此次贼匪来袭便随身携带以备不测。

徒然受这针刺之痛,张陈放也是恼羞成怒,将别在腰间的燧发手枪拔了出来,伸手递向刘灿云,怒道:“贼女,你若有胆量你就用这个打死我!”

“这种新奇玩意儿我可不会用,”刘灿云摆手轻笑,“再说若是杀了你,我也逃不了,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

先前在寨墙上早已放了一枪,此时枪内并没有火药,张陈放也是有恃无恐,继续挑衅道:“怎么?现在不敢给刘虎报仇,以后我可就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刘灿云愣了愣,叹了一口气,凝眉道:“生死有命,怨不得旁人。”事到如今,刘虎之死说来委实咎由自取,毕竟当时是他先要杀张陈放,换做是谁也不会束手待毙,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你这人真是奇怪,这么说来你是不想杀我,不报仇了?”

“不要跟我提这件事了!”

念到张陈放曾在黑石寨为那些无辜的死难者求过情,刘灿云确实已经没了杀他的念头。

张陈放略感意外,心里却是一阵舒适,这个世道少一名仇人,是一件比多一位朋友还要开心的事情,因为仇人会无时不刻的想要复仇,而朋友却不一定随时随地派上用场,张陈放深知这些道理,比如现在,刘饿狼联合各路匪贼攻来,雉河集陷入危难之际,各旗的捻军却远在他方,纵然有心也无力救援。

这时雉河集外传来阵阵喊杀声,又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刘灿云问道:“今日如此不得安宁,是不是我爹打回来了?”

张陈放哼了一声,恨恨道:“只是刘饿狼哪里有这个胆子,不止是他,淮北那些投靠了清军的贼匪都来了,加起来最少一万人马。”

刘灿云问道:“这么说你们有些抵挡不住了?”

张陈放点头道:“没错,敌军兵力于捻军三倍有余,若是孤注一掷拼死攻城,确实有些难以抵挡。”

“弃城杀出去也不是不行。”刘灿云思忖片刻,道:“只是你们的兵力太少,即便能够成功突围,自保尚且困难,更别提顾全雉河集这些百姓了。”

守也不是,走也不是,实在难以抉择,张陈放在院中来回踱步,听到寨外喊杀声四起,快步迈出院子,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直勾勾的向刘灿云看去。

刘灿云被他看的头皮发麻,皱眉问道:“你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要拿我去要挟我爹吧?”

“聪明。”张陈放竖起了大拇指。

“你想多了。”刘灿云顿了顿,叹气道:“我爹那个人把钱财名利看的极重,想用我来要挟他,恐怕不太好办。”

“怎么可能,我就不信刘饿狼不会顾及你的性命。”张陈放难以置信。

“不信?好,我跟你去试试便知。”刘灿云无奈一笑,先前一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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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团练的帐营远远的扎在了涡河对岸,徐立壮根本没打算让自家练兵参与进攻,瞧见贼匪们第一次稀稀拉拉的进攻,又气又急,命人将众匪首叫了回来。

徐立壮叱喝道:“攻城拔寨需得一鼓作气,这样松散的攻势无异于隔靴挠痒,简直如同儿戏!”

王彦道:“徐大人莫急,捻匪人少,撑不了几天。”

徐立壮切切道:“此战可得速战速决啊,若是再拖上几天,万一捻匪回援,那可就绝无希望了!”

刘饿狼道:“可是没想到捻匪竟然如此顽固,一时半会恐怕难以得手。”

徐立壮其实也知道这些人在浑水摸鱼,都是想少出力多捞便宜,只得信口开河的诱导道:“能者多劳,劳者多得,诸位,孙团练使可是私下里向徐某透露过,寿州军营中一个从四品千总的职位可是还空缺着呢。”

这些匪首虽然归顺了朝廷,却只得了练总的虚名,不曾受半点官职,听到军营中还有肥缺,皆是一阵暗喜,徐立壮决定趁热打铁,继而高声道:“诸位谁率先攻下雉河集,徐某愿意奉上三千两白银以示嘉奖!”

众匪首齐声叫好,徐立壮当即下令各路匪贼倾力进攻,自己却躲在营中隔岸观火,并且想好了后路,若是战局有变,他才不管这些匪贼的死活,自家先撤要紧。

稍事休整,各路匪贼一并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刘饿狼伙同王彦进攻正门,赵元鑫与杨福成分攻两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匪贼们个个打了鸡血似的,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

各路匪贼一拥齐上,寨墙上下厮杀一片,张泷砍落几名攀爬上来的匪贼,眼见捻军的火药箭矢很快消耗殆尽,只得命人开始往寨墙下滚檑木。

雉河集的寨墙修筑的极高,匪贼们的云梯根本够不到,攀城练索也被砍着七零八落,刘饿狼躲在一处壕沟下急的抓耳挠腮,王彦寻了过来,叫道:“咱得抓紧啊,东边杨福成的人已经攻上寨墙了。”

刘饿狼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还用你说,要紧的是别让姓杨的把头功抢了,你可有什么计策?”

王彦咂了咂嘴,还未来得及开口,正巧一根檑木落下,王彦躲闪不及,被重重砸倒在地,顿时七窍流血而亡。

“哼!横死鬼,正好少一个抢功的!”刘饿狼骂完灵机一动,高声招呼左右匪贼,“快,快把地上的檑木全部给老子移到寨门口!”

第三十九章 红颜祸水4

刘饿狼招呼着手下将散落在寨墙下的檑木集中起来,目的已是昭然若揭,雉河集的寨门没有修筑瓮墙,寨门虽然由前后两层厚木箍紧连成,但是门面上连铁皮都没有包,只是钉了铁钉,极其容易用火攻破,而且这些檑木也是非常耐烧,若是将其堆积到寨门前,再厚的门也耐不住大火。

这时杨福成已经带人从侧面攻上了寨墙,在这个当口上,把守正门的捻军肯定会抽出兵力赶去支援,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出城反击,刘饿狼的人没遭受多大阻拦便将檑木堆积到了寨门前,随即开始点火烧起寨门。

很快大火蔓延开来,火势凶猛之极,火苗都快蹿到了寨楼上,张泷擦了把汗,忙派人回去求援,不一会儿,雉河集内的男女老少纷纷端着盛满水的锅碗瓢盆赶来救火,就这样外面在放火,里边在浇水,水火交融,寨门内外顿时浓烟四起。

张陈放带着刘灿云上了寨楼,用衣袖捂住口鼻,穿过滚滚浓烟找到了张泷。

“什么情况张泷哥?”张陈放忙问道。

“咳咳……是刘饿狼,在下面放火。”张泷一边咳嗦着一边指向寨墙之下。

寨墙下面烟雾弥漫,不可方物,张陈放只得放声高喊:“刘饿狼!小霸王张陈放在此,赶紧给我滚出去!”

刘饿狼也是被呛着鼻涕眼泪一把接一把,听到张陈放在喊自己,当即怒气横生,一心要为刘虎报仇,夺过手下的弓来,寻着声音射了一箭。

冷箭穿过烟雾擦着头顶飞了过去,张陈放连忙与众人俯到墙垛后,接着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乌龟!你女儿就在这里,不顾你女儿性命了吗!”

刘饿狼一听忙收起弓来,大声喊道:“小贼,别耍花样,否则老子让你死的到处都是!”

张陈放见刘饿狼存疑,不怀好意的看向蹲在身边的刘灿云,随后伸手朝她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刘灿云疼的‘唉哟’一声,杏眼圆睁正要发作,张陈放哼了一声,道:“这是报那一针之仇!”随后向墙垛外摆了下头,示意她现身。

刘灿云只得站起身来,高声喊道:“爹,我在这里!”

浓烟之中,刘饿狼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忙喊道:“闺女!你没事吧?”

张陈放高呼:“放心,暂且留她一命!”

刘饿狼怒道:“小贼,快把我女儿放了!”

“大白天的做什么美梦!”张陈放看了看天色,马上要黑了,又喊道:“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回去睡觉吧!要不然我可就把你女儿给睡了!嘿嘿,我小霸王可是说到做到!”话一说完,刘灿云气的浑身发抖,银牙一咬,飞身扑了过来,一副拼命的架势。

张陈放见其来势汹汹,情急之下单腿一软斜身闪躲,使出葬寒心诀中的挑灯看剑,他领悟不深只记住了步法,双手施展不迭,故而诳了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知刘灿云盛怒之下难以自持,扑空之后竟然一头重重撞在墙垛上,当即昏死过去。

逞一时口舌之快惹了麻烦,又见一旁张泷黑着脸,张陈放无奈道:“这……她这是要自杀啊,拦都拦不住,差点就玩完了!”

张泷蹲下将刘灿云抱在怀中,仔细查看,只见她的额头上撞了一个大包,好在没有流血,于是埋怨道:“你小子简直是嘴里砸蛤蟆,口无遮拦满嘴冒泡!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张陈放悻悻道:“瞧你担心的,只是晕过去了,没事的。”

刘饿狼在下面并不知道寨墙上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又大喊道:“小贼,你等着受死吧!咱们明日走着瞧!”他刚才得知先前攻上城墙杨福成已被赶了下来,又一寻思天色已晚,再进攻也是无果,倒不如先回营修整一下,连夜派人截断涡河流入雉河集的水渠,再回去收集一些油脂,待到明天放火烧门,到时城内水源已断,杯水车薪决计救不了火上浇油。

做完一番谋划,刘饿狼与众匪贼在寨墙下骂骂咧咧了几句之后,披着夜色撤了回去。

张陈放自然知道刘饿狼绝不会善罢甘休,也能猜到水渠会被堵截,于是问道:“寨门估计已经被烧掉半撇了,明日若是刘饿狼继续放火烧门,那该怎么办?”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泷信心满满,“火来咱就堵门,找些砖石泥瓦,封上不就得了。”

张陈放思索片刻,不住摇头道:“把城门封死绝对不妥,此乃下下策。”

张泷还在为怀中的刘灿云自杀未遂之事耿耿于怀,没好气道:“你怎么那么多事啊,什么不妥?什么下下策?”

张陈放有理有据道:“我记得小时候有次去武家集,闲来与景怡读书,苗伯父曾经谈起过兵法,上兵伐心下兵伐城,反之上兵守心下兵守城。城门进可攻退可守,乃是一城之重,若是将城门封死,城外敌军总可以借助云梯练索爬进来吧?城里的却出不去了,总不能为了出城跳下城墙摔死吧?如果封住城门就成了一座死城了,简直是作茧自缚,只能死守不能反败为胜,这样一来军心不稳,还怎么打仗啊!”

“别跟我纸上谈兵了,你小子只知道整天喝酒,有带过一天兵吗?”张泷不以为然,“再说了,咱们只封南门,北门不还是畅通无阻嘛。”

张陈放问道:“北门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泷点头道:“没错,这帮匪贼本来就是想占下雉河集跟鞑子狗官邀功,他们恨不得咱们拱手相让,不费一兵一卒占下雉河集。”

张陈放握紧拳头切切道:“那就好办了,就跟之前我所说,让给他们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刘饿狼那个狠劲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城破,百姓们可要遭殃了!”

“说的也是,”张泷紧皱了眉头,怀中一直抱着昏迷的刘灿云,渐渐体力有些不支,也没心思多做考虑,“明日看局势再说吧,实在抵挡不住,咱们也只能撤退。”

“最好是撤往伊家沟,蓝旗都在伊家沟与梭子岭驻守,城中的百姓们需得让柱子哥前来接应。”

“好,你可要考虑周全,还有,今晚一定要严加防备。”

张泷说完抱着刘灿云便走,张陈放喊住他,问道:“张泷哥,你这是要去干嘛?”

“自然是将刘姑娘送回去,都昏过去了,难不成让她在这里过夜?”张泷头也不回。

“好吧,但愿她没什么大碍。”张陈放有些愧疚。

“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就醒了。”说罢便抱着刘灿云下了寨墙。

回到小院,张泷轻轻将刘灿云放到床上,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俯身床沿端详了一会儿,见她美目微阖,听她吹气如兰,虽是昏迷不醒,仍有万种风情。

垂涎已久的美人就在眼前,张泷口水都流了出来,浇不灭的欲火中烧。

色心一起,张泷再也按奈不下,起身将门窗关紧,吹熄油灯,蹑手蹑脚的钻进了床帐。

-

第二天一早,刘灿云缓醒过来,发现自己衣不遮体躺在床上,又看到卧在身侧的张泷,顿时明白了一切。

“啊!”她尖叫一声跳下床,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惊恐的看向张泷,颤声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嘿嘿,我对你怎样啊?”

“你禽兽不如!”说罢刘灿云两行眼泪夺目而出。

“别哭了,我的美人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放心吧,我不会始乱终弃的。”张泷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觍着脸厚颜无耻道。

刘灿云不言不语,只是怔怔的立在原地,泪水滑落脸颊,一脸的生无可恋。

张泷看她不声不响只是流泪,安抚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刘姑娘,我会娶你的,你就放心吧。”

“你娶我?为什么?呵呵……”刘灿云一阵冷笑。

张泷见她又哭又笑,心里发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泷哥,在不在?”屋外传来张陈放急促的喊声。

以防夜袭,张陈放在寨墙上呆了半宿,又连夜派人潜出雉河集找任柱商议对策,清早听说张泷未回住处,心叫大事不妙,匆忙跑了过来。

推开屋门,张陈放看到刘灿云泪痕斑斑,衣衫不整,大致猜到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张泷哥,你,你们……”

“你什么你,有什么事?”

“狗贼又来了,寨门外放了大火,寨墙上站不了人了,这次我看的清楚,是徐立壮那个老贼亲自督阵。”

“快,跟我去看看。”

张泷闻讯大惊失色,夺门而出。

张陈放侧目看向刘灿云,五味杂陈,昨天在城墙上自己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张泷竟然真的这么干了,又想到曾答应过吴正谊不让她受到伤害,这下该怎么办?一切皆因自己而起,难不成真的让她嫁给张泷?

正在胡思乱想,刘灿云投来一个微笑,张陈放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笑的很假,自己更是无颜以对,只得跟在张泷身后匆忙跑了出去。

第四十章 红颜祸水5

天一放亮,刘饿狼气势汹汹的率领手下开到了雉河集南门,与此同时赵元鑫与杨福成的人也开始从侧翼进攻寨墙。

“给老子放火烧门!”

随着刘饿狼一声令下,众手下将收集来的油脂尽数泼洒于寨门上,大火顿时猛烈燃烧起来,肆虐的火焰灼烧着空气,成堆的檑木烧的噼里啪啦,炙热的火星子溅出去很远。

刘饿狼估摸的没错,寨门内的灭火行动进展的很不顺利,雉河集里引自涡河的水渠被截断,缺少水源的捻军灭火时恨不得扒下裤子撒上一泡尿,到最后也只是象征性的泼了零星点水望火兴叹。

大火继续燃烧着,外面一层寨门已经被烧焦,钉门的铁钉纷纷掉了下来,通红的铁箍也不断的脱落。刘饿狼美滋滋的盘算着,照这个势头烧下去,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能将寨门烧破,到时率先带人杀进雉河集,抢下首功封官领赏那还不唾手可得。

过了一刻,头顶上守城的捻军突然没了动静,刘饿狼发觉有点不对劲,抬头一看,寨墙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刘饿狼一愣,心想里面的人不会是弃城逃了吧,于是马上派手下去侧翼打探消息。

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很快传了回来,捻军正在掩护雉河集内的老百姓从北门出逃,杨福成与赵元鑫的人也已先后翻过寨墙,正在里面与捻军短兵相接。

刘饿狼急的原地打转,此次在徐立壮的授意下,众人只是攻城并未围城,不过他没料到捻军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的放弃老巢,更没想到杨福成与赵元鑫会先自己一步攻入雉河集。

心急如焚之际,一阵巨响,寨门终被烧破,轰然倒塌的一刻,刘饿狼向手下喝道:“快,赶紧给把火扑灭,速速进城杀捻匪!”

众匪贼硬着头皮扑灭余火,清理余烬,火急火燎的忙活一阵,终于涌进了雉河集。

雉河集里乱做一团,不过都是自己这边的人,仓皇出逃的捻军遗留下不少财物,这些匪贼到底是秉性难移,争先恐后到处哄抢,刘饿狼看到杨福成正在街上指使手下搜刮财物,忙赶上去问道:“杨大当家的,捻匪呢?”

杨福成得意扬扬道:“哈哈,早就被我打跑了,饿狼兄,你来的有些迟啊。”

刘饿狼切切道:“那还不赶紧追!”

“没必要再追了。”杨福成咧嘴笑道:“咱们攻下雉河集已是大功一件,就由那些捻匪逃去吧,穷寇莫追嘛。”

刘饿狼自然不愿苟同,此次首功被抢,这四品千总的职位怕是没自己什么事了,眼下若是追上捻军杀了张陈放立下一大功,既为儿子报了仇,又能救下女儿,这一石三鸟的好事怎能放过,但是仅凭自己的人马未免有些势单力薄,于是开始怂恿杨福成一起追击捻军。

“杨大当家的,小霸王张陈放乃是捻匪五旗盟主张乐行的宝贝儿子,张乐行现如今又是发逆册封的沃王,若能追上去宰了这张陈放,那可是比攻下一个雉河集还要更大的功劳啊!”

这一番话听的杨福成动了心,拍掌道:“饿狼兄说的极是,若是能立此大功,到时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千总,就算是封你我为总兵也不为过吧!”

刘饿狼点头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找赵元鑫,咱们一起追上去,将捻匪杀个片甲不留!”

杨福成摆手道:“嘿,别管那赵元鑫了,耽搁那些时间做啥!”这次攻取寨墙,杨福成出力最多,手下死伤也多,可是等捻军一撤,赵元鑫便抢先占了张家大院,张乐行的府邸那可保不齐有什么好东西,他被赵元鑫占了先机,只能在街上搜刮财物,心中自然有些嫉恨。

刘饿狼一想也是,这等大功自然是越少人占越好,于是道:“也好,咱们立刻出发!”

两人一拍即合,集结起人马,奔出雉河集向北追去。

-

张家大院内,赵元鑫正在清点手下搜刮出来的财物。“不太对头啊,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东西?”赵元鑫抢先占下张家大院,自然是想多捞一些,可是望着眼前几锭银子,还有一些值不了几个银子的物件,神情颇为沮丧。

“的确就这些,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手下小心翼翼道。

赵元鑫失望透顶,甩手来到了后院,期许有些新的发现。

一名匪贼从屋子里跑出来,扒着廊柱叫道:“老大,这里有东西!”

赵元鑫一听忙赶进了屋,看到手下从床底下方掏出了几个坛子。

“不会是酒吧?”赵元鑫琢磨着,命手下将坛子搬到面前打开,果然是酒。赵元鑫大失所望,抽出剑,气急败坏的将酒坛打碎,顿时酒香四溢。

赵元鑫伸长鼻子嗅了嗅,点头道:“好酒啊,倒是有些可惜了,这帮穷捻子竟然有如此好酒,怎么会没银子?”接着走到院中,召集了手下,高声道:“都给我听好了,尽管给我使劲搜,掘地三尺的搜!把穷捻子的东西都给我搜出去!”

众贼匪听后不再局限于翻箱倒柜,各处找来铁锨铁镐,有的开始挖地,有的拆房推墙,不多时张家大院前后宅地已是残檐断壁一片狼藉,地上也是坑坑洼洼,不过仍是一无所获。

“老大,这里有东西!”一名匪贼抱着一个长方木盒跑了过来。

“哦?哪里来的?”赵元鑫接过木盒掂量了一下,分量有些轻,想必里面不是金银珠宝,当即有些失望。

“在那边的瓦砾中,应是拆房的时候掉出来的。”手下指向一处断壁回道。

赵元鑫打开木盒,盒里有一卷丝绸画袋,从中取出一卷画来,打开画轴,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展在面前。

“这画的是哪路的菩萨?好像还可以,别说还挺逼真的。”赵元鑫扫了一眼。

“怕不是名画吧?说不定还能值不少银子呢。”手下凑上来说道。

“那是最好不过了,继续给我好好搜!”赵元鑫手一挥。

众匪贼又是好一阵搜寻,只把张家大院翻了个底朝天,到底没有再搜出什么值钱的物件,恼羞成怒的放了一把火,张家大院顿时火光冲天,赵元鑫心满意足,又带人去向别处搜寻。

搜了半条街,听手下说徐立壮进了雉河集,赵元鑫赶紧前去接见。

徐立壮得知捻军弃城逃走,又看见城里起了火,便带着一队练兵进城察看,溜达了一圈没看到刘饿狼跟杨福成,于是问赵元鑫:“刘练总跟杨练总呢?”

赵元鑫方才一直在张家大院,哪里知道他俩的去向,忙问起左右,有一手下回道:“刘练总与杨练总追捻匪去了。”

徐立壮一听让这些匪贼继续厮杀也好,正合自己意愿,又问赵元鑫:“你为什么不一起追去?”

赵元鑫忙道:“属下与捻匪一番苦战,将捻匪赶走之后,又想起这匪巢或许有些机密事物,便带人到处搜查。”

徐立壮知道这只是他中饱私囊的借词,皱眉道:“行了,可有什么发现?”

“回徐大人,属下在张乐行家中发现了一幅画像,属下是个粗人,不懂得鉴赏字画,差点将画与匪巢付之一炬,徐大人文雅非凡,不如由您收下吧。”赵元鑫说完忙令手下呈上画盒加以讨好。

殊不知徐立壮对字画也是毫无见地,打开画像瞥了一眼,只觉有一种大家名画的感觉,留在赵元鑫这种人手中也是暴殄天物,于是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

徐立壮不愿在雉河集久留,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捻军并不是这样不堪一击的,于是吩咐赵元鑫速速前去接应刘饿狼与杨福成,随后出了雉河集返回了营中。徐立壮还有一种打算,若是出什么纰漏,只管让这帮匪贼与捻匪自相残杀,自己见机行事,该留就留该走就走。

第四十一章 红颜祸水6

临时制定的撤离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一队快马先去了附近几处玗寨寻求接应,百姓们紧随其后涌出了北门,捻军断后的人马也没有跟来犯匪贼过多纠缠,且战且退一出了北门,匪贼们便把寨门关的严严实实,冷不丁的来了个转攻为守。

前路无阻也无追兵,在众捻军的护送下,百姓们犹如出外踏青一般兴致勃勃,一鼓作气已是奔出了两三里地。

张泷悻悻道:“放儿,多亏了你及时提出要迅速撤离,哥哥算是失策了,没想到这群狗贼就像疯狗一样,不要命的进攻咱们!”

张陈放得意道:“我早就说过,这些狗贼只是攻了雉河集邀功罢了,一群狗仗人势的匪贼!”

张泷回头眺望雉河集,心有不甘道:“只是如此轻易的将雉河集拱手相让,忒是有些窝囊,若不是顾及百姓们的安危,真想与狗贼们大战一场!”

张陈放劝道:“不用担心,狗贼们得了好处定会返回去摇尾乞赏,想必也不敢在雉河集多待,暂且让他们占去算了,咱们只需等各路黄旗回援,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话音未落,只见雉河集内浓烟冲天,火光大作,众人又惊又怒,眼睁睁看着家业被烧,一些百姓更是失态大哭。

“什么不愁没柴烧,你小子可真是乌鸦嘴!”张泷忍不住埋怨,伸长脖子观望了一会儿,看到火越烧越大,攥紧拳头骂道:“瞧这火势怕是咱张家老宅也被点了,这帮狗娘养的欺人太甚!”

“唉!这只能叫做,留得青柴在不愁没人烧,没办法,烧就烧了呗。”张陈放也是无奈改口,又见张泷气的眼珠子快要蹦了出来,生怕他一时冲动掉转马头冲回去,赶忙劝道:“咱们能顺利撤出来就已经不错了,好在狗贼们没有追杀出来。”

话一说完,只见南边路上尘土飞扬,茫茫多的匪贼们追了上来,张陈放的乌鸦嘴之名当场落实,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

张陈放瞅了刘灿云一眼,怨恨道:“肯定是刘饿狼那只老乌龟!怕不是来救他的女儿,或是贪心不足,要拿咱们的脑袋领赏。”

“放儿,你快别说了!咱们兵分两路,你带人护送百姓们离开,我留下来拦住刘饿狼的人马!”

“那不成,你先护送走,我断后!刘虎是我杀的,刘饿狼最恨的人必定是我,这次他追上来肯定是冲我来的,也只有我才能让他停下来!”

“好吧!你千万要小心,我将百姓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便与柱子哥回来支援。”

“张泷哥,我还有一个事,刘姑娘要留下来跟我一起断后,留她在身边好比多了一道护身符,再不济也是一个垫背的。”

张陈放说着指向刘灿云,这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张泷自然有些舍不得,但他更担心张陈放的安危,只好答应下了,护送着百姓往北逃去。

张陈放带着人马跟了半里地,眼见匪贼们就要追赶上来,看到大路东侧有一处陡坡,坡上密布桦树林,自己这边人少,若是弄些草木皆兵的把戏,说不定还能多阻拦一会儿,于是便让手下爬了上去,自己则是押住刘灿云,站在大路中间。

刘灿云叹气道:“你还是不死心,还想用我来挡住这些追兵?没用的。”

张陈放嘿嘿一笑,“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个美女陪葬,体会一下死而无憾的感觉。”

“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刘灿云气恼的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张陈放见刘饿狼已经带着人马追了过来,便从怀中掏出葬寒心,抵在了她的后心,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心点,别轻举妄动,我这匕首可是锋利的很!”

刘灿云只觉得后背发凉,不敢乱动,只好任由其摆布。

刘饿狼看到张陈放挟持刘灿云站于前路正中,喝住手下,远远观望片刻,大笑几声,叫道:“张陈放,没想到你小子还敢留下来送死。”

张陈放指着他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老乌龟,雉河集我们都让出来了,你还追什么追!”

刘饿狼叫道:“少废话,小子,咱们的账还没算清楚,我怎么让你轻易逃走!”

张陈放高声嚷道:“喂!你这老乌龟怎么得寸进尺起来,要不这样吧,我把你女儿还给你,你们该回哪儿回哪儿,我也不计较放火烧城之事,咱们一笔勾销好不好。”

“少废话,这次除了你的小命,老子什么都不要!”刘饿狼揣测到张陈放是在故意拖延,手一挥指使手下扑杀过去。

张陈放见他居然不顾自己女儿性命要来硬的,忙拽起刘灿云奔向山坡跑入树林。

刘饿狼率领手下正要去追,杨福成拉住他劝道:“饿狼兄,小心有诈啊。”

“这小子分明是在故弄玄虚,怕什么!”刘饿狼毫不理会,他知道捻军人数本来就少,坡上地形复杂树木茂密,双方打起来自然是看谁的人多,于是有恃无恐的招呼众匪贼冲杀上去。

寂静的桦树林在片刻之后立即喧杂起来,此起彼伏的叫杀声惊起飞鸟无数,开始时捻军依靠居高临下的位置压制了匪贼一波进攻,紧接着匪贼依靠人数优势渐渐占据了上风,双方人马在树林中辗转腾挪砍来砍去,你来我往几次三番之后,场面已经是极度混乱,有杀红了眼的不分敌友见人就砍,还有眼神不好的甚至把树都给砍倒了。

张陈放还算冷静,知道不便带着一个累赘到处厮杀,于是拽起刘灿云跑到坡顶一棵大树下,厉声威胁道:“听好了,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否则我轻饶不了你!”

刘灿云冷冷道:“你若怕我趁机逃走,便绑我在树上得了,无端威胁又是何意。”

“行了行了,你别到处跑就是了,刀枪不长眼睛,我可是为你好。”张陈放可不敢把刘灿云绑在树上,万一路过哪个不长眼的把她顺手砍了那可就没法说了。

刘灿云轻蔑的笑了笑,“为我好?那怎么不说把我给放了?”

张陈放一本正经道:“放了?那可不行,你可是我最后的防线。”

刘灿云正色道:“方才在山坡下你也看到了,他为了杀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想用我来挡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张陈放笑道:“就算挡不住人,替我挡几刀也不错。”

刘灿云叹气道:“唉!你这人本性倒是不坏,只不过油嘴滑舌太令人讨厌了。”

局势紧急,张陈放没工夫在这里跟她长吁短叹,他一手握拳一手持刃,抖了抖精神,身形一纵,跃入混战的人群。

大刀阔斧不便在树林中施展,张陈放仗着轻盈的步法、短小精湛的拳刃和神出鬼没的招式,在混战中游刃有余,不到一盏茶功夫已经放倒了十几名匪贼,众捻子倍受鼓舞,在他的带领下,居然与数倍于已的匪贼一时间难分胜负。

经过半个时辰的混战,随着死伤的增多,双方还能喘气的大都没了力气,斗志也逐渐消沉下来。打着打着,有人把刀往地上一扔,提议休息一会儿再战,一方表态,两方同意,四方认可,不多时所有人渐渐达成共识,纷纷靠在树下气喘吁吁。

休息片刻,众人重整旗鼓正要再次厮杀,忽然从坡下传来一阵喊杀声,不知是那一方来了援军,双方先入为主,捻军认为是任柱的蓝旗白边旗来接应,匪贼以为是赵元鑫的人马来驰援,都以为是自己这边的援军先到了,纷纷喜上眉梢,个个翘首以待,有的率先打起了嘴仗。

“你们完了,我们的援军马上就到了!”

“哼!分明是我们的援军!”

“去你奶奶的,准备受死吧!”

“哈哈,我们要胜了!”

第四十二章 红颜祸水7

“哈!”身旁一名捻子冷不丁的大叫一声,把张陈放吓了一跳,那捻子咧着嘴指着山坡下高声叫道:“少主,是我们的人!”

张陈放高兴使然,当即又跳了一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定睛往坡下望去,正是任柱率领的蓝旗人马,还有张泷带着另一部分黄旗人马也折返归来,任柱命旗手将旗帜插在山下,招呼起张泷,两人身先士卒,带着支援而来的捻子冲了上来,山坡上的捻子像是等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激动,一些性情中人甚至当场热泪盈款。

追出城来的这几路匪贼们差点也哭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斗志全无,杨福成一看形势不妙,奔到刘饿狼身旁叫道:“饿狼兄,捻匪气盛,咱们撤吧!”

“不能前功尽弃!”事到如今刘饿狼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他一刀砍死一名哆嗦着双腿转过身去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手下,高声喊道:“捻匪也没多少人,再坚持一会儿,咱们的援兵也要到了!”

杨福成自然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狠下心来脚一跺,叫道:“大伙儿听好了!杀捻匪重重有赏,临阵脱逃者立斩!”

众匪贼只得操起兵刃,硬着头皮迎战上下夹击的捻军,无奈捻军士气正盛,匪贼进退维谷,几个回合便被杀的狼狈不堪。

刘饿狼率领手下正在苦苦支撑,乱军中看到了坡顶的张陈放,立马精神抖擞起来,砍杀几名拦路的捻子,面目狰狞的冲了过去。

张陈放一看刘饿狼来势汹汹,匆忙躲闪腾挪,连退了几大步,又见他步步相欺,慌乱之中下将刘灿云拉到身前,威胁道:“老乌龟,别过来!”

刘饿狼稍作迟疑,紧接着牙关一咬,纵身一跳,双手握刀抡圆砍去,这架势恨不得一并将两人砍成四段。

这一刀直砍的刘灿云六神无主,张陈放也是意料不到刘饿狼为了杀自己竟然做出这种‘大义灭亲’的举动,赶紧伸手一揽愣在原地的刘灿云,抱着她滚到了一边。

随后张陈放赶紧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低头瞧了一眼,刘灿云已经挪到了树边靠下,并且表情痛苦的闭上了双眼,想必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难以接受,选择装死不做面对。

张陈放怒道:“虎毒不食子!老乌龟,你也太狠毒了!”

刘饿狼厉声道:“少废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张陈放也不废话,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葬寒心指向刘饿狼,“今天便要剜出你的狼心狗肺!”说着刃尖一抖,身形鬼魅游离一般刺了过去。

刘饿狼赶紧横刀招架,手忙脚乱之际,只听锵铿数声,几个回合之后,所持大刀刃面上竟然多了一排豁口,好好的大刀活脱成了一架洗衣板的形状。

领教到这葬寒心如此之锋利,刘饿狼不觉冷汗涔涔而下,眼见大势已去,心道功名利禄也比不过小命要紧,于是虚晃一招,转身撒腿要逃,不料张陈放身形一沉,寒刃一闪,狠狠的划在了刘饿狼的小腿肚上。

刘饿狼吃痛不已,难以站稳,一个扑腾摔下坡顶,惨叫着滚落下去。

这时张泷已经带人杀到了半山坡,见刘饿狼的滚落下来,忙喊一声:“抓活的!”怎料等到刘饿狼滚到山坡下,途中一番人踩马踏,周身骨头早已不知断了多少根,人也已是半死不活,当即被几名捻子逮了起来。

匪贼们早已无心恋战,一看刘饿狼被抓,立即溃不成军,争先恐后的往山坡下逃,杨福成也是连滚带爬的逃到路上,拣了一匹快马,没命的抽打马鞭,往雉河集方向逃去。

杨福成没命的逃到半路,仍是迎不到援军接应,他这才想明白,自己与刘饿狼算是被当成棋子弃了。此番冒然追击捻匪,若是败了肯定落个违抗军令的罪名,若是胜了恐怕也只是他徐立壮用兵得力,再看雉河集已经被烧成那样,徐立壮怕是早已逃之夭夭,回去领功了。

杨福成没有时间想太多,只觉身后刮来一阵风,任柱一马当先追了上来。

任柱的马快刀更快,大喝一声,挥起一刀便将杨福成砍落马下,张泷也是率领众捻军乘胜追击,途中将仓皇逃窜的匪贼杀了个七零八落,直至追回雉河集,才发现徐立壮早就跑了,接着又一鼓作气追到淮河北岸,仍不见半个人影,又不敢擅自越过淮河进入苗练的地盘,只得意犹未尽的返了回来。

张泷率捻军回到雉河集,见城中过半房屋已被烧毁,忙去疏通涡河水渠,引来水源扑灭大火。

忙活大半天,等到余火尽数扑灭已是傍晚,众人站立于残阳余晖之中,看到雉河集内一片狼藉,张家大院也被焚烧殆尽,处处都是残檐断壁,张陈放唉声叹气,张泷更是气的差点冒烟。

“刘饿狼怎么处置?”任柱忽然问起。

张陈放怒道:“还留他做啥?杀了!”

张泷摆手道:“不急,刘饿狼反正也是半个死人了,先留他活几天,等到沃王他们回来再做定夺。”

张陈放急切道:“刘饿狼作恶多端,伊家沟数百条人命还等着偿还呢,还有今天这把火也有他的份儿,杀了算了,有什么可留的?”

张泷并不答话,装模作样咳嗦了一声,侧目看向一旁,张陈放寻着方向看去,只见刘灿云缓缓的走了过来,张陈放顿悟过来,张泷之所以留刘饿狼一条命,决计是顾及到了刘灿云。

刘灿云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爹可好?”

张陈放冷冷道:“放心,还死不了。”

张泷上前道:“刘姑娘,事关重大,一切只能等沃王回来再说。”

刘灿云点点头,低眉顺眼道:“其实我也没指望你们能放了我爹,他杀了很多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是眼整整看着一个人死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

张泷中肯道:“但凡是人都有该死的时候,捻军一向做事论理,该死的时候肯定得死,不该死的时候也不会杀之而后快。”

“哦,是吗?那依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该死不死,或是不该死却死的人呢?”刘灿云面无表情的看向张泷,似乎事不关己。

张泷被她看的发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顾左右而言他,“刘姑娘,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况且……”

“不要再说了!”刘灿云朗声打断他的话,又低声恳求道:“我爹已经伤成了那个样子,能不能撑过去都不得而知,我只求你们不要太过为难他。”

张陈放回想在坡顶惊险一幕,忿忿不平道:“说起来很是不解,当时刘饿狼为了杀我,甚至要将你一起杀了,简直是毫无人性,你为何还要处处为他着想。”

刘灿云怔了一会儿,眼圈渐渐红了,拭泪道:“养育之恩大于天,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爹,如今他生死难料,我只能力所能及以求心安,俗话说的好,生前尽孝一杯茶胜过坟前哭断三缕魂。”

“呜呜呜……”不一会儿刘灿云已是声泪俱下,晶莹的泪珠划过彤红的面颊,残阳如血洒向她那绝美的脸庞,众人见状皆是忍不住心生怜惜,又不忍扰断这一股别样的凄美,只得任她梨花带雨般洗尽残妆满面。

这一哭直接哭到天黑,等到刘灿云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张陈放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刘姑娘,你以后怎么打算的?”

在张陈放看来,伊家沟的账既然算在了刘饿狼头上,罪不及亲友,那么她便是自由之身了,然而她这个所谓的自由之身,已经被张泷染指,这件事多少与自己有些牵连,所以这个问题一出口,张陈放也是显得非常尴尬。

刘灿云微微一笑,柔声道:“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何去何从又怎能自己做得了主呢?”话一说完,她别有用心的看向了张泷。

张泷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不住的搓着手,喜出望外道:“刘姑娘,若是你肯留下来,我一定好好的对待你!”

刘灿云沉默了良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正颜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肯答应我,我就算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

张泷爽快道:“你有什么请求尽管说出来,只要合乎情理,我自会答应。”

第四十三章 红颜祸水8

刘灿云缓缓道:“明日一早,我想回一趟黑石寨。”看到几人一脸疑虑,又道:“没有别的意思,哥哥生前对我最是疼爱,离世时又葬的匆忙,明日已是头七,我只想回去好好祭奠一下他的亡魂。”

张陈放见她神情真切,想到刘虎毕竟是死于自己之手,积怨难消至死当断,只盼她能想开一些不再记恨自己,再说这个请求也是人之情常,于是微微点头只当默许。

张泷根本没想那么多,大加包揽道:“刘姑娘说的没错,世道再乱这种事情也得考究,我命人扎几只纸马刍狗,再准备一些酒菜,明日陪你去一趟吧。”

“不必了,大火才被扑灭,城内一片凌乱,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操劳打理,你们还是安心善后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办妥,天黑之前就能回来,不必挂念。”

刘灿云拒绝的干脆利落,语气不容置疑,好似发号施令,说罢便转身离去。

张陈放望着她的背影咂舌,“啧啧,这一副颐指气使的架势,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

张泷嘿嘿一笑,“好兄弟,你就等着喝哥哥的喜酒吧。”

“你就不怕她一去不返?”

“怕什么?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再说刘饿狼还是咱们手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她不是和尚。”

第二天一早,刘灿云在几名捻子的护送下,赶着一辆马车匆匆离去。

张陈放还是有些担心,始终觉得刘灿云不是那种随遇而安的女人,一切怕不是不动声色的隐忍,半死不活的刘饿狼也不是她的桎梏。

事实证明张陈放想错了。

傍晚时分,刘灿云披着霞辉,端坐在车辕上,惬意的荡着双腿,伴随着脚踝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一脸笑意的返回了雉河集。

马车驶到她的独院前,像是跟熟人打招呼一般,她冲着正在修整院落的几人笑道:“忙着呢。”

看到刘灿云如期返回,张陈放反倒有些落寞,想不明白凭她的身手借此机会脱身也未尝不可,但她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终究还是回来了。

张泷似乎一切尽在预料,他不慌不慌的迎了上去,扑打一下衣裳上的灰尘,讨好道:“刘姑娘回来了啊,这院里遭了些火,院墙也被推倒了,趁你外出的功夫收拾一下。”

“辛苦了。”刘灿云从马车上跳下来,随后命人从车棚里搬出几个沉甸甸的箱子,箱子上沾满了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

看到在场的人都一脸疑惑,刘灿云故作神秘的绕着箱子走了一圈,嘴角轻轻一扬,挥掌将箱子一一拍开,众人伸长脖子看去,无一不傻了眼,箱子里面竟然满装了金银珠宝。

张泷不解问道:“刘姑娘,你这是何意?”

刘灿云道:“这些都是我从黑石寨中挖出来的,拿回来做我的嫁妆,不可以吗?”又见张泷一脸诧异,笑道:“张泷哥,你是嫌嫁妆太少还是怎么着?”

张泷如梦方醒,喜笑颜开,“这么说来,你是愿意嫁给我了?”

刘灿云娇滴滴的埋下头去,“你这人真是的,非要人家说出口嘛!”

张泷高兴的忘乎所以,得寸进尺道:“对对对,我真笨,那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刘灿云环顾一下院落,一脸嫌弃道:“唉,急什么,瞧这院子毁成了这个样子,总得让我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吧。”

“对对对,我这就去给咱们找个宽敞干净的院落!”张泷连连点头,揣摩到刘灿云的意思,禁不住心花怒放,大步流星的寻找婚房去了。

刘灿云轻笑一下,缓步进入院内,又回头冲跟进来的张陈放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张陈放道:“想不明白。”

刘灿云问:“想不明白什么?”

张陈放直言道:“前几日还口口声声死也不嫁,怎么就……”

“哈哈……”刘灿云大笑几声,转而阴下脸来,“我这般遭遇,若是能选,你以为我甘心选这一条路?再说我已沦落至此,说好听点是择木而栖,难听一些便是寄人篱下,还能奢求什么?”

张陈放有意无意自言自语,“不是还有个吴正谊么。”

刘灿云听后愣了一下,眉头一锁,衣袖一甩,扭头冲进了屋内。

张陈放自觉失言,在院子里游走几步,犹豫了一下便跟了进去,想要说句好话,进屋后看到刘灿云坐在桌前,一手拿着一段红绸,一手捏着绣花针,神情专注的绣起了红盖头,张陈放不忍打扰,只能静静的看着。

绣了一会儿,刘灿云将盖头蒙在脸上,问道:“张少主,你看我绣的如何?”

张陈放端详了一下,“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刘灿云咯咯一笑,“大?只是你心小。”

张陈放摇摇头,“不是,你这上面也没有图案啊,人家都是鸳鸯戏水,你这绣的就跟一块包袱似的。”

刘灿云轻声道:“来不及绣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已经决定,明日便嫁给他!”

张陈放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我的意思是再等等?再过几日爹爹他们应该就能回来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是嫁给你。”盖头下传来一声叹息。

“说的也是。”张陈放无奈一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婚礼草率又隆重的举行了,整个雉河集内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婚房也被连夜置办的有模有样。

雉河集本被洗劫一空,多亏刘灿云带回来的‘嫁妆’,捻子们分头去周遭乡镇买足了酒,有了酒也就没了拘束,上上下下喝的东倒西歪,张泷乐昏了头,还想把半死不活的刘饿狼从地牢里抬出来同乐,张陈放怕喜事当场变丧事,忙给拦下了。

待到新人拜了天地,众人又从晌午喝到晚上,直喝的昏天暗地。

张陈放喝的有些不爽,主要是觉的酒不够好喝,自己私藏在床底的好酒却被匪贼给糟蹋了,所以越喝越不是滋味。

任柱见张陈放酒入愁肠的模样,便拉着他喝了几杯,又一起给张泷灌酒。

张泷推三阻四,故意留了一手,这等会要去洞房了,若是喝的不省人事,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兄弟的情义,都在酒里了!”任柱见这俩兄弟都不尽兴,只得率先表态,端起一大碗酒来一仰而尽。

“什么兄弟情义?都不管用……”张陈放伏在桌子上语出惊人。

任柱摇了摇他的肩膀,叫道:“喂!你是不是喝多了!”

张陈放一翻白眼,目光游离道:“唉!我说的是爹爹与苗伯父,什么多年情义,什么三年之约,没想到苗伯父任由那些匪贼经过苗练的领地袭击咱们,真是的,真是毫无情义可言!”

任柱摆手道:“这档子事咱们可不能乱说,一切等沃王回来再做定论吧。”

“也对,”张陈放一拍桌子,端起酒来,“这次能够取胜多亏柱子哥相助,来,我敬你一碗!”

“都是自己兄弟,客气个啥,来!干了!”两人干了一碗,任柱抹了把嘴,大言不惭,“杀这几个小贼,倒是比喝酒轻快多哩!”

张陈放借着酒劲口无遮拦,“柱子哥快人快马杀韩霸归与杨福成不费吹灰之力,小弟是望尘莫及啊!捻子们都说骑上好马忘了婆娘,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匹好马?”

