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仙生 - xp1024.com
《一顾仙生》


第一章 父仇

“……寻儿……跑啊……好好地……活下去。”

冰冷的地面,陆正平死不瞑目的咽了气。

挂着一帘蓝色粗布帘的隔间后,门帘离地留着的寸高的缝隙里,他十四岁的女儿就趴在那后面。趴在地上,死死的捂着嘴,一双泪目通红。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了面前。

她也得逃!

老旧的木窗细细摇出“吱呀”一声响。

外面的听见了,只见一道身影猛的掀了帘子冲去,将根本来不及跑掉的她抓住了。揪出来,摔在她绝了气的父亲面前。

陆寻之跪着,泪流不止的脸上,只有深深的悲绝之色。

靠着墙的旧木桌边,坐着一个灰袍子老道,双目凹陷阴鸷,怀里抱着一把拂尘,那拂尘柄上沾着醒目的血迹。此人是这附近一个叫太吕宗的修真门派的外务长老,郑业远。

他就是用他怀里抱着的这柄拂尘刺死了陆正平。

他身旁带着一个神情麻木冷漠的年轻弟子,刚才便是他去将陆寻之抓了出来。

只因陆正平不愿让女儿去太吕宗打杂抵租赁了他们灵田的租债,他们就恼羞成怒之的将人杀了?

见陆寻之泪落得厉害,却不听半点哭音,小弟子不禁道:“长老,她莫不是个哑巴?”

郑长老很是不介意道:“哑不哑的不要紧,只要是个好灵根,炉鼎楼那边照样得给老夫开个好价。”

而这,才是郑业远真正恼羞成怒杀人的原因。

他本想借口将陆寻之带走了,谁知道他陆正平竟不上道,一番明逼暗迫,陆正平依然不松口。郑业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他死了,他的女儿还能跑到哪里去?

这陆家,就只有陆正平带着一个女儿生活,孤爷寡女的,他郑业远想要他命,一个普通的农夫,死了,没了,就没了。谁还能查到他头上不成。

郑长老抖了抖手,将宽大的袖口颠到手腕上,一只手伸进袖只里抽出来一枝通体黑色的铁器,是一枝莲花,合着花苞,栩栩如生。这是太吕宗的测灵器,九宝灵莲。任何人有无灵根,有无仙缘,只要双手紧握住,一测便知。

九宝灵莲被小弟子双手接过去,横到了跪成了一个木偶,只会泪水纵横的陆寻之眼前。

“双手握住了,且让我看看你是何种灵根。”郑业远悠道。

小片刻过去,陆寻之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小弟子瞧着她,有些恼了道:“长老与你说话,你可是聋了!”

“聋是没聋,不然哪会晓得逃。”郑业远不紧不慢起了身,朝陆寻之走过去。“陆家丫头,你最好乖乖听话,老夫还可与你爹一个全尸。若不然,老夫一把火烧了你爹,骨灰渣子可都不留你。”

这威胁,诛心!

陆寻之终于有了反应,她僵硬的抬动头,看着走到面前来的郑业远,红肿的泪眼中盛满巨大的仇恨。

她站起来,麻木的接过小弟子手中的测灵器,另一只手按照他们说的也慢慢抓上去。也就在这时,她眼神狠动,猛将两手里的九宝灵莲朝郑业远砸了过去,伴随着她压抑的撕心尖叫。

“你们该死!”

九宝灵莲“咚”的掉在地上,一瞬间光华大绽,五种不同颜色同时迸裂,光芒刺眼,气势惊人的填满了这小小的屋中。

橙金、青木、蓝水、赤火、褐土,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出现五种颜色,也就表示九宝灵莲在她身上检测到了五种灵根。而要修仙,灵根必须是单灵根最好,像上了四种灵根或五种灵根,就是常说的废灵根,和寻常人比起来也好那么一些些。

小弟子叫起来道:“是废灵根!”

“按说是废灵根没错,但刚才九宝灵莲爆发的气势却绝不是废灵根该有的显相。”郑业远诧然着,满屋子的光开始回拢。

小弟子去看陆寻之,眼中哪里还有人,趁机跑了?小弟子猛的提醒,“长老,她跑了!”

“去追,陆家这丫头不能留。”郑业远起了杀心,废灵根炉鼎楼也不会收,事却让她听到了,哪里留得她。

小弟子马上追出去了,当看到外面的天时,他一脸如见了鬼的表情。

“怎么突然变天了?”

好好的万里晴空此刻却浓浓黑云压阵,漫天翻滚,沉闷的雷声在黑色云层后压抑的轰响。且伴着起了风,风还不小,地上的小石子扫得起飞。

只片刻,飞沙走石,天昏沉得眼前都有些看不清了。

“长老!”

郑业远自是注意到这个情况了,脸色沉了又沉。

极目去看,陆寻之跑开的小小身影在风卷雷鸣之下,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树叶。

“轰隆”,一记沉闷大响。一丝线细的金色电闪从黑云里冒出头来,呲呲的绕上黑云。一个霹雳炸在云后,天地突然大亮,天空像是陡然睁开了一只巨瞳,梭巡视下,天地威压。

小弟子没来由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惶惶。

天呈异象,必有妖孽。

莫非与这陆家那丫头有关?她先使九宝灵莲有了异,从而引动了天有异?郑业远心里酝酿着这可能,很是不敢怠慢。

轰!

一道水桶粗的白光闪电从天劈下,强光亮得人睁不开眼。但这诡异的天象并没有持续太久,待得天空回复清明,郑业远立刻同小弟子去找陆寻之。可把这方圆十里找遍,却连陆寻之的影子都没看见。

郑业远沉着脸,吩咐小弟子继续找,并道找不到他也不用回太吕宗了。刚才的事让他心里膈应得很,总觉得是跑了个祸害。

郑业远只身返回到陆家的小屋里,在看到地上陆正平绝气的尸身时,竟没道理的松了口气。

父女相依为命,想必感情深厚。

郑业远琢磨着只要陆正平的尸骨在自己手里,那丫头跑了也好,藏了也好,多半还得现身。

到时,焉能留她性命!

郑业远有些放心了,弯腰去捡屋中掉的九宝灵莲。

一捡,九宝灵莲的花瓣哗啦间全散了。

郑业远刚好了点的脸色再度沉了,陆家这丫头要生事啊……

第二章 万流

十年一度,开山收徒。

享有五大仙城美誉之一的万流仙城山脚下人满为患,今日,恰是这十年一日的大事。

流火的七月,也挡不住趋之若鹜而来的热情。谁人不知,进了五大仙城,就等于提前踩进了修真界。格局、实力、资源,随便一提,绝非其它门派能比。想修仙的人,谁不想来这样的地方碰碰运气。

都说碰运气了,想进这五大山门,自然不是什么容易事。

修仙顺的是天道,天时地利人和三数,缺一不得入。

天数便是说的灵根,灵根生而有之,占的是天事。

万流只收真灵根和双灵根,以及双灵根的变异灵根。包括三灵根之后的都是不收的。在灵根上,就优胜劣汰了许多的人。所以说越好的人才越会集中在大门大派中,当中随便拎出一个两个丢在普通门派里都是天资喜人,受尽特殊对待,在这里却再寻常不过。

地利,便是马上要进行的的一项测试。

青云梯。

九千阶的山梯,虽考的是人的体力和耐力,这之中却合地利之数。假设两人差不多的体力和耐力,一个生于水乡平原之地,一个长在山林之野。这后者要登个九千阶那可比前者轻松得多。

不过,青云梯既然作为一项考核,本身就不会是容易。有些优势,却不是绝对优势。

出于公平考虑,所以每十年,这一项考核倒是会有不同的变动。

再之后,讲的便是人和之数。也要通过一场考核。

不过,先通过这青云梯再说。

今日众应试者之中,有些人明知自己在灵根上就不合格,但依然来了。为的就是能爬一爬万流仙城这无差别对待的青云梯。没通过,那也无妨,回头说出去也是在万流仙城山脚下溜达过的人,倍儿有面子。运气好点的,一个祖坟冒烟,能被留下来当杂役弟子,那也是比进那小门小派里当什么内门弟子有出路得多。

众人等了个把时辰早已跃跃欲试。

守青云梯的两个弟子,兀自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的无视了面前嘈嘈杂杂沸水般的人群。

此时将近正午,太阳烤得人都肉疼,人也容易燥。

“瞎挤什么,没看到人多这么热!滚!”

“哟,怕热你来这里干什么呀,回家哪凉快哪待着去呗。叫我滚?万流仙城你家开的?怎么不直接上天你!”

“哈哈哈哈,是啊,直接上天去吧你!”

然后就炸了锅一样的,打了起来。

“哎,快来看啊,有人打架了。”

一直跟木雕一样的两个弟子早已过去,两个打起来的,一人一个,符纸一送,直接走你没商量。

“闹事者,下场如上。”

弟子声洪如钟,沸腾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就见,一个穿深青蓝色衣袍的老者凭空出现在不远的石阶上。白发苍须的老人,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停步在八阶之上。先是扫过今年更比往年多的人数满意的摸了摸胡子,才敞声道:“来即来,去则去。修仙之人,问道求长生。那何为道,顺其自然便是道。此番各位齐聚我万流,是走是留,莫喜莫悲,顺的便是诸位个人的道。老朽也不多话,这就来引你们上道。为防人多拥挤,所有人分成三大纵队,五人一横,前后相差一刻钟出发。诸位不用担心这前后的顺序,青云梯考察不分到达的先后。此后,咱们招仙台前测灵根。”

老者简单的交待过,一声“开始”,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三个自己。有些见识的便同旁边的人惊讶,“快看,这就是分身术,听说分得多的能分十个八个。”下边啧啧啧声一片,少见多怪者众。

三个老者,一人领导一队。

第一纵出发,老者双手背在身后在前面领头,“诸位跟得上的跟好了,跟不上的尽力而为,不必强求。”

明明在往上,老者脚下却四平八稳的在如履平地,也不见他跨多大的步子,但抬脚间便拉开了距离。一开始还没人掉队,但一炷香都没过,这一队已经一半的人都被耍下了。

第二纵队出发,依然如此的情况。再到第三纵队,时间过去半个时辰不到。从上遥遥望下,一个个人影,犹如蚂蚁大军,爬满了青云梯。

相比青云梯上这里你追我赶得如火如荼,梳云湖那边惬意安静到无聊。

这里便是测过灵根后的,最后一关。

梳云湖形如妇人用的一把梳篦,白云朵朵倒影在清澈透明的湖中,云朵的倒影在湖中看竟像被梳理过一样,一道道化开,一点点消散,又在别处再现。如此反复,因此叫作梳云湖。

拱起的梳背处,五座湖中亭依次排开,每间亭中都坐镇着一人,从他们的周身缭绕的似有若无的玄气判断,至少都是元婴期的修为。

如此阵仗,只为了今日这十年一次的纳新之事。

弟子是一个门派的根本,开山收徒,乃大事,万流仙城对这方面尤为重视。

亭中的五人,目前都闲得半死。瞌睡的瞌睡,钓鱼的钓鱼,看风景的,解棋的,还有个绣花的。

……

绣花的是右起打头的那间亭子里的,一尊彪形大汉!

大汉眉粗脸阔,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居然捏着根绣花针,翘起了兰花指,绣着一面花里胡哨看不出是什么的图案。旁边,一个生得秀秀气气的女孩子正在悉心的指点他针法。

依次看过来,是钓鱼的。

是个老头儿,盘腿坐亭子边钓鱼,应该说只是作势钓鱼。手握鱼竿,只是个虚的姿势,鱼线,鱼饵更没影了。端得高深莫测。

再过来,是个女子。临湖侧立,面上遮着面纱,看不全的面目,从眉宇间透着贵气。

解棋的,是个温润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容丰神俊朗。手中拿着一本棋谱在看,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最后一人,也是个男人,不过要年轻得多。正撑着脑袋打瞌睡,乍看上去,乱糟糟的一个人。

第三章 误入

一身红衣,穿反。

一头墨发,凌乱。乱发胡乱抓在脑后,虽乱,可柔柔顺顺的有光泽,像一匹绸缎。黑色的绸缎乱了,都想伸手过去,拨乱反正。

他的长袍不知什么作的衣料,即便是坐在那里瞌睡着,衣摆袖间竟也无风自动,翩翩自然。脸上五官生得更为精致,鼻梁高高,嘴唇薄薄,眼睛细细长长尾斜上扬,似有风月,似有霁光。

多亏了这张脸,这乱糟糟的一个人,看过去居然赏心悦目。

就在这时,忽地一团雷光炸开在风平水静的湖面上,湖水瞬间结成透明的水球将雷光包裹。

亭子里最先有动作是绣花的彪汉,丢了绣花针,叉着腰站出去一看,一开嗓,气震湖面都翻起了波。“喲,来了个雷灵根,韩裴,你小子还睡呢,干活了!”

雷光散去,一个小姑娘的身形出现在水球中。

钓鱼的老头也看过去道:“今年的新人不错,算算时辰,到现在才过个把时辰。本想着得等到下午去了,老头子我也先睡上一觉。”

面纱女子浅浅一笑,与老者道:“姜老莫不是忘了韩师弟当年,比这小丫头可要吓人多了。”

姜老手里一抖,还真的甩上来一条寸长的灰锦。灰锦落在亭子边,几弹几弹又弹回了湖里,老者也不管,继续垂钓状说起道:“韩小子那叫作妖,几百年也翻不出一个他那样的。小女娃可不同他比。韩小子,小女娃这小半天了也不见动静,你也不去看看。”

韩裴一袭红衣站出,几分懒得动的神色,不拘的流露。他略琢磨起道:“我说老萧是不是手抖了,法阵开大了,这都把人直接轰晕过去了。”

韩裴口中的老萧,叫萧召,在外面招仙台上负责测灵根。灵根合格者,是何种灵根,他再用一目了然的法术阵传送过来。

比如说,木灵根,飞叶阵;金灵根,剑影阵;水灵根,拍浪阵;火灵根,炎火阵;土灵根,破土阵。若是双灵根,两两一阵。异灵根变异成什么便用什么表达,雷用雷,冰用冰。

不过本应该站着过来的人,这过来却是趴着了。

而趴在水球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郑业远遍寻不到的陆寻之。

“按理说,不该。虽说用了术法,但究其也只是个传送阵而已,并不会有任何伤害。师弟若是担心,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戴面纱的女子说道。

“不急。就让她晕会儿,我也再眯一阵。她若醒了,再叫我不迟。”韩裴说着坐回去真又眯上了。

“你咋这么心大呢!晚上干什么去了?”壮汉喊了这么一嘴,韩裴没理他,屁颠屁颠的又回去继续绣花去了。

壮汉,姓辜,名连山。

连山大汉就这么绣绣花,看看人。老头儿也钓钓鱼,看看人,那女子看看风景,再看看人。除了眯眼的韩裴,全程心无旁骛的就只有解棋的那位了。

又一个时辰,在他们看看陆寻之直挺挺躺着的时间里过去。

韩裴都睡足了,睁开眼一看,咦,人还没醒。这倒是真要过去看看了。刚要起身,伴随一阵“啊啊啊”的吓惨的叫声,蓦地一个法术阵破土阵落在湖面上。湖水同样凝成水球瞬间将之包裹,这次的是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就看他晃啊晃的,随着他脚下破土阵的效果一收,他一个没稳,直接啪水面上。

“哟,还是个天灵根,连山,你的活儿来了。”姜老招呼道。

考核会根据送过来的弟子检测出的灵根属性,对应相应的负责人。辜连山负责土,韩裴负责金,女子负责水,姜老负责火,解棋男子负责木。

而异灵根便按照第一个属性定给相应的人负责考核。金水生雷,所以陆寻之,便分给了韩裴。

辜连山甩开膀子过去,“嘿,起来起来,考核了!”没反应?辜连山过去一探,得,又昏过去了。

辜连山出了水球,对他亭中的人道:“秀秀,你赶紧跑一趟招仙台,让萧召那孙子下手注意着点分寸,来一个拍翻一个,他当咱们都等这里捡死鱼了!”

糙汉子糙话,惹秀秀噗嗤一笑,手指上掐出个法诀转眼不见了人。

辜连山这一通吼,倒是把陆寻之先喊醒了。

陆寻之慢慢睁开眼,入眼蓝天白云,却隔着一个不断流动的水球。她发现自己躺在湖面上,停在身侧的两手猛地一抓,但碰不到水!

陆寻之猛的坐起来,韩裴刚刚好出现在她面前。

陆寻之无比警戒的站起来,慢慢的后退靠向水球壁,看韩裴的眼神极度戒备。她贴到了水球上,暗中用力,背上的感觉是纹丝不动的牢固。

这是哪里?他又是谁?

陆寻之记得自己当时趁机跑了,可后面的事,她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那……自己现在是,没能逃走?而且已经卖到炉鼎楼了?陆寻之在脑子里飞快思考这个可能,她死死的盯着韩裴,他就是买家?

炉鼎楼那是什么地方,她其实不知道,只想着,以郑业远那样的恶人,炉鼎楼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韩裴被她这般反应,弄得也是一愣,挑了挑眉,觉得莫名其妙道:“你干什么,站过来点?”

韩裴觉得自己多不拘随和的一个人,她干什么一副怕自己怕得要死的样子,便伸手去拉她。

谁知,这姑娘贴着水球壁往旁边一滑,整个人更紧张了。满脑子都是,这个人要是过来怎么办!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情况?”

韩裴再伸手,陆寻之捧上去就是一口!用了吃奶的力气,恨不得撕掉他一块肉。

韩裴也是没想到,“嘶”了一声,一指头弹在她额头,把她弹开。

他抬起手,牙印上直冒血。再看陆寻之,她又那样了,紧贴着水壁,仇恨着目光,紧绷着小脸,大有你敢过来,我就咬死你的架势。

韩裴真是见了鬼了。

第四章 撒谎

韩裴皱上眉头:“你跟我有仇?”

自己咬了他一口,他一定会恼羞成怒,赏自己一耳光,打自己一顿也说不定。没想到他只是这么一问,陆寻之第一反应是怀疑他装的,但又希望自己才是错了,那么至少表示自己逃掉了不是吗。

等了等,也没见韩裴恼火。陆寻之紧抿的唇,终于谨慎又小心的动了:“你买了我?”

韩裴嚼着她这话外之音,不动声色道:“那你说,我买你干什么?”

陆寻之噎了下,道:“有人要把我卖到炉鼎楼……”

“所以你以为我是炉鼎楼卖你的人?”

陆寻之默声。

“那你可知炉鼎楼是什么地方?”

韩裴问起来,她一脸迷茫。

韩裴擦了擦手背上的血,咧嘴一笑,看起来有点不坏好意:“青楼,青楼你总该听过吧?炉鼎楼差不多就是那样的地方,就算我缺仆缺妾,也不会去哪种地方买人不是,小也不行啊。何况还小了,能干什么。”

韩裴三言两语的,厚颜无耻得陆寻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毕竟坏人脸上也不会写字。

韩裴瞪她,“干什么,不信啊?你看看你周围,这里像是炉鼎楼那么恶俗的地方吗?”

陆寻之不知道韩裴是在探自己深浅,老老实实的照做。

脚下的是一面湖,自己和这个人是在湖上的一个水球里。但湖上并不是只有自己和他,也还有别的人。湖上又有水亭,亭中有人,有男有女,有个老人在钓鱼,不过陆寻之怎么也不清他手里的鱼竿。视线再扫远些,湖外起绿地,远处有花木,花木深处隐隐露着楼阁一角,一切看上去祥和安宁,确实不像个坏地方。

陆寻之慢慢回头,戒备的模样总算松了些。韩裴端着手臂看着她,手背上的一抹血流到了手边,陆寻之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出血了,你擦擦,对不起,我刚才太……紧张了,我以为你是坏人。”

“好说。”韩裴伸手不拒的接过,抓了抓那帕子说:“你就没手感更好一点的帕子吗?”

陆寻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有些尴尬道:“没了,就这一块。”

韩裴胡乱把手一包,说:“知道我这什么地方吗?这么乱闯?”

“抱歉……”陆寻之没法解释,一睁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这里了。

“说说吧,怎么来的?”韩裴吓唬她道:“闯了我们家园子我总得问问清楚吧。万一你是什么人派来卧底的奸细呢?”

陆寻之真被唬到了,着急说:“我不是,我是意外……”她根本不敢说实话,说不知道谁信呢。

陆寻之脑子里刚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什么事,被韩裴打了岔。

“说清了我便放你走,说不清,我这就叫人把你关起来。”

见韩裴不像开玩笑,陆寻之硬着头皮上说辞道:“我和我父亲在探亲去的路上遇到了魔兽,我父亲死了。我逃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去找万流仙城的仙人,魔兽他们会管事。我就去了,谁知道路上又遇到了坏人,想把我……”

“够了。”韩裴听着的脸色沉了,“满嘴撒谎。”

“我没有!”陆寻之怒起来,一口咬定,“我姓陆,家住在端阳镇途西村,村尾竹林旁的一间旧房子就是我家。你不信大可让人去问。我父亲,陆正平,他死了!”

她说了假话,也说了真话,这些话就是真的,陆寻之此时悲愤的情绪半点不假。

可她撒谎了,这也是真的。

韩裴岂有那么好糊弄,看着她,字字认真道:“到底有没有魔兽?”

陆寻之不会知道,整个玄仙大陆但凡有魔兽的出没,万流的镇派圣物破魔令都会有发出指示。

她这个谎言实在太明显。

湖边,秀秀回来了,手忙脚乱的朝陆寻之这边不断指点,着急万分的和外面的人说着什么。

陆寻之注意到了,却听不见外面在喊什么。为了方便考核,这水球自有屏蔽干扰的作用。但这作用对韩裴却不会有任何影响。

秀秀在心急火燎的说,“萧师叔说了,青云梯上拔得头筹的是一个少年,他只送了这一人过来。根本不可能有两个人,一个时辰前更不可能!”

韩裴看陆寻之的眼神愈发凌厉,“你到底是何人,混入我万流是何目的!”

陆寻之脑子里瞬间一嗡,有些傻了,“这里就是万流?”

韩裴摸着下巴配合她惊讶的表情,“是啊,意外吧?惊喜吧?”

“你……”陆寻之反应都不及,罩在周身的水球哗的开裂,跟着脚下一陷,没有任何准备她直接沉了湖。不过她从小水性好,在湖里只是慌了一下,就调整好了身体往上游。

但这份从容,却成了她“伪装”的最好力证。

这上方,韩裴负手而立,冷眼视下。

就在陆寻之努力从水里冒头的时候,她头顶的湖面瞬间结冰。她掉头,整个湖面都在飞速的冰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还没来得及封住的缺口。她朝那里游过去,一块偌大的尖冰从天而降,正好堵上缺口。

陆寻之避之不及,被冰尖划伤了肩膀。水下顿时染红了一片。

她回到韩裴的脚下,朝他摇头,两只手不停的敲打着冰面,水泡从她鼓囊囊的嘴里一串串跑出来,应该快要憋不住气了。

韩裴身边,暮渊雪过来了,淡淡紫色的面纱在她脸上轻轻荡动,显得她整个人都很美好。她看着在水里挣扎的陆寻之,同韩裴道:“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梳云湖上,定是本事不小,且跑来我们眼皮子底下晃,想来此番若能混进来,所谋甚大。”

韩裴不知道想着什么,一言不发。

然后,他们深深怀疑着的,“所谋甚大”的陆寻之,看着看着就沉没了。

“哦,真不露本事,她倒是沉得住气。”

暮渊雪这还觉得她是深藏不露了,陆寻之都快她祖宗的淹死了。

韩裴呢?也这么认为么?

第五章 印记

陆寻之沉到完全看不见的时候,韩裴右手中玄力一盛,一把笨重的巨剑便出现在他手中。起手,剑落。沉重的剑峰以千钧之势落下,冰面和冰下的湖水被斩往两边。层层极速分开的湖水,追出陆寻之依稀的身影。

韩裴手中巨剑一抖,转眼间变化成一节长鞭,长鞭朝下方的陆寻之一甩,片刻间,卷了陆寻之往湖上一带。陆寻之飞出之际,韩裴身形一闪,一伸手,将陆寻之接在手臂中。

暮渊雪在看清韩裴手里抱着的人时,倏地变了色,惊讶声脱口而出,“她怎么会……!”面纱外的那双眼睛里,一瞬间空白,像看到了什么要命的事。

韩裴带着陆寻之落到她面前,“怎么,有问题?”顺便探了探她的脉,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暮渊雪盯着陆寻之那张湿漉漉,苍白的小脸,“像,真的很像……快,把她扶好!”

韩裴扶着陆寻之的双肩,暮渊雪伸手在陆寻之的后背上一阵按摸。忽然见她眼神一凝,抬眼,一厉,翻掌便拍。

瞬间杀意深深。

韩裴察觉,将陆寻之揽到自己身前,眨眼间,便带着她退出了丈远。暮渊雪拍出的掌风化作无数光刃,切在韩裴旋即召起的护身玄力上。

暮渊雪沉声,“你可知道她是谁?你敢护她。”

再清醒时,陆寻之一度以为自己下了地狱。四周都是黑的,身下是冷硬的石板,她掐了自己,依然会很疼,可她到处摸都是冰冷的一片。喊有没有人,回声都没有。

等冷静下来,她想明白了,自己不是下了地狱,而是被下了地牢。早听人说地牢里暗无天日,没日没夜,被关进去都不知道今夕何夕。可不正是眼前这样?

陆寻之害怕了,她怕自己会被关很久,更怕父亲未寒的尸骨根本等不到她回去。要怎么办?她靠着石墙,抱着膝盖想着。忽然间听见了一些细细的声音传来,她尖起耳朵,那点点的声音在这么安静的地牢下很快变得明确。

是脚步声。

陆寻之朝着声音过来的方向摸过去,“喂,有人吗?是谁来了?”

“是我。”

这声音有些熟悉,跟着她看到有个模糊的影子挑着一盏荧绿的灯徐徐过来。她想起这个声音了,是白天那个红衣服的男人。

“你放我出去!我承认,之前我对你撒了谎,我来万流确实有目的。但我的目的不会害任何一个人!”

“那你为何要撒谎?”

“为了拿回我父亲的尸骨。”

“如何拿?”

“骗你们有魔兽,带你们的人去太吕宗,我会说我父亲是和太吕宗的郑长老一起遭遇了魔兽。逼郑长老不得不出面,我会想办法趁机要回我父亲的尸骨。”

“如何来的万流?”

“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你面前了。”

人还没近,两人话已经说开。

待那盏灯到了跟前,陆寻之才看清,那不是什么灯,而是许多只的萤火虫拢在一起的一盏萤灯。挑着这盏萤灯的,不过一根桃树枝。

“你父亲怎么死的?”韩裴停下在石牢门外,问到了陆寻之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父亲租了太吕宗的灵田,欠了租,太吕宗来的人想要我父亲用我抵债。我父亲不肯,惹怒了他们,便被他们杀了。”陆寻之的眼泪滑下来,冷冷的看着韩裴。“问清了吗?能放我出去了?”

韩裴站了站,抬手将萤灯别在牢门上,“有些事情尚未查清楚,恐怕要暂且委屈你几日。”

“几日是几日?你们到底在怀疑我什么!”陆寻之扑在石牢门上,“我等不了太久,我父亲还在等我。”

韩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的背影,让她险些崩溃。

这外面,阳光明媚,早已是隔日。

韩裴从一颗光秃秃的树干后走出来,他现身在一个破败无人的院中,满地的枯叶,飘得满院都是。他从连门都没有了的院门口走出去,站在门口,半眯着目光斜向着前方不太远一处凹地上矗立的建筑。

封魔塔。

九层的圆塔,黑色玄武岩塔身在日照下泛着冷光,塔外,一道又一道的禁制将一切生灵都封在了外面,也包括了阳光。那里面有多黑?

他刚刚从里面转了出来。

魔尊的转生么?

韩裴看了下天空,普通得万里无云,没有任何的不祥之气。

让他怎么信?关在里头的是上古魔尊东方昊天又一世的转生。他测过了,但那陆小姑娘却是个废灵根呢。东方昊天好歹也是个大魔头,怎么会转这么没用的一世?

这魔尊的称谓那也太水了吧。

还是说,是年头过得太久了,魔尊也有些不济了。

韩裴想着这些,掐了个诀,一个神行术便不见了人。

万流主峰上专以议事的龙战殿上,韩裴见过掌门骆长天。殿上还坐着一些人,除了昨日梳云湖上的几人,来的都是万流的高层长老。

骆长天说:“事关重大,咱们进入正题,韩裴啊,你去见那小陆姑娘,可有什么发现?”骆长天这个掌门平日便不端架子,但是不是也太平易近人?自己都说事关重大呢,这张口谈起事来,起的却是闲扯淡的调子。

韩裴指尖气息一晃,一颗气泡跑了出来,气泡在殿上一沉一浮,飘荡间,里头传出来陆寻之的声音。

喂,有人吗?是谁来了?

然后是韩裴的,是我。

留音术将两人在封魔塔见面交流的话一字不漏的转播了。

听毕,昨日也在梳云湖上的姜老道:“倒是与昨日真言术下说的话无差,掌门要如何定夺?”

暮渊雪站起来,朝骆长天道:“掌门,如果她只是与画像上生得像,渊雪自不敢妄断。可她不止像,更有魔尊东方昊天每一百年魔魄转生一次的印记。她两片肩胛骨上,相对的一左一右,都有寸长的裂痕。至于这印记之说是否确有其事,掌门可过问不知院澹台掌院。”

下方在坐中便有一人点头认可此事,此人便是昨日梳云湖上解棋的中年男子,澹台云重。他为不知院的掌院,通晓古往今来之事。

他说有,那便是真有。

第六章 心疑

传说在万年前,仙魔大战,魔尊落败,肉身被毁,魂魄分崩,魔魂被仙族封印,魔魄则遁入了下界。也是从那时起,有一部分凡人才开始被天道允许修仙。

天道是要借助这些修仙者,将魔魄每觉醒一次的转生之身,永远的扼杀在下界。魔魄不出,魔魂便会永远的封印,魔尊得不到合适的时机,将永恒沉睡。

这么多年来,各大修仙门派也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大任。魔物便是东方昊天的魔魄遁入下界后,开始滋生在人界的。数万年来,除之不尽。

所以魔魄的转生之身并非空穴来风之说。

这跟着魔物出现在人界的,还有一些魔尊的画像,已逾万年了,至今完好的保存在几大仙门手中。

暮渊雪又道:“但若仅凭画像,印记这两点,倒有些巧合之嫌。如果我们能证明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不是东方昊天魔魄的转生之身,自会水落石出。”

就见骆长天点下巴,“是何办法,说来听听。”

封魔塔里,陆寻之只以为自己被关了地牢,韩裴别在石牢门上的萤灯,成了石牢里唯一的光源。陆寻之坐在石牢门边,靠着头,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关起来了。

一开始,韩裴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个陌生人是个闯入者,是自己的反应,在咬了韩裴之后,让韩裴察觉到自己是个不明闯入者。韩裴试探了自己,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撒谎……后来湖边上来了人,陆寻之再回想当时,应该是他们发现自己来路不明了。

偏偏自己又说不清自己如何来的,被关起来,似乎顺理成章。

但如果只是因为自己撒谎,陆寻之感觉,自己不至于被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整个地牢黑漆漆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只有自己。陆寻之越想越是不安,不安的往萤灯光下挪了挪,如果那个人再来,她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

时间感觉很慢,让人心烦意乱。陆寻之逼着自己安静的保持冷静,完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死寂里,终于又有了脚步声。

陆寻之猛的站起来,抓到石牢门上有她手腕粗的铁链上,弄出一些响动,“是不是你?”

那脚步声一顿,像是有点意外,韩裴淡淡的声音从深处的黑暗里传来,“怎么会是我?就不能是别人?”

“不知道,感觉。”陆寻之话语平平的如实回道。

韩裴出现在她面前,伸手要提牢门上的萤灯,“灯倒是忘了。”

陆寻之的手枪在桃树枝上,“能不能……留给我。这里,很黑。”

“怕黑?”韩裴袖起手打量她,淡淡的绿光映衬着她波澜不惊的小脸。一双眸光清澈沉静,睫毛生得特别的长,却并不像一般少女那样看起人来顾盼生辉。她的目色是不经意和不在乎,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眼中。虚无缥缈得很。

“我看你不哭不闹,明明天不怕,地不怕才对。可别想打我萤灯的主意。”

陆寻之攥着那桃枝的手紧了紧,“我闹什么,闹要是有用,我肯定不会被关进这里。你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我撒了谎,在你们万流该关多久?”

韩裴目色微动,陆寻之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她说自己是撒谎才被关的,她是在反证自己并不是因为撒了个谎才被关的。

韩裴身形一闪,进了劳里,撩袍坐下,手指一点,点了个拳头大的光球出来。柔柔的白光照不开多远,却比萤灯要看着让人舒服得多。

萤灯是绿的,是冷的。

“来坐,咱们聊聊。”韩裴朝陆寻之指了指他对面。

陆寻之没有拒绝,过去如他那样盘膝坐好。

韩裴问她,“你知道为什么我知晓你在撒谎吗”

陆寻之摇头。

“我万流有一上古传世的神器,破魔令。四海八荒,不论是哪里出现了魔物,破魔令都会给与警示。这些魔物都是随上古魔尊的魔魄一起遁入的下界,已有上万年。魔物至今有之,是因为魔尊的魔魄至今都藏在下界。而我们修仙门派,必与魔道势不两立。你看你一个小姑娘都知道用魔物诓我们去帮你抢回你爹的尸骨,你说说,这说明什么?”

不等陆寻之说。

韩裴自己告诉她道:“一是说明魔物强大,一般门派对付不了。其次,便是对魔物,我们仙门绝对重视,旦出现,必除之。”

韩裴话到这里打住,看着陆寻之,话锋一转。“所以你那个办法确实也可行,进了太吕宗,我们的人必定得见见你父亲被魔兽袭击的尸骨。因为魔兽嘴下,可还没留过尸骨,我们肯定得看看,你说的那郑长老不敢不给,他不给,他太吕宗还得惹一身骚。等我们的人见了你父亲的尸骨,必然知道你父亲不是死于魔物,届时,你也不需要解释,只要哭就好了。可是这样?”

陆寻之长长的睫毛低下去,柔光在她下眼上刷上斜长的倒影。她抬眸,承认,“你都能猜到。”

韩裴笑了笑,“对了,葬了你父亲之后,你有何打算?”

陆寻之愣了愣,不明白韩裴这话锋一转,到底想说什么。但还是答道:“修仙,父亲的仇,我一定要报。”

“就为了报仇,就去修仙。别浪费时间,不如你求求我,哭一个,哭得我心软了,兴许抬手我就给你报了。修仙可没你想到的那么容易。”韩裴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笑,抬手,拨了拨悬在他们中间的珠子。

“做一个凡人,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陆寻之坚定道:“父亲的仇,我一定要报,绝不假以人手。”

韩裴啧了一声,“那你可知自己的灵根?”

“灵根?你知道我是什么灵根?”陆寻之只知道自己定是有灵根,不然郑业远那日让自己握住的测灵器不会有反应。但却不知道是哪等灵根。

韩裴叹了口气,提了提袍子起身,“行了,该走了。”眨眼间,他就出去了,提走了萤灯。

还浮着的那颗珠子竟却未灭。

第七章 坠渊

陆寻之靠回石牢上,闭着眼睛想韩裴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却无缘无故的跟自己说起这些。虽然被他巧妙的转圜回到了撒谎的事上,可陆寻之觉得那些话才是重点。

魔尊,魔魄……

他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陆寻之想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睁眼,被大片大片明亮的光刺得眼睛睁不开。

脑子里醒过来,出来了?被放出来了?

她心里一喜,却发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两只手怎么是举头顶上?她猛的睁眼,发现自己两手被绑了,被一把短匕钉在一面悬崖石壁之上。腰上有几圈光线攒动,有一股死死将她束住不动的力量。而脚下,是万丈深渊。

陆寻之性子再怎么淡定,也没想过一觉醒来是这样。这明显是不会放自己走了,心头一阵颤栗,她不可遏制的尖叫传到对面,空谷缠绕。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放我走!”她吓到了,她喊着,可是没人有回答她。

泪上眼中,一颗石子从她头顶滚过身边,她收敛起崩溃的情绪,厉声道:“是谁!”

无声时,韩裴的声音在她上方飘荡,“你还没明白么?关你,不是因为你撒谎。是因为你便是这一世,上古魔尊东方昊天在下界的魔魄的转生之身。”

“你信?”陆寻之扭头哽道:“魔魄万年,我才多大!”

“魔魄百年一世,但凡它的生身之人完整一世,便会助它脱出下界,与魔魂感应,重回上界。与年纪何干?”

“那又与我又何干!”陆寻之控制的眼泪刷刷的留下。“我不是!我说我不是!”

“你说你不是就不是?那还要我们这么些仙门何用!”一声女子的冷喝出现。

下一瞬,陆寻之的面前个像变戏法一样的,从天而降下来十多个脚下踩着法器的人。其中万流的掌门,三位太上长老,内门外门的执事长老,出现的都是万流重要的人物。蒙面纱的女子,陆寻之记起来在冰湖上见过。站在她身边的人,这之前还与自己在牢中相对而坐。

招手说,来,我们聊聊……

赠了她一室微光。

转眼,她成了魔君的转生,他旦遇之,必除之!

暮渊雪脚下一朵蓝色的冰晶之花,她朝陆寻之走近,蓝色的冰晶花随着她脚步不断在她脚下闪现,一步一生花。仙意得很。

暮渊雪高贵的眉头微皱着,道:“这天下人何其多,为何只道你是魔魄的转生之身?又为何你偏偏就自己来了我万流,这一切正因为你是。天意自冥冥中,要我万流除魔正道。”

“说这么多,证据了?”陆寻之是小,却不是傻。

暮渊雪高贵着神色,转身,朝骆长天点头请示,“掌门。”

骆长天扬了扬手。

暮渊雪拂袖回身,陆寻之这一瞬间被一股气浪翻了个面,面朝了悬崖壁。

陆寻之挣扎着,害怕道:“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你不是要看证据我万流乃仙门大派,还能红口白牙不成?我且问你,你的后背是不是每到圆月之夜就会裂骨般的作痛?”暮渊雪道。

“是又如何?”陆寻之道:“我背痛的毛病从小就有,父亲带我看过许多大夫,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派人去我住的地方一问便知,这算什么证据。”

“好一个嘴硬的丫头。”暮渊雪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何会痛。圆月之夜,北斗星移,鬼门大开,阴气最盛,魔气相生。你是魔魄转生,身背魔骨,魔骨感魔气滋生,便隐隐作痛。你两肩胛上,一边一道裂缝,便是魔魄生骨的印记。现在,我便取了证据给你看。”

陆寻之只觉得背上一凉,裸露的皮肤一栗,“别碰我!”她下意识的喊道。

暮渊雪手中已凝出一把透明的长剑,剑指,明明没有直接刺在陆寻之的背上,但陆寻之在尖叫。

是剑气。

锋利的剑气割裂了她的背,血从皮肤里钻出来顺流而下,往下拉的伤口,皮肉两旁翻开。陆寻之漂亮的蝴蝶骨露出来一线白,白骨上一点瑕疵。

骆长天虚空一点,一面玄光镜出现,将陆寻之蝴蝶骨上的这点瑕疵无比清晰的放大在万流众人眼前。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慕渊雪却不会就此停手,引着剑气斜刺入打开的伤口里,她转了转手腕,那块皮肉便被生生掀开了。

陆寻之的惨叫充斥在渊上,转到对面的空谷里荡漾,惊得飞鸟绝,走兽藏。

可她身后那些活生生的人,像是没有谁是不忍的。

“啊!啊!”

陆寻之喊得撕心裂肺,她因为痛,将额头在石壁上撞烂,鲜血沾到了眼睫上,她眼前一片血雾的猩红。她转头,死死的看着在那群人里站在最边上的韩裴,一袭青玉衫,长身静立。原来这个人……是这样的一个人。

陆寻之只恨自己自己愚蠢,为什么要相信什么仙门正派。这就是仙门,说自己是魔……要证明自己是魔,可自己究竟是不是魔他们不确定吗?既是魔,杀了便是!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仙?什么是仙?

魔?到底谁更像魔!

陆寻之闭上眼,眼泪顺着眼尾滑落,发出惨绝的嘶哑。

太疼,连嗓子都破了。

忽然“叮”的一声,暮渊雪指着陆寻之的长剑倏地断了,剩下的半截,立刻变成玄光消散。

暮渊雪一看身旁,顿时有了些火气,“韩师弟你还敢护她!”

韩裴扬手一扫,钉着陆寻之双手的那把匕首飞出来,被他抓住。“够了,我们既已认定她是东方昊天的魔魄转生之身,直接让她下离恨渊就是,何必在这里多此一举。”他顺手一划,陆寻之身上的束缚术被斩断。

陆寻之直坠而下,她身下便是离恨深渊。

她仰面落下,伸出手想去碰什么,可耳边只有撕裂的风声呼啸灌入。

离恨深渊里的风,会将她魂魄撕扯,扬为尘粉。

转生之身如果一世不能活完整,魔魄便要再过一百年才会苏醒再转生一次。

“胡闹!”

一声苍老的呵斥,空气里像是被震了一声闷雷,来自修为的绝对压制,令韩裴单膝跪在脚下御的巨剑上。稍尔,嘴角流出鲜血。

第八章 奇遇

离恨渊底下罡风如刀子刻骨,无数大大小小的风窝眼,拔起风柱不断摇摆着从深渊底下往上激荡。风柱又尖如山刺,撞上去绝对会挂在风柱上。

即便不被穿身,想从不断变换的风柱缝隙里穿过,身体却不可避免会被风柱抽中。

“啪”,保管粉身裂骨。

就算是走了天运,遇上罡风偶有沉寂的一瞬,人完完整整的下去了。离恨渊自也会撕了你的魂魄,吞进渊腹。

离恨渊底,从来就没有生灵,只有无尽绝望的死寂。

往下掉的时候,陆寻之就没想过自己还会活着。一股风柱摇摆着抵到了她背上,眼见就要被风柱刺穿前,可就在这一瞬间,陆寻之撞上了抽风的几率,那风柱非旦没有刺穿她,反被她压塌了,承托着她带到了渊底。

满渊的风变柔了,在等待下一次的一啸冲天。

“砰”的一声,陆寻之被还离着地面有些距离的风柱掀了下来,背着地,摔了个结实,伤口发出巨大的疼痛。

陆寻之实在痛不过,嚎喊了出来。

刚安静的风柱便像被她惊动了一样,开始呜呜的响了。

不想死,她得马上离开这风眼中心。

陆寻之摇晃着爬起来,马上四处看,她必须找到对的方向。可深渊很暗,陆寻之根本看不清什么。想误打误撞,恐怕不现实。

“一定有办法……”陆寻之疼得脸色发白的对自己说话:“这里是深渊,渊……渊字回水,左右有岸。渊底多半会有水……只要往有水的地方去应该就会脱离风眼……”

有了!

她咬紧牙,用手颤颤巍巍的贴去背上,用力一按,疼得她头晕眼花。把手举了起来,让沾着血的手迎着风吹。

这里是深渊底下,气温比地面低了许多,近水的一面,空气受水气影响明显,变得寒凉。而人血性温,遇寒则凝,遇温则行,遇热则津枯而滞。

手上血凝最快的地方,便错不了。

不过片刻,陆寻之便有了判断,脚下左转了两步的方向,坚定的朝那里钻过去。

四面的风柱开始拔高甩动,陆寻之吊着最后一口气,从风眼里一出来便昏迷了过去。

……

没有星辰,没有日月,这深渊地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背上伤口的恶化,让她发起了高烧,醒了,又睡了,迷迷糊糊,反反复复。她竟挺了过来。

待得她眼中再见清明,陆寻之从地上坐起来,呼吸着空气,发呆了很久,吐出一口长气,轻声:“你活过来了,陆寻之。”

背上依然很疼,想来感染的伤口一时半会儿并不会好,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才是。

深渊下昏暗,极难得辨别方位,陆寻之适应了很久眼睛也没办法。她正打算起来探探路,顺便看能不能找些吃的补充补充体力。撑着地的掌心下,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陆寻之慢慢摸起来,凑到眼前一看,猛的回头,一张骷髅脸近近的,一架枯骨以单膝曲坐着的姿势,模糊的凑在她面前。陆寻之惊得往地上一坐,手里的半截腿骨,再次发出咔的一声。背上的伤口牵动了,倒疼得她嘶了一声。

自己居然在一直待在一个骷髅边上。

骷髅的身上挂着布料,显然是原来的衣服破烂得都不成样了。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侥幸躲过了罡风,但最后还是死在了这里么?难道这深渊底下就真的出不去?

陆寻之定住不动的想着,对于这样一个恐慌的完全可能的事实,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多惊惶不安。是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么,所以觉得死也没那么可怕?

陆寻之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怕死了,还是胆子变肥了,反正她能挺淡定的把碎了两截的腿骨,摸索着又给人装了回去。

就是这时,尸骨的胸膛里跳出来一簇白的火苗,陆寻之这一抬头,又被惊了一把。

那火苗似乎意图凑近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些畏畏缩缩的在旁边飘荡,陆寻之难受的失笑,“我没被你们吓着,你还被我吓到不成。”

那火苗居然像听懂了人话一样,欢快的转了两圈。

陆寻之大感讶异的慢慢伸出手,火苗也慢慢的停在她手指上。居然是冰冷的温度。

“你……好像能听懂我说话?”陆寻之直觉道。

小火苗便飘起来,绕着陆寻之转了两圈似回应。开始往黑暗里飘去,见陆寻之不跟上,又飘回来,再荡出去。

“想带我去哪?”陆寻之起身道。

小火苗在前面荡啊荡,陆寻之跟着它七拐八弯,脚下的路似乎越走越松软,每走一步都在下陷。陆寻之担心自己踩进什么危险的地方去。

“小火苗,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小火苗真是能听懂人话,停下来,翻滚了两下,一头朝着地下扎去。倏然间,一颗植株,“咻”的发亮。陆寻之隔着都能看得清那叶片上根根分明的纹路。

一片大叶底下,小火苗“蹭”的蹿出来,它围着植株欢快的绕啊饶。

陆寻之过去,在植株的背面发现了一颗云雾缭绕的果子。小火苗便停在她手背上一动不动了,看来它是想要自己摘了这颗果子。

陆寻之戳了戳那颗裹着雾气流动看不清真面目的果子,道:“这个……是让我吃?”

小火苗抖了抖。

陆寻之琢磨着,反正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吃的,心一横,摘了。那植物立刻奄奄一息了光亮。小火苗在她手背上跳跳跳,示意她快吃。

陆寻之咬了一口,那果实表面缠绕的雾气立刻跟上了咬出的缺口,所以到最后吃完,陆寻之也没能知道那果子长什么样。只估摸着是个圆果子,吃起来清清甜甜。

到了胃里化开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好像连背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还有就是很明显的饱腹感,吃了个果子要撑半死一样。

此时,陆寻之并没多想。跟着小火苗引的路折回去。

小火苗咻的钻进枯骨身体里,一隐,不见了。

“小火苗?”陆寻之喊着走过去。

第九章 镜灵

坐着的枯骨胸腔里,咕噜的滚出来一个东西。陆寻之捡起来一看,是面碗口大圆圆的盘子,一面背镂花,金属的手感。一面摸着很光滑,小火苗正趴在光滑的这一面里微弱的翕动。

这是……镜子?

陆寻之早听人说过,修仙的人后面都会有自己的法器,而且厉害的法器还会长出灵,叫做器灵。

难道小火苗就是这个镜子里的器灵?

陆寻之不由蹲下去看那个枯骨,这么说来,他定是个修仙者。应该是挺厉害吧,不然怎么会有器灵。

为了确认这个事,陆寻之叩了叩镜子道:“小火苗,我问你,这个人是不是你的主人?你是不是他的器灵?是的话,你抖一抖。”

但镜子里的小火苗还是那样微弱的翕动着,好像它现身,带陆寻之去找果子这一趟累坏了。

陆寻之权当如此。想着,比自己厉害的都死在这里了,难道真的就没办法了?

陆寻之边想着事,将镜子无意识的在手里摩挲着,忽然觉得一下子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一下,但明明睡了很久才醒。

陆寻之“哐”的倒在枯骨旁,她的意识出现在一片混沌的天地里,天地都是灰的,但她很清醒“自己”醒着。

她在这片灰色的天地里踱步,四周寂静悄然,忽然就在这里面传出来一个胆小怯懦的稚嫩女童声,“你你你……不要过来。你受伤了,吃了果子……要休息……你,快出去。”

陆寻之顿了顿,“你是……小火苗?”陆寻之几乎肯定了,刚才吃过果子的事,只有小火苗带她去摘了,不是小火苗的话,还真想不到是谁。

“小火苗?你出来让我见见?”

小火苗是个害羞胆小的小器灵,“不……不出来。我……很困。”

“我是不是在你的镜子里?”陆寻之好奇怪,自己怎么会跑到小火苗的镜子里的。

小火苗就再没有了声音了。

陆寻之晓得自己在一个并不危险的地方,倒也安心,但自己外面的身体怎么办,还是得出去保险,可她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去的办法。陆寻之索性也不转了,就地闭目凝神起来。

小火苗说自己吃了果子要休息,这个果子是有什么特别作用吗?除了感觉身体好像一直有点暖暖的,好像也没什么呀。

陆寻之这一凝神闭目,再睁眼,她发现自己居然醒在镜子外。

怎么进去的?又怎么出来了?

陆寻之扶额,平常里也喜欢看一些话本子,跳崖不死必有奇遇这桥段,果然有这么神奇么?

说不清,理还乱。算了算了,不想了,先看如何出去。

腿坐得有点麻,陆寻之站起来,下意识的弯腰敲了敲,她猛的发现,后背居然不痛了!她试着再动了动,抬抬手……

陆寻之反手摸到背后的伤上,神奇的事真来了,她感觉也没坐多久,但怎么伤好像完全好了?陆寻之用手探到衣服后领子里,片刻后匪夷所思的收手,连疤都没了。

难道真是那果子的原因,作用居然这么吓人!

陆寻之惊讶之余,是感激,她拿起枯骨边上的镜子,叩叩道:“小火苗,我的伤好了,谢谢你。”

小火苗转转的飞出来,表示开心,但在外面小火苗是不能说话的。

“小火苗,你和你主人为什么会到这里?”

小火苗瞬间便黯淡,贴去枯骨的额头上,像是在悲伤。

陆寻之抿了抿唇,淡淡笑道:“你别伤心,我们想办法一起出去吧,把你的主人也一起带上。”

小火苗蹿腾了一下,从枯骨的额前幽幽荡到苏眠跟前。

陆寻之让它停在自己的手指上道:“小火苗,你的主人有没有提起过,这深渊下出去的办法?”陆寻之感觉,小火苗的主人定也在这里研究过如何出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成功。

小火苗果然有所反应的从陆寻之的手指端飞起来,再飘飘荡荡的钻进镜子里,镜子面瞬间敞亮起来。陆寻之拿在手里便像是一盏灯。

按照小火苗的指引,陆寻之来到了一个圆石台前。石台的地面画着奇怪的图形,地上五个洞,其中有四个洞中各放了一块石头。石头的颜色各有不同。一块红色、一块金色、一块蓝色、一块青色……

这些颜色,陆寻之巧合的想到,“这不会是对应的五行石吧,地上的是法阵?传送?”陆寻之不懂,不过喜欢看一些闲杂之书,便一下子联想了这些。

小火苗会把自己领到这里,肯定也是因为从这里能离开,但现在还缺了一块。缺的应该一块蓝色,而水属蓝。

渊下有水,这已经是确认过了的。

所以那块东西,不会要去哪口潭里捞吧?

随后,小火苗果然没让她失望的将她给领到了一处深潭边。

陆寻之探头看了眼潭水,虽什么都没看到,依然头疼,“小火苗,我们先回去,看看你主人有没有刀,匕首之类的借我用用。”

渊下潭水深千尺,先不说深的问题。潭水下如果不是危险,以小火苗主人的本事厉害不可能拿不出东西。

说起来,自己还什么本事都没有。

陆寻之头大,但也没办法,除非是不想出去了等死。否则这一趟刀山火海,她也得去。

枯骨身旁,倒是有把锈迹斑斑的剑,陆寻之拔出来,心都凉了一半。也许是小火苗和他主人在这里太久了,剑身居然都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小截了。陆寻之还不敢嫌弃,揣上就走。

出发前,担心小火苗半路熄火,陆寻之问小火苗要不要休息片刻,小火苗在镜子里游啊游表示精力充沛。看来它很迫切的想出去。

当然,陆寻之也很迫不及待。

渊下昏暗,犹如那地牢,陆寻之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到了潭边,陆寻之对小火苗道:“小火苗,你也得跟我一起下去,潭水下恐也没光,需得你跟我照着。你害不害怕?”

陆寻之,你怕不怕?

“噗通。”

一道人影,一道光,一起扎入了潭水下。

第十章 夺石

刚入潭下,眼前一抹黑,小火苗当成的“镜灯”也照不穿多深。

不过看小火苗镜身翻滚着往下坠,轻车熟路的找着方向,又时而停下等等陆寻之,可见以往它与它主人没少来这潭水下。

陆寻之不由去按了按别在腰上的残剑。

随着她越往下,眼前渐渐竟有了些层薄薄的光亮,陆寻之身上有下水前小火苗给她弹的法术,说清了并不会让她受到换气和水压的影响。但她越往那层薄光靠近,越明显的觉得胸前里沉闷的窒息感。

再看小火苗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显得不怎么舒服的左右摇晃,它一抹灵识也能受到影响,显然不是受了水深的影响。

这层光到底是什么?

靠近了,那光反而像稀薄了一样,若有似无起来。

小火苗不肯再过去,在镜子里连光都淡了。像是惧怕了。

陆寻之小心翼翼的用残剑去碰那层光,竟轻而易举的穿了过去,也许小火苗怕的不是这光?陆寻之伸手,慢慢探过去,感觉有轻轻的阻力,但穿透了也就没什么了。

陆寻之整个人过去了,见小火苗根本不动。看来,只能自己孤身勇闯了。

陆寻之将残剑握在手里,继续往下沉了沉,小心谨慎的仔细身遭的情况。

水里越来越明亮。

陆寻之停了停,东西该怎么找呢?难道不断往下?她看过脚下,踢了踢水,一道湖蓝的水波从眼皮子底下折射而过。明显的比周围的水色要深。

这是……

等脚下的深水恢复平静,陆寻之辨得水下笔直扎着一条蓝蓝的光线。像是从水上下来,又像是水下上来的。

陆寻之心念一动,顺着这根线往下扎。

一块蓝色的石头赫然出在眼前,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堆黑色的大石上方,这就到了渊底下?而光线真是从那蓝色的石头发出。陆寻之心中一紧,那应该便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只要拿到它就能离开离恨渊。

陆寻之却没急着去拿。

若果真如自己这般顺利,小火苗的主人没理由数次不得,最后还是死在这了深渊底。

所以,危险……一定是有的……

“呼~~~”

一道粗重沉闷的呼吸声忽然而至,水便不知从哪里翻起来了,将陆寻之往上推出去好远。

刚才的声音?陆寻之没有耳聋,连忙四处张看。

又来一声分明的嗤水声,陆寻之寻声找着,就见那堆黑石似乎动了。定睛一看,是真的动了,在且在慢慢的舒展!

陆寻之打算下去一点,看清是什么。

“哞!”

伴随气冲渊水的一声牛叫,黑石瞬间弹开的身体,冲出来不是一头水牛,而是一条巨蛇!

不,应该是蛟!

深水潜蛟,状如蛇,长数丈,隐栖深潭石穴下,声如牛。

她读过的怪异志上便是这么写的!陆寻之拼命往上纵,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碰上一条活生生的蛟。而且她还妄图蛟首夺石!

在巨蛟冲出的那一刹那,她看得很清楚,蓝色的石头竟生在蛟头上。

闻到人的生气,巨蛟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万分的垂涎,只一眨眼,便追着陆寻之将蛟身甩了过去。陆寻之感觉着脚底下追上来的那股巨大的推力,根本不敢往下看,只能拼命借水往上蹬!

眼见陆寻之的两只脚就要捅进蛟嘴里,陆寻之竟然身形一改。上半身往下一沉,带动脚往上撩,整个人翻了个圈,与巨蛟面对了面。陆寻之早已攥在手里的残剑,对着巨蛟半张的大嘴,猛的一划!

这巨蛟在潭下怕也有不少的年数了,得了灵性,竟生得一愣。

但就是它这一愣,上方一束白光裹住陆寻之,转瞬间将她拉到了一开始的光层之外。

巨蛟见猎物逃脱,狂躁一纵,硕大的蛟首竟“嘭”的撞上光层,直接被压回去。

陆寻之听得动静,回首一看,全身都在这一刻发软了。小火苗绕着她,陆寻之不断深呼吸平复着心绪,心有余悸的往下一看,拦了绕着自己转圈的小火苗,“刚才是你把我拉出来的?还好你在,不然我已经被塞牙缝了。”

小火苗暗了暗,沉到她脚下,右脚上正红丝线般的沁出血来。刚才那么惊险的一瞬间,陆寻之的脚擦着蛟牙而过,便刮到了。

陆寻只俯身去捡起小火苗道:“别担心,只是擦伤了而已。”

就在这时,“嘭”!沉下去的巨蛟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撞上了上来。撞得整个深潭下的水都抖了三抖。

陆寻之心中一紧,带着小火苗往后退。但那光层对巨蛟似乎格外的牢固,巨蛟撞得越利害,它也会随之沉得更快。几次无果后,巨蛟慢慢的潜来,冰冷的金色蛟眼看着陆寻之。

陆寻之则看着它头上的蓝色石头。

那是什么?

陆寻之忽地看到光层上竟不知道如何多长了截剑柄出来。

刚才明明还没有,转眼间怎么来的?

巨蛟横竖也冲不出光层,陆寻之大着胆子去看那截东西。似乎真的只是一截剑柄,柄上全是铁锈绿,像是雨后贴着地面冒出来的蘑菇,贴在光层上。

可仔细看,剑柄下是有刃的,一把短剑。剑刃薄如蝉翼,透亮的一层,在水色下很难分辨。

陆寻之琢磨着眼前,忽然想起来些书上看过的一些话来,说是仙人会结界,能将人和物困在里面。也会造幻境,让进去的出不来。但这些神乎其乎的东西都是用阵造出来的。凡阵,有阵眼,阵眼里或有镇阵的宝物。那眼下这层似有若无的的光,许也是这个逻辑?

光层,是结界?

而这柄短剑是被巨蛟撞击光层后才出现,阵有所感,剑才出现。莫非……不巧正是镇阵的宝物?她看了眼在远处不敢过来的巨蛟。为了证实,她贴着剑柄处踩进光层,谁知,那巨蛟竟然发狂而来。

剑柄果然是宝物,巨蛟一过来便一片闪电打出去,巨蛟一挨上,身上的鳞甲滋滋起了黑烟,电得它直作牛叫。但巨蛟似乎为了什么,豁出去了。

第十一章 离开

巨蛟冒着黑烟的猛冲,但最后竟然只是喝了口水就退走了。

陆寻之却看得仔细,那口水里荡着一丝血迹,是自己刚才伸脚时带下去的。

一点点血,竟能让巨蛟如此疯狂?

难道自己的血很特别?

巨蛟再度潜了出来,陆寻之游起来,巨蛟在光层吓跟着移动。蛟眼中的光,透着无比渴望。

陆寻之也无比渴望它头顶的那块石头。

再游回剑柄旁,陆寻之神色沉了许多,能不能成功,就此一试了。但,还得要小火苗帮助。

“小火苗,只要我一进去,你就把我弄出来,知道吗?”

就见陆寻之用残剑往手心一抹,跟着一沉。下一瞬,小火苗刷的将她带出。握着一手血,她如此反复,光层下,围着剑柄四面,到处都是一团一团的血水。

刚才就一丝血,巨蛟都那么疯,眼下如此的多,巨蛟还能保持?

一边被电得直作牛叫,一边冒着烟的狂追。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有什么好,巨蛟竟然如此不管不顾。打肯定是没法打的,陆寻之的盘算便是借助剑柄发出的闪电,将巨蛟电翻。

怕不够猛,陆寻之一狠心,把自己的两腿上也划了,当血在四周滑开成薄薄的一片时,巨蛟也被电得外焦里嫩了,行动迟缓了很多。陆寻之瞅准机会从巨蛟头顶跃下,手中残剑对住蛟头上一挑,蓝色石头翻飞直起。

陆寻之伸手去抓。

巨蛟在这一瞬间感受到头顶更浓郁的血气,头一扬,张开冷齿森森的巨口。

“小火苗!”陆寻之大喊!

“哐!”

巨大一声咬合之力。

陆寻之死死抓着那块石头,愣愣的看着在眼前的镜子,好半天了,都没敢相信,自己居然全身而退了。

她摩挲着石块,激动不已,“小火苗你看,我们能出去了!”

小火苗也开心,跑出镜子绕。

兴奋之余,陆寻之看了眼消失的巨蛟,渐渐平静的目光看上了结界上的那柄短剑。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心里有一个念头那么的分明,那柄剑,她要了!

陆寻之游过去刚要伸手,小火苗竟激动的一口“咬”到她手指上不让她动。

陆寻之抬起手指道:“我知道,如果我拔了剑,这结界很可能就困不住这巨蛟了,巨蛟一看便不是好东西,不然何至于囚于此。但……我在坠下这深渊时……万流的人亦与我说,这天下的妖魔鬼害,自有他们仙门去制裁。区区一条巨蛟,他们若都奈何不得,那还要他们仙门何用?”

那日暮渊雪说的话,让陆寻之今日如此说出来,是多么的嘲讽。

“小火苗,你别拦我,这把剑,我要定了!”陆寻之的目光渐渐冷掉。“仙门既居高临下,生杀予夺,便也该有居高位者的觉悟,总不能让他们太清闲了罢。”

父仇,新痛,凉了陆寻之对这世态的心。说她是魔,她偏要用这魔身修得成仙。报仇,打脸,一样一样,她慢慢来。

小火苗是拦不住她的,说也奇怪,陆寻之竟轻而易举的拔起了短剑。陆寻之拿在手里看了看,确实也很喜欢。许是手上腿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出血,她竟觉得有点头晕了。

陆寻之反握了道:“走吧,我们上去,去接上你的主人。”

陆寻之带走了短剑,消失谭下的巨蛟像是感觉了,于刹那间,迎头一撞。

“咔擦。”

“咔嚓……”

“咔擦!

不消几下,巨蛟破阵而出。潭下瞬间剧烈搅动翻涌,整个潭下似要崩塌了一样,随后巨蛟黑色的身影直冲天际,带着嗡鸣。

此时,陆寻之堪堪爬上岸。

陆寻之听到动静,脸色猛的变了,这还用问么

陆寻之唤住小火苗。“小火苗,我们去阵台!”

小火苗正愉快的要飘向它主人的方向,听得陆寻之这一喊,不愉快的闪了闪。

陆寻之道:“我知道,但我们现在没这个时间。你现在跟我走,我答应你,有朝一日定来将你主人带出去。”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有什么从黑天上呼啸着而下。

小火苗犹豫着,摇摆不定着,最后选择了相信陆寻之。

快点,再快点……在陆寻之心里不断这么祈祷的时候,那阵台终于近在了眼前。

若让那巨蛟追上,即便她手中有剑,那也不会是巨蛟的对手。

就在她要踏上阵台是,陆寻之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像被什么缠上了,将她往后直拽。陆寻之根本不做猜测,只凭本能扬起那把短剑往身后一挥。只听得含混沙哑的一阵声响,跟着她抓短剑的手又被缠,陆寻之反应竟也奇快,手里一松,另一手接住,又是一划。

她两次划,都像划到了空气,但都会划断那缠住的力量。

陆寻之看不清是什么,但似乎巨蛟又不是,索性判断不出来,陆寻之只能握紧短剑,这是她唯一的依仗。

“啪”!

陆寻之左肩上猛的挨了一记抽,她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是人是鬼?”她试图让黑暗里袭击她的诡异力量,露出点痕迹。

可回答她的只有不断抽打中她的声音。陆寻之两条腿骨都被打折了,痛苦的趴在了地上,拿剑的那只手被藏在身体下。

小火苗几次要拱着出她胸前的衣襟里,都被陆寻之按住。

现在还不到时机!

她知道小火苗是想用在水里的那招将她瞬间拉到阵台上,但不妙的是,小火苗现在真揣在她怀里的镜子里,陆寻之受到袭击的时候,将它一惊,吓得躲回了镜子里。若这会儿现出来,那黑暗里的东西一定会空出手对付它。

所以,要等一个恰好的机会。

陆寻之用诈死,等来这个机会。她屏着呼吸,只感觉有什么靠自己越来越近了,压下来一股从来没闻到的过的腥气。

就在那股腥气完全侵略了她的鼻息间时,陆寻之猛的睁眼,完好的那只手臂一甩。陆寻之只看到了一团黑影一散,显然那团黑影以为她挥了那把短剑,急于避开了。

便听得阵台上,“哐”的一响。

第十二章 少年

陆寻之瞬间被她送上阵台上的小火苗带了上去。

几乎是一落地,她已将蓝色石块填了进去。地上的图形刹那间亮起,只见明光一闪,这渊底只余了死寂一片。

有一团黑雾的影子在渐渐凝聚,可还没完全形成模样,便又悄然的散了。

……

漫漫青野,庞然的大花树,交错的老根。风忽来,将一道人影闪现在了树下。

重见光明,陆寻之眼中只见绵绵的绿意。背靠着粗粝,陆寻之用尚且完好的手去摸了摸,是树。她抬头,是一株很美的树。她笑了笑,略有些凄然。她闭上眼,靠着花树,带着这一眼的心旷神怡,任漫天飘洒下的暖紫色碎花,与心底这一刻蜂拥而出的精疲力尽一同淹没了自己。

小火苗就盖在她脚边,似乎一同陷入了沉睡。

陆寻之说不清自己休息了多久,只道再睁眼,眼前的感觉似乎还停留在自己闭眼的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连天边的那朵淡云都不曾为之变化。

若不是身上堆积的厚厚一层落花,陆寻之险些错觉了。

陆寻之动了动腿,曲起来,一层碎花从她膝盖上滚落。她的双腿本是断了的,现在竟完好无恙。陆寻之像一点都不惊奇。她知道的,是小火苗带自己吃掉的那颗果子,与当时背上的伤一样,那股洋溢于全身上下的温暖此时还没完全的散去。

难道自己的身体就这样一直被改变了?这……应该算得好事,但陆寻之还想问个清楚。

从花底下扒出来镜子,陆寻之这才看清,手中的不是想象中的铜镜。更像是石镜,正面是半透亮的石面,上面灰蒙蒙的,像是撒了一把黄沙,怎么也擦不干净。背面以为的铜纹,她根本说不清那是什么,像是本身就刻在石镜的背面,但却实质的摸出了金属的冰冷。

小火苗是器灵,这镜子便自是宝物,想来奇宝之物造型古怪点也正常,陆寻之没多纠结。唤了几声小火苗,镜子里,半点小火苗的影子都没有。

应该是……生气了吧。本来说好了带上它主人,结果因为自己拔了那把短剑,让事情徒增了变数。叫它失望了。

陆寻之有些惭愧的想着,将镜子放进了胸前的衣服里贴身带好,去扒那把短剑。

看着只剩下剑柄,消失了薄薄那一片剑刃的短剑。陆寻之无语望天。这都什么事儿,剑刃被谁吃了?难道这短剑是不能带出深渊的?带出来就只剩一个把了?

陆寻之不明所以,抓起那剑柄打量,上头依然绿锈斑斑,倒是和在水下看到的没什么不同。觉着手感真不错,陆寻之还是收了起来,以后有机会,就用这剑柄再打把剑好了。

接下来……

该回家了,父亲在等着自己了。

陆寻之站起身,抖落了一身花瓣。她走出花树下,看向远方,拂过青野的微风,撩起她不知何时散落的长发。她按了按别在腰的残剑,出发!

乌黑的秀丝,便在她身后张扬出古怪的形状。卷荡,打在她坚毅的背影上。

青野辽阔,似乎漫无边际,一路徒行,除了当初那颗大花树,陆寻之便再没看到它物。但青野上也十分平静,没有任何的危险。陆寻之便这样昼观日,夜观星,渴食草上露,饿食地上菇,天地为庐的走了十来天。终于走出了这片野地。

站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时,陆寻之有点懵,刚才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着?她感觉自己更像被“丢”出来的,她回望身后,满目的草叶沾满了灰尘,天空似乎也蓝得没那么澄澈了。

陆寻之说不上的奇怪,就在这时,怀里一道怯怯弱弱的声音响起,“是结界,我们出了结界。”

陆寻之一下听出这声音,把镜子拿出来,小火苗在黄蒙蒙的镜子里跳了跳。石镜也照出陆寻之的模样。一张干干净净的脸,衬着她眉眼里的几分清冷。脸瘦了一些,却更精神了。

一点也不像个风餐露宿了小半月的人。

陆寻之戳了戳小火苗道:“你是肯理我了。”

小火苗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怎么的,又没见了,陆寻之这结界的事还没及问起呢。

陆寻之便把镜子刚收了,又听得小火苗弱弱在怀里说:“有人来了。”

所以了?

各走各的就是。

陆寻之刚要靠到路边。

谁知天下“刷”的砸下个人来,啪和她摔作了一团。

陆寻之将压在身上的人用力一推,一记翻身,一膝跪上那人的胸口,揪上衣襟,陆寻之的另一手拳头便举了起来。这姿势,是她从画本子里看过饿,叫她依葫芦画瓢的用了出来。

不成想,竟挺顺手。陆寻之此刻也满心在意外自己还能有这般轻盈的动作。

她手下的是个少年,慌忙的正挡脸,不服气的叫着:“不许打本公子脸,本公子又不是故意的!”指缝里,他偷偷去看要揍自己的人,居然是个女的!还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

“哈!反了你了!”跟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少年挺而起身,转眼间,反下为上,将兀自走神的陆寻之翻推在了地上。少年嚣张顽劣着表情,两臂撑在陆寻之上方道:“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被你一个女人推!你给我赔礼道歉!”

残剑,便横在了少年的脖子下,陆寻之一脸冷然。“让开!”

少年低眼扫过她横向自己的残剑,没半点见怕,很是不屑的“哼”道:“拿着一把破剑也想威胁本公子,知道本公子是谁吗?臭丫头,你给我听着!我爹是乐风城城主,他就我这么个儿子,你倒是真动我试试看呀,我看你能活着走出这里!”他威胁得不爽,浓黑俊朗的眉头一压,“给本公子道歉!快……”

话没说完,陆寻之的道歉便压着他那还没出后的“点”字,从善如流,滚滚而出。

少年一愣,不满的嘀咕,“还以为你多硬茬了……”

陆寻之唇角一勾,“谁让你爹是城主。”

少年坐在地上,看着陆寻之远远走开的背影,好半天,扭头向地上自己的影子道:“哎,她什么意思?”

地上的影子微扭,一道和少年同样的声音响起,不过要别样的沉稳得多。

影中道:“据我的理解,她的意思是说你仗爹欺人,她笑了一下,是鄙视你。”

闻言,少年将牙一咬,一脸愤愤。

第十三章 乐风

大道一端连着偌大一面海港,乐风城,便是这海港上城。

眼前,壮观巍峨的灰白色城墙从海水里拔地而起,墙身上天工造物般的搁浅着一条宛若活物的红色大鱼,大鱼立盘着鱼身,头尾方向相呼应,中间留出来的位置供着往来的船只进出。

从高筑的港岸边看过去,半露在城墙后的乐风城便像被这尾大鱼抱在了中间。

时不时,鱼头那面的城墙下会翻出几朵巨浪,像极了巨鱼用鱼嘴吞吐着浅水。鱼尾翘着,经过的船只一不留神也许会被平白溅起的三丈高浪,从头到尾浇个透心凉。这高浪,便被默认成是鱼尾拍出来的。

所以乐风城又常被人叫成鱼抱城。

又或者,散仙城。

因为整个争鸣大陆的散修大都聚集于此,散仙盟在此的成立由来已久,而散仙盟又由历代乐风城城主掌管,是以乐风城的仙修者势力在争鸣大陆仅次于万流仙城。

而在万流仙城外,还有其它四块大陆纷力的四大仙城。龙迹大陆的皇人城,荒古大陆的寒荒城,惊羽大陆的天簇城,以及霜雪大陆的万仞雪城。一起主导着整个玄仙世界。

陆寻之摸出怀里一个又脏又旧却半点没有破损的钱袋,抓了抓装在里面的几块东西。小火苗说,那是灵石,修仙之人常用来买卖交易一些丹药符篆之类的物品,略同于凡俗金钱之用。不过灵石并不万能,比如真灵奇宝,就是灵石交易不来的。

钱袋里有三块灵石,她让小火苗认过了,都是上品灵石。

这钱袋,自然不是陆寻之的,而是小火苗主人之物。当初取剑时,就挂在剑柄上,陆寻之顺手摘了就放在了怀里,没想到还是一笔横财。

陆寻之现在便是要进城,用灵石置一些傍身的东西,以后是怎么样,谁也说不清,但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好。再然后,去租驾行租一架灵兽拉的马车,回端阳镇。

父亲那里,自己已经耽搁了太久了。

站在码头,陆寻之却难在了船金上,在大鱼港外渡船的船夫们都是普通讨生活的人,认的是寻常银子。

可她身上哪会有什么钱。

最后只好用了无耻又无奈的办法。

小火苗是“帮凶”,她在前面,用老办法,将陆寻之闪现,闪停的带过一个又一个的船篷顶上,最后“偷渡”成功。

进了乐风城,城中的热闹,是陆寻之从没见过的场景。

遍地走商,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而这还只是乐风城的下层。

乐风城共分三层。

下层,是凡商之地,买卖的皆是寻常用度之物,酒楼店铺也是凡人开的。雕栏画栋,却比陆寻之所知的任何酒楼都要陈设华丽。敞开门做的生意,甚至更多的是这乐风城中的散仙们。

中层,便是仙商的地盘。所有修仙者可能需要的东西都能在这一层买到。丹符器药,灵草灵宠,诸多之类……灵石便在这里派得上用场。

散仙盟也在这中层。

这最上层,真正才是乐风城。它似浮在海港之上,四处白色的雾气迎风聚散,氤氲缭绕,将整个乐风城半遮半掩了,更显得神秘无比。

陆寻之没在底层过多逗留,没钱,也没那个闲心。

与人打听了去二层怎么走,陆寻之穿过繁华的卖市,循着指示,来到了一间很不起眼的小店前。店外墙上挂着一个“传”字的的木牌。

陆寻之走进去,只见空荡荡的屋里,有个人正背对着正站在屋子里一动不动。

陆寻之敲了敲门,“请问,这里是去二层的传送处么?”

那人身形一晃,陆寻之以为会转个身过来,不成想那人又一动不动了。

陆寻之便又再问,还是没有动静。

陆寻之走过去一看,那人竟然站着在打瞌睡。明明是个老头,但却一头青丝,没有半根白发。身材也不佝偻,朝背后看,完全想不到。

“老人家?”陆寻之唤道。

老头儿吧唧了两下嘴,稍后,半掀了一只眼皮子看了陆寻之一眼又盖上,“没有腰牌,可有进入的凭证?”

陆寻之……默了默,道:“没有,请问凭证要如何办理?”

老头哼唧一声,“今天不办了,想办,明日一早过来排队。”

“老人家,能不能通融通融,我去买些东西便走。”陆寻之摸了一颗灵石出来,塞给老头当通融费。

老头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上下仔细的将了陆寻之一看,一身破破旧旧的粗布衣裳,手里的还是把残剑,头发与长草束着。瞧着像是哪里逃难来的,偏面目又生得清灵隽好,更拿得出这上品灵石。

忽的,她头发里飞出来一朵白色火苗,停在她肩头。

“喲,还带着器灵。”老头终于吭声了。“敢问姑娘这一路可是遇着事了?”

陆寻之将小火苗送到残剑剑柄上停着,“您老见笑,家师嘱我下山历练,我却险些闯祸,丟了佩剑不说,还险些丢了性命。途中捡一残剑,聊胜于无。早听说乐风城中什么都有,顺路便来一瞧,不想没赶上好时间。”

陆寻之从善如流,好不镇静。

老头一瞧她出手就是上品灵石,又带着器灵,周身的修为也瞧不出半点。瞧不出修为倒也不稀奇,修为可用些手段隐藏。可为何神识扫视之下,她一身凡骨?修仙之人当根骨灵韵,身轻气爽,即便是废灵根,经过炼气三层后,身体排污去浊,也不该是这身骨相。如她方才进来时那么沉闷的脚步实在不该。

怕出错,老头神识再扫,越发不明白了。莫非……是哪家的高徒,身上带着灵宝,不仅隐藏了修为,连灵修之相都敛了。又或是甚障眼之术?

老头这一瞧不出,倒看她高深了。而当初韩裴几人疑她,一时间,正都是这般思量。她出现的时间,地点,就当时的情况而言都太过微妙。

老头转了转手里的灵石,索性好处也收了,方便是要行的。

何况是一定要行的!

老头不知何故,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开了传送阵。

第十四章 被坑

陆寻之摇身一现到了中层,中层却比底层要清冷得多。也不像底层那样,一条卖市通到底。

这里的商铺都是林立在石阶之上。从下至上,十阶一层,每层平台之上,左右各置一店。灵器,灵符,灵药,灵宠……再往上些便有了灵厨楼,做的是灵食。灵栖阁,便是设置了聚灵阵的客栈。

经过一家灵织坊,陆寻之毫不犹豫的拐了进去。

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见了一身破烂的陆寻之,非常不嫌弃的热情招呼。一道术法打在桌上的茶壶。茶壶便自己飞起来倒了茶,盛了茶水的杯子又自己飞过去停到了陆寻之面前。

老板娘搭着手臂,看着陆寻之言笑晏晏,“喝杯茶慢慢看,姑娘随意,想要什么,老娘这里都有!”

再从灵织坊中出来,陆寻之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少年郎。

发已高束,黑色的装束,衬得她人愈来清冷,英姿飒爽。

老板娘支着手靠在门口,看着远去的客人,啧啧道:“小小年纪,不爱罗裳,爱男装。胸都还没发育好了,纱带一缠,可要没咯。”

老板娘惋惜着,下意识的挺了挺自己的大胸!

陆寻之捏着最后一块灵石站在了租驾行外,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车费够了。

刚才这身衣服就花去了她一块上品灵石,上品灵石什么概念,陆寻之是被小火苗涨过知识的,也不知道那家店是欺她客生呢,还是修仙之物买得本就贵。

陆寻之也无心去细究了,只希望车费不要更离谱。

租驾行接待她的是个小伙计,陆寻之还没说要去哪,人家就比了一个指头,“一块上品灵石。”

陆寻之确定……自己被宰了!

陆寻之归心似箭,认!说了地方,确保自己会被送到后,陆寻之挥霍掉了最后一块上品灵石。坐上无需要人赶的灵马拉的马车里时,陆寻之摸了摸身上,呵呵呵,真叫一“平”如洗了。

马车稍远,租驾行前站出来一个少年,便是此前与陆寻之生了些小摩擦的那位。少年郁闷,噘嘴,盯着那马车,“叫你鄙视我,坑死你!”

地上,他斜长的影中声道:“任性过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勤于修炼了,御个器都能从天上掉下来,我也鄙视你。”

少年龇牙,“你是不是不想出来了!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影身一颤,似懒得搭理他。

灵马日行三千里,又日夜兼程。

途中除了取水、找食物和一些必要的需求,陆寻之基本就待在马车里。不多在路上耽搁。

行经十日,马车终于抵达了端阳镇。陆寻之按照先前约定,用完车,便将车厢上一阵法启动。只等她下了车,灵马便会拉着空车腾空而去。

下去前,陆寻之用一面黑色方巾遮了脸上。

端阳镇不大,住的又都是寻常的村民,灵车仙架,镇子上的人见得不多。见那上头下来个遮了面的少年后,那马车便自己飞走了,在场的人多半数都去伸着脖子指指点点看马车去了。

指指点点看她的人反倒不多。

想着坐飞天马车下来的定是仙家,他们寻常百姓给个胆子也不敢往上凑。

他们不凑,陆寻之主动凑,朝一个冲自己悄悄直瞅的大叔走过去,把人给吓了一跳。陆寻之点点头,见礼,刻意沉了些声道:“请问,途西村怎么走?”

那中年男子听他说话也还和气,放松了道:“途西村啊,仙家公子您顺着镇子这条路直走,到镇尾一个石庙边左拐。一黑歪脖子老树的路口,就是去途西村的路。”

“谢谢。”陆寻之问完路便走。

途西村,她怎么会不熟,不过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的确很陌生,她需要故弄玄虚一点。

陆寻之走远,她问路的那大叔与人嘀咕起:“哎哎哎,你们说,途西村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咋一个两个的仙家都往那问?我跟你们说,今儿早天刚蒙亮,我下水塘里收鱼虾笼,一个御剑从天上下来的仙家公子吧唧掉我面前,也问我途西村咋去,你们是没见着他那剑!比各家门板都宽!”

……

从石庙上住左转了,陆寻之不经歪脖子树下,反向走了一条田间小道。只容一人行的田埂小道上,小火苗从她怀里跑出来,停在她手里用布包了的残剑上。

陆寻之抬起手里的布包,“抱歉,只能给你主人先用这剑立一个剑冢。我答应你,有朝一日,定带你主人出来与这剑合葬。眼下,我还没有能力,且将你主人这冢立在我家屋后的那片竹林如何?到时,与我父亲也算作伴。”

小火苗从剑上到了她鼻尖上,失去最亲近之人的心情是相通的。他们都不会再活过来了……

陆家屋后的那片毛竹林渐渐的出现在前方,占据着一片矮山坡,竹林并不多宽。陆寻之为避人耳目,没有原路从村头进,而是转的田间小路直接绕了竹林后方。

在自己失踪后,郑业远一定找过自己。父亲的尸骨想必还在他手里,他也必须留着,好在发现自己的时候逼迫自己乖乖就范。虽说自己女扮男装了,又有小火苗跟着,俨然一个仙家的身份。任何人都很难将现在的自己与跑掉的那个陆家女儿联系。但若贸然于众目睽睽下去陆家,陆寻之担心的是让郑业远察觉,恐他心生忌惮,反将父亲的尸骨销毁了之。

摸清郑业远行踪之前,暂且要避着些。怎么夺回陆正平的尸骨,陆寻之心里早盘了计划。

“趁着天还亮,我们先将你主人的剑冢立好。”与小火苗说着,陆寻之脚下踩得林中落叶枯枝嘎吱嘎吱的响。她不经意的抬了头,眼中闯进去一副画面,突地,心头一空,好像整个世界都无声了。

隔着稀疏细细的竹子间,她看到了那个将她送下深渊的人,此刻正端手静立在一处坟头前。阳光穿过竹叶斑驳的光影,投在他霞姿月韵的美好。坟上新起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清息,冲入陆寻之肺腑间,催发她屏住的呼吸。

韩裴“咦”了一声,抬头,也看见了在那头的人。

他看着他,忽地目色微漾,抬起手招她说,“过来,我正不晓你的名字,你父亲的碑上尚缺着立碑之人。”

第十五章 冷水 (修章)

与韩裴一起站在自己父亲坟前的感觉很奇怪。

陆寻之竟有些不知道用何种心态去面对这个人,恨?感激……似乎都差了那么一点。恨不起来,也感动不了。她想……那自己就寻常心一些,可陆寻之发现自己又没那么的心静如水。虽说心里自这番纠结,可她不会把这些情绪露在脸上。

压在心底,她蹲过去,手指擦过石碑侧旁应该刻着自己名字的位置。这里,待亲仇雪恨的那一刻,她再来亲自刻上。

父亲,女儿不孝……

陆寻之最后一次允许自己悲伤,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有脆弱,即便流血,也绝不流泪!

她在陆正平的坟前跪下,一直跪到心中不在有微澜。她起身,转身面对韩裴,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悲伤过的痕迹。“我父亲的事,谢谢。”

一码是一码,父亲能入殓归安,终究,是他替自己省了一段曲折。

“无事。”韩裴淡淡,这期间,他一直在用手指逗着小火苗。捏它,戳它,揪它,扯它,揉它……相当的恶趣味!

陆寻之简直能听到小火苗哭得嘤嘤嘤的声音。上前,一把将小火苗救离“魔爪”,小火苗似逃出生天了,“咻”的钻回了她胸前揣的镜子。

“你怎么会在这?”陆寻之抽动嘴角道。

韩裴脑袋往旁边一探,瞅向坟头,“没看见替你葬父?”

“……”陆寻之生生噎下一口气,“好,那为什么来替我葬父?”

“良心、”韩裴不说笑,一本正经脸:“不安。”

陆寻之信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才有鬼,“你一点都不惊讶我没死,你好像知道我不会有事?”

“别瞎说,我又不是神棍,岂能算到天数。”

“那你一眼认出了我?”

陆寻之对韩裴表示着充分的不相信。

韩裴一把扯掉她脸上的黑巾,“拙劣。男人谁用这么女人的东西?”他抖抖手上的面巾,“你看你看,还是纱质的。你就是扯快衣袖子也比这个强吧。而且,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双眼睛,比你这张脸容易认多了麽?你真要遮,遮上眼睛才是。”

陆寻之夺回他手里的面巾塞到腰间,不与他在这问题上纠缠,边出竹林,边道:“我父亲的尸骨可是从郑业远手中带出来的?”

韩裴跟着下去:“算是。”

陆寻之便停下来看着他。

韩裴不瞒她道,“你父亲的尸骨是我在豺狼窝里捡出来的,郑业远指的地方。”

陆寻之听得一身寒意,冲到韩裴面前:“郑业远是不是现在就在太吕宗?”

“怎么,等不及要报仇了?”韩裴侧目。

就见陆寻之美目微凝,“刚才你说了良心不安吧,不如再帮我收个利息以安良心如何?”

韩裴眉眼一挑,“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本不信,现在信。”

陆寻之不待他答应了下来,已经冲向太吕宗的方向。她本来是要进屋去找把铁铲将小火苗主人的剑冢给立的,但现在怒火烧到心口,她像怎么也冷静不了了。

“你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我说小陆儿,求人没你这样的。”韩裴一喊,自己先笑了。这小陆儿可比他见过的寻常小姑娘有意思多了。别人是翻脸不认人,她倒“翻脸才认你”。

等冲到太吕宗山脚下的时候,陆寻之似乎又冷静了,她停下来,等着后头慢慢悠悠的韩裴跟上道:“你能不能悄悄把他弄出来?”

“弄出来干嘛,你想收什么利息?我直接给你收了就是。”韩裴嫌麻烦道。

“我想知道他还卖了多少人进炉鼎楼,以及这么做的原因。”

“然后了?”

“然后收利息。他做这缺德买卖图什么,我总要问清楚了才好收利息吧。不够他心痛怎么叫收他利息。或者,你以为我想赶着做好事?”陆寻之撇他一眼。

“不想做好事那你问来何用?”韩裴好看的唇角挑着兴致。

“怎么就没用,事后我们再去与他有这缺德生意来往的楼子里砸场子,闹厉害一些,把他的生意彻底断了。再警告他们,郑业远的生意,做一次我们去砸一次,我就不信他们会舍本逐末。”陆寻之说着自己的盘算。

“我们?”这么快就我们了?韩裴浅淡的笑意染在眉梢,“那我们要是碰见被他卖掉的那些女子,是救还是不救?”

“救!当然要救!”话脱口而出,陆寻之瞧见韩裴那忍笑的神色,当下微恼,别过头去。“反正是顺手,救下无妨。”

“你去救?”

“你救。”

“你这是利用我?”

“……”

“你就没良心不安?”

“……”

韩裴一步一问,近到她跟前,神色却惬意极了。“行吧,看在你心怀好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利用了。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又被诓了话,原地站着的陆寻之怒己不争,道行太浅。

小火苗竟还跑出来“同情”她,她更哭笑不得。

不过多久,韩裴便回来了,小火苗见鬼般“逃生”。陆寻之迎上去,韩裴摆摆手:“不在,估计上午给我吓够呛,跑出去避风头了。”

“不在?你确定不在?”陆寻之疑道。

韩裴整了整衣袍,掸了掸,“小陆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既不信我,何必多问。我说不在,你不信?”

陆寻之一愣,半响,淡笑:“是,来日方才,我不必急在这一时。”她说着走开。

韩裴心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吧。

“去哪?”他问道。

“葬剑!”她答。

回到竹林中,陆寻之在离着陆正平墓不远的地方,撅了个剑冢。残剑上复旧挂上那个钱袋,一把土一把土,将思念的,怀念的,深深埋葬。

小火苗停在坟尖上,黯淡的摇摆着自己的身体。

陆寻之与韩裴站着,暮色来临,穿林的晚风掀了他们的衣角,一黑一白,由着风,纠缠不休。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沉默里,韩裴问道。

陆寻之浅浅的叹了口气,“你问过了。”

问过了,所以不想多说。

修仙。

她一定要修仙!

韩裴听得她的决心,顺手便泼上了那盆冷水,“小陆儿,你可知你是废灵根知道什么是废灵根吗?”

第十六章 资质

修仙,资质其一,毅力其一。

毅力是修者心性,资质便是修者资质。

废灵根,乃是身体里有五种属性的灵根,论资质,极次!此等灵根想要修炼出一定的境界,五种灵气的同时需求庞大而不可能。而整个仙玄世界的灵气又都被“圈养”了,但凡灵源馥郁,地底有大灵脉之处,早已被大门派圈走做了修炼秘境之类。

即便中小灵脉也绝不会浪费。

天地间,除了维持万物皆有灵而循环的那部分薄弱灵气不可被占有外,已经几百年没有野生的灵源灵脉被发现了。

关于灵根,关于修炼,关于修仙的诸多……被韩裴一番连说带解释,陆寻之都听懵了,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个透心凉,连头发丝都凉。

端阳镇的寻常小客栈里,韩裴掌了灯退出陆寻之的房间。灯下,她撑着下巴兀自走了神。韩裴带上门,在外敲了敲,“天资所限之处,你也不必多想。方才我与你说的事,你好好考虑。”

“好。”

投在门上的影子斜去,陆寻之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小火苗慢慢从她衣服里飘出来,在灯罩上“坐”住。“看”着眉间心事上演的陆寻之。

陆寻之把杯子放了,拿出镜子,示意小火苗进去道:“小火苗,我们说说话。”

“你刚才都听到了……”陆寻之把石镜竖在茶壶上靠着。“他、说我资质不好。”陆寻之笑了笑,“我倒不是以为他在骗我……不过这个事实挺打击人的。小火苗,你跟了你主人那么多年,想来没少听你主人说修仙之事。何为仙,如何修,难道资质差的人就真的就没半点希望?”

小火苗的声音从镜中软软怯怯的传出,“阿寻,你不要灰心。主人常说修仙就是问道。道是乾坤,天在内,人在外,道要顺应天性。懂天人行止,立于自然,居于自得。徘徊不定,屈伸无常,说到达这种状态了也就可以归至大道至极了。”

小火苗说得颇玄,陆寻之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理解不来。与韩裴说的那些化繁为简说给她听的道理要费解许多。

她道:“那什么是天性?”

“天性就是你现在啊,走兽生足,飞禽生翅,这就是天性。你就是五灵根,这就是天性啊。而且你也不要试图破坏这个天性。”

陆寻之就更不懂了,“五灵根就是废灵根,天资不佳。如果灵根可以改变,为什么还不能改变得更好?”

小火苗在镜子里转悠了一圈,”我记得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让我想想啊,主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小火苗显得挺“着急”,忽闪忽闪。

陆寻之倒安慰它,“不急不急,你慢慢想。”

陆寻之灌了一肚子凉水的时候,小火苗似乎磕磕巴巴的想起来了,说得不怎么顺畅,“主人说……无以……灭天?然后,灭命!还有……无以得、得得……勿失?我……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最后几个字,是谓反其真。”

小火苗无辜的拉长尾音。

陆寻之一愣,便笑,“那你听听看,原话是不是这样的。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意思就是说,不以人为破坏天性,不用有意破坏既定,不牺牲德行谋求名声,谨慎坚守本心,这便是返本归真。这是《道典》里的一句话,大概是在说,遵守天道,才能返璞归真,才得道。”

小火苗兴奋了,“嗯嗯嗯,主人当时就是这么解释的。阿寻,你怎么知道的?”

陆寻之却将声一冷,“所以我父亲就该死!我也险些该被卖!恶人自在,好人残喘,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样的道,我不欲问,也不欲归真!”

陆寻之起身,将灯一吹,捞了石镜往床上一躺。

睡觉!

在她隔壁的韩裴,收回神识,小有些意外,“小陆儿竟读了《道典》,似乎记得还挺熟……”

这《道典》乃是修仙之人的基础读物,虽不稀罕,却晦涩难通。便是修着仙的还没几个人愿意看的。她一个普通小姑娘竟将书看得比许多仙门弟子都好。

回想她言行,心智,似乎确要比同龄人强了不少……

“小火苗……”韩裴琢磨起道:“是叫那朵器灵吧,这朵器灵也挺有意思……难道小陆儿灵根不行,却是有大机缘之人?”

他先前对陆寻之说修仙需要资质和毅力并重,却也还少了说一点,机缘。机缘这种东西怎么说了。大概,可遇不可求。

就像有些人资质上佳,毅力不凡,可穷其一生的境界,却因机缘不够总也突破不了,徒留无比遗憾。

所以机缘,有时候说起来更像是天命。

天命所归。

第二天清早,陆寻之早起了,刚梳洗完毕,店家便送了早饭上来。清粥咸菜,她收拾了下昨日离开家前带出来的一些东西,将早饭吃了。抬头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可隔壁的房间似乎还没有动静。

她打算走了,不过昨日韩裴临出去前说要她好好考虑的事,她总要回复一声。

陆寻之正想再等等,他还不起就敲门去了,谁想,自己的门就响了,韩裴的声音在外面慵懒的拉长。“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寻之去开门,顿时被他凌乱的惊艳了。

“你你你……鞋了!”

“衣服,衣服!”能不能好好穿啊!中衣都敞到胸口了,倒是用你的外袍好生系住啊!

陆寻之多淡定的一个人,这会都惊悚了。捂着眼睛,表示不忍直视。

“干什么干什么,脑子里想些什么。衣服带子断了,会不会针线活?”韩裴扒下她手,递了根衣带子出去。

陆寻之闹了个脸红,要关门,“你不是会仙术吗?用你的仙术补。”

“你当法术万能,能洗衣做饭,还能生孩子了。”韩裴无可救药的看着她。

直看得陆寻之无语凝噎,勉强的接了衣带,答应了道:“那好吧,你去把衣服换了给我。”

韩裴这又伸手往身上一抹,中衣就神奇的跑到了他手里了,有暖暖的温度丢到陆寻之手背上,“手脚麻溜的,我冷。”

陆寻之脸一阵红,一阵白……看他背影,怎么那么想打他!

第十七章 诡林

“你可考虑清楚了?真不和我走?”韩裴理着总觉得穿不熨帖的衣服,转过身。

他昨天让陆寻之考虑的事,便是说她若没有去处,可以跟着他走。虽说不能将她带入万流,但在外替她安置一住处却不成问题。

“不了,谢谢。”陆寻之背对他站在门口,沉着清瘦的肩,全都是执着。

她要的不只一个安身之所。

“修仙麽,你跟着我,我倒也可以教你。”韩裴自然而然的说着,不像消遣。

“不用,我是不是该提醒韩公子你一句,你的好心,‘过头了’。那个时候,你没有义务相信我,现在,你也没有义务过多来帮我。”陆寻之转过头,颇有些不识好歹道。

离恨渊的事,从昨日见面,直到方才。谁也不提,就像从来没发生过那样一件事一样。陆寻之这会儿说起来倒像是赌气了。

“好像是有点……”韩裴也不反驳,屋里站了站,在屋中摆着的大圆桌边坐下,手指敲了敲桌沿,道:“小陆儿,你来坐,我跟你说一件事。”

陆寻之眉头一拧,“不坐,不听!”她扭头便走。

随后,他听见她下客栈踩得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过了很久,韩裴确定,她是真走了。他也不追,四平八稳的不动。

罢了,现在说,她也未必就懂,恐怕听了心里还得生岔愤。

端阳镇外弯着一条不太宽的浑水河,陆寻之从镇里出来,直奔河边堤上,目光越向河对面的一片杨木林。陆寻之一指,“小火苗,我们去那。”

河堤下长满了猫眼草,陆寻之将裤脚扎好在鞋子里,以免猫眼草的汁溅在皮肤上奇痒难耐。到了河边,小火苗将她“咻”的瞬移了过去。进了林子,渐渐的便没了背影。

小火苗在她怀里说话,“阿寻,你为什么要生他的气?他让你跟他走不好么,我感觉得到他的修为,已列元婴。他也不像坏人,从今往后有这样的人依靠不好么?”

“生气?我干嘛要跟个不认识的人生气。”陆寻之有些不承认,“跟他走也许不错,可我更希望自己永远都在自己看得见自己的地方。我也不要什么依靠,我怕自会因此弱懦,有退路的人,不会有足够的勇气去一往无前。”

小火苗费劲的绕着她的话,“阿寻,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不打紧,我明白就行。”

“那我们现在去哪啊?”

说话间,一只圆滚滚的野兔从陆寻之眼前一溜烟的蹿过。陆寻之摸出插在腰上的一把弹弓,一路走,捡了一把苦楝子塞到腰上挂的一个小布袋里。

“我们一直往树林子深处走,我知道里面有一块‘风水宝地’,我们去找宝藏如何?”陆寻之说笑起来。“对了,小火苗,灵气你应该不陌生吧?”

“嗯嗯,不陌生,我们器灵都能感应灵气。灵气浓郁的地方,我的镜子还会发光。”小火苗乖宝宝般的回答。

直走到肚子饿,陆寻之再也没遇着肥兔子。倒是有一条穿林而过的溪水。不过溪水清浅,也别指望会有鱼。所幸,野果还是有的。

陆寻之吃了些野果继续赶路,“风水宝地”比陆寻之想象的要远得多。第一天在林子里过夜的时候,陆寻之守着一堆火,一晚上没敢睡。天大亮了,才靠着树干眯一会儿。醒来后又继续上路。

第二晚陆寻之也是这么过来的,到第三晚,好一点了,陆寻之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小火苗会跑出来“飘”岗。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树林远比河堤上看下去的深远得多,四周的林木也一直在变化,早已经不是一开始最外面的普通胡杨木林。

陆寻之用一把小尖刀挑起一块泥在手指上捻,湿度很高。之前的一直是硬土地,到了这里,像越过了明显的分界线,地上到处是藤蔓,牵牵绊绊,将附近的树木一株株的缠满。

且,这里的树木巨大得多,树冠亭亭如盖,连成一片,遮天避日,只有稀疏几丝阳光穿透而下。树林下更显得幽暗,像是进入了一片无人踏足的隐地。

或者说是禁地!

连陆寻之都能感受到这里的气息危险。

小火苗作为器灵,早就怕起来。“……阿寻,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陆寻之用刀子割断挡住去路的藤蔓,小心翼翼的往里进。

“我六岁那年,整个清竹县降过一场大暴雨,水淹到屋里齐膝。清竹县衙也淹了,因此许多文书县志都泡了水。没等雨歇,县老爷便让整个县里的教书先生都去誊抄被泡了水的文件。那回,我也去了。随镇上的姚先生一道去的。姚先生年轻时曾潦倒,受过我祖父家几年接济之恩。直到我出生,没了母亲。祖父祖母也不健在。我父亲又一心一意带着我,没想过续弦。姚先生便还恩于我父亲,在我刚会走路的时候,便将我带在镇上的学堂里一同看顾。所以我识字很早……”

陆寻之说着停住,她注意到刚才挥手割断的藤条,一经落地立刻便扎进了土里马上又发了出新枝。她蓦地回头,身后进来的路早已经“重生”成了另一片样子。

“阿寻……我感觉到这里有很重的怨气……”小火苗瑟瑟抖抖的说着。

陆寻之淡定的回头,把话接下去,“那次姚先生正好负责誊写的是县志,我在旁磨墨,一并整理姚先生誊写好的县志。县志里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说……

“百年前,太逢山地变,山倾,地泉涌喷。驻峰上仙派大吕宗遭覆灭之灾。俄而,山中闻悲兽鸣嚎,宛如龙吟,神音达天,如雷灌耳。直至消弭,既此,太逢山山死地哀。”

“山死地哀也就是草木不生,鸟兽不栖。我问过姚先生,县志上这段是不是真的。姚先生答我,信则有,不信则无。他也只小时候听老一辈提及,不知确切。”

陆寻之忆及当年事,视线穿过树与树间藤条交织遮挡的缝隙,看到地上有一口泥沼,正咕嘟咕嘟冒泡。泥沼上飞着密密麻麻的蚊虫,边上一只蟾蜍像忍耐多时,“呱”的跳起来,做了个饱死鬼。

第十八章 缠杀

陆寻之用刀尖拨了拨面前青翠欲滴的藤叶,这里真不像个不毛的死地。“小火苗,你刚才说你感觉到了很重的怨气?”她问起道。

“准确的说……是怨杀之气。怨杀之地,生气是禁忌。阿寻,你是活人,身上就带着生气,这里对你来说很危险你赶紧出去。”小火苗虽然是镜灵,也很不舒畅,这里的气息压制着她,好像要把她消化成这里的一部分。

“你确定?如果我没估算错,这几天的行程。应该够我们接近太逢山附近了。”

“阿寻?你来的是太逢山?”小火苗都不敢置信道。“照你说的,太逢山就算一百年前塌了,可也是开山立派过的山灵毓秀之地,怎么会变成这样啊……阿寻,你是不是弄错地方了。”

陆寻之转动着,四处看道:“我虽没来过,先生当年曾指了大方向与我闲说起,太逢山至今也叫太逢山。”

“那就太奇怪了……”小火苗嘀咕着,“可是阿寻,就算这里是太逢山,如今已经这般模样,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告诉你是来找宝藏的?”陆寻之绕过地上的沼眼,手里提了木棍,在每一次要落脚的地方敲打。“我灵根不好。就像他说的,大门派我绝不会有机会。小门小派,我去了又没用,在那种地方当一个杂役弟子能有什么造化。我本不打算循规蹈矩,自然该去另辟蹊径。”

“我分析过,太逢山在县志里记载曾有山门仙派之事当是属实,姚先生说信则有不信则无的那部分,应该是指后面山塌了有龙吟声的事。且不管后面,只要前面是真的,我就有必要来这里一趟。当年太逢山覆灭得突然,想必里面的许多东西都跟着一起埋了……能不能有斩获,总要去看了再说。”

“阿寻,那你不怕么”

陆寻之便逗它:“怕也来了。大不了,怕起来,我躲你镜子里。”

“阿寻……”小火苗担心的“扁”了声音。

再走出没多远,陆寻之就走不下去了,前面的路被大片大片的藤草驻扎得严严实实,后路也已经被封。她想绕过这片藤草,但四周全都是一个连一个的沼眼,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陆寻之抬头目测面前藤墙的高度,丈高有余,她用力扯了扯从上头垂下来的墨绿色藤蔓,比想象的结实。

既然绕不了,那她就翻过去。

陆寻之收起刀,将手里那根藤条绑在腰上。担心藤条不够结实,她甩着胳膊,又用了三根藤条挽成一道粗麻花。

试了试麻花间的缝隙,还够她踩脚的。还能当绳梯用用。

陆寻之挺满意,紧了紧腰上的藤条正准备爬。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小火苗忽然尖声提醒她,“阿寻,危险!”

陆寻之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一枝藤草尖,一枝独秀的探着过来,笔直的刺向她眉心。陆寻之本能的抬手一挡,尖细的藤草竟如钢针直接扎穿了她的手心。

陆寻之脸色一白,身体飞快的往旁边的空当里擦开,她再慢点,那枝藤尖会扎穿她整个手掌。或者说,小火苗再提醒得慢点,扎穿的就是她后脑袋。

陆寻之放下手,只见那藤草在半空开始诡异夸张的扭着,像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控制。

猛地!

藤蔓变化,竟有翻滚的银黑色铁水从藤条里挤出来,迅速将藤蔓包裹铸成一枝铁藤。铁藤狰狞扭曲间,“刷”的一鞭扫向对面的藤墙。

藤墙上挨到抽打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瞬间枯萎了下去。

下一鞭已经朝她扫过去了,陆寻之眼见不妙,跳起来,抓紧麻花藤,两脚用力瞪在藤墙上。借力,荡出去,飞起来,险险的避过去。

但铁藤抽动速度实在太快,陆寻之避一,避不开二,一藤鞭吃在腰间。陆寻之腰上一麻,好半天没有反应。

陆寻之不知,若不是她身上这套被坑了一块上品灵石的衣服,她现在应该被腰斩了。

小火苗却察觉到了,铁藤在打在陆寻之身上时,陆寻之的衣服上荡开了薄弱的灵力。她马上提醒陆寻之,“阿寻,你的衣服是灵织坊出的,上面用灵力打上了防护之力。不过不是太强,只能护你一时半刻,你要赶紧跑。还有,我的灵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没有了,阿寻,这一次,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小火苗渐渐没了声音,陆寻之已经知道,小火苗一旦灵力不够就会用睡觉来恢复。

不过它好歹让陆寻之知道她这身衣服还能撑个一时半刻,心里有了些底,陆寻之飞快的对策。

在又挨了几次抽后,陆寻之看出这铁藤挥动是有规律的。虽然会锁定她为目标,但只会横扫和竖劈。

一下横扫,一下竖劈,如此。

当铁藤再来,陆寻之摇动藤条,向左一滑,飞身出去,抓在别的藤上,躲过当头之下的一劈。陆寻之随后会飞快借力腰上那根藤条,踩着藤墙往上,只要快过半身的距离,横扫来的藤条,基本能躲开。实在来不及的时候,陆寻之索性往下滑躲过。

陆寻之一面周旋,一面找翻越的机会,还要注意对面会不会又冒出来“变异”藤条。精神难免有些分散,这下,挨了脚踝上一下,一麻,又慢了,又挨了肩上一下。

左一下,右一下,衣服上的防护之力如敲糖一样,零敲碎打间,眼见就要“失效”。

陆寻之越发承受着敲打在身上的痛感加剧,“哗啦”,忽然衣服上像碎了一层看不清的薄冰的声音。

惨了。

陆寻之看着迎头劈下来的铁藤,一咬牙,豁出去了,跳起来抓住铁藤的“脖子”。

铁藤便带着她直接劈下地,迎面风荡,铁藤横甩出去、再接着,铁藤拉着陆寻之高高扬了起来,要竖劈下去!

陆寻之看向身后,机会来了。

铁藤向下“低头”扑向藤璧的时候,陆寻之看准时机,松手!借着这力道,甩翻过去!

陆寻之被腰上那根藤拽着,直接吊起在那边的藤墙上,陆寻之看了看脚下,脚下是一片凹地,但并没有多高。她解开腰上的藤条,跳下去。

拍了拍手,回头,听着那边啪啪的声音,心有余悸。总算逃过刚才这一劫。

她回身,正准备走。只听,“嗤”的一声。

陆寻之低头,一根墨绿的藤条从胸前贯穿着,鲜血顺着柔嫩的叶片,滴答,滴答……

第十九章 魇

突如其来的钝痛,让陆寻之的眉头深深的敛下去。

“噗!”

藤条再抽回去,落在地上变回柔软无害。正是她刚从腰上解下的那枝。

陆寻之按住胸前贯穿的洞,热热的鲜血从指缝里流出去,她口角中也流出血来。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泛白,两腿一软。

耳中忽然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碎响,陆寻之抬起眼,只见一条晶莹嫩绿的光秃秃枝条,正贴在地上蜿蜒如蛇的游向自己。

陆寻之直觉危险,下意识的退了退,另一只手摸到刀子,咬牙忍住胸口牵动的痛意,将刀子横在了身前。就在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枝条,准备给它来一刀时,枝条在离她仅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只将枝条伸得更长,伸向陆寻之举着刀的手。

她手一动,枝条一偏,卷上刀刃,一拽。刀子再掉在地上,刀刃已经卷成了秋天落地的枯叶。

下一瞬,枝条连着陆寻之按着伤口的手,一起洞穿。

“啊!”

