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腔深爱,气势如虹》 第1章 入秋凉意入脊骨 嵘城。 已入秋。 临江的城市笼罩在雾中,绵绵的雨弥漫在街道。 女子着一袭白灰色的棉布长裙,外间套了一件藏青色的针织衫。 她撑着一把浅色的伞,在一所小学的大门对面,阴雨的天气里,仿若于水墨间亭亭而立。 “秦浅!” 稚嫩的童声带着欣喜在雨雾间,直穿而过。 一个白瓷般的男孩笑着扑进了秦浅的怀里,伞页轻抬,露出她姣好白皙的侧脸。 两人相视一笑,画面温馨而静谧。 突然。 一辆黑色轿车从转角处朝着两人疾驰而来,惊得学生家长大呼:“秦初妈妈,小心!” 几乎是本能的,秦浅抱着秦初往旁边躲开,膝盖擦过地面有些刺痛。 刺耳的刹车时扬上天际,地上的积水溅了秦浅一身,车稳稳停在两人身侧。 “秦浅?!”秦初担心地从她怀里钻出来,关心到。 “你怎么样?”秦浅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孩子没事,她才松下一口气。 透过车窗模糊的影子,男孩声音忐忑似怯,“妈妈……” 转过头看向轿车,她了然,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柔声道:“没事的,有妈妈在。” 男孩握着秦浅的手指,能感觉到小家伙手心的细汗,却见他绷着小脸,紧抿着唇,跟着她朝前,不曾退缩。 秦浅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向那黑色的轿车,车窗下落,露出一张俊逸的侧颜。 男人薄唇微掀,“上车。” “我今天有事。” 秦浅轻声说,像着落在伞页上的雨丝,轻轻柔柔的。 闻言,男人终于动了动,舍得转过脸侧她一眼,“送你过去。” 他这句话,倒是让秦浅平静的眸子诧异地闪了一闪。 今年她27岁,跟翟钧霖结婚的这7年里,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一天,他出现,说:送你过去。 假得那么的不真实。 “不用了。”秦浅淡然拒绝。 翟钧霖似不耐地眉头轻拧,“去了之后回老宅。” 仿佛秋风过,丝丝透过针织的缝隙,刮着秦浅的背脊。 凉,凉意入骨。 秦浅打开车门,低头轻声:“小初,我们上车。” 男孩松开秦浅的手,被握过的手指,突然泛凉。 “爸爸。” 男孩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男人,礼貌地唤到。 翟钧霖面色闻声徒沉,森冷的目光扫向秦浅,“你教的?” “小初是我儿子,只要我和你一天没有离婚,他叫你一声爸爸是基本的礼貌。”两人上车,秦浅回答。 “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叫秦初?” 翟钧霖脸色浮起讥诮,意思很明白,秦初跟他们翟家没有丝毫的关系,也并不会承认他的存在。 “容许他活着,已经是翟家最大的底线!” 话落,小家伙把小屁股往秦浅身边挪了挪,明明三个人坐的后座,此时中间却隔开一个人的位置,空空荡荡,仿若无法逾越的鸿沟。 秦浅伸手搂过秦初在怀,抬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抬眸,轻声扬唇,“知道了,你不必不断重复,不然会让我以为你已经开始健忘了。” 弧度不深不浅,笑意不冷不淡。 翟钧霖:“……” 车内安静极了,仿佛能凝结薄冰。 “停车。”秦浅突然开口。 车停稳,秦浅低声跟小家伙说:“妈妈去给买束花,小初等我。” 小家伙点了点头,“嗯。” 秦初放下车窗,望着秦浅的背影进了路旁的花店,细雨斜着飘进车内。 “关上!”翟钧霖命令到,顿了顿,补充,“我不是你爸爸!” “我知道。”小家伙回过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映着翟钧霖黑沉的俊脸,声音稚嫩却沉静,“我叫你爸爸,因为你是秦浅的老公。等秦浅不跟你在一起,嫁给别的人了,我会叫别的人爸爸!” 翟钧霖:“……” 此时,男孩一点也不似方才秦浅在时怯怯的模样,更不像一个六岁孩子应该有的神情,还偏偏与秦浅淡然的感觉该死的一样! 第2章 电梯匆匆思绪晃 秦浅回到车里,她看着翟钧霖的一张脸仿佛像是结了冰那样冷。 身边的秦初,倒还是十分乖巧的模样,见她回来,接过那束铃兰,抱在怀里,靠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翟钧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复杂了许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愤怒的灼热,又像是冰天雪地的寒意。 车很快驶入墓园。 停稳。 翟钧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二十分钟。” 秦浅明白,他还是不准备上去。 她实在不解,为什么他今天突发奇想要送她过来。 即便要回老宅,他大可以跟从前一样让她在离老宅一公里的路口等他。 秦浅下车,一手撑着伞,一手牵过小家伙的手。 翟钧霖抬眸,透过车玻璃望出去,伞页将一大一小的身影罩在其中,柔弱又萧瑟,在视线中,渐渐远去。 莫名让他想起方才秦初说的话,“等秦浅不跟你在一起,嫁给别人了”。 这话稚嫩又直白。 死也要留下野男人的孩子,还要再嫁给别人? 男人眼底浮起阴霾,仿若这秋雨的天,低低沉沉泛着冰凉。 呵! 小家伙的鞋踩过青石板的积水,“嗒”的一声,清脆悦耳。 “秦浅,外曾祖母喜欢你吗?” 秦初有时候像个小大人,会直呼她的名字,说叫“秦浅”很好听;有时候又会怯怯讨好地叫她妈妈。 不过,他待人接物都有礼貌,见他开心,秦浅也随他去了。 “喜欢。”秦浅抬头望了一眼层层的台阶,看着那深青色的尽头,像是看到某个慈祥的老人,轻笑着回答,“她是最爱我的人。” “如果外曾祖母最爱你,那为什么她还要你嫁给爸爸?”秦初抱着那束娇嫩的铃兰,歪着脑袋,不解地说到:“他对你又凶又恶,还欺负你,一点也不好。” 闻言,她低头看着秦初满眼的疑惑,张了张嘴,却只能沉默哑然。 她实在无法用三言两语,来解释她和翟君临之间复杂的事情。 墓园出来,秦浅让司机开车去了一趟伴山雅筑,将秦初先送回了家。 从她带秦初回嵘城那天开始,他就从未被翟家承认过。 所以他只能跟她姓秦,只能跟她住在外面,一辈子也进不了翟家的门。 “妈妈,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回到家,秦初坐在沙发上一边掏作业,一边问。 “会尽快。” 她也只能这样回答,那个地方,一直都不是她说去就能去,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那我等你!”秦初坚定地望着她。 秦浅轻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呀,做好作业放在小桌子上,然后就去睡觉,知道吗?” “可是……反正楼上每天晚上都‘笃笃笃’的,睡也睡不着呀!”小家伙学着那个声音,模样有些好笑,“刚好可以等妈妈回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楼上装修与旁的正好相反,每日白天安静得很,却从晚上八点开始折腾。 “一会儿妈妈会上去说说,不会再吵到你了。” 小家伙撇了撇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兜里的手机震动,拿出来看,是楼下翟钧霖司机打来的,估计男人等得不耐烦了。 她安抚了一下秦初,便出了门。 走进电梯,在按楼层的时候,指尖顿了顿,按了一下楼上的层数。 她在楼上邻居门口敲了许久的门,都不见人来应一下。 思忖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掏出纸笔,将便签贴在了楼上的门上。 转过身到电梯口,刚好电梯打开。 她抬脚准备进,却不防一道阴影打下来。 脚尖相抵是一双黑亮的皮鞋。 “抱歉。”秦浅往旁边撤开。 男人绕过她,等她抬头时,却只看到男人一个高大的背影。 宽肩窄腰,长身而立,笔直如松。 看着他的背影,秦浅思绪晃了一下。 第3章 花枝折断寒意现 回到翟家,还是那漆黑的雕花大门,每一次秦浅看着都觉得透着森冷。 仿佛,这里头的,不是一个家人的住所,而是一个冰冷的囚笼。 “霖哥哥,你可回来了!”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屋内翩然上前,扑到翟钧霖跟前,挽住了他的胳膊,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我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咖啡,快进屋尝尝!” 说着,便拉着翟钧霖往屋里走,仿佛偌大的院子里根本没有秦浅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行。” 翟钧霖抬脚朝前,一边朝里走,一边脱掉外套,递给下人。 “可是我就想亲自给你做嘛!” 秦浅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张允茜又黏了上去,招呼着下人送上她为翟钧霖精心煮好的咖啡。 她站在门口,看着那一大一小,一刚一柔,不舍不分的身影,白驹过隙,时隔七年,一如她来翟家的第一天。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她跟在翟钧霖身后,刚到门口,男人便被张允茜这个娇美的女孩有说有笑地拉进了屋,留她一人与空气融为一体。 她怎么不晓得,怎么又不清楚,张允茜对翟钧霖的心思,那么明目张胆,毫不遮掩,又那么恣意张扬。 突然,眼前一暗,一道阴影打下来。 秦浅抬眸,撞入眼帘的是翟钧霖的脸。她疑惑蹙眉,手上一重。 她低头,手上是一杯咖啡,醇香萦着热气钻入鼻尖。 “霖哥哥……”张允茜看着那杯她精心研磨煮出来的咖啡就这样到了秦浅手里。 委屈可又小心翼翼。 “她没喝过名贵的咖啡。”男人故意说道,像是在等着她的出糗。 在男人的注视下,秦浅递到唇边抿了一口,皱眉,“真苦。” 迎来两人戏谑鄙夷的神情。 “真苦。”她重复,看向张允茜,“想来允茜小姐磨咖啡的时候,一定也很苦。” 可不苦么?喜欢不能说,爱却不能得。 话落,一瞬间,张允茜的脸色大变。 气愤不已,“明明就是你没见识!猪八戒吃人生果!” “你说的没错。”秦浅不恼,反而笑着回答,眉眼柔和,看起来温柔乖顺,“我就是这种俗人,像他酒窖里珍藏的红酒,对我而言,也就是比温白开难喝。” 翟钧霖:“……” “浅浅。” 一道和蔼的声音从旁传过来。 她闻声望过去,见老人坐在几案前,银白的发丝细密整齐,手中正摆弄着刚刚修剪过的那支白色桔梗,“奶奶。” 窗外的光晕过来,笼在老人身上,安详而静谧。 “来,过奶奶这边来。”钟美琴招招手。 秦浅走上前,钟美琴便把翠白的桔梗递给她,笑盈盈地问到:“今天小霖送你过去了吗?” 闻言,秦浅一怔,恍然今日翟钧霖的突发奇想。 虽然她很想跟钟美琴说,不用做这样的事,但最后她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将桔梗斜插入瓶中,“嗯”了一声。 钟美琴从花草中选了一支最柔嫩的铃兰花,轻叹一口气,“小初已经六岁了吧?” 秦初一直不被接受,算不得翟家的禁忌。相反,总是被他们用来羞辱她提起。 秦浅不知钟美琴什么意思,点头应到,“是。” “明年你要给小霖生个孩子。”钟美琴说。 她说的是,你要。 简单直白,语气笃定。 终究这件事,还是又一次被提了出来。 可是她和翟钧霖…… 别说要一个孩子,就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都成问题。 “我会跟他商量的。”她说。 “我要的不是商量,是结果!”钟美琴的话锋突染冷意,浑浊的眸子闪过锐利,“如果没有孩子,那秦初也不必再留着了!” 秦浅呼吸一窒,脸色白净如雪。 “你外婆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铃兰了。你这性子啊,可真像她。不争不抢的,什么都不在意。是该说你温和淡然,还是该说你只是不放在心上?” 