任柱得意道:“我这马名叫顺风遛,专门托黑旗的兄弟从河南寻来的,三五百里不喘不吁,而且性情刚烈不近生人,这畜生只好闻我身上的味,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就算是摸它的鸟棍子,也是老老实实的。”

“好马配英雄!马固然是快,但柱子哥的刀更快!”

“这话我爱听,来,再来一碗!”

“好!干了!”

两人你来我往,直至叮咛大醉。

张泷相比之下还算清醒,浅浅的陪了几碗,见这二人已经醉的不成样子,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走了。

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没有什么比洞房花烛夜还令人期待。

“娘子久等了!”张泷深一脚浅一脚的扑入洞房,看到蒙着盖头端坐床沿的刘灿云之后不禁哑然失笑,“这,这算什么盖头啊,简直像……”

“像包袱?”刘灿云扯下盖头问道。

“娘子说笑了。”张泷说着上前拉住她的手。

刘灿云甩手怪道:“喝这么多酒,不准备洞房了吗?”

张泷忙道:“哪里,哪里,我根本没有喝醉。”

刘灿云指着桌上的酒,嗔怪道:“那你只知道自己喝酒,也不知道来陪我。”

“这是哪儿的话呢,娘子想喝,我陪着便是了。”张泷拿起来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心里已有了主意,若是将她灌醉,等会还不任其摆布。

推杯换盏几下,刘灿云娇嗔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人家就要醉了。”

“来来来,再喝了一杯交杯酒。”张泷煞有介事。

“那好,只喝这一杯了。”刘灿云与之交杯。

张泷意犹未尽,嬉笑道:“娘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两唇印共饮一杯酒?”说罢厚颜无耻的冲着她撅了撅嘴唇。

刘灿云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抓起酒杯噙了一口,嘴对嘴送了过去,张泷见状,如饥似渴的迎了上去。

张泷不胜酒力,如此几次三番,早已意乱情迷,他紧紧抱住了刘灿云,当下欲行苟且之事。

“别急嘛,再等等。”刘灿云轻轻笑着。

“嘿嘿,我的美人儿,实在是等不及了。”张泷一脸淫笑着。

忽然,张泷动作一下子停滞下来,一脸狐疑,“不太对劲,怎么,怎么有一股血腥味?”随后伸长了鼻子四处嗅了嗅,又抬起手来看了看,掌中竟有血迹。

“哼!像条狗一样,”刘灿云轻蔑一笑,“别找了,在这里!”说罢将大红嫁衣褪了下来。

张泷睁大眼睛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刘灿云嫁衣之下鲜血淋漓,贴身衣物已经尽数染红,腹部与大腿上的数道伤口还在汩出鲜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泷连退几步,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已是不能站稳。

刘灿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一字一句解释道:“你,死期将至!”

第四十四章 柳暗花明1

为了这一刻,刘灿云可谓是煞费苦心,她一再苦苦忍让,委曲求全,只为手刃张泷一解心头之恨,如今即将得偿所愿,难免有些激动,再加上刀伤痛楚,忍不住浑身发抖。

“你要杀我?为什么?”张泷大惑不解。

“因为你该死!”刘灿云横眉怒目。

“我对你那么好,我想不明白!”张泷踉跄几步,靠在墙边不住的摇头。

“想不明白吗?那我告诉你,自你下令杀死黑石寨那些无辜的妇孺老弱之后,我便无时不刻想要杀你!”刘灿云恨的咬牙切齿,指着张泷鼻子补充道:“你这个恶魔!十多岁的孩子你也不放过!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你怎么还争竞这样?你爹不也一样吗?”张泷说话间已是面色苍白。

“你觉得我爹还能活吗?冤有头债有主,生死各论,现在就是你偿命的时候。”刘灿云冷笑一声,走到床前,从枕下取出一柄短刀,那刀身长不足二尺,乌黑的刀鞘缠着金丝,刀柄白玉镶嵌,末端垂着的一颗红宝石尤显珍贵。

“你,原来你早有预谋!”张泷见她暗藏宝刀,脸色变得愈加难看。

刘灿云抽出短刀,冷眼一瞥刀锋,嘴角一撇,微微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爹压箱底的宝贝,可是他一直不舍得拿出来用,不巧这次被我挖了出来,能死在这把宝刀之下,倒也便宜了你,哈哈!”原来刘灿云借故返回黑石寨,正是要挖出宝箱,一并将刀取出来,众人只见得她带回如此多的金银珠宝,欣喜之下早已没了防备之心,哪里曾想到她会暗藏凶器。

“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张泷怒拳一握正要发难,只觉双臂一麻,脑子里也是一阵迷糊,惊呼道:“怎么……你在酒里下了药?”

“没错,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困了?”刘灿云抿着嘴得意的笑着,她知道张泷乃是捻军中的悍将,武艺之高强淮北罕逢敌手,即便是暗中偷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只能剑走偏锋使出这种手段。

张泷费力的摇摇脑袋,不知是药效所至还是不胜酒力,只觉得浑身无力昏昏欲睡,又强打起精神来,扶墙问道:“怎么可能?你,你也喝酒了!”

刘灿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刀伤,点头道:“是,我是喝了,不过没你贪杯,而且这些伤口足以让我清醒十分!”她搜回来的这种迷药乃是黑石寨绑架肉票专用,无色无味药性强烈,只要入口最少十个时辰不省人事,唯一的方法是用剧痛刺激,才能强忍着保持神志,所以在张泷来之前她先是刺了自己数刀。

“不……我不能死……”张泷低下头抬起手,无力的击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清醒一些,终是坚持不住,瘫坐在地。

“药力已经浸入了体内,别白费力气了。”刘灿云紧握住刀。

“不……我不能死……我还要杀鞑子……还要……”张泷双目紧闭,喃喃自语。

“去死吧!”刘灿云手起刀落。

寒光一闪,刀刺入喉,刘灿云还不解恨,歇斯底里的挥着刀,一下又一下,直至将张泷的脑袋砍了下来。

复仇的快感让刘灿云不禁打了个冷颤,重新披上染血的嫁衣,刘灿云长舒了一口气,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拾来地上的红盖头当做包袱,将张泷的首级包了进去,匆忙收拾了一下,提起包袱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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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张泷的尸体才被众人发现。

张陈放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具丢了脑袋的尸体,不敢相信是属于张泷的,他哭丧着脸问任柱:“怎么会这样?这是谁的尸体?”

任柱叹气道:“唉,你别这样……”

张陈放跪倒在地,大叫:“不,不可能!”

任柱动容劝道:“张泷已经死了!冷静点,面对现实吧!”

张陈放被现实抽了一耳光,又开始抽自己的耳光,一边抽一边放声大哭,痛块的哭了半晌,哑着嗓子问:“是不是刘灿云干的?人呢?”

“唉,我早就说过,贼窝里的女人不简单!她应该是趁着夜色往南跑了,南门自打被烧毁,这两天也未来得及修缮,血迹一直滴到了南门外,看门几名守卫也死了。”

“这个天杀的贼女!派人追了没有?”

任柱无奈的摇了摇头,整整一夜过去,刘灿云怕是早已过了淮河,再想追上去谈何容易。

“就算她要杀人,第一个不应该是我吗?”张陈放扪心自问,随后陷入深深的自责,他根本没有想到,刘灿云留下来是为了杀张泷。

张陈放突然明白了,这个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刘灿云这样的美人,这种女子谎话也说的漂亮。最可气的是,她一直装可怜,装无助,一切都是在迷惑自己,这是一个多么阴险狠毒的女人啊!

张陈放越想越气,悲愤交织,眼泪掉尽,在心里已把刘灿云骂的狗血喷头,看到张泷的遗体还躺在地上,脑袋丢了也不好安排殡葬之事,放在这里更是不忍目睹,于是道:“先抬去后面的地窖里吧,那里清凉一些,也免招了蝇虫,等到爹爹回来再听从安排。”

任柱挠挠脑袋,“这,你怕是忘了,刘灿云那半死不活的爹还在地窖里关着呢。”

张陈放一听爬了起来,“走,差点忘了这个老贼!”

两人钻进地窖,刘饿狼窝在墙角缩成一团,张陈放上前踢了一脚,刘饿狼耷拉着眼皮,吐了一口气,也不回应。

任柱骂道:“老贼,别装死了!”

刘饿狼真如装死一般,嘴里哼哼唧唧的,张陈放怒道:“老贼,你可知道,张泷哥已被你女儿害死!”说罢伸脚又要去踢,任柱怕他把刘饿狼当场踢死,赶紧拉住。

眼见张陈放一昧迁怒自己,刘饿狼也猜出刘灿云已经逃了,咧开了嘴却笑不出声来,有气无力道:“给个痛快的吧……”

张陈放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哪里肯让他轻易死掉,悻悻道:“刘灿云杀了人顾自逃命,分明是给你往棺材板上敲钉子,不过你做的也够绝,先前为了杀我,恨不能连带着她一起砍了,你们父女俩可真是一路货色!”

“我儿便是你与这丫头害死的,我要杀她……有何不可……咳咳……”刘饿狼铁青的脸色上尽显怨恨之意。

如此重男轻女,张陈放觉得不可理喻,怒道:“老贼,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女儿!”

刘饿狼歪着脑袋呆了一会儿,缓缓道:“她不是我亲生女儿……”

张陈放惊道:“什么!”

咳咳!咳咳咳!刘饿狼剧烈咳嗦了一阵,气息已经只出不进,“十八年前,我接了个肥差事,去怀远县截杀一个贩卖幼婴的女贼人,咳咳咳!”缓了一会儿,已是气若游丝,“没曾想,却错杀了一名贵妇人,应是过路的……遗下一名女婴……”

张陈放问道:“那名女婴正是刘灿云?”

刘饿狼垂下脑袋,仿佛死了没埋似的,吐出最后一句,“将错就错,错上加错。”说罢两脚一蹬,气绝而亡。

到此张陈放终于明白刘饿狼此前为何不顾女儿性命的缘故,又暗自打算若能杀了刘灿云必定先说出她的身世真相,好让她临死之前更加痛苦!而这刘饿狼也不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之所以透漏出女儿的真实身世,想必也是为了报复刘灿云此番冷酷无情罢了。

张陈放转念一想,自己也非爹娘亲生,但是爹娘一直视同己出,族中兄弟也是关爱有加,比较刘灿云,十八年前同为孤儿,境遇却如此大相径庭,忍不住一阵唏嘘。

十八年前!张陈放心中一凛,对了!爹娘早就说过,十八年前正是陈伯母把自己从怀远县捡了回来,刘饿狼所说贩卖婴儿的女贼人也是在怀远县,那么自己的身世会不会与那个女贼人有关联?但是又细细想来,世道艰难孤儿无数,自己也只是其中的一名而已,硬要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无稽之谈,再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爹娘也要马上回来了,于是很快绝了这种臆想。

第四十五章 柳暗花明2

隔了一天,张乐行杜金蝉夫妇终于从怀远县内赶回了雉河集,一同返回的还有黄旗红边旗旗主张宗禹,以及已经升任为黄旗花边旗旗主的吴小莺。怀远凤阳两县一带,黄蓝两旗捻军与太平军陈德才部合作密切,攻城拔寨不胜枚举,凤阳已成囊中之物,很快便会合力围攻怀远,所以黄旗总旗主张敏行、蓝旗总旗主韩奇峰、以及两旗多半人马仍旧驻留在此。

张乐行返回淮北的第一眼便是满目疮痍的雉河集,气的差点当场吐血,众人也是义愤填膺,怎奈驻守的张泷连脑袋都丢了,也无处找人问罪,张乐行只好拿张陈放出气。

“放儿,为父把你留在雉河集,指望你能与张泷齐心合力,守住咱们的老本,你看看现在这个结果,真是让我失望!”

张陈放有依有据的陈述道:“爹爹恕罪,先前张泷哥率领黄旗白边旗,还有柱子哥的蓝旗黑边旗骁勇奋战,已经将黑石寨的刘饿狼赶去了淮南,怎料徐立壮老贼伙同刘饿狼等数支降匪长驱直入突袭雉河集,好在捻军进退得当,并无多大损失。”

张乐行指着儿子骂道:“放屁!都烧成这样,拆成这样了,还并无多大损失呢!你瞧瞧你说的些什么话。”

张陈放狡辩道:“孩儿说的是事实嘛,几名匪首没捞着活回去,匪贼们也是多数有来无回,也算是绝了咱们在淮北的后顾之忧。”

张乐行撇了撇嘴,“哼,说的好听,张泷不是也丢了性命,更可气的是,就连脑袋也丢了!”

“这……”张陈放咬了咬牙,咒骂道:“这都怨那个天杀的贼女刘灿云,那贼女忒有心机,先是可怜兮兮掩人耳目,为了蛊惑人心不惜嫁给张泷哥,真的是阴险毒辣,简直不得好死!”

“行了别说了,怕不是你也被愚弄了吧。”杜金蝉一脸不耐烦的走上前,扼腕叹息道:“只是可怜张泷啊,没死在沙场上却死在了女人手里,这脑袋怕是不好追回了,找个木匠给他雕个木头脑袋吧,再找个铁盔套上,也只能这样了。”

众人听了一片哀叹,吴小莺想起当初在蒙城外,正是张泷带人将自己从孙家凝手中救了出来,更是泪水涟涟,“张泷哥这么好的个人,到头来却没落个全尸。”张乐行吹胡子瞪眼道:“别的不说,徐立壮毁我城寨杀我侄儿,这只鞑子走狗如此不拿我放在眼里,不报此仇,我张乐行誓不为人!”

杜金蝉劝道:“暂且不说这些气话了,该修整的修整,该收拾的收拾,你看咱家大院都快被毁成碎石场了,先挪腾出住的地方再说吧。”话一说完,杜金蝉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一路小跑赶到内院,只见到处都是残檐断壁,卧房所处之地已是一年废墟,心叫大事不妙,忙扑了上去。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无生老母画像不见了!杜金蝉两年来大多在外征战,画像不易随身携带,便一直藏匿于家中,没曾到遭了如此变故,只叫她懊悔不已。散碎的砖石之中苦苦寻找终是不见,杜金蝉两眼一黑,差点歪倒在地,幸好被及时赶来的吴小莺扶住。

吴小莺只当她触景生情,劝道:“夫人,别伤心了,房子倒了咱们再垒起来便是。”

杜金蝉面无血色的猜了个大概,匪贼们闯入家中翻箱倒柜揭瓦拆墙,卧房被推倒时藏在墙壁内侧的画像掉了出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无生老母画像必定已被人拿去,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罪魁祸首徐立壮。

“大事不妙,我要去趟武家集找陈师妹。”

“夫人,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小莺,人多是非多,你们都留在这里。”

“好,夫人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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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的赶到武家集,把守寨门的守卫并不认识杜金蝉,见是生人便要拦下盘问,杜金蝉不想多费口舌,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便指名点姓要找苗景开。

没过多久,苗景开赶了出来,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三年之约真相的人,一看是杜金蝉,便喝退守卫,不动声色将其迎了进去。

杜金蝉不请自来,苗沛霖与陈川红早有预料,让进客厅里互相客套了几句,杜金蝉开门见山道:“徐立壮率一帮降匪偷袭雉河集之事,想必苗大先生与师妹也知晓了吧。”

苗沛霖点头道:“真是惭愧啊,我与红儿也是昨日才听说了此事。”

陈川红接话道:“没错,舞阳关的吴正谊前来禀报,我与先生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杜金蝉拉下脸道:“捻军与苗练互不相扰已是摆在门面上的事情,为的就是暗地里互相有个照应,这次任由团练降匪经过苗练领地去偷袭雉河集,真是好生让捻军上下心寒意冷,再怎么说咱们两家终归是一条心,若是捻军在淮北没了立足之地,这些鞑子的走狗早晚会对苗练不利。”

陈川红听的一脸汗颜,低声道:“师姐说的极是,都怪我家先生管束部下无方,还望师姐见谅。”

苗沛霖拱手道:“说来真是惭愧啊,都怪苗某管束不严,那吴正谊与降匪早些年有过交情,便擅作主张放行降匪过境,昨日来时我已狠狠责骂过他,还望杜夫人大人有大量,苗某向夫人赔不是了。也望夫人替苗某向老乐说几句好话,咱们两家情谊常在。”

看见两人诚恳坦然,杜金蝉也不好继续追究,再说她这次主要是为无生老母画像之事而来,于是点头道:“好,既然是误会,那就罢了吧。”又对陈川红道:“师妹,你我许久未见,师姐也是时常挂念,你便陪我说说知心话吧。”

陈川红满心点头答应,苗沛霖也是识相离开。

姐妹俩絮叨了一会儿,杜金蝉见四下已无人,低声道:“师妹,实不相瞒,此次前来还有件要事跟你说一下。”

陈川红见她神情凝重,起身关上门窗,侧耳倾听,“师姐请讲。”

杜金蝉一脸沮丧道:“无生老母画像丢了。”

陈川红难以置信道:“啊!丢了?怎么会这样?”

杜金蝉一声叹息道:“唉!你也知道,这两年我一直随老乐在外征战,画像不易携带,便小心藏匿于雉河集家中,怎料被徐立壮带着一帮降匪趁虚而入,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陈川红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画像已被徐立壮所获?”

杜金蝉据理推测道:“雉河集被洗劫一空,只怕就是落在他手上了,但是这无生老母画像的事情除去被景怡无意间撞见之外,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徐立壮就算是歪打正着得了画像,也未必知道画像其中的秘密,所以倒也不是无可挽回。”

陈川红忧心忡忡道:“徐立壮或许不知道其中秘密,可是他已纳蒙时中遗孀孙家凝为妾,那孙家凝早已拜入独子山白莲社门下,说起来也是圣教的人,我是怕她会知道画像的事情。”

杜金蝉断言道:“画像之事乃圣教机密,关系重大,谅胡义平谭士峰也不会跟她一个妇道人家随意透露的。”

陈川红思忖片刻,点头道:“如此最好,我马上去趟徐家庄,将此事查个清楚,若是真在徐立壮手中,我再想办法取回。”

杜金蝉道:“嗯,若是画像能够失而复得,师妹就暂且保管吧,搁在我这里也不是万全之策,再说两年多了我还是一头雾水,若是师妹能参透其中秘密,那就再好不过了。”

陈川红正色道:“好,只要是为了驱逐鞑子,反抗清廷,不论做什么事,我定会竭力而为!”

商议妥当之后,陈川红便让杜金蝉回去安心等待消息,姐妹俩依依不舍垂泪挥别。

第四十六章 柳暗花明3

送走师姐,陈川红思索片刻,正打算动身去一趟徐家庄,只见苗景怡神色不安的远远躲着。

陈川红上前责问道:“你这丫头干什么去了,半天不见人影,方才你杜姨娘来了,也不知道出面打声招呼。”

苗景怡生怕杜金蝉会责问自己与张陈放私会之事,故而一直躲着没敢出来相见,搪塞道:“杜姨娘来过吗?女儿一直在书房里专心读书,根本未曾注意过,真是有些失礼了。”

陈川红冷笑一声,道:“就你还专心读书,糊弄谁呢,你只要不出去惹祸,娘就烧了高香了!你呀,多学学孙家小姐,举止得体,出落大方,那才是姑娘家该有的模样。”

在徐立壮迎娶孙家凝的婚宴上,同坐一席的孙千萍温顺谦卑,礼数周全,给陈川红留下了较深的印象,自打从徐家庄回来之后她便对孙家小姐赞不绝口,还时常将其比做大家闺秀的楷模,借此对女儿循循善诱。

苗景怡一脸委屈道:“就算那孙家小姐再怎么好,她到底也是孙家泰的侄女,您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啊,再说女儿有您说的那么不堪吗,半月以来,女儿一直在家刻苦练习琴棋书画,不敢说是样样精通,也算是略有小成了呢。”

“行了行了,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整天舞摆那些铁钩子,你那手都快成鸡爪子了,还学人家琴棋书画。”陈川红皱了皱眉头,计上心头,当即拉住苗景怡道:“走,陪娘去一趟徐家庄。”

苗景怡被陈川红拽出了武家集,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心想往日爹娘不许自己出门半步,怎么这次就格外开恩了呢?正在路上琢磨着,陈川红正颜道:“这次娘带你出门,也是怕你在家憋的慌,但是一切得听娘的安排,否则以后甭想出门了。”

苗景怡满口答应道:“好好好,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儿保证听娘的话!”

陈川红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景怡啊,你也不小了,过了记事的年纪,也应该懂事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在雉河集,你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我跟你杜姨娘说话的事吗?”

苗景怡歪着脑袋回忆道:“女儿当然记得,当时女儿去找放儿哥哥,无意中听到了您跟杜姨娘谈论起那一副无生老母画像的事情,为此女儿还受了责骂,您当时的样子可凶着呢!”

陈川红正色道:“没错,娘还嘱咐过,若是你到处乱说,就撕烂你的嘴!”

苗景怡吐了吐舌头,撇嘴道:“女儿可是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说,就连与爹爹也没说起过,都过去两年多了,您突然提这事干什么?”

陈川红叹气道:“那副无生老母画像丢了。”

苗景怡连连问道:“啊?丢了!怎么丢的?谁偷的?”

陈川红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总之画像怕是被徐立壮拿走了。”

苗景怡瞪大眼睛道:“什么!被徐伯父拿走了?那咱们这是要去夺回来吗?等等我双爪飞索还没带呢。”说罢转身要回去。

“听娘说完。”陈川红一把拽住苗景怡,“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你听着,娘有个好法子,徐清风那小子对你挺上心的,等到了徐府估摸他会缠上你,到时你想办法从他口中探个虚实,切记见机行事,不要打草惊蛇。”

苗景怡拍手笑道:“女儿明白了,娘这是让女儿用美人计呢。”

“你这丫头真不害臊,什么美人计,你爹的那些兵书把你给读傻了吧?”陈川红哼了一声,而后抿嘴一笑,“不过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苗景怡柳眉一扬,大言不惭道:“请娘放心,就凭女儿这绝世美貌,定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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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赶到徐家庄,孙家凝出府相迎,不见徐立壮,陈川红随口一问,原来去了寿州。

陈川红笑道:“徐大人这次剿捻立了大功,整个两淮交口相赞,这升官发财是少不了的,真是可喜可贺啊。”

孙家凝敷衍道:“哪里哪里,为朝廷效力应该的。”

二人携手进屋落座,虚情假意客套几句,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徐清风便闻讯赶来。

“伯母好!”徐清风向陈川红请了安,转而冲着苗景怡喜笑颜开,“景怡妹妹,真是好久不见啊。”

苗景怡小嘴一撅,“是么,好像也没几天嘛。”

徐清风嘿嘿一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陈川红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景怡,你在这里也挺局促的,就让清风陪着去屋外逛逛吧。”

苗景怡心领神会,笑嘻嘻道:“好啊,那就有劳清风哥哥了。”

徐清风求之不得,赶忙答应下来,满心欢喜的邀苗景怡出了客厅。

二人在徐府信步,徐清风投其所好,一个劲儿的找来好吃的好玩的,苗景怡却是兴致不大,一直苦苦思索如何在徐家不知情的状况下追查无生老母画像。

徐清风见她愁眉不展,关怀道:“景怡,看你好像比往日憔悴了许多,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苗景怡信口道:“还能有什么事啊?爹娘整天敦促着我学什么琴棋书画,烦的要命。”

徐清风奉承道:“依你那股聪明劲儿,学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苗景怡摆手道:“你可别说了,这琴棋呢我还能拨弄几下糊弄几手,要命的是这书画,一拿起笔杆子我就想打人,根本无心练习,可真是烦死了。”

徐清风安慰道:“书画练起来本就有些枯燥,耐住性子慢慢来嘛。”

苗景怡灵机一动,道:“对了,清风哥哥,你家里有没有浅学易懂的字画什么的,能不能给我找几幅来,我多加临摹兴许还有所帮助。”

徐清风开怀道:“有啊,我爹这人也好附庸文雅,家中有不少字画呢,走,我陪你找找去。”

苗景怡拍手叫好,心中一阵暗喜,徐清风为了讨好她,也是当仁不让,两人正要有所行动,从前院盈盈走来一名白衣少女,杏眼桃腮,顾盼生辉。

“原来是萍儿,有失远迎。”徐清风上前打了个招呼,介绍道:“这是武家集的苗景怡,景怡,这位是寿州孙家的萍儿姑娘。”

孙千萍笑容可掬道:“景怡姑娘,真是幸会。”

苗景怡见她模样生的如此美貌,又想起母亲时常拿她来与自己比较,顿时嫉妒心起,只是无动于衷的点了下头,勉强咧了咧嘴角。

好在孙千萍并不在意,脸上仍是挂着笑意,徐清风过意不去,赔笑道:“萍儿,今日怎么得闲来敝舍呢?”

孙千萍柔声细语娓娓道来,“说来话长,前些日子发逆自巢湖北上,庐州岌岌可危,当地百姓为躲避战乱,纷纷向两淮一带涌来,寿州乃至独子山一带逃难百姓触目皆是。姑姑嫁到徐家之后已无暇操劳救济难民之事,这些日子都是萍儿在主持一切,无奈萍儿身轻力薄难以维持,所以前来府上请教一下姑姑可有救灾救难的好法子,正巧遇到姑姑会见陈伯母,不好打搅,便随处逛了逛,没曾想恰好遇见了二位。”

徐清风赞许道:“萍儿真是一副好心肠啊。”

苗景怡揶揄道:“是啊,还是一位大忙人呢。”

孙千萍轻笑道:“哪里哪里,方才你们是要去做什么呢?”

徐清风如实道:“景怡想学字画,我便陪她寻几幅来用做临摹。”

苗景怡冷冷道:“是啊,孙小姐若是还有别的事情就去忙吧,就不打扰了。”

孙千萍哪里听得出苗景怡言语中的不满,她生性单纯又好助人为乐,微微一笑道:“暂时也没其他事情,萍儿不才,略懂一些字画的皮毛,不如陪你们一起吧。”

无奈之下只好答允,三人挨着房间寻去,其间倒也看过几幅不错的字画,只是苗景怡意不在此,装模作样扫了几眼,借故不好临摹,一一略去。

前院找到后院,徐清风见苗景怡仍然拿不定主意,无奈问道:“景怡妹子,都看了这么多了,你到底想好了没有?不行就多拿几幅,回去细细的挑。”

苗景怡瞅了他一眼,怨道:“我还没着急呢,你着什么急?若是找到中意的我自然会说的。”说罢转过身去,正要推开西厢房的一间房门,徐清风忙拦住她,摆手道:“不能进,不能进,这里可是孙夫人的房间,若是让她知道咱们擅自进入,肯定会闹到我爹那里去!”

第四十七章 柳暗花明4

苗景怡面露不悦,“喂,你还想不想帮我了?再说只是进去看一眼,又不是去偷去抢,有什么好担心的。”

徐清风一时语塞,孙千萍见他左右为难,柔声劝道:“徐少爷不必顾虑,景怡姑娘说的对,咱们只是进去瞧瞧,这种小事,即便姑姑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徐清风只好答允,苗景怡见他点了头,抢先推门而入,在屋内扫了一眼,只见角落里摆了一方香案,正上方挂着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苗景怡走近一瞧,画像中的女子头戴金冠身披红袍,慈眉善目,超凡脱俗,可不正是两年前在雉河集无意撞见的那一副,当即心中大喜,语无伦次道:“这,这副画像?果真是无生老母?”

孙千萍上前双手合十拜了一下:“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徐清风道:“没错,这一副无生老母画像是几日前家父去雉河集剿捻偶得,家父知道孙夫人曾拜入白莲社门下行善积德,便将此画赠给了孙夫人,原先孙夫人倒是供有一副画像,不过没这一副细致罢了。”

孙千萍细看几眼,赞赏道:“果然细致入微,你们看,就连无生老母手中的阴阳八卦镜也是清晰可辨,民间供奉无生老母者众多,没想到捻军中竟然也有笃信者,而且还藏有这么一副难得的精品。”

苗景怡喜形于色,拍手叫道:“太好了!那些花儿草儿实在难画的很,我看这副画像倒是不错,不如把它借给我回去临摹一下吧。”

徐清风一脸为难,“这我可做不了主啊。”

苗景怡哼了一声,嘟着嘴转过头去,孙千萍见状笑道:“景怡姑娘,作画非一日之功,最难驾驭的就是工笔人物,况且这副无生老母画像一勾一勒尽显活跃之态,取神得形实乃大家风范,依我看你还是从花鸟画开始学起,待到绘画技法日臻成熟再作人物画像也不迟,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苗景怡怪她多管闲事,甩袖撒泼道:“谁稀罕画花鸟,本小姐就是想画人像!”

孙千萍思忖片刻,笑道:“不如这样,姑姑这副画咱们暂且不要动了,免得徐少爷左右为难,萍儿略懂作画,冒昧以景怡姑娘绘上一副,待姑娘回去临摹专用如何?”

徐清风笑道:“自己临摹自己,这倒有趣的很,反正也没别的法子,我看你就先这样练习着吧。”

苗景怡不好继续坚持,心道既然已经确认了画像下落,待禀告母亲再做打算,于是嚷道:“那好吧,不过事先说好,不能把本姑娘画的太难看!”

“景怡姑娘模样如此乖巧可人,即便萍儿绘画手法再不济也难看不了。”孙千萍会心一笑,已然胸有成竹。

三人来到院中凉亭下,徐清风找来笔墨纸砚,孙千萍让苗景怡端坐在石凳上,将纸张往石桌上一铺,端详了苗景怡一下,聚精会神的画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苗景怡耐不住性子,一再询问画好了没有,孙千萍再三安抚,她只好扭扭捏捏的摆正姿态,心里已是烦躁不安。

如坐针毡之际,一名家仆跑过来传话,陈川红要打道回府,苗景怡如释重负,“我得赶紧走了,要不我娘会不高兴的。”

孙千萍忙道:“别急别急,再等一小会儿,马上就好了。”

苗景怡哪里肯等,挥手道:“你琢磨着画吧,待画好了再送给我也不迟。”说罢站起身来伸了下腰,不顾劝阻扭头离去。

-

返途中听闻女儿已打探清楚,陈川红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谢天谢地,当真是被徐立壮所得,景怡,你可看准了?”

“肯定没错,清风哥亲口说的,就是从雉河集捻子那里缴回来的。”

“好,那就好,可算是没白让你跟来。”

“那是当然,女儿的手段多着呢,要不是孙千萍坏事,说不定就把画像带回来了。”

“你这么明目张胆肯定不行。”

“要不女儿去偷回来?以女儿的轻功,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瞧你这得意忘形的样,徐家庄戒备森严,哪有那么容易。既然孙家凝能把画像堂而皇之的挂在卧房里,应该不会知道画像的秘密,再说若是去偷了未免有些不打自招,这样吧,咱先回去,容我好好想想办法,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母女俩赶回武家集外,正巧遇见苗沛霖迎面而来,身后还有苗景开带着一队护卫跟着,陈川红见众人行色匆匆,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苗沛霖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刚收到胜保的急令,命各州县练总以上赶往寿州大营,皇上下旨命胜保班师回京,应该就为商讨此事。”

“回京?这倒也好,三年之约马上就到了,胜保这一走,咱们的反清大计也能顺利进行了。”陈川红考量一番,又问:“是不是京城那边出什么事了?”

苗沛霖分析道:“没错,洋夷的军舰一直在津门外虎视眈眈,这节骨眼上,八旗绿营都在长江边上跟太平军耗着呢,僧格林沁屯兵河南,胜保驻守寿州,京畿一带防备空虚,朝廷肯定是先顾头后顾尾了。”

陈川红道:“这个胜保倒是没怎么为难咱们,对先生也是青睐有加,此番走了我怕孙家泰会趁机对先生发难,可是要当心啊。”

苗沛霖道:“夫人放心,紧要时期大局为重,我自然不会与孙家泰那帮人过多纠缠,好了,赵吾杰跟吴正谊在半道上等着呢,我便去了。”

出了武家集,苗沛霖先与等候多时的赵吾杰会合,行了一程,又等到了从舞阳关赶来的吴正谊,一并向寿州大营赶去。

-

进入大营,苗沛霖直奔中军大帐,掀开账帘一看,里面已是人满为患,胜保坐在正中,袁甲三与翁同书分坐两侧,再下便是孙家泰、徐立壮等等以及各处练首练总。

苗沛霖与众人拱了拱手,谦让一番,挨着徐立壮坐了下来,赵吾杰与吴正谊站立身后。

待到人员来齐,胜保站起身来慷慨陈词:“想必诸位对京城之事都有所耳闻吧,英吉利法兰西两邦蛮夷,藐视大清国威,窥窃大清国土,眼下更是集结三十余艘军舰于大沽口外,狼子之心昭然若揭,本帅明日便率军北上,报效朝廷,报效皇上,与蛮夷决一死战!”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交口称赞胜保忠心,后又议论纷纷当前时事,翁同书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正色道:“眼下庐州大势已去,陈玉成破了庐州必定会窥探寿州,胜大人这一走,寿州兵力不足,抵御发逆北上一事,该如何安排,还请大人明示。”

胜保横眉怒道:“本帅不在,你们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意吗!”

孙家泰道:“胜大人放心,寿州又不是纸糊的,有袁大人跟翁大人坐镇,还有各处团练鼎力相助,卑职必将恪守职责,绝不让发逆北上半步。”

胜保拍案叫道:“好,说的好,孙大人忠心肝胆,本帅没看错你,有你统领团练骁勇,寿州无恙矣!”

孙家泰道:“胜大人过奖了,有大人这句话,属下愿为朝廷效犬马之劳,死不足惜!”

胜保欣喜不已,不吝称赞,大笑几声,捻须又道:“本帅差点忘了,雉河集捻匪旗主张泷被人诛杀一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

众人大多已知晓此事,也有消息闭塞者,一时间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听说张泷是被一名女侠所杀。”

“什么啊,他是被自己新婚妻子所谋害。”

“以讹传讹,分明是刘饿狼的女儿为父报仇。”

“……”

胜保听的不耐烦了,喝住众人,高声喊道:“来人啊,传诛杀张泷者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大红嫁衣的美貌少女缓缓走了进来,少女似是受了伤,一瘸一拐的走到正中,将一个包袱放在地上,费尽全力跪拜道:“民女刘灿云叩见各位大人。”

第四十八章 柳暗花明5

原来那晚刘灿云杀了张泷之后,慌里慌张的出了城,拣了一条小道一路往南逃去。她为了报仇不惜自残数刀,途中已是疼痛难忍,体力渐渐不支,拼尽全力在天亮之前逃到了淮水边。喘息片刻,洗了把脸,再往南来到舞阳关下,犹豫不前,想到自己已非清白之身,更是自怨自艾,况且张泷一死捻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进了舞阳关必定连累吴正谊。

如今哥哥离世,爹爹也是将死之人,刘灿云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一边落泪一边琢磨,正是张陈放以及捻军害的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她已无处可逃,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复仇之路,那便是投靠朝廷,于是毅然赶往寿州,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中军大帐内,刘灿云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恭顺的给胜保磕了几个头,随后在众人的惊诧声中,她解开染血的包袱,抖出了张泷的脑袋。

张泷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半圈,惨白的脸上沾满了泥土,断掉的脖颈处血淋淋一片,死不瞑目的瞪着眼,龇牙咧嘴仿佛还要叫冤。

胜保道:“刘灿云,你且跟他们说说,张泷是不是你杀的。”

刘灿云厉声道:“没错,正是民女所杀,捻匪害死我哥,杀了我爹,屠我黑石寨,害我无依无靠!为此民女只得投身捻巢,委身捻匪,寻得时机手刃仇人,报得血海深仇!”

胜保赞许道:“起来吧,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胆魄,实属难得啊!”

刘灿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多谢大人。”

而后胜保将张泷首级号令于辕门外,又命人取来几坛酒,分与众人以示庆功。

痛饮几盏,胜保一脸悦色,将刘灿云唤到面前,问道:“刘姑娘,你独闯虎穴为父报仇,本帅即钦佩又怜惜,念你孤苦伶仃无处安身,本帅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此话一出,众人无一不感到意外,好生奇怪胜保怎得对一名匪女如此青睐。刘灿云愣了一下,此时此刻哪敢推辞,欣然跪道:“拜见义父大人!”

胜保大笑几声,将其扶起,又道:“我的好女儿,你可真算的上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啊!这俗话说的好,红花还得绿叶配,为父明日便回京了,军中不便携带女眷,留你在孤身在淮南也不放心,今日做主给你寻一夫家怎么样?”

刘灿云这会儿没了主意,迟疑片刻,低头道:“全凭义父做主。”

胜保哈哈大笑,环顾四下,高声喊道:“舞阳关吴正谊何在?”

吴正谊早在看到刘灿云进来时便失了神,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听到胜保喊自己,打了个激灵,慌忙站了出来回道:“卑职拜见大人!”

胜保上前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嗯,吴练总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不错不错,本帅欲将刘灿云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吴正谊不假思索道:“卑职愿意,卑职感恩不尽!”说罢看向身旁刘灿云,四目相对,两手相牵,一切已在不言中。

众人早已一片愕然,胜保最善察言观色,他看见刘灿云不住侧目,吴正谊也是魂不守舍,早已猜出两人的关系,于是顺水推舟,成全了这对佳人。

胜保也是别有用心,孙家泰与苗沛霖势不两立尽人皆知,他一直想要从中斡旋,这次他怕回京之后孙家泰趁机对苗沛霖不利,所以才借机认了刘灿云为义女,并许配给苗沛霖的心腹部下吴正谊,旨在告诫孙家泰不要轻举妄动。

当然胜保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从中挑拨张乐行与苗沛霖的关系,吴正谊娶了刘灿云,势必会让捻军对苗练不满,三年之约一到,说不准立刻兵戎相见。

胜保打好了如意算盘,又与众人商讨了一番抵御发逆与捻军的对策,念起回京事宜,便起身出帐,敦促营中将士收拾行装准备归程,众人便也就此散去。

待到人散的差不多了,苗沛霖正要起身离去,临坐的徐立壮叫住了他,“苗兄请留步。”

苗沛霖扬手示意赵吾杰与吴正谊先走,赵吾杰向徐立壮哈腰告退,吴正谊瞅了一眼徐立壮,挽起刘灿云径直走了出去。

徐立壮知道吴正谊早几年前落难徐家庄受了不少苦,想必一直耿耿于怀,也不计较他失礼,待到帐中旁人走空,向苗沛霖拱手道:“苗兄啊,愚弟上次讨伐捻匪之事未及通报,还请苗兄见谅。”

苗沛霖摆手道:“徐贤弟多虑了,再说你也是奉命办事,苗某知道你的苦衷。”

徐立壮由衷道:“那就好,如今捻匪与发逆勾结谋反,终究死路一条,苗兄慧眼如炬,谁是敌谁是友自然也看的清楚,孙家泰这人有些心高气傲,先前是得罪过苗兄,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依我看苗兄就不必与他一般见识了,大家不如化敌为友,齐心为朝廷效力如何?”

苗沛霖苦笑道:“苗某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几年深居简出操办团练,还不是为了给朝廷分忧,为黎民苍生造福吗,可是孙家泰一直对苗某心存芥蒂,苗某也很为难啊。”

徐立壮问道:“苗兄可知他族弟孙家鼐高中状元的事情吗?”

苗沛霖笑道:“保和殿试皇上钦点的状元,这个我当然知道,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徐立壮道:“再过五日孙家泰在寿州要给孙家鼐办状元宴,苗兄不如给他个台阶下得了,到时前去送上一份贺礼,我再从中调和调和,你看怎么样?”

苗沛霖不置可否,问道:“孙家鼐要回寿州?”

徐立壮摇头道:“京城路途遥远,再说津门告急,孙家鼐肯定不能回来,孙家泰办这状元宴的目的不也是聚拢人心嘛,到时两淮一带的大小官员肯定都会去捧个场,苗兄也就不要推辞了。”

苗沛霖思索片刻,点头道:“好,徐贤弟,苗某看在你的面子上,到时候必定带上贺礼前去。”

-

武家集外的集市上人头攒动川流不息,做各种生意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乡民们远远看到苗沛霖回来,纷纷凑上去夹道欢迎。

苗景开带着护卫分开人群,苗沛霖徐徐向前,快到寨门口时,一名妇人冲到了道路中间,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高喊道:“苗大先生,苗大先生要为民妇做主啊!”

两淮一带苗沛霖声名远扬,相比只知鱼肉乡里的地方官,百姓们更加愿意来武家集处理大小琐事,苗沛霖见多不怪,上前劝道:“快快请起,你有何冤屈起来慢说。”

“多谢苗大先生!”妇人抬手摸了下眼泪,不料顺势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飞快向苗沛霖咽喉刺去。

危急时刻多亏一旁的苗景开反应迅速,伸出一脚将那妇人踢开,大声喊道:“有刺客!”

护卫赶忙追了上去,这时路边两名菜贩大叫一声,掀翻菜篮亮出兵刃,径直扑向苗沛霖。

两名刺客身手极为敏捷,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护卫回救不迭,眼见苗沛霖就要命丧当场,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两个身影跃了过来,几招逼退刺客,护在苗沛霖左右。

苗沛霖一看正是妻女齐来救驾,舒了口气惊喜道:“夫人,景怡,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陈川红切切道:“先生,你没事吧?”

苗沛霖道:“放心,没事。”

苗景怡得意道:“爹爹,幸亏女儿缠着娘出来赶了趟集,要不您就交代在这里了。”

苗沛霖哭笑不得,急道:“快,先将刺客擒住!”

说话间苗景开带着护卫已将三名刺客团团围住,这三人争抗几番,一看行刺无望,竟然齐齐横刀自尽。

返回府内苗沛霖仍旧心有余悸,喝了好几杯茶,才渐渐平静下来。

苗沛霖恨恨道:“苗某与世无争,这些刺客究竟是何人指使?”

苗景怡快人快语:“不会是孙家泰吧!除了他,爹爹也没得罪过别的人啊。”

苗沛霖摇头道:“孙家泰自负的很,应该不会使出这种手段,胜保还未离去,谅他也不敢。”

陈川红道:“先生,太平军几次派使者前来劝咱们归顺天朝,都被你婉言相拒,你说会不会是太平军呢?”

苗沛霖道:“太平天国一帮异端,忤逆常伦,苗某身为读书人,一向敬而远之,这也是看在老乐是太平天国沃王的份上,才对太平军不即不离,再说咱们苗练只是屯兵筑寨,并未与任何人为敌,太平军杀了我也没啥好处啊。”

陈川红一阵苦思毫无头绪,刺客不定何时还会出现,以防万一只能时刻守在苗沛霖身旁,本打算这几日想办法取回无生老母画像,眼下也只能先放一边了,于是正颜道:“一切只是无端猜测,先生,我陪你在家中,最近就不要外出了。”

“也好,有夫人守着,我自己安心,”苗沛霖连连点头,又想起徐立壮的嘱托,皱眉道:“不过再过几日便是寿州孙家的状元宴了,徐立壮一再邀我前去,实在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啊。”

陈川红道:“借故推辞掉,再派别人前去不就得了。”

苗景怡毛遂自荐,“女儿愿意代爹爹前去。”

陈川红道:“你这丫头,让你去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苗景怡不以为然,“只不过是去吃一顿酒宴,能惹出什么乱子来。”

斟酌再三,若是随便差一名部下去也不显诚意,苗沛霖无奈道:“也罢,你去就你去吧,不过得让天庆陪同一起,你呀不知礼数,这次状元宴,那些文人高士,乡饮大宾,肯定个个少不了,不是怕你惹事,就怕丢了面子,传出去我这张老脸也不好看相。”

苗景怡嗤之以鼻,“行行行,您这薄面,女儿会照顾好的,不就是个状元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苗沛霖道:“你这话说的,人家好歹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那孙家鼐仅凭一副对联位列三甲之首,称得上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啊。”

苗景怡顿时好奇,问道:“就凭一副对联得了状元?爹爹倒是说说什么对联这么厉害?”