陆寻之发出忍耐的痛喊。她看着自己的血流入荧绿的枝条,将枝条投成了黑色。源源不断的,要经过这枝条仿佛要送达哪里。

她试图把枝条拔出来,但枝条像扎进了心脏,她一动就像要生生的摘掉这颗心脏一样的痛不欲生。似乎为了防止她再“捣乱”,诡变无常的藤墙上伸出枝条,转眼间将她倒吊在藤墙上,顿时她袖里怀里的东西全掉了出来。

石镜,剑柄,一支铜的旧雀头钗。

血一时间往头上走,陆寻之更加难受无比,目光在晃过那三样东西时,忽地一凝。

那柄短剑!她明明记得剑刃已经不见了的,怎么又会……难道是自己眼花?陆寻之很仔细的去看,那薄如蝉翼的剑刃确实又长出来了。

这剑镇压过深潭下的怪物,不知道割不割得断在放着自己血的枝条?陆寻之心思电转,伸出手极力去够地上的短剑,可差了一个手掌的高度。她用力想将自己的重量都往下沉,但吊住自己双脚的藤条纹丝不动。

有没有什么办法?办法……

陆寻之感觉自己要快点,迅速的失血,让她开始头晕目眩。

她再次看向掉在是石镜上的短剑,注意到剑刃大半在镜子边外,只有剑柄搁在石镜上,且还是石镜背面,石镜背面略为拱。

陆寻之看着看着,忽然起手摸到后腰上的弹弓。这不就是办法?自己怎么这么笨!才想到。

她腰上挂着的小袋子里还有之前捡的苦楝子,若用弹弓将苦楝子用恰当的力度打在剑尖上,弹得剑尖端往下压,扎进泥土里插起来。自己再去拿岂不容易得多。

但这么倒吊着要怎么打?

陆寻之把目光投像藤墙,尝试将捆住的双脚挂住缠绕交织的藤条,又费力让自己反了个身,身体正面藤墙。用力,尽量去扬起上半身瞄准目标。才想起自己只有一只手方便,却不好用弹弓。

陆寻之好狠!咬牙咬得脸色发白,竟将钉在胸前的那只手直接穿过枝条,满手血的握住弹弓。另一只好的手,拉住,大概的估算了下手要打在剑尖什么位置和凭经常用弹弓的经验,该用上多大的力度。

算准了,那手上一松!

“铿!”

短剑弹了一下,但并没如想象中的跳道地上插起来,却跳得差点直接掉下是石镜。把陆寻之都吓了一头冷汗,这要掉在地上去了,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陆寻之知道是苦楝子的重量太轻了些,如果是一颗石子,这就容易多了。

陆寻之身上一通摸着,看有什么别的东西能代替,最后摸到了衣服腰带上的一枚圆玉石扣。一把用力的扯下来,再次扬起上半身,拉开弹弓,瞄准。

她紧张得手心起了细汗,这是最后机会,若不能,自己只怕要被放血放死了。

“叮!”

玉石打在剑刃上的声音万分清脆。短剑翘飞起来,直直的插中泥里。

陆寻之抓住了这根救命的稻草,在手背上一抹,果真有用!枝条立刻断开,溅了她一脸血。被割开的枝条,落了地立刻游走,像是很忌惮这把短剑的力量。

整片藤墙似乎也“感同身受”,一瞬间全“害怕”得枯死掉了。

“啪”。

陆寻之直接摔在地。

她将脚上的枯藤拿掉,胸前的衣服早被血染透。她打开衣衫,查看胸前的情况,伤口里塞着一截黑色的木头一样的东西。

陆寻之忍着痛用短剑挑出来,一看,竟是一截指头,像是人的,却有异常的指甲,锋利尖长。陆寻之感觉扎进自己胸前的就是这指甲,枝条应是眼中的幻相。

细看,断指的皮肤上似乎覆盖有一层细细的鳞片。人,不会长鳞……这难道是什么像人的怪物?或者魔兽?

陆寻之不确定了。

她撕掉一截衣袖将伤口粗糙的塞住,重新穿好衣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林子里的天色快辨不清了,小火苗又在沉睡,自己要赶紧走出这片诡异的树林才是。

她将短剑拿在手上,手指下擦过透亮的剑刃上沾的几点血。一早知这短剑不是俗物,当时竟还以为就那样废了,自己当真是见识少眼界低,幸好没给扔了。

“真好……”曲指,她弹了弹剑身。

陆寻之脸色很差,一身血迹,拖着摇摇晃晃的步子,独自一个人的背影,看得人心疼。

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血有什么好?遇到什么都想喝干她的血。

陆寻之的脑子里开始迷迷糊糊,眼睛里也跟蒙了纱一样,见什么都朦朦胧胧了。天这么快黑了?她真的有点撑不住了,走走停停的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恍恍惚惚的,她感觉是走出来了。来到了一座石桥前,石桥上站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的被一件红色斗篷遮着。那人徐徐的抬起一只手,招她。

陆寻之拼命的想睁开眼看清,靠着桥廊移过去,端了短剑指着那张近在咫尺却依然看不清的脸,“你、是谁……”

红色的大帽下的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歪了歪,似喉咙破了洞的声音阴森的跑出来,“我是魇,欢迎你来,我的身体。”

第二十章 噬灵

陆寻之倒在桥上。红色的斗篷掉在她脸旁,衬着她苍白如纸的一张脸。

她身旁蹲着一团青色的烟雾,这是怨的颜色,是魇的本体。

魇,生于愤怒,恐惧,仇恨。聚怨恨之气不散而出,若不是惨死怨气冲天之地,不足以聚怨,不足以生魇。九魔一魇,魇比魔更为凶厉。

它说,欢迎你来,我的身体。

魇围着陆寻之的身体绕了绕,猛的撞上去,“砰”的反弹开。它已经这样好几次了,每次都会被弹开,陆寻之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允许它靠近。

魇的本体迅速化成人形,往地上一坐,发出嘤嘤的女子哭声。一开始是细如游丝的幽咽,忧伤凄切,令闻着伤心,见者落泪。渐渐哭声像转了趟山,悲泣,怆然回肠。一声一声哭里带着无尽的控诉,绝望的、怨愤的、悲伤的、恼怒的,那所有情绪里的歇斯底里的挣扎,有如身受。直哭得空气里都要拧出“眼泪”,草木皆哀,遍地生怨。

林中的最后一丝光亮被这绝望吞没,起了青色的薄雾。

魇在召集怨气,它在用怨念之息引动陆寻之心里潜藏的黑暗。只要她心中有怨,它就有机会伺机吞掉她的灵魂,再占走她的身体。她的身体里有美味的生魂之力,这美妙的身体,将为它生出魂魄。

它便会有真正的身体,成为真正的魇!

陆寻之是昏过去了,却不是死过去。让魇哭了这么久,纵然听不真切,却让她隐隐的有感,渐渐的只觉得好难过、好恨……好恨!

陆寻之在昏迷里开始心神不定,连昏睡的神情都犹有挣扎。

魇察觉到,哭声更甚悲怨,当真是怨气冲天。

“够了!”

就在这时,一声冷凝的低喝,响起在空气里,林中的怨气为之一荡!

陆寻之额心上忽然爆开一束明亮的白光,形似剑,不过片刻,隐入她神识。她似得到了极大的安宁,微簇的眉心渐渐放松了下去。

“君是何人?妾无心惊扰。”魇化的女子低泣声道。

那冷声直叱,“滚!”

一道灵剑光从陆寻之手里抓的短剑上扫出,直切向地上化作女子的魇。

魇化回本形,躲过,用破漏了风的声音不满:“剑灵,你又没认她为主,何必来坏我好事!”

“不滚?斩了你!”剑声气势强横冷硬,一股凛然的剑气于瞬间释放,碾压周遭万物之息。

魇似乎忌惮,默了默,又化作女子哭泣,飘走。“君好狠的心,妾身委屈。”

陆寻之手里的短剑,剑光一闪,凭空出现一个黑袍的男子。男子一头长发拖地,霜雪似的颜色令真正的白雪要为之失色。一根额坠,坠了一颗红色的凰羽石,容颜天人,冷若冰霜。

他是噬灵剑的剑灵,就叫噬灵。

噬灵低头看着地上的女孩子,冷峻无双的脸绷得一点表情都没有。他蹲下身,一指点在陆寻之额头上,拿回刚才借给陆寻之保住心神的一丝神力。如蚕丝晶莹的灵力,缠上他指头消失不见。

陆寻之转醒,一睁眼看飘在半空打坐的白发黑衣男,第一反应是愣了片刻,第二反应是去摸剑。这一摸,整个人都不淡定了。那把短剑了?

她明明记得一直抓在手里的。

她赶紧把眼睛又闭上,假装没醒,脑子里却在快速的回忆状况。但当时体力不支,神志都不大清,她现在想也想不起来,似乎是碰到了一个人……难道就是他?

短剑被他拿了?他守在此,不会也是想放自己血吧?陆寻之默默深呼吸,都不想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血债。

陆寻之现在最紧张的是,短剑不见了!

她悄悄睁开一点眼睛,见打坐的男子始终闭着眼,她轻轻抬手按了按怀里,暗暗的松了口气。还好,镜子在,胸口也不疼了,身体自我修复的功能也还在。他的目标应该不是打劫,但自己的短剑却又不见了。

陆寻之想着,忽然坐了起来。她看着他,面相虽好,却没办法看出好歹。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嗓子略有些哑道:“我醒了,你是谁?”是好是坏,有什么目的,总要打过交道了才知道。

噬灵好半天才慢慢睁开眼,千里冰封的眼神移到陆寻之脸上,“吾名噬灵,尔又是谁?”

“啊?”陆寻之一懵,显然没跟上噬灵这个说话方式。“我,你叫?哪两个字?”

“吞噬的噬,万物有灵的灵。”噬灵竟挺配合,再问,“尔是谁?”

“陆,陆地的陆,陆寻之。你的名字挺特别,我的短剑是不是你拿了?”陆寻之这话头也是转得好没逻辑。

“剑?”噬灵从飘坐着站下地。“你不知道我是谁。”噬灵把手伸出来给她,“手。”

手,干嘛?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噬灵冷冷的看着她,“你不是找剑?”

“是,跟你的手有什么关系?”

“握。”

“不握,有话你直说。”

几句话下来,她有感觉噬灵不像对自己有恶意。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韩裴后遗症,陆寻之就觉得一个人看着好,觉得好,也许也不是真的好……

她对噬灵便多存了几分戒心。

噬灵收回手,站在桥上抬头看面前的高山,说:“你上不去。”

陆寻之循着他话,这才仔细打量四周。自己确实出了诡林,站在石桥上向后看,整片树林都在身后,但身前却也没了别的路。

面前只有绵延的丛岭绝壁,和一座格外高到只能仰望的高山,山壁似乎插到了云霄,自己确实不可能上去。

若这就是太逢山,只怕是去不了了。

陆寻之扶上桥廊上的石柱,石柱子上盘旋的花纹,经年累月之后依然在指腹下清晰呈现。陆寻之低头,目光随意的掠过桥身石面上雕刻的那些依旧精致的仙人飞天的画。

她看着看着,看得都蹲下去看了,她的目光不再是随意,变得很仔细。她开始自顾自的桥上跑来跑去,看来看去,摸来摸去。桥廊上九柱一画,一共十二幅,每一幅画,她都看得仔仔细细。

噬灵看着她,凡人,竟如此奇怪。

第二十一章 仙人桥

一百年前,太逢山上有仙门大吕宗,大吕宗门派规格虽不大,却格外周正。只因大吕宗内有一处圣地,叫仙人桥,据传在数百年前,大吕宗的祖师爷在此桥上飞升仙道。

桥上仙人飞天的画应了景,仙人桥也保了大吕宗的名气是,成了招牌。

仙人桥上的那十二幅画也一度为人津津乐道。这话,是姚先生说的,他自是听祖辈上传,但也是陆寻之缠着先生才说起。从她在县志上知晓太逢山之事后,有一段时间,三迷五道,小小个人没事儿便缠着姚先生与她说仙说怪。

虽只听先生以文字述画,画面却早跃然心上。

陆寻之没想到今日竟能一见,十二幅画,她一一都对上了先生曾说的画景。

这就是仙人桥!

自己不是进不了太逢山,而是已经入了大吕宗。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陆寻之从最后一幅画前站起身,再看面前那高耸云天的山头似乎有了解释。

百年前地变,竟将这里变成了这般模样么?有的山倾了,偏生将这山头拱得更高了?

陆寻之激动的心情一瞬间又凉了回来,过不去,发现了又有什么用。

理智的掉头,找剑!这才是重点。无功而返那也要再穿林出去,没了那把短剑,再碰到藤条杀人的情况,她简直不会死得更快。

经过噬灵时,她停下道:“对了,你还没正面回答我,你到底拿没拿我那把短剑?”

噬灵看着她,“凡人,愚不可及。”

陆寻之眼睛一瞪,“我是凡人,你是神仙?”

噬灵高冷端住,“不是。”

陆寻之难得的逗笑,“那你是什么人?”

“不为人,吾乃噬灵剑。”

“剑?”陆寻之脑袋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惊了惊,呆了呆。“你是剑灵?不会就是那把短剑吧,能不能……变回去我看看?”眼不见不为实啊。

噬灵手一伸,陆寻之见他又是这个动作,不解道:“要和你牵手,你才能变回去?”

“不是。”

“那是?”

“地上脏,剑就应该握在手里。”

“那你自己浮起来。”

“浮着傻。”

陆寻之服了,这家伙可比小火苗傲娇多了。伸出手牵上的瞬间,噬灵周身白光一泛,陆寻之手中握住的果真是那柄短剑。

“你叫噬灵,是因为这剑是噬灵剑?”陆寻之一指弹在剑刃上,她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手中剑光一花,噬灵不打招呼的变回人形。陆寻之与他一手执握,屈指弹剑的那只手也刚巧摊开,他的胸膛便贴在手心下。他低头看着她,这画面莫名的暖人心头。

陆寻之反应过来,松手,退开,一切自然而然。

噬灵看着被放开的手,抬起头,眸中一片清虚。他看着她说:”凡人,吾本无欲。”

陆寻之抽了抽嘴角,我也无欲好嘛,男女之别也不讲了?

等等!

陆寻之指了指噬灵,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如果现在的是你,那我当时看到的是谁?”

到达石桥时,她虽不怎么清醒了,但确实记得见到了一个人。现在她知道噬灵化为人形,剑就会不见。她肯定当时剑是抓在手里的,所以自己看到的就不应该是噬灵。

万流,剑棋峰。

韩裴正在自己的茅草屋小院子里研究院角落里不知何年开辟过的一块地,仅仅几垄的地上,挤挤挨挨的长满了植物。有正开花的,有挂了果的,有才抽嫩芽的,也有掉得光秃秃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搁这一块儿摆着了。

这长的是草还是菜,还是什么灵植?他完全弄不清。

韩裴摸出张传音符,打算管辜连山借用借用他徒弟养的那只鼻子灵得没天理的兔子,倒要看看这一窝“春夏秋天”都是些什么名堂。

韩裴的传音符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有一道传音符先飞进了他的小院。传音符金光闪闪,韩裴手一招,拿到手抹开封禁,辜连山的大嗓门传出,“离恨渊速来!”语气虽不急切却重,应该是有什么事。

韩裴没多耽搁,转身出了剑棋峰。

传音符用毕,自行在半空燃烧。

韩裴很快到了离恨渊,离恨渊处并没有其他人,只有辜连山御器抱着手臂飞在渊上,身上衣袍乱舞翻飞,一脸无比的深沉。韩裴了解辜连山,他不是个爱弄玄虚的人。

“连山,出了何事?”韩裴出声道。

辜连山听到他声音,忙扭头招呼他道:“你也来站站,我怎么觉得这渊口上的风走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韩裴御剑过去,一身暗紫色的长袍瞬间翻得跟辜连山身上一样。

离恨渊下罡风盘走,这一直是有,但以往风冲到渊口就会往自行从四周扩散。虽有风,却胜似无风。如眼下这般劲风狂涌,还从无前例。

“怎么发现的?”韩裴问道。

“嗨我这不是爱吃嘛,秀秀说她近来学了新菜,叫什么鸡跳河,还是什么鸡跳桥。正做着说是没姜草了,姜草我可认得,这离恨渊边上不长得满地是?”辜连山一指,渊边上稀稀拉拉长的几株麻黄色植物。

这也敢叫满地都是?!

“形容得不错。”韩裴打趣着,一丝玄力凝珠弹出去,弹起植株上一片叶子飞过来,引向脚下。那叶片还不到下去,就被搅成了一把叶末。

这证明渊口上流窜的乱风里夹杂着罡气,不过因为轻微,韩裴与辜连山又皆有不浅的修为在身,所以那轻微的罡气扫过来只当是大风。

叶片乃普通之物,承受不得半点罡气的扫荡,方才碎成了叶末。

辜连山这一看也明白了,拍起头古怪道:“这他娘什么情况?”

“恐怕要下去看看。”随着韩裴意念所动,韩裴脚下御的巨剑瞬间浩荡的剑气撑开防护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这下面是好去的?见进不见出!”辜连山拦着韩裴。

“放心,我有分寸。”

他跳下去,脚下的巨剑立去他身前,牵引剑气,破开劲风的扫荡,裹着韩裴迅速的下沉。

第二十二章 恐高

下面的风势反而不如上面劲猛杂乱。

韩裴催动巨剑再往下些,罡风割在剑气撑成的结界上的声响越发刺耳,顺便撕走一丝又一丝的灵力。结界被不断撕裂出一道道缝隙,又飞快被韩裴周身释放的玄力补上,巨剑微微抖动,警示这里的危险。

韩裴也不敢贸然。

眼中所见,罡风凝成巨大的风涡旋似在暴走。风却反常的不往高处拔,只是在那里翻搅,这异常,倒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底下放肆拉扯。

辜连山在上面等了一阵,见韩裴还没上来,担心下面有什么意外。周身玄力一开,裹着玄力罩正准备下去。就见韩裴踏着巨剑不紧不慢的出来了。

“咋这么久?下头什么情况?”辜连山迫不及待的问起。

“先回去,我去趟师兄那,回头再去找你。”韩裴脚下一转,直接上去了。整个万流城,能让他不连名带姓,一口一个师兄,如唤自家兄长般亲近的就只有不知院那位了。

辜连山在他身后道:“那行,顺道中午在我那凑合凑合,我让秀秀多做个菜。”

“甚好。”韩裴摆摆手,头也不回道。

不知院。

韩裴在二楼的书阁里找到了澹台云重。

“师兄,离恨渊下面是不是封印了什么?”韩裴张口直奔重点。

“看到什么了?还是猜到什么了?”书架前,澹台云重低着头,兀自将手中那册竹简上磨损了的字迹以玄力重新补上。

“随便看看,随便猜猜。”韩裴在旁边的书架上,信手抽了一本下来翻看了看道:“是妖物是魔物?如果是魔物,破魔令为何不警示?”

澹台云重终于抬起头,看向一贯些许懒散的师弟,这等之事也只有他能问得尤自不在心上。可他了解韩裴,说得随便,信了才上当。

澹台云重笑了笑,不问他凭什么猜的,反扯到了另外一件事上。“我看你来是问错人了,你该去问她?小姑娘在下面待过,下面是妖是魔,我可没她清楚。”

她、小姑娘、待过的,澹台云重说的这人显然是陆寻之。

陆寻之没死,他知道。应该说,他早就知道。

韩裴知道他提起这件事的原因,放回书,难得无奈,“师兄就这么肯定能助我渡过命中劫数是一个小丫头?”

“怎么?你不信?请问,如果你不是从我这里得知她定逢凶化吉,你那天会一时意气的出手?”澹台云重擦过韩裴身旁道:“来院中坐。”

院中高大的菩提树下,一方天然青石削成的茶桌。

几缕茶烟,从壶口倾泻下碧色的茶水,打在白色的瓷蛊中。

韩裴接过茶,吹了吹说,“我不过是不信罢了,哪是什么意气。”

“不信,那为什么不让渊雪证明下去,我看是你不忍罢了。仙魔自古对立,她既然有那嫌疑,你万不该有那恻隐之心。都出了手,还说不是意气。你自入门起,虽说天性不拘,可何时曾行过如此破格之举?太上长老那日对你甚是失望,你也因此受了罚。你如今还不肯承认她就是来应你劫数的?”澹台云重娓娓道来,温和似水。

“说来说去也就因为这件事,让师兄你觉得她应了我的劫数,我才如此大逆不道。若我要是下回再为其他人任性上一回,岂不是我又多了个应我劫数的?”韩裴颇不认可道。“再多来几个,那我不是要干尽所有倒施逆行之事,要照这么说,我看我才是大魔头。”

“休得胡说。”澹台云重道:“冥冥之中,在于冥冥。师弟无需尽知个中道理,只管与她多结善业,渡过此劫便是。”

“好没个道理,我可不服。”韩裴不以为然的喝了口茶,“再说了,仙魔两不立,我如何与她能结个什么善业。小丫头现在是跑出来,保不齐哪天就给门派的人发现了。师兄都说了她有嫌疑,到那时,我是帮着她逃走?还是不让你们抓她?就这种情况,还要我去与她结善业,师兄是故意为难我不成?”

“为难你了?我看你倒做得挺好。”澹台云重笑着摇了摇头。“不若,她那父亲与你又何干?做都做了,还不承认?”

韩裴正喝着茶,一呛,差点没喷出来,半开玩笑道:“你不是跟踪我吧?”

“何须如此不君子。”澹台云重瞥上一眼韩裴手里的茶盅,只见盅中茶水过半,两片茶叶,一沉,一立。顺手就起了一卦。他蘸了些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什么字。与韩裴道:“可是?”

韩裴斜过去眼神,眉尾一挑,“无趣。师兄这一手卜术当真是……比直接跟踪人还要不君子得多。跟踪还只是让你知道行踪,被你这一卜……我可真要百口莫辩了。我看我还是去连山那吃那什么跳楼鸡去有意思多了。”

“跳楼鸡?”澹台云重一愣,很是郑重的问,“什么鸡要跳着楼吃?”

被澹台云重这么一解释,韩裴一乐,邀他道:“一起去?”

澹台云重一想,着实新趣。两人一道,带上了坛好酒,去了辜连山在的虚怀谷。

人走茶凉的青石桌上,留着一个“顾”字,淌着水渍。

两人到了虚怀谷,辜连山那是石洞掏成的房子远远看到了。待近,正听到秀秀绝望的咆哮,“师父,你这放的什么呀,这不是姜草,这是断肠草!”

辜连山的大嗓门顿时比秀秀的咆哮声来得更大。“啊!那我们中午的跳桥鸡不是吃不上了!”

秀秀的绝望加一,“什么跳桥鸡啊!是吊烧鸡啊师父!”

已经走近的韩裴和澹台云重也表示很绝望。吃鸡不用跳楼了,上了毒了!

太逢山中,陆寻之在噬灵的帮助下登上了那壁山顶。

她从来没站过这么高。站在地下看时,觉得伸手可拂的云又在更高的天上。

此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脚下的险道,陆寻之看一眼,晕一眼。只有田间小埂那么宽,都容不得两个人并行。

陆寻之坐在这梗道上已经好半天了,扯着噬灵的大袍子,靠着噬灵的腿,俨然是个腿部大挂件。什么面子,什么冷静,什么淡定,什么男女有别,通通滚吧滚吧。

她现在就剩恐高!

第二十三章 晚安

“噬灵……你帮我看看,我们周围是什么样子?”陆寻之闭着眼睛,把噬灵的大袖子往怀里拖了拖。

“雾,看不见。”

陆寻之再次领教噬灵说话言简意赅的极致。

山高,终年雾气,他们站得比周围群山更高,看下去自然只有一片雾气。

“那……我再缓缓,等我脚不发软了,我们下去。”

上来的时候,她是被噬灵抓着手臂带上来的,当时还不觉得,一落脚才发现高,才知道自己竟还恐高。攒了十多年的脸,顿时全丢这山顶了。

她现在站都不敢站起来,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要挂在噬灵身上。心里正努力克服恐高的障碍,听得噬灵道:“这里一点也不高,你们凡人没见过九重天,就当这已经登天。吾之不屑,尓亦无惧。”

陆寻之轻笑,“你自是不屑,你是剑灵,摔下去也不会死。我是人,你口中的凡人,这么高摔下去我的骨头都要成渣。我从来没站过这么高,先生说过,居高临下的风景最好看,可我现在都没勇气看。”

她说着,略有些遗憾。

噬灵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腿边的人,她在尝试这睁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可爱的一动一动。噬灵冷月华一样美好的脸上不见任何的表情,但他说:“吾助你便是。”

“啊”

拉起,抱住!

噬灵的动作一眨眼完成。

陆寻之靠上他冰冷硬邦邦的怀抱时,一瞬间睁开眼。因为惊到,也因为本能。

对人来说,怀抱,通常就意味着安全。哪怕这是一个剑灵的怀抱,她的害怕还是被安抚。

噬灵的下颌有优美的弧线,陆寻之的视线从优美的弧线上擦出去,落在眼中的是不断下降的山壁。噬灵在带着她下落。

远望,群山在雾气中渐渐崭露出头角。

“如何?”噬灵问她好不好看。

陆寻之搭在他肩头的手指,点了点,“谢谢。”是真心的。

噬灵说,有海。

陆寻之便知,自己来对了地方。并非海,应是太逢山地裂时地泉涌出形成的水湖。

那面湖渐渐从眼里的芝麻豆子大,变成水缸大,更大。陆寻之以为噬灵会带着在湖边落脚,谁知噬灵半空里一甩,带着她落在了四面围湖的其中一座山头上。

陆寻之从山顶上俯瞰下面的湖,虽只有一个院子大,但这还离着很高,真下去了,这湖定然要大得许多倍。也不知道大吕宗是不是就淹在这个湖里。

“怎么不直接下去?”陆寻之扭头向身边站着的噬灵道。

“很强的怨念。”噬灵指向湖心上刺出的一束血色红光,忘了陆寻之没有他这样的目力。

陆寻之看不见,话还是听得懂,她已经从噬灵那里听说了那只魇的事,知道了魇是怨气所生。

“是那只魇?”她道。

“不像,这股怨念比那只魇厉害。”

“所以连你也要避开?那会不会同时有两只魇?”陆寻之道。

“有,互食。”

有就会相互吞噬,成就一只更强大的魇。

陆寻之看这那湖,突发奇想道:“难道大吕宗的人是死在了湖里?所以湖里怨气过重”一转念,自己都觉的荒谬。天灾都来了,不分别逃命,倒往一处挤。难道是集体想死?

“不过……大吕宗也是正儿八经的修仙门派,修仙之人能御器,还能御器带人……”陆寻之自己嘀咕着,边琢磨。即便不是所有人都能御器,会的总有吧?可照县志上的记载,大吕宗全数覆灭。

“为什么会一个都没逃掉?这也太反常了……”

陆寻之将自己想到的与噬灵讨论,说着说着,陆寻之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噬灵的看法更直接,太吕宗的所有人都死于非命。

不是这样,以太逢山能被选为开山立派的灵秀,已经都一百年,死掉的那些人的怨气应当被山中灵气净化了。但真实的情况却恰好相反。

反而生了魇!

如果不是人都死于非命,导致怨气太重,让太逢山本身压制不住。再经过百年的荒芜人烟,形成这恶怨之地,绝难生魇。

由魇反推导的这个结论,似乎颇立得住。但要证明,噬灵道,还得找到大吕宗门人的尸身才知确切。

同时,也就找到了倾覆在山中的大吕宗,陆寻之此番来的目的地。

说不定,还能知道大吕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先去别的地方找找,湖我们都靠不近,只能先排除在外。如果别的地方都没有,那十有八九就在湖里了。”与噬灵商量着,陆寻之希望大吕宗不要真给泡在湖里。

她也不是多贪心,要捞到多少宝贝。但要眼睁睁的看着与宝贝们失之交臂那也是够惨的。对她种这无根的飘萍来说,能得来一两件像样的宝贝,修起仙都有了底气。

就这么办!为了底气,找尸骨,找太吕宗,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到时真要在湖里,再说!

背过湖,他们面前的山岭,一座又一座。陆寻之与噬灵就在一座一座的山岭间翻。遇到下方有夹道缝隙的地方都要下去查看,大吕宗不在湖里,那就是被跨掉的山压在地下。虽然是过了百年了,但总有蛛丝马迹还在。

比如,陆寻之在一次被山体间的狭长夹隙夹住的时候,就在夹在了一口被山体夹扁的大铜钟里。噬灵拔了她半天才把她拔出来。

关键是,总有一只贼心不死的魇。每天每晚的跟在他们后面飘。神出鬼没。陆寻之只要一个没注意,那只魇就伺机而动。

要不是它还没真正成魇,噬灵尚能压制它一二,陆寻之已经给拖走吃掉了。

所以陆寻之都和噬灵开玩笑说,“噬灵,我好担心你突然跟我说,你累了,要去睡了……像小火苗这个家伙一样,睡到现在也不醒。”

是的,她在承认,她现在只能依靠着噬灵。

自己是无用的凡人,噬灵如今在做她的“保护神”。

噬灵浮在她近旁,闻言低了低头去看她,白色的长发垂了几丝落在她脸上。“我不累。你睡。”

陆寻之抽出枕着的一只手,指尖挑开那几丝白雪,笑道:“噬灵,你进化了,不再说吾,尔,之的像个老古董了。晚安。”

她侧过身,闭上了眼。

第二十四章 大吕宗

晚上有些冷,陆寻之睡不踏实。半夜就醒了,坐等天亮。

她偏头看了眼在身旁浮着打坐的噬灵,抱着膝盖,迷迷糊糊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又睡了过去。再睁眼,太阳已经照暖了群山。

太阳亮得刺眼,陆寻之惺忪的半眯着眼,见噬灵还是那样子,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正准备起身,撑在地上的手心被什么扎了一下。陆寻之张手一看,拔下来一根麦芒长的木刺。

木刺?

陆寻之掐了掐,低头去看地上,她发现手边散着不少的这样的碎木片。目光落到其中一块木片,陆寻之捡起来,木片的一头有指甲盖大小的平整红印。陆寻之飞快的联想到,这样的木头上的红色,是做过柱子用,或者门之类的刷上去的。

她马上起身在附近查看,一截斜戳在地上的烂木头引起她的注意。她蹲下去一碰,那木头腐得经不住她一掰,断了。

陆寻之闻了闻手里木屑的味道,是松木!

松木宜制梁。

这截木头不会是根屋梁柱吧?

陆寻之找了块大点的木片,围着那截木头四周刨,刨开浅浅的一层土后,下面的就是石头了。

“在做什么?”噬灵忽然在她后面出声。

陆寻之抬起头,正对上,从自己身后俯身看下来的噬灵。她笑起来很让人喜欢,她用木片戳戳那烂木头道:“我猜,我们马上会找到大吕宗!”

噬灵化成剑形,凌厉的剑意燃烧成一支火红的凤凰翎羽,刺进地下,瞬间“轰”的一声,烂木头与碎石飞了一空,地面炸出来井口大的窟窿。

陆寻之站在一丈开外,眼角余光瞥见一团青烟。一丝冷笑,转过身,朝那只魇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过来,宰了你!

魇在原地一顿。

陆寻之满意的抬头,同片刻间已经出现在她身旁的噬灵往炸开的口子走去。

“耀武扬威的感觉挺好的。”

“好,继续。”

“你刚才把自己烧着了,什么感觉?”

“没感觉。”

“你额头上的是什么?”

“凰羽石。”

“凤凰的凰吗?”

“是。”

“你刚才烧起来的样子像一根凤凰的尾羽,我在书上见过。好看。”

欢快聊着天的人,将那可怜巴巴的“魇”衬托得惨兮兮。魇化为一女子,嘤嘤嘤的追在他们身后哭,“妾……”

噬灵眼角余光,一记冷刀子送过去。

魇哭哭啼啼调头,“妾走就是……”

陆寻之没忍不住大笑,“真像个怨妇。”

噬灵提醒她说,魇会变男人。陆寻之蹲在“井口”,托着下巴说,“噬灵,你除了脸冷了点,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像……真正的人。”

噬灵看着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这句话,他说,“凡人,也很有意思。”

“井”下面很暗,从上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下面何等状况,只能下去。

下去之前,陆寻之把身上带的火折子吹了一根,等烧起来了扔下去。点点的火苗翻滚着掉下去,然后就看不见了,也没听到什么声音。陆寻之不大琢磨得准,这是下面太深,还是太缺空气。

正纠结,忽然听到一声猫叫。

“喵”。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猫?”陆寻之奇怪看了一圈,但并没见到猫。她与噬灵这段时间在山岭间纵横穿错的翻了多少地方,别说猫,鸟都没见到一只。

“喵”。

这一声像是从头顶上来的。陆寻之下意识抬头,空的。

“喵”。

在身后。没有。

“喵。”

在脚边。没有。

“喵”、“喵”、“喵”……顿时听得四面八方都是猫叫。

无数的喵喵声在陆寻之的耳朵里脑袋里穿来穿去,陆寻之难受极了,捂住耳朵,不想听到这些猫声,但她越是捂住,猫叫声却是排山倒海的灌进她耳朵里。

噬灵剑“叮”的插在她脚边,噬灵将一缕灵识分出来没入她额心。陆寻之耳中蜂拥的猫叫声渐渐的减去,但同时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冒出来。

沸腾的人声里,有个女子清脆的喊:“师哥,你等等我。”

又是肃穆的铜钟声,齐齐响起,“弟子拜见掌门!”

再接着,一声愤怒,“何罪有之!何罪有之!何萧,你是要遭天谴的!遭天谴的!”

所有的声音,混杂起来,最后变成一道白光,陆寻之的脑海中闪一个画面。面对着波光粼粼的一面湖,一只甩着尾巴的白色小猫的背影,蹲在湖边的山坡上。

“喵~”

猫叫着回头,差点与陆寻之在脑海中“对视”时,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全部消散。

噬灵化回人形,陆寻之带着他那一缕灵识的经历,他是有感觉的,只是不如陆寻之来得清晰。

“喵”。一声猫叫很分明的从地底下传出来。

原本还怔着的陆寻之一个激灵,拉住噬灵的手便往下跳。

“走,下去。”

她往下落,风在耳边呼啸,噬灵在她手中一下变成人形,一下变成剑形。陆寻之察觉到:“噬灵你怎么了?”

噬灵很骄傲,只肯在人形时说话,所以他的话断断续续,“山神……灵息……有怨气。”

“阿寻阿寻。”

陆寻之怀里忽然冲出来一朵白光。

“有灵气,不干净。”

小火苗竟在这个时候醒了,真是赶巧不赶早。

陆寻之与噬灵恰好落到了头,脚下硬硬的非常不平,站都难站不稳。陆寻之立刻镜子拿出来,“小火苗,快照个亮。”

小火苗蹿进镜子,刷的一道白光打亮。陆寻之将石镜一照,光亮正好投在一块大石当胸压着的一个死去的女人的脸上。女人杏目圆睁,死不瞑目,眼中的恨意几乎脱眶而出。额角上还挂着血渍,俨如刚死。

陆寻之拿石镜的手一抖,光亮滑出去,晃过他们脚下诺大一片废墟下其他的横七竖八的尸体。

陆寻之有一瞬间都不敢看,虽早有准备会见到死人,却没想过会是这么“鲜活”的场面。“鲜活”的尸体,死了一百年不腐,栩栩如生比化作白骨的更叫人不毛而栗。

第二十五章 白泽

陆寻之忍着心里的不适,借石镜的光仔细看过那个女人,她搭在废墟外面的有一只手不见了,断处吓人,看上去像被什么生生折断扯走。

她的皮肤外生着一层薄透的鳞,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从额头到脸到脖子上,再到那只完整的手。那是双手漂亮,细长纤细,留着长长的指甲。

陆寻之猛然想起来那截手指来,她连忙从腰上挂的小袋子里翻出一截小布包。打开,里面正是当时从伤口里拿出来的那截黑掉的手指,虽然干萎了,但一对比,手形竟然很像。

“这怎么会?”被枝条所伤是树林里的事,手指却出现在这里,陆寻之实在联系不起这其中的关系。

“是魇。”噬灵道。“它要身体。”

陆寻之反应过来,打着小火苗“火把”往废墟下面走了一些。

有人缺了一个脑袋,有人缺了一整条胳膊,有人缺了一只耳朵……甚至只是脸上的一块肉。一具具看过去,缺得千奇百怪,没有一具完整。每个人也都像那个女人一样,皮肤上生鳞,就像刚死,含恨无比。

整片砖砾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这样的尸骨。

噬灵是对的,大吕宗的人全死了,一个都没跑,而且全都死于非命。

陆寻之担心起一件事道:“那只魇会不会也跟着下来?这里有这么多怨气冲天的死人,它又是怨气生的,会不会一到这种地方就变得很厉害?”

“不会,会。”噬灵惜字如金。不会下来,会变厉害,两个问题答三个字,陆寻之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模式。

“魇?”小火苗刚醒,好多事不知道。

“嗯,有一只。之前在树林里我被树藤攻击的事就是它搞的鬼。”陆寻之解释道。

小火苗细声道:“阿寻,这里有很多怨气,但这里也有很强大的灵气。你不用担心,那只魇它不敢下来。”

“很强大的灵气?”陆寻之眼皮子一跳,难道这趟还能一道找到“灵气宝地”!

“对,但也很不干净。”小火苗哗的就泼了她一桶冷水。

“并非灵气,乃是神息。”噬灵纠正道。

“嗯嗯,是神息。”小火苗欢快的附和。再带上一句,“不干净。”

“喵~”

猫叫声又来了,陆寻之一把将不干净的神息的问题放下,她一眼瞄到一个白影,废墟上咻的闪出去,看背影很像脑海里见过的那只猫。陆寻之招呼噬灵道:“跟上。”

那只白猫闪得很快,每次要跟丢的时候,那只白猫又喵一声出现。噬灵说那不是真的猫,是灵体。

陆寻之道:“我猜也不是真的猫,跟好它,看它想引我们去哪里。”

被噬灵背着飞跑,陆寻之感觉这下面似乎无比宽敞,废墟下应该磕磕绊绊才是,这一路竟追得通畅无比。不由问小火苗道:“小火苗,我们是不是又进什么结界了?”

“没有的呀。”小火苗欢快道。

耳边忽然听到低沉有力的声,“砰”、“砰、“砰”……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陆寻之问道。

“没有的呀。”欢快再来。

陆寻之扶额,小火苗这孩子……一醒来到底在欢快啥呀它。

“噬灵,你有没有听到?”陆寻之转而问噬灵。

“没有。”

“你也没有?”陆寻之奇怪了:“那之前很多声猫叫你也没听到?”

“本来没听到。”

他是见陆寻之在旁边忽然古古怪怪,看着看着就心神不对了,这才化了剑,将一股灵识给了她,后才有所知觉。

陆寻之说要追,也是因为看到了,不是因为听到了。

什么叫本来没听到,难道就自己听得到这些声音?陆寻之也来不及多问,噬灵道:“抓紧了。”

然后感觉就是要跨过去什么,飞起来了。“咚”,落地。

喵~

那只白猫背对着蹲在他们面前的黑暗里,忽然膨胀膨胀……身形瞬间膨胀了十来倍,且粼粼有光。庞然大猫转过身来

陆寻之吃惊的瞪大了眼。

面前浑身雪白的动物,似羊不是羊,有独角,弯弯生在头顶正中,四足黑,背生翼。胸前的长毛飘逸的微卷着像一朵一朵的云图。它身上的气息,是圣安天下。

“你是……”陆寻之眼中的惊讶渐渐褪去,她很快接受了眼前的所见,“如果古书不假,我想我读过你。书上说,你极少出没,通万物情,能言人语。天下有圣人治,奉书而至。是这样吗?白泽,昆仑神山上神兽。”

那白兽竟点点头,随后口出人语。“姑娘惊才,世人见我等,只能于画卷之中,见也只当是入画中境,早惶惶惊矣。”

“存在即合理。上古的神兽本就存在,没见过,也不能说是没存在过。”陆寻之嘴上说得淡定,其实她心里这会儿还在我滴个老天爷啊,我见到了活神兽的见鬼状态。脑袋里偏又冷静得不行,它把自己引来,肯定不会是为了让自己观瞻它。

来都来了,陆寻之不多费劲去猜,直奔主题道:“说吧,你引我们来此想做什么?”

她扭头去看“我们”,噬灵竟变成回短剑浮在半空。陆寻之想起他嫌弃过浮着傻,这样看不清就不傻啦?顿时好笑,“噬灵你干嘛?”

噬灵“不理”她。

倒是白泽道:“噬灵剑虽为上古神铁所铸,得了灵识,幻了人形,却不生精魂。神兽却不相同,精气所生,魂游于天地,受尽万方点化成体。于他而言,我是活着的神物,他充其量也只是一块神铁。敬畏于我,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啊,还有等级压制这么回事。

高贵的神兽白泽昂首挺胸,踱步嗒嗒,转身对陆寻之道:“你且与我来。”

陆寻之把噬灵剑抓到手里,弹剑,“这样就不傻了吧,走,一起去看看。”

白泽在前面带路,陆寻之感觉脚下的路很像走在山谷夹道里。因为落脚的地方不多,两边都是上方向,陆寻之就不清楚,现在到底是进来了,还是出去了。

忽然,“咚、咚、咚、”!

是比刚才听到的更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像是从地下传出,脚下的大仿佛都在跟着震颤。

接着,他们来到了一株被浑厚神息包裹的植株前。

第二十六章 福泽

白泽低头在植株上蹭了蹭,落下一滴眼泪,那植株上荡漾开一圈神光,璀璨圣洁,又混杂着斑驳的颜色。

一向娇娇弱弱什么都怕的小火苗,此刻竟是跑出来很嫌弃,“神息,不干净,阿寻不要。”

白泽道:“我整个身体都化作了太逢山,此物乃是我心脏所生,是我神息的源头。”白泽说着抬头,朝着陆寻之转身,走了一步,曲起一条前腿,微微低了头。

“阿寻,这是神兽的礼,接了会有福泽,你快接下。”小火苗叫起道。

陆寻之有些傻,“那我要怎么接”

小火苗“嗯”了半天,然后说它忘了。陆寻之拿它无奈,关键时刻一心一意掉链子。还好有噬灵,噬灵化为一瞬间的人形,俯身,与陆寻之碰了碰额头。

噬灵的皮肤是冷的。

陆寻之走向白泽,上前踮起脚,与低着高贵兽头的白泽碰上去。这一瞬间,陆寻之身上跟着发出白泽身上那样的柔光。

白泽是福兽,它的福泽使人逢凶化吉,庇佑受它福泽之人的一生。像这样的机缘,几百上千年也可遇不可求。

陆寻之这一趟即便捞不着大吕宗的宝贝,也不枉此行了。

陆寻退开些,将噬灵重新拿在手里,她仰头看着白泽,“白泽,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一个关于你,或者关于大吕宗的故事了?”

这兽实在是太高大了,她不得不抬着下巴说话。

白泽看她,你也实在太懂套路了,那它就开门见山了。

三百年前开始的时候,陆寻之心说,这么多年的话本子到底没白看。

“三百年前……我感天下圣明清朗,奉书从昆仑神山出。归神山时,深山中遇一老翁在山间拾柴,我听他以口技引得百鸟来飞,身后更跟着豺狼虎豹徐步,鹿牛野羊结群,亦有弱小生灵如兔鼠之辈傍行。其乐融融,其和美美。我便化作林中猎人现身,作势以箭射取地兔。老翁见我,忙阻之,道我别忙。我便故意怒他,我生来就是猎人,以打猎为生,这满地活物皮子站着,我为何不能取?”

“他道,不是不可取,是不可强取。只要是条命,就是天地命数。强取造下杀孽,不如行善。”

陆寻之听着不解,猎人之如屠夫,吃的就是杀生饭。这要怎么行善?竖着耳朵听得白泽继续说下去。

“若它们谁有不想活了的,指望着一死,你去取了那就是行善,因为这是顺应天地间本心的事。我想不到一个山林老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倍感惊讶,想听他如何将话说下去,故怒他胡说。哪有什么动物愿意被猎死的,那猎人还带什么弓箭,直接去山里来捡就是。他说你不信,这里就有。”

陆寻之都听神了,难道还真有啊?

“我见他与走兽们说话,说,你们要是有不想活的,就跟这个人走。他是猎人,得指望着你们吃饭。你们的尸骨烂在这山野林地,归了尘土,这是好事,但若以将去之身伺更长远的性命,岂不是更大的恩惠?一只鹿,一只羬羊,和一只虎,朝我走来。甚且有几只鸟飞落了我肩头。”

“我本为神兽,自然一眼看得出那只鹿是丧子之痛,不欲独活。那只羬羊是腹中恶疾,活不成。那只虎则是垂垂老矣,活不久。兽都有知天命的本能,它们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我知,兽知,他又如何能知?”

白泽的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下,晶莹剔透,却混着丝丝的黑气。

噬灵剑上陡然发出冰冷的剑气。

小火苗也咋呼起来,“怨意,好重的怨意!”

陆寻之不懂的敛了敛眉,“万物有灵,敬于畏,服于德。那个老人一定是个有深德的人,那几只动物才愿意听他话站出来跟你走。这不是件好事么,白泽,你为什么会突然怨恨?”

白泽道:“我不是怨恨,我是忧伤,只是我忧伤时必有怨憎。”

它高高的头一直抬着,陆寻之看不到一只上古神兽的忧伤是不是也如人那样满是哀痛。

它动了动脑袋,似乎在“看”向陆寻之。

“他只是个寻常的凡人,并不能知道那几只兽不愿活的原因,但就像你说的,他是个有大道德的人。他只是遵循天性的道理,山中那些兽与他相处久了便通了灵性,这是他的德。我亦深感他厚德。我本寻圣人而出,遇此人有如此德,不居庙堂之高,却居这山野之远。我心中可惜他的德行应造福更多生灵才是,便在于他相处数月之后,现出了真身。”

“那他就没有被你吓到吗?阿寻就没被你吓到。”小火苗语突然插了一嘴,口气颇为陆寻之得意。

“他见了我,哈哈大笑,说我如此才是。因为他看到了百兽对我的畏。”

不想,小火苗听了不高兴的扭着镜子在陆寻之面前翻滚,嘟嘟囔囔的。“我就是要觉得阿寻厉害。”

小火苗可爱透了。

陆寻之可不忍心让这么铁她的小可爱失落,悄悄说:“小火苗,看我厉害,嗯?”清了清嗓子,很是那么回事道:“白泽,你说的这个山林老人,是不是正好就是大吕宗开山立派的祖师爷?你们当年遇到的便是太逢山?”

白泽顿时送了个“你以为我刚才聋?”的嗤声给了陆寻之。

陆寻之抬抬眉,是不是嘛,不是是,那就是不是,一半一半的几率还是很好猜的。

后来的事……

白泽坚信厚德载物,惜老人德高望重而无气运,便助他开山立派,许他两百年的恩泽,在太逢山中为他守护大吕宗。太逢山因为有了白泽这头上古神兽的停留而变得祥瑞无比。山生灵气,一开始引来的是兽,后来渐就有了人。

陆寻之听着挺感慨,原来三百前这里方圆几千里都还是深山老林。白云苍狗,时间最不是个东西,百年沧海,百年桑田,天地间的变化都由着时间去改变,磨灭,再生,循环。

如今出去几百里,就到处是镇子了。

陆寻之一算,时间不对啊。三百年,太逢山覆灭一百年,正好有了两百年。

“白泽,一百年前你该离开太逢山了。”

第二十七章 夺回

白泽没走,是因为它低估了凡人的欲望,越是能得大能力者,一己私欲起,万恶生!

老人活到一百零八便仙去了,并非飞升,后来的谣传误人。

大吕宗交到了一个机缘巧合来到太逢山,又留在大吕宗的散修手中。这个人当是真正意义上大吕宗的第一任掌门,此人为大吕宗兢兢业业,大吕宗就是在他手中发扬了出去。

一日,他忽感自己大限将至,便叫来自己两名最中意的弟子。何萧、萧何,两人是同门师兄弟,更是一对双生子。

陆寻之在脑海里听到的何萧何萧,正是这个何萧。

先掌门将上古神兽白泽栖身在太逢山中庇佑大吕宗两百年的秘密说出来。此时,离白泽将离开的期限已经没几年了。白泽走后,大吕宗必无此风光。届时该如何将大吕宗继续发扬下去,先掌门让两人各交了一份答卷。最终,将掌门之位传与了萧何。

何萧不满自己的落选,他自认自己勇谋的个性比之温和的弟弟更适合做一派掌门。时久心郁,郁而生执,执而生妄,妄久生恶!

太逢山是因为白泽的力量,大吕宗也是因为白泽的庇护。何萧的念头便动到了白泽身上,只要能夺走白泽的力量,他何愁没有掌门做!

何萧疯了,屠了满门,更将自己的弟弟钉死在山门上,然后引出了在深山的白泽。以邪术困住了白泽,意图挖走它的心脏,得到它的力量。

白泽逼不得已,将神力全部散入地下。它悲哀,厚德不传,圣世难久。神力散去之际,发出哀鸣通天入地,传为龙吟。

天地有感,太逢山才生变。

白泽困在此间,面对大吕宗死去的满门,竟悔极生怨。它的一缕怨念从地底下跑出来,飘在太逢山中,被那只魇找到后以怨魂禁锢在水湖里。

“那湖里的怨念是你的?”陆寻之意外道。

怪不得噬灵都不去靠近,原来是白泽的产物。神兽就是神兽啊,放个屁,估计都有等级压制。

“我引你来,便是想要你将我湖心的怨息放出来。只有重新回归于我,由我去净化,这缕怨意才能真正的消失。”

陆寻之看着白泽,“为什么你自己去不了?”

“我自天地精气所生,本无七情六欲,只有一颗聆圣心。爱恨嗔痴,若生任何一念,都会化去我半数的精气,剩下半数精气成的身体又早成了这太逢山的一部分,我连真正的身体都没有,自然去拿不了。你现在看到的我,乃是神息所化。”

陆寻之的手穿过白泽颈上柔顺飘逸的长毛,带起一丝丝的白色气息。

白泽引着陆寻之将手伸向神息里的那株植物。

植物的叶片上升起一束璀璨的流息,弯到陆寻之手腕长变成一朵干掉却不枯萎的兰花手镯。

白泽道:“此物是我灵骨中所生,我那一念,由此物可带回。投出去即可,切莫叫它跑了。”

陆寻之转着转手腕上的兰花,“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白泽道:“你现在就站在我的身体上,你想要什么,我皆知道。我可以给你。”

陆寻之看它,好吧,这个原因,很可以。

白泽嘱咐她,“你要小心那只魇,它一定会趁此机会来夺你的身体。”

“嗯我会小心,不过那只魇看着挺怕噬灵的。”陆寻之扬了扬手里的短剑。

白泽高高的眼光微微下放,“那只魇为了禁锢我那一念,将绝大部分的怨息之力都放在了湖里,所以你之前遇到的不算一只完整的魇。”

陆寻之心里顿时咯噔,“绝大部分?照你的意思……我们肯定会再碰到,那不是一点办法也没了?”

白泽道:“本也不是没办法,只不过噬灵剑在你手里发挥不出它的力量,所以你需要把握机会。”

“机会?”陆寻之低头看向手里抓着的短剑,“噬灵的力量是什么?”

“它能吞噬一切灵能。”白泽抖了抖翅,一个白玉一样的小角从它的翅膀下飞出来,泛着光亮飞到陆寻之面前。“带上它,关键时能救你一命。我现在就送你过去。”

陆寻之眼里就看到白泽两只大翅膀一扇,刮起一阵风迷了眼,等她把挡着脸的手臂拿下来,视线里日光明朗,眼前一面镜湖,无波无浪。

陆寻之将那只小玉角对着光看了看,收回手心,她又看了看四面的山头,没有那只魇的身影。“不在,这就是白泽说的机会?”仔细一想,又觉得没这么容易,这么点时间的空档真要随便赶上了,机会也就太大了,白泽肯定不会说她要把握机会。

不过,就算不是机会,能钻的空子不钻白不钻!

陆寻之当机纵身一跳,“噗通”一声,水下的平静立时打破。

她一入水,水下立刻涌出来很多黑色的文字组成的一串一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的想要将她捆住。

陆寻之善水,身子在水里异常的灵活,噬灵剑划断一道道的锁链,化成一道道黑烟,一缕缕往湖面钻。她神识里有之前噬灵给的她的一缕灵识,她与噬灵在此刻心念灵犀。噬灵所觉之处,就是她短剑挥动之处。

她鱼儿一般,极速向湖心靠近。

湖水下有红光渐现,陆寻之让身体巧妙的从无数根同时向她缠过去的黑色锁链下避过。

一团青烟,突然就烧了出来,横在了面前。

是魇。

它来了。

陆寻之早有准备,神色不惧。

噬灵的剑气瞬间释放,将她包裹。

魇将怨气聚集,许许多多的黑气从禁锢红光的方向跑出来,渐渐将魇拼装一个人形。男人的头,女人的身体,反着一条粗壮的胳膊,正接着只女人的手。脸上五扭更为曲官,歪眼斜嘴,鼻子两半,一上一下。头颅上拼接的缝隙里翻动着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肉。

陆寻之在心里恶心,抿紧着唇,眉目冷凝。

魇的手伸向陆寻之,喉咙里发出咕隆咕隆的怪响,“身体,给我……”

陆寻之一挥剑,将魇伸过来的那只白皙秀美的手掌砍断,手掌沉向水底,转眼间化成无数黑色的虫子,从底下直冲而上。

第二十八章 得手

现在的魇,比之前果真强横去了太多。

噬灵剑气大开也挡不住有黑色的虫子顽固的冲向陆寻之,陆寻之每挨上一下,它们也会消失,但陆寻之被挨过的地方,皮肉会立刻被腐蚀掉一块。

没多久,手背上,脸上,脖子上,就烂了好几处。而且烂掉的地方站沾着水奇痛无比。

陆寻之一阵手忙脚乱,费力的对付那些黑虫。根本于事无补!

噬灵剑是好剑,在她手里确实是浪费了。

魇笑,它也看出来了,变成女人的声音笑出声音,“没用的,剑君的力量你是用不出来的,把身体给妾,妾最疼惜活着的身体。”

陆寻之一声不吭,抓紧噬灵剑杀上去。

噬灵的声音响起在她心里。“勿理,我教你用剑。”

陆寻之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控制住了,剑在她手中不是出自她意愿的劈,刺、砍,挑,扫出去!将魇打得往上上下下的漂浮。

噬灵道:“刚才的感觉可否记住,剑招无非从这些起的变化,你且自行理解。”

手臂的感觉一松,陆寻之知道噬灵把手臂还给自己了,剑在手里她有模有样的挽出一道水花。

这感觉很好嘛!

陆寻之将噬灵刚才手把手传递给她的感觉,一次又一次的用出来,对着魇一通劈刺砍挑扫过去,从生涩到熟练,她只用了短短的时间。那些动作她用起来,虽不标准,竟无比流畅。

噬灵剑在她手中发出一声畅快的剑鸣,似乎感觉到她在剑上的天赋。

魇没看到陆寻之的狼狈,一边飘荡闪避,一边从那具拼装的身体里挖断出几根肋骨,变化出更多黑色虫子来逗着她玩。还不忘出口挑逗噬灵。“哎呀,妾的心疼。等妾得到这小丫头的身体,剑君到时可要好好疼爱疼爱妾。”

噬灵和陆寻之默契的谁也不搭理它。

噬灵是不屑,陆寻之是疼的。她一心一意的对付魇,那些冲破进剑气的黑色虫子看也不看一眼,身上烂掉的地方是一处又一处。

她咬着牙闷闷的哼出一声,手上直抖,动作也不见那么灵活了。

魇欢喜起来,在她面前用它那残缺破烂的身体搔首弄姿,表情,脸,动作,哪样都恶心!

陆寻之一慢,那些黑色的虫子就黑压压一片的压上来,全都在试图冲破剑气。陆寻之的眼光却不着痕迹的滑过了魇身后的方向。

那束被禁锢的红光,她现在能看得很清楚了,唇角不可见的翘了翘。

既然这么近了,那就好说了!

她似虚弱的低下眼,低低道:“噬灵,看你的了。”

她抬头,眼中一片狡黠色飞过,她对魇道:“好玩么?现在我来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好玩,什么叫好戏在后头!”

噬灵剑从她手中脱手而出,冲着魇的身体笔直的扎过去。

魇下意识想要避开的身体停顿,在下一瞬,诡异的脸,表达出诡异的惊恐,惊恐的发出尖叫!

“不!”

噬灵剑穿透魇的身体,直斩向红光上的禁锢。只见一道红光从魇的背后,直冲天际。

你也想逃!

陆寻之眼疾手快抹下手上的那朵骨兰,朝水上一掷,一道金光直追出去,将那逃跑的红光尾巴咬住一口吞了下去。最后,一枝鲜活的兰花,黄嫩嫩的掉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魇,说白了,也就是怨灵。虽比一般的怨灵要强横得多,可这又怎么样,噬灵吞噬一切灵能,天生就克制它。一剑劈不了它,但要一剑剁开那些禁锢的怨魂却是容易不过了。

她与魇周旋,将魇不知不觉的推向湖心,靠近红光。

白泽说她要把握的机会,便来了!

“放跑了我的食物,拿你的身体给我!”魇顿时红了眼,直接扑向陆寻之。陆寻之撤去噬灵剑气保护的身体此时是夺走的最好机会!

噬灵剑疾回身。

魇已化回本体,直贯陆寻之胸口,烟尾没入,陆寻之的身体直直往湖底沉去。

噬灵化为人形,伸手接住陆寻之冲出水面。冰封的脸上,一片空白。他眼中有破冰而动的东西,他感觉到,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就那样抱着陆寻之站在湖边,也不知道把人给放下,只紧紧盯着她盖下去的眼睛。直到陆寻之鸦黑的长睫漂亮的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眸光一片清雪,不邪不妖,无哀无怨。

噬灵眼里破开的东西又渐渐补回去了,他刚才好像忘记了她有白泽给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事。

他道:“你醒了。”

陆寻之全身痛得长吸了口气,从他身上下去,手从脖子上取出来一个黑色的小角拿在手上道:“这角怎么变黑了?白泽给我的这救命宝贝是不是叫千斤坠,差点没压死我。”此时提在手里很轻,但刚才魇没入她胸口钻进去被这玉角接收的时候,瞬间像胸口压大石。

噬灵的嘴角动了动。

陆寻之找到在湖上飘着那枝兰花,她是一点都不想再碰水了。沾在身上的明明是湿衣服,她却像被火贴着在烧一样,火烧火燎的痛,烧到头皮都发麻。脸上,手上,脖子上,背上,哪里都是。

“魇气灼伤。”噬灵盯着她脸上几处烂掉的地方,“手给我。”

陆寻之把手拿起来,手背上烂得更厉害,尤其右手,都没一块好皮了。噬灵将手心与她手相对,就看到他额上坠的那块凰羽石轻轻的飘飞了起来,他长发微微飞扬。一股不明的气息从他周身起,经手心传递给陆寻之。

陆寻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身上竟一时没那么痛了,然后手上烂掉的地方竟然开始自行愈合。“好神奇啊,你……”陆寻之惊讶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她看到噬灵的脸上开始一块一块的烂,她身上的伤,在往他的身上转移。

陆寻之下意识的缩手,还没收回,被噬灵抓住。他抬了冰冷的眸子道:“这也是我的能力。”

“那你痛吗?”

噬灵的眼神一荡,“不痛。”

待到她觉得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了,噬灵额上的坠子又服帖的贴在他额上,但有一瞬间,陆寻之看着那宝石似乎红得没那么艳了。

第二十九章 雷刑

陆寻之捡了兰花枝和噬灵一起回去,白泽变化的白猫蹲坐在窟窿眼上等着他们。看到两人过来,白猫起身往前带路道:“跟我来。”

“去哪?”

陆寻之追上,一并将兰花枝给了它。白猫叼在嘴里,昂首阔步,丝毫没因为体型小,架势就小了。

“大吕宗。”

“大……”陆寻之猛的反应过来,“大吕宗没被埋在地下?”

白猫理所当然的高抬步,迈!“你自己想的,我可未曾说与你是在地下。”

“哈,你这只狡猾的猫。还好我顺利,不然……”陆寻之语调一转,再明白来一些什么,扶额:“白泽,你到底是不是狐狸来的,居然骗我一个小姑娘,我要是怕死不答应你去湖心,我是不是地底下转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大吕宗?”

白猫蹲下来,昂着猫脑袋看她,闷了半天道:“你这个小姑娘可一点也不好骗。”

陆寻之没好气的抱臂看着它,“那我之前看到的都是什么?幻相?假的?了我又没进结界,你怎么做到的?”

白猫抬屁股走猫,不想解释。

“白泽!”陆寻之跺脚也没用。

本以为很快就会到,结果白猫带着她和噬灵翻山越岭了大半天。要不是这荒山野岭的没人烟,她都怀疑白泽是不是要把她卖了。

继续走着,倏然,陆寻之再一抬头,就在面前的山岭上,她看到上面静静矗立在岁月尘封中的山门门楼。

白泽停下来,亦在仰望,“到了,这就是你要找的大吕宗。”

一人,一猫,一剑灵。

三道影子朝着山头上走,渐近,陆寻之看到了被钉在门楼上的一把剑,剑上挂这一块蒙城褪色的破布。那曾该是萧何翩翩的衣袍,衣衫下的身体早就化作了尘土,连一片骨屑都没留下。

陆寻之的脑海中再次响起那听到过一次的,饱含愤怒和绝望的谴责。

“何萧!你是要遭天谴的!”

经过了百年的山门早已腐朽,歪斜着摇摇欲坠,门楼上大吕宗三个字,却依旧鲜红如血。是萧何的血染过才不肯褪,还是为那些冤魂才泣似血。

岁月抹平了当年的惨状,可那些不甘的怨恨依然在叫嚣。破败的大殿里到处灌着呜呜的风鸣声。

噬灵长发胜雪,将走在他身后的陆寻之的目光,遮得迷迷茫茫。叫她看不清在大殿正中的大坑里,堆积死去的全部的大吕宗的门人。

森森白骨的顶端,白泽神息之源长出的那株植物,生机得格外忧伤。

白猫口中叼着的那枝骨兰,自行飞起来,长好在植株上。白猫的身上卷开一道道白色的风,变得很大,随后变成了白泽。

噬灵被压制回剑形,倏地,被扔出殿外!

陆寻之惊而看向白泽,转身向门口跑去,自门槛上一张透明的膜从下而上封去。陆寻之抬头,看见外面的半空里猛然拉下来一道闪电,狠准的劈在噬灵剑上,噬灵被打出人形,跪在地上,然后一道一道的闪电,像是渡劫。

“噬灵!”陆寻之拍着那层有弹性的膜,喊出去的声音都被关在大殿里回荡。

陆寻之倏地回身,“白……”

神兽白泽幻化出人形,成了她眼前看到的惊为天人的男子,高傲的面孔,有着比噬灵还冷漠的颜色。

陆寻之沉下眸色,“你想对我们怎么样?”

“你们?”白泽抬手,半透明的手指指向外面的噬灵,“不关我事。”然后移向陆寻之,“你,才是。”

“直说!”陆寻之躁怒。

白泽淡淡的低着眼看她,这小姑娘在他印象里,聪明,冷静。这反应倒是不适合她。慢慢悠悠的道起:“我这一念虽然回归了我的本体,不过我现在还没……”

“重点!”陆寻之暴躁的打断。

白泽端着手又看她,陆寻之的眸中压着几分的戾气,难道是这段时间受到了怨气的影响。这般心浮气躁……又或者是为了噬灵这倒是有趣。

白泽的目光跃过她头顶,“我需要你的血替我养出精魂,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净化掉我体内的怨欲。也只有我恢复了,整个太逢山的恶怨才能消去。”

“你也想要我的血?”陆寻之露出惊讶。

“看你的样子是不知道?”白泽审视着她神色里的真伪,“那你身体里为何会有上古兰草的气息?你可知这上古兰草是作何用?”

天地最初,一片混沌,灵气澎拜,却不生灵物。物无精魂,不开智,混沌中一片死寂。直到混沌里自行衍生出了一种兰草,这种兰草生魂养魄,结为雾果。食之,能活物。

天地最初的生物,便是以上古兰草的契机而存在。直到混沌里生出一神力者,将混沌裂为两半,从此分出天地。清轻者上升为天,浊重者下沉为地。

故有阴阳,生日月,万物灵辨,为了区别,渐渐衍生进化得愈加完美。动物最早分出雌雄,再是天地间的神有了男女之别。万物便有了繁衍的能力,到了这个时候,能生魂养魄的兰草越来越少,直到天地间最后一株结了雾果的兰草消失。上古兰草也就彻底的不复存在。

陆寻之听完,都不敢承认自己确实吃过一颗雾气蒙蒙的果子,她不确实是否就是白泽说的这种兰草的雾果,但自己的身体确实在吃了那枚果子出现了神奇的变化。

她不敢说,白泽却问起了,“你是不是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

陆寻之信不过白泽,担心它知道了会放空自己的血,索性不承认。

白泽冷凝她,“你忘了,你就站在我身体上。”

陆寻之顿时很气馁,半点都瞒不住。“你这样太无耻了。”

“我不过是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而已。”白泽走到她面前,端详她,“你的气运逆天,怪不得灵根这么差。天道是平衡的,现在天地间的灵气已经稀薄到快要消失了。你想修成仙,除非是在上古之时。不,在那时也没用。上古时只有神诋,没有什么仙。后来的仙,大概是因为成不了神。人仙,也就是这一万年才开始有,就更不成样了。”

“你说够了?”陆寻之不耐烦道。

白泽道:“你以为我在威胁你?我说了,不关我事。”

第三十章 十年

白泽没撒谎,噬灵被劈真不关他的事。

陆寻之揪着那层薄膜,“那这总关你事吧!”

白泽道:“你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把你拦着在这里,那些雷就该连你一起劈了。”

“你要是不拦着我,我被劈死了,就没人养你的精魂了。你引我来的真正目的是替你养魂,你当然得拦着我。”陆寻之把白泽没说的话抖了一地。

白泽都跟她说不下去,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噬灵被劈。

陆寻之扯得那薄膜一弹,“想要我帮忙可以,你帮我把噬灵救出来。”

白泽眼皮子都不抬道:“帮不了,噬灵剑铸成时就开了灵智,为它开灵智的正是那块凰羽石,凰羽石算得天地间的稀罕之物,能易伤易命。这等宝贝,自然在打上噬灵剑时加过了禁制。非为主易,不得使用凰羽石的力量。你与他又不曾缔契,噬灵用在你身上自然就触了禁制。虽说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你也不要太紧张,此番不是易了你的命,这些雷还劈不散它。”

“但他会怎样?”噬灵为自己动用了凰羽石的时候说这也是他的力量,她就单纯的信了。陆寻之心中此刻愕然,噬灵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

白泽事不关己,说得风轻云淡,“也不会怎么样,我观这雷刑不过尔尔,许就将他的力量暂且封住几十百来年。不过你还是送他回去最好,哪来的哪里去。封印了力量,他就只能变成人形,若继续跟着你在俗世走未免引人觊觎。就算没人看出他的本体是噬灵剑,凰羽石总看得见吧。届时,你可没那个能耐护得住他。他若没了凰羽石,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说得这么仔细,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样的要求。”陆寻之看在外面的目光一动不动。越是遇事,她越像个大人。

“你可以不管他。”白泽基本上默认。

“我当然要管。它们都是我带出来的,虽然我不是它们的主人。可它们至少目前跟着我,就是我的。我自己的东西没道理不管。也因为……我需要它们,就像你现在需要我。”

“白泽,你真要不帮我,一定会后悔的。”陆寻之退后几步,手里拿出那只黑色的小玉角,挂在手指上晃,“比如,我还可以选择将我的身体交给这只魇,你觉得这只魇会答应帮你吗?”

和噬灵回来的途中,她将变黑的玉角拿出来看,噬灵叮嘱她要小心这只玉角别掉地上打碎了,魇再跑出来,怕就抓不到了。陆寻之这会儿趁手拿出来威胁白泽,白泽越看她越不喜欢了。

白泽就说她,“你这小姑娘……当真一点也不可爱。罢了。”他翻手,掌心里出现一把精巧极致的小铁伞。他道:“此物乃是几千年前我意外所得,乃是一渡劫失败的修士留下来的灵宝,带在我身边这几千年,上面的痕迹早已磨灭。你只需重新认主,便可打开此物。用来挡过飞升之劫的法器,挡挡他这区区雷刑简直不值一看。然后,接下来的的十年,你都得在此温养我的精魂。你若想好了,我这就助你认主。”

“好说,就十年。怎么认主?”

韶华轻许的十年,陆寻之想起来,从未后悔。

这十年,偏安一隅,她得以安安静静的成长。

大吕宗毁了一百年,留下来的只有断井颓垣,废院深深和大殿里那一池的冤骨。她也去翻遍过那满是灰尘的屋子,不曾有她念想过的一两件宝贝,更没有找到什么适合修炼的灵气宝地。倒是藏书阁里的书和简册一本都没坏,不过是灰厚了些。

她就靠着这些书一遍一遍的打发着日子。

修仙分五个阶段,炼气期、筑基期、结丹期、元婴期、还虚期。

每个阶段又分三个境界,炼气期分引气、胎息、先天;筑基期分塑体、融合、灵寂;金丹期分结丹、心动、龙虎;元婴期分成婴、出窍、化神;还虚期再分炼虚、合体、大乘。

修完最后的境界,就等着飞升了。不过渡劫,十有九败,没败的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上天成了仙。毕竟上了天的,谁也没再下来显过灵。

尽信书不如无书,来来回回的看多了,陆寻之总会有些自己的看法。

修仙一些事,陆寻之掰着手指头说起来如数家珍,倒背如流。可恨,她连炼气期都不是,炼气诀放在心里滚瓜烂熟有个屁用,灵气被污,她连练上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每每这时,陆寻之都郁闷得想去大殿里拔了那颗草。把白泽拔出来,戳着它脑门子问,你不是上古神兽吗?活了都多少万年了,怎么还会不淡定。

气什么气,怨什么怨,不知道恶人自有天来收吗!

前世因,今生果,来世无常,天道好轮回,你急的什么呀!

陆寻之每回拿这话堵白泽的时候,自己都嗤之以鼻。

恶人天也许会收,可活着的人更愿意手刃仇人。这十年,她报仇的心思一刻未歇。她有时候都会担心,郑业远等不到自己找上去报仇就因为作恶太多已经死在别人手里了。

这种顾虑时不时会跑出来困扰她,她就会去不耐烦的催白泽,“你到底行不行,还有多久?”

白泽变成那只猫出现在她身边,慵懒又惬意,歪着头,“你不是数着日子的,还来问我有多久?”

“不知道就走开,别碍事。”陆寻之来脾气的时候,也闹性子。一手将它拂开,掀得猫往池中一滚。

白泽一咕噜坐起来,舔了它的猫爪,“你还是这么不可爱。”

陆寻之将手心里那道每日都不会愈合的伤口,放出血,滴在那植株上恶狠狠道:“我要是可爱,就该拔光你的毛,拔秃你的草!”

“别这么凶,十年其实很快的,去随便做点什么的功夫……总有一天,你会怀念现在。”

“难道你会去怀念你被困在太逢山的这一百多年?”

陆寻之压根不信。

时间不会快,也不会慢。算着算着,这十年,眼见着就到了。

第三十一章 搞事

十年的时间,陆寻之用血一点一滴的养着白泽的精气,白泽用日渐圣洁的神息,涤荡着太逢山中一缕一缕的怨气。那植株将池中的最后一根白骨“吸收”了死去,上面的那朵兰花变得骨质如凝脂,透着圣洁的光泽。

陆寻之收回手,她掌心的伤口悄无声息的敛合。十年之期的这最后一天,她完成了当初应允白泽的事。

陆寻之在池边站着,看那骨兰微微摇曳,“白泽,我要走了,你不出来和我告个别吗?”

白泽的声音从破败的大殿上方空旷传来,“不必了,若不是此番事故,我本不该久现于人前。你出去之后切不可对人提及我们的相遇,以免邪从中起,亦坏了你我之间的气运之数。”

大殿上忽然冒出来五颗珠子,盘旋着,来到陆寻之面前。

“这是镇灵石,可助你日后的修炼。你这十年,半点不会吃亏。走吧,不送。”

白泽的声音逐渐飘散,那朵骨兰,化作一把粉尘,洋洋洒洒的消失。陆寻之有点愣看着道:“这就走了?”

噬灵在她的手中化出人形,站在她身旁。“走了。”

陆寻之偏头看向噬灵,她转过来的脸,碧玉年华,颜色正好。比十年前,她的模样像才大了那么一两岁,十五六的脸庞,芳华盛放。

唯有一双眼睛是真正过去了年岁,不再是当年只会克制的冷漠。淡泊谧静,由内及外。左眼里岁月安好,右眼中静待流年。

整个人的气质,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伸手却又揭下了一层纱。

她淡淡地笑,顺着松开噬灵的手,伸手抓了那些石头收好,“那我们也走。”

小火苗从噬灵的头发上飞出来。噬灵的长发是她最喜欢的玩乐,整团火在上面滚来滚去,假装噬灵的头发着了火。十年了,它倒是变活泼了许多,嘻嘻笑着,“阿寻,那我们以后还回来吗?”

陆寻之将小火苗勾到手指上,一吹,小火苗变成一个小小的小人精灵,坐在她手指上,荡着脚丫,大大的眼睛无辜可爱的眨巴眨巴。

“好奇怪啊,你们都是器灵,你为什么这么小,噬灵这么大?”

“那是因为,我是浓缩的精华。”

陆寻之噗嗤一笑,“这话谁教你的?”

小火苗歪着脑袋看向噬灵,“噬灵呀。”

噬灵高冷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话本,“找到了。”

陆寻之拿到手揭开封皮一看,下卷,顿时眼睛一弯,“下卷居然真让你给找到了?”

陆寻之这些年除了那些藏书,便是练剑。明明整个书阁里就没有什么闲书,竟然某一天叫噬灵挖出来一册。册子里是说妖的,说古往今来那些妖是怎么来的,又怎么消失的,一种妖一个小故事,还配着插画,颇有趣味。

陆寻之看完上册很觉耐味,惦记起了下册,可整个书阁翻遍了也找到下册。她都作罢了,居然又叫噬灵找到了。

“嗯。”噬灵不咸不淡,明明又勾了唇角。

这十年,噬灵最大的变化大概是越来越像个人了,学会了用那张冰冷的脸去表达一些强烈的感受。比如、此刻的开心。虽然只是微微的一笑。

陆寻之拿这迫不及待翻了两页,忽然,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大吕宗破败的大殿经不住几下摇晃,哗啦啦的倒成一片,陆寻之被噬灵带着退出得及时。

袖了书,站在半空,陆寻之看着脚下夷为平地的大吕宗,些许的沉默。在这里待了十年,多少有些感触。

“走吧,白泽是真的走了。”

以后不会回了,也回不来了。

大吕宗因为白泽的守护,才能屹立住这三百多年,如今它走了,大吕宗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一起不存在的甚至是整个太逢山。

因为白泽的离去,太逢山又一次地变,山岭间轰隆着往下倾斜沉陷。地面“呲拉”撕开大大一道裂隙,无数被推挤碰撞的山体往裂隙里掉,将裂隙里填出一道高高的石岭。

远远望去,竟如一条石龙虬卧。

许多年后,发现了这道石领的人将这里叫作卧龙岭,再以后,便没人记得过这里曾作太逢山。

时隔十年,再站在端阳镇,陆寻之心中生出一种久违感。镇子上的变化不太大,来来往往的人,既熟悉,又觉得陌生。陆寻之在路边随便找个摊子吃了点东西,耳边听着旁边桌生气的抱怨。

“太吕宗这几年越来不像话了,咱们这些租他们地种的人还活不活。租子从三块下品灵石,涨到六块!我们这些普通人哪里去弄六块!一年到头收的庄稼,全卖了,也就够这租子!”

“嗨,你可别抱怨。这六块的还是那次等灵田,收不出什么太好的庄稼。好一点的地,我可听说了,要一块中品灵石一年!种得起的越能挑好的种,种不起的越发连种都没得种。”

陆寻之听着心里很是不齿,太吕宗越发不是东西了,提了租金不说,还把灵田弄出这样的等次。没钱的真要喝西北风。

“还不是那郑掌门闹的,自从几年前他当上了掌门,咱们这日子越看着就没法过了。”

男人叹了口气,直摇头。“你说这太吕宗是不是没人了,怎么把掌门给了这样的一个人做。像条吸血虫,不是个东西!”

另一个人劝他,“你可小点声,给人听着,万一让人给嚼舌根嚼出去了,怕是没你好果子吃。”

旁边桌的人忽然见陆寻之走过来,顿时惊骇。这姑娘是太吕宗的人?运气不会这么差吧!丢筷子就想跑。

陆寻之按在桌子上道:“敢问两位,你们口中的郑掌门,是不是叫郑业远?”

那两人见陆寻之一个姑娘,出口直呼郑业远大名,而且口气半点不客气。顿时有点懵,这是……又怕惹祸,忙说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了。”陆寻之牵动唇角冷笑。

陆寻之斜后方“嘭”的砸了碗声。

“是你想怎么样,看不起我太吕宗的掌门?姑娘口气不小啊!”

第三十二章 妖女

不可一世的男人声音,从陆寻之背后贴近。一张流里流气的脸猥琐的凑到了陆寻之脸旁,嘴里喷着面汤里洒的葱花的味道。

陆寻之眸光一沉,手里飞快拔过竹筷筒中的一跟筷子,指尖一个旋转,猛然插向了后面那张脸。

一串血溅飞!

面摊上撒开一串尖叫。

吃面的顿时全都跑光了,面摊的大娘吓得直躲。

陆寻之身后的男人捂着一只被筷子插伤的眼睛,吃痛得连连后退。

“太吕宗果然是没人了,才会让一条畜生当了掌门,你这条太吕宗的狗,回去告诉你们掌门。他的狗命我早晚去取。”

“大言不惭!你敢伤我,我倒要看你多好的本事!”

一张灵火符燃了!

陆寻之刚感觉背后一热,放在那边桌边上的噬灵剑飞出去,一道剑光一划,在那人手里燃着的灵火符瞬间分成两半,上面的火苗呲的一灭。

“四品灵剑!”四品的灵剑才有护主的意识。

那人吃惊不及的声音有些耳熟,陆寻之转过去一看,“哦,是你啊,跟了郑业远这么多年见识不怎么样嘛。”

当年跟在郑业远身边的小弟子,过了十年,已经长得面目全非,陆寻之差点没认出来。

男人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看清陆寻之时,也是大大的吃惊。“你……是你、你果然没死!”

陆寻之当年失踪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郑业远就怀疑她没死,可也找不到她去了哪里。小弟子隔了十年再见到,像没怎么长大又很不一样了的陆寻之,心中的惊恐可想而知。

陆寻之将短剑抓在手里,漂亮的转了个花,“算了,我看也别赶早晚了,既然这么巧,就现在吧。你们欠我陆家的人命,过了十年,该还了。”

小弟子狠下手拔掉扎进眼窝里的筷子,甩出去,“你不过一个废灵根,过了十年,也还是废灵根。掌门如今随时就能突破结丹期,你难道十年修为赶超了掌门?说什么笑话!你伤我眼睛,我看今天要死的是你!”

陆寻之用剑指着他,“笑话不笑话,你死还是我活,你来试试。”

“你!”小弟子深觉羞辱,自己虽不是什么好灵根,四灵根那也比五灵根的废要强!

就见他神色一厉,一道疾风术从符纸上打出来,顿时将面摊,连锅带棚子都掀了顶。风卷残余,方圆附近的商铺都遭了秧。有些来不及跑来的人,都被风卷了甩出去好远,街上顿时一片惊惶逃窜。

这十年,他拼命努力,已经筑基!

废灵根天资所限,话一辈子也筑不了基,就是炼气后期也鲜少有废灵根能到。十年,顶多也就够她修到炼气三层,四层。他就不信,自己一个筑基期,虽是初期,还摆不平一个炼气期的废!

这道疾风符是到了筑基期才能写成的符,灵气灌注虽然不饱满,但到了筑基期,威力就比刚才炼气期制的初级灵火符要大上很多。修为等级压制着,她一个练气初期,不可能挡住!

小弟子打着一击毙命的算盘,死死的盯着旋转的疾风,他看见风里时隐现的阴影,哈哈大笑,撕了她,撕了她!

当那阴影逐渐连成片,风声里听到猎猎作响的衣袍声,小弟子的脸顿时僵住了。

陆寻之持着剑,以噬灵的剑气,切开着疾风一步一步走向小弟子。噬灵剑从风里刺出剑尖,小弟子脸色一白,谨慎倒退。“这不可能!”

他连忙丟出另一道灵符,立刻拔地而起一道土墙,将他挡在墙后面。他刚要骂自己,慌什么,就看到墙面暴走开大片的裂纹。

地墙术没能阻挡陆寻之拿着剑逼近他的脚步。

“不……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对,自己应该快点想到的,一个炼气期怎么可能用得了四品的灵剑!他看向在陆寻之身旁打转的那面镜子,还有这面宝镜!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法器!

“阿寻,他看着我……”

小火苗一说话,小弟子的脸色顿时变成了见鬼的惶恐。“镜灵!你竟然有法宝!你不是……!”他大慌,脚下狼狈的绊了一跤。踉跄的爬起来,摸出几张神行符拍在自己腿上,拔脚就逃。

修仙的都知道,法宝与法器的大不相同。再好的法器也只是有一些强横的力量,但法宝拥有意识,养成器灵,神通更大。并且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根本驱使不了法宝。所以他才会有陆寻之根本不是陆寻之的认为。

陆寻之追上,小火苗带人瞬移的本事,十年间见涨,完全能三两下追上小弟子。但她不着急,不紧不慢的跟着逃窜向太吕宗的人。

不多久,到了太吕宗山脚下。

陆寻之抬头,太吕宗的山门似乎变高大了,现在站在山脚下就能看到山门上写得无比用力的“太吕宗”三字。

“拦住她!快!”小弟子跑经大门时,将门口两个守门的弟子推出去拦陆寻之。

太用力,竟将其中一人直接推了个滚地葫芦,从上面滚了下来。剩下的那个看着逃窜向里面,大喊着“掌门”的人,再看陆寻之满身的杀意,竟心怯得根本不敢拦她。

陆寻之进去了些,才被匆匆惊动的太吕宗门人挡住。

“让开。”她沉声。

“捉了她!”

拦着她的七八个太吕宗弟子倒是红了眼,手里挥剑就来。

论用剑,陆寻之这十年可不是白过的。不能进入炼气期,她练了十年的剑。

噬灵当初在湖里斗魇时感觉到她有天赋,事实证明,她是真有。大吕宗书阁里留的几套剑法,她不仅学会了,还学得很灵活,灵活的心思不拘于一板一眼的一招一式。然后,她悟达了剑意。

想用几把门派破剑来抓她,眼前这些杂碎,完全不够。

七八人简直不堪一击,倒了一地,陆寻之跨过人堆。

迎面不远,急哄哄的有人过来,郑业远带着全门派的人都来迎接她了!

还没近,郑业远手指一点,“将这妖女拿下!”

第三十三章 拿下(二更)

“妖女”陆寻之好笑,“郑长老是在说我?郑长老看来不记得我了。十年前,你杀人灭口的陆家,有个女儿从你手里逃了,你忘了。”

郑业远面沉如水,“这妖女的模样确实是镇上一家陆姓租户的女儿,我当年收租到陆家,陆家正找他们丢了的女儿。那孩子我见过,失踪了十年,如今出现在我太吕宗,竟还和当年一模一样。你们看她不是妖女是什么?”

“那我先妖翻你这太吕宗。”陆寻之压根不急于争论,借剑气腾空踏点,剑招出手,冲上!

郑业远嘴上红口白牙,心里对陆寻之却没有轻视。当年那道诡异的雷光,这些年想起来,仍历历在目。她明明灵根不好,却身伴法宝出现,郑业远有了小弟子的通报,尤其注意她手里的那把短剑。

这实在不该!

“列阵!”

太吕宗不足百来人,瞬间将陆寻之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

郑业远在阵中,迎着陆寻之一剑刺来,噬灵剑“叮”的磕在他催动的护甲术上。他同时祭出一件法器,一柄玉如意。

玉如意陡然间放大数倍,一头朝陆寻之敲下去。

陆寻之半空中轻盈的翻身一滚,玉如意砸在她翻身避开的地面,顿时青石飞迸,地面凹陷进去一个坑。

玉如意回到郑业远手里,变成一柄寸来长的玉剑,青绿的光从剑身上冒出来。郑业远一甩,飞出来的小剑,顿时变成无数把绿色的小剑,天女散花一样的朝陆寻之扎过来。

“准备一起上!”

弟子里不知道谁豪迈的喊了一声。

围着陆寻之的第一层人墙涌动,他们手中的铁剑,一时间刷刷的泛出冷光,齐齐刺向陆寻之。

如果他们知道陆寻之手里的剑叫噬灵剑,一定不会这么英勇。他们那点微末的玄力,噬灵剑的剑锋割上去如切豆腐一样。

陆寻之落地,剑招如汪洋奔腾的海水,绵延不绝的朝那些绿色的小剑搅去,剑意如虹,一层层贯穿疾落的剑雨。倏地,反牵制住青色小剑澎拜的剑气,一甩!像是从水底拖出来一条巨龙。

陆寻之腕上一转,巨龙被钓起来!拽着那阵剑雨,劈头盖脸的朝攻击她的太吕宗弟子砸下去。

顿时,青色小剑组成的巨龙溃散,四面八方的横扫出去。

太吕宗围着她最里层的弟子,悉数中招。

郑业远化招不及,反倒伤了自己门下的弟子,顿时脸色寒冷下去。

“砰砰砰。”

陆寻之速度飞快,剑招紧跟,几招之下,又翻了太吕宗一波人。那些人摔在地上嗷嗷的惨叫,不过片刻,太吕宗便去了近半数的人不能用。

陆寻之手中短剑横在身前,一拧,寒光落到她眼里,杀伐之气瞬间漫上。“想死的,尽管来。”

围着她试图冲上去的人,顿时一萎。

这个妖女竟然这么厉害!

“还愣着看什么!降妖除魔,乃仙门证道,杀了这个妖女,你们有什么好畏惧!”郑业远一喝,喊醒门下弟子,打一耳光,“拼了命也给我将她拿下,不从令者,废除修为逐出门派!”又补上一颗枣,“妖女斩杀之后,通通有筑基丹一枚,已筑基的,领真元丹!”

筑基丹用于突破瓶颈筑基。真元丹,能增加筑基期修士的修为。

“筑基丹真元丹又不是什么宝贝,你这门派寒酸,你这掌门也失败,不威逼利诱着,这些人大概不想听你的。送命也不惜?命都没了,要你那些宝贝有什么用。”陆寻之从容的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众人。“你们掌门平日对你们肯定也很小气,看你们一个个。”

陆寻之手里翻手拿出来一把黑色的丸子,“喏,这就是真元丹,都没见过吧。”就看到她脖子一仰,一把全放在嘴里嚼了,边嚼还边说,“我可没骗你们,看看你们掌门的脸。”

弟子们不敢放肆,又各方位悄悄的去看郑业远,郑业远一张脸黑得快冒烟。真元丹上灵气盈盈,他吃过太多,岂能不认得。

弟子们的心里顿时各自就不太滋味了,太吕宗这样的小门小派,他们能来,能被收。当然是双方都合适。庙小经不好,念经的和尚也不太好。不会有多好的资质,这是很理所当然,得不到好资源更是顺理成章,什么筑基丹,真元丹,不是没见过,却是轮不到他们的份。

可看到陆寻之把真元丹当糖豆子吃了。

这些东西以前在心里无比宝贵的分量顿时被拉低得荡然无存。

郑业远见弟子三三两两的被陆寻之三言两语的弄得心猿意马,脸上无光,斥骂道:“一个妖女的话你们也听!这些丹药大门派中寻常是有,但咱们太吕宗小门小派,就是一粒难求。”

“再难求,价值摆在那,你们太吕宗收了这么些年的灵田租子,这点家底总是有的。还是说有,你不想拿出来?对了你刚才说了斩杀妖女后人人有份,私货存了不少嘛。”

话点到为止,有脑子的自己都会去想。陆寻之不再废话,勾勾掌心,“还想来的,那来吧。不想死的,出门,下山,不送。”

“妖言惑众!”郑业远绷不住了,手里一张符往地下一甩。一道金光突然在陆寻之脚下破地而起,猛地张开一张金色的大网。

灵缚术。

收!

“小火苗!”

电光火石间,原地只留了她一道残影。

郑业远瞬间见识了小弟子说的那面宝镜有什么用!将怀里的拂尘一甩,拂尘凌空顿时变成一条银蛟腾空而出。

陆寻之一看,都想笑。“又是蛟,噬灵,你的菜来了。可惜这条要假得多!”

陆寻之借助小火苗,从半空跃下,噬灵剑,斩!

银蛟此刻由郑业远意念控制,自然要灵活得多。

蛟回头,张开大口,叼向陆寻之!

陆寻之斩下的去的剑势直下不变,蛟口的长牙咬穿她手臂时,噬灵剑也斩破了银蛟的身体。郑业远控制银蛟的玄力忽然一断,银蛟的片刻一滞,陆寻之反手一剑,将扎穿手臂里的长牙一挥,长牙掉下半空变成几根拂尘须飘下。

郑业远眼中一痛,“妖女!你敢毁我法器!”

第三十四章 焚魂咒

郑业远周身顿时玄气暴涨,身前祭出来一张空白的符,以指为笔,口中念念有词,凌空而写。那张红白的符上跟着走过一道一道的紫光,渐渐有紫光书成的字在符上时隐时现。一股强大的危险气息顿时弥漫。

“小心。”

噬灵的声音在心里提醒陆寻之。

陆寻之借助小火苗闪避开,但那张符似乎特别的不简单。紫气迷蒙于刹那间爆发,符上出现光华璀璨的符文,从符上印出来,随后发出强烈的光芒,犹如九天烈日。

“滋滋滋滋。”

“喀嚓喀嚓,砰!”

紫光下,一道一道轻烟冒出,一声一声惨叫接二连三,一具具尸体倒下,变成一地炭灰。眨眼间,被紫光照到的地方,没有半点生灵,青石地砖被爆碎,底下的泥土都在蒸腾着可怖的灼热之气。

陆寻之被噬灵强行护下,剑身上呲裂开一道歪歪斜斜的细纹。

“焚魂咒!”陆寻之大为惊讶,“你居然修炼这么恶毒的符术!”

焚魂咒,邪恶之术,书之于符而发。咒术的力量会随着施术者修为提升,在咒术力量覆盖范围内的全部生灵,除祭符者外,全部烧得魂飞魄散身死。

“你倒是有一把好剑。”郑业远贪婪的目光流年往返于陆寻之手里的短剑上。他自然是看出了陆寻之手里那把短剑不凡他太渴望一把这样的剑了,恨不得马上就握上手。

“只要你死了,这把剑就归老夫了。”郑业远神色阴鸷。

“所以你不惜所有人的死活。”

“活着无用,该死。”

咬牙着的话无比狰狞,郑业远的眼中只有贪婪的欲望!微不足道的门人全都去死!

为了贪欲,背地里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自己都数不清。一如他把那些有灵根的女孩子贩卖到炉鼎楼,只为换几粒增进修为的丹药,或者一本他想要的符书。

陆寻之好不讽刺,“像你这种人居然也能修仙,还活了这么久,天道报应慢成这样,真是没什么指望了。我今日,不为别人,不替天道,我只为我父亲讨回公道。”

以命偿命!

陆寻之先发制人,借着小火苗的力量,忽闪在郑业远身后,撩剑割向郑业远。郑业远不防她突然,后背上挨了一下。

待他回头,陆寻之出现在他丈远之外。

郑业远感觉到伤口,额角青筋暴跳。指了银蛟攻击小火苗,这镜子可是法宝,他只是牵制,让银蛟上下翻腾的去缠石镜。

随后一颗拳头大铜钟出现在他手里,注入玄力,铜钟顿时发出古朴庄沉的撞钟声,停在郑业远面前。声波余声震荡,空气气浪翻涌。

陆寻之感觉那一声不像是从耳朵里听进去的,像是从五脏六腑里撞出来的。胸腔一闷,一口气闭得脸色发白。若不是有噬灵的剑气护着她,这一下吐出血才是。

但她终归不是噬灵的主人,噬灵能动用的力量仅仅冰山一角。一半的剑气又留在剑上,要顾陆寻之周全,显然有些捉襟见肘。

郑业远的修为好歹到了筑基期灵寂境界的巅峰,不是她以一凡人之躯能强横抵挡的。

“阿寻,你怎么样?”小火苗关心则乱,差点拖着银蛟飞到陆寻之身旁。

好在陆寻之退得快,小火苗马上反应朝天上从,拉着银蛟满天追。

陆寻之望天,表扬它道:“遛得不错,保持住。”

“嗯嗯,你小心,噬灵你保护好阿寻,不然我以后都你跟你玩了。”小火苗萌声萌气的“威胁”噬灵。

噬灵都想滴汗,一直都是它要找自己玩的好吧……

郑业远见银蛟被溜着如此欢腾,着实丢脸,招手将银蛟收回。拂尘回到他怀里,断了一小撮须,让他摸着心疼。眼睛红红,眼角眯出来皱纹,寒声道:“陆家丫头,你今日休想杀我。我能感觉你的剑气剑意都不属于你,你身上没有任何的修为。要不是仗着有这两件宝贝,你以为你现在还站着?乖乖将把法宝留下,我可放你离开。”

“不,今天我一定能杀了你。”陆寻之从容,无比肯定。

郑业远翻脸,勃然大怒,陆寻之的自信,是对他极大的蔑视。“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管老夫不客气!”

“别客气,我不会跟你客气。”

陆寻之身形好快,持剑逼上!

“嗡”!

钟声。

郑业远托大,站着巍峨不动,待听得“喀嚓”一声,瞳孔一缩。

陆寻之拼着被声波震得五脏六腑翻腾到吐血,让噬灵将所有剑气集中剑尖,一剑上去,将铜铃捅了个稀巴烂。铜钟当的掉在地上,失去了法器的光泽,变成普通的铜片。

陆寻之贴身,剑走!

再次割上一剑!

郑业远疾退,倒飘出去。

小火苗给力。

陆寻之紧贴而上,不让郑业远有半点空隙腾出手拿出符纸,施展其它的符术。

剑光刷刷刷。

郑业远以全身的玄力撑开护体,但噬灵剑多好用啊,一割一道口子。他身上的道袍被划烂好些处,深深浅浅的留下了伤口。最关键是,郑业远感觉自己的玄力流失得飞快。

郑业远察觉到不对,神色大变,难道是这把剑在吞掉自己的灵气?这剑,竟如些邪!他更没想到,陆寻之才更邪门,仗着一把剑就敢以肉身相搏,一副不杀了自己绝不罢休的架势。她竟有如此强横坚定的心念!

郑业远被震撼,收起心中的大意,决定不拖了。

虚空起符,一个认不出的古字体字从空气里一笔一画被拉开。郑业远写完,指腹往空气里一抹,一串血珠溅在字上,顿时燃烧起来。符字悬在陆寻之头顶变形拉伸,最后变成一把好像还在铁炉上打铸而烧得通红的大刀!

“斩!”

郑业远一喝。

大刀带着通红的杀气,向陆寻之劈头杀下。

“咻”

陆寻之闪。

不知道是因为闪避得太紧迫,还是怎么的,陆寻之手里的噬灵剑竟然掉在了地上。

郑业远都愣了片刻,见那把剑着着实实的掉在脚边,又见陆寻之死死的看着这里。随后一副天助我也的狂笑。走上前,眼中杀机不再遮掩。“得来全不费功夫,小丫头,老夫这便送你去虎狼窝里与你的父亲团聚。”

第三十五章 感动(二更)

“我看,是我送你才对,死人当然要由活人送。”陆寻之不紧不慢的勾了唇角,笑容比郑业远可来得赏心悦目。

郑业远狂笑声止,打算一巴掌拍死这不知天高,不晓死活的丫头!

然而,郑业远的表情极诡异的停住了,他慢慢的转过头。身后一个白发天颜的冷峻男子,伸着手正轻抵在自己背上。他额头上一块红色石头的坠子飞起来,一股奇怪的力量传到了自己身上。

郑业远面色苍白,自己被人近身了居然半点没察觉,这冲击比陆寻之掉剑的那一刻来得大多了。郑业远不敢妄动,只道:“阁下何人!”

“问什么问,没感觉他在替你疗伤吗?就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不痛了?”陆寻之懒懒的调子,让郑业远无比恼火,她什么时候带了帮手,该死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但他同时也感觉到身上的伤确实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不是她的帮手?为什么要帮自己疗伤?

陆寻之被小火苗拉上了院子里的一颗高树,她闲适的捡了根横枝坐下,手里揪了一片伸到脸旁的树叶拧着转,勾着脚荡道:“反正你也快死了,我告诉你也无妨。他叫噬灵,就是刚才我手里的那把短剑。能修得人形的剑灵,你应该还没见过吧,死之前长了见识是不是觉得也不错?”

郑业远脸上的表情已经复杂得没法看了,既震惊,又极喜,杀意更重。修得人形的器灵,那已经是好几千年听说的事了,没想到身后这个就是。

他心中激起波涛汹涌,贪欲更加无法克制,死锁陆寻之道:“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那你就只能死了!”

郑业远穷凶极恶的眼神瞬间沉了底,袖底的手一动,一张封灵符拍向噬灵脑门。那柄火红的大刀同时劈向树上的陆寻之。

“咔嚓”

树顿时被劈了两半。

陆寻之闪现在另外一颗树上。

噬灵身形往后一滑。

郑业远的符拍了空。

“郑业远你真让人失望,堂堂掌门如此沉不住气,我还没告诉你,噬灵是上古神铁所铸的神器,他额上的那块石头叫凰羽石,更是个宝贝,易伤易命,你身上的伤就是被噬灵用凰羽石易走的。不过这这凰羽石有个毛病,有护主癖,只认主人。像你这样的外人……””

郑业远被陆寻之刺激到快疯了,他只听到噬灵是上古神剑,凰羽石还是宝贝,就再也不想听了。失心疯了一样的扑向陆寻之,各种大招不留后手。

“没用的,噬灵不会认你为主的。”陆寻之鬼魅般的穿梭。

“那是老夫的事!”郑业远邪性起来。

“来了。”

噬灵的声音被轰在天际的一道响雷掩盖。

跟着,半空里数道骇人的闪电撕裂。

这次的雷刑,来得比陆寻之那次迅猛,声势浩荡。

因为这次替郑业远易的伤比陆寻之那次动用的凰羽石的力量要多,封禁,触之即发。

挟带天威的闪电分成两股分别劈向噬灵和郑业远时,郑业远见势头不对,顿时心中不妙,再想逃已经晚了。

闪电轰的击中他!

他加持给自己的固若金汤术,瞬间劈得荡然无存,直接将他打跪在地上。他的肉身虽然是筑基期的修士,但因为刚才打斗消耗了太多的玄力,此刻的肌肉骨骼没有足够的灵气充盈,抗雷简直不要太脆弱。

陆寻之从树枝上飞身而下,白泽给她的那把小铁伞,被她扔向噬灵。铁伞接着劈向噬灵的那道雷,轰的变大,摇摇晃晃的往下掉。

陆寻之身形闪现,伸出撑住缓缓落下的伞,对着噬灵一挑眉,“怎么样,刚刚好吧。那些伤,我都是计算过的,估摸着是这伞能承受的范围。”

“好。”噬灵依旧惜字如金。

她举着伞,与噬灵并肩看向被雷电劈得爬都爬不起来的郑业远,“运气也不错,他今天如果是个金丹期的修为,我想引雷劈这招,八成就不灵了。”

因为一旦踏入金丹,就算真正的修者,还有一说,即为神仙中人。进入了这个阶段,修者的寿命,肉体骨骼都和筑基期时大不一样。

说是脱胎换骨,重新换了一身骨肉都不为过。这种程度的雷电,基本抗得住。

郑业远都听到了,垂死挣扎。一道道雷霆,带着深重的威压,将他劈进地下一尺,仙身陨落,魂飞魄散,彻底终结了性命。

郑业远死了,陆寻之说过的做到了,她真的亲手报了父亲的报。

当雷罚过后,陆寻之将伞收了起来,铁伞变成小小一把,她拿在手心里转着。她面对着噬灵有些无措的傻笑,笑着,忽然眼睛有些酸涩,她微微别开些目光。

噬灵学会了拥抱,他轻轻拥抱她的肩头,“没关系。”

陆寻之的内心这一刻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在他肩头倏地一笑,“谢谢,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他和小火苗,让他们陪自己犯傻又犯险,如果郑业远再厉害一点,今天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会成问题。更谢谢他们纵容了自己的任性,借给她力量,她执念着的,执著着的,终于得以完成去放下。

她如今能交待了。

从今以后,她想和他们好好的在一起。

去修仙,一定要变强。

修仙变强,在今天之前,她只为了报仇而修仙。从今天以后,修仙变强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她不是个娇柔善感的人,有些话只会放在心里说。说好了,就永远不变。

她退开噬灵的拥抱,噬灵对她翘着唇角,眼里的冰封,有春风十里,消融于雪。

小火苗坐在镜子上,四平八稳的停在陆寻之眼前。抱着小小手臂,小脸气鼓鼓的说。“阿寻为什么不抱我。”

“来吧,那抱一个。”陆寻之把镜子抱在胸口。

“哎呀,压死我了。”小火苗嗯哼的跑出来,不满的说,“阿寻,你的胸又长大了!”

陆寻之当即老脸一红,险些没动手把她摁回镜子去。

噬灵一旁认真问,“胸为何物?”

第三十六章 傻了

陆寻之认真的尴尬,正准备岔开,不妨小火苗神补刀,飞着撞到她胸前,“就是这里的肉,噬灵,你傻了吧。”

噬灵的目光一下去,陆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

转身!

这一转身,视线不经意的扫到不远的一墙茂盛的花草下,一丛花叶正在瑟瑟发抖。

陆寻之径直走过去拨开花丛一看,躲在里头的是赶着回来通风报信的那位。他刚才一直躲在旁边看,这会儿看见陆寻之,眼神发直,瘫坐在草里,嘴里只会念叨妖女妖女。

小火苗滴溜溜围着他转,“阿寻,他是不是傻掉啦?”

“杀了?”噬灵问。

“不必了。”陆寻之道。

此刻再看他,什么意思都没有了。只觉得可悲又可怜,可悲他一直都如蝼蚁,卑躬屈膝,不过尔尔。要不是他刚才躲起来了,躲过了一劫,早一并被郑业远咒成了灰。侥幸捡了一条命,又傻了,眼睛也坏了一只,也算可怜了。

再杀了他,实在没必要。

陆寻之离开的路上,回望太吕宗,没想到自己这一寻仇,竟让太吕宗一门全没了。虽不是自己杀的,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些人才都死了。

陆寻之心里起着微澜。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各有命,就像那个傻子,他跟着郑业远这么多年想必没少助纣为虐,可他呢,倒活下来了。其余人都死了,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没了。

她与噬灵离去的太吕宗里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背驼拄拐的老人,老人老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慢慢挪着走到山门口,朝着陆寻之他们离开的方向站了久久。

直到晚风起在暮色里,老人如木雕的身体终于再次移动,他走向太吕宗,直到经过那角花草丛。

“妖女、打雷……妖女……”

那嘟嘟囔囔的碎碎念,令老人停下脚步,他很是困难的转了个身,眯成缝的眼睛寻到花草里缩成一团的影子,摇摇头,半响道:“也没别的人了,太吕宗这掌门就你来做吧。”

老人苍老的声音,犹似风中残烛的叹息。他离去的拐杖敲在地面,笃、笃、笃。拐杖头上系着一颗用金丝线编织住的一颗眼珠,正滴溜溜在转。

跪在郑业远的坟前,陆寻之神色平和的用手抚过墓碑上新添刻的自己的名字。

“爹,女儿回来了,但也该走了。我把娘生前的那支簪子留给你了,你不会寂寞了。放心,我以后会常回来给你报平安。”

另一边,小火苗主人的剑冢上,小火苗以精灵的人形静静的趴抱着剑冢,不言不语,也没哭,特别的安静。

陆寻之将她捡起来,放在手心里坐着,食指温柔的擦去她脸上沾上的一颗泥土,轻轻安慰她道:“相信我,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别太难过,我们该走了。”

小火苗看着她,一双大眼里顿时起了水,然后抱着陆寻之那根手指哇哇哇的大哭。

“好啦好啦,别哭了,哭多了就不可爱了。”陆寻之动了动被小火苗抱着的手指,挠挠她脸,逗逗她。

噬灵在她身后,目光一直只看着她。

陆寻之原本打算祭拜过陆正平后留下来过一晚的,但考虑到太吕宗满门消失的事隔天就会沸沸扬扬,到时她一个服过易容丹的陌生面孔在本来就不大的镇子里出现容易引上猜忌。虽然这件事确实和她有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寻之决定连夜离开。

稍晚点,夜色完全沉了下来,陆寻之和噬灵离开了端阳镇。

一个时辰后,他们出现在临镇上。

看着客栈,望而兴叹,陆寻之身上倒是有一些从大吕宗带出来能换钱的东西,却没有真金白银。而且那些东西,这等小地方也换不了。

借宿不是不可以……

陆寻之扭头,看向噬灵那没有半点凡尘烟气的脸蛋,再加上那一头飘逸的白头发。直催他,“变剑变剑,”这家伙也太扎眼了。

如果天气暖,还能露宿,眼下入了深秋,夜晚太凉。她身上穿的又都还单薄,就等着到了大城镇里换一身好点的装备了。

噬灵配合的变了剑,陆寻之抓着它如愿在一家农户里借到了宿。

第二天早上,借宿的那家人里的婆婆敲陆寻之的房门,叫她一起喝口稀饭。半天没人回应,婆婆推开门,房间里早没人了,老木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瓶,瓷瓶上有几个小小的字。

婆婆拿着瓶子看了半天,叫儿子道:“壮子,你来瞅瞅这啥玩意儿。”

她儿子幸而认得几个字。

“益气丹。”

出去打听了一回来,高兴得合不拢住嘴,“娘,好东西呀!您跟爹一人分着吃了,这益气丹啊,是仙家的东西,您二老寻常人吃了能延年益寿。”

老太太高兴,拉着儿子手说:“哎呀,造化啊,咱家昨晚收留了一个仙女。”

她儿子附和着,“可不是!”

在这家人口里,陆寻之成了仙女。但在挨着的端阳镇上,陆寻之是未知又可怕的“妖女”。

太吕宗一夜之间遭了妖女的屠杀,只剩下一个人,从今日起闭门谢客的消息很快传开。听到消息的门派,纷纷谴了人前去看望,一并打探妖女之事是怎么回事。

第一个来到太吕宗门外的是隔着太吕宗最近的,几百里外一个叫瑞门的门派。也是个不多大的小门派,瑞门掌门亲自到访,见到了痴痴呆呆,包扎着一只眼睛的小弟子。

瑞门掌门替小弟子探看脉,诊断他只是惊吓过度,将温和的玄力灌入小弟子的灵台,小弟子好像瞬间清醒了几分。可看他眼睛依然目光呆滞。

瑞门掌门撩袍在床边坐下,正式问话道:“那妖女是怎么回事?你们太吕宗又如何招惹的她?”

小弟子磕磕巴巴的,话都讲不连贯,答非所问。动作却夸张,手舞足蹈的。“妖女……有宝贝,打雷啦。镜子转啊转!”手一甩,差点抡了人家一巴掌。

人掌门连忙退避。

“还有剑,变成了人!”小弟子搓脸,哈哈大笑,“变成了人,吓死我了。”

然后再问他什么,比如妖女长什么样,他摇头,就会只会重复这几句。

可对有心的人来说,这几句已经足够读出震撼。

第三十七章 人精(二更)

很快,“妖女”的定论被许多来探望消息的人,默契的划出了重点:妖女带着两件极品法宝!一件是一面镜子,一件是一把剑。

带着这两件宝贝的等于妖女!

“师父,你也相信有修成人形的剑灵?”

“就是不知道那转啊转的镜子是何种法宝。”

“这妖女到底什么来头?以前似乎未曾听闻有这么号人吧。”

像这样感兴趣的质疑,越来越多,也盘转开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

待陆寻之听到“妖女”的流言时,版本已经升级得比她看过的所有话本子都“艳冠群芳”了。

“话说这个妖女乃天地间的一个诡数,据传,她会伴随雷闪电鸣出现,最后也会随着雷电消失!那太吕宗也不知道是如何招惹了这雷女……”

说书的“雷女”一词一冒,靠窗边喝茶的一桌,有个女子“噗”的喷出一口茶,溅了对面一个摇扇子的翩翩公子一脸。

“对不起,实在没忍住。”

女子一边道歉,脸上的表情很认真,莫名的有点可爱。她一边扯了袖子里一块素净的帕子递过去。

对面的男子接了,脸也不笑,可他的眼神像那块丝帕一样柔软。他也很认真的回,“没关系。”

那女子长长睫毛的眼睛微微笑起来,“我们走吧,这里太吵了,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

“好。”男子完全不去反驳。

两个人肩并离开了茶楼,进了一家客栈。在前面与掌柜的说,退房。

掌柜的接了账,两人上去收拾行李。掌柜半天不见人下来,推开门,人早走了。掌柜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咦,这什么时候走的?”