钟美琴拿起剪子,语气由突然的温和,徒转冷然,“也不知道你外婆生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刀刃剪掉一部分花枝,只听见“咔嚓”一声,锋利又干脆。 冷光过眼,寒意入骨。 第4章 静待逐出家门日 回程的路上,意外的,翟钧霖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她丢在路边扬长而去。 司机开车回到伴山雅筑,秦浅说了一声谢谢。 刚准备开门,车却突然落了锁。 她回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清清冷冷的灯光浅浅地透过车窗,落在他冷峻的脸上,轮廓冷毅。 他不开口,秦浅也望着他沉默着,像是一场无形的拉锯战。 半晌,男人转过头,锐利的眸子定格在她脸上,“在老宅,你跟奶奶说了什么?” “没什么。” 她低垂眼眸,剪影落在眼睑,浅浅晕开。 “没什么?”男人冷嗤一声,欺身上前。 秦浅本能后退,却被男人捏住下颚,呼吸扑洒在面颊,冰凉冷冽。 她望着他眼底的渐起的风雪,听见他冰裂的嗓音:“没说什么,奶奶让我跟你要个孩子?” “呵……”男人讥讽嫌恶地嗤笑了一声,“秦浅,你这样的女人,配给我生孩子?还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秦浅轻抿着唇,低低轻轻地呼吸着,一点也没有乱。 她就这样望着翟君临蕴着深色的眼眸,淡淡开口,“就像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有想要给你生孩子的打算。” 那的神情清冷浅淡,仿若初雪融化后那般浅淡,即便寒风过境也卷不起半分波澜。 好像,一瞬间,变成了她对他毫不在乎,是他缠着她要为他生一个孩子一般! “最好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撤开他手上的力道,收回视线不经意扫过,那白皙的下颚染开红,让男人的眸色情不自禁暗了一分。 秦浅没有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问到,“我可以走了吗?” 翟钧霖面色冷凝,但没有阻止,“别让我知道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否则我绝不会再容忍你呆在翟家!” 司机解了锁,闻言秦浅身体一僵,但是她没有回头,打开车门下了车。 在关上门一秒后,她敲了敲车窗。 车窗落下,男人侧脸,目光落在她脸上,她唇瓣一张一合,像是轻轻上扬,“关于奶奶说的孩子的事,并不是不好办。” 听她这么说,男人的脸色立马阴霾起。 却见她眉目柔和,眼眸里是浅浅的光点,“奶奶想你要个孩子,你不想我给你生一个孩子,你大可跟我离婚,娶一个你觉得可以给你生孩子的女人,生一个你们都想要的孩子。 明明是恬静的神情,轻柔的话语,却能叫他心头仿若火山爆发岩浆迸流般气愤。 谁给她的勇气,谁给她的底气!竟然敢跟他提离婚! 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秦初跟他说的那句话,眸底冷凌乍现,想跟他离婚,着急去找那个野男人? “你好像忘了,离不离婚由我说了算,你没有选择的资格!”翟君临面无表情,目光凝在秦浅的脸上,“只要我不同意,就算是守活寡,你也只能呆在翟家一辈子!” 呵! 秦浅觉得有些好笑,眼前的男人,一边威胁着她不会再容忍她呆在翟家,一边又说着她只能呆在翟家一辈子。 “我知道。”秦浅一点也不恼,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神色淡得透明,莞尔一笑,“我会耐心地等待你找到心上人,逐我出门的那一天。” 翟钧霖:“……” 他看着她浅然融在夜色消失的背影,满心满怀的只有两个字——混账! 这个死女人! 秦浅回到家,客厅的灯没有开,却在沙发旁留了一盏台灯,晕着温馨柔和。 她没有开灯,换了鞋去了卧室。 小小的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隆坡,秦浅上前,坐到床边。 秦初一直都很乖巧,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这个孩子太过超乎同龄人的成熟。 只是在每个夜晚,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入眠的时候,秦浅觉得,他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床头的小灯泡亮着微弱的光,落在小家伙的梦里。 秦浅替他掖了掖被子,看着那张香甜的睡颜,轻轻地蹙起了淡眉。 要她和翟钧霖生一个孩子是不可能的。 如果翟钧霖跟她离婚,她带着秦初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怕只怕,翟家不肯放她离开,却又偏偏要赶走秦初…… 所以…… 她有了七年来,从未有过的迫切——离婚! 第5章 想当年赌咒发誓 嵘城跟南北方的很多城市都不同。 没有秋日的艳阳天,也没有秋日的萧瑟,永远一副阴雨蒙蒙,好似一双睡眼松惺的眼眸,总是醒不来。 秦浅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给学校老师打了个电话说晚些过去接秦初。 所以她到的时候,学校门口空空荡荡的。 “秦初妈妈,你怎么来了?”学校的保安是认识她的,看到她到,还十分诧异。 “李叔。”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回答。“我来接秦初。” “接秦初?”李叔面露疑惑,“之前来接秦初的人,不是你叫来的吗?” “什么?!”秦浅面色一凝,“什么人?” “就一辆黑色轿车,来跟秦初老师说你今天有事,所以让他来接秦初。秦初也认识那个人,就……”说到这里,李叔的话戛然而止,二话不说,立马拉开门,“秦初妈妈,你进来,我给你调监控!你马上报警!” 秦浅脑子“嗡”了一下,强迫自己马上冷静了下来。 秦初不会随便跟人离开的! 阿觉这个时候在美国,也不可能来接走秦初。 其他仅有的几个朋友,来接秦初,肯定会事先给她打电话的。 如此强势行为的,她认识的人里——只有翟家! 刚想到这种可能,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李叔走了两步后看秦浅没有跟上来,回头,刚好见她在接电话,一向温和浅笑的她,此时的面色,仿若浮起秋意了的霜色。 “李叔,谢谢。我知道孩子在哪儿了。”秦浅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御江苑。 秦浅不记得上一次来,是在什么时候。 周遭的景致已经熟悉中开始透着陌生。 她望着面前的别墅,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深呼吸,还是按了门铃。 开门的还是认识的吴婶,看见她来,有些诧异,有些欣喜,又有些意料之中的神情,她恭敬地唤了她一声,“二少奶奶,小少爷正客厅看书。”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越过吴婶进门,看见了窝在沙发上的那个小小身影。 “妈妈。”听见声响,秦初立马就站了起来,对上秦浅的眼睛,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秦浅上前,蹲下身,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轻笑,“我知道,小初最棒了。” 闻言,秦初精致白净的小脸露出得意的笑容,脆生生地“嗯”了一声。 “来,跟吴奶奶说谢谢,我们回家了。”秦浅将秦初的书装进书包,牵过秦初说到。 “吴奶奶,我们走了。”秦初十分有礼貌地跟吴婶打招呼,像一个小绅士,“您做的小饼干很好吃,谢谢!” 吴婶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二少奶奶,您们不能……” 她正准备劝说阻拦,此时便听“咔嗒”一声,门从外打开。 披着外面已经降临的夜色,男人站在门口的灯光下,如披着一束浅浅的光柱,冷冽着又如鬼魅。 冷厉的眸子扫过视线内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冷哼一声,“怎么,外面过不下去了,就想舔着脸回来?” “不是的,二少爷,二少奶奶是……” “吴婶!”翟钧霖声音冷凝,打断吴婶的话,抬脚进屋。 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一下比一下冷硬。 在离秦浅两三步距离的地方顿住,灯光将他的影子打过来,仿若他的气场,直直地朝她压下来。 “当初是谁赌咒发誓,就是废了你这双腿,也绝不回来,踏进这里一步的?”男人朝前又迈了一步,气势更甚,居高临下,“现在……”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复而继续,“你是这双腿不要了的意思?” 第6章 谁说养儿能防老 是谁的赌咒发誓? 是她。 往事在脑海中浮现,有些久远,却又好像才刚发生过一般。 “你可能误会了,我们正准备走。” 从她离开的那一天,就没有想过要再回来。 秦浅也无意跟他解释,“如果你觉得我违背了誓言,派人来打断我的腿也可以,我也绝对不报警,不反抗,不索赔。” “呵!” 翟钧霖冷笑一声,望着秦浅那张除了浅笑,永远掀不起波澜的脸,越看越生厌! “怎么?养儿能防老?一个瘸子能做什么?不能用,也不能睡,还是个累赘,还是说你觉得那个野男人能为了……” 他的目光在秦初身上顿了顿,将“这个野种”咽了回去,改成,“他,养你一个瘸子?” 秦浅已经习惯他的毒舌,并没有因为他的侮辱,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不咸不淡的神情,让翟钧霖的脸色沉得更深,“还不滚!” 秦浅也没有再接话,拉着秦初,越过男人,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秋夜的风,往脖子里灌,还是有些冷的。 秦浅弯下腰,替小家伙拉好领子。 两人走在寂静无人的道旁,大手拉着小手,指尖有些泛凉,相握的手心却是柔暖的。 …… 御江苑 门紧紧的闭着,隔绝了别墅里外。 男人走到沙发前坐下,突觉大腿下有个什么东西,他抬起,是一块小巧的橡皮擦。 他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块橡皮擦,不似他侄女的橡皮擦可爱好看,倒是十分的简单。只不过那只比他指甲干大一点的橡皮擦,捏在他的指尖,倒是有些突兀。“吴婶。” “二少爷。”吴婶闻声上前。 男人将那橡皮擦扔进盘子里没有吃完的小饼干,也听不出语气的好坏,“收拾掉!” “是。”见他脸色不好,吴婶也把心里的话压了下去,不敢多说。 她上前端走盘子,刚转身就听见翟钧霖冷冽的话,“吴婶,您也是跟着我许多年了,以后如果我再在这里看见她,您可以考虑换份工作,或者回老宅去。” “她”是谁,没有说明,但是吴婶很清楚。 吴婶的背有微微的佝,心底像是受着一些往事的煎熬,突然身形一顿,转过身,面相翟钧霖,“二少爷,其实今日二少奶奶回来,是因为老宅的车把小少爷送来了御江苑。后来小少爷给二少奶奶打了电话,二少奶奶才来接小少爷的。” “其实二少奶奶也是刚到,都没坐下喝杯茶,接上小少爷就准备走的。刚好二少爷您……” 吴婶的话还没说完,翟钧霖拧眉打断,“老宅的车?” “谁送来的?”他紧接着问到。 “是陈管家。” 闻言,翟钧霖的眸子寒光轻闪,他就说,那个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回来。 老宅…… 他拨了个电话,“秦浅从御江苑出去,看见了吗?” “马上去把两个人接回来!” 闻声,吴婶神色一喜,两个人的性子,一人冷,一人淡,都是要强的人,谁也不肯服软退半步。 也不知道能不能因为这次缓和。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着,五分钟后,男人的手机响起。 “上了出租车?”男人眉心一沉。 