“当真是妙的很。”苗沛霖来了兴致,摇头晃脑道:“上联是,亿万年济济绳绳,顺天心,康民意,雍和其体,乾见其行,嘉气遍九州,道统维羲皇尧舜。下联是,二百载绵绵奕奕,治绩昭,熙功茂,正直在朝,隆平在野、庆云飞五色,光华照日月星辰。”

苗景怡竖起耳朵听完,不由讪笑道:“只不过是一些歌功颂德阿谀奉承的词藻而已,这皇帝老儿也太容易糊弄了吧,就这样把状元给送出去了呀。”

陈川红笑道:“说你不学无术,还叫屈,为娘都听的明白了,这副对联上下联中各包含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的六个年号,这才是巧妙之处。”

苗景怡撇嘴道:“哎哟,一副对联就把皇帝的祖宗八代夸了个遍,真是尽显谄媚,我看这副对联还没个横批,就叫溜须拍马得了。”又见苗沛霖笑而不语,问道:“对了,若是论文才,爹爹的诗词那也是驰名两淮的,最近可有作什么诗吗?”

苗沛霖笑道:“诗暂且不提,为父嗟叹世道纷乱众生哀苦,为此倒也作了一副对子,这对子的横批嘛,天地不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苗景怡笑道:“您还没念什么对子呢,倒是先把横批给说出来了。”

苗沛霖道:“还不是怕你再冒出个横批来,我且先说了罢了。”

苗景怡嘿嘿一笑,“那到底怎么个天地不仁呢,快讲与女儿听听。”

“嗯,你听好了。”苗沛霖踱了几步,朗声道:“天国教天父天兄,丧天伦灭天理,竞把青天白日搅得天昏,何时伸天讨天威,天才有眼!”

苗景怡忍不住打断,拍手叫好。

苗沛霖瞪去一眼,又念道:“地方官地痞地棍,暗地鬼明地人,可怜福地名区闹成地狱,到处抽地丁地税,地也无皮!”

苗景怡赞叹道:“好!还是爹爹的对子好,骂的真解气!”

陈川红笑道:“不仅如此,你仔细品品,你爹这副对联,上联十个天,下联十个地,可谓是豪气冲天,掷地有声,字里行间,入木十分!”

苗景怡吐吐舌头,“这个女儿倒是没注意,不过还是觉得骂的痛快,这朝廷跟太平天国打起仗来不顾百姓的死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那白莲社,隔三差五来人跟咱们要钱要粮,那个孙家小姐也是一样,矫揉造作,装傻扮弱,一肚子坏水。”说着说着,她想起在徐家庄所遇受阻之事,忍不住发起牢骚。

苗沛霖笑道:“越说越离谱,这白莲社隶属白莲教,孙家小姐跟你娘一样,说起来都是白莲教人士,人家做善事救济百姓,怎么能这样无端污蔑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一旁的陈川红听到白莲社三个字后,如高屋建瓴一般幡然醒悟,方才在集市中她便觉得其中一名刺客眼熟,直到现在才记起,两年之前曾在独子山见过那名刺客一面。

可究竟是谁派的刺客呢?陈川红仔细想来,胡义平光明磊落,断然不是他所为,如果是谭士峰主使,那么动机是什么?说到底苗家团练在白莲教眼中只是一枚棋子,但这枚棋子却能左右两淮战局,如今却要弃子认输,难不成还有别的阴谋?或者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陈川红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仍是毫无头绪,暗自决定过几日白莲社前来筹粮时,寻个由头跟着去一趟独子山一探究竟。

“娘,你在楞什么嘛,你看爹胳膊肘也往外拐,帮那个孙千萍说话,哼!”苗景怡撅嘴抱怨。

陈川红回过神来,不耐烦道:“行了,别烦娘了,娘被你烦的啊心乱如麻,一边玩去吧。”

第四十九章 比翼齐飞1

经过数天忙碌,雉河集终于重建如初,此时太平军攻下庐州的消息传来,张乐行这个太平天国的沃王也是心情大好,召集众人前来一同分享喜悦之情。

自打无生老母画像丢失,陈川红那边迟迟没传来消息,杜金蝉也是一直萎靡不振,整天浑浑噩噩的,这次更是最后一个到场。

张乐行招了招手,示意杜金蝉坐在身边,笑道:“夫人怎么才来,大伙儿都等半天了。”

杜金蝉搪塞道:“心烦的很,出外逛了一下。”

张乐行见她面色不振,猜测是为张泷之死,问道:“杀害张泷的贼女找到了没有?”

杜金蝉道:“张德祥已派人四处打探,一有消息很快就能传回来。”

张乐行长叹一口气,思索片刻提议道:“张泷一死,黄旗白边旗无主,不如让放儿暂且担任旗主一职怎么样?”

张宗禹跟吴小莺纷纷表示赞同,杜金蝉担忧道:“放儿年纪尚小,也没有带过兵打过仗,恐怕难以胜任吧。”

张陈放本来对此事没多大兴致,听母亲这么一说,心中自然不服,站起身来行了个礼,正颜道:“爹娘请放心,孩儿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不磨炼怎能显锋芒,给孩儿一些时间,必定不会让二老失望。”

“嗯,不错,你能这么想,爹很欣慰。”张乐行连连点头赞许,扫了一眼众人,又道:“有志不在年高啊,你们可知攻破庐州的是哪一路太平军?”

张陈放抢道:“莫不是陈玉成部?”

张乐行笑道:“没错,这个陈玉成年纪轻轻就已被册封为英王,身经百战,建功无数,真可谓是少年英雄,放儿你可得向人家多多看齐啊。”

张陈放道:“爹爹,说起来孩儿与英王陈玉成早已熟识,去天京时便是陈大哥接应渡江。”

“有这种事?”张乐行一拍大腿叫道:“如此也好,胜保北上,庐州已下,这寿州有机可乘啊,为父正打算修书一封联络英王共谋寿州,方才你不是说要历练吗,你便去跑个腿吧。”

张陈放大喜,忙道:“行,这事派我去最合适不过了,保证不辱此行。”

杜金蝉提醒道:“既然要去庐州,顺道给龚瞎子孙葵心捎句话,让红白两旗早做好北归的准备。”

“夫人提点的对。”张乐行连连点头,转头对张陈放道:“不过寿州一带肯定有所防备,淮水以南少不了戒备森严,这一路上得乔装打扮蒙混过关才行,为父还是不太放心啊,这样吧,再安排一个人陪你去。”

张宗禹听后忙道:“叔父,宗禹愿意一同前往。”

张乐行摆手道:“不行,攻占怀远还未成定数,你好好在雉河集修整几日,便带兵回去支援。”

吴小莺不失时机道:“沃王,属下想陪同陈放少爷前去。”

“也好,你去我倒是大为放心了。”张乐行知道她深得杜金蝉真传,武功即高人又稳重,于是欣然同意。

“多谢沃王!”吴小莺欢喜不已,转头看向张陈放,两人会心一笑。

这时张德祥从院外跑了进来,进门便叫,“有消息了!”

张陈放问道:“什么消息?打探到贼女的行踪了?”

张德祥大口喘着气,“没错,刚收到的消息,刘灿云被胜保指婚给了吴正谊。”

吴小莺似乎没听清楚,瞪大眼睛追问道:“你刚才说是谁?”

张德祥道:“舞阳关的吴正谊啊,这人原先是黑石寨的匪贼,后来转投了苗大先生麾下。”

众人一阵惊愕,张陈放倒也有些意料之中,扬眉问道:“说说吧,这仇该怎么报!”

张宗禹嚷道:“还能怎么报,要人去啊!不行咱就带兵去要人!”

吴小莺厉声道:“没错,张泷哥的仇不能不报!将那贼女碎尸万段!”

“胡闹!”张乐行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与苗练有约在先不相往来,况且眼下当以大局为重,就为报这个仇,怀远不攻了?寿州不打了?”

众人无语,张乐行又道:“为张泷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交代你们的事情先办要紧,放儿,小莺,你俩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南下送信。宗禹,你去跟任柱说一下,让他过几日与你一同返回怀远。”

三人垂头丧气,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答允下来,随后各自散去。

-

翌日一早,张陈放特意换了一身破旧的衣服,脸也没洗,便去找吴小莺。

推门一看,只见吴小莺穿一件青色长衫,戴一顶大大的毡帽,正将秀发拢入帽中,张陈放奇道:“小莺姐姐,你这是要女扮男装吗?”

“当然是这样,要不孤男寡女的赶路,肯定会引人怀疑。”

“假扮夫妻不也挺好的吗?怎么会有人在意。”

“一边去,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谁要跟你假扮夫妻。”

“好好好,你是我哥行了吧,好哥哥,路上可得保护好我啊。”

二人相互调侃一番,张陈放想到路途遥远艰辛,为防不测,又跑回房去将陈玉成送的那把火遂枪揣进了怀中,与吴小莺不露声色的出了寨门。

一路向南行了十来里地,迎面走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张陈放认出这些都是捻军童子军,赶忙拉吴小莺蹲在路边佯装休息。

这次送信事关重大,知情者寥寥无几,他尽量避免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不料其中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往这看了一眼,径直走了过来。

“张少主,您怎么在这里?”这名眼尖的少年正是时常为张陈放送酒的张皮绠。

“哟,原来是皮绠啊,你们也是闲来无事出来踏青呢。”张陈放抬头嘿嘿一笑,却看见他脸上淤青一片,问道:“你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张皮绠难为情的摸了摸脸,“嗯,刚被打,还疼着呢。”

张陈放忙问:“快说怎么一回事,谁打的你?”

张皮绠哭丧着脸回道:“今一早俺们这些兄弟去石牛岭跟桑员外讨了几个稀饭钱,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行人赶着几辆马车,拉了不少好东西的样子,兄弟们便围上去要点过路钱,僵持之中从一辆雕花大马车内钻出一个白净书生,那小白脸武功厉害的很,几下就将我跟几个兄弟打倒在地,他的那些随从们也不是善茬,结果兄弟们都挨了好一顿揍。”

张陈放扫了一眼这群少年,果然个个鼻青脸肿的,又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你没报上咱捻军的名号?”

张皮绠欲哭无泪道:“报了啊,那些人听口音是外省的,根本不买捻军的账,不仅如此,那小白脸还说他们紧缺盘缠,还让俺们把身上的银子都交了上去。”

张陈放一跺脚,“你们啊,真丢捻军的脸!那些人呢?”

“沿着路走了。”张皮绠往南一指。

“行了,你们回去吧,这些银子拿去换点吃的,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了。”张陈放取出一些碎银丢了过去,这帮少年千恩万谢之后悻悻离去。

目送童子军走远,张陈放嘿嘿笑了起来,吴小莺问道:“你乐个什么劲?”

张陈放咧咧嘴,“看到皮绠他们我就想起了三年前,那时我也还是个毛头小子,到处惹祸生非,没少让爹娘操心啊。”

吴小莺噗嗤一笑,“可不是吗,还被关进了柴房里,饿的大半夜直叫唤。”

张陈放不满叫道:“哎,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一回来就揭人短干嘛,若不是我被抓进蒙城,也不会与姐姐相识不是吗。”

“说的也是,认识了你这个倒霉孩子,还得相反设法救你出去。”吴小莺怔了一下,回忆道:“说起来还是宗禹哥跟张泷哥把我从蒙夫人手中救出来的呢。”

提及张泷,张陈放悲伤涌上心头,一阵无语,吴小莺又道:“张泷哥只是脾气不好,其实是个大好人啊,他的仇一定要报!”

张陈放想了想,“怕伤两家和气,也只能找机会刺杀,可是刘灿云一直躲在舞阳关,不好办啊。”

吴小莺哼了一声,“我就不信这个贼女能躲一辈子。”

“等咱们回来以后再说吧,这仇肯定要报!”张陈放咬了咬牙,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跟你说了,你的那个前主子蒙夫人,现在已经变成徐夫人了。”

“徐夫人?她改嫁给徐立壮了?”吴小莺奇道。

“没错,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雉河集被袭保准与她脱不了干系!”张陈放推断完,又催促道:“走吧姐姐,咱们该上路了,抓紧点应该能追上。”

“你要追那帮外省人?我劝你啊,别节外生枝,送信要紧。”吴小莺劝道。

张陈放讪笑道:“行行行,暂且听你的行了吧,好哥哥。”

吴小莺哭笑不得,“你……”

第五十章 比翼齐飞2

吴小莺的计划是绕过寿州,以防万一。张陈放坚持直来直往,不走弯路,两人争论一番,最后折中决定,只要不是南辕北辙就一直顺着大路走下去。

迂回辗转了一天,过了淮河天色已晚,二人挨到一处小镇,找了家客栈吃住下来。

第二天一早,吴小莺敲开门,催促着继续赶路。行出二三十里地,一场蒙蒙细雨不期而至,二人冒雨前行,张陈放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一路缩着脖子低着头,心情也是极度低落。

风吹过旷野,雨越下越密,二人身上已是湿漉漉一片,遥望前路,吴小莺喜道:“快快,有避雨的地方了!”

张陈放踮脚一看,不远处路边有数间草房,二人急奔过去,原来是一家简陋的饭庄,看到停留在门前的几辆马车,张陈放一咧嘴,“还真让咱给赶上了。”

吴小莺摸了把脸,吐了口气,“哎,奉劝你一句,惹事容易误事。”

张陈放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分开挤在屋檐下避雨的人推门而入,饭庄内好不热闹,食客几乎坐满了饭桌,张陈放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了最里的一张桌上,那桌上十余仆从或坐或立簇拥着一名少年,少年身着紫色宽袖长袍,头戴一顶六合困秋帽,容貌白皙更显清秀,一瞧便是富家子弟,不出意外便是张皮绠所说的小白脸了。

“店家,上酒上菜!”张陈放高喊一声,拉着吴小莺在少年邻桌落座。

不一会儿,店家上来酒菜,张陈放抓起酒壶正要畅饮一番,吴小莺伸手拦道:“不能喝。”

张陈放一梗脖子,“为什么不能喝?赶路这么辛苦,解解乏嘛。”

吴小莺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喝吧喝吧,喝了别闹事就行。”

张陈放一笑,“那还得看心情。”说罢痛饮几杯,口中啧啧有声,侧目叫道:“好酒,好酒,不能喝酒还算什么好男儿!”

这句话传到邻桌,那名少年一脸不悦,少年此时正在对着一桌粗茶淡饭发愁,又听出张陈放口中的讥讽之意,恼羞之下把筷子一撂,对身边一名仆从说道:“去,给我拿一坛酒来。”

那名仆从怯怯劝道:“小主,咱们已经耽搁了行程,这不马上到了吗,您等到了以后再喝吧。”

少年皱眉道:“让你去你就去,少说废话!”

仆从点头哈腰,跑去柜台要了一坛酒,张陈放正愁没处挑事,待到那名仆从抱着酒从桌前经过,冷不丁的伸出一脚绊去,仆从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那坛酒也从其怀中挣脱了出来,眼看就要摔落在地,只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至,少年已将酒坛稳稳的捞了起来。

张陈放暗叫好身手,这少年的身手恐怕不在自己之下,怪不得那些童子军被揍成那样。

那名仆从爬了起来,回头怒斥道:“你这小子为何捉弄于我!”

张陈放双臂一拢,“自己没长眼睛怪我干嘛。”

少年喊回仆从,走到张陈放面前,将酒坛往桌上一放,倾下身子嗤笑道:“真是好笑,方才我可看的明明白白,分明是你故意伸脚绊我的人,怎么,好男儿敢作不敢当了?”

张陈放二郎腿一翘,“奇了怪了,我自己的腿愿意放哪儿就放哪儿,你管得着吗?”

少年怒道:“你再说一遍!”

张陈放笑道:“不说了不说了,小爷有点累,这样吧,你帮我捶捶腿我就接着说。”

少年一拍桌子,“你!你是存心找茬是吧!”

张陈放一瞪眼,“你说是就是了!”

两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吴小莺见店里店外的人也凑了上来,生怕事情闹大,赶忙起身拉去,然而张陈放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店家赶来息事宁人,“两位客官,都消消气,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和为贵,和为贵。”

少年与张陈放异口同声,“一边去,没你的事!”

店家哀求道:“别呀,两位高抬贵手,小店小本经营,可经不起打啊。”

少年一皱眉,“打坏东西我照数赔偿便是了!”

店家赔笑道:“两位,听我一言,两位在店里大打出手,若是客人们都吓跑了,我这生意可没法做了,不如两位去外面打吧,外面还宽敞。”

张陈放叫道:“废话真多!外面下着雨怎么打!”

“等半天了,还打不打了?”围观的人群中不满的叫道,这帮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平日里吃个饭都半饱不饥,没心思也没力气打架,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有人打斗,哪里肯轻易错过,还有甚者向店家起哄:“放心吧,吓不跑的,若是不打咱们就跑了。”

店家见众望所归,哭丧着脸道:“打归打,先说好了,别闹出人命。”

张陈放早已被店家絮叨的不耐烦了,攥紧拳头正想先给他一拳,没想到少年也是不谋而合,一掌拍了出去,可怜店家被震退到了十步开外,瘫倒在椅子唉哟直叫。

少年命仆从将桌椅挪开,腾出一片空地,弯起嘴角轻蔑一笑,冲着张陈放勾了勾修长的食指。

张陈放不敢大意,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抱拳,顺势挥拳击去。

少年拍出一掌卸下张陈放的拳头,另一掌一并拍来,掌风所至气势汹汹,张陈放足底一点退后一步,少年厉掌接二连三,张陈放连退三步已避退不及,只得歪头闪身狼狈躲过。

少年一掌拍空,向前倾了半身,张陈放暗自得意,正要挥拳劈下,不料少年手臂一缩,身形一转,肘尖狠狠的抵在了张陈放的肋骨上。

张陈放被这一下顶的疼痛难忍,只觉的肋骨似乎已经断裂,没想到这少年看上去跟个姑娘似的白嫩俊俏,一套掌法却如万钧雷霆一般勇猛刚烈。

少年扬眉吐气,“不堪一击。”

张陈放强忍痛楚呲牙一笑,“有点能耐啊,再来!”

少年一听,又挥掌拍来,张陈放领教过一次不敢怠慢,使出葬寒心诀中的颠倒醉步,辗转腾挪伺机反击,怎奈少年一掌快过一掌,张陈放躲闪不迭,侧身一滚躲在桌后,少年拍掌所到,只听‘砰’的一声,一方桌角已被拍的粉碎,围观的人看到少年掌法如此厉害,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然而少年好似把自己给拍疼了,低头咬唇揉了揉手,张陈放算是看出来了,少年这套掌法刚柔并济精妙无比,只不过还没练到收放自如的境界,若不然自己早就被打趴下了。

即便如此,张陈放一琢磨继续打下去自己也是绝无胜算,于是抬手道:“停,停手。”

少年歪头笑道:“怎么,认输了吗?乖乖的磕个头赔礼道歉我便饶过你。”

“你等等,有你好受的。”说罢张陈放拎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个底朝天。

少年连同在场众人皆是一脸迷惑,吴小莺知道张陈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他还没等少年出手便醉卧在地,小声劝道:“喂,悠着点,可别喝多了。”

“放心吧,还早着呢。”这几年来张陈放平日里没别的消遣,酒量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喝完一壶意犹未尽,又捧起酒坛来大灌几口。

少年怒道:“那是我的酒!”

张陈放心满意足的抹了下嘴巴,接着打了个酒嗝。

少年见状脸一沉,纵身拍掌欺上前来,此时张陈放酒意渐浓,葬寒心诀形意已到,左手握拳右手化掌,身形稍作晃动,啪啪两下,已然用一掌接住少年双掌,紧跟着一拳打了过去,少年连忙收掌退后半步,怎料张陈放如同醉酒一般往前一扑,使出身倒脚掀体柔臂坚之术,顺势一拳打在了少年胸口。

那少年中拳之后一声尖叫,双手护在胸前,涨红着脸道:“你!你这卑鄙小人!”

张陈放这一拳可算是把自己给打懵了,越想越不对头,这一拳打上去怎么感觉比沙包还要软?仔细一看面前之人,这彤红的脸蛋加上婀娜的身段,还有这明眸皓齿红唇,总算反应过来,这一拳过去居然把少年打成了少女!这还了得,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五十一章 比翼齐飞3

意外撞破了人家的女儿身,张陈放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当即胡思乱想起来:“这下麻烦惹大了,自己也真是看走眼了,世上哪有如此细嫩清秀的小白脸,早该猜出她是一名姑娘来着,话说回来,她若是换回女装,想必也是一位大美女,越是漂亮的女子越不好惹啊,这可怎么办?要不然干脆装糊涂得了,反正也没吃亏,嘿嘿……”

少女见张陈放顾自发笑,羞愧的面颊红成了一片,想要夺门而出,无奈门口围观的人群早已挤的水泄不通,一跺脚便向饭庄后院奔去,临到门前又停下来,扭头叫道:“臭小子,你给我过来!”

张陈放稍作犹豫,围观人群中传来一片起哄声,心一横只得跟了过去,吴小莺不放心紧随其后,店家见状喜极而泣:“可算是出去打了!”

吃饱了没事干的食客们也想跟过去继续看热闹,却被少女的仆从拦了下来。

来到后院,少女余怒未消,侧身而立,一双粉拳提到腰间,胸脯气的起伏不止,嘴巴撅的比鼻尖还高。

张陈放拉了拉吴小莺的衣角,小声问道:“怎么办?原来她是女扮男装啊。”

吴小莺轻笑道:“我统领黄旗花边旗这么久,什么装扮的女子没见过,这还用得着你说,早就看出来了。”

张陈放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吴小莺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你眼力如此不行,还非得用拳头去试试人家。”

张陈放苦笑道:“唉,别说了,都怪我眼拙。”

少女听到两人肆意谈论自己,气的眼泪都快掉落下来,转身叫道:“喂!你们俩说够了没有!”

张陈放挠挠脑袋,心想只能诚心诚意的道个歉,看看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于是上前抱拳道:“这位兄弟,啊呸,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了,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多多见谅。”

少女怒目道:“我看你根本就是有意的,卑鄙下流!”

张陈放苦笑道:“在下对天发誓,绝对不是有意冒犯啊!”

少女哼了一声,问道:“那你说说,为何你身边这位姐姐看的出本姑娘的真身,到你这儿就看不出来?”

张陈放一愣,“姑娘怎么知道她也是女的?”

少女一脸得意,“哼,本姑娘当然能看得出这位姐姐是女扮男装,这位姐姐也能看出本姑娘是女扮男装,怎么轮到你了就看不出本姑娘是女扮男装了?所以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想趁机占我便宜!我说的对不对?”

张陈放被呛的无言以对,又急于脱身,于是心一横,捏着嗓子厚颜无耻道:“其实我也是女扮男装,大家都是女的,那就是误会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了。”说罢拉着吴小莺想要逃之夭夭。

“张陈放,你给我站住!”那少女叫道。

“啊!姑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张陈放大惊失色。

少女噗呲一笑,“想不到堂堂捻军张少主,竟然如此油嘴滑舌,恬不知耻。”

张陈放大惑不解,“姑娘究竟是谁?如何知道在下的身份?”

少主得意道:“哼,这还不容易,天底下会耍这套拳刃掌法的,除了我那个酒鬼师父,也就只有你了,我说的对不对张少主?”

“老酒鬼是姑娘的师父?”张陈放又惊又喜。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论起来你还得乖乖叫我一声师姐呢!”少女叫道。

张陈放一本正经道:“遵命,师姐。”接着不失时机问:“敢问师姐尊姓大名?”

“唐飞瑶。”少女莞尔一笑。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唐师姐,咱那酒鬼师父现在可好?他人现在在哪儿?可有没有提及我?”自打蒙城一别,张陈放一直打探老酒鬼的去向,无奈一直无果,时隔三年巧遇唐飞瑶,终于有了眉目,也是欣喜不已。

“师父与先父是多年至交,一个月前先父十年忌日,师父便去陕中祭拜,因此逗留了一些时日。早在年幼时师父便曾答应过要传授给我武功,我就借此时机缠着师父教我拳刃掌法,师父借口推辞一个姑娘家喝酒练武不太雅观,我一再央求师父便说了实话,原来他已经将葬寒心送给故人之子,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央求师父将雷霆掌法传授于我了。”唐飞瑶娓娓道来,言语中似乎还在惋惜葬寒心落到了张陈放手中。

张陈放一想,原来在蒙城之时老酒鬼就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莫非他是无意中在街边听到了自己向吴小莺吐露身世?如此说来在酒楼讨酒便是有意试探自己了,而后念在娘的份上才肯传授武功又赠予葬寒心。

唐飞瑶又道:“临行前师父还说了,若是见了张陈放那个臭小子,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一下他,那小子狂妄自大,傲慢无礼,不打不成器!”

张陈放笑道:“师姐教训的对,那些童子军也是师姐故意教训的吧?师姐大老远跑来为见我一面,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唐飞瑶撇嘴道:“自作多情!哪个专程来见你了,我此次来两淮是有别的要紧事情,本来打算回陕中的时候顺道见你一面,是那几个小毛孩不长眼睛,自讨苦吃。”

张陈放道:“原来如此,那师姐是为何事而来?若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唐飞瑶笑道:“不必了,喝酒吃肉还用的着你来帮忙,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次是为参加寿州孙家的状元宴而来。”

张陈放疑惑不解,“什么?你大老远来是为了参加寿州孙家的状元宴?”

唐飞瑶点头道:“没错,孙家与唐家乃是世交,先父在世时常与孙家往来,这次专程到陕中送了请柬,无奈家母体弱多病,家兄公务缠身,只得由本姑娘前来祝贺了。”

张陈放嬉皮笑脸问道:“要不我们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吴小莺拦道:“不可,咱们还有别的事情。”

张陈放死皮赖脸道:“急什么啊,小莺姐姐你看,咱们也正好路过寿州,两天没吃上一顿可口的是吧,赶路也很辛苦对不对,好吃好喝一顿也有劲赶路嘛。”

唐飞瑶招手道:“行了,你们跟我去吧,耽搁了一些时间,咱们得快点,晌午之前必须到达寿州,去晚了连汤都没得喝了。”

张陈放连声答谢,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唐飞瑶身后,吴小莺无奈长叹一口气,只得也跟了上去。

饭庄里的食客们正眼巴巴等着,见三人相安无事走了出来,便也各自散去。

来到饭庄外,唐飞瑶邀来吴小莺同坐车厢之内,张陈放上前问道:“我坐哪儿呢?”

唐飞瑶笑道:“哪能让你白吃白喝,想什么呢?还不乖乖的给我赶车。”

张陈放想要推脱又怕唐飞瑶反悔,为能大快朵颐,只得跃上车辕,抓起鞭子充当了车夫。

“驾!”一声鞭响,一行人向寿州赶去。

一路畅通,行了半程,张陈放听到车厢内唐飞瑶与吴小莺有说有笑,交谈甚欢,不禁担心两人背后谈论自己的不是,于是回头问道:“你俩在说什么啊?这么高兴?”

唐飞瑶掀开车帘叱喝道:“关你什么事!”

张陈放回头一看,两人竟然已经在车厢内换回了女装,只见唐飞瑶粉面红唇娇美无比,迎风飞舞的秀发之间别着一支金丝珠钗,一件玫瑰紫缎子绣袍披在身上,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杜鹃花一般艳丽,一时间看傻了眼。

唐飞瑶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嗔怪道:“看什么看?还不安心赶车。”

张陈放赞叹道:“没想到师姐模样如此漂亮,那为何还要女扮男装呢?”

唐飞瑶笑道:“路上方便嘛,对了,方才你不是说自己也是女扮男装么?怎么,要不你也进来换一身?”

张陈放自讨没趣,只能装聋作哑,头也不敢回了,扬起鞭子继续赶路。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一行人赶到了寿州城外,只见城门前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人群中传出嘈杂的争吵声,城门下似乎起了争端。

张陈放跳下马车上前一看究竟,只见一队练兵堵住城门,正与城门外一队练兵对峙,双方对骂了几句,外面那一队练兵赶着几车贺礼硬往城里闯,守城的练兵拼尽全力阻拦,争执几句便动了手,双方混作一团拳打脚踢,场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怎么守城的还跟送贺礼的打了起来?张陈放正在纳闷,一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仔细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她怎么也来了?

第五十二章 比翼齐飞3

城门口两伙练兵正打的不可开交,苗景怡起先只是躲在一旁呐喊助威,后来看到苗家练兵渐渐落了下风,忍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膀,转身一看不是别人,惊呼道:“放儿哥哥!怎么是你!”

张陈放嘘了一声,忙把苗景怡拉离人群,问道:“景怡,你怎么会在这里?”

苗景怡道:“还不是爹爹非要派人来送贺礼,来了之后守城的练兵拦了下来,说是孙家泰吩咐过了,苗家团练的人一律不准参加状元宴。真是可气,所有人都进出自如,只拦苗家的人,这不明摆着不给我爹面子吗?这不天庆哥便跟他们吵了起来,没吵出个结果,还在那里打着呢!”

张陈放问道:“这么说你是想进城参加状元宴?”

苗景怡点头道:“当然想了,多热闹啊!若是还拦着不让进,我就翻城墙进去,反正我还带着练索呢。”

张陈放道:“别急,我有办法带你进去。”

苗景怡瞪大眼睛道:“真的吗?太好了!”

张陈放往身后一指,“上车!”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苗景怡怎能甘心灰溜溜的跑回去,不假思索便往车厢里钻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恰巧与探头探脑的唐飞瑶撞在了一起,当时疼的唉哟直叫。

吴小莺将苗景怡拉到身边,给她揉了揉额头,问道:“景怡妹妹,还记得我吗?”

苗景怡仔细看了一眼,拍手叫道:“我说呢,放儿哥哥怎么会带着别的女孩子一起出来玩,原来是小莺姐姐!”随后又看向唐飞瑶,问道:“这位姐姐是?”

“陕中唐飞瑶,方才可把妹妹碰疼了?”唐飞瑶笑问。

“还好还好,姐姐的脑袋可真是硬啊。”苗景怡咧了咧嘴,与唐飞瑶相视大笑,两人一扫尴尬。

此时城门口还在打斗不止,好在彼此比较克制,没有亮出兵刃,饶是如此,双方仍有不少练兵被打的头破血流。

没过一会儿,城内又奔出来一队练兵前来支援,苗天庆一看对方人多势众,再这样打下去肯定吃大亏,正要招呼自己人往回撤,发现不见了苗景怡,急忙拉住一名练长问道:“看见小姐没?”

那练长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也流血不止,含糊不清道:“没注意,方才还在后面站着呢,是不是回武家集了吧。”

“这么说来,肯定是看到打成这样进城无望,所以先回去了。”苗天庆一想也是合情合理,忙喊手下赶紧撤退,带来的贺礼也顾不得要了,只顾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待到苗家练兵离去,孙家练兵一阵欢呼,随后城门大开,张陈放赶动马车,有惊无险的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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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州号称孙半城,孙氏家族占全城过半人口,家族中出了状元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喜事,纵使孙家鼐没法回寿州同庆,孙家仁也要将这状元宴办的有声有色。

孙家仁财大气粗,放言只要是个人来都要好好款待,如此一来,光是沾亲带故或是慕名而来的宾客,便能将寿州城里最大的酒楼门槛踏破,无奈之下只能将宴会地点改在了自己府内。孙家府邸占地广阔,有着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光是前院就有二十三丈见方,孙家仁便将酒席摆在院中,美其名曰天地同庆。

晌午将近,孙府大门前张灯结彩,震天鞭炮声不绝于耳,两排身着绛色长褂的家仆迎门而立,唐飞瑶呈上请柬,仆从奉上贺礼,一行人得以进入,只见偌大的庭院里锣鼓齐鸣,舞狮舞龙,好不热闹。

这日孙府可谓是门庭若市,座无虚席,唐飞瑶等人费尽周折,才在院落角落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落坐片刻,几盘精致糕点小吃先送上了来,张陈放抓起糕点便往嘴里送,苗景怡也不例外,一边吃一边嚷道:“早饭还没吃呢,空着肚子就等这顿好吃的。”

唐飞瑶笑道:“你俩使劲吃好了,等你俩吃饱,大鱼大肉也该上来了。”

苗景怡并不理会,与张陈放顷刻间便将糕点吃的精光,挨了一会儿,一鸡二鱼四盘八碗尽数上来。

苗景怡正要招呼着众人放开吃喝,只听几声叫好,伴随着稀稀落落的掌声,孙家仁与孙家泰两兄弟从正厅走到院中与宾客敬酒,挨桌客套几句,便向这边敬了过来。

苗景怡担忧道:“怎么办?这孙家泰一直找我们苗家的麻烦,我若是被认出来就更麻烦了。”

张陈放调侃道:“还能怎么办?你是想钻桌子底下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苗景怡道:“我先去躲躲,等他们敬完酒再回来。”

张陈放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匆忙离开酒桌,拐弯抹角溜到了的偏院之内,院内四下无人,想必府中家丁家仆都去忙活了,倒也落得清净。

等待之余,苗景怡问道:“咱们上次在双石桥上说好的,出来玩要带上我一起,怎么言而无信呢。”

张陈放解释道:“这次我可不是出来玩的,是有要事赶去庐州一趟。”

苗景怡喜道:“庐州?太好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张陈放忙道:“那可不行,庐州一带清军跟太平军正在打仗呢,太危险了。”

苗景怡撒娇道:“不嘛,我就是要去,求你了,保证不添麻烦。”

张陈放道:“这回我把你偷偷带进城来,已经是惹了大麻烦了,若是再将你带走,苗伯父知道后还不得把我骂死。”

苗景怡道:“没事的,我又不是被你绑架的,是我自愿跟你走,要骂也是先骂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张陈放又道:“你不回家,也不怕伯父伯母着急吗?”

苗景怡笑道:“这个好办,找人捎个口讯回去,先斩后奏不就得了。”

张陈放正要再劝说几句,庭院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忙拉着苗景怡躲到了回廊一侧,偷偷看去,偏院内走入四人,孙家泰前方引路,袁甲三、翁同书、徐立壮紧随其后,来到一间房门前,孙家泰警惕的东张西望一番,将三人请了进去。

张陈放悄声道:“这几个家伙鬼鬼祟祟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苗景怡道:“这还用说,走,上去听听。”

二人悄无声息的摸了上去,扒着门缝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只听翁同书问道:“怀远那边都准备妥当了?”

孙家泰回道:“大人请放心,张乐行一回淮北,张敏行韩奇峰两人有勇无谋不足为惧,只要能引捻匪分兵去截漕运,到时属下率各部团练沿河而下,与漕运以及怀远守军前后夹击,必将捻匪黄蓝两旗一举歼灭。”

翁同书道:“怀远一带发逆的人马也不少,咱们务必要集齐所有兵力一举而下。”

袁甲三道:“除了苗沛霖的人,各处团练倒也好调动,既然苗练不肯与捻匪交战,倒不如另遣苗练对付发逆,诸位看如何?”

徐立壮道:“属下倒是可以去劝劝他,如若不行便想办法将其稳住,免得到时横插一杠坏了大事。”

孙家泰道:“这个苗沛霖终究是个祸害啊,不除掉他日后必成大患!”

“你才是祸害,你全家都是祸害。”门外偷听的苗景怡听到之后气上心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声,声音虽小,怎奈还是传了进去。

孙家泰隐约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大喝一声:“什么人!”

张陈放一看坏事了,赶紧拉着苗景怡溜之大吉。

屋内四人奔了出来,却只看到墙角拐过两个身影,转眼已不见踪迹,徐立壮猜测道:“难不成是几个蟊贼趁着府中人多纷乱浑水摸鱼来了。”

孙家泰一听有道理,忙喊来一帮家丁,吩咐道:“有几个蟊贼溜进了府中,你们快些四处找找,莫让蟊贼跑了!”

第五十三章 如影随形5

二人偷听不慎被发现,张陈放拉起苗景怡便跑,一阵拐外抹角最后蹿进了一处过道里,听到后方有家丁寻来,前方院门紧闭,两侧又是高墙,当即慌了神:“糟了,这下该怎么办?”

苗景怡埋怨道:“瞧瞧你带的什么路。”

张陈放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多亏我早有准备。”苗景怡轻轻一笑,不慌不忙的解下腰间双爪练索,随后抓住一端勾向墙头,接着后退几步借力荡了上去,一个瑶子翻身已经落在了高墙另一侧。

苗景怡扔回练索,张陈放如法炮制荡了上去,差点摔下墙头,落地之后只见身处一座宽敞的庭院之中,院内假山石屏楼台水阁一应俱全,似乎是来到了孙府的后花园。

沿着荷花塘边石板曲径往前走了几步,不远处又传来不少家丁的叫喊,二人疾步向前,看到小径尽头有一处阁楼,慌不择路之下只得推门躲了进去。

张陈放关紧房门,正在暗自庆幸躲过一劫,只听楼上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一名美貌少女扶着楼梯款款而下,不是别人,正是孙家千金孙千萍。

孙千萍听到有人闯入,闻声走了下来,定睛一看楼下两人,当即愣在了原地:“张少主?景怡妹妹!你们俩怎么来了?”

张陈放正要开口解释,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小姐,您在吗?”

苗景怡上前低声道:“赶紧把他们打发走。”

孙千萍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故作镇定大声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事?”

家丁在门外喊道:“府里混进来了两个蟊贼,不知躲哪里去了,没惊到您吧?”

“没事,府中这么大,兴许早已跑了,你们再去别处找找吧。”

“是,那就不打扰小姐清净了。”家丁们应声离去。

张陈放隔门听到脚步声走远,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是大吃一惊,只见苗景怡手抓练索已经紧紧勒住了孙千萍的脖子,可怜孙千萍无力挣扎,双脚蹬了几下,紫青着脸,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张陈放惊呼道:“景怡,你这是干什么?”

苗景怡冷漠道:“当然是杀人灭口了。”

张陈放抢上前扶起孙千萍,伸指探去她的鼻息,好在还有一息尚存,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即寻思道:“孙小姐心地善良性情温柔,这么好的一个人,倘若今日因此丢了性命,再怎么说我也是难辞其咎,须得赶紧将她救活要紧。”想罢便将孙千萍揽在怀中,掐了人中又是捶背,一番忙活之后,见她仍是气若游丝,不由急的满头大汗。

“景怡,快想办法救救她!”张陈放无助的恳求道。

“哼!休想,要救你自己救!”苗景怡一甩手毫不理会。

张陈放一看苗景怡是指望不了了,又怕万一再耽搁下去孙千萍永远醒不过来了,情急之下只好俯下身去,深吸一口气,嘴对嘴将气送了进去。

“放儿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苗景怡看到此情此景,又恼又气连连跺脚。

片刻之后,孙千萍终于缓醒回来,她慢慢睁开眼,发觉张陈放正在用嘴为自己送气,羞愧之下惊叫一声,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孙小姐,你听我解释,方才你情况危急,我没办法,只好……”

孙千萍哪里有心思听张陈放解释,仍旧大哭不止泪如雨下,苗景怡听的心烦意乱,更怕又招来家丁,怒道:“烦死了!干嘛要救活她,干脆让她永远闭嘴算了!”说罢提起掌来用力向孙千萍的天灵盖劈去。

张陈放眼疾手快,一伸胳膊挡了下来,不解问道:“景怡,你怎么这么狠心?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苗景怡道:“她可是亲眼目睹咱们闯了进来,若是过后到处宣扬,使得咱俩落个蟊贼的口实,往后还怎么见人,不杀了她能怎么办。”

孙千萍一听吓的面如纸色,泪珠儿更是哗哗直掉,哭声更大了,张陈放好说歹说,终于让她情绪稳定下来,随后对苗景怡道:“我可不能让你由着性子乱来,只你答应我不再加害于她,我便答应带你去庐州,怎样?”

苗景怡见张陈放一味阻拦,自己也难以下手,只好扭头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张陈放又俯身安慰道:“孙小姐,只要你能否答应我们,决不能向旁人透露我们来过,也不能说起我们的去向,我们决不伤害你。”

孙千萍抽泣了几声,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张少主请放心,我什么也不说的。”

“好了,这不就行了吗。”张陈放故作轻松的向苗景怡摊摊手,然后将孙千萍扶起,笑道:“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方才让你受惊了,你可千万别在意。”

孙千萍想起张陈放乘人之危做的好事,心里砰砰直跳,脸上一阵绯红,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低头问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这次张少主跟景怡妹妹是来府上做客的吗?”

张陈放顺水推舟道:“没错没错,这不经过寿州,正巧贵府有场宴会,记起你还欠我两个馒头来着,便想着吃回一顿来,不料被贵府家丁当成了贼,实在是误会一场啊。”

苗景怡附和道:“对对对,我也是恰巧来寿州,偶遇放儿哥哥,又记起上次你给我未作完画,特意来取呢。”

两人一番糊弄给鬼听的说辞,孙千萍却是信以为真,微微笑道:“苗姑娘的画已经做好了,只不过在书房,两位稍等片刻,我去取来。”

苗景怡忙摆手道:“不急不急,下回吧,我俩还没吃饱呢,等我们吃饱了再说。”

孙千萍道:“既然如此,二位先去用饭吧,家丁们想必也散去了。”

张陈放也知是非之地不便久留,拉起苗景怡告辞,孙千萍久居闺中,除去施粥布道的事情之外不想抛头露面,送出后花园便折了回去。

-

两人回到前院,酒宴已近尾声,过不多时,宾客们也各自散去。

众人出了孙府,苗景怡抱怨没有吃饱,唐飞瑶问道:“方才谁让你们躲那么久的,到底躲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张陈放道:“甭提了,在里面迷路了,遇见了孙家小姐,叨扰了一会儿。”

苗景怡补充道:“是啊,迷路到了后花园,又让孙家小姐给迷住了。”

唐飞瑶一听来了兴致,连连问道:“孙家小姐?那她人怎么样?长的漂亮吗?”

张陈放用力的点了点头,苗景怡坚定的摇了摇头,唐飞瑶见状疑惑不解:“你们俩什么意思?到底漂不漂亮?我信谁的啊!”

张陈放问道:“师姐管人家漂不漂亮干什么?这可就纳闷了,难道是女扮男装久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持了吗?”

唐飞瑶笑道:“实不相瞒,家兄与她早有婚约,我这不也对未来嫂子有些好奇嘛。”

苗景怡拍手笑道:“放儿哥哥听见没有,人家是有婚约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张陈放嘴硬道:“她有便有,与我何干,我只是觉得她菩萨心肠,一心向善,之前在独子山碰见……”话说一半,张陈放忽然记起独子山上曾经答应过胡义平打探老酒鬼王泊棠的下落,如今有了消息,却差点把答应的事情忘下了,于是忙对唐飞瑶道:“师姐,有件事还要麻烦你一下,咱那个酒鬼师父的一个朋友,也就是独子山的胡长老找师父有要紧事情,师姐回陕中时顺路给胡长老捎个话怎么样?”

唐飞瑶撇嘴道:“自己揽的事情自己去说不就得了。”

张陈放恭维道:“师姐金口玉言,免得胡长老不信嘛,再说我还有别的事情,真就麻烦师姐了。”

“好端端请你吃了一顿大餐,还要替你跑腿,我这师姐做的可真没劲。”唐飞瑶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一笑,“要不这样吧,你将葬寒心借我耍几天,这个忙我便帮了。”

“可是葬寒心没带在身上啊。”张陈放慌里慌张,其实他一直贴身携带,话说出来也是底气不足,唐飞瑶当然不信,趁其不备,手臂一伸便向他身上摸去。

“还想骗我?你腰间藏着什么!”

“只是一把火枪而已,师姐喜欢不妨拿去,便送于师姐了。”

张陈放取出陈玉成赠的燧发火枪,大大方法的递了过去,他怕唐飞瑶继续伸手发难,只能丢车保帅。

“也罢,谁让我是你师姐呢,这回我便帮你一次吧。”

唐飞瑶本来不抱多大希望,见张陈放如此慷慨,又看那火枪小巧玲珑做工精细,便欣然收下。

在城中逗留片刻,唐飞瑶念起离家多日,便即刻启程返回陕中,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三人心中皆有不舍,远远相送,惜惜挥别。

送走唐飞瑶,张陈放说起在孙府内偷听到的消息,吴小莺道:“事关重大,可是送往庐州的信也不好耽搁。”

张陈放思忖道:“也只能分开行事了,我陪景怡回一趟武家集,然后去怀远,姐姐先去庐州等我们。”

苗景怡叫道:“那可不行!你当我傻啊,若是回了武家集,爹爹还能再放我出来?”