楼下,客栈的小二看到有客人离开,连忙的往外送到门口,再习惯的喊上一嗓子。“两位好走,欢迎下次再来。”等人走了,又挠着后脑勺奇怪,刚才这两人什么时候住店的,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两人当然不是别人啦,就是陆寻之和噬灵,不过是进客栈,和出客栈,一人又换了一副样貌罢了。

叫“妖女传说”闹的,陆寻之现在都能一天换三张脸。轻易也不敢让小火苗出来溜达,噬灵一直是人形,好久都没变回剑了。

不过他用的是假样子,真样子被藏了起来。

一把剑,一面镜子,陆寻之半点不敢外漏。当时放了那傻子一马,没想到是给自己添这么个堵。

“师傅,万流去吗?”陆寻之拉着噬灵去路边问了个车。马车看上去宽敞,也还干净。

赶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微微的胖,一脸憨厚。听陆寻之这一问,嘿的一笑,健谈道:“姑娘去万流,莫不也是去试试那好运气的?”

陆寻之笑笑,“不是我,是陪我家公子去的。”

车夫仔细一瞧那斯文贵气的公子,拱手道:“公子若是去万流,坐我这车怕是得要一两个月,我建议你们啊,坐我车送你们到乐风城,这里一个月能到。你们再去灵租行,专门租那灵马过去。那就快得很了,十来天能到。”

陆寻之拿出一小袋银子道:“我家公子不着急,你这车一两个月正好,我家公子就当沿途看看风景。师傅若是愿意跑这一趟。喏,这是车费,你看看够不够。”

车夫只一瞅那沉甸甸的袋子,忙说够够够。揣了怀里,笑脸相迎的问陆寻之,“两位是何时出发?要不要去置办些路上用的东西?”

“不必了,这就走吧。”陆寻之一脚踩上了马车,才想起该是她身后的公子先上,配合身份的转身,弯腰,伸手,客客气气的去扶噬灵,“公子当心。”

噬灵顶着那如沐春风般温和的假脸,舒心一笑。

片刻后,车夫“吁”的一声驾起马,车里骨碌滚动起来了。噬灵和陆寻之纷纷露出庐山真面目,陆寻之将一张障眼符贴在马车帘上。

只要在这马车里,马车夫不论何时看见他们,都会将他们看成方才见过的样子。

马车里,陆寻之把小火苗放风了。

小火苗飞出来,乖乖的停坐在噬灵的膝盖上道:“阿寻,我们真的要去万流仙城吗?现在已经要去了吗?”

“真的要去,已经去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呀?”

“他们开山收徒,我带你们去碰碰运气。”

小火苗皱着小小的眉头,歪头看了眼噬灵,再回她道:“可是那个人说过呀,他们不要灵根不好的小孩子。”

“那我也不是小孩子嘛,所以可以去碰碰运气。”陆寻之无比认真的把小火苗给敷衍了。

小火苗一脸懵的点点头,努力想了半天,没觉得哪里有毛病,然后说:“阿寻,那他们要是不要你,我们去别的地方找灵气吗?”

在小火苗的脑袋瓜里,万流仙城默等于很多很多的灵气,陆寻之就是为了灵气,当初才去的大吕宗。这点,她可知道!所以她又将陆寻之这次要去万流仙城,认为是要去万流仙城里找灵气了。

陆寻之似乎很严肃的考虑她的问题,等了小半天说:“肯定要去找的,不过我还没想好地方,咱们到时再说吧。对了,我刚才在街上买了新的桂花糖,你要不要吃?”

“那我吃多了会不会牙疼?”

“放心吧,噬灵在呢,让他给你捉虫。”

小火苗便捂着嘴,嘻嘻嘻的笑。

陆寻之转移了小火苗的注意力,可没忽悠到噬灵。等小火苗抱着糖啃到睡过去了,噬灵将她送回镜子里。对扭头看着窗外风景缓慢倒退移动的陆寻之道:“如果是因为我们,你不必去。灵气之地,我未必不能寻到。”

噬灵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可见他对这件事情很在意。

陆寻之回头,顺手捻了一小块桂花糖放在嘴里,道:“好甜啊,怪不得小火苗都怕牙疼。”下一句,轻描淡写的接上话题,“放心吧,我没因为你们,我是在为自己打算。到时候,只怕要委屈你们了。”

“那个人是谁?”噬灵道。

“谁?”陆寻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噬灵看了她半天,说,“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人。”

“啊?”陆寻之倏地明白过来,抽了抽嘴角,“你还到底是不是一把剑啊,都要修成人精了。”

第三十八章 入城

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了一个月后,来到了一片热闹的港口。港口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港口下船进人出好不热闹。陆寻之撩着车帘,看着泡在海水城墙上的那条大红鱼,托着下巴想起十年前在这里面被坑过三块上品灵石。

陆寻之忽然想起来自己要用的易容丹快没了。

陆寻之把小火苗叫出来道:“我和噬灵进趟城,你乖乖在镜子里等我们,给你找好吃的。”

“嗯嗯,那你们快回。”小火苗乖宝宝得哟。

“师傅,麻烦找个地方停了,我家公子需要去趟乐风城。”陆寻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车马爽快的应了声。

陆寻之不想浪费一颗易容丹,戴了张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待马车停稳,陆寻之先出马车替噬灵打了车帘。

“公子,乐风城到了。”

车夫乍见陆寻之带了面具,也不意外。常年的在外跑生活,生活早将他们打磨。不该问的,不该看的,看不见,听不见。等噬灵从马车里躬身出来,车夫乐呵呵道:“公子大概几时出来?小的正好也去马站里添些马草,顺便得给我家老花洗个澡。”

老花是他的马,他说完去看陆寻之。

这一路上,他可晓得这位公子的脾性,不爱张嘴,一路上也听不到几字,些许什么事都由他身边的姑娘交待。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去看陆寻之。

陆寻之道:“师傅忙着便是,我家公子得需一阵子。对了,得劳烦您给带上些清水。”

陆寻之拿了块银子递出去,车夫忙摆手,“一点水用不着几个多钱,姑娘与你家公子这一路上够大方了,小的可不能伸手就拿。”拱了手,“那我先忙去,回头就在这里等着两位。”说完,驾了他的老花马“嗒嗒嗒”的走了。

陆寻之晃了晃手里那锭银子,收回手,摘了面具道:“我们走。”

这次光明正大的渡了船,进了乐风城。

噬灵在下船时化为陆寻之手里的剑,害得撑船的老板老往船舱里看,以为自己老眼花。

在第一层凡商的店铺里买了些小火苗爱吃的小零嘴,陆寻之虽不和上次一样赶时间,但也懒得去多逛。

传送处,那个爱打瞌睡的老头,这回站到了门外。陆寻之记得去二层要个什么凭证,扭头看到对面,挂出的招牌是“令”。

陆寻之走到门口,里面的两青年人聊得甚欢,压根没注意到她。

“我听说,季城主打算将咱们散仙盟给少城主接管了?你说就季少城主那一天招猫逗狗的不干正事,散仙盟到他手里不得崩了去?”

另一人哼哼笑,“崩了也就个散仙盟,还不就是个玩具。人季少城主爱怎么玩怎么玩。”

“那你就不担心……”

“劳烦,办个去二层的凭证。”陆寻之怕他们聊到天黑去,出声打断,两人兴致一落看她顿时没什么好脸色。

“二层这边。”被她打断话的那位,不耐烦的引着她到左边靠墙的一面桌前,坐了,提笔道:“何方人士,今年贵庚,来此何事。”

做了简单的询问登记,陆寻之拿到一块绿色的三角小玉牌,这就是第二层的凭证。那人最后还算客气,叮嘱了她一声凭证不能丟,出来的时候还得用。

“谢谢。”

陆寻之拿着到了对面,打瞌睡的老头自动睁了眼。看清陆寻之的瞬间,眼一瞪。

陆寻之把凭证亮过去,“二层,不用瞪,这次可没有上品灵石给你坑。”

“姑娘见笑。”老头眯着的眼神落在她手里以剑气为鞘的短剑上,稍顿,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恩,好剑!”他刚才试图去探陆寻之如今的修为,却被噬灵的剑气凌厉的挡了回来。

老头这夸的一半是出于真心,一半是为了探个口风,“姑娘这剑好强大的剑元,不知是出自哪位高宗的手中?如此好剑,姑娘的师门想必不凡,还望姑娘告知一二,省得老头子我一而再的眼拙。”

“好说。”陆寻之故意唬他,“等我师父哪回来拜访季城主,我定为您老引见。放心,我绝不会告状说你上回坑我灵石的事。”

老头权当真话听,“哎呀”了一声,皱眉皱鼻子的道:“老头子就是个守门的,哪敢坑姑娘的灵石,上回还不是让少城主给吩咐的。姑娘塞得快,老夫顺坡下驴接得快。姑娘可别存心误会了我老头子。”

陆寻之汗颜,你这“卖主”的速度也挺快。

噬灵提醒陆寻之,这老头有金丹期的修为,可不是什么普通守门老头子。陆寻之也怕露破绽,不再多言,去了二层。

她一走,老头便弹了个传音符出去。

陆寻之戴着面具,进了一家卖灵丹灵药的店。新买的易容丹,比她手里的多了一点功效,改变容貌的同时还能改变声音。

陆寻之在二楼,等着东西送上来的时候,一低头,看到了斜对面,当年也坑过自己的那家灵裁店。

出去后,陆寻之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让噬灵出来了,踮了踮脚,凑近噬灵面上悄悄道:“等会啊,你要假装是我师父,明白吗?”

陆寻之面具就不带了,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她一进去,不客气的往柜台上一靠。“老板娘当年卖我的衣服一点都不值一块上品灵石,你看我好哄,我师父可没这么好哄!”

正噼里啪啦扒着金算盘的老板娘一抬头,看清进门店的人,瞬间“哎呀哎呀”。“姑娘十年没见还是这么貌美如花呀。”

陆寻之不接她这茬,往货架上一瞄,直接指了最顶上一个格子里摆着的件东西道:“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分明一个仗着师父在,就底气足足小性子不得了的宝贝徒儿范。

噬灵戏不错,看着陆寻之时两眼里宠溺得泛光,看着老板娘时,极限冰冻。

老板娘一哆嗦,见陆寻之和她这师父一副,看心情决定找不找茬的架势。下一刻,热情,妩媚,笑。“哎呀,这位就是妹妹的师父呀。温文尔雅,气势凌人啊!我瞧着妹妹与你这师父气质颇像,显些瞧成兄妹。怎么看都像亲的!”

陆寻之……道:“老板娘好眼力,我师父若是模样再老上些,岂不要说我们是父女了?”

不说个亲,还影响拍马屁不成?

第三十九章 敲竹杠

老板娘瞬间肝痛,这姑娘牙尖嘴利啊!忙打哈哈道:“妹妹刚才说要看哪件来着?姐姐给你取下来瞧瞧。”

陆寻之盯她,“不自称老娘了?”

老板娘风情万种一娇羞,“哎呀,这些小细节就别认真了嘛。”

陆寻之再度无语,手指道:“拿那个。”

噬灵一旁道:“佛面蛛。”

“瞧你这是师父,懂的就是多。这佛面蜘可灵气着呢,出在佛门香火旺盛之地,专门吃佛前供的香火,香火要不好它还不吃。”老板娘边捧话,边以法术将东西凭空取下来,接去手里小心翼翼。

陆寻之刚才看不太清,只觉得是一个黑色又薄透的蛋壳里,关了一道道的白色光芒在舞动。

现在拿到眼前她才看清,那不是什么蛋壳,而是蜘蛛的腹壳。已经去掉了蜘蛛头部那一截,腹壳看上还足有三两岁孩子的脑袋那么大。她看到的白光,便在这腹壳里一阵一阵绕。

“佛堂里养这么大只蜘蛛没人赶,也不怕吓着香客?”陆寻之奇道。

老板娘将那腹壳转过一面给她看,“你看看,谁能赶它,寺庙里可巴不得供几只这样的佛面蛛。好证明那寺庙灵气又灵验!”

转过来的腹壳上,有一张佛陀功德无量的神秘笑脸。

“且这佛面蜘活着的时候乃是金色,肚子上的佛脸,和庙里供的金菩萨似的,活灵活现。这东西以前见得多,现在倒是少见了。”老板娘很有岁月感的感慨道。

“这里面的光是什么?”

“蛛丝。有趣的就是这蛛丝了。”老板娘把那口子倾斜了给陆寻之看,“你现在看着是蜘蛛丝,拿出来可就是一面纱了。这佛面蛛丝织成的纱鞘会认味儿,一旦染了你的气味,挂在身上,不是你自己拿下来,别人根本摘不下。岂不有趣?”

陆寻之点点头,“是有些意思。”

“妹妹这是喜欢,喜欢就买了呗?姐姐给算便宜,半卖半送!”老板娘做生意的劲儿上来了。

“贵。”陆寻之说着,去货架上其它东西面前转起来了。

“瞧妹妹说的,我这还没开价你就喊起贵了。”老板娘逗道。

“就是贵,还没什么大用,不然你也不会把它束之高阁。”陆寻之转回身,“要不是这样,你大概已经白送我了,怎么说你上次也坑了我一块上品灵石,再说,我把我师父都带来了,肯定是来找茬的。老板娘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还不至于不会察言观色,送个顺水人情吧。”

老板娘的笑容瞬间就不开心了,这死丫头,真好意思说自己好哄。这哪里好哄了!

陆寻之再补上一句,“没钱,赊账吗?”

老板娘当场脸都要到地了,真没钱么,她能好意思赊么,做生意的眼光不敢这么短啊!

捂上胸,这里痛!

“算了算了,赊什么赊,老娘送你!”老板娘瞬间恢复威武,“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这佛面蛛丝认不认你可的气味,我可保证不了。老娘有心送,你也得能拿得走。”

“怎么做?”陆寻之问。

“手放进去就行。”

陆寻之依言将手伸进去,触感滑腻微凉。不片刻,那滑腻感便在指间穿来滑去,顺着手背攀爬,最后爬上她的手腕,一片如流水一样的白色丝滑从里面跑了出来。

“这是……”陆寻之拿出手,用另一只手慢慢揭下那一层细腻丝滑。两只手去拉扯,竟然还能拉长。陆寻之提着对光看了看,然后松手放在眼睛上,不用去系。无论她是低头,还是甩头,佛面蛛丝的纱都不会掉下来,会随着她的动作而荡动。

像一片活水。

透光感还很好。

拿下来能看见的,遮着纱一样能看清。却不容易看清她被遮住的模样。这可以比面纱好用多了,重点是别人扯不掉。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寻之折起来收了。

意外斩获,十年前没白被坑。

陆寻之道:“那我和我师父就先告辞了。我就是顺便来看看。”

老板娘闻言,只想泪流。送了这么大一个顺水人情,你居然不带点别的东西走,你哪来的勇气!顺便看看,敲个竹杠?!

姑娘的师傅,你也好意思啊?!

噬灵只关心陆寻之喜不喜欢,高不高兴。老板娘完全没找到存在感。

“哦还有一件事,老板娘。”陆寻之“哦”得老板娘一喜。以为要来大买卖。结果陆寻之说,“我娘死得早,只生了我一个,我父亲如今也已经不在。告辞。”

片刻,老板娘回味过来,差点没绝倒。这个姑娘,真是半点亏也不吃。

“托少城主的福,这回老娘可亏大了……不行,哪天遇着少城主得让他买这个单。”老板娘没意思的翘了腿坐下

正说不想当这冤大头,刚念着的少城主便踏穿了她的屋顶,气势汹汹的出现了。

老板娘看着屋顶的大洞,有点懵。

“人了!”季少城主环顾了一遭,急吼吼。

“这里啊,我的少城主!”老板娘今天无比心塞,老娘明明风韵犹存,就这么没存在感?

“不是说你,你刚才的店里是不是来了个臭丫头!”介怀着当年被陆寻之推倒过的少年,收到老头儿的传音符,马不停蹄的从乐风城杀将了出来。

听说那臭丫头十年了还是老样子。

顿时咬牙,这臭丫头!

他要推回去,一雪前耻!

说他幼稚么……他反正不承认。

十年过去,他从当年咋咋呼呼的少年,长成了咋咋呼呼的公子哥!唇红齿白,眉飞入鬓,张扬俊朗,俏生得紧。

老板娘对着称呼可熟悉了,当年少城主大人让她坑这个“臭丫头”的时候,也是这麽咬牙切齿的。

“少城主要找的人呐,刚走。正与她那师父一起。”老板娘一指门外,“少城主要得追赶紧。”

“她师父?”季应张狂的眉宇间一拧。“北舟老儿说她是一个人来的。”

老板娘摊手,“小女人这便不清楚了。”

季应转眼追出去,风风火火。剩下老板娘望着屋顶的洞,在算盘上拨上两珠,“损失费加一笔。不!藐视老娘的天生丽质,再加上一笔!”

“啪”!

第四十章 报名 (二更)

来到从二层离开的传送石前,陆寻之将三角小玉按进传送石上方的卡槽里,白光一闪,人就出去。

传送石直接将她送到了港口外,所以乐风城只有船进,没有船出。

一片空地上,老花身上的一大块白斑格外打眼。陆寻之走过去,车夫见她一个人,伸着脖子看了看道:“你家公子如何不见?”

“马上就来。”陆寻之浅浅笑道:“师傅我总觉得车厢底是不是哪里裂了,踩在里头不怎么踏实,要不您给瞧瞧。”

“嘿,那我得仔细给瞧瞧。”

车夫急忙钻了车底,敲敲打打一阵,爬出来道:“姑娘,我查过了,都好着呢,你跟你家公子尽管放心着。”转到前头一看,她家的公子已经好好的在车里坐了。

“有劳。”陆寻之打下车帘道:“这便走吧。”

帘子放下的那一刻,满处找她的季应正好出现在马车旁。

然后,失之交臂。

又逾一月。

马车终于抵达万流仙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东屏镇。此时离万流再隔十年,开山收徒的日子还剩两天。

陆寻之与噬灵在镇子外就下了马车,告别了车夫。因为万流这一盛事,小镇上早已经挤的人满为患了,走马车的道儿都没了。

陆寻之和噬灵进去了,才知道人满为患真不是逗你的。摩肩擦踵,人头赞赞,陆寻之满眼都是各种头发造型的脑袋。

“客栈肯定全满,我们今天只怕要住外面了。”陆寻之感慨了一声。

“无妨,我守着你。”噬灵道。

“嗯,我们先进去看看,听说要先报名。”陆寻之已经习惯有噬灵的照顾,并没多担心,将包袱往肩上提了提。

两个人一涌入人群,就被人流分散。

“噬灵?”陆寻之刚还能隔着人头看见他,一眨眼的功夫就没见了影子。她下意识的把包袱抱在怀里,小火苗和镜子都在里面,不能丟。

陆寻之停下来,被后面的人挤得往前走。

“干什么,走啊!”

后面有人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

“不好意思,我找人。”

“找人上天找去!”

陆寻之一抬头,看到两侧的屋顶,“好办法,谢谢。”轻身一纵,她从人群里飞起来,上了附近的房顶。

她这一带头,好些人眼前一亮,这个新路径开辟得不错。然后刷刷一波,有身手的全上屋顶展示去了。

陆寻之哭笑不得,站在上头又被人挤,挤得一个趔趄,被一只手及时拉住。

“小心。”噬灵轻轻将她带回怀里。

陆寻之赶紧拉着他下地,缓回一口气道,“还是下面挤着安全。”

为了不再挤散,两个人一直牵着没松手,好歹给挤对了报名的地方。

报名搭建的四方高台跃然眼前,占据了小镇上最宽敞的一块地方,而且有万流的弟子维护次序。排队,除了要报名的人,闲杂人等一律在十步之外等待。

十步之外是一个人潮的境界,十步之内,空气都为之一松。

陆寻之要去排队了,朝在噬灵点点头,“我马上过来。”

噬灵就在最前面看着她,不管后面的人怎么推挤,他兀自独立,一点不受影响。维持秩序的弟子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奇怪,来报名的不一定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有的甚至本就是修仙世家。家中有人来送,实在寻常见。

陆寻之排在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后面,还没到寒冬腊月,手边便捧了暖炉。披风,白狐围脖齐上阵,衣服上不知熏的什么香,好闻是好闻,陆寻之站她身后闻久了竟有些昏昏欲睡。

“小姐小姐,抱歉,韵芝来晚了。”一个不大年纪的女孩子,背着两包东西,急切的冲到陆寻之面前的娇小姐面前,缩着脖子,低着头。

陆寻之只见前面的脑袋微微的偏了偏,道:“再有下次,自己把腿折了。”明明是柔柔的口吻,偏听得人一寒。

“小姐饶命!”韵芝吓得一跪,身体哆嗦。

“干什么的,陪修的家仆去另一边等着。”

万流弟子的出面下,小婢女且被饶过。

陆寻之的目光从小婢女单薄的秋衫上收回,回到面前的后脑勺。

人面不知心。

有些人就是不像看上去的那样。

也比如噬灵,这十年的陪伴守护,似乎不为所求。

台上负责报名的有三人,三人一组上去,轮起来也挺快。

快轮到自己的时候,陆寻之看了一眼,她正好与前面这女子一组,再前面还要一个少年,自己是第三位。

上台了。

按顺序走,陆寻之本该在第三号台前报名,前面的大小姐走着却在她的位置上停了,留下中间一个空。陆寻之也无所谓,直接补上去。

就听得那女子客客气气的行礼,“殷乔见过虞真长老。”

竟是认识的,怪不得。

给陆寻之报名的是个很年轻的弟子,陆寻之总觉得是不是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那弟子很是温和,执笔添墨,“姑娘姓名,哪里人,今年几岁?”

“陆觅,青阳人,十六。”

下笔的弟子一顿,“可是甜蜜的蜜?”

“倒不是,是寻觅的觅。”陆寻之解释道。

觅,意乃寻之。

真正的名字陆寻之自然不敢用,她现在从名字到年纪都用了假的。就是这年纪是真看不出有假。万流只收十六岁以下的弟子,她模样卡得正好。

弟子很快登记了,让她伸出手背,一个万字的印记就打在她的皮肤上。陆寻之擦了擦,发现不掉。弟子见她的动作,颇腼腆的笑道:“姑娘放心,这是不掉的。等参加完入门应试,自行会消去。”

“谢谢。”陆寻之回以礼貌的笑,道:“这位仙长,不知道能否请教个事,你们万流这次开山纳新,为何较上一次晚了数月?”

陆寻之知道消息的时候就纳闷过,上一回万流收徒是在她进太逢山之前的事,她在太逢山整十年。这次的时间,中间差了好几个月。

她见这人也还温和,故顺此一问。

陆寻之问中了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弟子挺愿意告诉他道:“前数月,因我门中出了件喜事,所以耽搁了些时间。不过十年一次的大事,却是一定会有的。姑娘不必介怀。”

“不会,谢谢。”陆寻之点点头,下去了。

不片刻,一个道骨仙风的道长上台,年青弟子看见了,忙起身行礼:“师父来了。方才弟子代为记录了十人,请师父过目。”

道长目光落去最上面那张工工整整的字迹上。

陆觅。

第四十一章 合宿

陆寻之下去了,正朝噬灵走着,被万流的弟子拦下道:“姑娘报了名,请在此稍等,稍后将安排一起住宿。家属除陪修家仆之外,一律不得同入。”

要分开,来得太突然。

陆寻之愣了一下,才道:“那可否让我与陪同来的家人先说一声?”

“自然。”弟子通情达理道。

陆寻之走到噬灵面前,神情里颇为对不住道:“噬灵,这几天恐怕要让你一个人了。你先在外面找个地方等我好吗?只要可以了,我就出来找你。”

噬灵的假脸皱起了眉头,“时间不到。”

“嗯,是还有两天,不过万流的人刚才说要一起安排住宿。可能中途也不会出来。这几天你一个人有没有问题?”

噬灵看着她好半天,道:“没有。”

“那等我找你。”

一直到陆寻之被送走,噬灵在原地始终不动。

同陆寻之一起一共二十人,被一个弟子带着以法阵传送进了一片绿波浩渺的竹林。现身后,竹林里已有人等,一男一女,穿着紫棠色的门派服饰,气势模样都行得端庄气派。不愧是大仙门中的弟子,精神气度大不一样。

陆寻之暗暗在心中将见过的太吕宗弟子回想了一番,立见高下,简直是不带想的。

“师兄,师姐,有劳。”

送她们过来的弟子见了礼,便将人交给了竹林中等着的两人,御剑不见。

女弟子与男弟子相视一笑,点了头,对面前众人先介绍了她身边的男子道:“方旭师兄,男应试者与方旭师兄走,我叫冥纱,女应试者同我来。”

十男十女,路分两头。

十女中,包括了殷乔带的家仆。

女应试者这边被带着朝右横穿竹林,大概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面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破开竹林遮挡的视线。一座竹子架的拱桥横在一条清水浅流的小溪上。

过了桥。

依旧是一片竹林,不过是一片细竹林,竹子生得很细,是紫色的。好些间的紫竹屋就安插落地在在竹林间。

冥纱指着道:“这就是你们今晚住宿的地方,两人一间,你们自行选择同伴。接下来的两日你们都将在此处休整等待,饮食自有安排。万流城偌大,设有阵法结界之处无数,严肃的提醒各位一句,不得乱闯。若有违者,直接取消新人考核资格。”

“谢谢冥纱师姐,我们一定乖乖的不乱闯。”一行人里,最小的姑娘只十来岁,嘴也最甜,替众人表了态。

其余人都显得要沉稳些,点点头,表示不会乱闯。

冥纱满意的走后,又是这小姑娘最先活泼起来,与众人介绍自己,还鞠躬道:“各位姐姐好,我叫林可可,请多指教!”

“可可好有礼貌啊。”

有人夸她,她还不好意思的捂着脸,挺可爱。

大家都比较友好,陆寻之虽然不是热情的性子,礼貌总是不反感的。只有殷乔转身便走,浑身都是看不上你们所有人的优越感。

“韵芝,还不去找屋子,记得离这些人远一点。”

“德行!幸亏这里没有人要跟她住。”看不惯的自然有人说。

说殷乔德性的,见林可可小脸失落,搂她肩膀道:“走,跟姐姐住,姐姐就喜欢有礼貌的小姑娘。”

“好啊好啊。”林可可瞬间满足,感觉一颗糖就能把她骗走。

陆寻之心说,林可可的家人也真够放心的。

其余六人,迅速有两组约上了伴,剩下陆寻之和一个怀里抱剑脸绷着很冷的姑娘。

无疑,她们两就是没得挑的剩下组了。

陆寻之看向她,她一个眼神都不给陆寻之,陆寻之随手一指,一间敞着门便代表无人选的紫竹屋道:“就这间,没问题吧?”

见她继续半点反应都不给,陆寻之没再管她,自行先过去。不妨,那姑娘突然窜到她身旁,拿着剑的胳膊一伸,挡下陆寻之道:“谁说我答应了?”

“你不作声,我当然当你默认。”

姑娘手指一推,剑半出鞘,指向与陆寻之选的完全反方向的一间屋子,“我选这间。”

“不同意。”陆寻之其实哪间都可以,重点是她不接受这姑娘有刺的态度。

高冷,不爱理人,这是你的性格,这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你不搭理别人就算了,对别人的建议不理不睬也算了,突然又跳出来一副你说了算是想怎么样。

陆寻之要是这么好拿捏,早死在郑业远手里了。

“拦得住我尽管拦。”陆寻之推开身前的手臂,“拦不住我,那你爱住不住。既拿不出道理,又拿不出本事,我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拿剑的姑娘手腕一抖,剑回鞘中,反手打向与自己擦肩走过的陆寻之肩头。

陆寻之眼神都没动,伸手一抓,脚下一旋,剑起剑风,被她带出鞘。

好快的身手!背对她的人眸色一沉。

下一刻,剑“叮”的扎回脚边,她听到身后的声音很懒,“我不玩小孩子的游戏,恕不奉陪。”

说不过就动手,在实际上已经二十四岁的陆寻之心里,这确实好幼稚。她不是真正的十五六岁,早过了冲动轻狂的年纪。

陆寻之往紫竹屋走去,本来以为她还有得好一阵气怄,谁知道转眼就追上了,道:“刚才我没认真,我要跟你比剑。”

“不比。”

“比。”

“不比。”陆寻之坚持。

“比。”她更坚持。

一直到了紫竹屋,陆寻之看到有两张床,指说,“床先给你选,我选了屋子,你选床。一人选一样,没问题了吧。”

“床我无所谓,屋子我也无所谓,我要跟你比剑。”那姑娘板着一张脸,耗上了。

陆寻之第二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倏地看到自己床边站着一个拿剑的人影时,差点没下意识的一抽竹枕砸出去。

陆寻之坐起来了,都要没脾气,“梁岚,你还没可以呢?”噬灵和小火苗从来不会这么缠人,感觉好无奈。凶一点,还是干脆不理她?好像又不友好。

陆寻之两难,很久没和真正的人打交道,居然一筹莫展了。

第四十二章 来了(二更)

梁岚面色不动道:“我只是想和你比比剑,你不用看不起我。”

陆寻之揭被子下床,推开了紫竹窗,感受着外面心旷神怡的晨光,她靠着窗道:“梁岚,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觉得没半点意义,看不起是你的想法,和我无关。我不跟你比,这是我的想法,与你无关。你缠着我也没用。”

“剑是我的骄傲,我不接受没有全力以赴的任何一次。”梁岚不苟言笑,说话认真无比。

“这只能证明你骄傲的一直是一颗心,而不是你的剑。只有你的心才会生出这种认为,剑不会。剑的锋芒任何时候都在。”说完,陆寻之觉得自己话有点多。

梁岚已经拔剑,“如果我非要和你比了?”

“如果你能就此心服口服,我不介意有这么点意义。”

竹枝为剑,陆寻之和梁岚就挑在竹桥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比划。

陆寻之分分钟把梁岚虐得体无完肤,不过梁岚自持的骄傲不是没有真材实料。

她极善于捕捉哪怕稍纵即逝的一丝机会,只要赶得上,定给陆寻之来上一竹子。这种机会的敏锐是天生的,但要抓住机会,却需要后天的磨练。以她对剑的执着,待她再成长几年,绝对不容小觑。

“你的手要不要紧?抱歉,没跟人比过剑,下手有点没分寸。”停了手,陆寻之瞥见她手背上有几条红痕。方才同梁岚过招,见她剑走朗朗乾坤,不由得对她态度温和了几分。

用剑的人,剑与心通,人是怎么样,剑就会怎么样。

梁岚都不去看道:“没事,你没和人过过招,剑是怎么练的?”

两个人往回走,说着话。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陆寻之跳过。

她也不算没与人对过剑,只不过对过剑的都不是真的人。白泽那喵,上古神兽。噬灵,上古神剑,本身又是剑灵。他们的心境都是悟过天地大道的,用出的剑招完全没办法和一般人相提并论。陆寻之练剑的十年,基本上在狼狈的渡过,也就后来她悟通了剑意,狼狈得稍微好看了些。心境不到,剑终归没得比。

只不过拿出来与梁岚这样的比,陆寻之一开始学习接受的层次就没得比了。

两人一路回到竹屋,门外放着一个两层的食盒。

“正好饿了,吃饭。”

陆寻之提了食盒刚要进去,就看到隔着没太远的右边竹屋里飞出来一个食盒,摔得一阵碗碟哗哗的响了一地。跟着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陆寻之从竹枝的缝隙里看到,一个跪的身影从门里,跪着倒退出门外,磕头如捣蒜。一条暗红的软鞭抽出来,抽得跪着的人往台阶下一滚。

看侧脸,陆寻之认出来了,是那个不可一世大小姐的家仆,韵芝。

“小姐!”

韵芝继续跪着,喊得戚戚然,让人心里头疼。

陆寻之自认不是什么滥好心的人,都有些不忍了。

梁岚见她眸色沉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道:“别管闲事,吃饭。教训家仆若让外人插了手,她的家仆只会更惨,除非你能一口气把她家仆拯救彻底,否则不管你多好的本事都不要管。她未必有命受你这份好意,你的好意也许是对她最坏的坏事。”

梁岚说这话时,她正摆上桌的食碟“喀嚓”的碎了块边在她手里。

陆寻之抬头,看着她。

到了考核的这天。

天不大亮,便有传音纸鹤“哐哐”的撞门。“集合,随我走。集合,随我走……”

整个晚上陆寻之感觉自己都睡得特别沉,这会儿被敲醒,脑子里还有点犯晕。她对面梁岚的床,早已经起了。陆寻之去开门,一只白色纸鹤完成使命刷的掉在地上,陆寻之捡起来放在床头,开始换衣服。

不片刻,梁岚走了进来。

“又去练剑了?”陆寻之随口问了一句。

梁岚也随口“嗯”了一句,收拾起东西。两人前后要出去,陆寻之想起自己还没洗脸。对已经下了台阶的梁岚道:“你先过去,完洗把脸了。”回屋,取了挂在墙上的水囊,沾湿了水,拍了拍脸,顿时人都清醒了好多。

挂回水囊,陆寻只转身带门。

等她出来的时候,竹林里已经陆陆续续的站了许多人,还是不是全部,只是这一片竹林附近。

陆寻之站去梁岚身边,梁岚看她道:“怎么这么久?”

“嗯,东西没带齐,又回了趟头。”陆寻之随口道。

两人便不再说话了,直等到冥纱御剑和其余几名万流的弟子出现,天已经大亮。冥纱看了眼人数,道:“人都到齐了吗?都在了这便出发。”

熙熙攘攘的都说来了,冥纱几人就地起阵。

陆寻之只看到竹林上方的天里,闪出一道道传送阵的光芒,片刻功夫,争先恐后,竟像放了一阵烟花。可想而知这片紫竹林海的大。

白光一闪,陆寻之他们这里也离开了,一间间的紫竹屋在他们离开后,开始“沙沙”的扭动,哗啦啦,全都弹开,变回一根根紫竹,重填了这片竹海。

几百里外的山脚下,有一片河滩。

河滩上的鹅卵石原本很安静,但随着一道道白光的降临,河床的平静,为不断嘎吱嘎吱踩响的鹅卵石惊醒。

陆寻之粗粗扫出去一眼河滩被占据的人群密度,约莫能有一两千的人。

人多容易起乱。

万流带他们来的弟子,此刻全都御剑站在半空,一字排开,一言不发的看着下方的人群。接下来的便是等,待到吉时开山,考核正式开始。

等着的时间里,来自不同地方的少男少女们,因为同样年少洋溢的气息很快熟络起来。陆寻之听他们天南地北的聊着,各种趣语,不时逗笑着,一张张活力朝气的面孔。让她居然有种“老人家”的油然感。毕竟过去了十年,脸可以鲜嫩如旧,心境却着实不同了。

和她同样不合群的还有梁岚,她似乎格外的成默。

陆寻之走出去,找了块石头坐着躲了清静。跟着,梁岚也过去了。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陆寻之让了让位置道。

“有什么好一起的,我可没他们这么天真烂漫。”梁岚道。

每个人被生活赋予得不同,成熟的,天真的,就是这么不一样。

捏碎的食碟。梁岚一定是生活逼着长大的人,所以她成熟,所以她对天真那么的不屑。

陆寻之没接话,两个人坐着,谁也懒得说话,就连探讨下第一关大概会怎么考的兴趣都没有。直到有人抬头发现,夹道河滩的对面山峰上有一个黑点在朝下而来,来得很快,渐渐的能辨出是个人。

“大家快看,有人来了!”

第四十三章 取珠

一袭长袍猎猎,乱发飞舞。

韩裴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杀进了陆寻之的视线。

因为陆寻之和梁岚没有去扎人堆里挤,是以,韩裴也一眼看到了人堆外的陆寻之。初时的惊讶,在眸子转瞬间化成淡若流云。

陆寻之不是没想过可能会见到韩裴,但没想过会这么快见到韩裴。

韩裴分众朝她而去,将一众齐齐“拜见师叔”的万流弟子甩在身后。陆寻之越看他越近,说没半点紧张是假的。但她绷得住。

十年人如昨。

不仅是用来说陆寻之,韩裴也是。

他和十年前没半点不一样。

韩裴站在她面前,眼神里满是回忆的看着她。

陆寻之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自然的扯了点笑。便听得他道:“我认得一旧人,你甚似她,如果她还活着,今年有二十四了,她姓陆。不过她不会像你这么笑,她寻常不笑,话也不多,但笑起来有点皮笑肉不笑。”

一旁的梁岚没忍住,表情裂了一瞬。

陆寻之忍住!继续皮笑肉不笑,“好可惜啊,她居然死了。”

韩裴也忍,好你个小陆儿,胆子越发肥了,居然敢跑到万流城来招摇。

“行了,都过来,马上要开始第一关的考核了。”韩裴适可而止,转向人群。

梁岚夸他,“有风仪,不自藻饰,天质自然。”

“你当我眼瞎,他脚上的两只鞋都不是一对。他后面,衣服还塞了一截在裤子里。天质自然没感觉,凌乱自然倒对了。”

陆寻之不遗余力的表达对韩裴的嫌弃,也挡不住其余的姑娘们,一个个眼中发痴的光芒。

风流,翩翩,高雅……

陆寻之耳边,全都是这般激动的窃窃私语。也去看韩裴的脸,不得不承认,韩裴还是有几分魅力的。气质本翩然不拘,脸又生得有些风流,眉尾一挑,更有几分痞气,偏又优雅得不像话。

不过跟噬灵比起来,陆寻之还是觉得噬灵那张脸,干干净净,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得舒服。

小姑娘们就是嫩!

“安静,考核的内容我只说一遍,没听到的别来问我。”韩裴这么一说,大家立刻都不说话了,竖了耳朵听。

“听好了,你们面前的这条河中生长着一种低级灵鱼,这种灵鱼不可食,产聚灵珠,生在鱼腹两鳍下,形似珍珠。这次考核的便是鱼腹下取珠。大家先都低头看看,手腕上是不是多了根金线?”

好多人翻着手腕一看,登时都奇怪,“咦,这什么时候多的?”

韩裴稍作解释道:“此线乃金灵气凝成,灵气无处不在,怎么多的你们不用管。你们要做的是将鱼腹上的珠子取下来,将这条金线串满,金线会自动将你们手中取下的珠子串上。珠子填满后,你们手背上的万字变亮,你们会瞬间进入下一关,招仙台上测灵根。”

韩裴强调,“取珠其间不得抢夺滋事。灵鱼取珠后务必放回水中,死伤超过十条者,失去考核资格。完成考核的用时长短不限,但取珠有时间限制,申时初,太阳偏西,灵鱼就会将聚灵珠缩回鱼腹。届时还留在此处的,自动视为考核失败,将由人一并护送下山。话尽于此,可还有没明白的?”

有人弱弱提问说:“请问仙师,灵鱼长什么样?”

“不知道,我也没来取过。想知道的,可以下河去摸了。”韩裴话锋一转,考核这便开始了。

上千人稀稀拉拉的分散着往河的两头走,陆寻之和梁岚一起经过韩裴身边时,她站住,“仙师,提问。”

“说。”

“你抽个空,把你后面的衣服从裤子里扯出来怎么样?”

韩裴顿时眼波怨念,“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白来认你了。”

“你不认我更好。”陆寻之说着走开。

韩裴叫住她道:“好好摸鱼,不许捣蛋。回头我送你下山。”

陆寻之回头,“好啊,到时候你别太失望就好。”

韩裴眯着眼看她,“玩什么花样?”

“不知道,自己看。”陆寻之没再理韩裴。

河水不深,不过齐胸,但水清得过分,河底石子上的一轮轮花纹,清晰得晃眼。“这么清的水怎么抓鱼?”陆寻之撩了把水道。

梁岚在一旁也犯难。

陆寻之看着水底下的石子,忽然潜下去,捡了几块洗得发光的蚕豆大的石子上来,塞了两块给梁岚。

梁岚没看明白道:“拿石子何用?”

陆寻之夹了一颗在两指头间,作了个手势。梁岚立刻反应出来,好办法。

两个人便在水里头瞪大眼睛找鱼,瞪了半天,没看见一条。梁岚直揉眼睛,“会不会没鱼?”

“再找找。”陆寻之道。忽然感觉膝盖前擦着过去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个黑点梭的游出去。“什么东西?”

梁岚:“嗯?”

见不远处游来两个刚才那样的黑点,陆寻之手里的石子瞄准其中一点,“嗖”的破水而去。只见那黑点顿时往水上一冲,竟跳跃出来一条鱼,那鱼浑身银白色,要不是跳出来,真的不会发现是条鱼。

梁岚也看见了,“灵鱼!”

“这灵鱼长得也太狡猾了,除了鱼眼两点黑,鱼身完全和这水色融合得同般。”梁岚道:“陆觅,你刚才看清鱼腹上的珠子没有?”

“没仔细。”陆寻之把手里的石子扔了,道:”我们得找稍微大点的石子,刚才的石子太轻了,砸不晕鱼,你也别挑太大,别把鱼给砸死了。”

再有黑点游动,陆寻之和梁岚用新挑了个头的石子,朝着两点黑中间,灵鱼的脑门子砸。灵鱼会有一瞬间翻过肚子,晕上水,大方的露着腹上的珠子。

两人不客气的收下。

用剑的,身眼手法都又练过。两人一砸一个准,没多大功夫,一人得了五颗珠子。

灵鱼们好似晓得这里有两个厉害的祸害,都不往这里来了,再往后,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一条鱼也没见到。

“换地方吧。”梁岚道。

“换。”陆寻之道:“你往河下走,我往河上走。”

“分开?”梁岚一愣。

“分块完成得快。”陆寻之已经超河的下游走去。半响后,梁岚追了上来。“还是一起吧。”

“随便。”

陆寻之和梁岚这一挪地方,才知道河里有多欢腾。各种逮鱼大招,有搅混水要浑水摸鱼的,有脱了衣服罩鱼的,有自制鱼竿正襟危坐钓鱼的。

有人在以指力戳鱼,戳戳戳,好不欢乐。

忽地迎面逃窜来两点黑,陆寻之抬手一颗石子下去,正要捡珠子。迎面一道银色的白光“嗖”的而来。

第四十四章 冲动

陆寻之下意识的后仰避过。

这对面,殷乔一脸神色睥睨。“这条灵鱼是我先看到的,几时轮得到你。”

“先下手为强,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陆寻之毫无预兆的出手,一颗石子弹得殷乔反应不及,擦着她偏开的脸过去,瞬间红了一道。

殷乔都愣了,抬着手轻轻去碰脸上发疼的地方,眼神瞬间不一样了。“谁敢动我脸,我要谁命。”她幽幽抬头的样子让人害怕。企图看热闹的,全都避开了三丈。

殷乔手里飞出来一块丝帕,陡然间“铮”的展成一片冷硬的薄铁。殷乔捂着脸,咬牙切齿,“疾!”

丝帕“嗖”的飞起,带着凌厉之意朝陆寻之切过去。

这丝帕是祭炼过的防身法器!

丝帕在头顶飞得呜呜,陆寻之刚才这一下要不是脑袋缩得快,头皮至少削掉了一层。从水底起来时,顺手捡了块大石子,看准机会,丢向追下来的丝帕,仅仅把丝帕丟得歪了歪。

“陆觅,上岸!”梁岚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的。

水下比较消耗体力,上岸确实会是个好选择!陆寻之几次试图靠岸,都被殷乔的丝帕逼下水。

陆寻之撒出去一把大大小小的石子,趁着丝帕稍有不稳的时候,一个仰游急退,再次向河滩上靠近。眼见又要差点的时候,梁岚拔剑冲上去,硬撑着把丝帕挡下。飞快旋转的丝帕,卡着梁岚的剑,滋滋滋的锯着。片刻功夫,就把剑锯出了一个大豁口。

陆寻之刚上岸,就听得“咔”的一声,梁岚的剑断了!

梁岚撤!“这里!”

点地踏飞,陆寻之跟着梁岚往河滩上冲,河滩一边是山峰,一边是一面平缓向上的高坡。他们往坡上逃。身后是嗖嗖追着的丝帕。

河滩在下方拉得越来越远。

忽然。

和陆寻之并排跑的梁岚,猛的横插在她面前,断剑指出。丝帕“咻”的停在她一侧。

“抱歉,我来送你上路。”

“你果然是殷乔的人。”陆寻之从容说出来的话,让梁岚一怔,她看着陆寻之的目光,忙,慢慢垂了些下去。“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早上,在这之前,我没有怀疑过你。”

“为何说我是殷乔的人?”

“因为韵芝。还记得那天韵芝挨打吗?打了一个食盒对吧?万流安排给所有人的伙食都一样。第一天,一荤一素,一碟炒的胡麻。隔天,一荤一素,送的素肉包子。虽然你用了迷烟我没证据,但早上竹林地的湿润,显而易见是因为昨天半夜下了雨。所以你早上才会带回来那些泥,泥里裹满胡麻。能在外面踩到这儿多胡麻的地方,只有殷乔屋前打翻过食盒。”

“我就不能是经过?”梁岚冷冷道。

“碟子都捏碎了,你巴不得绕着她走才是,怎么会去经过。”陆寻之沉了些眸色,“梁岚,你那天说的不是别人,你和韵芝一样,你们都是她的家仆。为什么要演这么戏,又为什么会挑上我?”

“抱歉,无可奉告。”梁岚手里的剑送进一寸。“小姐不喜欢聪明人。”

“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们家小姐就不怕万流的人查?”陆寻之试图周旋。

“这不关我的事,我的任务是杀了你!”梁岚手腕一翻,对着陆寻之刺过来。

陆寻之后仰,提脚,踢!

踢中她手腕,梁岚手里的断剑飞脱,“铿”,斜扎出去。

“你剑法不如我,你确定杀得我”陆寻之道。

“你就确定我会剑,别污了我的剑。”梁岚翻手摸出来一把匕首,往自己手里一抹。她推手张向丝帕。汩汩的血竟挥发成一拢拢血雾,由丝帕吸收,雪白的丝帕染上第一丝血红。

“刷”!

朝陆寻之切过去的气势凌厉诡异,与之前大为不同。

陆寻之眸光一紧,手里一直抓着的一颗石子,弹向梁岚的手。梁岚抬手一甩,丝帕跟着她动作出去。陆寻之看在眼中,脚下侧划,转身向那把扎在地上的断剑快速奔过去!

梁岚将丝帕重新指向,她似乎只要替丝帕指明方向,丝帕就会自动发起攻击。

呼啸的切割声,“咻”的逼近。

陆寻之避之不及,右后肩一阵剧痛,陆寻之咬紧,就地一滚,伸手,带起短剑!丝帕从头顶上下来,陆寻之抬头,手中一横,断剑立时又缺了半边。

“把我的剑放下!”

陆寻之目沉如水,“别污了你的剑。”原话奉还,也许是因为噬灵是剑的原因,陆寻之和他在一起待久了,对剑有特别的感情。

天底下的剑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用剑的人!

梁岚的脸色,巍然不动。

但这剑到底是凡铁,不可能架得住法器,“咔”,这次直接断到了剑柄处,剑彻底废了。

陆寻之手无寸铁,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很快被梁岚逼到高坡的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断壁。陆寻之余光撇了一眼,万丈深豁。

梁岚举起手逼近,丝帕急转霍霍,她道:“自己跳,还是我送你下去!”

陆寻之心中一叹,自己还真是跟万流的悬崖深渊有渊源啊,来一次,跳一次。

陆寻之三分冷笑,“好,我跳。”陆寻脚下一空,往后仰身掉两下去。

看着她跳下去,梁岚麻木不仁的脸上没有任何触动。她也不去确认陆寻之死透了没有,放下手站着,目光放得很远。丝帕好像断开了某种控制,飘飘荡荡的掉在她脚边,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块剑的碎片,从她胸前贯穿出来。她不可置信的回头,陆寻之站在她一开始跳下去的地方,收回着手臂的动作。

梁岚“咚”的跪下,口中鲜血溢出。她抬头看着走到面前的人,“你没事……”

“大难不死,多亏崖壁上伸着一枝树。”陆寻之蹲在她前面,“梁岚,我给过你机会。”

梁岚脸上裂开一些凄凉,“我知道……在河里,说要分开的时候……”

“因为殷乔?你可以彻底离开她。”陆寻之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替殷乔卖命。

梁岚摇头,“……韵芝,请你照看她……”她忽然笑了,“我总算、没污了我的心。”

梁岚倒下了。

火苗从陆寻之的怀里探出头,“阿寻,她死了。”

“我知道。”陆寻之沉默的站起,片刻后,“小火苗,你除了我外,能不能运送别人?送到我们刚才在悬崖壁上发现的口洞。”

“阿寻,她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管她。”小火苗不情不愿道。

崖壁上,一个仅容一两人深的洞里,陆寻之把已经光秃的剑柄放进梁岚的手里中,“我总算没看走眼。”

梁岚一开始说,不要污了她的剑的时候,陆寻之以为她是不屑用她的剑对付自己。现在想来,她真的是不想脏了自己的剑。

朗朗乾坤的剑招,她手脏了,心却不脏。

未免背上的伤引人注目,陆寻之避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将珠子取齐。此时离申请不到一个时辰了。

传送到招仙台,已经排起了很多人。

陆寻之悄无声息的排在了最后面,迎面,殷乔已经测完灵根,去另一边排队。经过陆寻之时,她停下,“怎么不见你朋友。”

既然陆寻之来了,也就表示梁岚失手了。殷乔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别装了,有意思?”陆寻之好笑的看着她。“我要是不冲动点,怎么好引你出手。”

殷乔冷了脸,“所以你早知道。”

“不告诉你。”

“你!”殷乔暗怒了走开。

陆寻之看都懒得看她,招仙台上,“顺利”的测出了金水双灵根。

第四十五章 谈判

梳云湖上,韩裴一度以为自己眼花。

陆寻之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韩裴嘴角一抽,水球中,韩裴撩袍而坐。

“坐。”

十年前的旧景,重新来了一遍。陆寻之方知道自己当年误打误撞的是什么场合,无怪韩裴当初要声色俱厉的质问自己混进来有什么目的。

坐,又像极了当日在牢中的情境。

陆寻之回想起来,历历在目。在韩裴对面坐下陆寻之主动开口道:“问吧,你都想知道些什么,能说的我告诉你,不能说的,无可奉告。”

“端阳镇一别之后去了哪?”韩裴道。

陆寻之:“无可奉告。”

问答模式,又是那么的熟悉。韩裴将十年前与她接触的一幕幕重演,陆寻之心中隐着些五味杂陈。

“我去找过你。”韩裴继续道。

“你找我?”陆寻之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好奇?”

陆寻之看向别处:“不是,有些意外罢了。”

韩裴有片刻没说话,再开口,继续问她:“混进我万流有何目的?”

陆寻之登时有点哭笑不得,“你可以多一个字,或者少一个字,什么都来旧事重演。连个问题也问得和十年前一样?”

韩裴阴了脸说:“十年前你把我当成炉鼎楼的混账,咬了我一口,这事可有重演?”

“你还能这么小气。”陆寻之现在完全是以二十四岁的自己在面对韩裴,说起话来,平起平坐。

韩裴的眼角一跳,“你最好能说个我完全无法反驳的理由。”

“真话还是假话?”陆寻之认真了沉吟了片刻道:“真话。你们不是说我是什么魔尊的转身,我比较好奇我这样的要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修上仙,算不算打了你们的脸。”

“所以你是来打脸的?换言之,你也确信有这个可能。谁在帮你?或者说,谁给了你这个可能?”韩裴的第一反应不是笑她疯狂,他反而相信这种可能,她能从招仙台蒙混过关就是最好的力证。

“是,确定,其余的无可奉告。”陆寻之言简意赅。

“你要是什么都不可奉告,那我只好请你真的消失。”韩裴表露杀意。

“杀了我?还是威胁我?”陆寻之眸光沉静的看着他道:“十年前可以,再见我的时候也可以,现在……你不会。”

陆寻之直直的望进他眼底,那里面只有一口漆黑的深潭,没有半点波动。

韩裴稍尔,哑然一笑:“你比十年前难缠。”

“因为我需要好好的活下去,十年前,我只想活着就行。”

“好好活下去就需要跑到万流来?你既然现在有办法修仙,去何处不可?为了打这个脸,一定要冒着险?就仗着自己与十年前长得没什么不同,所以谁也不会想到你还是同一个人?如此而已?”韩裴伸手把她不看着自己的脸抬高,他的手指,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已然收回去了,陆寻之的眼神却好像无法再跑。

她说:“我现在是另外一个人,叫陆觅,十六岁。陆寻之要是还活着,已经二十四。一个修炼无用的废灵根,又怎能容颜不变?就算她去转世投胎又成了什么魔尊的转世,那她也该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陆觅只是像她,没有魔骨。这样呢?如果你不是知道我没死,你会想到是同一个人吗?”

“对不上的时间,没有魔骨,这就是你敢堂而皇之出现在万流的最终依仗?”韩裴抽丝剥茧的撕开她的话,他想看看她还能透漏多少的真话。

陆寻之不是十年前被套了话还后知后觉的小姑娘,韩裴在等着自己拿出足够的诚意。如果自己真想入这万流……

“除了时间,魔骨,还有一个恰逢的时机,我这么说你信吗?”陆寻之说下去,“十年一次,开山收徒,你们万流这一次,偏偏就有事晚了几个月。再早一点,或者再晚一点,我都不会来。不用问我魔骨的事,也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自己能修仙,包括招仙台上的作弊,我无可奉告。”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承认,来我万流不是单纯的为了打脸?你刚才也说,不是赶得正好,你此刻该在别处。”

陆寻之看着他,下意识的抿了唇。陆寻之发现自己有点招架不住韩裴这么问下去。

韩裴的视线从她唇上离开,眉眼微动,似若在笑。“我不想与你装糊涂的问题,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陆寻之腹诽,老狐狸!

“好吧,我承认,我惹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我去太吕找郑业远那仇报了,过程不提,结果是太吕宗满门全没了,现在只剩下个傻子。但满门不是我灭的,我只要了郑业远一个人的命。这点你爱信不信。”

“妖女是怎么回事?”韩裴问她。

“帮我杀了郑业远。”陆寻之没想到,妖女的歪传居然都传到了万流。以讹传讹果然恐怖。

“镜子我见过。你有。”

“剑没有。”

“那你躲什么?”

“万流树大好乘凉,避避风头。”

“撒谎。”韩裴颜色微冷了道。

噬灵确实不是自己的剑,这不算撒谎,陆寻之稳住神道:“若……能混进贵派宝地修个仙,更好。”

陆寻之心都提起来了,韩裴再这么咄咄逼人下去,这天就没法聊了。

片刻后,听到韩裴问:“混不下了,有何打算?”她陡地悄然松了口气。

韩裴只是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心里有数。

“真到混不下去了,我会提早走。死到临头了要是都不知道,那我大概该死。”陆寻之实话交了底道。

“你当我万流都瞎还是都傻?当初在场的,掌门,太上长老,十二峰主,内峰长老,你感觉哪个比较傻?你还想混不下去了才走,走得了吗你?”韩裴一桶水泼下去。

许多的念头顿时在脑中飞快的翻去,陆寻之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很多事无法绝对。既不是定数,那就有变数,既来之,则安之。想得远,不如走得远。

但最终的决定权,却在对面这个男人的手里。陆寻之小片刻了,试探道:“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留下?”

韩裴也些许沉默,稍后道:“你留下来一定要留在万流?”

第四十六章 入门

“是。”陆寻之并没细思韩裴说的两个留下。

韩裴搭在膝盖的手指忽然嗒嗒的敲了敲,敲罢,他起身道:“我可以成全你留下,不过你须得遵我约法三章。第一,你若敢做有损于我万流清誉之事,首当诛之!残害同门,勾结歪道,再诛!第二,你若敢用邪门歪法修炼,诛之!第三,我要你向我发誓,我所要求你合理之事,不得忤逆!”

“第三条,你所谓的合理以何为标准?”陆寻之抬头,仰视他道。

“合理标准参考第一条,第二条,你有异议?”韩裴道。

“陆寻之想了想,起了身道:“如果是这个标准,我可以接受。”

陆寻之发誓道:“我陆寻之对天发誓,约法三章,如有违逆……”

韩裴的声音同时响起,“如有违逆,就罚你永生永世,黄泉碧落,颠沛流离。”

“你跟我几辈子仇?”陆寻之面上一黑。

“你若是不耍那无用的心眼,我跟你有仇,也只有隔夜仇。你当理解,信任的精贵,我如此信任你,是担着多大的风险,可是这个道理?”韩裴坦荡无耻。

陆寻之感受着内心的万马奔腾发完了誓,韩裴递给她一个小瓷瓶。

“这是修颜液,每日一滴,能将你容貌保持在似是而非的程度。你自己这张脸,绝对不能用,上古魔尊,始终是几大仙门的禁忌。若你真想在万流好生修为,不横生枝节,务必照我说的做。碰到任何人不得惊慌,以免生嫌。三日后,会为你们新入门的弟子举行正式的入门仪式,不要迟到。仪式过后,去剑棋峰找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陆寻之问道。

“别问,到时候便知。赶紧去吧,所有人就等着你。”

“还不是你话多。”

韩裴准备将陆寻之送上岸的时候,忽然见到她后肩上的伤,“你怎么受伤了?”

“一点小意外。”陆寻之不想提。

韩裴手里戏法似的拿出件黑色衣袍,自动套在她身上刚刚好。“去吧。”

上了岸,岸边等候的引路弟子带着她往梳云湖后转走了。所有考核合格的弟子都已在流波莲池中等着。

转过梳云湖后的山,另一片湖面打开在眼前,湖心全是水盆大一片的荷叶。已经到的弟子们都各自站好在莲叶上了。引路弟子领着她踩着莲叶过去,径直朝前头走去,听他报,“回禀长老,现已送来了最后一位新弟子,今,共接应新弟子一百三十七人。单灵根三十八人,双灵根五十二人,变异灵根四十七人。”

“好好好,这次开山纳闷,硕果颇丰。壮哉我万流,可喜可喜!”长老摸着白花花的胡须,扫视过面前的新弟子。

“诸位今起,入了我万流门下,与门派的兴荣,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去学习合乎天地的道理,万不可辱了修者的道,折了仙门的义。”

由长老来给新入弟子讲一堂这样玄乎奇乎,有关乎修仙大道的课,是万流仙城多年下来的惯例。

那些听不太懂的大道理,撩动着一知半解的新弟子们的向往,热情极速膨胀,仿佛血液都在沸腾。

“怎么不是今天就开始修炼!”

“不急不急,修仙之人,要有一颗懂得顺应的本心。三日之后的入门仪式上,你们便是我万流正式的弟子。”

“啊,还要等三天,那这几天我们干什么呀!”

“可以在万流里转转,熟悉熟悉你们成为正式弟子后该干些什么。去领弟子服,腰牌,颇有些事。切忌,不可偷懒。”长老被新弟子们一问,扯了些闲话。

陆寻之在最后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三天,一晃而过。

陆寻之换上青蓝色的女弟子服,整个人顿时有了不一样的精神貌。通过这两天的打转,她发现万流有许多地方比自己曾了解过的那些门派,别出心裁的不同。

就比如这弟子服,就有修为境界的区分。

炼气期,统一的她身上这样一套青蓝色。到了筑基期,就是冥纱那天穿过的紫棠色,比炼气期的衣服可要漂亮上许多,门派在服饰上做着这些小文章,挺有意思的,爱美的人,冲着穿得好看都得好好努力修炼。

陆寻之从床上拿起腰带束上,腰带正中垂着一条一指头宽的布带,系好了,直垂到脚面上。这个玩意儿,也是炼气期专有的。到时候,会根据修为进展在上面打孔。叫别人一看,就知道你在炼气期哪层。

炼气期一共九层,三层一个境界,打一个大洞,其它的就是钻小洞。

门派的老油条们教他们说,这个叫“光荣带”。让你不好好修炼,等跟你一起的都换了筑基期的服饰了,你还挂着这根带子,可光荣?

也不知道这是谁想出来的,总之还是蛮能鞭挞你努力的。

再别上弟子佩。

万流的弟子佩是一块菱形的玉,正面中间有一个正好够按拇指的凹槽。弟子佩,一是一个身份凭证,二是用来开启记录万流所有的传送石的。

记录过的传送处,只要捏着玉佩,心念想通,就能直接传送过去。

据说一套完整的万流传送记录,共一百零八处。万流盘踞了多大一片地方,可想而知道。这一套记录点,弟子们基本不可能开启齐,因为很多地方有修为限制,不到那等境界,不对你开放空间。

陆寻之最后挂上腰的一个孔雀绿的小锦袋,这是储物袋。里面的空间虽不多大,但放一些日常用的随身之物,却是足足够了,还不坏东西。

陆寻之本想把小火苗的镜子放进去,试了几回,就是塞不进去。她丢了一盆仙人掌,“嗖”又进去了。

“小火苗,你的镜子好奇葩。”陆寻之如是说。

小火苗也一脸茫然,表示无从解释。

万流安排的弟子住处都是单独的,所以陆寻之能放心的让小火苗出来溜达。

一切穿戴妥当,陆寻之把小火苗赶回镜子里去准备出门了。拉开门,清早的晨阳,扑面如絮,像羽毛那样轻柔。

举行入门仪式的地方在主峰上。

陆寻之手按玉佩,心念一动,转瞬便传送去了主峰。当然,所有新弟子的玉佩里,也只有主峰的传送,其它的都得自己去努力。

陆寻之一现身,不巧的,竟和韩裴撞了个满怀。

韩裴伸手扶了,并道:“拜师的好处可了解了?”

第四十七章 亲传

陆寻之惊的抬眸,“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做徒弟吧!”

韩裴笑道:“不好吗?亲传弟子与普通弟子在门中的待遇大不一样,这么好的便宜,你打算不占?”

陆寻之一阵无语,“我什么时候占过你便宜了?我觉得普通弟子就很好。”

万流的弟子不像其他门派那样分层次,什么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杂役弟子。然后还有弟子等级的晋升。万流弟子因资质皆为人中翘楚,只作一种区别,拜过师的,亲传弟子,和没拜师的普通弟子。

亲传弟子的好处,第一师父在旁,有人指点,修炼进展要快。第二,门中弟子领取的每月物资一视同仁,但有师父的,会得到额外掏腰包的机会。第三比较粗暴,有事师父撑腰。

作为师父的好处,倒是只要一个,涨门中声望,徒弟越出息,师父的声望越响亮。这声望且不局限于门派之内。除了门派内的各种小比试,更有各大门派之间的大比试。亲传弟子报名,都得报上师父的名号,是骡子是马,拉出去一遛。赢了的两面都是光。

尤其是五大仙门,整个仙玄大陆的几场比试,绝对是扬名立万的香饽饽。

“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底细,你不怕惹麻烦。”陆寻之压低声补充道。

韩裴眸中潋滟一动,“你现在才想起来,晚了。至于我的便宜,你分明见一次占一次。我问你,你爹是不是我埋的?你站这里,是不是我开的后门?”

“你主动的,你愿意的,而且还答应你约法三章。”陆寻之硬着脖子道。

“约法三章第三条,背。”韩裴眼一眯。

“你!”陆寻之噎得半死。

韩裴拍拍她头说,“我觉得很合理,有便宜不占,你又不傻。我还能顺道看着你不闯祸。那日考核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具尸体。你不打算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陆寻之看了眼四周走动的人,“这不是好说话的地方,回头说。”

“好,拜师了说。”韩裴轻描淡写的带上去。

陆寻之好生没脾气。

三声悠长古朴的撞钟声,缥缈传来开时,主峰上顿时肃然一静。这钟声撞开了磅礴的仙境,仙雾袅袅而生,以鲸吞之势将整个万流环抱,所有的建筑被遮掩,连脚下的地面也蔓腾仙气。唯有几座最高大的山峰从雾气里探着头。

一声鹤鸣,从白雾里穿透,几只鹤影落来主峰上,看不清,反倒神秘得很。

万流仙城几乎变成了仙境的存在。

忽然脚下一颤,只听得轰隆隆的声响拔地而起。陆寻之明显感觉地面在变高。所有人都站着不敢动。

“咚”!

再是一次钟声。

白雾迅速退散。

所有人都看清自己站在高低不一的怪石嶙峋上,六七个人一处,脚下离地百丈高。放眼出去,整个万流城缩小,一览无遗。连主峰上庞大的建筑,变得都只有一片黑点。

白鹤从底下振翅疾风而上,绕着下方飞。陆寻之“啪”的坐下,和她一起的几人齐齐看着她。

陆寻之谦虚称,脚麻了。

“我看是脚软了吧。”韩裴神出鬼没出现,招呼其他人道:“都照顾着她点。”

“咻”的踏剑,转到了怪石的第二高点处,最高处那肯定就是掌门的地盘了。

被招了招呼的其他人,一个个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朵花,长得也就这样嘛。凭什么照顾她。

但是,能站在第二高处的人的话,还是要听的。

有个姑娘就伸出友谊之手,“要不要我扶你?”

“谢谢。”陆寻之搭上去,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大概和练了这么些年的剑有关,渐渐的竟然平稳了呼吸,也能感受到浑身肌肉的颤栗在渐轻。

呼~吸~

深吸,缓吐。

气入丹田,往下走,走到腿上、脚尖。往上走,走到头顶,往上肢走,走到手心,指尖。推及四肢百骸。头脑里集中感受着气走身体的循环,便不会集中去感受到高的恐惧。

扶着她的姑娘也感觉到她呼吸下的放松,羡慕道:“韩峰主对你好照顾呀,你怎么会韩峰主认识?”

“考核那天,我提醒了韩峰主一声他衣服扎裤子里了,韩峰主今天就投桃报李来了。”陆寻之这般解释。

那姑娘若有所思的“哦”,隔了半天说:“你这般举手之劳,韩峰主竟如此知恩图报……”然后一脸深沉。

不片刻,掌门威风的脚踏白鹤出现。

所有新弟子的仰望里,骆长天手一压,“都坐吧,这么高可把你们吓着了。腿软半天了吧。”

所有人闷,掌门你真会讲话。

骆长天拉起唠嗑的架势道:“给你们介绍介绍,我是万流的掌门,也是你们的掌门。”他手一划下面一圈子人,“左边这十二挤一块儿站的,是你们万流的十二峰主。”再将右边指。

陆寻之随之看过去,见到了一张雪白面纱遮挡的高贵的脸。离恨渊上,她要挖出自己的背骨,说那是魔骨,

陆寻之陡地一阵背疼。

骆长天继续再说,“这边便是门中的几大长老,你们大概了解过,我就不仔细说。太上长老们都闭关了,我也难得一见,但总有机会见。所以,你们得好好活着,这个修仙呐,实在是太危险。今天你抢我法宝,明天我抢你丹药,后天你找我报复,搞不好我大后天就灭你满门。”

下边好多人,顿时风中凌乱,这是掌门吗?掌门是这个样子的?能不能严肃正经点。

长老里,有人“咳”了一声。

只见骆长天,大袖一甩,“所以大家要好好修炼,不得懒怠,不得自视清高,不得投机取巧。为以后能保住自己的法宝,留下自己的丹药,还有小命,而努力!”

有人实在忍不住笑了。

骆长天忙说:“别笑别笑,都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不强大,便只能服从在你之上的强大。好比……”他忽然站起来,“我现在想要你们从这里跳下去。你们不敢不跳。你你你你你!”

骆长天一通点,陆寻之不幸中招。

五个人,三男两女。

“跳,现在都给我跳。不跳的我让大鹤一翅膀给你们扇出去!”

骆长天身边的白鹤,一震翅膀,气昂昂。

五个人自动被让出去,没有一个人表情轻松。另外的那个女孩子蹲去地上都不敢起来,哭得梨花带雨,“掌门,我不敢跳……”

第四十八章 不知院

“不跳的剥夺成为正式弟子的资格,送出万流!”骆长天的话掷地有声,一反之前的嬉笑,半点不开玩笑。

大袖一挥,那女孩子真的消失在这怪石嶙峋之上。气氛陡然凝重。

人群忽然一声尖叫。

陆寻之的身影已然跃下。

另外三个男孩子还能等什么,咬牙正要跳,骆长天竟然拦着他们,“你们不用跳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那跳下去的算什么。居然也没人去救!

骆长天竟满含微笑,又恢复成乐呵道:“都看到了吧,明白为什么要好好修炼了吗?”

所有弟子噤若寒蝉,谁也不再觉得轻松,都抿着唇,没一个人说话。

骆长天见确实给吓住了不少人,朝一旁点头道:“行了,带上来吧。”看到陆寻之被另外一只白鹤带上顶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白鹤低低盘旋,骆长天手指一点,陆寻之脚下,凭空一个蓝色的光阵弹开。陆寻之松开抓着的鹤腿,落在光阵上。

骆长天一勾手心,阵法带着陆寻之移动到他面前。

“拜见掌门行单膝跪礼,还不快拜见掌门。”韩裴出声道。

陆寻之行礼,“拜见掌门。”

骆长天满意的点点头道:“起来说话。”

陆寻之起身,微微着低头。

“抬起头来。”

韩裴眸色一沉,陆寻之这是走的什么背运,偏偏就点中她,还让骆长天叫到近前说话了。她那张似是而非的脸……

陆寻之慢慢抬起一张闷闷不乐的脸,眉头紧锁。

骆长天一瞧这副表情,笑道:“这是为何?”

陆寻之脸气皱得更厉害,拱手再低头,回话道:“禀掌门,有人推我。”

韩裴袖里悄悄捏着的手,顿时松了。所幸,这丫头是个心里通透的人。

好多人偷笑,原来不是自己跳下去的啊。尤其几个男孩子,面色一清,脸面总算留得好看了些。

骆长天呵呵一笑,“我道是你自己跳的,原来是被迫跳了。”

陆寻之保持低头说道:“旦从掌门令,还是会和大家一起跳。”

“瞧瞧。是个激灵的,可会说话。”骆长天指给峰主长老们看道。

暮渊雪掩唇一笑,“掌门都夸激灵了,渊雪这都起了收徒的心思。”她转而对陆寻之道:“你是何种灵根?若是合适,便与我做个女徒弟如何?”

小陆儿你这招风呀!

“我瞧着也不错,屋里乱着,东西都要找不着了,正好缺个小徒弟,顺便替我归置归置。”韩裴一开腔,半是玩笑。

引得其他人打趣,“你这哪是小徒弟,你这是缺小跑腿干活儿的!”

“掌门的徒弟还跑腿,你们的徒弟都不跟你们跑腿?”韩裴拉上一大片道。

“行行行,别丢我老脸。想收徒弟的,下去了挑。”骆长天发话,一阵笑声揭过。

面前热闹,陆寻之兀自眼观鼻,鼻观心。

骆长天一挥手,送她回到了之前站的位置。自己摸摸手,两手冰凉。

继续的入门仪式,说简单了,就是一次次的障碍题,不管你做不做得到,每个人都要亲身经历一次,体味修仙的艰难不易。胆量,勇气,执着,问心……缺一不可。

有了第一幕的前车之鉴,不论后面的障碍设定得多不可思议,没有一个人再敢退却。怕的,不怕的,全都去做。

入仪式结束时,每个弟子的玉佩上都绽放出一道光。

骆长天宣布,“从现在起,你们就正式是我万流的弟子。弟子佩的权限以为你们打开,即刻起,可以接到门派任务。获取相应的积分,或者得到相应的权限。在我们万流,没有不劳而获之说。这也就是我们万流为何没有杂役弟子,外门弟子的理由。”

要下去了,所有峰主长老齐相送,转眼间,陆寻之回到的是自己的住处。

跟着,听得有人敲门。

陆寻之打开门一看,韩裴两手卡着一只雪白的熊崽,说:“这是灵宠踏雪熊,皮糙肉厚,抗刀剑,亡命天涯的好伙伴。拜我为师,就送给你,额外提供宠粮。”

陆寻之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还要不要点脸……”

“废话,我要是要脸,你见过有师父找着徒弟赶着拜的?”韩裴挤进门,打量了一下,“不错,整齐,挺会收拾屋子。”

陆寻之走上去把她手里的熊崽子抱了。“以后每隔五日我会去帮你整理一趟屋子,酬劳里要包括宠粮。不拜师,你可以走了。”

韩裴看着她,“还有衣服也破了。”

陆寻之……“包缝。”

“饭会做吗?”

“不会。”

“那我先送你去你连山师伯那,他的女徒弟烧得一手好饭菜。”韩裴厚颜无耻的提要求。

陆寻之把熊崽往他怀里一送,“拿走,不谢。”

韩裴沉吟了片刻,将熊崽送回纳灵器里,随后一脸,我不开心,你要遭殃的神情对陆寻之道:“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执行约法三章第三条了。”

陆寻之再次万马奔腾,“成交。”牙缝里挤出。

韩裴又把小白熊掏给她,一并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戒指,“灵宠可以收在这里。戒指可以放在你的纳物袋中。”

“还可以重叠空间?”陆寻之意外道。

“你知道重叠空间?”韩裴也挺意外。

陆寻之收起东西道:“总不能十年虚度吧,多看了些书而已。”

韩裴道:“我倒是忘了,你书读得还不错。正好,我带你去见的这人那里有很多书。”未了,补充:“但你没有权限,我不会给你占便宜。”

陆寻之懒得理他。

韩裴带着她出现在不知院。

院中的大树下,澹台云重早已经坐在那方石桌前。石桌上烧好了茶,摆了三副茶碗。

韩裴带着陆寻之过去,推了推她道:“这位是不知院掌院,我叫师兄,你叫澹台师伯。”

“师兄。”韩裴一本正经的见礼。

“澹台师伯。”陆寻之只好跟着他一本正经傻。

澹台云重请坐道:“不必多礼,坐吧。”

见陆寻之看着自己,澹台云重淡淡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眼熟?”

陆寻之不大好意思的移开目光,“唐突了,师伯。”

“十年前,梳云湖上,那年我也是考官之一,你大概还能有些印象。”澹台云重一说完。

陆寻之眸中立刻一惊,去看韩裴。

韩裴放下茶盏,目色如霞,恣意的撑着石桌起了身道:“师伯问你任何之事,不得撒谎,我去去再来。”

第四十九章 添堵

韩裴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色攒盒。树下青石旁,只见了澹台云重一个人。韩裴的脚下顿了顿,过去坐下,将盒子放在中间。

“走了?”他问。

澹台云重看了一眼打开的八宝攒盒里的小吃食,道:“走了。”

“尝尝,秀秀的新手艺。”

澹台云重拿起一块桃花糕,吃上一口,点头道:“不错,好看又好吃,小姑娘们定都喜欢。”

韩裴笑笑,拿茶继续喝,已凉了。目光扫过旁边的茶盏,里面的茶水还在淡淡生烟,嗯,刚走。

陆寻之出了不知院,径直来到了主峰。还有大半天的时候,当然要去接任务做。不然接下来的两餐都没有着落,新弟子都还没有开始修炼,离辟谷还遥远,寻常的一日三餐,睡眠,都正常的需要。

住处有看,吃饭,却需要去接了任务,接任务的地方才会安排你吃饭,同时赚到积分。

积分就是新弟子的命,开传送石记录都要十个积分。

万流的别出心裁真心不是一般的门派能比。

陆寻之找到接任务的地方,是四块四合屏风大小的立在地面的影照石。按照任务等级,分天地玄黄四榜。四榜石色又分别是青石色、黄石色、赭石色、紫石色。紫石天榜任务最难,青石黄榜最容易,上面的任务都是一粗活杂事,俨然是为一干新人弟子们量身打造。

陆寻之阅读了青石榜上接任务的流程,将弟子佩取下来,按在石榜上,顿时石板上战士的万流地图就冒出来很多跳动的红点。陆寻之拿手随便点了一个,瞬间跳开一幕影像,一个人的头像在里头说话道。“我这里是需要灵田松土一千亩。再一看要求,需要地灵根弟子,炼气期三层。

陆寻之琢磨着,大概是到了这一层才能到学会某个法术,不然一千亩灵田凭两手要松到何年何月去。

陆寻之又点了几个,发现都是有各种要求的。既然说了新弟子有任务做,肯定不会没有,只是没找到而已。但要整榜一个一个的点开,也挺要命。

陆寻之注意到,自己刚才随手点的几个任务都基本都在榜中心的区域,是不是远一点的任务就不会指定要求?

为了验证推测,陆寻之点到最底下一个,砍柴五百捆,无要求。

果然是这样。

陆寻之逐步往上点了两个,便开始有要求了,至少也是炼气期二层的。

回到边缘地方,陆寻之发现这样无要求的任务并不多。总共也就十来个,但新弟子有上百号人,这不就是得抢任务做了?!

陆寻之挑了一个给灵植除草的任务,记下标示的位置,拿出储物袋里门派发放的万流地图,找着走了一个时辰方到。

在一片半山腰上,陆寻之远远看到有个老头而靠着树在山路边打盹,陆寻之近了一瞧,正是影像里说要拔草的老头儿。

陆寻之刚要过去,后边出来一个人撞开她,扑上老头就道:“弟子卢昊前来接下任务。”

老头眼睛都没睁,一指林子地上散漫开了一地的暗红植物道:“看准了拔,拔错了一株都没有积分。”

卢昊拱手道“是”,转身进了林子。

陆寻之没说话,站那也不动,过了片刻,那老头儿半睁眼道:“此任务只需一人,回吧,等下一轮。”

陆寻之点头,随之离开。

回到主峰上,那个任务的点果然不闪了。

陆寻之找到另外一任务,喂食灵宠,冷血蟒。陆寻之旁边,同样一个选任务的女孩子看到她挑的这个任务,表情都皱成一团了。

冷血蟒,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伺候的宠。尤其影像里头的小姑娘,还歪着脑袋万分可爱的提醒:阿花很乖,就是有点脾气不太好而已哦……

陆寻之出发后,一起选任务的人里也有人出发了。

又是大半个时辰,陆寻之按照地图找到冷蝶泉,泉边一块大石头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跳着脚,举着手里的鱼往她面前,一条庞大无比,暗红色鳞甲的大蛇脸上砸。

因为够不着,那蟒盘着,光伸个脑袋都比她高。

陆寻之站着看,后面有其他人过来了,陆寻之转过身,对来的人道:“留给你了,我怕蛇。”

来人正是在陆寻之之后跟着出发的少年。

少年当场懵住。

陆寻之再回主峰上接任务,陆寻之点开一个挑水五百担的任务,她忽然问旁边的人,“蛇你不敢,挑水五百担怎么样?”她问的,真是上一轮看到她选了喂蛇脸都皱了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不自然的脸一垮,“你问我干什么,你要挑你去挑。”

陆寻之掠过她,扫过其余看榜的几人,淡道:“几位如果觉得跟我抢任务有意思,不妨直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选了再抢,耽误的不只我的时间,还有你们的时间。即便你们会得到相应的好处,积分总给不了你们。能进万流的有几个眼皮子浅?话我已经说完,大家自便。我这个人不挑事,但也不怕事。”

陆寻之选了五百担柴,扬长而去。第一个任务被唐昊抢的时候,她只当弟子间都在抢任务。然那老头说还有下一轮,可见,这些任务不用抢,有些任务会轮番。所以第二次接任务,回来还看到那些人时,她就留了心。事实证明,自己没多想。

榜前其余的人,你不看我,我不看你,谁也不会承认自己眼皮子浅。默默选了任务各自走,谁也没说破。

韵芝从不远处走出来,看着走空的人,咬了咬唇离开。

在自己住处的殷乔,听得韵芝战战兢兢回的话,摆摆手道:“无妨,这种把戏不过是给她添个堵。”她顿了顿,走到屋里摆的古琴下坐下,“铮”的拨出一个音,道:“既然她不怕事,那就找点事给她怕。”

陆寻之来到一个堆满了捆码好干柴的茅草屋前,门口站着有一个穿紫色门派服饰的年青男弟子。

陆寻之定睛一见,竟然是那天给自己报名的人。

第五十章 洗髓果

“见过师兄。”陆寻之见礼道。

陆寻之服了修颜液,男弟子一时间没认得出她,只是客客气气的回礼。“师妹不必客气,是师妹接了砍柴的任务?”

“正是。”

“为何不去接一些相对适合女孩子做的工作?砍柴相对会有些辛苦。柴先要在这柴山上砍,然后要要扎堆。需得五百担,不是个轻松活,师妹可要再考虑考虑?”男弟子颇为善意的提醒。

“不用考虑,我就接这个任务。”陆寻之打量了这片柴山,挺满意道。

所有适合新弟子的任务,自己基本翻了,都差不多,皆是门派为了磨练新弟子吃苦耐劳的脏累活,挑三拣四也那样。这里偏僻了些,可清静。

满意。

男弟子见她一点也不介意,对她顿生好感,他在这里也是因为接了任务,督促新弟子完成砍柴五百担。这是玄榜任务,筑基期后的弟子基本混玄榜。

万流的任务便是这样一层层下来的,根本不用担心事没人做。

男弟子引她进屋,给她讲说任务。

他指靠了窗口的铺着干草的床道:“这里可住宿,若是师妹不嫌跑来跑去麻烦,也可回自己的住处。”指墙角,“砍柴的刀斧和捆柴的绳子都在那。任务完成的时间为三天,合格的柴堆师妹可以去参考外面码的那些。任务只有按质按量的完成,通过我的检查,才会结算积分。师妹这三日的伙食我会负责,以上,可还有其他的问题?”

陆寻之摇头道:“没了,谢谢师兄。”

“我叫沽墨,敢问师妹名姓。”沽墨介绍自己到。

“陆觅。”陆寻之浅浅莞尔,“三天的时间是接了任务之时开始算?”

“是,是你呀。”沽墨一听名字,顿时想起来,歉然道:“未能认出,师妹莫怪。”

“没关系,那我开始了,师兄若是有别的事,请自便。”陆寻之点头道。

“嗯,晚饭我会准时送来。”

跟着,陆寻之的肚子应景的喊了一声。

沽墨忍了些笑意。“师妹还没吃午饭?”

陆寻之尴尬上脸,忙摆手,“没事没事,师兄负责晚饭就好。”

沽墨给她摸出几颗红彤欲滴的果子,“我身上也没别的能吃,你拿着先垫垫肚子,晚上我早些给你送来。”

陆寻之也不矫情,接下道谢。

陆寻之这又走运了,她是不知道,这几颗果子是每个炼气期弟子都要拿积分去玩命换的洗髓果。洗髓果,增强体质,洗髓伐经。将陈骨洗涤,荡尽身体内的糟粕。沽墨当初有师父掏腰包,换的几颗便一直留在身上。这么多年没给出去,今儿个给了陆寻之。

沽墨走后,陆寻之两口吃掉,没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身体倒是有一股奇怪的通透感。她也没多想,拿了斧子就走。

柴山上的树是一种专供生火的木,白色的树皮,笔直一根,只有树顶上张着几根枝丫挂着几片叶子。树干最粗的小腿粗,最细的细到好笑,筷子顶了天。

陆寻之要砍的是手腕粗细的木柴。

陆寻之想着暂时不会有其他人,把小火苗和小白熊放了出来,让他们连作个伴。“不过,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万一有人来了,我好及时回收你们。尤其是你!”陆寻之点了小火苗的鼻子道。

“好啊好啊。”小火苗飞到小白熊的鼻子上,“小白,和我一起玩吧!”把小白看成了斗鸡眼,一翻,摔了个咕噜。

陆寻之噗嗤一笑。

拿斧子忙起自己的,两只小的在她附近满地追。小火苗还要不时的欢快叫她几声,“阿寻阿寻……”

估摸着时辰,陆寻之把两小只都收了。

沽墨来柴山上找她的时候,陆寻之坐在地上,正在把已经砍好的一截一截木棒在往两股长绳子里绞。绞一下卡一根,地上已经卡了好大一堆

沽墨看着不解道:“师妹这是做何事?”

陆寻之笑笑道:“拉柴啊。”

她脚边还有许多没绞好的,沽墨觉得新奇,这样怎么拉?边给她递木棒,边等着看究竟。陆寻之手上又快了一些,没多大会,两股绳子绞到头了,地上还剩着一小队。

“这些不用管了。”陆寻之起身将那小堆的木柴,用脚踢开踢开,手里抓进绳头,开始往外拖。

沽墨这才注意她将出去的路,砍开了略宽于木棒长度的空间。绞在这长长一路末端的是斧子。

陆寻之拖出去到柴堆边,将手里的两股绳子分开,一股递给沽墨道:“劳烦师兄和我一起用力拉住,边往回收绳子就行。”

一左一右,拉开,绞在两股绳子里的木棒,开始转起风车,哗啦啦的直往下掉。两人脚边都是及时悠回来的绳子。

不过是很简单的反向力的道理。

沽墨明白这其中原理后,颇觉有智慧,赞道:“师妹这法子极巧。”

陆寻之洗着手道:“没什么的,就是一些生活里的办法。”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去小桌子上打开食盒,见食盒里的饭菜颇多,道:“墨师兄要一起吗?”

沽墨本来就不用吃饭了,看她摆着饭菜,忽然怀念起好久没吃饭的感觉了,但看只有一副碗筷,作罢。“不必了,那我先走了。”

“有劳。”

第二天中午的饭菜,不仅丰盛了,还多了一副碗筷。陆寻之笑道:“墨师兄一起吧。”

第三天,陆寻之在任务榜上结算到了自己干苦力活的三个积分。好少……磨破皮的手赏心悦目,这积分还真是不容易得。

陆寻之又看到喂蛇的那个任务,立刻接下,虽然只有一个积分,但马上要中午,午饭得先解决。

那蛇不仅名字吓人,长得吓人,吃东西也吓人,吃口活物,溅得你一脸血,脾气果然不太好。

小姑娘在旁边委屈兮兮的说:“上次那个哥哥给阿花拔牙肉上的鱼刺,阿花不开心把人给顶了,爷爷骂我,说我没管好阿花。”小姑娘两眼晶晶的看着陆寻之,“姐姐,阿花明明很温柔,不信你摸它的牙!”

陆寻之丢兔子的手,一抖。

第五十一章 听课

投完食,陆寻之拍拍小姑娘脑袋,蹲下道:“妹妹,感情你上次就是这么去怂恿人家拔你家阿花嘴里的鱼刺?你这样会失去所有的哥哥姐姐知道吗?你家阿花是灵宠,有灵性,它只会认你和你爷爷。因为它要保护你和你爷爷,所以阿花不会喜欢别人。姐姐的手还要拿筷子吃饭,可不许再坑姐姐了。”

小姑娘一脸恍然大悟,“哦,怪不得阿花每次都要不开心!”

陆寻之……你这都坑了多少人了。

中午吃得特别饱,还把晚饭都打包了,因为小姑娘很开心。她爷爷跟着一开心,给她包了一只烧鸡带走。爷爷说,小孙女每次带阿花出去喂完回来都不开心,因为大家都怕阿花。

每次……好吧,这位爷爷也是厉害。每次都让自家小孙女儿出去坑人。

下午陆寻之什么也没干,回了住处洗了个澡。把门派发的炼气期入门指引研究了一番。和她在大吕宗读到的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不过万流的有更为详尽的讲解,拿在手里厚厚一本。

比如什么时候感受天地灵气最好,引气入体时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天地自然的灵气如何聚,如何散。更有详细的吐纳方法。围绕整个炼气初期的知识都应有尽有,且通俗易懂。

即便不拜师父,普通弟子也可以自行摸索入门。

不过为免还是有弟子于某些点不得通透,万道峰上,每日都有为新弟子就炼气期讲课的长老。

陆寻之决定明早去听课,也好知道,自己是否有理解不得当之处。

两个积分一次。

炼期除了头两层的口诀,拱手送的,后面的口诀都要自己拿积分换,三层,三个,四层,四个。不贵。再者越往后期,积分相对容易赚。是以,万流设置的积分制度,主要还是为了鞭挞弟子们上进。

陆寻之收起书,床上盘好姿势,两手掐子午诀。

虽然现在的时辰不是灵气最好的时候,但感受感受总归无妨。

放松,轻闭双目,自然呼吸,两耳内听,摒除一切杂念,先入静。

静坐,在太逢山的那些年,也常被白泽那只猫喊上去山顶上坐。但那时候的静坐,她只需要保持安静就好。因为太逢山气息的问题,白泽倒时时提醒她不得感气,道行不到,万一通了怨气所生的魔障境,倒是要大麻烦。

但此时,她需要的是内在的静,无有杂念,如入万籁俱寂之境。

大概一炷香不到,陆寻之就放弃了,脑子里怎么也无法空。

休息了一会儿,再来。

听息,两耳返听于内,呼吸出入之声。然呼吸本无声,凝神内注,专以一心,不以意念,循自然而然,渐渐入静。到后来,心息相依,连呼吸似乎不与存在,此方入静。

陆寻之这一静,再睁眼,月光都从窗口里穿进了屋。她起了身,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气,不过整个人放空得很舒服。

这“听息”入静的办法,果真有用。

陆寻之洗了把脸便睡。

第二天早起,赶在太阳刚升时,陆寻之踏上了屋顶。

朝升灵气,太阳升起的半个时辰内去感受天地灵气最为合适。再加上人的精神得到了夜晚的休养,也最容易集中。而且这个季节,深秋会起早雾,雾乃无根水,也为灵气所聚。

陆寻之闭上眼,按照昨天的办法入静。半个时辰后清醒,虽说身心轻畅,却没感受到半点所谓的气。

难道自己理解得不对?

拿出地图看了下万道峰的位置,索性不远,就在主峰之下。与主峰另边挨着的天清峰,并为两座副峰。不过比主峰矮了那么一点点,就弱着一头的气势。

万道峰的课在辰时,陆寻之算了下时间,似乎有点赶。但她还是决定去。直接从屋顶上去了主峰,主峰上就有路,连向两侧的副峰。

陆寻之紧赶慢赶,上了万道峰,被一个弟子拦在门外,伸手,“听课,两个积分。”

陆寻之送上弟子佩,弟子手一抹,积分就去了两个。

陆寻之穿过空荡荡的屋子,闯入了一片对立的天地。屋外朝阳初生。而这里,叠叠云岚烟树榭,弯弯流水夕阳中。

屋子前屋后,俨然两个境界。

课已经上了大半。

陆寻之的中途忽然加入,让里头听课的人纷纷掉头看她。传道授业的是个道骨仙风的老人,一身青袍,抱着怀里箜篌。不弹,却问陆寻之,“可好听?”

又问看陆寻之的弟子们,“可好看?”

陆寻之寻了一块石上围着坐下。

没有弟子回答。

老人又问:“心中所想,眼中所见。眼中所见,心中所想。哪个对?”

这个问题大家倒是积极,有人说都对,有人说是眼达于心,有人说是心通于眼。陆寻之没去发言。

老人没说谁的对,只道:“为什么要执着于先和后,眼与心,皆为你所思。思自然,自然而然,为何要去关心气,在意静,你在这自然里。你便为静,为气,引气入体,你们要将自己引往何处去?它已入体,你已经在。”

“教你们精气神聚宫会穴,五气入关元穴,是指明你们引气入体的方向,而不是引气入体的本身。为何你们每个人都来执着,神不聚宫,气不**。那重要吗?方向既然指明,是不是不拘泥于到达?”

在场十来个弟子,基本听迷糊了,“那我们还修仙干嘛,修仙不就是要坚持,为求仙道,问长生而走下去?照这么说,我们知道修仙好就行了,不用去修炼?”

老人摇头说:“糊涂啊。”

又有人说,“那我就是仙了,不用修?”

老人继续说:“狂妄啊。”

有人抓狂了,“这也糊涂,那也狂妄,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老人敲了敲箜篌,“安静,我要弹奏一曲,想走的,可以下课了。”

箜篌的声音好像是从透明的水面拨出,清越空灵,将水面微微震动,老人的神情陶醉,自入了佳境。

有人半路就走了,大半的还是坐到了最后。

箜篌声一停,老人睁眼,剩下的都起身告辞。有人小声嘀咕,“这算上什么课啊,浪费我两个积分。”

陆寻之来得最晚,走在最后,她朝老人点头便离开。大概她太沉默,也太沉静。老人问她:“女弟子,你上课了吗?”

陆寻之回身,不言,拱手一躬,继续离去。

第五十二 章 入体

老人的课其实很简单,他只是在告诉来上课的弟子,不要把修仙的本身当作目标。就像你把到达的办法,当成到达的目的。

比如,你要过河,过河才是你的方向,从桥上走,还是从船上渡,或者你泅水。这些只是你的办法。如果你站在桥上,坐在船里,或者停在水里,而不上岸。你又怎么能说你过了河。

引气入体就是这河对面,入静,感气就是桥或者船,你入了静,感了气,你反而要退出去,不要执着在感受上面,这样气才能进得来。

晚上入静,这次她倒是不急着去抓那股气,清醒过来便睡觉。

第二天,便是她答应韩裴的第五日。

一整天继续任务,似乎忘了韩裴那一茬。

韩裴很晚了才回自己剑棋峰上的小草庐,外面站了站,似乎也不记得这回事。

一个月过去。

与陆寻之同批的新弟子,多半数的已经引气入体成功,再不济也能捕捉住感受到气,只是没有摸到引入的门槛。

进入引气入体的弟子,也就表示打开了炼气期的第一层。那根带子上打上了第一个孔,也开始了每日一个时辰去千机阁学习门派剑法的必修功课。

不需要积分,重点是能站在千机阁外的练场上,感觉就是新弟子里的一种荣耀,大家争先恐后,就看谁最后一个。

有最后一个,当然就有第一个。

殷乔便是进这千机阁的新弟子第一人,因此得外务长老虞真推荐,拜入内峰执事长老名下。新弟子里就属她最风光,也最得人缘。

陆寻之从床上慢慢睁开眼,窗外的天青色几欲破去,又是一夜天明。

她现在能入静得越来越久,经常一夜一夜的坐过去。一夜没睡,精神不见半点疲惫,反而像唤醒了新的生机。好像不怎么需要睡觉了,腹欲感也在减轻,就算一两天不吃饭,好像也没那么饿。

精神身体都在逐步有了新的变化,唯独练气入体,她依然没有任何感觉。

这就是所谓灵根资质的差别么?

她把白泽给自己的五颗镇灵石拿出手看着,如果连这第一层的门槛都不能进去,这镇灵石她拿着便是废物。

陆寻之收拾好心情,稍后,去了万道峰。

门外的弟子看到她,眼神不太热情,“两个积分。你怎么每天都来?现在新弟子里面是不是就只有你没有引气入体了”

“大概。”陆寻之接了玉佩就往后面走。

弟子挤出个怪样子,“一层都没到,还有心情来听课。”

后面的世界已经银装素裹,鹅毛大雪扫进脖子时,陆寻之觉得是真的冷。

暂且还没有一个人。

老人正在打扇煎茶,热腾腾的茶烟一出茶罐便消散。老人见到陆寻之,摇扇子道:“今日没有他人,来坐下吧。”

老人用扇子扑了扑旁边的雪地,一张雪垒出的桌子瞬间成型。陆寻之过去,跪地雪中,老人舀了一碗茶递给她道:“好生捧着,桌不可用,应个景罢。”

陆寻之似有若无一笑,将茶碗一放,滚烫的碗身迅速将雪面化开,茶碗“咚”的掉了下去。

老人高深如许,放下茶舀看着她,“如何?”

陆寻之捡起茶碗,摊开手放在雪上,将茶碗托在手心,“如何。”

老人忽地哈哈大笑,舀上茶添上道:“世上本无道,人有了(liao)悟心,方有万千道。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道,是常道。”

这一瞬间,她仿佛被醍醐灌顶,一股清虚之气下降遍洒全身,以为的冷,是无比的清凉。

陆寻之将茶碗放下,跪拜。

“弟子受教。”

她与别人不同,别人是站在桥上便以为是河对岸,而她是站在了河对岸却不自知。她顺其自然的摸过了河,已经往前走出去了,却还“禁锢”在没去过的河。

她已经引气入体,却将自己禁锢于灵根的优劣,不得察觉。

你已经用了最合适的办法,怎么会不能做到呢?

就如那只茶碗,垫在手心里不就放住了?是手上,是桌上,是放下。

老人便是内观看出她已引气入体,却不自知,这才有这番点化。

陆寻之这时再看那些飘舞的雪花,雪绒上皆缠着一丝丝的灵气。陆寻之凝神静气内感,身体内游窜着一束束的暖流。

这便是灵气了。

陆寻之离开后,直奔了剑棋峰。

峰上摆了剑棋阵,以地为盘,以剑做棋。一柄一柄悬着的长剑,银光泛亮。

陆寻之进不去,在外喊,“韩~裴!”

不多久,剑阵叮铃当啷的一阵响,韩裴手里卷着一本书出现,一手拨开挡道的剑,神情三分惬意合着七分闲适。

“晚了。”

“刚刚好。”陆寻之笑笑上前。

韩裴以书敲到她头上,“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万流之内,直呼我其名。”见她显得心情颇好,道:“我当你想明白了才来,原来是心情好了才好。”

“你不用管,总之我现在是来了。”入了第一层,陆寻之确实心情好。

“那日,澹台师伯问了你何事?你竟食言不来,我还当你是信守承诺之人。”韩裴说着很自然的朝她走上一小步。

陆寻之反应却有些大的一退,脸上的欢喜顿时冷清了不少,看了眼别处言他道:“你……若是不用我替你收拾屋子,小白我也不会还给你,不算我是食言,是你不用……”伸手,“那我来替小白要宠粮。”

“小白?”韩裴看清她手心长长短短,新新旧旧的伤痕。“它以后会长很大。”

“长大了就叫大白。”

“比大白更大。”

“更大就叫巨白!”

韩裴失笑,“它好歹是你的灵宠,取个名字就不能上点心,记得滴血认契。随我来。”

陆寻之跟着他进去。

空落落的院子,没有任何峰主住处的气势,只有一间小小茅屋,并着院中摆着一个晾药的架子,篱笆围了几分乱草地。

入目再无其它。

陆寻之打量着,“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怎么,我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韩裴道。

“没有,只是看着有些空而已,好像你很穷。”陆寻之随着他踩上草屋前踮脚的几块石头。

没有屋门,陆寻之探头一看,转身就走。“我还是下回来吧。”

韩裴唇角勾起,手一挥,屋子里的各样物件便跟洪水猛兽一样灌出,片刻间堆了陆寻之面前一座高山,堵了院门的去路。

第五十三章 逞英雄

陆寻之在剑棋峰上,一不留神竟待了大半个月,除了前面五天,在整理韩裴那间内里乾坤超级大的小草屋外。后头的时间,是陆寻之主动赖在了剑棋峰。

赖在这里,除了小白的口粮,韩裴并不会给她算积分。但韩裴这里,却有比得积分更大的好处。

一是,满满可以阅读的书。陆寻之边作整理的是时候,翻着便爱不释手。问过韩裴可否看时,韩裴只说不借,没说不能看。

陆寻之便在整理完屋子后没急着走,连着看了一两个晚上,看累了,中间入静打个坐,又让她发现,剑棋峰上的灵气可比她那处好太多了。

陆寻之一睁眼,感觉自己有点走不动道了。好吧,找了韩裴问,“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多待几天?”

彼时,韩裴正在院子里浇灌他那片“春夏秋冬”,扭头便问:“于我有何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韩裴抬头望天,陆寻之也望天,日上正午。

嗯,该做饭了。

因着剑棋峰内有禁制,陆寻之的弟子佩用不了,只能韩裴把她送到剑棋峰外。不止是韩裴这里,万流的十二峰皆不得允许,不得擅闯,想硬闯只能破阵,看你能耐。

陆寻之下了剑棋峰,想着大半个月没做任务了,传去了主峰上的广场。刚传送过去,就感觉主峰上比以往人多,往接任务那走,只见蓝衣紫衣的弟子们扎了堆,玄黄两榜前,不时的有人在跑来跑去。

有筑基期的师兄师姐们在黄榜前看,也有炼气期的弟子去玄榜前看。

研究着什么,好不热闹。

陆寻之不喜热闹,站外面看了看,准备先去把带子上的洞钻了,明日好去千机阁学习门派剑法。

陆寻之正准备走,忽然有人叫住她。

“陆觅。”

陆寻之回头见是殷乔,莲步款款而来,笑颜温婉。她的身后,众星捧月般跟着四位筑基期的师兄。她先是看了陆寻之的腰带上一眼,跟着回头对后面的几人道:“几位师兄若是不介意,殷乔有个不情之请,这次的任务可否带上这位陆师妹。陆师妹虽炼气一层不到,届时让她在旁边看着便是,不会有任何危险。”

有师兄道:“我们这次带新弟子任务,主要还是看你们的意思,师妹若是不介意,我等随意。”

殷乔行礼,见的是俗世女子的礼,不是同袍之礼。两手叠在身侧,微微矮身,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转而对陆寻之道:“陆觅,还不快谢过几位师兄?”

陆寻之转身就走,半点脸没给她。

殷乔想给陆寻之难堪,一上来,没想到陆寻之给了自己一个难堪。

“陆觅!我好心你别当驴肝肺!”大概是殷乔的声音听起来急切又无奈。

有位师兄有感自己一股血冲了脑门顶,当场冲出去拦人道:“向殷师妹道歉,殷师妹好心你可以不领,何必不理人。”

陆寻之眸色清冷道:“她喜欢自作主张,关我什么事。”

师兄眉头一皱,“我万流如何时会收你这般的弟子,目无尊长,不讲同门之好!你必须向她道歉!也要向我们几人道歉!”

陆寻之……

“算了师兄,我们走吧。”殷乔适时的添了一把火。

“必须道歉!“男弟子很是正气。

“算了吧吴越,这位陆师妹也只是不和我们一起而已。”后边另有人道。

“走啦走啦,做任务去了。”另那两位也催,不觉得这是个什么事。

偏偏这吴越来了劲,他是这几人里没有什么光环的普通弟子,有心亲近内峰执事长老这回新收的女弟子,便卯着这口气非要替殷乔出个头。往后好来往,也是替自己挣了这个面子。

“我已经说了,不关我的事,还麻烦这位师兄让开。”陆寻之无波无澜的平静,却让吴越生了几分羞恼。

“我也说了,道歉!”

吴越这一声不小,许多人顿时看过去。

“他们怎么了……”

“走,过去看看。”

人多起来,吴越越发拉不下来这个脸,但又怕让人说自己欺负新人。缓了几分口气对陆寻之道:“你只需说声对不起,这事便过去了。你还不道歉?”

殷乔上前,“罢了师兄,殷乔并不介意。只是平白让几位师兄见笑。”

“再说一遍,让开。”陆寻之对吴越从上一句的客气,到这一句,完全没了客气。殷乔,她本就不客气。

吴越似被打了脸一般的面上火辣,哼道:“殷师妹也听到,这位陆师妹如此这般冥顽,今日若不向我们几人道歉,开了这目中无人的邪气,我万流门风岂不叫她败坏。匡正门风,万流弟子人人有责。”

跟吴越本来要一起的几个人,纷纷觉得吴越这样搞得有些小题大作。“多大的事,吴越你还走不走?不然殷师妹就跟你,我们带其他新人去了。”

殷乔顿时道:“吴师兄,真的不必了,殷乔说过不介意。”说完,就没理吴越了,跟其他几人走了。

一口黑锅,全给了吴越。

剩下吴越憋着脸色,堵着陆寻之,倒像是个笑话。

陆寻之自然不奉陪,抬脚要走。

吴越竟然沉着一张脸,要拉住她,“向我道歉!”

陆寻之避,吴越手底跟上,陆寻之再自然而然的挡下。

看热闹还没来得及散的,见两人动手,惊叫起来,“他们打起来了!”

吴越似被赶上架子的鸭,动了手,就收不回了。他手里有弟子佩剑,但这剑他却万不能动。对同门刚来的弟子动剑,届时不管什么理由,都会记他的大过。

何况整件事,吴越心里清醒,是自己逞一时英雄才搞成这样。

这一冷静,手下也不敢全力,顿生懊恼,结果一分心,被陆寻之一脚踢到身上,退开好几步。

“你!”吴越这最后的面子也踢没了。

“你若不想收手,我大可奉陪。”陆寻之站在那目光沉静的等着他。

她当然不会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干掉筑基期的师兄,不过是看出他的境地真心尴尬。

吴越冷静了就不会再动手,他冷着脸走上前,“陆师妹宁愿得罪于人,也当真不肯吃一句话的亏?

第五十四章 猎兽

“你分明讨好殷乔,既有意替她出头,有一便有二。既然没完没了,我为什么要吃这个亏?奉劝你一句,即便你要讨好一个人,也要先弄清这个人值不值得你讨好。随时就能让你背黑锅的这种,你好自为之。”

陆寻之走开,吴越这次没再动手拉扯。这位陆师妹冷不丁的都是大实话,想到殷乔最后的作为,心里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且这只苍蝇还是自己捉了往嘴里塞,自己把自己恶心了。

陆寻之去把带子钻了孔回来,吴越居然还在。见了她,迎上去道:“我带你做任务。”

陆寻之嘴角一抽,“我还以为你想找我打架,做任务就不必了。”

吴越道:“你别这么快拒绝,权当我跟你道歉。”

“不用。”

吴越走在她在旁边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门派带新人的任务,是门派给你们新弟子的福利,一年才一次。虽然我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但你会跟我拿一样的积分,不仅有积分,还有门派的额外奖励,额外奖励的都是好东西,做完了你也有份。”

“听上去不错,不过我不信任你,即便做任务我也不会和你。”陆寻之实话实说。

“我怎么就不能让你信任了,我刚才不就是冲动了一点,我向你的道歉行不行?”

“抱歉,反转来得太快,我不接受。”

吴越冷着脸,“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能不能不要这么记仇!”

“不记仇的人,记吃不记打。”

吴越被噎得嗝差点没出来。

陆寻之站到黄榜前挑任务,突破了第一层,任务还是那几个,练气二层有几个不错的任务。还是要早点突破才好。因为二层有一个任务是出去陪同采买。

万流有规定,新弟子三年之内,除任务需求之外,不得踏出万流半步。

自从那日一别,她都没机会通知噬灵一声,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东屏镇。

突破炼气二层,成了陆寻之心底最迫切的事。

吴越完全被无视,一脸铁色。

就在这是沽墨过来了。

沽墨先没看到陆寻之,只看到了一脸幽怨的吴越,上前打招呼才认出陆寻之。

“陆师妹?”沽墨有些意外道。

“墨师兄要做任务吗?带新人的任务。”陆寻之迎上问道。

沽墨看了吴越一眼,“吴越师兄没带你做?”

“我等你带我做。”陆寻之直接了当。

吴越臭脸道:“你跟沽墨很熟?”

“我跟墨师兄不熟,见过两面而已。”陆寻之道。

吴越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也没意思了,摆摆手走了道:“行了行了,你们去。”

沽墨没看明白道:“你们……怎么像是置气了?”

陆寻之转身去选任务,“带新人的任务是不是只能在黄榜上选?”

说到任务上,沽墨很快给陆寻之解释道:“安全来说,最好是黄榜的任务,玄榜上有两个任务也可以,不过玄榜的那两个任务,至少要五个筑基期弟子才能带你做。有一个需要北地谷猎杀吼兽,有一个需要去埋骨山收集灵葫芦。灵葫芦这个任务许可有人带着做,猎杀吼兽的任务基本不会带新人做。”

陆寻之跟着沽墨去看玄榜,找到北地谷的标记,“这个为什么不能做?”

“吼兽弹跳性极强,不容易猎杀,且,吼兽弹跳时,会迸溅尿液为武器,腐蚀力可怖。新人没有自保的能力,贸然带进去,必然有闪失。”

沽墨建议道:“门派安排带新弟子的任务,主要是为了让你们更加切身的感受修成提升的力量。陆师妹当黄榜上选任务才更合适。黄榜上的任务便是我一人也可以带你做。”

陆寻之却盯着北地谷舍不得挪开眼睛,吼这种异兽,她在书上读过。

所谓异兽与灵兽,区别就在可不可被驯服。不可驯服的通称异兽,具有非常的攻击性。

她敲了敲手指道:“也就是说,只要新弟子能自保,你们肯定没问题。”

沽墨点头,“自然。”

陆寻之放下手,问沽墨道:“北地谷里大概是什么样子?”

沽墨道:“看着倒就是寻常山谷,不过北地谷中的湿气格外重,地上的土走起来都黏鞋,进谷中的路比较不好走。吼兽又是从头顶上跳下来袭击人,时常防不胜防。”

陆寻之默道:“若能召集人,我觉得可以去试试?不过大家最好都带够瞬移符。”

沽墨见她说得认真,不免一愣,“这倒不是问题,不过这件事开不得玩笑,陆师妹是何种把握,还请让我心里有个底。若是真没问题,再召集人不迟。”

陆寻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沽墨不多久把人叫齐。

叫来的四人里,三男一女,吴越也在其中。

看到陆寻之脸一扭。

“真要去北地谷?这位小师妹靠谱不靠谱?”有人先问道。

吼兽以大家的能力能杀,但要顾一个新人,难度瞬间不一样。因为吼兽群出,碰上一群出来很多,招架不住,慌不择路的时候也有。

因为这个任务还有一点限制,只限筑基初期的弟子,上了融合境的筑基弟子都带不了这个任务。

杀吼兽刚好在筑基期初期境界的能力范围之内,并没有越过太多。

筑基期初期的弟子能用的符咒法术都不是太高明,能驾驭的法器品级也比较低,真要说踏了修仙道,还得从金丹期真正算起。

炼气期与筑基期只能说你在摸着这个门槛。

由于双方的限制,导致这个人任务没人带。不过这个任务,与埋骨山的任务积分比黄榜上的最高积分奖励任务还要高出一倍,共两百个积分。

陆寻之不仅心动这两百积分,还有吴越说的额外奖励。任务难度不一样,积分都不同,想来额外奖励的东西肯定也更好。

人都是沽墨叫来的,沽墨说没问题,一行人出发便去了北地谷。

北地谷因为今天任务的特殊性,陆寻之也能顺利进去。

进入北地谷的结界,谷内的环境果然如沽墨说的,踩一脚,一脚泥,一条泥泞的谷道,两边皆为山谷。吼兽从上面跳下来,占据绝对的好位置。

这才刚进去,就有人喊小心,陆寻之抬头一看,当头砸了只吼兽下来。

第五十五章 有状况

吼,为异兽。形如兔,两耳尖长,白体黑耳,金眼獠牙,仅长尺余。狮畏之,盖吼溺着体即腐。

吼溺,吼兽尿液也。

陆寻之抬头看见一团雪白朝自己砸来,下意识的往后退,沽墨上前一张符打出去,“开。”

那张符立刻化成一个铁笼子,将吼兽关住。另手一剑上去,刺中吼兽。吼兽在剑尖挣扎了片刻便死去,符纸化的铁笼跟着变回符,符中间破损了一个大洞,边缘似被火烧。

吼的尿连灵气制成的符也能腐蚀,怪不得书上说狮子都要怕。陆寻之心中默然。

就见沽墨上前,将吼兽的两颗獠牙摘掉。拿回来,摊在手心递给陆寻之道:“陆师妹第一次见吼兽,给你拿着做个纪念。”

“谢谢。”陆寻之收起道:“是不是等会的吼兽都要取牙?”