这一片别墅,不在市区内,谁家没有轿车司机。何况这个时候,怎么会恰巧有出租车在。 “翟总。”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出租车并没有往伴山雅筑开,而是往城郊方向去了!” 翟钧霖拿着手机,面色如夜色阴沉,“该死!” 第7章 深夜来请老宅叙 秦浅和秦初从御江苑出来,道路空荡又寂静,只有道旁的树借着路灯扫下一地斑驳。 知道这一片打不到车,她在手机上预约了一辆滴滴。 这段时间她也有些忙,少了很多时间陪小家伙,就借着这个机会,两人手牵手夜色中散步,权当互相交流了。 她一边看着手机上滴滴的地图,一边听着小家伙讲着最近在学校里发生的新鲜有趣的事。 突然强灯光从后打过来,将她和秦初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她回头,下一秒,车稳稳地停在了两人身侧。 车上的人下来,恭敬地说到:“翟总让我来接您们回去!” “回去?”秦浅不着声色地把秦初拉到了身后,“回哪里?” “自然是翟总那里。” 闻言,秦浅弯唇,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你们翟总刚刚才把我们赶出来。” “这……”男人也似有些苦恼地低头沉吟,像是觉得有些矛盾,可翟总的吩咐又……“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你说的对。”秦浅回答,望着男人,唇角轻微弧度地上扬,礼貌地把话还给了他,“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男人被这一噎,突然语塞。 “翟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要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孩欣喜地叫唤打断,“妈妈!出租车!” 男人闻声也望过去,确实是辆出租车。 还不等他反应,便见秦浅已经扬手招过出租车,朝那边走去。 出租车也很有眼力,一个方向就转了过来。 “太太!”男人着急地叫到,却迎来“砰”地一下,关上车门的声音。 “去峰城区伴山雅筑。” 司机没有应,不过发动了车朝前开去。 等转过街角,司机才抬头望了一眼后视镜,沉稳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二少奶奶,老夫人请您今晚回老宅一住。” 闻声,秦浅神色未动,却是将唇抿的发白。 半晌后,司机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女声,“陈伯,以后这样的情况,你知会一声便是,不管多晚,我一定立马赶过去。更深露重,还劳您这般委屈,就是我的不懂事了。” …… 老宅。 大厅敞亮,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端庄的老妇人,她正捧着一杯热茶,细细品尝,像是等候已久。 “奶奶。”秦浅轻声唤到。 “曾奶奶。”秦初规矩地站在秦浅身旁,十分有礼貌地打招呼。 “奶奶。”两人身后紧跟着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他疾步上前,锃亮的皮鞋在秦浅灰色平底鞋旁侧停伫。 钟美琴这才缓缓抬眸看过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回来了。” 秦初、秦浅、翟钧霖从左往右,三人并排而站,吊灯打下来,影子团下来,在地板上连成一片,倒是十分的亲密和谐。 三人静静地站着,不动也不语,像是都默契地在等着面前的老人开口。 钟美琴凝望着两人,动作优雅地将茶盏放下,却故意在桌面上发出清脆而又清晰地一声“嗒”响。 不重,但是却像是能敲上两人的心头。 收回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光一凝,语气冷凛,“现在我年纪大了,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了是吗?!” 几人沉默,大厅内寂静得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怎么,是盼着我赶紧死了,你们就好畅快些了?”钟美琴神色敛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摄人。 翟钧霖蠕动嘴唇,“奶奶,没有的事。” “如果没有的事,那昨天我说的事,你们谁又放在心上了?”钟美琴沉声质问,“若是放在心上了,会出现今天的事?!” “我给过了你们机会,现在,没有了。”语气像是这深夜的秋风过境,透着凉意上心头,她朝秦浅身旁的秦初招了招手,“小初,你过来!” 第8章 底线无人可触碰 “奶奶!” 秦浅那清淡的神情有了裂缝,她拉着秦初的手不松开,声音里掩饰不了的紧张。 “别叫我奶奶。” 钟美琴面色沉冷,像个小孩子般似的置气,却难掩威严的压迫感,“你若是把我当作奶奶,就不会昨天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还是出了门就跟小霖分道而行;哪怕你把答应我的事放半分在心上,就不会人都到了御江苑还深夜赶着回去!就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秦浅呼吸微窒,心像是在无底洞中掉落,那失重难受的感觉持续着,可始终无法达到尽头。 所以,从今天秦初被突然接走送到御江苑,再到陈伯假扮出租车司机在御江苑外的等候,所有的所有,都是在对她的试探? “奶奶,如果您是觉得我并没有按照您的要求去做,所以生气,您大可以直接教训我,甚至惩罚我,不用这么麻烦做这些事。”秦浅的语气难得的变硬。 在翟家面对长辈的时候,她一向都是清清淡淡,温温和和的,就算是她很不愿意做的事,也从不会冷硬地拒绝。 翟钧霖微微侧目,见她面色轻冷,灯光下的脸颊,像是染着一层薄薄的秋霜。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她如此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秦初他只是一个孩子,还请奶奶不要对他有太多的关注。他还小,不懂事,您对他的好,他可能体会不明白,不知道怎么跟您说谢谢。” 秦浅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像往常一样,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由着他们去便是。 可是今天她却意外的没有控制住。 她只要一想到,今天钟美琴能将秦初接走来试探她,他日就能对秦初做其他的事来逼她。所幸,今天秦初只是简单的被接走,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和不好的影响。 可是,她完全都不能保证以后…… 她可以接受他们任何的辱骂,压迫,甚至说一些变相的惩罚;但是对秦初出手不可以! 秦初,是她的底线! 不可以碰! 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不懂,那就教他!你不会教,那就我来!” 钟美琴对秦浅的生气毫不在意,反而摆出一副高姿态来颐气指使,“从今天起,秦初就搬回老宅来跟我住!你想带他在身边住,就看你什么时候怀上孩子,什么时候来接他!” “也不要跟我说什么他上学不方便,我给他配专门的车和司机,每天只负责接送他上下学!甚至可以专请一个保姆照顾他的生活,还请几个家教,分别辅导他的功课礼仪和兴趣爱好课程!”钟美琴将能说的都准备了,没有给秦浅留下任何可以反驳说不的借口。 可是这一次,秦浅没有像从前一样委婉地推辞,而是十分坚决而干脆地说了几个字。 “他不需要!” 从钟美琴口里,她听到的是一个机器的安排,而绝对不应该是秦初的。 这回她的反应,不仅惊讶了翟钧霖,更是让钟美琴都觉得十分的意外。 翟钧霖侧目看着她的侧脸,浅茶色的眸子闪烁着坚定,面色是不容改变的坚持。 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她说不,让他的心底有些振动,振动的同时竟然有一种奇异的愉悦油然而生。 好似,他等着她说一次“不”,已经等了许多年。 这一秒,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有什么奇怪的种子埋进了他的心里。 钟美琴讶异之余,一口气憋在心口,沉郁着神色看向翟钧霖,“小霖,你觉得呢?” 第9章 面面相觑新睡衣 翟钧霖怔了一下,回过神。 “奶奶您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 秦浅听他回答,意料之中,却又还是感觉透着悲凉。 他是翟家的人,自然是帮着钟美琴说话,何况这么多年来,他什么时候站到过她这边? 不落井下石已是好的了。 翟钧霖微顿,复而继续,“不过秦初还小,如果可以,还是留在她母亲身边对他的成长比较好。” 话落,秦浅几乎是一瞬间,猛地转过头看向他,意外又惊诧。 一双好看澄净的眸子瞪得极大,倒映着男人冷毅的侧脸。 钟美琴闻言,冷哼一声,眸子突然凌厉,扫过两人,“你们以为我为什么非要留下秦初?既然明白,又何必找这些借口?今儿,我就把话摆在这儿了:一,你们都给住回御江苑去!二、你们想住哪儿就住哪儿,就是秦初留在这儿,什么时候怀上孩子,什么时候来接!” 而显然,这两个选择,对于秦浅而言,都不可能选。 她不可能再回御江苑去,可是她更不能把秦初一个人留在翟家。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努力着全副武装,可秦初始终是她仅有的软肋。 如果非要两者择其一,她宁愿失去这双腿,或者从此以后让翟钧霖再对她的冷嘲热讽多一条。只要秦初是自由快乐的。 尽管在某种意义上,即便在御江苑,秦初还是成了翟家拿捏她的软肋。 许是下人忘了将窗户关严,一阵穿堂风过,凉意爬满肌肤。 秦浅身体轻轻颤了颤,抿唇沉思,良久后,蠕动唇瓣,正准备开口。 却听见大厅内响起秦初稚嫩清脆的声音,“曾奶奶。” 小家伙先是十分有礼貌地唤了钟美琴一声,然后才开口说到:“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家的,不需要人照顾。” 末了,小家伙抿了抿小嘴,又补充道,“谢谢曾奶奶的关心,我自己可以的。” 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此时秦初会开口说话,从而打破这个僵局。 几人陷入沉默片刻,还是翟钧霖先开的口。 “秦初也不小了,既然他觉得自己可以,那不如就让他还住在伴山雅筑,毕竟他一直住在那里,他生活也熟悉一些。至于秦浅,就如奶奶所言,跟我回御江苑住。”他长身而立,站在女人的身旁,做出了让女人惊愕不已的决定,“如果奶奶不放心秦初,改天秦浅找一个阿姨照顾他也行。” 这席话,可以说是折中而定,顺从了钟美琴的意思,也让秦浅无法拒绝。 虽然最终秦浅还是要回御江苑去,但是至少,秦初没有被圈在翟家。 这样,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觉得也足够了。 “你这样安排,也可以。”钟美琴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今晚就别折腾了,你们留在这儿过夜。” 然后不等秦浅和翟钧霖再推辞搪塞,立马吩咐:“阿云,带小初下去洗漱休息。另外,叫人把我叫你给小霖和浅浅准备的新睡衣送去三楼小霖的卧室。” 已经准备好的新睡衣…… 秦浅:“……” 翟钧霖:“……” 两人面面相觑。 三楼卧室。 秦浅跟在翟钧霖身后,慢慢上了楼,走过铺着厚软地毯的廊道,进了一间冷色系的房间。 她抬脚进屋,门顺着力道的惯性关上。 “咔嗒”的一声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又突兀。 秦浅低着头,随着声响,肩轻轻地颤了一颤。 男人驻足回首,影子打在她的脚尖。 她已经许久不曾与这个男人共处一个卧室了,那剪影扫落足尖,她的心情不自禁猛地撞了一下。 