吴小莺道:“那我经武家集去怀远,你们去庐州。”

张陈放道:“也好,姐姐别忘了嘱咐苗伯父,让他千万别受挑拨与太平军开战,还有就是景怡跟我在一起,让他不用担心。”

“嗯,路上小心一些。”吴小莺临行前不忘嘱咐。

“好,那咱们就各自出发吧!”苗景怡早已急不可待,拽起张陈放的胳膊,风风火火一路向南出城而去。

第五十四章 英雄少年1

等出了寿州南门,张陈放问道:“景怡,你为何比我还有着急?”

苗景怡抱怨道:“你只顾自己来去自如,城里那么多人认得我,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还有那徐家庄的徐清风,状元宴上就跟咱们隔了两张桌子,出门时还差点被他看到。”

张陈放开怀笑道:“哈哈,咱们既然出外行走就应该无惧无畏,这天底下没有翻不过的山也没有趟不了的河,被发现了又如何,要么打个招呼一笑而过,要么扭过头去拔腿就跑,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苗景怡脸一沉,往前一指,“喏,真是冤家路窄,你说咱们是打招呼还是跑?”

张陈放顺着指向一看,只见前方路边孙千萍盈盈而立,秋波流转顾盼生辉,不由呆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苗景怡幸灾乐祸道:“谁让你乘人之危非礼人家,这下可好,堵你来了,不会是要讹你吧。”

张陈放一琢磨不至于如此,于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打了个招呼,“孙小姐,这么巧啊。”

孙千萍微微一笑,“是啊,好巧啊,张少主要走了吗?”

张陈放点点头,“孙小姐这是专程来送在下吗?”

“不是,我出城送走自己亲戚,恰巧遇见了你们。”孙千萍矢口否认。

“哼!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府上宴会都躲在后花园里不出来,还会有心出城送客?”苗景怡不留情面当即拆穿。

孙千萍脸一红,低头柔声道:“其实是这样的,方才听你们说要去庐州,我便先一步出城等你们的。”

苗景怡听了直皱眉头:“喂,你等我们干什么?难不成你也要跟着去庐州?”

“景怡妹妹误会了,花园分别之后,我怕二位又被家丁们撞见,无法安然脱身,放心不下,便出来瞧一眼。”孙千萍解释一番,神情忽而落寞,黯然道:“眼下南方战事正酣,无数难民一齐北上避祸,我自当协助白莲社安置难民,怎奈姑姑不再过问,家父也多有怨言,竭尽心力也是忙活不下,若是得了闲,我倒也想出外走走,五湖四海走一遭,不枉人间来一回。”

张陈放由衷赞叹:“孙小姐仁爱之怀,已然放得下五湖四海,这般境界真是让在下敬佩啊!”

“张少主过奖了。”孙千萍凝眉又道:“我听一名难民说起,庐州一带太平军与清军征伐不止,匪贼横行作乱,当地团练也是各自为战,当真是危机四伏,二位此行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张陈放见她忧思之情溢于言表,心头一热,抱拳道:“多谢了,孙小姐不必挂念,我们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苗景怡却是丝毫不领情,拉着张陈放催促道:“哎呀,行了行了,这万般叮咛啊不如一路同行,咱们赶紧走呗!”

张陈放无奈一笑,只好就此告别,走出一段路程,回头望去,只见孙千萍仍在立在原地轻轻摆手,他本也想挥手示意,却被醋意正浓的苗景怡挎住胳膊,只得轻叹几声,不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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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路往南行了几个时辰,沿途中衣衫褴褛的流民,拖家带口,接连不绝,张陈放看在眼中也是爱莫能助,嗟叹了一路。

过了寿州界,不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两人寻声望去,只见路边树下站着一对夫妇,男子愁眉苦脸的背负着破烂的行囊,妇人怀中一名婴儿啼哭不止,两人一问才知,这对逃难的夫妇已整整两天颗粒未进,孩子也只是喂了点野菜。

张陈放心生恻隐,取出食物尽数送予,夫妇俩跪倒在地,千恩万谢,费力好一番力气才扶起来。

道别那一家三口,二人继续上路,苗景怡深受触动,唉声叹气:“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奔波受苦,真是可怜啊!”

张陈放叹道:“只要能够过活,谁愿背井离乡,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苦受难,更何况在这乱世之中。”

苗景怡思索道:“就算这些难民逃到了两淮,那以后呢?若是以后天下大乱,两淮也起战事,这些人又该逃往何处?”

张陈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考虑许久,满怀寄托道:“也许唯有捻军之宗旨,将鞑子赶尽杀绝,穷苦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话虽如此,就算是鞑子灭亡了,天下又是谁的?是捻军的还是太平军的?还有天地会、天理教、白莲教,乃至洋夷外邦,哪个不是觊觎天下!”苗景怡说罢,想起爹爹教的诗词,信口念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陈放听后苦笑一声,“古人说的对啊,都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到头来受苦还是平民百姓,有几个能为百姓着想的?若是这世上多一些像孙家小姐这样的人就好了!”

苗景怡一听拉下脸来,不满叫嚷:“又是孙小姐,就知道孙小姐!我看你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吧!”

张陈放辩解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苗景怡不依不饶,问道:“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多了,区区孙千萍能救多少人?”

张陈放道:“有什么可争竞的,只要尽力而为,多救一个是一个。”

苗景怡指向路边,道:“喏,那里就有一人,还救不救了?”

张陈放一转头,果不其然,路边侧卧一名男子,一动不动,于是好心上前问道:“这位老乡,你可还好?”

不料那名男子如同沉睡一般,默不作声,张陈放伸手搭向那人肩头,正想将他摇醒,只觉那人身体冰冷僵硬,俨然已死去多时,苗景怡见此情形,忍不住叹道:“横尸荒野,真是个可怜的人。”

张陈放将尸体翻了过来,当场惊讶不已,他只道这人若非饿死便是病死,怎料原来是被人所杀,只见尸体胸前被刺了三个血窟窿,血液已经凝固,周围却未见血迹,想必这人是受重创之后逃至此处,只可惜伤及肺腑,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仔细察看一番,张陈放断言道:“杀的他的人不一般啊。”

苗景怡不忍直视,侧身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陈放推测道:“这人胸前三处致命伤口排列整齐,深浅如一,能在瞬间刺出致命三剑,凶手绝不是泛泛之辈!”

苗景怡摆手道:“啊呀,别说了,太吓人了!我看的心惊胆战,你还有心思分析!”

张陈放讥笑道:“平日里你满口打打杀杀,怎么这会儿又怕的要命?”

苗景怡跺脚道:“行了,你快快将他埋了吧!”

眼见天色将黑,张陈放赶紧挖了个坑,草草掩埋了尸体,两人唏嘘一阵,继续赶路。

赶了一程,夜幕落下,两人来到一处破败村落,想要找户人家投宿,不料村里漆黑一片,似乎已无人居住,村南走到村北,好歹看到一户人家透出微微烛光,便上去扣门。

一名年过花甲的老汉缓缓开门,小心翼翼问道:“两位这是要?”

张陈放毕恭毕敬道:“这位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天晚了没寻到客栈,能否在这里借宿一晚?吃住都不少您银子。”

老汉招呼道:“两位只要不嫌弃,那便请进吧。”

二人欣然进屋,老汉鳏居已久,有客来访甚是喜悦,粗茶淡饭也作热情招待,交谈几句,张陈放记起村内十室九空人迹难寻,好奇问道:“老人家,村里的人都走了吗?”

老汉叹道:“是啊,都逃难去了,到处兵荒马乱的,谁还留在这儿遭罪,远的逃去了两淮,近的逃到了余家堡,这村里啊怕是只剩我一人喽!”

张陈放又问:“余家堡是什么地方?”

老汉答道:“余家堡啊,东南十来里地,就在大潜山下,余家团练驻守的玗寨。”

苗景怡问道:“那您怎么不去?”

老汉苦笑道:“半截埋入土的一把老骨头,去那里干嘛,再说那余家堡是收银子的,要收五两银子才让去住呢。”

苗景怡忿忿不平道:“保护乡里乃是团练的己任,怎么还做起了生意!”

“唉,余老爷定的规矩,有啥办法,不谈了。”老汉摆手一笑,问道:“时候不早了,寒舍正好有一间干净的屋子,二位是两口子还是什么?”

未等张陈放开口,苗景怡抢先道:“没事,我们小两口随意将就一晚就是了。”

二人进了房间,张陈放问道:“景怡,你为何说咱们是小两口啊?”

苗景怡反问道:“不然怎么说?难道你要睡院子里?”

张陈放苦笑道:“那你睡床上,我靠在床沿上睡便是了。”

苗景怡撇嘴道:“真是的,小时候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难道你还尿床不成?”

张陈放好生尴尬,“小时候的事怎么能跟现在一样呢。”

苗景怡轻笑几声,不再纠缠,和衣躺下睡去。

张陈放坐地上背靠床沿十分拘束,动也不敢动,挨了半宿,听到苗景怡翻身的声音,转过头去小声问:“怎么还没睡着?”

“我饿,饿的睡不着。”

“怪谁?谁让你刚才不吃。”

“那些糠饼我怎能咽的下去,我不管,我就是要吃好吃的!”

“大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找好吃的?这样吧,明日一早,一早起来咱们就找吃的去。”

费尽口舌好一阵劝说,苗景怡终于消停了下来,缓缓入睡,张陈放也是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第二天清晨,两人告别老汉,留下一锭银子,匆匆上路。

没走几步,苗景怡肚子一叫,“放儿哥哥,说好的好吃的呢?”

张陈放商讨道:“这里距离庐州也就半日行程了,要不你再坚持一下,等咱们到了再说。”

苗景怡嚷道:“我可没力气坚持了,昨夜老人家不是说西南边有座玗寨吗?寨子里肯定有饭庄,你快带我去!”

张陈放正在犹豫不决,苗景怡又叫道:“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不是吗?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走了!耽误了时间我可不管!”

张陈放痛下决心,“好好好,吃吃吃!”

第五十五章 英雄少年2

两人赶了十余里路,但见东部群山起伏,山中松柏苍翠如涛,山外一马平川,一座玗寨依山而立,寨墙高筑,方圆数里,甚为壮观。

来到寨门下,张陈放伸长脖子观望一番,咂舌道:“这余家堡够场面的啊。”

苗景怡有气无力道:“行了,先进去找家饭庄,吃饱了再说。”

两人正要进入寨中,被守门的练兵拦了下来,一名练兵问道:“你俩干什么去?”

张陈放回道:“进城。”

练兵伸手道:“安身费,一人五两银子。”

张陈放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过,进城打发一下舌尖便走。”

练兵坚持道:“那也不行,这是余家堡的规矩,只要进了寨门就得收五两银子。”

苗景怡讨价还价未果,虽然极为不满,怎奈早已饿的没了心气,只得乖乖的去掏银子,张陈放看出来练兵是欺负两人面生,心有不甘又不想惹是生非,伸手拦道:“算了,咱们不进去了。”

“那还吃不吃东西了?”苗景怡抱怨道。

“在外面吃不就得了,何必舍近求远。”张陈放将她拉转身来,寨门外不远处路边搭了几处草棚,棚下便有不少食摊,经营着面点之类的小吃,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苗景怡念道:“可是我想吃清炖草鱼,蟹粉狮子头,还有蜂蜜茶馓。”

张陈放笑道:“吃什么不能填饱肚子,先将就一顿吧,等到了庐州,你想吃啥就吃啥。”

苗景怡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随着张陈放来到一处草棚下,二人拣了一张空桌坐下,二十文钱要了十枚不堪盈握的小菜包,包子虽小好在还有点油水,苗景怡饿急了眼,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二人吃的正欢,一阵马蹄声隐约而至,只见自东方群山下奔来几十匹快马,掀起一路尘土,眨眼间来到了余家堡前,张陈放起初以为只是一队练兵,但见这帮人衣着跟城门口余家团练的装束截然不同,心中一紧,莫不是匪贼?又一想区区几十号人不至于敢来招惹此方团练,于是安下心来继续吃包子。

这帮人马在离寨门十丈开外列队停了下来,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袍汉子跳下马,肩上担起一柄大刀,大摇大摆走向寨门。

待到那名黑泡汉子走近,张陈放无意瞥了一眼,当即瞠目结舌,赶紧戳了一下埋头吃的正酣的苗景怡,切切道:“景怡,你快看看这个人。”

“有什么好看的……”苗景怡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抬头看了过去,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包子也从嘴里掉了下来,一脸惊恐道:“大白天见鬼了!这不是昨日在路边撞见的那具尸体吗!”

原来这名黑袍男子无论装扮面容,竟与昨日两人撞见的那名死者有七分相似,张陈放愣了一会儿,推测道:“我亲手埋葬的尸体,断然不会死而复生,如此一来只有一个可能,这名男子与那名死者是同胞兄弟。”

苗景怡问道:“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尸体的事情?”

张陈放忙道:“万万不可,咱们只见到尸体,又不知凶手是谁,若是跟他说了岂不是自寻烦恼,起了误会怎么办?再说这人一脸匪气,想必不是善茬,他兄弟死于非命,肯定也没心思讲道理。”

苗景怡点头道:“说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就当没遇见这事好了。”

张陈放悄声道:“对,赶紧吃,吃饱了咱就走。”

两人说话间,那名黑袍男子径直走到了寨门前,守门的练兵迎了上来,笑嘻嘻道:“唉哟,原来是大潜山的二当家的!”

黑袍男子一把揪住练兵,恶狠狠道:“我且问你,我大哥可在余家堡内?”

练兵茫然道:“这个,小的不清楚。”

男子厉声叫道:“余胜龙呢?让他出来见我!”

练兵点头哈腰,转身进门报信,张陈放心道果然没有猜错,既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也不想多做纠结,于是赶紧催促苗景怡快吃,吃完就走,避而远之。

黑袍男子在寨门前来回踱了几步,嘴里骂骂咧咧的,似是等的不耐烦了,甩开膀子向草棚这边走来,食客们一看他来势汹汹,唯恐避之不及,进寨的进寨,上路的上路,转眼间便散的一干二净。

黑袍男子见食客纷纷被其吓散,狂笑几声,神色颇为得意,又钻到棚下,见张陈放与苗景怡仍是端坐于桌前吃个不停,不由觉得拉了面子,于是将手中大刀往桌上一拍,哼了一声,一屁股落坐下来,这架势已然明了,有别的空桌不坐,故意坐下来耍威风,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

苗景怡正在埋头苦吃,桌上冷不丁拍下一柄大刀,吓了个激灵,当即被包子给噎住了,张陈放忙端来一碗水,苗景怡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好歹顺了下去,随后狠狠的瞪了黑袍男子一眼。

黑袍男子见二人不为所动,脸色略微惊讶,这时寨门大开,从里面跑出一队穿着整齐的练兵,分立两侧,接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锦衣少年从中间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那名少年径直走到草棚前,冲着黑袍汉子叫道:“我当是谁呢?刘六麻!你这凶头凶脑的跑来干嘛呢?”

张陈放万万没想到这黑袍男子一副羁傲不驯、威风凛凛的样子,一来便耀武扬威舍我其谁一般要将旁人赶走,名字里却是一点英雄气概也没有,想到这里不禁在一旁哑然失笑,再一看苗景怡,也是笑而不语。

好在刘六麻并未注意到两人表情,面对少年质问也不起身,哼了一声,叫道:“余振林,你出来咋呼个什么!你爹呢?”

余振林抱拳道:“家父抱恙在床,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刘六麻扭头问道:“那好,我大哥可在余家堡内?”

余振林惊讶道:“不在呀,怎么?昨日刘大当家的没回大潜山?”

刘六麻点头道:“没有,还有十几个兄弟,都没回去。”

余振林一拍大腿,叫道:“糟了!莫不是没能从捻军手中逃出来!”一听余振林提及捻军,张陈放心道莫非刘六麻的大哥之死与捻军有所关联?他本来想与苗景怡找个时机一走了之,听到这里也不能置之事外了,不动声色的听了下来。

刘六麻叫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余振林道:“上个月不是白旗捻军回小蜀山扎营了吗,刘大当家的昨日找到家父,二人一合计,担忧捻军祸害咱乡里百姓,便商议好了一起去小蜀山谈判,谁曾想捻军白旗总旗主孙葵心卑鄙小人不讲信用,说好的谈判却突然动了手,家父拼死厮杀逃了回来,心有余悸卧病不起,照你这么一说,刘大当家的怕是没能脱身啊!”

刘六麻用力一捶桌子,恨恨道:“我早就跟大哥说过,跟捻军有什么好谈的!可就是执意不听,唉!”

余振林叹道:“捻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刘大当家的怕是凶多吉少啊!”

刘六麻怒道:“捻军欺我大潜山人少势弱,我定要讨还公道!”

余振林道:“刘二当家的说的轻巧,小蜀山的捻军少说也有三千人马吧!大潜山呢,一千人顶天了吧?你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刘六麻沉思片刻,抱拳道:“那只能仰仗余家堡相助了!”

余振林拍掌道:“余家堡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依我看来,不如刘二当家的带着大潜山的兄弟下山来,入我余家团练麾下,齐心为朝廷效力,一起对付捻军。”

刘六麻面露难色,迟疑道:“这个,我大潜山一直置身于诸多纷争之外,兄弟们不受约束惯了,若是并入了余家团练,难以管教惹出事端……”

余振林摆手道:“二当家的见外了,没什么好顾虑的,乱世之中举旗而立,咱为的是什么?不都是为了保卫乡里嘛。”

话音未落,只听苗景怡咯咯一笑,撇嘴道:“好一个保卫乡里,鱼肉乡里才是真的吧!”此话一出,余振林与刘六麻皆是一愣,张陈放好不懊恼,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口不择言,只怪她纯属吃饱了没事干。

余振林尴尬了些许,一屁股坐在苗景怡身侧,叫道:“唉呀,这么俊俏的姑娘,话怎么就说的这么难听呢,为民为国的事,怎么能叫鱼肉乡里呢?”

苗景怡为逞一时口舌之,丝毫不理会桌下已被张陈放狠狠踩上几脚,龇牙咧嘴道:“难道不是吗?本姑娘进城吃个饭也要收银子,这跟拦路打劫的匪贼有什么分别!”

余振林嬉皮笑脸道:“误会,肯定是误会啊,余家堡跟大潜山如同一家,怎么会跟姑娘要银子呢。”

苗景怡一听,想必是这余振林见自己与刘六麻同坐一桌,把两人当成一伙的了,只觉好笑,也不说破。

余振林见苗景怡一个劲的傻笑,又道:“怎样?姑娘不如说道说道刘二当家的,一起下山来余家堡,保证让姑娘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说话间竟然得寸进尺的靠了过去,并且顺势抓住了苗景怡的手。

“无耻!下流!”苗景怡未曾预见余振林如此无礼,恼羞成怒,抽出手来,接着手一扬,只听‘啪啪’两记耳光,重重的扇在了余振林脸上。

第五十六章 英雄少年3

余振林被苗景怡两记耳光打懵了,捂着腮帮子叫唤了几声,瞪大眼睛叫道:“本少爷也敢打?小妮子忒不识抬举!”

“瞧你一脸奸相,打你本姑娘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苗景怡撇撇嘴,扑打一下双手,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不信了,降不了你这个小妮子!”余振林咬紧牙关,撸紧衣袖,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苗景怡身形往后一跃,凌空飞起一脚,正中其腹部,余振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恼羞成怒招呼练兵:“还不给我统统拿下!”

张陈放一看练兵围了上来,抄起板凳扔了出去,正要拉起苗景怡逃走,刘六麻被拉下水,也不愿多费口舌,大喝一声,掀翻桌子,抽出大刀挥舞几下,刀光四散将众练兵逼退,接着一个箭步冲到余振林跟前,将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冲着练兵叫道:“都给我退下!”练兵们投鼠忌器,踌蹴不前,余振林歪着脖子慌张喊道:“别别别,刘六麻,你冷静点!”

刘六麻叫道:“好说好说,刘某无意冒犯,也不愿大动干戈,先让你的人滚回余家堡!”

“好说好说,”余振林连连捣头,扯着嗓子喊道:“都给我回去!”

待到练兵撤回寨中,刘六麻叫道:“你也回去吧!得罪了!”说罢抓住余振林往前用力一扔,直接将他抛到了几丈开外,摔了个四仰八叉。

余振林颜面尽失,爬起来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的回了城。刘六麻大笑几声,跳上马,正欲招呼同伴离去,张陈放喊道:“且慢!”苗景怡拉住他悄声道:“哎,不是不掺和了吗?”张陈放道:“事关捻军声誉,必须要管。”说罢拉着苗景怡跟了过去。

刘六麻见两人跟来,问道:“两位有何贵干?”张陈放抱拳道:“方才多谢刘二当家的出手相助!”刘六麻摆手笑道:“哎,小事一桩,刘某早不就看不惯余家堡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尤其这个余振林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今日咱们一起羞辱了他一顿,也是解气!”

张陈放见他虽然粗鲁莽撞,却是一身正气,不由肃然起敬,好心问道:“二当家的这是要去何处?”刘六麻道:“两位方才也听见了,我大哥刘三更下山中了捻军伏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大潜山与捻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这便回大潜山召集人马,去小蜀山讨个公道!”张陈放劝道:“余振林这种小人的话怎可轻信,捻军素来以仁义之师为名,怎会使出如此下作手段,依在下看此事蹊跷的很,万万不可兴师动众。”刘六麻道:“那照你说,我该如何是好?”张陈放道:“且让在下先行去小蜀山,就此事查问究竟,孰是孰非定给二当家的一个交代!”刘六麻疑问道:“阁下到底是谁?凭啥能给刘某一个交代?”

苗景怡一旁抢道:“他呀,便是好管闲事的淮北小霸王。”刘六麻惊道:“原来是捻军张少主!久闻张少主于雉河集大破各路匪贼,叱咤两淮,不亏是英雄出少年!幸会幸会!”张陈放摆手道:“哪里哪里,二当家请放心,我二人南下至此遇见这档子事,定当不会坐视不管!”

刘六麻拍掌道:“既然如此,我便随张少主一起去趟小蜀山!一来打探一下大哥下落,二来与孙总旗主就事论理!”此时一名部下上前拦道:“二当家的不能去!眼下真相不明,万一您再有个闪失那该怎么办?”刘六麻听后一阵犹豫,张陈放见他有所顾虑,问道:“若不当面与孙总旗主对质,如何能解决此事?”那名部下自告奋勇道:“在下潘贵升,愿与张少主一同前往小蜀山!”张陈放道:“也好,让这位潘兄弟与我们走一趟,二当家的先回大潜山等消息吧。”刘六麻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一有我大哥的消息,还望马上通告。”

张陈放答应下来,心里却是一阵纠结,刘三更早已丧命,眼下又不能明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跟刘六麻道别,带上潘贵升,往小蜀山赶去。

路上张陈放与苗景怡并肩在前,潘贵升识趣的跟在后方,他见两人举止亲密,便不远不近的拉下一段距离,即不去打扰,也不至于跟丢。

苗景怡往身后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放儿哥哥,你将他带去见孙总旗主,不怕那刘三更真的是捻军所杀吗?”

张陈放断言道:“孙总旗主为人豪爽坦率,最恨耍奸偷滑之人,绝不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

苗景怡点头道:“说的也是,还记得小时候去雉河集,就他嗓门最大,待人也最热情,做什么事都直来直往,不像是暗地里捅刀子的人,那么你说刘三更到底是谁杀的呢?”

张陈放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凶手非常厉害!你瞧那刘六麻身手不错吧,他大哥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凶手能在其胸前整整齐齐连刺三下,换做是我也没这种手段啊。”

苗景怡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呢,夸别人还带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害不害臊。”

张陈放道:“只是说的事实而已,不是说大话,我若是完全彻悟了葬寒心诀,也能做到如此准快。”

“尽吹牛,”苗景怡笑道:“说起你的那把小匕首,当真确实锋利的很,难怪在寿州之时飞瑶姐姐非要与你争抢。”

张陈放听到苗景怡说起唐飞瑶,忍不住有一些惦念,随口道:“也不知唐师姐把消息告诉胡长老了没有,若是说了,眼下胡长老应该动身去陕中找酒鬼师父去了。”苗景怡道:“胡长老不在独子山救济难民,跑去陕中找你那名酒鬼师父喝酒吗?”张陈放道:“告诉你了别到处说,白莲教丢了一副画像,胡长老去求酒鬼师父帮忙寻找呢。”苗景怡不假思索道:“你说的是无生老母画像吧。”张陈放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我答应过娘不能说的……”

“你瞒我干什么,快说啊!到底怎么回事?”

苗景怡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虽然发誓决不透漏此事,但是面对张陈放一再追问,犹豫再三之后,便将几年前在雉河集无意撞见画像一幕,以及杜金蝉到家中追查画像丢失一事,最后在徐家庄发现画像之事统统说了出来。

张陈放听的一惊一乍,得知真相以后也是心乱如麻,好心帮助胡义平找寻画像,想不到自己母亲正是偷窃画像之人,这下该如何周全?眼见已到小蜀山下,张陈放没了心思继续纠结,便与苗景怡商议好,待二人返回两淮再做定夺。

来到小蜀山下,二人等待有意落在后面的潘贵升一起上山,打南边山脚下驰来一队人马,张陈放远远看着先头那人面熟,待人到跟前一瞧,竟然是赖文光。

张陈放拱手道:“赖先生,久违了!”

赖文光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少主!”

张陈放问道:“赖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赖文光道:“安庆战事正酣,庐州局势不稳,英王便派我回来驻守,听说孙总旗主已在小蜀山安营扎寨,特来有事商议。”

张陈放又问:“英王人在哪里?”

赖文光道:“英王正在桐城一带与清军多隆阿部对峙,张少主,你怎会至此?”

张陈放道:“奉家父之命,送封书信给英王,正巧经过小蜀山。”

二人一边交谈一边上山,来到营门之外,只听阵阵哭声传来,只见营中吊起了白幡,张陈放顿觉不祥,慌忙叫门。

片刻之后,一队捻兵迎了出来,个个神情悲愤,皆是一身缟衣,为首一人哽咽道:“白旗蓝边旗旗主王宛参见张少主,赖先生。”

张陈放忙问:“孙总旗主呢?”

王宛失声哭道:“孙总旗主昨夜……昨夜已经离世了!”

张陈放大惊失色,后退几步,连连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到底怎么一回事!”

王宛哭诉道:“昨日大潜山匪首刘三更邀孙总旗主下山谈判,不料山下早有埋伏,孙总旗主身中数箭,于昨夜伤重不治……”

张陈放愣了一会儿,奔入营中冲进灵棚,只见孙葵心双目紧闭躺在棺木之中已然长逝,顿时泪如雨下。

众人跟了进来,一起跪拜在地,嗟叹垂泪。一番哀悼之后,王宛厉声道:“属下已集齐人马,只待少主一声令下,杀向大潜山为孙总旗主报仇雪恨!”

张陈放回了回神,想到刘三更之死还未查明,孙葵心也是遇袭身亡,双方都说是自己中了埋伏,其中必有隐情,于是问道:“孙总旗主如何下山,如何中的埋伏,其中详情,你可否一一说来?”

王宛道:“这个,属下也不知,属下当时正在后山操练士卒。”

张陈放问:“有没有人目睹整个变故的经过?”

王宛道:“有,有一人,我这就唤他过来。”

第五十七章 英雄少年4

片刻之后,一名小卒站了进来,抱拳道:“小的有伤在身,不能跪拜,还望张少主恕罪。”

张陈放见他腰间缠有绷布,挥手道:“不必多礼,昨日孙总旗主遇袭之事,你可否详细一说?”

小卒点头道:“是,昨日中午小的在山下巡游,遇见一队人马,其中一人自称是大潜山大当家的刘三更,有要事请孙总旗主下山商议,小的回去禀报,总旗主本想让他们上山议事,可是他们百般推辞,于是便带咱们下山去了。本想在小蜀山下对面也不敢造次,不料刚打了个照面,对面伏兵四起,冷箭齐发,兄弟们被打的措手不及,死伤惨重,总旗主更是身中数箭!”

王宛骂道:“大潜山这些个卑鄙小人,万死不抵!”

小卒道:“大潜山的人劫富济贫,总旗主也早有耳闻,所以不曾防备,没想到他们却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

潘贵升当即不悦,问道:“你可认准了?你说的那刘大当家的相貌怎样?”小卒将其相貌描叙一番,潘贵升一听八九不离十,心里也没底了,又问:“那些袭击你们的人呢?”

小卒道:“兄弟们闻讯下山,已是晚了,那些人偷袭得手早就逃的无影无踪。”

张陈放道:“潘兄弟,余振林反咬一口,说是捻军偷袭刘三更?可是孙总旗主的遗体便躺在这里,你说我该信谁的?”

潘贵升苦着脸道:“刘大当家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是不是我大潜山所为,在下实在不敢断言啊。”众人一听,才知道他是大潜山的人,不由的怨恨交加,怒目相视。

张陈放也是毫无头绪,余振林无疑是在说谎,可是刘三更死无对证,若能查明他是被谁所杀,或许整个事情才能真相大白。于是安抚下众人,又见小卒站立不稳,似乎是伤口发作,便让其回去安心养伤。

“属下告退。”小卒说罢转身便走。

“站住!”张陈放看见小卒背后绷布中渗出几点血迹,当即恍然大悟,大喊一声将其唤了回来。

在场之人皆是不解,张陈放问道:“你背后之伤是何人所为?”众人听后上前围看,只见小卒腰缠绷布之处渗出三处血迹,并排一线,甚是怪异。

小卒回道:“总旗主中箭之后,对方追杀上来,小的与兄弟们拼死相救,慌乱之中小的被人从背后刺了一下,所幸没中要害,捡了一条命回来。”

张陈放已是心知肚明,这小卒所受之伤与刘三更一样,并非被高手用剑连刺三下,而是别种兵刃所刺,于是问道:“各位看他的伤口,是被什么兵器所伤?”

赖文光身经百战,自然见多识广,仔细察看之后断言:“三尖两刃长戟!据我所知,这种兵器实为罕见,善使此等重刃之人,想必也不是平庸之辈!”

潘贵升顿足叫道:“余胜龙!这余胜龙天生神力,经常持着长戟在余家堡周遭耀武杨武,除去他没见过别人使这种兵器!”

王宛怒道:“这么一说,是余家堡与大潜山狼狈为奸,共谋此事了!”

潘贵升争辩道:“这话从何说起,刘大当家的绝不是那种人!反正找不到人,随你们怎么编派!”

王宛叫道:“哼!肯定是惧怕捻军报仇,顾自逃命去了!”

潘贵升一时语塞,铁青着脸,怒而不语。

张陈放心想是时候将真相公之于众了,于是正色道:“诸位!实不相瞒,我知道刘大当家的在哪里!”

众人一阵错愕,张陈放叫过苗景怡,俯在耳边细语几句,苗景怡哭丧着脸问:“埋都埋了,这么做合适吗?”张陈放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不重见天日怎能真相大白。”苗景怡道:“那好吧,我这就带人去挖回来。”

潘贵升听后大惊失色,忙问道:“张少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刘大当家已经……”

张陈放长叹一声,便将路上发现刘三更尸体之经过,再到后来去余家堡撞见刘六麻之事,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王宛怒道:“原来是余胜龙从中挑拨。”

潘贵升恨恨道:“这个老贼!活剥了他也不解恨!”

张陈放分析道:“如此一来就说的通了,余胜龙预谋吞并大潜山,又想对付捻军,于是邀刘大当家的下山,假意谈判,埋下伏兵,意欲将刘大当家的与孙总旗主一并加害,然后从中挑拨,好一个一石二鸟,坐收渔利,不料刘大当家的身负重伤逃脱,最终死在别处,我与景怡将其掩埋,同时也留下了证据。”

两个时辰之后,苗景怡带人将刘三更的尸体送了回来。

潘贵升痛哭着扑了过去,只见尸体上还沾有泥土,除去胸前三处创口,周身并无半点异象,也是深信不疑,悲愤不已。

张陈放命人抬来一尊棺木,将刘三更的尸体收殓进去。

潘贵升道:“张少主,既已水落石出,大潜山当与捻军同仇敌忾,一起杀余胜龙报仇!”

张陈放道:“潘兄弟先将刘大当家的灵柩护送回去,我们将孙总旗主安葬好,明日一早,便去大潜山拜会,一同商议对策!”

潘贵升应下,张陈放派一队捻兵护送,而后与众人祭奠了孙葵心,将其下葬,只待明日前去大潜山共商报仇之计。

-

翌日一早,大潜山下,刘六麻迎过张陈放一行人,迫不及待道:“张少主,大潜山誓与捻军一起,血洗余家堡,为我大哥报仇,也为孙总旗主雪恨!”

张陈放摆手道:“血洗就不必了!绝不可以杀无辜之人,杀的人多了,怨恨也多,周而复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说罢想起张泷,正是因为杀了平民,才惹来杀身之祸,忍不住哀叹几声。

众人进入山寨,张陈放见到大潜山人马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于是问道:“二当家的,你们有多少人?”刘六麻道:“不足一千。”张陈放又问:“白旗有多少?”王宛道:“除去伤病,两千余人。”

张陈放担忧道:“这些人马攻城,会不会有些少?”

刘六麻点头道:“说的也是,余家堡城墙坚固,练兵众多,若是强攻,即便攻下,损伤也少不了啊。”

王宛道:“白旗黑边旗远在安庆以北赤岗岭,黄边旗已入霍山,当下也不容易调集,如何是好?”

张陈放道:“若是请赖先生从庐州调兵增援,就怕清军会趁虚而入,也是不妥。”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苗景怡忽道:“你们这帮人,怒火攻心之下,怎么一点章法都没有?”

张陈放道:“景怡,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有办法?”

苗景怡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众人不解,苗景怡撇嘴道:“你们都没读过兵法吗?将计就计,这不简单?”

张陈放率先开了窍,拍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余家堡挑起两军争端,本就想借机吞并大潜山,刘二当家的只需假装不敌捻军,带人进城投靠,与捻军里应外合,我说的对不对!”

苗景怡笑道:“没错,正所谓用计者无所不用其极,本姑娘委屈一下,略施一手美人计,以保万全之策。”

张陈放拦道:“别了!也不差你一个,攻城不是儿戏,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苗景怡大为不满,连连问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姑娘家怎么了?读过左传吗?可知一根麻绳破一城的典故?”

张陈放大惑不解,“什么左转右转的?还有这麻绳破城是什么意思?”

苗景怡得意一笑,“春秋时期,齐国攻打莒国的城池,久攻不下,便派了一名妇人混进城去做内应,妇人进城之后连夜纺出一根长长的麻绳,待到半夜时偷偷来到城墙,将麻绳从城头垂到城外,齐国数名死士顺着麻绳爬上城墙,打开城门,一举攻下。”

张陈放赞叹不已,“妇道人家有如此胆识,确实难得!”

苗景怡解下腰间练索,挥舞一下笑问,“本姑娘这练索不比麻绳结实的多?”

张陈放依旧担心,“结实是结实,但是不安全。”

苗景怡脸一沉,脚一跺,“说够了没有!”

张陈放只得答应,“好好好,到时我与你一起进城。”

众人商议周全,安排妥当,便由王宛回小蜀山带兵,刘六麻召集起人马,张陈放与苗景怡同行,往余家堡而去。

第五十八章 英雄少年5

依照计划众人‘狼狈不堪’的逃到余家堡城门下,刘六麻向城墙上的余振林挥手大喊:“余少爷!快些开下城门!”

余振林往下一瞧,大笑道:“好你个刘六麻,昨日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刘六麻哭丧着脸,指向后方叫道:“余少爷快些开门,咱们的帐以后再算,捻匪快要追上来了。”

余振林往远处望去,只见三五里地外尘土飞扬,飘扬的白旗若隐若现,幸灾乐祸道:“哈哈,你不是很硬气么,怎么被追到这里来了!”

刘六麻喊道:“我大哥被捻军袭击之后一直下落不明,我便与兄弟们前去小蜀山理论,不料捻匪蛮横不讲理,二话不说就攻下山来,一番苦战抵挡不住,捻匪穷追不舍,我等实在走投无路了,余少爷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余振林只当挑拨奸计已得逞,捧腹大笑道:“哈哈!自作自受!早就说过让你大潜山投入我余家堡,这会儿才想起到此避难来了。”

刘六麻抱拳道:“唉!还望余少爷不计前嫌,收留咱们大潜山这帮兄弟!”

苗景怡见余振林犹豫不决,仰头叫道:“余少爷!快开门啊!捻军马上冲过来了,再不开门就来不及了!不是说好与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吗?”说罢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远远抛去一个媚眼。

余振林看到捻军已行军到两里地开外,再低头一看苗景怡娇滴滴的模样,口水差点流下城墙,不过他还算克制,并没有因此失去警惕,于是喊道:“引狼入室的事我可不干,先让你的人把兵器都丢在城外,我便让你们进城!”

刘六麻叫道:“没了兵刃怎么抵挡捻匪?”

余振林自负道:“你只管进城,有我余家团练在,谅这些捻匪也攻不进余家堡!”

刘六麻又道:“那这些兵器就算送给捻匪了啊?”

余振林不耐烦道:“少废话!想要性命就快点丢掉兵刃!”

刘六麻瞥见城墙垛口的练兵个个弯弓搭箭虎视眈眈,又见后方捻军马上就要进军到城下,生怕计划暴露,没有办法只得命令手下在城外丢下了几大堆兵刃,余振林才肯下令打开了城门。

众人奔入城内,见到远近街道上下内墙到处都是练兵,显然余家堡早有防备。待到人马都进了城,刘六麻回头一看,守城练兵要关城门,也顾不得自己这边都没了兵刃,大喊一声:“动手!”

张陈放等人突然发难,使出空手夺白刃的手段,仗着人多先将城门下的练兵解决掉,余振林一看中了计,气的差点当场跳下城楼,匆忙下令练兵接战。

都知城门之重,各自势在必得,双方顷刻间混战成一片,大潜山这边依靠着夺来的一些兵刃,也是勉强抵挡下了练兵的攻势,然后终究大部分赤手空拳,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苦战片刻,当街冲来一大队练兵,为首一人膀大肩宽,体态魁梧,手持一杆三尖双刃长戟,正是余胜龙闻讯带练兵赶来支援。大潜山这边久战无力,这下又雪上加霜,很快就被冲散到两侧,练兵们得已重新占下了城门。

刘六麻一看到余胜龙,眼睛都红了,张陈放也是一心要为孙葵心报仇,两人不约而同的冲了过去,大潜山的人见状深受鼓舞,不顾人数兵刃都不占优,又是毫不畏惧的与练兵打了起来。

余胜龙见刘六麻与张陈放一起攻上来,不慌不忙举起长戟,凭空挥舞几下,长戟所向如狂风哀号,卷起一片寒光,逼得两人连连后退。

双方又过了十招左右,两人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张陈放心急之际,城外传来人喊马嘶,听到捻军已经赶到,不由的精神抖擞,正要再次攻上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柄利剑从空中掉落下来,直插在半尺跟前!

“唰!唰!唰!”

头顶又落下数柄刀剑,张陈放又惊又奇,抬头一看,只见各种兵刃从城外飞了进来!

原来王宛率捻军兵临城下,看见城门外堆积的兵刃,猜测是大潜山人马所遗留,又想城内大潜山的兄弟们手无寸铁,岂不是敌如刀俎已为鱼肉,也顾不得是否会伤到自己人,便让捻军拾起兵刃不停往城内掷去,漫天兵刃落在城内,犹如一场刀风剑雨,惊心动魄。

一时间刀光剑影,夺目如辉!

“啊!”一名练兵正要挥刀劈向扑在地上捡兵器的潘贵升,不料被飞来的一把长剑没入胸口,惨叫一声,当场毙命。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叫,陆续有人被飞落刀剑所伤。

如此一来,双方不仅搏命厮杀,还要躲避飞来横祸,场面更加混乱。城墙上虽已布置好了弓箭手,余振林看到城内如此混乱,也不好火上浇油,只得作壁上观。

死里逃生的潘贵升拾起一柄大刀,四下望去,只见苗景怡靠在城墙底下发愣,忙赶了过去。

苗景怡呆呆的看着不断掉落在地的刀剑,咂舌不已:“啧啧!好壮观啊!”

潘贵升冲上去叫道:“别看了苗姑娘!现在还不是时候!”

苗景怡回过神来掂量了一下城内的形势,余家团练练兵实在太多,若是继续厮杀下去,捻军不能及时进城支援,怕是全交代在这里了,于是喊道:“先打开城门!”

潘贵升点了下头,有大刀在手,底气也足了,喊来一帮重获兵器的兄弟,又向城门杀去。

苗景怡再看张陈放这边,正与刘六麻联手对付余胜龙,余胜龙委实勇猛无比,面对两人齐力进攻,丝毫不落下风。张陈放也是头一次遇见如此难缠的对手,他的葬寒心拳刃只适用于近身厮杀,而余胜龙一柄三尖双刃长戟使得出神出化,攻则气贯长虹,守则水泄不通,两人联手居然近身不能。

“嗖!”一柄短刀又从城外掷了进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鬼使神差的直奔余胜龙面门而去,刘六麻见机不再是失不再来,操起大刀冲上前砍将过去,与此同时张陈放也是从另一侧一跃而上,没想到余胜龙稳如磐石面不改色,只是一个侧步闪身躲过飞来短刀,顺势擎起长戟一挡,只听‘砰’一声,刘六麻手中的刀直被震飞几丈之外,紧接着长戟一摆,又扫向了张陈放肩头,这一挡一摆看似轻巧的很,实则势大力沉。张陈放知道他力大无比,不敢硬接,赶紧往后一仰,躲过一劫。

苗景怡看的心惊肉跳,又是着急,忽然听到头顶城墙上余振林咋咋呼呼,坏笑一声计上心头,当机立断取下腰间双爪练索,抡圆了胳膊甩上城垛,用尽力气荡了上去。

城墙上余振林正在指挥练兵推下檑木,射出箭矢,阻挡城外的捻军,苗景怡仗着一身好轻功,几步跃到余振林身后竟然没被发现,接着甩去双爪练索,勾中余振林的脖子,随后用力一拉将他狠狠的拽了过来。

苗景怡骑在墙垛上制住余振林,冲下方喊道:“余老贼!还要不要你的儿子了!”

余胜龙抬头一看,吼道:“贼女不要乱来!千万别伤了我儿子!”

苗景怡哈哈一笑,随后一脚将余振林踢落下去,余胜龙一看什么也不顾了,将三尖双刃长戟往地下一扔,飞身去接,不料余振林在半空中顿了顿,又飞快的升了上去。余胜龙睁大眼睛一瞧,苗景怡竟然是用练索拴住了余振林的脖子,放在半空又拽了上去,此番上下,余振林舌头都吐了出来,早已活活被绞死。

余胜龙面如死灰,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苗景怡自恃轻功了得,坐在城垛上笑嘻嘻的当啷着双腿,有意激道:“来啊,有本事上来啊!老贼!”

余胜龙歇斯底里大叫几声,三步并作两步蹿上城墙,苗景怡将余振林尸首扔下城墙,又借助练索轻盈落地,大笑不止。余胜龙怒火中烧,毫不犹豫的跳下城墙,无奈实在太高,落地时站立不住,只得在地面打了滚,等到爬起身来一看,苗景怡早已甩上练索又荡上了城墙。

反复几次,余胜龙早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双腿也不住的打哆嗦。苗景怡也是有些累了,冲张陈放喊道:“放儿哥哥,不玩了,帮我拦住他!”

张陈放拦在余胜龙面前,厉声道:“老贼!省点力气吧,还得去阴曹地府呢!”

余胜龙喘着粗气,神情恍惚,张陈放见他力气耗尽,醉步上前,以拳化掌,一招抱坛敬酒,用双掌将其牢牢反剪,大喊道:“二当家的!还不动手!”

刘六麻闻声叫好,迎着刀风剑雨,高高跃到半空,抓住一柄即将擦肩而过的长刀,大喝一声砍了过去,余胜龙的脑袋应声而落。

刘六麻捡起脑袋,四处狂奔,高声叫喊:“余胜龙脑袋在此!哈哈哈!”

余家练兵见余胜龙已死,斗志全无,纷纷丢掉兵刃乞降,潘贵升打开城门,王宛率捻军也进入城中。刘六麻狂笑道:“应是到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张陈放愕然道:“二当家的,你答应我不滥杀无辜的!”