“没错。”沽墨点头道:“每百枚便可拿去门派物资处换取相应物资,这些等你能做此类任务之后,便能清楚。眼下,我们先猎兽。”

“好。”

沽墨在前面带头往谷中走,陆寻之被保护着走在最中间。不时有吼兽从夹道两边的高处跳下,陆寻之看他们并不太轻松的各显身手。

吼其实狡猾,并不是所有的吼都像打头那一只一样,傻不愣登的往头顶罩,让沽墨抓了个正着。吼会借着惊人的弹跳力来回往两边的山体上撞,速度极快,眼神手法不到一定程度,很难在吼弹跳的时候打中吼兽。

再出其不意,猛的就往你身上来。稍作一顿,一泡兔子尿下去,身上的肉就见了骨。你还未必能在那个瞬间抓了它,吼在溺毕后,飞快又跳走。是以,要拔它们的牙并非容易。

整个北地谷都是它们的地盘,来犯者,一视同仁。

好在,吼不会在前面这一段进谷的路上群出没。寻常来个两三只,五个筑基期都能对付。

陆寻之并不需要他们完全的保护。

队伍里的女弟子本是被安排主要保护她,见她很会看时机的躲上一躲,颇意外道:“小师妹不错嘛,根本不用我管。我看我还是帮手好了。”

吴越看了陆寻之一眼,没说话。

沽墨道:“小师妹毕竟没来过这里,茯苓,还是要有劳你照顾些。”

“原来师姐叫茯苓,有劳师姐。”陆寻之恰好的接上话。

茯苓拍拍陆寻之肩道:“客气客气,你好好跟着我就行了。”

一行人刚出窄道,走了没多远,又进了窄道,最后豁然开朗。整个北地谷像一只葫芦。他们来到了北地谷的谷底,谷底有一片大空地。

到了这里,也就到了吼兽的聚集地,但一直走进谷地中心……

“奇怪啊,怎么一只吼兽都不见了。”茯苓打量四面安静得诡异的谷上道。

“不对,是刚才就没了。”有人反应起来是更早的时候。

沽墨沉默了片刻道:“今日的情况总觉得有些不对,往日来,并没有这种情况过。以防万一,我看……”

沽墨是个谨慎的人,他话没说完,有个面相生得比较蛮气的弟子,手一挥打断道:“怕什么,再等等,这北地谷说来说去还是咱们万流自己圈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

茯苓去看吴越和另外一个比较沉默的男弟子,犹豫表态道:“那再等等?”

“小师妹不怕?”她见陆寻之到处看着,一点不惧,不由问道。

“谷口盘风,风里干净。我感觉……吼兽像都躲了起来。”陆寻之说了说自己的看法。

“此话怎讲?”茯苓好奇道。

“吼兽身上有轻微的异味,这里又是吼兽的集中地,不是躲了干净,应该会有气味。”陆寻之解释道。

吴越怀疑的看着她,“你也说是谷口盘风,就没发觉风根本不会往我们站的这下面送,再加上现在天冷,吼兽又都集中在谷顶,气味能不能挥发得那么远还是一说。再者吼兽虽群居,却不是整个谷里的都住在一起,群居也是分穴而居。陆师妹用气味一说未免牵强。”

陆寻之不打算和谁争论,便道:“我随口说说。”

接着,没多久,就听见山谷里忽然传出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仿佛要印证谁对谁错。

先还远,低沉,但很快,那轰隆声震耳欲聋。山谷里跟着回荡,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撼动山谷,一时间地动山摇。

到这时,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都应该先撤出去为上。

“怎么不能传送了!”茯苓抓着自己的弟子佩,着急了起来。

她这一喊,先那个说不怕的瞬间不淡定了。“赶紧,用神行符!”

他话都没落音,就见吼兽忽地从呈葫芦底包围的谷上奔腾而过下,霎时间一片雪白,北地谷瞬间像崩了雪。

“北地谷竟然会有如此数量的吼兽。”连沽墨都瞬间变了脸色。

“走走走,都赶紧的!”茯苓与另那两人立刻拍符加速离开。

沽墨不是没有多的符,只是最低阶的灵府,陆寻之也用不了,她不到练气化精,自身无法存储转化灵气,需要以灵气开启的符根本不能用。

除非这符,像陆寻之在乐风城买的有特意加制了灵气囊,她捏破就能用。

可显然,沽墨身上不会有,乃至整个万流都不会有。

虽说这种便利仅限于一些非常初级的符,一些门派也不拘提供给新弟子使用。但万流不是“一些”门派。行这便利,万流也就不用在培养锻炼弟子上费心。

沽墨肯定不会不管陆寻之,吴越也还没走。

“我和陆师妹一起,师弟你先走。”沽墨道。

“走,你们怎么走?”吴越拿出一用朱砂画的符道:“这是一张低级聚灵符,你既已引气入体,聚灵符我打开的时候,会有灵气溢出,你尝试引入体内,留住这股灵气打开神行符,应该能和我们跑出去。”

沽墨脸色凝了凝,但现在不是说多话的时候。他代陆寻之谢过道:“那就多谢师弟。”

“多谢。”陆寻之也挺意外吴越会帮自己,“引气入体再留住灵气,我没试过,恐怕不能。你的剑若是能借我一用,更好。”

“给你,记得还我。”吴越二话没说丢给她。

“你不走?”他问沽墨。

沽墨摇头道:“留小师妹一个人我不放心,多一个人总好照应。”

吴越闪人。

陆寻之放眼望出去,马上就快滚到脚边的积雪,她道:“师兄不怕?”

沽墨拔出剑,紧张得不想说话。

第五十六章 挖坑

白雪堆滚滚而来,但吼兽们却根本不理他,只顾埋头从他和陆寻之脚边蹿出去,带起两人袍角飞扬。

沽墨面色一松,惊讶的看着陆寻之,“师妹知道?”

陆寻之摇头,“不知道,蒙的。”

沽墨顿时瀑汗,“这种事还敢带蒙的?”

“趋利避害,畏死乐生。兽远比我们人类更遵从于天性。”陆寻之手里的剑挽起来,朝顺手这边的山壁上一掷。

“铛”

剑声扎入。

陆寻之招呼沽墨。“师兄,我们去高处。”

沽墨手中的剑,如法炮制扎向山壁。两人展开身形,飞盈上剑,脚尖轻点,便立住在不到指宽的剑身上。

两人在剑上,同时面向下方。

侧眼,沽墨眼中的陆寻之侧颜清冷睿智,她哪里像个小师妹,分明沉稳比自己更甚,看事独到,方才不慌不忙。他心中讶异,陆寻之这样的师妹……他从来不晓得,女孩子还能这样。不矫不软,气质中生长着自己的力量。

许是察觉到沽墨的目光,陆寻之转过头去。

沽墨瞬间移开些目光道:“想不到师妹竟有这般身手。”

“没什么的,不过是与人学了些身手锻炼罢了。”陆寻之随口带过,是也,非也,沽墨也不会细问。一便岔开了话题,“整个北地谷的吼兽恐怕都倾巢出动了。”

“嗯。”沽墨神色沉凝了些,“也不知道发生的什么事,竟将这些吼兽全都惊动,茯苓他们几个该跑出去了才是。定会通知道门派来人,我们稍作等候,师妹不必太担心。”

“不会。”陆寻之淡道。

两个人直看着山谷里的吼兽全往外挤了,不想,茯苓吴越他们竟然回来了。陆寻之和沽墨居高临下,更早一些看见他们。

“怎么回事?”沽墨不解纳闷。

“不知道,下去问问。”

两人拔剑下了地,迎上匆匆往这里跑的几人。

“你们怎么回来了?”沽墨道。

“结界出不去!现在吼兽全在那撞结界。”茯苓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

“你们可有人受伤?”

“无碍,那些吼兽根本不顾我们。不过吼兽数量庞大,我们也不敢贸然就是。”

一脸蛮气的弟子叫宋庸,摆着一脸懊恼,拳砸手心道:“我就说这是猎杀吼兽的好机会,你们几人就是不干。”

吴越没好气道:“吼兽是没空顾,不代表你攻击它们,它们也没反应,白白让你捡牙。”

“那我先捡几只行不行!”宋庸冲道。

“行了行了,别吵好吗,赶紧想办法出去。”茯苓说和道。

宋庸哼!“怎么出去!结界都被一群兔子堵了!”

“几位谁带着传音纸鹤?”沽墨道。

“那玩意儿我可没有!又不出门派!”宋庸道。

“我也没有。”茯苓为难的问最沉默寡言的那个男弟子,“单桐,你带了吗”

单桐也直摇头。

传音纸鹤一百积分一个,也只用来传信讯,却并不便宜。弟子间寻常有事,也是见了面,当面锣对面鼓的说,谁也不会轻易奢侈到传个话用纸鹤。

万流的积分难赚,是弟子都知道。所以一般情况下,会准备传音纸鹤的真不多。

陆寻之瞥见吴越脸上一瞬间的肉疼,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只纸鹤道:“拿去拿去,你们这点人,屁事儿都不准备。”

陆寻之噗嗤的一笑。

吴越瞪她。

沽墨颇会为人道:“吴越师弟换纸鹤花费的积分,我们五人平分。小师妹我们照顾着些,便不算她那一份。你们意下如何?”

当场交易了吴越积分。

传音纸鹤“嗖”的飞出去,不片刻,“嗖”的又回来,掉在几人眼皮子下。

俨然送不出去。

宋庸当场暴脾气,“关兔子还是关人呢!”

陆寻之一指上方,“上去看看。什么情况,去看了才知道。趁着吼兽现在都在外面。“

陆寻之这提议不可谓不刺激,能把吼兽赶得满谷逃的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吧。但她说的也有理,出不去,也传不了信,等着门派发现再来人,中间又有了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好。

沽墨拿出师兄的担当道:“我上去看看,你们照看好小师妹在这里等着。”

“墨师兄不能去。”

陆寻之把剑还给吴越,“我和吴师兄去。墨师兄的剑,还请借我一用。”

陆寻之这话什么意思,别人听不懂,沽墨却清白。她把剑递给陆寻之,叮嘱道:“小心。”

宋庸没看明白嚷起道:“怎么个情况?”

沽墨解释道:“小师妹颇有身手,她和吴越在一起,大家不必担心。我们留在这里有其他事要做,为防吼兽回来,我们要用个法子自保。”

“沽墨你就别卖关子了。”茯苓一听都快急死了。

沽墨说:“挖坑。”

宋庸瞬间呆了,“挖坑埋里头自保?”

沽墨头疼,“自然不是,我们挖坑是会站在里头,但不是埋在里头。宋庸你的土系功法落石术修到几层了?”

“三层!威力不敢说大,往地上砸几个大坑还是管够的。”

沽墨就等他这句话,一指谷地正中,“砸。”

落石术乃是土灵根专修的初级功法,在弟子进去炼气期第三境界后便可以学,共有十层。层层威力,自不可同语。

沽墨第一次宋庸展示他的落石术的时候,他还只能漫天下石头雹子。

但现在,他已经能将法术凝聚成巨大的石块,拖举在头顶上方,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了。

巨石“轰”的砸在地面,地面瞬间限下去半块石头深。

沽墨道浅了,宋庸再来,直将地面砸出一片十里方圆,深余三丈的大坑才叫罢手。

“茯苓,拘水术。”

茯苓为水灵根弟子,自然学的水系功法,所谓拘水术,拘为“聚”。

茯苓以术将无处不有的水气聚拢,更何况,北地谷湿气尤重,不片刻,局部阵雨,灌了半坑。

“行了,最后就剩搅泥塘了。”沽墨道。

茯苓一愣,“这要怎么搅?”

“玄力搅动水底。”

最后泥坑成,沽墨站上去感受,如果不用玄力控制自身,脚下会立刻下陷。照泥坑的这个黏稠度,吼兽只要下了泥,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

他拿出一张瞬移符,示范,“吼兽来,小心避让,瞬移。让你们多带瞬移符便是这个意思。”

第五十七章 浑敦

沽墨上了岸。

宋庸抚掌大笑,“兔崽子们弹跳再好,它总得落地不是!咱们只要站在里头,不给砸中,我们在泥里头捡兔子就是!

“沼泽的道理。”单桐难得出声。

沽墨点头道:“正是。”

茯苓也称赞,“沽墨你可以啊,这么取巧的办法你都能想到!”

沽墨只是笑笑,一如他的恭谨谦虚。

陆寻之和吴越踏上了谷顶,视野一片开阔,面前如踏进了一片绵延不绝的马蜂窝。吼兽在山顶打洞,将地面掏得全是眼。

陆寻之环顾四周时,吴越拿剑捅起了兔子洞。一连捅了好几处,终于捅出了一戳毛,拿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古怪的腥躁味。他捏着那戳毛问陆寻之道:“你不是说吼兽都躲了?怎么全跑了?”

“我说天上的云是黑的,你又信?”陆寻之说着往前走。

“我说你能不能对我尊敬点,我好歹是你师兄,下面我还帮了你两回。借你剑,还有符。”吴越不满的把剑抗肩头。

“是,谢谢。”

吴越见陆寻之这水泼不进的,顿时也偃了兴致。吊儿郎当的跟着陆寻之后面走,陆寻之忽地一停,他差点没撞上去。

随之抬起的视线里,赫然震悚,眼前背对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驼在地上滚圆一滩,像一口黄布袋,囊袋子的皮肤却赤如丹火,囊袋背后更长着四翼。陆寻之和吴越看不到前面,只看到一条红色的手臂正伸着掏着兔子洞。

屁股撅着,一条同样赤红的光秃秃的短尾。

片刻,红手臂拉出来一只连挣都挣不一下的吼兽。

“咔擦”

红手掌一紧,吼兽被捏了个稀巴烂。两颗眼珠子暴出来,红手臂收回去,再甩动,那只被捏得稀巴烂的吼兽丟在一旁,吃掉了整个脑袋。

陆寻之看得有些头晕目眩,这是……

红布袋子跟着颠颠晃晃的像充了气,膨胀着,站起来,猛的转过身。

六条腿!

吴越和陆寻之看到的,它掏兔子洞的手臂,是它六条腿中的一条!

饶是陆寻之心里有了预感,也还是吓了一跳。

吴越“哐”的拔剑:“这是什么怪物,居然不长脑袋!”

“会不会唱歌?”陆寻之冷不丁道。

“会!”吴越高度紧张,一下子脑子里没转过去,顺着就答道。

“唱。”陆寻之的声音也绷得很紧。

吴越正还准备张嘴,猛的清醒,骂道:“你有病啊!赶紧走!”

“让你唱!”陆寻之吼起,吼完瞬间冷静,她实在也是太吃惊了,长长一道呼吸了道:“抱歉,我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不过还不太肯定。你唱个曲子,尽量的好听……我好确定。”

“你先告诉我,这玩意儿大概什么东西,我再唱。”吴越心里在这个时候防备起了陆寻之,担心她别有什么用心。

“你最好先唱,如果它听不到歌,把我们先吃了,你就是想唱也没机会了。你自己看它。”陆寻之提醒。

那红布袋一样的怪物摆动着没有脖子的身体,似乎真在准备侧耳倾听。

吴越也不知道陆寻之说的是不是这么回事,反正被吓得不轻,咬牙扯了一口调子唱了起来。许是家乡小谣,陆寻之听不懂,但感觉上不错。

布袋子怪物听着吴越唱的歌,追着自己尾巴咬,旋转着,哈哈大笑。笑声从它肚子里出来,又像是肚子里的回音。

吴越唱着心里都没谱了,声音小下去,戛然而止。就见陆寻之沉着脸色走过去。吴越下意识的想叫住她,但脑子里竟然费劲得很。傻愣愣的见着陆寻之走过去,她有说了话吗?没听到还是没听清?

吴越心头一片混沌不清。

“你到底是帝鸿,还是浑敦。”陆寻之声音分明。

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圆无面目,是识歌舞,实惟帝江也。为五方神鸟。

帝江,帝鸿是也。

帝鸿,浑敦似也。

吼猖獗,又畏雄鸿。鸿引吭高鳴,吼亦畏伏。

难道所谓的鸿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理解的大雁,而是面前之“鸿”,帝鸿。陆寻之费解的看着面前的布袋怪物。

但如此,倒也能解释,为何整个北地谷的吼兽都弃巢逃离。面前的是帝鸿也罢,浑敦也好,为神鸟,为凶兽。皆不是吼类小小异兽可抗衡。

红布袋道于她:“是帝鸿,是浑敦。皆是,皆不是。你又是谁,为何身上有混元石的力量?”

“为何混元石?”

“为石子,混沌中生的五颗灵石。”

陆寻之拿出那五颗石子道:“可是此物?”

“正是此物。”红布袋的声音自肚子里转出来,“白泽的味道。”

陆寻之点头,“是白泽,白泽曾嘱我,能探知、见识得此石者,无须隐瞒。你是帝鸿,是浑敦,是神鸟凶兽?”

“万古太墟境,我出,便为上古的凶兽,我不出,便为神鸟。”

“什么意思?”陆寻之听不懂,“那你为什么出来?”

“万古太墟的守护不见了,我们便出来。”

“我们?”陆寻之咀嚼这两字的分量,沉眉道:“若如果你们都出来,我们凡界岂不大乱?”

“不会,神魔不会醒在凡间,但神魔会因为凡间复活。我要去昆山神山见白泽,你将混元石收好。等待万古太墟的守护。”红布袋扭开身子,拍着翅膀,转瞬间不见。

一声鸿鸣,似隐似匿,有没有人听见?

北地谷堆挤在结界口的吼兽,伏了一地。

吴越脑子里“噔”的清明,张口便道:“我说你能不能对我尊敬点,我好歹是你师兄,下面我还帮了你两回。借你剑,还有符。”

不满的将剑抗在肩上。

陆寻之回头,“是,谢谢。”

白泽曾道,凡人,非身负大气运者,不得见神迹。轻则迷窍,重则失魂。神若下凡天,天顷地覆于一息。神息天威,恒古离恨天不下,便是这等道理。

帝鸿如今不作神鸟,吴越好歹也是仙门弟子,它见帝鸿,为浑敦。浑敦只以气息令他错乱。

白泽谈言神魔,道,不过各安天性。神安八荒四海,魔乱九州六合。凶兽未喜啖人,而更忠于它的职责。

浑敦,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人有凶德而往依凭之。

浑敦既出,这天道怕是要不太平了。

陆寻之将手里抓的镇灵石,按进胸口,微光一没。她转身同吴越道:“走吧,这里没问题,我们下去。”

吴越看着不远地上那只没头的的吼兽,狐疑,“你杀的?”

第五十八章 出不去

陆寻之不答他,只顾头也不回的往下走。

吴越只得跟上。

见得陆寻之和吴越回来,沽墨忙迎上去道:“吴师弟和师妹有何发现?”

“没有。”

“有”

陆寻之和吴越异口异声。

众人看向说有的吴越,吴越不无揶揄地抱臂道:“哎呀,陆小师妹潇洒走一回,我这跟着喝了一遭风。发现,陆小师妹当真性格喜人。”

茯苓咳了一声,“小师妹得罪你了,怎么说话……”

反观陆寻之,她却根本不在意。她走到泥坑边,导致吴越也跟着注意到,他道:“你们弄这么大个泥坑做什么?”

茯苓便解释,吴越一脸佩服,绕着泥坑转上圈,道:“好办法呀!”

沽墨过去道:“你也觉着妙?这法子便是……”

陆寻之忽然出声打断:“墨师兄,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在山壁上也弄个洞出来,等你们应付起来,我有个藏身处,也省去你们照应。”

沽墨还没说话。

宋庸一拍胸口,“师妹明白人,师兄这就给你砸洞去!”

“有劳。”陆寻之笑笑。

沽墨和陆寻之一起看宋庸掏洞的时候,沽墨说:“办法明明是师妹你所想,师妹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

陆寻之淡道:“我只是个跟你们混任务的新人,哪有什么办法。”

陆寻之不是摆什么与世无争,实在自己不是什么正经弟子,太醒目了,好遭人惦记。这一身的秘密,随便透点出去都够要命。

即便是正经弟子,聪明人也往往锋芒内敛。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张扬,在大多数人眼里皆为张狂。不是到别人奈何不了,又弄不死的地步,讲究夹着尾巴点好。

这道理太让人不开心,虽然很对。

所以陆寻之在他们捡吼兽捡得开心的时候,默默干掉了一只又一只试图瞄准她的吼兽。等几人注意过去,除了沽墨,皆是懵了一脸。

宋庸:“小师妹这身手……吴越,我怎么觉得比你没差?”

吴越脸一黑,“你眼花。”

茯苓:“我也眼花?”

吴越:“……”

沽墨但笑,不发表意见。

单桐跟着来句没眼花。

吴越把手里的剑一个劈歪,差点被吼兽抱了脸。瞬移得及时,上了岸,一脸膈应的朝陆寻之过去。“怎么个意思啊小师妹,明明都这么厉害了,还躲着点干什么?干脆一起?”

陆寻之有心怄他,弹指剑上“铮”的一声。“不行啊,我过去了,泥坑里我可站不住。”

吴越直接被哽了回去。

陆寻之淡然将眸色收回。

张扬不可无度,谦虚也是,谦卑过了头,只会让人觉得你没用。光芒是为了告诉别人你的与众不同,内敛是为了获得更高的尊重。

前提是,别人都得先知道了你的耀眼光芒,收敛才会有它的意义。

陆寻之不敢太亮眼,但也不想表现得太无用。该藏的时候,她会让自己泯然于众。不需要的时候,她会让自己与众不同。

特别是有必要的时候,她绝不会让人小看了去。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太过随意。如吴越这般,太过随心所欲。他想替殷乔出头,便要她低头,他想道歉,她就得原谅。他想示好,她就该接受。他觉得不痛快就来揶揄。

陆寻之一开始叫上吴越,不过是想着万一在谷上真遇到点什么,吴越会撇下自己跑,而沽墨不会。

就算吴越没跑掉,她也不会对吴越有任何愧疚,但沽墨她会。

在陆寻之心里,被善待的,她都会记下。

吼兽逐渐地感受着失去同伴的气息越来越多而退让,最后整个山谷底都干净了。

宋庸拔掉最后一只吼兽的牙,畅快地大喊了一嗓子。

此行不虚,每个人差不多都斩获了两百副吼牙。

连陆寻之都捞了二十九副,加上沽墨一开始给她的那对,正好三十副。

整个任务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陆寻之过去和队伍集合,一并将手里的剑还给沽墨。

茯苓和宋庸一脸意犹未尽,单桐保持他沉默的本色。

沽墨收好剑道:“吼兽看样子不会再出了,虽然任务上没规定我们猎杀数目,但我们的任务肯定在完成范围之内。吼兽既然都回了头,结界多半恢复了,大家要出去的现在可一道走。”

“走走走,都没瞬移符了,守着这大坑干什么用。”宋庸喜滋滋的拍了拍自己的储物袋,邀道:“要不然哪天我们几个再来?多准备些瞬移符,一次性摘他个上千副!”

“上千副!”茯苓打趣他,“除非你也打个洞在这里面慢慢住,看有没有傻兔子每天给你表演跳泥坑。”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走到出口时,轻松的气氛忽然一凝。

“为什么还是出不去?”茯苓研究着结界纳闷道。

“这倒是奇怪,不是吼兽惊的那阵子都往外跑结界才给封闭了?怎么现在任务都做完了,这结界还不开?”宋庸陷入沉思状。

大概是斩获不小的缘故,他竟然没暴躁。

如果不是和吼兽暴走有关系,北地谷的结界为何会封了?

除了陆寻之,大家心里都往这个方向费解。

难道是因为浑敦?

陆寻之心里也在费劲。

别人不清楚,可她能肯定,吼兽是因为浑敦才惊了窝。浑敦走后,吼兽又回去了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是万流发现了浑敦才封禁了结界,那浑敦只有逃脱和没逃脱两种假设。

陆寻之倾向于逃脱。

因为吼兽不会撒谎。

而且万流若是为了困住浑敦才封禁了结界,那他们的目光当集中在北地谷,又岂能不知谷中进去了弟子?

因为浑敦的可能性,稍一分析就剔除了。

既然不是,那会是因为什么……

陆寻之沉凝的眼神微抬,刚好迎上沽墨关切的眸色。

“等。”

她只说这一个字。

沽墨便也不说什么,眼下除了等待,也只能这样。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沽墨在想的。

万流难道出事了?这是陆寻之想的。

等待的时间渐久,北地谷的天色渐渐暗下去。宋庸早耐不住了,拿剑砍了结界百八十遍。

看着纹丝不动的结界,茯苓不免有些心灰,“我们今天晚上不会就要在这里面过了吧?别的都好,就怕吼兽晚上出没。身上能用的都用了,玄力也待恢复。”

“轮流执夜。”沽墨已然把这种可能想过,给出了最实际的答案。

第五十九章 魔蛟

夜色完整的黑下去。

离恨渊旁,骆长天和韩裴竟在。他们面前的离恨渊很平静,但骆长天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万流之内竟出了魔物……

午时。

万流的神器,破魔令出。

破魔令只有感破一方天地有魔物出时,才从万流群山中出,飞至主峰之上,龙战殿前,将令光倾泻。一片光影景致显示的地方,便是魔物出现之处。

当值守在龙战殿前的弟子看到破魔令里,赫然出现的是万流诸峰时,当即白了脸色。

骆长天稍尔出现,待看到破魔令中彰显的地方时也是心中一沉。

骆长天以玄力注入破魔令,令光中倾泻的风景瞬间更迭,云走山移,最后景象停留在离恨渊上。

骆长天以掌门令行急令,一道紫光飞射向剑棋峰。

“韩裴峰主可在?”

隔空有音。

“韩裴在。”

“守离恨渊。”

“是。”

令光中的画面里,转眼出现韩裴的人来。

景致竟再生连番变化,仙桃涧,雨师台,北地谷。这几处都是万流之内。

骆长天当时心都跳停了片刻,魔物未必解决不了,但万流之内同时几地出现魔物,这个问题根究到背后便严重得多。

就在这时,龙战殿前的弟子来报。“掌门,破魔令未尝再有变动。北地谷,仙桃涧,雨师台三地的封禁是否解除?”

骆长天略沉吟道:“仙桃涧,雨师台的禁止撤去,北地谷且勿动。破魔令几次指向北地谷,想来必有深因。安排人去北地谷监着,若有异况,及时禀报。”

骆长天来之前,破魔令的显示一度不稳定似的,在离恨渊和北地谷切换了几次。骆长天早在破魔令第一次连番出现三地时,将三地封了禁阵。

内不出,外不进。

这北地谷不知为何在破魔令里出现了好几次,仙桃涧与雨师台就是那一回。

所以到这会儿没见什么异常,这两处地的禁阵可以先解除了,但北地谷还不行。

弟子有些犹豫道:“掌门,北地谷中尚有弟子在内。”

“哦?”骆长天有些意外,“何些人在里面?”

“筑基期弟子五人,练气期弟子一人。盖因今日任务之故,是以入了北地谷。弟子查看过六人,尚且无碍,目前都在结界处。应是完成了任务,发现出不来了。”

骆长天像是想着什么,“六人中可有异常?”

“并无。”

“嗯。”骆长天摆摆手,让那弟子下去了。

韩裴道:“掌门担心何事?”

“担心她没死,反而觉醒了魔魄。”骆长天直言。

韩裴不讳,“魔魄当真觉醒,韩裴责无旁贷,首当其冲。”

“你说的,本掌门可记下了。”

“我说的,掌门大可记下。”

骆长天不是没事找他聊天一番来了,他是来提醒韩裴,如果魔魄觉醒,他这个掌门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

韩裴不予推诿,让骆长天没得好说。一起等着,倒要看看离恨渊里会跑出个怎样的魔物!

韩裴不见所谓,因为他知道不是骆长天担心的那样。所以,他也很好奇,到底会是什么!

离恨渊下有东西,他这般猜过。也去问过澹台云重,但澹台重让他问陆寻之。他打算问的时候,陆寻之已经找不到了。

十年后再见,他已经不想问了。

没想到,却来了个验证的机会!

韩裴和骆长天一直守到半夜,除了极少数的人会在今夜睡不着,有更多人已经进入了如常的作息。因为事情的封锁,他们不知道发生着什么事,甚至连多想都不会。

会多想的,也只有困在北地谷的几个人。

来了!

一声牛哞。

陆寻之浅眠中猛的惊起,“蛟!”

粗黑的影子从离恨渊冲出,黑色的天幕连最后几颗黯淡的星光都隐没了。巨大的身躯搅动了狂风,不多片刻竟然下起了暴雨。

韩裴的身形在黑影冲出的同时,一起冲向了黑天。

指尖化出巨剑,劈下!

阻住黑影势不可挡的破天一冲!

黑影发出“哞”的一声,响彻黑空。却只是韩裴和骆长天听见了。

骆长天在韩裴剑光一闪的时候,无量空间的法术出手,现在韩裴和他和那个黑影是处在另一个空间结界里。

这处空间结界里,亮如白昼。

陆寻之惊起的时候,把几人都惊醒了。正好是沽墨轮守,沽墨问她:“是不是做恶梦了?”

陆寻之顺着话接着,坐回去道:“抱歉,做了噩梦,梦见我的手被火烧焦了。”

她低低说着,没有人怪他,也只有吴越嘀咕了一句,“吼兽都杀得,你会怕做噩梦……”

陆寻之重眯着了眼,但再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好像下雨了。”茯苓忽然轻道。

陆寻之的眼睛猛的又增开,不,它出来了……

泼天的雨,狂风大作,空间结界里成了汪洋怒海。魔蛟怒不可遏,狂暴无比。卷起三千浪,横扫两人。

骆长天和韩裴各显神通,片雨未沾身。

黑蛟呼风行雨,道行不弱,骆长天和韩裴合两人之力也只打了个勉强。

这等实力,让骆长天震惊不小。离恨渊底下竟有这般魔物,为何破魔令直到今天才感破?

来不及多想。

黑蛟企图撞破结界,韩裴运剑斩向蛟首,黑蛟摆头一甩,将韩裴的巨剑甩飞,竟口吐人言,“无知小儿!”

骆长天此刻不再有震惊,而是震撼!能口吐人言的魔物,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一贯的认知。

狂龙出海!

魔蛟电闪之间,从海底翻波而出,摆尾!横扫千钧。

韩裴和骆长天急退,魔蛟身上忽然自动剥离飞出数十片鳞甲。鳞甲巴掌大一块,嗖嗖的过来

“叮叮叮!”

鳞片与韩裴的巨剑发出对抗。

另边,骆长天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玉瓶,玉瓶洁白温润,胎脂如凝。骆长天往水中一丢,整片空间的水顿时倒灌如川,往小小的瓶口挤进去。

眼看着要把魔蛟一起收进去,魔蛟关键时刻,以内丹修为为祭,强行撕开了结界,逃脱了出去。

魔蛟一入黑天便失去了踪影。

骆长天消除结界,刚落地,心神猛的一震。

他布在北地谷的禁阵刚才被人强行破了。

第六十章 要出事

“走!北地谷。”

骆长天和韩裴瞬间追过去,正好看到一个人影被掳走。

“陆师妹!”同时,沽墨喊声落地。

韩裴心头“刷”的蹦出来一个姓陆的名字,陆寻之。“我去追。”他说着不见了人。

这才有人注意到骆长天来了,忙道:“见过掌门。”

“刚才怎么回事?”骆长天道。

沽墨急切接了话道:“启禀掌门,刚才有个人过来,突然冲出来抓走了陆师妹。”

“人?”骆长天的脸色越发的沉了。“你们没看错?是人?”

“确实是人。”茯苓道:“弟子们没有看错。”

“敢问掌门,发生了何事?”沽墨急道。

骆长天想着什么,一时间没做声,沽墨身为弟子也不敢催。好不容易盼到骆长天说话,不问抓走了谁,却道:“刚才发生的事你与我仔细说说。”

沽墨只好压下心中的急切,道:“刚才……事发突然,我们几人正在这里休息,忽然便跑出来一个人,徒手撕开了结界,将陆师妹带走了。”

“急什么你,好好说点有用的,你陆师妹,你韩师叔追去了。你别三句话不离陆师妹。”骆长天训了通急吼吼的沽墨。

沽墨惭愧,忙拱手低头道:“请掌门责罚,弟子担心陆师妹安全,关心则乱了。”

骆长天没好气的想戳他脑门子,你还关心则乱,我看你是心乱,欺负你掌门没年轻过!遂换了一个人问,正好问上了吴越。

“你来说。”

吴越道:“弟子当时在静坐,不曾注意那人的来向,不过他确实是徒手拉开了结界,随后直取陆觅师妹。弟子与其他人完全不在他眼中。陆师妹似乎认识来人,来人出现后,陆师妹下意识的往我们几人身后避了避。”

“就不能是害怕?”骆长天道。

“弟子不觉得是。”

“何以见得?”

吴越便将这次任务,陆寻之表现的点滴说到。

骆长天听着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倒是多问了吴越一句,“你叫什么?”

“弟子吴越。”

“嗯,不错。”

不管骆长天是说吴越哪点什么不错,能得掌门一句“不错”,肯定不错。不过骆长天马上又敲打道:“你们几个记着,方才之事,不得对外胡言。同门之间不得妄加揣测,可都听明白了!”

“弟子明白。”

骆长天一走,沽墨“嘭”的一拳送到了吴越脸上。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谁也没想到他会主动和人动手。

其他人都愣了,吴越自己也怔了半天,“沽墨,干什么你!”

沽墨气道:“陆师妹何处得罪你了,你要如此中伤她,那人什么来路?你便敢随口道说认识!你就不怕你的妄加揣测,害了她。”

吴越好笑,“我是不是妄加揣测,掌门心中有数,轮得到你教训我!”

“你!”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其余人连忙拉开。宋庸将吴越推走,茯苓对沽墨道:“你也别太担心,韩峰主都去找小师妹了,她肯定会没事。”

“要出事。”单桐忽地道。

沽墨本来就担心的心情,更担心了。单桐一向沉默少言,等常不发表任何意见,说则言之凿凿。

韩裴那边跟着追,直追出了万流的地界,竟于陡然间失去了方向。韩裴以神识探之,没有任何发现。他现在停脚的地方是几座光秃秃的石山,韩裴以神识再探,感受到北方涛涛的水声。

那条魔蛟强行动用内丹,多半会有影响,他需修养,便得往有水的地方去。

韩裴改御剑过去。

忽见下方,一道红芒呼啸而过,比他更快。

好强的剑气!韩裴心念一动,巨剑跟上。

北方涛涛,有不归海,无边无际。海中青水黑水相夹而流。青水往上东引,逆水如天梯,黑水往下西走,如银河九天直下。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韩裴从剑上下来。只见海边的乱石之上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白发扬扬,黑袍展展。

噬灵来了。

韩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之前捕捉过的强大剑气。

魔蛟抓走了陆寻之准备入不归海,化的人形,是个面目阴冷的男子。自以为闭了气息,没声没响的到了不归海。谁知这一露面,顿时丹疼。

瞬间化回蛟,把昏迷的人叼在口中。

韩裴乍见魔物都修得人形了,心底的震惊不比骆长天听到是“人”的时候轻。魔物如果都开始这种层次,仙门的力量如果不跟上,恐将大难临头。

噬灵没理韩裴,韩裴也没跟他打招呼。手中巨剑推上,噬灵什么人,只需他这一动,马上能见一见端倪。

巨剑直取蛟首,噬灵身形速影,来到魔蛟的嘴下,手中剑气凝聚寸芒,割向巨蛟的口角。

巨蛟忌惮,口中一松,口里叼的人滚出来,眼睁睁看着噬灵接到怀里。只同韩裴的巨剑周旋。

韩裴眸色一动,这魔蛟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却对他颇为忌惮。可观他修为不明,不知何等来头?

见他将人带着就要走,韩裴召回巨剑,剑指魔蛟,回头道:“阁下何人,我万流的弟子留下。”

噬灵走开冰冷道:“她不需要你们万流。”

“错了,她现在很需要。阁下若想听理由,还请稍等。阁下若执意,韩某便当阁下对我万流弟子图谋不轨。斩。”

“一式,开。”

韩裴话尾拐弯,突然对魔蛟出手。巨剑上磷光震碎,一声龙吟,随剑光挽出。青色巨龙自剑光中扑向魔蛟。

一龙一蛟瞬间缠斗。

龙气质然,真如神灵。蛟爪撕裂在龙身上,青龙身上光芒一绽。

“破。”

韩裴在下方以剑式引之,巨剑在他手中翻舞,青龙翻身,一爪子划破了魔蛟腹部。

“疾。”

巨剑脱手飞出,刺向魔蛟,剑上金色的光芒将空气点燃。半空爆开金色的光气,青龙在这金光中与磅礴的剑气应之,变化为通体金色,金色的巨龙,将魔蛟眼中的惊愕点亮。

噬灵微微失神,凡人……

半空里不见剑,只有金龙吞天地造化,附冲而下!

“轰”

金光一敛,金龙归为巨剑,将魔蛟钉在噬灵曾落脚的那块大石上。

魔蛟化为阴冷的男子,口角中黑血溢出,散着魔气。他的魔蛟内丹从他胸腔冲出,内丹上遍布裂纹,光亮黯淡。

他用力将身体贯穿出巨剑,蛟丹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魔蛟摇摇晃晃的身体在走了几步之后倒下,蛟丹裂成几瓣落地,魔蛟死去,化成一条小蛇,从韩裴脚边游走。

小蛇为虺。

虺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再为应龙……

第六十一章 生死地

陆寻之醒在自己的住处,窗外明光已换。她惊坐,回来了?那条蛟……万流是不是已经不安全了?她在脑子里一瞬间过了很多问题。

门外响起来“咚咚的”凿门声,陆寻之打开门,白色传音纸鹤的尖嘴差点戳到了她的鼻尖。陆寻之往后一让,纸鹤在她眼皮子前折动翅膀打转。“陆觅,掌门召见。”

陆寻之心情一沉,这召见也来得太快。

到了主峰,龙站殿外的弟子将她拦下,陆寻之说明来意。

殿外弟子道:“稍等,容我回禀掌门。”

弟子稍后出来,让她一个人进去。

陆寻之走上一段灰白方石铺地的池桥,两边的碧水池中,一边游来几尾慵懒的红锦鲤,一边只寥寥几片池莲,卷着边的几片莲叶孤单的簇拥着一枝紧闭的花苞。

陆寻之走过去,听到身后溅得水响,她回头看。一尾锦鲤正跃出水,滑着优美的弧,鱼尾摆飞一串晶莹的水珠,落向池莲这边。

锦鲤一入水,竟成银色龙鱼。水中涟漪赫然显化“化龙池”三字。

她踏上台阶,进入殿内,骆长天与下方一众在坐的长老们正在讨论着什么。陆寻之看着他们,看到了韩裴。所有人也看向她,陆寻之端端正正的走进去,循规蹈矩的见过掌门。

骆长天问她,“你叫陆觅?”

陆寻之:“弟子陆觅。”

“起来。”骆长天抬手招她,“来我面前说话。”

陆寻之走近,骆长天笑笑的声音落在头顶:“竟是你这小弟子。入门仪式那日,可让我有些印象。怎么着,昨日被挟持之时又是被人推出去的?”

“不敢让掌门见笑。”骆长天同她说说笑笑,陆寻之可不敢真当和他聊天。

骆长天再问,“你可知自己被什么人挟持?”

“不知。”

骆长天慢了慢声说:“你想想再回答。”

陆寻之道:“回掌门,弟子确实不知。”

“大胆陆觅!你昨日被魔蛟掳走时明明事先有知,今何不承认!”骆长天的随和说没便没了。

陆寻之跪道:“弟子不知,如何承认。”

“好,我便让你知清楚。我且问你,魔蛟出时,你为何正好噩梦梦见自己手焦?是手焦还是蛟?你分明喊出口的是蛟!魔蛟出现在北地谷时,你是否认出,才往众人身后藏掖?你若不是清楚,为何要躲!你看到的是人不是蛟!”

骆长天句句逼人,陆寻之根本无力反驳,说梦是巧合?过度的巧合就不是巧合!骆长天既咬定这两件事就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可越是如此,陆寻之越不能承认!

即便骆长天咬定之事,她心知所言不虚。但自己也不用露怯。骆长天既然还能在这里审自己和魔物有没有干系,就证明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否则以万流的杀伐果断,自己这会儿即便没死也该是关起来了。

所以,还有机会……

陆寻之挺直背:“敢问掌门,魔蛟可捉住了?它既能化为人形,想必也能口吐人言。弟子愿与之对质。”

“魔蛟已灭,你要如何对证?”

“既然死无对证,弟子为证清白,愿意接受门派任何的考验。”

只有这样,这殿上的所有的人才会相信。

不管多难,她都要留在万流,不只是为了自己一口气,她还有答应过小火苗的事,留在万流无疑是最大的便利。

骆长天起身,“我万流唯有邪魔外道不容。你既有心自证清白,那便闯生死地。”他伸手摊开,掌心一片火焰,甩在殿中空地,“轰”的成了火海。

“生死四地,生死休伤,凶险异常。这片火海之中有万箭阵,这之后更有冰天裂地阵和两处幻境,共四死地,我念你用心可鉴定,免你两处幻境,你只要活着从火海、冰天两处死地中出来,便可继续为我万流弟子。如若不能,这生死地,便是你葬身地。”

“弟子明……”

韩裴猛然起身,上前拉起话都没说完的陆寻之,手里一甩,两人几步便入了火海。

在火海里,他们是从高高的山上跳下,扑面而来的温度让人皮肉发疼。韩裴抓着陆寻之的手腕,往她手心里塞了一颗避火珠。热浪立刻迎面劈开了两旁。

战天殿上的空间被这火海灼得扭曲,火海自成了一地,变成众人眼中的画幕。

有人不解韩裴,“韩峰主这是……”

画幕里,韩裴抽了把剑给了陆寻之。那把剑叫青鸾,曾为万流太上长老瑶昔配剑,品鉴为神级。

他们看到陆寻之把那把剑拔出来时,忽然明白韩裴这举动。韩裴当年据说便是拔了瑶昔长老的剑,才被带进万流。

如今陆寻之又在韩裴手里拔了青鸾……

“该是早拔过了吧,倒是没听说他要收徒。”

“不拜师徒,那也是他照应的人,瞧他护着这架势,师徒是早晚的事。”

下方私语。

座上,骆长天的神情被火光映得深晦不明。

“你跟着下来做什么。”陆寻之抓着青鸾冷道。

“我不跟着下来,你觉得你现在熟了没有?”

“掌门的态度,俨然早有这个打算,我不提,他就会提。只是……我没想到,他对我起的是杀心,大概就没打算让我通过。你真要是不下来,我大概已经熟到流油了。”

“你也不用觉得太过失望。他为一派掌门,眼里看的是整个门派,你小小弟子,宁杀错不放过。”

陆寻之默了默,“不会。”但确实也想错了,她本以为骆长天审自己是还没有把握,原来不是,他不过是让自己死得合乎他掌门的职责。

火焰从他们四面八方烧着,脚下的地面,龟裂如一张张着猎食的蜘蛛网。

“咻”

一根羽箭扎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来了。”韩裴沉声。

陆寻之将手中的剑戒备的提起来。

“嗖嗖嗖……”

一大波箭支穿着火焰而出,正面侧面上面,从无数刁钻的角度,好像地底下都能钻出箭。

密集无比。

箭又来得非常快!

“当当当”

扫落一地剑声。

韩裴的巨剑在两人身旁舞得密不透风,所有的箭都折损在剑风之外。巨剑推着箭势往前,两人也同往前,忽地,一支箭穿透了剑风,直朝面门而来,韩裴伸手一抓,道:“青鸾剑给我,你抓紧时间跟着往前走。”

韩裴脱出去,陆寻之立刻感觉箭矢来得不一样了。

“咻”

“哧”

陆寻之听到皮肉扎破的声音,回头一看,射中韩裴手臂上的一箭,瞬间化作一阵玄光消散。

扯个闲谈篇

今天的更新又要很晚了,最近在外,在路上,每天抱着手机码,眼珠子都快扣出来,贴上去了。手速乌龟。

习惯了电脑了人,望着手机简直要命。在此嘤嘤嘤一把。

嘤完了,就是感动致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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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未一一点到,都放在心里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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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发威

骆长天的声音出现,以绝对的修为压制在火海上空震人心魂,陆寻之一口血喷出。韩裴出手及时,以源源玄力护住她心脉,稳着她心神。陆寻之这才免于神识溃散,心脉俱废的下场。

骆长天道:“你若不护她,这只是她一人的考验。你既同入生死地,生死关便由你二人同闯。我之前所说作废,生死四地,陆小弟子缺一不可。虽你为万流峰主,也不能由着你坏了规矩。你要护她,开了这个头,往后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威压撤去,陆寻之周身的逼迫一空,险些栽倒在地。

“还能站起来吗?”韩裴走过去,朝她伸出手。如有实质的金色玄气裹着他,将四面八来的玄光所凝的箭,悉数搅碎。

陆寻之强撑着起身,看着他,过了良久,“韩裴,我不会感激你。”

韩裴放下手,”不用你感激我,跟紧我就行。“他将青鸾剑给她,抓回巨剑,玄力一瞬间回到他体内,忽然没了任何阻碍的箭支极速坠落如流星。

韩裴动剑,气势如海,铺天盖地来的箭支溃落一地,陆寻之在他身边根本不需要出手。如果只是这样,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通过火海,骆长天刚才便不会出声。

火海生了变数,除了凶猛无常起来,火焰的颜色逐渐在变青。陆寻之感觉到避火珠开始不管用了,不仅皮肉疼,更是灵魂被舔灼到的颤栗感。

韩裴把她拉到身边,将自己浑厚的玄力凝成一个手镯的模样,戴到她手腕上。”此为纯阳真火,你且忍耐,我尽快带你出去。“

他把陆寻之的手腕拉在手里,因为手镯需要他不断的补充玄力维持。

即便是这样,陆寻之还是被烤得神志不清,勉强地跟着走。她眼睛里除了熊熊火焰,什么都看不清,耳边箭鸣呜咽。陆寻之偶尔清明一些,只能看清韩裴一言不发地侧脸。

”哧”

陆寻之听到了……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但越试图集中精神,大脑里越是一片空白,她先还能勉强自己走,现在已经被韩裴半扶在身边了。韩裴的玄力要支撑两个人,消耗得飞快。

“快了,能不能坚持住?”韩裴的声音传到陆寻之的耳朵里,已经过了千重山,万重水,只剩下一点点了。

又过了很久,她听到一声“小陆儿”。

陆寻之从这一声开始,恍恍惚惚的又好像能听见了。但她回答不了,身体里有股奇怪的力量游走,撑得她浑身的经脉都发疼。她越发感受得分明时,韩裴的手臂紧紧的把她搂在了胸前。

陆寻之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有力又急切。

“说话。”

“我没事……”

陆寻之挣扎着离开他身前,青鸾在她手里始终不离手。“我能走,你怎么样……”

“马上就好。”韩裴淡道着,抓紧她的手腕。最后一丝玄力送上去,陆寻之手上快要消失的手镯,再次凝聚起来。

陆寻之一步一步,走得极艰难。

这画面之外,殿上有人起身对骆长天道:“还请掌门收回纯阳真火,韩峰主既已如此心仪陆小弟子,何不成全了?陆小弟子日后若真有什么端倪,他做师父的岂会袖手旁观,既不放心,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不更好?老夫不以为,陆小弟子被魔物叼了一回,就跟魔物有干系。进了一趟虎狼窝,就能成虎狼不成?岂不荒谬。”

站出来帮陆寻之说话的,是万道峰授课的那老头,道元真人。

“陆小弟子在这批新弟子里灵慧悟远,心性坚韧,老夫瞧她就不是混账之辈。”

道元真人一辈子都在开悟弟子,最喜欢有悟性的弟子,这种弟子他是要说好话的。

“真人稍安勿躁,待再看看再说。”骆长天安抚着,不仅没把纯阳真火收回,反而以玄力投入火海,火海顿时燃烧得更烈。

道元老头气得眼睛一瞪,拂袖坐下。

火海中,韩裴立刻感觉到不同,陆寻之手上的玄光瞬间崩裂。陆寻之练气期的修为根本挡不住纯阳真火的气息,直接崩溃。失去了意识。

韩裴眸色一沉,祭起巨剑,一声喝令“破!”

一只火凤凰顿时从火海里冲出,朝空而鸣,韩裴抱上她,跃上凤凰背。凤凰厉啼,直冲上空。

火海的空间开始扭曲,“啪”的一声轻微,有什么被撞破。

龙战殿上,韩裴带着陆寻之瞬息间出现。火凤凰化作一片虚影,在殿上盘旋着消失。殿上的光幕碎去,纯阳之火回到骆长天手中。火海空间被破,此刻的殿上满地都是朵朵碎裂的火焰。

韩裴抱着人,一脸冷色,没了客气。“弟子陆觅,今正式为我剑棋峰上弟子,为我韩裴亲传弟子。她之事,万流上下若有任何疑问,拿我韩裴是问。今日在座各位皆可见证。”

韩裴言罢,转身而去。

骆长天不见怒,亦不拦他。

很多人不能理解骆长天的容忍,如同不能理解韩裴为了一个弟子,如此的目无尊上。

骆长天将一卷画,浮起来打开。

是一个披散着长发,身着铠甲,眉目英气女子。

是没服用过修颜液的陆寻之。

骆长天道:“这是上古魔尊,东方昊天的画像。”

好些人当即一愣。

“这个……方才韩峰主那女徒儿是不是生得倒有几分像?”

骆长天罔若未闻,继续道:“十年前,我万流于离恨渊上处置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丫头身背魔骨,长相与画像上魔君更如出一辙,为上古魔尊东方昊天的魔魄转生。经过昨日我万流出现魔物之事,我疑她没死……不但没死,且觉醒了魔魄。魔蛟最后虽为韩峰主斩于不归海,但这其中的巧合不由要深思。魔物修得人形,前所未有,又出在离恨渊……”

如果不是魔魄觉醒……

事情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有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起身道:“不知掌门,在座的各位可否还有记得小半年前传过的谣言?”

“你说的可是那妖女之事?”另有人道。

“正是。据说那妖女从雷电中生,手中两宝,一面镜子,一把剑,剑能幻作人形。就出现了这么一回,灭了一个小门派,从此没了踪影。”

骆长天听罢,有些意外:“有这事?灭了个什么样的小门派?”

第六十三章 看不见了

“太吕宗,在一个叫端阳镇的小地方。那把据说能变成人形的剑,现在想来,莫不是修得人形的魔物?”

此言一出,骆长天没说话,倒是殿上的其他人争论了起来。

“要照这么说,讹传的妖女不就成了魔女了?什么人能驱使魔物?除了魔魄觉醒的魔女还能有其他人?”

“有道理,不过时间对不上,妖女之事在小半年前,魔女早若出了离恨渊,我万流的破魔令不可能没有警示!”

这么说也有道理!

顿时,争论的点一下子多了起来。

妖女到底是不是讹传?

魔女还在没在离恨渊?

魔女和妖女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可不可能是魔女驱使魔物去蛊惑别人干的灭门的事?

那要是这样,这就可怕啦~

但到现在好像也没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是以,一部分人觉得妖女另有隐情!

就不能是太吕宗得罪了什么邪门歪道?叫人灭了门,捏造出个妖女的事掩人耳目?

“掌门,听说灭了门的太吕宗还留着一个,妖女之事在这里争论,不如着人去一趟,也好知道些究竟。”外峰长老提议。

骆长天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长老,速去速回。”

外峰长老领命而去。

妖女的事暂且搁下不争了,争论的话回到魔女。

重点争论,还在不在离恨渊。

无非在,或者不在。

因着离恨渊下,罡风凶险,没办法派人一探究竟。争论就得有理有据。

没争多久,似乎有了结论。

理由回到昨天从渊底潜出了魔蛟一事上。

有人道:“魔蛟既能潜出,试问,觉醒了魔魄的魔女难道还不能了?魔女既出,定会惊动圣物破魔令,所以这魔蛟会不会是障眼法?昨夜魔蛟出时,离恨渊上只有掌门和韩峰主,打斗捉拿之际,魔蛟拼出蛟丹逃窜向北地谷,掌门与韩峰主追上后,离恨渊上正虚,魔女趁机出了生天,如何不可?”

“魔蛟声东击西,完全有这可能。不过韩峰主那女徒儿当真是被冤枉?我万流诸多弟子偏就抓了她,不远说,与她一起的另五人为何没事?”说这话的是一位金丹长老。

骆长天今天召开的是全门派职务长老的会议,包括不管事,只挂名头的各路谷主,峰主。太上长老因不理俗务,不在其列。再除去几个闭关没出的,该来的都来了。

辜连山是虚怀谷的谷主,自然在这一群人里,之前一直没吭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噌”的椅子上起了。

“我呸,王相延,你堂堂长老肚子里揣不了船,还揣不了一个女娃娃。魔蛟夜半里出,其他弟子都在内峰,你当内峰是你那块菜园子?北地谷那在外峰!六个人里就数这女娃娃好看,细皮嫩肉,不捉她捉谁去!”

“关细皮嫩肉什么事!”王相延当即急了,“且我那是菜园子吗?我那是药田!”

“就跟细皮嫩肉有关系,细皮嫩肉好吃,魔物哪回出来不吃人!”辜连山理直气壮,提起他家秀秀道:“我家秀秀说了,药也可以入菜,你那就是菜园子!”

辜连山本来就有这么一胚,中气足,嗓子又大,这一嗓子喊得王相延无言以对,憋得脸紫了,吊着嗓门喊回去,“我不跟你争!”

辜连山嘀嘀咕咕的坐回去,“不就想收个徒弟,就你们费事。”

叫辜连山这么一通搅合,争论的也不争了,该说到的,基本都点到了。陆寻之那点问题,谁也没去找没趣,韩裴放了话,辜连山怼死人。

一时间,都看向了骆长天。

……

稍晚些,散了场。

骆长天显得很疲惫,一个坐在大殿上。再晚些,他到了韩裴的小院。

辜连山带着秀秀在,正在那拍胸口,“你也没照顾过女徒弟,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韩裴一脸怀疑人生的看着他。

秀秀在旁边偷笑,“师叔,小师妹若有不便之处,你叫我便是。”

韩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了院门外站着的骆长天。

秀秀跟着也看到,忙上前道:“秀秀见过掌门。”

骆长天点点头说,“你师妹如何了?”

“还没醒,不过师伯说没什麽大碍。”

韩裴和辜连山已经过来了。

秀秀上去,一把扒住辜连山,“掌门,师伯,我和师父还有事,就先走啦。”用力拖走。

边走,辜连山道:“啥事儿?”

秀秀望着自家这个,有时候就是会死心眼儿的师父头疼,“不是我们有事,显然是掌门和师伯有事。我们站那不好……”

辜连山晃了晃膀子,“那有啥的,你跟师父分析分析,你掌门过来,是不是不让你师伯收徒弟的?”

“那也是师父你掌门。”

“哎呀,你师伯收这个徒弟可费劲。”

“师父中午想吃什么?”

“你最近修炼勤快点,什么时候融合境?”

师徒两这一问一答都没在一处儿,聊得还挺顺畅。

小院子里,韩裴和骆长天站着。聊着什么,时间过去很久,骆长天要走的时候,一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样子。

不知道被韩裴说了几句什么,换了一脸无奈。

送走骆长天后,韩裴走回到门口时站住了,他忽然抬头,看着美人榻上睡着的人,想……小陆儿醒来后,要是知道自己单方面高调宣布她已经是自己徒弟了,会不会一把火点了自己这茅草屋……

遂,抬手给自己的茅草屋抹了个辟火术再进去。

韩裴便在架子前翻书。

直到半夜,陆寻之醒了。

她忽然坐起在塌上,韩裴看了她一眼,道:“醒了?”

“嗯。”陆寻之淡淡回。

韩裴把一卷卷的书帛,卷好了放回架子上去,道:“很晚了,你是继续休息,还是我送你回去?”

“休息。”

韩裴将萤灯留给她,出去了。草庐没有门,他就在门口竖了巨剑,变得很大,权当是门板用了。

第二天清早,韩裴披着一声露水从外面回来,他在“门板”上敲了敲道:“醒了我可进来了?”

等了等,里面没有声音,韩裴以为陆寻之自己走了。收起巨剑,却看到陆寻之就在塌上还坐着,眼睛睁着,直直的看着前方,好似没睡。

“韩裴,我的眼睛坏了。”她坐在塌上,无比冷静的说着。

第六十四章 假徒弟

“昨天晚上怎么不说?”韩裴一怔之后,来到她面前。

那双眼睛里的幽远宁静,已经变成了空空洞洞。

韩裴再问她,“昨晚为什么不说?”

陆寻之伸手摸到身上的储物袋,摸出那条佛面蛛的纱鞘,遮上眼,起身,冷冷的“看着”韩裴。“说了又能怎样?你能让我再看见?”

陆寻之的冷静自持,让韩裴心里有股不明的情绪蹿腾,压下去,“我要不是知道你不会肯,现在你便给我跪下,磕三个头,叫我一声师父。往后你任何之事,都有我这个师父。”

“不拜。”

“晚了。昨日大殿之上,你昏迷之际,我已宣布你是我剑棋峰的亲传弟子。”

陆寻之猛地伸手抓到韩裴的衣襟,往面前一拽,看不见,他的呼吸拂过了额前。暖的,却烧着了陆寻之。“我答应过澹台掌院不拜你为师!你自己说的话,想办法吞回去!”

“你师伯在闭关,等他出关了,我自会通知他备下厚礼,我带你去。”韩裴拉下她的手,看着她脸上遮的那般流水纱,神色竟有些复杂。

“我不去!”陆寻之隐隐怒了,手在身边都握成了拳。

“我是你师父,我的话你不能不听。”

“我没有师父,我不会认你当我师父。我即便承认师父,我也只会承认噬灵一个!他不像你!教我剑,陪过我十年,从来对我无所欲求。”陆寻之绷了大半夜的情绪,在提到噬灵的那一刻崩溃,“你想我用一双眼睛就认你这个师父!你想都别想!”

她想出去冷静冷静,转身却撞翻了榻边的小几,人一晃,韩裴伸手去扶她,她甩开韩裴,“走开,不用你扶。”

韩裴两只手都扶上去,抓着她手臂,按住她,“我就这么不好?”

“能不能别理我?我想一个人待着。”陆寻之的声音平静着些许,可水纱之下,滑落下一颗眼泪。还会哭,还会脆弱,她厌弃这样的柔弱。可就有那么一个瞬间,忽然地坚强不动了。

所以,落泪了。

韩裴放开她,一点小法术一丢,屋子里不少东西顿时叮当哐啷的的摆了一地。韩裴站去她身旁,端出手臂:“想出去走走便挽上,我不会惯着你,我的徒弟不用这么要强。她可以闹腾点,我这个师父才有用武之地。冷静又理智的徒弟,我才很想退货。师徒之乐都享受不到,我大概收了个假徒弟。”

对于做师父,韩裴心里还是有那么点激情的,就算这个徒弟是陆寻之,他还是小小的幻想了一下。

空气里安静了久久。

陆寻之终于凉着声,将有件事说开了。

“韩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你有个劫数没到,而我是那个应你劫数的人。你对我好,与我结善缘,虽直接化解不了你的劫数,却在一定程度上对你有好处。澹台掌院嘱我与你宜近,不宜亲。所以我答应他不和你成为师徒,也确实没想过要成为你的徒弟。从你替我葬了我父亲开始,便也是你对我好的开始。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帮我诸多。”

“眼下,我是个瞎子,有个师父确实会好很多。你既要帮我,我也需要,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我这样的假徒弟,你就权且忍忍。还希望你……不要失望我不拿你当你师父,唯这件事,我坚决不承认。”

容许了自己的软弱,就会堆砌出更高的坚韧,理智到没有人情味,这就是陆寻之。重新拾取了冷静和理智的陆寻之,彻底把韩裴的幻想幻灭。

“你师伯真是个大嘴巴。”

陆寻之挽着韩裴出去,外面的空气,好像真的有特别的效果。韩裴问她什么,她都予以回答。

主要还是话说开了。

韩裴带着她走着,道:“什么时候肯定自己失明了?”

“坐起来之前。”陆寻之解释说:“那时候我已经醒了一阵子了,睁了眼什么也看不见,第一反应其实是天黑,可我听到你翻动书简的声响。你看书总要有光,夜晚会点灯,白日有明光。所以,我晓得我是看不见了。”

“为何当时不说,非要等到早上?”

“我在等一个我会突然恢复的奇迹,显然奇迹没发生。”

陆寻之说的是自己吃下去的那颗雾果,以往的经验,每一次受了伤,她都只需要休息一觉,伤口便会在醒后恢复如常。

但这一次,眼睛却不管用了。

陆寻之因为担心眼睛能不能恢复,半夜的确没再睡,但她就坐在那里,放松静坐,与休息也并无什么区别。然而眼睛依然看不到半点东西。

眼睛坏了……

当这个不得不接受的可能横上心头的时候,陆寻之有多心慌,只有她自己体味得清楚。

眼睛对她不仅意味着光明,还有一个人独行的勇气。看不见之后,定然有诸多不便,恐怕修炼都难以继续下去。陆寻之便坐在那想怎么办……她没有想过事情会有这番转折,成了韩裴的徒弟。

在她想过的怎么办里,根本就没有韩裴的念头。她想过噬灵,也绝不会想到韩裴的头上。

她已然知道韩裴对自己的好,不过事出有因,她便不屑这样的好。

所以昨日,她才会在火海里对韩裴没心没肺说不会感激他。

和噬灵从太逢山出来后,短短这半年遇的人,经的事,包括了韩裴。让陆寻之更加坚信,这个世界上,除了噬灵,不会再有人如他那样对自己了。

也正是这样,陆寻之便在提到噬灵时,有了情绪失控的刹那。

陆寻之一开始的生气,是因为韩裴让她失了信,虽说不是她的意思,但木已成舟。

感觉韩裴一直在带自己走,陆寻之道:“你要带我去哪?”

“将你送人了,你这么气人……”韩裴半是开玩笑了,认真了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送你去虚怀谷暂住。虚怀谷里除了你辜师伯,还有他的女徒弟秀秀。你不是用担心没人照应。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第六十五章 漏气

韩裴把陆寻之送过去,交待了辜连山一声便走了。

陆寻之便在虚怀谷中住下。

双眼的不便,她非常克服的去适应。

去的当天,秀秀在为她收拾屋子时,特意要收拾空敞一些,准备把容易磕碰的桌子椅子全拿走。

可陆寻之说不用。

秀秀说:你看不见,很容易撞到。”

“没关系,熟悉了就好。”

秀秀是看着陆寻之怎么去熟悉了就好的,一次次的撞过柜子,撞过桌子,撞过床……手时常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摸着找东西的时候,拿这样,碰翻了别样,砸了受的伤。

秀秀好几次说她,“小师妹,你是真犟……”

陆寻之伸手从桌上茶壶边拿了一个倒扣的茶碗,倒了茶,端给秀秀。手里的动作行云流水,简直不像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所谓熟能生巧,不就是闭着眼也能做。

摸熟了之后,再抬手要做点什么,便有相应的画面构建在脑海里。陆寻之道:“现在不就是很好,我本已在这里打扰你和辜师伯了,总不好时时刻刻的都要劳烦你们。”

秀秀放下茶碗,“可是你看不见啊,麻烦点有什么关系。你看看你这手,今天这伤,明天那伤,还不让我帮忙……”

“些许小伤,不碍事。”

陆寻之逆光坐着,眼上的纱鞘,如流水般动。秀秀每回看着都觉得神奇,但因着是陆寻之用来遮眼睛的,前些天她都没敢问,怕提及她伤心事。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陆寻之表现的强悍,让秀秀都开始不相信多愁善感这个词了。

陆寻之有吗?她反正没看出来。

“小师妹眼睛上的是什么?也没见你系它,居然不掉。”秀秀好奇道。

“佛面蛛的纱鞘,认了气味便不会掉。旁人也摘不下,除非是我自己拿走。”

“那我试试?”秀秀跃跃欲试。

“你试。”

秀秀抓上去,纱鞘滑不溜秋的从她指缝里漏了出去,像一捧月华,像一把流沙。

抓不住的韶华。

秀秀收回手道:“有意思,韩师伯送你的?”

陆寻之没吭声,秀秀当她是默认,两手支撑着下巴说:“那你知道韩师伯去哪里了吗?”

“有事。”

“当然是有事,韩师伯给你找药去啦。你的眼睛为纯阳真火所伤,师父说寻常的办法都治不好你的眼睛,必须要去极阴之地取来万年玄冰才行。韩师伯这一走,恐怕要有些时间才能回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安安心心的住着就是,等我带你把虚怀谷转熟了,我要没时间陪你,你还可以自己转转。”

时间一晃大半个月。

陆寻之也算某种程度的因祸得福,管它任务,管它积分,在虚怀谷里一门心思的冲击炼气二层。

整个炼气期的修炼是一个从探知灵气,引气入体;再到灵气驻体,存储灵气;最后灵气灌注,冲开全身十二经络的过程。当最后一条经络打通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身体便是被灵气初步打磨出的一个容器。不仅增加灵气容纳量,容器自身也开始作用,能够炼化修者精血为气。

达成炼精化气之后,炼气期也就大功告成。

接下来的筑基期,便是要将这个容器一步一步升级,炼丹田,开紫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炼气期作为修炼的第一个阶段就是这个道理。

陆寻之现在第一层,在打通第一条经络之前,先要让灵气能够停驻体内。不然灵气都不能留体,还怎么去打通诸经腧穴。

很多人刚开始尝试驻气,灵气引入体内总是溜达一圈便跑了,都不提还引导着往第一条经络的穴窍上去。

陆寻之的情况颇有些出入。

第一次开始尝试驻气,是在韩裴剑棋峰上那段时间,每每都是灵气刚一引入体就没了,刚一入体就没了……

陆寻之只当自己“漏气”得比较快,也没多想,不停尝试罢了。尝试到下了剑棋峰那天,“漏气”体还是不得改善。

直到这回来了虚怀谷,持续漏气了十来天后,陆寻之突然发现自己不漏气了,未来得及高兴,迎来一个更悲伤的故事。

灵气开始在体内停留,却压根不受她引导。不管陆寻之意念多集中,那丝引入体内的灵气兀自纹丝不动,自我飘荡。陆寻之自认是个耐得烦的人,磨了一个晚上也没把那丝灵气奈何后,也是没脾气了。遂,放弃了这片冥顽不灵的山头。让它自行停体内之内,稍后也会自行散去。

炼气期就是这样,灵气既不由自身产生,引入体便是为了运用,而不会直接变成你的东西。如果不去管它,它就是无根的飘萍,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但神奇的是!

陆寻之到了第二天再继续修炼的时候,发现这股顽固分子居然还在。

又试了试,还是无果,果断不管了,重新引气入体。

肝疼的来了……

新来的灵气被顽固分子拖走吃掉了……

陆寻之再引,再引……顽固分子再吃,再吃,吃成了一颗圆滚滚的大胖丸,随后自行滚蛋,滚到下腹处消失。

下腹处,乃是俗称的下丹田。

她又没筑基,万不可能炼到丹田,可丹田自行吃灵气又是闹哪样。

陆寻之虽然内视不了,但灵气丸子没下丹田的那瞬间的感觉总还是有的。像丢了一颗火炭进去,小腹瞬息抽疼之后一阵暖洋洋,随后回归平静。

陆寻之再引灵气,情况开始重复,第一道的顽固分子来了,然后开始吃她引入进来的灵气。陆寻之在丸子初见成型的时候,停了下来。

因为秀秀来敲她门了。

“小师妹,我结束修炼了,我们出去走走吧!”秀秀的声音无比雀跃。

陆寻之打开门,淡淡笑道:“恭喜师姐突破融合境。”

秀秀有几天没露面,今天一来如此雀跃,想必了是突破了。

秀秀忙嘘声道:“替我保密,我要给师父一个惊喜~”

“好呀。”

秀秀笑出声,“闷了这么久,要不我今天就带你出虚怀谷转转吧。”

陆寻之道:“我都可以。”

秀秀便挽上陆寻之的手臂,两个人一道走出去。她可比陆寻之活泼多了,一路上有的是话说。

陆寻之多数时听,今日多了些话。

她问秀秀,筑基后修炼丹田是什么感觉。

第六十六章 偶遇啊 ( 二更)

秀秀便揉起小肚子,“这里暖洋洋的,好像有暖流在身体里活动。哦!就是你这里,下丹田的位置。”怕陆寻之不懂,秀秀也抓着她的手按在她肚子上。

“我们之所以要修炼下丹田,是因为下丹田为藏精之处,为气海。灵气入下丹田,便是为了打开这片气海。只有打开了气海,修者才会有自身玄力的来源和倚仗。小师妹明白吗?”

“嗯。”

秀秀兴致地继续,“这个……修者的气海,打开的时候还会随修者的灵根资质不同,呈现一些不同的气象。天灵根常听说有瑞气盘生,双灵根相对要平淡得多,倒是变异灵根,气质出众者,或可有相应的灵根景气。比如雷电啊,风啊。不过气海的气象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除了灵根好,与修者个人的气质有很大的关系。这玩意儿,气质出众者才有。”

陆寻之将秀秀说的气质理解为气势,有些人天生气势为王,是居上位者之格。气海的气象,便是展露的这类人的与众不同。

秀秀说起来有些感叹,显然秀秀是没得的。

陆寻之自然不会傻乎乎的问上去,她道:“那师姐可知,有没有什么修炼不当的情况,会导致丹田出现疼痛?”

“这个会有啊,有些人为了早点打开气海,便去服用聚灵丹之类,试图强行打开丹田的时候。不过我师父说了,修炼是一点一滴,非一朝一夕之事。不以积跬步,无以行千里。强行打开气海,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不说。丹药这个东西,虽然吃了暂时没影响,但到渡劫的时候影响就大了。”

“因为我们修道之人,本来就是得的天道恩馈,吃丹药属于走捷径,走捷径就是想夺天地造化,天道不会允许的!一到渡劫,十有八九过不了。”秀秀表态,“反正我是不吃丹药。”

陆寻之便笑了笑,“这倒是有意思,天道既然允许我们凡人修仙,又赐予天地灵气,生天材地宝做成这些丹药,难道不是为了助我们修道有成?那为何又要在渡天劫的时候计较我们走了捷径,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是啊……”秀秀的思维突然有些卡壳,“灵植灵药是为了救人嘛,不是为了快点突破修为嘛。”

“如若是有个人,碰到了特别危险的事,他只需要吃下丹药就能突破修为度过难关,那这丹药能不能吃,是不是救人?”

“是没问题……”

“既没问题,将丹药限定于救人的范围便没意义。入门仪式那日,骆掌门道,不勤于修炼,必将屈从于更高的力量。强者生杀予夺,弱者就要做好被碾压的觉悟。有几个愿屈居人下,如蝼蚁苟活。无情的是这天道,本就应该争。勤于修炼获得变强的力量,这是途径,丹药也是途径,更有其他的途径。为何丹途就不可以?让人变强,得到自保的能力,难道不也是救?”

秀秀:“……”

当场望天了,好有道理,没毛病,怎么反驳?

噎了半天,“那小师妹你是打算走丹途?”

“不走,脚踏实地才是正道。且我早听说丹药都有丹毒,大概会影响容貌。师姐是对的,我们还是不要吃的好。”

“对对对,不要吃,有毒……”秀秀感觉自己瞬间被丹毒拯救了。

秀秀带着陆寻之上主峰转了转,看了下任务板,忽然想起来自己可以去司宝院领门派奖励。

万流的弟子,修炼上每突破一层境界,都能去司宝院领取相应的奖励,以资鼓励。

陆寻之哪天完成了炼气三层,突破引气境,也可以去领。

司宝院就在主峰上,正好也顺路,秀秀便把陆寻之一起带了过去。

陆寻之脸上的东西,引了一路的注意,再加上有秀秀扶着她。好些看到的弟子都在好奇。

“这谁啊,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应该也是弟子吧,你看着她腰上的弟子佩。”

陆寻之这段时间都在虚怀谷不出,出来时身上就穿着常服,不过身上的弟子玉佩也足够表明她的身份。

去司宝院的半道上,沽墨的声音忽然挡在面前。

“秀师妹,请问你身旁这位可是陆觅师妹?”沽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秀秀看着沽墨“啊”了一声,碰了碰陆寻之,“你们认识?”

“见过两面,沽墨师兄有事?”陆寻之话里带着生分。

沽墨一愣,“没事……但我听说师妹那日……”

“我没事,有劳师兄挂记。师兄若无其它事,我和秀师姐便先行一步。”

“好……”沽墨些微的失落。

秀秀和陆寻之走开着嘀咕,“沽墨的样子……真不像只和你见过两面。”

陆寻之便道:“什么样子还能看出来见过几面,我与沽墨师兄确只在两次任务中见了面。”

秀秀倒也没再多问。

到了司宝院,没想到再遇熟人。

刚进门就听到殷乔的声音,“这司宝院殷乔不熟,有劳了吴师兄。次次如此,倒是叫殷乔难为情了。吴师兄若是不嫌弃,我那有师父给我的灵茶二两,不如吴师兄带走些尝尝。”

“茶我就不喝了,你也别客气,有事尽管找我。”爽快的吴师兄,吴越的声音。

秀秀和吴越多半是认得,一进去打了招呼,还逗趣吴越,“我们的吴越师兄就是热血方刚,乐于助人。”

殷乔窘迫上,脸色微红。

吴越一看秀秀手里,忙说:“哪有秀师妹乐于助人,这位是……”

秀秀介绍道:“这位是陆觅小师妹,最近眼睛有些不便,常待在屋中。我今天正好突破了融合境,带她出来转转,顺便将东西领了。“

殷乔和吴越的脸色一时间微妙。

殷乔微妙的是,陆寻之竟然和筑基期的师姐扯上了关系。不知道这位秀师姐是哪位长老的弟子,陆寻之受她照顾,难道拜入了门下?

殷乔转念一想,面色又愉和了,她再拜什么样的师父,难道还能比自己拜的内峰长老权高位重?而且这眼睛……

殷乔温软的和陆寻之打起招呼道:“陆师妹好久不见,这眼睛是怎么了?可麻烦?可耽误修炼?”

“不麻烦,不耽误,虽说有些不便,收拾一些记吃不记打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吴越微妙的脸色,当即黑了。

第六十七章 想见他了

秀秀不知事,也能感觉到这一瞬间气氛的不对。接上话道还有事,带着陆寻之去领东西。

吴越直接走了。

殷乔看着陆寻之的背影,唇角一丝冷笑。

回了虚怀谷,秀秀几次想问陆寻之,最后还是没问出口。不过出去走了这么一趟,陆寻之好像和谁都不太对付似的。

“可小师妹有这么不好相处吗?”陆寻之回了房后,秀秀在外面一个人嘀嘀咕咕,“好像不会呀……”

陆寻之继续上午的修炼,搓灵气丸子。

这次灵气丸子入下丹田,陆寻之对那一下的抽痛,心里有了数。想不明白,灵气为什么会自行、强行进入下丹田。好在对身体并无什么不良的影响。

索性灵气不受控制,一时找不出理由,也不好对人言。陆寻之尝试着先搓了两天的灵气丸子,发现自己的精神力提高了不少。大概和关元穴处下丹田有关系,灵气进入了下丹田,滋养穴窍。

关元穴本就有作固本培元之功。

本,是根本,元,是元神。为身体的基础。

精神力提升确也就可能。

无害,反而有此益处,陆寻之便放心搓丸子。看会不会和“漏气”一样,最后自行解决掉。

足足过了七日,陆寻之终于把下丹田给撑到吐。最后一颗灵气丸子进去,竟给吐了出来。灵气当即散开成一缕缕,陆寻之再尝试引导,乖了。

凡刺之道,必通十二经络之所终始。

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阴经、足三阳经,乃为正经。

从手起,陆寻之要在炼气一层打通的经络叫手太阴肺经,是手三阴经中的其中一条。

手三阴经包括,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

手太阴肺经是第一条要打通的。

起于中府,止于少商,左右各十一处穴。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

九穴于上肢掌面桡侧,二穴于胸前外上部。

陆寻之引灵气冲击中府,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将中府冲开,时经一夜又半日余。被灵气冲开的穴窍,在人体内犹如点亮的星辰,再行经气,畅通无阻。

及至云门,用了三日,天府六日。

时间增倍,引入体内的灵气需求也相应增倍。这还是在虚怀谷,虚怀谷的灵气不比韩裴剑棋峰上弱。不过冲击第一层的三个穴窍就是近十日。

这要是在灵气稀薄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多久。

难怪那些小门小派,十几二十年也出不了一个金丹。

再便还有一个天生资质的区别,灵根。

侠白、尺泽两处,陆寻之用上了白泽给自己的镇灵石。

镇灵石从体内引出,陆寻之引灵气将其中四颗石子上似字非字,似符非符的纹烙发亮。这是白泽以神力取陆寻之魂魄,在太逢山用了十年,炼制在上面的魂契。

等于说陆寻之现在和这五块镇灵石共用魂魄,只有这样,上古的混元石才能允许她借助力量。

混元石当然不是就此给了陆寻之,浑敦那日也说了,让她等待万古太墟的守护。白泽在应允陆寻之时,更已说明,镇灵石本就是天地之初始物。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因它而生。

混元石原本的力量,陆寻之不敢想,她不过是以魂契,借了能与混元石相互感应的力量。白泽说你拿着用时,它便是镇灵石。

所以浑敦说它是混元石,陆寻之称之镇灵石。

陆寻之其实一直不明白,白泽就算为了报答自己帮他的情分,完全可以拿

点别的东西,为什么竟要将这天地灵石借给自己用。

这东西不应该很重要麽……

她问过白泽,白泽只道:“要用还是不要用?”

陆寻之当然要用,所以就再没问过。

亮起了纹烙的四块石头,分别为水、木、火、土。镇灵石再回体内,陆寻之此刻变成了伪单灵根。

侠白、尺泽,仅共用了十日打通,效率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也就是为什么门派都讲究弟子的资质,称单林根为天灵根,五灵根为废灵根。

五灵根就如同五个孩子,需要你同步用灵气喂养,同步成长,才能有同步的效果。而单灵根,一个孩子,同样的修炼时间,同样的灵气质量,这一个孩子已经长出五个孩子很高了。

镇灵石还可以在体内切换,五行属性,简直随心所欲。真正的作弊神器。

陆寻之之所以选择以金灵根修炼,这跟她个人的气质有关。

她入万流时,还不能自主控制镇灵石,招仙台测灵根之前,她就已经吃了一大把聚灵丹在肚子里,灵气逸散,镇灵石自主吸附,让镇灵石随机出了一个金水灵根。

水灵根那么妩媚妖娆的风格,她肯定不会选。

陆寻之借用镇灵石,进入第二层,夜以继日,最快也要两三个月。但她那日在司宝院遇到殷乔,听殷乔和吴越的对话,殷乔当是去司宝院领取奖励的。

从入万流算到今天,也不过四个来月,遇到殷乔是一个月前。

三个月的时间,殷乔竟然突破了引气境。突破了引气境便进入了炼气四层。

陆寻之想起最一开始,殷乔在河里出手的那方丝帕,想来她丹药法宝都没少用,内峰长老的院子更不缺灵气,能有这么些好手段,殷乔多半不是一般人,想来……至少应是修仙世家里的人。

陆寻之结束修炼,体内的镇灵石跟着“熄灭。”她起身推了窗,一阵冷风刮进来,送到衣领里。

雪的清冷气息钻进了鼻息里。

下雪了。

深秋时入的万流,四个月才下了这场雪,来得倒也正好。

算算日子,正是俗世里喜庆的年。

瑞雪丰年,来年是个好兆头。

过年,意味着团聚。

噬灵还在东屏镇上等着麽……

“小火苗,我们去见噬灵吧。”陆寻之窗前站了很久后说。

小火苗飞出来,依偎在她脖子里,担心道:“可是阿寻,你的眼睛坏了,就我们两个要怎么去呢?”

“我知道。”陆寻之摸到门口。“我来想办法。”

她就是很想很想见他了……

第六十八章 糖福禄(二更)

虚怀谷外,秀秀将一把绘着桃花三两枝的油纸伞撑了起来,塞到陆寻之手里。“你确定不用我陪你去吗?你眼睛不方便可要慢着点。”

“无妨,我有师父给我的引路萤不会有事,师姐不必担心。”陆寻之转向辜连山,见礼道:“辜师伯,麻烦你了。”

“去吧,便是叫人看见了也有你辜师伯给你兜着!你师父既托我照顾你,这点事我还能照应不上!”辜连山那都不是事儿。

秀秀道:“那你早点回啊,啊,不是,你记得吃面啊,生辰是一定要吃面的!”

“好。”陆寻之笑笑,“我一定吃面,也一定早回。辜师伯,师姐留步。”

陆寻之转身离开,两道细线一样的绿光跟着她冲出去。是两只萤火虫,是韩裴给她的引路萤。在她耳旁,一左一右。引路萤振翅的声音在陆寻之左耳边震鸣,陆寻之脚下一拐,顺利的转着向左的弯。

身后远远看着的秀秀,终于放了心。

“原来小师妹还有个哥哥呢……”秀秀看向辜连山,一笑,“我没有,但我有师父!师父中午想吃什么?”

辜连山便哈哈哈的说:“煮碗面吧,师父好多年没过生辰,都不记得什么味儿了。”

“好呀,生辰面上要盖鸡蛋,师父今年多少岁?我给你全盖上!”

顿时,虚怀谷里都是笑。

陆寻之的袖里有一张辜连山给的符令,这使她自由出入万流的禁制。万流偌大,不会有守山的弟子,却会有疏而不漏的禁制。

下山的道路上,陆寻之撑着伞独行的背影在飘飞如絮的雪天里模糊成一片。

东屏镇。

红的灯笼,鞭炮声声。陆寻之看不见,只听到空旷的鞭响声。因为雪天,又是大过年,在外面行走的人寥寥无几。偶尔有,也是坐在马车里,嗒嗒嗒的擦身而过。

陆寻之在东屏镇的大街雪地里走着,白纱面覆,一身素雅的青衫,与那伞面的三两枝桃花,走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阿寻,我们要去哪里找噬灵?”小火苗就坐在陆寻之撑伞的手上,荡着脚。

“找个人问问。”

小火苗一向天真,“问了人就会知道?”

“我问了不就知道了。”

陆寻之这绕口令一样的,小火苗一向迷。瞪大水汪汪的眼睛望人去了。望了一阵,总算让小火苗看到个抱着把子买冰糖葫芦的老头,她忙告诉陆寻之,“阿寻阿寻,有个老头!”

“干什么的?”

“卖红果子的!”

“糖葫芦?”

“嗯嗯嗯。”小火苗一连迭的应声。

陆寻之听得她那兴奋,好笑,“你是想吃了吧。”

“阿寻,可以买吗?万流里头太穷了,我都好久没吃糖了。”小火苗可怜兮兮的怪罪万流太穷啦~

“买,全给你买了。等哪时牙疼起来,可别赖我。”陆寻之逗着,去拦了卖糖葫芦的老头。

老头一愣。

陆寻之道:“老人家可是常在这镇子上买卖?”

老头掉了好些颗牙的嘴漏风,“糖福禄~”

陆寻之摸出块碎银子,“全要了,再跟您打听个事?”

“好!”老头痛快了。

陆寻之问老头儿可在这镇子上常见到一个等人的男子,陆寻之还特意描述一下噬灵的假模样。以她对噬灵的了解,噬灵绝不会去住客栈。

陆寻之当日让他找个地方住着等自己时,心里就有数,噬灵的性子只要没走,多半会在当日分开的地方等着。

没想到老头脱口而出就说有。

陆寻之一喜,“可是在一个酒铺的附近?”酒铺子旁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正是当日万流搭台子报名的地方。

老头一想,“是!”

陆寻之抽了一根糖葫芦便走。

老头眼一挤,看看手里的银子,再看看把子上的糖葫芦,“姑娘欸~”

转身,哪还有陆寻之的影子。

陆寻之来到和噬灵分开的地方,小火苗四处一看,扁着声说,“阿寻,没有噬灵……”

陆寻之往回走,“看到一个叫客来的酒铺叫我。”

折回去走了不过十几步,小火苗便嚷着道:“看到看到了。阿寻,酒铺没有人,关着门了。”

陆寻之道:“我知道,我不过是要确认我没来错地方。我们就在这里等。”

“噬灵会来吗?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小火苗仰着头看陆寻之,“阿寻,你的眼睛还疼吗?”

陆寻之取下一颗糖葫芦,给了小火苗道:“我的眼睛不疼了。放心吧,噬灵来了便能认出我。”

陆寻之这厢话音刚落,后头来了个大喘气的声音,是那买冰糖葫芦的老儿,他还远,便喊陆寻之。“姑娘,姑娘~你怎这么急,老汉我话没完。你说的那位公子先前是在,但那是一个月前了!”

“不在了?”

老汉摇头摆手,“不在了,早不在了。姑娘若是早得一个月,天天见得着他。你现在找他,恐怕是找不见了。那位公子瞧着就是个古怪人,不与旁人相理,也不让人靠近。来无影去无踪,每日里往这里一站一整日。古怪得紧。”

老汉边说,边将把子上的糖葫芦全取了下来拿给陆寻之,“姑娘,你买的糖葫芦。”

“谢谢。”陆寻之抓在手里,顿了顿才道。

老汉走后,陆寻之撑着伞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雪花堆积在伞面,将桃花都遮白了。她在想噬灵站在这里等着自己时,是不是也很失望。

“走了,他应该不回了吧。”陆寻之轻声着。

小火苗抱着红彤彤的果子,望着她,泪眼朦胧,“阿寻……”

“嗯。”

……

随后是长久的沉默。

小火苗忽然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声让陆寻之拉回了心神,她正要安慰安慰这个爱哭鬼,小火苗的呜咽陡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噬灵……你这个坏人……你怎么这么慢,阿寻都伤心了……”

小火苗哇哇的哭声里,陆寻之倏地转身,“噬灵?”

她将手里的糖葫芦都递出去,“给你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寻之听到雪地被踩碎的细碎声,一只手,接走了糖葫芦,这一瞬间,心底所有的失望被填满。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原来还是会害怕失去。

噬灵无声看着面前的人,冰封的眸光里,宠溺了一地。

端阳镇的上空,有一人御剑,高高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里面是万年玄冰。

第六十九章 回来了

“没关系。”

噬灵清清冷冷的声音让陆寻之翘了嘴角,他对她从来都只有没关系,任何事,他都在纵容,无底线的纵容。

噬灵道:“与我去个地方。”

陆寻之不假思索说好,她已经将噬灵认同亲人,全身心放得下防备的只有他和小火苗。

噬灵轻轻一带,陆寻之和他消失在原地。陆寻之撑着的那把油纸伞留了下来,跌在地上,跌落伞面的白雪,露出那几枝桃花娇艳欲滴。

伞,稍后又被另一只手捡了起来,修长的指节,有干净的温度。

陆寻之闻到了青竹的味道。

竹林,湖泊,远山,六七间离地高高的吊脚竹屋。这便是噬灵要带她来的地方。

青竹生得高大,丛丛簇簇,将几间竹屋掩映。湖是个浅水湖,湖边积了一圈厚厚的雪。湖里依然波光浅映。是个静世安好的好住处。

陆寻之道:“这是哪里?”

噬灵道:“东屏镇东面,不远。”

“嗯,不远。”陆寻之眼睛看不见,不想扫了噬灵的兴,便顺着答了。噬灵不在东屏镇的这一个月,难道就是来找这个地方了?能让噬灵这么费心思的找来,陆寻之顿时都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左顾右盼,“看”得认真。

在东屏镇等噬灵时,她将引路萤收了,噬灵到这会儿都没察觉她的异常,以为她在看,以为她眼睛上遮的蛛鞘是为了出来的方便。

小火苗见噬灵带着陆寻之在外面站着,急得绕着噬灵团团飞。

噬灵捏住她道:“何事?”

陆寻之在旁边无故咳了一声。

小火苗立刻抿紧小嘴巴,死死的看着噬灵,噬灵拿手指挠她下巴。小火苗怕痒,咯咯咯的笑起来。噬灵再问她,“何事?”

小火苗一口气全招了。

陆寻之心里头叹气,小火苗这个家伙……眼睛上忽地一凉,陆寻之反应飞快的抓到噬灵的衣袖,“我没事,过段时间便能好。”

她不会流动的眸光,让噬灵额上的凰羽石蠢蠢欲动。

吓得小火苗直往陆寻之衣服里钻,噬灵好像生气了……

陆寻之拽着噬灵衣袖的手顿时一紧,“噬灵,别用,这里不是太逢山。这里是万流,动用凰羽石的后果,恐怕不是你挨雷刑这么简单。你冷静冷静,我向你保证,我的眼睛一定会没事。”

“保证不受伤。我控制不了……凰羽石。”噬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迷茫。

陆寻之一听倒紧张了,“凰羽石怎么了”

噬灵看着她神情里的紧张,他知道那叫关心,意识里方才那种不能控制的感觉忽然又好了,他就说,“好了。”

陆寻之刚松了气,便听得噬灵说,“是看到你受伤才不能控制。”

陆寻之心里顿时就吃不住状况了。

噬灵的凰羽石还能被自己影响?莫非和自己体内有混元石有关?想它们都是天地间的稀罕物,彼此间感应也未可知。陆寻之那不懂情为何物的脑子里瞬间拐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方向。

噬灵又是剑灵,本就不生七情六欲,他只会有一种感情,便是认主后对主人的绝对忠诚。

如今灵识里有些奇怪的东西,他甚是迷茫。

而这些奇怪东西,所谓杂念。

他应该是对陆寻之产生了,除忠诚之外不应该有的感情,只是不自知。若他不及早发现,将之斩除,这杂念便会侵扰他的灵识。时常日久,有害无益。待念生情,斩不掉的时候,天道便会将噬灵飞灰湮灭。

它为剑,天道只允许它作为剑而存在。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噬灵带着她进了竹屋。煮得茶香,不多久一杯暖茶到了她手里。

“噬灵,这里是你找来住的地方吗?”

“嗯。”

“那你以后就不要去东屏镇上等了,就在这里那。有机会我再出来,我就来这里找你。”

“好。”

跟着,她听到噬灵走出去,她摸着起身道:“别忙了,就在这里坐吧,我们说说话。和以前一样。”

和十年前相伴过的那些平静日子一样。

煮茶论剑,谈书说道。

煮茶论剑的时候多半是她和噬灵,谈书说道时多见白泽那只喵。

噬灵说他就来,没多久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陆寻之闻到面汤的香气,放下两手里捂的茶杯,这种事,噬灵果真是记着的。

嗯,她没撒谎,今天的确是她的生辰。

小住了一晚,陆寻之该回万流了。

能出来这一趟,见一面,留一晚,实在不容易。虽然辜连山说她多住几天也没关系,但陆寻之不会麻烦了人还心安理得。毕竟门派规定在前,新入弟子三年之内不得下山。

雪下了一夜,停了,积了厚厚一地,踩下去有深深的脚印。

噬灵将陆寻之送到了万流山脚下,到这里了,噬灵便进不去了。

陆寻之放出引路萤,去抱了抱噬灵,“下次,我走了。”从前她父亲在的时候,总是出去回家都要抱抱她,让她安心和不害怕。陆寻之将噬灵视作家人,她想让家人安心,所以她抱抱噬灵。

这一抱,却让噬灵心里起了微澜,他不知道那算什么,他只是本能的在陆寻之转身时,拉住了她,说:“和我走,我能找到灵地。”

“会的,等我将小火苗的主人带出来,我们一起去找灵地。”

“可会食言?”

“绝不。”

噬灵放开手,清冷的眸光里只有她唇角的笑意。

此时,陆寻之并不晓得,自己给噬灵画下了怎样的一张饼。

虚怀谷里,韩裴正在。

秀秀端了茶,并一些茶点,抱着盘子对韩裴道:“小师妹回来见到韩师伯,一定会很开心。”

韩裴吹了口茶气,“你们倒是纵容她,居然将她给放下山了。我这徒弟要紧得很,可别给我放跑了,不回了就是。”

秀秀往辜连山旁边站,“小师妹才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她眼睛不方便,都不愿意怎么麻烦我和师父。对吧,师父?”

辜连山塞着一口茶点,忙不迭的点头,“那是!懂事!”

韩裴放下茶杯,“多懂事?懂事还望山下跑?”

“小师妹生辰,眼睛又坏了这么久,有亲人不远,难免想着去见一见。韩师伯就不要生气嘛,我感觉小师妹最多两天就回了。对吧,师父?”秀秀替陆寻之说话,拉上了辜连山做坚强的后盾。

辜连山吃得开心,“对!就两天。有甚要紧。”

韩裴望着这两心情都不好了。一个宠徒弟光荣,一个唯师父在上。

他这里对上陆寻之,宠字都得踩碎去。

外面,陆寻之已然进了院子,听得屋子里的热闹,想着是辜连山这里来客了,便晚些再来打招呼就是。正要回自己的住处,秀秀刚好出屋子,见到陆寻之,眼睛一亮,“小师妹!”

陆寻之被她冷不丁喊得吓了一跳。

屋里头,韩裴的茶都喊泼了。

第七十章 放消息 (二更)

陆寻之被秀秀带了进去。

虚怀谷外,转身离开一道背影,像是韵芝。

陆寻之见了韩裴,叫他,“师父。”

韩裴拧着被茶水打湿的衣袖,“不错,懂事。”听到秀秀喊那一声的时候,韩裴便晓得自己要迎来陆寻之喊自己第一声师父了。他一想,不容易,洒了半杯茶。

稍坐了坐,韩裴带着陆寻之回了剑棋峰。

院子里站着,陆寻之问韩裴要怎么住,剑棋峰上就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榻。

“多大的事。”韩裴手起剑落,屋子砍成两半,砍开的口子上自动变化出木制的门宇屋檐,台阶走廊。两半屋子,拉开着一些距离,一人一半,相对而居。

韩裴这小草庐原本就是个空间法宝所幻化,法宝内里的空间可说非常大,陆寻之上次才会收拾屋子都收拾了好几天。

陆寻之只听到一阵动静,韩裴便说好了。带着她熟悉了左边,“这是我的。”熟悉了右边,“这是你的。”

韩裴再把她拐到左边,因为要看她眼睛。

陆寻之在榻上坐下,韩裴拿出一个白木的盒子,这里头便是万年玄冰。

盒子用冰灵气封着,韩裴以玄力将冰灵气溶解,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两片小小的冰晶,形如羽毛。

陆寻之脸上的蛛鞘已经被拿下来,韩裴道:“玄冰入眼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嗯。”

韩裴掌心运转玄力,将两片冰晶裹上一层薄薄的灵气送进去,陆寻之只觉得眼睛一酸,眼一闭,刺激得眼泪双流。痛好像不怎么痛,就是很酸,眼泪不停的流。

等到适应能慢慢的睁眼,眼前像盖了羽毛一样,白茫茫一片。

韩裴的手就在她面前,她根本看不清。过了很久,还是不行,她摇了摇头。

韩裴见她一双眼睛依然不清明,便也知道万年玄冰没直接起到作用。将她带到了缈落峰峰主那,缈落峰峰主妙落是个仙女一样的人,更得一手医术,枯骨生肉,妙手回春。等常不出渺落峰,寻常也难见她一回。

韩裴引着陆寻之,道:“见过妙落师伯。”

陆寻之便道:“见过妙落师伯。”

韩裴朝妙落点头:“有劳。”

妙落去搭陆寻之的脉,开口说话的声音悦耳圆润,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纯阳真火,至刚至阳,仅万年玄冰可为化解。从小师侄的脉像上看,当是刚用过万年玄冰。效果却不尽人意,乃是小师侄心气太刚。”

妙落放下陆寻之的手,一笑,“听过郁气成结吧,是差不多的道理,小师侄的心气抑制了万年玄冰作用。万年玄冰入药属一品灵材。一品的灵材,自身就有不凡的灵气。天地灵气从来就不是死物。是以常见同一病症,用同一味药,效果却不尽相同。而引导这效果的便是服药之人本身。小师侄不若将心气放柔软些,差不多时,眼睛自然就看见了。”

这样需要的时间一定短不了,一个人的心气,心性,一时半刻的不可能改了。如果改不了,难道眼睛就不用好了?

韩裴也觉得这样太放任,问妙落有没有别的法子。

妙落想了想说:“小师侄是什么灵根?”

陆寻之道:“金水双灵根。”

从缈落峰出来,陆寻之一脸黑,韩裴的表情也很玄幻。“你自己决定,是要拘着性子养,还是……”

陆寻之不咸不淡,不知所以的“嗯”了一声,一个人走了。

韩裴摸着鼻子,也是做不得声。正做不得声,一只传音纸鹤飞了来,传话韩裴去一趟龙战殿。

韩裴追上前面慢慢跟着引路萤摸路的陆寻之,将她先送回了剑棋峰。

稍后,龙战殿。

韩裴进去了,殿上只有外峰长老和骆长天。

外峰长老自那日被安排出去调查“妖女”之事,逾今才回。

韩裴坐了。

骆长天道:“可有所斩获?”

外峰长老站着道:“启禀掌门,太吕宗留的那人,我本想将他带来由掌门亲自过问。但他如今是太吕宗的新掌门,倒是不便,不过事情,我却是问清了始末。”

外峰长老呈上一卷画纸。

画纸打开,赫然是陆寻之的脸。

“这便是灭了他太吕宗满门的妖女,与上古魔尊的画像全然一样。可见妖女与魔女乃是一人。只是不知……魔女在潜逃我万流时,为何破魔令不曾警示。”

骆长天将画收起来道:“此事,我自会查明。查的另外两件事如何了?”

“查了。这其中一,端阳镇上确实有户陆家十年前没了人,但这户是举家搬迁,并不是为别的。我便特意去落实,这家人现住另一偏远的小镇子生活。太吕宗管着端阳镇上所有的灵田租赁的租户,上头也并无一户陆正平的名字。”

“这其二……”外峰长老说着停顿了顿,“新入弟子,陆觅,出生地详细,皆已查实,确属无误。”

骆长天听罢,点着头,就着又问了几句太吕宗那边的消息。不多时,外峰长老先行出去了。

韩裴在座上,四平八稳,仿佛都是些与他没想干的事。

骆长天问他:“总共这三件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第一事,破魔令没有警示,可以理解为她当年潜逃出去时,魔魄还不曾觉醒。第二事,真言术不会撒谎,撒谎的只能是人。第三事,掌门反正也不信,不如再派人查查。”韩裴句句大实话。

骆长天气得一趔趄。“你小子,别一天到晚狗咬吕洞宾!她真要是没问题,我能拦着你?不是你小子混账,我岂能留她到今日!”

骆长天可不是单纯把韩裴叫过来旁听加训话的,他在给韩裴压力,他特意让韩裴知道他做了些什么,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骆长天始终不相信陆寻之没问题,这是一个掌门人的直觉,更是许多蛛丝马迹的联系。

骆长天现在只是没正直接的证据,证明心里的那个猜测。

真相只要一遮掩,便开始有痕迹可寻。

接下来,骆长天会做的事,是将上古魔尊,魔魄觉醒之身的消息放诸五大仙城。

第七十一章节 添毒

五大仙城,虽互为秘境,为灵脉,为源海灵矿各种资源,争得头破血流。可一旦让魔魄回归上界,魔尊复活,这困过他上万年的下界,恐怕要第一个遭殃。

魔尊复活,任何一个仙门中人都不愿意看到。

魔魄的觉醒之身,虽然不等同于魔尊魔魄的完全苏醒,但五大仙城必不会轻视。

陆寻之还不知道,自己的境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骆长天已经开始怀疑她,届时还将有五大仙城的人联合,这万流对她来说,已然暗流汹涌。

韩裴就算现在告诉她一切,她想走,也来不及了。

她只有跟在韩裴身边,反而是最保险。

殷乔那。

殷乔吩咐韵芝,“按说她眼睛不便,怎么会一个人从山下上来,她应该是下山了。走不远的,东屏镇……你出去一趟,去弄清她是不是去了东屏镇,去做什么,或者见谁?”万流规定新弟子三年不得下山,但陪同的家仆不受此限。

一清早,陆寻之独自回万流时,正好被韵芝看到。韵芝远远跟着她到了虚怀谷,又折回去,循着雪地里她的脚印,找到了下山的路上。

虽然脚印是往上的,但她没有出去,脚印怎么往上。

殷乔正是想着这一点,才断定陆寻之出去过了。

韩裴从骆长天那离开,一颗金色的小圆球跟着飞出龙战殿。小圆球上两片透明的翅膀,扑动非常快,扇出“呲呲呲”的小小声响。

韩裴准备回剑棋峰的脚步一顿,他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待他离开,空气里凝出一颗金色的圆球,震动起翅膀,朝着剑棋峰方向追去。

半夜的时候,陆寻之正结束了准备休息,蓦地听到对面传出“砰”的一声。

如今有了徒弟同住,韩裴原本那连门都没有的小草庐在一劈为二后,也长出了一张门。他还不习惯门的存在,“哐”的给撞上了。

然后又是“咚”的关门声。

刚回?

陆寻之想着,摸向睡处。

半间草屋,内里别有洞天。修炼的道室是道室,睡觉的是睡觉的,还特意开辟着一间书室。陆寻之只可惜自己眼睛看不见,境界又不到,不然也可用神识阅览。

当真,白瞎了书室。

第二日一大早,韩裴敲着她门。

陆寻之也才刚起,刚把衣服穿好,摸着去开了门。

“早。有事?”

韩裴翻手,掌心里出现了一颗浑圆的金色小球。拿陆寻之手,放在她手上。陆寻之握了握,“什么东西?”

“灵栖子。”

“能吃还是能用?”

“能用,灵栖子是大型灵脉上结的灵精子,灵气精华凝生而成。一颗灵栖子,能让一个单灵根弟子,从炼气一层突破到炼气三层的灵气管够。你手上这颗是金栖子。”

这颗金栖子正是昨日跟着韩裴的那颗,韩裴当时就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拐出了万流,一把将这金栖子收了。然后,他去见了噬灵。

陆寻之肯定想不到,韩裴已经跟噬灵打过照面。

金栖子被收,骆长天当即便知道,好歹是他的东西,上面都是有数的。放金栖子去跟着韩裴,骆长天明知没用,但他的用意,韩裴会懂。

哎呀,可惜了一颗灵栖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不,韩裴转手就给了陆寻之。

“好东西,谢谢。”陆寻之不客气的收下。

韩裴默了默说:“水栖子你要不要?”

陆寻之“哐”的将门摔了他一脸。

韩裴悠哉的走到窗户口,“你就不想你的眼睛快点好起来?按照万流的规矩,新弟子的头三年,每过一年就有一轮进度考试。考试的内容虽然会根据各人修炼的阶段而定,但修炼的快慢,本身也在成绩的范围之内。再总和这三年的成绩,决定来年进入后山谷灵地修炼的资格。五条中型灵脉供用,让你们进去一年的时间,当真不心动?”

韩裴不拘散漫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蛊惑,他不是个太认真的人,话里总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让人信也好,不信也随便。

陆寻之经过窗前,往道室里进去,“这是两回事。”

“是一回事,你眼睛不好,考试都未必能进行。如果考题让你们以术凌空取物,你看不见,你告诉我你怎么取?”

陆寻之的背影停在门口。

韩裴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我辈修仙之人,何必拘循些死理。我倒是觉得你妙落师伯说的未尝不可取。重点不在于你练的功法,在于你的心态,玄水玲珑诀本就是水灵根功法里的基础心法篇,它的本质同其它灵根的心法篇并无区别。不过是后来修炼它的人,发现了它在某些方面有特别用处,被引就为某些功法的专修心法。你不耻,于功法的本身无关,为你心中有偏见。剑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端看拿剑的人如何去用。道理相通,以你的聪敏,必不用我多说。”

韩裴说的两个某些,第一个某些是双修的仙侣们发现的……个中奇妙,然后便成就了第二个某些,成为了炉鼎功法的专修心法。

妙落在过问了陆寻之何种灵根后,道她不若辅助修修水灵根功法里的玄水玲珑诀。水秉天之水气,性至阴至柔。正好调和她本身的心气。

五行之数用于卜术,医术本就常见。

陆寻之正欣然接受,结果妙落来一句,“修了玄水玲珑诀的女子……看上去、会很好吃,小师侄谨记防火防盗防师兄,叫你师父看好你。”

仙子一样的人也会逗趣。

陆寻之还当个事去问,妙落一通解释,添完陆寻之的堵,她还要添毒:“对了,小师侄。你师父也防备着点,我都倒追了你师父多少年了,他都不答应,想也是个假正经。”

导致两人从缈落峰出来,一个一脸黑,一个一脸玄幻。韩裴那下子心里想什么来着……

陆寻之慢慢转过身,“所以你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好不好,你自己看着办。”

“我觉得不好。”她重新走进去。

她入静不了,她总是想到陆正平是为什么死的。那些不好的,总是会连带着一些旁的东西都不好了。

第七十二章 山药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回望才知道快,一转眼,到了第一次考试的期限。

陆寻之因为眼睛的不便,未有参加。但也听说了这次的考试,殷乔出尽了风头。一年突破引气境,进入炼气五层,这速度着实惊人。因只有她在炼气五层的境界,为她安排的考试,由她一枝独秀。

这场惊艳,连关在剑棋峰上的陆寻之都听到了,想必也颇有看头。

殷乔的风头在这场考试后,一时无两。

陆寻之还听说新弟子里,也有小部分入了练气三层,余下皆在炼气二层徘徊,实属正常。除了殷乔,窜入了三层的几位弟子也引了不少注目,考试结束后纷纷被收了亲传弟子。

若不是此番秀秀恰好下山出任务,没看成这场考试,陆寻之多半能绘声绘色的听上一场。

她在剑棋峰上的日子,除了韩裴,也只有秀秀偶尔会来。

日子很安静,却并不太闲。

陆寻之除了修炼之外,还需要练门派的剑法,这是门派必须课。陆寻之眼睛不方便也不能免。韩裴在负责手把手的教她,一招一式,都是韩裴在她身后,抓着她手,带动她的身体去熟悉招式。

陆寻之那底子还能怎么样,整套门派剑法,韩裴带着她行云流水的走一遍就够。

不够到位的韩裴再细纠。

除了练剑,还有书写灵符的功课。一些基本的符篆现在就要写熟,等能引灵气而书之时,便成为灵符。

就像低级灵符瞬移符,就需要弟子自备着用。门派内没有得换,弟子间也不太愿意换,因为双方都不划算。书符的纸一个积分一张,但你没办法保证自己百分之百的成符率。

算上耗材,没两三个积分一张都不想换。上到两三个积分一张,买的人又觉得,我还不如自己写了,说不定还要不了这么多积分。

除了低阶的瞬移符,还有低阶的土盾符,破甲符等等……韩裴都一一交给她。符篆弯弯绕绕,陆寻之眼睛又看不见,每学写一个新的,韩裴就得手把手的教上大半天,陆寻之才能熟悉下来笔顺。

陆寻之写着纳闷,“这些符门派全都没得换?”

长桌的对面,韩裴翻着手里的书,眼尾点着笑,“这我可不清楚,我又不用符,该学的,你学着便是。左右我都会教你。”

嗯,这些都是需要手把手教的!好好学!

写完符篆,还有辨别基础灵药的功课。

这门课,不好教。

韩裴递了一块木片似的东西,在陆寻之嘴边,“咬一咬,看能不能尝出来。我可以提醒你,这味药很普遍。”

陆寻之桃花色润泽的唇,含上白色的木片,生生的诱人。

韩裴眸光顿生潋滟,不错,好看。

陆寻之张口,道:“山药。”

韩裴收回手,看着山药片上的两颗牙印,目光落去一碟研磨成粉的生地上。将根手指头蘸了,伸到陆寻之面前,“再来。”

陆寻之张口就咬了上去,碰到了牙齿上,才知道“再来”,不是要再咬一咬,尝药。

她忙松口,窘得脸上微烫,“抱歉,我以为和山药一样。”

韩裴一本正经的敲起那根手指头,无比狭促的假正经,“又不是头一回,你不好意思什么?”

