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洞天 - xp1024.com
《一线洞天》


1-1 无名女尸案

芒城位于黄淮平原下游,是一座建城已经两千多年的历史名城。尽管誉满天下,可它的行政级别依然是普通的县区级。由于它处于四省交界,治安形势一向很严峻,摆在芒城诸位领导官员面前的难题,除了维持经济水平的稳定增长,还有一方百姓的安定生活。

按照节气来讲,此时已是立秋。穿梭在街头巷尾的市民们依然穿着短袖和凉鞋,毕竟秋老虎的威力谁也不敢小觑。

芒城市公安局第一会议室内,空调的温度固定调整在二十二度。肩章挂着两杠一星的三级警督、市局局长谢和平一脸怒气,正冲着面前一个年轻警员大发雷霆。他旁边坐着市局的副局长王先令、政委马志贤、刑警大队长郭京安等人。

挨训的警员胡子拉碴,似乎刚刚办案回来,年纪虽然只有二十四五,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像极了多年的老油条。谢和平是军转干部,骂起人来不停不休,情绪激动时甚至拍起了桌子,指着那年轻警员的鼻子喝问道:“柳南禾,你身为人民警察,竟然跟黑道分子称兄道弟,办案过程中违反多项组织纪律,你说,你到底当的是警察还是流氓混混?”

柳南禾嘿嘿一笑,道:“谢局,大热天的,干嘛那么大火啊?”

谢和平的臭脾气一点又着,道:“发火?我还想揍你呢!照章县的抗议公文都发到咱们市政府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这回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就等着关禁闭吧你。”

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谢和平板着脸走了。政委马志贤倒是满脸和气,起身来到柳南禾身边走了一圈,道:“不错,不错,每回出差你都能给咱们局里捅娄子,还真是四平八稳。说吧,这回又是啥情况?”

柳南禾嘻嘻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寻找破案线索嘛。马政委,您是从基层上来的,您也知道,道上的人掌握的信息渠道,有时候比咱们警察多的多了。跟他们逢场作戏,套点有用的线索出来,这不很正常吗?”

马志贤转身从背后的桌子上拿了一叠照片,道:“这就是你帮着人家砸人家摊子的理由?这就是你开车故意撞坏照章县兄弟同志警车的原因?”

柳南禾挑了挑眉毛,道:“马政委,为了取信于人,总得演点戏嘛。不然,人家凭什么相信你?”

马志贤道:“每回你都这样说,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柳南禾啊柳南禾,你也是三年的老警察了,怎么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啊?”

柳南禾撇撇嘴,道:“我只要破案。违反点组织纪律,大不了不升职呗。”

马志贤看着柳南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实在拿他没办法。扭头看了看稳坐钓鱼台的副局长王先令,轻微的点了点头。王先令这才起身来到柳南禾面前,一张圆圆的脸上写满了笑意,道:“省厅嘉奖令,为表彰柳南禾同志顺利破获照章县连环杀人案,决定授予其个人二等功,升任芒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二中队队长,并以资鼓励。”

柳南禾笑道:“哎,这话怎么说?王局,我年初不就是二中队的队长了吗?”

王先令没好气的说道:“你还有脸说。刚提上去没两天,你就因为违法纪律被撤了,怎么的,忘性这么大?上回的检讨书,还要不要拿来给您过过目?”

柳南禾道:“王局,这哪儿敢呀。我是您的手下,可不敢应这个‘您’字。”

王先令哼了一声,又从兜里摸出一张A4纸,道:“少跟我嬉皮笑脸。等着,还没完呢。”

柳南禾站的笔挺,等王先令继续宣读新的文件。“咳……经组织部门调查,柳南禾同志在照章县办案过程当中违反多项组织纪律,”王先令一边宣读一边打量着柳南禾的神情,见他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又刻意加重了一点语气,“特给予禁闭一周的处分,并扣除当月奖金。”

柳南禾垂头丧气的叫道:“哎,王局,处分就处分,扣奖金就过分了。我来芒城三年了,连个卫生间还没买下来呢。”

“你活该。”王先令和马志贤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将文件甩在柳南禾的手里,转身走了。

柳南禾低头看了一遍,低声嘟囔道:“又是这一套,没一点新意。”

刑警大队长郭京安皮笑肉不笑的问:“那你还想玩出什么花来?臭小子,自从你来到芒城刑警队,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三天两头因为你的破事儿被领导训的狗血喷头,说吧,这回怎么补偿我?”

柳南禾哈哈大笑,道:“郭队,那我请你吃火锅?”

郭京安冷哼一声,道:“又是这一套,没点新意。”

虽然名义上是柳南禾请客,可这顿饭还是郭京安买的单。嘴里骂着,心里却是宠着的,谁让柳南禾来到芒城之后,市局的破案率直接从全省中游跳到了遥遥领先的位置呢。二中队的成员们也来了,迟伟和方雅雅不停的给郭京安灌迷魂汤,试图让郭大队说服局领导撤销对柳南禾的处罚。对于夸赞他英俊帅气伟岸正直的话,郭京安照单全收,但涉及到柳南禾的事情,他一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柳南禾这个臭小子都不在乎,他又何必去碰谢和平茅坑石头一样的臭脾气。

要知道军转干部的脑子都是一根筋,谢和平决定了的事情,一般谁都说服不了。况且柳南禾蹲禁闭室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蹲满了谢局才允许他出来,这次只有一周,权当出差后回来休养生息了。

次日一早,柳南禾就乖乖的带着洗漱用品过来了。不过让他惊讶的是,王先令副局长却脸色凝重的快步走来,皱着眉头瞅了瞅他带的东西,道:“把那些玩意儿都放下,赶紧跟我过来。”

柳南禾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扔,一溜烟的跟着王先令往多功能会议室走去。来到会议室,局里主要负责刑事案件的同事们早就到齐了,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荧屏上的图像资料。柳南禾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一片高达一人深的玉米田里,正躺着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

柳南禾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静静的听地方派出所的警官介绍尸体的发现经过。派出所的警官说:“今天早上,大约六点二十分,一位村民去查看玉米的成熟情况,经过这块农田时发现了这具尸体。经过我们初步勘测,受害者在二十岁上下,相貌姣好,皮肤细嫩,明显没有从事过体力劳动,大概率上属于城区人口。另外……”

派出所的警官按了一下按键,将图片掀到了另一页。柳南禾看了一眼,马上站了起来。那尸体正面向上的时候,肚腹上有一条长长的竖切刀口。刀口处的皮肉泛着惨白色,一丝血迹都没有。而尸体里面空空如也,这个受害者的所有内脏竟然全部被人取走了!

会议室里的警官们也头皮发麻,他们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刑事案件,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尸体。看上去虽然一点都不血腥都不恶心,但带给他们的惊悚感反而更甚于以往。凭他们多年办案的直觉。他们就知道这案子的棘手程度。

介绍完了案发现场,派出所的同志又补充道:“对现场进行初步勘测后,我们直接汇报给了市局。法医科的同志已经接手,等有了具体的纸面报告,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各位领导同志。”

等他讲完,满脸严肃的谢和平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一个个神情凝重的警局同事,沉声说道:“同志们,自今年到现在,咱们芒城都没有发生过一起命案。这起命案,我认为是对芒城警方的挑衅,而尸体的处理手段,又证明凶手心理素质极佳。倘若我们不能将凶手尽快缉拿归案,我担心他还会继续作案,严重威胁芒城居民的人身安全。”

马志贤点了点头,道:“取走受害者的全部内脏,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现在周边村落的村民人心惶惶,惊惧不安。我建议即刻成立专案组,全局各部门协同起来,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侦破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谢和平扭头看了看郭京安,道:“老郭,专案组的组长就交给你了。全局警员,任你抽调,需要什么尽管提,局里一定全力支持。”

郭京安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谢局,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离开会议室,郭京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专案组的成员名单列在纸上,拿着去了马志贤的办公室。马志贤看了一眼,马上苦笑着说道:“老郭,咱们局里离了小柳,难道就没法转了吗?”

郭京安道:“转是可以正常转,但对于案子的侦破来说,可能会晚一点。”

马志贤道:“就算你说的在理,可是谢局已经说了成立专案组,你这挑的成员全是二中队的,还叫什么专案组啊?”

郭京安耸了耸肩,道:“我认为他们咱们局里最优秀的团队之一,一定可以承担起这个使命,给全市人民一个满意的答卷。”

马志贤沉默片刻,又盯着柳南禾的名字看了几眼,慢慢的文件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1-2 放血

昨天是9月21日,所以专案组的名称定为“9.21专案组”。经谢和平批准,专案组成员由郭京安、柳南禾、方雅雅、迟伟以及法医科的秦一燕组成。前者都是非常熟悉的战友,秦一燕却是刚加入的新面孔。而且这位姑娘今年刚毕业,十足的一个辣妹,当初来局里的时候谁也没想到她去的竟然是法医科。

法医科,成天跟尸体打交道,要处理多少血腥而变态的凶杀现场啊。据说这姑娘还是高干家庭的子弟,虽然未经考证,但从她休闲时间的穿着来看,起码不是一般人家。

只不过如此美貌的姑娘脾气却有点不大好,进组的第一天便给迟伟来了个下马威。迟伟无奈的耸耸肩,在背后给了她一个“冰山美人”的称号。

专案组成员到位之后,马上驱车直奔凶案现场。尸体已经拉到了市局,由其他的法医进行细致的勘察取证。

发生命案的地方是龙郭镇的一个普通村落,村落外有一条名为王引河的小支流。黄淮地区的作物种植习惯通常为冬小麦夏玉米,秋时收割而后播种,周而复始,循环千年。村子名叫洪庙,大部分居民都姓洪,只不过除了农忙时节,所有的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挣钱。

发现尸体的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妇,先是受了惊吓,后又被镇里派出所和市局警察两次问话,紧张的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了。方雅雅过去后压根儿不提案子的事情,握着她的手唠起了家常。柳南禾和迟伟等人迈过警方设置的警戒线,静静的蹲在地上细心的查看着。

当日发现尸体时,很多老弱妇孺围过来看热闹,而且这里是农田,很难保持抛尸现场的原始状态。柳南禾的注意力也根本就不在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他在原地仔细看了片刻,又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掉头往王引河边走去。

秦一燕取出一个个小型的密封袋,用小钳子在地上寻找着什么。迟伟一边驱赶再次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一边协助秦一燕收取她筛选出来的土壤或草叶。

几人在案发现场停留了将近两个小时,然后驱车返回市里。方雅雅拿到的是第一个目击者提供的消息,虽然这些消息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做了笔录,但本着事无巨细的原则,方雅雅还是又仔细的做了一遍记录。

回到办公室,按照通常的办案思路,迟伟总结如下:

第一,尽快确定死者的身份,查清她的社会关系和最近的行踪情况;第二,盘查周边村落的可疑人员,严查有过性犯罪和重犯罪的前科人员;第三,调查附近区域所有的监控情况,试图找到抛尸人的行动轨迹;第四,向广大市民征集可疑线索,寻找死者的被杀现场。

柳南禾点点头,道:“这些流程是要走的,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他看向安静坐在一旁的秦一燕,道:“从尸体下方的杂草来看,能否判定对方的抛尸时间?”

秦一燕翻看着派出所提供过来的照片,道:“精细判断不太现实,不过估计在两个小时之内,因为被重压的杂草今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柳南禾又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抛尸的现场距离两边的路口都很远。往西,大概有八百多米。往东,应该在一千一百米上下。凶手为何选择将尸体放在这里,而不是随便抛在什么地方?”

迟伟皱眉道:“不是为了防止别人提前发现尸体吗?”

柳南禾无奈的摇摇头,道:“伟子,你动动脑子。他都有时间将尸体处理成这副样子,还能没时间毁尸灭迹吗?”

迟伟顿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把尸体放在那里是有用意的?”

柳南禾道:“当然。现在是九月份,天亮的还比较早,按照一燕所说的时间,凶手将尸体抛在这里,难道就不怕早起的村民发现他的真面目吗?”

迟伟挠了挠头,不说话了。方雅雅道:“那个大姐说了,最近玉米快成熟了,加上雨水偏多,其实村里的人起的还都挺早的。但是昨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村里的狗也不叫,她心里正觉得哪儿不对劲,走到那块田里,就发现了死者的尸体。”

柳南禾点头道:“这里面有几个问题,大家思考一下。现在天气很热,尸体存放的时间过长,很容易就会腐烂。即便凶手取走了死者的内脏,她的身体其他部位也会发生生理改变。而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时,发现尸体的皮肤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这说明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并不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死被害人,将她的尸体处理成这样,再抛尸到那个农田里……你们想想看,线索应该往哪个方向查?”

方雅雅道:“乡村医生,或者屠夫?”

柳南禾道:“就目前来看,他们最有可能。而且,就集中在距离洪庙村只有几公里的范围之内。”

迟伟站了起来,道:“好,我这就安排人过去排查。”

等迟伟出去了,秦一燕才幽幽的低声说道:“这个线索不对。既然凶手的心思这么细腻,手段这么残忍,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松的把自己暴露出来。”

柳南禾哈哈笑道:“有枣没枣打一杆,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话说回来,就算没有发现,让凶手误以为我们的侦破走错了方向,也能起到迷惑凶手的作用。”

秦一燕面无表情的说道:“天真。”

柳南禾脸色一呆,直勾勾的看着秦一燕,道:“大姐,初次合作,能不能给点面子啊?”

秦一燕没理他,拿着自己取来的物证径直走了。方雅雅吃吃的笑道:“厉害,我要学着点,免得经常被你们欺负。”

市局方面已经发布了尸源信息,但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竟然连一个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有些人为了吸引眼球,居然没有下限的编造了十几个所谓的女尸身份,警方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将他们全部请到了局子里喝上十天半月的茶以示效尤。

郭京安皱着眉头来找柳南禾,道:“或许这姑娘是外地人。咱芒城城区范围又不大,市区人口撑死了只有四十多万,这么漂亮的姑娘出了事,几个小时就传遍了全城,如果是本地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线索呢?”

柳南禾道:“请电视台和网络媒体将尸源信息扩散到周边城市去,我估计就算受害人是外地的,也不会离得太远。”

芒城是黄河中下游地区的小城市,没有长三角或者珠三角那么大的吸引力。来芒城工作或生活的外地人,基本都集中在几座大型煤矿集团里。而这样的单位里大多数都是男人,几乎不可能会有如此娇滴滴的小姑娘。倘若这受害人是他们的员工,反馈信息也早就传上来了。

吃过晚饭,法医科的同志过来了。问及受害人的死因,多年的老法医无奈的说:“内脏全部被取走,实在很难断定。不过通过对死者大脑的勘验,初步推测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失血过多?除了肚子上的口子,没有其他的伤口啊。”迟伟诧异的说道。

老法医说:“可能是我说的不够详细,这么说吧,她这个失血过多是人为的。用一个词来形容,可以称之为放血。”

方雅雅抿紧了嘴唇,眉毛也皱在了一块。哪怕她是一个勇敢的小女警,毕竟还只是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残酷场面终究会觉得惊悚恐怖。柳南禾迟疑了片刻,道:“除了肚子上的伤口,找到其他证据没有?”

老法医道:“找到了。死者双脚部位的动脉都曾被割断过,待血液放尽后,又用细微的针线缝了起来。只不过那个位置贴了一层透明的减张胶布,可以阻止旁边的皮肤出现异常褶皱,所以派出所的同志没有发现这一点。”

柳南禾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之前的推断还是有道理的。凶手是医务工作者的可能性很大,或者有过医学方面的学习经验。对了,秦一燕呢,她那边有什么发现?”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一燕换了一套衣服,上身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警用衬衣,下身配一条浅蓝色的长裤。她的身材本来就很高挑,这样一妆扮,更显得魅力非凡。迟伟直直的看了几眼,差点连鼻血都流下来了。柳南禾反倒没有这么失态,笑嘻嘻的说:“让你来专案组,恐怕是个错误。你在队里,我们都没有心思办案了。”

秦一燕面无表情的说道:“油嘴滑舌。”

进来之后,秦一燕在方雅雅身旁坐下来,顺手将手里的两张纸递给老法医。老法医看了一眼,道:“确定吗?”

秦一燕轻轻的点了点头。

老法医惊喜的向柳南禾道:“小柳,侦破方向往芒城的夜场倾斜一点。如果没弄错,受害人和凶手应该都是夜场里的常客。”

柳南禾惊讶的将那两张纸拿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第一张纸配着一张图片,看模样似乎是一点点烟灰。烟灰中又夹杂着一丁点未烧尽的烟叶,但根据秦一燕在旁边做的备注,这烟叶原来不是烟叶,而是芒城本地产的一种祭祀用的黄纸。

秦一燕表情轻松的说道:“假烟,甄久牌,芒城电视台报道过。不过这烟主要在夜场里盛行,销量并不高,所以查处的力度也不大。”

迟伟惊讶的道:“你这是在哪里发现的?”

秦一燕道:“抛尸现场。”

“那你凭什么断定死者也会经常去夜场?”

秦一燕看了看迟伟,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我剖开了她的鼻腔,看到了她经常抽烟的迹象。经过检测,证实了我的推测。你还有什么疑问?”

迟伟轻轻的拍了拍手掌,用唐牛在《食神》里的语气说道:“没有,一燕好棒啊。”

1-3 靡靡夜场

秦一燕对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恭维完全不感冒,冷眼瞅了迟伟一眼,道:“幼稚。”

迟伟再次吃憋,求助的目光瞟向柳南禾。柳南禾还没开口,秦一燕又补充道:“其实这线索就是廖叔叔提示我的,只不过他不抽烟,不能辨别出来而已。”

迟伟似乎发现了新大陆,皱眉道:“这么说你抽烟?”

秦一燕道:“我不仅抽烟,还喝酒蹦迪纹纹身呢,你管的着吗?”

迟伟笑道:“个性鲜明,我喜欢。”

秦一燕不理他,扭头看着柳南禾,道:“全市夜场有几十家,最大的是风暴夜总会,就在芒城法院斜对面。明面上的调查工作我和雅雅去做,你们就负责保护我们吧。”

柳南禾愕然一愣,道:“你们俩?”

方雅雅很温柔的冲着众人甜甜一笑,道:“各位哥哥,哦,还有廖叔叔,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在夜场里面,我们这种女孩子最吃香了。想打听什么消息,手指头一勾就可以了。”

老法医哈哈笑道:“这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地方,我一辈子没去过。不过一燕啊,你最好小心点,让你老爸知道了恐怕会跟谢局过不去。”

秦一燕满不在乎的点点头,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走了。迟伟厚着脸皮说送她出去,结果被她一个白眼瞪回来了。老法医又介绍了一些尸体的检验情况,并再次暗示柳南禾和迟伟一定要保护好秦一燕和方雅雅,也跟着离开了办公室。

方雅雅吐了吐舌头,道:“一燕姐姐才是重头戏,我只是个捎带上的。柳队,这回怎么变成她发号施令了?”

柳南禾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接口。迟伟却撇嘴说道:“依我说啊,冰山美人有点儿华而不实。她发现烟灰的情况,明显是廖叔想送个功劳给她。你听廖叔说话的语气,她父亲的级别高着呢。”

方雅雅笑道:“伟哥,你是吃不到葡萄就开始说葡萄酸。”

迟伟佯怒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伟哥。我天赋异禀,能力非凡,跟那俩字儿扯不上边。”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自行打开电脑去查秦一燕的家庭情况。页面跳转到秦一燕的档案上,上面写着她生于1991年,身高171公分,体重55公斤,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主修法医调查学,兼修心理学,跆拳道黑带九段,中国传统武术比赛2012届银牌获得者。但奇怪的是,她的户籍情况却被加了密,更没有她的家庭成员信息。

迟伟满头冷汗,道:“乖乖,原来是个暴力美人。而且……好像还藏着很多秘密。”

方雅雅眨着眼睛笑道:“伟哥,这个你应该更感兴趣。”

迟伟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身高体重下方还写着秦一燕的三围情况,看那比例,秦一燕应该是个34D的罩杯,完美无比。迟伟脸一红,道:“刚才还说了,不许叫我伟哥。再说了,我不喜欢大的,我喜欢你这样的,一马平川,自带机场,家里一定很有钱。”

方雅雅长的也很清秀漂亮,可唯一的缺点就是胸部过小,见迟伟这么调戏她,她也不生气,咯咯的笑了。

柳南禾等他们两个说完了,才皱着眉头问道:“风暴夜总会,是何奇看管的场子吧?”