刘六麻呲了呲牙,问道:“哦?可是这余家堡是不是应该改姓刘了!”

第五十九章 英雄少年6

张陈放压根就没想到余家堡的归属问题,听到刘六麻这么一说,略有不满道:“刘兄,你我联手大仇得报,说出这种伤和气的话来,未免太小瞧我小霸王张陈放了吧?”

刘六麻自觉话糙理亏,抱拳道:“张少主见谅,刘某这些兄弟们在大潜山上过够了苦日子,谁不想抱着蜜罐尝一些甜头啊。”

张陈放正颜道:“捻军此次只是为孙总旗主报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再说此战大潜山的兄弟们深入虎穴,出力最多,余家堡当然是属于大潜山的!”

刘六麻没料到张陈放如此豁达,大喜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张少主了!张少主若有什么其他要求尽管说,刘某一定尽力而为!”

张陈放想了想,缓缓道:“在下还是那句话,不要乱杀人啊。”

刘六麻正色道:“张少主放心,刘某绝对不伤无辜百姓,只不过余胜龙这一窝却是一个也不能留!不斩草除根难消我心头之恨!”

乱世当道,武力早已凌驾于律法之上,很多时候杀人只是仇恨或者欲望使然,根本毫无规矩毫无道理所言,杀人越多世道越乱,世道越乱杀人越多,无力改变也只能接受,不能接受就要学会沉默。刘六麻见张陈放一言不发,只当他毫无异议,于是命令手下在城中搜捕余胜龙家眷,没过多久便将余胜龙一家五十余口尽数缚到街头,不论男女老幼一并当街砍死。

一时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张陈放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忍目睹转过身去,只见赖文光从城外急奔而来。赖文光一脸慌张的将张陈放拉到一边,上气不接下气道:“英王传来了檄文,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张陈放心中一凛,忙问:“赖先生别着急,难道是安庆战事不利?”

赖文光点点头,缓缓气,恨恨道:“安庆怕是守不住了!忠王已经撤兵回苏州了,英王被湘军阻在江北,正欲撤回庐州,不料却被多隆阿截了后路,眼下正困在桐城!”

张陈放顿足道:“还等什么!你我联军速速前去接应!”

来不及与众人说明状况,张陈放急招王宛率捻军出城,奔出几里地,刘六麻纵马追了上来,不解问道:“张少主,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一走了之!”

张陈放正愁此次南下接应陈玉成缺兵少将,见刘六麻送上门来,有心将他揽入麾下,于是劝道:“天下大乱,纷争不断,刘兄何不与大潜山的众兄弟们加入捻军反抗鞑子?好一展宏图!”

刘六麻摆手道:“我等皆是一些山野莽夫,偏安一偶只为保卫乡里造福百姓,这造反之事当真是从未考虑过的。”

张陈放道:“你与我杀人夺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若不趁势造反,还指望清廷会放过你们吗?”

刘六麻道:“说实话,刘某还真不担心朝廷会降罪下来!”张陈放道:“这话在下听不明白,难道你还有立功抵罪的想法不成?”刘六麻犹豫了一下,叹道:“唉!实不相瞒,太平军攻下庐州之后,李大人就已派人前来大潜山招抚,再说刘某这是为乡民诛杀恶霸,李大人定能明察秋毫,朝廷想必也不会秋后算账。”张陈放问:“哪个李大人?”刘六麻道:“两江总督曾国藩的门下按察使李鸿章李大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陈放一听也罢,心道这人早晚为朝廷所用,恐怕以后还会成为捻军的强敌,不如趁早除掉他!随后转念一想,既然他能坦诚相告,端的是光明磊落,自己怎可背信弃义,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得笑道:“原来刘兄是要投靠朝廷的?如此一来,你我今后岂不是要在沙场上相见了?”

刘六麻哈哈大笑,爽快道:“世道艰难,人活不易,今日一别,若能再次重逢也是快事,张少主请多加保重!”

张陈放笑道:“说得好!咱们各求多福,刘兄也要保重!”

两人惺惺相惜,惜惜相别。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见,唯有一点可以肯定,一起出生入死的两人,早晚会一决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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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陈放留下伤病者驻守小蜀山,带领其余白旗捻军进入庐州城,赖文光召集了庐州近半数太平军守备将士,两军拢共不足五千人马,休息了一夜,次日一早南下赴桐城支援。

急行至第二日晌午,已抵达桐城北方极目之处,此时湘军鲍超一部正于桐城以南三道河处挖壕沟筑木栅,清军多隆阿一部已于桐城北方大盘山上安营扎寨,两军已对桐城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几人登上一座山丘远眺一番形势,赖文光忧道:“城南湘军连营十里,并且援兵不断,北边这多隆阿的清军盘踞大盘山,钳住北归必经之地,英王这是进退两难了啊!”

张陈放不解道:“赖先生,既然清军是南北夹击,英王为何不从东西两个方向突围?”

赖文光分解道:“往东突围无处可去,难道顺江回天京吗?张少主有所不知,当年天京变故,东王归西,北王受诛,翼王因此缒城出走,自此以后天朝将帅皆是心有余悸,除非圣令难违,否则谁愿回天京啊!”说罢长吁几声,又道:“川楚山峦叠嶂,不易迂回辗转,英王心系庐州,也是决计不肯向西突围的,所以只能力争北上。”

张陈放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等到清军攻城之时,从清军后方阵地包抄过去,前后夹击一举击溃!”

赖文光欣然同意,传令众将士就地修整,只待清军攻城。

一等再等,直到几近黄昏,几声炮响过后,战鼓擂动,清军终于开始大举攻城,张陈放一声令下,众捻军与太平军从清军后方杀了过去。

清军见后方有敌军袭来,却不曾乱了阵脚,仗着兵力占优,分开阵型拦了上去。张陈放一看失策,若是就此退去,怕是更难近前,忙与赖文光商通一下,便率起全军拼尽全力往城里冲,不料清军并不大加阻拦,更是不追,任由张陈放等人率军冲入桐城。

张陈放一想不对劲,没费多大力气冲了进来,莫非清军想要瓮中捉鳖,这时陈玉成闻讯迎了过来,二人一年不见,乍一见面更是激动的拥在一起,陈玉成对于张陈放的到来,既意外又感动,欣喜过后,一如既往与之称兄道弟。

张陈放将王宛与苗景怡等人引见给陈玉成,开怀道:“陈大哥,可不能怪小弟来迟了吧!”

陈玉成笑道:“不迟不迟,危难之际见兄弟真情,你能来桐城,便是为我收尸也不迟!”

张陈放摇头道:“哎,这话说的可不中听,小弟既然来了,别说是小小的桐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拦不住咱们!”

陈玉成颇为感动,与张陈放执手对立,相谈甚欢。谈论片刻,又邀众人登上城门,举目望去,只见清军早已退的一干二净。

张陈放见脚下城墙低矮,四处破败不堪,好几处甚至被炮火轰破了几道口子,啧啧称奇:“这倒也怪了,桐城也并非易守难攻,怎得清军这么容易就撤退了?”苗景怡抿嘴一笑:“还不是咱们来了,把清军吓跑了?”

陈玉成哈哈一笑:“各位有所不知,多隆阿之军多以骑兵为主,攻城不便,更不擅长在城中作战,所以不肯倾力攻城,每次进攻都是浅尝辄止,这次也不例外。”

张陈放道:“难不成想引咱们出去?”陈玉成点头道:“没错,多隆阿也料到我军弹尽粮绝,久守不住早晚得回庐州,所以也不急于攻城。”张陈放道:“陈大哥,你可知我捻军红旗总旗主龚德树在何处?为何不与你联手对敌?”陈玉成道:“我也是好生疑虑,数日前已与龚总旗主谈好互相帮忙牵制清军,这几日我被困桐城之后却联络不上了。”

张陈放担忧道:“怕不是有什么变故,这一处有变足以引起全局乱变,我看咱们还得赶紧突围北上才对。”陈玉成道:“说的没错,有你们前来相助,此次必能顺利突围!”张陈放道:“陈大哥心中可有定数了?”陈玉成道:“你们冲进城来,清军一定会认为咱们要负隅顽抗死守桐城,那咱们今晚就出其不意,趁夜色突围,以免夜长梦多!”

众人毫无异议,纷纷叫好,陈玉成下令全军衣不解加披坚执锐,待到夜深人静,主动出击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第六十章 英雄少年7

待到夜色渐浓,众人登上城墙向北望去,只见大盘山上下灯火辉映,清军营寨较往日更加烦嚣,似是一片彻夜不眠的景象,陈玉成忐忑道:“莫非清军预见咱们今夜突围,已经有所防备?”张陈放道:“倘若清军真有防备,咱们大批人马出城,绝对躲不过夜更与游哨。”陈玉成道:“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碰硬了。”

长夜过半,仍不见清军有所懈怠,陈玉成怕夜长梦多,只得先行派出两千太平军投石问路,余下将士整装集结伺机而动。

先遣太平军出城不过二里地,很快被清军游哨察觉,霎时人喊马嘶,锣声镗镗,片刻之后大盘山上火把缭绕,数支清军如火蛇一般蜿蜒而下,罗列于山前阵地。

不多时有人来报,桐城之南湘军各营似乎也在蠢蠢欲动,陈玉成一看情况危急,唯恐湘军与清军通力夹击,正要下令全军倾城出动,苗景怡拦道:“慢着,各位可曾听说过空城计?”张陈放撇嘴道:“景怡,虽然你自幼熟读兵法,但这诸葛亮大开城门吓走司马懿可是妇孺皆知的典故,说出这话可就小瞧人了吧。”苗景怡笑道:“那咱们来一个满城计。”众人问道:“什么叫满城计?”苗景怡得意道:“既然要突围,留着一座空城岂不可惜?等下出城何不将火把插遍城墙,使城内燃起火光,夜间作战最以明火为指引,清军见满城灯火通明,必然难料我军动向,正所谓火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当然也得虚虚实实啊。”众人皆以为然,便依苗景怡所言,将火把统统置于城头,又在城内点燃几处房舍,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陈玉成一声令下,全军倾城而出。

奔出城外回望,众人皆有一种背火一战的信念,抖擞精神整齐队列,正要冲向大盘山,突然炮声大作,前方阵地顷刻间被炮火覆盖,没过多时,先前打头阵的两千太平军匆匆撤了回来。

陈玉成忙与众人商量下一步对策,有说向西辗转有说往东迂回,有说两翼侧击有说正中强攻,众说纷纭,陈玉成也拿不定主意,苗景怡忽然喊道:“都别着急,静观其变!”陈玉成道:“怎能不急,清军随时可能反扑过来!”苗景怡道:“咱们还有些时间可以等,如果不出意外,清军骑兵很快会在我军两翼出现,清军若不恋战,咱们也不可轻易追击。”

陈玉成将信将疑,派遣精锐分去两翼,半柱香过后,有人回禀:“报英王!左右两侧有清军骑兵来袭,数量难估,已被击退。”陈玉成赞叹道:“苗姑娘果然神机妙算啊!”苗景怡得意一笑:“骑兵作战千篇一律,阵地中路炮火齐发使得遮云蔽日,骑兵在炮声掩护下进攻两侧。此次因是夜间作战,清军不知我军主力动向,骑兵必然不敢恋战。”

张陈放道:“咱们同样不知清军主力动向,如何是好?”

苗景怡道:“月黑风高,又看不见人,只有猜了!”众人哗然,苗景怡又道:“不猜怎么办?我猜清军会集中从中路进攻,方才咱们没有派兵追击两翼袭来的骑兵,清军必定认为我军还在原处。”

张陈放道:“那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还不快跑!”

苗景怡道:“急什么!等炮声一停,清军才会进攻。待到中路清兵攻来,咱们到时兵分两路,从两侧突围即可!”

陈玉成已无其他选择,便吩咐下去如此照办,过了半个时辰,阵前炮声骤然停顿,众人见时机已到,便照苗景怡所言,由陈玉成与赖文光各带一路,分兵两侧往北突去。

突围之战不料竟然非常顺利,两路人马都是未曾遭受过多阻截便已越过大盘山,清军主力一路攻进城去,发觉人去城空才知上当中计,折返回来早已追击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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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逃窜,直至翌日晌午,两路人马汇合于巢湖西南三河口一带。

陈玉成对苗景怡赞不绝口:“这次成功突围,苗姑娘功不可没!奇谋妙计,让人刮目相看,称得上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啊!”苗景怡大言不惭道:“只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英王过誉了!”陈玉成笑道:“苗姑娘过谦了,你若是男儿身,必定会成为当世不可多得的良将!”苗景怡自嘲道:“可别说了,说起来就可气,我爹打小就是把我当男儿养活,练武就不提了,读书不说还要读兵书,我又不是男的,我也是好难的!”陈玉成琢磨了一阵,心想这也算是教女无方歪打正着了,心生好奇问道:“敢问令尊是?”苗景怡道:“家父苗沛霖。”陈玉成鼓掌道:“我说一个姑娘家竟有如此本事,原来是凤台苗大先生的千金,久仰久仰!”苗景怡笑问:“英王是久仰我呢?还是久仰我爹呢?”陈玉成一脸窘态:“都有都有。”张陈放佯怒道:“景怡,你怎么能拿陈大哥寻开心?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苗景怡不以为然,只是望着巢湖湖畔的芦苇荡得意发笑。此时艳阳高照,芦苇层层叠叠随风摇曳,芦花花絮纷飞多姿多彩,连绵起伏的芦苇荡犹如一片白蓬蓬的浪花扑面而来。

众人放眼望去,禁不住神清气爽心情大好,笑谈几句,正要继续北上,后方传来消息,数千清军骑兵又追了上来。

张陈放叫苦不迭:“清军还真没完没了了,至于送这么远吗?”

苗景怡环顾四下,有意卖弄道:“放儿哥哥稍安勿躁,本姑娘自有妙计!”

张陈放切切道:“有什么妙计快快说来。”

苗景怡指向湖畔,得意洋洋道:“顺着湖畔走,瞧见没,那些芦苇荡生长的比你还要高,清兵若是追来,必定顾虑战马陷蹄,也怕咱们埋伏,断然不会好受。”

张陈放担忧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清军用火攻怎么办?”

苗景怡反唇相讥:“风向不定用火攻,你傻还是清军傻?”

张陈放咧咧嘴:“好好好,听你的,想当年涡河的鱼虾都被我摸了个精光,大不了我游回去。”

陈玉成早已对苗景怡深信不疑,于是下令全军进入湖畔芦苇荡中悄然北上,行不多时,后方传来阵阵马嘶声,清军已追至湖畔。

“英王,赖先生,你们先走!本姑娘要跟清军好好玩玩!”苗景怡自告奋勇断后,张陈放见她一再坚持并且胸有成竹,只得陪她一起,另叫下五百捻兵拖住追兵。

苗景怡吩咐众捻兵一边行军一边沿途收割芦苇,并将芦苇编成草人背在身后。

张陈放边跑边问:“景怡,你这是要用草人借箭吗?”

苗景怡点头道:“嗯,这次倒是不傻,芦深草长,清军肯定不会冒进,若是有个风吹草动,自然会先引弓放箭,咱们若不背个草人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张陈放一本正经问道:“景怡,你跑累了吗?要不我背着你?”

苗景怡怒道:“滚!”

清军逐渐追近,果然如苗景怡所料,不住的叫杀喊骂,却不敢贸然上前,只得远远放箭。

等到箭矢不断的落在草人上,张陈放由衷佩服道:“景怡果然好计策!若是不背着草人,怕是早已被射成筛子了!”

逃了大半下午,草人上已经插满了箭,分量也是沉重了不少,眼见快要跑出芦苇荡,张陈放喊道:“太多了!太重了!丢下草人跑快些吧!”

苗景怡叫道:“那可不行!坚持一会儿,留着等下还有用!”

待到出了芦苇荡,苗景怡让众人拔下箭矢,全部反插在路面,借以阻拦追兵。

清军只当出来便是一马平川,不顾一切策马追击,匆忙之际未曾注意地面,不多时便被地上的箭矢刺得人仰马翻,坐骑被刺伤过半。

张陈放趁机带人继续往北逃去,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快要抵达庐州城下,此番有惊无险,稍稍松了一口气,突然后方马蹄声急,回头一看,又有一队清兵追了上来。

为首一清将身高马大,面目狰狞,手提一柄长剑率先冲来。此人正是多隆阿,他前夜一时疏忽大意,使得陈玉成全身而退,今日率军追击却一路受阻,不由的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全然不顾的追到了庐州城外。

一年之前张陈放在乌江畔差点被多隆阿砍死,故而对其印象深刻,见他追了上来,一心想要一雪前耻,也是分外眼红,脑袋一热,转身迎了上去。

第六十一章 萍踪靡定1

张陈放一眼便认出多隆阿,然而多隆阿却早已忘了张陈放是何许人也,见他孤身挡在前方,心道这小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当下拎起长剑策马疾驰赶到跟前,二话不说刺了过去,这一剑又快又狠,直取心口。

见多隆阿来势汹汹,张陈放一下腰,剑光掠过头顶,只觉头皮发凉,脑袋差点搬家,还未回过神来,多隆阿掉转马头冲回来,紧接着又是一剑劈了过来,张陈放就地一滚,躲过多隆阿一击,与此同时葬寒心已经握在手中,寒光一闪,已经在多隆阿座下战马肚皮上划了一大道口子,战马受伤吃痛不已,狂躁的蹦跶几下,差点将多隆阿掀落马下。

多隆阿纵横沙场十余年罕逢敌手,为人颇为自负,这下战马受伤也足已使他恼怒,要知道他座下这匹战马乃是两年前在直隶校场比武赢得头筹,僧格林沁亲自赏赐给他的蒙古良驹,一直视如珍宝,这下被张陈放划了马肚子,生怕一催力把再把马的肠子给夹出来,于是索性就跳下战马,拎起长剑便向张陈放冲去。

两人交手几个回合,已是打的难解难分,张陈放本想借机一雪前耻,看到众多清兵打南边赶了过来,已是萌生退意。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张陈放虚晃一招向后跃去,想要向庐州城逃去,多隆阿哪里肯轻易放过,一个箭步拦在前面,又是缠斗在一起。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一声炮响,陈玉成带领大队人马从庐州城内冲了出来。

原来陈玉成撤回城内,久久不见张陈放,生怕他有个闪失,又带兵杀了回来。多隆阿心知犯了穷寇莫追的大忌,更何况追到了庐州城下,自己人马已是强弩之末,再不敢恋战,匆忙下令撤兵。

陈玉成也顾不得乘胜追击,只将张陈放接应进城作罢。

此次安然撤回庐州城,几乎没有折损,全军雀跃,陈玉成更是满心欢喜,下令烹羊宰牛,又杀数匹伤残战马与众位将士犒劳。

张陈放等人被迎进英王府,陈玉成大摆宴席与众人痛饮,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府内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吃饱喝足之后,张陈放邀出陈玉成来到庭院,待四下无人,将张乐行的信递了过去。“瞧我这脑袋,差点忘了这次来的正事!”

陈玉成读完信,欣喜道:“沃王的意思是邀我一起共谋寿州?”

张陈放道:“没错,眼下清廷南北皆被外邦洋夷的铁甲战船牵制,寿州一取南北通途,中原一带唾手可得,直捣黄龙指日可待啊!”

陈玉成叫道:“好!张兄弟,你回去之后告诉沃王,等时机一到,我必将挥师北上,与捻军共取寿州!”

两人击掌为誓,相视大笑,陈玉成愈发觉得与张陈放意气相投,提议道:“张兄弟,自天京一别我便甚是挂念,好不容易再次相聚已难分舍,索性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张陈放早就有心与陈玉成结好,见他直爽豪迈流露真情,大喜道:“好!大哥!小弟求之不得!”

说罢两人撮土为香,祭告天地,义结金兰,陈玉成欣喜之余,又道:“贤弟,今日你我结拜之事,暂且不告知他人如何?”

张陈放不解道:“这是为何?”陈玉成推心置腹道:“一来我这做大哥的一身虚名,树敌林立,怕连累贤弟。再者天王圣意入拜上帝教才能称之为兄弟,让你入教想必你也不会同意,所以结拜之事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张陈放点头道:“好吧,大哥说的也有道理,我又不想跟什么天父天兄扯上关系,咱兄弟的情谊铭记在心就够了,不需让外人知道!”

兄弟二人恳恳相谈,又执手相挽,于英王府中闲庭信步一番,张陈放感叹道:“大哥不愧是已封王封候,你这座府邸也大些了吧!”

陈玉成轻笑一声,转而落寞道:“唉!府邸越大越显得空荡荡的,独身一人又有何趣?”

张陈放听出其中无奈,好奇问道:“照大哥这意思,难道一年之前你所提到的那名女子还没放出来吗?”

“到底是贤弟了解我!”陈玉成一阵感动,念念道:“没错,她还被困在天王府中,听说近一年来天王府大兴土木,修筑楼台亭阁无数,累垮了很多女婢,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有没有受苦受累。”

张陈放借酒劲提议道:“大哥,不是当小弟的说你,你呀太过迂腐了,都被封王了凭你的功劳,直接要出来不就得了!谁还敢说个不是!”

陈玉成正色道:“贤弟,话不能这么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罪当该罚,我岂敢蔑视天威!”张陈放嗤之以鼻,一脸神气道:“哼,若换做是小弟心爱的姑娘身陷囫囵,拼死也要营救出来!”陈玉成笑道:“贤弟真是张口就来,苗姑娘如此足智多谋冰雪聪慧,哪能用得着你救?不过话说回来,贤弟与苗姑娘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真是羡煞旁人啊!”张陈放摆手道:“哎,大哥可别乱说,我只是把景怡当妹妹看待而已。”陈玉成道:“我倒是觉得你俩挺般配的!”张陈放忙道:“我是说真的,就她那整天上树爬墙的劲头,我可没能耐降服她,也没那个想法。”陈玉成问道:“莫非你另有意中人?”

张陈放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微微点点头,但又觉得那个身影模糊不清,又轻轻摇头,不经意间却看到苗景怡正站在一侧不远处,怒气冲冲的瞪了自己一眼,扭头就跑。张陈放自觉口不择言惹出事端,赶忙撒腿追了上去,一路追到王府门口。

张陈放拽住她,“景怡!等等,你听我解释!”

苗景怡头也不回,“不听不听!找你的意中人解释去吧!”

张陈放一脸委屈:“什么意中人?哪有的事?”

苗景怡一甩袖,“方才都点头承认了!还说没有?”

张陈放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明明我也摇头了。”苗景怡怒道:“哼,看到我了才摇头,分明是欲盖弥彰!”见张陈放语塞,又不依不饶道:“反正你不喜欢我上树爬墙的样子,我这就回凤台,免得碍你眼!”

事到如今张陈放百口莫辩,只得伸臂堵在苗景怡面前,不让她出门。苗景怡几次夺门不成,解开腰间练索正要跃墙而出,张陈放飞快伸手将练索抢了过来。

“还给我!”

“不给!”

两人为争夺练索纠缠在一起,只听门外有人故意大声咳嗦一下,转身一看,竟是苗天庆。

苗天庆大惑不解,“景怡,你干嘛要绑张少主?”张陈放尴尬一笑,“没事,我俩闹着玩呢。”苗景怡忐忑不安,“天庆哥,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我爹让你抓我来了?”

苗天庆左顾右盼道:“可不是吗,你惹出这种事来,叔父能放心的下吗?孙家小姐呢?你们把她藏到哪儿了?”

苗景怡一头雾水,问道:“谁藏她了?藏她干什么?”张陈放也问:“你的意思是孙千萍失踪了?”苗天庆挠头道:“这么说孙千萍不是你俩掳走的啊!”苗景怡急道:“好端端的我去掳她干什么?快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苗天庆解释道:“孙千萍失踪了!徐清风说最后一眼便是在寿州城外看到你跟她在一起,孙家泰上门要人好几次了。还有小莺姑娘送来消息后,叔父便故意不放行孙家与徐家团练前去怀远增援的练兵,这一耽搁怀远被捻军打下来了。两件事一出,孙家泰气的不行,徐立壮也威胁要跟叔父绝交!”

苗景怡叫道:“孙千萍失踪这事可别赖我!是死是活也与我们毫无干系!”

张陈放道:“没错,那日我俩在城门口与孙千萍分别之后,就来庐州了。”

苗天庆道:“我也觉得不是你们干的,先不管这个了,回去在解释。另外还有一事,叔父写了一封信顺便前来送给英王。”苗景怡问道:“稀奇,我爹给英王送信?那是为何?”苗天庆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叔父只说让我把信交给英王,然后把你叫回去,再行商议孙千萍失踪的事情。”苗景怡抱怨道:“有什么好商量的?说了孙千萍失踪了跟我们无关!”

张陈放道:“你别生气了景怡,这样吧,咱们先去找英王送信,然后就回去问一下孙千萍的事情。”

苗景怡哼了一声,权当答允,招呼起二人,一起返回英王府内。

第六十二章 萍踪靡定2

苗天庆在二人的引领下见到陈玉成,将苗沛霖亲笔书信呈了过去。

陈玉成恭谨的打开信封抽出信笺,看完之后面色大悦。原来信中苗沛霖对他大加赞赏,什么太平天国之栋梁、当今天下之砥柱诸如此类的一大堆溢美之词,还承诺等时机一到便效仿张乐行与太平军结好,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臣服太平天国,但是字里行间无一不流露出心有所向。

张陈放三人虽然不知道信中所述,一看陈玉成神情如此喜悦,又想到苗练此次暗助捻军攻下怀远,无疑也是对太平天国示好,都猜了个大概。

展望不久之将来,不仅有捻军并肩还有苗练为伍,两淮一带岂不是尽收囊中!想到此时陈玉成难掩心中激动,奋力拍掌道:“苗大先生英明远扬,仁义存心,不愧是盖世英豪!”

苗景怡撇嘴道:“英王可别这么说,我爹他整日窝在武家集不问世事,跟个老农似的守着那几亩贫瘠之地都快三年了,还盖什么世啊。”

陈玉成笑道:“苗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苗大先生胸怀伟略励精图治,好比那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苗景怡摆手道:“别别别,我爹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样抬举,再说了我爹只不过一方团练练首,怎能跟春秋霸主楚庄王相提并论呢。”

陈玉成正颜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凭苗大先生之才能,封个王侯还不轻而易举!苗姑娘若是不信,本王立刻修书一封送往天京,向天王举荐苗大先生。”

苗景怡喜道:“英王此话当真?”

陈玉成笑道:“本王说到做到,苗姑娘回去以后便让苗大先生静候佳音吧!”陈玉成自然胸有成竹,原来太平天国初始永安封王,天王洪秀全之下又有五王,分别是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经全州攻长沙时,萧朝贵与冯云山先后战死,天京事发又引得杨秀清与韦昌辉自相残杀,永安五王仅剩率部出走的翼王石达开,天王洪秀全为了激励将士,对能用之才干多有赏封,自打陈玉成封为英王之后,短短一年竟有四十余人封王封侯。苗沛霖割据一方拥兵数万却中立不倚,清廷与太平天国都想将其招徕施用,如今太平天国缺兵少将,陈玉成有理由相信天王会毫无犹豫的答应自己举荐苗沛霖一事。

苗景怡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若是我爹被封了王,本姑娘岂不成了公主了?”

张陈放不失时机恭维道:“参见景怡公主!”

苗景怡佯怒道:“一边去!少跟本公主套近乎!”

张陈放摊手道:“景怡,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好歹我爹也是个沃王,按理来说我也算个王子啊!”

陈玉成笑道:“说的也是,你俩一个王子一个公主,一个英雄少年一个窈窕淑女,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啊!”

苗景怡听着受用,心里美滋滋的,偷偷看向张陈放,只见他也乐呵呵的,先前心中的怨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而后说起返回两淮一事,陈玉成刚与张陈放结拜,自然不舍轻易分别,一番竭力挽留,三人盛情难却,又住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方才依依不舍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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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陈放让王宛带领白旗人马先回淮北,打算陪同苗景怡去一趟武家集,这次他擅作主张带苗景怡南下庐州,一路下来险象迭出死里逃生,总是担心苗沛霖与陈川红怪罪到自己头上,便想着登门致歉一下,再者许久不曾去过武家集,也是十分想念两位长辈。

赶出数十里路,但见沿途流民不绝,或形只影单,或成群结队,如同流水不断北去。

此番情形二人来时便已见过,张陈放见怪不怪,苗景怡忽然问道:“放儿哥哥,你能不能去问一下这些流民都是从哪里来的?”

张陈放问了几人,大多来自庐州,庐江与巢湖各地也都有,苗景怡道:“也是怪了,咱们在庐州待的这几日可都见过了,那里的百姓们虽然过的贫苦,倒也能勉强维持生计,这些逃难的人忍冻挨饿背井离乡,又是所为什么呢?”

张陈放猜测道:“这些人大概是怕太平军吧,那些不肯逃走的,自然也有不怕太平军的人。”苗景怡道:“那你说百姓更怕哪个?太平军跟清军哪个更坏?”张陈放苦思良久,恨恨道:“应是怕太平军的多,但是鞑子更坏!”苗景怡道:“既然怕太平军的多,为什么又说清军更坏?”

张陈放道:“你可曾听说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苗景怡道:“我倒是听爹爹讲起过,不过听到第三日就不敢再听了,至于嘉定三屠,更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张陈放道:“清军入关之后所犯滔天罪恶罄竹难书,百姓们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被因为反抗鞑子而遭受屠戮的汉人,他们的后代现在都成了鞑子的奴才,这些人受尽欺凌压迫早已麻木了,他们出生时哪里还有什么前朝后代,自然而然的认为鞑子统治汉人天经地义,甘心做奴才了。”

苗景怡不住摇头,“那你再说说,百姓们为什么怕太平军的多?”

张陈放皱紧眉头,“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当年清军入关也不是趁乱谋反吗?如今坐拥天下占得民心,太平军就变成了当年的鞑子,太平军北伐与清军入关一样杀人无数,那一年林凤祥李开芳率领太平军北上打到沧州时,沧州的百姓就如同当年扬州的百姓一样誓死抵抗,结果城破之后男女老少被杀的一个不留,尸体堆积的可是比城墙还要高啊!”

苗景怡道:“照这么一说,管他谁打谁,只要百姓们不抵抗,也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了吧。”

张陈放苦笑道:“那可未必,当年鞑子下令汉人剃发垂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多少汉人因此丢了脑袋。轮到太平天国了,又让百姓蓄发,不蓄发的一律按鞑子奸细法办,百姓们剃发已成习惯,不少人把辫子当命根子一样护着,结果自然是没了性命。”

苗景怡茫然道:“说到底受苦的总是老百姓,没人造反,百姓受尽欺压,苦不堪言。有人造反,杀伐不止,百姓更苦!”

张陈放叹道:“也许只有那些造反的人不为名不为利不为一己之私欲的时候,黎民百姓才会有好日子过吧!”

苗景怡摇头道:“为了百姓造反?世上有这种人吗?”

张陈放一脸希翼道:“或许现在没有,等十年二十年,哪怕一百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苗景怡落寞道:“可是我们,包括大多数人,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一声长叹,二人无语。

沉默着使尽所有力气,纵马加鞭,不出半日,便已赶到了凤台武家集。

临到苗宅大门外,张陈放还有些踌蹴不前,苗景怡不由分将他拽进院内,高声叫道:“爹,娘,你们看看谁来了!”

“放儿啊!快进屋快进屋!”陈川红急匆匆奔到院内,冲着两人好一阵端详,“可算是回来了!只要平安就好。”

张陈放行礼道:“放儿让伯母受惊了,都怪放儿不好,擅自带着景怡到处乱跑,您可千万别责怪景怡。”

“我还能不知道景怡的脾气?肯定是她缠着你去的!”陈川红说罢瞅了苗景怡一眼,“别以为你把放儿带回家来我就不罚你,再这样任性妄为非把你关柴房里不可!”

苗景怡满不在乎的晃了晃脑袋,顾左右而言他,“哎呀,不是没事吗,爹爹呢,怎么不见爹爹去哪里了?”

陈川红道:“你爹有事出去了。”

苗景怡惊道:“啊!上次在集外都差点没命了,您不怕他又遭刺客?”

陈川红笑道:“放心吧,你爹暂时没性命危险了。”

张陈放道:“伯母,究竟是何人想杀伯父?”

陈川红稍作犹豫,“我已经查明了,是谭士峰派的刺客。”

张陈放大吃一惊,“独子山的谭士峰?怎么会是他!”

苗景怡摩拳擦掌,“那还等什么?找他算账去啊!”

第六十三章 萍踪靡定3

苗景怡拉起张陈放正要出门,陈川红叱喝道:“都给我站住!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想往外跑!”

苗景怡委屈道:“娘,女儿只是想去独子山为爹讨个说法而已,您且在家等着,待女儿领一队练兵去捉那谭士峰回来问罪再说!”

陈川红摆手道:“不用了,我已经去过了,就是你与天庆去寿州吃状元宴那日,我去独子山找谭士峰算账,当着胡长老的面,他倒是爽快承认了。”

张陈放道:“胡义平为人正直朴重,断事肯定不偏不倚,想必事情已经解决妥当了吧。”

陈川红道:“胡长老倒是没有护短,打了谭士峰几拳,又痛骂了他一顿,最后责令他负罪返回总教另行发落。”

苗景怡问道:“论起来爹爹也算是白莲教的女婿,谭士峰与爹无怨无恨的,为什么要派人行刺?”

陈川红道:“谭士峰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是为了反清,他说你爹操办团练这三年以来,对清廷阴奉阳违,又与捻军亦敌亦友,反正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有你爹在两淮就安稳太平许多,但是白莲教造反需要的是乱世。”

苗景怡拍手道:“女儿明白了!爹爹一死,苗家团练就由您主事了,到时他若是假借白莲教的名义对您发号施令,便能搅得两淮大乱,从中坐收渔利。”

陈川红点头道:“没错,他就是这样打算的。”

张陈放忿忿道:“这个谭士峰!为了反清倒也煞费苦心,不过手段太过阴险,为人实在卑鄙无耻!就这么把他放走了,未免有些便宜他了。”

陈川红抬手道:“走就走了,暂且不提了。”又面色凝重问道:“还有一件事,你们俩说实话,孙千萍失踪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干的?”

苗景怡自然矢口否认,张陈放也是信誓旦旦,陈川红道:“好吧,我相信你们,徐清风一口咬定在寿州城外见过景怡你与孙千萍在一块,孙家的人说她打那之后就没回过寿州城,独子山上也找不见,你俩是洗不脱嫌疑了!”

苗景怡又气又急,切切道:“我俩与孙千萍真的只是偶遇,那是徐清风多嘴聊舌搬弄是非!不行,我这就去徐家庄找他对质去!”

陈川红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老是想方设法的跑出去惹事呢!孙家泰还扬言要抓你换他侄女呢,你若到处乱跑被他抓去了该怎么办!”

苗景怡道:“您就让女儿去吧,正好去把画像找回来。”

张陈放也道:“没错,我陪同景怡一起去,伯母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无声老母画像在徐家庄始终不太安全。”陈川红看向张陈放,瞪眼问道:“这么说,景怡已经把画像的事情告诉你了?”张陈放点头道:“是的,伯母您别怪景怡,先前我路过独子山,胡长老就已跟我说过白莲总教丢失画像的事情,只是当初万万没想到画像是我娘偷的,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陈川红叹道:“也罢,你们都长大了!这件事也没必要继续瞒着你们,不管画像中有没有暗藏宝藏,事关重大你们俩一定要小心谨慎。”

二人使劲点头不断称是,陈川红扬手道:“去吧,趁着你爹不在家,若是他回来了你们又没法走了。”

苗景怡等不及把话听完便拉着张陈放奔出了门。

-

徐家庄外,二人远远看到不少练兵守在寨门前,虽然徐清风并不认得张陈放,苗景怡为保周全起见,便让张陈放暂且在外躲一躲,自己先行进去打探一番。

张陈放答应下来,躲在一棵树后观望,苗景怡来到寨门前,守门的练兵认出了她,个个如临大敌,面色慌张的将她拦在了外面,几名练兵在一旁不住嘀咕起来。

“是苗家小姐呢,她这是要自投罗网吗?”

“怎么办?要不要去通报一下孙夫人,孙家小姐失踪之后孙夫人也是操碎了心啊。”

“那不行,咱家少爷与苗家小姐交情不错,要不先给少爷送个信吧。”

“行,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去通报少爷。”

苗景怡被拦在外面,又见几名练兵交头接耳,似是在议论自己,当即心中大为不悦,于是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徐清风!你给我出来!快滚出来!”

徐清风正巧在街上无所事事,得到练兵通报匆匆往外走去,临到城门内又听到苗景怡的叫喊声,赶忙跑了出来,慌忙将她拉到僻静处,问道:“景怡,你的胆子可真打,怎么就跑这里来了?”

苗景怡瞪了他一眼,道:“找你算账来了!”徐清风讪笑道:“咱俩算什么帐,你的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苗景怡拉着脸道:“少废话!你跟谁说的我把孙千萍拐跑了?你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徐清风挠头回忆道:“那日我看见你跟孙千萍站在寿州城外,正想上前打个招呼,怎奈当时人群实在拥挤,一不留神你们就都不见了,正巧家中还有要紧事情,我便回去了。”

苗景怡使劲拧他一把,怪道:“那你为什么胡说八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把孙家小姐掳走了?”

徐清风解释道:“这个倒是没有看见,我只看你俩在一起,后来又都不见了。”

苗景怡又是拧去一把,继续质问,“你既然没亲眼看到我将孙千萍掳走,干嘛要编造谎话,恶意中伤!”

徐清风也不躲闪,强忍疼痛一脸委屈,“我没瞎编啊,也没说你将她掳走啊,我只是说看见你跟她在一起而已,想必是以讹传讹,让我爹与孙家泰都误会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苗景怡娇嗔道:“我不管!总之我被冤枉了,孙家都认为我掳走了孙千萍,你放我进去,我要找徐伯父说理,还要你带我去把上次看中的那副画像拿回去临摹,不然才不原谅你呢!”

徐清风忙道:“还是别进去了!我爹早就与苗伯父反目了,还说与苗家不相往来,还有上次孙夫人知道咱们擅入后院闯进她的寝室,也是大发脾气,已经下令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不许靠近她寝室,更是派了几名家丁轮流值守。”

苗景怡一听慌了神,看来徐家庄都难以进入,无声老母画像还怎么取回。

徐清风见她愁眉不展,关切道:“要不我陪你到别处走走吧,去三峰山散散心怎么样?”

苗景怡没好气道:“寨门都不让我进去,谁稀罕让你陪!”说罢拂袖转身就走,徐清风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眼整整的目送她离去。

离开之后,苗景怡在树下找回张陈放,将方才的事情一说,张陈放问道:“那该怎么办?”苗景怡道:“我反正是没主意了,你帮我想想办法吧!”张陈放提议道:“要不先将孙千萍找回来?”苗景怡怒道:“张口闭口孙千萍,你就是忘不了她吗!”

张陈放辩解道:“这不是为了给你洗脱嫌疑吗?”

苗景怡赌气道:“用不着你这样好心,还有不许你再提孙千萍这三个字!”

张陈放知道她醋意正浓,点头道:“好好,我答应你!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苗景怡垂头丧气道:“那能想什么办法啊?寨门都进不去了,还怎么拿回画像!”

张陈放一拍大腿,叫道:“要不你先与我回一趟淮北吧!我这次去庐州办完事也没回去复命,还可以找宗禹哥和小莺姐姐一起帮忙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人多了办法总会有的。”

苗景怡兴奋道:“好好好!自打三年前蒙城一别,我就没再也没见过宗禹哥,与小莺姐姐也只在寿州匆匆见了一面,说起来还有些想念呢!”

“蒙城,有了!”张陈放脑袋里闪过一阵灵光,高声叫道:“我想起来了,三年之前,小莺姐姐曾在蒙城做过孙家凝的丫环!正是那时才被宗禹哥跟张泷哥带回了捻军。”

苗景怡很快反应了过来,拍手笑道:“对对对,小莺姐姐一直在外征战,料想孙家凝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只要能混进徐家庄,一切不就好办了吗!”

张陈放点头道:“没错,让小莺姐姐扮作流民,假意投奔孙家凝,与咱们里应外合。”

苗景怡大笑道:“哈哈,最好还得准备一身破烂衣裳,打狗棒什么的……”

二人越说越有兴致,比划筹划几下,仿佛胜券在握,喜笑颜开,并肩携手,奔向淮北。

第六十四章 萍踪靡定4

淮河往北,直到蒙城县境内,二人途中所见流民仍是不在少数,张陈放叹道:“这些百姓受够了战乱苦难,逃到两淮了还不安心,看这架势恨不能一路逃到京城啊!”

苗景怡撇嘴道:“京城也不安生呢,听爹爹说洋夷的火轮船都开到塘沽口了,不定哪时一个炮弹落下来,又是战火连天。”

张陈放看了看日头,估摸不加快行程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蒙城投宿了,忙道:“这年头哪里还有世外桃源,有个落脚之地,能睡个安稳觉就不错了,抓紧赶路吧。”

途径一处小镇,此地距蒙城只有十余里,没有练兵驻守,寨墙早已破落,一些流民就地取材,从寨墙上扒拉下来砖土,砌成临时房舍,当地镇民也不阻拦,甚至添砖增瓦出手援助,里外好不热闹。

二人看到镇外一侧有不少人聚集,其中一伙人身着缟衣,整齐有序,并不像普通百姓,待走近一看,居然是白莲社的人。

独子山的人远到蒙城行善,这让苗景怡略感意外,蓦然从中发现一个少年眼熟,走上去一把揪住他,叫道:“好你个侯青山,跑来淮北干什么!”

侯青山笑容可掬,“原来是苗小姐啊,咦?还有张少主?真是久违了。”苗景怡脸一沉,怒道:“少在这里嬉皮笑脸的,正好要找你算账呢!从我家讨了那么多粮食,反而还想谋害我爹,该当何罪!”侯青山摆手道:“冤枉啊!这件事都是谭士峰所为,跟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苗景怡冷不丁将他反手扭下,厉声问道:“听说胡长老已经责令他回白莲教总坛受罚了,快说!是不是真的!”侯青山捣头求饶道:“没错没错,早就走了,冤有头债有主,苗姑娘可不能迁怒其他白莲教众啊。”

苗景怡哼了一声,心有不甘的撒开了手,又狠狠瞪去一眼。

张陈放问道:“白莲社来蒙城干什么?”侯青山道:“蒙城这边的流民也不少哇,圣女下令让咱们救助来了。”张陈放奇道:“圣女?什么圣女?”侯青山神情恭敬道:“自然是白衣圣女!我教自创教以来便有白衣圣女一职,或由长老举荐或由教众推选,共有六名为侍奉无生老母下凡,以往教主也都是从圣女中选出。”张陈放道:“如此一说,这个白衣圣女名头不小啊!好端端的独子山怎么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侯青山叹道:“唉!谭士峰走了,胡长老也走了!偌大的独子山无人掌管,救济安抚流民也没人主事,不然能有啥办法。”

张陈放明知故问:“胡长老也走了?去哪里了?”侯青山道:“那日武家集的陈师伯上门问罪,胡长老对谭士峰又打又骂,又令他立刻回总教受罚。待到了第二天,有一位姑娘上山自称姓唐来自陕中,传话说王泊棠王师伯人也在陕中,胡长老闻讯之后急于打探无生老母画像的下落,便立即动身跟随唐姑娘去陕中了。”

张陈放听后不由觉得可笑,自言自语道:“让胡长老白跑一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侯青山疑惑道:“白跑一趟?张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陈放忙道:“没,没什么意思,我是说我那酒鬼师父也未必能寻得画像的下落。”

话乍说完,小镇里传来一阵锣声,片刻之后,几名白莲教徒敲锣开路,又有大队教徒齐步前行,后有八名少女挎着花篮款款而前,最后则是四名壮汉抬着一顶步辇,上坐一名白衣少女,戴白冠蒙白纱,手持一柄白玉如意。

“圣女驾到!”开路者高喊。

侯青山领着一帮教徒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恭迎圣女!”张陈放一看周围教徒与流民都跪下了,心道咱也易风随俗吧,撩起袍子正要下跪,苗景怡拦道:“你倒是跪什么?咱又不是白莲教徒,也没受她恩惠。”张陈放一想也是,二人便杵在路边,不动声色。

待到白衣圣女经过身前,兴许是看到了张陈放与苗景怡的矫矫不群,遂一抬手停下步辇,转头看向二人。

周围鸦雀无声,微风吹过,撩动白纱,只见那名圣女朱唇微启,‘哎’的一声叹息,安静的场面一时显得非常尴尬。

张陈放故作镇定的背着手,苗景怡满不在乎的昂着头,那圣女多看几眼,虽是隔着白纱,似是欲言又止,稍作停顿,便又继续向前,缓缓离去。

苗景怡望着圣女远去的背影轻蔑的哼了一声,“好大的排场啊!”