好似面色淡然,却是心跳乱,呼吸也乱。 第10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在想什么?”冷冽的嗓音从头顶响起。 秦浅抿唇深深浅浅的呼吸,平复了一下,抬头,撞入男人深沉的眼里。 她看进男人如深海沉冷的眸底,听见他说,“不要妄想这样的决定,能改变什么。” “你答应奶奶不过权宜之计,我知道,也明白。”女人羽睫轻颤,微顿,直视男人的眼睛:“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不如这样,我们约法三章?” “呵!”男人冷嗤一声,“秦浅,恬不知耻也要有个程度!约法三章,你也有脸再提?你觉得,我还会再信一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秦浅呼吸一滞,她知道,翟钧霖说的是当初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两个人还十分平和友好,约法三章,签订协议,相敬如宾,互不打扰。 只是后来…… 秦浅抿了抿唇,垂眸,仿佛想起了发生巨变的那一年,眸色暗了暗。 “何况,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这个?”男人睥睨着她,轻蔑又嫌恶,“今晚,我来与不来,对我都没有任何影响。反而你,会因此不得不被奶奶把秦觉要走,我不需要你感恩戴德,但至少,请你最后还有点底线,别因此做出龌蹉下三滥的事!” 闻言,秦浅猛地抬眸,凝着男人,“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男人反问,“既然你非要装傻,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你最好不要为了秦初,完成奶奶的要求,痴心妄想用什么手段就可以爬上我的床!” “当初不可能!以后也绝对不可能!”翟钧霖冷脸立在秦浅跟前,冷冽的神色,冷冽的嗓音,周身笼罩这冷冽的气息,仿若独裁者的宣言,“如果你敢动一点歪心思,我不动你,但是秦初,还有那个在美国留学的,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被一点点摧毁殆尽!” 男人的神色坚定,仿若高山于前不可动摇。 秦浅晃神,原来七年的婚姻,他们并不是一无所获的。至少,对彼此的弱点拿捏上,还是十分到位的,一下子钉上了她的七寸。 她轻声回答:“好的,我记下了。” 浅浅勾唇,灯光下的弧度,若有若无,像是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清,看不明白。 翟钧霖看着她这副永远不咸不淡的神情,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的,让他浑身不爽快的,心中窝火。 …… 三楼东边的卧室。 里面的布置跟外头的风格截然不同。 古朴的家具,雕花镂空的屏风,香炉中烟袅袅,古色古香。 房间内坐着两位老人,一男一女,对面而坐,中间放着一盘围棋,黑白相间。 “美琴,这回,你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执棋落子。“浅浅那孩子,别看温温顺顺的,越是这样的人,逆鳞才越是碰不得。” 钟美琴的手捏着棋子,垂眸,目光落在棋盘,仿佛在认真思索,语气却是漫不经心,“你又说着时间不多了,又非只认秦浅替小霖生下的孩子。我要是不下猛药逼一逼……” 老妇人顿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选定落子,眸底透着精光。 “别说孩子了,指不定过段时间两个人转背就离了婚,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11章 意外门前黄玫瑰 把秦初送去学校之后,秦浅回了一趟伴山雅筑。 因为给秦初找照顾的阿姨也需要时间,所以秦初还是需要先暂时跟秦浅和翟钧霖一起,她回来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 从电梯出来,秦浅心里算着秦觉从美国回来的日子,琢磨着给秦初找阿姨的事,没太注意其他。 直到走到门口,脚踢到什么东西,低头。 才瞧见,是一支黄玫瑰。 她弯腰拾起,花瓣已经焉巴发黄,不再娇嫩鲜美,看来已经在这里放了很久了。 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 秦浅垂眸凝视着指尖捏着的缺水的花枝,微微蹙眉,一时想不明白,会有谁送这黄玫瑰。 疑惑中,掏出钥匙,打开门。 抬头才看见门上贴着一张与门色相近的便利贴,上面写着:知道了,抱歉。 字体遒劲有力,笔锋刚毅。 情不自禁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天晚上,在电梯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笔直如松的背影。 …… 对照顾阿姨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阿姨会太多,只要人老实就好。 其他的都不用她做,基本简单的生活秦初自己勉强能够解决,主要的是,秦初到底是个孩子,晚上一个人在这一点,她放心不下。 所以她就只给秦初收拾了三天的衣服。 秦初每天晚上有看睡前读物的习惯,她去书架上挑了一本书,一起带走。 在抽书的时候,刚好将一张纸从书与书的缝隙中带了出来。 她展开,是一封给家长的信。内容就是通知一个月后要开运动会,有亲子活动,务必父母都到场。 秦浅看了一眼落款的时间,这封信是半个月前发的了,就是说,运动会在现在的半个月后。 她拿着这张纸,轻飘飘的,却又沉甸得太过沉重。 秦觉不在,秦初知道不会有人代替他爸爸的角色去参加这个运动会,也知道她看到后不想他失望难过十有八九肯定会去找翟钧霖。 他把信藏起来,这样她不知道,就不会去找翟钧霖了,也就不会被羞辱。 可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与其说他太懂事,不如说是他已经敏感如斯。 手中的纸轻轻地颤抖着。 秦浅紧抿着唇,唇色渐失,良久,她将通知信叠好,放进了包里。 …… 嵘城的秋,远看浓雾笼罩,近看薄雾如纱,美轮美奂,似仙境缭绕。 秦浅隔着车玻璃,望着窗外朦胧的雾气,仿若自己也在雾中,看不到路,也透不过气来,迷茫中有难捱的绝望。 路景转变,秦浅:“陈伯?” “怎么了,二少奶奶?”陈伯放慢车速,以便听取秦浅的吩咐。 “我们……”顿了顿,她把“不是去御江苑吗?”这个问题,换成了“这是去哪儿?” “哦。”陈伯恍然,解释到,“二少爷让我接二少奶奶去湖州半岛。” 闻言,秦浅怔了一下。 一缕阳光从浓雾中浅浅淡淡地透下来,缓缓在迷雾中晕开。 心中的沉闷稀松薄散。 几秒后,又升起疑惑。 翟钧霖竟然会放过如此好的羞辱她的机会,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思索半晌后,她又好像想通了。 如果此时翟钧霖在这里,听到她这么问,肯定是冷冽着那张好看迷人的脸,冷冽着语气睥睨着她说:“难不成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还配住在御江苑?就是你恬不知耻,不想要这双腿,我还不想脏了御江苑的地!” “呵!”思及此,秦浅有些无奈地低笑了一声。 同时,车内响起了手机铃声。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是:翟钧霖。 第12章 怒火中烧独角戏 湖州半岛。 秦浅的东西不多,加上秦初的东西才一个小的行李箱。 这是一套江景大楼,是翟家的风格,买了三层,只住中间一层。 她走到阳台处,江上也是雾蒙蒙的一片。望出去,渡轮在江心竟小小如一叶扁舟。 “浅浅,你来了?”温柔优雅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秦浅回头。 是一位妇人,头发盘起,穿的是一条玉兰色旗袍,手腕上戴了一个简单的玉镯,一对小巧大方的耳坠,整个人看着,气度不凡,从容优雅。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秦浅惊讶地看着翟钧霖的母亲张绣怜,她确实是很符合这个名字,江南水乡的古典美女样貌,长得秀气温婉,我见犹怜。 “前日我去城郊吃斋祈福去了,今晨回来,听母亲说起,才知道昨晚的事。”张绣怜说话语气温柔,上前来,十分亲近地拉过她的手,“你愿意回来跟小霖一起住,真的是太好了。” 张绣怜是翟家,唯一一个对秦浅态度还算喜欢的长辈了。 “要是昨晚在,就早早叫人过来打扫准备了。”张绣怜拉着她往房间里走,“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没有?听说小初这两天也住这儿是吗?我刚刚去给他买了一套玩具,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等他放学回家,你帮我问问他,如果不喜欢,我叫人来取,拿去换一样他喜欢的。” 秦浅由着张绣怜拉着自己往卧室走,看着她玉兰花状的耳坠前后优雅地幅摆,衬得那颈项越是好看了。 从她嫁进翟家,不管其他人对她如何,张绣怜对她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甚至即便是面对秦初,她也没有迁怒,像是对待亲生的一般,还会在秦初生日的时候,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出奇的,倒是一点也不计较。 “姑姑!我那屋还想要一个藤椅,可不可以叫人送过来?”路过主卧隔壁的房间,从里传出熟悉的俏皮的声音,清脆而熟悉。 秦浅没有闻声望过去,而是疑惑地看向张绣怜。 毕竟,张允茜说的是——“我那屋”。 “哦,忘了同你说了。允茜这不马上就要毕业了吗?学校也比较杂,想出来住。刚好这里离她学校也近,你们又住在这里,我就让她跟你们一起住。” 张绣怜先是应了一声张允茜,说一会儿晚点叫人给她送过来,然后跟秦浅解释,语重心长,“你也知道,她一个女孩子,要一个人在外头住,我这心里头还是不放心的。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 “还有一个事。”张绣怜蹙着那好看的柳眉,苦恼的神情看着她,“小霖一向都习惯自己住,允茜住过来,小霖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如果他不愿意……还要浅浅你帮忙跟小霖说一说。” 秦浅眉梢微扬,就是说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仅要跟翟钧霖住在一起,还要跟张允茜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是需要她劝着翟钧霖留下这个对他别有心思的女人。 “对了,母亲说怕你们住在这里各自要忙的事情比较多,所以让我把龚妈接过来照顾你们。”看到从厨房出来的一个妇人,跟她解释。 龚妈是在钟美琴跟前伺候许多年的老人了,那浑浊的眼睛一如钟美琴,闪烁着精光。把她派过来,意思十分明显了。 就光想想,秦浅都觉得以后的日子过得不会太平静。 果然,翟钧霖晚上下班回家,看到家里多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人时,脸当时就沉下来了。 他没有对张允茜生气,对龚妈也尊敬,却是斜了她一眼,沉声,“是不是你以为,住进来了,就可以做我的主了?” 当时秦浅正在替秦初检查作业,她翻着作业册,仿若充耳不闻。 这让翟钧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唱独角戏的小丑,怒火中烧,他阔步三两步到秦浅跟前,高大的身影“唰”地一下朝秦浅压了下去。 “秦浅!”男人咬牙切齿。 秦浅抿唇深呼吸一口气,看完最后一道题。 她合上练习册,拿过秦初的小书包,替他装进去。 做完这些后,才缓缓仰起头。 