迟伟点点头,道:“就是那个滚刀肉,在咱芒城,一般没人敢惹。听说他十几岁就跟着风暴夜总会的老板薛家群在广州混社会,是警方的常客,案子堆的足足半米高。不过自从薛家群回归故里,他就安稳多了,这几年一直没犯过啥事。”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就这样的混混头子,有钱了回来投资,摇身一变就成了企业家,有点啥事咱们还得优先帮忙处置,哪还用的着他们自己犯事。得了,命案事大,今天就去碰一下吧,你们准备准备,我去找郭队汇报一下。”

郭京安听说案子有了侦查的方向,凝重的表情总算舒缓了一些。但听柳南禾说要去风暴夜总会暗访,他又迟疑起来。思索片刻,郭京安道:“去可以,但是只许查跟命案有关的东西。其他的事情,你们一概不要管,一概不要问。”

柳南禾听着郭京安似乎话里有话,心里暗暗提了神,严肃的点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当晚六点,所有人都换好了便装。柳南禾和迟伟都是普通青年的打扮,方雅雅却穿了一身白,看着跟正在读高中的小学妹似的。迟伟苦笑道:“雅雅,你穿这样,我们带你过去心里有负罪感啊。”

方雅雅置若罔闻,冲着二人努了努嘴。柳南禾和迟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穿着低胸装和短裙黑丝的秦一燕踩着一双红的刺眼的高跟鞋走了过来。她的双腿修长,大腿丰满,小腿弧度却自然收回,看上去美妙无比。最重要的是锁骨下的一片雪白,差点看的柳南禾和迟伟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方雅雅幽幽的道:“伟哥,你不是喜欢小的吗?”

迟伟目不转睛的看着秦一燕,语气却异常诚恳的说道:“嘴上说的是那样,眼睛却还是很诚实的。”

柳南禾也笑了起来,道:“幸好在局里一般都是穿制服,否则就你这打扮,追你的同事恐怕要从这排到日月湖去。”

秦一燕不温不火的道:“你以为现在追我的人不够排吗?”

郭京安派了司机将他们送到风暴夜总会门外。此时刚刚六点半,但夜总会门外的霓虹灯已经疯狂的闪烁起来。刚下了车,四人便听到了夜总会里面传来的喧嚣音乐声。

迟伟没好气的骂道:“这么严重的噪音污染,怎么就没人查?”

柳南禾笑道:“局里也要配合经济发展啊,上头让下面的所里执法宽三分,谁还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跟薛家群过不去。”

进了夜总会,柳南禾和迟伟各自掏了一百二十元买了门票。秦一燕和方雅雅是女性,直接免票进入。过安检门的时候,几个染着黄毛的小子都盯着秦一燕的脖子往下看,可惜秦一燕的保护措施做的很好,除了若隐若现的那种感觉,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四人找了自己的桌台坐下,看着如同放射线一样的霓虹灯绚丽的四下扫射,再看看在舞台上疯狂甩头和扭腰的少男少女们,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或许那个可怜的受害人,前几天还跟他们一样纵情展现着自己的青春,然而现在,她已是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很快,经常在夜总会流连的年轻人们就注意到了这边的秦一燕和方雅雅。几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见他们桌上只有几瓶啤酒,男男女女也只是安静坐着,便装作一副热情的样子将手伸到秦一燕和方雅雅年前,道:“美女,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迟伟大怒,老子刚坐下没有三分钟,你们就来挖墙脚了,还真是不知死活。哪想到秦一燕和方雅雅竟然同时站了起来,将手伸了过去,道:“好啊,跟着两块木头,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着二女被别人拉走,迟伟顿时脸色一呆。柳南禾笑道:“伟子,急什么啊,她们故意穿这样,不就是来查线索的吗?”

“那万一她俩被揩油了怎么办?”

柳南禾嘿嘿一笑,道:“那正好。既然他们想死,咱们又何必阻拦。”

带走秦一燕的年轻人个头很高,大约一米八五左右,但不知道是在夜场里混的时间太久还是体质本来就弱,跳了两支舞便满头大汗,一双不老实的眼睛在秦一燕身上来来回回转动着。秦一燕故意做出娇羞的样子,低下头默不作声。那年轻人越看越心动,忍不住低声问道:“美女,三张,出不出去?”

秦一燕皱眉道:“什么意思?”

那年轻人道:“行话,出去就是包夜,三张是三千。不出去便宜的多,随便来,喏,就是他们那样。”

秦一燕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两桌靠里的台案旁,十几个男男女女都玩的没了分寸。不仅用啤酒浇在同桌女孩子的胸口和后背上,手还探到衣服里上下乱摸。有人在女孩的耳边低语几句,便有女孩跟着他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秦一燕神情一冷,刚想起身,却又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笑着说道:“我都可以的,不过我想打听个人,你让我满意了我才会跟你出去。”

那年轻人道:“打听人?我还以为你要加钱呢。行,你问,这夜总会里的人,大部分我都认识。”

秦一燕从贴身的小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受害人脸部的照片,虽然拍的时候白森森的甚为可怖,但经过秦一燕的图片处理,又变得充满了活力。

那年轻人看了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认识,根本没见过。”

秦一燕审视着他的眼睛,从他那焦急的神情中发现他没有说谎,便无奈的耸了耸肩,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你的回答我不满意。”

那年轻人急道:“哎,加钱行不,美女,你别走啊。”

秦一燕回到桌子旁,又被另外的人约走了,如是再三,柳南禾和迟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因为其他桌的客人见他们的女伴总是被别人叫走,还以为他俩是拉皮条的,纷纷过来询问秦一燕的出台价码。最后迟伟被问的不厌其烦,一拳砸在一个黄毛的脸上,问价的过程才算停止下来。

“这个冰山美人,就不该带她来。还抽烟喝酒纹身,一样是个好女孩,真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迟伟板着脸说。

柳南禾道:“好像是艾薇儿。嗯?雅雅呢,刚才还在舞台上的。”

迟伟站了起来,果不其然,两分钟前还在舞台上跳舞的方雅雅竟然不见了。

兄弟们,我可是在出差的车上用手机写的,看在不容易的份上,帮我投个票吧。谢谢。

1-4 暴躁小女警

柳南禾和迟伟都紧张的站了起来,虽说芒城不大,他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很多问题,可在夜总会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方雅雅一个小女孩家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可就没脸再见人了。

柳南禾当即往舞台后方走去,那边是男洗手间,如果刚才秦一燕所说的事情是这里的常态,方雅雅最有可能被某个男人带到这里来。迟伟则是直接上了二楼,站的高望的远,他眼神好使,只要方雅雅还在一楼,不管是舞台还是台案旁,都能一览无遗。

找了几分钟,柳南禾还是没找见方雅雅的身影。夜总会里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响,不知道何其从哪里请来的钢管舞少女团队已经开始登台表演了。几个少女都穿着紧身的黑色皮衣皮裤,露着一截白生生的肚皮,随着她们身躯的扭动跳跃,下面兴奋的呼喊声愈发嘈杂,简直震耳欲聋。

迟伟匆匆忙忙下来,见柳南禾也没找见方雅雅,顿时勃然大怒,伸手从衣兜里摸出来警官证。刚掏出来,一双纤细的手伸过来,将警官证夹起来递给了柳南禾。迟伟扭头一看,马上讪讪的笑道:“一燕,你干吗呀?”

秦一燕没有搭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南禾,道:“走,带你们看场好戏。”

迟伟急道:“看个毛啊,雅雅不见了。”

秦一燕脸上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柳南禾点点头,问也没问,跟着秦一燕向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走了两分钟,前面出现一处以大理石砌成的墙面。后面是两个小房间,门口的铝制门牌上印着两个字:female。迟伟苦笑道:“一燕,这是女洗手间啊。”

秦一燕皱着眉头看了迟伟一眼,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两个字:“笨蛋。”

柳南禾做事干脆利落的多,直接推开女厕的石门走了进去。推门后马上听到了方雅雅的叫骂声,同时还夹杂着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迟伟现在知道有古怪了,不等任何人催他便跟了进去。原来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后,外面喧闹的声音就彻底听不见了。秦一燕留在门外,以防有别的人靠近这里,如有其他女性过来方便,她便说里面有工作人员正在修灯……

骂人的是方雅雅,打人的也是方雅雅。一个染着堪称七色祥云般头发的不良少年畏畏缩缩的挤在墙角里,一边求饶一边骂方雅雅不遵守道上的规矩。方雅雅见柳南禾和迟伟来了,底气更足,迎面又是两脚踢过去,道:“姑奶奶管你们有什么规矩,给我下药,你还有理了不是?”

迟伟大吃一惊,一把将那男孩提了起来,上去就是两个响亮的大耳巴子,打的那小子脸都麻了。柳南禾扭头看了看洗手台,旁边放着两杯洋酒,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粉包。拿来一看,果然是某种不正规的催情用品。不过看雅雅那副吃人的架势,根本不像吃亏的样子,看来刚才是秦一燕出手帮了忙。跆拳道黑带九段的拳脚,可不是这种小混混扛的住的。

柳南禾拉开迟伟,静静地看着那小子,道:“说吧,想死还是想活?”

那小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满脸的桀骜不驯:“我靠,不就是想上个妞吗,咋的,还犯了死罪不成?这是何哥的场子,知道不?你们敢在他的场子里打我,已经坏规矩了,还他妈问我想死想活,有种现在就把我弄死,不然出了这个门,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迟伟惊呆了。作为一个干了五六年的警察,嘴硬的人见多了,但挨成这样还装腔作势的小混混,他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个何其,他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居然能给别人这么大的安全感。

柳南禾呵呵一笑,将迟伟的警官证放在了那混混面前。他没必要去研究小混混的心思,因为他懂方雅雅。虽说这丫头看上去是个不谙世事的傻白甜,但从警校一毕业就能调进刑警队的姑娘,不管是头脑还是身手,都比一般人强太多了。她之所以跟着这男的往这种地方来,一定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

“头,他知道那女的是谁。”方雅雅道。

柳南禾心中一惊,脸上却依然风轻云淡的笑着。“何其再有能耐,敢碰我们一手指头吗?”迟伟冷冷的道。看着警官证,那小子终于蔫巴了,不过问到那女孩的身份,他又挑着嘴角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是忽悠那傻妞的,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方雅雅大怒,刚想上来再揍他一顿,却被柳南禾拦住了。“哎,哎,哎,没必要,没必要。”柳南禾煞有介事的笑道,“公共场所下药,危害社会安全。图谋性侵女性,属于性犯罪未遂。忽悠恐吓警方,嗯,算是妨碍公务,数罪并罚,最多也就坐个十几年牢。这样的人打他干什么,送看守所去,等着法院判决就完事了。”

虽然这家伙有罪,但远远没有柳南禾说的这么严重,不过警官证都亮了出来,索性拉虎皮作大旗,先吓唬他一下,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哪知道那小子是个银枪蜡烛头,一听要坐牢就慌了,哭的稀里哗啦,连声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大哥大姐,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方雅雅看柳南禾唱起了黑脸,马上捧哏道:“还是那句话,老老实实说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一马。”

那小子眼珠子一转,居然又笑嘻嘻的说:“喂,你们不会是假警察吧?”

迟伟将银亮亮的手铐摸出来,放在旁边的洗漱台上,冲柳南禾道:“头,就算受处分,今儿个我也要狠狠揍这小子一顿。”

柳南禾摸了摸耳朵,道:“你说什么?哎哟,我今天没戴眼镜,耳朵有点儿听不清。”

那小子瞬间就懵了,你没戴眼镜跟耳朵听不清有毛线关系?这疑问还没说出口,迟伟的耳光就下来了。那小子刚才挨了两巴掌,知道迟伟出手很重,马上乖乖的捂着脸说道:“好了,好了,我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争取早日回家过个好年。”

方雅雅听他说的这么顺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柳南禾也忍俊不禁,迟伟却阴阳怪气的道:“哟,听这口气,还是个惯犯哪。得,今天不让我们满意,你的情况可就更严重了。”

那小子一脸苦相,愣了几秒钟才扭头看向方雅雅。“那个,美女,照片再让我看看成不?”

方雅雅从兜里摸出受害人的正面照,板着脸说:“不要叫我美女,我是警察。”

那小子油嘴滑舌的说:“警察里面也有大美女啊。”

迟伟冷哼一声,道:“你又想上天是不是?”

那小子腆着脸笑了,但是却不敢再胡说什么,认认真真的看起了照片。刚看了第一眼,他便点着头说:“确实见过,以前她也在这场子里玩过的,不过……”

“别结巴,接着说!”柳南禾眼见有了线索,哪会给他迟疑的机会,马上冷峻的吼了一声。

那小子打了个寒颤,道:“不过后来听说她被人包了啊,一个月两三万块呢。你们查她干什么,包养是不是也犯法?”

迟伟怒道:“老老实实回话,让你问了吗?赶紧说,她姓啥叫啥,哪里的人,被谁包的?”

那小子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啊,第一回见的时候,我请她喝酒,人家嫌我点的酒不好,根本没买账啊。对了,我听别人叫她轩妹妹,好像是做网络主播的。”

柳南禾和方雅雅对视了一眼,道:“被谁包的,这个知不知道?”

那小子摇摇头,道:“具体不知道,不过听别人说过,人家包她也是送别人玩的。有大老板啦,有当官的啦,对了,说不定还有警察呢。嘿嘿。”

迟伟扬了扬手,那小子下意识的再次往墙角里缩了回去。柳南禾瞧他那副样子,知道他是个说话不尽不实的小混混,说的东西全是道听途说得来的,可信程度有限。再浪费时间问下去,也未必有什么收获,便冷着脸道:“今天的事,你一会主动到芒砀路派出所去一趟。我给那边打个电话,最多拘留你七天。要是不去或者逃窜,那就等着坐牢吧。”

那小子点头哈腰的说:“我一定去,一定去,那里的人我都认熟了。”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外面一群人正围着秦一燕,个个脸上带着凶悍而漠然的神色。秦一燕身材笔挺的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警官证,嘴唇抿的紧紧的,看上去一点都不怯场。看见柳南禾等人走了出来,一个低矮肥胖的男人叼着烟走过来,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我说是谁大驾光临,原来是柳队长啊。我们都是守法公民,配合警方是咱们的义务,有啥任务您直接打个电话说一声不就完了,你看看,这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柳南禾也笑了,道:“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何先生的生意吗?”

何其哈哈一笑,道:“柳队长认识我?”

柳南禾摇摇头,说:“没见过。不过局里以前扫过你的场子,我看过你和薛总的档案。”

何其脸色一变,静静的看了柳南禾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主动让开一条路,让柳南禾等人过去了。七色头发的小子畏畏缩缩的走在最后面,看见何其的时候,吓得浑身直发抖。何其同样面无表情的没说话,他的一个手下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冲那小子阴森一笑。

1-5 当红女主播

离开了风暴夜总会,那小子乖乖的打车前往芒砀路派出所。柳南禾倒不担心他畏罪潜逃,因为这个时候他被关进局子里,反而更加安全了。至少何其等人想找他的麻烦,必须考虑到警方因素。那小子是个很有小智慧的人,这一点自然不用别人提醒。

柳南禾带着秦一燕、迟伟和方雅雅径直回办公室。找到郭京安一汇报,郭京安说:“不管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既然被害人有可能是网络女主播,那便将尸源信息传网上去,传播渠道多了,她的身份自然更容易被确认。”

柳南禾点了点头,却又坏笑着说:“郭大队,要传你去传,这个锅我可不敢背。”

郭京安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了。芒城市目前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市里的领导已经交代过很多次,一定要从各个方面维持芒城市的正面形象。凶杀案刚出来的时候,谢和平便被市领导叫到了市府里,要求警方低调侦破命案,尽量在破案前不要跟媒体通风,不要在网络上引起热点新闻等等。现在要把尸源信息上网,市局这边就要面临严重的双面压力。一方面来自于市府那便,另一方面来自于关注案情的普通大众。

郭京安扭头再去找谢和平,谢和平没等郭京安把话说完,便哼了一声:“这是柳南禾那个小鬼头出的主意吧?”

郭京安笑道:“谢局,线索是他找到的,这主意其实是我提的。”

谢和平道:“那你的大局观在哪里?不知道领导们前天刚给我们上了眼药?”

郭京安道:“我是个警察,警察是来破案的,我管那些东西干什么。”

谢和平没好气的说道:“怪不得柳南禾会变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样推黑锅的大队长,当然有他那个三天不上房揭瓦就屁股不舒服的手下。”

听谢和平这么一说,郭京安心里就有数了。嘴上是批评着,心里却已经同意了自己的申请。至于黑锅这种高大上的玩意儿,肯定是谢局自己背了,反正入主芒城市局三年多,老谢被市里领导批评的次数已经突破了历史记录,再多一点也无伤大雅。

尸源信息上网以后,各种爆料消息应接不暇的打进芒城警方的电话内。经过精密的调查和比对,一家远在广东的网络科技公司发来的信息得到了警方的确认。死者名叫林诗轩,广东清远人,现年21岁,生前为这家公司直播平台的才艺女主播。一周之前,这位女主播的直播间突然缺勤,公司多次与她联系,却始终没有联系上。这年头的主播跳槽事件层出不穷,公司那边还以为她另生二心,已经准备请律师走法律程序了,没想到她竟然死在了一个内地的小城乡下。

柳南禾按照公司那边提供的账号登入林诗轩的直播间,上面显示她是今年四月份开播的,截止到现在刚刚五个月。迟伟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五个月,她的粉丝就达到了七百万?”

方雅雅满脸羡慕,道:“真是可怜,我的账户用了快六年了,粉丝才一百二十多个。”

迟伟道:“一百二十多个?不错了,我才九个。”

柳南禾无奈的摆摆手,道:“扯远了,看看她的打赏金额。”

方雅雅数了数:“哇,一二三四……我的天哪,五个月她赚了六千三百二十九万?”

迟伟道:“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公司也要分一部分,还有一些钱要以红包的方式发回去,不然观众就会流失掉的。”

方雅雅道:“伟哥,你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也经常看这种表演啊?”

迟伟老脸一红,道:“我只是听人家唱唱歌而已。”

方雅雅哼了一声,道:“可是就算别人要分钱,她这也太多了啊。分一半出去,还有三千万呢。我的天,咱们的工资真可怜,再加四个零都没人家多。”

柳南禾敲了敲桌子:“好了,想想案子吧。既然公司那边是一月一结,而林诗轩的银行账户里也显示有两千多万的资产,那就说明她不可能被包养了。公司那边说,为了保证主播们的人气情况,严禁她们私底下谈恋爱,所以也不会存在情杀的可能。对了,一燕呢?”

秦一燕漠然的抬起头来,原来她一直趴在桌子上听方雅雅和迟伟斗嘴。听到柳南禾叫她,直截了当的回复了一句:“她不是。而且,应该有些年头了。”

方雅雅和迟伟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俩人打的什么哑谜。柳南禾却眼前一亮,道:“雅雅,查一下林诗轩以前是不是在广州待过一段时间。”

方雅雅点点头,在电脑里敲了一会儿,回头道:“查到了,是在那边待过,总共一年多,大概是她十七八岁的时候。”

柳南禾呵呵一笑,道:“伟子,派人盯好风暴夜总会,再派两个人专门盯紧何其。”

迟伟没有多问,当即去安排了。方雅雅皱眉道:“头儿,你怀疑风暴夜总会那边下的手?为什么啊?”

柳南禾道:“一个身价两三千万的当红主播,好端端的怎么会到芒城来?人世间能行骗的理由并不多,要么用钱,要么用情,再要么用官职地位工作等等。你想想看,在这几样当中,受害人缺的是什么?”

方雅雅马上想到了公司那边所说的严禁主播谈恋爱的事情,马上条件反射一般回答道:“感情。”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可思议,道:“可是那何其又矮又胖,受害人却年轻漂亮,这……怎么可能啊?”

柳南禾道:“这个情可未必是男女感情,还有可能是恩义之情……他们在广州认识的时候,受害人才十七八岁,对于人性的判断能力还不成熟。”

“既然如此,怎么不传唤何其?”方雅雅道。

“这种老油条,传唤一百次也没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柳南禾叹了口气,又开始调查林诗轩的出行情况。摸准了她来到芒城的日期,就能明确的查询她的行动路线,顺着这个时间节点却查阅沿途的监控录像,或许就能顺着查出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和下落。

经过一番调查,柳南禾惊呆了。因为根据林诗轩身份证下的购票情况,她从广州的白云机场出发,直接坐飞机来到芒城隔壁的徐州观音机场。从徐州市观音机场出来,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购票的记录,可见她有很大可能是直接被人接走的。只是,她出行的那个日期,是在今年的六月二十号。

案发当日,是九月二十号,这中间的三个月,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继续直播的呢?