张陈放拉住她道:“咱是不是冒犯这个圣女了,要不赶紧走吧,免得招麻烦。”

“两位慢走!”侯青山跟上去送了又送。

张陈放故意拉在苗景怡后面,趁她不注意伏到侯青山耳边悄声问:“你可知道孙家小姐的下落?”侯青山摇了摇头,张陈放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侯青山见状劝慰道:“孙家小姐行善积德,福大命大,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张陈放一声叹息,落寞而去。

-

二人在蒙城投宿下来,第二天清早,正要出城门北上,远远的看到一名戎装女子策马驰来,待到城下一瞧,正是吴小莺。二人大喜,张陈放道:“真是太巧了!小莺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吴小莺笑道:“来为你接风还不行吗?我听王宛说起过庐州之事,料想你也快回来了,便南下与你碰头。”

张陈放不解问道:“姐姐为何不在雉河集等着?”吴小莺笑道:“回去有那么好出来吗?”苗景怡深有体会,赞同道:“姐姐说的没错,让我去雉河集,其实我也发怵。”吴小莺继续笑道:“就是嘛,咱们在一块多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少一些烦心事多好。”

“小莺姐姐,当下有件烦心事需得让你知道。”张陈放开门见山,将画像丢失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致。

“记得上回雉河集被焚烧后,夫人在废墟里苦苦寻找,似乎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原来是这画像,竟然落到了孙家凝手中。”吴小莺回忆道。

张陈放摆了摆头,催促道:“景怡,你不是要找小莺姐姐帮忙吗,还不快说。”

“哦?这件事情需要我帮忙?”吴小莺看向苗景怡。“没错!只有姐姐能帮我了!”苗景怡点点头,随后将之前与张陈放商议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吴小莺听后思索再三,面色一展,忽道:“混进徐家庄问题不大,能不能成功先不说,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苗景怡爽快道:“只要能帮我取回画像,什么条件我也答应!”吴小莺拍掌道:“好!你带我跟陈放兄弟进舞阳关见吴正谊,伺机杀刘灿云!”

“啊?”苗景怡一愣。

“没错!是时候杀这个贼女为张泷哥报仇雪恨了!”张陈放猛然点头,他在庐州时还惦记着报仇的事情,后来因为担心孙千萍,又操心无生老母画像之事,竟然将报仇的事情暂且抛到了脑后,如今提起,也是恨恨不已。

苗景怡再次询问:“要我带你俩进舞阳关杀刘灿云?你们当真?”

“没错,我恨不能一刀刀活剐了她!通往舞阳关之路关卡重重,戒备森严,有景怡妹子带路,想必事情会好办许多。”吴小莺此次提早南下就是为杀刘灿云,这件事如果让张乐行等人察觉了,肯定会为了维系与苗沛霖的情谊,使得张泷之死不了了之。这次她本打算独闯龙潭虎穴,又怕万一失手更无机会,只得计划与张陈放会合再行此事。

“可是吴正谊到底是我爹的得力干将啊!我带你们去杀了他的女人,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苗景怡有些犹豫。

“画像重要还是贼女的命重要?你可掂量好了。”张陈放怂恿道。

苗景怡盘算了一下,用刘灿云一条命换无生老母画像并不亏。“好吧!我带你们进去!不过吴正谊也不是好惹的,即便能刺杀成功,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吴正谊不敢拿我怎样,可是你们怎么脱身?”

吴小莺正色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自有把握,你就放心吧!”张陈放本来有些许顾虑,见吴小莺如此果敢,也豪迈道:“大不了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苗景怡银牙一咬,“好!说到做到,我帮姐姐杀刘灿云,姐姐帮我取回画像!”

第六十五章 萍踪靡定5

有苗景怡带路,沿途关卡哨站畅通无阻,三人来到舞阳关下,苗景怡往前一站,守门练兵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一眼,点头哈腰着开门放行。

待进了高高的城关,训练有素而健壮彪悍的练兵随处可见,苗景怡对张陈放与吴小莺的安危有些担忧起来,一旦杀了刘灿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是想到无生老母画像还在徐家庄内,又见张陈放与吴小莺皆是一副坚定不移的神情,苗景怡暗下打算,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便出手相救,无论如何也要助这两人全身而返。

三人来到吴正谊住处,守卫恭敬的请了进去,不多时,吴正谊闻讯赶来。

“苗小姐大驾光临,吴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吴练总不必多礼。”

“快请进!”吴正谊躬身将苗景怡请进大厅,抬头仔细一看她身后二人,脸色大变,又惊又喜,惊喜之余,眼眶已经湿润。

“小莺!真的是你吗?”吴正谊的声音听上去已经颤抖,起初他只当这二人是苗景怡的随从,可万万没想到,其中一人乃是捻军少主张陈放,而另一人竟然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

“是我,哥哥,你可好么。”吴小莺莞尔一笑,竭力保持镇定。

“当真是你!小莺!”吴正谊快步上前,使劲拢住吴小莺双肩,眼中已是饱含热泪。

“哥哥……”此情此景使得吴小莺也有一些动容。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张陈放与苗景怡面面相睽,不过张陈放很快想明白了,自己与吴小莺相识时记得她曾经提起过有一个失散的哥哥,只是没有料到她的哥哥会是吴正谊,同时也回忆起前不久在雉河集,众人得知刘灿云被胜保赐给吴正谊的消息之后,只有吴小莺的反应有些异样,两人约好为张泷报仇时她也是心神不宁。

苗景怡也是同样幡然醒悟,怪不得吴小莺丝毫不担心杀了刘灿云之后怎样脱身,原来是有恃无恐。

此时兄妹相认,早就把苗景怡与张陈放晾到了一边。

“小莺,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当年哥哥离家落草为寇,我便跟着乡亲逃荒,结果被卖到蒙城当了使唤丫环,后来多亏捻军收留。”

“让你受委屈了!可曾受过苦?”

“哥哥放心,捻军都对我很好,虽然三省到处跑,倒没受过多少苦。”

“这几年来我派人找遍了周遭州县,怪不得没有你的丝毫消息,原来如此,小莺,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上次回雉河集我无意中知道了哥哥在苗大先生麾下,只是当时有要事要办,才拖到今日才来。”吴小莺话说至此,想起此行目的,隐忍至今只为今日,于是笑道:“哥哥,听说给我找了个漂亮的嫂嫂?”

“呵呵,没错,不过还没成婚呢。”

“怎么还不把嫂嫂叫出来让小妹见一见?”

“瞧我这脑子,一时高兴忘了这茬,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来。”

待到吴正谊转身一走,张陈放不解道:“小莺姐姐,为何不早把真相说出来?”

吴小莺道:“陈放兄弟,我可是最了解你的心思,若是跟你说了,你还肯乖乖陪我来杀刘灿云吗?”

张陈放一听这倒也是,吴小莺若是杀了刘灿云,兄妹俩必定产生隔阂,失散多年好不容易,顾虑到吴小莺左右为难,也许就不会同意她来复仇了。不过那样的话,张泷就白死了,这个结果两人都接受不了。

苗景怡此时心里已经有所动摇,吴小莺既然是吴正谊的妹妹,哪怕杀了刘灿云,她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吴正谊同样也不敢拿自己怎样,唯一最难保证安危的便是张陈放了,于是劝道:“小莺姐姐,要不就算了吧,再怎么说也是你嫂嫂。”

吴小莺冷冷道:“哪个承认那是我嫂嫂?”

苗景怡不死心道:“钦差大臣胜保赐的婚,虽然还没成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吴小莺正色道:“认贼作父,那就更应该杀了!”

苗景怡一看劝不动,又道:“行行行,你俩快些动手,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可得想好了,杀了她以后再怎么办?吴正谊肯定不会为难你,可是放儿哥哥怎么脱身?”

张陈放道:“得手之后只能制住吴正谊,一路劫持他出城关,应该问题不大。”

吴小莺道:“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决定下来,又匆忙计划了出逃路线,只待吴正谊把刘灿云带来。

-

自打苗景怡三人一来,吴正谊自始至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已经观察到张陈放神情凝重,眼中透出凶光。然后是吴小莺,重逢相认是件高兴的事情,但她总有一股哀怨流于形色,直到她突然提出来要见刘灿云,吴正谊才明白这是寻仇来了。

找来刘灿云之前,吴正谊悄悄调来一队练兵,潜伏在院外以防不测。

刘灿云身上各处伤口早已痊愈,平日里只是养养花草,做做针线活儿,吴正谊知道捻军对她恨之入骨,一直不敢让她出门,加派人手在住处日夜巡逻,并且将宅地院墙也修高不少。

“哎,云妹又在绣鸳鸯呢?”

“正谊?你不是说苗大先生要巡视各处玗寨,还不快快做些准备,又跑来找我却是为何。”

“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吗?”

“你这么说,难道是找到了?”

吴正谊苦笑着点了点头,刘灿云见他面无喜悦之色,问道:“既然找到了,该高兴才是,为何你却愁眉不展呢?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原来这些年我那妹妹一直在捻军之中!”吴正谊长叹一声,皱眉道:“她来认我本该高兴,但是张陈放也跟着来了,看这样子来者不善啊!”

刘灿云一愣,“这么说,她并非来寻亲,而是来为张泷报仇的对不对?”

吴正谊道:“她一来就要见你,定是如此了!我已在院中埋下伏兵,到时你可要千万当心!”

“放心,我会小心的。”

刘灿云思索片刻,转身返回卧房,不紧不慢的梳妆一番,掀开床下暗格,取出一柄金丝白玉短刀藏入袖中,一切准备妥当,挽起吴正谊往大厅走去。

大厅内,张陈放与吴小莺早已严阵以待,看到吴正谊与刘灿云走进,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吴小莺迎上去,上下打量一下,笑道:“哥哥好福气啊,找了这么个漂亮的嫂嫂!”话音未落,抽出腰刀砍了过去。

刘灿云早就料到她会笑里藏刀,身形一侧躲了过去,吴小莺紧接着又是一刀,刘灿云受伤之后久未与人动武,身手生疏了不少,这第二刀砍来有些躲闪不迭,只听‘嗤’的一声,裙角已被削落一片。

吴小莺再要砍去第三刀,吴正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踢向吴小莺腕下,逼她撤刀后退一步,又挺身挡在了刘灿云面前。

“哥!快让开!”吴小莺喊道。

吴正谊哪里肯,只是轻轻摇头,吴小莺一咬牙,持刀攻了上去,吴正谊只得接招,兄妹俩过招虽然都不忍下狠手,但是依然打的不可开交。

张陈放一看吴小莺被拦下,该到自己出手了,于是从怀中取出葬寒心,缓缓几步走了上去。

第六十六章 萍踪靡定6

吴正谊一看张陈放逼向刘灿云,当即胆魄惊心,之前他在双石桥镇以北的荒庙里亲眼目睹过张陈放出神入化的拳刃功夫,当时只用了两招就割断了刘虎的喉咙,换做刘灿云绝对招架不了几招,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吴小莺的招招相逼在角落,足底一点墙根,借力身形一弹,硬着头皮往外跃起。

吴小莺见哥哥为了救刘灿云破绽大开,自然不愿伤害他,赶忙撤回了凌空砍出的刀,吴正谊也料到她不会对自己下狠手,有恃无恐的腾空而起,落在了张陈放面前,双手一展拦了下来。

“张少主,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吴正谊直到现在还抱有一丝和谈的念想。

“杀人偿命!没什么好说的。”话音未落张陈放紧握葬寒心突然刺向吴正谊胸前。

实际上张陈放也不愿意伤到吴正谊,最起码不能伤了他的性命,本来就无冤无仇,又是吴小莺的哥哥,所以这招乃是虚张声势,旨在吴正谊侧身躲闪之时再打一掌将其逼退,然后直取刘灿云。

眼见吴正谊身形一侧躲过一刺,张陈放顺势出掌拍去,不料他并不躲闪,咬牙硬生生接了一掌,只是稍微顿了顿步,又飞身拦了上来。张陈放这才想起两人第一次认识时的情形,这个吴正谊本就皮糙肉厚,要论抗揍可没人比的上。

故技重施几招,吴正谊仍然是只躲利刃不躲拳脚,张陈放这下可没招了,他心知在人家的地盘上,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妙,心一急不免乱了方寸,一时间被他缠住不能抽身。

吴小莺趁着张陈放与吴正谊缠斗的难解难之时分,一脸杀意提刀直取刘灿云,此时她也是放开了手脚,倾力施展二十四路玄女刀法,刀挥如风呼呼作响,无所不往无所不至,几招下来刘灿云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左躲右闪竭力苦撑。

眼见刘灿云快要送命刀下,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队练兵叫嚷着往大厅内冲了过来。

苗景怡一看这还了得,本来四人两两对打看的起劲,吴正谊有练兵来相助,张陈放怕是危险了,她本就打算不偏不袒作壁上观,于是站在门前伸开双臂一拦:“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进去!”练兵们见她相拦,纷纷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此时刘灿云已狼狈不堪,好几次差点中刀,恨不能躲到桌子底下,吴小莺看到练兵到来,也是急了,一刀未得手,竟然深深的劈在了木桌上。

刘灿云一看机会来了,双手一伸向吴小莺腕部抓住,意在夺刀,吴小莺见状上身一扭,想要摆动肩头将其抗出,不料刘灿云手臂一垂,事先藏在袖中的短刀已经抖落在手中,吴小莺心叫不妙,没等反应过来,刀刃已经抵在了脖子上。

这时张陈放与吴正谊看到刘灿云已经制住吴小莺,也都停下手来,两人皆是心惊胆战,吴正谊慌忙喊道:“云妹,手下留情!”

“我若是不留情,她早就死了!别动!”刘灿云喝道。

“唉!好一个袖里藏刀,我失算了!”一时疏忽大意已被制住,吴小莺也是恼悔不已。

“你是正谊的妹妹,只要你答应不杀我,我就不杀你!”刘灿云很想讲道理。

“哼!你若是杀了我,我哥还会护着你?”吴小莺冷冷问道。

刘灿云无言以对,只用刀牢牢抵在吴小莺的脖子上,两人正在僵持,吴正谊急忙劝道:“云妹,你快些放开小莺吧!我就这个一个妹妹,失散多年无法照顾她,心中已是内疚万分,倘若她再有个闪失,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刘灿云道:“我当然不想伤害她,可是你也看到了,张陈放与她前来蓄谋加害于我,若是今日将她放了,谁能保证改日这两人不再回来寻仇?”

吴正谊道:“小莺肯定是受人蛊惑,我自当好好劝说她就是。”

刘灿云稍微垂下抵在吴小莺脖子上的短刀,道:“那好,这件事肯定是张陈放教唆的,你下令练兵们进来把他杀了再说。”

“你要杀张少主?这不好吧,不妨先将他拿下再论。”吴正谊面露难色,且不说捻军与苗练的恩怨,有苗景怡在身边,给他一万个胆也不敢对张陈放怎么样。

“谁也不许动手!”苗景怡大叫一声,又回身拦下门外蠢蠢欲动的练兵,怒道:“我看谁敢进来!”

张陈放往前几步,冲刘灿云一歪脖子,“想杀我那不简单,你先把小莺姐姐放了,我由着你杀。”

刘灿云凄然一笑,“张少主,你我还有商量的余地吗?”张陈放道:“万事好商量嘛。”刘灿云道:“那好,我把她放了,张少主也放我一马如何?”吴正谊忙在一旁附和道:“对对对,各让一步,恩怨一笔勾销。”

“这个……”张陈放一阵犹豫。

“不就是个死吗,别管我!这个贼女非杀不可!”吴小莺临危不惧。

此话一出让张陈放进退维谷,他既想为张泷报仇,又顾及吴小莺的安危,当下愣住无所适从。吴正谊也是左右为难,一个是唯一的妹妹,一个是心爱的女子,却是如此水火不容,一时间急着满头大汗。

众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约莫一盏茶时间,苗景怡转过身来,率先开口道:“你们都在愣什么呢?还打不打了?”

众人更加沉默,这时院外传来一声高喊:“打什么打!有我在,看谁敢放肆!”

苗景怡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当即吓的直哆嗦,回头看去,不是苗沛霖却是谁,忙笑脸相迎:“爹爹,您怎么来了。”

苗沛霖叱喝道:“我若不来由着你胡闹吗!”说罢大步走进厅内,众人见他突然而至皆是略感意外。

吴正谊上前跪拜道:“属下有失远迎,还望苗大先生恕罪!”

苗沛霖近日一直在辖地巡游各营各寨事务,此次不期而至遇到此番情形也是巧合,只是摆了摆手,皱眉看了一眼刘灿云与吴小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张陈放身上。

张陈放忙行礼道:“小侄见过苗伯父,几年不见,伯父身体还是如此硬朗,健步如飞啊!”

苗沛霖呵呵一笑,转而横眉道:“行了,少说这种见外的话!说吧,你来舞阳关是不是为了给张泷报仇?”

张陈放指向刘灿云道:“伯父说的没错,这个贼女使尽手段残杀张泷哥,此次就是为了取她性命而来!”

刘灿云叱道:“张陈放!你嘴巴放干净点!自己偷偷摸摸的来,还一口一个贼女说个没完!”

张陈放怒道:“少废话贼女!还不快放了小莺姐姐!”

苗沛霖皱眉道:“对,刘姑娘,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好好说!有我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刘灿云听后只好不情愿的将吴小莺放开,恭谨地对苗沛霖道:“全凭苗大先生做主了!”

苗沛霖示意四人两两分立,威严道:“你们把是非恩怨一一说来,我自有公断!”

张陈放道:“很简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刘灿云连连问道:“说的简单,既然是杀人偿命,当初你杀了我哥刘虎,是不是也得一命还一命?”张陈放道:“刘虎欺人太甚,还想杀我跟朝廷邀功,简直死有余辜!”刘灿云道:“张泷何尝不是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张陈放一阵琢磨,还未来得及开口辩解,刘灿云又对苗沛霖道:“苗大先生明鉴,捻军张泷滥杀无辜百姓,手中血债累累,我杀他乃是替天行道,有什么罪过!”

第六十七章 萍踪靡定7

“当年正是我亲手制定的捻军行军条例,行军条例第十六条,乱杀无辜百姓抵命!没想到张泷身为旗主竟然以身试法!”苗沛霖长叹一声,暗自片刻,张泷这人飞扬跋扈恶行累累,他也早有耳闻,于是缓缓对张陈放道:“若是真如刘姑娘所言,张泷倒是罪有应得,再说你也杀了她的兄长,依我看你们的恩怨不如一笔勾销怎样?”苗景怡不识时务的凑上来笑道:“爹爹说的是,放儿哥哥杀了刘虎,刘姑娘又杀了张泷,你俩也算是扯平了。”苗沛霖怒道:“有你什么事?一边去!你这丫头尽惹祸端,等会我再跟你算账!”斥退苗景怡,又问:“我说的这个,你俩觉得怎样?”

刘灿云道:“我无话可说,一切听苗大先生的。”

苗沛霖道:“放儿,你说这样可好?”

张陈放心里很清楚,苗沛霖这下一说和,这事暂时就解决了,只能以后再做打算,也正好也借此机会脱身,于是顺水推舟道:“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我跟她的恩怨暂且一笔勾销好了。”

苗沛霖见已息事宁人,欣然道:“就是嘛,何必打打杀杀没完没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你回去也不要多说,就当没来过一样。”

张陈放忙道:“伯父请放心,事关捻军与苗练两家的情谊,我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苗沛霖笑道:“如此甚好,我带景怡回家,你也尽早回雉河集吧,以后可不要这么鲁莽了。”说罢回头一瞧,哪里还有苗景怡的影子,忙问门外练兵:“人呢?去哪里了?”一名眼尖的练兵指道:“苗小姐翻墙走了。”苗沛霖一听气的直跺脚,叫道:“这个丫头真是要气死我才算完!”

张陈放料到苗景怡肯定是怕回家挨骂,而且她还惦记着取回画像的事,所以才趁苗沛霖不注意偷偷溜了,于是劝道:“伯父别急,景怡应该没走多远,我这就出去追,等找到她后我会劝她回家的。”苗沛霖阴着脸道:“你们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景怡若是想跑,一般人也逮不住她,你尽快找到她,让她赶紧回武家集!”

“伯父放心,放儿一定尽快找到景怡,将她送回去!”

张陈放见苗沛霖一脸怒色,忙表态答允下来,接着一想既然苗景怡想要取回画像,人肯定在徐家庄附近等着自己,于是拱手告辞,转身就走。吴小莺正要跟着一起出门,吴正谊忙上前拉住她乞求道:“小莺别走,不要再离开哥哥了好吗?”吴小莺瞪了他一眼,指着刘灿云道:“有这个贼女在,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说罢挣脱开来随着张陈放出门而去。

吴正谊只能呆呆的望着吴小莺离去,没想到兄妹重逢会以这种结果收场,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刘灿云上前温言道:“正谊,真是为难你了,你们兄妹俩为了我不惜反目。”吴正谊宽慰道:“云妹可别这么说,虽然小莺不肯认我,好在也知道她的下落,知道她不仅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又转身向苗沛霖弯腰致谢:“今日多亏苗大先生及时赶到,否则这种场面属下真不知道怎么收拾了!”刘灿云也附和道:“多谢苗大先生了!”

苗沛霖摆手道:“行了,你俩都没事就好,也是多亏没出人命,要是伤了咱苗练与捻军的和气,那可就麻烦了!”

刘灿云担忧道:“张陈放诡计多端,今日虽让当着苗大先生的面答应就此作罢了,难保不会去而复返啊。”

苗沛霖道:“捻军的这几个年青人啊,都是容易冲动意气用事,我行我素随心所欲惯了,你们以后多加防范就是了。”

吴正谊连忙说是,苗沛霖因为女儿出走的事情心烦意乱,也没心思在此久留,便要打道回府,吴正谊与刘灿云远远送出舞阳关外。

恭送苗沛霖离开后,两人回到家中,刘灿云道:“正谊,方才苗大先生在场,有些话我不好当面说,可是不说心里又不踏实。”

吴正谊忙问:“是不是还担心张陈放不肯善罢甘休?”

刘灿云点头道:“没错,正是这事,张陈放行事让人难以捉摸,他一定还会想方设法加害于我的,还有捻军的小阎王张宗禹、张德才、任柱等人,哪一个不是手段厉害的人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我一直躲在舞阳关,早晚也得被他们害死!”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好了,两淮不能再待了!眼下义父返京勤王,等他回来我便求他给你在外省谋个官职,你说行吗?”

吴正谊一听难以接受,迟疑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苗大先生待我不薄,当年正是他将我从徐家庄外救下,后来又收留重用我,可谓是对我恩重如山,若是离开苗练,未免有些不仁义吧?”

刘灿云开导道:“咱们也是没有办法,苗大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不会责怪你的。两淮一带看似风平浪静,不定哪时便是一场腥风血雨,我已经受够打打杀杀了,你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躲得远远的,好好的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吴正谊被说的有些心动了,此时的他也是对两淮的局势捉摸不透,最近几次在苗沛霖的授意下,苗练总是刻意为难其他团练,却对捻军与太平军大兴方便,这让他一度很迷惑,可是又不好违抗苗沛霖的命令,为此也是烦闷不已,若是胜保能为自己在别处谋个官职,离开两淮也不是不可。

想罢吴正谊一脸认真道:“云妹,你说的很对,两淮怕是要变天了,我何尝不想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不过这可不是小事,咱们先忍一忍,等时机到了再好好商议此事怎样?”

刘灿云喜道:“这么说你答应了!愿意与我离开两淮了?”

吴正谊恳切道:“嗯,只要与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里我都愿意!”

刘灿云扑入其怀中,万分激动道:“太好了!正谊,等义父回来我便去求他,一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着落!到时候咱们就离开这里,甭管去多远,反正就是要离开这里!”

吴正谊会心的笑了,紧搂住刘灿云,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好!云妹,都听你的!等去到别的地方,咱们也该成亲了!”

刘灿云喃喃道:“是啊,在这里一点也感觉不到喜庆,不用你说,等咱们离开了,我就,我就……”

-

去往徐家庄的路上张陈放跟在吴小莺身后担忧的问道:“小莺姐姐,你想好了吗?我可提前说好,这可不是个好差事,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吴小莺满不在乎道:“当然想好了,不就是进去取个画像吗,我都没害怕,你担心个什么?”

张陈放道:“我只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进去,也没个人照应,高墙深宅的,进去容易出来难啊。”

吴小莺摆手道:“别说这丧气的话了,这次虽然没能手刃刘灿云为张泷哥报仇,好歹景怡也尽力帮咱们了,我若是不帮她,到头来她不仅怪罪我,连你也看不起我了不是?”

张陈放心中窃喜不已,这激将法还没用上呢,就见她已经做了决定,于是快意地挽起她的手臂,笑道:“好姐姐,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的,等取回画像,我一定会好好的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也不给你惹事了!”

第六十八章 萍踪靡定8

舞阳关这一趟下来,吴小莺本来没什么好心情,见张陈放如此亲近自己,只得强颜欢笑,末了一想,哥哥为了袒护那个贼女不惜反目,而眼前的张陈放却一如既往的关怀备至,心中自然颇有感慨,暗想道:“有这么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兄弟,哥哥不相认也罢。”然后一扫阴霾,心情也便舒畅起来,与张陈放有说有笑一路前行。

二人来到徐家庄外的西山坡下,远远看到坡顶的老柿树下有个人影,不似乎苗景怡却是谁?

苗景怡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等待的倍感无聊,还饶有兴致的将双爪练索勾在树上荡起了秋千,见张陈放与吴小莺赶到,轻飘飘的荡了下来,落在两人身前,嗔怪道:“哎呀,怎么现在才来?都急死我了,你们可不知道,等人比等死还要难受呢!”

张陈放咂舌道:“啧啧啧!瞧瞧说的什么话,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也不管我俩的死活。”

苗景怡忙问:“怎么了?我爹是不是很生气?有没有为难你们?”

张陈放道:“可不是吗,脸都气绿了,还让我尽快带你回武家集。”

苗景怡摇头道:“我不回去,这次擅自带你俩进舞阳关,已经是闯了大祸,打骂都是小事,禁足是躲不过了,除非我拿回画像,娘高兴了肯定为我求情,所以不拿回画像,我绝不回去!”

吴小莺笑道:“放心吧景怡,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取回画像的!”

三人来到坡下道边,待一名逃荒的妇人经过,吴小莺喊住那名妇人要与其换衣服,不料那名妇人犹豫再三,却是一脸不情愿。

苗景怡没好气道:“喂,大婶!你别不识好歹好不好?我这位姐姐一身干净亮堂的衣裳,换你一身破衣裳,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妇人苦着脸道:“姑娘有所不知啊,听人说过了淮河有白莲社圣女广布行善,我要是换了这一身干净亮堂的衣裳去,人家怕是连一碗水都不会施舍给我了,这年头吃饱肚子要紧啊,光着腚子要饭的反而越吃香哪!”

苗景怡也不愿多废话,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那妇人见了银子喜笑颜开,当着张陈放的面也不害臊,二话不说就脱开了衣裳。

张陈放赶紧背身躲到一边去,等了些许,吴小莺换上了妇人留下的衣服,转眼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张陈放故作惊呀,“哟,哪来的这么好看的要饭的?”

吴小莺撇嘴一笑,“别扯了,说吧,我进到徐家庄之后该怎么办?”

苗景怡道:“那副画像在孙家凝的寝室里,徐府里家丁众多,戒备森严,孙家凝很是小心眼,不肯让旁人进入她的寝室,姐姐一定要小心。”

吴小莺思忖片刻道:“这样吧,三日之后我想办法出来,不管得没得手,到时候再说。”

苗景怡道:“也好,那我们先在附近住下了,三日之后还在西山坡上等你。”

张陈放一再叮嘱道:“小莺姐姐,一切小心,保全自己为先!”

三人商议完毕,吴小莺独自来到徐家庄前,她先是俯下身伸出手去搓了搓地面,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又将头发挠的凌乱,准备妥当之后,毅然往庄内走去,把守寨门的练兵见她这般落魄模样,也不屑盘问,手一扬放行进去。

来到徐府大门前,吴小莺点名指姓要找孙家凝,守门家丁叫道:“哎你这臭要饭的,竟敢赶上门找孙夫人要饭!”吴小莺恼道:“当年在蒙城时我便是夫人的贴身丫鬟,你又是谁?也配与我大呼小叫!”

家丁一听不敢怠慢,将信将疑的回去禀告,没大一会,孙家凝闻讯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小莺!果真是你!”孙家凝一见到吴小莺是又惊又喜,并且声音已有些颤抖。

“夫人!我可算找到您了!”吴小莺扑上前跪倒在孙家凝膝下,本想挤出几滴眼泪,无奈眼睛揉的生疼也是未果,只得装模作样的哭了几声。

孙家凝连连问道:“小莺,当年你被捻军掳去之后怎么样了?这几年你过的还好吗?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吴小莺信口胡诌道:“当年我在蒙城外被捻军掳走,做了几个月苦役,便找机会逃了,一直在漂泊在外地,乞讨为生,打探到夫人的消息之后,我就赶来了。”

“走!进去再说!”孙家凝爱惜地挽起吴小莺。

进入徐府,孙家凝看到吴小莺这副惨淡的模样,心疼的抹了把眼泪,遥想当年在蒙城外自己被捻军截住,正是因为吴小莺自告奋勇让捻军带走,自己才得己脱身,却因此连累她落到现在这般田地,不由的对其又怜又爱,紧拉住她的手说道:“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来了就好,以后就好好的待在这里陪我!”

吴小莺见她真情流露,心里也是莫名的感动,忙道:“小莺多谢夫人收留!”

“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不管怎样,你能想到我,我才高兴呢!”

孙家凝对吴小莺来此投奔非常高兴,要知道徐立壮整日在外忙碌极少着家,继子徐清风对她也是不冷不热,以往侄女孙千萍失踪之前倒是不时来探望,如今平日里就连说话的人也没有,日子过得也是枯燥,眼下终于有了伴,孙家凝顿时觉得往后日子一片大好。

两人絮叨了半天,孙家凝才想起来让吴小莺沐浴更衣,换上崭新的绸缎衣裳,又给安排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还叫来一名丫环侍候她,俨然一副大小姐的派头,这让吴小莺受宠若惊。

很快吴小莺发现了一个很苦恼的事情,整整一天直至黄昏,这个叫小翠的使唤丫环几乎形影不离,这让她查探画像的行动很是不便。

吴小莺劝道:“我说小翠,你忙你的去吧,不用总是跟着我。”

小翠道:“那可不行,夫人吩咐了,让奴婢好好照顾吴小姐。”

吴小莺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小姐,其实我也是夫人的丫环,所以呢,我完全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小翠将信将疑,但是仍然固执的跟在后面,吴小莺心道也罢,过过大小姐的瘾得了,往院子的石凳上一坐,伸腿招手道:“小翠,给我按按腿吧,这几日走的累了,酸痛的不行。”

“好勒!”小翠飞快的挽起袖子,手法娴熟的为其按摩起来。

过了不多久,眼见天已黑,四下更无人,吴小莺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小翠,平日里都是谁侍候夫人啊?”

小翠道:“是我,还有后院的几名丫环,夫人叫到谁,谁就去。”

吴小莺又问:“夫人的寝室在哪儿?我是说,一般都是谁去收拾夫人的寝室?”

小翠道:“夫人的寝室在后院,一般都是我去打扫,小姐问这个干什么的?”

吴小莺摇头道:“没什么,你再去的时候叫上我,我帮你。”

小翠摆手道:“那可使不得,怎能让小姐动手,再说了只有经过夫人的允许才能去打扫房间,我带上您怕挨骂的。”

吴小莺听后一脸沮丧,愁眉不展之际,另有丫环来通报:“吴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用晚饭。”

“嗯,你先回吧,我准备一下就过去。”吴小莺支走丫环,又对小翠道:“小翠,你先回房间帮我收拾一下,我吃完晚饭想要早点休息。”

“好的小姐。”小翠转身离去。

吴小莺等的正是这个机会,晚饭点孙家凝肯定没在后院,正好可以先去打探一下,即便没能找到画像,起码可以熟悉一下地形,有备无患。于是趁着无人来扰,快步向后院走去。

第六十九章 萍踪靡定9

趁着四下无人,吴小莺快步来到后院,不巧刚一进后花园,只见两名家丁从园内巡游过来,便急忙闪身躲到一座假山之后。

屏息凝神过了片刻,再探头探脑的望去,两名家丁已去别处巡游,吴小莺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正要继续往前,忽然有人高声问道:“咦?你来这里干什么!”

吴小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不远处,她大胆往前走几步,借着月光看去,来人是一名翩翩少年,正一脸狐疑的打量着自己,她赶忙装模作样道:“唉哟,夫人叫我去用饭,黑灯瞎火的,一不留神迷路了。”

少年问道:“你就是那个来投奔二娘的吴姑娘?”

“嗯,是的。”吴小莺瞧他一身锦衣华服,并非家丁的装扮,猜测道:“阁下是徐家少爷吗?”

徐清风点头道:“姑娘好眼力。”

吴小莺轻笑道:“再好的眼力也迷路了不是。”

“姑娘初来乍到,徐府这么大,难免会迷路。”徐清风哈哈一笑,招手道:“你跟我走吧,我正好有事去找二娘。”

吴小莺连声道谢,跟着徐清风来到了正院客厅。

孙家凝见吴小莺姗姗来迟,不由分说便挎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座位上,和颜问道:“快坐下,饭菜都凉了!怎么才来呀?”

吴小莺看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徐清风,笑道:“小莺太笨了,慌不择路走迷糊了道,多亏少爷带我过来。”

孙家凝招呼道:“清风也来了啊?正好一起吃个饭吧。”

“多谢二娘。”徐清风也不推辞,落座后问道:“二娘,我爹呢?这两天怎么没看到他?”

孙家凝道:“你爹去寿州了,忙的不着家,估计三两天是回不来了。”

徐清风又问:“寿州?莫非是为萍儿小姐失踪的事情?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吗?”

孙家凝随口道:“你爹他是办公事,放心吧,萍儿没事!”

徐清风诧异道:“什么?您的意思是萍儿找到了?”

孙家凝扬扬筷子道:“没有,没有,反正是没事,你不必挂念了。”

徐清风见孙家凝矢口否认,当即认定孙千萍失踪之事必然另有隐情,回想那日苗景怡信誓旦旦没有掳走孙千萍,他一开始是半信半疑的,后来仔细一想,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是苗景怡所为。

徐清风太了解苗景怡的脾气了,倘若真是她干的,肯定会爽快的承认,而且还要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态,如此推断孙千萍也许已经找到了,或者根本没有失踪,想到这里徐清风皱眉问道:“二娘,你们是不是把萍儿给藏起来了?”

孙家凝摆手道:“别派到我头上,这是你爹他们的主意,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过问了!”

徐清风正色道:“可眼下爹爹与孙团练使一直派人在外面大张旗鼓的找萍儿,还跑去武家集跟苗大先生要人,搞的处处不得安宁,我怎可坐视不理!”

“这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大家都以为是苗景怡把萍儿掳走了,苗沛霖吃了哑巴亏也能收敛一些,省得他整日趾高气昂的!”孙家凝毫不在意。

“萍儿现在人在哪儿?究竟是不是被人掳走了?”徐清风气愤的问道,他倒不是担心孙千萍,而是愧疚冤枉了苗景怡,正是因为此事,那日苗景怡找上门来,两人只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让她离去,这一来往后见面的机会肯定会越来越少,与苗景怡的关系也会渐渐疏远。

孙家凝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件事又不是我先知道的,有能耐自己去问你爹!”

徐清风越想越气,顿时气饱,饭也不吃了,扔下筷子站起来就走,临走回头恨恨道:“哼!我倒要看看萍儿能藏多久!”

待到徐清风怒气冲冲离去,孙家凝不满叫道:“清风这孩子,怎么胳膊肘总往外拐?我就纳闷了!苗家的丫头有什么好的!”再一瞧吴小莺正襟危坐,继续道:“小莺啊,别愣着呀!快吃,多吃点!”

吴小莺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答应,方才她听的一清二楚,心里头直骂徐立壮与孙家泰实在阴险毒辣,使出这般伎俩冤枉好人,暗自打算待到下次见到苗景怡,一定把孙千萍假意失踪的事情告诉她。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到用完饭时辰已不早,吴小莺给孙家凝捏了捏肩,便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等到夜深,小翠已在外屋熟睡,吴小莺蹑手蹑脚的趴在窗户上听了听院外,不时有夜巡家丁的脚步声经过,料想后院以及孙家凝的寝室早已闩好门,只好待到明日再想办法,而后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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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孙家凝见到吴小莺便问:“小莺,昨夜睡的怎样?还习惯吗?”

吴小莺点头道:“好的很,夫人,小莺只是一名丫环,您待小莺这么好,真让小莺经受不起。”

孙家凝笑道:“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你一来啊,我就跟找见了走丢的孩子一样,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这几句话倒是肺腑之言,三年前还在蒙城时孙家凝由于性格乖戾,经常责骂府中丫环仆人。如今时过境迁,蒙夫人已经成了徐夫人,半辈子活了过来,膝下无儿无女,继子还对她不冷不热,有个亲近的侄女又难得见上一面,如今从前的丫环不计前嫌来投奔她,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故而对吴小莺亲切备至。

吴小莺却是丝毫不领情,心道:“若不是为了给景怡取回画像,哪个愿意来找你。”想罢逢场作戏道:“小莺在外也是十分想念夫人,恨不能一直陪在夫人身边,可小莺本就是丫环的命,侍候夫人习惯了,要不您还是让我继续当丫环吧,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老是觉得心里头慌。”

孙家凝笑道:“好好好,就知道你闲不住,往后你就跟小翠一-起给我收拾屋里院外什么的吧,可千万别累着,有什么事你吩咐她做就行。”

“是的,夫人!”吴小莺等的就是这句话,忙点头答应下来。

待到下午,吴小莺终于等来了机会,孙家凝要去军器铺巡查,徐家庄的军器铺近来生意红火,受时局动荡影响,各地团练多有定制,徐立壮经常在外,便全权交付给了孙家凝打理。

待到孙家凝一出门,吴小莺便邀来小翠去了后院。

吴小莺目的明确,拉着小翠径直走入孙家凝住处,一进房间便四处观望:“小翠,夫人可是叮嘱过的,一定要将房间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小姐,不用你干活,你先休息着就行。”

“那可不行,我与你来就是干活的,哪能光看着,还有啊,以后别叫我小姐了,叫姐姐便可。”

吴小莺抓起抹布走进寝室,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的一副无生老母画像。

“找到了,莫非就是这一副!”她盯着画像端详了片刻,细细琢磨又觉不对,这画像工笔粗犷,似是出自民间画匠之手,若只是丢失一副普通画像,苗景怡又何必大费周章让自己进徐府偷画?倘若搞错了,偷一副假的出去那可就自找麻烦了。

这时小翠走进内室,看到她盯着墙上的画像出神,好奇问道:“小姐,不是,小莺姐,在看什么呢?”

吴小莺擦擦画像下方的供桌,回头笑道:“我瞧这副画像挺受看的,便多看了几眼。”

小翠不以为然道:“一副破画有什么好看的。”

吴小莺有意道:“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无生老母下凡来到人间,你瞧画的多好,举手投足有模有样。”

小翠撇嘴道:“那是姐姐没见比这副更好的画像,若是见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吴小莺试探问道:“怎么,这么说夫人还有一副比墙上这副画像更好的无生老母画像?”

小翠得意道:“当然有了,前段时间老爷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副惟妙惟肖的无生老母画像,老爷知道夫人信白莲教,便将画像送予夫人了。”

“哦?那为何不挂起来?”

“老爷送的东西夫人肯定珍视,挂了几天便收起来了,应该是怕被人要走吧,听说上次武家集的苗小姐到府上来还相中了那副画像呢,夫人得知之后还特意嘱咐过,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进入她的寝室。”

“想必是一副十分珍贵的画像。”吴小莺一听心里有了底,画像肯定被孙家凝藏起来了,想来也不会藏在别处,应该就在房间之内,于是道:“对了小翠,你去花园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收拾的地方。”

小翠应下出了房间,吴小莺飞快行动起来,一番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又把房梁上床底下找了一遍,仍是未果。

“究竟藏在哪里了?”

第七十章 萍踪靡定10

吴小莺搜索不得,走入院中苦思,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徐清风迎面走来,心中直骂:“怎么又是他?这个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徐清风因为此前误会了苗景怡而内疚不已,正以散步排解烦闷,见到吴小莺出现在此,一想起她是孙家凝的贴身丫环,不免有些恶其余胥之意,于是上前揶揄道:“这么巧啊,姑娘这是又迷路了吗?”

吴小莺扬了扬手中抹布:“少爷可真会说笑,大白天的迷什么路,我只是来做事而已。”

徐清风啧啧道:“这些粗话怎能让姑娘亲自动手呢?可别累坏了让二娘心疼啊!”

吴小莺气他一上来阴阳怪气,反唇相讥道:“找点事情做罢了,闲着也是闲着,哪能像少爷这般闲情雅致。”

徐清风自讨没趣,悻悻道:“姑娘说的也是,要不我陪姑娘走走?”

吴小莺笑道:“我看就不用了吧,哪敢劳烦徐少爷大驾。”

徐清风见她不搭理自己,顿时羞恼,当即拂袖而去,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吴小莺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及泰然自若的神情,哪里像一名普通的丫环,再加上她来路蹊跷,不免对她的身份有些怀疑。

徐清风悄然返回,躲到暗处探头望去,只见吴小莺与小翠只是收拾院落,并无可疑迹象,便打算明日继续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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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吴小莺牢记约定,无论画像得手与否,都得去庄外与张陈放苗景怡碰面,再做下一步打算,待到洗漱完毕,正要准备出去,却看到了徐清风的身影在院中徘徊。

“早啊,吴姑娘!”徐清风侧身招手打招呼。

“大清早的散步,还是徐少爷清闲。”吴小莺嘻嘻一笑,回房掩门。

“这个家伙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怀疑上我了?”吴小莺苦恼不已,思索片刻,心生一计,随便找了身衣裳替换下身上所穿的云白色麻棉裙袍,叫起了酣睡的小翠,将裙袍递到她面前笑道:“来,小翠,穿上这件衣裳试试合不合身。”

小翠揉了揉眼睛,摆了摆手,“这可使不得,这是夫人给你置办的衣裳,我可不能要。”

吴小莺脸一拉,“哎,你跟我客气什么!夫人送了我好多件呢,我瞧你也没一件像样的衣裳,快别说了,赶紧换上让我瞧瞧合不合身。”

“那就多谢小莺姐了!”小翠不再推辞,爬起来飞快换上衣裳,喜笑颜开道:“挺好的,挺合身。”

吴小莺打量着笑道:“这还用说,咱俩身段差不多,你一穿上啊,怎么说呢,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漂亮了不少呢!”

“真的吗?太好了!”小翠喜不自禁。

“当然是真的,好看多了!”吴小莺夸赞一番,为她整了整裙角,又道:“对了,我正好想要去街上买些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好!小莺姐,我与你一起去。”小翠欣然向往。

两人走出房门,吴小莺一眼瞥见徐清风仍在不远处游逛,二话不说,头也不回,便拉着小翠从后门而出。

来到街中,吴小莺早已察觉到了跟在身后不即不离的徐清风,便挽起小翠快走几步,拐过一个街角,捂住腹部装模作样道:“唉哟,肚子怎么突然有点疼,唉哟,好难受啊。”

“要不要紧?怎么的,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让我缓缓,唉哟,你先等等,我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小莺姐,我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你在原地等着就行,别乱跑啊,要不回来找不到你。”

吴小莺说完,快步离开,过街穿巷,出城而去。

徐清风一时还未察觉到吴小莺的金蝉脱壳之计,躲在不远处等了半天,看到她仍是站在原地不动,发觉不对,上前一瞧,顿时恼羞,切切问道:“小翠?怎么是你!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裳!”