陆寻之的不好意思顿时全没了,怎么办!好想掀桌子!

光影如梭,又一年秋高气爽。

剑棋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歪生的树,歪树枝头漫是粉红,粉色的花瓣,时不时的飘零扬飞几片。韩裴以往教过了她功课,便在这树上坐着,卷一本书,偷得时光何等闲。

树下一方紫檀色书案,陆寻之一袭白色衣裙,手里还握着笔,人却伏在桌上睡着了。

三两片粉色,遮点着她写好的符。

韩裴身影在早秋日光的折射里,影影绰绰的来到了陆寻之面前。伸手去抽出她手底下压的符纸,轻轻的,还是惊醒了她。

陆寻之睁眼,韩裴的声音归拢在耳边,“以道之精气,布之简墨,会物之精气,此为符道。然,画符当知窍,你这最后一笔,未以精气点窍。这符篆便不能成。”

韩裴拿过陆寻之手里的笔,在符上屈曲勾上一笔,符纸上立刻泛过一道灵光。符成,以灵气引之,一股风,卷荡开来。

将桌上的符纸翻飞。

将枝头摇曳。

落了陆寻之一身。

陆寻之起身,“你该走了。”

“嗯,有事便去找你辜师伯和澹台师伯。我尽快回,赶上你这次的考试。”

一年一次的新弟子进度考试又快了,只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陆寻之眼睛依然没好,但她想试一试,韩裴便不拦她。

陆寻之道:“无碍,你忙,澹台师伯也是一样。”

韩裴的手指勾滑过她下巴,“我才是你师父,你澹台师伯怎么能一样?走了。”

他潇洒的转身,背影翩然欲仙。

这次又是哪里出了魔物,魔物近这半年隐隐有比以往活跃的迹象,这几个月,韩裴时常的不在。谢掌门“厚爱”,但有魔物出没,总有韩裴的事。

陆寻之把小白放出来,“小白,我们出去走走。”

小白还是熊崽子的模样,韩裴说小白的进阶必须靠它自身的激发,没激发进阶之前,它就只这么大。

陆寻之将它放出来跟脚,是因着韩裴道她要多与小白相处,灵宠与修者之间,默契度越高,服从度越高。小白进阶之后防御力惊人,很适合带去跋山涉水之地。

筑基之后,万流的弟子都需要下山历练,所去之地,不说凶险,但也不是什么坦途。如果小白进阶,会是个好帮手。小白变成大白,还能当坐骑用。

是以陆寻之有闲心就遛小白,没闲心的时候就让小火苗代遛小白。

小白这会儿脚边打滚,很是欢喜。

陆寻之因着一直没有任务,能通畅来往的只有主峰。她这次出去,便是要将腰带上的洞洞去打了,下个月,门派便会对弟子的修为进度进行最新的统计,好安排考试。她顺便也去司宝院将奖励领走。

两年的时间,她已经到了炼气五层。

引气境的门派奖励一直未去领,修为进度也没去登记。

陆寻之换了弟子服出去,上一次来主峰,还是陪秀秀领奖励那次。这一年多,她全然在剑棋峰修炼和功课,不曾露面。

她一到主峰,好些人看到她腰带上一个洞都惊了。

第七十三章 要挟(二更)

“她怎么还在炼气一层?”

“早没人在炼气一层了吧。”

同一年入的弟子,基本都与陆寻之不熟,陆寻之也与他们不熟。她又是那样不冷不热的性子,不太讨人喜欢,也没谁想和她熟。再加上后来都知道她是韩裴的徒弟,韩裴霸气收徒的事迹,不知怎么说开的。

大家默契的达成,她家师父太护短,少惹为妙的认知。某种意义上将她孤立。

许多见到她的人都是同期弟子,除了感叹两句她的修为之神奇,谁也没想要和她打招呼。

陆寻之没得所谓。

倒是小白圆滚滚晃动的屁股太萌,引得几个女弟子想上去摸摸。

不妨,小白冲出去,龇牙咧嘴,萌萌的,气势足足,虽然不吓人,倒也让人一怔。

陆寻之叫了一声,“小白。”

小白屁颠屁颠的跟上了陆寻之。

小白护主,和某师父一个德行。等闲人靠近不得陆寻之,见了,它就要管事。

“哼,什么嘛,有什么了不起!”有没得手的女弟子娇嗔一哼。

“走啦走啦,谁让人家有师父送。我们也争取在这一次拿到好成绩,说不定就被哪位元婴长老收了亲传弟子。还怕没灵宠送?”

“你们呀,出息点吧,我可不争什么灵宠,我要争的是去后山灵地的资格。”

“行行行,就你有志气。欸,你们说她会不会参加?她去年就没参加。”

“不能吧,她才炼气一层,怎么考?难道她也想像殷乔那样来一场一枝独秀?殷乔秀第一,她秀倒数第一?”女弟子们偷偷打趣着笑着走远。

陆寻之打好孔,去司宝院领了奖励出来,不巧又碰到了这几位。

陆寻之过去,这几位都傻了,刚才是不是眼花?为什么她的带子上多了四个洞!

“炼气五层!殷乔也才刚六层!眼睛不方便还比我们修炼得快!”

这个世界顿时充满恶意。

不知是谁幽幽酸酸的道:“还不是有个好师父……”

陆寻之回到剑棋峰,继续两耳不闻峰外事的日子。新弟子里却因她这一趟起了阵波澜。炼气五层,还有人在二层挣扎。不少人开始关心,她会不会参加这次的考试。

都说她要是眼睛没事,今年的考试,殷乔的风头恐怕要分一分了。

殷乔听到陆寻之到五层的消息时,一声不响的坐在床边,用一把匕首磨着指甲,不远站着的韵芝浑身都在抖。伺候过殷乔多年,心知殷乔的喜怒无常,韵芝提着一颗心,生怕那把匕首下一刻便扎在了自己身上。

等殷乔将匕首放下,韵芝恍惚死里逃生了一回。

殷乔起身走到韵芝面前道:“此番西崇吾之地出了魔物,怕是韩峰主又被掌门派出去了。韵芝你正好去见见她,就跟她说,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她要是不想在考试那天,当着诸多人的面丢脸,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她的剑棋峰。本小姐最见不得有人和我争,我想要的,她就得让出来。知道怎么见到她么?”

“奴婢不知,请小姐赐教。”韵芝惊惊怕怕应着。

“不得允许擅闯十二峰者,死伤自负。不过你只有闯了,里头的人才知道外面有人闯了,可明白我的意思?”

韵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小姐饶命!”

殷乔看也不看她,去抚窗下摆的古琴。“还不快去。”要人命的事,她何以如此平静。

韵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门,像丢了魂,两目涣散,任凭两条腿带着她到了剑棋峰。当看到剑棋峰上那悬着的,一柄柄闪亮的剑时,她像被吓清醒了。

剑棋阵她不敢闯,她不想死,但又不敢违抗殷乔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抱着膝盖在地上哭起来。

“陆姑娘,你出来见见我……”

韵芝呜呜咽咽的哭着,陆寻之又听不到。不会有办法,哭哭啼啼的想惹人怜,连个看的人都没有。

一直到天擦黑,韵芝啜泣着傻傻呆呆的坐在外面。事办不成她不敢回去,她怕自己没在这里死成,殷乔也会要她的命。这里也是个死……韵芝太软弱了,她能想到的居然只有等死。

陆寻之听到小白老是在屋里屋外的窜,小火苗风风火火的追进追出。

“小白小白~”

陆寻之摸到门边,“你们两玩什么呢?”

“不知道呀,小白跑太快了,它都没时间理我。”小火苗搞不清也玩得开心。

陆寻之在听见小白又往屋子里来的时候,一脚挡在门口,“小白干什么了你?”

小白便去咬陆寻之的鞋,往外拖。

陆寻之抖抖脚,“别咬了,带路。”

小火苗坐在小白头上,威风八方,“阿寻跟上。”

陆寻之和着两小只来到剑棋旁,小白不动了,发出嗅着鼻子的声音。

陆寻之想了想,道:“小火苗你闪出去看看。”

不片刻,小火苗回来,“嗖”的往陆寻之怀里蹿,压低着声说:“阿寻,外人有个人。”

小白“腾”的挡在陆寻之面前。

陆寻之一动它也动,挡得陆寻之抬不开脚,陆寻之只好动动脚,将它拨开,“何人在外?”

陆寻之气沉丹田出,真气相送,声音送不出太远,送出这剑阵还是可以的。

韵芝先以为自己幻听,猛的反应过来,起身急道:“是不是陆姑娘?我是韵芝。”

韵芝?她怎么会来这?

待得陆寻之从里面走出来,韵芝简直像看到救星。

“陆姑娘,我是来替我家小姐传个话,陆姑娘的事,小姐已经知道了,陆姑娘如果不想当着很多人的面颜面扫地,还望陆姑娘不要参加这次的考试。话已传到,陆姑娘三思,韵芝先行告退。”

韵芝当真急急忙忙,她已经不记得见到陆寻之之前认命的心情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复命,回去得越晚,恐殷乔生气。

此刻的心里,只有对殷乔的恐惧。

陆寻之:“小火苗。”

陆寻之猛然出现在韵芝面前,韵芝吓得倒退。陆寻之徐徐转身,“话说清了再回去,我不为难你。说不清,横竖你家小姐要你来送死,那你就死吧。”

陆寻之的冰冷,韵芝当即慌了,“没有没有!我家小姐没有要我送死!”

“擅闯十二峰者,死伤不论,你不闯阵,我怎么知道外面有人。”陆寻之声凉如水,问韵芝,“你家小姐难道不是这么告诉你的?”

第七十四章 小白技能

韵芝抓着裙子的手揪紧了起来,焦虑的看着陆寻之,“陆姑娘,你不能这样……”

陆寻之微以沉默,“我并不想为难你,你只要把你所指的事说清楚。”

韵芝摇头:“我不能说。”她“咚”的跪下,“陆姑娘,韵芝只传话,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为难韵芝。”

“这么说,你知道,只是不想说。”陆寻之也不多说,转身进了剑棋峰。“小白,看着她。别让她下山。什么时候说了,你再走。”

韵芝不相信的看着面前打滚啃脚丫子的雪白一团,见陆寻之真的进去了,她提了裙子也走。

她一动,打滚的小白一个翻身起来,四肢站定,压低头颅,小小的身体里,瞬息爆发出巨大的吼声。吼声里冲出威慑力震人的劲气,韵芝脚下一绊,摔坐在地上。

上午时,小白还只会打滚,抱脚掌啃。

在陆寻之回到剑棋峰后,将司宝院奖励的袋子随手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她进去换衣服的时间,再出来,便听到小火苗在问小白,好不好吃?以及小白哼哧哼哧的欢快。

陆寻之这才知道,小火苗已经把领回来的一瓶聚灵丹全都投喂给小白。

小白打了个嗝,嗝声巨大,要不是房子本就是空间法器,已经震颤了。

陆寻之在确定小白不是偶然之后,也蛮感慨,万流这财大气粗果然不一样,丹药都是一瓶一瓶发的,生生将小白撑出了这么个技能。

一个时辰后,陆寻之再出来。

韵芝在委委屈屈的哭。“陆姑娘……”

陆寻之走过去,“殷乔就是这么教你用可怜去博人怜悯的?一开始在紫竹林的时候,你就这样,楚楚可怜给所有人看。你们在干什么,和我无关,我也不必知道。你如果回答不了第一个问题,能回答我第二个问题,我便也放你走。你们家小姐为什么盯上我,从什么时候开始?”

“韵芝,想好了说话,你的可怜,在我这里没用,我不过是觉得为难你并无意义。你要继续什么也不肯说,我可以一直把你留在这里,等韩峰主回来再问你。想必到时候,殷乔那处你是回不去了。你和梁岚既然都这么惧怕她,却又半点不想离开她,想必她身边,你们有非留下的理由不可。你是要留在我这里,还是回去,你自己决定。”

“我说……”韵芝怕陆寻之再走了,急道。她也怕自己真会被一直留在这里。

“我们家小姐从小被测出天灵根的资质,家中老爷对她疼爱有加,自小性格养得要强,便喜欢事事都拔头筹,不喜人与她争。小姐听说了陆姑娘修为大有进展,不想陆姑娘这次考试里抢她风头。是以……不愿陆姑娘参加此次的考试。”

韵芝的声音很小,陆寻之勉强才能听清。

关于殷乔的事,韵芝一向讳莫如深。

陆寻之道:“你偏离了,我是问你,你们从什么时候盯上的我,又为何要盯上我。你刚才说的是你家小姐为什么不想我参加考试的理由。”

韵芝摆手道:“不,就是这样,就因为小姐什么事都喜欢争第一。所以她不能忍受身边有人比她聪明厉害。如果有,小姐便会……主动将这些人选出来,剔除。”

“只是这样?”闻言,陆寻之一愣,她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在紫竹林……这就是你家小姐挑选出比她强的人的办法?”

韵芝极低气道:“是……小姐明明就看着那么强势,若还有谁敢管这个闲事……”

陆寻之淡道:“可我并没有管你的闲事。”

“因为二姐姐,二姐姐和你住在一起,你和二姐姐动手的事被小姐知道了。小姐……”

等等!

“你叫梁岚什么?”陆寻之讶异道。

“我叫她二姐姐,她是我二姐姐。”韵芝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的指甲掐到了掌心的肉里。

她们居然是姐妹,那……那个时候梁岚是如何看得韵芝挨打,而无动于衷的?

她表现得完全不像个有亲血关系的姐姐。

两人也没半分长相的像。

梁岚的事,殷乔不可能没数,可听韵芝语气平静,难道她还不知道?但按她方才所说,殷乔这般争强好胜,自己杀了梁岚,她也算在自己手里折了人。以韵芝和梁岚的关系,这么大好树立仇恨的机会,她怎么会不告诉韵芝。

陆寻之对此保留怀疑。

韵芝走后,陆寻之一个人在想,殷乔说她知道的事究竟会是什么事。

与殷乔的过节,并不复杂,清晰的理起来也就那么几回。

最大一回,要算梁岚那件事。陆寻之感觉殷乔应该不是要拿这件事做文章。她要拿出来说,也要想想空口白牙,有没有证据。

韩裴在当初发现了梁岚之后,已经再续处理了。

殷乔没有证据。

除了这件……

陆寻之细想,觉得殷乔发现自己灵根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两个人也没有长时间的接触,她再有手段,也要伸得进来。

陆寻之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

人心本就难猜,有太多种可能。

陆寻之索性不猜。

没在韵芝这里去问,可能还是因为有梁岚死之前的那句话吧。她不欠梁岚的,没必要背负梁岚那句话,当时那种情况,自己要是不死,梁岚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确定,梁岚当时对自己绝不仅仅是阻挠而已,是杀心。

不知道是殷乔对她说了什么,还是韵芝所谓的剔除,就是彻底斩处。

如果是后者,殷乔当真可怕。为了自己小小的虚荣,便将人命视之草芥。

至今,她已然几次三番的找自己麻烦,自己也不能总这么不痛不痒下去,总归是个烦心事。

再有,韵芝今晚这番话又有几分当真?

陆寻之想着这些,已入半夜。

外面还有虫鸣。

陆寻之睡不着,索性到外面去画符。横竖两眼一抹黑,黑天白夜,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清心符画着,不经意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晨色吐露一丝丝霞彩,交织渐染着天际瑰丽的锦带。第一缕阳光从陆寻之背后跃然挣脱,洒遍的碎金色,也柔柔铺在了陆寻之挥笔的纸上。

她手底的笔忽地重重的按了下来,在符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墨团。

第七十五章 反省

她丢下笔,慢慢伸出手,按向桌角的一片光斑。

明亮,微暖,有它的颜色。

陆寻之抬手默默拉下眼睛上蛛鞘,那双迷蒙不动的眸光,再次开始清明灵动。宛如春,融了寒峭,一股清流从冰封里潺潺而动。

这个清早,很好……

陆寻之抬头看向面前的小院,和第一次来时,有了很多的不一样。她看到地上的花瓣,回眸,身后一株花树斜生。斜长的树干上还挂着一简策,密密麻麻的字被晨光打亮。

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德殉名,谨守而勿失……

是《道典》。

陆寻之走过去,伸手将之拿下,卷了起来。她之前总奇怪韩裴为什么老在自己头顶说话。

现在晓得了,不过是她在前面的桌边,他在她身后的树上。

陆寻之将《道典》放在桌角,揭了桌面上一张写好的清心符,狭两指头间,以灵气引之。一团轻盈的气便绕在她指头,她眉眼舒畅着,将那轻盈气捻灭在指尖。

是谁说,失而复得,方知道弥足珍贵。

那次还是自己太逞强了些……所幸,眼睛还是恢复了。

陆寻之想着,神色轻快的走向滑稽砍成两半的屋子,走到属于她的屋子前时,陆寻之忽然停了下来,面上的神色也淡去了轻快。

她看向挂在屋檐下的灯盏,灯盏里燃着不熄的烛火,她手里翻出一颗小珠子,弹过去,灯焰暗了暗,复又燃起。

另一颗跟着的珠子,打在了挂着灯的铜钩上。

灯火还能再燃,眼睛也能复明,可如果是命了是这灯的本身坏了呢?

陆寻之走进屋,灯盏在她身后“啪”的摔了粉碎。她跑进去浇了一把冷水脸,将自己心里纷涌的思绪浇清澈。也就是在刚才,她认知到,要不是有韩裴在,那次自己恐怕已死在殿上了。

北地谷一事,骆长天虽拿自己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就如韩裴所说,一个掌门人的谨慎和责任,会驱使他将任何的可疑消灭在萌芽状态。

火海里,骆长天对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意图表现得分明。

从一开始的两处死地也好,到后面的四处也罢,骆长天根本没存让自己活着出来的心。整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是因为韩裴。

自己能安然的活到今天,依然是因为韩裴。能活着,却不代表骆长天打消了对自己的怀疑。

陆寻之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留在万流的意义,反省自己的现在。

现在的自己仿佛把自己交付给了韩裴,韩裴能保自己一天的时候,自己就活着。保不住的时候,也许就死了。这里毕竟是万流,自己身上又有这么多秘密。韩裴能保到哪一天根本就说不准。

而时间也不会岁月安好的放任自己强大。

到哪一天,东窗事发,自己没有能力,韩裴又保不住自己的时候,是不是自己就该束手就擒了?

陆寻之反感的皱着眉头。

替父亲报仇之后,自己是不是膨胀了。觉得自己运气好,脑子又冷静,自以为什么都看得透……

可实际这快两年的时间,自己又究竟做了什么?

变成自己曾经最不愿成为的人。将自己让给别人去掌控。当年在端阳镇没和韩裴走,不就是希望自己永远站在看得见自己的地方?

还固执己见的认为自己来万流是天助我也,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打脸,实力了?带走小火苗的主人,实力了?借贵宝地修仙,实力了?

陆寻之想到这里都好笑。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能这么天真,凭什么以为自己就能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便宜?

如今什么都要靠着韩裴,缩在这剑棋峰才能安然无恙,这就是自己欣然向往的?

事实是,自己先挨了响亮的一耳光。

陆寻之狠狠的反省起自己,水盆里静静的水面,映照她的脸。和以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她出神的目光,始终未落在这上面。

这个时辰,正是万流弟子在千机阁晨练剑的时候。

所有炼气期的弟子穿着统一的弟子服,精神朝气,男女弟子分成两大方阵,手中更是一样式的门派剑。两个方阵前,各有筑基期的弟子带领。

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剑招无非是由这些基本剑势构成。

剑招可以一招一式的教,剑意却是个人的东西,需要自行去领悟。

半个时辰后,晨剑结束。

每个人收招,将剑背竖。领剑的筑基期弟子,转过身,与所有炼气期弟子间相互鞠躬致谢。

过后,各自散开。

殷乔正要离去,但就在这时她听到身边有个女弟子对另外一人道:“小悦,你早上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今天的脸有点不一样。我明明看着像你,可我仔细一看,又不像你。你说,是不是我眼睛有问题?”

叫小悦的女弟子有些得意,又有些神秘道:“你的眼睛没问题,是我的脸有问题!你猜我昨天在我换的住处里发现了什么?”

“什么呀?”

小悦拿出来一个青玉白的小瓷瓶,“看,就是这个,修颜液!只要用一滴,就会让你的脸看起来似是非是。我觉得这个比易容丹有意思。看着像,又不像,认识不认识的都要看得一脸懵。就像你一样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小悦嘻嘻的笑起来。

“你就找到这一瓶?”另那女弟子也心痒的想要。“你那屋子以前是住谁的呀,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好像是陆觅?”小悦不太确定,想了想,又确定道:“没错,就是她。她后来不是被收了剑棋峰亲传弟子么?搬走了。你想啊,韩峰主那么护短的一个人,对徒弟肯定没得说,这东西八成是韩峰主给她的。”

两个人说着要走。

殷乔冲上去,劈手夺过。“这东西归我了。”

“凭什么给你呀!仗着你是内峰长老的徒弟就能平白抢人东西!”被抢了的女弟子很是恼火道。

殷乔沉着脸,甩出一个瓶子,“这里是聚灵丹,修颜液我要了。”

她扭头走了。

小悦以为捡到了便宜,忙倒着瓶子看有多少,结果只倒出来两颗,当即怒了,“她是不是有病!”

殷乔回到住处,立刻令韵芝取笔墨纸,将脑海里,最早见过的陆寻之的样子画下来。

画好后,她叫韵芝看,“是不是陆觅?”

韵芝点头,“是她。”不解道:“小姐画她做什么?”

殷乔手里的笔,在陆寻之脸上画上一把叉,拿出修颜液的瓶子看着,自言自语,“她在想隐瞒什么?”

就在这时,内峰长老走了进来,目光落到殷乔桌上画的画像上,眉头一皱。

第七十六章 跑路

“你没事画她干什么!”外峰长老语气里带着斥责。

外峰长老保持着四五十岁的面貌,暗青的长袍,身材高大,一脸严肃。

韵芝退开站远,殷乔眼神一凛,自己的师父为何会一眼认出一个小弟子?上前行了礼,道:“殷乔见过师父。殷乔画的人……师父认得?”

外峰长老没回她此事,倒先注意到她手里的拿的东西,皱的眉头再皱了些,“你怎么又开始吃起丹药了?嘱你多少次了?潜心修炼,不要总指着这些办法。”

外峰长老的口气里,他很不满意殷乔以丹药堆出修为。

殷乔忙道:“师父误会了,殷乔已谨遵师训,不再以丹药修炼。殷乔手里的是修颜液,是……画上之人的东西。”殷乔不着痕迹的打量自己师父的神色,又把话引到了一开始的问题上。

外峰长老道她胡说,“你知你画的何人,他的东西岂能落得你手里!”

殷乔隐隐觉得,外峰长老在说另外一个人。难道还有什么人和陆觅长得一样?她明说了道:“弟子画的人,也是我们万流的弟子,她叫陆觅。这修颜液,便是她搬去韩峰主那里时,落在了原先的住处。弟子今日千机阁练剑,结束后,一昨日搬进了她先前住处的女弟子,说捡着这样东西,还托我转交给陆师妹。”

外峰长老当即脸色一变,走到桌子前,将那画转过来,仔细看着面色越加沉凝,“她这长相你当真没记错?”

“错不了,弟子画的是初次见她的模样。”殷乔话里话外的提醒,陆觅用过了修颜液。

她看过了,这瓶子的修颜液只有不到半瓶,那女弟子昨日才捡到。修颜液的用量,她也说,用一滴就可,那之前的肯定就是陆寻之用了。

陆寻之用修颜液……再看自己师父的反应,难道她真的有另外的身份

这身份到底是得罪的起,还是得罪不起?

就见,外峰长老将她桌上的画收了,连同她手里的修颜液一起要走,面色沉沉的出去了。

殷乔说不好,心底不轻松的打起了鼓,随后悄悄的跟了出去。

外峰长老匆匆的出现在主峰上,来到龙战殿外,殿外的弟子见他来得行色匆忙,想是有事要来找掌门。眼力见足的主动迎上前告知,骆长天这会儿在灵虚殿。

“好。”

外峰长老脚下一拐,急急忙忙又往灵虚大殿的方向过去。

灵虚殿就在龙战殿的左后方里,右后方的是会同殿。

龙战殿为掌门召开门派会议之处,灵虚殿则为掌门处理门派内务之处,会同殿,会同的是外务,比如有其他门派的人过来,需要商讨些事宜,便在会同殿。

三座大殿,以龙战殿为头,呈品字,是这主峰上重地。时刻都有弟子看守。不得召令,不得入内。

内峰长老这等地位,也不例外。

殿外的弟子禀去了,内峰长老很快见到骆长天。

画像摊开,修颜液往旁一放。内峰长老的手指敲到那画上,“这才是那小弟子,陆觅!韩峰主收的好徒弟!”

骆长天打开修颜液,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两件东西是哪里来的?”

内峰长老道:“这画是我那十三弟子殷乔所画,她道,这是她初见陆觅小弟子的模样。这修颜液,便为另一个搬进了陆觅小弟子先前住处的女弟子发现。”

骆长天放下,起身,显得比内峰长老淡定了很多。但他内心却并没有这么平静。骆长天自身钻研炼药多年,这修颜液,他一闻便知道,是出自自己手笔的配方。里面有一味特殊的灵植,气味生辛,能够提升修颜液的品质。

既然是万流的东西,出现在陆寻之手中,想也不会是别人给她的。而且照内峰长老这说法……骆长天收敛思绪,挥挥手道:“走吧,去瞧瞧。”

反思过后的陆寻之,心生一念,她决定离开万流。

既然不打算依附韩裴而生,她就要清醒的承认一个事实。北地谷一事后,她没有在万流待下去的能耐。

什么时候走?

陆寻之决定……就现在!

等易生变。

骆长天若是在韩裴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以什么由头,非要置自己于死地。那可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自己这一消失,骆长天怕是要坐不住了。所以……韩裴,只能对不住你了。将装着小白的戒指放在桌子上,她相信,韩裴回来后会看得明白。

辜连山以前给过她的那张出入万流的符令还在,此时白天,她就大大方方的出去,入了夜,倒显得鬼鬼祟祟。

走了。

她回头看过一眼,没有了任何的留恋。

陆寻之该庆幸自己的果断和不留恋,就在她刚下剑棋峰的瞬间。骆长天便和外峰长老出现在了剑棋峰外。

骆长天打开剑棋峰上的禁制进去后,跟着发现剑棋峰里没有人。

外峰长老道:“会不会出去了?”

骆长天注意到那盏摔得粉碎的灯,道:“进去看看。”

两人进了陆寻之的屋子,一共注意到桌子上放的纳灵戒。外峰长老拿起来,手里一抹,小白“吧嗒”的掉在地上,咕噜一滚起,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小白开始龇牙咧嘴。

骆长天道:“认了主的灵宠不随身带着,我看是不想要了。”

内峰长老脸色一紧,“走了?!”

骆长天目光扫到窗下小几上擦过的水渍,手摸上去还是湿的。“没走远。”骆长天立刻以掌门令启动了出入万流的所有结界处的封禁。

陆寻之回望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出来这一路没引起任何的注意,异常的顺利。顺利得陆寻之自己都心惊肉跳。出口就在前面,能看得到那层透亮的结界。

陆寻之加快了步伐,然后她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怎么会?难道符令还会失效?”陆寻之将符令拿出来,以灵气运走,符令上的每条纹路都通畅无阻。这证明符令没坏。

陆寻之立刻把小火苗叫出来,“小火苗,看看你能不能出结界?”

就在这时候,殷乔的声音鬼祟一样的钻出来,“陆师妹,你这是又要出去?”

陆寻之猛的回头,不见殷乔的人,却听到了她走来的脚步声。

隐身符……

第七十七章 魔化

小火苗正要撞结界,惊了,往陆寻之身后躲。

“不用藏,我都看见了。”殷乔的人渐渐暴露在陆寻之面前,她手里夹着一张用过的隐身符,随手扔在了地上。“是什么?韩峰主给你的?”

“不想告诉你。”陆寻之冷道。

殷乔走到她身旁,伸手去推结界,“怎么,这次出不去了?”

“隐身符都用上了,难道不是你想出去?”

“行了,你也别跟我耍嘴皮子,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关心?还是说你很担心?发现我可能是你惹不起的人,担心我找你算账?”

陆寻之随口说着,惹来殷乔一哼,哼声里带着明显的不承认。昨天还去威胁自己的人,今天不应该气势正盛么?怎么听着倒有点心虚。

陆寻之也不点破。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出去是做什么。”殷乔继续她的试探。

“我都不知道,你知道?”

“上回你下山私会男人的事,你真当没人看见?”

陆寻之便看着她:“这就是你让韵芝昨晚警告我所指的事?你还是留着在考试的时候让我颜面扫地更好。”

“你就一点也不紧要?”

“我有什么好紧要,届时,我只要赢了你。你输得脸上无光,想说什么说什么,那都是你大小姐恼羞成怒。万流谁不知到你殷乔头年的考试一枝独秀,这第二年若是风光不再,想必落差会很大。有这些血口喷人之举,虽属正常,但绝不原谅!”

“你!”殷乔怒了,她很少有怒容的时候,因为她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但现在左右无人,她也不是什么能忍气吞声的人。翻手一张低阶的幻石符,疾拍向陆寻之。

陆寻之手里一张风符反击回去。

顿时漫天的大小石快,被风卷着,旋涡般的反堆向殷乔。

殷乔脸色一变,身轻后退,一张灵甲符在身上弹开一层防护灵气。细碎的石子打在防护的灵气层上,扑簌簌而落。

风石堆擦着她身侧推出去,在不远的地方失去效力。

灵气一散,所有的具形之物也会消失踪迹。

地上面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刚才动手的痕迹,一是因为两个炼气期不可能掌握很高深的符术,灵气的运用也很浅薄,炼气期四层五层,刚开始能用一些简单符篆,认真要动起手来,也只是比较吓唬人。

殷乔变色的是,陆寻之用的明明也是低阶符,为何使用出来的力量竟要反压自己!

她惊诧,但更傲慢,正要一问究竟。就在这时,骆长天和你峰长老从天而降。

空气里逸散的微薄灵力,自然是瞒不过他们的察觉。

殷乔脸上的神情还来不及收,叫外峰长老看了个明白,顿时浮上三分不满意,“考试将近,你不抓紧修炼,如何还跑来了这里。”

与人动手,还打输了!哼。丢人现眼。

“弟子见过掌门,师父。”殷乔忍受着内峰长老的不满,收敛而恭敬。

陆寻之看着来的两人,心底一沉,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駱長天和内峰長老是正好散步散到了這裡。

骆长天一挥手,内峰长老便将殷乔打发走。

同时,陆寻之脸上的纱鞘,分成了两断滑开了她眼睛上。蛛鞘被毁,落在地上变成普通一块丝绢。

骆长天看着她道:“既能看见了,又何须再遮掩,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陆寻之平静的看着他们,不错,该来的,总会来。当初有胆子上万流,她就要做好一些准备。

内峰长老果见是这张脸,抬手一掌玄力拍在了陆寻之一边的肩膀。陆寻之听到锁骨的碎裂,顿时整个右手都不能动了。

骆长天端详着她片刻后,道:“感觉上倒有些不同,不过还是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你这张脸,我仙门中人,人人得而诛之。你是不是不重要,你这张脸是,我万流首先就留不得你。”

“荒唐,可笑,无耻!”陆寻之忍痛,眉头皱着。“长了这张脸的人都得死,活该你们仙门上万来,活在魔尊复活的阴影之下!”

内峰长老抬手又是一掌,将陆寻之“轰”在结界上,陆寻之口吐鲜血,滑下。

“天下仙门岂容你来诋毁,口出狂言!”

陆寻之胸腔里疼得,只能仰头靠在结界上喘气,冷笑,“所谓的仙门,不过是一群打着斩妖除魔名号给自己宗门长脸,获得百信崇拜的虚伪道士!你们现在的行径正是符合。”

陆寻之气人的本事一流,内峰长老气得火冒三丈,想着,方才那一掌轻了。又欲动手,骆长天拦下,将那瓶修颜液拿出来,“可还认得?这是谁给你的东西。”

“骆掌门何必明知故问。”

“问你什么,如实回答。不需你巧舌如簧。”

“韩峰主。”

“你不叫他师父?”

陆寻之抬着头,“我只认我陆家的祖宗,师父是个什么东西?”

陆寻之这拐弯抹角的骂人,内峰长老又听不下去了,当下呵斥。“休得胡言!”

骆长天道:“你既然这么说,你与韩裴的师徒关系我便做个主,就此断了。韩峰主当日在龙战殿上收你为徒说的话,本掌门便不追究他。你亦为我万流驱逐。眼下,你还有何话好说。”

“说……”陆寻之忽然站直了身体,无所谓的笑起来,脸上的神情犹如魔化,“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仙门皆如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都以为自己天道正义,斩妖除魔,责无旁贷。可那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怀疑了就杀,为除魔而除魔。依我看,最大的魔便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虚伪仙门。”

骆长天面色微沉,手里托出一个玲珑的黑色铁球。黑色铁球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跟灯芯。“我这仙门虚不虚伪,你也落在了我万流手中。相由心生,你有这张脸,便引猜疑和忌讳。此为炼魂灯,拘你魂魄百年,你若不散,便再放你入轮回。”

“不散?何曾听闻,炼魂灯里有不散的魂魄?”陆寻之抹破指尖,以指心血,飞快凌空写下一个符号,那符号落成,瞬间飞入她眉心,她眉心一把小剑立刻破飞出来。她祭出了噬灵封在自己灵识里的神元。

第七十八章 活着

小剑剑身赤红,巴掌长不过,瞬间释放出绝对的剑意。骆长天立刻察觉到这剑意的不寻常。他还没见过任何一把剑会有这样剑气,这剑气好像根本不属于下界之物。

骆长天和内峰长老下意识的先用玄气将自己护住,一个出手攻向那把小剑,一个攻向陆寻之。

小剑猛然爆开刺眼的剑芒,剑芒逆走,将攻击来的玄里拖走吃掉。红光中,小剑陡地化为一柄短剑,剑身上的红光收拢汇聚为剑柄上的一颗红色的凰羽石。上古的噬灵剑释放出的强大剑气,让空间一瞬间扭曲。

结界震荡,破!

剑光率先冲飞出去,落往东屏镇北边的方向。

小火苗的镜子在同一时间飞出,带着陆寻之一闪。内峰长老的攻击落了个空。

“镜子,剑,果然是她!”内峰长老愤怒,“我去追那把魔剑!”内峰长老转瞬御剑,化作一道长虹,贯穿出去。

骆长天追向陆寻之,面色沉沉,那把魔剑竟能一剑斩断此处的禁制……万流的禁制,虽然不能同老祖布下护上大阵比,但也不是什么任你来去之地。

如此轻易……

这还是在万流。

若是其它小门小派,怕是护山大阵也不过尔尔。

骆长天将灵韵神识放出到极致,大范围的锁定陆寻之逃窜的范围。不能让她跑了,她魔剑在手,恐她生祸害之心。

山顶,湖边,树林,陆寻之身遭的景致走马灯一样的快速换,身后万流的掌门急逼。小火苗那一口气她是知道的,耗不了多久。

陆寻之右手不能动,更受着伤,每一次落地,都是连滚带摔。磕磕撞撞,又添了不少新伤。

小火苗急切道:“阿寻你坚持住,噬灵马上就要来了!”

“你怎么知道噬灵会来?”陆寻之一边擦着口里的血,一边撑住一次次不拘方位的逃窜。越到后面,骆长天的攻击渐渐密集起来。

因为骆长天有了越发明显的预判。

镜子忽闪忽现的范围虽然不能预判,但小火苗每一次的闪避都有距离的限制。骆长天只要拿捏准这距离,就无疑将陆寻之的逃窜锁定在了一个相对的范围之内。

后有追兵,逃肯定只能往前拉开距离的。所以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又能排除几个方位,骆长天再对剩下的方位估算,出手的准确率自然就高了。

骆长天灵光遁法追上,空斩术!

一轮银色的弯刀斩出去!

法宝,碧血梭出。

逃窜中的陆寻之蓦地发现自己身边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那些血雾瞬间钻入她的身体。陆寻之警觉,按住胸口,“是什么!”

片刻……

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开了,沸腾,有一股力量要带着它们冲破血管的桎梏,撕开皮肉的阻挡。身体里的压力都在往外挤,恨不得将她这个壳子碾碎。

陆寻之忍受住痛苦,引清心符打在自己身上,清净之力,不过片刻,随后是身体被镇压的愤怒反扑。

出口!

溃堤的洪流,想要找不到倾泻的出口,如果不能,它会将这堤内刨空!

落脚,陆寻之出现在一颗巨大的树顶上,密集的树顶承受了她一歪的身只。枝叶缝隙下,滴滴答答的落下鲜红色。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她大口的吐着血,眉目隐忍,已将这身伤痛忍到了极致。

回头,银月空斩已来,向着小火苗。骆长天想要毁了她的镜子!卸她的利爪!

陆寻之强提了一口气,纵身跃起,将小火苗的镜子抱进怀里。

“轰”

银月斩斩中!

陆寻之犹如一片失去了气息的叶子,从树上飘零坠下。

“阿寻……”小火苗在她怀里哭了。

骆长天居高望下,飘飞的衣带,展展的大袖,他御这天地浩气渐渐而下。他看着倒在地上,紧紧抱着镜子已经奄奄一息的人。炼魂灯出现在他手中,层层开如莲花,莲芯“藿”的燃出一灯豆火,炼魂灯飘飞过来。

陆寻之已经不清明的眼中,缓缓看着,闭上。

恍惚的意识里,白泽施施然而出。

“陆姑娘,醒醒……”

陆寻之缓缓睁开眼,面前白茫茫一片。白泽冰冷的衣袍在眼中掠过。

“剑练完了,此刻可是轮我为你说道了?”

陆寻之看到白泽盘膝坐下。

他兀自端坐,似乎面前真的有那个陆姑娘。

陆寻之的手指动了动,微微阖了眼。

“今日论什么?”

“便论仙魔吧。”安安静静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陆寻之在心里默应。

“何为仙,何为魔。何为善恶,何为正邪。天下万物,阴阳相生,负阴抱阳,道理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不过是同一件事的两面。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仙魔也,道不同也,仙有道,魔有宗。天地之所以长生,皆因遵其一切之本性。”

“遵其本性就不用问善恶,是非,黑白?岂不是纵容,恶者逾恶,善者又该如何?”

“风无定,人无常。此消彼长,善若不消,恶又怎么会逾越,在于念,在于心。”

“嗯,善恶在于心念……可与今天论的仙魔有什么关系?”

“你也知没有干系,何故还问。仙门之人若执于杀,与魔有何异。妖魔不相害,这魔还是不是魔?凡人生来七情六欲,往往执念心太过,故,凡人修仙,去求解脱,得大自在,与天道同存。可这大自在又岂是那么好得,修玄之人往往在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又限入了非要得道长生的执念。更甚,便为心魔。身在玄门,心为魔,为魔。心在玄门,身为魔,亦为魔。何为魔,你自己倒说说看……仙又当是何种?”

陆寻之久久不能明白,她抬眸看着半截在视线里的白泽,“所以了……”

“你要活下去吗?与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炼魂灯盘旋,却久久取不了她的魂魄。

骆长天古怪,以玄力催动炼魂灯靠近。灯芯弱弱的燃着,随后“呲”的熄灭。骆长天沉吟了,这就是魔魄觉醒的力量?他幻出一把剑来,指向陆寻之,“敕!”

“叮!”

千钧之际!一道红色的剑芒冲出!架住他刺来的剑。

陆寻之听得那“叮”的一声,看到了噬灵白色的长发轻柔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握住他的手,噬灵在她手中化为剑,陆寻之将所有的清心符在身边引发。

清净之力,丝丝缕缕,钻入她毛孔,进入肺腑,呼吸间。她居然撑着站起来了,剑指着骆长天,“失望吗?觉醒的不是魔魄,是我活着的欲望!”

她不在意暴露了自己,活下去,值得她拼尽一切。如果她活下去的这条路,必须被人人得而诛之,那她也要踩过去。

成仙,还是成魔,谁说了都不算!

第七十九章 战!

骆长天两指并向对准自己的剑尖,“这么说,你能赢我?”

“不能。所以我总要试试,也知道,我活着究竟有多难。”

镇灵石飞出陆寻之的身体,五颗看上去很普通的石头,在她手心静静流淌着远古混沌的气息。陆寻之以心念动荡魂契,勾出自己精、气、神、魂、魄为代价。强行借混元石之力,将这方天地的金、木、水、火、土五气,强制镇住。

镇灵石冲飞上空,至此,方圆百里的气息为之一寂,此间灵韵进入蛰伏。

骆长天以玄力浮着的剑“咚”的掉在地上。

骆长天面色一动,也已感到了灵气的斩断,身体内那从来不会停止,循环往复,无声无息的玄力,在这一刻归为了幽沉。他暗中运转,不见半丝玄力流动。不由目色危险的看向陆寻之,看着她手里的剑,而后,拾起自己的剑。道:“你以为如此,就有胜算?”

“大概,可以。”

陆寻之取下耳后发上别的一枚小巧头饰,以噬灵剑削下针挺的部分,以指力将针挺一端曲屈。随后将这根折弯的针,生生扣进了自己受伤的肩头,将断裂的锁骨处拉合住。

手,便能抬了。

骆长天见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反皱了眉头。

陆寻之攻上!

噬灵,太逢山中,你教了我十年,接下来……希望你还满意。

骆长天持剑相接,驳住纵身飞掠而来,手中短剑直刺的陆寻之。

陆寻之退飞,蹬到一棵大树上,再度逼上。猛攻!似乎想突破骆长天长剑的剑势。

骆长天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一次次用长剑将她横在外,又防她有其他手段,时刻注意她的小动作。可过了十来招,陆寻之并无他担心的意图,只招招拼尽全力,攻势越来越凌厉,越紧密,密不透风……

陆寻之好像压着一口气,要将她会的剑招,一气呵成的全用出来。她根本不管进退有度,一味的逼上攻击,招式快到眼花缭乱。她不给骆长天喘气的机会,牵制了骆长天也必须跟上她的连招。

一、二、三、四……十六、十七……

“当当当”

刀光剑影,铿锵声不绝于耳。

骆长天防御得并不狼狈,虽然不能用玄力了,但他毕竟走过的路比陆寻之吃过的盐还多,剑此陆寻之多摸了上百个年头。

盲拳打死老师父,那是哄傻子的。

他可没看出,陆寻之看着有这么天真烂漫,迷之自信。

陆寻之定有什么意图,只是他一时间还没察觉到。

骆长天釜底抽薪一招,破开了陆寻之压制的局面。转而,将陆寻之剑招反压制。他将剑的节奏找到自己手里,然而,陆寻之见机就抢。

骆长天被缠上了,当真有些心烦。沉腕一抖,剑身抖颤,如水**走,最后发于剑尖。剑气虽没玄力灌注,依然有不俗的冲击力。将陆寻之迎着来的短剑弹开!剑疾而至,陆寻之躲闪不及,腹部挨了一剑。

就在这一瞬间,镇灵石全数回到了她的体内。

陆寻之的脸色立马就不对了,薄透得像一张纸,眼看着就站不住。

噬灵化为人形,接住她抱在怀里,瞬息退远。

这方天地间灵气,没有了混元石的镇压,蓬勃苏醒。

骆长天感觉到玄力回归,看着抱着人的男子,天颜冷冽,转眼出现在了亭亭如盖的树顶。出手就是元婴期的木系功法,无边落木萧萧下。

噬灵站的那棵大树,“轰”的炸裂。无数的断枝,碎木片,裹成一个大球,将噬灵关在里面。

骆长天两指一点,大球里钻出青色刺眼的光束。那些青光,会将里面的人穿成筛子。但跟着一丝不和谐的红芒刺破出来,很快,大木球像露了无数处洞的灯罩,竟叫红芒彻底将青光吞没。

大木球瞬间失去了生机,化为无数木屑,萧萧而下。

噬灵抱着陆寻之,巍然不动的出现在其间。

骆长天面沉如水。

噬灵冷冽道:“尔今日伤她,吾之力,虽不足以屠万流上下,定来取你性命。”

噬灵袖子一挥,骆长天站里的地方竟然张开了一张大网,那网以剑气织成,将他困住。

骆长天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噬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骆长天,喝!“休走!”

他拔剑欲斩断这剑气的网,这才发现自己的剑,剑锋沟沟壑壑,剑身黯淡无光,已经变成了一把顽铁。剑上的灵气全无,已然废了。

骆长天这才反应过来,陆寻之是要废了他这把剑,犹同,他一开始想废了小火苗一样。

陆寻之以牙还牙了,掌门人的剑肯定不会是地摊货吧!

不,这还是她的意图。

她的意图应该是这张网。

这张网在收拢。

骆长天是这网中的鱼。

他以玄力试图破开这张网,但玄力一经碰上去,便消失了。骆长天一怔,又以一张符试之,符火烧上去,三两下灭了。

吞噬玄灵之力,便是那把魔刀的力量?

所以……自己的剑,便叫这么砍坏了。

骆长天看着已经变成一把顽铁的掌门剑,一脸郁色。看着剑气,心情更郁,这张网恐怕就是她追着自己出招的时候布下的。那会儿正好五气不行,自己察觉不出,这才着了道。

能将剑气这般用法,那魔女子脑子倒好用得很。

陆寻之布这网,主要还是为了困住骆长天脱身,想要奈何他倒还不至于。这剑气首先会随着噬灵的离开而减弱,其次噬灵力量被封,他仅能用的力量,还不足以让他以剑气就收拾掉一个元婴期。

所以噬灵并未逗留,带着陆寻之飞快离去。

骆长天察觉到急剧减弱的剑气,也晓得怎么回事,印了一脸的网子出去了。看着噬灵离开的方向,迎来了内峰长老的归队。

内峰长老一看骆长天,当下有些愣,道:“掌门,那魔剑未能追到,我待追到东屏镇东面的一处竹林里便不见了。”

“嗯,可不是,早跑了。”骆长天一叹气。“你当中有没有察觉到不妥,比如忽然不能使用玄力的情况。”

骆长天想看看,那五颗石头能作用多大的范围。

内峰长老道说没有,骆长天点头,但并未多放心。那五颗石头究竟能用到什么样的地步,陆寻之身上又还有多少这样的隐秘,都未得可知。

尤其那把剑……

第八十章 徒弟跑了

一个掌门,一个长老,实力派两人逮一个炼气期,一把剑。空手而归,心情多少有点不舒畅。

尤其内峰长老,都不忍承认自己连把剑都没追上。

实则,他和噬灵擦肩而过。

噬灵将神元封于陆寻之灵识,实则是将自己几近全部的力量都放在了她那里。虽说无法全部动用,可也许能保她一线生机呢?他的身躯已不过是个仅存了几分余力的空壳子,连剑都变不回去,仅维持了人的模样。

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如实告诉陆寻之,教了她祭出神元的办法,只道,关键时刻或可用。陆寻之当时也没多想,只当他教给自己的是什么防身的法子。

所以陆寻之祭出他神元时,他已然有感。人已经从竹林的小屋里离开,来到了竹林外面的小路。神元自是追着他,一瞬间回归了他的身体。不过前后几息的功夫,内峰长老就追下来了。

当时噬灵亦未用真容,内峰长老急着追上去,并不晓得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就是他追的剑光。

这不能理解,这不仙法,他怎么会追丢一道剑光呢……

但看骆长天,好像也没那麽不仙法。

路上,内峰长老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掌门,她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十年前倒是个废灵根,但,这魔魄觉醒的身体会不会和正常人不同?”

骆长天道:“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她的修为并无不合常法的境界,的确只在炼气期。那日在入门仪式上,我曾叫她问过话,也并无修炼的痕迹。当年是废灵根,如今是双灵根,修为进境,倒也符合这一两年修炼可能有的成效。如果魔魄觉醒的身体,只是改变她的灵根,岂有好惧。可如果改变的是她的气运了?”

“此话怎讲?”

“你可看清她那面镜子了?”

内峰长老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当时匆忙,也未太仔细,她那镜子如何了?”

骆长天停下来,抬头望向面前,高远犹如登天的青云梯,沉凝道:“破魔令为何不出?”

内峰长老这一听,沉舒一口气,也是费解的摇头。破魔令是万流的圣物,感魔物之气,警而示下。这么多年,未有任何差池。

偏偏陆寻之这事上,一次两次的没有半点动静,若说第一回,陆寻之魔魄不曾觉醒,犹可说。但这一次,陆寻之都在万流待了快两年。要不是离恨渊下出了条魔蛟,陆寻之这事真就瞒天过海了。

想多了,不免要怀疑破魔令坏了,但事实,近这半年的魔物活跃程度,可看不出破魔令哪里坏了。

内峰长老不由道:“莫非破魔令感应不到她这魔魄转世?转世之身,到底也还是凡人之身。上一次,还不曾觉醒,这一次又因修入了玄门,是不是这里恰好抵消了她的魔气,故而,破魔令不能感应?”

“你的意思是,她修了玄法之后压制了身体内的魔气?”骆长天顿了顿道:“这怕是不合理。”骆长天说出自己的看法道:“她既为魔魄转世,即便是凡人的身体,对魔气的接受,定然要强过玄灵之气。两气于体内,一盛一衰,压制的也只会是玄灵之气,破魔令又怎能感觉不到。除非,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可以感应的魔气……”

“不可能!”内峰长老比较激动。“离恨渊那什么地方,我万流的太上长老都不能下到底,她怎么活着出来的?”

骆长天道:“不如先想想,在这之前,她就站在我们眼皮子下,为何以你我的修为,皆未能察觉她的不妥。模样一般无二,是个好借口。但不是事实。要不是她自己透了底,你我如何能想到她就是十年前那小姑娘?”

内峰长老神情里,无言以对。事实胜于雄辩。不过一张脸尔?想着骆长天刚才提到了她的镜子,道:“掌门是觉得她那镜子有古怪?”

骆长天点头,“的确古怪,但恐怕不是我们要的古怪。那镜子我当时就瞧着眼熟,后来想起来,你道是何物?”

内峰长老正要问,忽然见韩裴出现在面前。

青云梯上,韩裴一身靛青色长袍,风尘仆仆。小白在他脚边,小短腿蹿出来,蹿到骆长天和内峰长老面前,又是龇牙,又是咧嘴。拍地,跳脚~

“小畜生干什么!”内峰长老喝。

“告状。”韩裴徐徐而下,“掌门与长老将我徒弟拐走了,小畜生是她的,自然不痛快。徒弟是我的,韩某也不大痛快。”

内峰长老认真的性子,可不爱韩裴这么胡说八道。

“我与掌门何曾拐了你那徒弟,是你那徒弟自己跑了!韩峰主也莫要再一口一个徒弟,那女娃儿可不认你是师父。掌门已做主,断了你们师徒关系,将她逐出了万流!且,她便是那魔女,韩峰主识人不清,还有什么好说!”

骆长天迎上一阶,“放着除魔之事不管,你这峰主做得越发称职了。”

“徒弟都养丢了,峰主自然也就做得马马虎虎。”韩裴抬手,一本正经的客气。

“行了,你也别跟我这耍无赖。此事已定,你也不用再管了。安心当好你的峰主,想要收徒弟,以后多的是机会。”骆长天看着韩裴老觉得心肌梗塞。

自从出了个陆寻之,韩裴就爱上了整幺蛾子。

十年前,来那么一下还不够,隔了十年,居然还放任她进了万流,还收到了身边!要说陆寻之这事,韩裴一点也不晓得,骆长天是半点不信的。

他现在只字不提,这般纵容这韩裴,要不是……

换了旁人,看他有这么好说话!峰主都不要做了!

骆长天气得眼珠子疼。

“对了,方才听到掌门说起了我徒弟的那面镜子。”他看向内峰长老,“是虚空镜。”再转向骆长天,补刀,“且,货真价实。”

这意味着什么?

骆长天和内峰长老,一时间,心内复杂了起来。

韩裴抬脚走开,声音飘荡,“掌门要驱逐她出万流,韩裴不反对。但她仍为我徒弟,为我韩裴在外的弟子,决裂之事,非我所言,此话便无从说起。至于她认不认我,掌门不用操心,我这就寻着她好好审问。若是崇吾山那边,掌门更不用操心。韩裴身在万流,自会尽心尽责。”

天边白云苍狗,长风流云相送。韩裴带着小白的身影,恍惚间,便去了很远。

第八十一章 入镜

不知道是哪里的山洞。

在一处深山里。

洞口的石头缝隙里长满一丛丛绿色的绒草,洞口挂着上方垂下来的一条条裸露在外的树根。参差不齐,挂在洞外,像一面被撕扯坏了的门帘。

洞里的的光线不甚明亮,满地都是大小小平整的石块,但好在宽敞。噬灵站在洞口,以剑气荡进去,扫荡过洞里的角角落落。最后剑气平平静静的回归他体内,他这才抱着陆寻之进去,将她放在有一块能躺人的平石上。

陆寻之浑身的血,面色灰暗,也探不到气息,看上去已经死了一样。

这就是她透支神魂,强行动用混元石的代价,生气凋敝,命悬一线。

她还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上古兰草是不是真如白泽所说,生魂养魄。借上古兰草的温养,她这透支的神魂,还可再养回来。

这是噬灵的凰羽石也无能为力的地方。

噬灵便守着她,在她身边入定。

小火苗已回了虚天镜,镜子就放在她身边。

而陆寻之,发现自己进入了小火苗的镜子里。

周遭黄雾蒙蒙,这是她第二次进入小火苗的镜子。

身上的伤还在,精神心力的不济依然让她费不起神思考,自己是什么情况下进来的。她只知道,这里安全。凝神静气坐下了,她发现这里面竟然有非同寻常的灵气浓度。与外面的灵气比起来,浓郁得“透不过气”。

韩裴的剑棋峰是她已知的灵气不俗之地,但和这里比,顿时天差地别。比方,泡了几粒米的稀饭和扎扎实实的一锅米饭。

想不到,小火苗的镜子里会这么块宝地。小火苗那迷糊蛋,怕是都不晓得自己容身的镜子是个什么状况。一直兴致勃勃的要跟着找灵地,殊不知,它这镜子就是极品灵地。

不过这美妙之处,显然也不是谁想进就进得来的。

陆寻之不由纳闷,这到底是小火苗让自己进来的,还是自己误打误撞,达成了某种条件才进来的?

陆寻之徐徐调整气息,渐渐将脑中的思绪远去,以丹田呼吸,慢慢先将身体的气机循环适应了,这里灵气的浓密。

若是贪图急切,如此深厚的灵气,以她此时的修为进境,身体根本承受不来。

她将气息行了几个周天之后,才开始有控制的引灵气入体。第一缕灵气入体,与她以往引气入体的感觉稍微有些不同,她还没太回味出哪里的不同,下丹田已经如饥似渴的将灵气拖走吃掉。

黄蒙天里,没昼没夜,亦无星辰日月。

陆寻之也不知道知道自己这么坐了多久,直到下丹田对灵气的夺势慢了下来,这才稍稍察觉了时间的过去、直到下丹田不再纳入灵气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里,跑出来一股,久旱逢甘霖的喜悦感。

喜悦,欣喜,是传达给人的一种情绪。

陆寻之猛地睁眼,这股欣喜,并不来自于自己。

是下丹田。

下丹田……会有独立的的情绪?

陆寻之愕然间,也觉得荒唐。

丹田是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传导的自然是给她的情绪。但陆寻之现在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喜悦。为什么会有一股这样的感觉独立在外,又让她能感受?

陆寻之百思不解,也只好暂且放下,自己的身体好像总有些与众不同,从吃了那颗雾果起?

“小火苗?”

陆寻之记得上次进来,小火苗也在里面。虽然没见面,但这是它的镜子,断不会是旁的。

陆寻找起身走动,叫了好几声,并没有小火苗的任何回应。

不在?

陆寻之在黄雾气中走,辨别不了任何方位,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入镜,不过在镜子里休息了一阵,便出去了。

这次为何还在这里?

不过她也不着急出去,毕竟这里面的灵气是外面没处找的。虽知,噬灵在外面定守着自己,让他担心了,但陆寻之还是想抓着这样的机会。

能修炼就抓紧时间修炼,说不定再睁眼就出去了,再要进来,过了这村,没这店。

哪想她这一不着急……在外面的她,一睡,竟过了一年多。

洞外春夏秋冬已换了四季。噬灵偶尔会从入定中睁眼,她的脸色一次比一次好看。噬灵看向寒风呼啸的洞口,拂袖,扫出剑气,将洞口卷了一阵白雪飞扬,严严实实的将洞口堵住。

这已经又是一场冬了,她大概也快醒了。噬灵看着她恢复了元气的白皙脸庞,再次入定。

风在洞外叫嚣,在积雪的掩盖下,将这里有个山洞的踪迹全都掩埋。

一片茫茫的雪原上,一人低低御剑,下面的雪地里跟着一只大白熊。雪深到白熊的背处,白熊扬着脖子,边走,鼻子不停的在嗅。

身后留下一条胖胖的雪路。

剑上的人是韩裴,穿着单薄的衣衫,衣衫叫风雪撕扯,拉着大大的领口。敞露了一片好风光。韩裴袖着手,斜眼睨着下头的熊,“确定是这里?”

下头的熊,自然就是小白进阶成的大白。

大白挤着它那双已经不萌的眼,望着韩裴。你要相信我和你徒弟之间的心神感应!

契约灵宠和主人之间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功能。

但小白这项功能,有些发育不良。

韩裴看明白它那小眼神,闲置气道:“就凭你,诓我闯了三回女澡堂子,五回胭脂铺子,两回面摊子,这是有人的地方。没人的地方,你专带着蛇虫鼠蚁里钻,端了几回蜘蛛窝,这我倒也理解。她带过佛面蛛的纱鞘。胭脂铺子,面摊子,我就不说了,女澡堂子,算怎么回事?”

大白一屁股坐下,表示,守。

韩裴想起一回事,陆寻之和他住在剑棋峰。他有回……误闯了陆寻之泡澡的时候……他悄没声息的及时退出,陆寻之应该察觉不了,但看大白这标准的望风坐姿……

韩裴颇有些风中凌乱。

一人一熊,走走停停,一直往这雪原的深处走。雪原似乎无边无际,韩裴没算,已经走了多久,直到这片雪原吐露出一道深山的远影。

大白朝这那片深山的地方,引颈长啸。

韩裴精神一抖,想来这次是对了。把大白招呼上了剑,直奔深山过去。

第八十二章 来人

陆寻之这几日隐隐有了醒过来的迹象,噬灵不再入定,整日眼皮子底下看着她。偶尔出去一趟,一两个时辰里总能回来。

第七日。

下了一两个月的雪终于停了。

噬灵准备再出去一趟,摘一些新鲜的果子回来。他已经准备了干净的水,还有两只雪兔的肉,已经埋在外面的雪堆里备用了。

噬灵出去之前,习惯的站着看一阵陆寻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些什么,好像就是单纯的看看。看看就好了,然后他转身出去。

忽闻一声……

“噬灵,去哪?”

这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而有的沙哑,陆寻之醒了。

噬灵回身,平石上的人影坐了起来,他看着她,一副睡得很累的样子。他走回去,陆寻之拍拍旁边的位置,要他坐下。“抱歉,我早该醒来的,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噬灵坐得无比端正,背挺得笔直,双脚双膝并着,双手平放在大腿上,连衣襟都无半点拂乱。但他看着她,很认真的看着。

陆寻之忽地一笑,“你怎么了?不用这么严肃吧。”

噬灵冰冷的眸子动了动,顿了顿,想了想,他说,“开心。”

陆寻之扯扯他衣袖,也柔着声,“谢谢。”

噬灵给她的,永远是最简单的感动。而她回馈他的,便是这一瞬间的柔软。

噬灵取将自己的气息取了一缕送到她身体里,气息游走通畅,她身体已没问题,但看她精神确实非常疲惫。“怎么回事?”

陆寻之摇摇头,“对了,小火苗了?”

噬灵把手边的镜子拿给她,“没出来。”

陆寻之把镜子接过去,上面不知何时有了手指长的裂纹。

“摔过?”

“不曾。”

陆寻之摩挲着那道裂纹,道:“它不在,因为我就在它镜子里,直到刚才我醒过来,才从它镜子里出来。”

发现自己是出不去的时候,陆寻之还是惊慌了一阵子,镜子里灵气虽好,但若一直困住,总不然让噬灵将活人守成枯骨吧,再一把土把自己埋了……还有小火苗,会不会因为自己在,所以才进不来?

虽然是无根据的猜想,总之,要出去。

她平素里喜欢独自一人,并不就表示,她就愿意去忍受孤独。喜欢孤独的人,如果不是疯子,那么就是神灵。

陆寻之自问,不是神灵,所以她渴望着出来。她在黄雾昏生里,朝定一个方向不缀的走,遇山翻山,遇水涉水。脚下的方圆,总有一处尽处。

边走,边修炼。

陆寻之都作了很长远的打算,境界也在里面轻而易举的进入了筑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时候,她走着路,忽然被扔了出来。

扔出来的那瞬间,陆寻之感觉自己被压扁成了一张纸,胸腔里的空气全挤出去了。她拼命追着空气呼吸,不过这片刻,醒来时,已然精疲力尽

这也就是她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累。

噬灵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在镜子里?”

陆寻之点点头,“嗯,我在。我应该是在当时就进了镜子,我在里面醒来,全身上下是血,精神也极差,就是当时受伤的样子。但我不清楚我为什么会进去,然后我困在里面一直出不来。小火苗这镜子里像是别有一方天地,里面的灵气浓到不可思议,它和你一样,也是我从万流的离恨渊底带出来。”

“你本不俗,莫非……”她忽然有个猜测,向噬灵道:“小火苗也是上界之物?”

噬灵道:“不能感受。”

陆寻之明白噬灵的意思,眼前就有例子,噬灵是上古神铁所铸,即便力量因为没有认主而基本封禁,但他之身的不同已经是不同。反观小火苗,显得普通了不要太多。

用处就是一个带人瞬移,就算瞎打误撞的进入两回镜子,算它一个空间法器都有些勉强。它的灵识因为不强大,所以连幻化的人形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陆寻之一直以来都只当它是件法器,连法宝上都没联想过。想法突然冒出来,陆寻之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但,又要如何解释镜子里的灵气?

就在这时,陆寻之手里的镜子蓦地发出裂开的声音,陆寻之捧在手里,眼看着镜面从原来那条裂缝上开始,跑裂了一圈。

陆寻之幽潭般的眸光半凝。

这是怎么回事?

蓦地,她身边的噬灵猛然站起来,看向洞口。化为一道剑光,冲了出去。

陆寻之顿时警觉的跟了出去,刚走出洞口,听到一阵剑声交错从头顶上方传来。她抬头,上方是一个土坡,正好挡着视线,只闻声而不见人。

随后,是一声熊的咆哮。

一大片积雪从上方吹飞下来,陆寻之正站在下面,聚起一幕玄力,推向身前,将那纷纷扬扬的飞雪挡开了出去。

这就是筑基期和炼气期的区别,到了筑基期,可以将灵气,在体外无形而用。不一定要依托符咒,法器才能体现。

炼气已摸入修行的门槛,筑基便是开始这门槛内的正式修行。

开始看出修真者的种种迹象,铸造身体的基础,所以筑基的第一个境界为炼体境。进入筑基,由于每个修者对于大道的理解不一。这时,便奠定了修者之间除了资质之外的另一个分水岭,对天地万物的理解程度不同,领悟的规则不同,造就了筑基的不同。

这一点,越往后,越会明显的表达在每个修者秉持的气质上。

陆寻之听着那声熊吼,分外耳熟。飞身上去了,她刚一现身,硕大一团白影子朝她扑过来,陆寻之手一推,“停!”

大白急刹车,前爪抓地得用力,后腿,后半截身体惯性之下腾空。“哐”的一个跟头,摔了个扎实。一扭身,欢快的蹿了起来。

陆寻之弯腰,摸着大白皮毛柔软的脑袋,笑笑道:“恭喜进阶啊,大白。”

大白用头顶在陆寻之掌心下讨好的蹭着。韩裴这一年多,一直带着它找陆寻之,久了,它似乎也依稀晓得主人走了。没用的灵宠才会被抛弃,这灵宠对契主的离弃,有直接的本能感。不在主人身边的小白进阶了,它想证明自己的有用。

陆寻之拍拍它的头,看向和噬灵剑光你来我往得热闹的韩裴,心底并不是麻木到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她必须承不承认,在万流,如果没有他,她已经死了。受了他诸多照拂,这是事实。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道:“你来抓我的?”

第八十三章 融合境

韩裴正等着她主动开腔,这才和噬灵周旋,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心情忽然有些不对付了。他猛然抽身,来到她面前,卷着一声风雪的凉意,“抛师弃宠的人,不正应该抓回去?”

“但我现在已经被逐出万流,而且我和你的师徒本来也做不得数。”

“为什么不作数?”

“当初有行拜师礼吗?”

“那你现在拜,我收你为外门弟子。”

“我不需要师父。”

韩裴眼一眯道:“那你需要什么?”

……

陆寻之不解,“你到底在执着什么”

“你当初想进万流,那般与我好说好讲,还与我约法三章。现在不想留了,一句话不给,还想撇得干干净净。我不接受你过河拆桥。你当我我这桥有这么好拆?”

陆寻之挺愣的,“那你想怎么样?”

“给我解释,不许说假话。”

“好,给你解释。因为万流太危险,我没本事待下去,决定跑路,就这么简单。”陆寻之坦承。

“不是还有我?”韩裴看着她。

“你是你,我是我。”

“这么说,你是不信任我。”

“还行,但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韩裴一时间陷入沉默,“你真的不给我做徒弟?”

“不做。”

韩裴不依不饶,“那你叫了我一声师父的事怎么算?我在你身上费的心思怎么算?教你练剑,符篆,功法,我是有付出的,你怎么好意思翻脸不认账?”

陆寻之越跟他说,越不是个味,顿时也有些抓狂,“你来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直说?”

韩裴拖着她手就走。

“韩裴!”

韩裴停下来看着她,“你不是问我想干什么,我想带你回去。”

“我说了我已经不在万流了,我被逐出万流了!”

雪地上,忽尔弥起凛冽的杀意。先是噬灵的,然后是韩裴的。

“别碰她,她不和你走。”

韩裴刷的拔剑,指向噬灵,“她跟你没关系。”

陆寻之手里蓦地翻出把短匕,指向韩裴,“动他,和你没完。”

韩裴冷了脸色,“你想好了,真的不跟我走?我现在就杀了他。”

陆寻之手里一动,匕首贴到了韩裴的颈上,她用这个动作表态,韩裴的脸色瞬间沉到了底。“我待你如何,你就这样回报于我?”

“你想要回报是一回事,但这件事是另外一件事。噬灵是我最重要的人,谁也不能伤他。”陆寻之掷地有声。

“说什么废话,拿点真本事让我瞧瞧。”韩裴脚下一动,从陆寻之身边擦着出去,瞬间推了一个大的剑阵和噬灵过上了手。

陆寻之欲动,猛地发现自己动不了,话也说不出,连脖子都不能扭一下。眉头锁着,只能听这着身后“乒乒乓乓”的一顿响。

身体里忽然蹿起一阵玄力暴走,横冲直撞的情况,四肢百骸一疼。陆寻之也顾不得想这玄气的怎么回事,连忙凝神静气,将气息调整,将那股暴走起来的玄力引导调整,

那股玄力初起很不服帖,不愿跟着她的引导运转周息,渐渐的平缓下来,盘旋于下丹田处,一次一次的冲击着里面的气海。她从镜子里出来,筑基并没多久,下丹田还处于没打开的状态。还不能内感,并不知道气海是个什么样子。

陆寻之引导着那股突然蹿出来的玄气,运转了不知道多久,渐渐有感下丹田中气海翻腾,越到后面,越是澎湃,下丹田里大浪淘沙。这时的玄力,每一寸的流转,都是千锤百炼的力量。

气海大有要冲破之势。

陆寻之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要稳不住这一阵,大势滔天的磅礴之力,身体在剧烈的胀痛,拉扯着神智。

韩裴的声音忽然穿进脑中,犹如一股清明。

“双手环抱子午诀,四门紧闭守正中。万念归一入虚空,感而遂通真意生。”

韩裴念的是筑基期的修行心法,炼神口诀,神于心一,返于心,乃为静之本。

陆寻之跟随口诀,身体自然而然的坐下。手抱子午诀,将心神敛于一处,下丹田里那大浪滔天的声音渐渐远去,神识仿佛进入了另一处自在。

游走,飘荡,窥视着一片漆黑之处。

这样过了多久,这片漆黑之地,忽然睁开来了一片白雾朦胧的亮光。

内感!

内感五识,即为内视。

居然能内视了。

陆寻之这一震惊,险些将神智震散,忙回归心神。任由内感所知的那片白光在体内存在。徐徐,那朦胧光渐浅,清亮起来。碗口大的光亮,沉淀在最后,光亮如镜,刺得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陆寻之感觉下丹田里猛地一荡!

“轰”

镜光迸裂,日破乾坤。一道光柱冲出丹田,待那光柱回落。斩露出气海的面貌,源源不断的精气华为自身的玄力。

这是……

开辟了气海?

进入了融合境?

第八十四章 有妖怪

晚上,洞里升起了一堆火,陆寻之坐在火堆边,烤着雪兔肉。她并不饿,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雪兔肉烤得两面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看着都肉嫩弹口。

噬灵已经入定。

洞里很安静,只有枯枝燃烧发出的哔剥声,和陆寻之时不时加柴进去的动静。

等肉烤好了,陆寻之随便吃了几口,整支兔肉几乎没怎么动。陆寻之绑了个木架子,将兔子肉烤在火堆边温着。明早起来还能吃热的。拍了拍手,起了身,去大石头上睡觉。

她闭上眼睛,耳朵里却听着柴烧裂声,洞外的风声。辗转了几回,有些烦闷,被什么乱着心神。将小火苗的镜子摸出来,思绪渐渐集中到那些裂纹上。

镜子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开裂?

噬灵说小火苗进了镜子就没再出来,它真的在镜子里?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

不知道镜子的来头,陆寻之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拿它当法器看,还是当法宝看。法宝和法器,截然不同,要琢磨起来,显然思路也不同。

陆寻之左右思虑着,想着竟有些打岔,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韩裴渡自己修为的事上。

为什么为什么……想不通,镜子往脸上一盖,睡觉。

她睡也睡得很浅,到了半夜,感觉大白跑出来了。陆寻之微微睁开眼,只见大白到了火堆边,然后叼走了火堆边热着的兔子肉。

大白进阶后,开始吃肉了?

陆寻之想着。

大白叼着烤兔肉,出了山洞,不紧不慢的在雪地里走着。偶尔还回头看看身后,像个谨慎的小偷。直到它来到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后。

树后明光术浮照,韩裴就靠在树底下假寐,大白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时,他睁开眼,看着它带来的东西。一人一熊保持着绝对的安静,过了很久,韩裴伸手拍拍它的头,“回去吧。”

大白又叼着肉走了,半路上,一个人模模糊糊。大白停了停,继续走上前。陆寻之看到它回来,看到它嘴里没动的肉,轻轻的提了提它的耳朵,“走吧,我们出发了。”

快到天亮的时辰,天又开始下起了雪,鹅毛大一朵,纷纷簌簌。

陆寻之朝后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只有大雪纷扬。她的气息渐渐消失在空气里,雪地里,缓缓走出来韩裴的身影。

那一身洒脱不羁,沾湿了风雪,变得有些沉重。

十多天之后,陆寻之和噬灵从深山岭中走出,大雪将山封得,望而生畏。一个穿着旧棉袄的樵夫,正在山边下,缩着肩膀,畏着寒风雪捡着柴。

忽然见上边,雪堆直往下滚,还以为雪塌了,忙抱着半捆柴躲到一边。待看到两个人出现在上面,先还往近了瞧,等到噬灵后,吓得怀里抱的

柴抖了一地,两腿抖索,一屁股坐在地上,爬起来惊慌失措的往外跑。

“妖怪!妖怪!”

樵夫大喊大叫,当然让陆寻之和噬灵听见了。

陆寻之看着跑得跌跌撞撞的人影,回头看噬灵,笑笑道:“你的白头发很好看,一点也不像妖怪。走吧,我们跟上去看看。”

陆寻之和噬灵寻着樵夫留在雪地里的足迹,来到了一片被石山包围的小村子外。但还没到村子里,村子只是远远的能看见。

“脚印没了。”陆寻之发现脚印到这里就没了。雪地里的脚印一共有四路,三路进来的,除去她和噬灵的,便是那个樵夫的。还有一道是往外,

而且脚印坑里已经印上了新雪,显然是早之前的。

消失?

陆寻之往前面走了些,捡到一根雪白的羽毛。手掌长一片,毛须略硬。

噬灵道:“魔气。”

陆寻之举起手里的羽毛道:“你说它?”

“是。”噬灵绝不开玩笑。

“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这才刚一出来就碰到了魔物?”陆寻之表示,匪夷所思。她看向村子的方向,道:“去看看。”

陆寻之和噬灵刚到村口,忽然十几支铁箭从村子里面齐飞了出来。

陆寻之抓住夹住其中来的一支箭,几个转身,躲开了所有的铁箭。噬灵站着不动,箭支到他面前自己就段成两截。

陆寻之的目光扫过村口左右两边的第一间房屋,悄悄拉开的窗户缝隙里,均伸着一支黑色的箭头。她手里箭支猛的甩出去,“叮”,钉在左边那支箭头旁边的窗框里,那支箭一歪,歪着扎进了雪地。

右边的箭头还未射出,被噬灵堵在了手心里。

然后,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哗啦啦涌出了十几二十个村民,有老有少,手里拿刀拿那棒,斧头,各式各样能用得上的家伙。

“你们什么人!”挡在最前面的壮年男子大喝道,他手里举着一把大刀,都有些卷了刃。

“路过。”陆寻之淡道。

“胡说八道!大家看她旁边的男人,白头发!他们肯定是白毛妖怪变的!”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气愤的叫道。

“白毛妖怪?”陆寻之举出那根羽毛。

十几个村民顿时齐齐变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个男人先说话,“你们碰上了那只恶畜?”

“恶畜,你们村子里闹凶兽?那你们刚才怎么说我们是妖怪变的?”陆寻之拧动着那根羽毛。

“你说的没错,村子里是叫一只扁毛畜生祸害了。”男人显然是为首的,他看着面前的两人,想到他们刚才的身手,神色有些怀疑不定,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两位只要不是什么恶人,坏人。这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便不便站着说话,两位请村子里坐。”

陆寻之和噬灵跟着进去,打量着村子里。这村子里的房子建得有些奇怪,围成一个圈,一圈圈的往外扩建。两两房子间有路。为首的男子带着他们进了西北角上的一条路巷子,往里走了三个屋子,左边。

简陋朴素的屋外,打着蓝花布帘。陆寻之忽然站住,“不必麻烦了,就在这里说吧。”

男人一愣,“这都到了,两位何不里面去坐?”

“不用,有话在这里说,”

那人也不坚持,打发旁边的人道:“别愣,进去端茶搬椅子出来。”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应得飞快,跳进屋里,跟着就拖了两条长凳出来。

第八十五章 蛊雕

待坐了,男人开口道:“一年前,我们这村的外面山头来了一只古怪的大鸟。见着像雕,但那可比寻常的雕大了去了,拉着翅膀比人还高大,头上长着一只角。叫起来也渗人,像刚满月的孩子哭惨极。这畜生吃人!我们村子原也还有两三百口的人,这畜生来了半年,竟将全村的人吃了一半。我们……我们根本招架不住!只敢将剩下的老弱妇孺藏在地窖下过日子。”

男人说起来不忍,叹了口气。这话说得触了不少人的伤心事,搬椅子的小男孩便抹起了眼泪。

“白毛妖怪是怎么回事?”陆寻之问。

男人摆摆手,“我们见那怪鸟吃人,又长成那样,想着是不是什么妖怪,妖怪能变成人。就这么回事。”他向噬灵拱了拳,致歉道:“是以刚才见到这位公子,我们大家都以为它变成人来了。对不住,让两位见了笑。”

陆寻之摇摇头,倒是不介意这事,道:“怪鸟半个月吃了你们村子这么多人,你们怎么不去附近的仙家门派求助?”

男人灰心的摇头,“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怕是遭了那畜生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村民匆匆跑进来,叫为首的男人道:“老姚,你快出去看看,大柱的媳妇儿和瞎眼老娘这会儿在外头寻死觅活!”

老姚立刻起身,朝陆寻之两人道:“两位稍坐,我这去去再来。”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全走出去了,只剩下那个小孩在,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两人。

陆寻之招呼他过来道:“刚才的老姚是你们村长吗?”

“不是,村长死了,是姚伯现在带着我们躲起来。”小男孩儿一脸机灵相,他问陆寻之,“哥哥姐姐是仙人么?我看到你们都不怕箭。”

陆寻之拿出一把路上带出来的野果给他,道:“去玩吧。”

小男孩没有得到回答,有些失望,拿着果子进了屋里,在帘子后,偷偷揭角看着外面。

陆寻之看着那挂蓝花帘,眼神微微沉寂。噬灵道:“为什么不进去?”

陆寻之默了片刻,抬手指那布帘,门帘后小孩的脑袋一缩,她道:“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就是在这样一面布帘后看着他死在了面前。”

噬灵一抬手,剑气切割,那布帘瞬间变成了样,原本的一块布,变成了一副线帘。细细麻线一根一根,布上的花样,像被雕了出来,坠在线上一片一片。

帘后的小孩子目瞪口呆中,忽然跳起来,雀跃的跑出去,“姚伯姚伯!哥哥姐姐真的是仙人!”

陆寻之看向噬灵,点头:“嗯,很好,我们有事做了。”

“你来,不就是想帮他们。”噬灵揭穿道。

“是,如果能帮,尽量帮。如果不能了?”她道:“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是食人。说的就是来村里吃人的这种怪鸟对吧。蛊雕!蛊雕按说是凶兽,如果只是凶兽,我们应该能对付。但那根羽毛上的魔气怎么解释?要是有魔物,我们两个恐怕够呛吧。”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可能没这么热血,但既然遇到了,能出上力的,她愿意出这个力。前提是量力而为。

这里话音刚落,一堆村民呜啦啦冲了进来,跪了一地。“两位仙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我们真是没活路了。”

一个泪流满面的妇人,扶着一个瞎眼婆婆,走到陆寻之面前要磕头。陆寻之抬手拦住道:“大家都起来吧,你们不用跪我们,能帮的,我们尽量。”

瞎眼老婆婆一听,摸着去抓陆寻之,“姑娘,你行行好,你们可不能尽量,可一定要帮我老太婆将我们家大柱救出来!我就剩这么个儿子了,我老太婆又老又瞎死不足惜。我家这媳妇刚娶进门,肚子还没动静,香火断了。我死也没脸见柱子他爹啊!”

陆寻之道:“老太太,人各有命,我们尽力,却不敢给您保证一个全的。”

老太婆痛哭下跪,“姑娘,你们是仙人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们一定要给我老婆子将人救活的回来,老婆子给你们磕头了!”

小妇人只晓得哭,见婆婆磕头,她这里要跪。

好在,姚姓男子是个明事理的人,立刻叫那妇人,“吴家媳妇,还不把你家婆子扶走,屋里头坐坐,缓缓去。”

“哦,好。”擦着眼泪,扶走了她家婆婆。

姚姓男子说好话道:“吴家婆子不容易,丈夫去得老早,两个儿子,一个没拉扯活,剩下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盼着有好日子过,又出了怪鸟这事。两位仙人莫怪。早些时候,她儿子,大柱子。出去打柴,到这会儿没回来,吴家婆子便着急了。”

打柴,是那个不见的樵夫?

陆寻之道:“蛊……怪鸟一般都什么情况下出来抓人?”

“不定什么时候。”姚姓男子明白陆寻之的意思,无奈的叹气道:“我们总也得生活吧,家里的吃光喝光了,还不得出去想办法。尤其今年这冬天,也是古怪,雪从八九月就开始下,下都三两个月了。大雪封山,人没吃的。那畜生越发闹得厉害,大部分人就是这几个月没了的。”

照这么说,蛊雕之前并没有这么频繁的抓人吃,难道是这雪下得有什么古怪?

陆寻之凝神静气的感气,非但没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古怪,反而感觉这小村子里有灵气充斥。陆寻之心里诧异,道:“那只怪鸟在哪里的山头?我们先去看看。”

“哥哥姐姐,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小男孩子踊跃自荐,“我的爹娘也没了,我带你们去报仇!”

陆寻之揉揉他脑袋,“勇气可嘉,所以留你在这里和姚伯一起保护村子里的人好吗?大怪鸟那里有哥哥姐姐去。”

得知了方位,陆寻之和噬灵出发。

出村子的时候,陆寻之回望了村子一眼。

路边有一颗,掉光了叶子的大树。陆寻之纵身一跃,点踏在一根横枝上。居高临下得看整个村子,村子的屋子排列犹如八卦图形。

“五行八卦阵?”

陆寻之下去,将自己看到的告诉噬灵,“村子里的灵气到这里就淡了很多,将村子摆成八阵图,肯定不会没有用意。会不会和村子里出现灵气有关?蛊雕再来村子里吃人,还是和村子的灵气有关?”

凶兽与灵宠本质上并无不同,不过一个性恶,一个性温,可被驯化。它们也和修着一样,赖以灵气而生存。蛊雕想要占据村里的灵气,未必不可以。

噬灵提醒她道:“细看,是不是锁灵阵。”

但陆寻之不能理解的是,蛊雕完全可以直接鸠占鹊巢,为什么要像这样来一次次的抓村民?

第八十六章 引出来

出了村口,往左拐有一条下去的土坡,顺着这条路出去,接一片片的庄稼地。雪下得早,收成很多都烂在了地里。

再往外便是乱石头堆积,杂树丛生。

穿过去,就到了村民说的外面山头。

光秃秃的一大片石山,不生树木,被积雪掩盖着。人站在下方看出去,石山都不算太高。视野里开阔,蛊雕并没有就蹲在山头上。

陆寻之和噬灵上去后,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山头,石山的这一面,是一条河。河面宽有十来丈,冰天冻地了几个月,这河水居然没有结冰,依然在流淌。流水往南下,不知道流往哪里。

陆寻之注意到河边好像掉着一个什么东西,招呼了噬灵一起下去,发现是只男人的鞋子。

陆寻之道:“不会刚好是那樵夫的吧”

噬灵看向河面道:“弱水。”

陆寻之一愣,随后取出那根羽毛轻轻的防止在河水上,刚一松手,羽毛便沉了下去。有人说弱水,会通往冥界的往生河。

据说人死后到了阴间,只不过是了了阳间的寿命。魂魄不散,也还带着阳间的记忆。所以死掉的人一去地府就要排队喝孟婆汤,先将前尘过往忘记。然后游魂般在地府飘荡,等着安排去重新投胎。要投胎,便要去渡往生河,往生河就是一条弱水河。要过河的人,必须留下魂魄当船资。

魂魄铺满了往生河底,在那里回炉重造,又随着一个个转世,重新进入新的躯壳。以免相同的魂魄历经几世,而成为异数。

所以弱水河……那樵夫真要被蛊雕带进了这河里,真是什么都捞不出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蛊雕生弱水。

羽毛都飘不起来的弱水里,蛊雕生活在里面。

相依相生,相生相克,这就是天地间万物的道理。

陆寻之看向四周道:“噬灵,有没有感觉到魔气?”

噬灵道:“没有。接下来怎么办?”

“引出来,蛊雕毕竟是个祸害,能除掉则除掉。只要不是魔物,我们两个还应付得了。”

噬灵道:“不找樵夫?”

“找。不将蛊雕引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它窝在哪里。”陆寻之低头在脚边四处看,不知道她在找什么。

“如何做?”

“弱水之所以不能载物,是因为弱水里没有生气。蛊雕之所以能生活在弱水,是因为弱水里才有死气。我们若将河里的死气破坏,蛊雕必定会耐不住。”陆寻之拨开雪层,底下只有石头。

“你在找什么?”

陆寻之道:“我原本想用两头截断的办法,但这条河有多长,我们不清楚。阻断死气什么时候能起效应未知,首先灵力的消耗就撑不住。所以只能用另外的办法,以生气破坏死气。我们两个可不是法宝灵物傍身,所以只能就地取材。植物就是最有生气之物,可这里……”

她抹过地面的石头,“一根草都不长。”她站起来,看向石山对面。

噬灵也看过去道:“我去移树?”

“跟我来。”陆寻之把噬灵带回到石山那边。

“我先布阵。”陆寻之选了一块植被看起来相对密集的地方,布下聚灵阵。凡阵,皆有阵眼。陆寻之将自己设为阵眼,以自身的玄力支撑整个聚灵阵。“噬灵,接下来就靠你了。”

若是照之前的提议移树。首先将树拔出来,便破坏了原本的地气生机,再移过去,也不能立刻和那边的地气相接洽。生机不畅,作用便起不到。

所以陆寻之的办法,是像牵引灵脉一样,在这边布一个聚灵阵,将木灵气汇聚,然后从地下牵引过去,注入弱水河。

万物以气息为生,蛊雕必然敏感。

陆寻之周身绕着淡淡的气息流转,聚灵阵发出葱郁的绿光。

噬灵要做的是驱赶,他是噬灵剑,玄灵之气皆惧之。噬灵的剑气,在地底包围聚灵阵引导出的大地生气,只留下一个口子,直指石山对面,汇入弱水河。

绿色的生机开始搅动河里的沉沉死气,顺水流去,不断扩散。

源源不断,千丝万缕,弱水河里终于起了动静。动静从东头传来,弱水河里起浪花。

先是一道,劈在河面上。沉静了好一阵,又一朵浪。但这朵浪花,于之前不同。不是从水面起,而是从水底炸裂。这之后,一道水龙从水底潜动,随之飞快的窜动,激射!

想一道电光破水而出。

伴随一声尖厉的哭泣。

一只通体雪白的蛊雕振翅在空,弹开一面水幕。庞大的身躯,隼眼利爪,独角上金属的光泽。隐隐缠绕雷电光。

石山那面的陆寻之抬头看见,身形一动,“噬灵!”

噬灵收回剑气,化为剑形。被一只手,瞬间伸出来抓住。

陆寻之用一张瞬移符,迅速回到石山那边。蛊雕低头见人,独角上聚集雷电,打向陆寻之。

陆寻之顺手掏出巴掌大的小铁伞,大!头顶上一举,“来什么就不怕来雷电,这伞可是扛过天雷劫。”

陆寻之脚下一蹬,擎在手里的伞,脱手而出,蛊雕独角上劈出的雷电竟然被铁伞引着跑。陆寻之停顿在半空的身影,瞬间划出一道剑光。送向蛊雕的腹部。

一把沾血的羽毛飞落。

陆寻之鹞雀翻身,身手干净利索的落地。她抬头看着半空企图以雷电重新攻击自己的蛊雕,手一张,铁伞自动迎接蛊雕的攻击。

蛊雕见自己的雷电劈在伞上,似有恼怒,俯冲而下,锋利寒黑的铁爪抓向伞面!

铁伞往下一沉,陆寻之已经借力点踏上了铁伞,一张爆裂符送上。

“爆”

“轰!”

低阶的符那也是符,火光轰得蛊雕的脑袋往上一扬。空气里有了烧焦味道。

噬灵剑手中一换,剑气割开,一层层布在空气里,她当作天梯飞身纵上。上天嘛,她也有办法的!

她速度太快,一瞬间出现在蛊雕面前,蛊雕伸嘴就啄,陆寻之仰面避开。噬灵剑从下方,投射向蛊雕。蛊雕也不笨,两翅一扇。

劲风卷下,卷向陆寻之。

陆寻之察觉到,这劲风里竟然有……

“魔气!”

噬灵瞬间化为人形,提醒陆寻之。

第八十七章 魔晶

玄力凝成风墙,堆上!

受风墙术反作用力,陆寻之迅速往弱水河里掉。

蛊雕收翅,急冲而下!

噬灵再为剑,剑气凛然,化为光束,追向蛊雕。

眼看要落入水中,陆寻之面色不变,右手两指中夹着一张玄冰符,此时的符上蓝色的气焰直冒。扭身,拍向弱水河面!河面瞬间结冰。

陆寻之身形跟着一变,脚下后退滑开,一瞬间上岸!

蛊雕的尖喙“轰”的将冰面啄击得粉碎!水花溅起。

陆寻之半蹲岸边,手上已快速结式,一个水箭术推向河里。十几道水箭即刻从河中造型窜出,齐齐指着不上方的蛊雕。噬灵已跟到,短剑抹过蛊雕的脖子。

蛊雕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一丝丝黑魔气从伤口处溢出,转身逃遁!

“追。”

噬灵化为人,陆寻之抓他的手,借他剑气凭空。她现在大概可以御剑攻击,但还不能御剑飞行。御剑飞行,必须到金丹期。因为到了金丹期才算真正的修者,才可以御物或者御气。筑基期是在成为真正修者的路上,炼气期则是为走上这条路做的一个准备期。

弱水河的对面是一片深山林,蛊雕往里面扎。

陆寻之在高处发现,蛊雕飞的林子与她和噬灵之前钻出来的深山老林是同一片。不站得高,很难发现,老林像一弯残月面朝东将村子抱在里面。

她与噬灵是从月亮的肚子中间出来的,蛊雕现在飞往月亮的尖角。

这样的地势地形……

陆寻之似乎在哪里读到过,也来不及细想,先跟紧前面的蛊雕。蛊雕飞得摇摇欲坠,低入林中横冲直撞。陆寻之和噬灵跟着降下,蛊雕的翅膀力气很大,扑动间,能将手臂粗的树枝打断,断枝飞旋着往后面追着的人身上招呼。

噬灵欲要赶在前头。

陆寻之拉住他,“不必,跟着它。蛊雕是凶兽,按说凶兽,伤人也有的吃人。但凶兽寻常很有领地意识,不主动进入它们的范围。凶兽很少有像蛊雕这样主动出来,大行祸害的。若凶兽都到这种程度,恐怕不该再叫它们凶兽,而应该改叫魔兽。”

“蛊雕体内有魔气。”噬灵强调这个事实。

陆寻之道:“我们跟着看看,它刚才要是回了弱水河里,我们估计还拿它没办法,但它现在却往这林子里飞,恐怖是有什么蹊跷。”

就在陆寻之是这么打算的时候。

蛊雕断气了。

“砰”的掉在地上。

两人落地,只见蛊雕脖子里冒的魔气逐渐增多,很快将蛊雕裹成了一颗巨大的茧。

噬灵将陆寻之拉得站远了,“等我,我去附近看看。”

噬灵身形一闪,陆寻之继续盯着那颗魔气缠绕的大茧。大茧开始逐渐缩小,这是魔气在将蛊雕蚕食消化,缠绕的魔气随着茧的缩小,被滋养得黑亮,到最后,裹成手心半握的大小,这一团里,有一片明黄的斑驳,那是蛊雕的精元。

陆寻之拿出一张火符,打过去,火符一碰上去。那团魔气竟然瞬间变成一只狰狞的怪物。张开黑洞洞的大嘴,朝陆寻之咆哮。

陆寻之就站在一棵树边,蹬上,飞身,跃走!

她脱身的地方,那颗大树被魔气触到,眨眼间变成一颗木炭树。

陆寻之躲开了,没再轻举妄动。魔气凝成的怪物浓缩回去,并没有因此主动攻击。不多时,噬灵回来。正好看到将精元完全消化的魔气,变成了一颗犹如实质的茧。比蚕蛹大上一半,黝黑发亮如黑晶石。

噬灵道:“魔晶。”

“魔晶?”偶尔也听韩裴说起过魔气,魔物,还没听说过魔晶。陆寻之不解。

“相当于灵石。”噬灵简单的解释道:“不过要比灵石好。上古的魔界,遍地这样的魔晶,随便一块都比这块魔晶的品质要高。”

陆寻之想到了韩裴给自己的那金栖子,灵栖子就是比上品灵石高得多的品质,她是不是可以理解,魔晶类似于灵栖子?时说过,灵精子在大型灵脉上附着有一定年头后,会自主产生些微弱的意识。比如感受到高阶修士的时候,会做出逃跑,隐藏的举动。因为它们害怕修士抓它们去寻灵探脉。

如果魔晶也有相似的道理,魔晶会在之前对自己灵符的攻击做出反应也就能理解了。

所以蛊雕身体里的魔气,是因为有这块魔晶?

蛊雕吞食了魔晶,魔气助长凶兽气息更甚,这点倒是可以解释蛊雕为什么离开弱水河,跑去村子里残虐。她道:“虽然不知道魔晶的出现是不是就等同魔物的出现,但魔晶横竖不是个好东西,最好能毁了。”

陆寻之话音刚落,噬灵的剑气当即劈上去,魔晶应声而裂,魔气从魔晶里逸散,噬灵冲上去,抓在手里一收。魔气从他指缝里跑出来,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噬灵张开手,手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陆寻之看着他手,再指给那颗炭树给他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泽说过他能吞噬一切的灵能,不仅仅是指的灵气,还有魔气。

当时只听说了,现在亲眼看到的感觉很不一样的神奇。锋利的双刃剑!

噬灵摇摇头道:“没事。”

陆寻之想笑,“当初造你这把剑的人是怎么想的,你这本事造得有点大了吧。你要是认主的是个好人还好,要是认个个坏人做主人。收拾你恐怕都不容易了。对了,你刚才出去有没有发现?”

“有。”

噬灵带着陆寻之来到一颗巨大的死去的大树前,老树虬枝,裸露在地面的老树根的缝隙里,黑色魔晶长了一地。周围的空气里魔气却半点没有泄露,陆寻之感觉不到,噬灵也说他没有感觉,很是古怪。就在树洞边,那个被抓走的樵夫此时昏迷的丢在那里,偏向外面的脸色微微的发黑,脚上还真的掉了一只鞋。

黑洞洞的树洞,一人多高,两三个可以并行的宽度。洞口安安静静的张着,宛若等待取食的巨口。

蛊雕莫非就是想来这里?

看这情形,陆寻之心里一沉,该不会真有魔物?但眼下不管怎么样,赶紧将那樵夫带出来,离开这里再说。

第八十八章 仙榜

陆寻之正要上前,噬灵按住她道:“我去,你别靠近。”

他们身后的地面悄悄的龟裂,一片,两片……逐渐的往陆寻之脚下延伸。逐渐的蔓延包围向整个大树的周围。陆寻之注意到的时候,猛的回头。身后龟裂的地面缝隙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长出了一人高的冰刺。

冰刺继续朝她而来。

“噌,噌,噌。”

破地而出。

不过眨眼的功夫,周围的地面已经遍布成冰刺之地。陆寻之回头看向噬灵那边,没长的只有他那附近,那附近都是魔晶。

陆寻之借玄力轻身一纵,来到噬灵身边,伸手探过樵夫的鼻息,还吊着一口气。想马上走,还没收回手,只见樵夫的眉毛上结出了一层冰霜。

气温在骤降,空气里的冷冽瞬间要冻断人的手脚。樵夫的脸色更是成了青黑色,手脚僵硬。

“走不了,进树洞。”就算她能抗住这阵寒气和噬灵能从半空走,樵夫普通之躯,怕是撑不住。陆寻之拉着噬灵进去。树洞里很黑,两人一脚踏下去,脚底下“咔嚓咔嚓”直响。

噬灵道:“人骨。”

陆寻之抬手将玄力输入樵夫的体内,先将他几乎僵硬的手脚回缓过来,人这一时半刻是醒不了的。树洞里这些骨头怕都是村民的骸骨,蛊雕将人叼来这里,难道这洞里喂着什么?魔物?为什么一点气息都没有?之前得那块魔晶,她明明能感觉到上面的魔气,可这里的居然干干净净,一点气息也察觉不到。

陆寻之放下手,很有几分疲惫。先是聚灵阵,又是对付蛊雕,这里又救人,玄力耗用得差不多了。

噬灵把人放在树洞边靠着,化为剑,悬在洞口,用剑气将树洞封住。

陆寻之就地坐下,摸出一颗下品灵石,握在手里,抓紧时间恢复灵气。灵石灵石,自然是里面蕴藏了灵气。这还是司宝院的奖励,一共两块。

丹药被小火苗都喂了大白,还好大白不吃灵石,两块灵石便剩下了。没想到会这么快用掉,但眼下这个时候可没什么舍不得,方才这转瞬间的突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保命,总要有气力才是。

万流,破魔令冲出群山。龙战殿外的弟子早已习以为常,如常去报。

灵虚殿上,骆长天在处理内务,韩裴下首边坐着,漫不经心的翻着一册书。骆长天将手里的一卷竹简放下,提笔点了墨,又摊开了另一卷竹简。抬头看了一眼韩裴,“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何事?”韩裴淡淡的翻过一页。

“你这小子,非得明知顾问。”骆长天低头说着,“我已与几个太上长老谈论过,他们亦赞同由你接任我掌门之位。”骆长天将笔放下,“万流这掌门的位置,我已经坐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退出来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明确的态度了?事前给你透过口风,你可别说你没想好。”

事前,就是龙战殿上,韩裴执意收陆寻之为徒弟的时候。骆长天后来去了剑棋峰找他,透的便是这个口风。陆寻之当时的情况,他当然不愿意韩裴这个下任掌门身上有任何的污点。

这是万流的掌门,不是其他的三教九流。万流,五大仙城之一,与四大仙城,鼎足而立。掌门便是要有能力制衡得了这个局面的人。

五大仙城虽各踞一方,看似相安无事,但野心之争,从来没少过。任何一方若是给人可趁之机,其它四大仙城不介意分而食之。

韩裴收了手里的书道:“掌门不介意我收过她为徒弟的事了?”

他不提这事还好,骆长天没好气的一哼,“我还不是为你好!想想你小子当时说得那叫什么话,当掌门不如给她当师父有意思?虚天镜的事,你也一字不提!”

“我想着掌门既有这一层意思,当会给我些信任才是,我若是这般糊涂,掌门与太上长老又是如何看上我来做这个掌门接班人。”

骆长天又哼一声,说起一件旧事道:“瑶昔长老当年带你入万流时,你虽就站在旁边,但估计不记得姚昔长老说过什么了。”

“是,那会儿很小,确实不记得了。”

“姚昔长老就说了一句话,道,万流的气数将尽还是将续,就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哟,这么任重道远。”

“没错,当时我也是这么反应的。瑶昔长老这意思可太重了。但她是姚昔啊……”骆长天提及旧事,未免有些感叹,“你大概也听闻过,我这掌门的位置是当年瑶昔长老让出来的,这一转眼,都一百多年了。她既然把你亲自送到万流,说下这番话,又将掌门信物青鸾剑交给你……虽然没半句解释,可我相信瑶昔长老不会无缘无故。”

骆长天一拍大腿起身,“你看……你也没让人失望,三年前那回,可将那几个老家伙吓了半死。仙榜啊,哪有那么好争。他们还真以为就他们那几个老不死有资格一争。仙榜上的名字一出,瞧给他们惊吓得。”

三年前,万流就是因为这个事推迟了开山收徒的日子。

而仙榜,是所有到了元婴期的修士便会共同去争的一个榜。进三清幻境,在里头,斩红尘四合,窥六道之数。不问门派之分,自然也包括了散修修士。

当然,最大的看点还是五大仙城。

虽一个幻境,但半点不开玩笑。有些人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境由心生,到了那里面,各人需要看破的三清幻境皆不相同。这仙榜之争,每百年一次,能从那里面出来的,名字载列榜上。仙榜上头的名字,都是将来极有可能修道圆满,度过天劫。入昆仑神山,进仙境的人。

每一个名字背后的意味,对于一个门派,绝不仅仅是名气,更是接下来百年五大仙城相互间势力牵制的一个重新调整。

若是散修,五大门派便会去拉拢。

所以五大仙城都很在意这个榜。明知道进去的多,出来的少,还是不惜折损,也要在榜上挣到一个名字。

上回万流进去了十个,出来韩裴和暮渊雪,很惨吧。

皇人,寒荒,天簇,万仞雪城,似乎更惨,出来一个。尤其寒荒的人数投入还比其他几个仙城的都多了五人。可想,三清幻境的凶险。

“韩裴生性散漫,掌门之事,恐有不合适。若我推选,暮长老倒是个合适的人选。”韩裴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纸递给骆长天。

第八十九章 雪魔

骆长天打开纸卷,纸上画的是噬灵剑。

噬灵剑,长二尺有二,为上界之物。由上古神铁所铸,铸时以凰羽石开灵智,承天地之气,剑成时幻以人形。因其触一切玄魔之气,皆有吞噬之力。故命为噬灵剑,为天造之物。

“虚天镜,噬灵剑……”骆长天显得很伤神,也很担忧,“她这等气运,果然不该是一般人能有。从离恨渊出来不仅没事,还让她得了这么两件上古之物。这以后,若是她有心为害,这两件物便难以对付。尤其是那虚天镜。”

“我们能凭的,不过是一张画像,便认为她会为害,可也许,是我们在一叶障目。掌门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她手里的两件东西,如果得当,是不是也是对付魔物最好的克制之道?她是哪副模样何来紧要。我以为,重要的是她如何做。”

就是这时,有弟子在外急报:“掌门,弟子有要事禀。”

“进。”

弟子神色匆匆进去道:“掌门,刚才破魔令出,弟子如常做记录。弟子看到……一把剑在里面一闪而过。”弟子一手里拖着一个铁质的圆盘,圆盘有一块白石一转,盘上出现了刚才记录的破魔令上的画幕。

先是地形样貌,一大片月牙状的树林,接着果真如弟子所言,一把短剑在画面里快速闪现。

韩裴眉目一沉。“噬灵剑。”

骆长天意味深长的点点下巴,道:“走,去看看。”

……

树洞里,陆寻之缓缓睁开了眼。她手中下品灵石的最后一丝灵气汲取干净后,从水蓝色的晶石变成了灰白的石块。她迅速探过树洞内,敲敲树壁,树壁回以暗哑的声响。她检查了,只是天然而成的一个树洞,并无什么玄虚。

所以这里只是个投食的地方。

什么东西会来吃?

是魔物……

这个猜测已经不用怀疑了。

陆寻之感觉到魔气的逸散,她抬眸看向剑气封挡的树洞外,地面的魔晶开始溢出丝丝黑气,黑气欲往洞里来。但刚沾上噬灵的剑气,便发出“滋滋”的声响,退缩的回到了魔晶上盘绕。盘绕着,所有黑气逐渐汇成一股,朝外面流去。

陆寻之走到树洞口,只见外面的刺冰之地上,一团高大的白色影子,缓缓而来。远远的便看清,随着白色影子的移动,两边的冰刺全都飞上了半空。

陆寻之攥紧了拳头,说不紧张,怎么可能。毕竟眼前而来的是魔物,而不是什么体积大点的凶兽。

渐近,先看清了白影全身覆盖着长毛,身形足有两三个人那么高。再近,便是它拖在地上的两条粗壮手臂,正是因为这两条拖着的手臂,才将两边地缝隙里的冰刺全都挤碎,崩断的冰柱飞向半空。

忽然,它在十丈之外停了下来。身形舒展,竟是慢慢的抬起了头。眼睛,嘴巴,与耳朵的部位,遮盖黑色的毛。自此,魔物的面目完全的露了出来。它看向树洞的方向,看向树洞口的那道人影。

藏在黑毛里的嘴忽然咧开,一口生得锋利凌乱的钢牙,无比骇人。它突然朝着树洞的方向狂奔起来!遮住眼睛的毛发掀飞,露出一双嗜血的怪眼。

陆寻之攥紧的拳头,在这一刻松了,怕不怕,这一刻都来了。她将大白放出来,“大白,守住这里!”

“噬灵。”

剑气撤去,她伸手摘下噬灵剑,起手先将洞外那些时有魔气,时无魔气的魔晶全都毁了。

上!

陆寻之冷着深色,迎着魔物冲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全都是在破魔令前被人看在了眼里。

看到她冲出来的那那一刻,骆长天讶异了。反倒韩裴的脸上看不出起伏。

魔物咆哮着抡起了它一条巨臂。

陆寻之对着冲的身形,猛的往旁边一偏。“瞬移符,开!”一眨眼,她已经从魔物举起的手臂下蹿过,蹿到了魔物的背后。

魔物的身躯庞大,狂奔冲过来的这一路,它身后已经扫出了一条没有雪刺的大道。陆寻之蹿过去,便不用将玄力浪费在清扫雪刺上。

“轰!”

魔物那一手臂力量抡下去,地面震颤,周遭的雪刺碎成了一片齑粉。

陆寻之想先手背后来个偷袭,但没想到魔物如此大的身躯,居然一点也不笨。灵活的甩开手臂,瞬间甩转了身。

陆寻之疾退。

一把清心符,顺着她退开地方,扑了一地。

魔物追上来。

陆寻之以灵气连续将清心符爆开在魔物脚下。

骆长天看着,有些没看懂道:“她这是……”

“大概是混乱。”韩裴道:“清心符,清心静气,原本是用来辅助修炼之人凝神静气之用。可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仙魔两气对立而生。任何灵符的本身本就克用,并且符作用的根本不变。用在人身上,用在任何之物身上,清心符清心静气的作用不变。只是有没有效果的对抗而已。如果她现在施用于魔物身上的是上清术,就我的判断,倒真有可能导致魔物混乱。”

两气相争,必生动荡。便是这其中可行的道理。

但清心符品阶太低,肯定不行。

陆寻之原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看到没效果之后,顺手抹开一束剑气斩起一排冰刺,以纵物术,打向魔物。冰刺打在它身上,纷纷碎裂。

魔物只想一手臂锤死陆寻之了,但陆寻之总能敏捷的蹿开。

不过,陆寻之也没奈何了魔物。

她近不了身。

噬灵不是她的剑,她也无法御没有认主的剑,凌空攻击。

陆寻之一个急避,滑到了魔物的侧面。魔物的后背竟然背上几块大大的魔晶!

第九十章 魔屠

雪魔从黑色的魔气里走出,逐渐收拢的魔气至它背后消失。拿回魔元的雪魔,看上去更加不好对付。

陆寻之不由绷紧了神经。

来了!

雪魔两抬动两臂,朝准陆寻之两掌一合。

冰块凝聚声。

陆寻之刹那间被冰进一大块冰里,不得动弹。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不知道雪魔还能这么玩。

雪魔走过去几步,龇出血红牙肉上杂乱而生的钢齿,两条手臂再次抬起,一起锤下去!直取陆寻之性命。

“哗啦!”

这一锤到底,冰块暴裂而横飞四溅。

陆寻之想来必死无疑,但就在雪魔的两条手臂下,飞快的移动着一个人影。雪魔的眼睛缓慢下移,那道人影已经在近到身前。剑光一闪,划过雪魔的一条膝盖,雪魔一条腿一弯,轰然一跪。

陆寻之在冰里不能动,所以她必须看准雪魔下来的动作。在听到第一声冰裂时,她以玄力同时从里面破冰,争取转瞬即逝的空间让自己冲出。

只要她够快,以雪魔的高大,很难马上反应到身前。

这一击,必中!

人影就地一滚,飞快从另一侧突围。陆寻之来到雪魔的侧面,绕向雪魔的背后,发现,雪魔的后背背上了几块大大的魔晶!

“破坏,几块魔晶里有一块是魔元。”噬灵道。

“好。”

陆寻之只能再找机会,因为雪魔的周围已经层层叠叠的冒出尖锐高大的冰柱,雪魔嘶吼,天地随之刮起一阵疾风大雪。气浪强劲蛮横,陆寻之定不住,吹飞半空。

噬灵的剑气一绽,将她拉住。

她的下方,满地冰刺。

陆寻之看到雪魔站起来,用力拔起了它身边一根最高大的冰柱,夹在腋下,踢开冰柱圈,朝自己冲了过来。

它的腿没事了。

魔元不坏,雪魔就很难受到真正的伤害。

冰柱,投掷!

破魔令前,骆长天拭目以待,陆寻之要怎么应对这里,眼前已不同方才,现在她连自己都稳不住。

冰柱破空而来。

陆寻之将铁伞拿出来,撑上,“噬灵,收剑气。”她随之被风雪送开原地,冰柱掷空,尖头朝下,斜扎进地面。将那块地方砸得泥土都飞了出来。

铁伞里灌满了风,陆寻之在半空里飘飘荡荡,她周身的玄力在尽量的维稳住飘荡的速度。

雪魔在地上嘶吼暴躁,捶砸着地面。暴风雪疾卷,遮得陆寻之眼完全看不清。

忽然间,风雪里传来一声鸟鸣。

这个时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鸟。

陆寻之警惕的看向鸟鸣声来的方向,继而鸟鸣声,四面八方涌出。

“扑啦啦”

震翅声。

疾风雪在这刹那停歇,陆寻之看清了密密麻麻而来的黑色鸟影,鸟身上拉着魔气,冲面而来。陆寻之将伞一收,往鸟群一送,开!

“砰”

伞面弹开,震飞了一圈。

伞回她到手里,一手伞,一手剑。两手配合,伞推,剑动。转!剑气拉出去,横扫!一只只魔气所凝的鸟儿,随着雪片纷纷扬扬而下,落地化为一团团黑烟。

铁伞再次被她脱手打出去,撞向最后几只鸟儿,她踏上伞面,一招斩之。

骆长天回头,招上在一旁偷偷伸着脖子看了许久的弟子道:“你看了这一气,倒说说,刚才的事,换你能不能做到?”