看到这里,方雅雅也愣了。“这么说,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咱们芒城?”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可能性非常大。”

“那……”

柳南禾打断了方雅雅的沉吟,果断的起身说道:“请求城区各派出所在各自的辖区排查一下,查看最近半年内,有哪些豪华地段的房屋租了出去,又有哪些房屋的住户像我们的受害人。”

芒城是县级城市,豪华的地段主要集中在新城的几条街道上。那边的街道归属于建设路派出所管辖,经过一天的查证,某位姓李的房东给派出所打来电话,说今年五月份的时候,他有一套精装修的公寓楼租给了一个中年男人。可是那男人预交了到年底的费用,而且直接给的现金,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当时觉得很惊讶,可时间久了,见房屋的水电费都是照常缴纳的,便没有再起疑。今天派出所的警察过来调查,他才想起来这回事,只不过当时怕弄出误会,所以自己又跑到那边的房子看了看。敲了半个小时门,屋子里也没有动静,他想想事情不对劲,便主动打电话报警了。

柳南禾等人马上出动,跟建设路派出所的警员们一起来到这处位于建设路上时代城的精装公寓。在前来的路上,方雅雅低声问秦一燕:“在办公室的时候,头儿叫你是想问什么呢?我都没听懂,你就说不是了。”

秦一燕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是想问死者是不是处。”

方雅雅恍然大悟,顿时羞的脸通红,忍不住用眼神剜了柳南禾一下。柳南禾正在跟派出所的同志低声交谈,浑然没有察觉,反倒是一旁的迟伟哈哈笑道:“雅雅,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一个怨妇。”

到了时代城,姓李的房东正在楼下等着。看见警察们走过来,马上焦灼的说道:“警察同志,我发誓,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我那房子……哎,他们不会是在……在我房子里杀的人吧?这房子我花了高价买来的,这要是死了人,价钱直接就掉一半啊。”

柳南禾皱了皱眉,道:“李先生,请先让我们调查,不相干的话暂时不要多说。”

姓李的房东答应了一声,下了电梯却尴尬的说:“那个……锁被换过了,我的钥匙打不开。”

派出所的民警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随即拿工具开了锁。打开房门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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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诡异房间

一个酷似受害人的石膏雕像站在房门后的走道上,身上穿着她的衣服,脸上用化妆品调出了血色和唇红,乍一看去,活生生就是林诗轩在世时的样子。只是她脸上虽然带着血气般的红润,此刻看来却异常的阴森恐怖,就连见多识广的警察们都觉得头皮直发麻。

走到客厅,众人又吓了一跳,因为沙发旁,卧室门口,洗手间里面,甚至卧室的床边,同样各自站着一个完全一样的石膏雕像。穿着的衣服不同,脸上涂抹的颜色也不同,但身材和相貌都像极了林诗轩。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低的让人有点儿忍受不了,迟伟扭头看了一下,原来房间里所有的空调都被调到了最低温度,而且冰箱那边的冷藏室也打开着,里面放满了水,早就结成了厚厚的冰块。

柳南禾轻轻的嗅了嗅,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臭味。他皱着眉头看着林诗轩的石膏像,突然用手扯开了石膏像上穿着的衣服。石膏像也有身体的线条轮廓,这具石膏像的两胸之间,被人掏出了一个空洞,一块紫黑色的肉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雅雅只看了一眼,便冲到卫生间里吐了起来。其他人虽然没有表现的如此明显,但紧皱着的眉头和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块肉是心脏,如果推测无误,应该就是凶手从林诗轩身上摘下来的。而她腹中其他的内脏,或许都在别的石膏像中。尽管凶手调整了房间的温度,但毕竟不能将温度搞成零度以下,所以内脏依然按照天地间的自然法则发臭腐烂。柳南禾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无孔不入的苍蝇已经在上面下了卵,白色的小虫子只有米粒般大,正在上面缓缓的蠕动。

秦一燕打电话通知了廖叔和其他的法医,让他们带着各种检验道具过来。柳南禾等人强忍着恶心而惊悚的感觉,仔细的审查着屋里的一切。

房间里没有血渍,也没有一丝一毫溅射的血迹,足以证明杀人的第一现场并不是在这个房间里。纵然如此,可这间房子的房东李先生也早就吓的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或许他害怕的根本就不是有个人死在他的房子里,而是担心自己的房子成了凶宅,价格再也挂不上去了。

林诗轩的身份证、手机、化妆品、遮阳伞等一切随身用品都摆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钱包同样放在一边,不过里面却只有几张小面额的钞票,自从快捷支付移动支付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人们的购物习惯和消费方式全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柳南禾拿起钱包,从夹层中抽出一张医院的检测单。检测结果被人撕去了,只有一排数据列在上面。秦一燕接过去看了一眼,突然面露鄙夷之色,道:“是妇科病的检查报告,这姑娘……呃,病的很严重。”

“具体点呢?”柳南禾问。

秦一燕瞪了他一眼,道:“性病,重度。”

柳南禾点点头,转身拉开了林诗轩的衣柜。第一个衣柜隔间里挂着的衣服都是体恤和短裙,还有几条贴身的内衣。可旁边的几个隔间里,挂着的衣服五颜六色,有白色的护士服,有紫红色的空姐装,甚至还有几套某宝上买来的警服,无非上面没有肩章而已。

迟伟的表情很古怪,跟着拉开了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的东西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全是各式各样的成人用品,花样之繁复,款式之众多,就连几个大男人都觉得有点儿不敢直视。

迟伟似笑非笑的说:“怪不得几个月就有那么多粉丝,我还以为她真是才艺双绝呢,闹了半天,原来是个色情女主播。”

建设路派出所的一个警察说道:“这算什么,有些知名的女主播还出去陪睡呢。只要价码给的高,分分钟就能带出去。有的男人还专门找她们,途中拍上视频卖出去,据说点击率蹭蹭的就上千万。”

迟伟笑道:“可以啊,兄弟,了解的挺多的嘛。”

那警察脸一红,道:“不是,前几天刚办了一件这样的案子。哎,不是咱们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啊。”

想想也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皮肉生意风险极大,收益也不高,借着直播的东风,只要有一点儿粉丝,什么人都能身家百万千万甚至更高,而老老实实工作或办厂的实体企业,却连人家一点零头都比不上。这不是世界变化太快,是发展的太畸形了。

柳南禾默默的在心里感慨之后,马上又将注意力转到了案情上。冰箱里除了水果和酸奶之外,没有别的食材。厨房的柜子里也没有调味料,更没有米面等杂物。柳南禾皱着眉头说:“这不对劲,难道她喝风饮水过活啊。查一查,看她是不是经常点外卖。”

迟伟马上却办,过了一会打来电话,说这个房间的地址确实经常点外卖,不过送餐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她。每次把饭送上去,她都让人家放在门口,送餐员还以为她太过小心谨慎,所以印象很深刻。

柳南禾马上掉头走了出去,在楼梯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着。房东小心翼翼的说:“警官,你是找监控么?”

柳南禾点点头。房东一脸尴尬的说:“这里虽是商住两用的楼房,但大家都没装监控,因为全是租出去的,没人愿意费那个钱。”

柳南禾没理他,又掉头走向了电梯。几分钟后,迟伟从电梯里上来了。看着电梯,柳南禾突然眼前一亮,快步跑到屋里,对建设路派出所的警察说:“同志,麻烦你联系一下物业,将电梯里的监控资料全部调取出来。最好从六月二十号开始,回头我们慢慢看。”

那警察答应一声,点头出去打电话了。秦一燕挑了挑眉毛,道:“你发现了什么?”

柳南禾神秘的笑道:“因为我发现被害人的房间里少了样东西。”

迟伟和方雅雅同时看向了柳南禾:“少了样东西?是什么,我们怎么没察觉?”

柳南禾嘿嘿一笑,道:“伟子没察觉可以理解,但是雅雅,你不该没感觉啊。”

方雅雅还是一头雾水,左看右看,也没想到这房间里到底少了点什么。秦一燕凝眉想了片刻,突然俏脸一红,道:“变态。”

柳南禾不满的道:“哎,你这什么思想?你们用都可以,我提提都不行?”

方雅雅诧异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秦一燕道:“他是在说卫生巾!这房间里住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应该每个月都来例假的,可是她的房间里却没有一包卫生巾。”

方雅雅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她一定要却买卫生巾的,所以就有进出电梯的监控录像……顺着监控录像查她的行走路线,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秦一燕无奈的摇摇头,道:“雅雅,你跟错领导了。”

柳南禾顿时一头黑线,方雅雅咯咯咯的笑道:“一燕姐,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习惯了,也就将就着过吧。”

秦一燕道:“喏,柳队,你仔细看看。”她将柳南禾从钱包里发现的那张纸条又拿了出来,放在柳南禾面前。柳南禾苦笑道:“我又看不懂,让我看什么?”

秦一燕道:“这上面的指标代表的意思是,死者的生殖生理系统不正常。换句话说,她绝经了,根本不会来例假。”

方雅雅惊道:“才二十一岁就绝经?”

秦一燕点点头,却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柳南禾也不好意思再接下去,问迟伟道:“死者以前订餐的时候,留下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迟伟撇撇嘴,道:“电话号码是假的,送餐员一次也没打通过。要不是地址写的很精确,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送。对了,广东那边的公司把她以前用的号码发过来了,现在技术科的人正在调查跟进,一有结果就会通知我们。”

柳南禾应了一声,门外响起电梯的开门声。几秒钟后,老法医廖叔带着几个年轻法医进入这间房子。秦一燕上前道:“廖叔,死者的内脏基本都在石膏雕像里。您这边勘验完毕,再仔细搜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指纹线索。”

廖叔道:“好,这里交给我们了。”

柳南禾等人只好暂时告退,顺带着将房东李先生带回了局里。此时他们没有更好的调查思路,只能继续查问当日租房人的信息情况。时隔数月,李先生实在记不清了,皱眉想了老半天,才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人……那人好像有一点广东口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广人说官话,那种感觉我记得,确实是广东口音。”

柳南禾道:“广东口音,人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对不对?”

李先生道:“对的。”

柳南禾从手机里调出来何其的照片,追问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李先生眼前一亮,道:“对,对,就是他。当时我还纳闷呢,这人穿的也不光鲜,见面就付一年的房租,爽快的简直不要不要的。”

柳南禾向三个搭档看了一眼,道:“好吧,终于有眉目了。”

将房东送出办公室,柳南禾马上接到了一个固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抱怨说:“柳南禾你这个王八蛋,净给我们所里添麻烦,你们刑警队忙,我们这儿也不轻松啊。你说,你每次抓到了人,直接拉回去调查一下不就完事了,干嘛非得往我们这儿送啊。所里人手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南禾这才想起来,这是芒砀路派出所的同事来抱怨了。

“行了,老宋,正烦着呢,别给我叫了,改天小东来我请客,成了吧?”

电话那头的老宋苦笑道:“不是请不请客的问题,是你叫他过来的那小子出事了。”

柳南禾神经一紧,马上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他在派出所门口被人偷袭,肚子上中了两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柳南禾愣了,等老宋继续说完详细情况,马上严肃的扭头向方雅雅说道:“请示郭大队,马上抓捕何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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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抓人

两刀都捅进了那小子的肚子里,但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下手的人运气太背,肚子里那么多脏器,这两刀竟然一个都没碰着。而且刀刃也没有触及主动脉,尽管看上去血流了不少,人却没有什么大碍。柳南禾拿到了针对何其的逮捕令,马上交给了迟伟,让他带人前往风暴夜总会抓捕何其。而他却带着方雅雅去往芒城市人民医院,录取那小子的口供。

那小子看见柳南禾过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看到了方雅雅,因失血过多导致的惨白神情上突然激动的红了起来,笑嘻嘻的道:“警察姐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方雅雅佯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屁孩,知道是谁捅的你吗?”

那小子愣了愣,没有接口,过了几秒钟才迟疑着说:“派出所门口没监控么?你们自己去查啊,反正我不认识他。兴许,是嫉妒我长得帅吧。”

柳南禾没好气的说:“是嫉妒你太骚包了,上派出所自首,你说你骄傲个什么劲啊,还站在门口扭海草舞。”

那小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原来你们看过监控了啊。”

柳南禾没理他,盯着他的病例看了一会,道:“你叫刘弋舟,广东人,今年十八岁?”

那小子应了一声,道:“是啊。”

“来芒城干什么?”

“爸妈在这边干生意啊。人民路上的广式烧鸭饭餐馆,就是我家开的。”刘弋舟笑呵呵的说道。

柳南禾皱了皱眉:“你被捅了,这么大的事,你爸妈都不过来看一眼的?”

刘弋舟摇摇头,道:“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前几天老家有点事,他们回阳山了。”

柳南禾和方雅雅在这边待了足足半个小时,也没有从刘弋舟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捅他的人姓谁名谁,为何要捅他,就连刘弋舟自己也说不出个究竟。至于那人是不是何其的手下,刘弋舟更是讳莫如深,不管柳南禾和方雅雅如何诱导,他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离开医院的时候,方雅雅道:“这小家伙没有对我们说实话,捅他的人他应该是认识的,否则不会在我们提到何其的时候他就变得有点儿不正常。”

柳南禾点头道:“他经常在风暴夜总会玩的,知道何其的背景和势力,不敢指认他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是刘弋舟的被袭却给警方带来巨大的帮助。因为在夜总会的时候刘弋舟跟警方接触过,所以何其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针对刘弋舟,而这个理由也正是警方将何其拘捕的主要原因之一。

何其很配合,见迟伟拿出了逮捕令,便乖乖的跟着警察来到了局里。看见郭京安和柳南禾的第一眼便笑着打招呼:“郭队,柳队,弄这阵仗干什么,影响了我店里的生意,咱芒城警方可赔不起啊。”

郭京安板着脸说:“何总,别套近乎,我问你,认识刘弋舟吗?”

何其装模作样的皱皱眉头,道:“不认识,咋的?什么小猫小狗我都得认识吗?”

郭京安语气一变,道:“那林诗轩呢?”

何其的神情居然丝毫没有变化,大大咧咧的说:“认识,一个小女生而已,前些日子来芒城作客,我还帮她租了套房子。”

郭京安和柳南禾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想到何其竟然如此轻易的承认了他和被害人相识的信息。柳南禾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何其嘿嘿笑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有必要跟你们说吗?现代社会嫌贫不笑娼,包个女人不犯法吧?”

柳南禾冷冷的道:“何先生,我建议你的态度放端正一点。林诗轩离奇被杀,与她相识的人都摆脱不了杀人的嫌疑。她来到芒城,是你帮忙租的房子,在没有查到其他关系人之前,你的嫌疑最大。”

何其满不在乎的道:“那又怎么样?我懂法律的,疑罪从无,就算是警方也不能做有罪推断。”

郭京安皱起了眉头,这个何其,果然是在南方混过的老狐狸,还真是不好对付。柳南禾同样无可奈何,按照现行的政策,最多只能拘留何其二十四小时。可之前下达的是逮捕令,倘若把何其放出去,估计这家伙扭头就会找律师起诉芒城市公安局,说警方胡乱抓人粗暴执法等等。

柳南禾剑出偏锋,冷笑着道:“虽然在林诗轩的命案上暂时还不能确定跟你有关,但在芒砀路派出所门口偷袭刘弋舟的事情,跟你可脱不开关系。我们已经做过他的笔录,他亲口指认下手的那个人是你的手下,一直在风暴夜总会工作。何先生,委屈您在拘留室多住两天吧,稍后我们会通知你的家人送点生活必需品过来。”

何其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的道:“那小兔崽子信口雌黄,诬告好人,你们处事不公,我要向督察处投诉你们。”

柳南禾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他跟你互不相识,为何要诬告你?他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有必要这么干吗?”

何其表情明显一僵,不说话了。柳南禾也没管他,转身出去了。郭京安跟着走出来,苦笑着说:“南禾啊南禾,你小子啥时候能稳重点?没有确切证据,申请什么逮捕令?没线索可以慢慢查,你冒用刘弋舟的名义,这事儿万一被捅出来了,你这身衣服可就穿不成了。”

柳南禾笑了笑,说:“兵不厌诈,干了坏事的人,总是会心虚的。你瞧瞧,他这不是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吗?”

郭京安点点头,道:“好吧,尽快锁定那个人的身份,取得跟何其有关的确切口证。南禾,这回可得精细点,何其的老板薛家群是市人大代表,估计一会儿就要给咱们谢局施压了。”

现在的社会属于信息社会,除非是非常诡异的案子,否则真格儿想查起来,那就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监控镜头在拍摄车辆违章的时候,可以精细到分辨出准确的车牌号码,筛选出驾驶人的头像信息,锁定某些犯罪嫌疑人的行踪路线,那还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事情么。柳南禾带着方雅雅和迟伟直接来到了芒砀路派出所,跟派出所里的警察们一起查阅事发当时周围路段的监控情况。秦一燕原本也要跟着过来,可廖法医在时代城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一个电话把她叫走了。

芒砀路派出所斜对角是农业发展银行,旁边是一条贯穿芒城市区的绿化渠。路标上显示它叫中州渠,可本地人都是叫它雪枫沟。刺伤刘弋舟的那个人就是从雪枫沟旁边的公园里摸过来的,年纪约莫二十来岁,身高和体形都很普通,属于丢在人群中也不易被察觉的那种人。通过多个路口监控镜头的分析比对,半个小时以后,芒砀路派出所的同事们查出了他的身份信息。

这人名叫胡胜茂,今年二十七岁,芒城市区人,高中学历。去年和前年都在风暴夜总会工作,今年出来创业,在农业发展银行旁边开了一家小型的烟酒店。捅伤刘弋舟后,他原路返回雪枫沟,在公园里兜了个圈,回到了自己的烟酒店。警方下意识的认为行凶者会尽快逃离,压根儿没想到他就在眼皮子底下,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条线索。

柳南禾看了看手表,此时刚刚晚上六点二十分。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警车也没有开,众人一路小跑来到胡胜茂的烟酒店外。胡胜茂正站在门口看别人下象棋,见几个人突然跑过来,撒腿就往雪枫沟的方向跑去。

芒砀路派出所的同事大叫道:“站住,警察。”

柳南禾却一声不吭,拔腿追了过去。几分钟后,心虚而体力偏弱的胡胜茂被柳南禾摁倒在地,乖乖的戴上了手铐。当着几个同事的面,柳南禾再次语出惊人,冷冷的道:“胡胜茂,你昨天捅伤的那个年轻人死了,赶紧拖家里人想办法找个好律师吧。”

胡胜茂顿时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我是去吓唬他的,根本就没有动手。当时我手上拿的也不是刀子,就是一根短钢管,不信你们去我店里看看,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呢。”

芒砀路派出所的警察道:“放屁,监控里我们都看到了,你捅了他两下,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证据确凿,还在这死鸭子嘴硬。”

胡胜茂更加委屈了:“我靠,我真的没有动他。当时我也很纳闷,钢管捅他两下子怎么就出血了,要不然我会吓得跑回来吗?”

柳南禾冷哼一声,道:“他跟你有仇?”

胡胜茂下意识的摇摇头,道:“没有。就因为没仇,我才犯不着杀他呢。杀人要抵命的,我又不是傻子。”

“那你去找他干吗?”

胡胜茂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柳南禾挥了挥手,道:“行,既然你不说,我们也不给你争取机会了。把他带回去吧,监控视频也一并递交上去,就这情况,估计死刑是跑不掉了。”

胡胜茂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道:“同志,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我他妈的真的没有杀他……你们当警察的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那你去找他干吗?无仇无怨的,你用钢管捅人家干什么?”柳南禾又是这句话问了过去。

胡胜茂还是不敢提及何其的名字。柳南禾也不在乎,反正从胡胜茂的临场表现上,他已经判断出了此人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角色。只要再施一点压,他就会把何其供出来。

果然,到了芒砀路派出所的拘留室,手腕和脚腕戴上了亮晶晶的铐子,误以为自己被认定死刑的胡胜茂老老实实的坦白了。

“是何哥让我去的,他让我提醒那个小子不要乱说话……可是,我真没杀他啊。”说着说着,胡胜茂痛哭流涕,委屈之极。

1-8 四个疑点

有了他的供述,警方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继续扣留何其了。虽然时间的先后顺序上略有差别,不过为了办案,也不必苛求的那么精细。柳南禾坐在办公室里休息片刻,可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跟方雅雅交待了一声,待秦一燕回来时通知自己一下,柳南禾微微摇着头离开了办公室。他要去的地方是胡胜茂的烟酒店。迟伟跟了出来,道:“头儿,一起去吧,刚好顺路。”

柳南禾笑道:“你家住道南,顺的哪门子路?”

迟伟眨巴着眼睛笑了,说:“我去时代城看看,可不是顺路吗?”