小翠不明所以,“是小莺姐给我的,好看吗?”

徐清风哭笑不得,“好看好看!她人呢?”

小翠伸手一指,“说是去那边方便去了,怎么?少爷有事找她?”

徐清风已知中计,气的不行,没好气道:“有你什么事!赶紧给我回去!”

徐清风正要奔小翠所指方向追去,这时一名家丁快步跑了过来,扬着一封信笺叫道:“等等!少爷,老爷的急令!”

“什么事这么着急?”

徐清风忙接信过来,一眼扫去,信中所述,苗沛霖之侄苗天庆欲于明日午时自蒙城一带沿涡河南下私运鸦片,命徐清风领练兵前去缉拿苗天庆送往寿州州衙归案,并夹带着一份安徽巡抚翁同书签发的逮捕文书。

“苗天庆走私大烟?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无稽之谈!”徐清风嗤之以鼻,徐家跟苗家早前关系密切之时他常与苗家走动,同辈年青人中就数苗天庆最为忠厚正直,所以他根本不信苗天庆会走私鸦片。

联想孙千萍假意失踪之事,徐清风推测这件事肯定又是徐立壮与孙家泰联手给苗家使绊子,但是徐清风没有别的办法,翁同书签发的文书黑纸白字,鸦片祸国尽人皆知,朝廷禁烟雷厉风行,天下有志之士无一不深恶痛绝,这种事他也不敢造次。

“不管了!反正我只是奉命行事,就算苗天庆真是被冤枉了也怨不得我!”想罢徐清风便赶去练营准备人马,打算明日一早出发,午时之前赶到蒙城一带拦截抓捕苗天庆归案。

-

吴小莺出了城来到徐家庄外的南坡,远远看到张陈放与苗景怡已在坡上等候。

苗景怡急不可待的迎了下来,问道:“怎么样?小莺姐姐,得手了没有?”

吴小莺摇摇头道:“孙家凝早就把画像藏起来了,我在她住处到处找了也没有找到。”

苗景怡垂头丧气道:“藏起来了?她不会知道画像的秘密了吧?这可怎么办!”

张陈放分析道:“孙家凝只是白莲教的一名入门信徒而已,怎么会知道无生老母画像的秘密呢,就算是胡义平跟谭士峰知道一些,也不会将教中机密告诉她吧,再说这两人已经离开两淮了,不用担心了景怡,依我看兴许就是收起来了。”

“好吧,最好是这样。”苗景怡可怜兮兮道:“可是我娘还盼着我能拿回画像呢,拿不回画像我可没脸回家,再说舞阳关那件事,爹爹还在气头上,我是有家不敢回,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放儿哥哥,小莺姐姐?”

吴小莺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着急,好妹妹,我回去后再仔细找找,也许藏在别的地方了。”

苗景怡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三天之后,咱们再来这里碰面。”

张陈放提议道:“三天时间太短了,五天吧,多给小莺姐姐一些时间,这事急不得,急了反而容易出事。”又叮嘱道:“小莺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别暴露了身份。”

“放心吧,那我回去了,徐清风已经对我有所怀疑,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约定下来,吴小莺与两人告辞,走下坡几步,转身又道:“我差点忘了!前天夜里孙家凝说漏了嘴,孙千萍并没有失踪,应该是藏起来了。”

苗景怡一听顿时恼火,恨恨道:“哼!我就知道是这样!嫁祸于我,为难我爹,装傻扮弱,卑鄙无耻!”

张陈放试探问道:“喂,景怡,这是骂的谁啊?孙小姐吗?”

苗景怡嘟嘴道:“除了她还有谁!”

张陈放摇摇头,“可是她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人啊。”

苗景怡气的直跺脚,“你,你还替她说话!你这么在乎她,那就去找她啊!”

张陈放嘿嘿一笑,“正有此意。”

苗景怡一听,心里委屈的不行,哇的一声,眼泪顿时掉了下了,当即扭头转身,掩面奔下坡去。

吴小莺责怪道:“我说陈放啊,都这时候了,你还跟她开什么玩笑!”

张陈放咧嘴道:“我可不是开玩笑啊,我还真打算去找孙千萍呢。”

吴小莺指了指半坡中小跑的苗景怡,催促道:“行了,快去追吧,我也该回去了。”

张陈放点点头,告别吴小莺,快步往坡下追去。

不消一会儿,张陈放追上去拽住苗景怡,温言问道:“怎么了?景怡,跑这么快干嘛?”

苗景怡故意放慢脚步,假意挣脱一番,质问道:“你不是要去找孙千萍吗?跟着我做什么!”

张陈放笑道:“别生气了,景怡,我这不是为你好吗?等咱们找到了孙千萍,证明你是被冤枉的,接着狠狠的骂她一顿,给你出一口气!”

苗景怡一想也好,反正有家不敢回,干等吴小莺的消息,三五天内也无事可做,于是道:“那行吧,你打算去哪里找她?”

“我也不知道,她肯定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了。”

“废话!现在想想啊,当初她到寿州城门口相送,说不定就是为了嫁祸咱们!”

“景怡啊,你别急也别瞎猜了,让我好好想想。”

张陈放苦思冥想一番,没有丝毫头绪,苗景怡忽然开窍道:“孙千萍与白莲教来往密切,会不会被白莲教藏起来了?”

张陈放拍手叫道:“有道理!上次咱们见到侯青山,我总感觉这小子遮遮掩掩话里有话,再说孙千萍为白莲教出心出力这么多,她失踪了白莲教就跟没事发生似的,说起来是有些古怪。”

苗景怡赞同道:“没错,独子山这么多白莲教众,按理说找个人那还不简单,孙千萍帮着白莲教救济了那么多难民,白莲教却无动于衷,肯定有问题!”

张陈放道:“这样一来就好办了,咱们去找侯青山问个清楚,这小子鬼的很,肯定知道隐情。”

两人一合计,想起上次与侯青山撞见是在蒙城以南,于是便往淮北赶去,过了淮河,天色已晚,途径一处小镇,便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第七十一章 萍踪靡定11

翌日一早,两人到街上打听了一下,从难民口中得知,白莲社团已在蒙城县城东庄一带驻留多日,于是直奔蒙城以南而去。

时近晌午,居东庄只有十余地里,行至涡河西岸,苗景怡喊累,又叫腿疼,张陈放便扶她倚在桥栏,轻轻的给她揉了揉腿。

苗景怡笑嘻嘻道:“放儿哥哥,你真好!”

张陈放如实道:“嘿嘿,我只是不想背你而已。”

苗景怡撒娇道:“哼!我偏要想你不想的,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一步也不想动弹,你若是不背我,我便不走了!”

张陈放懊恼自己说话太直接,考虑到她言出必行,只得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无奈道:“好好好,我背你总行了吧,你说你也真是的,不好好在家当你的大小姐,跟着我东奔西跑的,累成这个样子!”

“越累心越宽呢!”苗景怡伏在张陈放背后,一手扶在他肩头,一手指向桥下涡河流水,又轻声道:“你可知道,画桥东过,一水闲萦花草,独驾一舟千里去,心与长天共渺。”

张陈放笑道:“好个景怡,照你这意思,是拿我当船使了,我可没想带你去哪儿便去哪儿的能耐。”

“就知道说了你也不懂。”苗景怡嘟囔着过了桥,拍了怕张陈放的脑门,指向前方道:“放儿哥哥,还记得咱们前几日在此处遇见的那个白莲教圣女吗?”

张陈放扭头道:“记得啊,怎得提她干嘛?”

苗景怡感慨道:“那个圣女出门有八抬大轿,身旁围满了护卫侍女,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跪拜,我虽然羡慕却是一点也不向往,再威风又有什么用?只能被人抬来抬去,就连自己想去的地方也去不了!”

张陈放边走边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处境,还有不能逃避的职责,这世上多少人想安于现状,到头来却只能随波逐流了。”

苗景怡笑道:“什么随波逐流啊,还真把自己当船了?”

张陈放停下脚步道:“我这艘船实在撑不住了,你脚还疼吗?下来自己走可好?”苗景怡不满道:“不好!”张陈放恳求道:“我真的有些累了,你那么重,你先下来行不行?”苗景怡搂住他的脖子,坚持道:“就不下来!”

张陈放怪她蛮横不讲理,便蹲下身来,想要强行将她搁在地上,哪知苗景怡铁了心不愿意下来,双手加劲搂紧他的脖子,张陈放差点被憋死,情急之下掀开了膀子,想要将她甩下背去,不料苗景怡死不放手,两人嬉闹正欢,不慎失去平衡,一起摔倒在地。

苗景怡乐在其中,倒在地上仍旧不松手,张陈放一看这成何体统,虽说二人自小玩到大,可都到这般年龄了怎能还如此授受不清,忙道:“快起来,快起来啊,有人来了!”

“骗谁呢!”苗景怡哪里肯信。

“真的来人了!不骗你!”张陈放急切道。

苗景怡抬头一看,可不是真的,只见一队车马迎路驶来,光天化日之下趴在路边确实不雅,两人赶紧爬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路边让道。

待来那队人到跟前,苗景怡觉得眼熟,仔细一瞧,居然是自家的练兵。

这伙练兵约莫三五十人,赶了十来辆马车,车上空空如也,带队的正是苗天庆,他亲眼目睹两人从地上爬起来,走近去咧嘴问道:“景怡,张少主,你俩方才在地上干嘛?”

张陈放涨红着脸解释道:“景怡不小心摔倒了,我扶她来着。”

“对对,我没走正道,一不留神摔倒了。”苗景怡连声附和,转念一想,苗天庆突然出现于此,该不是抓自己回去的吧,于是问道:“天庆哥,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我爹让你捉我回武家集吧?”

苗天庆道:“这倒没有,这不白莲教在蒙城建分社救难民,叔母得知后便命我给他们送粮来了。”

“我说呢,你就带了这几十号人,还想捉我回去,嘿嘿!”苗景怡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又道:“我娘也真是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白莲教谋杀我爹的事,这么快就不计较了!”

“叔母大人有大量!”苗天庆道:“还有,叔父临行前说过,若是见到你了务必把你带回去。”

苗景怡央求道:“我可不回去,好哥哥,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在舞阳关惹了祸,回去肯定没好果子吃,你就当我没见过我好了,怎么样?”

整个武家集就属苗天庆最为纵容苗景怡,平日里也是对她百依百顺,这会儿见她可怜兮兮的求自己,苗天庆心一软,干脆道:“得了,反正我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那就当咱俩没碰见好了!”

“多谢天庆哥哥!”苗景怡欢喜不已。

“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一些,孙家泰与徐立壮的人一直在外找你呢。”苗天庆不忘嘱咐。

“放心吧,有放儿哥哥陪着我,不会有事的!”苗景怡撇嘴道:“再说那孙千萍根本没有失踪,我正要去找她呢,看谁先找到谁!”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要去哪里找她?”

“东庄,白莲教的人是不是还在那里?”

“没错,你说孙千萍藏在白莲教,可是昨夜我们在东庄住了一晚,亲眼目睹他们忙于救济流民,也没瞧见孙千萍的人影啊。”

“反正这事与白莲教脱不了干系,再去仔细打探一下也好,你先回武家集吧,过几天我便回去。”

苗景怡说完就把苗天庆往路上推,生怕他一时反悔,又要捉自己回去。

苗天庆无奈一笑,跳上马车,正要告辞,只见前方一大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一人正是徐清风,苗景怡躲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杵在原地,也不管他到此所为何事,先把脸拉下来再说。

徐清风一看到苗景怡,眼中放光,跳下马来欣喜问道:“景怡!你还好吗?”

苗景怡没好气道:“好什么好!怎么?你也是来捉我的?”

徐清风苦笑道:“偶遇而已,我哪里敢啊。”

苗景怡再次虚惊,怨气丛生,扬眉问道:“哼!那还差不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孙千萍是不是被孙家藏起来了?你们是不是合伙冤枉我!”

徐清风摆手推脱道:“这个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问我了,我这次出来只是奉命办公事而已。”

苗景怡问道:“办什么公事?”

“抓人!”徐清风说罢转身走到苗天庆面前,正色道:“翁大人有令!嫌犯苗天庆偷运鸦片,即刻捉拿回寿州发落!”

众人听后皆是一惊,苗天庆不解道:“偷运鸦片?这从何说起?”

徐清风也不多说,手一挥,练兵围向车队搜寻,不多时,练兵便在一辆马车上找来一个木箱,当众撬开,果然在箱内发现了几包大烟。

徐清风质问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苗天庆一头雾水:“怎么会这样!是谁把箱子放在车上的?”

苗景怡凑上前问道:“天庆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苗天庆急于撇清,语无伦次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送粮,临行前检查过的,除了粮食什么也没有,交到白莲教手中,也没状况发生,这往回赶呢,怎得凭空出现了这么个箱子。”

苗景怡又问:“途中有无停留?有无可疑之人靠近马车?”

苗天庆摇头道:“从东庄出来便一直赶路,并无异样发生。”

苗景怡心里已然明了,苗天庆肯定是遭人陷害了,于是转向徐清风,怒气冲冲道:“徐清风,你是不是傻!这很明显是有人栽赃嫁祸!”

徐清风爱莫能助,无奈道:“这人赃俱获,眼下说有人栽赃,可是空口无凭啊,我只是奉命行事,我也没办法啊。”

苗景怡怒道:“你呀,就是个死脑筋!冤枉了我,又冤枉天庆哥!”

徐清风无言以对,只是将逮捕文书拿出来挨个给众人过目,苗天庆看了一眼,脚一跺,毅然道:“算了,不为难你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跟着你走罢了!”

徐清风拱手道:“得罪了!”说罢看了一眼苗景怡,也不敢多说话,便命练兵缚住苗天庆,押送离去。

眼睁睁的看着苗天庆被带走,苗景怡气的直叫,“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张陈放安慰道:“别光顾着生气,咱们得先查明是谁陷害的苗天庆再说。”

苗景怡猜测道:“弄不好还是孙家泰与徐立壮搞的鬼,这两个老东西处处与我爹为难,相反设法的对付我们苗家。”

张陈放思索片刻,提议道:“咱们还是去查查吧,既然苗天庆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肯定是在白莲教那里遭人嫁祸的,咱们反正也要去找孙千萍,到时一并打探消息就是。”

苗景怡点头道:“也好,栽赃之事就算不是白莲教的人干的,但是在他们地盘上出的漏子,这账早晚也得找他们算。”

第七十三章 运筹谋画1

张陈放与苗景怡睁大眼睛一看,不由的瞠目结舌,齐声呼道:“怎么是你!”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名神秘的白莲圣女,居然是失踪的孙千萍!

“张少主,景怡妹妹,没想到吧?”孙千萍笑容可掬,明亮的眼睛犹如一股清泉,流露出一副难得一见的俏皮模样。

张陈放不住的摇头,欣喜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苗景怡则是一脸怒气,不满道:“哼!早就知道你没失踪,原来是改头换面躲来这里了!”

孙千萍疑惑道:“失踪?哪个说我失踪了?”

苗景怡恨恨道:“还装模作样!你家办状元宴那天,我与放儿哥哥离开寿州你前去相送,结果自此之后不知所踪,徐清风非说我们掳走了你,孙家泰与徐立壮接二连三去我家要人,还扬言要把我抓走交换!我这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没想到你却安安稳稳的当了个圣女!真是可气!”

孙千萍一脸委屈道:“景怡妹妹你先别生气,你说我失踪一事,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再说我早已派人回寿州家里通报过了,他们怎么还会以为我失踪了呢?会不会其中出了误会?”

苗景怡撇嘴道:“被抓了个现行还敢狡辩!哪有什么误会,分明是你们的阴谋诡计!”

孙千萍眼圈一红,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颤声道:“我没有,苗姑娘,张少主,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

张陈放难耐心中疑惑,问道:“孙小姐,寿州南门一别,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详细告知?”

孙千萍使劲点了点头,回忆道:“那日我在城门外目送你们离去,正要准备回家,青山兄弟便找到了我,说是要请我立马去独子山一趟,我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说山上乱了套,去了以后便知道了,我一听不敢耽搁,便跟着他去到了独子山。”

侯青山在一旁加以佐证:“没错,是我请圣女上山的!”

“问你了吗?谁让你插嘴的!”苗景怡不满的瞪了侯青山一眼,又转头看向孙千萍,问道:“那然后呢?你接着说,后来到底怎么了?你又是如何成了白莲教的圣女?”

孙千萍不紧不慢道:“我来不及回家说一声,便急急忙忙赶到独子山下,还未等上山,只听山上吵吵嚷嚷,我只当收容的难民之间起了争端,青山兄弟这才如实相告,原来起因是三年前总教丢失了一副画像,教中人士寻遍大江南北,至今仍未找回,胡长老与谭执事还为找寻画像产生了分歧……”

听到这里,苗景怡与张陈放心里都很清楚,这丢失的画像正是落在孙家凝手中的无生老母下凡图,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苗景怡更是太过放肆,直接笑出了声。

孙千萍只当她是在幸灾乐祸,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后来因为教中的一些事务,胡长老与谭执事又大吵了一架,胡长老责令谭执事回总教受罚,谭执事前脚刚走,又有人上山邀胡长老前往陕中,应该也是关于失窃画像的事情,胡长老大概正在气头上,忘记安排离后事宜便匆匆与来人去了,结果自然是独子山群龙无首乱作了一团,就这样青山兄弟才去找了我。待我上到山去,山上教众仍是争吵不休,有的甚至大打出手,难民们也都涌了上去,看热闹的束手看热闹,好事的更是掺和在一起,他们不服管束,也无人服众,七嘴八舌吵闹不停,恨不能把整座山头掀翻才肯罢休,新筑的几处草舍被他们争先恐后的占去,房外的篱笆墙也都被推倒在地,深深的踩在了泥土里……”

“哈哈!独子山纯属自找,若不是因为谭士峰谋划刺杀我爹,也不会引发出如此变故!”苗景怡讥笑几声,又不耐烦道:“你能不能长话短说?他们吵也罢闹也罢,又不是让你去看热闹的,你在这里絮絮叨叨这么多做什么?”

侯青山也是觉得孙千萍描叙的太过详尽,接过话头道:“总而言之,值此变故仍旧有难民不断涌上独子山,山上愈加纷乱,也不知谁造谣生事,说咱白莲社团要就此解散,难民们吵着分粮分房,李通等人撂挑子不干了,嚷着要带人下山投靠团练,高新生更是操练兵勇魔怔了,居然怂恿着大伙儿一起造反起事,反正啊,这人越多事越多,最后也就乱套了!”

“一群乌合之众!”苗景怡轻蔑一笑,侧目问道:“那你为何将她叫到独子山?你们白莲教的事自己解决不了,难不成还要寄予这一个弱女子身上?”

“说来惭愧啊!”侯青山面露愧色,低下头道:“圣女心地善良,慷慨助人,整个两淮谁人不知,难民无不交口称赞,在独子山更是深得人心,我等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将圣女请上山去尽快安抚下众人,以免再生出更大的乱子来。”

“先别一口一个圣女的!”苗景怡听得又是不耐烦了,冲着侯青山摆了摆手,又瞅向孙千萍,问道:“你倒有好本事,那说来听听,你究竟是如何怎么当上这白莲圣女的?”

孙千萍难为情道:“那日我上山之后,只是好言安抚下教众,劝慰他们稍安勿躁,收容难民我定当力所能及相助,还会想办法筹些粮食救助山上。我一番承诺刚一说完,不料他们竟然齐齐跪在我面前,要我做这白莲圣女,我百般推辞,他们仍是长跪不起,还说这是圣教代代相传的教规,我没得办法,只能稀里糊涂的当了这白莲圣女。”

侯青山笑道:“没错,教中执事倘若难堪重任或是遭遇不测,紧要之时各处教众可以自发推举品行兼优之女子为白莲圣女,全权代理执事职责,圣女实乃临危受命,当然也是众心所向!”

张陈放问道:“孙小姐,这么说来,你也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才做了这白莲圣女了?”

孙千萍摇头道:“这话也不尽然,独子山遭遇如此变故,我怎能坐视不理,既然大家都信任我,我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苗景怡冷笑一声,直言道:“哼!这些势利眼,哪里是信任你,分明是信任你的银子,谁不知道你家有钱有势,倘若你一穷二白,哪个肯理你!”

“景怡,话可不能这么说,做善事有钱没钱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有这份善心,就已足够了。”张陈放怪苗景怡说话太过直白,当即为孙千萍鸣不平。

“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趁着自个儿有这能力,总比过后无能为力要好。”孙千萍一笑置之。

孙千萍失踪伊始,张陈放早就认定以她的为人,不会使出这栽赃嫁祸的手段,于是继续为其开脱道:“景怡,如此说来,咱们是误会孙小姐了,她根本无意躲藏,假意失踪嫁祸于你的事也与她无半点关系。”

“是是,张少主说的没错,孙家在寿州也算有头有脸的望族,我这整好的做了这白莲圣女,怕有人说三道四,故而一直未曾对外声扬。”孙千萍见他仗义执言,更是感动的连连颔首致谢。

苗景怡一看张陈放不住的为孙千萍帮话,直气的牙关紧咬,不依不饶道:“就算这件事与你无关,也是因你而起,你整日蒙个面纱遮遮掩掩的,哪个知道你到底失踪了没有。”

“景怡妹妹说的也对,总归是我的原因让你受了牵连。”面对苗景怡的质问,孙千萍依旧和颜悦色道:“姐姐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等忙完蒙城的事情,我便光明正大的回一趟寿州,到时关于我失踪的谣言便不攻而破了。”

苗景怡见她坦诚布公,不好意思继续深究,于是点头道:“行吧,省得整天东躲西藏,让人担惊受怕。”

孙千萍恳切道:“让景怡妹妹担惊受怕,还大老远来找我,真是过意不去了!”

“哪个说为你担惊受怕了?自作多情!”苗景怡白了她一眼,拍拍脑门又道:“哦,对了!这次我俩可不是专程为找你而来的,只是碰巧撞破你的庐山真面目而已!”

孙千萍也不在意,笑道:“如此一说,此次两位前来还有别的事情?倘若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我定当全力以赴。”

“那我问你,天庆哥昨日给你们送粮食,为何今日返回时,车内多了一箱大烟?据我所知,他自打来了之后可没去过别的地方,这大烟啊,摆明了就是在你们这里放入车内的!”

“景怡妹妹,这话可不敢乱说,白莲社团救国救民有口皆碑,鸦片祸国殃民人人痛恶,咱们怎会私藏这种害人的东西呢?”孙千萍也是十分诧异,社团驻地的粮食、药材、棉布等等,她一直吩咐社团兵勇管事高新生严加把控,进出粮仓日需物品都得造册登记,也有专人严加看护,她是决计不相信驻地内有人私藏鸦片的。

苗景怡嗤笑道:“哼!人都被抓到寿州去了!还想抵赖不成!”

“这……”孙千萍一听确有此事,顿时没了头绪,不由在主的转头看向张陈放,指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对此张陈放也是毫无办法,苗天庆都被抓了,虽然是被冤枉的,不管怎么说,白莲教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侯青山见孙千萍一筹莫展,上前建议道:“圣女,这事太蹊跷了,要不找来高新生问一下吧?库房内除去粮食由我经手,其他物件无一不受他管制,这件事他兴许有些眉目。”

孙千萍点头道:“也好,你将高管事叫来问一问,咱们分社之内到底有没有鸦片,他肯定心中有数。”

第七十四章 运筹谋画2

侯青山答应下来出门而去,不大一会儿,同一名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进门便行了个礼:“属下拜见圣女!”

孙千萍摆手道:“高管事不必多礼,你可知道叫你来所为何事?”

高新生来时路上已从侯青山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由,当下朗声道:“回禀圣女,属下已经知道了,实不相瞒,咱们粮仓内确实有大烟,而且是属下命人置存的!”

众人无一不愕然,孙千萍听后也顾不上矜持,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叶眉紧锁,厉声质问:“这些鸦片是从何得来!难道是你私自贩运鸦片?”

高新生见孙千萍一反常态,满脸怒怨,忙跪倒在地,解释道:“圣女息怒,几日前属下从一名难民那里听到消息,三峰山上盘踞着一伙匪徒,肆意抢劫过往难民,还将几名年青漂亮的女子掳到了山上,属下便领着兵勇攻上山去,救出了落难的女子,又在匪巢内缴了一些大烟,于是便带了回来。”

孙千萍不满道:“那你为何不当众销毁,还将其放入粮仓与粮食混在一起?要知道,这些可是救济难民的粮食!”

“这个……”高新生迟疑了片刻,抱拳道:“宣宗年间,林大人虎门销烟,举国振奋!属下想起若是咱们也效仿一下,由圣女主持当众销烟,示告两淮百姓,扬我圣教威名,岂不更好?于是将这些鸦片带回教中,暂时存在了粮仓之内。”

孙千萍叹道:“哎!这么说,你也是无心之过啊!”

张陈放推测道:“如此看来,定是有人取走了鸦片,嫁祸给了苗练的人,想要从中挑拨离间,这种事会是谁干的呢?”

“这还用猜?肯定是跟嫁祸我的无耻小人一伙的啊!”苗景怡扬了扬眉,狠狠的瞪了孙千萍一眼。

孙千萍知道她口中的无耻小人是指孙徐两家,也不辩解,不卑不亢道:“景怡妹妹,咱们先不说这件事是谁干的,只是咱们的库房日夜有人看守,对方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鸦片,又悄无声息的放入了苗天庆的车中呢?”

高新生道:“圣女,这些鸦片是被人取走还是偷走,问问值守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孙千萍一听也是,“那好,高管事,你将粮仓值守叫来,我要好好问他。”

高新生答应下来离去,孙千萍对张陈放苗景怡两人笑道:“真是过意不去了,不管怎样,既然鸦片自教中流出,我教责无旁贷,我定会查个清楚,还苗天庆一个公道。”

苗景怡扭头抱肩,不理不睬,张陈放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孙小姐了,让孙小姐费心了!”

孙千萍笑了笑,估摸着高新生快把人叫来了,于是头一低,将面纱又重新蒙在了脸上。

张陈放见她遮面不语,心里直嘀咕:“看来她根本不愿在生人面前抛头露面,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当劳什子济世圣女,就算是心甘情愿,肯定一点也不开心!”

孙千萍见张陈放一直看着自己,不由有些脸红发热,好在面纱之下也没人能看到,四目相对,也是在想:“张少主这是怎么了?不蒙面纱时他不稀罕看我,怎么一蒙上面纱,便盯着我不放,难道他更喜欢我这个样子?还是说认同我这个圣女?若真是这样,我定不负他的期望,好好的为民造福,坚持下去。”

两人怔怔对望各想各事,自然没逃过苗景怡的眼睛,苗景怡这一看,当众之下眉来眼去,那还了得,正要发作,只见高新生慌张的跑了进来,惊声大喊:“不好了!粮仓看守被杀了!”

众人大惊,孙千萍率先跑了出去,叫上李通等人,众人一起赶到粮仓,只见门前靠着一具尸体,鲜血染透衣襟,喉咙已被人割断,门内扑了一具尸体,后心处鲜血直涌。

“啊!怎么会这样!”孙千萍哪里见过如此惨景,当时被吓的花容失色,转头便往身旁的张陈放怀里躲。

南下庐州时苗景怡沙场上闯了一遭,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她倒是不怕,可是见到孙千萍这一躲,顿时醋意大发,于是也装模作样大呼小叫,扑在了张陈放的怀中。

张陈放可没心思左拥右抱,他赶忙安抚一下两人,又走到尸体前察看片刻,断言道:“这两人鲜血还未凝固,尸体仍有余温,显然刚刚遇害!”

侯青山猜测道:“会不会是凶手知道你们来追查鸦片去向,所以才杀人灭口?”

“没错,凶手与嫁祸苗天庆的人是同一个人,他既然能够取走鸦片,又能轻车熟路的杀人灭口,自然也是你们白莲教的人!”

孙千萍缓过神来,接连吩咐道:“高管事,你赶快带兵勇追查凶手,李大哥,你们快去严加把守分社内外,千万别再出人命了!”

高新生忙答允下来急忙离去,李通却没有随之而去,而是抱拳道:“圣女,咱们几个的主要职责是守在您身边,保证您的安全,可不能随意离您而去!”

“不用管我,我没事的。”孙千萍摆摆手,看了张陈放一眼,一脸笃定道:“有张少主在这里,我肯定不会出意外的!”

张陈放迎合道:“没错,放心吧李大哥,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待到李通与众护卫离去,孙千萍道:“张少主,景怡妹妹,外面不安全,咱们还是回房去等消息吧。”

张陈放点点头,正要与孙千萍一同回去,苗景怡拦下道:“且慢,放儿哥哥,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

“回家啊,我得回去禀告我爹天庆哥被抓一事,再说出来好些天了,我若再不回去,爹娘肯定担心死了!”

“可是……”张陈放听后十分为难,方才已答应护在孙千萍身边,这下苗景怡又要走,虽然猜得出她故意为之,目的是不让自己与孙千萍亲近,可是又不敢惹苗景怡生气,当即进退维谷,犹豫不决。

苗景怡佯怒道:“哼!怎么了?舍不得走了?既然不愿与我回去,那就老实呆在别人身边好了!”

张陈放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景怡,恐怕我不能陪你回武家集了,从庐州回来我便想抽个时间先回去一趟,向我爹爹复命。”

“也好,你也该回去一趟了,咱们各回各家,五天之后在双石桥镇的桥上见面。”苗景怡爽快答应,对她而言,只要张陈放不留在孙千萍身边,去哪儿都行。

孙千萍也看得出来,苗景怡对自己一直有所防备,她不忍让张陈放左右为难,于是笑道:“张少主,景怡妹妹,你们放心走就是了,凶手说不定早就逃了,再说还有青山兄弟陪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的。”

苗景怡撇嘴道:“就他那两下子,三个也顶不上放儿哥哥一个厉害,他自己都保护不了,哪能保证你的安全。”话一说完自觉不妥,只好看向侯青山悻悻发笑,好在侯青山也不敢在意,装作没听见一样看向别处。

张陈放叮嘱道:“不管怎么说,孙小姐凡事多加小心。”

孙千萍感激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所有人的,包括我自己。”又对苗景怡道:“景怡妹妹,你且放心,苗天庆既然是被冤枉的,而且与我教鸦片失窃有关,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待我回到寿州,便去求二叔帮忙通融一下,为苗天庆洗脱冤屈。”

“这件事弄不好就是他指使的,指望他救天庆哥?你还是省省吧!”苗景怡嗤之以鼻,孙家泰恨不得让苗家所有人都锒铛入狱,怎么可能会帮这个忙。

孙千萍见苗景怡一脸不屑的神情,暗想:“既然她这么认为,待我回寿州之后一定全力救助苗天庆,不管成功与否,起码心中无愧。”便道:“凡事讲不过个理字,二叔是明事理的人,我与他好好说说,兴许他愿意帮这个忙的。”

苗景怡不听也不信,拽着张陈放又叫上自家练兵,与众人匆匆告辞,孙千萍本意是想多留张陈放一会儿的,无奈苗景怡一昧阻挠,只好作罢,她一直跟到庄外,依依不舍的目送两人南往北去。

第七十五章 运筹谋画3

送走张陈放与苗景怡,孙千萍回到居所,等到天色将黑,高新生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追凶之事看来一无所获,不一会儿李通也来禀告,说是搜寻遍庄内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一想到凶残且狡猾的杀手在身边神出鬼没,众人不禁神色惶恐,坐立不安,孙千萍安抚道:“大伙儿不必过分担心,咱们人多,只要小心一些,不会再有事的。”

李通担忧道:“终归是人在暗处咱在明处,这样吧,今夜我多安排几个护卫守在圣女房外,以防万一。”

“这个就不必了,很明显凶手是奔着苗家去的,我不会有危险的,你们照顾好自己就行。”孙千萍见众人无异议,又道:“挨过今晚,明日咱们就南下,大家早点歇息吧。”

侯青山问道:“圣女是要回寿州吗?”

“没错,我既然答应了苗景怡,自当回家一趟劝劝二叔,不要再拿我失踪的事情做文章了,还有苗天庆被栽赃的事情,我也要回去解释一下,希望能还他一个清白!”孙千萍顿了顿,又道:“再说蒙城这边的难民已经大多安顿妥当,咱们的粮食也消耗殆尽,各处团练虽都有送粮,终究是杯水车薪,待我回去再筹集一些。”

侯青山小心提醒道:“圣女,涡阳的难民也不少呢!”

孙千萍道:“捻军的地盘,暂且先不去了,先派几个人去打探一下那里的情况,还有凤阳、怀远、定远,都派些人去,若是多有难民需要救助,便速速回来通报,咱们极力所行,能救便救。”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孙千萍又道:“那就依我说的做吧,明日早起,准备周全,留下几个人,其余人等一齐南下。”

孙千萍做这白莲圣女虽说是临危受命,倒也将教中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紊,救助难民比之前谭士峰掌管独子山时有过之无不及,教中上下无一不心悦诚服,所说的每一句话,众人也都言听计从。

待到第二天一早,东庄分社的六百余名教徒加上要迁往独子山落户的难民,足足近千余人马,浩浩荡荡上路了。

一路出了蒙城县,沿途不时遇见流亡难民,孙千萍便叫停车辇,冒着风雨嘘寒问暖,若有因伤病需要救治的人,也是不辞劳苦事必躬亲。

侯青山看在眼中是钦佩不已,教中有人或许是因为孙千萍有钱有势才对其怀有敬畏之心,但是侯青山是实实在在的佩服孙千萍的为人,一个千金大小姐,没有在家享受荣华富贵,反而奔波劳苦一心行善,这种菩萨心肠实在难得。

行了一天,过了淮河,孙千萍已经显得疲惫不堪,时不时捶腰揉肩,想必长时间坐在车辇上滋味不好受,无奈有碍于身份,有苦说不出。

侯青山于心不忍,劝道:“圣女,您也别太劳累了,这些事情由他们做就是了,再不成您尽管吩咐我,可别再身体力行了!”

孙千萍笑道:“你若真想替我分忧解难也不是不可,等咱到了独子山,你领着咱们的人先上山,还要帮我安顿难民。”

侯青山急道:“我不回去,我还准备陪您去趟寿州呢,让您自个儿去,我可不放心。”

孙千萍轻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此次有李通等人护送,我还让高管事带了二百兵勇同行,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独子山,替我将难民安顿好,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

孙千萍不想大张旗鼓,侯青山只好同意,等到了独子山,便带着人先上山安顿,孙千萍带了李通等护卫以及高新生手下二百教勇,赶上百余辆马车,继续往寿州赶去。

风雨兼程,一行人马抵达寿州,进城之后孙千萍顾不得回家,先是带着到了自己家的粮行,跟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便命人往车上搬,掌柜也不敢多嘴,虽说不是自家的,看着他们可劲儿的搬也是心疼,便偷偷派了一名伙计去孙府报信。

孙千萍亲力亲为,众人齐心合力,将粮仓搬空之后,个个累的不行,可想到眼下紧缺的救灾粮食有所缓解,又都禁不住笑意盈面。孙千萍走到门外,拉了条木凳坐下,又将面纱解下拭去额头香汗,这一番举动引的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这不是孙家小姐吗?原来她就是白莲圣女啊!”

“不是失踪了吗?坊间传言她被凤台苗练掳去了,原来是做善事去了呀!”

“真没想到啊,白莲圣女居然是孙家的小姐!”

“我就说嘛,除去孙家小姐,世上哪个女子有这般好心眼。”

听到众人议论自己,孙千萍忙扭过头去,脸上一阵通红,可想到此次回来的目的便是昭示众人自己没有失踪,只好端坐于前泰然处之,倒是李通等人有些担忧其安危,生怕出什么乱子来,不住的驱赶围观的路人。

“姐姐!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稚嫩的呼喊声,孙千萍回头一看,当街跑来一名十岁光景的男童,正是二叔孙家泰之子孙千树,后面还跟着两名家仆,她是没想到才一回寿州,家里便得了消息,便上前问道:“树儿,你怎么来了。”

孙千树撅嘴嘟囔道:“姐姐走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先回家,树儿可是一直很挂念姐姐的!”

孙千萍这个堂弟自小调皮任性,以往在家时也不见他有多亲近,整日贪玩惹事,这次正好来催自己回家,想必是爹爹抓他来的,孙千萍一想多日在外,不先回家交代一下确实不妥,于是摸了摸孙千树的脑袋,笑道:“也好,咱们这就回家去。”

拉住孙千树小手,孙千萍转身往家走,李通等人紧随其后,形影不离,还没走几步,高新生从身后追了上来。

“圣女,请稍等一下。”

“什么事?”

“咱们的药材可是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得准备一些?”

孙千萍一想确实如此,此次去蒙城县救助灾民。粮食派送一空,药材也消耗殆尽,眼下药材跟粮食一样紧缺,思索片刻,打定了主意。

“这样吧,你先带人去鼓楼北街天合堂药房,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取,就说是我吩咐的,我回家待一会儿,有什么事情便差人去禀报。”

高新生听后连连点头,欢喜离去。

回到家中,孙千萍让李通等人在前厅休息,独自来到后院,孙家仁早已等待多时,他正气孙千萍也不跟家里商议,擅作主张跑去做了白莲教的圣女,本来准备了一通牢骚,等见了女儿,难掩喜悦之情,牢骚又咽回了肚子里。

“萍儿啊,你可回来了,怎么样?路上辛苦吗?”

“不辛苦,让爹爹担心了。”

“你这孩子,不声不响的跑去做什么圣女,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日在外奔波,也不嫌苦怕累,为父真是想不明白啊!”

孙千萍笑道:“女儿不怕苦,怕的是看到他人受苦,能够帮助受苦的人,心里甜着呢。”

孙家仁知道她秉性善良,多劝无益,捻须叹道:“你有这份心地实属不易啊!瞧瞧你娘,整天假惺惺的吃斋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她帮你施个粥都懒的动弹,这算哪门子行善嘛!”

孙千萍笑道:“爹爹可不能这么说,娘念佛祈求菩萨救苦救难,也是做善事,只不过是各行其道而已。”

孙家仁道:“先不说了,你快些休息去吧,整日奔波劳顿,可千万别累坏了身体啊。”

孙千萍应道:“爹爹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一事,教中粮食药材告急,女儿已经先斩后奏,派人去取了。”

孙家仁并非为富不仁的人,再说他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凡事都是顺其心意,当即豁达道:“好好好,只要你用的着,尽管拿走就是,可别为难自己,爹爹别无所求,只要你平安无事。”

“那好,萍儿告退了。”

孙千萍倒是很想回房躺上几天,最近腰酸背痛,苦不堪言,怎奈还是大把的事情等着,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去找孙家泰询问苗家兄妹的事情。

第七十六章 运筹谋画4

来到院中,刚好看到孙家泰行色匆匆正要出门,似乎是有要紧事,孙千萍上前打了声招呼。

“二叔,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干什么啊?”

“萍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啊!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欺负?”

孙家泰欣喜不已,问这问那,孙千萍一一回答,孙家泰又道:“对了!二叔还有事要去州衙一趟,你既然回家了就别回去了,等二叔回来为你接风洗尘!”

“二叔稍等一下!”孙千萍拦道:“有件事我得先问个清楚,我受众人依托掌管独子山,这事早就送回消息了,你为何要对外称我失踪了呢?”

“有吗?我有说你失踪吗?”孙家泰不肯承认,装起了糊涂。

孙千萍正颜道:“当然有这回事,整个两淮认定是苗景怡绑架了我,她都找到我问罪了,说我冤枉她陷害她,我费尽口舌好一阵解释,才消解了误会。”

“还有这种事?大概是二叔手底下的人搞错了吧,这帮没用的东西!你没来信之前,我倒是派他们到处找过你,既然如此我便吩咐下去,不让他们继续追查了。”搪塞一番,游走几步,孙家泰又道:“萍儿啊,你也别怨二叔行事不周,这不是担心你吗,那个苗景怡你最好还是少与她来往,苗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萍儿心中自然有数,多谢二叔挂念了!”孙千萍心知孙家泰与苗沛霖素来不合,自己失踪只是他借机为难苗家的说辞,苗天庆被栽赃嫁祸之事,说不准真如苗景怡所言,与孙家泰有所牵扯,于是又问:“还有一事,听说苗天庆被抓进了寿州大牢,这件事您是不是也误会了?”

孙家泰听出她言语中似乎是在怀疑自己,苦笑道:“萍儿啊,你可真是冤枉我了,苗天庆被抓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这不我正要去州衙商讨此事,正巧被你拦下了,不是,你关心这个干嘛?”

“苗天庆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我可以作证!”

“你做证?他被抓有你什么事?”

“他为圣教送粮归途遭人陷害,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先把他放回去……”

“行了行了,贩卖鸦片乃是死罪,况且抓捕苗天庆乃是翁大人授意,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若是非要管这事,那得等我去衙门里边问问口风,回头再跟你说吧。”

“好的,那就有劳二叔了。”

-

孙家泰阴着脸出了门,路上越想越气,他与苗沛霖积怨多年,孙千萍此番举动,摆明了是站在苗家那边,当真让他琢磨不通。

“唉!做了这白莲教的圣女,到底是翅膀硬了!”

一路叹息匆忙赶到州衙,徐立壮早在衙门外拱手等候。

“孙兄,怎么才来?”

“萍儿回家了,耽搁了一会儿。”两人并肩走了进去,孙家泰四下观望,问道:“翁大人呢?”

“提审苗天庆去了,应是快回来了。”

两人互请相让,落座之后孙家泰问道:“我怎么听说苗天庆是被人设计栽赃的?这事你怎么看?”

徐立壮蔑笑道:“笑话,人证物证都在,怎么会有错!”

“我与苗沛霖素来不合,你又与他日益疏远,肯定会有人误认为是咱们从中作梗啊!人言可畏,对咱们也不利啊。”孙家泰不无担忧。

“哼!咱们秉公办事怕什么,这些流言肯定是苗沛霖为混淆是非蓄意散布的!”徐立壮满不在乎。

“对了,话说你是从何得知苗练偷运鸦片之事?”孙家泰忽然想起,十分疑惑。

“昨日在寿州北营公办,营外送进一张纸条,说是一名陌生男子留下的,点名指姓送给我。”徐立壮边说边从袖间取出一张字条呈给孙家泰,纸条上言简意赅:“苗练假借救灾之名贩运鸦片,于明日午时行经蒙城东庄往南!”

徐立壮继续道:“我也是将信将疑,便将消息上报给翁大人,翁大人深知鸦片之害,便下令彻查,我便让清风带人前去缉拿,没想到字条所述是真的。”

孙家泰啧啧称奇:“这就怪了,匿名检举之人,不仅知道苗练贩卖鸦片的勾当,还对其行进路线掌握的一清二楚,你说这到底是给你通风报信的呢?”

徐立壮百思不得其解,摆手道:“罢了,先不论是谁了,想要对付苗沛霖的人肯定不少,怀远一战若不是他私设关卡阻扰援兵,怀远定远两城也不至于落入发逆手中,他不得人心,早晚众叛亲离!”

孙家泰赞同道:“说的没错,苗沛霖多行不义必自毙,咱就瞧好吧,他蹦跶不了多长时间了!”

两人对苗沛霖大张挞伐,正议论的兴起,翁同书背着手板着脸踱了进来。

徐立壮迎上去问道:“怎样?翁大人,苗天庆可认罪了?”

翁同书摇头道:“倒是一块硬骨头,打死也不肯承认。”

孙家泰忿忿道:“他这是为苗沛霖抗着啊,翁大人,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追查到底,苗练今日贩运鸦片,明日就敢与发逆勾结,早晚会造反!我算是看明白了,苗沛霖跟张乐行的三年之约,只是掩人耳目而已,早晚他们会狼狈为奸,危及淮南一带。”

徐立壮恨恨道:“没错,当年我也是看走了眼,没察觉到他的虎狼之心,还引荐他支持他操办团练,到头来养虎为患啊!”