第13章 安稳入眠不设防 虽然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但她丝毫不受男人强势的气场压制。 只听见她浅浅淡淡的声音,“我看自来允茜小姐就跟你关系尤其的好,既然母亲都担心,想来你也是不放心的,我以为她住在这里正合你意。” 迎着男人冷冽的目光,秦浅面色淡然,轻声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暗度陈仓,多好,连借口和理由都省了。 翟钧霖:“……” 这个死女人哪里看出合他心意了? “何况,龚妈从小照顾你长大,难得奶奶舍得,你难道不是应该高兴又感动吗?”秦浅突然站起身,差点撞上男人的下巴,男人往后侧了侧身,“如果是你,你也会接受母亲和奶奶的好意的。” 她的声音,一直都很轻,语气笃定。 倒与钟美琴的神态偶然有些相似,看得翟钧霖一怔。 话里的意思让他无言以对,更无法反驳。 下一秒,秦浅抬脚越过他,一手拎着秦初的小书包,一手牵过秦初,完全无视,朝卧室而去。 留下他一个人愣在原地——这女人,竟然无视他! 原本秦浅还抱着想法,即便跟翟钧霖住在一起,反正他们相看两生厌,应该也会分房而睡。 现在有了张允茜和龚妈到来,这个想法,便如泡沫般破碎不见。 吃过晚饭后,她照顾秦初入睡后,回到房间。 翟钧霖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灯光落下,在他的头发上晕开光泽。 秦浅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工整考究的西装,长腿交叠,低头垂眸,阴影中是让无数名媛为止倾心的俊逸容颜。 撇开他的坏脾气,客观而言,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和底气。 她从前的从前,也曾想过,与这么一个男人共度一生,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一闪而过的念头,始终抵不过她心中的那个背影。 而后来又发生了…… “你想看到什么时候?”男人没有抬头,只是声音传了过来。 秦浅收回思绪,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羞恼,反而一脸坦然。 问:“以后我睡沙发,还是打地铺?” 男人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将目光从文件移到了她的身上,冷冷地嗤笑一声,“秦浅,你哪里来的自信?” 秦浅轻轻皱眉有些疑惑。 “不过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男人轻蔑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深眸一凛,“就是你脱光了躺在我怀里,我对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我还不会让一个女人睡沙发打地铺。”声音沉冷,携着浓浓的不屑。 她再看过去,男人已经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手里的文件了,神情专注认真。 仿佛刚才抬头,说话的人都不是他一般。 秦浅蠕动了一下嘴唇,这一次,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拿了睡衣转身进了洗漱间。 等她洗漱出来,翟钧霖依旧还是认真看文件的姿势。 秦浅也没有跟他再说话,简单地做了护理后,就直接掀开被子上床,取过旁边的诗集,开着台灯细细地品读着。 等翟钧霖看完文件,处理好事情后,再抬头,床上的女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他走到床前,静静地伫立,听着她轻柔而冗长的呼吸,睡得如此的安稳,突然有种太阳穴青筋暴跳的感觉。 这死女人,究竟是对他有多放心,竟然能够睡得这么沉! 她在其他男人身边,都是这么毫不设防的? 第14章 沁人心脾暖春花 第二天,翟钧霖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黑暗。 他抬手打开台灯,才发现,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已经是快七点了。 尽管深秋,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应该也已经蒙蒙亮了。 转过头,才发现,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上了。 他侧目看了一眼另一半床,平整如被,要不是床头还放着昨晚秦浅看过的诗集,他快要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他还是一个人住,一个人睡的。 翟钧霖有些头脑放空地抓了抓后脑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起床洗漱完毕,从衣柜里取出清一色搭配好的衬衣西装。 拉开门出去,刚走到隔壁,门边突然被拉开,一阵甜美的香水从空气中扑鼻而来。 “霖哥哥你起来啦?”张允茜一张青春俏然的脸,笑得甜美灿烂,“早啊!” 翟钧霖面色没有多大的波澜,开口却是关心的话语,“昨晚睡得好么?” “睡得好!一想到霖哥哥住在隔壁,就睡得格外的踏实安心!”张允茜重重地点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还做了一个美梦呢!” “你能睡得踏实就好。” 张允茜从小睡眠就不是很好,很少能够睡得安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听到翟钧霖这么说,无疑是觉得对自己上心的。 顿时,心下开心不已。 “霖哥哥,你今天早上有事吗?”她双手背在身后,像个想要奖励的小孩,跟在翟钧霖身侧,“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可不可以送我去学校呀?” 话落,男人脚步一顿。 刚好停在儿童房的门口,门没有关。 他侧头望过去,正好看见秦浅拿着毛巾在替秦初擦脸,白净的小脸,因为湿毛巾的热气晕得红彤彤的,像是一个脆甜的苹果。 “今天妈妈晚上有事,可能会晚点来接你。”擦了小脸,秦浅拉过他柔嫩的小手,“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比较远,所以早上要比以前更早起来,就要更早上床睡觉。那……在妈妈没有来接你之前,你在学校要尽可能地将作业完成,这样才能不影响晚上睡觉的时间,明白吗?” 秦初是比较纤瘦型,并不是那种肉呼呼可爱的小孩,相反身上一捏,一把骨头。只不过皮肤白皙,那指头还算白嫩圆润,煞是好看。 秦浅蹲在他跟前,握着那只小手,她纤长素净的手指似乎更让人移不开眼。 她面带浅笑,还是翟钧霖平日里看到的那种淡淡的弧度,但不同的是,能明显听出那声音里的暖意,虽然浅浅的,可是很温柔。 一如她此时眼眸里的柔和,这是他从未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 “明白了。”秦初乖巧地点头,并保证到,“我一定会在学校完成好作业的。” 秦浅轻轻地“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起身去了洗漱间。 翟钧霖,看着女人那笑意直达眼底,像是暖春的花,沁人心脾。 “检查一下书包收拾好了吗?妈妈约好了车,应该一会儿就能到。”洗漱间传出来秦浅的淡淡的声音。 闻言,男人眼底徒然一沉,抬脚越过门口径直离开。 走了两步后,听见张允茜小心轻唤他了一声“霖哥哥?” 颔首,“走吧,我送你。” 第15章 一唱一和是双簧 餐厅。 “龚妈,怎么早餐不一样?”张允茜看着自己跟前的三明治和牛奶,再看向秦浅和秦初跟前的清粥、蒸蛋和小菜。 倒不是她想喝粥,张允茜还是偏向于西式早餐。只不过看到偏偏他们两个不一样,就忍不住非要问上一问。 翟钧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闻言瞥了一眼对面两母子跟前的早餐,眉头轻拧。 “哦,这个啊。”龚妈脸上堆着笑意,“二少奶奶说秦初小少爷早上不喜欢吃三明治喝牛奶,说还是传统早餐好些,亲自起来给小少爷做的。” 闻言,翟钧霖挑眉诧异。 在他印象里,秦浅虽然不像张允茜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但也从来不进厨房,从来不愿意做这些的。 甚至还早起亲自做…… 男人眯起眼,将女人照顾孩子的场景尽收眼底,指腹在咖啡杯壁轻轻摩挲,仿似一种耐人寻味。 听到回答,张允茜就不开心了,不满地瞪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嘟哝了一句,“什么叫传统早餐好些嘛。做作!” 她的声音其实不大,只不过餐厅十分的安静,所以落地依旧有声。 “妈妈,昨天我们老师给我们讲了传统节日和外国节日。老师还说,我们是中国人,要尊重我们国家的节日习俗和文化。”秦初突然放下舀粥的勺子,转头看向秦浅,问:“像饺子、面条和粥,算不算我们国家的习俗文化?” 秦浅一怔。 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秦初会开口说话,还是像一个大人一样,与其说是替她解围,更不如说是替她反击张允茜。 秦浅从来没有觉得只有6岁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 可在这里,她自然是护着秦初的。“是的,这属于我们国家的饮食文化。” 小家伙仿若恍然地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金灿灿的蒸蛋,突然又放下,偏头,“那三明治、咖啡就属于外国的饮食文化是吗?” “是的。”秦浅点头,“所以我们听老师的话,做一个尊重国家习俗文化的人,喝粥,吃蒸蛋,对不对?” “对!我们乖,老师说不能跟那些崇洋媚外的人一样。”说话间,小家伙将蒸蛋喂进嘴里,一大口。 翟钧霖:“……” 张允茜:“……” 这两母子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唱一和的双簧。 搞得翟钧霖和张允茜,一人拿着三明治,一人端着咖啡,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 咖啡厅。 送完秦初去学校的秦浅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 窗外是车水马龙的世界,另一侧是用来隔开座位的花架。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长着一张苹果脸蛋的女生,肌肤白皙,一双眼眸黑亮晶莹,睫毛又长又翘,可爱又水灵,不过叫她用一副黑框的眼睛将这美悉数掩在了镜片后面。 她一身运动装,随意挽了个丸子头,素面朝天。 “所以,你这次终于下定决心,想跟那混蛋离婚咯?”女生捧着一杯果汁,单手撑头,咬着吸管问她。 “喻笙,你有没有办法?”秦浅问她。 具体情况,为什么离婚,秦浅也跟喻笙说清楚了,可这丫头,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我没有立场去提离婚,毕竟当年……”说到当年的事,秦浅顿了顿,望着对面的喻笙,“你也是知道的。” “这跟当年的事没有半毛钱关系,也不是你提他提的事,你想离婚的原因我也知道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离婚之后呢?” “离婚之后?”秦浅不解。 “你为了秦初离婚,我可以站在你这边。但是离婚之后呢,你继续带着秦初过着寡居的生活;还是说愿意为了秦初接受其他人的追求,成立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 喻笙突然直起身,目光一凝,眼睛深深地望着她,清透而锐利,像是能够把她看穿一般。 “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没忘记那个男人?” 第16章 轻轻一瞥睡意无 照顾秦初的阿姨,是第三天的时候定好的。 是一个憨厚朴实的农村女人,叫梨姐,是喻笙帮她找的。 在定下梨姐之前,有过很多各种能干又有许多经验的阿姨来应聘,可是都被她一一拒绝。 不因为其他,只因为所有人,不用她说,对方就知道她家的详细地址,更有的连秦初的学校班级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这些消息,是她没有说过的。她给的资料只有小区名字,要求照顾一个小学小孩。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一溜的阿姨,却知道得这么详细,很明显是有人“嘱咐”过的了。 而会做这种事的人,不多,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 所以在第三天,秦初下午放学后,就直接送回了伴山雅筑。 又抓紧时机跟梨姐说了一些秦初的习惯,还有一些必要的时间点等注意。 回到湖州半岛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她进门的时候,翟钧霖和张允茜正坐在餐桌前。 “二少奶奶,您回来啦?”龚妈上前接过她的包,“晚餐已经准备好,您请就坐。” 张允茜歪头望了一眼她身后,面露不悦,“还以为你又去接秦觉了呢。谁知道自己出去闲逛,还回来这么晚。你知道霖哥哥每天工作多累吗?回家还要等你吃饭,你也真是好意思。” “你们可以先用,我没有要求你们等我。”秦浅上前,坐到餐桌前,声音冷淡。 “你……”张允茜被她这么一句话噎住,半天蹦出一句,“得寸进尺!” “二少奶奶,是老夫人吩咐的。您和二少爷必须一起用晚餐,不管加班还是有事,必须都到家了才能开饭。”龚妈叫下人们上好菜,解释到。 秦浅拿筷子的手一顿,心底轻笑,合着,她今晚不回来,会不给翟钧霖吃饭? 怎么可能? 她抬头朝翟钧霖望过去,只见他面色冷毅,看不出什么情绪。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望过来,四目相对。 “二少奶奶,小少爷今晚怎么没有回来?”龚妈问到。 “给她找的阿姨定好了,所以我让他直接回伴山雅筑了,以后都不住在这儿了。”她回答。 话落,她看见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嘲意。 吃过晚饭,张允茜说她的毕业论文有些问题要翟钧霖帮忙,所以把他拉进了她的房间。 等男人回到房间,他下意识看向床的位置,本以为女人已经入睡,却发现床头空荡平整。 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一圈,最后顿在窗帘后的露台。 晚风轻轻地挽动窗帘,隐约露出那帘后的身影。 他看见那个女人,裹着一个小毯子,盘坐在那藤椅上,怀中抱着一个电脑,好像是晚风吹乱的她的发,她抬起那素手,放在耳后压了压。 画面静谧而柔和。 定了定神,他才收回目光,走向了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露台外的女人,依旧没有进来,只能看见电脑屏幕的光打在她素净的脸上,好似画面的切换,脸颊的光也变换着不一样的柔和。 他躺在床上,却意外的辗转难眠,最后是侧过身,望着那露台的身影,竟然才缓缓入眠。 夜深,雾浓,天渐明。 翟钧霖醒来的时候,房间内还是有些暗。 他扬手打开台灯,坐起身,不经意余光扫过,一瞥——睡意全无。 第17章 突如其来的反常 往常身旁空荡的位置,如今睡着一个女人。 他渐渐拉回思绪,才缓过神来。 这些年,即便后来跟秦浅结婚,两个人也都是分房睡,从未有过醒来身侧还有一个女人的情况。 前两天,他醒来,秦浅已经起床,他并没有什么感觉。突然入眼一张恬静的睡颜,饶是翟钧霖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女人睡觉很规矩,右侧而睡,左手搭在身侧入眠。 这一切都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女人的睡衣右肩滑下,露出光洁白皙的肌理,乌黑的发丝垂落,黑白分明的对比。软被下,将露未露的胸前风景,旖旎得让人有些期待。 台灯的柔光罩在她身上,竟然该死的,他竟然觉得这死女人还挺诱人! 翟钧霖压下异样的感觉,下床径直进了浴室。 等他再次出来,床上的人儿,依旧睡得安稳。 就是他故意弄出了些声响,也没能把熟睡中的女人惊醒。 就连翟钧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因为这小孩儿般置气的行为没有得逞,还觉得失望又郁闷。 拉开房门出去,意料之中的遇见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张允茜。 画着精致的妆容,今天的她,换了一身职业装。 尽管眉宇间还是带着稚嫩,可她本来就身形高挑,换上这么一身装扮,无形之间增强了几分气场。 “怎么样霖哥哥?”张允茜转了一圈,问到,“会不会奇怪?” “有面试?” “恩!”张允茜点了点头,上前小心翼翼状扯住男人的衣角,“霖哥哥,我第一次面试,你说,面试官会不会很凶?” “什么公司?” “华昌集团。”张允茜回答,追着朝前走的翟钧霖问到,“霖哥哥,你说我这样,能被录取吗?” 男人的步子本来就比较大,何况她还穿了一双高跟鞋,自然跟不上,只听见男人说:“去吧。” 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张允茜想不明白,撇着嘴嘟哝了一句,“什么嘛!” 她追去餐厅的时候,翟钧霖已经坐到了餐桌旁,喝了一口咖啡问龚妈,“有粥吗?” 龚妈闻言,诧异,迟疑回答:“回二少爷,龚妈以为二少爷不爱吃粥,就没有做……” 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说到:“之前是二少奶奶为了小少爷起来做的,可能小少爷回伴山雅筑了,所以今天二少奶奶没有准备。” “要不要……龚妈跟二少奶奶说一声,以后早上也……”起来给二少爷做。 “我吃好了。”翟钧霖放下喝了半杯的咖啡,打断龚妈,起身离开餐厅。 “霖哥哥!”张允茜一脸懵,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翟钧霖就突然生气了,她想追上去,小心地问:“你不送我去面试吗?” 走到门口的身影微微一顿,张允茜心下一喜,却闻,“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去。” 男人出门,等在车旁的助理看到男人乌云满布的脸,心下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早上的这么大的火气? “翟总!”助理打开车门。 男人坐进车里,突然叫了一声:“秦方。” “是,翟总!”秦方立马应到,完全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车内沉默了两秒后,听见男人道,“没事,开车吧。” “是。” 秦方有些懵,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今天的翟总觉得有些反常,像……像……嗯……欲求不满? 第18章 很想离婚是多想 酒吧。 灯红酒绿。 张允茜黑色正装外套搭在椅子上,白色的衬衣上扣子解开两颗,下面解开两颗,就只扣了中间两颗纽扣。 露出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的鸿沟,和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是与家中乖乖女截然不同的叛逆。 “允茜!” 舞池中央,张允茜身旁另外一个女孩在喧嚣中叫到。 “啊?”允茜沉浸在DJ的节奏中,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宣泄。 “那么多家面试公司都通过了,你为什么都不去?” 对于这个话题,张允茜像是本身就不耐,“没兴趣!” “你是不是在等着,去你表哥公司,近水楼台先得月啊?!”那女孩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顿时,张允茜的动作顿住,面色不大好看,转身从舞池中央离开。 “哎!跳得好好的,怎么不跳了?”女孩追出来。 张允茜闷头吹了一瓶酒,“我表哥他奶奶,非要让他跟他老婆生个孩子。现在都搬到一起住了!” 女孩听后,神色怔了怔,随即耸肩,仿若不甚在意,“反正他奶奶不就想要个孩子么?谁生不是一样?” 张允茜喝酒的动作一顿,偏头问道:“什么意思?” 那女孩的狐狸眼轻轻眯起,朝张允茜勾了勾手指,眼底满满是精光。 …… 秦浅送完秦初回家,检查完作业,又亲自给秦初做了晚餐才回湖州半岛。 中间又遇到堵车,耽搁了一阵。 本来她以为进屋回面对翟钧霖的那张臭脸,却不料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看到她回来,龚妈立马吩咐下人去端菜,“二少奶奶,您回来了。这就开饭。” 秦浅疑惑蹙眉,“他在书房?” “二少爷在加班。”龚妈回答。 “不是说,不管是加班还是有事,都要在一起吃饭吗?”秦浅哪里不明白,这个规定是单方面的对她而言,只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二少爷有应酬。”龚妈张罗下人把才摆上来,看了立在餐桌前,没有坐下意思的秦浅一眼,面露不悦,强调:“二少爷做的是正事。” 弦外之音显而易见。 秦浅未置一言,坐下用餐。 没有翟睿霖和张允茜在家的湖州半岛平和又安静。 打开电脑,忙碌了一阵后,收拾洗漱熄灯睡觉。 刚睡着,门就“哐啷”一声被撞开。 秦浅惊醒,以为是翟睿霖回来了,臭脾气。 可还不等她完全从睡意中抽回神思,突然就一盆凉水便从天而降。 入秋的夜,本来就冷,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来,秦浅一个激灵。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怔怔地缓过神来,看着站在床前,手上还拎着盆的张允茜,“你疯了吗?” “疯了的是你!”张允茜把盆子往地上“哐啷”一扔,那已经花得不能再花的妆,滑稽可笑又狰狞,“像你这样不择手段的低贱女人,为了钱不惜爬霖哥哥的床,怎么配得上霖哥哥?!难怪亲生母亲都嫌弃,唯恐避之不及。我看啊,你那假心假意放在心上的外婆怕不是被你活活气死的吧?!” 幽冷的灯光下,秦浅脸色沉冷。 “我要是你,就该有自知之明,赶紧离开霖哥哥,带着你的东西和那个野种,从翟家滚蛋!别连累霖哥哥,拉低身份!” “看在翟睿霖母亲的份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对我外婆和小初出言不逊。如果有下次,就是你姑姑在,我也不会顾及。” 秦浅冷着脸,那双本来就沉静的眼睛,像是裹了一层寒雾,叫人心颤。 “至于你说的从翟家滚出去。很好!我也很想滚,也很想和你心爱的霖哥哥离婚。如果你有本事,不如我求求你你爬上他的床,让他立马踹了我。到时候,我不仅跟你说谢谢,你俩要是结婚,我还可以随一个大的份子!” 张允茜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秦浅,身上裹着的冷寒,饶是喝醉的她,也不由得逼回一丝丝的清明,“你……” 话刚出口,却被门口折过来的身影打断,“很想跟我离婚?多想?” 声音里的冷意,与卧室里的女人,不分上下。 第19张 一亿聘礼你可值 翟睿霖本来是在公司加班,刚结束出来。 就接到张允茜的电话,那边是她的朋友,说她喝醉了,让他去接。 把张允茜接回来,扔进她房间,去厨房倒杯水的功夫,回到卧室就听到这个死女人竟然说很想跟他离婚! “回房去!”男人抬脚入门,走到秦浅面前,话却是对张允茜说的。 张允茜在醉与清醒的边缘徘徊,讷讷地踉跄朝外走去。 翟睿霖看不过,反身回去将张允茜抱起,大步走向隔壁的卧室。 空荡荡的卧室,冷得可怕。 这画面,好似与脑海中那些曾经的场景重合。 像一个她永远也摆脱不了的诅咒。 