柳南禾明白了,这家伙是去秦一燕那边献殷勤呢。不过听说法医那边取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已经带回局里检测去了,他这会儿去那边有什么用。话说回来,就秦一燕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对迟伟也不怎么感冒啊。

“嘘,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迟伟笑嘻嘻的道。

走到农业发展银行,柳南禾东去,迟伟继续北行。芒砀路派出所的民警已经过来了,看见柳南禾走进门,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没好气的跟他握了握手,道:“柳队,说好的小东来,你可别赖账啊。”

柳南禾哈哈大笑,道:“你就是老宋啊。”

那人点头道:“可不是么。喏,其实我才二十九,还没到三十呢。这不干了这一行,成天累的跟狗一样。”

柳南禾笑道:“你慢慢抱怨,反正我什么也没听见。”

老宋道:“我没抱怨,就觉得这事儿搞的越来越复杂了。”

柳南禾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

老宋没回答,走到烟酒柜旁边,拉开了第二个柜子。那里面放着一条只有二十公分长的银色钢管,摸摸材质,似乎还夹杂着铝。柳南禾猛然想起来胡胜茂交待过的事情,他说他只是用钢管捅了捅刘弋舟,根本就没对刘弋舟做什么。可他们在监控里亲眼看到了刘弋舟身下流淌出的鲜血,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也都证明了他肚子上挨了两刀。那么严重的伤势是造不了假的,可是这钢管也明明白白摆在这里,而且胡胜茂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他若真的做了这件事,断然不会死不承认。

柳南禾木然而立,怪不得老宋说复杂,现在他自己都头大了。这么钝的钢管,敲下去或许可能大出血,可捅两下根本就没有可能弄出血来。柳南禾沉默片刻,道:“老宋,走,再去一趟你们所里,查查昨天的监控录像。”

老宋点点头,带着柳南禾回来了。监控录像又看了好几遍,可镜头里面显示,当时跟刘弋舟接触过的人只有胡胜茂一个人。老宋迟疑道:“会不会胡胜茂当时用的是刀,怕搞出了人命,才丢掉刀子换成了钢管?”

柳南禾道:“按道理说有这个可能,但按照他的胆量和气场来说,他又不像这么细致大胆的人。”

两人在办公室里讨论到九点半,方雅雅的电话打过来了,说廖叔和秦一燕都回来了,郭大队也在,让柳南禾尽快赶回去。市局在东方大道中段,从芒砀路派出所赶过去,至少需要二十分钟。老宋摇了摇头,道:“走吧,我载你过去。等这案子结了,小东来我是吃定了。你要敢不认账,我就到你们局里吆喝去。”

柳南禾笑道:“一顿饭而已,撑死了几百块钱,瞧你那出息。”

老宋道:“几百块钱还少啊。差不多六分之一的工资了。”

回到局里,径直赶往郭京安的办公室。廖叔和秦一燕低着头,正在将检测过的资料一一整理完毕。见柳南禾匆匆赶到,秦一燕翻了个白眼,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廖叔看了郭京安一眼,郭京安点点头,他便沉声说道:“对于时代城死者房间的检查勘测已经完成,现在有几个情况跟你们反馈一下。”他拿出几张照片,投影在墙壁上。照片里的东西如柳南禾之前的推测一样,全是林诗轩被取走的内脏。

“从各脏器的情况来看,可以确定死者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但脏器的血管上,只有小小的一个切口,说明凶手对死者下手时,只是单纯的切割了她的脚部动脉。等死者死后,将她的脏器全部摘除,再逐一进行放血。最后清洗尸体,处理血迹,将尸体带至龙郭镇洪庙村外的农田里丢弃。处理过的脏器,则塞进了房间里的石膏像。”

说到这里,廖叔看向了柳南禾,道:“这些情况已经充分说明凶手熟悉人体构造,而且心理素质很好,可谓到了变态的地步。将内脏塞进石膏像,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说明他还是很珍惜死者,希望死者能够跟石膏像一样永不改变。所以我个人认为,这起凶杀案,属于情杀的可能性极大。”

柳南禾点点头,扭头看向方雅雅:“雅雅,林诗轩的手机号码梳理情况怎么样了?”

方雅雅拿出几张打印满了的纸,道:“死者的通话情况极为复杂,号码很多,可能跟其职业情况有关。不过,我仔细筛选过上面的这些号码,在六月份之前,他们跟死者的通话异常频繁。”

柳南禾道:“六月份之后呢?”

方雅雅道:“六月二十号之后,方雅雅的手机就再也没有启用过。或许她弄了其他的号码,可是暂时没有查到。”

“其他社交软件呢?比如某信,某Q,某探之类?”

方雅雅的表情顿时怪异起来,尴尬的笑道:“某信我们已经锁定了,不过,她的正常聊天记录很少。”将她手里的资料也投影上去,柳南禾就明白了,原来林诗轩的某信是她用来跟某些有钱人约定去哪里提供特殊服务的主要手段。而她的朋友圈里,也都是一些性感而诱惑的照片或视频图像。此外,还有一些人经常跟她互动评论点赞,经过方雅雅的鉴定,其中一些人就是那些纸上的号码机主。

“联系机主所在地的警方,请他们协助一下,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凶手很有可能就在他们当中。”柳南禾道。

方雅雅点头答应了。

廖叔继续道:“石膏像所用的石膏,经过成分鉴定,氧化钙的含量为51.7%,三氧化硫的含量为48.3%,这种石膏的配比方式,大多集中在本市城郊的后岭镇上。从石膏像的雕刻时间来看,应该是在两个月之内。”

柳南禾会心一笑,看来这案子离大白之期不远了。

廖叔又拿出一些照片,道:“这些脏器是死者的生殖器官,我们也请教了人民医院的妇科医生,她们说死者经过多次人流堕胎,再加上不洁净的性生活,已经丧失了生育功能。从死者的这些情况来看,更进一步确定了情杀的可能。”

郭京安点了点头,道:“能确定方向,那就是个大进步。老廖,辛苦你们了。”

廖叔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个新的疑问没有解决。经过对死者房间的勘测,我们提取了一些指纹。除了咱们局里的同志,还有几枚指纹没有得到验证。这几枚指纹,同样不属于死者,所以我判定,这几枚指纹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柳南禾皱眉道:“跟何其的指纹比对过了吗?”

廖叔道:“何其以前在广东犯案很多,数据库里有他的指纹资料,可经过技术人员比对,房间里的指纹不属于他。”

跑了个空的迟伟喘着粗气推开办公室的房门,道:“那很正常啊,何其现在也是大老板了,杀人这种事,哪还用得着他亲自下手。”

柳南禾道:“道理说的通,可还是有很多疑点。来,我们理理看。”

众人低声讨论着,将疑点罗列如下。

第一,如果出于情杀,激愤杀人的可能性很大,凶手为何要如此细心的摘取受害人的内脏,并且将它们放在时代城的石膏雕像里?

第二,有时间如此炮制被害人的尸体,他为什么不将尸体彻底掩埋,这样反而可以隐匿案情,不是更安全吗?就算凶手为了博取眼球吸引大家的关注,可他又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弃在距离市区二十公里外的乡下农田里呢?

第三,真正的杀人现场在哪里,林诗轩一个当红的女主播,为何要偷偷摸摸的藏到芒城来,并且隐匿身份弃用电话?她在逃避什么?

第四,发现尸体的现场留有一点点烟灰,那点儿烟灰被鉴定为甄久牌香烟留下来的。通过对林诗轩的鼻腔解剖,证明她也是这种香烟的爱好者。可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如何买到这种香烟的呢?就算烟灰是凶手留下的,那也说明他曾经多次给受害人送烟,林诗轩来到芒城才三个月,谁会跟她这么熟悉?

综合种种因素,嫌疑人的焦点还是集中在了何其的身上。因为他之前已经承认过,是他帮林诗轩租的房子,而林诗轩千里迢迢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足以证明她很相信何其。就算他不是谋害林诗轩的凶手,他也掌握了很多有关林诗轩的私密情况。

1-9 可怜天下父母心

深夜,柳南禾等人再次提审何其。由于胡胜茂已经落网,将他的口供往何其面前一放,何其的态度终于不再那么倨傲了。可是问及他派人恐吓刘弋舟的原因,他始终三缄其口。最后逼的急了,才冷冷的说了一句:“这小子在我的店里经常乱说话,我派人过去提醒提醒他,最多是个治安处罚,瞧你们这架势,还打算关我个十天半月的啊?”

柳南禾再次提起林诗轩,但何其只是轻描淡写的承认两人几年前在广州有点交情,上半年她说自己心情不好,何其便邀请她来芒城玩几天。没想到林诗轩来到之后说自己现在是主播,不能随意停播,所以才租了那间精装修的房子帮她一把。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交往,何其避而不答。柳南禾等人无可奈何,又不能刑讯逼供,只能失望的放何其回去休息。次日一早,方雅雅语气消沉的说:“头儿,何其出去了。”

柳南禾脸上倒没有多少失望,因为何其的老板是市人大代表,跟市里的领导都很熟悉,他只要居中说说好话,在没有真凭实据锁定何其的罪名之前,谁也不能继续扣着他不放。即便拿刘弋舟的案子当挡箭牌,同样无法说服上级领导。

柳南禾笑了笑,道:“不用急,伟子已经去后岭镇调查石膏雕像的情况了。那边一有线索,就可以顺着查下去了。”

方雅雅握着拳头说:“这样的人就该抓,夜总会里都是些什么人啊,妖魔鬼怪一样。”

柳南禾笑道:“下药是不行的,其他的嘛,要用包容性的态度去衡量。哪个城市,哪个国家的夜场估计都是那副德行。”

看着柳南禾提着包打算出门,方雅雅皱眉道:“头儿,你这是去哪儿?郭大队说了,今天谢局可能会找你开会。”

柳南禾道:“我去医院看看,有些事儿要问问刘弋舟。”

方雅雅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不是问他钢管怎么捅出血的么?”

柳南禾点点头,开车走了。

来到医院,直奔刘弋舟所在的病房。可床上被单掀开着,没有刘弋舟的踪影。找护士一问,护士说八点钟换药的时候还在呢,这会儿怎么不见了,或许是上厕所去了吧。柳南禾等了足足十几分钟,刘弋舟才一脸苦相的走回来,看见柳南禾就焦急的说:“警官,能不能跟我爸妈说说,这回真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惹是生非啊。”

柳南禾皱了皱眉,只见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怒气冲冲的跟了进来。男的一脸横肉,看上去很有厨师的风范。女的同样身强力壮,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指着刘弋舟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王八蛋,是不是要把爸妈气死才省心?一年到头挣点钱,天天给你擦屁股。这回好了,肚子上挨两刀,你要死了,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

刘弋舟畏畏缩缩的道:“哎呀,爸,妈,这回真不关我的事。我就刚好走到派出所门口,那人就捅了我两刀。”

那妇人抹着眼泪怒道:“放屁!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捅你?路上那么多人,他为啥不捅别人?”

柳南禾心神一凛,侧头看了看刘弋舟。刘弋舟依然可怜兮兮的说:“我哪知道啊,我要知道他想捅我,我早就跑了啊。”

医生和护士纷纷出来劝刘弋舟的父母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吵大闹。这一对夫妻都有些不讲道理,骂完了儿子骂医生,说我儿子活蹦乱跳为什么要让他住重病房,是不是故意坑他们的钱等等。医生气的脸色铁青,道:“你儿子送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就算没有伤到要害,若非我们及时诊治,他也有可能失血过多而死。”

那妇人道:“胡说八道,真有那么严重,他现在怎么还能行动自如?”

医生跟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无法沟通,直接把医院的保安叫了过来。柳南禾生怕影响其他病人,也亮出了警官证。看到警官证,刘弋舟的父母顿时偃旗息鼓,瞪着一双气呼呼的眼睛在床边坐了下来。

柳南禾道:“刘先生,刘太太,我有些问题要请教一下,麻烦您二位请跟我过来。”

那妇人从兜里摸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道:“警官同志,能不能等一会?我儿子的医药费还没交上去呢,等我交了钱,马上就过来。”

柳南禾诧异道:“医院可以刷卡,你带这么多现金干什么?”

那妇人怒视刘弋舟一眼,道:“家里穷的响叮当,全被这个畜生给糟蹋完了。就这点钱,还是我们找旁边的邻居店里借来的。”

柳南禾更惊讶,可当着刘弋舟的面,也不方便再多问,便点头让那妇人出去了。一个医生给他们找了间无人的办公室,刘父进去后便点起了香烟,愁眉苦脸的说道:“警官,是不是我儿子又犯事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刘弋舟是一个问题少年,这几年没少给家里头添乱。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就目前看来,这回的事情还真的跟他无关。”

刘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将烟盒放在了桌上。柳南禾看了一眼,他抽的是喜鹊牌香烟,这种烟两块五一盒,在现代社会属于最低端的那种烟之一。刘父讪讪的笑笑,道:“不好意思,警官,这烟太差了。”

柳南禾其实很少抽烟,可为了舒缓刘父的情绪,还是自顾自的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点燃后叼在嘴上。见柳南禾这么随和,刘父也放下心来,道:“我儿子的伤怎么样?医生说他肚子上中了两刀,可是刚才我看他下楼也没啥大事……”

柳南禾道:“皮肉伤,出了点血,没啥大碍。年轻人好动,恢复起来快,不用太担心了。对了,你们是广东人,怎么会跑到这里开饭店?”

刘父无奈的叹道:“还不是因为这小兔崽子。以前在广州干的好好的,他不安心读书,非得去跟人家混社会。后来惹出了麻烦事,被学校开除了,只好跟我在饭店里帮忙打下手。几年前,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非得跑到这儿来找工作。我们原本不想过来的,可他三天两头惹出事,我们没有办法,只能转了那边的店面来这里了。”

柳南禾皱起了眉头,道:“你们是从广州过来的?”

刘父道 :“我们是阳山人,一直在广州开小饭馆的。”

柳南禾道:“那你们认识林诗轩吗?”

刘父挠了挠头,道:“没听说过。”

“那你儿子谈过女朋友吗?有没有听说他跟哪个女孩的关系很好?”

刘父叹了口气,道:“儿子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不跟我们说。不过我和他妈也问过,这小子只想混社会,根本不想成家立业的事情。”

柳南禾点点头,道:“嗯,毕竟年龄还小。好了,以后好好管教吧,已经是成年人了,再这样惹是生非,迟早要坐牢的。”

刘父无奈的往病床那边的方向看了一眼,从他的表情中柳南禾能够感受的到,他们做父母的已经无能为力了。柳南禾也没有太在意,刘弋舟这家伙虽然油嘴滑舌流里流气,可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想必也不会犯下什么严重的过错。以后吃点亏长长教训,或许自己就能幡然醒悟了。

离开医院,柳南禾接到了迟伟的电话,说生产石膏的几家商户他都查过了,没有人做过那样的石膏雕像。柳南禾道:“小作坊之类的查过吗?还有帮石膏厂家制作模具的地方,也去看一看,那几个雕像一模一样,应该是用模具做出来的。”

迟伟道:“可是那雕像是按照林诗轩的模样做的,谁家的模具厂会专门为她做模具啊?”

柳南禾道:“愿意赚钱的商家多的是。”

迟伟点头答应了。这回过了十五分钟,他便兴高采烈的打来电话,道:“头儿,真让你说准了。确实是模具厂做的,我已经找到这家店了,那啥,你赶快过来吧,后岭镇工业路1103号。”

柳南禾马上下楼,准备开车过去。刚上了车子,刘弋舟的父母畏畏缩缩的敲了敲车窗,道:“柳警官,能麻烦你送我们回去吗?中午还要营业,身上的钱都给儿子交医药费了,忘了留几块钱坐车。”

柳南禾心中一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没事,上来吧。”

将二人送到人民路上的广式烧鸭饭餐馆,柳南禾停下车,冲二人摆了摆手。这家店的地理位置并不好,周边的人流量也不算大,门口的铁筐子里养着十几只硕大的鸭子和鹅,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冲外面直叫唤。

柳南禾继续驱车前行,按照迟伟提供的地址找了过去。模具厂的规模同样很小,连老板带工人总共只有四个人。见警车停在厂子门口,瘦削的老板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柳南禾知道他心里有鬼,故意板着脸走进去,冷冷的道:“郝永业,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那老板结结巴巴的道:“我知道,我知道。”

柳南禾道:“知道还不赶紧说?非得进局子里吃点苦头是吧?”

那老板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从屋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柳南禾。柳南禾看了一眼,见那照片似乎是前些年拍的,因为上面的林诗轩还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天真少女,笑的秀气而又纯净。想想她后面所走的路,柳南禾忍不住心中暗叹造化弄人。

1-10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用柳南禾和迟伟开口,店老板就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一切。原来当日林诗轩的死讯传遍了芒城,店老板就开始胆战心惊了。因为早在两月之前,有个人拿着这张照片让他做个模具。当时他还挺纳闷,以前做模具都是各种小动物,就算是弄人像,也是观音菩萨、孙猴子、猪八戒、财神寿星之类,谁会拿着一个活人的照片来做模具啊。

可是那人出手阔绰,甩手就是两千块。店老板看在钱的面子上,便接了这个活儿。待到将产品完成后,那人又赏了他一百块钱的小费。店老板还以为遇到财神爷了,哪想到时隔两月,这事儿竟然跟命案扯上了关系。

迟伟怒道:“听说命案后,为什么不给警方打电话?”

店老板可怜巴巴的道:“店里头就这几个人,我去了生意咋办啊?”

迟伟道:“生意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店老板迟疑的说:“对我来说,当然是生意重要啊。我只是打个模具,又没有杀她害她。”

柳南禾皱眉道:“说说吧,那天找你打模具的人,大概长什么样子?”

店老板耷拉着脑袋,一副懊恼的样子,道:“这都过了俩月了,早就记不清了。”

柳南禾道:“他给你两千块,你都记不住他的样子?”

店老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这不光顾着看钱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么。”

柳南禾差点没被他气死,寒着脸问:“他前后来过两次,你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哪里口音,身高体重长相,怎么来的,有没有开车,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店老板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呀,你早说啊。我想起来了,他骑自行车来的,就路边那种蓝色的小车子。”迟伟记了下来,此人骑了一辆公共自行车——“是个男的,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出来多大年纪。声音嘛,有点怪,应该是故意做出来的。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看不出来,他当时穿的衣服太宽松了。”

听店老板讲完这些东西,柳南禾心里默默跟何其比对了一下。尽管骑自行车不符合何其的身份,可甩手两千块又能对的上号。综合身高,相似度又高了一层。加上在芒城只有他跟林诗轩相识,所以综合起来,还是他的可疑最大。

但是当柳南禾将何其的照片摆在店老板面前的时候,店老板却连连摇头,说:“不是,肯定不是,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

问他那里的感觉不一样,店老板却又说不出来。柳南禾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资讯,便严肃的告诉他:“这是命案,后期可能还需要你来配合指正,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否则的话,可能会有麻烦。”

店老板答应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再说。柳南禾和迟伟离开那家小厂子,转身上了车。背后一个小工模样的年轻人跟出来关门,却冲着柳南禾使劲眨了眨眼。柳南禾知道情况不对,便故意下车,将一张名片放在了地上,然后发动汽车走人。那小工装模作样的捡起名片塞在兜里,将厂子的铁门拉上了。

一个小时后,那个小工打通了柳南禾的电话。虽然那小子看上去也已经二十出头了,可张嘴的第一句还是喊了声“警察叔叔。”柳南禾一头黑线,勉强应了一声,只听那小工低声说道:“警察叔叔,我们老板是骗你的,那天来的人我记着呢,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

柳南禾霍然起身,道:“真的吗?”

小工道:“当然是真的。我开门开的慢了,他还踢了我一脚呢。”

柳南禾道:“你们老板跟他认识吗?”

小工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柳南禾追问道:“模具做好后,那人是怎么运走的?”

小工想了片刻,道:“好像是我们老板给他送过去的。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老板送过去的,还额外给了他一桶石膏粉。”

柳南禾眼睛一亮,记下了那个小工的电话号码,然后冲迟伟和方雅雅叫道:“走,去找郭大队,再把何其抓回来。”

到了郭京安的办公室,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那人浓眉大眼,不怒自威,一张富态的脸上却挂着一道斜着的刀痕,看上去极不协调。郭大队给他倒了杯茶,回头看见柳南禾,笑着打招呼道:“南禾,来的正好,这位是风暴娱乐公司的薛总。薛总,这位是小柳,我们二中队的队长。”

柳南禾马上上前笑呵呵的说道:“原来是薛总啊,你好,你好。上回过去就想拜望来着,不过当时公务在身,去您的办公室有点儿不太方便。那啥,这都中午了,吃饭了没呢?没吃的话小东来走起,我安排。”

薛家群笑道:“小柳,客气了。年纪也不大啊,都已经是刑警二中队的队长了,真是后生可畏。”他说话时也没怎么用力,可是声音却很洪亮,力道十足,明显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物。

柳南禾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道:“薛总是因为何副总的事情过来的吗?您看,有什么事儿您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们上门解答就成了,哪用得着让您专门跑一趟啊?”