那弟子一脸憨厚,挠头道:“弟子惭愧。这位姑娘的剑,随心至性,融云流水,无拘无束,无相无形。弟子的剑用不出这等意境。不过弟子看着,竟有些和韩峰主像,韩峰主使剑,恣意汪洋,潇洒自如,弟子多次见,佩服不已。”

骆长天微怔,经弟子这么一提,好像是有几分相像……

陆寻之瞬移到那根斜钉在地上的冰柱上站立,冰柱顶端的身姿,英姿飒爽。风挽了她的长发,拂过她清冷的眉眼。

雪魔冲上来,陆寻之高高跳起,越过它头顶,半空返身,落在它身后。细看,雪魔背后的那几块魔晶,有一块上面冰裂着花纹。难道那一块就是?

试试!

雪魔回头就是一吼,一条笔直的冰刃切向陆寻之。陆寻之避开,那条冰刃跟着她转向。雪魔与冰刃两头堵截。陆寻之险险绕开,将雪魔甩在身后,拉起雪刃跑向冰柱。

蹬!

翻空。

冰刃斩!

冰柱裂为两半,一半迎着雪兽当头落下。雪兽的眼里是正在落下的冰柱,和已经翻出去视线的陆寻之。

噬灵剑,甩出去!

命中那块有花纹的魔晶。

魔晶咔嚓!

雪魔身躯颤栗,魔晶里的黑气化为一只大手,将噬灵剑拔了出去!那只手被剑气腐蚀,噬灵剑“当”的掉在地上。

陆寻之眸色微动,看来对了。

雪魔自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声响,三角狭长的怪眼,由红色变成了完全的黑色。雪魔脚下忽然凝结出现一个黑色的阵,阵中魔息大盛,忽然开出来一些细长脆弱的黑色花,一茎一花,无叶。

不消片刻,这些黑色的花溢出到阵外,阵光随之匿去。雪魔似乎为之疯狂,一把掌将那些花拍得汁液飞溅。汁液落地,再开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众多,繁殖的速度非常惊人。雪魔周遭瞬间开遍,噬灵转眼被埋在了花里。

雪魔异常的举动,还有这些不清楚名堂的花,陆寻之下意识的没有冒然去碰,选择后退。

远在万流,破魔令前,骆长天看到这一幕,神情剧变。

这是……魔屠!

雪魔疯狂的破坏,不一会儿花开泛滥。落地就生得黑色花,密集起来,隐隐有股幽香。陆寻之先没觉得,闻着闻着忽然觉得胸闷头晕。

这花香有问题!

她赶紧再退,屏住呼吸。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韩裴的声音轻如微风落在她耳边,“别闻。”

于瞬间将她带远出去。

“你怎么样?”韩裴放下手道。

“我没事。”陆寻之摇头,并不惊讶他的出现。万流有破魔令,他自然会来这里。

韩裴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白木的小盒子丢给她。“吃了,那边我去收拾,在这里等我。”身形一闪,便不见了人。

第九十一章 赶上了猪

陆寻之打开盒子,一股灵药清香扑面而来。闻在鼻子里,刚才头晕胸闷的感觉瞬间好了很多。药是玉白色,外表雕得云缠雾绕。一颗药丸且这般费心思,且不问,也知道是好东西。

陆寻之把盒子关了。

站了站,再赶过去的时候,远远便看到韩裴立在半空,巨剑回手。雪魔巨大的身躯扑下去,扬起大片黑色的粉尘,消弭无踪。

至魔物除,破魔令收。

韩裴看到她,落身过去,“不是叫你等着,怎么又过来了?”

陆寻之的目光移动到面前大片的魔屠花上,道:“我的剑掉在这里了。”

“那把噬灵剑?”韩裴看向她空空的两手。

陆寻之微以沉默,“什么时候知道的?”

韩裴不答反道:“你对你手里的两件东西知道多少?”

“你想知道多少?”陆寻之蓦地看向他。

韩裴凝着眸光看着她,“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虚天镜和噬灵剑皆为上古神器,你既然拥有它们,也就拥有拿着它们的责任,所以你有必要清楚自己拿着的究竟是什么。”

韩裴指着那些花道:“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魔屠。”他道。“魔屠落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魔,魔生杀,杀生屠戮,唤作魔屠。没见过之前,我也不相信它真的存在。听说魔屠的香气会勾出人内心最为黑暗的一面,良知泯灭,成为地狱的恶鬼。所以魔屠也被叫做地狱之花,除之不灭,毁之不尽,寻常办法所不能奈何。”

“但你的噬灵剑可以。噬灵剑可以吞噬魔气,魔屠的魔性也可为之消磨。你自己看看这片花田,这么多的魔屠,你觉得放任它们的后果如何?”

魔屠花很娇弱,一点点风便会让它们花瓣乱颤,抖落一地,生出更多的魔屠。但脆弱的魔屠却孕育着匪夷所思的强悍力量,若由它泛滥,魔屠便足以制造出斩之不尽的“魔物”。

可以是凡人,也可以是修者,甚至是飞禽走兽。为生灵,便不能免除其害。到那个时候,整个下界,便为魔界。

“为免其害,即便你没将它掉了,你也有义务将它留在这里。”

陆寻之神情淡漠道:“你所谓的义务,对我来说太高尚,也太沉重。你别忘了,我在你们仙门眼中,早晚除之而后快。天下苍生,仙魔道义,皆于我触之不及。高尚之事,你们仙门去做,我只想守好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她拿出那个盒子还到韩裴手里,“谢谢。你所有的恩惠,有机会我一定还你。”

转身欲走,她又停下,微偏过头道:“韩裴,我们不同,不必相交。”

她走开了,背影里透满清冷和倔强。

陆寻之来到大枯树前,大白引着脖子蹲在洞口望她。她走过去,顺手揉了揉大白脑袋。进树洞,将樵夫扶了出来,搭去大白的背上。她弯腰,拍拍大白的大脑袋,“辛苦。”

出了树林,来到弱水河边,陆寻之拍了张瞬移符把樵夫移动到对面。她再将大白收回戒指,自己也用了一张瞬移符过去,到这里为止。她身上的符全都用完了。

樵夫再次回到大白的背上,石山并不陡峭,陆寻之扶着些大白背上的人,由大白将人驮了过去。进了村口,天色已经大黑。

陆寻之让大白停下,自己先过去,万一那些村名又摸黑放箭,她也来得及喊一声,别往好不容带回来的樵夫身上扎一箭……可白忙了。

“有人吗?”她慢慢走进去。“你们的人我带回来了。”

过了片刻,一盏微弱的灯光从一间窗户里伸了出来,一个小孩的脑袋伸出来,“是仙人姐姐吗?”

陆寻之认出小男孩那张脸,道:“是我。”

灯从窗户里收了回去了,然后是拉开大门的声音,小男孩和灯一起跳出来,他看到只有陆寻之一个人,伸着脖子看道:“怎么不见哥哥?”

“哥哥有事,暂时就不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等你们回来啊!”小男孩很理所当然道。

“一个人不怕?”

“我胆子大着呢!”

陆寻之逗他,“那好,我把大白叫进来,你可别吓跑了。”

“我才不会!”小孩撇嘴。

当他看到一头大白熊驮着一个人从黑夜里走出来时,眼睛登时瞪得大大,表情夸张又吃惊,“哇,仙人姐姐,你的大白太威风了!姐姐养的?”

“是我的灵宠。”陆寻之笑笑,“去看看大白驮的是不是你们村子的人?”

他早按捺不住要摸一摸大白那身皮毛了,提着灯笼蹿过去,摸了两手,再看背上的人大喊大叫道:“是大柱哥!是大柱哥!我去叫姚伯。”说着飞快跑开。

陆寻之招呼大白跟在后面走,不片刻,姚伯带着十来个村民迎了出来。上来个胆子大的,一把将樵夫从大白背上扛下去道:“可还有气儿?”

陆寻之点点头,“有,村子里可有大夫?”

“有气儿就好办,咱村子里的人都不用大夫!仙人,咱这里先不和你说,我这先带他去请灵泉圣水去!”

姚乾上前,一脸激动的拱手朝陆寻之道:“姑娘快这边请!”朝一旁看大白热闹的村民喊道,“谁去通知一声大柱家的!姑娘给救回来了人,叫他家媳妇来当面道个谢!”

十来个村民围着大白正热闹。

“看看,这熊个头可真大!都赶上咱家养的那头猪了!”

“比你那猪可大!”

“没听小根说这是人家仙人的灵宠!长多大都不奇怪。”

小根就是那个小男孩,在给大白摸毛,一脸兴奋:“看吧,我都说了大白不咬人!”

姚乾一看人都不动,点小根名道:“小根,你通知吴婆子去!”

小根爽快的“诶”了一声,对陆寻之道:“姐姐,我等会儿还能和大白玩吗?”

姚乾说他,“玩玩玩,不瞧瞧什么时辰了,玩熊管睡怎么的!”

“那明天!姐姐晚安!”小根挥着手欢快的跑走。

姚乾又说几个大人,“都甭看了,看家里还能拿出些什么吃的,叫家里媳妇们招呼些吃的出来。再给安排睡处!”

陆寻之道:“劳烦。”

村民们不大好意思道:“是我们劳烦,仙人你可别先客气!”

陆寻之收了大白,跟着姚乾和一众村民走了与白天不一个方位的巷道,陆寻之心里想了对应了一下八卦方位,乾位。转左的一间屋子。

第九十二章 感激

姚乾打着灯笼先进去了,点了灯,昏黄的光亮从大门里露出来,也映亮了屋子两边的大轩窗。

“仙人姑娘快请!”村民道。

屋子很宽敞,收拾得也很干净,但像没有人住。屋角挂上的一张蜘蛛网似在证明。屋里正上头摆着一张八仙桌,四面长凳,姚乾一边扯着衣袖抹着桌子椅子,一边请陆寻之坐。

“姑娘别嫌弃,村子里自从遭怪鸟害了好些人命,这没地窖的屋子都空了出来,不敢往这里住。那怪鸟凶残着,外头找不见人,便啄坏门往屋里头抓人。也就是地窖还能挡得住一阵子。”他说起来颇为无奈心酸。

陆寻之与姚乾对面坐下,其他人都围着姚乾站着。显然,村子里剩着的这些人都拿姚乾当主心骨了。

陆寻之扫过一张张苦不堪言的面孔,沉了沉气,说:“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希望你们听了能重新振作。从现在起,那只怪鸟都不会再来村子里祸害了。大家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住,白天安心的出去农活,夜晚安心的睡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一切都会好起来。”

晴天霹雳!

十几个村民的表情都犹如被雷劈了,一个个愣目。

陆寻之认真的朝他们点头,他们方如梦初醒。跟着喜极,手舞足蹈,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们太开心了。姚乾震惊里回过神,猛然起身时撞翻了条椅,他来到陆寻之面前,激动跪道:“仙人!你们救了我们仅剩的全村人啊!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代表村名没齿难忘!”

村民们感激涕零的跟着跪了一地。

他还要磕头,陆寻之将他拦下道:“不用这样,姚伯带着大家快起来。这件事也是遇到了一个好心人一起帮忙才能解决。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仙人姑娘不居功劳,便是这,也值得我们如此!”

“对!没有仙人姑娘你们先仗义救人,哪里去碰那好心人!”

村民都很激动,得救了,以后的日子又能好好过了,怎么能不感激涕零。陆寻之费着口舌刚将他们劝起来,这门外又是“扑通”一声。

是那瞎老婆婆和她那儿媳。

“老婆子无以为报,只能给你们仙人磕头了!”

“咚”

陆寻之赶紧去扶,“您别这样,人各有命,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也是老太太您儿子命大,命不该绝。”

她家的儿媳妇旁边扶着,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老太太抓着陆寻之的手不肯松,“你们何止只救了我儿子,救的是我全家的命啊!我这瞎眼老婆子,我这新媳妇,家里要是没个男人,这日子还如何过啊!”

有村民抹着眼泪上前道:“您老太太刚才是没在,仙人们救的哪里是你们一家,他们是救了我们全村人!杀死了那只怪鸟!我们再也不用躲在地窖里过活了!”

“瞧瞧,可不是菩萨救苦救难来了。”老太太喃喃着,问她旁边的儿媳妇,“桂兰啊,快给我说说,仙人是不是长得像菩萨?”

没受过如此盛情,陆寻之一时间好不自在。

姚乾忙上去接了话道:“婆子,您再继续夸下去,可得把人家仙人姑娘夸飞走了。咱不得留她在这里好生款待一阵子?大山带柱子去请灵泉圣水了,您先和媳妇儿回去等柱子。有什么话,等明儿个再说!”

“好好好……”吴老太忙不迭应声。

“桂兰,带你婆婆回去。”

桂兰走之前,朝陆寻之福了福身,“谢谢姑娘了。”

陆寻之笑笑,摇了摇头。等桂兰扶着老太太走了。姚乾道:“大家都回去吧,将这好消息通知下去,让大家都高兴。一道儿催催吃的快些点送过来!”

人都热闹哄哄的散了。剩下陆寻之和姚乾在。

姚乾请道:“姑娘稍坐,住处今晚先委屈了姑娘,明儿个唤几个媳妇子收拾间大屋子出来。”

“有劳了,姚大哥。”

姚乾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陆寻之倒是可以叫这一声姚大哥。

“不敢担,不敢担。”姚乾很是客气。

再坐下,陆寻之问起灵泉圣水的事道:“请问,村里的灵泉圣水是能治病吗?村里都没有大夫,生病了便去求灵泉圣水?”

姚乾点点了下巴,“不瞒姑娘,我们这村子自先辈在此安家立业起,便没有用到过大夫。村里人谁要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去求口灵泉圣水喝了,保证水到病除。若是情况严重些,便多喝上几回,也保管活蹦乱跳。”

陆寻之便道:“什么情况算严重些?”

姚乾说起自己的一件事道:“前些年,我上林子里砍柴,从山上摔下来,将脑子里给伤了。让同村人发现了抬回来,都说我没救了。床上躺了几个月,我家老母亲每天都去替我求着圣水喝。可想不到还能醒,如今更是好好的。”

陆寻之点点头道:“照这样,村子里有这灵泉圣水,确实用不上大夫。”

村子里流溢的灵气,莫非就跟这灵泉圣水有关?凡人之躯,受灵气滋养,一定程度上会强健身体。姚乾能完全康复,想必也是身体底子不错。

灵泉圣水有如此效果,怕是什么灵物宝贝之类。能救人治病,倒也就不稀奇。

陆寻之想起瞎眼的吴老太道:“吴老太太的眼睛是眼疾么?”

姚乾摆手道:“却不是什么眼疾,年轻的时候接连死了丈夫儿子哭瞎的。”

再好的灵药,医病不医心。

陆寻之顿了顿道:“如果不麻烦,明天我能不能去看看村子里的灵泉圣水?”

“成!又不是什么特别东西,就是一眼泉。”姚乾说着转了话道:“姑娘,我听小根说,白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有事先走了。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若见不着,还有劳姑娘将来代我们道声谢。”

“客气。”

就在这时,村子里的媳妇们送吃的来了,姚乾起身先走了。吃的便是些寻常的五谷杂粮,怕也是他们能招待的最好的东西了。

陆寻之被妇人们围着看,陆寻之瞥见门外偷偷藏起来的小根,将他叫了进来。有了他在里头边吃边搅和大人说话。陆寻之总算没被从头打量到脚。

晚上,便歇在一个其中一个妇人家。

第九十三章 锁灵阵

从打坐中睁眼,清早的光亮已经透进了屋子。

陆寻之正准备下床,这家的妇人便在门帘外问她起来了没有。陆寻之整理了衣服出去,妇人笑眯眯的让她快去洗漱了吃饭。饭桌前,妇人的小儿子才四五岁,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稀饭,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对面碗里摆的包子。

他见陆寻之出来了,小眼神立马溜了回去,埋头喝得碗里稀里哗啦的响。

陆寻之洗了手坐到桌子面前,小家伙的眼神偷偷的看向她,陆寻之一看他,他赶紧低头。早饭便是稀饭,桌上摆了好几碗,只有陆寻之面前的碗里是两个包子。

陆寻之把包子拿在手里,对面小家伙的眼神立刻谗得吊了起来。陆寻之把包子放下,碗推过去,“吃吧。”

小家伙怯生生的看着她,见陆寻之确实是给他吃的意思,慢吞吞的伸手正要拿。妇人正好进屋子,忙喝止。小家伙吓得一激灵,手收回去,扁着小嘴对妇人弱声弱气道:“娘,孩儿也想吃包子。”

“你这孩子……吃完了没,吃完了出去玩儿。”妇人歉意的朝陆寻之笑笑,将小儿子推看出去。

再回身,陆寻之也已经起身了,碗里的包子没了。妇人一愣,“仙人姑娘这就吃完了?”

“嗯,麻烦了。叫我声姑娘就好。”陆寻之道:“我想去村里的灵泉圣水那看看,有劳给指个路。”

妇人笑道:“那容易,我叫我们家小子带你去!”

妇人朝屋后喊了一声,一个和小根差不多大,虎头虎脸的男孩钻出来。被妇人推到陆寻之面前,“带仙人去趟圣泉那。”

“好,姐姐走吧。”

出了屋子没多远,陆寻之拿出一个纸包给他,“你说个方向,姐姐自己去就行。你去找你弟弟,和他一人一个。”

小男孩半懵懂的照着说了地方,陆寻之走后,他打开纸,是两个包子。

去圣泉的方向从坎位进,一直走到村子的最里面,走出去,有一条石子小路走到最后就是。因为整个村子都被一片石山围着,陆寻走到最底下,面对的就是一片山壁。没瞧见哪里有泉,倒是山壁上方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洞口周围看上去干干的,也不像有水。如果是常年取水的地方,石壁周围一般会长着青苔,但这片石壁很干净。

难道是自己找错了?还是那个小孩说错了地方?

陆寻之觉得这个两个可能性都不会,土生土长的村民,最熟悉的莫过于村子,自己进来的方向也没有错。她再看向那个洞眼,想起姚乾昨晚说,不过是一个泉眼,这还真只是一个泉眼啊。

“仙人姑娘也在?”

忽地,陆寻之听到身后有人招呼自己。

陆寻之回头,是桂兰。她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多半是来给昨天救回来的樵夫求圣水了来。正好,可以看看她怎么求圣水的。

陆寻之朝她点点头,退开到一旁。

桂兰上前跪在石壁前,将手里的竹筒放下,两手合祈,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求保佑之类。祈求完了,起身过去,用手扣扣石壁。

她明明扣得很轻,石壁的回声却特别大。陆寻之站得远都听见了里面“咚咚咚”的空响声。

石壁里是空的?

陆寻之继续看下去,桂兰听到回想后,连忙转身拿起竹筒,接在石壁下方。不多片刻,洞口里流出一口清泉。真的只是一口,大概也就比人含了一口水多一点,那口水贴着石壁留下来,已经挂壁了大半,桂兰接在竹筒里的估计都只有几滴。

而且那水印看着看着就干进了石壁里,吸收了一样。不怪山壁能这么干净。

桂兰拿起竹筒用布团紧紧塞好,生怕那几滴水跑了似的。她匆匆经过陆寻之身边道:“仙人姑娘我得将灵泉圣水给我丈夫先送过去,这便先走了。”

“嗯,你忙。”

桂兰走后,陆寻之上前敲了敲石壁,但奇怪的是石壁没再发出之前的空响。陆寻之换到别的地方敲敲,有了,但再敲又没了。如此反复了几个地方都是这个规律。

陆寻之确定,不是这石壁里是空的,而是这种石头就叫空回石,敲击起来会有石内回声,等声波在石内消除后,再敲才会再有声音。泼得水进,便是这种石头的特性。就好像水泼上去被石头喝了一样。

陆寻之估量了下石山的高度,应该能上去。

退后了些,跑起来,蹬上石壁借力,“噌”的翻了上去。站在石山之上,放眼望出去,石山并不是独立的一个山体,而是一整片连在了一起,围着里面的村子。整座石山从外面是个下坡的地势,从石山上走下去,接的便是当初她和噬灵走出来的树林。

陆寻之下去后,再敲了敲石壁,石壁发出空响接着流出来泉水,陆寻之接到手心里尝了尝,山泉水的甘冽清甜不变,不同的是水中的灵气。

灵气在口腔中化开,冲入喉间,陆寻之有明显的感觉。

村民们不是修真之人,不懂灵气,也察觉不了灵气,他们知道这水好,但不知道这水为什么好。所以只管拿这水当宝贝。

灵泉圣水。

圣水倒是对上了,灵泉在哪了?

手心里还有一些,陆寻之再喝,水里灵气已经大不如刚才。灵气失散得如此快?怪不得桂兰要紧赶慢赶的先送水回去。耽搁久了,灵气便没了。看来村民们长年累月的依靠灵泉水,也琢磨出一些规律。

而陆寻之想到的是,有灵气的并不是这泉水,泉水里的灵气散得如此快,很像是经过了某件灵气之物,才带出,沾上了这灵气。

灵气会散……锁灵阵……

陆寻之猛然记得噬灵如此提醒过自己。思量间,念头一转,莫非整个村子的布列便是一个阵法!?

陆寻之回到村里看似闲逛,却是在注意这其中方方面面的差异,整个村子里转下来,别说,还真有些门道。到了晚上,陆寻之要了纸笔,关在房间里,将白天记忆在脑海里的整个村里的面貌还原在纸上。

房子大小高矮有序,面向各有不同,有些人家的屋檐下挂着八卦铃,更有意思的是。陆寻之发现有些大房子没人住,小屋子里却挤满一家人,问他们为什么不换个大点的住处,原因竟是祖宗选的地方不能换,除非是绝了户。

陆寻之将这些理解的,不能理解的一一在图上做出标识,渐渐随着标识的地方多了起来,对应起九宫五行之数。一张锁灵阵的阵图逐渐完整。

即便有些不能理解之处,大致的却不会错。

陆寻之扔下笔,居然还真是。

她开始以为村子里的灵气是因为这里有一眼泉水有灵气,但现在看来,有灵的不是灵泉圣水,而是这锁灵阵锁住的某件之物有灵。

第九十四章 突破

趁着夜色,陆寻之翻出了屋子。

外面的雪地开始融化,落地时溅起了一些水花。她来到村子正中的空地,将镇灵石引出体内。

阵之道,她不懂,她也并不需要破阵,但她想知道锁灵阵究竟锁着什么。如此偏居独立的一个小村子,持续几百年来,享此阵中福荫。他们的先人选择在此安身立命时,应该不是出于偶然。

灵气有感镇灵石,自主附之其上。在陆寻之不以魂契为用时,镇灵石是混元石,混元石于混沌中生五气,灵气趋之,以为母气之元。

陆寻之是五灵根,能感应到五种灵气,五行灵气在同一片空气里的分布密度是不同的,她明显察觉到水灵气的蕴含量要高出许多。

五行灵气汇杂而来,陆寻之闭上眼睛,察辨着四面八方汇来的灵气,捕捉到其中有一股水灵气来得特别“粗壮”,她循着逆上,镇灵石随着她移动。

那股“粗壮”的水灵气越发的有辨识感,陆寻之睁开眼,看下自己现在走到了哪里。她发现自己走到了村子外面。

为什么会走出来?明明那天走出了村子后感觉到的灵气就不多了。

镇灵石在眼前缓缓的盘旋,陆寻之凝神静气,继续跟着镇灵石引导的灵气的指引走出去。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候。

陆寻之睁眼,将镇灵石收回,她已经走到了一片没有路的杂草丛里,到了这里,她仅凭自己,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灵气。但在她将镇灵石收起之前,她已经不用特意去专注,也能对感受到那股灵气来的方位。

大概和锁灵阵有关,陆寻之估计这么判断。

镇灵石再出,陆寻之点了个明光术,一团微光托在手心,持续不间断的消耗玄力而发亮。光亮有限,陆寻之跟着走,并不太晓得自己走进了哪里,只知道一路走过来脚下都是杂草丛生。

脚下向右,地面略略有下沉感,但并不是太明显。如果不是很集中精神,很难分辨这一点点的落脚差。她开始走向一处凹地,凹地进去没多久,陆寻之停了下来,因为她来到这股灵气的源头。

借着微光,陆寻之不远处的面前,长着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丛,因为灵气从这里溢出,这片杂草格外的茂盛。

陆寻之分开杂草丛,露出里面的一个地洞,地洞口大小正好一个人的大小。底下有灵气溢出,陆寻之当然要下去看看。

将玄气护体,陆寻之跳下去,身体在一阵急速的下坠之后,稳下来慢慢下降。大概下降有一百米的深度,陆寻之慢慢的落了地。

忽然,两束火光“噌”的一冒。

陆寻之眼神一紧,眼前豁然大亮。冒出火光的是两个石柱灯,这底下竟是一条不知道何年何月被挖掘出的地道。地洞空敞,高有两三丈,宽也有丈余。

墙上有一个火把,陆寻之走过去拿下,点亮了举到洞壁上查看。洞壁上有指头宽,长于掌心的痕迹,一道拼接着一道,像是铁锄一下一下将这里挖出来的。

陆寻之往里走,“噌”的又是两盏灯火,原来这地底下,每隔一段距离都安放了石柱灯。

但陆寻之并没有要灭了火把的意思。

她正顺着地道往前,目光不经意扫过火把光映照的地面,猛地,往后一个翻身。

“刷刷刷”

地里倏地破土飞出来上百把的梅花镖,一阵密集的扎向洞壁和洞顶。

陆寻之刚才要不是打着火把,晃到地上的土颗粒不对,这会儿肯定掉了个措手不及的坑。洞壁上留着的明显工具痕迹表明,这里的土质是粘土。这种土质粘重,紧密,透水性不好。又在底下这个深度,所以土上容易保留动过的痕迹。那些大颗粒土,定是布置梅花镖的人为了遮掩,将土碾碎了撒在上面,干了之后便结了大颗粒。

陆寻之差点吃了亏,不由谨慎了几分。但再过去,并没有什么惊险。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灵石滩,蓝色的灵石大小不一,几块几块生在一起,这里一簇,那里一簇。

晶石闪亮,灵气萦绕。

陆寻之惊呆在眼前。

这些灵石虽然不是庞然大物,但对她一个筑基期来说,地上这地零零散散的灵石若是全拿走,都够她到金丹期了。

而且有灵石傍生的地方,一定有灵脉!

看灵石的数量大小,陆寻之以为,至少也应该是条小型灵脉。

村子里的锁灵阵,莫非就是为了这条小灵脉?!

陆寻之心里差不多有了答案。

她想再往前面走一些,但几百米之后,周身的压力突地变化,就好像置身的空间瞬间被压缩,多停留一刻,呼吸都会变得越发困难,心跳急速。

陆寻之不敢贸然,回后退出,但退出的这几百米简直变成了一场灾难。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心脏,陆寻之的气息被截断。脸色是呼吸不过来的潮红,渐渐紫绀,就在这时,镇灵石自主冲出她体内。

空气中的压力蓦然一松,陆寻之趁着这口气,迅速抽身而出,大口的喘气。

陆寻之听韩裴说过,有些大型灵脉会出现难以对付的护脉灵兽,但这条灵脉怎么看也不像大型灵脉,否则,地底下必然不是这么一番光景。

也不仅仅是一个锁灵阵,便能控制住灵脉有可能的自我迁徙。

陆寻之感觉刚才的压力,大概是自己触到了某种禁制。

村民的先人既然将村子设置成一个锁灵阵,锁住这条灵脉,想来也不会轻易让人觊觎。

第九十五章 地图

陆寻之将地上大大小小的上百块灵石全收进了储物袋,然后原路返出了地面。

这条小灵脉,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整个村子的命脉。她只是好奇,并没有打算破坏,也没有想过将来有能力了就来将这条灵脉牵走。既然也进不去,又有这些下品灵石作为意外惊喜,知道了想知道的,其他的事情她也就无所谓了。

其实她若能进去,也不过是最终发现,那最里面有一条地下泉水与灵脉交汇而过,裂经围住村子的石山。泉水带出灵气,敲敲石壁,便能震荡流出。最终,汇入弱水河,在弱水河中丢失所有的生气。

就在她走之后,一道人影从她摘走灵石的地方一晃而过。

陆寻之回到自己的住处,轻手轻脚的走上台阶,推门的轻微声音在后半夜的宁静里让人毛骨悚然。

“嘎吱~”

第二天一大早,陆寻之找到姚乾告辞。

“姑娘这就要走?”

“嗯,这几日多有叨扰,不便久留,这便来告辞。只是我不太熟悉地方,怎么出去,还有劳姚大哥说个方向。”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姚乾低头在脚边看了看,捡了一截木棍,就在院子的地上画了起来。木棍先在地上戳了个点,他道:“你看这里,就作为我们村子。从这里出去,会通往……”

姚乾边说边画,他像一张活地图,村子方圆几千里的地方他都能一一的说出来。他画出了所有从这个村子里出去将通往的下一个地方,就看陆寻之是想去那里了。

陆寻之偶尔点点头,没打扰他,他像有些刹不住,片刻后,整个争鸣大陆的地图跃然在地面。他一边划区域,一边说,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万流,乐风,帝都……争鸣大陆上的所能说到的地方他全都说了一遍。

陆寻之现在在的这个村子就在万流垂直的下方,万流在上北,村子在下南。再往下再接两个区域,便到了争鸣大陆的边界。

陆寻之有些惊讶他知道得这么清楚。问起来,姚乾道是他老父亲生前带回来过一张地图,他时常闲着没事,便拿着看,记了个滚瓜烂熟。

姚乾的父亲生前是个挑货郎,常年走乡换货,有一年,换回来的东西里便有这么张地图。

陆寻之看着地上的图形,总觉得特别眼熟,争鸣大陆的地图……她猛地想起来,她见过,在小火苗的镜子上!小火苗镜子上的裂纹,呈现的便是争鸣大陆的大轮廓!

陆寻之不确定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道:“姚大哥的地图不知道能否借我看一眼?”

“行,我给你去拿。”姚乾丢下棍子起身进了屋里。

陆寻之拿出镜子对比了一眼,很像。

不多片刻,姚乾拿着地图出来了,一卷发黄的绢布,很有些年头。陆寻之抖开,争鸣大陆四字写在绢布的最上方,字体苍劲有力,飘逸洒脱。其下便是地图,陆寻之仔细看过,与姚乾之前画在地上的并不无同。绢布在她手中忽然缩小,陆寻之盖在小火苗的镜子上,裂纹与地图的边线完全吻合。

小火苗的镜子裂成了争鸣大陆的地图,这是什么意思?

陆寻之一时不得其解,手中玄力一收,绢布回到原来的大小,将它还给姚乾,道了谢,便告辞了。

陆寻之住处的门外,小根手里抓着一把嫩黄的野花,敲陆寻之门道:“姐姐,快起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喊了半天没人,小根想起去找姚乾问问,还没进院子,老远便喊:“姚伯!有没有看到仙人姐姐?”

姚乾刚送走的陆寻之,正准备进屋了,听得小根的叫唤,又往院子外走,“喊喊喊!人一大早野哪里去了!人家仙人姑娘没事儿做,尽陪你玩熊。人刚走,赶紧擦把脸吧,在我这吃早饭。”

小根一听陆寻之走了,气得把手里的花一扔,“哼,仙人姐姐也会骗人!她说好走的时候会让我给大白还有她送行的!”

姚乾一瞪眼,正准备说他几句,小根红着眼睛便跑了。

“这熊孩子。”姚乾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屋里。

那把野花扔院外的篱笆桩下无人去管,一片黑色的花瓣沾在花叶上,滚落地,落地开花,摇曳出一株黑色的魔屠。小小的,不起眼的贴在篱笆桩下。

小根追出村口,村外的小路,没有半个人影。

太阳暖暖的融化着满地的积雪,流溢得地面泥泞不堪。小根两条裤腿上沾满了泥点,天知道他刚才跑得有多急。

陆寻之就靠着两条腿,在两天之后,来到了路程最近的一个镇,长泷镇。

长泷镇比陆寻之想象的繁华,街上人来人往,买什么的都有,可比小村子里热闹得多。陆寻之买齐了自己要的东西,在镇上的客栈要了一间房。

关门谢绝任何的打扰,铺开笔墨,黄纸,朱砂,写符。

第九十六章 抢啊

“阿寻,阿寻……去找龙,去找到它……”

小火苗的声音宛若从遥远空旷的时空传来,陆寻之修炼中的意识在下意识的对这声做出回应。“小火苗?”她任由意识在自心世界飘荡,搜寻方才这如幻中的声音,但再也没有出现。

过了许久,陆寻之缓缓的睁开了眼。那是小火苗的声音,因为只有它会这样或委屈,或撒娇,或担心的阿寻阿寻的叫自己,但它究竟在哪?它让自己去找到……龙?

思绪渐渐为眼前的清晰所聚拢,虽没能如愿的看到噬灵,但见结界里的魔屠花少了大半,又有些安慰,噬灵大概也快了。大白在她醒了后,四条一伸,改成趴在她身边。陆寻之偏过去,挠挠它的耳朵,将大白收回了灵宠戒指。“也辛苦你了,好好休息。”

收起戒指,陆寻之将面前的灵石堆扒开,哗啦啦一阵响,摊开最里面的“芯”子还没有用掉。大概还有一二十来块。都捡了起来,起身,陆寻之环顾已经绿荫斑斑的树林。手中玄力一指,远处的一颗树上“咔嚓”的断掉了一根树枝。她现在的玄气可以直取百步之外,聚气为刃已经没问题了,不过要聚气化形,还差了一些。

试了几次在掌心以玄气凝聚一把短剑但都未果,看来必须等到突破下一个境界才可以。还是要加紧修炼。小火苗让自己去找到龙,是不是真的有龙?有又在哪里?总归,修为越高,越有保障。

但眼下也不是个急得来的事,至少也要等噬灵醒来了再说。

坐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眼下这个季节,动物正也还活跃,陆寻之在树林里信步走到,一两个时辰后,收获了三只雉鸡,两只野兔,一窝刺猬。刺猬还是一家子,一只母的,三只小的。小刺猬还是一团粉色的肉刺球,正在警惕无比的母刺猬肚子下吃着奶。

这么多也吃不完,虽说做熟了放在储物袋也不坏……不过,还可以送到村子里。便当是回报那些灵石。

既然要往村子里送,陆寻之就想多送些过去,争取村民们都能分到。

这一天,便在林子里转没了。

天将黑,陆寻之将一路累积的战利品提了满满两手,趁着天黑,将东西送到了村口,她相信不管是谁发现的,都不会独吞。

陆寻之又在夜色里返回了树林。

初夏的夜空,繁星满布。陆寻之靠坐在结界附近的一颗树上,看着满天的星辰,忆起了一开始和噬灵在太逢山中找大吕宗的日子。

蓦然回首。太逢山中十年,万流三年,睡过了一年,现在又快是一年。十五年。不知不觉中,噬灵和小火苗已经陪了自己十五年。

当初家破人亡,身背魔骨,还能被如此善待,陆寻之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所以更加要用心的活下去。

噬灵,快点醒来,我们一起找到小火苗。无所谓灵地,无所谓修炼,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便足以代表了一切。

思绪宛转间,她浅浅阖上了眼。

半空的月华如洗,穿透着光亮的结界,照见,结界里的魔屠花好一阵颤栗。

第二天一早,陆寻之从树上跳下来,弯着腰,去看树边的一个洞里。她昨天端的那一窝刺猬,叫她放在这里养着了。一家子正在抱团大睡,旁边干净丢着几颗小小的果核。

陆寻之看了会儿,在洞口洒了把果子,起身去找水去了。不仅要洗脸,也该洗个澡了。

村中,有村民发现了她放在村口的那一堆野鸡野兔。眼睛一亮,连忙左右四处的看,见没人,马上跑过去提起满地的东西就想找地方藏。

刚还没人的背后,冒出来另一个村民,看到他两手的野鸡野兔,顿时跟兔子红了眼睛一样,“诶!放下!这是你的东西吗!”

提了东西的村民凶神恶气的瞪他,“我先看到的就归我!”

“归什么你!叫它们,它们应你也不!”

“不应我也不给你,我呸!”

“我呸!”

然后脖子一梗,便打了起来。

动静很快传到了整个村子里,村民们一窝蜂的赶过来,看见地上的兔子野鸡,眼睛都放光。那便开始抢,你嚷我叫。

“给我!”

“这是我的!”

“你敢跟老娘抢!”

抢得鸡毛满天飞,兔子耳朵扯来拽去,好好的活物,在这么一场混战的抢夺下死了大半。连小孩子都跟在里面瞎混闹。

村民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完全没有了陆寻之在的时候的敦厚淳朴。姚乾该来的,却没看见他人。也没看见小根。

第九十七章 重要

陆寻之打量着噬灵,眸光里笑着,微微偏了偏头道:“噬灵,你好像不一样了。”刚才的剑气,他额上的凰羽石,甚至是他自己,都在不一样。似乎穿过了万载的时光,带着上古的气息,从三界之中纵横而来。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作为上古神器的噬灵该有的姿态。

噬灵指尖捻一朵剑气为花,放在陆寻之手心。

红光流转,剑气不散,陆寻之惊讶的抬头,“你的力量解封了?你不需要认主?”

“一部分。认主可以,若为魔物,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净化魔气,或者消灭魔物可以唤醒你被封沉的力量?魔物越强大,你可能被唤醒的力量越多?”陆寻之诧异道。“那你没必要认主?”

噬灵道:“不一样,剑,终究是要握在手中,才会绽放出真正璀璨的光芒。”就算封住的力量全部解开,如果没有一双能掌握,运用这些力量的手,那也只是剑的厉害,而不能成为剑的力量。

但下界没有人能匹配得了噬灵剑。

陆寻之没有这个心,也不能。

陆寻之以为他失落,道:“放心,总有一天会有这么一双手的。我们去那坐着说。”她走向养着刺猬一家子的树下,树下有几块圆石。平日除了修炼,便在这树下坐坐,拨弄拨弄刺猬崽子们。

陆寻之将那朵剑气凝成的花,抬手钉上树干,竟也栩栩如生,似自树中生出,唯亮在这黑夜里。她看进前方的黑夜,“噬灵,你在上古时见过龙吗?”

“并未。”噬灵说:“我自铸成,便被带进万古太墟,几万年不曾出过。龙未曾见,却有。”

“几万年?”陆寻之转向他坐着道:“若照你所说,你既没有离开过万古太墟,那为什么我会从万流的离恨渊潭底将你带出来?万古太墟的守护你可又知道?”

“不清楚。”噬灵道:“但你如何晓得?”知道万古太墟的守护。

陆寻之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无比能解读他的言简意赅,大概说了在万流遇到浑敦的事。顿了顿,她道:“噬灵,你在万古太墟几万年的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你从来没问。”

陆寻之噎住,这倒是事实。她将镜子拿出来给他,“那我现在问你,认不认得出小火苗究竟是个什么镜子?”

噬灵接在手里,不看,道:“不知。”

陆寻之伸手指,扣扣他手里的镜面,“我以为又是没问你,你不说,看来小火苗这镜子之事你是真不知道。你看看,小火苗镜子上的裂纹,我也是最近发现,此间裂纹竟是地图,和争鸣大陆的地形轮廓一模一样。就在你醒来之前,小火苗应该算‘出现’了一下,它让我去找到……”

“龙。”

“龙?”噬灵道。“上界你如何去得?”

“不是。”陆寻之摇摇头道:“是下界。小火苗既然说让我去找,它当知道我不可能去上界,而整个下界,能与龙有关之地,便是龙迹大陆。不巧,争鸣大陆接的便是龙迹大陆。”

“我不知道这些裂纹是不是这样的一个提示,但龙迹大陆上的传说确实多与龙有关。”她将镜子拿回,摩挲着上面的裂纹,“大概,你是让我去找真的龙,而是找和龙有关的什么……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未必是,未必不是。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小火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我必须去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噬灵凝眸看着她,“很重要?”

“重要。”

陆寻之微微的沉默之后,道:“那你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我不问,你也不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愿意跟着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走。我甚至不了解你们。都说凡人人各有命,你们为上界之物,是不是也各有天命?噬灵,你是上古的噬灵剑,理应造福天下苍生对吗?”

然后,不再有话,任由夜色磨到天青亮。陆寻之靠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了眼睛。噬灵起身,白色的长发在身后拖了一地。

闭着眼睛的人,一动没动。

等到天完全亮,噬灵并没有回来。倒是刺猬拖家带口的爬出了洞,一只跟一只的跟着从陆寻之鞋面爬过。陆寻之睁开的眸光里平静无痕。

她似乎不知道少了一个人。抖抖脚背,爬在最后面的小刺猬,立刻缩成了一团刺球。陆寻之抓起它,在它背上扎了两颗果子才放在地上。

小刺猬不动,似乎觉得背上太重。

陆寻之推它道:“走吧走吧,有时候只有负重前行,方能走得更远。你有别人没有的,背负这些,不是负累,是你所得。”

小刺猬蹒跚而动。

她看向结界曾在的地方,她在这里等着噬灵醒来,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

韩裴那日说,你既然拥有它们,便拥有拿着它们的责任,你有义务留下它。可相比那所谓的义务,陆寻之更在意噬灵愿不愿意。所以噬灵醒了,她就告诉他,他若另有选择,不必一直跟着自己。她也很希望他能和自己一道,但更尊重他的意愿。小火苗不同,小火苗是她的责任,她当初将它带出来,应允它,说过的话便要算数。

走之前,陆寻之去了趟树洞,将里面的白骨全都收拾了起来。她会去一趟村子里,将这些村民的尸骨交给他们,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

这之前之所以闭口不提,便是怕村民们晓得了,绕弱水河过来。

魔屠未消,岂能放心。

陆寻之将一个大大的布包系好了,退出树洞,正准备提上大白的背。一转身,抬头看到了树洞外的噬灵。

阳光正好,噬灵竟束起了长发,换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在陆寻之的讶异之下,噬灵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送到了大白背上。噬灵抓起她手,在她手心画下一个印记,印记红光,一闪而没。他道:“你虽不能为我主,但你若愿意,我便护你左右。你若心怀天下,我便造福天下。你若向往成仙,我替你坦荡仙途,从今而后,你心中所念,皆我所欲。”

陆寻之好半天没回过神,她看着噬灵,像不认识,又再熟悉不过。噬灵冰冷的眉眼,一丝不苟着认真。她张了张嘴,好半天说:“噬灵,你刚才说了好长的话……”

“嗯。”

“这又变回来了,惜字如金。”

陆寻之绷住心里的开心,道:“刚才画的什么?”

噬灵说……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融进这清早的晨光,光彩斑斓。

第九十八章 全村动员

到了村子,陆寻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和噬灵刚到村口,就有几个村民迎出来,但怎么一个个看着大白背上的大布包的神情都不对。摩拳擦掌,眼馋无比?说不出的诡异。

几个村民乐乐呵呵,你一言我一语。

“两位仙人这是来看我们了,这熊背上可是带的好吃的!”

“这就打开瞧瞧!?”不客气的问着,上去便搬了布包,还在手里拎了拎,“哟,这还不轻了!”神情语气活脱脱好吃懒做,就盼着天上掉馅饼的贪婪。

陆寻之微皱眉。

布包被嚷着打开了,一见全都是白骨,几个人吓得手一缩,“两位仙人,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带能吃能用的,这骨头是怎么个意思!”

他们还不高兴了。

陆寻之道:“这就是你们村子里那些当初被大怪鸟抓走的人的尸骨,你们带回去好好找个地方葬了吧。”

几个人愣了一下,没有什么悲伤,还有些爱理不理。道:“人都死了,就这样吧,等会挖个坑一起埋了。”说完了,又眼巴巴的看着陆寻之和噬灵,“两位仙人来看我们,就不带点什么东西?空格手怎么行,随手抓个野鸡野兔的也够是个意思吧。”

“是啊,我们这都馋着了,先前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好人,送这些过来,有回还送了头野猪!仙人,你们咋还不如一个不露面的人了!”

这时候,傻子都觉得有问题了。

陆寻之淡道:“姚乾大哥在村子里吗?我想见见他。”

村民手一甩,“仙人想见,那只能去阴曹地府见了。”

姚乾死了?陆寻之心下微澜,明明自己走的时候,他还好生生的。只不过半年,竟就死了。而且看这几个村民怪怪的,村子里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沉声对噬灵道:“我们进去看看。”

“诶,我说你们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了,来做客哪有空……”

这还拦,陆寻之抬手就是一下,给劈晕了过去。回头冷冷一瞪,其余几个脖子一缩。

“出事了。”陆寻之再往里走,几乎已能肯定。

不止那几个村民古怪,整个村里的人都好像换了一副面孔,看人的眼光没有了热度,冰冷而黑暗。垮着一张张脸,冷漠和不耐烦。

在通往姚乾家的石板路上,噬灵忽然停下脚步,“魔屠。”

前边的陆寻之猛的回身,视线顺在落在噬灵脚前的石板缝隙里,三两株魔屠刚好伸展出花。刚才她走过的脚边,刮坏了一朵魔屠,而她不曾注意。

“村子里怎么会有魔屠?”陆寻之不可置信。

村民本来看到他们两个进村就好奇,这会儿见两人在盯着地上几朵黑花在看,一个妇人蹿上来,谄媚的对陆寻之道:“仙人姑娘喜欢这花,我告诉你这花在……”她戛然而止,一声惊叹,“哎呀,公子头上这玉簪可真漂亮!”

噬灵一拂袖,石缝里的几朵魔屠花顿时化成了一线黑灰消失。“她不喜此花。”

“哼!那我不也告诉你!”妇人脸一变,横眉竖目的走了。

“接下来如何?”噬灵道。

“这些村民的反常,已不难明白,怕都是受了魔屠的影响。不过看眼前的情况看,似乎还不太糟糕。”陆寻之道:“噬灵,现在要是再有一片那样的魔屠花田,你需要多久?”

“三天。”

陆寻之点点头,这她就好想办法了。噬灵有速度,她就不用拘着村民办事。不过村子里的魔屠花肯定是没那么多的,有那个数量,村子里的人只怕都已经自相残杀光了。

“噬灵,你先在村子里转一圈,能看到多少,先毁多少。”

小半刻钟后,村子的空地中间,摆起了一张桌子,上头笔墨纸砚。所有的村民都被集中了过来,吵吵嚷嚷的闹得要死。陆寻之站在桌子后,手里画着什么,由着他们吵闹。

站了一阵子,陆寻之也不出声,上百号人都不耐烦了。

“仙人!你们有事没事,没事别耽误我们干活!”

“就是!仙人就能喊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打了我们的人!”

“对,王二家的被打了!乡亲们,咱们不能让一个外人欺负咱们,咱们人多,冲上去打她!”

陆寻之眼皮子都不抬,直到最后一笔画完,放下笔,村民们已经围到了桌子前。

陆寻之“哐”的一拍桌子,“震”静!

效果不错,所有人都看着她,陆寻之拿起桌上一张画了魔屠花的纸道:“想吃肉的回去站好。”

“呼拉”,人群一下子倒退回去。

“人都来了?”

“都来了!”

陆寻之指了指人群左边的空地,“十岁以内的孩子站这边。”再指右边,“妇人都站这边。都别问,快站好。”

三列人群一下子分开,陆寻之扫了一眼,整个村子里的孩子也就十来个。

“小根怎么不在?”她发现道。

“哎哟,你可别提那杀人的孩子了,让我们给关起来了!”有一个妇人道。

陆寻之微愣,“关起来了?他杀谁了?”小根给她的印象,开朗坚强。爹妈没了,他也很积极的活着,这样一个小孩怎么会杀人?

“是姚伯,小根哥把姚伯杀了。”稚声稚气的声音,正是陆寻之住过的那家,那个想吃包子的小男孩儿。

陆寻之看向大人们,大人们的沉默,无不是在承认这个事实。她很想问小根为什么要杀姚乾,但眼下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将村里的魔屠花都找出来毁掉。

噬灵虽已经在动手了,但村子里哪些地方生了,哪些地方没生,最清楚的莫过于住在这里的村民。

陆寻之抖了抖手里的纸道:“这种花叫魔屠,气味有毒。人若长时间闻这它们的香气,先是易怒易躁,等严重了便会头晕恶心。再严重,呼吸便会衰竭,到那时就是死人的事,你们的灵泉圣水也救不了你们。所以需要大家一起来消灭毒花。虽说方才与我一起来的仙人,现已去消灭,但恐有遗漏。大家接下来,每找到一朵这样的花,你们别动手,来告诉我们。便能得到一只野鸡,五朵以上还能加一只野兔。只要情况属实,我这里都会记载,以便兑现。”

就在这时,噬灵回来了,朝她点点头。

陆寻之一挥手,“老人小孩留下,其余人可以开始了。”

第九十九章 我有药

“那我们小孩子干什么呀!我们也能去找花!”里头最大的一个小孩道。

陆寻之走上前,“你们去取圣水,一个人取两次,第一次自己喝,第二次的拿回送给这里的爷爷奶奶喝。这就是你们的任务,明白吗?”

“也有奖励吗?”

“有。”

“那爷爷奶奶的任务是什么?”最小的小宝奶声奶气的问。

“爷爷奶奶的任务是喝圣水。”陆寻之弯腰捏捏他的小鼻子。又对最大的那个道:“你来带着他们,带好了额外奖励。你不许打骂。”她转向其他小朋友,“你们这些小的不许不从,都听好了吗?”

“听好啦~”孩子们的声音拉得老长。

“嗯,那去吧。”

陆寻之拍拍最大那孩子的肩膀,委以重任的眼神,叫那大孩子特自豪。

对面有个老妇人,咧着缺了大半口牙的嘴笑道:“姑娘,你对孩子们真有一套。”陆寻之愣了愣,大概是……小火苗照顾多了,哄起来得心应手?

噬灵恰好回来,陆寻之迎上去道:“怎么样?多不多?”

噬灵微点头,“尚可。”

陆寻之想了想说,“剩的应该不会太多吧,我可是开了一朵花一只鸡的价,我怕你找不到的太多,我们得在山里头住个几年。”说起来,有些后悔,“我不应该说野鸡,我就说鸡不就行了,不够还能去镇子上买。”

噬灵望着她,眸子里皆是宠溺。

陆寻之自己无语望天,一定是因为噬灵留下太开心了,居然如此迷糊了一把。看吧看吧,修道之人,果然不应该大喜大悲。

陆寻之大概交代了道:“噬灵,我去找小根,你在这里看着点。”

“嗯。”

村子里就那么多户人家,略过门户大开的屋子,陆寻之很快找到了那间落着粗铁链大锁的房子。朝外的窗子掩着一道缝,天气渐热,里面的酸臭的气味从里面钻出来。陆寻之一指玄力弹在锁上,铜锁应声而开。

她推门进去,昏暗的屋子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陆寻之左右看了,左面另有落着把小锁的房间,她不由凝眉,怎么还落两道锁?

拉开。

入目一张凌乱的床,被子衣服扔了一地,踩踏得不成样。视线移动,墙角扔着几个碗,碗里的剩饭馊菜都酸出了绿霉。另一角,摆着一个便桶。

混合进屋里的空气,屋里的空气令人作呕。

陆寻之走进去,将窗户完全推开。“小根,别藏了,出来吧。”她看向床底,若是地方没错,屋里便不该没有小根的人,便是他藏了起来。

床底下传来微微的动静,随后又没了,陆寻之踢开床脚榻,蹲下去,看到了猫在里头,睡地上缩成一团面对着墙的人。背影消瘦干枯。

“小根,我找到你了。出来吗?”

柔软耐烦的声音,陆寻之或许自己不觉得,但她对待起小孩子真的很温柔。

小根的肩膀动了动,陆寻之把大白放出来,道:“大白也找到你了。”

大白被这屋里的气味熏得喷了两下鼻子。

陆寻之拍拍床,“可以了便换你找我们。”

“走,大白,我们出去。”

床底下的人听到走出去的脚步声,有所动容,他翻过身,脸埋在手臂里挡着,发出低下的哭泣。小门外边,陆寻之靠墙站着。小根的哭声落在她耳边,让她晓得他正在经受着心底的绝望,也许再也拿不起面对的勇气,也许就勇敢的走了出来。

谁也帮不了。

很多时候,人生的难关就是靠着自己咬紧牙,一步步的爬出来。

陆正平死时,被说成是魔尊的转世时,在离恨渊底,九死一生。陆寻之爬出了她人生从未遭受过的绝望。

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都不配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她能做的,唯有时间流逝里的等待。

小根,别对你自己失望。

飞快的,便有了两个时辰。

噬灵那边炸开了锅。

他不爱言辞,村民问三句,他能答一句。好几个村民过来说找见了花,要管噬灵拿凭证,好兑换陆寻之许诺的野鸡。噬灵不知道什么凭证,只说,你带我去,我记下了便是。

不知身中“剧毒”的村民哪里肯干,都说陆寻之是骗人的,嚷着不干了,要掀桌子,说耽误了他们,要赔偿。

大人小孩闹得一团糟。

噬灵却不是陆寻之,没得那办法,也没得那脾气。闹事的全给丢了屋顶,有些屋子离地两三丈,噬灵还专挑高的扔,有本事跳下来闹。

男的骂,女的哭。屋顶上可不热闹。

有个老头儿,拿拐杖,颤颤巍巍过去,敲了噬灵一棍子,“你来把我扔上去!”

噬灵把自己扔上了屋顶,居高临下,一言不发的监视着下面。站得高,看得远,想偷偷摸摸跑的一个个捉回来,宛似老鹰捉小鸡。

莫名的喜乐。

主要是担心村民们不知深浅,一怒之下去搞破坏。他索性对付不来“刁民”,一个个拘着别跑便是。

陆寻之带着小根过来的时候,看见满屋顶的人,惊讶之下明白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大家乍一见陆寻之,“群情激奋”,再一见陆寻之手身边跟着人,“群情激愤”!

“我说仙人们,你们这是闹着什么,这孩子是杀人犯!你给他放了,万一他给我们全村人都给杀了怎么办!”

“就是!我们没将他送官,对他仁慈了!将他关回去!”

“关回去!关回去!”

小根锁着肩膀,往陆寻之身后藏。

陆寻之伸手抓住他推到前面,“你们是没送他见官,但你们擅自将一个孩子关成这样,你们倒好意思说他是杀人犯,你们与杀人犯有何不同!”

半年多前的小根,开朗活泼,胆子还大。现在的小根,瘦骨嶙峋,完全的沉默了。他站在众人面前,垂着肩,小小年纪的脸上,麻木不仁。

“可他杀了人!”

魔屠的影响下,没有村民觉得自己该受谴责,该良心的不安。他们理直气壮。

陆寻之道:“他是杀人了,但那不是他的本心,就像你们现在,自私,恶毒,贪婪,也不是你们的本心。你们自己想想,是不是时常有控制不住的恶意。”

村民们难得片刻的安静,有人说,好像真是。有人说,是什么是!老子现在痛快,心里想什么就是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谁敢拦一个不成!

陆寻之朝他勾勾手,“那你病得不轻,下来,我有药。”

第一百章 恢复

陆寻之的“药”,有点猛。

噬灵配合她玩了一个小把戏。

噬灵用剑气凝出一面人来高的镜子,这是面能照人生老病死的神奇镜子哟!

镜子前,那位“老子想干什么干什么的”村民,当看清自己在里面的模样后,如遭雷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镜子里的人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惊恐。不同的是,镜子里的他,面如如枯槁,死气沉沉,看上去命不久矣。

人之将死,其心惧也。

村民惊恐万分求着,一定要救他一命。

顿时,不管是屋顶上的还是地上的,所有村民都被这位的情绪带入了“同病相怜”的共鸣圈。一时间全都陷入了沉默,沉默里,有人问:“仙人,我们可还有救?”

还能听到如此一问,陆寻之这一剂猛药便是对了“症”。死亡,谁能不怕。任何欲望,任何美好,死亡面前都会终结。管你曾多可敬,多可恨。

死去后万事皆空。

所以修者问道,求长生。但更多人是在求长生。

这些普通人眼中,修道之人已是仙,多活的一两百年,都够他们轮回转世又一遭。但修道之人眼中,九重天之上才是真正的仙。因为只有他们真正脱离了凡人生老病死的定律。时光荏苒,白云苍狗,不过转眼烟云。

连修道之人都不愿意直面的死亡,普通人感触更甚。陆寻之再要他们配合清理掉魔屠,一个个无比积极了,也不提换鸡的事儿了。

接下的好些天,村子里险些翻了个底朝天,好些人将柴火垛都移了,生怕里头藏着看不见。旮旯犄角,没一处放过。差不多半个月,村子里魔屠的气息便彻底消失了干净。

村子里原本就有灵气,再加上有噬灵,他的存在便是对魔息最好的净化。村民们渐渐也回缓了过来,陆寻之让他们每日去喝两次灵泉圣水。

灵气入体,清浊祛晦。

一切都在恢复。

陆寻之这段时间致力于弄清楚魔屠怎么出现在村子里,不过大家都说不清,只晓得姚乾的住处最多。至于魔屠最早出现在哪里,更是无从问起。

陆寻之和噬灵在姚乾那转了好几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毫无头绪之下,便就只能搁下了。

经过这段时间,村民的状态都在好转,只有小根的情况却不大好。陆寻之这段时间都带着他一起住,本想等他情绪好些了问问他姚乾的事,但他不说话,不理人,也不好好吃饭。陆寻之将大白放出来,他便只理熊。

两天一夜。

陆寻之结束修炼后从房间里出来,抬头见,外面桌子上,还摆着头天早上村民送来的面条。小根又没吃东西,多半也没去村民家吃饭。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

天边红云似火,如织如锦。

小根便坐在外面的台阶上,靠着大白半躺,好似高枕无忧。陆寻之走过去,瞧见了他眼里的空洞虚无。在他身边坐下了道:“不吃东西不饿?”

小根坐起来,望着天边,却并不说话。

陆寻之陪着他坐了一会儿,拍拍他肩膀道:“起来,跟我走一趟。”

小根还是那样子,并无太多的反应。跟着起身,跟着走。陆寻之将他带到了村子后面,上了山,进了树林。

“捡柴。”

陆寻之弯腰拾起一根枯枝,小根也跟着捡。一路无声无息,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偶尔折断树枝的声音。捡好的柴堆在一起,天将黑时,陆寻之清了一块空地,生起了一堆火。

储物袋里掏啊掏,抓出几颗包着黑色壳的果子。陆寻之两掌一压,果壳挤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拿着塞到小根手里。

小根看着陆寻之给他的果子眼睛都直了,嘴巴动了动,想说话,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陆寻之见他只傻看着,道:“怎么了?是能吃的,快吃吧。”

小根低着头,过了好半天才开始吃。

两个人便围着火堆坐,坐了一阵,噬灵过来,手里提着几条鱼。

“辛苦。”陆寻之起身去接过。

“会不会杀鱼?”陆寻之问小根。

小根点头。

陆寻之便给了他一把刀,一袋子水。

小根默默拿着东西走了,噬灵道:“他能看见?”

陆寻之往火堆里丢了几根树枝,看向远处的黑暗里一闪闪的荧光,“除非他不想想办法,不然他一定会有办法。便是要让他动手动脑,他人活络过来,心也许就跟着活络过来了。我们总要走的,他若一直这副模样,村民即便有心照顾他,怕也会很难。”

噬灵道:“何时走?”

六月流萤染夏,月亮清亮得无以复加。

小根好歹也不算两眼一抹黑,找见了一块石头,将手里的东西全放下了,果真如陆寻之预想中的想办法拢荧灯去了。

待他回来,陆寻之停了和噬灵正说着的话,叫上他一起烤鱼。

烤完,吃完,夜晚很深了。

陆寻之看了看周围的大树,问小根道:“要不要试试在树上睡觉?”

小根眼神动了动,点头。

陆寻之将他带上一颗有大树杈的横枝,取了储物袋里一件披风给他盖上道:“睡吧,明天再陪我去趟你们下面的镇上。”

小根第二天一睁眼,便看到陆寻之在下面练剑,矫健轻盈的身姿,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小根的眼里忽然生出抹羡慕的神色。

那个哥哥不见了,他没看见噬灵。他当然不会晓得,陆寻之手里的那把剑,便是那个哥哥。

陆寻之察觉到树上来的目光,收剑,回身,抬头看过去道:“早上好。”

陆寻之上去接他,上去前,顺手将短剑抛出去,噬灵幻出人形从树后走出。陆寻之带着小根落地,小根无意识的就说话了,“哥哥刚才在哪?”

陆寻之一愣,嗯?说话了!

噬灵道:“树后。”

这一天,陆寻之和噬灵带着小根在下面的小镇上,转悠呀,买了好多的东西。小根自从早上那句话后,便又不张口,不过看人看上去的精神却悄然的不一样了。

从床底下出来,再到现在的开口,只要他肯试着去克服这第一次,接下来会慢慢好的。

陆寻之买的东西,多到雇了辆马车,这些东西都是要送回村子里的。

但今晚得歇在镇子上。

实在是从村里到这镇上远,得有一天的路。来的时候挺快,那是噬灵背的小根起的飞,若是马车慢慢悠悠赶回去,一天怎么也少不了。

小根从来没出过镇子,白天玩了一天,晚上跟着陆寻之住了客栈,体验了树上之后的又一回新鲜。心满意足的睡去。陆寻之给他轻轻带上了门。

第一百零一章 真相

万流之内,骆长天于灯下放下笔。抬起来的脸上,思绪凝得显重。

他面前站着澹台云重,温和文雅如昨。

骆长天看着他,叹了口气,顿道:“还是没有消息?”

“暂未。”澹台云重回话,语气里不急不缓,不温不火。倒是不好让人琢磨出了什么事。

骆长天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再行包庇。”

而澹台云重有包庇前科的,便是帮着韩裴隐瞒了陆寻之的事上,骆长天现在说的事难道和陆寻之有关?又或者是韩裴?需得他如此提点。

澹台云重走后,骆长天独自坐了坐。忽地提笔写了张什么,卷起来,在纸卷上封了术,叫了人进来道:“拿去莺出谷交给暮长老。”

弟子双手接过东西,恭恭谨谨的转身出去。

莺出谷的暮长老,便是暮渊雪,这几年一直在自己谷中闭关。

澹台云重从不远的夜色中转出,看着从殿中出来匆匆往莺出谷去的弟子,心中了然,掌门到底还是信不过自己。也罢,只是师弟,你当真有那般糊涂

回村的马车上,满载着东西。最后面还荡着脚坐着三个人。

准确说是两个人,噬灵是个“假人”。

小根在一边吃包子,陆寻之拿着小火苗的镜子,在和噬灵大概的比画镜子上哪里是哪里,说着去龙迹大陆该怎么走好一些。陆寻之正说着,忽然扭头问身后些的小根,“包子好吃吗?”

小根开口,“嗯,好吃。”

陆寻之把镜子举到他面前,“你看,你现在多好。”镜子里的小根明明还是很瘦,眉目间也满是忧郁,但陆寻之说这样很好。小根反驳,“我现在才不好,你镜子烂了。”

陆寻之笑,收回手,继续和噬灵说完。

这一路上,都是闷子,除了她和噬灵偶尔有几句话,连马车夫都沉默寡言得很。中途,小根跳下马车扯了一把狗尾巴草在手里玩。

就几根草玩了一路。

马车一颠一摇的晃进村子里的时,村子里正是炊烟袅袅,村民们看到陆寻之他们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来,全都赶出来看热闹。

“哎呀,姑娘,你们这都是买的些什么呀。”

“哥哥,是买的糖吗?”噬灵的脚边,一声奶声奶气。

陆寻之拍拍小根肩膀,“交给你了。”说完,便和噬灵去了他们在这里的住处。

马车夫迫不及待的催着卸货,他还想空车赶回去。

众人纷纷去搬东西,一声声的“哎呀”,一声声的惊喜。

“这么多吃食!”

“快看这里还有给小娃们的玩具!”

“哟,这是胭脂呐。”

场面上有些乱,妇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着看见的东西。小孩子们便迫不及待要吃糖。小根要再不出声,这本来就一家一份,分配好的东西可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陆寻之那声“交给你了”,小根嘴上不说,心里却认可了这份信任。再乱,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不是无意识的,而是条理清晰的一件件分给村民们,是什么,给谁的,他都晓得。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他去挑的,陆寻之只负责出钱,噬灵负责陪脚。东西买好了放在店家,最后连租马车,一家家去收货,都是小根去做的。他自然无比清楚。

昨天,陆寻之便“逼”着他说了好多话。今天不过再逼一把,让他知道,人各一张嘴,除了吃,便就是用来说话的。

陆寻之和噬灵站在远处看着他小大人一样的这般那般。

噬灵道,“可以放心了。”

“嗯。”

待东西都分完了,村子里兴高采烈的气氛,竟像过了个年。

陆寻之和噬灵走过去,大家都道谢谢他们。陆寻之道:“东西都是小根选的,这里面也是小根的一份心意。”

有明白人反应过来道:“放心吧姑娘,小根这孩子没爹没娘了,往后我们大家都会多照应着些。之前遭了罪,我们心里也惭愧。两位且放心。”

“各位费心。”陆寻之点头道。

也有人反应过来,“姑娘和公子这是就打算走了?”

“是,我们还有事,所以不能久留。”

听到陆寻之说要走了。

小根两眶子眼泪顿时止都止不住,一个劲的拿袖子抹。抹着道:“哥哥姐姐,你们带我走吧,我想跟你们一起。我没了爹娘,姚伯也没了……”

提到这桩错事,小根失声痛哭,嚎啕中道:“我不是故意要杀姚伯,我不想……你走了,没让我送你和大白,你答应让我送你们的!我乱发脾气,姚伯便说了我几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拿了刀子……”

小根激动的边哭边喊,眼泪呛到喉咙里直咳。

陆寻之拍拍他后背,心中隐有自责。

噬灵忽地抓住她手腕道:“心中有怒,则易为魔屠所侵。”

陆寻之看着噬灵,猛然间明白过来什么,按住小根双肩道:“小根你先别哭,你仔细想想,大家之前一起在村子里找的那种黑色的花,你第一次见是不是在姚伯那,在什么地方?”

小根渐止住哭,点头道:“是姚伯那,就在院子外面。我还踩了来着。”

“你怎么会注意到?”陆寻之继续问他。

“我本来……”小根有些难为情道:“姐姐走的那天,我在村外见腊梅开了花,折了一枝想要送你。然后回村里找你不见就找到了姚伯那,可姚伯说你刚走。我想着你答应过我的事,一生气便将花扔了去追你,没追上后,回姚伯那吃早。进去时,看到地上的腊梅花不痛快,边上还长着朵黑花,便一起踩了。”

“一朵?”

“是一朵。”小根想了想道:“那黑花好奇怪,我一边踩,它一边长。踩死的越多,黑花长得越多。”

这就对了!

时间对了,地方也对了。

第一朵魔屠出现在姚乾的院子外,由于小根的原因,大肆扩生,所以他那处的魔屠花最多。小根则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而愤怒,在踩踏那些魔屠时,大受魔屠影响。

十来岁一个普通孩子,岂能扛得住魔屠的影响,这便……出了事。

陆寻之当时从村民口中听到姚乾出事的那天就是自己当天走后,特别不能理解,现在这一切都解释了。

陆寻之微沉眸色道:“你那枝腊梅花在哪里折的?”

“村口出去得一片小山坡上。”

“好,我去看看。”陆寻之说着,飞快的出了村子。噬灵身形一晃,也已跟上。

第一百零二章 枯骨为城

陆寻之来到山坡上,眼前并没有魔屠花开遍的场面。一些树散乱零星杂生着,几株桃树李树里,看见了小根说的腊梅树。

将山坡围着转了一圈,噬灵也说没察觉有魔息。

难道就那一片被阴差阳错的带到了村子里,但当时又有谁能将魔屠带出来?雪魔死的地方在树林深处,要说是风吹过来的绝不可能。

那便不是一朵,该是一大片。

若说当场在的三个人里,噬灵从魔屠出现到魔屠消失全程最不可能,陆寻之自己也不会,她在场,但她是远远的在场,近距离都不曾。

剩下的便是韩裴。

韩裴斩的雪魔,起的结界。会不会在衣袍上将魔屠花瓣沾上带出来?

说不清。倒不是说他故意,许是不经意。可就算是,他来村子外做什么?而如果真是!陆寻之忽地想起灵脉地道下那来得蹊跷的威压。

来自高阶者的威压,她那天绝不会感受错。

如果是韩裴,有些事能解释了,但有些事便又不能了。如果是另外之人……陆寻之随便一想,这个可能性太小。灵脉地道之人,若那人先于自己在,便只会当自己是去抢夺资源的,修为境界又高于自己,杀了自己才是。必然不会由着自己进去了,倒还藏起了行踪。

再有魔屠不能解释,以韩裴心存的道义,他不会让旁人将这有害之物带出来。

难道地道里那天的人真是韩裴?

陆寻之看过去那个方向的的眸光微微低下,“噬灵,我们走。”

回去村子,陆寻之看到站在村口的小根,他身后站着村里的一个姓李的妇人。她将大白放出来,道:“小根,送送我们吗?”

小根走上前,清瘦的脸上绷紧着难过。陆寻之柔声道:“哥哥和姐姐将去的地方都很危险,所以不能带你,你在村子里和李婶好好生活,等哪天你能照顾好自己了,也可以出去看看,或许我们还能再见。回去吧,就送到这里,哥哥姐姐该走了。再见。”

陆寻之朝妇人点点头,和噬灵一起,遥遥融进暗淡的天光里虚成一片。不见。

一个晚上,陆寻之和噬灵两人赶了近千里路,这一程先去镜阳。镜阳城并不在陆寻之去龙迹的路线规划范围之内,不过这一趟却是必要。

姚乾的地图之上,镜阳城占着不小的面积,她想着该是个大城镇。而与大城镇相依的,多半会有势力不弱的修真门派。有门派,便会有修真者买卖的市集。她需要去预备些东西,如灵符纸,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丹药之类。

她与噬灵去龙迹这一路,定不会处处经过的都是大城小镇,该想着点的情况,多少要有些准备。

再者,她也好再打听打听消息。

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恐怕不是两条腿能走过去就行的事。具体怎么去,还得要找人问问,而龙迹大陆在争鸣大陆怎么样一个之下,她现在也只知道是之下,至于详细的“之下”,恐怕还得找人问了才清楚。

目前做好路线规划,只是不至于太茫然,真正可行与否便要等将该了解的事情都晓得清楚后才能确定。

去龙迹,对她和噬灵来说,便是摸着石头过河。

眼前一摸黑。

七日之后,两人来到了一座城楼之下。城楼高门之上书着“镜阳”二字。

镜阳城。

镜阳城门紧闭。

她抬头看向明晃晃的太阳,这个时辰了,城门还不开?

陆寻之拍了拍黑色的铁木大门,里头并无应响。蹬上城墙头,城墙上东倒西歪着几具穿着盔甲的白骨。一杆杆长矛抱在尸骨怀里。竟不是应该中的锈迹斑斑,红缨鲜红,杆子上抓手的地方更是磨得黑光滑亮,显然是常用才会如此。陆寻之站在城墙头,看向里面的城,是空城,是诡城。

街上不见行人,商户门楼紧闭。明明青天白日,却透着一股荒凉之气。

噬灵将剑气放出,剑气所过之处,无灵气,也察觉不到魔气。

两人下去了。

落脚的地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酒铺客栈茶楼字画店外挂的幌子皆整洁如新,路边一些小摊贩摆的桌椅未收,陆寻之上去抹过,手指上微微沾着些油腻,可见这些之前都还有人在用。

这些痕迹都在透漏,这里不是座真的空城。

旁边就有一家首饰铺,陆寻之直接推开门,便看到柜面之上趴着两具尸骨,尸骨身上整齐穿着衣服,戴着帽子,其中一具尸骨手中,一手金钗,一手细布。

擦拭金钗。

像是干着活,突然变成了白骨。

陆寻之走上二楼,二代是客人坐着喝茶看货之处。桌面暗红色花纹锦布上趴着客人,地上倒着小二。

活生生的诡异,说不清有多古怪。

陆寻之从店铺里退出,看向街上其他紧闭的门户,想必里头也会差不多。像这样一座枯骨为城,为何没有被重新入主替代?整座城镇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是自己来错了,城楼上的“镜日”二字该怎么解释。

如果是姚乾父亲换来的那张地图年头太久,新的地图上已经更迭了这个城镇,那为何这个城镇还能存在。

到底是哪里不对!

陆寻之正暗自琢磨着,忽然被噬灵一把拽着上了屋顶。“亡魂。”他道。

噬灵抓着陆寻之的手,周身的剑气渡过将陆寻之一并裹在里面。然后她看到街上忽然,冒出来许多的鬼魂。一团团无形,如半透亮的幽火,在街面上飘荡。

此时日头正悬头顶,午时半。

阳气正盛。

亡魂,鬼魂,幽魂,什么魂都好,已是阴冥之物,为何不惧阳气?书中都道,三界自有秩序,人鬼不通阴阳,便如人神各为殊途。

现在冒出来这么多亡魂……镜日城是死城,偌大一个城镇里死了这么多人,又死去多时,怎么会没不被人发现?

下方街道上的亡魂飘荡着,忽然钻进了千家万户,整个城镇的上方都是亡魂在飞。陆寻之眼睁睁的看见有几朵亡魂飞向了城头上,不片刻,居然剑穿着盔甲,怀抱长矛的白骨“活”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白骨士兵们接二连三的“活”了之后,站起身,自然而然的面向城楼之外继续站岗。陆寻之现在修为境界之下的目力,要看清数丈之外的人并不是太大的问题。所以她真真切切的看见他们“复活”,成了活生生的人。

对面的茶楼,“哗”地推开了一扇窗。

第一百零三章 阴阳交界

一只水蓝色的袖子伸出窗外,韩裴的侧脸跟着露出在窗口。

陆寻之眸光稍凝,他怎么会在这?

韩裴也看到了对面屋顶上的陆寻之和噬灵,目光落在她和噬灵牵着的手上,唇角微勾,撇回去了脸。陆寻之心里眼里也权当没看见。

也就在这时,街面纷纷走出来了人,有从左右两侧的店铺里出来的,也有不知哪里角落里冒出来的,每个人的神态举止并无怪异。

整个城镇仿似“活”了过来。

沿街小贩吆喝,“一大一条,二大一条,我不是卖黄瓜的,我是卖大小金鱼的!”

聚客烹茶的喊,“来坐来坐,雨前新茶,一文钱一位,添杯换盏不加钱勒!”

陆寻之他们下方的首饰铺里,老板细致耐心的擦着金钗,

一幕幕活色生香,谁能想到,就在这片刻之前,还是枯骨为城。

路人时有朝屋顶看的,而且都是冲着陆寻之,脸上的神色像没看到什么,又觉得奇怪。陆寻之有些纳闷,噬灵的剑气完全压制着自己的生气,这些亡魂附着白骨上变的人应该感觉不到自己才是。

镜日城如此诡异之相,这里的仙家门派难道就没有所耳闻?

陆寻之眼神示意噬灵,两人先离开这里。这些亡魂化的人是无法交流的。看韩裴便晓得了。二楼里明明小厮来来往往却没有人搭理他。

所以他应该也在亡魂察觉不了的状态。

陆寻之和噬灵落地,走向城楼,韩裴在窗边挑着眸光看了她一眼,“死地长眠,生魂何扰。这里是阴阳的交界处,你想出去,除非你也死了。”

这声音出现在空气里,却只落到了陆寻之的耳朵里。噬灵仿佛都没听见,陆寻之忽然停下,带得他一顿。

镜日城,是阴阳交界地!?所以生人许进不许出?

这种地方按理不显于人间,又怎么会在地图之上!陆寻之下意识的反应,姚乾的那份地图有问题……

陆寻之看向窗口那挡着脸的蓝色衣袖,韩裴的声音缓缓再道,落在他对面的空气里,“将你的剑收起来,这里是无极之地,如此剑气大作恐引起这里头动荡。若亡魂趁机流窜入阳间,非人非鬼,似是而非,定会生妖。恐你所不能担待。我教你敛气入骨,便无需他剑气,你且听好。”

陆寻之按照韩裴所说,元气凝而守中,骨自开合,气清纯绵入尽。敛气入骨之后的陆寻之身上不再有生人的气息。噬灵抓她手的力道微地一紧。陆寻之轻拍他手道:“噬灵,收剑气。”

噬灵看着她,毫无反应。

噬灵听不到,陆寻之察觉。还以为他听不见韩裴说话,是因为韩裴用了什么法术。竟不是……

噬灵是剑灵,原本就没有魂魄,他所能知道的一切,皆因感知而存在。

阴阳交界之处,是无极之地。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万物归无极。这是阴阳的循环规律。

而无极之地又称混沌之地。所谓混沌,便是天地不明,阴阳未分之前。混沌之前未有生灵,无气无物。陆寻之敛气入骨之后,对他来说便归入了这无极之气里,噬灵自是听不到,也感觉不到她与韩裴二人。但能看见。

亡魂生灵之气已灭,但因为这里是阴阳交界处,无阴阳明分,便无生死界定。便可诸如先般死,又可眼下这般活。但这都不过是无极气下的一个“混沌”状态。

混沌里,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所以这阴阳交界处,白日即是黑夜,此时的正午,也就是子夜。日月不过是这里面的一个虚像。

这里面是个“圆”的规则,连时间都是。正午是子夜,一天的开始是结束,又是开始。

这里面不允许“存在”。

噬灵放出剑气,是剑的存在。陆寻之要收敛气息,便是要她存在,又不存在。噬灵若不能回到“圆”的规则里,规则便会有所反应。确实有可能会引起阴阳交界里动荡。

陆寻之在噬灵手心里刚写了个“收”字,噬灵直接收成了一把剑。

陆寻之……

反手握了剑,她转向城里,准备自行找个去处。

韩裴站起在了窗前,水蓝色的衣袍衬着他眼里的潋滟色。“既到了这里面,一时半刻你也不用想着出去。上来坐坐?”

“不必。”陆寻之淡然拒绝。

韩裴道:“敛气入骨不代表你就能在这里面随意走动。阴阳交界之地,你身上的玄灵之气岂能瞒得住。你若不想招惹这些亡魂,上来。”

因玄灵气温和,最似人的生气。韩裴可以将周身气息归入虚无,陆寻之的修为远远差了。这就是为什么她同在噬灵的剑气中,还是有亡魂能察觉到她的原因。

不过韩裴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陆寻之。

镇灵石。

她身上隐隐流动的灵气,于下一瞬消失。

韩裴察觉到,眉目间的神色一动不动。

对面一个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甩着手,昂头阔步过来,陆寻之站着没动,就在亡魂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在她身边留下了一朵烛火大小的绿火。

那一点点光,刺骨的阴冷扑面而来,陆寻之抽身急避,那团绿火跟着她的动作摆开悠长的弧度。韩裴袖子一扫,他手边桌上的一个茶杯,从窗口飞出去,茶水泼洒在绿火上,那股阴冷的寒芒瞬间消散。

茶杯落下,陆寻之伸手接住,杯里还剩下着小半盏水,透亮微光,不似普通的水色。见之,陆寻之眉头微攒。

上方的声音落下,“喝下去。”

稍待,陆寻之出现在韩裴面前,手里的空茶杯放下,她道:“是弱水。”

“是弱水。”韩裴的眸光,似漫不经心,又似认真的放在她脸上,“你既然认得,那就不用我给你解释。”

“绿火是什么?”

“业火幽冥。”

闻言,陆寻之沉默的在对面坐下。

《涅槃经》上说,地狱有八朵业火,常说的幽冥,红莲,便是其二。凡造十不善业的重罪者死后下地狱,便会一刻不停,无有间隙的受业火在身烧灼,直至前罪赎尽。

弱水中死气竟能泼灭幽冥,当真天地之物,皆为一物降一物……

而生人喝下弱水,身上便会有死气笼罩,唯有死气在这阴阳交界里最不容易出错。

过了很久,陆寻之看在别处的目光收回,看向韩裴道:“你也没有办法出去?”这种地方活人还是活人,弱水也只能解燃眉之急。压制了灵气的身体与普通人没多少区别,弱水里的死气一旦在身体里积累到反压制体内生气的时候,那就真离死不远了。

第一百零四章 斩魂台

韩裴道:“暂时没有,但很快就会有了。”

“很快是多久?”陆寻之道。

“十天后。”韩裴不卖关子道:“再有十天,就到了阴阳交界之处鬼门每百年打开一次的日子,我们到时候跟着进去,再做打算。”

“再作打算?”陆寻之大为诧异。“我们进地府干什么,绑架阎王爷逼他放我们回阳间吗?”

“办法不错,实在不行了,倒是可以一试。”

陆寻之眸光凉凉,开什么玩笑。

韩裴丟给她一个瓶子,“记得喝。”

不用问也知道是弱水。

弱水的死气此时正在她体内逐渐被生气抵消,所以弱水不是喝一次就可以了,不过体内生气的损耗也是不可逆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好尽早出去的原因。

陆寻之接了瓶子,好半天没说话,韩裴主动问起她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意外。”

“跟我说句实话就这么难?”

“如果不是意外,你觉得我们会坐在这里说话?”陆寻之现在看到他就说不清的头疼,好像有好多复杂的东西,卡在一起,怎么也说不清。

和韩裴坐在一起,她都觉得压抑。面对他,除了沉默,她更多的是不想面对。因为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对你好,恨不得照应你面面俱到。

这不是坏事。

但问题是,陆寻之找不到理由觉得自己就应该这样一而再的接受他的好处。

陆寻之感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和噬灵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好,但只要碰到他,自己就好像什么用都没有了,这种无力感,让她一度很困扰。

她甚至不知道此时在心里纠结的这些念头,是哪里冒出来的。她从来不以为自己是多愁善感的人,可一面对韩裴,人都会有些莫名其妙。

有时候都想对他吼一句,我实在对你并不好!

陆寻之跑到屋顶上冷静去了。

韩裴在下面,手里刻着一根木头。

到了晚上,静日城中的热闹就和一个真正的城镇一样的热闹。韩裴邀请陆寻之一起去逛夜市。陆寻之自然不答应,韩裴就说:“那你就一直在这屋顶上待着?我们现在都是一条阴沟里翻了船的人了,还不能放下成见?”

“我对你没成见,只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陆寻之弹了弹噬灵剑的剑身如实道。

说来,噬灵也是奇怪,从当时收了就不出来了,他一贯不喜欢老是变作剑。今天怎么回事?

陆寻之纳闷中,听得韩裴道:“你当初可没有这么不愿意。”他从袖子里拿了东西给她,“我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陆寻之看不清他手里拿的什么,好像是个木雕。她微微的叹气道:“谢谢,但我不需要。”

韩裴在她旁边坐下,忽然有玄力澎湃,下边的亡魂猛地齐齐往屋顶上看。陆寻之惊推他道:“干什么你!”

“做了一下午,你看都不看,就说不需要。忽然有点漏气。”韩裴认真“泄气”道。

陆寻之额角直跳,赫然起身,管你作死。她还没动,下面的亡魂已经齐齐跑出魂状,朝着屋顶上劈头盖脸而来。

陆寻之脸一冷,一把抓过他手里的东西,韩裴身上的玄力瞬间收了个干干净净。冲上屋顶的亡魂们都迷糊了,气了,气了!飘飘荡荡里,各自回了身体,下面那一具具呆滞的目光又活络了过来,丝毫不记得刚才的事。

陆寻之把东西丢还他身上,“能不能不胡闹。”

韩裴抓在手里,一言不发的起身下了屋顶。昏暗里,他的神情变得几分奇怪。

陆寻之并没有察觉,韩裴下去后,她去了镜阳知府的府邸。整个镜阳城,所有的建筑都保留得完好,包括衙门府邸。陆寻之想去查查官府的资料,看能不能找到镜阳城变成如今这样的相关记录资料。

说不定,有什么蛛丝马迹对离开这里用得上。

韩裴比自己进来得早,有可能已经查过了,先去看看,回头再来问问他。

陆寻之在官府外面的一颗大树上站着,子时一到,整个街上的大摊小贩,顿时全收得干干净净,半个人影都不剩。家家户户闭了门,烛火摇曳窗纸上。

陆寻之拿出一枝香点了插在树上,香过一半,全镇上的灯齐齐一黑。阴森之气陡然加重。

子夜,零点到了。

阴阳两气交换,镇子上的人全回到了白骨状态。

陆寻之跳下树,直接从屋顶进了官府里的一间屋子。本想点一盏灯,但这个时候的阴气重得火都烧不起来。陆寻之在房间里看了看,靠墙有一排箱笼,其中有个盖得不严实的箱子里沁出来一丝柔光。陆寻之打开一看,满箱子的金运珠宝里有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这是进了知府大人的藏宝库了?

陆寻之将其他箱子都打开看了一眼,皆是奇珍异宝。

镜日城以前的知府是个贪官?中饱私囊了这么多好东西?

不过这里都成了阴阳交界处了,有些是真,有些是虚,并不能全作数。陆寻之拿了夜明珠,将房中桌上的一盏纱灯里面的烛台换掉,当成灯笼挑在手上。

清微白光,一路从后院移向前衙。

陆寻之找到官府里摆放文件的地方,信手抽了一本夏利,打开一看,纸面上干干净净半个字都没有。

陆寻之倒也没太意外。人都化为白骨了,字迹留不下里也正常。只是可能因为这里地处特殊,所以整个镜阳镇的大观才得以保留。

翻了一阵,都是白纸,看来从这里下手是没戏了。

陆寻之提着灯,折身回了大街上。刚到白天的茶楼附近,噬灵剑在她手中发出“嗡”的一声剑鸣。

陆寻之提剑看时,剑鸣声已经渐渐弱去。

能让噬灵表达如此强烈的反应,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强大的玄灵气,要么是巨大的魔息。

刚才这瞬间,陆寻之自己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但她相信噬灵不会出错。不由握紧了剑。万籁俱寂里,一些细微的声响,似乎楼后面传处来。将纱灯放下,纵身上了屋顶,悄无声息的靠近。

靠近。

“干什么你。”

哗啦一把水浇下来的水声里,是韩裴的声音。

皎洁圆满的月色下,韩裴一身湿漉的背对着她,手中的水瓢丢进井边的水桶里溅起高高的水花。他微侧的脸,无端几分料峭的锋芒。他一贯该是个散漫悠然,温和的人。

陆寻之隔着些距离看不清,听到是他的声音,默而离了出去。

韩裴的身前,衣襟半敞,流淌着水的胸腔上。几道长长的伤口,触目惊心。

第一百零五章 杀牛头

韩裴将衣裳理了理,一转身,陆寻之在他面前去而复返。

陆寻之几步上前,伸手将他衣襟一拉,眸光扫过,道:“你受了伤。”她的语气不像询问,更像肯定。

她收回的手,猛的被韩裴抓住手腕,“何时看见的?”

“现在。”

韩裴放开她,“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陆寻之从善如流而出。

就只是这么一瞬间,几个动作,三两句话,两个人的不动声色,心里却各有所匪夷。陆寻之惊讶于自己在那刹那的直觉,明明只是听到了声音,只是知道是他,但为何,会在那一下,鬼使神差的折转身,还怀疑他受了伤。

眼前所见,心中诧然。

这直觉简直犯规,犯规得就像某种天然而然的本能。她此刻站在门外,一脸恍惚。

正因为她不像敷衍应付,韩裴才觉得不可思议。

凉月如水,没有收走桌椅的茶摊上。其中一方小桌,立着一面纱灯,有两人对坐。

噬灵剑摆在手边,陆寻之两手放在桌上,正襟危坐,眸光也如那凉月般看着韩裴。对面的人换了身淡墨色的长袍,里面白色衣服的衣领,一层两层,整整齐齐的交叠在颈下。

纱灯里的柔光,照着他优雅如玉石一般的轮廓。

韩裴迎着她那严肃的目光,“想问什么,问便是,这么看着我,答案也不会写在我脸上。”

陆寻之长长的眼睫有几分无奈的遮下去,再抬起来,什么痕迹也没了。道:“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韩裴一愣,“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受伤的事。”

陆寻之道:“你一个元婴期修士,那点伤还能奈何你了?”

“如果我说能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进这里,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韩裴伸手,将挡在二人中间的纱灯拨往一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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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裴将衣裳理了理,一转身,陆寻之在他面前去而复返。

陆寻之几步上前,伸手将他衣襟一拉,眸光扫过,道:“你受了伤。”她的语气不像询问,更像肯定。

她收回的手,猛的被韩裴抓住手腕,“何时看见的?”

“现在。”

韩裴放开她,“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陆寻之从善如流而出。

就只是这么一瞬间,几个动作,三两句话,两个人的不动声色,心里却各有所匪夷。陆寻之惊讶于自己在那刹那的直觉,明明只是听到了声音,只是知道是他,但为何,会在那一下,鬼使神差的折转身,还怀疑他受了伤。

眼前所见,心中诧然。

这直觉简直犯规,犯规得就像某种天然而然的本能。她此刻站在门外,一脸恍惚。

正因为她不像敷衍应付,韩裴才觉得不可思议。

凉月如水,没有收走桌椅的茶摊上。其中一方小桌,立着一面纱灯,有两人对坐。

噬灵剑摆在手边,陆寻之两手放在桌上,正襟危坐,眸光也如那凉月般看着韩裴。对面的人换了身淡墨色的长袍,里面白色衣服的衣领,一层两层,整整齐齐的交叠在颈下。

纱灯里的柔光,照着他优雅如玉石一般的轮廓。

韩裴迎着她那严肃的目光,“想问什么,问便是,这么看着我,答案也不会写在我脸上。”

陆寻之长长的眼睫有几分无奈的遮下去,再抬起来,什么痕迹也没了。道:“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韩裴一愣,“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受伤的事。”

陆寻之道:“你一个元婴期修士,那点伤还能奈何你了?”

“如果我说能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进这里,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韩裴伸手,将挡在二人中间的纱灯拨往一旁道。

韩裴将衣裳理了理,一转身,陆寻之在他面前去而复返。

陆寻之几步上前,伸手将他衣襟一拉,眸光扫过,道:“你受了伤。”她的语气不像询问,更像肯定。

她收回的手,猛的被韩裴抓住手腕,“何时看见的?”

“现在。”

韩裴放开她,“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陆寻之从善如流而出。

就只是这么一瞬间,几个动作,三两句话,两个人的不动声色,心里却各有所匪夷。陆寻之惊讶于自己在那刹那的直觉,明明只是听到了声音,只是知道是他,但为何,会在那一下,鬼使神差的折转身,还怀疑他受了伤。

眼前所见,心中诧然。

这直觉简直犯规,犯规得就像某种天然而然的本能。她此刻站在门外,一脸恍惚。

正因为她不像敷衍应付,韩裴才觉得不可思议。

凉月如水,没有收走桌椅的茶摊上。其中一方小桌,立着一面纱灯,有两人对坐。

噬灵剑摆在手边,陆寻之两手放在桌上,正襟危坐,眸光也如那凉月般看着韩裴。对面的人换了身淡墨色的长袍,里面白色衣服的衣领,一层两层,整整齐齐的交叠在颈下。

纱灯里的柔光,照着他优雅如玉石一般的轮廓。

韩裴迎着她那严肃的目光,“想问什么,问便是,这么看着我,答案也不会写在我脸上。”

陆寻之长长的眼睫有几分无奈的遮下去,再抬起来,什么痕迹也没了。道:“你进来这里多久了?”

韩裴一愣,“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受伤的事。”

陆寻之道:“你一个元婴期修士,那点伤还能奈何你了?”

“如果我说能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进这里,又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韩裴伸手,将挡在二人中间的纱灯拨往一旁道。

韩裴将衣裳理了理,一转身,陆寻之在他面前去而复返。

陆寻之几步上前,伸手将他衣襟一拉,眸光扫过,道:“你受了伤。”她的语气不像询问,更像肯定。

她收回的手,猛的被韩裴抓住手腕,“何时看见的?”

“现在。”

韩裴放开她,“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陆寻之从善如流而出。就只是这么一瞬间,几个动作,三两句话,两个人的不动声色,心里却各有所匪夷。陆寻之惊讶于自己在那刹那的直觉,明明只是听到了声音,只是知道是他,但为何,会在那一下,鬼使神差的折转身,还怀疑他受了伤。

眼前所见,心中诧然。

这直觉简直犯规,犯规得就像某种天然而然的本能。她此刻站在门外,一脸恍惚。

第一百零六章 迷心幻境

阴阳交界,彼岸花是交界线,黑色的彼岸花是打开跨过交界线的门!这里是真正的地界,真正亡魂待的地方。牛头马面即便为魂使,那也是死去的亡魂!不过是地界和人间一样,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亡魂也有等次,当官的,投胎的,做小鬼的,不过是表象不同。

本质都一样。

魂链既然能关这么多亡魂,换句话叫,镇压。这本身便是克用,符咒,法术,体现的是一种外在力量的加持。能否加持住,与被加持之物的本身有最直接关系。

同样的道理,用来对付牛头,正好!

韩裴拂袖一扫,两段魂链跑到他手中。

“啪”

一甩!

牛头果露出惧意,两蹄子小退。气势一怯,大势便去三分。

韩裴一链子甩在它脚下,胳膊粗的铁链抓在他手里,跟甩鞭子一样轻巧。牛头的铁叉上又要出花样,韩裴另一手的铁链,恰逢其好的打出去,连着牛头的那只手一起打折。

铁叉从牛头手里飞出去,钉在镇魂台上,镇魂台上布满的冰凌,瞬间像被一面打碎的镜子,镜片乱起,聚为一支冰箭,扎向上方的亡魂。

陆寻之耳边听到呼啸声,一把抓下眼睛上的布,只见冰箭扎进了一只巨大的眼睛里,眼睛缓缓闭上。洒在下方的光亮如丝,渐渐收回去。

那光亮中的景象淡去,陆寻之捕捉到最后一眼,画面里一个挽着身旁人的女子转过头来,冲着自己浅浅一笑。

陆寻之全身骨头的要命,在这一刻僵了。

她挽着谁……

半空的眼睛闭上,光线彻底消失,亡魂一只不剩。

陆寻之回过神,是……冥眼!冥眼就是亡魂开的眼,怪不得韩裴找不到!

“韩裴,冥眼消失了。”她急忙转头去叫韩裴。

韩裴手底一收,已将牛头击毙。镇魂台上的光幕收去,他转过身,看向陆寻之,“抱歉。”

“你道什么歉,现在冥眼消失了,我们怎么办?”陆寻之急切道。

韩裴只是古怪的,平静的看着她。陆寻之被他看得好生奇怪,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擦了擦。再抬眸,韩裴的身影竟在眼前慢慢的虚去。

“韩裴,你怎么了?”她去碰他,手从他身体里陷进去。韩裴的样子渐渐就没了。

陆寻之原地愣了好久,怎么回事……

她看向斩魂台上倒着的牛头,再看向魂链,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韩裴是个假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迷心幻境……自己刚才看那么一眼,就已经进了迷心幻境?

陆寻之跑向石桥,但石桥下,除了枯草,什么都没有。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陆寻之抓着噬灵剑在手心里一抹。没有血,没有伤口,假的,自己是假的?!

“姑娘可是迷路了,此处执心境,路是不大好认。”就在这时,陆寻之身后走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执心境?不是阴阳交界里的地界?陆寻之猛的回头,“孟婆?”

老太太笑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我不懂。”陆寻之神情隐着焦虑。

老太太摇头,“你想知道,何不去找他问个清楚?”

“谁?”

“你挽着的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

陆寻之心沉了底,“您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画面里,她看到的那个朝自己回头一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一模一样的她自己。

但当时只她和韩裴在场,看见的只有她,老太太却知道。

“不能说,说不得,说了便破不了迷障。”老太太取出一个葫芦,颤颤巍巍的匍匐在桥边。陆寻之听到了盛水声。但她刚才明明看了,桥下没水。

可再看,桥下流水潺潺,水中倒影着繁华如织的城镇。城门在一角上,斜遮去了城头。

陆寻之脑子里一片混乱,闭上眼,想顺顺这如麻的思绪。可再睁眼,她站在了大街之上。

日光暖融,覆在皮肤上,真真切切的温度。她回头,身后城门,城门上大写着“镜阳”二字。朱红的字,刺痛了眼。

现在的时辰,还不过**点。

陆寻之茫然的站在路中间,想起这个时辰,与那天她进城的时辰不对。所以路上走的这些人都是真的?路边的首饰铺里,大开门迎客,柜台后,掌柜正在仔细的拿软布擦着金钗。与那天的所见又不无不同。

陆寻之被过去的人撞了下,她迷迷糊糊的看向手里,一包桂花糖……剑呢?怎么变成糖了!

她正低头找,蓦地注意到身上的衣裳,杏花色的裙装。不对,自己穿的是……她忽然拔了头发,一根羊脂玉的发簪,簪头雕着并蒂生莲。

这是她的东西,她在画面里转过头来时,自己看得分明。现在自己全身上下都成了“她”的。陆寻之低头看着手里的发簪,冥眼当时正连通着迷心幻境……自己当真就看了那么一眼便进了幻境中?

不好确定。忽地,听到身后一声奶声奶气,唤“娘~”的声音。

陆寻之倏然回头,散下的长发在她的动作下,甩开优美的弧度。清淡怡人的脸庞,不争缤纷,开成四月晴雪,自有颜色。

她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半凝惊愕。

明光之下,那人长着一张和韩裴如出一辙的脸。一袭淡雅月白色长衫,衣领整整齐齐的交叠在颈下。优雅如玉石的轮廓柔软精致,眼角眉梢,温着缱绻。臂弯里抱着的粉嫩如琢的小女孩,不到岁半,正在朝自己伸手臂要抱。

“你们是谁?”陆寻之凝眉问道。韩裴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还管自己叫娘,就算这是迷心幻境里头,但未免也太离谱?所以她即便认得这张脸,也必须要问一个。

面前之人,神情微微凝滞之后,往陆寻之面前走了走,柔声道:“东西给我罢,阿若想要你抱,你便抱抱她。你这个当娘的总不与她亲近,闹得她最近越发的爱哭。”

阿若,小丫头叫阿若。你是个为娘的。话虽委婉,意思是明白的。

“她是阿若,你是谁?”陆寻之一定要他亲口说。她心里略已经有了数,这个人一定不是真正的韩裴。这个韩裴,太整齐素净,就像一张张叠好没画写过的纸。但真正的韩裴不是这样的,他是……她想着,竟说不上来。

“我是阿若的父亲,你的夫君。”就这么几个字,他却说得挣扎。

“你还是没有直说你自己是谁。”陆寻之不肯绕过道。

第一百零七章 乱得可以

阿若见娘亲不抱自己,清澈的两只小眼睛里,圆溜溜的都是委屈。金豆子一颗接一颗掉,张着手,哇哇的哭得伤心。

路人都看过来,陆寻之不为所动。

僵持下,这个像韩裴的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抱着哭得还不伤心的阿若,轻拍着她背,满眸黯淡着心寒,转身走了。

路人指点,“谁家的狠心婆娘,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不认。”

有人竟认出她,“哟,这不是韩相公家的小娘子嘛!大家散了散了,都别看了。”

陆寻之顺着这个声音突然看过去,目光里的冷凌将对方吓了一跳。准备走,陆寻之已经挡在他面前了,其余人拾趣的散了。

陆寻之还没开口,那人有些讪讪不平道:“我说韩家小娘子,这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么对丈夫孩子的。不闻不问便罢了,你这整日伤他心做什么?他对你,那是天底下没几个男人比得了了。”

陆寻之道:“我怎么伤他心了。”

那人一指她手里的玉簪,“你这……”一甩手,“得得得,我这也不是长舌妇,你们家的事,你自己清楚。”说罢便走了。

陆寻之看向周遭,这里是迷心幻境,大概错不了了。所谓幻,真作假时假亦真。自己是她,却不是她,她不是自己,又是自己。

丈夫孩子都出来了,偏还安个假韩裴的脸,以假乱真么……没太觉得。乱得可以倒是真的。

陆寻之有些懊恼,到底还是不该看那一眼。也没料想,地界的迷心幻境会如此霸道,看一眼便被会拖进来。

石桥上遇到的那位老人道这里是执心境。执心,执妄心。人心若过执,一念执,生一寸障。老人说的执心境与迷心幻境应是同一处。

但这幻境怎么这么不合理!自己怎么不晓得,什么时候竟对韩裴起了执妄心?还有那不过岁半的小丫头,谁生的呀,赶紧站出来承认好嘛。

陆寻之好不头疼,人生何处不惊喜,送你个丈夫外加娃,不进幻境,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对韩裴有如此“歹念”!

望天望天……

斩魂台上,看着冥眼消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看到的是不是已经不算数。若是,外面的真韩裴至少还会把自己带出去。只是现下,这迷心幻境里又该怎么出去?

这也是衰的。

前脚刚踩了阴阳交界,后脚又进了这幻境,一重山,二重水。跋山涉水给人当娘来了。

陆寻之适应了半天,勉强接受了这么荒唐的情境。看了看手里的桂花糖,她转身朝城门外走去。

想知道,就去找那个你挽着的,抱着孩子的男人。

这假韩裴,兴许是这里头的关键。

陆寻之走到城门外,面前一条官马大道相连,两边连片的农田。进进出出,骑马走路驾车的都有,唯独没见个抱孩子的男人身影。

她方才耽误也不过一小会儿,明明瞧着他出的城,怎么一下子不见人了?

陆寻之正张望,一辆从城里出来的马车停在了她身边。车帘被打起,韩裴那张脸露出来,神情清逸,高雅不可攀附。他淡淡然的扫过她手里的东西,道:“上来。”

陆寻之一瞬间混乱,为什么这个感觉……那么像真韩裴……

陆寻之入了马车里,车厢里两列长凳,韩裴左边坐着,另一边的长凳上,独自睡着小阿若,小脸上尤挂着泪痕,哭累得睡了过去。马车走动起来,颠了一下,小阿若一晃,陆寻之眼疾手快的扶了扶。

陆寻之注意到韩裴的浑然不紧张,心里的怪异感加重,心下一动,抱起阿若,往韩裴怀里一送。

韩裴稳稳的接了,端住。

陆寻之看着他那满分的姿势,“让你抱,不是让你端。”

韩裴依言端低了些,往怀里收了收。

这份生疏与先前的娴熟,判若两人。

陆寻之将目光放到车窗外,马路下倒退的绿色稻田,绵绵生机,路边的野草,叫灰尘蒙得看不见了原色。幻境里的真假,就好比水中月,雾中花。

花非花,雾非雾。

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城郊外的一处庄子前。马车没有停留,待两人下了就走了。

庄子上偌大,进去后有好些的房子,但都空着无人住。四周里静悄悄的,连只鸟儿都没栖在附近的树上。

小阿若此时醒了。

看见她,委屈兮兮的去抱着韩裴的脖子。

陆寻之忽然伸手说,“阿若给我。”

那人眼里皆是惊讶,将阿若抱给她。阿若两颗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顿时晶晶的亮,盯着隔得很近的娘亲的脸,高高兴兴的唤她“娘~”。

“嗯,带你去玩。”

陆寻之抱着阿若没进屋,转身又出了庄子。

她身后的人,震惊中宛若石化。

不知是哪里,有这么一间屋子。门窗紧闭,封着结界。屋内一面大床,被一面鲛绡隔着。清透的鲛绡纱之下,能看到床栏上的雕花,却偏生看不清里头盘腿坐的人影。鲛绡外,浮着一个铜钱拼成的球,无声无息的转动。

转着,铜钱里忽然发出轻快的鸣音。一圈一圈,屋里的结界为之微微的波荡。

鲛绡后,便缓缓睁来一双目光。过了阵,又关了回去。若足够仔细,便会发现,这人影身后,还挡着一个人。

球里的鸣声,渐渐的小下去……但又似有若无的一直都在。

幻境内。

陆寻之将阿若抱到了离庄子颇远的一条河边。河边摊上正好有一只木盆。陆寻之将阿若抱过去,一手提起木盆放到河里,再将阿若放进去。

稍稍一推,木盆顺水飘出去。

阿若还当好玩,坐在盆子里咯咯直笑。直到远了,看不清娘亲了,这小丫头才哇哇的哭起来。待得河水转了弯,还能听得到哭声。

陆寻之转头回了庄子上。

那人正在外头给阿若晒小木床,看见陆寻之一个回来,先是很高兴的眸子,怔了怔,迎上去道:“阿若了?”

陆寻之察觉到他紧张得快要屏了呼吸,头偏向一边,冷漠道:“不见了。”

随着她话音落,一双发颤的手猛地按在她肩上,“怎么会不见,你带她去的哪里玩,快告诉我,我去找。”

陆寻之推开他,“不知道,就是没见了。”

第一百零八章 爱女如命

被陆寻之推开后,他显得手足无措,明明已经半近奔溃的人,反而更小心翼翼。“我马上去找,我去找阿若……你等我将阿若找回来。等我……”

陆寻之看着失魂落魄撞出去的人影,这里的韩裴,非不是将阿若当成了命才能这样。

爱女如命么?

陆寻之看向手心里割开的那道口子,没有愈合,也不流血或者觉得痛,仅仅摆在那只是道口子。

她便猜想,进入幻境的是只自己的意识,而不是本身。因为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不见的玄力,身体受损的反应,以及噬灵的消失。

这幻境,境由心生,除了她这念意识,全都该是假的。陆寻之也是这么认为的,人都不是真的,感情又怎么会真。再加上马车上时,他判若两人,竟还反复。所以刚才即便他表现得多舐犊情深,她也不会有任何触动。

陆寻之走向阿若的小木床,小床边搭着小被子和几件小衣服。她随手抓起件棉布的交领小裳,小裳的针脚逢得细密,且线头都藏在里头。小孩子细皮嫩肉,这便穿时不会磨着孩子。

这是他的手艺?

在街上时,别人说“她”对丈夫孩子不管不问,断然不会有这份心思。

再看小床上丢的几个小玩具,拨浪鼓,虎头娃娃,还要有个木雕反放着。陆寻之拿起来,是“自己”,雕得眉眼传神,入木三分。

想来,这里头的韩裴,不仅爱女如命,对“自己”也应该情深不浅。

她都将女儿弄丢了,他竟舍不得怪责。

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破了幻境。将事情一层层的剖析下去,得了一个答案。

“杀死”这里头的韩裴!

幻境是怎么有的?是因为心中迷障。迷障又是怎么来的,是因为有一念执妄。追根溯源下去,再归结起来,迷障构造出幻境,而执妄才是支撑整个幻境的力量。

这里头的韩裴,代表了执妄。只有破了他这执妄,才能破了迷心幻境。

他既是一念所成,将他这一念磨灭,便用不上刀子。

小阿若不知能把他到什么程度……

想着,将手里的东西放下,陆寻之走进了一间开着门窗透气的屋子。屋子坐北朝南向,采光很好,走进去敞敞亮亮。环顾,小轩窗,几明净。外面的桌子上,一敞口瓷盆里养着水莲,水莲下两尾手指长的金鱼,懒懒的游来游去。

墙上挂着山水画,对边靠墙,摆着琴架。熏着上好的沉香。

珠帘啷当。

陆寻之挑帘子进去,首饰盒,衣柜,一一看过。床上独枕,锦被织缎。整个房间里,不说那个男人的东西,就是阿若的也不见半件。她一个人住?

幻境果然是幻境,可以不合理成这样。若在现实,天底下当真会有男人能将一个已作人妇的女人疼爱成这样?

怕是不能。

陆寻之坐了一夜,算着他找不到人会回。

结果一夜未归。

她倒是有些熬不住了,意识竟会累,伏在桌子上睡了一觉。

封着结界的那间屋子里,铜钱团成的球,掉在地上,发出哀怨而持续的鸣音。这东西倒是古怪,发的声,时而欢愉,时而悲痛,竟如人一般会闹情绪。

鲛绡纱后的人影不知去了哪里。

先被挡在人影身后的人,此时透过清透的纱面,隐隐约约瞧得躺着的身段是个女子。

正午后的日后,开始倾斜,从轩窗铺进房里,折了一个弯,爬到桌子上。照着陆寻之半枕在手臂上的脸,肤如凝脂,眉如黛。几分清冷,生人勿近。

门口,韩裴逆着光而站,脸埋在暗光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大约站了一阵,刚转背。陆寻之醒了。

看到他消沉着两肩,她随口道:“怎么样,没找到吧。”

似受刺激,那人背影一僵,没转过来,低迷着声道:“我还会找……我一定会找到阿若。”

他走开后,陆寻之起了身,抱臂靠在门框上。小阿若的分量,倒是让他精神不济,却不像大乱了他方寸。

陆寻之拿出那只羊脂玉的簪子,在手里转了转,这簪子……她琢磨一阵,将簪子收起。找了地方洗了把冷水脸,准备出去。抬头,看到庄子左边的一处屋上冒出着烟,做饭?