秦浅闭上眼,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气,抬脚朝浴室走去。 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对自己好好的,如果她再不好好对自己,就没有人在乎她了。 这十几年来,秦浅都是这样不断地告诉自己的,好似这才让她感觉自己的活着不是无人可期的,至少她还期待自己活着。 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秦浅才觉得身上的冷意散了几分。 从浴室出来,浓重的烟味儿迎面而来。 翟睿霖坐在沙发上,指尖燃着一支香烟,猩红的热点若明若暗。 灯光从他头顶打下,男人的脸在阴影中,仿若一片阴霾。 房间内,那个盆子还在,湿哒哒的床褥被子还都那样放着,唯一不同的是,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多了不少烟蒂。 两人都沉默着。 一人沉默地抽着烟,一人沉默地收拾着床褥。 “就那么想离婚?”身后传来男人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秦浅将湿透的床褥撤下来扔到一旁,转身从柜子中取出新的床褥,没有理他。 如果按照剧本,接下来,应当是男人桀骜不驯地甩下一句,“我成全你,净身出户,现在就带着你的东西,滚!” 可事实上,翟睿霖将烟按进烟灰缸,阔步上前,一把将秦浅怀中的被褥打落在地,“既然你那么想离婚,当初何必舔着脸嫁进来?!” 男人朝前,将她步步紧逼,退至柜子,无路可退。 他俯视着她,眼里像是已经点燃燎原的星火,冒着光,“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你不过是我们翟家用钱买回来的女人而已,别说提离婚,你连想的资格都没有!!” 呵! 提她不能提,现在连想都不能想了吗? 秦浅只觉心头一阵好笑,对不起这段婚姻的不止是她一个!准确而言,是他先跨出的那一步!而她,至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这段婚姻的事!凭什么要她一个人为这段可笑的婚姻坚守?! “翟睿霖,你是失忆还是老年痴呆?!”秦浅也没了平日里不悲不喜,不伤不怒的脾气。 不管是谁,半夜被吵醒,迎面一盆冷水,又面对来自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女人的辱骂,还要面对丈夫的质问,就是圣人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我也想问,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记得住,我不是你们翟家用钱买回来的女人!也不是我舔着脸要嫁给你!” “是!整个嵘城,想嫁给你翟钧霖的女人多到不是一个手机薄就能存得下的!但是,我不是那个想嫁给你的女人,一点也不想!” 是的,她一点都不想! 毕竟没有一个女儿,会愿意被自己的母亲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秦浅仰起头,绷着脸,充满怒意的眼睛瞪着他。 这还是翟睿霖第一次看见她这个模样,像个刺猬,浑身都扎人得很。 曾经一度,翟睿霖觉得这个从不把什么放在心上的女人,根本就不会生气。 她红了眼,一圈眼眶气得通红,“而且我也希望你搞清楚,那笔钱,也不是我要的,是你们翟家自己给的聘礼!” “你说你不想,可你还是嫁了,不是吗?”翟睿霖眉目染霜,唇角扬起讥讽:“何况,你觉得……你值得起一个亿的聘礼?” 第20章 如果不是没机会 一个亿的聘礼。 就是这一个亿的聘礼! 这七年来,很多时候,秦浅都在想,为什么翟家要给这一笔聘礼。 如果不是那笔钱,她也不至于百口莫辩到这么的不堪…… 秦浅望着翟睿霖染霜的眉目,偏过头,低笑一声。 她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气,将眼底的酸涩逼退,再抬眸,眼底恢复一池的沉静。 “值得起!” 面对翟睿霖神色崩裂后的错愕,秦浅望着他,一字一顿,“如果当初我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就算你们翟家给十个亿的聘礼,我也不会答应下嫁到你们翟家。” 她说的是——下嫁! 那双眼眸里是男人从未见过的傲气,仿若高挂天幕的皓月。 一瞬间,竟让翟钧霖产生一种错觉,她也许真的像她说得那般,高不可攀。 “你……”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秦浅恢复平日里的冷然,将他本来准备说的话堵了回去,“一,闭上你的嘴,我换好床褥,睡觉;二、我回我家,你回公司!” 湖州半岛的房子不小,客房也不少。张允茜一间;龚妈一间;另外还有三个打扫和做龚妈下手的佣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司机;老妇人吩咐一人一间客房,以至于就只剩下三间客房,还让龚妈都变成了杂物间。 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不让她跟翟睿霖分房睡。 鬼使神差的,翟睿霖竟像个听话的孩子一般,下意识地点头,退开了脚步。 等他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反应的异常时,女人已经重新抱起床褥朝床边走去。 她弯着腰,跪在床上,用她那素净的手轻轻地抚平床褥。 看着那身影,翟睿霖恍惚想起了他们刚结婚的第一年,那一年,他们两个相处得还算……和睦。 那个时候,她刚满二十岁,一点也没有她那个年龄有的朝气。 也不会扭捏,也不会害怕。 不管对上不喜欢她的翟家人,还是对上严厉的爷爷,辱骂、责备、嫌恶……她都永远神情淡然,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将她那静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睛掀起半分波澜。 一点也不像个二十岁的女孩! 新婚之夜,还在念大学的她跟比她大6岁的他,一脸沉静地提出了约法三章。 理性得可怕! 这一夜,翟睿霖失眠了。 脑海里,全是从前,从他第一次见秦浅,一直到今天晚上的画面。 他辗转反侧,却发现身旁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女人呼吸均匀舒畅,睡得可以说是真的很安稳。 他真的怀疑,这个死女人究竟有没有长心! …… 第二天。 翟睿霖醒来,因为睡得少,头眉心有些难受,抬手揉了揉。 洗漱后,出去。 刚坐到餐桌前,就见龚妈端着咖啡送过来,然后问到:“二少爷,昨晚二少奶奶跟您吵架了?” 这话说得很讲究了。 不是问,是否两个人吵架了。 而是——秦浅跟翟睿霖吵的意思。将所有的问题,全部都归咎到了秦浅的身上,错的只有秦浅,也只能是她。 翟睿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龚妈,今天的咖啡糖放得有点多。” 说完,他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同时,一道身影从他身侧跑过,一边跑一边打着电话,“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的是回来。 这个世界上,能让她如此在乎的,怕是只有那个叫秦初的小孩。 翟睿霖面无表情地抬脚而行,走到门口后,想起有个报表落下了。 又折回身回房间去拿。 取了报表刚准备走,余光瞥见卧室的地毯上安静地躺着一张纸。 脚尖方向微转,朝那张纸而去。 他顿足在那张纸跟前,低头,纸上的内容一览无遗。 亲子活动。 务必父母都到场。 男人目光下移,停在那落款的时间上。 第21章 一览繁城梦中人 秦浅回到伴山雅筑的时候,家里的门是开着的。 她一眼望进去,地板上还有一指节那么深的水。 落地的窗帘像是被由下往上的晕染;沙发也是下面三分之一的深,上面三分之二的浅;那张秦初最喜欢窝在上面打游戏机的地毯还湿哒哒地泡在水里,狼狈又难看。 “秦小姐。”梨姐望着秦浅无措又害怕,着急地解释着,“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就出门送秦初去上学,回来去了趟超市,两个小时的功夫。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就……变成这样了。” 两个小时? 秦浅蹙眉,这得多大的水量,才能在两个小时内把她家淹成这样? “物管的人来过了吗?”她问。 “来过了。”梨姐连忙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在自己身上上下摸了摸,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秦浅,“对了,楼上的人刚刚下来了,说是赔偿问题让秦小姐跟他联系。” 秦浅接过纸条,上面是名字和电话,字迹刚硬有力。 不由得又让她想起那天晚上,在楼上电梯口,那个笔直如松的背影了。 她轻轻甩了甩头,她究竟在想什么。 宋繁城。 “宋队!那边有情况!” 脑海中,对那个男人为数不多的记忆突然蹦出来。 记得一字不差,就连秦浅自己都吓了一跳。 会是他吗? 秦浅捏着手中的纸条,沉思了一会儿,问到:“梨姐,你是说,楼上的人刚刚离开?是回去了,还是……出门去了?” “我不知道。”梨姐显然是慌了神的。 她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听见梨姐说,“我刚刚看到那人是按了向上的电梯,应该是回去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后来有没有出去,我就不知道了。” 秦浅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见梨姐苦着脸道:“那个秦小姐,你家房子变成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一个打工的,没有多少钱。如果需要我负责,我只有三万块的存款,本来是准备存着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如果要多的,我真的……” 闻言,秦浅方才明白梨姐那无措又害怕的神情是怎么回事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梨姐会这么坦诚实诚,笑道,“梨姐,你不用担心。那钱,你留着给你儿子娶媳妇。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用你负责。你只要安心照顾小初,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 “真的吗?真的不要我赔吗?”梨姐仿佛有些不敢相信,怯怯又期盼地望着她。像是生怕秦浅会改变主意一般。 秦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不用,一分钱都不用你出。” 梨姐这才放下心来,连连道谢。 “你先进屋去,帮秦初收拾两套衣服,这两天,我们暂时应该不能住这儿了。”秦浅笑着回答,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梨姐说,“我先去楼上一趟。” 梨姐点头应好,突然想到那是个男人,怕秦浅一个弱女子吃亏,问到:“要我陪你去吗?” 秦浅笑着说了声不用谢谢,往电梯间去。 第二次到楼上的门口。 她站在门口,手中还捏着那张纸条,心里情不自禁默默地念着宋繁城这个名字。 他家的门铃还没有装好,她抬手敲了敲门。 在等待的时间里,明明很短,可是她竟然觉得好漫长。 她屏住呼吸,望着防盗门,像是经过一场考试,等待老师宣布分数的那种紧张。 轻微的“咔嗒”声传来,门打开。 几乎是门被拉开的一瞬间,秦浅倏地抬头。 四目相对。 第22章 婚姻中的不堪回忆 下一秒,秦浅那晶亮的眸子一刹那地黯然。 