薛家群摆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作为普通市民,当然要尊重法律的权威和警方的威严。何其跟了我十几年,是我的知心兄弟,可他若是犯了法,我也一样不徇私情。”

柳南禾恭维的笑道:“薛总境界真高,那些倚老卖老的大爷大妈,可真得向您多学学。”

薛家群道:“不敢当啊。对了,小柳,警方有没有找到什么证据,确定这事儿跟何其有关?”

柳南禾刚想将上午调查的事情简要的告知薛家群,却见郭京安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的摇了两下。“哦,还没有,上回的事情是栽赃陷害,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今天早上就把他给放出去了。”

薛家群点点头,道:“那可真是多谢了。”

又聊了几句不相干的废话,薛家群推说公司还有很多事要做,主动跟郭京安握了握手,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柳南禾已经伸出了手,可薛家群浑然当做没有看见,径直出去了。柳南禾眯了眯眼睛,笑呵呵的道:“这个老狐狸,分明是来给咱们施压的。”

走出门口的薛家群同样嘀咕了一句:“这个小狐狸,插科打诨,可精明着呢。”

郭京安脸上却一点轻松的神情都没有,将杯子缓缓的放在桌上,道:“南禾,麻烦的事情来了。”

柳南禾道:“什么麻烦事?我们这边有了新进展……”

郭京安打断了柳南禾的话,道:“何其死了。”

柳南禾大吃一惊,差点原地跳了起来:“什么?何其死了?”

郭京安轻轻的点点头,道:“薛家群过来之前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早上,何其被放出去以后,直接去了时代城。他在那里有一套房子,就在林诗轩隔壁的楼上。十二点二十三分,有人打电话报警,说有人死在那边的楼梯上。建设路派出所的人过去一看,发现死者是何其。”

柳南禾目瞪口呆,眼看着证据一条条指向了何其,这个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死了。“怎么死的?”柳南禾追问道。

郭京安叹了口气,道:“跟林诗轩一样,放血致死。不过他的内脏都还在,除了脚上的动脉处,也没有其他的伤口。”

柳南禾道:“这么说,应该是同一个凶手了。除了警方,只有凶手知道林诗轩是怎么死的。”

郭京安道:“没错,局里已经决定并案调查了。南禾,薛家群很快就会收到何其被杀的消息,你们得尽快行动,要不然局里的压力就太大了。”

柳南禾应了一声,马上找来方雅雅和迟伟,一起向时代城而去。走到半路,柳南禾接到了秦一燕的电话,说她和廖叔已经对尸体做了初步的检测,证明何其被杀前吸入大量乙 醚昏迷,而后被人拖到了楼梯间下的杀手。柳南禾带人来到时代城,先去了物业的办公室,查阅了相关楼层的监控。可沿途的几个摄像头都被人动了手脚,什么资料也没存下来。

柳南禾皱了皱眉,道:“伟子,你从楼梯里上去,看看路上能不能发现什么。”

迟伟答应一声,快步走了。柳南禾带着方雅雅出了物业办公室,还没来到何其所住的楼前,秦一燕的电话又打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薛家群已经到了。”

柳南禾冷哼一声,刚想说点什么,秦一燕便挂断了。匆匆上楼,只见警方的警戒线旁边围了一群楼里的住户,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吵的柳南禾脑袋瓜子生疼。往左走了几步,便是安全楼梯,几个法医正蹲在那里检测何其的尸体,而旁边站着一脸铁青的薛家群。

鲜血流了一地,从第一阶楼梯一直低落到拐弯处的楼梯上。可从这个位置向下看,更下方的楼梯上却干干净净,一点血渍都没有。柳南禾对旁边怒目而视的薛家群视而不见,凑到秦一燕身旁,低声道:“死亡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

秦一燕道:“十二点整,左右相差不会超过三分钟。”

“指纹,脚印,乙 醚来源,能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

秦一燕白了柳南禾一眼,道:“凶手做过了准备,现场没留下什么指纹。脚印倒是很多,可分不出来完整的脚印。至于乙 醚来源,凶手将器具带走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柳南禾苦笑道:“你是法医啊,大姐。”

秦一燕道:“法医又不是万事通。如果法医什么都知道,还要你们这些警察干什么?”

1-11 打赏主播美滋滋

柳南禾无言以对,只能扭头去找第一个报警人。刚问了两句发现尸体时的情况,满脸怒意的薛家群挤了过来,冷冷的道:“小柳,这件事你们警方一定要给我一个解释。昨天何其被你们抓了去,今天他就死在了这里。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交待,我会把全国的知名媒体都找来,让他们看看你们警方的丰功伟绩。”

柳南禾表现的很平静,道:“薛总,你放心吧。”

薛家群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方雅雅不满的道:“我们连午饭都没吃,这么心急火燎的赶过来,他这是什么语气啊。”

柳南禾的表情很凝重,并没有因为薛家群的无礼而生气。他继续询问了一些现场的信息,待法医将何其的尸体运回局里,然后才打电话向郭京安做了简短的汇报。郭京安道:“嗯,我知道了。南禾,你们先回来吧,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

柳南禾还没回答,迟伟的电话同时打了进来。柳南禾挂断了郭京安的电话,张口问道:“伟子,有什么发现?”

迟伟道:“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上有血迹。”

柳南禾急匆匆的赶过去,见血液的新鲜程度跟何其那里的血液不相上下,便提醒秦一燕下来采了样本。仔细在楼上楼下又看了两遍,柳南禾道:“这个血,有可能不是何其的。”

迟伟愣了愣,道:“你是说,凶手受了伤?”

柳南禾道:“很有可能。何其是个老江湖,想阴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迟伟道:“去查四周路上的监控,我就不信他还能上天了。”

柳南禾苦笑着摇摇头,凶手既然能破坏掉小区里的监控,自然会避开道路上的监控。芒城不大,掌握这些信息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回到市局,桌上摆了几桶某师傅牌的泡面。待柳南禾、迟伟等人狼吞虎咽的吃完泡面,郭京安道:“何其的死讯,现在已经在网上流传开了。上回死的是个当红女主播,这回死的是夜总会的副总,吸引的关注度很大。谢局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要求我们在一周内破案,我也不想给你们施加压力,但综合这几天的线索衡量起来,我们是不是路走的太窄了一些?”

柳南禾点点头,道:“刚才我已经反省过了。我们一直盯着何其,一直盯着林诗轩被杀的原因,却忽略了追本溯源。这是我的失误,我会全力补救。”

方雅雅皱眉道:“追本溯源?头儿,你的意思是……”

柳南禾道:“没错,就是追本溯源。与其被动的寻找凶手的身份和下落,还不如追查一下当初林诗轩为什么要跑到芒城来。她是一个当红主播,可当主播之前呢?她能认识何其,难道就不能认识其他人吗?”

郭京安板着脸,道:“我提醒你,可不要乱打薛家群的主意。他现在身份非比寻常,万一弄巧成拙,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场。”

柳南禾哼了一声,道:“倘若他确实跟林诗轩没关系,我自然不会找他去问话。万一他跟这案子有所关联,我才不会给他留情面。”

离开郭京安的会议室,柳南禾闷着头在纸上将他的想法全部列了出来。首先,凶手跟林诗轩和何其两个人都认识,这个范围就缩小了一大半。林诗轩是网红主播,除了私底下的那些业务,基本不跟任何人有所来往,直接交恶的可能性不大。而何其是风暴夜总会的副总,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所以能把他们两人列为谋杀目标的,定然与二人的现实生活有过密切的交集。而这个交集,很有可能是在他们来到芒城之前的事情。

方雅雅也花费了大量时间,将那些跟林诗轩的某信关联人的情况汇总了上来。当晚六点,所有的文字和音频资料都摆在了柳南禾面前。

给林诗轩打赏最多的“白云土豪哥”气愤填膺的表示:“那个女人就是个‘绿茶婊’,老子给她打赏了三百多万,约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个黑木耳。真他妈的晦气,早知道这样,谁他娘的捧她的臭脚,一个月三万块,想包哪个包哪个。”

打赏第二的“南海号”则说:“嗯,我是打赏了不少钱,具体多少也没统计。她主动问过我的联系方式,我对这种贴上来的女人不感冒,一次也没理她。至于打赏,无所谓啊,钱嘛,不花都是白纸,没意思的。”

……

大多数人都是花了几万乃至几十万来捧林诗轩,可时间一长便知道她是个兼职“特殊服务”的另类网红,兴趣度便开始慢慢降低了。但也有人纠缠不休,一个名为“一休哥”的用户就不依不饶的说:“我是一个搬砖的,一个月就三千六百块钱。工资发下来,先给她打赏三千四,自己留两百块钱啃馒头。”

“傻?这是傻吗?这是付出!我一点也不后悔,听她笑着说一声谢谢一休哥,我一夜都能高兴的睡不着觉!”

“我现在为啥恨她?我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她不吭一声就关播了,我能不恨她吗?”

“我知道你们是警察,我就是不甘心,她加我某信的时候说过的,有空要约我一起啪啪啪,可这都过去大半年了,连个影子也见不着。”

“别人能睡,我凭啥不能睡?”

“有本事你就一直躲着别露面,哈哈,老子砖也不搬了,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玩。你叫林诗轩,广东清远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正在上中学二年级。父母离异,老妈现在在温泉酒店做保洁员,对吧?哈哈,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再不过来陪老子一夜,老子就把你的底子全部捅出去,让你红遍全国。”

“喂,网红,那个‘一休哥’散发的资料是真的吗?我是戒赌吧的老哥,借我十五万让我上岸,否则我也揭你的老底子了。”

“靠,你五个月搞了几千万,花一百万消灾都不愿意吗?这是我账号:XXXXXX,给你三个小时时间,不然你的黑料遍布全网。”

……

看完这些音频资料,柳南禾突然明白了,林诗轩来到芒城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因为她被人抓住了把柄,前来避难来的。而现在的社会属于网络社会,除非彻底离开网络离开城市生活,否则走到哪里也不能得到心灵上的清净。

或许这就是她来到芒城还不得不继续直播的根本原因。方雅雅叹了口气,道:“哎,她弄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活成这样,一点人格尊严都没有了,最后还丢掉了性命。”

迟伟不屑一顾的道:“人的追求不一样呗。你是不知道,还有人直播那个……嗯,那个呢。”

“哪个啊?”

迟伟尴尬的笑笑,道:“没事儿,没事儿。”

秦一燕鄙夷的瞪了迟伟一眼,道:“下流。”

迟伟正色道:“美女,这话我就不服气了。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繁衍的必然过程,是一件神圣而伟大的事业,怎么能叫下流呢?当然,放在直播平台上去赚钱,这个叫下流,而且触犯了刑法,是要量刑问罪的。”

秦一燕冷冷的道:“用不着你给我上教育课,我懂的比你多。”

柳南禾敲了敲桌子,道:“好了,别斗嘴了。我认为凶手是这些观众的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他们想对林诗轩下手,就会处心积虑的讨好她,尽量把她约出来,而不是把她吓的逃到芒城。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雅雅,这条线索你继续跟下去,将她某信上所有的聊天记录全部调出来。另外,以前删掉的或者拉黑了的好友,那些记录也全部想办法恢复好。”

方雅雅点头答应了。柳南禾又道:“一燕,你和廖叔那边辛苦一下,争取摸清楚那些乙 醚的来路。我现在怀疑林诗轩被害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非凶手跟她很熟悉。”

秦一燕皱眉道:“为什么?”

柳南禾道:“因为她住在时代城表现的很谨慎,连外卖都不会出去拿。以何其跟她的关系,都没有和她碰过几次面,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方雅雅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经常碰面啊?房子都何其帮她租的,搞不好他也有钥匙呢。”

柳南禾道:“如果有这样的关系,邻里之间肯定会察觉,早就八卦起来了。你看看,这两天有人说过这样的小道消息没?若非出了命案,林诗轩的邻居甚至不知道这房间住了人。”

秦一燕没有再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柳南禾又看向迟伟,道:“伟子,你去调查一下何其的通话情况,看看能否找到林诗轩在芒城所用的电话号码。如果查到这个电话号码,搜寻一下这几天有谁跟她联系过。”

迟伟答应了,反问道:“那你呢?”

柳南禾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道:“我去陪薛家群那个老狐狸玩玩。”

薛家群确实是个老狐狸,可此刻的他更像一只愤怒的雄狮。这么多年以来,何其就是他的白手套,一直帮他遮风挡雨。自从十几年前跟了自己,何其始终忠心耿耿忠心不二。而为了回报何其,也为了避免自己的风险,薛家群甚至将风暴夜总会的法人代表都转给了何其。杀了何其,就相当于斩断了薛家群的一条胳膊,也是狠狠的打了薛家群的脸。

哪怕不在道上混了,薛家群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手指摁在手机的号码键上,好几次都想给谢和平打电话,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1-12 泡个警察妹妹当女友

傍晚的时候,柳南禾再一次来到了风暴夜总会。虽然发生了何其被杀的凶案,可风暴夜总会的生意依然红红火火。在那些沉醉于霓虹灯和洋酒的青少年看来,何其只是一根香烟,燃过后就剩下了一堆灰,风一吹便散了。

进门的时候,柳南禾竟然看到了刘弋舟。这个本该在医院里养伤的小年轻竟然蹲坐在风暴夜总会的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正在伤心的抹眼泪。灯光昏暗,柳南禾看到了刘弋舟腹部的纱布上渗出来的斑斑红点。他的父亲手上也带着伤,用一块粗糙的纱布包裹着。

柳南禾皱着眉头走过去,道:“刘弋舟,你在这干什么?”

刘弋舟哼了一声,道:“他们让我出院,我不就往这儿来了?”

旁边的中年男人急道:“我和你妈让你出院了吗?我们是说那个病房太贵,一天几千块,咱们住不起,想把你换到外面的病房里来。你不听大人解释,就生着闷气跑出来,伤口挣破了你也不回去,真想急死老爸是不是?”

刘弋舟怒道:“我都快死了,你们还惦记着钱?我不回去,活着本来也没啥意思。”

柳南禾冷冷的道:“好,既然不愿意回医院,那就回警局吧。”说完,他摸出电话,装模作样的给迟伟打电话:“伟子,派人来风暴夜总会,把刘弋舟那个混蛋抓到拘留室过几天。”

刘弋舟顿时急的大叫起来:“柳警官,我又没犯法,你凭啥抓我啊?”

柳南禾道:“我翻旧账行不行,有问题吗?”

刘弋舟无可奈何,只得认怂,道:“好了,好了,我回医院行了吧。”

柳南禾板着脸没说话,事实上他刚才根本没有拨通迟伟的电话。刘弋舟的老爸走到柳南禾身旁,点头哈腰的道谢:“柳警官,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个儿子,我这个儿子……唉!”

柳南禾点点头,道:“没事,别客气了。手怎么伤了?”

刘父道:“没事,中午杀鸭子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子割到了。”

柳南禾挥手给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又丢给司机十块钱,然后才静静的看了一眼刘弋舟肚子上的伤处,慢慢的转身进了风暴夜总会。

坐在酒吧的吧台上,柳南禾耐心的坐了大半个小时,待上回跟刘弋舟一起玩的几个小子漏了面,马上迎了上去。那几个小年轻记性很好,看见柳南禾眼前一亮,笑嘻嘻的打招呼道:“大哥,上回跟你来的那俩妞呢?”

柳南禾知道他们说的是方雅雅和秦一燕,也笑着问道:“这回没来,怎么,看上了?”

几个小年轻轰然一笑,道:“那可不,长那么漂亮,纯的跟公主一样。”

一个小子说道:“怎么说话呢,公主是骂人的,这店里就有公主,能跟那小姐姐相提并论吗?”

那人道:“我喜欢那个高的,胸大屁股翘,一双大长腿,看着都美的冒泡。哎,大哥,那俩妞到底哪儿来的,能帮我们介绍介绍不?”

柳南禾笑道:“她们是我朋友,平常不往夜店来的。想见她们,改天跟我一块吃个饭,指不定能见着。”

那小子道:“嘿嘿,那感情好,你定时间,我买单。吉祥街上有家日式料理,味道不错,女孩子一定感兴趣。”

一听这话,柳南禾就知道他们的泡妞手段还很低级。跟着他们找了个台子坐下,柳南禾买了一打啤酒,自己先喝了半瓶,装模作样的问:“对了,上回那个姓刘的伙计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一个小年轻道:“别提他了,那家伙衰到爆,走着路好端端被人捅了两刀,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柳南禾故作惊讶:“这怎么可能啊?芒城的治安挺好的,今年都没出什么大案子啊。”

那小子偷偷摸摸的凑到柳南禾耳边,道:“那是你孤陋寡闻,我告诉你吧,治安好那都是表面上的事情,其实呢,案子多着呢。就拿这夜总会来说,哪个礼拜没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只不过报警处理的话,派出所的那帮人只会罚钱了事。时间一久,大家索性自己处理,连报警都懒得报了。”

另一人又道:“那些还是小事,最近几天,芒城还发生了命案,电视台和网络上都发了,你没注意吗?”

柳南禾笑道:“我平常工作比较忙,出差又多,还真是没注意。”

那人道:“前一个死的是个女主播,听说长的很漂亮,跟天仙一样呢。可惜只有二十一岁,真是太可惜了。”

另一人道:“你可惜个毛,跟你有啥关系?”

那人道:“我可惜她没有跟我……那啥,嘿嘿,你们不也一样这么想么。”

另一人道:“这话可不能让刘疯子听见,否则他一定跟你玩命。”

柳南禾插嘴道:“刘疯子?那又是谁啊?”

几个小子全都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刚才说的刘弋舟么?”

柳南禾道:“刘疯子认识那个女主播?”

“那谁知道,他总说那主播是他的女朋友,可每次我们叫他把她带出来吃个饭,他都没本事带出来。让他给人家打电话听听声音,他又说没有人家电话号码。南方人心眼多,没咱北方人实在,我早就说了,那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嘴炮。”

“就是,就是。上次搭上那清纯的小妹妹,也不知道给咱们分享一下。”

柳南禾暗暗冷笑,幸好你们今天遇到的是我,倘若方雅雅真的跟过来了,这会儿你们能否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尚未可知。不过刘弋舟口口声声说跟林诗轩认识,这句话却出乎了柳南禾的预料。因为那小子是一个无业游民,而林诗轩是身价上千万的女神主播,二者之间根本就搭不上什么关系。以刘弋舟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算打赏一百块钱给林诗轩,恐怕都得从自家的小店里偷偷下手。而这点儿小钱,在林诗轩眼中恐怕连一笑的资格都没有。

几个小子提到这些也是一笔带过,看情况他们知道的东西也不多。柳南禾顺口又提到了何其的身上,几个小年轻脸色一紧,低声道:“老兄,何哥是这里的扛把子,可不敢乱说话。”

柳南禾笑道:“那咱们出去说,找个小摊儿吃点东西,我请客。”

几个小年轻摇了摇头,道:“吃什么饭啊,进夜总会要交钱的,我们还等着捡死鱼呢。”

死鱼是行话,意思是指那些喝醉了的姑娘们。而捡死鱼,就是将这样的姑娘们带到酒店里,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柳南禾笑了笑,道:“走吧,捡死鱼的人那么多,轮得到你们吗?走走走,我给那姑娘打个电话,看看她有没有时间出来。”

“那不行,你先打。她要过来,我们就跟你出去吃饭。”

柳南禾无奈,只能打电话给方雅雅。刚暗示了一句,方雅雅便明白了,道:“头儿,我懂了,你等十五分钟,我去欧亚路和芒砀路的交叉口等你。”

柳南禾应了一声,笑着对几个小子道:“算你们运气好。十五分钟后她就过来了。”

一个小子眨巴着小眼睛说:“老兄,你是不是还没得手啊?今晚上我们把她灌醉,你先来,我们候补,怎么样?”

柳南禾似笑非笑的道:“我家里有老婆,对这个不感兴趣。只要美女不反对,你们自己看着来。”

几分钟后,几个兴高采烈的家伙跟着柳南禾走出了风暴夜总会。来到十字路口,看见一身素颜的方雅雅,几个小子全都热情的围了上去,纷纷使尽了各种手段献殷勤。方雅雅故作害羞的招呼柳南禾过来解围,然后一起向不远处的大排档走去。走在路上,方雅雅低声道:“头儿,我那边有收获了,正想找你汇报呢,你怎么安排了这个局儿?”

柳南禾笑道:“因为我发现了新线索。那个在派出所门口被捅的小子,可能认识林诗轩。”

方雅雅愕然一愣,道:“真的假的?”

柳南禾道:“可能性很大。”

方雅雅笑道:“头儿,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柳南禾道:“什么?”