庄子上她看过了,并没有住其他人。她在这里,在那里的断也不会是旁人。

陆寻之愣了愣,他倒还有心情做饭……回了房间,在果盘里拿了个苹果便走了。

既然会困,当然也会饿,假吃那也该吃。

出了庄子后,陆寻之熟了路,上了官道。咬着苹果,走得不急不慢。天光好,绿地油油,看着倒也赏心悦目。她要去趟城里,将簪子的事打听打听。

她感觉,簪子的事不像是私物这么简单,不然随便个人怎么晓得。又不是住一起,也不像很熟,若是很熟,便不会称呼得那么客气,喊什么韩家相公。

陆寻之边走边看,看有什么车驾经过不,她想顺个顺风车。但好一阵了,连个车子的影子都没有。郊外这等庄子的地头,胜在闲适,不常有车马出入,想顺个车可不容易。

陆寻之看到不远的一片农田下,有一头牛,有个人正在套牛车,

借个牛车?

陆寻之看了看日头,那天来的时候,马车在路上跑了半个时辰多一些,牛车慢,算一个多时辰。约莫也赶得上。晚上歇在城里的客栈便是。

想着要住客栈,陆寻之下意识往身上一摸荷包。捏着有点扁,拿出来竟是银票。

……

正打算。

路上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陆寻之扭头一看,一辆红盖马车,车来得很快。马车快到她跟前时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她面前。

打帘而起,那人弯腰从里面出来。下来马车,在陆寻之面前道:“夫人想去哪,让老布送送你。”

老布是马车夫,四五十来岁的人,一听,样子老大不乐意。

“城里,谢了。”陆寻之没客气的进了马车。

老布不情愿的驾起马,掀飞的的帘子一角,掠过那个人心灰意冷的模样。

然,这一切,在她眼中不过幻象。幻境里红尘滚滚,任由它悲欢离合,都不及能早些出去。其余一切,与她无关。

到了城里,靠路边,陆寻之下了车。老布袖着手,阴阳怪气的在旁道:“我就在里等夫人,夫人忙事,别耽搁出城便是。”

陆寻之挥挥手,也不多解释道:“你先回吧。”说着直接往一家玉器店进去。

老布一看她要去的地方,忙上去拦,既有些愤怒,又不得不得客气。“夫人夫人,你可使不得!小主子刚下落不明,夫人你就……你让主子一个人还怎么过!”

“你想说什么?你替你家主子不公平,总要将话说清楚。”

第一百零九章 虚像不虚

也罢!夫人既然要老布说个清楚,老布多有得罪。”

老布劝阻道:“夫人,那簪子可换不得呀!那簪子做什么用,夫人必然是心里清楚。这头换了,再进那三生庙,三辈子的记忆全晓得了又如何!它也抵不了现在一天天的过啊。主子心里只装了您和小主子,夫人何必还来理这劳什子玉簪,寒了人心。”

三生庙?换记忆?

人有三生,前世、今生,来世。若都知道了会怎样?大概所有人都会去拼命弥补能弥补的最大遗憾。也许不惜一切,叫最该珍惜的当下全成了空。

“她”已然不惜当下,再让她知道那些东西,日子不用过了。老布是这个意思。

陆寻之却不会体谅他的对主子的心疼,与这里面的韩裴有关的一切,她都有必要去弄清楚。她将玉簪拿出来,动声色的道:“老布,你是知道我这簪子是如何来的。”

老布叹气,“知道。夫人生小主子时,一只雀儿叼着送了夫人枕边。簪子的传闻早不说什么秘密。主子从那天起就没安过一刻心,原先也将簪子藏起过,但没几天又会古怪的出现在夫人手里。主子索性也就不藏了,带着夫人和小主子远住了庄子上,可又不愿总将夫人拘着,担心拘出病,时不常的带夫人来城里散心。可主子这一腔用心,夫人你却半点不待见!”

老布好不责怪,陆寻之自不与他计较,径直过马路朝玉器铺过去。

老布眼睁睁看她进去。

玉器铺只有个小二在用掸子掸灰,陆寻之敲了敲柜面,“小二。”

小二回头,一见她放下的玉簪,忙收掸子道:“稍后稍后,我这就叫掌柜。”

掌柜的过来了,先验了簪子,确定道:“真要换?”

“你这里不换?”

“换。但凡玉器店,这簪子都能换。”掌柜一伸手,“这边请。”

陆寻之被请到了后边的一个小隔间里,老板在一张书桌后坐下,提笔拿纸,道:“敢问这簪子如何得来的?照规矩,我们得记录了,才能给您换。”

不巧,这事,她刚从老布口中套了出来,照原样说了。那人在纸上写好,写好后将纸折起来,包好玉簪,再用一根红色的绳子捆了。起身,打开桌子上摆的一个木匣子,放了进去。

这样的簪子在里面有多少,陆寻之叫盖子挡住了没看见。

盖子盖上。

老板按了按手,示意她别说话,稍安勿躁。

小隔间里便静悄悄的,大概一刻钟,老板又将匣子打开,里面拿出个锦囊。递给她道:“三生石上旧精魂,夫人想知道哪一世,去了三生庙里,问一问三生娘娘便全知道了。”

“一世?不是三世?”陆寻之接过道。

“莫问莫问,夫人现在换了可以走了。”老板一副高深莫测。

陆寻之出去后,对面马路边已不见了老布的车马。看看天色,暮色渐来,快到关城门的时候了。她本也没打算离城,就近投宿了一家客栈。

陆寻之经过邻着的那间房时,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上前敲了敲,道:“请问有人吗?”屋内久未回应。她忽然推了门,安静的屋内,桌椅有序,没有人住。

奇怪,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而且还觉得熟悉的感觉。

她将门带上,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前,进去之前,又看了眼刚才的屋子。

于此同时,不知所在的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门口的结界亮了亮。

第二日一早,陆寻之便退了房。上了街,正要找个马车送自己去三生庙,簪子既然不是什么秘密,三生庙肯定也不会多神秘。跑马车的定然晓得。

陆寻之正还在望马车,视线里忽然出现了老布的车驾。老布肯定回去通风报了信,昨天没拦,今天莫非拦来了?待车过来,那人从车里出来。不过一夜,憔悴了许多。

“夫人可是已经换了簪子?”

“换了,你想来拦,怕是晚了。”

那人笑笑,摇头道:“不拦,送你去三生庙。”

他伸手要拉陆寻之上去,陆寻之看了一眼,不但不拦,还要送她去。既然如此,老布之前不就说了屁话,那他还不安心个什么。

陆寻之素来是个谨慎人,在幻境里也不会松懈。幻境里看似风平浪静,未必就代表安全。有些人死在幻境,为什么,正因为幻境本身就代表着危险。

正好,迎面来了辆马车,陆寻之看见道:“不用,我自己去。”

“你的车马我卖下了。”一个钱袋快于陆寻之塞给了车夫,是那人跟了过来。

车夫一手拿着钱袋,高兴的一手交出马车缰绳。这一下,陆寻之比他快,接到手里,一掌将马夫推回车上。跳上马车,一气呵成,飞快的驾车走了。

马夫扒着马车门惊叫,“疯子!疯子啊!快放我下去!”

老布来到他身边,愤愤不能言。他苦笑,眸子里忽然黑而阴翳,“她从来都不信我。将阿若弄丢,我不怪她,我可以去找,为什么还不够……”他缓缓的抬起手,朝着陆寻之那辆快速远去的马车远影一握。

“哗啦”

陆寻之那辆马车在远远之外竟然被捏了个粉碎。

陆寻之反应到的时候,马车已经完全炸开,掀得她往外一滚,她原本的身手在这意识体上竟半分用不出来。马夫甩出去,撞死在城墙上。

惊马逃窜。

陆寻之被摔得头昏眼花,恍恍惚惚的看着马车夫身下流出来一滩刺目的东西。

血……

怎么会有血……

这里明明是幻境,死人是幻象,应该消失,怎么会有血……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过去,手摸在血里,温热……活人?怎么可能……

好多人围观。

陆寻之看向一个妇人头上的钗子,猛地冲过去,抢了下来,往手背上一划,没有,没有血……

可其他人看她的样子正经是个疯子。

被抢了钗子的妇人,捂着眼睛“啊啊啊!”的尖叫。

他这时从人群外挤了进来,看到她,满目心疼。眼睛里透透亮亮,唯有疼惜。“夫人,可有哪里伤到?”

他去扶她,陆寻之心中警铃大作。

不过他手还没伸到,被陆寻之抢了金钗的妇人一把将他拽出去,气急败坏。“她是你夫人啊!你夫人是个疯女人,你让她出来做什么!你看她抢了我钗子,那是我今天刚卖的!刚卖的!她给拿着见了血!你得赔我!”

“抱歉,你的钗子,我会赔。但她不是疯女人,不许你这么说我夫人!”

“她就是个疯女人!疯女人!”

“对啊,肯定是个疯子,这车夫一路可也这么喊着过来的。”

许许多多的声音里,陆寻之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再看看金钗上,没有。她看不见……

是幻境在撒谎,还是眼睛在撒谎?

陆寻之看向他,从侧面,他颈后的头发下隐约遮着一个什么图案。

第一百一章 最终试探

陆寻之上前,正要一把撩开他那些碍事的头发,他忽然从许多那些声音里转过身,眸光深深。对上他的目光,陆寻之有有一刹那的错神,待回清明,手里的钗子已经狠狠的刺进了他肩头。

一团鲜艳,染了他月白色衣裳。开在所有人眼里,她真切是疯了。

场面顿时雅雀无声。

陆寻之还不信这个邪了,一个幻境,她一心清明,还能被反制!手探出去,勾向他脖子。那人竟然有身手,头往后扬避过,一手带上她腰肢,往怀里猛的一纳。

“夫人听话。”

陆寻之两只手被他一手剪住,握在胸口。腰上他的另一条手臂如横的铁闩,令她半点动弹不得。打不过,跑不了,情势之下,她凉声抛出阿若道:“我知道阿若在哪,我带你去找。”

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舒展了风云,他道:“好,你带我去找。找到了阿若,我们回家。”

老布已将钱赔了人,赶着看热闹的人散。

陆寻之被放开,但一只手紧紧的被他包在手心里,挣了挣,无果。陆寻之看向他颈后,不是这边。她道:“我想牵你另外一只手。”

“好。”他温柔的换手。那只手牵到了,这只手才放。

陆寻之一点机会也没捞着,再看过去,这边的脖子后,除了一片光洁的肌肤,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没有?她不相信是自己看错了。

“等等,你头发里好像有东西。”

陆寻之用着最拙劣的办法,但对这个人很好用。他们停下来,她的手穿过他颈后的头发下,这下,明明白白的看清楚了。

没有。

但越是这样,陆寻之越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假韩裴,应该就是这幻境里她要面对的最大危险。她收回手,冷凝前方道:“看错了。你抓得我手疼。”

他拿出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那链子往她手腕上一靠,自动扣住。陆寻之猛的拉回自己的手。

他道:“这样就不疼了。念念不离心,夫人莫要离了我一丈之外,小心头晕摔了。”

陆寻之一拧头,快步走向马车,走得快了些,果然开始头晕眼花。她晃了几步,扶在马车上。听到老布在身后叹气道:“夫人也就这样能安生些。”

陆寻之看向手腕上银光闪闪的东西,看来“她”还不是第一次被扣。她再看向路上的行人,一幅幅面孔,原本以为不过幻中而生,却竟然有血有肉。幻境何以可以逼真到这个地步!

可如果那个车夫真的死了……

一双手轻柔的扶在她手臂,陆寻之看向他肩头的伤口,随后淡淡的收回目光。

马车走得很快,一个时辰不到,来到了陆寻之那天漂走小阿若的河边。

河面略宽,静水深流。

陆寻之看了眼无人的河面道:“老布,你去找条船来。”

老布应声去了。不多时,摇着一条小船出现了。

陆寻之心道,这幻境里,还真是需要什么就有什么。

船靠了岸,陆寻之上去后,扫了眼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多余东西的船里,道:“老布,你下去。”

老布不肯,“我不能下!摇船是粗活,我下了,主子就得做。主子如何摇得这船。”

“你主子摇不得,我来摇。”

“老布。”他叫住道。

老布悻悻的下去了。

他上了船,陆寻之道:“顺着下去。”她不多说一个字的转身进了船棚子里。

他不言不语的接了手,将船摇开。小篷船慢慢荡到了河中央。

陆寻之环视光溜溜的篷顶,还真是半点趁手的东西都没有。罢了,但也必须一试了……她要试一试,这里面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如普通人那样杀死!

她慢慢起身,来到她背后,他忽然说话:“我知道你从一开始都在想怎么杀了我,包括现在也是,可我不会死,真正有事的也不会是我,如此,你还要杀我吗?”

“你是在找这个吗?”他忽然用手拿开颈后的头发,先前她欲找的印记,此时清晰的印在他皮肤上。

陆寻之眸光一沉,图案居然是魔屠花!

魔屠,会勾出人心底深处的黑暗……

陆寻之眉间一拧,脑中猛然闪过一念,五雷轰顶。也许这不是自己的幻境?而是韩裴心底的黑暗!?她回想起来,当时偌大一片魔屠,自己便是远远闻着都会有心烦气躁,闷胸如堵,总想发泄点什么的混乱感。更何况韩裴身临其上,杀了雪魔,后又布下结界。

犹记,他当时说起魔屠时的语气,丝毫不轻松。魔屠的强悍,未尝能凭想象。

“还有几百字,稍等刷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梦一场

先让我伪装更新。今天一天都在往外没摸到电脑。刚回,正经更新正在码中。

以下,贴上些字数,先保住今天的更新不断。

但没想到,两位守卫大哥刚正着勒!眼神都不带瞧的。

“不要不要!轮得到你给好处,我们就不站在这里了!你快走,再不走我们可不客气了。”

陆寻之没吭声的站了站,舒烟的事,她秉承尽力而为。若实在做不到,心意尽过了,也怨不得她。总不要她硬闯,她还没这个能力。

她刚要转身,身后蓦然大喝一声,“臭丫头!”

陆寻之还不及看过去,尾音竟来到了脑袋,挟着一股劲风。陆寻之眸子一动,一脚后踢飞出去,中!瞬间的转身,拉开了干架的架势!

两个侍卫的眼睛瞬间从扁长条,扩充成了蛋形。“少城主!”

两把剑刷刷的驾在了陆寻之脖子上。

季应胸口挨了她一脚,蹬蹬后退了几步。一脸要把她收拾得直跳的表情。开口的脾气都撒到了两个侍卫身上。“要你们多什么事,都给我滚!”

两把剑刷又从陆寻之脖子上不见了。

季应转而冲向陆寻之,“臭丫头,你敢踹我!你怎么每次一句话没有就动手!来呀,本公子就和你打一场!怕你呀!”

陆寻之第一眼倒是没认出他,但在听见了那声“少城主”后。嗯,十年后再见,还是原来的滋味,还是这般张扬。

季应将他那把漂亮的长剑一亮,气势汹汹。

陆寻之走上前两步道:“打可以,但不得用玄力,在于切戳,不在输赢,点到为止。还有,若我在赢面上,少城主便行我一个入三层的方便。”

“不是不在输赢?”

“是不在乎输赢,但总有个赢面输面,再不也是势均力敌。”

“你这么说是觉得我会输你?你要是在输面呢!”

“我不会。”

陆寻之的自信笃定,让季应一口气哽得脖子都长了一公分。“你要是输了!你给我听好!押你进城主府给我当个杂使婢子!”

“好说。”陆寻之转身朝两位守卫,“两位谁可以借剑一用?”

季应不耐烦,“能不能快点!换什么剑!”

本来还犹豫的两个守卫,瞬间递出了两把剑,陆寻之要了其中的一把,将噬灵剑挂到腰侧道:“你的剑长,我的剑短,岂不是我吃亏。”

季应的影子顿时一阵痉挛,这姑娘真能胡诌。

待交上手,陆寻之很快察觉,季应的剑法不同寻常的怪异。他的每一招式都会带出剑影,而且剑影另有它的力量,仔细去感受,与原剑是一样的力量。一柄剑,两重力量。

不止是他的剑,这种感觉甚至蔓延着他的人,看似一体一剑,但总觉得有两个人在各舞着一把相同的剑。

传递着一股绝妙的契合度,但明明眼前就只有一个人。

陆寻之心里不解,只当两个人在对付。好在,这“两个人”只是力量的加倍,而不需要她分别对待。

斜刺,贴走!

陆寻之的剑贴着季应的剑底下拉开。剑尖擦着季应抓着剑柄的手过,拉开一道细细的血线。

就在她的剑要离开的刹那,季应的剑,翻腕一搅。两个人的剑瞬间又缠到了一起。

陆寻之沉腕,一抖,剑身弹开了季应的剑。就在这一点点间隙里,陆寻之突然松手,剑失去所有的力量,往下掉。季应眼中一紧,逢变化招成一挑。

陆寻之的剑被季应挑飞在半空中。季应移身,一剑拍出去,将陆寻之抢回剑的机会隔断。剑在下落,季应眼角余光扫见,嘴角一翘,“剑都没了,我看你不认输!”

“未必,少城主别高兴得太早。”陆寻之在明知没有机会再拿回剑的情况下,还是冲着剑而去。

季应自然要防备她真有办法,跃身过去,他的影子一滞。

……

傻不傻,是不是傻……

季应看着慢自己半手的陆寻之,满脸,志在必得!

剑是我的啦!哈哈哈哈。

但就在他抓住剑的同时,陆寻之已经绕背,手指比剑,捅了季应的背。

季应正高兴中,挨了那一下点,反应过来,气得把剑扔在了地上,“臭丫头,你使诈!”

“兵不厌诈。又没规定不能用两把武器。少城主这是要耍赖?”陆寻之淡淡道。“输不起?”

季应黑着脸转过来,“少激我,你还真当本公子跟你一样的这么多年不见长!”

陆寻之收手,“那就请见长的少城主,行大丈夫所为,一言九鼎,拍马难追。”

最终,陆寻之堂而皇之的在季应的一脸黑气里进入了第三层。郑业远那包东西保住了,她想着,舒烟的事应该不是大问题了。

陆寻之跟在季应后,两人一直顺着台阶上去,身边渐渐有雾气包围,别处开始看不清,雾气更浓,最后连脚下的路也看不清了,只剩脚踏实地的感觉。

季应飘荡的衣角偶尔会打破浓雾,递给她一个模糊的视线。

没有交谈,她也只顾跟着走,忽然撞到了前面看不清的季应的背上停下。季应下去一阶,走到和她一起道:“我叫季应,你叫什么?”

“陆觅。”

觅,意乃寻之。她随口捏了这个名字。

“真名?”季应怀疑道。

“我觉得是真名。你不信,当我没说。”

季应不痛快道:“臭丫头,你都会使诈,谁能信你。”

“不就是输了,别耿耿于怀好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你我肯定进不来。”陆寻之说道。

季应好大一声“诶”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寻之笑笑,“我只是单纯的道谢,你别多了想。”

“这还差不多。”季应蹭了蹭手指上那条细口子道:“你的剑是和你师父学的?对了,你不是和你师父一起来的,怎么只有你在?”

“我师父临时另有他事。”未免说多出错,陆寻之没有多话,

“那他还来接你吗?你师父什么来头,我看你剑法不错,应该名师出高徒啊。你师父要是哪位说得上名号的剑修,我定是认得的。”季应追问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先干为敬

陆寻之道:“他要是随便给你了,你再任性,死更多的人怎么办?”自己不过和韩裴联手了一把,面前的少女就任性的让他们在“在一起”了。

写的梦,狗血得不要不要……比戏本子里还精彩,陆寻之想起来头皮一阵麻……这事打死也不说出去。

四梦指着那铜钱盒子,说来就来了脾气。“哼!我晓得你们两个感情好,他帮你,你也帮他。但你现在不是醒了嘛。我这血蛊,你们到底还不还给我嘛!”

“给你不是不可以,但你需得做到,不得拿血蛊作害,以魂笔害人。若是不从,你这血蛊我便替你炼化了。”

“行行行,我答应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发誓不伤及无辜!”

韩裴曲指一弹,一道玄气打在其中一枚铜钱孔上,玄光延伸,从这一枚窜到那一枚,玄关看似走得随意,实际这些铜钱扣了个乾坤锁。

乾坤锁是极其复杂的术数之物,以数行方术,阴阳五行、天干地支、河图洛书、太玄甲子数为基础。不是深谙其道之人,别看着小小几枚铜钱,打不开,就只能干瞪眼。

铜钱一串,回到韩裴手中。

掉出一只浑身通红的虫子,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四梦的手心。四梦拨弄着,已经泪眼汪洋。她另外一只手掌心遮上去,两掌心间忽然流溢出一阵红光,红光之下,那虫子渐渐不见了。

四梦用手指弹掉挂到眼角的眼泪,没好气看着陆寻之和韩裴,“你们要是弄死我血蛊喽,我跟你们没完!”

说着,甩手出去。头上脖子上的饰品,一阵叮当响。

屋里就剩下韩裴和陆寻之,陆寻之紧了紧手里的剑,默了默道:“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告辞。”

韩裴叫住她,提醒道:“仔细看看你的剑。”

剑?陆寻之低头一看,发现噬灵剑确实暗淡了几分,凰羽石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纹。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方才不及注意,陆寻之此时眉头一皱。“我睡了几天?出了什么事?”

“两日。并未出其他事。”韩裴走过去,伸手道:“剑给我。”

陆寻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依言将剑递过去。

韩裴将剑浮在手心,随后玄力源源不断的从他掌心,包裹整个噬灵剑,最后汇聚于凰羽石上道裂缝。

陆寻之看懂过来他要做什么,上前拿回噬灵剑道:“我明白了,谢谢,剑我自己来。”

韩裴知道她一贯的倔,不肯平白受他的好,硬栽给了她,她不但不会来与你走近,反而会离得你远远,唯恐欠你太多。

他就是前车之鉴,对她好,只换来她不必相交。

韩裴像也学乖了,半点不作勉强,收手道:“凰羽石乃神族凤凰涅槃时留的一滴精血,凰火便是天火,所以能烧灼魂梦术里那些亡魂。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这裂隙倒不是真的凰羽石有损,当时当时力量使用过度导致。以玄力便能恢复,同理,它是噬灵剑。斩杀魔物亦可同样收效。”

这其中道理,便不必韩裴细说,陆寻之明白。她暗中松了口气,白泽说过的话,她都记着,凰羽石没了,噬灵也就不存在了。她不会让噬灵消失……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拿他只当成剑,而是家人。

别人的家人,她不清楚,但她的家人一个都不能少。虽然她的家人都比较特殊。

陆寻之想着,在心底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有一把自己的剑了?不这样去用噬灵,是不是会好一些?可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强大,到了关键的时候多得依靠着噬灵。与换不换剑好像没关系。

当然,有一把好的剑,必然是很重要的。但本身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更好将一把剑用到淋漓尽致。而不是自己这般,剑强过本身。一次次的靠着剑才不至于太狼狈不堪。

所以,快点变强吧,陆寻之……

她收回神识,一抬头,韩裴正看着她。

“哦,我……”她正说要走。

韩裴稍稍一顿,道:“眼下我正要去趟东雾灵洲岛,你若没有急事大可与我走这一趟。东雾灵洲岛上虽没有魔物可以让你斩。但恰逢东雾灵洲岛这次的英雄会。你去报个名,按修为级别参赛,若能拿到名次最好。除去有奖励,重点在东雾灵洲岛特行的一面令牌。此令,能在整个仙玄大世界的许多地方通行无阻。不会被人过问身份。比如你若要去其它大陆,按寻常途径,就得先报备身份,等待两头审核,这个时间许是一年到好几年不等,审核过后。然后还要交付一大笔物资才能拿到通行证。若是有这块令,便省了这许多麻烦。”

韩裴说完,瞧见她神情里略略流露的莫名诡异。“你这是什么反应?”

陆寻之看向别处道:“令牌要什么名次?一直有用?”

“前三才有。若想要令一直有用,就要在每一年的英雄会上拿到名次。东雾灵洲岛的令,每十八年易主一次。”韩裴说着,去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陆寻之道:“你此去东雾灵洲岛是为了这块令?”

“算是。”韩裴坐下道:“你若有想法,明早便来找我。这趟便一起。”

稍待,陆寻之出去了。

韩裴看着桌上,她倒了却没喝的茶。转念间,明白过来,举了手里的空茶杯碰一下,感叹,“如此没话说,竟都打上哑谜了。”

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明日,自来相见。

陆寻之也没去哪里,下楼去要了间房。伙计带着她上去。经过韩裴的房间前,陆寻之下意识的停了一下。嗯,韩裴隔壁。

她敲了敲,推门。

这会儿功夫,韩裴不知去了哪,桌上的茶具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回去。

一枕黄粱,此时仿似再梦。

陆寻之退出,将门带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储物袋里的灵石全拿了出来,用来修复噬灵剑。一并掏空了自己的玄力。但凰羽石上的印子,看上去似乎还是那样。想来这事也急不得,如凰羽石这般的宝物,能吞掉多少玄力,实在说不好。

噬灵近一时半刻,怕又是不能化形了。

陆寻之调息着,忽然听到另边的隔壁,传来打斗的声音。

陆寻之睁开眼,就在这时,一把明晃晃的剑直接捅穿到了这面。跟着打斗声出去,剑却还卡在墙里,不见拔走。

“哐”!

她的房门,紧跟着被一道倒飞的身影砸开。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采花贼

陆寻之退出,将门带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试着用自己的玄力来修复凰羽石上的裂纹,直到浑身的玄力用空,凰羽石上的印子,看上去似乎还是那样。不过也不用着急,也急不来,如凰羽石这般的宝物,能吞掉多少玄力,实在说不好。

她且徐徐图之,总有机会。

就是,噬灵这段时间又不能化形了。

陆寻之两指抹过剑身,剑面照映着她无人当前时,也会柔软的眉眼。

忽地,另边的隔壁,蓦然传来打斗声。就在这时,一把明晃晃的剑穿墙而来,直接捅穿到了这面。随之打斗声移到走廊上,那柄剑却还卡在墙里,不见拔走。

“哐”!

她的房门,紧跟着被一道倒飞的身影砸开。

一笔雪白的毫尖,斜里刺出。笔直的刺向摔在她屋门口的男人眉心上。男人情急,撑地往屋里一滚。爬起来就跪地,双手合十的求饶。

同时,四梦出现,一手叉腰,一手指笔,抬着下巴,样子好不生气!

陆寻之扫了一眼,坐着没动,听那男人苦哈哈孙子似的,“小姑奶奶饶命饶命!在下无心大过!在下原本是来会想好的。哪想进错了房间,认错了小姑奶奶。误会,天大的误会!在下在看清小姑奶奶如花似玉后,立刻知道错了。我那相好可没小姑奶奶你这容貌。小姑奶奶你人小量大,在下立刻就滚。”

听他说得很那么回事,四梦质疑的看着他,竖目道:“不对,你明明早就藏好在我屋子里头,还想捂我嘴!”

“我那是想给我相好的一个惊喜不是!不想是弄错了人啊!”男人说得好不后悔。

陆寻之一旁道:“是不是弄错,搜他身便知。若是,身上一定不会有些不该有的,若不是,身上定也少不一些下贱之物。”

四梦一看是陆寻之,一想,欣然。“小姐姐分析的是。”说着要动手。

男人忙拦道:“别别别,小姑奶奶,我自己来。”他低头往怀里掏,手里摸上了一个什么,慢慢外面拿,一双眼睛不老实的梭动。

四梦盯着他手看。

猛地,他一张手,洒出来一把粉末。

“当心!”陆寻之提醒,反手一个茶杯,砸中那人后脑勺。

那人摇摇晃晃当即倒地。

跳到走廊上的四梦跳回来,一笔杆子送上,打在那男人脸上飞出来一颗牙。“你还敢哄我!骗子!本姑娘也是你能摸得!”

陆寻之走过去道:“你刚才没事吧?”

四梦抱上手臂,冷哼,“我能有什么事!我们苗疆的姑娘,哪个不是毒里蛊里长大,他这点小手段,我几岁子就看不上了!”

四梦的穿着打扮,应是她家乡那边都这么穿。无袖的小手臂露着,小蛮腰也露着,裙子是镶着很多银片的的短裙。更是露着一截大腿。唯有脚上一双鞋,鞋筒子长到了膝盖之上。

她这一身,想必是亮了些不安分的眼睛。不过,她可不是什么软萌好欺的妹子,下起手,上百条人命都在话下。这个登徒子么,纯粹找死罢了。

四梦蹲下去,在那人身上翻了个遍,合欢散,极乐丹……摆了一地。四梦好大脾气,“好嘛!这不就是个采花贼!小姐姐,你说,他摸了我一下,我要不要砍了他手!”

“砍吧。”对于这种坑害女子的存在,陆寻之一向厌恶至极,四梦要砍他手,那便砍了就是。“对了,要是活的送去官府,说不定还能换一笔赏钱。”

陆寻之说着,走向那柄透墙而来的剑,轻弹,鸣音清冽。剑锋线条锋利流畅,她用手指微微压了些剑尖,剑身上暗有的花纹便在眼中显现而出。她再看向墙上的穿口,边缘整齐得犹如穿了一张纸,这等锋利,可见是把不错的剑。

门口,四梦将人拉着,像只死猪一样的拖了出去。

天色黑下。

陆寻之从外面进了客栈。上了楼,只见韩裴和四梦正在自己房门前说话。两人一副聊得不错的样子……陆寻之脚下微顿过去。

正说着话的韩裴蓦的抬头,见了她,道:“出去了?”

“嗯,出去了一趟。”她回道。

明日就要出发往东雾灵洲岛,之前身上的灵符,救急用的一些东西全都用掉了,虽说都是些普通东西,但聊胜于无。所以趁着天还亮的时候,她便出去买齐。

“小姐姐,快看!”四梦从韩裴身边跳过去,拿出个钱袋在陆寻之面前晃,眉开眼笑,“那个人的赏金!我来请你和大哥哥出去喝酒!”

陆寻之婉拒道:“我想早点休息,你们去吧。”

“休息做什么嘛,我一个小女孩子请你喝酒,你还不给我面子。哪个好意思嘛!再说,你不跟我说那个人能换赏金,我也拿不了这银子。这钱算是我们两个一起得,那就一起花。大哥哥跟你关系好,我不介意喊他喝口酒!”四梦年纪不大,一股子豪迈劲。说她心狠手辣吧,人却不像个复杂的。

陆寻之倒不是不存在看谁不起,她就是……

“不走嘛?莫不是看不起我?”四梦催她道。

陆寻之看了眼夜色,“那走吧。”既然人家盛情相邀,她也不必非拂人心意。横竖明日便会分开,以后也许都难得再见了。去便去,倒是无所谓。

也不必太介怀韩裴的存在。

接下来还共有一路,她只需平常心是了。

韩裴告诉他东雾灵洲岛的消息,她不是没在心里觉得意外。他总是刚刚好……刚刚好得让人怀疑人生。在她正好不知道怎么去龙迹大陆的时候,他就来指了这么条明路,当初她从万流逃出来也是,那点刚开始的修为,她醒来后,心里也有对前路的迷茫,只是坚定着一颗往前走的决心。他就找来了,渡她修为,让她轻而易举的到了融合境。

坐享其成了一把,一直不曾心安理得,但确实在她走下去时,添了她三分勇气。

东雾灵洲岛这一次,她更无法拒绝,那块令牌,是她必须要去争取的东西。

到了街上,灯火如荼。

四梦逛着夜市新鲜得很,路边摊上这里那里。陆寻之却不是她这个年纪,早过了对什么都天真烂漫的时候。只偶尔在四梦询问的时候给个意见,多时,便和韩裴在后面走。

两个人也不说话。

四梦在一个耍蛇的摊子上站住,旁边围着不少人。韩裴看过去,道:“这倒还有点意思。”

陆寻之随之望去,道:“是异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喝酒

“嗯。”

所谓异人,是游离在五大陆上之外的少民国。称异族人。一个国家,或者一个部族,听说最多的也就两三百人不等。这些少民国,就像一些碎片零星散落在仙玄大世界。不一定什么时候会遇见,他们也鲜少与五陆之人交往,甚至很多异人的存在闻所未闻。

两人走近。

摊子上耍蛇的是个皮肤很黑的干枯老人,鼻梁很高,眼眶深邃,头上抱着布巾。布巾里一条小蛇嘶着蛇信探头。老人的两个耳洞上更挂着蛇做的耳环,左耳青蛇,右耳红蛇。一双手因为干枯像是鬼爪,连指甲都是黑的。

地上铺着一条起了毛的麻黄毯子上,摆在上面的东西,只有三样。一块折叠好的白布,两段枯树枝,两条十寸来长的蛇。蛇正在老人的手指舞动下,慢慢盘开蛇身,蛇身上一圈圈红环。

好多路人看着都怕,又想看他耍蛇,全站得远远的。

撑着下巴,蹲在摊子旁边的四梦,瞬间成了异类,然后又站过去两个异类。

老人让蛇盘开后,拿起地毯上一块白布。在布的两角上各缠上一段树枝,树枝这时竟承着白布浮了起来,遮在摊位前。篝灯映照下,蛇的影子在布上放大。

路人奇道:“这是要演蛇的影子戏?”

“瞧着像,快看!”

投射在白布上的蛇影,在老人手指的舞动下,交颈相缠,嬉戏逗趣,还会随之起舞。如此下来,围观的人先都还觉得新奇,但看了一阵,见没什么其他新的花样,兴致缺缺之下,走了不少人。

老人也不在意,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来人往间,最后也就剩下陆寻之三人还在看。

不晓得四梦是觉得哪里有趣,盯着布上的蛇影看到现在一眨都没眨。陆寻之和韩裴则是等她。夜很长,反正都出来喝酒了,也不在乎多在哪里耽搁了点时间。

站得有些久了,韩裴忽然道:“看明白梦姑娘在看什么了吗?”

“看什么?”陆寻淡淡应道。

韩裴道:“那两条蛇。”

陆寻之自己也盯着看了半天,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道:“蛇哪里很特别吗?”

四梦苗疆人,她自己也说从小就是毒里蛊里滚过来的。对这些毒物定然特别熟悉,这两条蛇许是什么稀奇之物?陆寻之这么想的。

结果,韩裴说:“蛇是死的。”

陆寻之微有诧异道:“可布在遮上前,这两条蛇分明是活物。幻术?”便叫四梦坑入梦一场后,她对假相这个词已经不能直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呵呵……撞邪吧。

“不是,不过普通障眼法而已,但正也是高明之处。就因为太普通,所以反而容易被忽略。”韩裴解开谜底道:“你认为两条蛇是活物,是因为蛇动了,但蛇在动的时候,你是注意的蛇还是他的手?”

“手……”陆寻之弱弱间,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蠢了,还是没有抓住他说的关键。

遂,有些郁闷的看了他一眼。

韩裴难得见她还有这么反应跟不上的时候,不由眉梢似有若无几分飞扬。“便是这手,存在着欺骗性。人的下意识反应,是蛇在跟着手动。所以多半的注意力去了手上,且他手上确无玄机,自是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再就是枯枝,一下接一下,等将布拉上,也就留意不到蛇一开始始便是死物。”

韩裴一解释,陆寻之顿时做不得声,原来自己还能这么好“骗”!她“刷”地看向韩裴,突发心“梗”,“所以你告诉我东雾灵洲岛之事是何居心。”质问么?这口气更像是,不许看我笑话。

韩裴挑眉:“喂喂喂,要不要这么快倒打一耙?”

陆寻之便回头,发于刹那的失笑,转瞬即逝。

投射在白布上的蛇影,在老人手指的舞动下,交颈相缠,嬉戏逗趣,还会随之起舞。如此下来,围观的人先都还觉得新奇,但看了一阵,见没什么其他新的花样,兴致缺缺之下,走了不少人。

老人也不在意,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来人往间,最后也就剩下陆寻之三人还在看。

不晓得四梦是觉得哪里有趣,盯着布上的蛇影看到现在一眨都没眨。陆寻之和韩裴则是等她。夜很长,反正都出来喝酒了,也不在乎多在哪里耽搁了点时间。

站得有些久了,韩裴忽然道:“看明白梦姑娘在看什么了吗?”

“看什么?”陆寻淡淡应道。

韩裴道:“那两条蛇。”

陆寻之自己也盯着看了半天,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道:“蛇哪里很特别吗?”

四梦苗疆人,她自己也说从小就是毒里蛊里滚过来的。对这些毒物定然特别熟悉,这两条蛇许是什么稀奇之物?陆寻之这么想的。

结果,韩裴说:“蛇是死的。”

陆寻之微有诧异道:“可布在遮上前,这两条蛇分明是活物。幻术?”便叫四梦坑入梦一场后,她对假相这个词已经不能直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呵呵……撞邪吧。

“不是,不过普通障眼法而已,但正也是高明之处。就因为太普通,所以反而容易被忽略。”韩裴解开谜底道:“你认为两条蛇是活物,是因为蛇动了,但蛇在动的时候,你是注意的蛇还是他的手?”

“手……”陆寻之弱弱间,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有点蠢了,还是没有抓住他说的关键。

遂,有些郁闷的看了他一眼。

韩裴难得见她还有这么反应跟不上的时候,不由眉梢似有若无几分飞扬。“便是这手,存在着欺骗性。人的下意识反应,是蛇在跟着手动。所以多半的注意力去了手上,且他手上确无玄机,自是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再就是枯枝,一下接一下,等将布拉上,也就留意不到蛇一开始始便是死物。”

韩裴一解释,陆寻之顿时做不得声,原来自己还能这么好“骗”!她“刷”地看向韩裴,突发心“梗”,“所以你告诉我东雾灵洲岛之事是何居心。”质问么?这口气更像是,不许看我笑话。

韩裴挑眉:“喂喂喂,要不要这么快倒打一耙?”

陆寻之便回头,发于刹那的失笑,转瞬即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情

镜阳城中最好的酒楼就近在眼前。

四梦却走着停了下来,一根晶莹的手指抵着下巴,打量着高楼倚阁,画廊画栋的酔霄楼,神情里琢磨着什么越琢磨越不满意的样子。

陆寻之和韩裴默契的回头。

她正好眼前一亮道:“我们在这里买了酒,去另外的地方喝怎么样!”

陆寻之道:“酔霄楼就是这里最好的酒楼了,你打算去哪?”

四梦摊手,俏皮的耸肩道:“喝酒就是要痛快,要畅快的喝酒,大声的说话。关在屋子里,这酒还怎么喝嘛!我晓得一个地方,就在这城外头不远,我们去那里喝。生一堆火!围着喝!我唱我们苗疆的曲子给你们听!”

这痛快的情绪,韩裴第一个表态,“我没问题。”

“小姐姐你了?”四梦兴致满满的看向陆寻之。

陆寻之没扫兴,看他们两人,点头道:“我还能说什么,少数服从多数,去呗。”

“那你们两个去买酒,我去准备准备。”四梦忙将陆寻之和韩裴往一起推。说着,一个纵身,上了酒楼的屋顶,转眼不见了人。

韩裴摇摇头道:“小姑娘就是精神头足,想着什么,没得二话。你那会儿可比梦姑娘沉静多了。”

陆寻之没应声,径直往就酒楼里走。

她不愿说以前的事,更不愿和韩裴说以前的事。

韩裴无声地长了口气,随后跟着过去。小二甩着擦手的巾子,殷勤的迎上,“两位喝酒吃饭,楼上请。”

“不了,我们买些酒菜,带走。”陆寻之道。

小二笑容不减,“那您二位看喝些什么,我们这里酒有,寒潭香、秋露白、竹叶青、金茎露、猴儿酿!合适带走的菜有,八宝野鸭、挂炉山鸡、生烤狍肉、琵琶大虾,您二位再看要不要捎上些爽口的小点,海棠酥、莲花卷、三色糕。”

小二逸口气念下来,笑吟吟的看着陆寻之和韩裴。这是个做得生意的好手,他是看陆寻之,才喊了那几样点心,因着女儿家多是喜欢的。但若跟前是两个大老爷们,后面这几样小点便不会喊了。

“都要了。”

陆寻之和韩裴异口同声,点心她不吃,还有四梦吃。她去拿钱。韩裴已扔了银子出去,并道:“酒各三坛。”

小二拿着手里一过,送到柜台掌柜那,火速回来请二人楼下稍坐,拔着嗓子:“看茶!好茶!”

大生意的主顾,自然是好茶相待。

小二前脚走开,茶便送到,上好的碧螺春。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人。

陆寻之喝着茶,看了眼窗外,道:“你的酒是不是买多了点?明天还要赶路。”

韩裴不以为然道:“不耽误。此去东雾灵洲岛有足够的时间。英雄会在下月中旬,虽还有一个月,但你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陆寻之不明白道。

“去找一把适合你的剑。”韩裴说得很明白道:“每一届英雄会,都有异宝阁的人在。异宝阁,掠尽天下异宝而闻名,没有他们看上了,却拿不到手的东西。你那把剑最好不要拿出来用,你现在的修为匹配不了那把剑,剑的本身超过你的本身。明眼人太多,到时必然会引起异宝阁的人注意。若叫他们盯上了,你怕天涯海角都难安生,何况你现在斗不过他们。”

闻言,陆寻之从储物袋里抽出来一把剑,正是白天那个采花贼送上门的剑。她往韩裴面前一推,不用多言。韩裴拿起来,托在手里看了看道:“哪来的?”

陆寻之将白天的事大概说道:“我见剑不错,所以留着了。”

韩裴挽了道剑花,干净利落。这剑似乎会挑人,到了韩裴手里一直嗡鸣个不停,似是十分雀跃。

陆寻之道:“这把剑的灵性,你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是什么俗铁。我就是好奇,现在寻常人都能用灵剑了?”

韩裴反道:“但这与你让梦姑娘送他去领赏有什么关系?”

陆寻之说:“没半点关系,我不过是注意到他受过墨刑,虽说毁了原来的痕迹,但仔细些还是能看出。不是逃了的大犯,也不作他想。才让四梦送去换赏金,**不离十。”

韩裴微颔首,将剑还给她道:“这把剑按说该是把好剑,但铸炼时显然出了差池,这剑一直嗡鸣,是因为剑对御剑人的修为感应,但我刚才试过了,无法灌注灵气。这把剑已然徒有其表,外强中干,看似好,实际不然。若不是这样,寻常人何以能驾驭。”

陆寻之恍然,也就说,如果这是把好剑,凭自己现在的修为,竟还驾驭不住这把剑。难怪自己拿着的时候,并没有像韩裴这样。

韩裴又道:“不过,你且收着。我正好有个旧交,他最是喜欢收集些炼坏了的剑回炉重造。往往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你带上,明日先与我一道去见见他,他若是对这把剑有兴趣,你剑之事,说不好就此能解决。”

陆寻之收起来,默了默说,“谢谢,不管可以与否,我都再欠你一个人情。”

韩裴半有些认真,半又有些说笑:“你若如此介意,不若我们拿个册子写好,你欠一条我写一条,你还一条,我还一条,直到我们两清,便就老死不相往来。你看如何?”

陆寻之正喝茶,一口水噎得嗓子眼都疼了。

正在这时,酒楼中小二将他们要的东西,一应俱全的齐送了下来。

韩裴微颔首,将剑还给她道:“这把剑按说该是把好剑,但铸炼时显然出了差池,这剑一直嗡鸣,是因为剑对御剑人的修为感应,但我刚才试过了,无法灌注灵气。这把剑已然徒有其表,外强中干,看似好,实际不然。若不是这样,寻常人何以能驾驭。”

陆寻之恍然,也就说,如果这是把好剑,凭自己现在的修为,竟还驾驭不住这把剑。难怪自己拿着的时候,并没有像韩裴这样。

韩裴又道:“不过,你且收着。我正好有个旧交,他最是喜欢收集些炼坏了的剑回炉重造。往往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你带上,明日先与我一道去见见他,他若是对这把剑有兴趣,你剑之事,说不好就此能解决。”

陆寻之收起来,默了默说,“谢谢,不管可以与否,我都再欠你一个人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别有身份

她本快步走在前面,叫这一念,激得猛地停下转背。

韩裴堪堪刹住脚步。

她抬头,正好迎见他眸光清辉潋滟。她原本要说的话,忽然变成:“能不能走快点?”

韩裴摸摸鼻子,“我再快,方才便与你撞了。”

陆寻之本来就是一句半道变的话,哪还会真去认真他快了慢了。不与多说。稍

《一顾仙生》第一百一十六章 别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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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特别篇--你的告白,我替你收下了,并拒绝了。

陆寻之正在屋子里练符,韩裴来到她门口敲敲道:“整日待在这峰上,你倒是不嫌闷得慌,秀秀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远要比你来得活泼。”

陆寻之头不抬道:“什么事,直说。若是没有,麻烦你走开。”

韩裴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疼自己如此不被待见,稍肃了肃色道:“晚些峰上会有人来,秀秀不是历练回来了,你去找她玩玩,顺便将这封信代我转交给你连山师伯。”

陆寻之“哐”的一搁笔,起身,眉眼凌霜道:“你有客人,我自当回避。你拐弯抹角什么,差我送信当借口,我就不知道你是在支我走?”

她上前抽出韩裴夹在手指间的信,韩裴赶着从他的袖里乾坤摸出了一堆的东西,塞了她满满一怀抱。胭脂水粉,吃食首饰,并一些新奇玩意,女孩子们爱的这一堆里都有。

韩裴嘱道:“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和秀秀分了,不玩到天黑别回。”

陆寻之眼珠子凉凉一滑:“不回了,今天住虚怀谷。”

“我去接你。”韩裴这又不干了。

陆寻之瞪他一眼,走了。

她走后没多久,剑棋峰上果然来人了。却不是什么稀客。剑阵之外,沽墨精神抖擞的整理了衣裳,拱手朝里:“弟子沽墨,拜见师叔。”

剑阵迎声打开了一条通道。沽墨一进去,且见韩裴就站在这剑阵后一副迎着他的样子,好不容易调整放松的样子,一下子又拘谨回去了。

“师叔,山下来了马戏班子,我想请陆师妹一起去看马戏。”

韩裴点头:“来了马戏?这倒是个热闹。不过你陆师妹不在,票买好了吗?你看我替她去合适么?”

沽墨想说不合适,可到底还是将韩裴请上了。

当他领着韩裴出现时,一班等着起哄的男孩子们果断的喝起了倒彩。

“沽墨,你不是要带陆师妹出来,怎么把师叔请出来了?”

“师叔,你是不是怕沽墨欺负陆师妹,所以桃代李僵了?”

“我看师叔是知道了,所以故意不肯让陆师妹来,害怕沽墨告白成功,拐走了自己宝贝的徒弟。”

沽墨的心思不告而破,站在一旁一脸通红。

韩裴走上去一人一颗爆栗,“还知道就好,你们陆师妹这枝可不是什么红杏,以后你们这群猴崽子也别想着爬墙,桃子不答应。”

一堆男孩子顿时嘻嘻哈哈起来,有敢说的吐槽他。“师叔,你这样不行啊,徒弟情结太严重!你就不担心陆师妹以后没人敢要?”

“没人敢要?”韩裴眸色一微。“那就去找个敢要的。”

“可师叔,你这个当师父的太优秀了,你看得上谁呢?”

韩裴就不作声了。

男孩子们打打闹闹的拥着他往山下走,马戏很好看。只有沽墨一个人没笑,他把准备好的礼物悄悄的藏好了,不会再有机会拿出来了。

虚怀谷里吃了晚饭,陆寻之便跟秀秀说要住在这里。

秀秀道:“干嘛?你跟师叔吵架了么?”

“我跟……”差点就脱口而出“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太暴露关系了。她改了口道:“峰上来了重要的客人,可能不方便,所以今晚要在你和师伯这里叨扰一晚。”

“什么样的贵客,也没有让徒弟出来避着的道理啊,师叔让你来的?”

“是,不过要住你们这里却是我自己做得主。”

秀秀想起什么,道:“不对呀,师叔哪里什么贵客,他今天还和沽墨他们一起下山看马戏直到下午才回了?”

“……是吗?”陆寻之一顿无语,小半天没作声。支支吾吾的岔了话题,岔到韩裴送的那一堆东西上,说起那几样香粉,秀秀喜欢得不得了。

两人正讨论着哪个香气最好,忽听得辜连山在外面开嗓:“秀秀,将你陆师妹领出来,你师叔来接人了。”

韩裴在院子里等她,夜色笼罩,只赐予他眼中美好的那个。

回去的路上,韩裴说:“跟你说个事。”

知道真相的陆寻之,对来接他的韩裴情绪不高,爱搭不理:“说。”

“沽墨来找你了,约你去山下看马戏,实则想跟你表情。你不在,我替你去了。”

陆寻之一听,心头火没来由的一窜:“你干什么!谁让你代替我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韩裴点头道:“看出来你不喜欢他,所以我替你拒绝了。”

陆寻之一度心塞:“你是我爹吗?什么事都要替我大包小揽?”

“我是你师父。”

“假的。”

“你是我徒弟。”

“假的。”

“正因为都是假的,才望有些事能是真的,譬如,你有对我的关心,我对你无条件的袒护。”

他少有的意味深长,让陆寻之的心情连着翻了一串跟头,落地,滚,落地,滚……她想说点什么,似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头火偃旗息鼓,她默了默道:“这种事如果再有下次,你记得告诉我,我自己解决。”

“不会了。”

“嗯?”

“因为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你的剑灵不算,它不能算是个人。”

“这就是你替我拒绝的理由?”陆寻之问完,脑子里都开始磕绊了,为什么不可思议的有种……在被表白的诡异感?

韩裴说:“不够?”

陆寻之无法让自己想多,叹气道:“随你……够。”嘴上的风轻云淡,掩盖不了心在心慌心跳。

陆寻之慢下半拍,在他背后,悄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好了好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一回到峰上,陆寻之匆匆招呼了一句就回屋了。韩裴似乎要喊住她,却没来得及。门在他眼前关上。却在片刻的光景后,陆寻之手里抓了把什么,杀气腾腾的踹开了韩裴的屋子。

挑灯,看见!

“这是什么”

一束花直线砸进韩裴的怀里。

韩裴接住道:“我今日下山看马戏回时,见一个波斯商人在卖此物,此花未曾见过,香且带刺。我见许多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们收了都欢喜得很。约莫着你也能喜欢,所以买了些来送你。”

陆寻之的杀气在脑门子顶腾腾的蒸成了热气,蒸得她不得安宁,蒸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粗暴的把韩裴推得往他后方的塌上一坐,用要气死的口气质问:“你买的时候,那位波斯商人就没告诉这花不能乱送?”

韩裴低头理了理坐乱的衣服,抬头一本正经:“怎么?”

不明白?还是真不明白?她见他坦坦荡荡的眼神,一副真是不知的反应。一肚子脾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憋到最后反而成了泄气的皮球。

“此花名为玫瑰,异邦的年轻男女之间以此来传达彼此的情意。所以东西不能乱吃,花也不能乱送。”她解释完,逃也似的走了。回屋,掩门,看着地上没处落脚的玫瑰,她咬得牙痒痒。

自己安抚着自己,念在他不知情的份上,算了算了。

前边轩窗忽然开了,韩裴探进来半个身子,找到捂门后的人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一年半载不知归数。你找时间将你东西略做收拾,届时随我一道。”

“不去。”陆寻之没脾气到不想理他。

就见轩窗上那人,将一脸幽幽向明月,“省得惦记。怕你被人惦记,更怕惦记你的正不是别人。”

陆寻之闻言的脸色瞬间红得比满地的玫瑰还娇艳,娇艳色要滴下来。心有一池静水,搅成了波澜壮阔。见那人得脑袋要转回来了,她羞到一把扑在了门上。

“你给我出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采花贼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九章采花贼陆寻之退出,将门带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试着用自己的玄力来修复凰羽石上的裂纹,直到浑身的玄力用空,凰羽石上的印子,看上去似乎还是那样。不过也不用着急,也急不来,如凰羽石这般的宝物,能吞掉多少玄力,实在说不好。

她且徐徐图之,总有机会。

就是,噬灵这段时间又不能化形了。

陆寻之两指抹过剑身,剑面照映着她无人当前时,也会柔软的眉眼。

忽地,另边的隔壁,蓦然传来打斗声。就在这时,一把明晃晃的剑穿墙而来,直接捅穿到了这面。随之打斗声移到走廊上,那柄剑却还卡在墙里,不见拔走。

“哐”!

她的房门,紧跟着被一道倒飞的身影砸开。

一笔雪白的毫尖,斜里刺出。笔直的刺向摔在她屋门口的男人眉心上。男人情急,撑地往屋里一滚。爬起来就跪地,双手合十的求饶。

同时,四梦出现,一手叉腰,一手指笔,抬着下巴,样子好不生气!

陆寻之扫了一眼,坐着没动,听那男人苦哈哈孙子似的,“小姑奶奶饶命饶命!在下无心大过!在下原本是来会想好的。哪想进错了房间,认错了小姑奶奶。误会,天大的误会!在下在看清小姑奶奶如花似玉后,立刻知道错了。我那相好可没小姑奶奶你这容貌。小姑奶奶你人小量大,在下立刻就滚。”

听他说得很那么回事,四梦质疑的看着他,竖目道:“不对,你明明早就藏好在我屋子里头,还想捂我嘴!”

“我那是想给我相好的一个惊喜不是!不想是弄错了人啊!”男人说得好不后悔。

陆寻之一旁道:“是不是弄错,搜他身便知。若是,身上一定不会有些不该有的,若不是,身上定也少不一些下贱之物。”

四梦一看是陆寻之,一想,欣然。“小姐姐分析的是。”说着要动手。

男人忙拦道:“别别别,小姑奶奶,我自己来。”他低头往怀里掏,手里摸上了一个什么,慢慢外面拿,一双眼睛不老实的梭动。

四梦盯着他手看。

猛地,他一张手,洒出来一把粉末。

“当心!”陆寻之提醒,反手一个茶杯,砸中那人后脑勺。

那人摇摇晃晃当即倒地。

跳到走廊上的四梦跳回来,一笔杆子送上,打在那男人脸上飞出来一颗牙。“你还敢哄我!骗子!本姑娘也是你能摸得!”

陆寻之走过去道:“你刚才没事吧?”

四梦抱上手臂,冷哼,“我能有什么事!我们苗疆的姑娘,哪个不是毒里蛊里长大,他这点小手段,我几岁子就看不上了!”

四梦的穿着打扮,应是她家乡那边都这么穿。无袖的小手臂露着,小蛮腰也露着,裙子是镶着很多银片的的短裙。更是露着一截大腿。唯有脚上一双鞋,鞋筒子长到了膝盖之上。

她这一身,想必是亮了些不安分的眼睛。不过,她可不是什么软萌好欺的妹子,下起手,上百条人命都在话下。这个登徒子么,纯粹找死罢了。

四梦蹲下去,在那人身上翻了个遍,合欢散,极乐丹……摆了一地。四梦好大脾气,“好嘛!这不就是个采花贼!小姐姐,你说,他摸了我一下,我要不要砍了他手!”

“砍吧。”对于这种坑害女子的存在,陆寻之一向厌恶至极,四梦要砍他手,那便砍了就是。“对了,要是活的送去官府,说不定还能换一笔赏钱。”

陆寻之说着,走向那柄透墙而来的剑,轻弹,鸣音清冽。剑锋线条锋利流畅,她用手指微微压了些剑尖,剑身上暗有的花纹便在眼中显现而出。她再看向墙上的穿口,边缘整齐得犹如穿了一张纸,这等锋利,可见是把不错的剑。

门口,四梦将人拉着,像只死猪一样的拖了出去。

天色黑下。

陆寻之从外面进了客栈。上了楼,只见韩裴和四梦正在自己房门前说话。两人一副聊得不错的样子……陆寻之脚下微顿过去。

正说着话的韩裴蓦的抬头,见了她,道:“出去了?”

“嗯,出去了一趟。”她回道。

明日就要出发往东雾灵洲岛,之前身上的灵符,救急用的一些东西全都用掉了,虽说都是些普通东西,但聊胜于无。所以趁着天还亮的时候,她便出去买齐。

“小姐姐,快看!”四梦从韩裴身边跳过去,拿出个钱袋在陆寻之面前晃,眉开眼笑,“那个人的赏金!我来请你和大哥哥出去喝酒!”

陆寻之婉拒道:“我想早点休息,你们去吧。”

“休息做什么嘛,我一个小女孩子请你喝酒,你还不给我面子。哪个好意思嘛!再说,你不跟我说那个人能换赏金,我也拿不了这银子。这钱算是我们两个一起得,那就一起花。大哥哥跟你关系好,我不介意喊他喝口酒!”四梦年纪不大,一股子豪迈劲。说她心狠手辣吧,人却不像个复杂的。

陆寻之倒不是不存在看谁不起,她就是……

“不走嘛?莫不是看不起我?”四梦催她道。

陆寻之看了眼夜色,“那走吧。”既然人家盛情相邀,她也不必非拂人心意。横竖明日便会分开,以后也许都难得再见了。去便去,倒是无所谓。

也不必太介怀韩裴的存在。

接下来还共有一路,她只需平常心是了。

韩裴告诉他东雾灵洲岛的消息,她不是没在心里觉得意外。他总是刚刚好……刚刚好得让人怀疑人生。在她正好不知道怎么去龙迹大陆的时候,他就来指了这么条明路,当初她从万流逃出来也是,那点刚开始的修为,她醒来后,心里也有对前路的迷茫,只是坚定着一颗往前走的决心。他就找来了,渡她修为,让她轻而易举的到了融合境。

坐享其成了一把,一直不曾心安理得,但确实在她走下去时,添了她三分勇气。

东雾灵洲岛这一次,她更无法拒绝,那块令牌,是她必须要去争取的东西。

到了街上,灯火如荼。

四梦逛着夜市新鲜得很,路边摊上这里那里。陆寻之却不是她这个年纪,早过了对什么都天真烂漫的时候。只偶尔在四梦询问的时候给个意见,多时,便和韩裴在后面走。

两个人也不说话。

四梦在一个耍蛇的摊子上站住,旁边围着不少人。韩裴看过去,道:“这倒还有点意思。”

陆寻之随之望去,道:“是异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献祭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章献祭韩裴听见徐清原这声,慢转了半个身道:“徐长老来得正好,你决定好是先去拿妖女,还是我先与你清算逼位之事。”

舒缓随意的语气,令举着掌门令的徐清原分外憎恨,好像他都是掌门了,这局面却依然在他韩裴那里。他将手里的令重重再举道:“掌门令现在就在我手上,我就是万流的掌门。你作为峰主失职失责,我没拿你是问,你眼里倒先没我这个掌门!众长老听令,拿下妖女!韩裴践踏门规,从今天起,交出峰主的权限,终身禁闭焚心谷!”

现在不是与韩裴计较的时候,可徐清原已经逼骆长天拿到了掌门令,此时正是膨胀,膨胀的心让他冲动的把韩裴“闲置”了。

转眼见,只有他带出的那些人一拥而上拿妖女去了,其他人都没动。徐清原怒容毕现。“怎么!都不服?”

外峰长老再次圆滚滚道:“掌门息怒,方才之事,掌门未瞧见,要拿她恐非不易。”

徐清原瞪目,舞袖一挥,“我让你们都去!别再这里跟我不容易!”

徐清原非要耍这官威风,其他人给掌门令面子。

徐清原这才舒服些,有空瞥了受伤的二人一眼,“方才发生了何事?”

送上去打脸长老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见韩裴解了峰主令,对自己一扔,人影闪没。一口没叹出来的气哽得他险些老泪纵横,啥也不说了,等着看笑话吧。

韩裴陡然出现在陆寻之的包围圈里,朝众人施然一笑,“徐长老以掌门令号令,我也不得不从。我既不当这峰主,焚心谷亦禁不住我。如此脱下一身万流的责任,韩裴便在这天下间来去自由了。不知诸位长老是打算先将我扭进去试试,还是先拿妖女?”

众人懵逼。

徐清原个脑残!

拿着鸡毛当令箭,别人勉勉强强还能服他,韩裴能服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王相延一看这种场合又需要自己了,麻溜地走出道:“这是你自己要抛弃门派与妖女从此以后沆瀣一气?韩峰主还是收回方才之言的好,出了万流的门,你的名望可就全毁了。掌门方才所说,我会去替你求情,你以后还是万流的峰主。”

“可以,若要我覆水能收,掌门令还回去,徐清原和你,滚。”韩裴似笑非笑,却没有一个字眼在开玩笑,最后的“滚”字带出他最后的容忍。

王相延笑了笑,似乎不介意。

陆寻之在万流时对王相延并没有什么印象,韩裴让他和徐清原一起滚,所以是一丘之貉?倒真有脸指摘韩裴和自己沆瀣一气。遂也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去告诉徐清原,他做掌门,我便来大杀四方。若是骆长天的掌门,今日还有得一谈。徐清原尽管不服,尽管将我是妖女的消息捅出去,想必魔修中人得知,只会来对我这个妖女追崇有加。届时挑起了仙魔两修大战,那就要怪在你们万流头上。不知道这样的罪名,你们新掌门背不背得住。”她忽然以手去挑了韩裴的下巴,认真歪头道:“还有,你们这韩峰主不要了,我可就顺便拐走了。诸位若是今天拦得下我,大可试试。”

韩裴眸色虽不动,心头却荡漾,小妖女唬起人来见水准啊,不过小妖女这一脸冰冷的撩拨是开水吗!

烫烫烫烫烫!烫死个人了。

“此事严重,快去请示。”

“请示谁?”

“哎呀,分两头去请示。”

所谓逼位,其实一开始就是个笑话,万流上下的笑话。认真逼位的徐清原,只有他将这个事在当大事图谋。

事情突然发生后,骆长天气急,也会觉得寒心吧,由着他徐清原闹死这份心,看他最后到底能做几天掌门。全门上下虽真有被徐清原拉拢的,可到底多是明白人。

骆长天并非无能,不过是知道他翻不出浪,徐清原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听见周遭的不严肃,王相延脑袋里有根神经彻底被拉动了,忽然狠变了面色,凶相毕露,亮出一柄紫金杵正面插向陆寻之。

陆寻之偏头一避,一脚踹翻王相延。王相延掉在青云梯上,仰面朝天,捂在胸口直接吐血。

陆寻之心想:自己没用这大力气吧?只是把他踹开了。

王相延突然拔刀相见,图穷匕见,谁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紧接着,王相延一杵子捅了自己的心脏,鲜红的血珠诡异的从杵上逆飞出来,在他身体上方形成一个圆环,血珠跟着连线,猩红诡异,一条条血线从环上拉扯出去,彼此勾连起了朝中心聚。

这是什么?他做什么?

外峰长老还惊呼,“你如何使得!”便有人冲过去救他。

冲下去想要救他的一位长老却猛然被王相延失控大笑地一挥袖倒扫了出去,把正过来的徐清原和暮渊雪撞了正着。

徐清原和暮渊雪齐出手接住了那位长老,就在接的这一下,他们感受到了绝不是王相延的力量!

那位长老没站稳之下,竟然昏死过去。

王相延如厉鬼索命,张开满手的血朝着上方失常嘶吼。“仙门如狗,我投这仙门做甚!”

暮渊雪反应道:“大家不要靠近!”

半空的人迅速清出范围,空旷的中心,便显得没动的陆寻之和韩裴站在一起格外显眼。

“怎么回事。”陆寻之嗅着血环散发出湿漉漉的腥气,看着圆环内的血线牵连得狂乱扭曲,总觉得又邪又阴森。

她明显感觉到镇灵石受到了影响,镇灵石摇摇欲坠,陆寻之赶紧收回体内。什么邪祟,连神兽给的镇灵石都压不住?

谁知道,她才收了镇灵石,暮渊雪捡在这个当口发了难。

“先拿妖女,妖女屠村,留不得她!”

可是王相延搞出来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万流这么多人在,要是都没察觉到不对劲,万流怕是要跨。

暮渊雪是想用王相延趁机拖住韩裴,然后拿下没有镇灵石加持的陆寻之。

不过屠村是什么?暮渊雪不像是信口开河一说。陆寻之心烦。

徐清原似乎想先救王相延,但又咬牙带头,“拿下妖女!”

韩裴两指在面前速速写了一串什么,八荒剑立刻出现,如走马灯一般转起来,拉开的剑影便如铁桶将二人包围其中。

哐当一阵乱响之后,韩裴凝重出声道:“献祭。”

献祭是一种残忍交换,发阵令之人,以心头血召唤邪灵阵,活祭自身为代价,引动天地怪力乱神之能,来完成献祭者强烈的愿望。

这种献祭术早沦为禁术,不知道王相延如何得来。

而一般凶狠到用自己献祭的人,愿望一定是为了复仇!

王相延要找谁复仇?

第一百四十章 邪法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邪法是韩裴吗

几乎所有人想着的同时就否定了。王相延喊的是仙门如狗,他投这仙门做甚。鱼死网破的口气并不像冲着韩裴的去的。

倒像是冲着门派来的,这一可能的认知,让所有人皆默默看着癫狂彻底的王相延,寒颤一起。

而他们所在的记忆力,王相延为人是狗腿了一点,心思重了一点,不太受人欢迎,但却并没有印象他与门派之间激发过任何的不妥。

剑桶中,陆寻之低道:“这种献祭之法如果不用自己活祭,是不是用其他活人也行?”

有些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到了白泽的事。当年就是何萧用满门献祭,才将它困死太吕宗。

不……不是献祭。

陆寻之看着渐渐在形成的血图,她此时的感受比献祭远远要差了很多。

“大概可以,应该献祭的活人越多,效果会越恐怖。我也没见过献祭,只从古书上有载,倒像是,还不能完全肯定,不过献祭容易失败,因为献祭有强大的反噬。施术之人如果不是有天地规则都无法撼动的愿念压制天地之力,反而极大可能先将施术着杀死,之后召唤自动解除,所以献祭并非那么容易。”韩裴说着自己的看法,观望下方的动静。

血环里的图案,此时全都连起来了。

陆寻之沉声道:“这个图案我见过,不是献祭,是献舍的法阵,几百年前有人成功实施过。你若想管,不能再等了,必须杀了他才能终止献舍。”

“献舍?”韩裴讶然,没想到陆寻之会知道。

陆寻之看了眼八荒剑外,徐清原带着人站在他们对面,道:“没法跟你解释,你相信我的话便是。”

韩裴不带犹豫,信了。

“你待在里面别动,八荒的防御,徐长老奈何不了。”韩裴说着要出去,陆寻之一把拽住他道:“不行,你不了解献舍阵何其霸道。这中途是不允许打断,也无法打乱的,所以我才说必须杀了他,抵消性命才能终止。你且将八荒带上,我想办法先躲开,不和你一起,也免连累。”

她心里还揣着暮渊雪说自己屠村的事,虽然不知道她这么污蔑自己是几个意思,但她摆明了要死咬自己。镇灵石大受了影响,她现在不可能纯仗着身手去像刚才那样吊打别人。就一身筑基期融合境的修为,还不至于无脑狂到这个地步。

魔骨的事情,看来今天出师不利。居然碰上有人献舍。

陆寻之感觉自己的决定很理智了,韩裴比她更理智。

“你在这里等我便是,等我料理完下面,我和你一起同掌门谈判。你今日不在万流门前将事情水落石出,难道还想下一次再找机会?徐长老就是借着我包庇了你,从而以我为把柄要行要挟之事。你还只是沾惹了嫌疑的身份,都能被徐长老拿来利用谋夺掌门,其他背后藏了多少看不清的心思你无法知道。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吗?未必不是冲着你来的。魔修又一心以魔魄觉醒为大业,你今日一退,明日将何等情形,随时都是变数。再有,有暮长老盯着你,你想在‘屠村’的说法面前脱身,你真当万流酒囊饭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陆寻之挣扎了一下,服气道:“是我考虑欠周。你要小心受到诅咒的影响。”

韩裴没说,王相延突然献舍,让他感觉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青鸾剑出手,韩裴的身影落向了王相延。

陆寻之当真没骗他,以他的修为,他居然无法近继续在献舍的王相延的身。直接从王相延下手不行,韩裴驭了清鸾剑与献舍阵撞去。

剑影才几个来回,就被献舍阵中的咒文缠上,一串歪歪扭扭邪气透顶的符号侵入剑里,青鸾剑发出令人难忍的声音,仿佛一个人在无比痛苦中发出了非人的折磨声。

韩裴速将青鸾剑强行召回,献舍阵已经聚集起越来越强烈的诅咒,诅咒反弹,将献舍阵受到的伤害,成倍反弹回去!

青鸾剑脱出刹那,调转剑头,刺韩裴而去。

还好青鸾剑不是他的佩剑,他用起来威力不及瑶昔当年的一半威力,若非如此,青鸾剑一把绝品此刻回杀的威力也绝不止这一点。

更幸,他没拿八荒。

陆寻之心跳得有些慌,献舍阵白泽只略有提及,当年的具体情况,白泽并不愿多提。她也一度好奇,当年何萧到底把自己的肉身献舍给了什么样的魔鬼,但这一刻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她猛地想起来,白泽那时说,献舍不可对抗,只能降伏。越对抗,献舍诅咒的力量越强大!召唤出的邪魔更可怕。

“妖女一时无法,大家一起出手将阵先破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顿时漫天的法宝剑光,噼里啪啦刷了漫天。顿时漫天的法宝剑光,噼里啪啦刷了漫天。

陆寻之从八荒走马的缝隙看见之下大喊:“住手!都住手!”都瞎了吗!没看见青鸾剑不对吗!

奈何她的声音太小,完全淹没在杂乱的碰撞声里。

其他人这时都还和韩裴先前一样以为,王相延是在献祭,而不知他是在献舍。青鸾反杀,是因是又不是韩裴的剑,青鸾失控没什么稀奇。

可献祭与献舍看似差不多,但根本不一样。

献祭没有诅咒的力量,召唤的是恐怖的天地外力。而献舍召唤来的却是强大的邪魔之物。

是鬼?是人?是妖魔……不到献舍完成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

韩裴也没想到其他人会这么齐刷刷出手,想阻止,晚了一些,只好将所有飞向了献舍阵的法宝灵器全都给毁了。

避免诅咒的高反弹伤害。

他们拿的都是自己最衬手的家伙,这波伤害不可估量的高。

没想到转眼就被韩裴毁了一干二净,有人当即跳脚!

“韩裴!你毁我们法器做甚!”

一波血亏。

可韩裴也不想啊。

陆寻之听见韩裴在言简意赅的解释之后,依然有人不依不饶心疼自己的宝贝,说,韩裴为什么不早说。

陆寻之一脚踹开八荒的防护,走出去,冷目凝声。

第一百四十章 乱中生乱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乱中生乱“他不早说,你们倒是有人早问了一句?当他出了手,你们就只用无脑上赶了?坏你们法宝可是他情愿,枉他救你们性命!”

她踢开了自己仰仗的保护,以身入险,只为了给他不平出声。

陆寻之话説得又直又铁,让所有人生生没接上话。在万流众人心中,韩裴的存在正如她说的那样。任何状况,只要有韩裴出手,他们就习惯了只配合,没几个人想着要与他沟通了配合。拿他当万能的,哪怕中途有什么异变,大家也心安理得的认为,反正修为都没得他,交给他去摆平就是。

他韩裴要是都摆不平,那他们肯定难以续力。

一群老油条!

韩裴心头特暖,她现在生气的样子,与先前唬人时撩拨他一样认真。她这样认真,他觉得好喜欢。

他一直是别人眼里的强者,能者多劳,你就要多做点,危险冲上去点,有太多人都这样。仿佛强大的印记打在了头上就是不死之身,没几个人会觉得,强者也需要被关怀。你都这么强大了,谁也奈何不了你,你还需要什么关心?

在万流,韩裴为何只对澹台云重爱戴,因为当年只有澹台云重会蹲下身子问他,衣服怎么又刮坏了,和人打架了?

人非花草,不是给足了阳光雨露便是。

他后来越来越引人注目,得到越来越多的阳光雨露,但再没有第二个澹台云重。

有的人可遇不可求。

渐渐养了一身散漫,既给人平易近人,又让人遥不可及。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在对一个小姑娘默默无闻,什么身段都没有的时候。

这个人,在他心里就不一样,果然也不一样。

韩裴心里想了多少事,看她的眸色一深再深,可陆寻之只注意着王相延,声透凉气道:“献舍快完成了。”就在刚才,献舍阵突然以诡异的速度加快结成。

王相延的皮相开始萎缩,满身血被放干净,杵上停止逆飞出血珠。但王相延应该还没死彻底,邪阵在生生抽取剥离他魂魄时,他枯槁的身体,扭曲着发出凄厉地惨叫。

众人猛惊回神,既然知道了这是献舍,心头的沉重感断然不同。

“韩峰主,现在怎么办?”

“关阵。“

韩裴回眸刹那,八荒自主将陆寻之拉了进去。

韩裴道:“此事还请外峰长老前去告知掌门一声,着令一应弟子皆在峰上,不得乱闯。

外峰长老速去。

徐清原看到外峰长老走了,心情非常之差!韩裴不拿他当掌门!其他人也唯他韩裴马首是瞻,他站在这里是空气吗?笑话吗!

徐清原心态暴裂,现在他才是掌门,他要拿回主动权!

“慢着,你说是献舍就是献舍,依据了?”徐清原指着头顶的青天白日,表示气息里并无一丝邪阵的不妥。

其他人虽然也没觉得,但王相延魂魄都被强行抽了,韩裴都近不了身,这些已经是不正常。徐清原要这个时候纠缠说法,实在不智。

有人劝道:“先关阵紧要!此阵瞧着邪乎,恐怕不是献舍也是献祭。”

徐清原大怒,“献祭有那么容易成!天下早就大乱!”

韩裴没迁就他,身影原地消失,出现在徐清原身后,封了他灵脉。然后将他扔下去丢在了一心一意在打坐的暮渊雪身边。

徐清原因为心绪不甘爆发的不满,任谁都看得出,韩裴封住他灵脉,是怕他一时鬼迷心窍,横加阻碍。

不拖泥带水的一手,其他人默认,徐清原的面子彻底丢地上了。即便这中间还有一半是徐清原拉拢的人,可这些并不是蠢材,支持了徐清原是一回事,但一个个的心思谁也没那么死心塌地。

这么一比起来,倒是王相延忠实得多。

“韩峰主,你快说这阵怎么关?”催的人指着邪阵,邪阵骤然发亮,中间只有一拳头大小空缺了。

“解除诅咒,切记,中途万不可停下。”

献舍完成之前最恐怖的加持是诅咒,解除了诅咒,等于破坏了这种加持,再行杀掉施术者是明显的思路。

陆寻之看着那拳越来越小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着万流众人各显神通,拿出解除诅咒的手段,心里祈祷一定要赶得上。

便谁也没注意,暮渊雪替徐清原将被韩裴暂封的灵脉打开了。她继续闭回眼睛,仿佛只守她一心之静。

徐清原手里凝集出一个炙热燃烧的火球,轰然间砸向在阵上方的韩裴。

韩裴此时正在集中精神压制诅咒,火球来时,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但他现在不能停下,否则会让所有人受到诅咒蛮横牵连的反噬。

徐清原发疯麽!

火球炙热的温度舔到韩裴飘飞的衣角时,一道从八荒里疾掠而出的身影,替他狠狠的挡住了这一下。

陆寻之一口鲜血喷出。

暮渊雪蓦然睁眼,她哪里的灵力,瞬间冲到了陆寻之面前,晴雪剑寒光乍现的顷刻,鲜血淋淋地刺入了陆寻之的身体。

徐清原是故意的,她帮暮渊雪引出了陆寻之。

暮渊雪也是故意的,她解开徐清原封住的灵脉作为交易,强行带起玄气,她“心无旁骛”,静静等待这一击杀之!

妖女,必死!

她内心唯有这一念横亘!

四梦说的没错,她更像一把叫暮渊雪的剑,除了目的,别无其他。

韩裴听着血从剑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搅乱心神大动。邪阵刚被撕开一点口子,因为韩裴受扰,那点撕开的地方立刻又链接了回去。

“韩峰主!万不可分心!”有人急喊。

他们现在是被锁在一条绳上的蚂蚁,诅咒反噬的下场可不好玩!

陆寻之一手抓在晴雪剑刃上,立刻有冰藤荆棘从她的手心里穿出来,染得红艳招展。

她发出讽刺地低笑,“这就是你们仙门大派?所谓仙侠道义,都是自己玩自己的玩妥了再顺便之义?”

徐清原在下方张开手臂疯狂大喊,“韩裴!这万流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暮渊雪眉头一皱,徐清原出尔反尔了!她猛要拔剑,抓走陆寻之,可剑被陆寻之抓得死死的,就见陆寻之抓着的地方冒出一簇火苗来,火苗很弱,虚弱地舔舐她剑上的冰霜。

“你!”

陆寻之垂着的另一手里,轰然砸出一团火焰,燃烧着她身体内最大的力量。

暮渊雪那口硬提起的玄气此时耗尽,眼见火团扑面而来,她迅速落地。以陆寻之的修为,这团火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大伤害,她避让的是面上的轻纱。

她从来不用全面示人,不言而喻,是有着某种避讳。

陆寻之把她逼下去了,徐清原立刻一把剑架在暮渊雪的脖子上,“韩裴!你现在自戕,我会替你接上!我还替你报仇宰了暮渊雪!暮渊雪要杀你那小徒弟,借我的手干扰于你,料定你那小徒弟要心疼你这师父。果然跑出来,现在你那小徒弟活不成了,你死了,我把你们三葬一块儿!阴曹地府,你们去算账吧!”

徐清原手着手就要一抹,因为他知道,韩裴死了,暮渊雪这个疯婆子一定也让他做不成掌门!

所以王相延当初让他去找暮渊雪合作,而不是拉拢。

暮渊雪一心要诛妖女于剑下,可韩裴根本不愿意和她一起,她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至少在这件事上。徐清原便与暮渊雪一早就达成了协议。若能助她诛杀妖女,日后他做掌门,暮渊雪即便不赞同,也不会反对。

徐清原原本谋算的只有这些。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徐清原迫不及待的逼位了,他将王相延当成心腹,岂料,王相延竟给了他献舍这一出。

情况大乱,奈何势还不待他,拿着掌门令都没有用,这掌门之位如何安坐!徐清原心一横,干脆借此乱除掉韩裴这个劲敌,日后之事休说!

陆寻之强忍了痛,拔出晴雪剑朝徐清原掷去。

却在这时,献舍完成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波血亏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章一波血亏徐清原挟着暮渊雪躲开掷来的晴雪。

听见有人喊献舍完成了!

他紧张的看向天地。

但天地没变,高空一片舒朗,甚至还有微微风暖。

紧张了半天的万流众人缓缓放下神经。

“应该是没成吧。”

“看来并不是献舍。”

“可是……”这么平静的气氛,似乎又说不出什么不对。

“韩峰主!”有人叫到。

站在阵上方一动不动的韩裴低着头,失去了反应。妖女在他身侧,摇摇欲坠。他们脚下那个摇风造雨本该万分恐怖的血阵,此刻黯然了猩红,歪歪扭扭,如丑陋爬文的诅咒似乎也消散了它的邪气恐怖。

一切都显得很安和,青云梯下,身死道消,尸身枯竭的王相延反倒无比刺目。

虚惊一场么……悬着的心都在放下了,骆长天突然发出怵人的低沉笑声反而将所有人吓了一跳。这才把注意力都转到徐清原挟持着暮渊雪身上。

“徐长老!三思啊!”

脱口而来一声徐长老,让徐清原面目狰狞,“徐长老?不,我是万流的掌门!徐掌门!”在他激动中,手里架着的剑吃到了血。“本掌门有令,拿下妖女!击杀门中叛逆韩裴!”

风云变幻,突起这瞬息之间。

安静诡变之后的天地发出沉吟,苍穹暗淡的刹那,众人只见妖女坠落的身影被韩裴拉住了,拽在手中。

他缓缓转身,一句谈笑呵然,“愚蠢的杂鱼!”天地气机,尽数间扭曲,韩裴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古怪,他站那如天地庞大的引力,万物气机全由他攫取。弹指挥间,樯橹灰飞烟灭,磅礴的气机爆裂,将方圆百里摧毁殆尽。

万木枯,千山绝。

四面景色,转眼变成了一副灰败的山水画。

笼罩在结界里的万流峰头,成了唯一的色彩。

万流诸人,纷纷召起的护体玄气,炸如一串美丽的水晶。灵气忽然浓缩出许多倍,倒灌入体,生生将他们鄹然负载过度的丹田炸掉。炸得他们一个个面呈白纸。

陆寻之模糊的视线里,依稀看着,发现韩裴那双眸色寂寥无双的陌生,盛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往常似有若无的浅笑,现在完美又残忍地挂在他嘴角,形成赏心悦目的弧度,他怎么了……

陌生的韩裴,捧起她冰冷的脸庞,满目怜悯地端详了她片刻,将她放在怀里,闭目感受着什么道:“原来在你这里。”他轻拍两下她的背,“不疼,马上就好。”

陆寻之体内窜走的寒气快将冻晕她过去,背骨陡然一疼,剧烈袭来,疼痛生生扯得她发出尖叫。

韩裴的手,隔着她的衣服,卸出了她两片肩胛。两片秀气的肩胛骨,鲜血淋淋地落在韩裴手上。两片骨上确然各有一道指宽的裂痕。

裂痕被他慢慢抚过,如被抹去灰尘的碑文,露出裂痕里密密麻麻繁琐的铭文。沾着血气,幽幽青蓝,发出摄人的力量。

韩裴再碰,那青蓝如焰,灼得他收回了手指。

他扔开疼晕的陆寻之,也不再去管万流众人,他不认得眼前的一切,万流也好,陆寻之也罢。他眼里是毫无意义的世道,仿佛只有眼前的两片胛骨让他关切。

他似乎想要解决那两道让他不能触碰的铭文,一心一意,再无旁物入他眼。

这波血亏里,有两个人幸免于难。暮渊雪和那位同样被噬灵剑伺候过的长老,他们二人一时间无法聚集玄气,高度挤压的灵气倒灌入体时,二人因先前的伤,反倒让身体像破了个洞,灵气无法停留,竟让他们避免了丹田爆裂。

突然变故,同样被爆了丹田的徐清原已经被暮渊雪反手砍翻,捆作了一团,推给那位长老道。“交由掌门发落,你们速回万流结界之内,告诉掌门,渊雪不回来了。”

“暮长老,你这是……”那位长老预感不好道。

“进去吧,耽误了全死这里。”

暮渊雪不见任何多余情感地拾起晴雪,看着被扔在献舍阵上的陆寻之,目光里透漏的依然只有那份信念。

杀了她!

她必须死!

因为她死了,魔魄就不会觉醒了。

暮渊雪靠着吸一口是一口提起的灵气,身影掠向了陆寻之。

主峰上,弟子们此刻都集体被聚集在峰上打坐。

秀秀特意与沽墨坐得很近,低声与他道:“沽墨,你师父方才匆匆间脸色不大好,然后主峰上就关了结界,让我们都在这里打坐,要不然你悄悄去问下你师父?”

沽墨还没说话。

秀秀又道:“我找冥纱师姐问了,冥纱师姐说,外面似乎是师叔带着小师妹回来了。”

沽墨含蓄害羞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亮,“陆……”

“嘘……”秀秀悄悄朝他挤了下眉头。

沽墨有些欢喜的连连点头,蹑手蹑脚地起身了。

陆寻之消失在万流,万流公布出来的说法是她不服管教,与同门弟子恶意争斗,摔了弟子佩,自行脱离门派。门派也从那日起将她抹除了名姓,勾出了弟子册。

没有几个人太在意一个不服管教驱逐出去的弟子。

但秀秀不信,沽墨也不信。

秀秀问过辜连山,辜连山却说摔了弟子佩就是事实。

秀秀问过韩裴,只有一次,但韩裴什么也没告诉她。秀秀就再也没在门中见到过韩裴了。小师妹不在后,师叔与萧师叔混在了一起,流连烟花柳巷,不归于宿。

她想问韩裴,找到小师妹了没有,可一直都没机会。

出去历练之前,秀秀还惦记着这事,没想到再回来,万流变了把天,徐清原成了掌门。现在又将他们聚集这里,关上了结界。

是门派不让韩裴带陆师妹回来么?

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门派肯定误会了。

秀秀心里想着,心不在焉的打坐,时不时睁起一只眼,看看龙战殿的方向,沽墨过来了没有。

还没等来沽墨,却见,门中不少的长老们齐齐回到主峰了,一个个面色灰败,还有长老捂着胸口在隐忍地咳嗽,好像长老们都受伤了。

秀秀忧心地闭上眼睛,外面出什么事了?

她等不及了,也蹑手蹑脚的起身,她要直接去问辜连山。

负责守众弟子的冥纱悄悄朝她摇头,示意她别去。

结界之外。

暮渊雪扑上去的刹那,噬灵现出了人形。他抱起陆寻之险险一避,暮渊雪这一剑刺在空处,不留余力,继而再上!

噬灵一副很不稳定的状态,身体在与剑的虚影下闪烁。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羊虎口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三章送羊虎口“放下她,你知道她是何人!”

察觉此刻变幻了人形的噬灵没有还手余地,暮渊雪对着状态不稳的噬灵猛打,一剑又一剑刺在噬灵身上。噬灵不会流血,可每一剑的地方结起了冰凌。

飞舞的白发一绺一绺被削断,他额上的凰羽石,丝丝流转灵泽的光彩,似乎有什么需要凰羽石的消耗。

一剑追来,躲不开的噬灵,索性侧身让这一剑砍在了胳膊上。冰冷的面孔低下去,他关注的只有怀里人。“她不是。吾乃剑灵,比尔等凡人心性纯粹。她若是魔魄转世,吾不可追随于她。”

陆寻之受寒气侵扰,浑身热量散尽,丹田被毁,又被韩裴抽了胛骨。生气游丝,但并没有绝的迹象。

噬灵留在她手心的印记,在隐隐发亮。

只有与她结了灵契的噬灵知道,她被毁的丹田,此刻正在慢慢修复。

剑灵灵契与灵宠契约完全不同,后者有个主次之分,我收你作宠,你给我打工。而前者是平等的捆绑。灵契会分摊她所受下的伤害,承受了伤害的噬灵剑会自体修复,所以凰羽石在消耗。凰羽石的易伤易命无法给她用,但灵契的行为是允许的。日后会随着噬灵力量完全解禁,噬灵将成为她强大的后盾,到那时,形态不稳的影响会完全消除。

噬灵与暮渊雪周旋,是想等待陆寻之清醒。他忽然想起来,不必要这样打转。

“小火苗。”噬灵唤道。

小火苗从陆寻之袖子里飞出来,抓了暮渊雪瞬间丢出去好远。

待镜子再飞回来,小火苗气嘟嘟对抱着陆寻之直直盯着韩裴方向的噬灵道:“你怎么不早叫我,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害我都不敢乱来。不然刚才那个讨厌的女人,我早扔她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噬灵淡道:“忘了。”

“这你都能忘!”镜子气愤地翻滚,要不是它现在不能以灵体出现了,一定要叉腰,蹬腿,啪啪啪啪地踹噬灵脑门。

噬灵将陆寻之交给它,“躲开。”

小火苗不知道噬灵要干什么,更不知道大坏蛋怎么了,它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只要是噬灵和陆寻之说的,那天底下就没得他们说错的。便带着陆寻之“刷”地一下,居然好巧不巧地躲开到了万流的主峰上。

陆寻之的身姿突然出现在结界上方,坐立不安的秀秀率先注意了,大惊失色喊道:“陆师妹!”

峰上的弟子叫她一喊,全看到结界顶上躺飘的人影。

冥纱眉眼转顾间,拧身去了龙战殿。

“她不是自己脱离门派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要回来了吗?”

“柳相依还在关禁闭,等她出来了,想想真热闹。”

有个圆脸可爱的女弟子羡慕道:“好想要一个韩峰主那样的师父,弟子佩随便摔呀……”

另有个女孩子戳她脑袋道“人长得不美,想得倒美你!不过她怎么这个样子?”

秀秀在下面喊她:“小师妹!”

“陆觅师妹!”

“哎,她怎么回事?你们看她身上的衣服,好像是男子的衣服。”

“她不会是有人双修了?冲着私奔出的门派,这又被韩峰主抓回来了吧。”秦月摘下自己耳朵上的一只黑玉石的耳环,对着阳光照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自带扬花心性的轻佻浮薄。

梁岚眼尖,见过韩裴穿这一身,正好在这一声附近,冷哼道:“秦月你胡说什么,衣服是韩峰主的!”

梁岚本想表达,别没根没据的乱猜。被秦月不紧不慢地回怼了道:“梁岚,是你胡说什么了,说什么衣服是韩峰主的,你这是在说她跟韩峰主双修?”

寻常弟子是不敢拿长老和峰主们消遣的。但秦月这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带着重重的风尘气,实在是个不大的年纪,思想里却多是些龌龊。

小火苗不知道结界里面的吵吵闹闹,也看不见。结界屏蔽了它的感应,它不知道这可躲了个好地方。

送羊来入虎口了。

结界上张开了一道口子,陆寻之掉了下去。秀秀踏足飞身,一把接住。

小火苗忽然感觉到陆寻之不见了,一慌,但这结界的口子已经快速关上,它甚至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骆长天沉着脸色,身后跟了一些人,快步大步的来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正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叫骆长天掌门时,最前方的人看见了骆长天挂在腰上的掌门令,不再迟疑,望腰见道:“掌门!”

其他慢了一眼的弟子们,纷纷跟着见过。

接住了陆寻之的秀秀立刻发现她背上少了两块肩胛骨,吓得都不敢搂着她,扶着她让她对面压在自己身上。

秀秀花容失色的还没来赢得说句话。

骆长天沉沉看了眼,道:“辜谷主。”

辜连山上去拿人,秀秀急慌的刚要跟自己师父张口,辜连山给了她一个嘴巴闭上什么都不许说的眼神。

秀秀就眼睁睁看着风风火火杀出来的骆长天将人带走了。

冥纱道:“所有人继续打坐,不得喧哗。”她与其他大弟子交代了一个眼神,走到眉眼生急,正要不甘不愿坐回去的秀秀身边道:“秀秀师妹,你跟我来。”

可才走出不远,秀秀便踩中一个传送阵直接被送进了一间屋子。她看见跟丢了魂一样的沽墨,眼睛里刚一讶,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和沽墨被单独关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呀?

“沽墨你打听到什么了?”秀秀一通将沽墨摇着道。

沽墨鼻梁上冒着细细的汗,他都目不聚焦了,磕磕巴巴说:“师父说,陆觅……陆……”把秀秀急死了。

“陆师妹怎么了?你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沽墨眼神呆呆地转了转,“师父刚才和我说,陆师妹是、妖女。”

秀秀顿时的表情也跟卡壳了。

妖女之事并不在弟子们知晓的情况下,但是秀秀和沽墨知道得不少。当年陆寻之掉入万流,事情前后,秀秀和沽墨恰好都在,所以这件事二人额外知道的情况多一些。

但也没太多。

比如陆寻之混进了万流,他们就并不知情。陡然听说陆寻之就是这些年万流一直在找的妖女,二人心中如遭雷劈,一时间都魂不着体。

“这不可能……”秀秀囔囔着一屁股坐下,过了好一阵,与沽墨对了个思路迟钝的眼神,“那韩师叔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噬灵剑废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章噬灵剑废噬灵的力量觉醒得不完全,他想夺回陆寻之那两片肩胛骨,现在被韩裴按在青云梯上强势摩擦。

韩裴一拳打穿进他胸口,肋骨根根作响,人形维持不住,变回了噬灵剑。

韩裴陌生得让人可怕,他看向噬灵的目光,挑起了一丁点的有趣,似乎除了那两片骨头外,他终于在这无聊的世道又找到了一点意思。

他还是会斯文微笑,但这时的笑完全成了一个至尊强者对蝼蚁的嘲讽。

“有趣。”他左手一张,蓦然多出一线黑色细长的闪电,闪电握在他手中犹如一条温顺的长鞭,他微将拽紧,细细一道的光闪鄹然交织出一股粗细。雷电被他拿在手中滋滋炸响,阴云泼天的天顶似乎受他召唤,游龙戏凤般钻出道道苍雷。

他一挥鞭,天顶迅捷劈下一道雷霆与它的鞭势迎合。

发出天地哀鸣的一击。

噬灵的致命点:惧雷。

韩裴这一鞭子甩过去,噬灵剑正在献舍阵附近,剑影躲让。献舍阵直接轰了个稀烂。血阵彻底暗去,咒文消失。

先前万流那么多长老一起都没能控制住献舍阵,就这么被现在的韩裴一电鞭抽崩了。

完成的献舍阵究竟召来了什么……

眼前,只有个强大又陌生的韩裴。

“躲得掉吗?剑灵。”

韩裴接二连三的电鞭抽出去,万流上空狂雷大作,黑色的鞭影,与白色的雷霆相汇相生,宛如两道雷龙,咆哮轰天。

主峰上万流弟子们谁也没心思再打坐,看着结界外电闪雷鸣,时不时还有红光夹杂冲窜。从没见过这样激烈凶狠的打斗场面,一个个只看着就胆战心惊。

外面究竟是谁和谁在打,弟子们不清楚。龙战殿里,骆长天阴沉着脸,“照你们的意思,王长老献舍召来的东西俯身韩峰主了?”

“献舍比献祭邪门,韩峰主如此不对劲,实在没有别的解释。”

辜连山道:“那你们瞧着是什么东西了?”

“这倒没瞧着。”

“没瞧着,怎么说是附身?!”辜连山不是怼他们,只是什么没瞧见,就说人家被附身了,这也太随便了!好,就算是被附身了,可回来的长老们方才说了一许,完全说得韩裴不是同一个人了。

这是附身吗?这叫夺舍了吧!

可那个邪法玩意儿,却叫什么献舍!

谁能解释一下?

谁也解释不出啊,纷纷看向拿着图样在研究的萧召。

萧召手里拿着被画出来的献舍阵仔细一看再看,盖棺定论道:“的确是献舍阵。这献舍之法,我曾在一游方道士那里听来,第一句话说与我,此邪法乃是天底下最阴毒的诅咒,他所说特点,与诸位长老方才说来无异。阵我没瞧懂,但是肯定是了。这样一来恐怕麻烦了,且不细究韩峰主到底怎么回事,但外面的确就有一个被献舍阵召唤来的另一个韩裴。”他轻轻扫过地上没有醒的人道:“而且这个韩裴,还要了她的肩胛……”

萧召如此提醒,有一个猜测顿时在骆长天等人的心中一翻而过。

这个猜测太大胆,也太恐怖,有人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骇人,震惊,不可置信,交错混乱地袭击在每个人的脸上。

一直都在说妖女是魔魄的转世之身,她背上的两片魔骨就是最好的证明、十年过去了,妖女没有觉醒,甚至还修起了仙家法门,融合境的修为就在他们探指之间。她本一个废灵根,方才一测,还是个废灵根。废灵根能完成炼气期的都少之又少,到筑基简直匪夷所思,她如何修成的成了眼下的次要,倒是她这点修为摆在这里明明确确,再无假像,满是魔骨一说的讽刺!

若她当真是魔魄之身,这仙门之法与她岂能相容?就是这么个浅显的道理,却因为一个先入为主的认知,硬生生无视了如此简单的规则。

可这魔骨的说法是!

万流言辞凿凿,怎么会弄错?

骆长天头疼地按了按脑袋,“暮长老何在?”

那位扭送徐清原回来的长老立刻想起道:“掌门,暮长老说她,不回万流了。”

骆长天放开手,疲惫道:“这是何意?”

长老摇头,表示不知。

“先不管旁的,现在怎么办?还请掌门拿个主意。”外峰长老才说完,众人便感觉到主峰上的结界在震荡。跟着传来弟子们混乱惊恐的叫喊。

骆长天肃然起身,下令道:“将她钉去灭神柱上。”

他的身影转瞬来到主峰上,结界之上,韩裴一身墨一样的颜色,一手负在背后,一手里拿着两片骨头在满意地欣赏。

骨裂中密密麻麻的铭文已经被一个个挖去,留着中间深深的凹槽,韩裴的手指从凹槽中反复摩挲,似乎那里面保存着他极眷恋的东西。

噬灵剑如一本废铁,插在青云梯的石缝里,剑柄上的凰羽石布满裂痕,掉出了一片碎块在旁边的镜子上。

普通的铜镜,镜面花得连碎块的影子都照不出了。

毁了,旦夕之间,全都毁了。

弄丢了陆寻之的小火苗,冲进狂烈地打斗中,没等它喊出,阿寻没了。

韩裴鞭长所及,连着它与噬灵一起抽中。

镜子哐当落地,噬灵剑被卷在黑色的雷鞭上,被抖手一扬,落进了挥鞭的手中。拿住它的人,随后撩袍坐在青云梯上,拿起一块骨头,垫在镜子上,踩在脚下,一剑一剑将那些碍事的铭文挑了出来。

噬灵剑发出尖锐的声音,刺得他耳膜发疼。他轻皱着眉头说:“吵什么,很快就好了。”手指上跳着一朵朵细小的雷电,按在了凰羽石上。

凰羽石应声裂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噬灵剑依然不屈在响,可他低着身子,眉眼安顺,成了个仔仔细细的工匠,雕走了骨头上他不需要的部分。

完成时,他将骨头从脚下拿起,用袖子爱惜地拂了骨屑,等完成了另外一块,他将用废的剑灵随手插在了台阶的石缝里。

他抬起头说,“打开了。”

一把剑同时送了他脑门上。

暮渊雪似乎不知道这个韩裴不再是韩裴了,她面色不改道,“她在哪?交出来!”

韩裴的手指轻轻夹在剑尖,微微一用力,晴雪剑断成了两半,半截剑尖从他手中甩出去,暮渊雪没有变的脸色然后永远不会变了。

半截剑从她眉心进去,她举着的手依然举着,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就此为止。

她那一腔执念,也停下了。

一切结束得太突然,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韩裴轻而易举的杀了她,走向了万流。

弟子们迅速疏散,韩裴站着的脚下方留着十几个弟子的尸体,结界完好无损,他隔着结界杀人,只是引起了一阵震荡。

万流的结界又不是纸做的,赫然成了肥皂泡。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完了完了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完了完了陆寻之两肩上被寸长的穿魂钉钉在灭神柱上,她被心底陡然而生的悲伤唤醒,下意识想举起手,可是没了肩骨,她连手都抬不了。手心灵契的印记已经消失,她还没看到,只觉得心里空得如浇了凉风。

“小火苗,你出来。”她低唤。

小火苗没有出来。

噬灵,还在吗……

感觉不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巨大的恐慌如末世逼来,抛弃她钉在这末日审判的柱子上,她呆滞地,绝望无力地低下头,眼泪成珠成串,滚烫地撒泼而下。

背上搅动着撕心裂肺的疼,都不及一腔丢了噬灵和小火苗的荒凉。

底下碎碎着议论纷纷。

“掌门恐怕也想到了,此举存的何意?”

“哎,当真那般,即便妖女不是,恐怕也逃不了她的干系。”

“依你之言,韩峰主真有可能?”

韩峰主这三个字刺激了麻木的陆寻之,她记起来,自己在替韩裴挡下徐清原的出手后,暮渊雪跟着就出手捅了自己一剑。她冲出八荒防御下时就看出徐清原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暮渊雪和徐清原连了手,她出于反抗,逼下暮渊雪,谁知道事态剧烈一转,徐清原对暮渊雪反手了。她将剑掷回去那一下,不是为了救暮渊雪,是想暮渊雪拿到剑后这两人干起来,好没空搭理自己。

即便暮渊雪当时无法聚集灵气的状况,不大可能干得过徐清原。但能拖延就拖延,韩裴关阵需要时间。

谁想,事情一而再变,转眼之间,一波三折。

献舍阵完成了。

听见献舍阵完成,她第一时间心下惊颤的想转过去,但身体内寒意鄹然奔袭,迅速碾压她的体温,身子竟僵冷得不能动,正用火灵根心法压制之际。

四周的气机诡异聚拢之下,爆了。

爆掉了所有人的丹田,暮渊雪二人因祸得福,幸免于难。

陆寻之当时就站在他身边,所受冲击最为强烈,若非她还没修到金丹,恐怕爆掉的都不止丹田。

哪是什么一波三折,分明是戏剧一幕。

她被他卸了肩骨,再醒来,人已被钉在灭神柱上。

献舍阵唤醒了什么……

是么……魔魄的转世?

那你信么?陆寻之自问。

面前扎堆着万流众人,一人一张面孔,有她见过的,也有她没见过的。从万念俱灰中冷静过来,她抬起头,平静到令人生畏。

“放开我。”她冷冷开口的第一句,让下方的万流众人一气间又怒又觉得可笑。

萧召站在最后看戏一般。

“放了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知道吗!”有人怒指她鼻子骂道。

陆寻之冷笑,“那你们说我是什么东西,你们弄不清,所以宁杀错,也不放过。你们万流!欺我太甚!”

她恨声愤怒之下,眼中突然猩红一现,如剑上寒芒一乍,锋利冷锐。就见她周身不对劲地喷薄出强劲的气息,气息翻涌,暴起呈滔天之势。灭神柱下狂风大作,下方如临大敌,她一个筑基期哪来这邪门的气劲!

“大家先将她制住!切不可让她跑了!”

喊完了,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跟本动不了。

其他人也都脸色发白,因为他们也动不了。心沉了一片,不能动弹的四肢透着强大压制下的恐惧。

修为压制!

在修道之人身上,唯有修为的压制是绝对的臣服!

“这怎么可能!”

场面搞笑的你瞪我,我瞪你。

萧召也在其中,一手捂住脸道:“完了完了。”

“呸!谁完了!”

萧召放下手,素来不着调的眉眼稀罕的凝道:“拦不住了。”

被钉在柱子上的陆寻之衣发狂扬,长发挣散,她在狂暴的气息中心发出撕心裂肺地嘶吼。

那一刻的愤怒,仿佛开启了身体里一道她都不自知的枷锁,枷锁解除,解放出一股完全不属于她的强悍力量,汪如磅礴大海。而她的身体只是浅小的河流,大海冲毁了河床,筋骨寸断,五脏六腑碎如血糜,体无完肤。

如果有人能靠近,一定发出尖叫。她的脸到脖子可见的皮肤,如久旱龟裂的地皮,一小块一小块分离断裂,狰狞丑陋。她露着的手也一样,整个人犹如摔得粉碎却离奇没碎的瓷娃娃。

在她爆发的非人力量下,两根穿魂钉,先后被挤出了她的体内。

暗红似铁锈斑驳的穿魂钉滚到台下,让干瞪着眼的万流诸人,又生生瞪了一波眼,穿魂钉上炼制的咒文居然被毁得干干净净。

幡然醒悟,真的不可能拦下她了。

被穿魂钉钉住的人,即便修得元婴能舍肉身,可魂魄不得逃脱,这肉身如何敢舍。可眼前的妖女居然将穿魂钉都逼出来了,真想惊恐一问,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灭神柱下,摔在地上痛苦蜷缩成一团的人,渐渐、渐渐地哑了声音。

韩裴踏破了泡沫般的结界,落地看道,“我的东西了?”徐徐扫视的眼神,带着傲然一切的漫不经心。

那个同样会漫不经心的韩裴,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人。

眼前之人,身上的气质是俯瞰众生的高高在上,他连眼里的光芒都是吝啬的,因为众生皆蝼蚁,天地如虚无。

他只是在这天地漫长的岁月里打了个盹醒来了,然后发现这个世道依然无趣。

那个一翻而过的念头无法不直视时,骆长天的内心连挣扎都放弃了,他很坦然道:“没想到一界凡修的献舍,居然会将魔魄的转世唤醒,合该是我凡人的大劫。不过,我想知道,尊下为什么要找上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并不优秀,尊下对她有何需求?”

这个韩裴显然不觉得杂鱼配问自己问题,径直越过骆长天,朝灭神柱的方向走去。

骆长天在他身后道:“是力量对吗?她身上应该封印着尊下的力量,两片骨头是封印的关键。阁下虽然意外从转世身上唤醒,但阁下的力量还没归位。所以阁下现在只是被唤醒了,但还没到觉醒的地步,若非如此,此刻的万流恐怕已经血洗满地。觉醒的魔魄将以凡界血气,冲开魔界大门,才能助尊下回到魔神界。”

韩裴微微顿住,眸色染了雾气一般缥缈虚无,“凡界也有你这种聪明的杂鱼,不错,本尊这觉醒来忘了不少的东西,你这杂鱼倒是提醒了我,该怎么回到本尊的魔神界。”

他扬起手,四面便是腾腾而起的杀戮之意,“本尊这就一路杀过去。”

骆长天大抵看淡生死,竟然一笑泯然道:“尊下所踏之地,好歹也是五大仙门之一,如此让尊下一路杀上去,多少失我仙门大派的体面。”

骆长天说着,御气而起,声洪如钟传令万流上下:“魔魄临世,天下将危,我万流身先士卒。万流上下听令,妖女体内封印魔魄之力,毁其肉身,封其魂魄入杀神柱中,以我万流鲜血为镇,魔魄之力永世不出!”

“砰”

反派会死于话多,原来正派也会。

骆长天的身体炸成一团血雾,连出手的机会都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满地伤残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章满地伤残一路血腥。

他经过的身后,如阎罗开路,血色纵横,身影一片接一片倒下。下手的干脆冷漠,他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了。

热血沸腾的弟子们出来助阵,带着巨大的惊讶死去。

有几点血溅在他冷淡的容颜上,目色渲染的傲然睥睨,真如魔神临世。

还只是醒过来的身体,就有轻易毁灭的力量。若让他觉醒,那将人间地狱。

大地震裂,辜连山一招大杀势大力沉地推到了韩裴面前。韩裴却如汤沃雪将双脚下突然张开的吞噬巨口,以脚下之力蛮横拉拢。

轰隆的地响,传到了万流群山的深处。

在他身影诡幻的瞬息,辜连山中了一掌,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一脚飞踢紧跟,辜连山便如沙包,砸向了灭神柱的方向。

万流门中已经出来的这些个角色全都不是他的对手,并非他们太弱,实在转世之身太强。真要一战,还得长闭深居的那些万流老家伙们,与等闲不出的峰主们露面。

不过奇怪的是,转世已经杀到这等血流成河的地步了,万流太上长老,与其他峰主们居然一个没出。

陆寻之逐渐失去声息之后,那股恐怖的威压随着散去。众人才活动自如就见辜连山“砰”地砸了过来,随之看到从坡下徐徐不迫走上来的韩裴,皆惊恐触目。

“他韩裴是不是疯了!这里是万流!”

“他不是韩裴,他是转世!太上长老们何在!其他峰主为何不来!”

“这种时候,为什么暮长老和掌院都不在!”

焦躁和狂乱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明知道他不是韩裴,但喊这话的人的潜意识里还觉得,澹台云重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因为是韩裴最敬重的人,也是最了解韩裴的人。

可他不是韩裴了呀……

萧召一言不发,不跟着大喊大叫,一脸深思稳如狗,在里头格格不入。他那双非常招女人桃花的眼睛此刻只沉沉地盯着灭神柱下的陆寻之。

“妖女!快!快去将妖女照掌门所说封进灭神柱内,妖女身上的魔魄之力,无论如何不可让他得妖女!大家撑到太上长老们过来!”

有冷静在线的一喊,人堆迅速出手,数十米开外,韩裴的面前突然投来几个长条的墨色盒子。盒子到他脚下“砰砰砰”炸开,变形成几根有弯度的金属泽铁条。

黑铁条“咔咔”一扣,变成个球状将韩裴关在里面。

似乎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齐齐发力,朝着黑铁球疯狂掏出灵力。

呼啦!

黑铁球每根的缝隙里都连接起了透明的屏障,铁条内部再度伸展,上下左右,弹出许多嵌合的铁条,完全将韩裴封死其内。

这是海天一阁前段时间送给他们万流试用的一件新型法宝,结合了仙家封印精髓和机关术极致妙用的理论,听起来有些稀奇古怪,尚不清楚功效。

拿出来对付转世这种高大上的存在,哪管!先用了再说。

转世瞧不上杂鱼们的手段,但多少有些被碍到了手脚,被封住视线之前,他已经看见了倒在那的陆寻之,力量在他眼中唾手可得。

他扬起头,从颈后抽出了身体的脊柱,脊柱自动笔直,变成一把骨剑。他一剑横挑出去,骨剑绕着他飞了一圈,居然没能把大铁球直接划成两个半球。

按说他既被唤醒,身体也就跟着变成了转世之躯,过去的那个人全盘被否定,现下的这幅身躯本身就是强悍的战力。

别说他抽了骨头为剑,就是拔一根头发丝,那也会杀伤恐怖。

转世的眼神静止了片刻,然后露出微微烦恼的神色,“这个世道似乎也没那么无趣了,连杂鱼们都学会了自强不息。”

但里面看似没能呈现出什么效果,外面却受到极大的冲击。掏玄力掏得最有分量的那几位,通通经脉震碎。

“噗噗”就是一喷鲜血。

伤害呈递减,修为低,输出小,反而摊不上什么伤害。

这个铁球的古怪对万流而言,也是不曾了解的。

废了一波主力,其他人有些心有余悸,但这件新型法宝的效果他们显然也发觉了。若不是困住他了,刚才就不止噗噗地吐几口血,哗哗送血才是。

“快顶上!”

“谁去将妖女封进灭神柱!”

萧召战力一般,抽手皮道:“我来我来,大家拦住,可别我还没将人摁进去,你们全栽了。”

他一向不会好好说个话,这个时候也没谁计较了。直吼!“你快点!”