此时的徐立壮早已对苗沛霖心灰意冷,为自己引狼入室的行为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你们在这里大呼小叫有什么用?咱们又动不了他,胜保对他多有袒护,还把义女许给了他的属下,这不明摆着告诫咱们,不要动他嘛!反正我是没什么办法!”翁同书也是非常气馁。

孙家泰神激昂道:“翁大人!如此放任苗沛霖倒行逆施下去,只怕他到时一举反旗,两淮生灵涂炭,一切可就都晚了!”

徐立壮也是附和道:“为了两淮的百姓,为了大清的江山,容不得姑息养奸了!”

“是啊,你们俩说的也对,我何尝不是如芒在背!”翁同书一脸凝重,不停的捋着山羊胡子苦思冥想,约莫一盏茶时候,忽的一拍大腿叫道:“有主意了!”

孙家泰忙道:“翁大人快说来听听!”

翁同书得意一笑,道:“有句老话,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不过不是咱们躲他,而是让他躲咱们!”

徐立壮道:“苗沛霖狼子野心,意欲割据一方,让他离开两淮,这不好办吧?”

翁同书道:“咱是没这个本事,可有人能行啊,如今洋夷进犯京畿一带,皇上都躲到热河去了,美其名曰木兰秋狩,可谁不知道是在躲洋夷啊,咱们不妨写信给胜保,煽惑他上书,让皇上下旨使苗沛霖率苗练北上勤王,朝野里不是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吗,胜保带兵多多益善,这事啊胜保准会欣然同意。”

孙家泰拍手叫好,徐立壮提出疑问,“可苗沛霖能乖乖的离开吗?他若是赖着不走呢?”

翁同书道:“他敢!他还没反呢,若是违抗圣旨,就是公然造反,谅他也现在也没这个胆!”

三人心里很清楚,苗沛霖一走,附庸苗练的一些团练没了靠山,必将作鸟兽散,这些人大多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加以威逼利诱,便能拉拢至麾下,就算苗沛霖能活着回来,也是时过境迁势力不再。

翁同书说干就干,当即命人呈上笔墨,修书一封,信中对苗沛霖大加赞赏,说他盘踞两淮,蓄势待发,建议胜保人尽其才,调其北上勤王,必定能将洋夷一举击退。

孙家泰为周全起见,又给新科状元孙家鼐写了一封信,信中也是让孙家鼐上书力荐苗沛霖,称苗沛霖兵多将广,报国无门,若是能召集北上勤王,实属两淮之荣,大清之幸。

徐立壮笑道:“两位大人写信,那送信的差事就交给我吧,我这就把信送到驿站,加急送往京城。”

孙家泰笑道:“你这性子,可真是够急的。”

徐立壮道:“苗沛霖早走一天,两淮便能多安生一天,两位大人,我去了!”

第七十六章 运筹谋画5

“二叔,您可回来了!”

孙千萍守在孙府大门外,终于等回了孙家泰,看到他满面惬意,以为苗天庆的事有所转机,一脸期许的迎了上去。

“二叔,苗天庆的事情……”

“翁大人说了,要一直追查下去,苗天庆怕是暂时是出不来了。”

“怎么能这样,他明明是被冤枉的!”

“被冤枉的?就算是吧!苗家飞扬跋扈,为害一方,他们是咎由自取!”

“二叔,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不必多说了!你以后少跟苗家人来往,也别管这事了!”

“二叔……”

孙家泰拂袖而入,抛下孙千萍愣在门外,她在问自己,难道仇恨会迷失一个人的本性?在孙千萍的记忆里,孙家泰一直是为官的楷模,长辈的表率,如今却判若两人,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正当恍惚失神之际,李通前来禀告:“圣女,药房那边出了些问题。”

“哦?难道是高管事与药房起了冲突?”

“属下也不知道,高管事只派人来说,请圣女过去一趟。”

“好,咱们走。”

两人赶到天合堂,远远的便听到吵嚷声,孙千萍一看,药房掌柜正伸长双臂挡在堂前,几名伙计也是严阵以待,将高新生等人拦在了外面。

高新生等人碍于孙家的情面,也不敢动粗,只是梗着脖子与他们高声争辩。

孙千萍上前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药房掌柜抢先道:“小姐,您可来了,这些人想要闯进来抢药啊!”

高新生辩解道:“圣女,我可是奉您的命令,前来取药的。”

孙千萍道:“没错,掌柜的,是我让他来的,他拿走多少,你只需记好帐便可,再说这是我自家开的药房,你为何拦着不让进?”

药房掌柜苦着脸道:“他们哪里是取药,分明是来抢啊,赶了好几辆车,一来便让我把各种药材统统交出来,我可听说了,就是这些人将粮行里的粮食洗劫一空的!”

孙千萍转头问:“高管事,你跟掌柜的要了多少?”

高新生如实道:“我跟掌柜的说的是全都要。”

孙千萍轻笑一声:“怪不得他不让你们进门,药又不能当饭吃,需要这么多吗?”

高新生将孙千萍拉离人群,低声道:“圣女,属下也是没办法,难民需要药材治病,咱们自己人也同样需要啊,就拿上次我带人去三峰山营救被掳民女来说吧,虽然攻下匪巢大获全胜,但教中兵勇也是负伤颇多,好些人因为伤口感染,得不到及时医治,已经非常严重了,有的甚至有性命之忧啊。”

孙千萍怪道:“高管事,容我多嘴一句,听说你是谭执事的得意弟子,武功品行俱佳,训练的手下也是个个骁勇,怎么每次都会在匪贼身上吃到些苦头?”

高新生哭笑不得:“唉哟圣女啊,您就没打过仗吧,这刀剑无眼,死伤难免,况且咱们的人大多身无片甲,穿的还不如匪贼齐整,打起来怎能保证不受伤呢,没丢了性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两淮匪患实在太多,以后咱们也少不了跟匪贼交手,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孙千萍思索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有了主意,“咱们去趟徐家庄,姑姑家多年经营军器铺,所造甲胄驰名两淮,我若是开口,她肯定会帮忙的。”

高新生喜道:“这样最好了,有了挡刀子的物什,咱们的人也就能少受点伤,省出来的药还可以救治更多的灾民!”

孙千萍笑道:“说的没错,皆大欢喜,你去取药材吧。”

“那圣女,咱取多少?”高新生不好拿主意。

“天合堂可是我家开的最大的药房,你若一扫而空,寿州的百姓生病了去哪里抓药去,多少给百姓们留些,取走三之二便够了。”孙千萍也是深思熟虑。

“好,我这就去办。”高新生立即招呼手下行动起来。

取完药材,孙千萍也没回家说一声,她心里清楚,家里人肯定百般阻扰,想方设法留下她,所以只好不告而别,带上粮食与药材径直出城去了。

出城之后,孙千萍让高新生将教勇一分为二,一半人运送粮食药材回独子山,余下的人一同赶往徐家庄。

-

徐家庄徐府内,孙千萍的来访让孙家凝喜出望外,抓紧侄女的手便一直没松开,一路拉到了寝室内。

两人并肩落座,孙家凝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姑姑?弄得好像真的失踪了一样。”

孙千萍低眉顺眼道:“萍儿实在难以抽身,还请姑姑见谅。”

“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孙家凝嘻嘻一笑,猜测道:“说实话吧,是不是有事来找我?”

“到底瞒不过姑姑。”孙千萍开门见山道:“姑姑也是知道的,独子山收容的难民日益激增,护山的兵勇也随之增多,所需甲胄却是难以供应了,记得姑姑也曾为独子山募集过甲胄,萍儿这次也是为此而来。”

孙家凝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小事一桩,徐家庄就是不缺这个,需要多少?”

孙千萍忙道:“多谢姑姑,一千足够。”

孙家凝道:“好,我准备准备,改日派人给你送去独子山。”

这么容易便如愿以偿,孙千萍心情十分愉悦,对上茶的侍女也是彬彬有礼的答谢,接过茶杯却是愣了一下,端详道:“这位姐姐怎么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小姐好眼力,在蒙城时我便是夫人的丫环,后来蒙城闹捻子,我与夫人失散,在外漂泊了几年,才寻回夫人身边。”

“想起来了,你是小莺姐姐。”

“没错,小姐终于记起来了。”

“说起来那时我还小,去姑姑家里做客,吵着没有玩伴,小莺姐姐还经常陪我一起玩耍呢。”

“可不是吗,一晃三五年过去了。”

“小莺姐姐在外漂泊的这几年,想来也是受了不少苦。”

“先别说小莺了,”孙家凝打断两人谈话,嗔怪道:“萍儿啊,小莺是没办法,你呀可是自讨苦吃,你说你偶尔行行善也就得了,做这白莲圣女图个什么?东奔西走,风餐露宿,这才几日,便瘦了许多!”

孙千萍无可奈何道,“能有什么办法,谭执事前脚走了,胡长老也一走了之,我若是坐视不理,独子山怎么办,两淮的难民怎么办啊。”

孙家凝不满道:“这两人也真是的!就这样把烂摊子丢给了你,他们为何都急匆匆离开了两淮?赶着去别处投胎吗!”

孙千萍如实道:“姑姑可别这么说,萍儿问起过候青山,他说是因为总教丢了一副画像,一直寻找未果,两人就此引发了矛盾,谭执事被勒令回总教受罪之后,胡长老接踵匆匆出走,应是急于追查丢失的画像吧。”

一旁的吴小莺听后已然明白,孙千萍所说的画像,正是苗景怡托付自己要找的那一副,这几日正愁孙家凝藏的够深,无处找寻,眼下不正是机会嘛,借此时机套话出来,让孙家凝吐露藏画像之处,这画像不就轻而易举的到手了吗!于是装作不经意问道:“小姐,听这意思是一副画像搞的白莲教起了内讧,什么画像这么珍贵啊?很值钱吗?”

“不,不值钱,应该只是一副无生老母下凡图而已。”孙千萍微微摇头。

“无生老母画像?这有什么稀奇的,乡里乡下,家家户户都有呢。”吴小莺装傻充愣,又转头对着孙家凝循循善诱:“我看夫人的房内还挂有一副呢,是不是啊夫人?”

“呵呵,说的没错,不过墙上那副不值一提,只是普通的画而已,老爷从雉河集缴来的一副画像,那才叫正的好呢!”孙家凝终于开了窍。

第七十七章 运筹谋画6

孙千萍自然也记得清楚,附和道:“没错,姑姑那副无生老母画像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上回来府上时,景怡妹妹见了都喜欢的不行,非要跟清风讨要呢。”

“哼,苗家的人就是贪得无厌!”孙家凝愤愤不已,气道:“上次清风只与我说苗家丫头到处乱闯,却没提她索要画像之事,清风这孩子可真是,处处维护那个丫头!”

吴小莺见两人接连开窍,若是继续诱导下去,藏匿画像之处很快便显露端倪,于是趁热打铁道:“如此说来,夫人这幅画莫不是什么宝贝?所以才引来苗家丫头窥觊?”

“小莺说的有道理啊!”孙家凝沉思片刻,若有所悟道:“这画自雉河集得来,那杜金蝉又曾为圣教门下,莫非……”

孙千萍也是幡然醒悟:“景怡妹妹与张少主交往甚密,现在想来,上次她来府上索要画像,想来定是受了张少主所托。”

孙家凝激动道:“如此说来,这副画像不简单啊,弄不巧便是圣教丢失的那一副!”

“姑姑,说到底咱们这也只是猜测,画像现在在何处?”孙千萍也是异常兴奋。

孙家凝警惕的关上房门,将二人带入寝室,指着供桌上方那一副旧画,道:“小莺,取下来。”

吴小莺上前将画取下,赫然发现自己苦苦寻找的无生老母下凡图正在旧画下方悬挂,她这几日苦苦找寻不到,只当孙家凝将画藏在极其隐蔽之处,万万没料到这两幅画叠挂在了一起。

“如此不可多得的佳画,我怕沾染了灰尘,便将原先那副挂在了这画上方。”

孙家凝如此解释,从吴小莺手中接过画像,放于桌上缓缓打开,一副栩栩如生的无生老母画像展现在了三人面前。

三人伸长脖子仔细察看许久,孙家凝问道:“萍儿,看明白了没有?这是不是圣教丢失的那一副?”

孙千萍难为情道:“姑姑,萍儿只是听说,又不曾见过真迹,不敢妄加辨认啊。”

“小莺呢,你觉得这是不是真的?”

“夫人,这您可难倒我了,我只是个丫环,哪里懂的字画。”

孙家凝凝眉问道:“独子山就没一个能辨认此画真假的人?”

孙千萍思索片刻,道:“外面的高管事来自总教,只是不知他能不能辨认的出来。”

孙家凝催促道:“那还不快把他叫进来试一试。”

孙千萍一听,只好将在院外守候的高新生喊了进来。

“圣女,有何吩咐?”

“高管事,你瞧瞧桌上的画像,是不是教主丢的那一副。”

高新生来到桌前,顿时两眼放光,看了片刻,却道:“属下在总教时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徒,哪有福气接近教主她老人家,也从未见过画像真迹,所以不敢断言此画真伪。”

孙千萍问道:“难道你对丢失的画像一无所知?”

高新生回道:“之前倒是听谭执事跟胡长老谈起过画像的事情,此画像乃教主先夫相赠,她老人家颇为珍视,当年兵败跳崖之时都携带于身未曾丢弃,其他的确实是一无所知了。”

孙家凝不由想起了丧命蒙城的蒙时中,恨恨道:“即是亡夫遗物自当珍视,也不知杜金蝉这个匪婆子偷它做甚!”

孙千萍问道:“姑姑既然认定是杜金蝉所偷,如此推论,此画也是真迹了?”

“捻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当年杜金蝉嫁给张乐行,定是被逐出了圣教,由此怀恨在心,寻机报复,十有八九便是这样!”孙家凝对捻军的憎恨一直未曾消散,做完一番有失偏颇的推断,又对高新生道:“高管事,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能够辨认真伪的线索。”

高新生抱着脑袋想了半天,猛的一拍脑门,叫道:“有了!当年教主跳下万丈悬崖,虽凭一身武艺保全了性命,却也因此全身瘫痪!有道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桌上这副画像随教主一起落下悬崖,应当会留下一些痕迹来!”

众人一听皆以为然,忙将画像仔细翻查,最后终于惊喜的在上方画轴末端发现一处细小的裂纹,另外在画像背面一角,隐约显现一滴干涸久远的血迹。

“原来这正是教主丢失的真迹!”孙千萍兴奋莫名,担任圣女这些时日虽然行善未断,但是仍觉得未曾尽善尽全,如今总算幸不辱命。

高新生也是乐昏了头,不假思索叫道:“太好了!圣女,咱们将这幅画带回独子山,找个时间送回总教,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你给我住嘴,再怎么说画像也是姑姑所寻得,你这一张口就要带走,未免有些太过急躁了吧!”孙千萍怪他口不择言,拉下脸喝令道:“你先出去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是,圣女!”高新生也是自觉失言,低下头去,识趣出门。

待到高新生离开,孙千萍面露愧色道:“萍儿管教手下不严,让姑姑见笑了。”

孙家凝笑道:“这话可就见外了,萍儿啊,你既为白莲圣女,姑姑自然会将画交还于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嘛。”

孙千萍喜道:“那就多谢姑姑了!”

孙家凝嘱咐道:“你可要小心保管画像,千万不要再落入杜金蝉那个匪婆手中了。”

“是的,萍儿一定小心谨慎。”孙千萍说罢,便将画像小心卷起,收入怀中。

这一幕把吴小莺给看愣怔了,好不容易得见了画像,结果转眼就被孙家凝送了出去,这画一旦落入孙千萍手中,自己这些天的潜藏隐忍就算是白瞎了,想要拿回必定又得经历一番曲折,想到这里吴小莺不禁心急如焚。

吴小莺陪着姑侄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个把时辰,孙千萍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告辞,孙家凝劝道:“你急个什么,还准备让你住下呢,这么快便要走,就不能多陪姑姑一会儿吗?”

“是啊小姐,夫人一直念叨着你呢,我看不如在府内住下,多待几天吧。”吴小莺还没想出应对的法子,若是被孙千萍带回独子山,那就更不好办了,所以也是极力挽留,指望她能留下来住几天,自己再伺机拿回画像。

“萍儿也想多陪陪姑姑,怎奈教中事务繁忙,实在没得空闲啊。”孙千萍执意要走,不料刚一起身便‘唉哟’一声,撑住小蛮腰叫痛不已。

孙家凝忙问:“怎么了萍儿?哪里不舒服?”

孙千萍眉头紧锁:“最近几日时不时腰疼,偶尔肩背也痛,应是只顾奔波疏于休息所致。”

孙家凝爱惜道:“唉,就说让你多休息些吧,小小年纪一身劳病,这是何苦呢!”

吴小莺将孙千萍轻轻扶下,提议道:“小姐,我来帮你揉揉吧。”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小莺姐姐。”

“跟我客气个不是,来,你坐好,往桌上微微一倾。”

吴小莺站到孙千萍身后,不由分说抓住她双肩往前一推,用娴熟的手法给她揉按起了腰胯。

半柱香过后,孙千萍回头道:“小莺姐姐好高明的手法,萍儿已经不疼了。”

孙家凝笑道:“那是当然,以往每逢阴天下雨我的肩背便疼,每次都是小莺帮我推拿,消解疼痛之扰。”

吴小莺正愁没法阻止她离开,借机劝道:“萍儿小姐,你这肩背疼痛应该也是因为操劳成疾,不妨留住几日,让我多给你推拿几次,加以针灸调理,一定会帮你根除的。”

孙家凝道:“对对对,你便在这里住几日吧,等到小莺给你医治好了再走也不迟。”

孙千萍摇头道:“不必了,暂且忍忍好了,等我忙完教中事务,再将画像送回总教,抽些时间来小住几日。”

“小姐万万不可,若不及时救治,就怕会落个病根,稍一动弹便疼痛难忍,这可是一辈子的痛苦啊!”吴小莺见她坚持要走,还要将画像送回去,情急之下危言耸听。

“哦?原来这么严重?”孙千萍信以为真,斟酌了一下,无奈道:“疼就疼吧,我能忍受的了。”

孙家凝却不忍侄女遭罪,便道:“萍儿,我看不如这样吧,既然你不肯留下来,就让小莺陪你一起去吧。”

孙千萍推辞道:“这怎么能行,小莺姐姐若是跟我走了,谁人照顾姑姑?”

孙家凝摆手道:“哎呀你这话说的,府里又不是只有小莺一人,等她给你医治好了就给我再送回来,咱们怎么还挨不了这几天呢。”

吴小莺窃喜不已,若不跟着孙千萍,也没其他法子拿回画像,于是道:“夫人说的对,如此最好了,小姐也不必再推辞,估摸顶多个把月,便能让小姐痊愈如初。”

孙千萍见吴小莺甘愿相随,感激道:“那就多谢姑姑,多谢小莺姐姐了!”

孙家凝吩咐道:“小莺,你先回房收拾一下衣物,等会便随着小姐一起走。”

“是,夫人!”吴小莺忙答应下来。

第七十八章 运筹谋画7

返回住处,吴小莺怎会有心思收拾衣物,若是画像得手,她便去交还给苗景怡,再返回两淮做她的黄旗花边旗旗主,哪里还肯回来当这使唤丫环。

草草收拾一番,刚要出门,小翠问道:“小莺姐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吴小莺道:“夫人让我跟随孙家小姐,照顾她几天。”

小翠问道:“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吴小莺搪塞道:“也许很快,也许很长时间,也许,唉,说不准呢。”

小翠上前拉住她,不舍道:“小莺姐姐多保重啊。”

吴小莺这几日与她朝夕相处,临别时也是有些不舍,搂住她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姐姐还会回来找你的。”

说罢将余下衣物统统送予小翠,轻装出门,跟随孙千萍离开了徐家庄。

-

往南行了十几里地,经过一座茶棚,众人停下喝茶休息,孙千萍戴上面纱走下车来,吴小莺问道:“小姐,咱这是往哪去?”

孙千萍道:“先回趟寿州,我从家中不告而别,想想总是觉得不妥,到寿州待两天,咱们便回独子山。”

“看来咱这行程也不短啊。”吴小莺不忘此行本职,关切道:“小姐的腰还疼不疼了?”

孙千萍道:“多谢小莺姐姐挂念,暂时不觉疼。”

吴小莺又问:“肩膀与背呢?”

孙千萍道:“也不疼。”

吴小莺嘱咐道:“若是疼了就说,可千万别忍着不吱声。”

孙千萍开怀道:“没事的,姐姐能跟来陪我,甭提有多高兴呢,身子也似乎轻松了许多。”

吴小莺抿嘴道:“再高兴也不至于忘了疼吧?你身边一直这么多人陪着,还能单差我一个不成?”

孙千萍低声道:“那是当然了,他们整天紧张兮兮的,一口一个圣女,叫的我心烦意乱,姐姐就不同了,并非我圣教的人,与姐姐相处,我便能暂时忘了自己的圣女身份,故而觉得轻松。”

吴小莺心道:“这丫头率真和善,委实令人怜爱,若非为了画像迫不得已,还真不忍心欺瞒她。”想罢叹道:“唉,小姐你这个圣女,当的可真够累的啊!”

孙千萍微微一笑:“那就全仰仗姐姐了,既能帮我治好身上疾痛,又能助我消除心中烦扰。”

话一说完,只见高新生走上前来,拱手道:“参见圣女!”

孙千萍顿时泄了气,皱眉问道:“高管事有事?”

高新生稍作迟疑,问道:“圣女,那画像夫人还给您了吗?”

孙千萍顿时不悦,临走时孙家凝再三叮嘱,画像一定要隐秘保管,以防捻军贼心不死,可这高新生在众人面前开口便问,人多口杂也不怕走漏了风声,实在让她气愤不已。

“画像暂且存放在姑姑家中了,我带在身上东走西奔的,也不安全,等过一段时间得闲了,我便再去讨回。”出于画像安全起见,孙千萍不得已扯谎,又担心高新生继续口无遮拦,便道:“画像之事你不必过问了,也不要与旁人说起,明白了没有?”

高新生慌张道:“圣女所言极是,属下却是多嘴了。”

孙千萍没心思计较下去,休息了片刻,召集众人继续上路。

途中吴小莺一直谋划如何拿回画像,为避免夜长梦多,又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在赶往寿州的途中便动手,到时趁众人不备,抢下孙千萍身上画像便逃之夭夭。

吴小莺已经悄悄观察过孙千萍身侧的这些人,李通等八名护卫身手不错,高新生的武功也不弱,她一个人很难应付,但是只要出其不意,动作再迅速一些,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

思前想后众人行至一处山坳之中,吴小莺觉得机会来了,道路两侧皆是繁茂的树丛,正是脱身的好去向。

打定了主意,吴小莺接近孙千萍乘坐的车辇,正要准备动手夺画,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叫喊声,紧接着一群人手持兵刃从两侧的树林中涌了出来。

吴小莺见这些人衣着破旧,个个面露凶相,八成是劫道的匪贼。吴小莺暗叫天助我也,等下若是双方起了冲突,自己趁火打劫,倒也省去了一些麻烦。

孙千萍掀开纱帐,问道:“怎么停下了?”

李通回来禀告:“圣女,您别下来,应是遇见劫道的了,不过不用担心,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孙千萍根本不听,不顾李通劝阻,执意下了车,信步来到前方,冲着那帮匪贼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一名匪贼一愣,“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们拦住你们,自然是来打劫的!”

孙千萍正色道:“光天化日的,你们也太大胆了吧!”

那名匪首也是实诚,叫道:“你这话说的,咱就从来没在晚上干这营生,晚上那是偷盗,咱这是明抢,怎能一样!”

孙千萍这会儿还想着劝恶从良,耐下性子缓缓道:“各位,我知道你们都是穷苦之人,逼不得已才落草为寇,这样吧,你放我们过去,我这里有些银两,也有吃的,给你们留一些,就当是救济你们的。”

“不是,怎么还跟咱们谈起了条件?当咱们要饭的吗!”那匪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歪着脑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路上风沙又不大,干嘛大白天的戴着面纱?”

“放肆!竟敢对圣女如此无礼!”李通气愤不过,怒叱道。

“什么!你就是独子山的白莲圣女?”匪首一脸惊恐的问道。

孙千萍微笑道:“正是小女子。”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啊!小的瞎了眼,圣女恕罪!”那名匪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叩头求饶,众匪贼也是纷纷跪倒在地。

孙千萍奇道:“你们干嘛这么怕我?我有那么可怕吗?你们先起来吧。”

匪首道:“小的不敢,小的冒犯了圣女,得罪了小霸王,万死不辞啊!”

“小霸王?”孙千萍不解道:“你快起来说,这与张少主有何关联?”

匪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小心退了回去,抱拳道:“不瞒圣女说,我等自淮北而来,本在蒙城黑山占山混日,几日前张少主回到雉河集,特令旗下快马通报各处山头,奉告咱们无论如何不得与白莲教为敌,见了圣女尊驾还得远远避开,胆敢违犯者必将被捻骑踏破山头,格杀不误!”

孙千萍听后已然明白,定是在蒙城东庄时,高新生率教勇攻打三峰山救人之事被张陈放拾在了心里,他为了替自己排忧解难,所以才威胁各处匪贼不得与白莲教为敌。

孙千萍难掩内心喜悦,脸红耳热,喃喃自语:“张少主如此为我着想,教我以后怎么报答他呢!”话一说完,自觉失态,又正色问道:“既然张少主已经好言奉劝过,为何你们还要南下,将我拦在了这里?”

匪首哭丧着脸道:“误会啊!天大的误会!小的躲都躲不迭,哪里敢拦,这不几天前打听到圣女还在蒙城救助难民,咱们不敢生事,便来淮南碰碰运气,哪里知道您已经移驾到了淮南。”

孙千萍摆摆手道:“不知者不怪,算了,你们走吧。”

那名匪首却不动弹,恭敬的问道:“敢问圣女这是要去哪里?”

孙千萍道:“寿州,你问这些干嘛?”

匪首道:“小的愿意护送圣女去寿州,以保圣女安全。”

孙千萍道:“这就不必了,既然是误会,咱们各走各路,就此别过吧。”

匪首急道:“那可不行,今日眼拙冒犯了圣女,若是圣女路上出了差错,张少主怪罪下来,小的可担罪不起啊!”

“也罢,既然如此你们愿意跟便跟着吧,只不过你们得远远的跟在后面,等到了寿州便立即离开。”孙千萍也不想为难这些人,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匪首长舒一口气:“多谢圣女!”

这时吴小莺已经是头晕目眩,欲哭无泪。这下倒好,不仅如意算盘没打成,孙千萍路上更是添了一大帮匪贼保护,看来途中是没有机会夺回画像了,眼下只能到了寿州再想办法。

一路上也是怨气忡忡,直怪张陈放多管闲事,坏自己正事。

第八十章 运筹谋画8

寿州周遭地势平坦,方圆几十里都是平原,此刻孙千萍内心却如群山起伏不平,一路上埋头苦思着一件事情——张陈放为什么要帮她?

“莫不是张少主心有灵犀,对我也有那个意思?”

“应该不会吧,景怡妹妹聪慧伶俐,这么讨人喜欢,有她陪在张少主身边,这么会轮得到我呢。”

孙千萍这自问自答并未让自己满意,转而又想:“或许他是对我有愧疚之心吧,状元宴那天,我被景怡勒晕,他为了救我,不顾男女之嫌……”

这一回忆,孙千萍想都不敢想了,只是捂着通红的脸颊,躲在车上吃吃偷笑。

赶到寿州城外,李通把随行了一路的匪贼打发走,众人进城之后,孙千萍先将高新生等人安顿到自家客栈,只带了吴小莺与李通等几名护卫住进了孙府。

吩咐下人为吴小莺等人安排了房间,孙千萍便去向爹爹请罪。

孙千萍的去而复返让孙家仁喜出望外,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这宝贝女儿已经留不住了,父女俩见面第一句话便问:“萍儿啊,你准备何时再走?”

孙千萍嘟嘴道:“爹爹也真是的,女儿刚回来,便要赶着女儿走。”

孙家仁笑道:“这不是提前问问,心里好有个准备嘛,省得到时你又不辞而别。”

“好了好了,都是女儿的不是,女儿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走之前肯定会跟您说一声的。”孙千萍想了想,又道:“女儿打算后天便走。”

“啊,只待两天吗?”孙家仁神情落寞。

孙千萍无奈道:“两天已是不少了,爹爹应该也知道女儿很忙的,独子山刚刚收容了许多难民,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回去处理。”

孙家仁叹气道:“唉,那这两天你就在家多待一会儿吧,抽空去陪陪你娘,你娘念佛都快成仙了,一天饭都不吃几口。”

“嗯,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我便呆在家中,哪里也不去了。”孙千萍不住的点头。

-

孙千萍独自回到闺房,倒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无意中触碰到藏在怀中的无生老母画像,寻思道:“带在身上也不安全,还是找个地方收起来吧。”

左思右想,孙千萍决定去画室找个地方把画像藏起来,来到画室扫了一眼,墙上的一副仕女图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一副仕女图乃孙千萍亲手所绘,而画中的少女正是苗景怡,两人那次在徐家庄碰面,孙千萍执意要给苗景怡画上一副让她带回家临摹,不料还未完成苗景怡便走了,后来苗景怡与张陈放闯进家中,也是没来得及交给她,于是便将其挂在了画室里。

“景怡妹妹,既然你也想要得到无生老母下凡图,那我便让你先替我保存着吧。”

孙千萍窃窃一笑,想起了姑姑的办法,如法炮制般将无生老母画像藏在了苗景怡画像的下方。

“景怡妹妹,对不住了,这副画像我无论如何也要还回总教的,还有,麻烦你跟张少主说一声,多谢他的帮忙,我也会挂念他的!”

孙千萍对着苗景怡的画像一番诉说,临走前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万福。

走到院内,孙千萍伸了一下懒腰,只觉得腰间传来一阵剧痛,一边扶着腰一边自嘲:“腰啊腰啊,你怎么疼的这么勤快哪!”随后喊来丫环,“快去请小莺姐姐。”

吴小莺一来看到孙千萍龇牙咧嘴的撑着腰,当即明白了,立马下手给她揉捏起来。

吴小莺别有用心道:“小姐啊,我看我得时刻守着你呀,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不定哪时你的腰再疼了怎么办?”

孙千萍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萍儿夜里睡觉可是有踢被子的坏习惯,万一不小心把小莺姐姐踢下床去,那就可糟了。”

吴小莺计谋落空,悻悻道:“嘿,就你这小身板还想把我踢下床,得了,我给你多按一会儿,保你今夜高枕无忧。”

孙千萍感激道:“那就让小莺姐姐受累了。”

“没事,不累。”吴小莺嘴上不累,双臂却已近乎麻木,侧了侧脑袋看了一眼孙千萍,却发现她满脸惬意微笑,于是询问道:“我说小姐,你还疼不疼了?”

孙千萍点头道:“嗯,还是有些痛。”

吴小莺甩了甩胳膊,又问:“既然还疼?那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孙千萍莞尔一笑,“没有啊,只是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心里头觉得舒服而已。”

吴小莺一来便注意到她时而顾自傻笑,时而垂目沉思,揶揄道:“呵,想起了高兴的事情?我看你是想起了心上人吧!”

孙千萍脸一红,低头道:“才没有呢。”

吴小莺撇嘴道:“你就别遮掩了,姐姐虽不是过来人,这种事情总归是能看的出来的,还不快快如实招来,到底是谁家的少爷,这么有福气?”

孙千萍笑道:“他哪里是什么少爷?”

吴小莺追问道:“急死个人了,到底是谁啊?”

孙千萍扭捏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人有点坏,但是心地很好。”

吴小莺琢磨道:“听上去怎么有些耳熟。”

孙千萍自言自语道:“虽然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为我着想,处处帮我,我真是慌了神了,明明不是一路人,却一直盼着与他殊途同归。”

吴小莺瞪大眼睛道:“等一下,你说了半天,不会是张陈放这小子吧!”

孙千萍惊道:“啊!小莺姐姐认识张少主?”

吴小莺忙道:“不认识啊,只是听说过而已,捻军小霸王嘛,谁人不知,咱们来寿州的路上,那些贼匪不也说了吗,就是他用心良苦的在帮你。”

孙千萍红着脸道:“小莺姐姐,我可从未对旁人说起心事,我与姐姐投缘,所以才肯吐露心声,姐姐可千万不要与其他人说起啊,再说这只是萍儿的一厢情愿罢了。”

吴小莺笑道:“放心吧,我的萍儿小姐,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到处宣扬呢,不说不说。”说罢心里直嘀咕:“我的陈放兄弟啊,你这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呢!”

随后两人一阵沉默,各自想着事情。

吴小莺心想:“萍儿当我是好姐妹,我却要偷她的画,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已经答应过景怡了,也不能食言啊,到底该如何是好?”左思右想,左右为难,干脆心一横,暗道:“算了,还是先帮景怡吧,毕竟她有求在先,而且为了帮自己刺杀刘灿云那个贼女,落得有家不能回。”

孙千萍仍是对张陈放念念不忘,思索道:“若是张少主知道画像在我这儿,会不会找来讨要呢?会不会怪我呢?怪我也好,怨我也罢,不管怎样,他有心帮过我,待到下回见面,一定好好感谢他的一番心意。”

吴小莺为孙千萍揉完腰,又给她拿捏了一下肩胛。

“怎样?舒服吗?”

“嗯,姐姐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不累,我再帮你按一下别的地方吧。”

话一说完,吴小莺便伸出双手向孙千萍胸前按去,孙千萍脸一热,双手捂胸,娇嗔道:“小莺姐姐,你怎么可以乱摸人家呢!”

吴小莺打定了主意要帮苗景怡取回画像,此番举动是想确认一下画像是否还在孙千萍身上,所以才使出了这么一手,被她一问,干脆信口开河:“噢,这是姐姐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种按摩手法,将你全身筋骨都松一遍,夜里便能安然入睡,保你不再踢被子,还能睡着觉长个呢!”

孙千萍笑着推阻:“还是不用了,我最怕痒了。”

吴小莺不死心道:“你痒什么?我又没咯吱你,来,给你试试!”

“不用不用了,我身上全是痒痒肉。”孙千萍嬉笑着挣脱开来,“姐姐已经给我按的很舒服了,我再去泡个澡,照样能够美美的睡上一觉。”

“也好,我给你准备热水。”

吴小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打算趁孙千萍洗澡时再搜寻她的衣物。

一切准备妥当,吴小莺拉过孙千萍,要给她宽衣解带。孙千萍脸一红,转过头去,任由吴小莺为自己褪去贴身衣物。

孙千萍凹凸有致的傲人身材很快便呈现在了吴小莺面前,吴小莺从未见过如此美妙动人的酮体,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好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姐姐看了都有些动心呢!”吴小莺由衷感叹道。

“小莺姐姐,你这样看着,可让人家怎么安心洗浴呢。”孙千萍捂住酥胸羞怯道。

“说的也是,那你洗着,我去找身替换衣裳。”

“有劳姐姐了。”

吴小莺抱起孙千萍换下的衣物,不动声色的走向屋外,不知怎的,只觉心中压了一块重达千斤的巨石,脚步也是沉重了不少。

“对不起了,萍儿小姐。”

吴小莺默念着来到院子里,摸索了一番衣物,却没有从中找出画像,想来已经被孙千萍藏至别处了。

吴小莺反倒松了一口气,宽慰自己:“明日再想办法找吧,找不找得到,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八 十一章 四大美女1

苗景怡这几日过的委实不开心,从蒙城回来报信那日,苗沛霖倒是没把她怎么样,只是装腔作势抬手要打,被陈川红一拦,便甩了袖子黑着脸离开了。

也不知是闲的还是气的,隔了两天苗沛霖就让苗景开颁布了一则章规:各处练总下至练兵,但凡遇见苗景怡外出,一律贴身看护,严加约束,不得使其踏出苗练辖地半步,违令者军法处置!

苗景怡当着苗沛霖的面向陈川红告状:“娘啊,爹爹这是把女儿当犯人一样对待呢!”

陈川红怪道:“瞎说什么呢,又没把你给关起来,你爹也是担心你到处乱跑,惹出祸端事小,万一遭遇不测,你让爹娘如何是好?”

苗景怡不以为然:“女儿机灵着呢,能有什么不测,每次不都好好的回来了吗。”

苗沛霖吹胡子瞪眼:“哼,幼稚可笑,不知人心险恶,你天庆哥就是个教训,现在还关在寿州大牢呢!”

陈川红劝道:“好了,先生别生气了,可怜天庆啊,肯定在牢里受了不少苦,你让赵吾杰去求情,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早就回来了,城门都没进就让孙家泰跟徐立壮轰了回来,这两人实在太可恶!”

苗沛霖一说此事便恨恨不已,苗家后辈之中他最为器重的便是苗景开与苗天庆,这两人如同左膀右臂,如今苗天庆被羁押在寿州大牢,他也是十分着急。

陈川红唏嘘道:“唉!回想十多年前,你与徐立壮情同手足,如今却反目成仇,真是令人感慨啊!”

苗沛霖阴着脸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徐立壮一心甘愿做清廷鹰犬,能有什么办法?反正已经将他得罪透了,这个人啊不交也罢!”

陈川红担忧道:“这年头非友即敌,怕是他早晚对咱不利啊!”

苗景怡扬眉道:“还早晚?现在不就已经不利了吗,女儿早就说过了,天庆哥就是被他跟孙家泰合谋陷害的!”

苗沛霖叹道:“是又有什么办法?翁同书早已对我心怀芥蒂,肯定站在他们那边,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想要把天庆救出来,难啊!”

苗景怡提议道:“哼!实在不行,我就把孙千萍抓来,让他们拿天庆哥来换!”

陈川红脸一沉:“你好不容易洗脱了绑架她的罪名,这不是胡闹吗!再说她已为圣教圣女,你若敢对她不利,为娘决不答应!”

苗景怡叫道:“娘啊,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觉得闺女亲还是圣女亲啊?”

陈川红佯怒道:“行了,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了!赶紧给我出去!”

苗景怡撇嘴道:“娘想让女儿去哪里?武家集方圆十里地,包括一直到双石桥镇的路上,都已被景开哥派遣的练兵堵了个严严实实,女儿现在是插翼难飞了!”

陈川红笑骂:“不知好歹的丫头,谁让你飞了,你就不能去街上走走?到处逛逛?”

“好好,女儿这便去走走停停逛逛转转,省的让您二老看着心烦。”

苗景怡摆出一脸委屈的神情,正要出门,只听一阵疾步声从院中传来,随后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进来,差点与她撞个正着。

苗景怡不满道:“怎么了景开哥?急着投胎啊!”

苗景开无暇与苗景怡计较,喘了喘粗气,指向外面道:“叔父叔母,来了,太平军的赖军帅带了一队人,已经到了寨门口。”

苗沛霖一听,疑惑道:“赖文光?他怎么会来咱这里?有没有说什么事?若是邀我出兵,就说我不在寨中。”

苗天庆回道:“说是刚从天京赶过来,奉天王之命,有重大喜讯相告。”

苗景怡喜道:“喜讯?莫不是真要给爹爹封王?在庐州时英王可曾答应过我的,说是要为爹爹邀功封王。”

“有这种事?”苗沛霖一脸惊喜,冲妻女招手道:“走走走,赶紧去迎接。”

陈川红埋怨道:“急个什么,总得让我收拾一下,换件体面的衣服,先生先去吧,我稍后便到。”

苗景怡道:“我等着跟娘一起!”

苗沛霖点点头,也顾不上等妻女,叫上苗景开,匆忙往武家集外迎去。

-

待到苗沛霖走后,苗景怡道:“娘,方才您也不替女儿说句好话,无生老母画像还在徐家庄呢,您是不想要了还是怎么着?”

陈川红噗嗤一笑,“呵,你这是在威胁你娘吗?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事不用太急,越急越适得其反。”

苗景怡摆手道:“那可不敢,只是我与放儿哥哥说好了,明日与他在双石桥上见面,共谋画像之事,若是不去赴约,惹的放儿哥哥不高兴了怎么办?”

陈川红抿嘴一笑,“你找个由头出去便是了,不过得从景开那里找,天庆被抓进寿州大牢,武家集的练兵便都由他暂时管制了,你俩如同亲兄妹,他还能怎么为难你,再说你从小到大出外贪玩,哪次不是先斩后奏。”

苗景怡兴奋的搓搓手,“多谢娘指点,还是娘最疼我,等我出去了,一定取回画像!”

陈川红道:“行了,别嘴甜了,太平天国的人应该进寨了,走,咱娘俩也去撑个场面。”

母女俩来到苗府前厅,苗沛霖已将赖文光迎到府中,两人寒暄几句,赖文光拱手道:“苗大先生,实在是可喜可贺啊,天王久闻先生名扬两淮,誉满四海,实乃天国求贤若渴之才,特意派遣赖某前来,招封大先生为殿前北方电察天军顶天扶朝纲奏王千岁!”

苗景怡咂舌道:“爹爹的名号好长好霸气!”

赖文光道:“苗大先生,从今而后赖某便尊称你为奏王了!”

苗沛霖早已在意料之中,太平军在两淮势微,清军重建江南江北两处大营,天王唯恐腹背受敌,必定会想方设法拉拢自己,于是拱手道:“有劳赖先生了,跑这么远来一趟。”

赖文光笑道:“奏王,客气了,天王还有赏赐,几匣珠宝,还请笑纳。”

说罢赖文光抬手击掌三声,从外面依次走进四名年轻貌美的少女,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礼盒。

四名少女走到众人跟前,挨个打开礼盒,盒内盛满了光彩夺目的珍珠,个个晶莹剔透,圆润饱满。

“如此贵重之物,苗某可不能收。”

“天王所赐,您就收下吧!”

“不不不,赖先生奔波数百里来此不易,这些珠宝赖先生自己留着得了。”

苗沛霖一再相让,情真意切,他向来视金银财物如粪土,以往所得金银从不吝啬,都是一分不剩赐予手下将士。

赖文光见他如此慷慨,也不推辞,谢道:“那好,赖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又一拍手,那四名美貌少女齐齐跪在地上,赖文光又道:“天王还有赏赐,赐予奏王四名美女,以示褒奖!”

苗沛霖一听傻了眼,忙摆手道:“这,这怎么使得!”

陈川红一旁讪笑道:“恭喜先生啊,一下子得了四名美女,天王可真是好大方。”

苗沛霖苦笑道:“红儿别拿我开心了,我可消受不起,这美女也算了吧。”

赖文光道:“这,这四名美女可是从天王府里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能文善武,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先生金银不收,美女也不要,这不是为难赖某吗?”

苗沛霖与陈川红恩爱多年,实在没这个想法,又拒绝道:“苗某半截入土的人了,实在消受不起啊!依我看,还是赖先生自己留着吧。”

赖文光对女色兴致不大,又劝道:“奏王还是收下吧,什么赏赐都不要,都让给赖某,哪有这样的说法!”

“不不不,赖先生英雄气概,自当是美女配英雄!”

“哪里哪里,奏王过誉了,在您面前赖某哪敢称什么英雄,您就别推辞了!”

“且慢!”苗景怡见两人一个劲的相互推让,忽然大喊了一声,众人纷纷看了过来,苗景怡笑道:“好了好了,赖先生,您就别为难我爹了。爹,您也别为难赖先生了!这四名美女啊,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了!”

苗沛霖一跺脚:“你不是胡闹吗?”

苗景怡撇撇嘴:“那您倒是要啊?您又不要,赖先生也不要,四位姐姐生的如花似玉,看一眼就让人怜爱,好不容易大老远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回天京吧?”

苗沛霖无言反驳,只得扬手道:“也罢,让她们跟着你吧。”

赖文光拍掌道:“如此也好,就当是景怡替奏王收下了!”

苗景怡大喜:“多谢爹爹!多谢赖先生了!”

那四名美女一听,纷纷面露欣喜之色,乖乖站到了苗景怡身后。

苗景怡得意洋洋,无比愉悦,心想:“哼,那个爱摆臭架子的孙千萍,天天带着一大帮人到处招摇,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姑娘虽然不及她人多,但这四大美女不仅貌美如花,还能文能武,不比她那些人强多了,待有机会便带着四大美女让她瞧瞧,让她知道什么是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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