方雅雅道:“和你发现的一样。”

这回轮到柳南禾惊讶了。可为了不让几个小子看出来猫腻,两人也没有再细说下去。找到大排档坐下来,两人一边跟那几个小子吃饭喝酒,一边套他们的话。几个小年轻为了在佳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英勇,纷纷来者不拒,没过十五分钟一箱啤酒就见了底。

方雅雅问起来刘弋舟的事情,几个小年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说起来。

原来刘弋舟有一次喝醉酒的时候说起过,他来芒城一开始是因为跟着薛老大何老二混社会。后来他们嫌他没出息,不让他在夜总会干了,他才回去跟着爸妈的店里帮忙打下手。可是今年六月份的时候,他突然又回到了夜总会里,每天跟在何老二屁股后头打听某个主播的消息。他们问起来的时候,刘弋舟说那个女主播是他的女朋友,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突然往芒城来了。可是他们都把这事儿当笑话看,说刘弋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到女主播被人谋杀的事情传出来,他们才觉得这事儿有点像真的。他们也在找机会向刘弋舟问个明白,可扭头刘弋舟就被人捅刀住了院,为了防止惹祸上身,他们才没有去医院探望他。

“就这些?”方雅雅失望的问。

“就这些,他就跟我们说了这些。”一个家伙醉醺醺的勾着眼睛说。

方雅雅点点头,从兜里摸出警官证,道:“谢谢你们提供的线索,我该回去了,咱们下回再见。”

几个小子的酒一瞬间全醒了,等方雅雅走远了才扭头问柳南禾,道:“喂,你怎么回事啊,什么人不好泡,非得泡警察?”

柳南禾也拿出了警官证,笑呵呵的道:“不好意思,我也是警察。几位,去买单吧。”

“不是说你请的吗?”

“嗯?”

“好好好,我们买,我们买。”

1-13 白莲花与痴心汉

回到局里,迟伟闻到柳南禾和方雅雅身上的烟酒味,顿时酸溜溜的抗议起来。“我在这里辛苦加班,你们倒好,跑出去约会去了。”旁边的秦一燕惊讶的看了方雅雅一眼,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方雅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伟哥,你思想能不能健康一点?我们是去查案了,发现了新线索,约的哪门子会啊。”

迟伟撇了撇嘴,道:“真会找借口。”

方雅雅笑道:“这是实话。就头儿那样的男人,我看得上吗?”

柳南禾莫名躺枪,哭笑不得的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秦一燕不着痕迹的笑笑,道:“乙 醚的来源已经查到了,是本市的一家医药店卖出去的。买货的人用的是同城速递,所以卖家也不知道买家的身份。不过根据卖家提供的地址,我怀疑……”

迟伟急性子,马上追问道:“怀疑什么,你快说啊。”

秦一燕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我怀疑,购买乙 醚的人是林诗轩。”

“什么?”

所有人都惊呆了。购买乙 醚的人,竟然是被杀了的林诗轩?

秦一燕耸耸肩,道:“买家提供的地址就是林诗轩的住址,据卖家说,钱也是放在那个门口的,压在门外的垫子底下。”

柳南禾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虽然地址是林诗轩的,可是买药的人未必是她。凶手能对林诗轩下手,说明他早就掌握了林诗轩的生活习惯,伪造一下身份,应该不算太困难。”

秦一燕赞赏的笑道:“不错。我问过卖家,他说买药的人是个男的,说话的声音很粗,有点儿像故意压出来的声音。不过他可以确定,那人百分百是男的,不会是林诗轩。”

柳南禾“嗯”了一声,将他从那几个小子身上得来的信息分享给众人。等他说完了,方雅雅也将电脑里的资料投影到墙壁上,慢条斯理的说:“我下午联系了老马那边的技术人员,恢复了几个被林诗轩拉黑人的某信号。大家看一下,这几个人都是广州本地的,曾经多次威胁过林诗轩,并且一再到林诗轩租住的房子门口泼漆闹事。林诗轩不厌其烦,这才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广州。”

画面切换到另一个某信号上。这人的名字叫做“痴心情长剑”,头像是充满了忧郁色彩的非主流头像。方雅雅将他的某信账号放大,上面显示的字样是:aishixuan1314。迟伟拼了出来,道:“爱诗轩一生一世……这小子是谁啊?”

方雅雅避而不答,又将这人跟林诗轩的聊天记录发了出来。最近的聊天记录从六月二十三号开始。

“诗轩,我听何哥说你来芒城了,是不是来找我的?”

“额。”

“嘿嘿,好激动啊。我也在芒城,在这都快三年了。”

“哦。”

“你住在哪儿的呀?酒店还是租房子?我家租的房子有个空房间,你可以过来住哦。”

“呵呵,不用了。”

“诗轩,我好想你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洗澡了,拜拜。”

“……拜拜,晚安。做个好梦,我爱你。”

六月二十四号。

“诗轩,醒了吗?我跑遍了芒城,都没有找到卖早茶的地方。没办法,我自己给你做了虾饺、和糯米鸡,还煲了老鸭树菇汤给你喝。”

“嗯,早安。”

“你在哪里?我给你送过去。”

“呵呵,没胃口,谢谢你,弋舟弟弟。”

迟伟看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道:“是刘弋舟,原来是他!”

柳南禾和方雅雅都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迟伟,谁也没有说话。秦一燕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笨。如果凶手真的是他,还不早去把他抓来了。”

迟伟尴尬的摸了摸头,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诗轩……你不要叫我弟弟,我已经不小了。在广州的时候我就说过,等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的。”

“嗯。”

“你在哪里呀?我把饭给你送过去,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了的剩下来,我明天再给你做别的。”

“哦。好。”

“地址是哪儿,我马上就出发。”

“我去洗漱,回见。”

“……”

六月二十六号。

“嘿嘿,诗轩,我昨天喝多了。头好疼,你也不给我发消息。现在在干嘛啊,忙不忙?”

“哦。”

“芒城有个日月湖,很漂亮,还有个沱河风景带,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啊?”

“改天吧。”

“那去芒山陵墓群吧,听说是5A级呢。”

“嗯。”

“你心情不好吗?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突然到芒城来的?”

“没事。”

六月二十七号。

“诗轩姐姐,你在广州被薛老大和何二欺负过吗?”

“什么?你听谁说的?那个乌龟王八蛋在背后造谣!”

“何二哥自己说的。”

“哦。没有的事。”

“真的吗?可是我想起来三年前,每一次他们两个过来了,你都会哭的。”

“嗯。”

“他们是不是真的欺负过你?你告诉我,就算他们是老大,我也一样要砍了他们。”

“没有。”

“诗轩……你别怕啊,跟我说实话。就算为你去死,我都不犹豫的。”

“该睡了,晚安。”

六月二十八号。

“诗轩,早安,起了吗?”

六月二十九号。

“诗轩姐姐,怎么不回复我啊?”

这样的聊天记录一直延续到七月下旬。林诗轩始终没有回复刘弋舟一条信息。直到七月二十三号,刘弋舟发消息问林诗轩:“诗轩,你是不是住在何二哥给你找的房子里?他包你了?”

“胡说八道。”

“那你住在哪里,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我在工作。”

“他们说你当主播了,现在很红,你是不是嫌弃我没出息,不要我了?”

“没有。”

“你在哪里直播?我也去看看,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你。”

“有啥好看的,还是那样。”

“诗轩,我今天跟我爸妈说起你了,他们也很想见见你。我们家饭店在人民路上,广式烧鸭饭餐馆,你打个车过来看看呗,我让我妈给你做正宗的广州早茶。”

“嗯。”

“你真的来吗?哈哈,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以后再说吧。”

“你别一直这样对我,我心里很难受,前几天每天都喝了很多酒,还跟人打了一架。夜总会的人都说何二哥喝多了酒就说胡话,说有个女主播几百万的粉丝,他一样想睡就睡……我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你等着,哪天我找到机会,一定拿酒瓶狠狠砸他的脸。”

“你别胡闹,没你的事。”

“没有人可以侮辱你,没有人!”

“别闹了,听见没?”

“诗轩,我说认真的。你是不是住在时代城,跟何二哥住在同一个小区?他说过的,我记在心里了,这几天我都去了时代城,从早上待到天黑,可是一直没有见到你。”

“你再这样我拉黑了。”

“别啊,我就是想见你一面。”

自此以后,刘弋舟发给林诗轩的所有消息的前面都有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然后是一串提醒你还不是对方好友的消息。看完了这些,迟伟沉沉的叹了口气,道:“这小子,傻的真可怜。”

方雅雅道:“那女的……也真的是个绿茶婊。”

秦一燕还是没说话,柳南禾却缓缓的说道:“从这些聊天记录里可以看出来,刘弋舟知道林诗轩和何其所住的地方,他也有充分的杀人动机。今天我在夜总会门口见到他了,他的肚子上有血渍,三层和四层楼梯上的血滴,也有可能就是他留下的。”

迟伟瞪大了眼睛,道:“那刚才我说他是凶手,你们都瞪我干什么?”

柳南禾摇摇头,道:“他有动机,也有可疑,但他绝不会杀害林诗轩。”

“那可未必,因爱生恨也有可能,这小子可不是一个理性的人。你没看见吗,他自己都说了,如果薛家群和何其真的欺负了林诗轩,他会把他们两个全干掉。”

方雅雅叹道:“伟哥,怪不得你是多年的资深老光棍,一点情商也没有。如果刘弋舟真的要杀林诗轩,还会在被删除的情况下坚持每天给她发消息吗?很明显,直到林诗轩被杀的消息披露出来,他才知道自己心爱的诗轩姐姐已经死了。”

迟伟老脸一红,道:“什么老光棍,咱头儿不也是吗?”

柳南禾又是莫名躺枪,无奈的瞪了迟伟一眼。迟伟嘿嘿笑道:“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老姑娘,今年也奔着二十七八去了吧?那啥,肥水不流外人田,考虑考虑自己人吧。”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道:“别胡说八道,姐姐今年只有二十四。”

秦一燕也没好气的撇嘴道:“凶手确实不是刘弋舟,三四楼间的血液我已经检测过了,虽然基因结构有一点雷同的部分,但的确不是刘弋舟的血液。”

“那凶手会是谁呢?”迟伟挠着头说。

柳南禾道 :“林诗轩死了,何其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方?”

迟伟和方雅雅全愣了,过了几秒钟才迟疑着回答道:“你是说……薛家群?”

柳南禾笑道:“我没有说他,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可疑。既然何其是薛家群的手下,他都能欺负林诗轩,那薛家群更不在话下了。况且,林诗轩的资产都在她自己的银行卡里,上次我们搜查她的房间,什么东西都在,就是银行卡不见了,这说明了什么?”

“光有银行卡,没有密码也没用啊。”迟伟道。

柳南禾道:“你怎么就确定薛家群没有她的密码?”

迟伟无言以对。薛家群是否知道林诗轩的银行卡密码,只有林诗轩和他自己才知道。柳南禾又道:“这几年薛家群隐居幕后,将夜总会全部交给了何其搭理,以至于芒城的人只知道何其,不知道薛家群。以他那样的性格,会甘心被人取而代之吗?”

方雅雅和迟伟同时点了点头,这案子拖到了今天,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就连秦一燕也欣慰的笑了笑,看向柳南禾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赏和佩服。

1-14 充气娃娃

薛家群是个老狐狸,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不在少数,想从他那里问出什么话来,那是痴人说梦。荣归故里的这三年,他在芒城并未犯过案子,相反还一直热心公益,捐款助学,正因为如此,去年他才当选了市人大代表。可是现在老实了,并不意味着他以前就是个好人。一个落魄到外出讨生活的人,几年间突然成了暴发户,要么运气好中彩票,要么走的是歪路。

警方内部的资料是联网的,可薛家群名下的档案却干干净净,一点违法的记录都没有。正在那里纳闷时,郭京安提醒道:“薛家群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薛佳群,中间那个‘家’不一样。”

以前的户籍管理并没有现在这么严苛,薛家群持有两个名字的身份证也在情理之中。再锁定薛佳群的身份信息,下面一长排各种犯罪记录差点亮瞎了柳南禾的眼。

聚众赌博、强逼卖淫、垄断建材市场、收取娱乐场所保护费……但凡流氓小混混能干的生意,薛家群和何其两个人一件不漏,全部干全了。以他们四十多岁的年纪,还要去跟一帮二十多的小年轻死磕,想想也真是不容易。

不过多活了二十年,社会阅历和为人处世的智慧毕竟要高一些。拿着捞来的黑钱开路,薛家群买通了广州本地的一位派出所所长,一直充当他的保护伞。直到三年前这位所长被纪委拿下,薛家群才狼狈的回到芒城。至于为何没有全国通缉薛家群和何其二人,那是因为所长畏罪自杀前将电脑里的记录全部销毁了,再加上名字上的差异,让警方误以为他已经潜逃国外,便就此罢手了。

迟伟皱着眉头说:“那是他以前在广州犯下的案子,不在咱们辖区,又不属于通缉犯人,怎么好抓他啊?”

柳南禾笑道:“抓他不能抓,敲山震虎总可以吧?”

方雅雅咬了咬嘴里的小虎牙,道:“就是,兵不厌诈,把他以前的犯罪行为抖出来,我就不信他还能泰然处之。”

柳南禾将自己的想法跟郭京安汇报后,郭京安说:“南禾,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不过薛家群是人大代表,不管是抓他还是审讯,都要经组织程序罢免他的人大代表身份之后才可以。”

柳南禾笑道:“郭大队,用得着这么官僚主义吗?”

郭京安两眼一瞪,道:“什么官僚主义?这是组织纪律!南禾,我警告你,你可别给我胡来,外头的记者都盯着呢,这回再弄出什么岔子,谢局都保不了你。”

柳南禾无奈的点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

扭头出了郭京安的办公室,一脸急切的方雅雅正在楼梯口跑上来,看见柳南禾便激动的叫道:“头儿,林诗轩银行卡里的钱被人转走了。”

柳南禾回头看了一眼,听到此事的郭京安也神色凝重的跟了出来,道:“转走这笔钱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杀人的真凶。快,追查一下,这些钱转到谁的账户里了。”

方雅雅又快步返回自己的办公室,联合银行和方雅雅隶属的科技公司那边一起追查钱款的流向。经过调查,方雅雅建设银行卡里的七百万被分作二十四笔转进了某家商贸公司的对公账户。一个小时之后,这笔钱又以货款的名义转进了芒城一家宾馆的账户里。随后,这些钱化整为零,全部以五万每笔的数额转进了何其的某付宝账户。至于方雅雅另外几张银行卡上的资金,大致流程如出一辙,只是涉及到的公司和账户略有差别而已。

“怎么会转到何其的名下?他人都死了,这钱还怎么拿出来?”迟伟大惑不解的道。这可不是几万块钱,而是两千多万,就算在某付宝上开通了大额功能,充其量也只是几十万而已。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道:“伟哥,你能不能长点脑子。林诗轩的钱他都能这样转出来,再把何其某付宝里的钱搞出去,能费多大事啊。”

柳南禾笑道:“正打瞌睡呢,枕头就递过来了。伟子,走吧,咱们去找薛总聊聊天。”

郭京安点了点头,道:“只能聊聊天,记住没?”

柳南禾哈哈大笑:“哪怕是聊天,我也担心薛总的屁股坐不住。”

薛家群的电话号码是保密的,但警方想查一个手机号码,那最是简单不过。柳南禾拨通了薛家群的号码,大大咧咧的打了声招呼,便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方不方便出来喝个茶。薛家群夹枪带棒的冷声说道:“我要处理何兄弟的后事,有什么事,等你查到凶手了再来跟我谈吧。”

柳南禾道:“不难,不难,我们已经锁定凶手了。”

“哦?”薛家群的语气有点儿意兴阑珊,似乎根本不相信柳南禾的话,“既然锁定了,那还不去抓捕归案,给我打什么电话?”

柳南禾道:“凶手在今天下午将林诗轩卡里的钱分批转了出去,经过一系列的手段,又转到了某个已死的人账上。薛总,你看看这手段高不高明?”

薛家群干笑了一声,道:“高明。”

“这样高明的凶手,我们轻易真不好抓。不过呢,他也别想逃,所有的交通要道全部设了卡点,连只苍蝇也跑不掉。”

薛家群哼了一声,道:“行了,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在陆羽茶庄,你想说什么,尽管过来吧。”

柳南禾和迟伟马上出发,前往陆羽茶庄。郭京安打电话向谢和平做了汇报,也带着队里的警察在四周设置了路障和关卡。

陆羽茶庄在市区南部,靠近后岭镇。柳南禾突然想起来那个制作林诗轩模具的小厂老板,便悄悄的给报信的小工打了个电话。那小工一接电话就急了,道:“柳警官,我们老板找不见了,从昨天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要报警,老板娘又不愿意。”

柳南禾脸色一变,道:“畏罪潜逃么?”

那小工道:“不像啊,前天晚上他还说没他事呢,跟人喝了半夜的酒。”

柳南禾道:“好,我知道了。你现在来一趟陆羽茶庄,郝永业的事情,我通知后岭派出所去查。”

那小工答应了,挂了电话。

来到陆羽茶庄,刚下车便看到了守在茶室外面的几个保镖。他们个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体型健硕,筋节凸出,明显全是练家子。柳南禾身高虽然也有一米八三,可体型略瘦,看上去有点儿文弱书生的样子。尽管迟伟很健壮,但个头只有一米七三,走在这几人面前还是矮了半头。两人并肩走向店门,几个保镖挤了过来,语气不善的说道:“两位,小心点说话,老板好脾气,我们却很容易炸的。”

柳南禾笑呵呵的道:“容易炸?你们是充气娃娃吗?”

几人愕然一愣,马上冷着脸指了指柳南禾,道:“小子,我记住你了,以后走路给我小心点。”

柳南禾亮出警官证,板着脸说道:“我叫柳南禾,芒城市公安局刑警二中队的,有啥事随时可以过去找我。现在马上给我让开,否则我就办你个妨碍公务之罪。”

几个保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两声,但还是乖乖的向两旁退开了。柳南禾大大咧咧的走进去,回头又扫了几人一眼。迟伟活动了一下手脚,笑着说道:“其实不用走路小心点,你们想练练,说个时间地点,哥们儿陪你。”

来到薛家群的包间,里面还有一个身穿旗袍的女子坐着相陪。看见柳南禾和迟伟进来,那女子温婉的笑了笑,冲薛家群弯腰行礼便告退了。柳南禾不等薛家群开口,便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笑着说道:“薛总,真是好雅兴,不是说在处理何先生的身后事么?”

薛家群冷冷的道:“刚才那女人就是何其的前妻。”

前妻?怪不得她脸上没有多少伤心的表情。柳南禾点点头,道:“薛总,你时间宝贵,我们就不废话了。林诗轩卡上的钱,经过多重手续,现在转到了何其的某付宝账户上。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可是他是你的铁杆手下,所以我们想请教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薛家群满脸的肃穆之色,道:“既然钱到了何其的账上,你们不去找他,问我干什么?”

迟伟怒道:“他人都死了,我们找他有啥用?”

薛家群面无表情的说:“找他没用,找我就有用了?我是他老板,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儿子。他的私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南禾也不生气,云淡风轻的笑道:“薛总,这两个人都是被杀的,死的冤屈,打他们的主意,这钱花着也不积福。”眼看着薛家群就要拍案而起,柳南禾话锋一转,又静静的说:“一个人做过的错事,犯下的罪,自己心上没记住,警方这里可有一笔长长的账。您跟何先生在广州干的那些事儿,真要追究起来,恐怕至少要六十岁才能出狱了。薛总,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薛家群脸上的肌肉飞快的颤抖了两下,随即恢复正常。他沉着冷静的点点头,道:“说的不错,上次在局里我就说过了,后生可畏。”

柳南禾道:“请问薛总,这笔钱是你转走的吗?”

薛家群毫不迟疑,道:“是我转走的,但这笔钱本来就应该属于我。当初是我花费重金把她捧红的,而且我们签过协议,她前三年赚到的钱,必须跟我五五分成。”

柳南禾道:“包括提供特殊服务赚来的钱吗?”