萧召跳到了灭神柱下,蹲下身去将趴在地上的陆寻之翻了过来,陆寻之一脸皮肤炸裂的模样让他狠狠地皱了眉头。

撑不住的,这个自知之明还是要有。

就算韩裴一时半刻出不来,等把他们都耗光了,出来也只是早晚。

“几位太上长老为何还不来,其他峰主了,是死光了吗!”有人暴怒。

“去叫!剩下多少弟子,全都叫来!”

“叫弟子作甚,送死么!让他们都滚下山!”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也说不得是让弟子送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这其中最该让人费解的应该是万流的太上长老与峰主们。

此时万流剩余的弟子们全都挤在一起,先前折损不少后,强行被辜连山驱赶去了一座小山上躲了。那座山上有一个小型易地阵。若万流倾覆,辜连山命令他们启动阵法逃命!

被单独关着的秀秀和沽墨在听见骆长天的号令后,面色大变,不知发生了何事,两人强行冲了出去。参与了那一幕令人色变的杀戮。

而杀戮之人,是秀秀除了师父以外最喜欢凑上去讨个乖的韩师叔。

秀秀这时自然也和剩余的弟子们在一起。

她哭得梨花带雨,拼命冲撞着冥纱和沽墨与几个大弟子地阻拦。“让我过去!我师父在那!”

“秀秀,你冷……”

“我冷静不了!”秀秀崩溃大吼,“那是我的师父!我在这世上只有师父!”她泪眼红肿地瞪着沽墨道:“沽墨,诸位师姐,今日你们拦着我在这里,师父死了,我给他陪葬!”

沽墨猛然松手,他自入万流便与秀秀关系要好,他知道辜连山对秀秀意味着全世界。他低下头,攥紧拳头,拿出莫大勇气道:“那好,我陪你去。辜师伯一定没事。”

沽墨很善良,容易害羞,又心底纯良。他总是容易心疼别人,心疼得狠了还把自己给搭上。

“不,我不用你去。”

几个大弟子稍微一疏忽,秀秀一掌拍在易地阵上启动的机关上,她身影一纵,沽墨神情一慌,与易地阵阵光同时消失。

他们过去,一眼看到的便是满地伤残的长老们。

灭魂柱下,两道身影对峙。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白泽猫出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白泽猫出就在这前一刻。

正蹲着身,翻看着陆寻之的萧召,身形如触弹簧一般的弹退了出来。

陆寻之蓦然睁眼,一双眼睛同样恐怖的皲裂,黑亮的眼瞳如敲碎的星子破败无神。

萧召见之,猛然改色,逃了个飞快。

陆寻之体内有魔神之力,她的样子明显是体内的力量暴走,神识也冲得涣散之态。

萧召哪敢片刻多停。

“她醒了。”

萧召刚提醒,新型法宝原地爆炸。强大的气机劲浪掀出来,无数块铁条断片横飞,“哧哧哧哧”,扎进地上的炸起泥土直飞,扎进肉里的带血见窟窿。

所有人的脸色都凉了。

眼前已经有一个无法控制的存在,此刻又醒来一个,万流今天是要山门灭道在这里么!

但见。

从爆炸中毫发无损的韩裴并没有搭理一地的伤残,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力量的承载,他朝着杀神柱过去。

另那头,陆寻之的身影慢慢站起,碎裂的目光,呆滞锁定的并不是昏死一旁的辜连山。她朝着那人看着。

在她肩头,忽然凝聚出一只灵体气态的猫。猫是罕见的雪白色,千丝万缕的猫毛飘逸地抽成烟丝状,仿佛吹口气就能吹散掉。猫儿蹲坐下了,缓缓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

虚幻的猫瞳,带着莫名高贵的慵懒。

爆炸发生时,秀秀和沽墨刚到坡半腰上,两人听见巨响,秀秀关心则乱,急不可耐的要冲上去。沽墨拽着她急道:“别急,先看清楚上面的情况。”

“对对对……”

秀秀急得生乱,慌忙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纸折成一只小纸鹤,托在手心,灌了些灵气进去,小纸鹤飞起来,秀秀用同视术给小纸鹤开了视线,等下纸鹤看见的,她也会看见。

沽墨手里同样飞起来一只。

两只纸鹤高飞盘旋,让他们同时看到了那一幕:满地的伤残,面对的那二人。

秀秀随即也看见了倒在灭神柱那的辜连山,眼中一急,和沽墨的视线双双断离。两人的小纸鹤被主意到的长老伸手弹了下来。

“哪两个小兔崽子!不怕死来凑什么热闹!”

密音术传到秀秀和沽墨的耳中,秀秀又要急哭了,沽墨按着她肩膀,指了指自己,示意他有办法。

“过来,回归本尊的身体。”

他施然命令,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朝上的掌心仿佛有庞大的吸力,蹲在陆寻之肩上的猫变成气态被吸了进去。

他的力量就关在这个人形的盒子里,可是盒子上着锁,锁的钥匙就是她的两片肩胛。但钥匙上也有“锁”,骨裂中那密密麻麻的铭文便是锁了钥匙的锁。

那片密集古怪的铭文没有几个人认得,若是澹台云重在,他倒是会晓得,那上头镌刻的是神界的文字。他是魔魄的转世,所以在得到钥匙时,铭文对他做出了排斥,他不能直接接触到钥匙时,眼前赫然摆着一把上古的神剑,上古神剑的能量足以毁掉钥匙上的禁锢。

献舍将他唤醒,上古的剑灵解开钥匙的禁锢。他用苏醒的身体,拿着钥匙,只需去打开锁上的盒子,力量回归,他便觉醒。

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是在为他做的安排,天时地利人和,他占尽了刚好的契机。

如果没有献舍,也不会发生接下来这一切。

但这一系列的完美,好像开始出现了偏斜。陆寻之没有朝着那只伸着的手走出,她碎裂得如此过分,从内到外的粉碎,这幅身体早就不可能还活着。

她还能站起来,是因为她体内变态的魔魄力量,先前对万流一拨人造成集体威压的就是这份力量。

世有修仙者众,可谁也没经历过魔魄的转世。这份力量一直被世代仙门未知,并且在时间久远之后产生了错误的低估。

魔魄一定是没那么可怕,才一直以来没有转世出现过。这便是这份低估来源的自信。

毕竟仙门之中有太多各种各样的传说,大多以讹传讹,捕风捉影,弹指几百年,上千年过去,全都做不得数。

纵然仙门依旧将魔魄的转世划作整个人类头等危害的重点,可是确实太久了,魔魄转世在日新月异,世代迭替中,也沦为了那样做不得数的“传说”。

神的时代已经被岁月磨灭痕迹,魔也该如此当是。

只忽然有一天,传说上演了,人类首当其冲,可悲地印证着传说。脆弱、惶惶如一只蚂蚁,随时捏爆在神魔的指头下。

关注着那里的目光,见到妖女并没有顺畅的交出力量时,忽然都有点希冀起来。希望妖女能够驾驭住体内的魔魄之力,霸占下去,变得无可匹敌,变得强悍无比!

即便妖女带来的也会是惨无人道的毁灭,但是有了对抗之下,凡人生存的夹缝反而会拉大。

人类繁衍至今,犹如杂草,生机虽短,却生生不息。无论怎么的毁灭,但得夹缝之中,人类就有顽强的存活之道。

见“少女盒子”无动于衷,对自己的话没有半点感应,转世的眉心稍稍鼓了起来,然后他察觉到盒子的体内还有另一股神奇绝妙的力量。

就是这股力量,五色淡芒转换之间,将属于他的黑暗之力八爪鱼一般的抱死在中间。不但让盒子对自己的召唤毫无动静,甚至保护住了盒子的意识,盒子的身体已不能用,神识混沌之态,却完璧无缺安在灵台之内。

怪不得叫不动她。

转世轻将凝眸,他已经瞧破了端倪。继瞧不上的冷漠,出现了两次的有点意思的神情之后,他多拿出了一点轻恼之色。

“你这野猫,也想拦着本尊。”他眼神冷而下放,陆寻之脚边,赫然钻起来一只与先前一样的白猫。

白猫优雅的迈爪,傲娇的摆了猫尾坐在陆寻之鞋背上,歪着头道:“但凡魔魄之体,寿命奇短,三十一载,返道轮回。轮回一载,当在其中受当世十倍苦楚,涤清三十载中滋生暗蓄的魔性,方可再轮世为人。几百世的轮回都过去了,你还能被唤醒,看来你对魔神界还有很大的执念。”

“区区白泽兽,也敢对本尊指手画脚,糊弄本尊。”他伸着的那只手虚虚一握,吸猫一样的将陆寻之吸了过来。

就在陆寻之要落入他臂弯里时,白猫跳到陆寻之头顶,用爪子拍了拍陆寻之的额头。“喂,醒来打架。”

白猫烟丝般一散,没了踪影。

猫爪轻轻,陆寻之的神识却像从深海中拍醒,海底搅起一股不可驾驭的力量,将她的神识从混沌海底冲出来的瞬间,差点从灵台中掀出去。

下一刻,她破裂的视野带动,眼中熟悉的脸,但陌生的人。她已经碰到了那条手臂,她抬手抓上去,转世的脸上顷刻撕裂出一道诡笑,体魄的力量,在被她这一触之下迅速被转化。

转世果断狠绝,断下一臂,抽身而退。

“你这幅身体都废了,你转化了我的体魄也留不住。”

“不用留,这是他的身体,你得还给他。”陆寻之扔掉断手,强势反宰。她冲到杀神柱下,徒手拍在柱上,掌下如有神力,杀神柱发出拔地而出的巨响。

柱动山摇,地面轰隆无相。

一片惊恐声鹊。

“大家快跑,杀神峰要跨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妖女陆觅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章妖女陆觅杀神柱拔起落下的这一刻,山崩地裂。

巨大柱子砸起了大块飞石,一并震起了辜连山。

沽墨和秀秀,绕山脚而来,原是要从陆寻之背后悄悄把辜连山偷走。二人才到山脚,就看见半空中带着一根柱子飞跃起的人影,投手砸下了杀神柱。

漫天飞起大石,秀秀再也管不得了,御剑猛起,朝乱石冲去。秀秀一眼便就找到了随着乱石一同震飞并要落下的辜连山。

“师父!”秀秀大喊,手中一记土遁术扔出。辜连山周围的石块,立刻在辜连山前面竖起一面盾墙。

秀秀飞快结起手印,手印刚打出去,一条藤鞭更快,拉住了辜连山。

秀秀手印正好到了石盾上,盾墙推着辜连山,与藤条一并发力,瞬间推着人过来了。

秀秀和沽墨一起冲了上去。

“雕虫小技。”转世不屑,挥袖扫手间,满天待落的大石,怦然燃烧,流火般泼向了陆寻之。

磅礴的杀气,挟带焦烫的温度。

陆寻之御起杀神柱,在面前盘舞出一道隔绝的屏障,噗噗噗的石块打在屏障上,焦石迸裂。

在她的后方,秀秀和沽墨正好接住了辜连山。忽然间感觉到逼人地烧灼,两人抬头一看迎面扑来的红光,根本来不及逃了。

说时迟,正快。

萧召的身影杀出,快速拍了辜连山身上几处,然后撸起三人用力扔出去。

“萧师叔!”

秀秀和萧召急退开外的瞳孔,惊恐瞪大,发出心痛的大喊。萧召的身影被流火的大石砸中,扑倒下时,猛然扑成了一株桃树。

秀秀飚出来的眼睛,戛然收住,茫然地看着沽墨,“萧师叔怎么变成树了?!”修仙之人耳目都极好,现在又是青天白日,萧召变树看得清清楚楚。

沽墨想起什么,蓦地转悲为喜道:“是木精!木精保护了萧师叔!萧师叔有木精护身了!”

人可修仙,草木亦可成精。

精,非人之活物所化。

一些极罕之境生养出来的草木,得天独厚几百上千载之后,就能和人一样吐纳天地之气,修养草木之性而成精。

修仙之人,若能得一只这样与自身相辅的精物,于修行必是莫大益处。

秀秀听到萧召被木精保护了,还是呜呜哭了,是高兴哭的。一为萧召没事,二为辜连山平安。

他们没敢逗留方圆之内,带着辜连山迅速找萧召会合。

正面的战场上。

当成屏障的杀神柱被他一拳打爆,在爆飞的木屑里,他隔空捏住陆寻之的脖子,重重掼下!塌陷的峰顶,本就乱石碎裂,为这狠力之下,陆寻之身下砸出一个深坑来。

他站在高高的上方,目色不喜:“拿本尊的东西与本尊较量,你会死得更彻底。那只野猫,保不得你。”

话音没落,坑里的人影已经杀了他脸上。

好快!

两人的接触,稍纵即逝,拉开。

陆寻之站在那面无神情,手里一截木片夹在两指间,木片尖上一线猩红。

但见他脸上划了一道血印,从左脸越过鼻梁拉到了右脸。他抬起手指刮过,指下压过浅浅痕迹,他的不喜顿时变出些狰狞的满意,“它到底教了你怎么对付本尊!”

他出手的刹那,陆寻之也出手了,手里的木片多出来十片八片,都是杀神柱上爆下的木屑。

刷刷两手甩出去,擦出尖锐的破空声。

他赫然表达了对这些木片的忌惮,卷起气机,扫开木片。

一攻,一防。

陆寻之抢下主动,一跃而起。手上戏法,一根半长的木刺亮出来,朝着他的头顶猛刺下去。

全力之下,霍然一空。

她蓦将回头。

却听“嗤”的一声。

一只手从背后穿进她的胸腔,拿到她的心脏,用力一拽,她已经不跳动的心脏被他拔了出来,捏爆手中。

她这副身体已经不能用了,可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捏爆,这种感受对陆寻之而言依然很受刺激。

她一脚后踢,借踹在那人身上的力度,拧身一翻。身法迅猛,扑下他在地上。

她骑到他身上,木刺挥出她意识里最暴力的情绪,精准打击,从眉心没入!

他发出愤怒又惊恐的嘶吼。

捏爆了她心脏的那只手,想要撕碎这个意图让她再次沉睡的女人!

哈哈哈哈!

可笑、可笑!

他竟要被自己的力量送回去沉睡!

杀神木破掉了他还来不及强壮的元神,才唤醒的元神凝聚得不实,消散起来很快。迅速被削弱,只够他捏碎她的下巴,碎骨声中,陆寻之下半张脸完全变形。

她不会感觉到疼,可她的意识在灵台里难过地颤抖。

当他愤怒紧缩的瞳孔在她碎裂的视线里涣散开后,那只手依然死死钳在她脸上。

她缓缓松开紧握木刺的双手,慢慢直起身,那只手臂便脱力地掉在地上。陆寻之从他身上起身,白泽幽灵一样的出现在他的脑袋上方。

白泽飘逸得白烟一样的猫毛,一缕缕抽离它的身体,在那具倒下的身体上方,结出一个个烟雾缭绕的古怪符纹。

那些符纹轻飘地钻入平躺的身体里,散着神圣的涤荡之光。直到白色的猫身,全都剥丝抽茧一般结成一个个符纹消失在他体内。

白泽的声音如风飘散在陆寻之的耳畔:“来昆仑神山,我在那里等你。”

陆寻之撕下一片破烂的衣袖,系在脸上,她拿走他衣服里自己的两片肩胛,用力地抱紧在怀里。她满目碎裂地“看着”,最后一眼了,就这一眼了……

韩裴……原来人和人的情分,可以短促成我和你之间这样。

总以为一辈子太长……

好像有些喜欢你了。

可这辈子,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从今往后,再没有你的小陆儿,唯有妖女、陆觅。

她转回头,斩断这最后一眼。放下刚起的欢喜,亦放下一直惦记于心没还他的人情。

心没了,她也不得不放下。

这一次,陆寻之真的死了。

身影一刹,她出现在青云梯上。她捡起废掉的噬灵剑和剐蹭得照不出人脸的镜子,意识哭成了一团水汽。

那块小小的凰羽石碎片被她小心的包起来,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了。

她看见了僵直着不肯倒下的暮渊雪,晴雪剑断了,半截握在她手中,半截要了她的命。

往下数十阶,王相延干瘪发黑的尸身扔在那,连恐怖都不觉得。

短短半日,她已经经历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恐怖,失去。没有什么恐怖再能与之相比。

她往上看,整个万流仿佛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黯淡,腥血渐渐凝固,悲凉的气息从若有似无的风中送来。

她站去万流的上空,视线之内,没有一个人出现。

可她知道,其实是有无数双眼睛的。

她高举起两片肩胛,满地的亡灵为证!打开魔盒的钥匙,再也不会有了。

她亲手毁掉自己的肩胛,消失在万流上空。

暮渊雪的面纱无声无息地掉了,露出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痕。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托付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托付季应睡了又美又足的一觉,然后要命地发现,命盘上的指示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的命盘怎么了!”

季应烦躁帘子怎么这么挡光,冲上去掀帘子,冲得太快,一脚踏空,跌出了云辇。

半空里闷头砸下个活人,把几个地里干活的老实人吓了一哆嗦。

拉犁的老黄牛,“哞”的长叫。

笑死了,笑死了,快来看,天上掉人肉了。

季应掉得突然,姿势不大优雅。撅着屁股,趴在一田梗上,听见牛叫,立刻弹了起来,对着牛声的方向乱发脾气“叫什么叫!信不信宰了你!”

几个庄稼汉子齐齐指了指牛,弱弱道:“牛叫,我们没叫。”

季应气懵!“这是哪里!”

“镜阳城郊外。”

季应并不想摔得这么优雅来为难几个种田汉,衣摆一掀,气呼气呼的回了云辇里。

几个种田汉都惊呆了,他们只看见方才的公子衣服一摆,人就消失了。

云辇施了屏蔽术,寻常人看不见面目,其实就在他们上面,一抬不用人抬的轿子在剧烈摇晃。

季应掀了一轿子的东西,叫嚷道:“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

影无论何时都冷静道:“命盘失去反应,她只可能消失了,也许死了。”

“不可能!本公子的将星是有大气运之人!随便死掉的就不是本公子的将星!她背着妖女名头,万流都拿不到她,这就证明她就是本公子要找的人!”

说实在,这话毫无逻辑。

可影知道,季应是在害怕。

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都切下来的刀,他的时间不多了,本以为再有点时间就能寻获将星,可突然,命盘的指示都没了。

将星没了,他随时会死,他如何能不害怕。

季应大喊大叫,砸东西,发泄着慌乱的情绪。

影离开他的脚下,忽然并进季应的身体。那个害怕到不能冷静的季应瞬间平静了下来,启动了与季尚的联络。

季应但有心神极度不稳之时,影就会来短暂的主导身体。

已经一夜,又过去半天了。

澹台云重一身素净的衣摆上沾满了碎泥土,他面前挖了个足够大的坑,他低低看着,眉目沉沉。

自责,祸起萧墙。

惭愧,自己没能阻止。

他心底有深深的罪孽感,就在这一夜之间长满。

暮渊雪把他定在那,当着他的面,将一村人的性命轻而易举地取走。

不让他干扰,也不将他欺骗。

他知道暮渊雪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同样,暮渊雪也了解自己的师兄,他断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他只会用他的方式,将她这个师妹犯的错,竭尽所能,哪怕耗尽性命的去挽救,去弥补。

可是这个错,不需要被拯救。

暮渊雪拿了一样东西给澹台云重看。

那是一颗透亮的灵气凝结的气泡珠子,珠子上泛着海的颜色。

一个女子的背影出现在里面,照见她站在一处高崖上,远方翻滚着大海。海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她的衣服很简朴,头发也只用根简单的黑木簪插着,若不她的耳朵上小小的耳坠,单这背影便会被认为是个洒脱的公子。她手里拿着一把剑,是青鸾剑。

她是瑶昔。

随后便见瑶昔转过来。

少女的脸庞,丝毫没被那一身朴素遮住光彩,她好看得不知道一时该怎么形容。

容貌倾城非本意,妙若天仙为天意。

便是:长得好看不是她决定的,但要她美成天仙是老天的意思。

干净到不染丝毫烟火的气质,是真正的清丽脱俗。但又不清冷,她一转过来,便是灵气动人的一笑。

“渊雪,我来看海了,海边的风还是好大。”她摸摸头上的木簪,“差点把师兄送给我们的簪子都吹走了。”她笑起来,心旷神怡就住在她眼睛里。她呼了呼气说:“渊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想了很久,在我们万流,可能只有你会做到。”

长发胡乱地贴着她倾城的容颜缱绻,太乱了,她拨了两次,拔下头上的簪子,将所有的头发低低在脑后挽成了一个髻,她抬起头,那张脸怎么样都会很美。

她好像有些犹豫要说的话了,气泡里好一阵没声音。瑶昔回头去望浩瀚的海面,索性又转了过去。过了小片刻,听见她又轻又低的说:“我找到了魔魄转世的证据,如果将来有一个人,背上两片肩胛生着一左一右的两处裂痕。那就是魔骨的印记,代表着魔魄转世的身体。渊雪,你那时的修为大概又更厉害了,你要除掉这个人,拿掉魔骨。魔骨是凝聚魔魄的关键,所以无论如何,魔骨都要从这个人身上拿下来,若不如此,转世的身体还会复活。魔骨就交予门派封印,这样……仙门以后都永远不用担心魔魄的转世了。”

瑶昔的声音,灌着海风,听不真切这话里可有她的情绪。

她朝后摆摆手,“这次就说这么多吧。”仿佛后面,暮渊雪就在那里了。“我先想好,要不要下次再告诉你更多。”

澹台云重看完时,不能言语,不能动作的心间里牵满了尘封过去的蛛丝马迹。

魔骨一说,赫然是从瑶昔口中来的,并且她只让暮渊雪知道了。

若不是后来,真的有人身背魔骨,带着印记落入了万流,暮渊雪大概这一辈子都只会把这件事当成好姐妹之间的秘密。谁也不会说,半个字都不会吐露。

陆寻之出现后,知道瑶昔说了这些话的人多了一个,那就是骆长天。

骆长天与暮渊雪共同保管起来这个秘密。

印记一说,由骆长天之口宣之万流得知之下,没有人去怀疑一个掌门人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陆寻之拜访澹台云重那次,澹台云重说给她的那些话就是从骆长天得知。

故而,一开始谁也没怀疑魔骨的说法,谁也不相信她是冤枉。

受了瑶昔所托的暮渊雪,心中便只那一念:除掉妖女!

无论如何,不惜代价。

可惜事情从来就不会尽如人意。

韩裴制造了最大的意外。

离恨渊上,他擅自做主坠下了陆寻之,这之后,整件事开始偏离轨道。

韩裴一次次护着陆寻之,知情不报,更纵容妖女混进了眼皮子底下,还要拿他的剑棋峰做掩护。收她为徒,一保再保,一错再错。

暮渊雪说,如果不是韩师弟如此执迷不悟,这一村子的人也都不用死。

韩裴既然说妖女不为恶者不恶,那她只好替她开这万恶之端。

魔魄转世的妖女屠村,消息放诸四海,届时天下都会要她妖女死。

你韩裴难道要为她对抗天下麽?

暮渊雪不相信,韩裴会护着她护到这个地步。

骆长天也不相信。

暮渊雪用这样的方式打开韩裴的缺口,还是骆长天的提议。

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后,暮渊雪解开了澹台云重身上的限制。

她说:“师兄,你现在都知道了。你还要生气吗?”

澹台云重心头惨淡,“我哪有什么资格生气,背负事情的是你,做决定的是掌门,一意孤行的是师弟!你们谁也没将我放在这中间。我如要生气,也只气自己在你们眼里半点用处都没有!”

澹台云重一气之下,将掌门令与自己的腰佩全给了暮渊雪,头也不回的走远。

暮渊雪不跟,不劝。因为她知道,澹台云重心底更大的难受,是瑶昔。

那晚,她便一人出现在镜阳城。

一气生别,成了二人的最后一面。

第一百五十章 短的是命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短的是命村子里的尸骨不可能就那样满地抛弃。

澹台云重步履沉重地走向村子,村头传来小小的孩子的哭声。他心头一颤,三两下过去了,只见一个大些的男孩手臂里一边一个搂着哭哭啼啼的小小孩。

大孩子是小根,两个小些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瞧着都只四五岁。

澹台云重快步上前。

小根听到动静,表情凶狠地转过来,将两个更小的挡到身后,警惕地喝道:“不许过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害了我们村子!”

小孩子很直接,不会假以颜色,怀疑你就会拿你当坏人。

小根声音很大,本来哭得厉害的两个小的,被喊得都吓住。

澹台云重无法去跟一个孩子解释,他生平第一次对孩子撒了谎:“我是过路人,听见有哭声,过来看看。”

小根反而把两个小的往背后拢得更紧了,“你撒谎,我们村子很小,不知道路,路人迷路都走不进来!”

韩裴道:“可你见到我不害怕,也不意外,应该也有人和我一样到过你们村子吧。”

小根咬着牙果然不作声。

澹台云重叹气,“你们村子出了事,你们怎么没事?”

非他明知故问,实则极限冰冻的凛冽气息,就算躲起来也能透地三尺。所以这三个小家伙要么昨天就不在村子里,才能幸免于难。

小女娃怕生地偷看澹台云重,澹台云重身上温和的气质让她鼓出勇气,紧紧抱着小根的衣服道:“仙人姐姐和仙人哥哥来过。”

回的还是上句话,好可爱的小孩。

“小当!别告诉他!”小根保持着很大的敌意。

澹台云重道:“那你们现在怎么办?”

小根又咬牙不说话。

小女孩哇哇地哭起来,“娘……我要娘亲……”

小男孩子跟着也哭,哭声挠得澹台云重心头不是滋味。

云辇里,季应结束了和季尚的联络。季应再度爆了脾气,这把连影都没按住。

城主府的后花园,开辟着一块菜地。季尚站在一垄种了一半的地旁,脚边堆着十几株还没种的绿嫩的辣椒秧苗。

种菜,打理菜地,是季尚闲暇时间唯一的消遣。方才与季应联络了,现下完全没了那份闲致。命盘失去了反应,他很清楚这代表什么,季应的将星消失了。

将星消失,又只有一个可能,死亡。

到底是她么?

那时候季应说的时候,季尚不信。魔魄的转世怎么可能是季应的将星?将星是大运之人,魔魄转世那可是大恶之人。

可是季应非常坚持,说,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我感觉她就是!

父子俩意见相左,相持不下。于是季应说:“那我去找她!”

是不是,命盘一定会有反应。

季尚倒不想拦着他,可是万流都找不到的人,你去哪里找?

季应不管,东南西北,捏了四个纸团,抓到哪个是哪个。

儿戏得不行,但第二天季应果断的走了。季尚由着他,也是因为他们的乱命之数与大运之人,会有一种冥冥之中的联系。季应既然那么肯定,说不得就是感应到的关系。

季应找人,季尚便着手查起了转世的可考性,查遍可查的方向后发现,并没有足以能证明的证据表明魔魄能转世。

从未出现过转世之身,这就很不支持魔魄转世的说法了。并且在万流拜访的那次,暮渊雪拿出了蛮大的诚意,说了魔骨印记。

季尚听闻,深信不已。

当先反应,万流一定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们能来与乐风城坦诚相告,等再查到别的方向,也会与其他人相告,这件事早晚不会是秘密。所以暮渊雪没必要编一套说辞。

是故,季尚不信。

季尚又还是着手查这件事,以防万一她还真的就是季应的将星呢?他必然要力保下来,这件事便就是万流错了。

命盘不会出错,要么是,要么不是。

是季应的将星就不可能是魔魄转世,反之,不会是将星。

再随着一路查下去,季尚开始怀疑真有可能万流错了,磨骨之说,他尽手段查来,再没有第二家之言。这就明显只是万流的说法。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外头游荡了年把的季应传来喜讯,他的命盘有反应了。

季尚自是大喜,将查来的一些情况也说与了季应,但又不想让他太高兴,得意忘形。也许命盘出现反应并不是冲她去的,搞不好另有其人。毕竟命盘此前都毫无征兆。

被冷水凉了头的季应反而更肯定。

“不可能是别人!城主大人打赌不?您儿子的命中贵人绝对是她!”

他当时那么的高兴,还催着季尚去万流打探打探口风,好摸下情况。他得比万流更快的找到她。

人落在他们手上不给,比人落在万流手上去要,显然前者更主动。

季尚心里到这时已经倾向季应了。

既然命盘有了动静,必然会指引季应找到那个大运之人。季尚未免自己这里的动作太明显,惹万流生疑,他且罢了手,只等季应先将人找到。后续他已有安排。

结果晴天打来霹雳。

季尚扶着秧苗,继续种完那些剩下的,心中疑道:难道万流已经拿住了她,将她处置了?可,这件事的性质非同小可,魔魄转世一向在天下仙门心里是共同的一根刺。万流悄悄查起来了没什么,但要私自处理了,他们恐怕不会这么做。

一是仙门大派,名声在外,犯众怒的事不会做。二则拿了转世,这是仙门共同的荣耀,但更是他们万流的荣耀。即便修仙势力接下来依然保持五方同盛的局面,可万流无形中会成为仙门之最首。

这么好的事,万流凭什么要默默无闻?

季尚心头思绪万千,种完了还蹲在那,握着小锄头蹲了半天。

万流没有理由这么做,那么季应的将星根本不是她。

不管怎样,事情对季应而言都是个噩耗。命盘沉寂,将星消失。季尚最后命令季应回来。

如果事情拐向了山穷水尽,穷途末路的方向,那他必须回来完成他早就该做的那件事。

替季家留下一个血脉。

季应这个“逆子”!

要不是太不听话,他就应该和季尚和他季家的列位老家主一样。一将成年,便将父亲做了,如若顺利,来年,季家就会后继有人。

乱命之数,始乱于二十九岁末,此后岁月乱数横生,朝不知夕,命运无根,飘若浮萍,死于无常。乱命终矣。

季应今年就二十九了,他不肯认命。他说他的将星不用来为他续命,但要为他颠覆乱命所用。

季应的心很大,比他列祖列宗的都大。但他至少有这份挑战的魄力,所以也得到了季尚的纵容。

纵容有它的底线,找不到将星,便回去至少完成他力所能及的那点使命。

镜阳城中一酒楼,来了一个大方阔气的公子,进门豪手一挥,请所有人喝酒。

老板喜得满脸的皱褶发抖,上酒,上酒!

公子端着酒从这桌喝到那桌,满堂喝彩。不多会儿,公子喝猛了便举着酒杯说:“诸位家中可有合适的……嗝~与我去生孩子,生个十个八个!”

酒客笑他,“公子这样的标致多金也缺娇妻美妾?”

“本公子像短女人吗!!本公子短的是命。”

酒楼中哄笑一片,谁也不将当真。

第一百七十章 有点飘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章有点飘你们到底是不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魔君觉醒,天下都得陪葬,我意已决,照我说的做!”徐清原直接摔袖子发怒,一派掌门人的风范不提,他看上去又急又燥。

张口就用解散门派作表态,万流列位已经觉得他有点飘,但多也通透人,知道真到了那种境地,解散与否不存在。事情起在万流,你新掌门飚这个姿态,彰显下万流的凛然大义,他们也就默认了。

然以大门大派的骄傲,根本不需要他去做出那样的表态。祸乱出现的地方不等于祸乱,各门各派追根溯源,谁家年份里还不出几个叛逆?一个人的人问题不足以颠覆一个门派,只有一个门派的问题才会颠覆这个门派。

对人不对事,万流不为韩裴买单,道理如此。是以徐清原的表态,在其他门派看来也就是新官上任烧的火,绝不是什么值得称赞之举。

消息公告,仙门各家之中谈论在嘴边的是事态的严重,而非万流新换的掌门。

万流之内就当你高兴就好,可新掌门不高兴,在龙战殿上来了个更飘的事、徐清原要清剿魔修余孽,以万流为先行之力,说服其他门派加入。

理由是魔修一派得知转世与妖女的消息,一定会竭尽全力促成魔君觉醒。魔君觉醒的关键固然为妖女,但他认为,魔修才是导致魔君觉醒结果的根本所在。

当场就有人反对,仙门除魔卫道,维护天下安宁还来不及。现在魔君还没影就要主动与魔修打起来,这肯定不行!

魔修虽然气候不足,但对方也不是纸扎的,随你一把火烧?

有这么容易,哪有魔修遗留的问题。

打魔修就一定会有牺牲,刚遭受了转世觉醒后遗症的万流,当务之急是修复自体。而不是急急去料理魔修一脉,万流先行,只会带来更多的损耗。

再者,徐清原的说法,在这个阶段,未必会在其他门派那里立得住。魔修且没声没响,你万流就想要我们送人出去牺牲?

不到共同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这种统一性值得商榷。

反对声不止一个,质疑一起,徐清原在龙战殿上上演了原地炸裂,怒起掌门威,底下片刻死寂。

“掌门如此行事,实在有欠考虑,恕我不能从。”耿直脾气的。

“还请掌门三思。”

“魔修分散,五大仙门眼皮子底下都有魔修的踪迹,要清剿魔修恐怕一时清剿不尽。动作大,不可预见性也多。虽要解决根本,但眼下不是恰当时机。妖女既是关键。不若从妖女下手,妖女体内的魔魄之力一旦控制在我们仙门手中,魔君觉醒的关键危机解决。魔修一脉必然力保妖女,五大仙门联手拿下妖女,双方少不了交手,对魔修也是一个削弱,此后五大仙门再各扫门前雪便是。”

徐清原黑沉的脸色看向进言之人后,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

唐几元,今天徐清原一番调动提上来的新外峰长老。徐清原提他时,单纯只是想将外峰长老换下去。并没有其他缘故,这时一看,徐清原油然而生另一个王相延的既视感。冷静了下来,反思自己太急躁了。提起袍子,受累一般坐回椅子上,仿佛他目光深远,底下都带不动。

“我已递了消息去皇人城,天簇城,寒荒城,万仞雪城。想他们收到消息后会立即赶来。此时会合再议。”徐清原并没直接采纳唐几元的建议,挥挥手,头疼状撑在椅子扶手上。

龙战殿清净了。

徐清原睁开眼,爱惜地抚过座下这把能承托他宏愿的椅子。

从龙战殿上带出来的情绪,随着各人散去的方向袒露。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不要脸!难怪辜连山看不上他!”

“不管不顾的意思,是不是急功近利了?”

“有点。可能觉得我们都不认可他这个新掌门吧。”

“立威时,既然没有长老再走便是认可。掌门岂会瞧不出,想来不只要认可,还要敬重。方才发那脾气甚是不满。还有,萧召和辜谷主离开这事好叫人琢磨。”

应的人沉吟了片刻,“妖女来取寒玉棺和引魂灯,我们先时多有猜测都拿不准一个可能,莫不是奔这事去了?可这事辜谷主去一探究竟还说得通,毕竟妖女当初混在万流,在虚怀谷待得不错。就萧召他去做什么?”

“未必,如果只是打探虚实,辜谷主没必要离开门派,更没必要将徒弟带走。”

徐清原还能为难一个弟子不成?这话只差没直接说辜连山离开万流是受了安排,但显然不会是徐清原。辜连山在万流属于不爱显,大智若愚的那种,门派里能差遣他左右的人还真没几个。话点到为止,一行人各有沉默。

且说辜连山带着秀秀离了万流,但并没追着陆寻之的方向而去。师徒坐着一个飞行的酒葫芦速度快得很。

秀秀把月见兔抱在怀里,把玩着月见兔的长耳朵,满怀担忧的与对面坦然自若吃千丝饼的辜连山道:“师父,我们就这样出来了,以后还回万流吗?”

饼屑掉在膝头上,辜连山抡起巴掌拍道:“喜欢万流?”心里头掐指一算,秀秀跟着自己在万流的时间,嘿笑道:“也是,万流确实是个好地方,待得越久越喜欢。”

秀秀纠正道:“秀秀有师父,万流才万般好。师父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去见师父的一个的老友,好些年没见了。”辜连山拍了拍葫芦,说起自己那位老友,“就这葫芦,就是他送为师的。当年为师穷得紧还是个愣头青,刚小有所成,只要听说哪里举办比试给奖励,为师总是跃跃欲试。年轻气盛,一些个人情世故不看在眼里,更不屑钱带来的优势。场场去了,奖励从来没沾过手。最后一次,为师将一个堂而皇之作弊的修仙世家公子打残了,吃了牢饭,就在牢里认得了这位老友。”

辜连山极少说自己以前的事,秀秀听了个开头正是兴致,辜连山话锋一转,“为师老友与为师性情相投,是个稳妥之人。”

秀秀撇撇嘴,听出点怪怪的感觉道:“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秀秀?师父不是好冲动的人,为何这次与徐长老言语几句不合就要离开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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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水童子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一章水童子辜连山爽人豪汉,平时只听他哈哈哈粗犷大笑,难得听他叹气,叹完了还有语重心长。

“秀秀,你在为师身边待得太久太,黏着为师,太将为师当回事了。为师听沽墨说,为师若出事,你就要给为师陪葬?如此轻率的决定自己毫无价值,为师这些年是这么教你的?”

秀秀慌了,哪怕别人骂她一百句也比不得辜连山对她有半句失望,她眼眶说红便红,带着哭腔嗫嚅道:“师父……秀秀错了……我以后都不会随便时说死,秀秀保证不让师父失望。”

辜连山慈父一般给她擦眼泪,笑她,“又哭又哭,到底为师养了兔子,还是你养了兔子。记着为师的话,人活一世,没有谁能永远护你周全,为师不能。你要学着做自己的铠甲,哪怕将来需要颠沛流离,没有人陪你,你也要自己勇闯天涯。”

辜连山不说还好,一说这些,秀秀悲从心起,她这辈子若有噩梦,便是与辜连山的分离。

“师父真讨厌,好好的说这些!”

秀秀控制不住地哭起来,月见兔一身的皮毛都要给她揉皱了,辜连山朗朗大笑,“行了,还是个小丫头脾性不禁逗!”

哇~秀秀哭倒在葫芦上。

却说萧召离了万流,御剑寻着陆寻之的方向急去。

紧跟萧召之后离开的万流弟子赫然是吴越,他以神行符追出万流,企图跟上萧召跟丢。

下午时分,青玄子从捞起他的船里醒来。简陋的船舱里,几块隔板搭就刚好只够一个人躺下的位置。青玄子坐起,矮矮的船篷把他头上高耸的道冠刮歪,低矮的视线截断尖窄船头蹲着的干瘦背影。

青玄子捏了捏拳头,梦境中,他是个买包子的小贩,在一块面板前不停和面,揉面,砸面,做包子,上屉蒸……

他感觉得手在泛酸。他在梦里吃过自己做的包子,会有饱腹欲,他见到街头小混混殴斗,打得头破血流,他还上去摸人家脑门了,血是温热的,颜色超正。

他还认真地舔了下,腥度也对。

买包子的脑袋有毛病不是!街坊们惊呆,包子生意一落千丈,饿死梦境,多么惨绝人寰的结果。还好他是青玄子,找到了梦境的出口,现在醒来了。

一路上,他没去探究过四梦的身份,因为不必知道。但现在他想不知道都猜不错了。

三苗的圣女。

他知道也有人能用法术制出梦境,但那些梦境往往苍白。四梦给的这个梦境,他在里面感受到蓬勃强大的精神力,精通精神力修炼,据他所知,只有三苗圣女能达到这种纯粹的高度。

青玄子捏着半干的袖子,手中拂尘一扫,瞬间身上荡去一圈光,从头发到鞋尖焕然一新。

他弯腰爬钻出去,蹲在船头的人转过来脸。触目之下,青玄子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指缝里露一道缝隙看那张丑陋的尖脸惊叹道:“水童子!”

这份惊讶,好吧,对四梦那一本正经的一通胡说不花银子。四梦让他买包子不冤。但有一点对了,水童子会捞落水之人。

所谓水童子,是生于水中之怪。如三四岁小儿,身佝偻,鳞甲如鲤,射之不可入。四肢蹼爪,顶秃而平,脑后稀疏有发。丑相,面尖如鸟喙。性温,但若取戏弄便杀人。而传捏其鼻子又可使唤。

水童子两颗豆子细小的眼睛在脸上冲他眨了眨。

青玄子拿下手,抱着手臂也蹲着道:“开灵智了吗?会说话吗?那几条船里也是水童子?你们哪来的船?”

水童子索性整个转过来,两手搭在膝头,然后伸出一只手,生涩吐出人言道:“交换。”

它手中摊开一枚发了芽的种子。

水童子救人,是为了交换,它们是水怪,灵智混沌,寿命很短,它们用捞人交换的方式做交易,换取它们想要的灵智,寿命,或者其他。达不成交易的水童子会发怒,撕裂船只,将救起的人杀死水下。

青玄子拿起种子查看道:“这什么?”

水童子偏开头不告诉他。

青玄子道:“说吧,换什么?寿命?你好像快死了。”水童子褐色的趾爪上一圈圈树轮一样的轮,当轮缠完趾爪尖,水童子的寿命到头。

青玄子注意到这只水童子已经活了很久了,它的爪蹼边缘结满厚厚的角质,趾爪长得蜷弯了进去。这是它延长过的寿命的证明,也是代价。

水童子吃鱼为生,但它这双爪子已经不能撕碎鱼肉了吧。

它这样活着是为什么?

水童子忧伤地抱了抱头,从衣领里拿出脖子上挂的东西,一根红绳,系着一支式样朴素的黑木簪,“保管。”

青玄子瞧了一眼,非常普通的一枝簪子,但其上却保留了炼化过的痕迹。这可就不普通了。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律,比如普通的布匹,就只能做普通的衣服,修仙之人所穿玄衣灵甲,所需要造用材料就不可能普通。

同理,一把普通簪子无法被炼化,可青玄子不会看走眼,要么就是另一种可能,簪子本非俗物,是被炼废了才视同了常物。

水童子活这么久,是为了这件东西麽?

青玄子拿起道:“交给我保管是吗?给谁呀?”

水童子点头,再摇头。

青玄子琢磨着说:“你也不知道给谁是吧?”

水童子过了许久才慢慢点头。

“行吧,反正也不碍事。”青玄子收起簪子,惦记着要办的事,不多耽误的起身道:“交换完了吧,那我可走了。”

水童子点头。

青玄子迟疑了一下道:“真不要换命?你快死了。”

水童子撕掉身上破烂的衣服,干枯的身躯“噗通”跳下船。没多久水里浮起一层水童子身上的鳞片。

鳞甲坚韧,是炼造护甲的绝佳材料,曾有一度,仙修魔修疯狂狩取水童子鳞炼甲,导致水童子几乎绝灭,青玄子的惊讶,便是如此。

这恐怕也是无数不多的一只,或者最后一只也未可知。

青玄子收起那些鳞片,身影闪烁,去了那几条小船里查看,毫无所获。

入了万流,当是徐清原出来接见他时,青玄子随口感慨,“换掌门了?”方才一路走来,只觉得万流死气沉沉,原来不是错觉。

他便又道:“出什么事了?”

徐清原的大直播没能赶上,不明所以。

徐清原落座主位,小卖关子道:“青玄子道长来得不是时候,不能好生招待。万流出了点事刚换了掌门,诸事繁杂,还请道长不要见外,有什么事就说便是。”

本以为青玄子会关心关心万流,一并关心关心他这个新掌门怎么回事,谁知青玄子根本就不是个跟人讲客套的路数。是掌门就行!他道:“那行,长话短说。”

青玄子当真三言两语道明,将该讲的讲到点上了,起身就说告辞。

就要天黑了,徐清原拱手不送,你没满足我的虚荣心,我也不跟你浪费表情。

青玄子是真不在意的。一心在物外,不困俗世中,他的境界哪会计较徐清原几个意思啊。怕是想都懒得想。

不送,他就怎么来的怎么走。正是时,他看见一个万流女弟子端着一个托盘从他面前经过。托盘里放着暮渊雪的遗物,一把断掉的剑和几件别的小物,其中一支黑色木簪,立时吸引了青玄子过去。

因为那把簪子与水童子要他保管的那支一模一样。

青玄子随后得知万流的遭遇。心有所感,起手掐指一算,而后得一大凶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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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会晤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二章会晤青玄子离开万流时,四大门派的人先后相差不到半个时辰全到了。只能说徐清原信中递给他们的信息足够震撼,足够有吸引力。

信中徐清原明确提到魔君觉醒关键,妖女身怀魔魄之力与之分离。他还特意写到了妖女所展现的力量。看过信的四大仙门掌门,几乎同时都浮现了一个念头,若是魔君的这份力量能控制在自己手中……

有很多事不妨猜想猜想。譬如,可否助自己登到修为巅峰,修道成仙。

带着急需印证的诸般猜想,四位掌门人亲临万流。

比接见青玄子正式多了,徐清原在会同殿接待了四大掌门。殿上设置简洁,没什么半点花里胡哨的陈设。设的是地下座席,一方蒲垫子,一面矮几,几上茶水果点丰富,各有各位。万流的地盘,徐清原自然主位在中,但仅是平地而座。没有高台给他高人一等的象征。五大仙门平等鼎立,互相约制,不论谁到了任何一方,都是这平起平坐的搞法。

“万流遭此变故,我四人深感哀痛。徐掌门乱中受命,天降大任,还望徐掌门节哀顺变。”

这个好会说话的是皇人掌门,其人其貌不扬,身材不够高大,通身上下看不出一个大派掌门人半点该有的王霸之气,普通得宛若一路人。其名却霸气,名为烁帝,还虚合体境,合体境之后就是大承境,到了大承境,等同一只脚在跨仙门。

几人一照面,就发现他的合体境如今到了随时要突破到大承境的阶段。

皇人掌门右手边,坐着一位双腿合拢,并往一侧,姿态轻盈优美如精灵的女子。双眼曼妙地盯着面前摆放的果点,把盘子里的果点拈来捏去,很好玩一样的,但并不吃。

这位天簇的仙主儿有个古怪的凤凰病,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离了天簇的水土,吃外面的食物对她而言便如食毒。惊羽之人传,她乃凤凰后代。

“天都黑了,说正事,徐掌门,转世是如何被唤醒?”一句话带入正题的则是天簇仙主对面的寒荒掌门。开嗓的声音和他的形象一样刚直,善刀,刀法绝伦。

最后一位便是万仞雪城掌门,很老的老人,身上裹着白皮毛披氅,眉毛胡子头发一把,全是白花花的,茂盛得脸遮得只有嘴巴鼻孔露着了。活脱脱像只长毛雪怪。

老人的脑袋慢慢转向徐清原道:“转世以前不曾觉醒,徐掌门可查明是否蓄意而为?”

徐清原试探道:“我并没在信里言明转世唤醒一事属人为,申掌门为何这般认为?”

老人道:“徐掌门不必如此,五大仙门各自掌握着关于魔君的消息,以前转世不显,那些个秘密便一直攥在几大掌门手里。现在事关魔君,仙门务必齐心协力,该拿来的不必担心藏了。”

徐清原大方承认道:“有申掌门这句话,我便也不多心了。”随后将事情说道。

听完的几人,寒荒掌门率先提问。“献舍能唤醒转世,这种办法有谁听说过?”

皇人掌门:“没有。”

万仞雪城老人:“没听说过。”

天簇仙主:“不知。”

表了态的四人齐齐看向徐清原。献舍的你们万流的长老,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岂料,徐清原还真就一句,不知道。

这倒是不冤枉他,王相延怎么知道的,他还确实不清楚。表态道:“我会尽快查明。”

“只需献舍就能唤醒转世,这种秘闻如果我们仙门全都不知情,魔修们也就不知情,否则这事他们早办了。你派这位长老不但知道唤醒的手段,显然还确定先剑棋峰主就是转世之身这点。若非有当面的前提,一个金丹即便是献舍,但能唤醒转世的可能只有不可能。想必大家也清楚,献舍的恐怖在于有求必应的诅咒。”皇人掌门道。

献舍没被禁之前,发生了多起以命换名,献舍咒死大佬的事情。天地物质守恒,诅咒有求必应,但最终的力量受献舍之人的力量决定。

所以皇人掌门的说法没毛病。王相延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唤醒转世,所以确定韩裴就是转世之身,再当然献舍,这两点很重要。很可能关键还不在这里。

“这位长老徐掌门得重查。”皇人掌门道。

“应当如此。”徐清原诚恳道,迅速将话往妖女身上引。“我先以为魔魄之力与转世之身是一体,决绝没想到会是分离姿态。几位掌门有什么看法?”

“徐掌门想怎么做?”万仞雪城老不急不缓道。

徐清原心头暗骂,辣口的老姜。看向其他三人,其他三人都不带眼神给他,天簇仙主儿更是优雅的把一颗颗青碧透亮的果子掰开摆在桌上欣赏。

几人心里不是没有想法,只是到了万流的底盘,几人都想先看万流做的是手什么打算,打算得好,他们就配合,打算得不好,那就谈不拢。

徐清原方才已经提到了那位转世之身的先峰主废了一身修为,体魄大变。承载魔君力量的妖女就在一起。

现在有个很清晰的思路,灭转世,镇妖女。

虽然灭了这一世的转世还会有下一世的转世,但下一世转世出现的空隙里,仙门一定有了比镇压妖女更好的办法解决她体内的魔君之力。

只要确定没有魔魄之力的魔君无法真正的觉醒,这就不足为大患。

“不瞒着几位,万流之所以没有拦着他二人离去,起先出于私心,想由先剑棋峰主保留对剑棋峰的开启,万流十二峰关系我派一道重要的防御大阵。却不想他决绝归剑,令剑棋峰关闭,我派那道防御断裂。妖女当是时已与他接应,万流不欲多生折损,放二人离去。魔魄之力,几位必知我不虚言。他二人现在多半还没离开万流地界,我看不如趁热打铁。转世的处置交给我派,妖女如何处置全权交给四位定夺。”徐清原也是很知人心了的,但他更知自己在万流不得人心。

现在万流最大的战斗力就是一众峰主,经过早上,徐清原心里有逼数,众峰主能给他面子是一回事,在一些本身有分歧的事上,他想差遣众峰主那怕是另一回事。

徐清原心里最想做的事就是用韩裴把自己的存在感刷上去,他也知道魔魄的力量代表什么,万流本来可以分一杯羹,但他可以把这个甜头放弃。

皇人掌门率先表态道:“我同意,三位同意还是反对?”

天簇仙主道:“徐掌门,不应该灭了转世才对吗?”

徐清原道:“转世和力量是一个源头,我们不想让魔尊觉醒,控制其中一样就行了。试想,转世如果能一直活着,却没有魔魄之力可觉醒,实际仙门就控制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转世之身。直接灭了,下一个转世之身在哪我们可不好找了。”

控死转世之身么?思路也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天簇仙主儿很讨厌的皱了眉头。“申掌门同意吗?少数服从多数。”

老雪怪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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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丢锅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三章丢锅掌门,乐风城主求见。玉清门主求见,玄乐观主求见。”殿外,徐清原的大弟子出现。少年老成,沉静内敛,传话时目不斜视,举手投足规矩分寸。

徐清原点头道,“我在招待四位掌门,先请他们坐了稍后。”陆陆续续的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来,徐清原打算等这里说完了去照个面,安排来了的人且住,等到明天上午,差不多该来的都来了他再一起大会。

大弟子领命离去,徐清原正要回归话题。

天簇仙主儿素手纤纤掩檀口,不想听下去道:“舟车劳顿,徐掌门若是不介意,此事可等明日再议,我有些乏了。或者你们商量好了,事后通知我便是。”

天簇仙主儿突然不耐烦,徐清原顺水流舟的涵养功夫也很足,熨帖地抖了抖了身前的衣摆才将起身,气度自然对几人道:“也好,今晚几位就请先休息,明日与争鸣众门派一起再行商议也可。”他朝外唤道:“冥纱你进来。”

一直等候在外的冥纱进来,“掌门。”

“带四位掌门去居客峰入住。”

“是。”

徐清原歉意道:“我还有事,就不亲自陪同四位去了。请便。”

“无妨。徐掌门且忙。”皇人掌门礼道。

其余三人颔首示意罢,在万流弟子带领下出了会同殿。

大弟子那面将来访的诸人请往一处敞亮的大间,一路十几个人,远不止大弟子报上名号的三家。季尚走在最前,侧颜安静的美男子,着墨纹滚边大袖灰白袍,旧旧的颜色,除腰上坠一枚圆的玉饰,头上一根白玉琉璃簪,全身上下再无多的累赘。

不同场合的衣着打扮,能反映一个人对人对事的不同心态。反观其他人的庄重隆重,和在后面切切不休的私语,季尚似乎对这件事过于平静,放松。

落座,大弟子奉好茶出去。

就在会同殿,徐清原紧接着召见了新外峰长老,唐几元。

唐几元速来见。

徐清原开门见山,“唐长老,王长老身为仙门长老,在得知转世之身后为何不告知门派,却要行献舍之举唤醒转世?”

唐几元先是一愣,旋即道:“不是唤醒,是揭发。王长老偶然得知此事,不敢声张,先剑棋峰主深受骆掌门看重,有意传位为新掌门。王长老一怕自己所知有误,二怕此事为真打草惊蛇,方出此下策。”

徐清原的眼睛一亮,“也就是说先剑棋峰主深知自己的身份?”

唐几元道:“也未可知。”

很难说,不一定,有可能,事无论证,无法确定。

唐几元让韩裴背锅的这套说辞,令徐清原心中大赞,妙!如此便免去了费心解释王相延为什么要献舍之疑。唐几元是个可用的!他在心里落下定义。

再来。

徐清原:“转世唤醒后,一门上下皆在,这又如何做得到?”

唐几元:“自然是骆掌门行令,召回了一门上下。王长老并非独知此事。”

徐清原抚掌,妙哉!

王相延将事情告诉了骆长天,骆长天是知情人,同意了王相延的办法。而王相延从何处得知,待查!

一口锅给转世,一口锅给死人。

妙啊。

明日众目睽睽,只有万流心知肚明,徐清原就不信,万流还能自己站出来捅破他这层窗户纸。

再来!

徐清原这刻已将唐几元视为自己的智囊。

客居峰依着山峰形势,在高高低低的峰台上建了一处处屋子供来客留宿。有三两间一连,也有独间小院,各处别开,不见廊道相连,像是镶嵌在山壁上的鸟巢。推窗入眼,各有景色,幽静别致。

夜色掩人,数道身影落在峰顶。冥纱手中的灯笼飞出去,往中间一团模糊的大树影子上一撞,静悄悄栖息满树的萤虫顷刻将亭亭如盖的树冠点亮。

巨大的树灯照亮峰顶的景致,放眼望去,宛若奇观。

冥纱抬手请道:“四位掌门。”

引路萤听得人声,从密密麻麻的树冠上拉起一道萤流,引着照亮,飞向凌空向上的一块一块从峰边缘延伸出去的踏脚石台。石台盘旋绕上,尽头一座小小浮岛,萤流点亮两道清流直下,岛上异草奇花繁盛,矗立岛中一竖百尺高楼造得歪歪斜斜百尺,仿若危楼,萤灯点亮层层。

今夜无星,弯月黯淡。

仙主儿扫了些兴致:“想摘星辰。”

皇人掌门笑道:“仙主儿喜欢这里,大可多住一些日子,想来徐掌门不会介意。”

仙主儿手一扫:“罢了。”她转身对冥纱道:“房间可是随意挑?”

冥纱道:“随意。”

“行了。”仙主儿拿了一个小盒子赏给冥纱。

冥纱收下道谢,传弟子佩离开。

天簇仙主儿先上石台,如仙子飘逸的纱衣拖在身后,老雪怪跟上,然后再是皇人掌门,寒荒掌门最后。

仙主儿淡声问道,“万流这位新掌门,你们觉得如何?”

“没什么好说,不与评论。”寒荒掌门直截了当,不屑对别人的品头论足。

“不与评论。”老雪怪跟上。“若论修为境界,当是万流有史以来修为最低的一任掌门。”

皇人掌门更简单,“嗯”了一声,附和其上。

天簇仙主儿小不高兴道:“别说刚才你们没发觉,这位新掌门可是挑着能说的才说,回答我们的问题也要先谨慎想过。他在避免我们知道些多余的事。既如此,那且給他准备去,坐那浪费什么。”

“坐那也没你能吃的,仙主儿怕是一早就不高兴了。”老雪怪笑她。

“您老急着笑我作甚,我天簇可没这般失礼。拿下妖女,我们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分离出她体内的力量?”话题一转,仙主儿蓦然停下,犀利道:“我先说明,我没有。魔君的力量当时如何从转世身上剥离,我们并不清楚。现在力量放在一个新的容器里,并为新容器所用,这个容器一定有她的特别之处。如果你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件容器便还得用着。徐掌门先前提及,如果能一直控制转世之身,这样仙门就控制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转世。抱歉,我一点也不认可他的说法,倒让我觉得他别有所图。转世最好能杀掉,既然魔魄之力是魔君觉醒的关键,留着转世之身,任何意料之外的状况都有可能令魔君觉醒。没有相对安全,只有绝对风险。”

都是当掌门的脑袋,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皇人掌门提出自己的猜想道:“发现转世,剥离魔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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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用意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四章用意皇人掌门的意思是,出手剥离了转世体内魔君力量的人,是不是就是第一个察觉出转世的人?

老雪怪一针见血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做这件事的用意。转世之身与魔魄力量分离,你们最容易作何联想?是阻碍对吗?转世之身的觉醒在原本一锤定音的性质上多了一道条件。不将力量归体,魔君无法真正觉醒。若非如此,转世在为献舍唤醒后立刻就能觉醒。万流首当其冲,天下在劫难逃。”

仙主儿再次犀利:“可这并不足够说明行此事之人的用意就是不欲令转世觉醒。依您方才所言,的确。徐掌门也确实提到,转世唤醒后是被妖女持魔魄之力再度打了回去,要不是转世没能拿走妖女体内的力量,魔君已经觉醒了。可反过来想想,转世之人是不是也就更不容易被发现?如果是想隐匿转世别有所图,这又当如何说?”

都是当掌门的脑袋,没有谁太迟钝。仔细推敲推敲便知哪种用意都不叫人乐观。

不欲令魔君觉醒,按说仙门中人最不愿意。

但若真是仙门的哪位大佬做了这么件事,一定不会无声无息。示警天下是必须的节操。可偏偏的没声没响,这是高手。

虽然知道了妖女的年纪样貌,却不可作为倒推的证据,有可能剥离的力量是在很多年之后才得到了如妖女那般适合的容器。这就无法从时间范围内判断一些可能的人。

天簇仙主儿说若是想隐匿转世别有所图,能干这事儿的十有八九要把念头盖魔修头上,魔修找到了转世,还不带回自己的地盘藏好,可以想象,要搞大事了。

正说得气氛一团凝重,寒荒掌门却蓦地笑起。

皇人掌门诧道:“何事?”寒荒掌门莫不是想到别的什么,还笑得出!

却听寒荒掌门一嘴铁喷出来,“我就想问你们一句,明天要是弄不死妖女,都打算被妖女弄死吗?心别操太远,休息!”身影一闪,率先走掉。

妖女一身魔君之力,转世就在旁边,关键时刻一波觉醒,呵呵,那是真要被弄死。

皇人掌门大拇指一挑,是这个理儿,赶起前面的仙主儿道:“走吧走吧,乏了。”

仙主儿也不计较皇人掌门打笑自己,身子一轻,仙女儿一样的飞向最高一层大敞的窗口。其后两道身影,各自挑了自己要住的房间,飞窗入屋,带得引路的萤流都乱了套。

碰碰撞撞,最后在住了人的四间房中结成四盏温柔的萤灯,抱团在窗沿下别的柳枝上。萤流又回到了峰顶中间的大数,树灯暗下。

四人养精蓄锐,只待天明。

妙女峰上,骨昙夜深未歇。她摆着宁静打坐的姿势,双手捏在腿上,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摆着的一盆传音草。

传音草忽然有一片抖动得厉害,摘下,传音草里立刻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再是沽墨悄悄摸摸刻意压低的声音,黏着他沉沉的难过。

“骨峰主,灯点了,寒玉棺也用上了,韩师叔的心给了陆师妹,韩师叔死了。陆师妹要带师叔去昆仑神山,説那里有救师叔的法子。您放心,弟子无论如何都会将魂灯带回万流。但您交代的那件事,弟子做不到。弟子愿意拿性命保证,陆师妹她……”

话突然断掉,传音草立刻从骨昙的手里耷拉了下去。

想着怕是沽墨那边被发现了,骨昙将用完的传音草抛掉,眉头重重凝起,韩裴竟然真的死了,他为什么要把心给了那丫头?

想起外峰长老昨日来请自己时说起陆寻之体内的力量暴走后,浑身如裂。骨昙当时想,这是必然后果啊,有什么奇怪。陆寻之来取棺,又待见她面目如常,骨昙也不觉诧异。她既然能控制体内的的力量,可见她别无大碍,一颗复原丹能解决的问题,实在无法引起她在意。

骨昙此时已经不这么想了,通过沽墨刚才的话,她怀疑魔魄力量暴走的当场,陆寻之便死了。可外峰长老没有提及她其他的不正常,可见当时谁也没怀疑她身死。

毕竟人死如灯灭。

所以外峰长老后面说的那些事,她是怎么做到的?骨昙觉得匪夷所思,萧召当时也是。他告诉韩裴陆寻之死了,只是尊重他认可的正常判断、

而正常的人的身体不可能给那样的力量当容器,骨昙想到这里释然。

只不过死了终究是死了吧,韩裴才救她,把心给了她。

如果韩裴还是那个韩裴,有一天,他居然对一个女人不惜用命。骨昙一定会拿捣药杵砸开他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进水了。

可她看过了暮渊雪交到自己手里的那些东西,骨昙只有深深的无奈。是命,冥冥之命。

暮渊雪交给骨昙的除了那样一张纸,还有两颗瑶昔用灵气存留的遗物。只是她并没有全给外峰长老看。

罢了,还是她亲自走这趟。

骨昙的身影方出万流,另有一道身影也跟了出去。

一念离魂。

那盏魂灯挑在陆寻之手里,她紧紧攥着,冷凝地看着慢慢从对面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影,停在她无法看清面目的地方。

她不说话,对放的人影站在那也不说话。沽墨把剑在她身侧,大白发出低低的嘶吼。

“阁下何人,烦请走出来说话!”沽墨即便是很重的口气,也缺凶的气质。他方才借去方便,取了传音草,正悄悄的和骨昙回报,便听得大白一声怒吼。丝毫没有耽搁,收草取剑,一个转身就回来了。

“走。”陆寻之赫然命令。

大白收起伏低的作战姿势,昂起头,跟着陆寻之的步伐,一步一步朝那个人影过去。

“陆师妹,我们小心。”沽墨低声提醒。

“嗯。”陆寻之淡应,实则步伐间已经黑气弥漫。沽墨感觉到魔气在自己身边涌动,知道陆寻之的已在警戒。

渐近,对面发出声音,“魔君何在?”是一个清朗又夹杂磁性的好听中年男人声。

“魔修?”陆寻之停住脚步,只有魔修会尊转世魔君,看来万流已经把自己和韩裴的消息放出去了。

对面的人影默认走出。来人身形挺拔,黑衣黑袍,一张看去很薄的黑色面具完全的将脸遮在面具下。他没说自己是谁,但他走出来便以右手轻碰左肩,微微俯身的动作足以证明来人魔修无疑。

礼不是给陆寻之的,是给韩裴的。

他抬起头,陆寻之沉静无比的对上他面具下的那双眼睛,莫名得觉得那双眼神见过,可又觉得陌生。

“你别过来!”沽墨紧张坏了,一个跨步挡在陆寻之面前。

身后,听得陆寻之徐徐道:“你是魔修一派的小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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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魔君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五章小魔君在广阳那里,陆寻之和韩裴闲聊时说气了魔修,韩裴便与她说了些一二。道说魔修喜欢各自修炼,占地为王,所以广阳有自己的广阳宫当宫主。他认得的另几个魔修,一个占领了一片山领当岭主,一个包下一片鱼塘当塘主,反正大家都是个主。

陆寻之当时惊呆,包鱼塘的那位修炼的是什么奇葩路数,广阳吸男人,这位每天吸鱼么?

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虽都各自当王,但魔修并非一盘散沙。魔修里有个小魔君,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其人妖孽无双,风华绝代,修的是魔道正统。

年少时轰动,做下一件所有魔修想做但没能力做的事,仙修中与之同辈望其项背,望尘莫及。

以一人之力,魔修身份,下战书挑了当时的五大仙门掌门。战书下得轰轰烈烈,小魔君亲自、当面、亲手递到的五位掌门手中。

五大仙门之地,他一魔修少年,闯得肆无忌惮,掀翻了一地又一地。

事一既出,如沸汤不止,闹得天下皆知。少年抱手而立,傲然等在天启州。放言,一月若去,仙门不应为输,仙门当让出两城之地为魔修所用。

不是两座城镇,是两座仙城。

猖狂不?

五位掌门本不欲理,也只好拍案而起,教教小后生做人。

事后如何,韩裴没提,只道小魔君的称号就此冠冕天下。

在广阳那里,陆寻之和韩裴闲聊时说气了魔修,韩裴便与她说了些一二。道说魔修喜欢各自修炼,占地为王,所以广阳有自己的广阳宫当宫主。他认得的另几个魔修,一个占领了一片山领当岭主,一个包下一片鱼塘当塘主,反正大家都是个主。

陆寻之当时惊呆,包鱼塘的那位修炼的是什么奇葩路数,广阳吸男人,这位每天吸鱼么?

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虽都各自当王,但魔修并非一盘散沙。魔修里有个小魔君,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其人妖孽无双,风华绝代,修的是魔道正统。

年少时轰动,做下一件所有魔修想做但没能力做的事,仙修中与之同辈望其项背,望尘莫及。

以一人之力,魔修身份,下战书挑了当时的五大仙门掌门。战书下得轰轰烈烈,小魔君亲自、当面、亲手递到的五位掌门手中。

五大仙门之地,他一魔修少年,闯得肆无忌惮,掀翻了一地又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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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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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 萧召来了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六萧召来了就在那人上前要查看寒玉棺里,澎湃如狂潮涌动的气息从他身后奔走如惊雷,瞬间炸至身后,挤碎时间的缓象。

那人猛然回头,一掌无形的力量拍向轰袭而来的气机。

气机粉碎。

“噗”

沽墨猛然受创,大口鲜血喷出。大白感受到恐怖,烦躁不安的甩头后退,庞大的身躯踩了棉花一般退得摇摇晃晃。

那人脚下只见一踩,已来到她面前,刚拿住噬灵剑。

她睁开眼了。

血眼红瞳,她睁眼的刹那,地狱的红莲开了。开在噬灵剑端。白泽在她体内设下的禁制摇摇欲坠。

修罗抬头,轻描淡写,“我说过,让开。”

她夺在剑刃,满掌鲜血迅速为剑身吸收。

扔。

剑甩开。

黑气凝聚,一记黑色枪影自她手中迅猛打出,枪头划过前面,擦着空气带起滋滋的银光火花。

那人踮起脚尖,身形往后一退,心里腾生出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的忌惮。脚跟猜地,他看向自己胸前衣裳上横划开的口子。

先前交手他只用了两三分力,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认真点,很有可能被她今天锤死在这里。

这就是魔君的力量?他惊诧如此强烈的冲击。

便见他身影在空气中稀释,不战而走,只留下他的话,“改日再来拜会魔君。”

陆寻之手中那柄黑得发出斑斓光华的枪立刻散去,眼中猩红褪下,身上气息也收了。迅速到了沽墨身边扶起道:“你怎么样?”

沽墨擦着嘴边不停留出的血,气息不匀地摆手道:“我没事。”

看着就不想没事。

“你别硬撑。”陆寻之把身上带的几样保命丹方通通拿出来给沽墨道:“你看下哪个有用,赶紧服下调息,不过我不能帮你气,要全靠你自己了。”

陆寻之试过了,她现在没办法再修炼灵气。她的身体获得了更强大的魔魄之力,原来的修为完全被挤出了身体。

“嗯。”

沽墨气色差强人意地坐下,一颗续命丹用下,开始盘膝打坐。

寒玉棺打开了,阴冷刺骨的寒气直往外冒。

沽墨受了伤,寒玉棺的气息令他很难受的皱了眉头。

陆寻之见之,身轻一跃,一脚踢在半滑开的棺盖顶端。棺盖迅速合上,她落在棺盖上方,严丝合缝之前,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棺里的韩裴鲜活如睡。

便听得沽墨“噗”地吐出一口血,人一歪,倒在地上。

放在他脚边的引魂灯一暗。

陆寻之的眸光也跟着一沉。

“沽墨。”

陆寻之探了探手,发现沽墨气息紊乱,不知道是否伤了内在,总之情况大妙。

怎么办?

眼下荒郊野地,她又没有救人的手段。哪怕眼前就有镇子,她抓着沽墨去看大夫,寻常大夫有屁用。

不知道陆寻之怎么的打算,她迅速将大白背上的寒玉棺卸下了,刚要转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谁!”陆寻之刹那尖,十万分的戒备,浑身紧绷,气息一裂!

“刷”

一片光亮起。

吞没沽墨先前放的奄奄一息的明光术。

萧召的身影亮在陆寻之眼前,陆寻之认出萧召,戒备放下。萧召则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沽墨,甩起衣摆过去道:“刚才怎么回事,你们与何人打斗?”

一边问话,一边快速出手救沽墨。

陆寻之如蒙大赦,“先救人,有什么话稍后。”

萧召不反对。

陆寻之拍拍了大白宽厚的大脑门,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大白并没有外部伤。不知道里面伤了没有,陆寻之想着等下请萧召也给大白看看。

她动手重将寒玉棺送回大白的背上,便去了萧召那里。

大概一刻钟后,萧召放下手,沽墨的样子看下去好了很多。她在一旁悄悄松了口气。

萧召扭头,两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她道:“我刚才要不是出现得及时,你打算怎么办?”

“没怎么办,救人要紧。”

萧召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大白道:“我见你将寒玉棺都拿下了,莫不是打算先将棺扔在这里,带着沽墨去医治?你就不怕后脚让人捡了?”

“捡走了拿回来便是,萧长老想说什么?”陆寻之凉声道。

“我现在离开万流了,你要是愿意,管我叫声叔,我挺乐意。”萧召心虚地摸了摸自己鼻子,不晓得陆寻之上不上这个当。

陆寻之要是叫他一声叔,就是侄女辈儿,等韩裴从寒玉棺里爬出来,听见陆寻之叫自己叔,可能要打一架。

“你离开万流了?”陆寻之真可以,直接一个“你”表态,叫叔是不可能的。

萧召一听没戏了,就事说事,摸了摸沽墨的脑袋道:“还不是为了这小子,跟着你这一路可叫凶险,你要去哪,沽墨能不能跟你活着到那里都是个问题。我这不就舍大保小。也好叫他有命可复。”

“很伟大。”陆寻之鼓掌,“也就是你要跟着我们一路,这是好事,我求之不得。但能让一个金丹长老说走就走,我可否好奇是谁的安排?”

萧召摇起一根手指道:“妙女峰主,其他的我不清楚,也没兴趣,你也不必费心去猜。该知道的时候自然都会知道。”

萧召一句话堵可陆寻之想问的,好,她就当他确实不清楚。但该问的还得问。

“所以,万流的下一任掌门是妙女峰主吗?”

“非也,徐清原当了掌门。辜谷主与我先后离开了门派。”

陆寻之嘴角一抽,这个萧召,一边说着什么都别问他,一边又主动说这些。这不是明摆着要她猜,辜连山离开万流是不是也是妙女峰主的意思。

“秀秀怎么办?”陆寻之道。

“带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大早。”

陆寻之默,然后道:“那你怎么来这么晚?”

换萧召鼓掌,“可以啊,脑子转得挺快。”

萧召既然说了他是来保护沽墨的,沽墨走之前多半被交代要和萧召联系。萧召要追上他们,根本不用现在才来。

但萧召姗姗来迟。

萧召一手按在沽墨肩膀,别有深意道:“死小子,你睁眼自己说,我为什么来这么晚?”

沽墨眼睫微不可见的动了下,原来他已经醒了。可他不好意思睁开眼,说,自己没给萧召留线索,也拒绝联系萧召。是因为他不相信陆寻之会伤害自己。

他想差了。

沽墨以为骨昙让自己联系萧召,萧召会保护自己,是防的陆寻之。便没想萧召护他这一路,是为了这路上的危险。

惭愧,索性装没醒。

所以在路上,萧召花了点冤枉时间。差不多也快要追上了,萧召察觉到有打斗的气息,便朝这个位置来了。

那人正也是因为感觉得有人过来,所以退走了。

“说起来,刚才怎么回事?估摸怎么受这么重的内伤?”萧召提起了。

陆寻之言简意赅,“与一个魔修男子动了手,沽墨受我的波及受的伤。”

“一个人?谁?”萧召惊讶道。

“一个人。脸上戴了面具,看不见他的脸,他没报上他是何人。”

“不露脸……”萧召琢磨了下道:“你们上路后遭遇几个了?”

陆寻之道:“就他一个。”

“莫非是小魔君?”萧召怀疑道。

“我也是这么问的,不过交手的过程中他没废话,但看得出修为不低。”陆寻之补充道。“没承认也没否认。但我感觉很大可能是。对了,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下大白?沽墨伤了,我怕大白也伤了。”

“灵宠只要没死,再重的伤收进灵宠戒指休息好了都能恢复。”萧召想着这种常识陆寻之怎么还不知道,万流白待了。

陆寻之为难道:“没有灵宠戒了,即便有我也没办把它收进戒指里。”她张开手,手指间有袅袅黑气。

她一身魔魄的气息,修炼不了,也用不了仙门之物。

萧召突然说:“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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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抢灯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七章抢灯以气诊脉。

一丝玄气系在陆寻之的手腕上,牵出一头细线一般捏在萧召两指间。

乳白色的玄气上时而有黑气蔓延出来,很快又落下去。

萧召收手:“你的身体怎么回事?我查看过,明明死人之躯,为何能保住意识?”

沽墨听到匪夷所思的事,以为萧召说陆寻之现在,立刻睁眼,惊呆地看着陆寻之,“陆师妹你死了?”

“死过。”陆寻之平静地抬头,看向大白背上,“我现在又活了。他把心给了我,让我活着。”

沽墨都茫然了,茫然看向萧召,眼神在祈求解释,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没懂。

萧召没理沽墨,问道:“那你的心了?”

“没了,与转世动手,不慎被拿掉了心脏。”

她当时并不在意,死都死了,壳子里有没有颗东西没区别。

等到韩裴拿他的心脏救了她时,陆寻之后悔极了,恨不能去杀神峰上把自己碎掉的心脏一块块捡回来,缝好,再放回自己的身体里。

你看,我有,我不用你的心脏,你拿回去,快点站起来。

她那刻想扑在他身体上痛快地哭喊,释放崩溃。可她没敢,害怕崩溃起来,他会彻底死去。

她收回目光,内心深处翻覆的滚滚情绪,都克制在嘴上的风轻云淡里。

萧召心有戚戚焉,“一开始我道你死了,你师父一口咬定你没死,我是不信。可瞧着你们的时候,我又觉得还是信吧。毕竟是个要和全天下为敌的男人了,身边怎么能没个伴。有你陪着,可能他永远不会觉醒,谁知道呢。却没想到,他会换你一命。瞧你这架势,他不肯你死,你也不肯他死,你真有把握?”

“我会想办法。”寒玉棺活着韩裴一口气,引魂灯留一缕魂,她便竭尽不能。

萧召没再问。

沽墨觉得两人谈及韩裴的口吻哪里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原来韩裴和陆寻之的师徒感情这么深啊。完全不是秀秀担心的那样嘛。

一只银片蝴蝶,忽然翩翩飞进明光术的照亮里。

沽墨无意瞧见道:“哪里来的蝴蝶?”

陆寻之一瞧,正心说,这蝴蝶样式怎么那么像四梦的东西?

她欲起身抓下银片蝴蝶,时间静止,沽墨和萧召定格。沽墨正要抬手指指,萧召神情一诧中,大约这才发现有人靠近。

觉察晚了。

四梦伴随银蝶纷飞的银响声落下。

四梦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沽墨身边的引魂灯上,眼里一喜,其他都是空气。几个步小跳小跳上去,拾起引魂灯提在眼前好奇道:“这应该就是引魂灯吧?没找错人?好吧,问问!”

一记响指捏着,看要把谁弄醒。

这才看见了陆寻之。

四梦他乡遇他知,一记响指改作一个热情拥抱,“居然是小姐姐,太开心了!”抱抱完了,才给陆寻之弄醒。不等她连珠带炮的开腔问“大哥哥在哪嘛,你怎么在嘛”,活动出来的陆寻之,眼光落处,劈手便抢向四梦手里的引魂灯。

四梦提灯的手迅速往身后一背,旁边一跳,以为陆寻之是没认出自己,赶忙提醒。“小姐姐,是我是我呀!”

“灯给我!”陆寻之眼里只有灯,身影鬼魅贴上去抢走。

四梦一记响指,陆寻之再次被静掉,冷凝的神情停留。

四梦费力地掰着手指,从陆寻之手里把灯拿回来、嘟了嘟嘴,歪头看看灯,又看看陆寻之,发现了远处些的大白,以及大白背上的寒玉棺。

“我先看看。”

她跑去开棺,待看到棺里躺着的是谁时,四梦恍然自语,“怪不得小姐姐这么紧张要跟我抢,没找错人,真是魂灯。而且还已经点了大哥哥的魂。不过,这引魂灯我也要紧得很,怎么办?”

四梦小脸巴巴地纠结起来,手指抵着下巴,眼珠子鬼灵精怪一转,好办!

“啪”

合上棺盖。

四梦打算做什么,忽地,她腰上别的小篓子里飞出了天蛇杖变化的发钗。仿佛风吹皱的池面,静止的时间起了波澜。有人在静止的时间外面干扰天蛇杖的寂世之力。

“哪个!”四梦眉眼一厉,拿住发钗虚空一划。

看不见的时间如透明的薄膜呈现,薄膜外,四梦看见一个戴面具的男人,掌中浮着一片不规则的发光碎片,碎片传递着令人说不清而觉深邃的力量。就是那片碎片,在拉拽静止的时间。

一枚银片蝴蝶刚从四梦手中呼啸打出,空气豁然流动起来。

陆寻之挣脱出时间静止,如脱困猛兽,朝着锁定的猎物再次扑上去。

那人的身影几乎同时消失。

四梦转而被逼应付陆寻之,再次过手,四梦立刻发现的陆寻之不一样。她惊讶喊道:“小姐姐你哪个回事!明明之前都不如……”

“啊啊啊!疼疼疼!”

话都没说完,陆寻之拧得她胳膊往后一翻,从她手里再次抢回引魂灯。

萧召和沽墨浑然不知状况中。

就听,沽墨“啊”的一声大叫!“寒玉棺!”

陆寻之扬首一望,半空中的人影,伸手中,寒玉棺飞快缩小到巴掌大小,落入了他手。紧跟迅速消失,留下话音:“花拂岭,恭候姑娘。”

四梦感觉到陆寻之正要松开自己,却又被更狠地扭住。疼得她,“啊啊啊啊啊啊”直叫唤。

陆寻之松了,阴沉着面容,将灯丢给沽墨。

“花拂岭?”萧召琢磨着这个地名有印象道:“先前的魔修可是他?”

沽墨悄悄看了一眼陆寻之风雨欲来的样子,小心替她回答:“是。”

“都说魔修这位风华绝代的小魔君,意气风华,不可了得,然也栽在了一个情字上。在这之前,这位小魔君领着魔修一派和仙门干地盘,抢资源,积极得仙门差点集结起来灭了他了。熟料后来的事,全不在算计中。小魔君住起了鬼宫,消停了,仙门就此安生,原来灭他之事不了了之鬼宫。听说鬼宫就在花拂岭里。此人以面具遮面,看起来确实很可能是小魔君。但也未必。”萧召平息掉陆寻之的暗怒道:“你们二人的消息眼下满天下知,凭你们的处境,什么都人都有可能招惹来。尤其……”

“尤其,再得知转世之身身死。转世在,世人还怕我令转世突然觉醒。一旦摘除威胁最大的部分,哪怕只是暂时,转世还会再有。但已经足够那些嫉妒得我发疯的人,撕了我。我能占有的力量,也能让别人占有,能让我变强,便也能让其他人变强。魔修也好,仙修也好,如果能拿下这样的我,谁不想要。是这个意思对吗?”陆寻之讽极冷笑,“自古人心皆欲望,谁也舍弃不掉。”

萧召叹气,“你明白就好。”

“那你了?又是为了什么?就算为了保护沽墨,妙女峰主也没必要让你脱离万流。反而,有万流的身份才更好不是吗?待再有人劫道,如何与我动手,也不会冲你和沽墨。”陆寻之直直凝视的目光,令萧召无处可逃,仿佛要扒掉他的掩饰。

萧召笑道:“这么大费周章的意义了?你刚才也说人心即欲望,莫非你以为万流会因为我和沽墨与欲望作对?”

陆寻之愣怔住。

“离开门派乃是我个人意思,你不必多想。事出突然,我这人不太靠谱,基本节操还是有的。既然先应了妙女峰主,也当做完才是。”

陆寻之的视线落下,对萧召的话不置可否。

被冷落在一旁的四梦,气鼓鼓活动着被扭疼了手臂跺脚,“喂!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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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说重点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八章说重点四梦一喊,不负所望,三个人都看着她。

沽墨提灯的手往身后别了,紧张道:“姑娘何人,为什么要抢我们的灯?”

“废话,抢都抢了,肯定有用。”萧召打了沽墨脑门上。

“四梦,你到底什么人?”陆寻之凝声,不可能不猜测四梦的身份。

四梦手里抓的灵蛇钗一摊,不等她说,萧召“哎呀”起来一惊一乍道:“三苗圣物灵蛇杖?真的假的?”说着伸手去拿。

四梦收手,灵蛇钗丢进腰上小篓子里,骄傲道:“废话,当然是真的,三苗的圣物可是女娲之物,哪个敢造次!”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她要是没撒谎,那就是如假包换的三苗的圣女。你们既然认得,那更好说话。”萧召对陆寻之说完,回手一掏,腰上花花绿绿挂了七八九十个其中之一的储物袋里,掏出一张青竹长椅。人往上一靠,转手抓了把瓜子出来。

整个儿要听戏了。

萧召在万流的风评,正经是不可能,一本正经那是不存在的。

还努力的影响身边的人歪掉,塞给沽墨一把小马扎的同时,端出了一碟葡萄。

“剥。”

沽墨哭笑不得,“我不吃。”

“我吃,剥。”

四梦举手:“我也要!”

行,又一个小马扎甩出来了。

四梦挤到沽墨面前去,葡萄紫红饱满,香气袭人,看着好吃,她没吃过。眼睛里放光。

在葡萄的介入下,四梦开始自主交代的环节,气氛可口。

从怎么到的万流,继而如何找上来,一盘子葡萄完了,四梦叨叨叨没叨在半句重点。

四梦说话有多废,陆寻之领教过。

萧召“啧”了三回。

“说重点。”

“说重点。”

“说重点!”

四梦柳眉倒竖,“我不交待清楚,你们听得懂个瓜子!听说过罪族吗?”

“没听过。”沽墨老实摇头。

陆寻之默不做声,冷锁着眉头在想什么,似乎没听。

见四梦气咻咻地看向自己,萧召那必须听说过啊,不然叫这位交待齐了,明天的天儿都黑了。丢了瓜子,上身稍微坐起来,酝酿措辞。

“三苗吧,它就是——九黎之后。传闻,有神出九黎,这句话我倒是一直没太懂。不知道是指有修炼成神的人出自九黎,还是指上古有神出现在九黎。一贯的说法后者居多,毕竟人神是个传说,人仙虽然也遥不可及,好歹要靠谱些。天神下界聚集,形成了这么一个神族部落,最早这个部落很纯粹,下界的神为茹毛饮血的原始凡人们造了不少福祉。但到后来随着这个神物部落的壮大,随之而来,不可避免的分歧,乃至后来分裂。”

“有神违德,与凡人生息。一部分谨守作为神的格调,一部分想要统御人界。想要统御人界的那些个,因有欲,心生魔念,成了堕神。堕神肯定不能再当神了,折去神格,他们的后代就是罪族。罪族当然不好听,改了个名儿,就是现在的三苗。可有说错,圣女?”

三苗撇眼,“懂挺多。”

“那是。”萧召得意地屈指弹掉胸前衣裳上挂的一片瓜子壳。

“和圣女你抢引魂灯有什么关系?”沽墨觉得四梦说的还是不重点。

四梦磕一片瓜子壳丢在脚下道:“当然有关系。三苗沦为罪族,可是根源强大,神与人的后代,即便不会有神格,也不能修仙道,但有些方面天生强悍。譬如,精神能力。你们修炼从炼气炼体开始,精神体逐步强大。而我们罪族之人,出生就有强大的精神领域,一个六七岁的娃娃就能靠精神强度碾压你,信不信?”

四梦指着沽墨。

沽墨愕然,目光询向萧召。

萧召点头,“这真可能。修炼体系虽然不同,但任何力量都可以折算出一个相应的等级范围,对方的精神力折合成你的修为等级,比你强的情况下,等同于力量总和比你强。要么就是你的修为折算成对方的精神力攻击等级更高,那就是你强。”

“那不就是比谁手更快?”沽墨不耻下问。

萧召再点头,“先手先赢,是这个意思。你以后碰到擅长精神力攻击的对手,先手没赢,记得跑为上策。”

“嗯,沽墨记下。”沽墨又有疑问,“可是罪族之后这么强大,圣女刚才说你们不能修仙道?为什么?”

“他们修巫道。精神力强大的巫道巅峰很可怕,他们不能成神,可一旦站在巅峰,便与神无限接近。”陆寻之蓦地开腔。

四梦“嗯嗯嗯”地附和,话锋一转“不过三苗没出过无限接近神的人,因为罪族存在的意义,是为了镇守魔心石。魔心石是什么,你们可能不知道,那你们仙门中人,怎么也应该知道魔魄转世这回事吧。”

听她问罢,萧召和沽墨齐刷刷看向陆寻之。

“心”这个字眼,立刻刺激到了陆寻之,眼中瞳孔鄹然紧缩道:“引魂灯和魔心石什么关联?”

四梦清清嗓子:“上古魔尊东方昊天的心脏就是魔心石头。上古之时,神魔大战,魔尊被打败……”

“打住!说重点。”三人异口同声。

四梦委屈,“这就是重点!”

陆寻之抬手捏了四梦的下巴面对自己,声音透着不加掩饰的紧张,“看过寒玉棺里了对吗?躺在里面的就是转世之身,他死了,只有一缕魂在引魂灯里。你确定魔心石是魔尊的心脏?你抢引魂灯,是魔心石出了问题?”

陆寻之哐当几句,四梦脑壳敲了个炸雷,猛地打掉陆寻之手,赫然站起身道:“这不可能!大哥哥如果是转世之身?引魂灯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魂,哪怕只是一缕!”

“如果本该在转世体内的魔魄力量被转移了了?”陆寻之也站起,目色剧烈泛动。

“小姐姐你!”四梦幡然明白过来,陆寻之突然厉害得不像话的原因。

“这不可能!”四梦立刻再次否定,“哪怕是魔修当今的小魔君也未必能承受魔魄之力,魔修体魄强大,小姐姐的身子恐怕不是一个档次!”

“有很多事,我也一次次以为不可能,可直到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四梦,魔心石在哪?”陆寻之身上依稀起了薄薄的黑色雾气,在这一刻,深陷入心底的执念,双眼悄然一红。

“你想做什么?”四梦手中魂笔一摆,四面的气氛急转直下。

“救人,告诉我,魔心石怎么了?”陆寻之朝四梦伸手出收的刹那,萧召在她背后一招袭来,试图打晕她。却激怒了情况不对的陆寻之。反手,萧召砸飞在远处,地面砸出一道坑。

“他不能救,他活过来,天下都会葬在他手里!”四梦冲沽墨急道,“灭灯!”

“他不会,魔君的力量在我体内。”陆寻之呓语一般,双目失去了聚焦。

“把灯灭了,叫沽墨的听见没!”四梦抓狂。

沽墨急起来,不管四梦要疯,一叠清心符往陆寻之身上丢,还在半空里飞,陆寻之身上的气息就将符纸全部燃烧了。“陆师妹,你清醒点。”

徒劳无功。

这就是萧召要动手的原因,他感觉到陆寻之体内气息乱撞,还没等他出手稳住。陆寻之毫无预兆地状况了。

四梦神情一狠,不指望别人了。魂笔刺出去,黑色的笔尖上聚集着强大的精神干扰。

萧召在坑里刚将坐起,感受到磅礴的精神攻击,二话不说,先将已经在天旋地转世界里的沽墨拽至身边,身影一瞬,两人一息间退出了百丈之外。

“叮”

就在四梦魂笔笔尖触及陆寻之额头时,一根羽毛打在四梦的笔杆上,发出切金断玉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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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秘人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九章神秘人一击打偏。

四梦不管暗手打来的方向,对准陆寻之攻势不改!

想要复活转世,不管是谁,都给她做梦去!

一线香,从四梦另一只手掌心滑出一截。手指捻香,燃了,无色无味,连烟丝都无。这是入梦香,无差别对待,闻之即睡。

四梦自是屏住了气息。

暗手方向,同时传来似乎男人又似乎女人的话。

“魔心石在三苗圣山,要拿魔心石,务必挟三苗圣女同往。不过圣女恐怕不会乖乖配合,你最好用些手段,三苗圣女最忌……”

萧召冒出,因为不知暗中之人的路数,直接大招盖上,打断了对方。深处黑暗里发出一声不屑冷哼,“一个金丹,找死!”

“一个缩头乌龟,出来!”萧召逞口舌之快,手里捏稳逃之夭夭的的家伙。

对方口吻藐视,只出了声,气息全敛,萧召察觉不出对方的所在。俨然,暗中那人比他要强。打起来吃亏,且将人引出。

不幸,萧召还是低估了。

对方似乎拥有这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隐身术,完美地溶化在空气,空气无处不在,萧召心中一惨。

底下传出更惨的喊叫,歇斯底里,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入梦香没能放倒陆寻之,反而四梦的脑袋被捧在了她两手间。魂笔掉地,掰断两截,四梦两手无力下垂,应是被废了两臂。

“搜魂。”

陆寻之唇齿轻碰间,说得四梦肝胆俱凉。

搜魂会拿走她脑子里所有的经历,陆寻之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知道。

而且生人被搜魂,轻则失忆,可能直接白痴。重则生生拿走性命。

暮渊雪当初就是用搜魂,得知太吕宗那个傻子脑子里的经历,有了陆寻之那副画像。

“我不当白痴,不变白痴!”

四梦吓半死之下,爆发出绝对精神领域的伟力,灵蛇钗飞出她腰上的小竹篓,刹那变化灵蛇杖。

发动寂世。

寂世之力,不可触见,静止的时间以这里为中心,四面八方迅速冲击出去。

方圆百里,万籁俱寂,唯有四梦剧烈的喘息,在这停止的时间里生动。

陆寻涣散的眼神,让那双红眼显得麻木迟钝,黯然。与小魔君对峙时,燃烧的鲜红愤怒不在。

她像似被控制,被什么?她都能驾驭魔魄之力,讲道理,很难有其他外力超过她体内的力量。

寂世例外,是因为灵蛇杖是真正的神物。

神物,不同神隐。

像噬灵剑这样因为需要作用,而不得不留在下界的神界之物才是神隐。

厌幽大战,神界与人界的天河屏障破碎,顺着天河水钻到人界的不止魔君的魔魄,还有诸多魔物。

比如,魔蛟。

噬灵剑用来镇杀魔蛟,力量会随着它完成作用被封禁起来。然后等待魔君觉醒,神隐的禁制才会彻底打开。这是所有神隐之物的特性。

而神物不会被限制。

没有限制,也不能为人可用。

罪族作为人神之后,唯有圣女能用出点毛毛雨之力。

四梦睁大眼,满额冷汗,慢慢后退,把自己的脑袋从陆寻之的双掌中移了出来。

头很痛,钻心如裂。四梦呀着牙,疼得前面发花。这是她过度操纵灵蛇杖的后果。

可顾不得了,魔心石绝不能离开三苗,更不能让陆寻之复活转世!

四梦踉踉跄跄中,嘴唇翕动,腰上的小竹篓子里爬出来两截乌黑的绳子,半臂长,分别顺着她腰爬上她折断的两条手臂。

折断的都是小臂,两条黑绳,一圈圈绕紧,断骨正位发出咔嚓的骨头响。

冷汗滴在四梦的眼睛里,头疼碾压手臂的痛感。绑好的两条黑绳两端,赫然长出一个细细的脑袋,有嘴无眼,像蛇又不像蛇。

张开的嘴无牙,咬紧了肉里。绳身上两头往中间生出细细密密的触角,全都吸附在手臂上。

红肿发热的断口处立刻传来丝丝清凉之意,连带要命的头痛也缓了一些。

跟着她的手就能用。

四梦一手捧着脑壳,一手捡起断掉的魂笔插进篓子里。翻掌,一颗灰白色的丸子送进陆寻之口中。

她朝沽墨走去,因为头疼,很生气地抢灯,“笨,让你灭灯还不听!你们到底是不是仙门的,还敢给她把灯点上,蠢死你们!”

四梦有一肚子的疑问夹火气。

点灯凭愿力,灭灯就要掐断这股愿力。

头疼得浆糊一样的脑袋,四梦已经不能思考。捧着灯,集中精神,探入灯内,找到作为灯芯燃烧的愿力。

“呼”

她的精神力强势绞断了灯芯。

“咚”

灵蛇杖半空掉落,四梦的支撑到了极点。

时间恢复,沽墨直挺挺倒下。

这个夜晚,因为小魔君的出现,萧召的出现,四梦的出现,似乎格外的长。

见完季尚等人,徐清原带着一身兴奋回到住处,打算稍作休息。

徐清原问唐几元,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做什么?

唐几元问他,他现在最缺什么?

徐清原呵笑,急需一个智囊和自己一起担当的前提下,他对唐几元掏了心窝子。

徐清原现在美名其曰掌门,实际光杆司令。连和他一起见四大仙门陪同的人都没有,所以他一个人见了四大仙城的人。

掌门之位,他本就预备了许久,手中自然不会没有安排。

但他和王相延分工合作,门派内的支持,归王相延运作。徐清原就在外面含蓄地拉赞助。

并且徐清原几乎不知情况。

王相延的意思:门派内些个,徐清知道得越少,事后让人发现,预谋的味道就越少,尽量不落话柄。

然,人算不如天算,王相延一死,这手安排全按在王相延手里不得而知。

徐清原要么重新运作,要么王相延经手运作过的那些人主动找他。

如果早上徐清原不是那么性急,急着立威,先稳一波,说不定这会儿真有人主动露脸了。

辜连山和萧召相继脱离门派,这多少有些让人唏嘘,心里多生些想法。

万流出那么个事,新掌门上任,不领导着门派上下一心,而急着给自己站稳脚跟。还引了妙女峰主不快,与掌罚堂生下嫌隙。

气量不行,做法欠妥,尤其最后还走一个弟子,实在有些打脸。

这么个掌门,即便是先前和王相延接触得好好的那些人,彼一时,此一时,不免新有了别的计较。

徐清原之所以看唐几元入眼,也一个原因,他感觉唐几元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

与唐几元说那些,也是试探,是更好,不是也无所谓。能为自己所用就行。

唐几元便与他分析了,徐清原手里没人,又调动不起的情况。

让徐清原从外部着手,内里的情况,用句家丑不可外扬不为过。他逼位之事,弟子们不知情,知情的不会说,反而会一起捂着。

调不起里面的人,那就找外面能用上的。等事情慢慢往好的方向解决,内里的一些个问题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

唐几元的建议,深得徐清原心。

也不等天明了,连夜见了已经来了万流的这些。

连夜探讨,以共享万流可开放的资源为应允,取得了此来所有门派的鼎力相助。

季尚与徐清原提了个要求,他不需万流的共享资源,他提出了请求了一道万流太上长老的庇护令给季应。

徐清原当场一口答应。

天快要亮了。

徐清原在床上发现的字条,让他连最后一点能休息的时间也没了。带回的兴奋也熄得一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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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针对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八十章针对转世之身死了!

人在小魔君手里。

“人怎么会在小魔君手里?!”

“他二人应是知道,除了魔修那里,这天底下也没他们的容身之地了。所以逃出万流后,直奔了小魔君无疑。只不过这中间到底嫩个出什么事,竟令转世死了?”

“是呀,都好奇着呢。徐掌门不说,这会儿又都坐在这里。葫芦里买什么药,咱们不好说,且等。”

“这么说,妖女也在小魔君那里?”

被问的点点头,“应该。不若以妖女体内之力,小魔君也奈何不得她吧。”

闻言的,很觉有理,也点了点头。

所有人挤在会同殿上,相互间不停议论。

徐清原首位,四大仙门的掌门左右两面坐了最前面的四张位置,万流的人与前来万流的各门各派的代表,其后分坐两侧。

就在这时,仙主儿提议兵分两路。万流和在坐的各门派一路,去找小魔君要人。

四位大仙门掌门另一路,去拿妖女。

议论声随之一静,随后再次沸腾。徐清原脸色垮下。

“什么?妖女没和转世在一起?”惊讶,无比的惊讶。

那万流让所有人都在这里等什么,还是在安排了什么高明的部署?

不解,然后有人问:“妖女人在哪里?我们坐在这里等什么?徐掌门!敢问妖女何在!”

徐清原含糊带过道:“我已经谴人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妖女的消息。大家稍安勿躁。”

“怎么安?”仙主儿好笑,“徐掌门一早上就说了句‘转世已死,人在魔修手中’,其他的半个字也不肯多提。叫我们怎么好判断,这万一是烟雾弹呢?”

“对啊。”

“就是啊!万一是小魔君为了让魔君觉醒,而故意拖延了时间。我们动手晚了,岂不是要遭殃?”

“不会,我得到的消息确凿转世已经死了。大家不必多虑。”徐清原的声音听起来,强忍着几分火气。他没办法解释这份确凿的来源。他甚至不能提,他根本不知道妖女在哪,只能含混的让人觉得,这中间有事,他就是不想说。

否则,既能确凿转世已死,又不知道妖女在哪,如此矛盾,他更解释不清纸条的事。

当时,在看到神秘出现的纸条后,再次唤了唐几元才晓得,陆寻之来万流取走了引魂灯和寒玉棺一事。

徐清原为之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

唐几元道,陆寻之前来取东西时,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一切全由妙女峰主做了主。众人想着此事妙女峰主定会与徐清原去说,便没谁去多一嘴。却不想,妙女峰主闷声不响,令徐清原后知后觉。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放了话!

早知道!

他就不会说什么妖女交给四大仙门处置!更不会急着去见季尚等人!

徐清原想把韩裴活着拿捏在手。

设想里,混战一起,妖女一定会死命的保下韩裴,韩裴又失去了修为,那四位能不能短时间控制住妖女未知,误杀?又或者韩裴会不会突然绝地觉醒?

他想象了许多恶劣的情况,总结下来,想要活拿了韩裴,实则相当的难度。

并且这件事只是他独自的想法,并没有同万流取得商量,他试探过唐几元,唐几元的意思,能在其中将韩裴抹杀最好。

徐清原相信,唐几元的看法,也会是万流众多人的看法。且那四位,也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去说服万流之外的力量,便是必然。

因为如此,他许以了非常有说服力的好处。

应允这次出力的门派,派遣若干弟子进入万流,万流对他们开放一些不对外资源共享。

万流的资源有多好,多让人心动!整个争鸣大陆的门派,挤破脑袋都想将自家的得意弟子塞进万流来沾这些好处。

在万流打滚一圈出去,起码要少奋斗十几年,悟性好的甚至是几十年。这对任何一个门派而言,都代表着门中崛出强者时间的缩短。

万流一直都有交换弟子的名额,永远金贵得只在几个势均力敌的实力不弱的门派中打转。

有些小门小派,为了提高门派的生存地位,甚至倾尽整个门派就培养一两个出类拔萃的弟子。时间对他们很宝贵,资源永远是他们的稀缺。

大点的门派,纵不用如此窘迫,可能得这样的机会,他们何乐不为。

昨夜,徐清原分享资源的好处,只有季尚拒绝了,另外提了一个看上去要吃亏的条件。

但只有徐清原知道,万流已经没有太上长老。

而散仙盟是仅次于万流的仙门势力,徐清原需要稳着季尚,所以才毫不犹豫的答应。

事后该如何应对,徐清原只能事后再行计较。

可是,突然,让他知道韩裴死了的消息。

如果早知道!疯子才搬石头砸自己脚!

不必说,徐清原心里对骨昙的记恨。

此刻的人群里,骨昙不在。徐清原当作,这是骨昙对他的彻底藐视!

“徐掌门,你们万流怎么在安排,这没什么说不得吧。既然齐手对付妖女,徐掌门把什么都藏着掖着,还合作吗?”把他们叫来了,又什么都不说,说的也只肯说一点儿,这就是万流新掌门的做派?仙主儿看不惯,说话不大客气。

其实何止她不爽,只是仙主儿仗着自己是个骄傲好看的女的,不爽甩脸子很直接。

徐清原心里本来有火,当即沉了脸。

掌罚堂的几个长老硬气,不客气地怼回去道:“仙主儿不必阴阳怪气,我们万流打探得清清楚楚了,还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做什么手脚不成。仙主儿若是不愿等着,大可自行去找。”

该维护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维护!

场面针对起来,顿时不大太好看。

别的声音瞬间都停了。

有仙门人附和道:“仙主儿莫急,事情出在万流,万流也不愿意。徐掌门有些一时半刻不好对我等言明的安排,想也不为过。再等等便是。”

坐仙主儿旁边的老雪怪打起圆场:“既然转世已经死了,这最直接的威胁也就不在了,万流如何安排便是。我四人远道而来,客随主便。仙主儿急了些,徐掌门莫与计较才是。”

仙主儿嗤笑,话里绵针道:“我确实挺急。急着解决掉妖女,销毁转世之身,不令别有用心之人所得。就能回我的天簇城,好吃好喝的待着去。所以失陪了徐掌门,咱们还是兵分两路,我先行一步。”

她所表现的强势,亦是天簇的风格。

仙主儿随之从坐处起身。

“等等。”徐清原叫住她,施然扫视会同殿上诸人,下令道:“先拿人,我等这就去。然后再捉拿妖女,还望大家不遗余力,为天下除害。”

徐清原内心冷哼,既然一开始的打算落空,那魔魄之力这杯羹他就分定了!

四位大仙门掌门岂会听不出,徐清原这是反悔了。

那行,分就分吧,这对他们并不算多大的损失,四份和五份,多一点少一点,还不至于撕了五大仙城的脸。

就见仙主儿嫣然一笑,膈应徐清原道:“徐掌门莫非忘了?昨夜可与我们说好了,妖女归我们四大仙门处置,转世归你们万流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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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 掌章 寒荒掌门的怪癖

一顾仙生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一章寒荒掌门的怪癖徐清原强行解释道:“先前提议,万流负责处置转世之身,一是其人在我万流的眼皮子下,未免多生事端,万流自然以处置转世先为主。二则,我昨晚也说了,转世若是活着控制在万流手里,由四位掌门将其力量分割,仙门就等于多了一道保障在手里。可现在转世之身已死,这个前提就没必要了。捉拿妖女,如何处置,万流与诸门派自当一起出这份力。”

既冠冕堂皇,还把在这里的门派势力全捎带上,打造出荣耀的集体感。

强龙不压地头蛇,万流的地盘,徐清原要这么说,还真没毛病。

仙主儿唇角曼妙一牵,素手往身前叠放,“话都让徐掌门说了,那就照徐掌门的意思来。带路吧,徐掌门。”

徐清原刚欲缓和脸色,仙主儿身影一翩,率先出了会同殿。

徐清原顿时拉成了张驴脸。

漫天御剑的身影,流星般纵逝。

四位大仙门掌门落在最后。

老雪怪说仙主儿道:“仙主儿方才何必,糊涂点也就过去了。用不着对这徐掌门成见颇大。”

“老混蛋,用不着你把话说这么好听。”仙主儿并不领情。万仞雪城的老家伙,可是团老油泥,圆的能来,扁的也能。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都没错,什么事到他手里都能两面对,圆滑得谁也拿不住。

强势的是天簇的风格,圆滑便是万仞雪城的风格。万流随和不拘,门下就出了一堆如萧召,如韩裴,如外峰长老这些,佛得很,散漫得很,浪得很的。

论环境的重要性,鸽子到了孔雀堆里也开屏。

老雪怪太油,与他万仞雪城的交道打多了,那叫一个又爱又恨。老混蛋的绰号,乃是公认。

老雪怪呵然受之。

皇人掌门还是挺懂道:“仙主儿怕不是成见,想是索性瞧不上徐掌门的小家子气。一派掌门,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出尔反尔。幼子学棋,都知落子无悔。身为大派掌门人,一言一行,当思慎重。与骆掌门比起来,差着风采啊。”

都是当掌门的,徐清原虚得很,他们还是看得出的。

听得皇人掌门说了自己的心声,仙主儿不屑再说。

“对了,你们可有注意。徐掌门先是一人接待我们,今天人都该来了,万流似乎还少了人。他这个掌门才做,怎么有点孤家寡人,不得拥戴的意思”

老雪怪又来了,“有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看破不说破,善哉~~~

仙主儿脸面一抽。

皇人掌门陷入他的深思中继续道:“你们说,到底是我们被骗了,还是万流被骗了?妖女身上的疑点太多,还有献祭的那位王长老。万流既然先都判了妖女一个转世的身份,为何最后却证出了真正的转世?万流所言,诸多处不足为信。”

就好比,有把锁开不了,找到把钥匙,结果不先试那把锁,转而去开了别的。倒像是拿钥匙的人,本来就知道那把钥匙是开哪把锁的。

“皇人掌门有何高见?”仙主儿问道。

四人里,皇人掌门说话办事,最为有理有据,讲究严谨。

“尚不好说。”皇人掌门打住道:“走吧,我们先跟上。”

走在一行最右的寒荒掌门蓦道:“妖女的身体留给我,别搞烂了。”

老雪怪呵呵,行。

皇人掌门摇头,哎呀,好吧。

仙主儿凝着眉头有点忍不住的恶心,“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有点别的爱好?”

寒荒掌门有一癖好,好集貌美女尸,乐其打扮,已玩坏许多。

“爱好,女人。活着的不行。”

寒荒掌门有毒,仙主儿……毒得哑口无言。

“喂,醒醒,醒醒!”

摇摇摇,再晃一晃。

四梦感觉自己好饿,想吃包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没有美味的包子,但有个俊美无俦的公子,剑眉星目,生气地、可劲儿晃着自己。

长得漂亮的都是好人,丑人才多作怪。

四梦刚想说,漂亮的公子快给我买包子。结果漂亮公子“吧唧”松手了,被拉得坐起的四梦“哐当”倒回了地。

“说!你把臭丫头怎么了!”漂亮公子袍摆潇洒帅气地一掀,单膝支在四梦身边,俯视,怒目。

漂亮公子那不是别人,正是季应。

尾随骨昙离开万流的,还是他季应。

季应不远处身后,萧召那把竹椅上,骨昙晃着腿,吃着杏仁,噗的吐着核。杏核打地上盘膝而坐,给沽墨疗伤的萧召脑门上飞过。

萧召没脾气的吭声道:“您老一两百岁的人了,能不能好好吃个东西?”

骨昙翻他一个白眼,“就你废话多,韩裴那小子就没你这么多废话。老身乐意!”

仗着十六七岁的少女外形,趾高气扬的倚老卖老,一口“老参”,萧召不作声了。

骨昙面前,站着石化了一样的陆寻之。堪堪挡着骨昙的视线,骨昙从竹椅上滑出半个身子,仰着脖子冲季应道:“能不能客气点问?人家怎么说也是三苗的圣女。”

季应扭头,看向骨昙的表情立刻小怨妇变化,那半边脸上一块淤青。碰了碰,季应龇牙裂嘴道:“您老客气,您来?”

昨日,他尚在镜阳城里喝酒失意。

失意命运厚此薄彼的不公,将星消逝,能陪他颠覆命运的人便没了,也许都活不过今年。而他还没给季家留下他子嗣,剩下的日子里,他不得不去完成这件最后他能做到的事。心念俱伤,逼出了满腔不甘,喝了,醉了,打砸了酒楼,赔了。

老天爷到底是妒他季家,还是恨他季家!要让他季家承受乱命的厄运!

他走在街上,散尽身上钱财,和流浪汉坐在一起,享受路人的指指点点。道他傻子,是疯子。季应仰天大笑,这有什么……他都要死了,这能有什么!

那晚,季应就露宿街边,和流浪汉睡在一起。一只流浪狗蜷缩了进来。

他需要发泄,影默默陪伴。

但只能这一晚,等到了天亮。影将主宰,带着这幅身体回乐风。

第二天,影正要带走季应,徐清原呼啦啦降临“显圣。”。

雷霆般的消息,有人懵逼,有人呆,只有季应无比嗨。

小妖女!本公子来了!

陆寻之没死!

虽然尚不清楚,命盘为何会失去感应,但将星还在,这对季应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云辇飞得像火烧屁股,季应赶至万流,等着季尚在晚边时一同进了万流。进去后,等待通报的功夫。

季应和季尚分道扬镳。

季应行事习惯按照自己的套路,季尚扭头没见到季应后,习以为常。

季应在万流内打转,昨夜的万流充斥着慌乱和不安。

一个万流的弟子出现在季应的视线内,季应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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