不是。 不是他。 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也不是那天她看到背影的那个男人。 都不是。 她敛起神色,自我介绍到,“你好,我是楼下的住户。请问你是宋繁城先生吗?” 说实话,没有恶意,秦浅觉得,眼前这个面貌平平的男人,着实有些配不上“宋繁城”这个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直接开门见山,“秦小姐你好,关于这次对你造成的损失,我们愿意全权负责。你看,我们是怎么解决?” 对方的态度很良好。 尽管她心底有些失望,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刚刚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基本都不能用了。只不过我刚回来,还没有清点好。这是你的联系方式,对吗?”秦浅扬起手中的纸条问到。 男人看了一眼,道,“那就等秦小姐清点好了之后,随时联系。” 顿了顿补充到,“只要是秦小姐提出来的,这边都无条件满足。” 这……虽然他们是过错方,但似乎太好说话了。 秦浅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她也总不能嫌弃对方态度太好吧? 只得点头,讷讷说了声好。 “等秦小姐电话。”男人说。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秦浅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门关上。 屋内。 “走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 秦浅跟喻笙打了个电话,本来是想带着秦初跟梨姐去喻笙那边住的。 可是喻笙那边电话却一直处于打不通的状态。 她带梨姐去开了一个套房,但是总归她对梨姐不够知根知底,还是不放心秦初单独跟梨姐住酒店。 想了想,她给翟睿霖打了个电话,想跟他说,自己在外面陪秦初住两天,等联系上喻笙就回去。谁知道翟睿霖的手机一直也拨不通。 在手机簿里翻了好久才找到他助理秦方的号码。 打过去才知道翟睿霖有事先回了湖州半岛。 秦浅看了一眼时间,离去接秦初还早,来得及回去一趟,顺便收拾两件衣服。 湖州半岛。 进屋,房子里空无一人。 这个时候,龚妈和下人应该都在了的,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回卧室收拾好衣服后,去了书房。 她一心想着一会儿去接秦初,也没怎么注意,到了书房,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 直到她进了书房,里面的画面强烈地冲击着她的脑神经,头脑一片空白。 房间内的地毯上散落着男人的西装和女人的衣裙,甚至……胸衣。 沙发上,张允茜身上就只剩下一条黑色的蕾丝底裤,压在她身上的——是翟睿霖。 男人的衬衣扣子已经全部被拉扯开来,露出结实的肌理,皮带已经解开,裤子松松垮垮地落在腰间。 女人的手上拽着的是男人的领带,要是在拽紧一点,两人的身体可以说是无缝相贴了。 秦浅突然的闯入,一瞬间,像是时间停止,三个人都像是被静止。 这一香艳刺激的画面宛如一个锋利的钩子,勾出了秦浅记忆中,某些让她改变婚姻态度的不堪回忆。 第23章 迎头一棒说成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秦浅。 她轻轻地扬起唇角,脸上是平日里惯常的淡淡的笑意。 “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本来是想好跟翟睿霖说伴山雅筑被淹,要陪秦初在外面住的。只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什么必要了。 恐怕她在,才是打扰两人干柴烈火,共赴巫山的绊脚石。 难怪家里的佣人这个时候都没有在,敢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浅的声音很轻,平得很,让人听不出喜怒。 说完,她便微笑着退出了书房,并且十分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门“咔嗒”一声合上,她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揪了一下。 她一直都知道,有些时候,有些婚姻是与爱无关的。 可是她还是天真的以为,在无爱的婚姻里,至少还是有对彼此最基本的尊重。 现实总是喜欢给她迎头一棒,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一切不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愚蠢罢了。 思绪恍惚间,身后的门再次打开。 她闻声回头,对上男人寒霜满布的脸。 他扣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就往外走,“去医院。” “你自己去。” 秦浅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男人握住她的手腕更紧了,还泛着滚烫。 “送我去!快点!”男人的眼神晦暗又不耐。 她奈何不过,只得认命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秦浅一边启动车子,看了一眼后视镜内,靠在后座上满脸不耐的男人。 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段婚姻,都不是我们两个人想要的。当初嫁给你的那天晚上,我就说过,我没有想要做你太太的想法,等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随时都可以退出。” 后视镜中的男人,也抿唇沉默着,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也不知道对她的话究竟觉得如何。 她原本以为在六年前,他就会跟她离婚,携手另一位佳人步入他想要的婚姻殿堂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那个曼妙的女人不足以打动这个男人的心。 而当下,这个男人能当着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跟自己的表妹偷腥,可以说是很禁忌了。 难怪这么多年,他清心寡欲,对各色女人都没有兴趣。也难怪这些年,他对其他女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唯独对张允茜纵容好脾气。 “既然你心有所属,我也愿意兑现我当初的承诺,成全你们。你定个时间,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好让你们光明正大,你也好给她一个名分。”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成全的话后,秦浅竟然感觉心底莫名的有一丝的空落。 翟睿霖意识模糊之间,只听到秦浅的声音在耳边连绵不断,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吵得要死! 她竟然又说离婚?又提离婚?! 听到这两个字,他只觉眉心跳的厉害,脑壳痛。 秦浅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度了,就算两个人没有感情,好歹也是七年的夫妻,能够如此洒脱祝福。 可是话说完后,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她开车的同时,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才发现后座靠着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横倒在后面的座位上。 “翟睿霖?!” 第24章出 情趣也会出人命 用剂过量! 当秦浅听到医生责备她,“夫妻情趣助兴是好事,确实有助于增进夫妻的感情和家庭的和谐。但是剂量要注意,要知道,这东西,剂量太重,还是会闹出人命的。” 在护士们满含深意的笑容注目下,她只能面红耳赤地应好。 回到病房,翟睿霖已经醒了。 那双染霜的眸子凝视着她。 秦浅走上前,四目相对,也凝视了翟睿霖许久。 她从前倒是没有看出来,这个男人……是不行?还是太饥渴?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怪异,男人拧眉,冷声,“看什么?” 秦浅收回目光,看着他那张俊毅的脸,低低笑了一声,笑声中有多少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翟睿霖,如果我平日里阻挡了你们亲热,你大可直接告诉我。当初说了会成全,只要你开口,我立马就退出。大可不必对自己这么狠。” 抬眸,眼底的讥讽来不及敛起,直接就撞进男人的如墨的眸中。 秦浅索性也不藏着了,讥讽的笑意大喇喇地露出来,“医生说,有情趣是好事,不过用量要控制,不然出的也是人命。” 说完,她也不再管怔愣中的翟睿霖,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秦浅抬头望了一眼天色。 果然天气不好。 难怪今天诸事不顺。 有出租车在她旁边停下,一名男子先从车上下俩,然后转过身,扶出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搀着走向医院。 她站在原地,目送那两个身影走进医院,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别人是丈夫陪着妻子来做产检。 而她……带和别的女人偷腥,没控制住情趣剂量的老公来救治。 不管如何,秦浅都觉得自己挺可悲的。 道旁的银杏树已经枝头金黄,秋风过,银杏树翩然而落,在她脚边停留。 她低头,看着那银杏叶的细纹,想起。 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秋季。 也是在医院门口。 她的母亲牵着她的手,目送着她的父亲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另外一个女人进了医院。 那天的天气。 也跟今天一样——一点也不好。 灰蒙蒙的,好像整个背景全部都只剩下灰色。 只有那一树的银杏叶,在枝头,格外的绚丽。 手机震动,拉回了她的思绪。 眨了眨眼,才发现,视线有些模糊。 原来,不管经过多久,有些会让心痛的事,只是想起,也还是会痛的。 她坐进车,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 她不能哭,不能认输,她还要好好地活着,对自己好好的。 以前的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至少她现在,还有秦初。 对,她还有秦初,她该去接秦初了。 秦浅将眼底的泪意逼退,把车启动。 …… 翟睿霖出院,是在半个小时之后。 他满脸阴霾地坐在车里,全因为秦浅开口闭口的离婚成全,和出院时碰到的医生。 那个医生将秦浅离开前讽意十足的话,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遍。 而当时,一走廊的护士全部都朝他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包括——现在还偷瞄后视镜的助理秦方。 沉郁片刻后,他掏出手机,解锁后,看着屏幕上,通讯录中顶置的秦浅两字。 指尖在屏幕上方,停滞许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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