薛家群冷着脸没说话,过了几分钟才回答道:“是的。”

1-15 网红少女养成记

撬开了薛家群的嘴,林诗轩的生活轨迹就全部揭开了。

林诗轩,殁年21岁,广东清远人。小时候天真可爱,成绩优良,但自从九岁父母离异,便开始跟随外婆在乡下生活。后母亲带着弟弟改嫁,外婆病逝,十五岁的林诗轩便踏上社会,成了一个黑童工。正因为如此,她在一家棋牌社当服务员时跟薛家群和何其二人相识,并慢慢成为这两人的公用情妇。

听到林诗轩十五岁时便被这两人祸害了,迟伟恨的直咬牙,一爽拳头握了好几遍,硬是忍了回去。薛家群说起这些往事时,语气中非常平淡,仿佛完全与自己无关。虽然他们干的都是涉黑的勾当,平常也跟广州本地的混混团伙打架斗殴,可林诗轩一直表现的很乖巧,久而久之,他们便把林诗轩纳入了自己的团伙当中,开始让她处理一些财务方面的问题。

三年前的年尾,充当薛家群保护伞的派出所所长被查,而后畏罪自杀。薛家群和何其商议过后,决定携款返回芒城发展。林诗轩习惯了在广州生活,不愿意跟随他们北上,可是当他们处理账务的时候,却发现有一笔七十多万的款子不见了。

薛家群主张拷问林诗轩,何其却怜香惜玉,说想办法让她把这笔钱补回来,用不着对她大刑伺候。薛家群看在何其的面子上,这才放林诗轩一马。原来林诗轩那两年偷偷摸摸在外面谈了个小男朋友,这七十万都被那小子骗走了,她一个小姑娘家,上哪弄这么多钱还给薛家群。就这样在广州晃荡了两年,她突然听朋友说直播现在很火,便注册了账号,成为了一名女主播。

年纪小,长得漂亮,一月之后,林诗轩便成为这个平台最顶尖的主播之一。薛家群听说林诗轩成了一名女主播,眼珠子一眼,马上想到了快速生财的捷径。他不仅去了广州,蛮横的将林诗轩签到了另外一家平台,还以推广宣传的理由,强迫林诗轩跟他们签订了三年内五五分成的合同。自从林诗轩那个小男朋友的事情败露,薛家群和何其都不再跟她保持情人关系,反而借用以前的资源和渠道,帮她发展线下的特殊服务。

林诗轩成了网红,粉丝量众多,加上身材好,乖巧懂事,很快便成为月入百万的大红人。这个时候,她的野心开始膨胀起来,不愿意再按照合同跟薛家群五五分成。反正薛家群和何其已经返回内地发展,他们也拿她没有办法。可是几个月后,有些线下约过的男人拿着二人发生过亲密关系的视频资料找到林诗轩,要求她花费重金将视频买回去,否则便将之公布出去,让林诗轩名誉扫地。

林诗轩大惊失色,主动打电话给何其商讨对策。何其建议她花钱消灾,于是林诗轩便支付了二十万,将视频拿了回来。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一周,又有另外的人说他也搞到了一份视频,并且向林诗轩开出了五百万的高价。林诗轩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持有她性感照片和敏感视频的人越来越多,差点逼的她喘不来气。她走投无路,又不愿意报警处理,只能听从何其的建议,暂时关闭直播,前来芒城这座小城躲避风波。

然而当她来到芒城时,平台那边的电话打了过来,要求她恢复直播,否则就是违约,至少要赔偿公司三个亿。林诗轩迫不得已,便将何其给她租来的房子弄成了新的直播间,继续对外直播。只不过那些威胁她的人的联系方式,全部被她删除或拉黑了,尽管依然有人在直播间里放她的黑料,而且某些网站上开始流传她的敏感视频,但她换用了新的手机号码,谁也联系不到她。

眼看着这些风波逐渐消退,何其便通知了薛家群,说了林诗轩来到芒城的消息。薛家群这几年因为投资了现货黄金,账面亏空了不少,便打起了林诗轩的主意,要求林诗轩按照合同的约定支付一半的收入给自己。林诗轩拒不同意,双方的关系开始僵硬起来。几天后,传来了林诗轩被杀的消息。何其前去质问薛家群,但薛家群对天发誓他没有对林诗轩下手,何其没有证据,只能趁黑跑到林诗轩的房间里,将她的几张银行卡取了出来。

当了网红以后,林诗轩的收入急剧增加,为了防止弄混密码,她将所有银行卡的密码全部设成了某付宝的密码。而何其几年前无意中知道了她的密码,回到家后试了一下,居然能够登陆进去。一查几张卡片的余额,才知道短短几个月林诗轩竟然赚了两三千万。

柳南禾敲了敲桌子,道:“薛总,何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当他进入林诗轩的房间时,房子里摆着几个石膏雕像?”

薛家群迟疑片刻,道:“他说过,可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当时还吓了一大跳。”

柳南禾道:“那他有没有闻到什么异常的气味?”

薛家群似乎不敢确定,道:“我不知道,但是何其说过他再也不想去林诗轩的房间了,因为他感觉阴森森的。”

柳南禾叹了口气,看来那时候林诗轩的内脏就已经被人放进石膏像里了。

薛家群继续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何其也不是我杀的。他死了之后,我让他的前妻将林诗轩的银行卡拿了回来,转走了里面的钱。你们来这里之前,我们确实是在商量何其的后事,因为他们离异之后,何其没有再娶,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了。”

凭直觉来看,柳南禾认为薛家群没有说谎。可是作为一个警察,破案不能单纯的依靠直觉,更不能依靠自己的主观意识。那是不科学的,也是对真相的不负责任。薛家群一如既往的老奸巨猾,有关这几年的事情说的都很详细,可涉及到以前在广州时犯下的罪过,他就一声也不吭了。

柳南禾道:“好吧,薛总,今天先到这里。后面有什么事情,我们会再找你的,请你耐心配合我们调查。你转走的资金,警方已经通知银行和某付宝暂时冻结了,就别再费心费力了。”

薛家群无言苦笑,轻轻的点了下头。

离开陆羽茶庄,迟伟心里憋了一肚子气,道:“头儿,就这样放过他吗?要不是他们那么早祸害了那小姑娘,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柳南禾道:“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好以前和以后的事。他的案子,回头我们再通知广州警方。现在的话,还是将精力放在命案上吧。”

迟伟皱了皱眉,道:“你觉得他不是凶手?”

柳南禾道似乎有点苦恼,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两人走到自己的车前,薛家群的几个保镖跟了过来,一个桀骜不驯的家伙冷冷的看着迟伟,道:“小子,今天方便练练吗?”

迟伟本来就窝着一肚子气,当即把手枪摘下来递给柳南禾,脱掉了自己的外套。那人看见了手枪,居然一点也不怯场,迎面便向迟伟打去一拳。迟伟闪身避开,就地来了一记扫堂腿。那人反应很灵敏,纵身一跃,不仅闪开了迟伟的攻击,反而还扣住了迟伟的脖颈。

迟伟哼了一声,顺势向那人身上靠去。那人下意识的向后退让,却见迟伟凌空倒翻出去,两脚一前一后的踢在他的胸口上。那人喘了口粗气,用手掸去胸口的尘土,板着脸道:“果然有两把刷子,可惜,还不够资格在我面前耍横。”

迟伟冷笑道:“已经输了一招,居然还有脸嘴硬,真他妈可笑。”

那人脸色一变,猛的又向迟伟冲了过来。柳南禾将手枪插在腰间,斜身顶了上去。手臂刚跟那人的胳膊相接,随即侧身一扯,便将那人带的打了个趔趄。若非他的同伴伸手相扶,或许会一头撞在警车的轮胎上。几个保镖全愣了,看着柳南禾说道:“原来还是个高手。”

柳南禾笑了笑,道:“还得办案,没空跟你们啰嗦。等结了这案子,我们再奉陪。”

说完,也不等他们几个搭话,便钻进了警车的驾驶位。迟伟跟着上了车,道:“头儿,去哪?”

柳南禾没好气的道:“去后岭派出所。伟子,我怎么不知道你带了枪?”

迟伟笑道:“郭大队让我带的,说是为了保护你,防止薛家群狗急跳墙。”

柳南禾无言的摇摇头,道:“收好吧。薛家群不是毒贩子,他也没有胆量干这样的事情,否则当初就不会从广州跑回来了。”

驱车来到后岭镇派出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坐在椅子上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骂郝永业在外面养小三,不得好死等等。几个民警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谁也没去劝她,想必她在这边哭诉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柳南禾道:“张所呢?”

一个民警道:“带人去找郝永业了。”

柳南禾皱眉道:“有他的消息了吗?”

那民警道:“有人在沱河上游发现一具尸体,张所怀疑就是郝永业。不过发现尸体的地方离后岭镇有点远,不知道郝永业去那里干什么。”

那妇人顿时破口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男人就算是个乌龟王八蛋,你也不能咒他死啊。”

1-16 锁定真凶

柳南禾当即拨通了张所长的电话。张所语气低沉的道:“已经确认了,死者就是郝永业。对了,局里的法医已经过来了,小柳,要不你也来现场看看吧。”

柳南禾下意识的看了那妇人一眼,那妇人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柳南禾,突然翻着白眼昏了过去。几个民警将她抬上警车,又打电话通知了最近的神光集团总医院。柳南禾叫上迟伟,快速钻进车内,一溜烟的顺着工业路向城西驶去。

沱河是一条最宽处只有四十米的区域性河流,常年水深保持在两米上下,近岸处更浅,长满了密集的芦苇。发现郝永业尸体的是一个钓鱼爱好者,他原以为大鱼上钩了,谁想到钓钩勾住的竟然是一具尸体的衣服,吓的脸都白了。

柳南禾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打捞上岸。原本瘦弱干巴的小老板此刻看上去更为凄惨,身体蜷缩在一块,佝偻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廖叔和秦一燕正在对尸体进行检查,张所长低声道:“这不是失足落水,一定是杀死后再推入河里的。你看他那肚子,一点都没隆起,分明没有把河水喝进去。”

柳南禾很赞成他这个判断。四下里打量一番,这处河岸靠着一条土路,向前再走两百米便是一个郊区的村庄。村庄外围是一片片的养殖场,各种家畜的叫声此起彼伏。张所长道:“其实这边已经不归我们后岭镇管了,是城厢乡的辖区,旁边那村子叫孙庄,是咱芒城出了名的家畜肉蛋产地。”

柳南禾点点头,走到秦一燕面前。秦一燕似乎蹲着的时间太久,起身的时候双腿一麻,竟然向河里歪了下去。柳南禾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秦一燕脸色一红,急忙挣开柳南禾的手,然后紧紧盯着柳南禾的眼睛,道:“还是*。凶手先将他迷晕,然后割断了他的喉管,等他死了之后,再将他推入河中。往上游找找看吧,第一现场应该不远。”

柳南禾马上带人往上游走去。走了大约三十多米,只听得孙庄那边鸡鸭鹅狗的叫声更加响亮起来。迟伟皱着眉头走在最前面,弯着腰仔细搜寻着河岸上的一切线索。柳南禾紧随其后,仅仅过了两分钟,迟伟闷声说道:“找到了,就是这里。”

血迹已经渗进了泥土里,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晦暗。而芦苇上沾着的血迹,却又显得浓重至极。柳南禾蹲下来看了看,只见血污旁边还丢着两个烟头。捡起来看了一眼,烟蒂上写着帝豪两个字。这种烟大概十多块钱一盒,算不得高档烟,但在芒城这个小城市里,也不算很掉身价。

廖叔又赶了过来,开始勘察这里的现场情况。秦一燕走过来,道:“死者的兜里有一包香烟,正是帝豪牌。”

柳南禾没有说话,缓缓的走到警车旁,然后给局里的王先令副局长、郭京安大队长分别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柳南禾抬起了手,示意迟伟和秦一燕上车。两人皱着眉头走过来,道:“干什么去?这边的现场还没有查验完呢。”

柳南禾道:“不用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秦一燕道:“什么事?”

柳南禾道:“抓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秦一燕和迟伟面面相觑,二话不说,上了柳南禾的警车。

警笛拉响,在寂寞的公路上显得凄厉而明亮。车子一路驶回芒城市区,再毫不停顿的来到了芒城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口。迟伟兴奋的道:“刘弋舟,对吧?我早就说过了,一定就是刘弋舟。”

柳南禾面无表情,在门口接过了方雅雅递来的手铐,快步向刘弋舟所在的病房走去。

病房空着,刘弋舟不在床上。柳南禾停顿片刻,抬腿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迟伟等人大惑不解,见柳南禾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快步跟在后面。

柳南禾来到楼梯间,看见刘弋舟的父亲蹲坐在楼梯上,他的母亲却瘫倒在墙边,而他顶着一头七彩的乱发,哭着跪在父母面前。

迟伟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柳南禾默默的将手铐拿出来,一步步走向刘弋舟。刘弋舟抬起了脸,脸上满是泪痕。柳南禾望着他,木然的问道:“你后悔吗?”

刘弋舟道:“我后悔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该死啊……呜呜呜,我好后悔啊,当初就不该往芒城来。”

柳南禾又扭头看向刘弋舟的父亲,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脸呆滞,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许,他才是心里最后悔的那个人,若非一直在外面忙着做生意,也不会疏于对儿子的管教,也就不会发生这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了。

柳南禾叹了口气,慢慢将手铐扣在刘弋舟的父亲手腕上。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只低头再看了刘弋舟一眼,便跟着柳南禾走下了楼梯。

迟伟和秦一燕都愣了,他们已经认定了刘弋舟才是杀人的凶手,怎么南禾把他的父亲给铐起来了?柳南禾默不作声的开车将刘弋舟的父亲带回市局,又跟闻讯赶来的王副局和郭大队说了会话,这才喊上迟伟去给刘父做笔录口供。

“姓名。”

“刘红革。”

“年龄。”

“四十二。”

“籍贯。”

“广东阳山。”

“省辖市是什么?”

“清远。”

柳南禾干巴巴的问完了这几句,突然话锋一转,道:“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刘红革耷拉着脑袋,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双脚,过了几分钟才缓缓叹了口气,道:“知道,我杀人了。”

“杀了谁?”

“林诗轩、何其、郝永业。”

迟伟满脸的震惊之色。若非刘红革亲口承认,他一开始还怀疑柳南禾抓错了人。虽然跟柳南禾搭档已经超过两年了,柳南禾也从来没办过一件错案,可这一系列的命案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竟然是刘弋舟的父亲做下来的。这个男人,他怎么会这么凶残呢?

柳南禾道:“你杀人的方法和动机,我都已经想通了。否则,今天也不会直接把你带局里来。刘先生,你虽然其心可悯,可是下手狠毒,接连杀死三条人命,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能遮掩你的罪恶。”

刘红革闭上了眼睛,道:“我知道政府会判我死刑,我咎由自取,没有怨言。”

柳南禾道:“是你来说,还是我替你说?”

刘红革沉默片刻,道:“还是您来说吧。我……我没想过能瞒一辈子,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你杀人的动机,是为了替你儿子出气,也是为了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其实早在广州的时候,你们一家人便认识了林诗轩,而且那时候刘弋舟情窦初开,当时便爱上了清纯可人的林诗轩。”

刘红革默不作声,显然柳南禾说的符合事情。

柳南禾继续道:“后来你们发现林诗轩跟两个黑社会的头子关系暧昧,便要求刘弋舟回去读书。刘弋舟认为你们不理解他,在学校里惹是生非,最终被学校开除,又回到了广州。只不过这回到了广州,林诗轩跟那两个黑社会头子走的越来越近,甚至你的儿子也跟他们混在了一块。这个年纪的孩子处于叛逆期,你们管束不了,又不甘心儿子变成一个小混混,就想办法把他们举报到了省里,对不对?”

刘红革这才诧异的抬起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南禾道:“猜的。因为他们为非作歹好几年,当地的居民肯定举报过很多次,可他们一直完好无损。三年前,首先倒掉的是他们的保护伞,这说明是上级的突然介入,所以是你们越级举报的可能性非常大。”

刘红革道:“那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为什么认定是我?”

柳南禾道:“因为若非如此,你就不会刻意去研究薛家群和何其两个人,更不会冒充何其去找郝永业制作林诗轩的模具。当然,也就不会为了杀人灭口除掉郝永业了。”

刘红革打了个寒颤,随即苦笑道:“没错,当初是我点了他们的天灯。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弋舟那个混账小子……那个混账小子竟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了。”

柳南禾道:“你儿子来找他们,只是想找到林诗轩。他本性不坏,或许是你们对他的期望值太高,才觉得他走了歪路。其实,他跟别的混混根本就不一样。”

刘红革欣慰的笑了笑,道:“柳警官,你是个好人,以后为人处世的道理,还请你多跟我儿子讲一讲。我杀了人,是个杀人犯,没资格再教他做人啦。”

柳南禾岔开他的话,道:“先说说你是怎么杀掉林诗轩的吧。首先,你是个开饭店的,有时候也会兼顾送餐员。芒城不大,从你的饭店到建设路的时代城,骑电动车只需要二十分钟。林诗轩是广东人,你开的是广式餐馆,所以阴差阳错之下,她点了你家的饭。而你听刘弋舟说过林诗轩来到了芒城,便在送餐过程中确认了她的住址。眼见儿子为了这个不干不净的女孩越陷越深,又为了给她打赏偷蒙拐骗,所以你就起了杀心。”

1-17 一锤定音

“动手之前,你为了嫁祸给何其,也为了安慰自己的儿子,便拿着林诗轩几年前的照片,故意掩饰了自己的容貌,去找郝永业做了林诗轩的模具。模具做好后,你提前做了几个石膏像,放在了林诗轩所住的那栋楼的阁楼上。你是外卖送餐员,送石膏和模具过来的时候,保安员也没有留意到你,你便摸清了时代城这边的监控布置。刘红革,我说的对吗?”

刘红革苦笑着点头道:“柳警官,接着说吧。”

柳南禾道:“石膏像做好后,你生怕杀了林诗轩儿子会痛不欲生,便又取消了这个主意。后来你无意中听到林诗轩被人包养了,就又动了杀机。借着她点餐的机会,你躲在楼梯里,等她出来取餐的时候,你故意出来跟她打了声招呼。林诗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惊喜之下便没有提防,被你用乙

醚迷魂后,趁着天黑带出了时代城。那天晚上,你开的是一辆五菱宏光面包车,我没说错吧?”

刘红革又是点点头,道:“不错,车子是我借的,用完便还给人家了。我当时想,就算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可我家里没有车子,自然就洗脱了我的嫌疑。”

柳南禾道:“你开车把她带到龙郭镇洪庙村外的王引河边,在河里把她的脚上动脉割断,让她因失血过多而死。而后将她的尸体平放下来,剖开她的腹部,取走了她的内脏。因为河水是流动的,所以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血迹和痕迹,勘验现场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查到别的线索。你为了误导警方的调查方向,故意缝补了她脚上的伤口,然后贴上减张胶布,试图让警方的目光转移到乡村医生身上。”

刘红革尴尬的笑了笑,道:“其实,这法子还是林小姐提醒我的。以前她被人割破了脸,为了防止留下伤疤,便贴上了减张胶布。”

柳南禾道:“但是你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刚把她的内脏处理好,就有人起来干农活了。匆忙之下,你将尸体放在了田间地头,带着她的内脏离开了。”

刘红革道:“其实,也不怎么匆忙,我还在那边抽了根烟……柳警官,杀了她之后,其实我后悔了,因为看着她的身体,我觉得她也是无辜的,如果她有选择,她一定不愿意变成这样的女孩……”

柳南禾道:“正因为那根烟,才让我联想到你。”

刘红革皱眉道:“为什么?烟蒂我带走了啊。”

柳南禾道:“经过对烟灰成分的鉴定,我们确定那烟是甄久牌。而在芒城,只有混夜场的人才会喜欢抽这种烟。你的儿子经常混夜场,你家里应该也有这样的烟。当然,这只是一个疑点,并没有锁定在你身上。”

刘红革笑道:“靠烟灰就能确定是什么烟,那位警官一定是个老烟鬼吧。”

在审讯室外听审的秦一燕俏脸一红,差点吐了一口老血。柳南禾哭笑不得的点点头,道:“确实,是个烟鬼,不管什么烟,只要他闻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刘红革道:“其实,那天我也只是顺手拿了一根弋舟的香烟。处理好她的尸体,我心里有点慌,这才抽了根烟。”

柳南禾道:“真正让我怀疑到你的,是你的职业。我们一开始总觉得能够将人放血剖腹的是医生或屠夫,却疏忽了厨子也能办到这一点。何况割断动脉将血放尽,然后剖开肚子取走内脏,本身也不算太精细的活。”

刘红革点点头,道:“确实,我连人体构造图都没有看过,就照着杀鸭子杀鹅的方式做的。”

柳南禾道:“你将林诗轩的内脏带回去之后,又在第二天的晚上将石膏像搬进林诗轩的房间,把内脏放进石膏像的肚子里。之后又给它们套上了衣服,因为你不想自己的儿子看到这样血腥而可怕的场面,对不对?”

刘红革叹了口气,没有接口。

柳南禾道:“命案发生后的第三天,我们查到了刘弋舟的头上。何其以为刘弋舟出卖了他,便派人前去威胁他。你听说儿子中了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就准备将他也杀死。两天后,你破坏掉了时代城的监控录像,用林诗轩在芒城办理的手机号码约何其出来。何其大惊之下,刚一出门便被你用*迷昏了。你将他拖到楼梯间,割断了他的脚脖子。可是匆忙之下,你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指,这就是你手上伤势的由来。”

刘红革冷笑道:“我儿子莫名其妙挨了两刀,我这个当爹的当然要替他讨个公道。严格说起来,林诗轩那个乖囡囡变成这样,都是薛家群和何其两个畜生造成的。”

柳南禾沉重的摇摇头,道:“刘先生,你错了。你儿子身上中的两刀,其实是他自己捅的。”

“什么?”刘红革瞪大了眼睛。

外面的警官们也惊呆了。郭京安跺了跺脚,低声道:“这个柳南禾,又在那信口开河,哪有傻子会捅自己两刀的。”

柳南禾道:“当时我们也怀疑是何其派人下的手。可是胡胜茂被抓之后,多次强调他是用钝钢管戳了刘弋舟两下。那么钝的钢管,不可能造成那样的刀口,就算胡胜茂拿的是刀,情急之下也不能完美的避开腹部要害。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弋舟倒地的时候自己捅了自己两刀。”

“放屁,我儿子傻啊,他好端端的捅自己干什么?”刘红革激动的叫了起来。

柳南禾道:“你儿子不傻,他反而很聪明,只是你们自己从来都没发觉。林诗轩死后,他已经想到了是你下的手。警方调查的时候,他为了嫁祸给何其,也为了误导警方的视线,这才使了一处苦肉计。只有自己捅自己,才能如此恰到好处,要不然他能两天之后便活蹦乱跳的跑到风暴夜总会吗?”

刘红革木然而坐,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柳南禾叹道:“何其死后,你儿子又猜到了是你下的手,便故意跟你们闹僵,执意跑到风暴夜总会。他认为,只要薛家群看到他,就会把何其的死怪到他的头上。万一薛家群派人动了手,那么警方的注意力又对准了薛家群,而不是集中在你刘红革的身上。所以我说,你的儿子很聪明,只是你们一直没注意。”

刘红革捂着脸,泪水汹涌而下。柳南禾没有再说下去,直到刘红革的情绪稳定下来,才试探性的问道:“刘先生,继续吗?”

刘红革吸了口气,道:“算了,剩下的我来说吧。柳警官,你上面说的都没错,林诗轩和何其就是那样被我杀死的。我原本也没打算对郝永业下手,可是我听说你们查到了林诗轩的模具,生怕他跟你们乱说话,就冒充何其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我根本就不是何其,因为何其曾经向他买了一只大型的财神雕塑,他认识何其。他问我要五万块钱,说只要我不给他,便把这件事告诉警方。我为了灭口,便把他约在城西沱河岸边,将他迷昏后一刀杀了,然后推到了沱河里。后面我去孙庄买了几只鸡鸭,骑着三轮电动车回到了城里。”

说完了这些,他的神情似乎轻松了些,居然勉强的笑了笑,道:“其实事情的经过就这么简单,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杀人犯……柳警官,虽然我儿子……虽然他误导了警方,请你……请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放他一马,一切罪过我一人承担。”

柳南禾道:“他并没有犯下什么罪,我们自然不会跟他为难。”

刘红革勉强站起身来,认认真真的向柳南禾鞠了个躬,道:“谢谢你,柳警官。也谢谢你,这位警官。”

迟伟默然,呆呆的望着记录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将刘红革留在审讯室,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办公室里,王先令和郭京安同时鼓起了掌。方雅雅眼泛桃花,笑嘻嘻的说道:“头儿,你好棒啊。前两天还没有什么头绪,今天就把真凶抓到了。”

柳南禾勉强笑了一下,道:“刘弋舟和他母亲呢?”

方雅雅小声道:“都在外面坐着。”

柳南禾跟王先令和郭京安打了声招呼,慢慢走到刘弋舟母子两人面前。两人谁也没有抬头,手掌紧紧握在一起,眼里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只有细微的抽噎声隐隐传来,却又被街道上的车声掩盖下去。柳南禾拍了拍刘弋舟的肩膀,道:“虽然他是一个杀人犯,可他也是一个好父亲。你们欠缺的是耐心沟通,以后学着成熟一点吧。”

刘弋舟抽动着肩膀,用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口气低声道:“谢谢你,柳警官。”

返回自己的办公室,柳南禾呆呆的望着自己的电脑。秦一燕带着一股梅花般的香气走进来,似笑非笑的道:“我是一个烟鬼么?”

柳南禾道:“那谁知道呢?”

秦一燕哼了一声,道:“那你欠我一盒甄久牌香烟。明天上班的时候给我带过来。”

柳南禾皱眉道:“凭什么啊?”

秦一燕道:“就凭那个线索是我提供给你的。”

柳南禾笑道:“那是你的职责,真想要的话,去找廖叔。据我所知,他家里藏的好烟,够开一个古董铺了。”

1-18 小东来

案子破了,可还有很多事没完结。林诗轩被杀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可她的家人朋友始终没来芒城处理后事。方雅雅打电话给林诗轩的母亲,她用一口广东话不满的说着:“我冇嗰样嘅女儿,她胡乱陪男人睡觉,赚来嘅钱也唔畀细佬用,系死系活跟我冇关系,唔好再嚟搅鬼我哋了。”

迟伟一头雾水,道:“什么意思啊?”

方雅雅解释道:“她说她没有这样的女儿,赚了大钱也不给弟弟用,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

柳南禾道:“打电话找她父亲吧。”

方雅雅迟疑了一下,道:“她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既然如此,警方只能将详细情况转给民政部门,由他们去协调处理。迟伟咬牙切齿的说:“薛家群那个老王八蛋怎么办?总不能这样便宜的放过他。”

柳南禾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有名有姓,跑是绝对跑不掉的。好了,别操这份心了,谢局早就做好了安排,或许这两天广州警方的同事就到芒城了。”

迟伟舒舒服服的后仰在椅子上,笑眯眯的道:“这几天连轴转,可真是累惨了。现在案子破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对了,头儿,马上国庆节放假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方雅雅撇着嘴说:“放假跟咱们警察有关系吗?”

迟伟道:“咋的了?警察不是人啊?就不能放个假休息一下啦。”

方雅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头,他这是暗示你呢,我刚听明白。”

柳南禾没好气的瞪了迟伟一眼,道:“别给我耍小聪明,我也想放假回家看看呢,可惜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有本事你去找马政委,他给你批了你再考虑怎么过。”

迟伟哭丧着脸,说:“那还是算了吧。马政委平常笑眯眯的,可是关系到组织纪律,那就变成铁面虎了。不按正常轮休去请假,不被训个狗血喷头才怪呢。”

柳南禾嘿嘿一笑,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走到了门口。刚走出房门,又回头笑道:“今晚我请客,小东来,谁有空?”

方雅雅马上跳了起来:“我有,我有。”

迟伟不甘落后,笑嘻嘻的道:“头,咱们三个可是一体的,少了我,你们吃饭也不香啊。”

柳南禾还没接话,背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那我呢?”

回头一看,是秦一燕。这姑娘今天穿的休闲服,看上去跟艺术类学校的女大学生一样靓丽动人。柳南禾笑道:“秦大美女如果赏脸,我们求之不得。”

秦一燕大大方方的走到方雅雅身旁,两人低声嘀咕了一阵,并肩走了。迟伟盯着秦一燕的背影叫道:“喂,不是说好了去吃饭吗?”

方雅雅道:“女人出门要化妆,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你跟头儿先去,我们一会儿就到。”

柳南禾其实也是一个铁公鸡,而且他很不喜欢觥筹交错的场景。只不过这顿饭是跟芒砀路派出所的老宋约好的,不请不行。电话打过去,老宋惊喜莫名,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还真请啊。”

柳南禾一头黑线,道:“怎么,你被人放过多少次鸽子?”

老宋笑道:“倒也没有多少次,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四次吧。”

柳南禾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好了请你腐败一回,当然要算数。小东来,我们先过去,回头自个儿换了便装过来找我们吧。”

老宋答应一声,将电话给挂了。

晚上七点半,方雅雅和秦一燕才姗姗来迟。等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的柳南禾和迟伟已经坐在桌边打起了瞌睡。迟伟生怕方雅雅再次说他情商低,也没问她们为何来的那么迟。方雅雅瞅了瞅桌子上的餐具,道:“怎么五个人?头儿,你还请了谁?”

迟伟道:“芒砀所的老宋,头儿欠人家一个人情。”

方雅雅道:“怪不得呢,我就纳闷今天铁公鸡怎么开了窍,居然主动请我们吃饭来了。原来是借花献佛,合着我们是来当陪客的。”

柳南禾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不是凑巧了么。”

秦一燕皱眉道:“老宋,难道也是个女的吗,怎么架子这么大,来的比我们还晚?”

迟伟哈哈大笑,说:“老宋当然是男的,女的谁会叫他老宋啊。”不过看到秦一燕脸上的不满神色,迟伟马上笑不出来了,扭头问柳南禾:“头儿,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咋回事。吃饭都不积极,怪不得一直没当上领导。”

方雅雅吐了吐舌头,道:“伟哥你吃饭倒是很积极,不过也没当上领导啊。”

迟伟道:“我……那啥,咱这不是有头儿呢吗?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柳南禾拨通了老宋的电话,刚说了两句话,他的表情就变了。过了两分钟,柳南禾将手机放在桌上,道:“老宋不能来了,他那边出命案了。”

“啊?怎么回事?”几个人都惊呆了。

柳南禾摇摇头,道:“他还在现场忙活,回头应该会报过来。”

几人点了点头,各自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根据规定,派出所无权处理杀人案件,如果命案现场位于他们的辖区,他们需要保护杀人现场,控制犯罪嫌疑人,并且向县市公安刑警大队上报,由县市以上公安机关立案侦破。如果案情比较简单,郭京安自然会把案子交给一中队处理,可倘若破案难度很大,他们几个人就别想好好休息了,非得马上顶上去不可。

方雅雅皱眉道:“这怎么回事,大半年都没有什么恶性案件,怎么命案一出来就停不下来了?”

迟伟道:“算了,现在就别想这事儿了。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身为警察,听到发生命案,心里总是很沉重的。虽然吃饭的地点是在小东来这种颇具特色的地方,可这顿饭谁也没有吃安心。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饭,柳南禾前去买单,店老板认识这是市局刑警大队的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收钱。胖胖的店老板握着柳南禾的手,激动万分的说道:“这一届的警察同志都很厉害啊,那么古怪的案子,一个星期就破掉了,比电视上演的那些还厉害。”

柳南禾不好意思的笑道:“不敢当,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跟你们开店卖饭一个道理。那啥,赶紧结账吧,我们是有组织纪律的。”

“我请,这顿饭我请,成了吧?”店老板推搡着说,硬是不接柳南禾的钱。

柳南禾笑道:“老板,你这是害我啊。明儿个我要被调查了,以后天天来你这吃霸王餐。”

店老板知道柳南禾是在开玩笑,也跟着说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欢迎,欢迎。”话虽这样说,可柳南禾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敢让柳南禾犯错误,便将钞票接了过去,并且开了发 票递给柳南禾。

秦一燕低声嘀咕道:“私人请客还开票,他这是干什么?”

方雅雅道:“一燕姐姐,你不懂,万一有人背后告黑状,说咱们头儿接受私人宴请,没有这票儿,头儿可就说不清了。”

秦一燕挑了挑眉毛,道:“还有这种事?”

方雅雅道:“可不是吗,去年头儿就被整了,写了整整半个月的检讨书。”

秦一燕看着柳南禾仔细的将发 票折起来塞进钱包,不由得心中一酸,默默的叹了口气。

出了小东来的店门,原本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大家想着出了命案,说不定一会郭大队就要找他们,便直接回到了局里。在办公室里翻看着警务通讯里的记录,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半,郭大队的电话也没有打过来。

迟伟伸了伸懒腰,道:“散了吧,可能是冲动杀人,已经当场查清楚了。”

方雅雅也道:“有可能,做笔录又轮不到我们,派出所的人就能干了。”

柳南禾点点头,道:“嗯,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秦一燕道:“你呢?”

柳南禾苦笑道:“无名女尸案的报告还没写呢,我得把这个准备好。万一有什么案子接进来,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

方雅雅眨巴着眼睛,笑嘻嘻的道:“伟哥,这算不算你不愿意当头儿的理由啊。”

迟伟配合的用食指戳了戳鼻子,道:“就是这个理儿。”

秦一燕冷冷的说:“那你当年不读清华北大,算不算嫌人家食堂的饭比较贵啊?”

迟伟笑道:“咦,这都被你发现了。”

秦一燕没再理他,回头看了柳南禾一眼,拉着方雅雅的手走了。迟伟跟柳南禾打了声招呼,也跟着离开了。柳南禾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锦旗和奖状,又打开电脑里上个案子的各种汇总资料,愁眉苦脸的写起了书面报告。

其实刚才迟伟说的那话,还真是没有开玩笑。他比柳南禾早来局里两年,这个中队长的位置,按理说就应该是他的。可上头考量的时候,发现迟伟枪法精准,业务能力强,但在综合实力上却输给柳南禾一大截。柳南禾不仅思路缜密,头脑冷静,而且还写的一手好文章。经他办过的案子,每一次书面报告递上去,就连不懂刑事破案的领导都能清晰了解案子的来龙去脉。当初市里的一把手还想把柳南禾调过去当他的秘书,结果硬生生被柳南禾给拒绝了。

1-19 传说中的模范夫妻

第二天早上,当迟伟和方雅雅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柳南禾还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着。书面报告写完了,可是瞧他那架势,累的也挺够呛。

两人小心翼翼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谁也没有说话,生怕吵醒了柳南禾。到了八点半,一脸严肃的郭京安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皱眉问道:“南禾呢,还没来吗?”

方雅雅刚想去叫柳南禾,柳南禾已然抬起了头,睡眼惺忪的叫了声:“郭大队。噢,唐所长,你也来了,请坐,快请坐。”

郭京安看一眼柳南禾的样子,就知道他累得不轻,摆了摆手,道:“南禾,昨天晚上欧亚路上发生一起命案,唐所长这边已经把情况汇总上来了,你好好休息一上午,下午就介入进来吧。”

柳南禾没吭声,转身跑了出去。过了两分钟,带着满脸水珠的柳南禾又跑了回来,笑呵呵的道:“不用了,现在就可以。”

郭京安对这个心腹干将真是又宠又气,道:“你啊,真是个拼命三郎。行了,既然有精神了,大家一起去会议室吧。老实说,这案子很简单,但是又有点邪门。”

能让郭京安这种老警察说邪门的案子,情况一定不一般。可是看了芒砀路派出所提供的影像资料和照片,所有人都愣了。就连柳南禾也情不自禁的支起了下巴,呆呆的望着荧屏。

命案发生在昨天傍晚的六点四十三分。这个时候的芒城,天色虽然已经暗淡下来,可还没有完全进入黑夜。芒砀路派出所的辖区位于市区的繁华地带,尽管不能跟建设路相提并论,可也是商贾集聚、政务部门集中的地段。这个时间点上,路上应该有不少行人,可一个名为阚小朋的中年男人当街被杀,竟然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两分钟后,一个高中生打球回来,发现了地上的尸体,便匆匆忙忙的报了警。

通过对监控录像进行分析,发现在六点四十二分,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男子曾经靠近过被害人,并且捅了一下被害人的腹部。但根据法医的检测,死者身上没有丝毫外伤。而这个黑衣男子随即快速跑向道北路与雪枫沟的交叉口,从那里爬上运煤的窄型铁道,就这样从监控镜头中消失了。

说这案子很简单,是因为明确的监控到了可疑人物,并且掌握了他的身高、体型以及大致的行踪路线。说这案子邪门,却是因为死者身上没一点外伤,而且平常性情温和,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他的亲朋好友对他突遭厄运都难以接受,连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无法提供出来。

迟伟诧异的插嘴道:“这算什么,随机杀人吗?”

唐所长摇了摇头,道:“无法定性。他手上没有凶器,死者身上也没有外伤,就算抓到了这个人,他只要不承认,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郭京安道:“死者家属现在不同意法医解剖,警方也不能确定他的真实死因。可是出了命案,警方必须克服一切困难查出事实真相。南禾,你们的压力又来了。”

柳南禾没有回应。众人回头一看,才发现他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又睡着了。郭京安无奈的摇摇头,道:“算了,下午再说吧,我们再去找受害人的家属谈一谈,尽量取得他们的同意,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柳南禾睡醒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而且是秦一燕过来把他叫起来的。见迟伟和方雅雅都不在身边,柳南禾楞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秦一燕不温不火的说:“雅雅刚才给我打了电话,叫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如果醒了,吃点东西赶紧去芒砀路派出所。”

柳南禾点点头,马上站起身来。又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出门买了一包口香糖和干脆面,一边吃一边开车往芒砀路派出所驶去。秦一燕坐在副驾驶上,皱着眉头说:“你就这样吃午饭的?”

柳南禾笑道:“忙的时候是这样。不过也很少,这玩意儿又不顶饿。”

来到芒砀路派出所,柳南禾径直来到唐所长的办公室。上楼梯的时候碰见老宋,这家伙胡子拉碴,两眼都是血丝,可见昨天晚上累的不轻。老宋冲柳南禾点了点头,低声道:“王副局也来了,你赶紧进去吧。”

柳南禾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了王先令的声音:“进来。”

看见柳南禾出现在众人面前,王先令板着脸说:“你小子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上午。怎么,刚破了一桩案子,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柳南禾笑道:“王局,人类已经进化的没尾巴了,怎么还老提这事儿啊?”

“别给我嬉皮笑脸,赶紧找地方坐下,分析一下案情。”

柳南禾坐下来后,原本正在商讨的众人却停了下来,同时看向了柳南禾。唐所长道:“论破案,小柳是咱们芒城的一把好手,还是先听听他的看法吧。”

柳南禾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他还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呢,怎么发表自己的看法啊。可是见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他也只好赶鸭子上架,道:“之前伟子说过,这案子有点儿像随机杀人……”

迟伟一头黑线,低声道:“大哥,那是早上随口说的一句话好不好。”

柳南禾歉疚的笑了笑,继续道:“这案子有两个奇怪的地方。第一点,被害人脾气很好,从未与人发生过口角纠纷,所以一时间找不到合理的杀人动机。第二点,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尸体,暂时无法确定他的真实死亡原因。但我个人认为,这些东西都是表面上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犯下杀人之罪,更没有人会在杀人之后如此迅速而冷静的逃离。”

王先令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黑衣男子是蓄意谋害阚小朋的?”

柳南禾道:“当然。如果是随机杀人,那他肯定会继续当街行凶,而非转身跑开。”

郭京安道:“那依你所言,凶手是怎么行凶的?尸体外表没有损伤,监控中男子也没有携带任何凶器,难道身体接触一下就能致人死命?”

柳南禾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啊。倘若他手上有氰 化 物,只要闻一下,搞不好几秒钟就死了。”

郭京安瞪了柳南禾一眼,道:“氰 化 物致死,他的面部皮肤会出现青紫色,而不是正常的肉色。南禾,合理分析案情,不要信口开河。”

柳南禾点点头,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其实,还有其他的一些可能。比如说,阚小朋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凶手熟知这一点,故意走到他身旁吓他一下。被害人猝不及防,心脏病发,由此导致了他的死亡。”

唐所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死者身材有点肥胖,或许真有心脏方面的毛病。”

柳南禾眯起了眼睛,突然话锋一转,道:“按理来说,自己的家人死了,亲属都会要求查出真相,让凶手血债血偿,可被害人的家属为何执意拒绝警方验尸呢?”

唐所长叹道:“我们也有这方面的怀疑,可他们家中刚刚有人被害,倘若我们去调查他的家属,这事儿被人捅出来,不知道警方头上又要被扣上什么大帽子了。”

柳南禾不怀好意的笑道:“扣什么帽子,那是您所里的事情。不过,进展顺利的话,这帽子应该也戴不了多久。”

唐所长道:“你是说,这案子很容易查清真相?”

柳南禾耸耸肩,道:“现在还不敢打包票。可是只要知道他的确切死因,你们就可以对外公布出去了,到时候公众都会认为我们尽职尽责,谁还会吹毛求疵啊。”

唐所长脸上一喜,马上看向了王先令。王先令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柳南禾啊柳南禾,全局上下几百号人,就你出不完的歪点子。万一到时候破不了案,从局里到所里,都要背一个无能的黑锅。”

柳南禾置若罔闻,似笑非笑的看着郭京安。郭京安一阵头疼,摆了摆手,道:“看我没用,王局在这儿,只要他批准,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王先令哼了一声:“哟,还演上了,双簧唱的不错啊!”

郭京安和柳南禾相视一笑,原来王副局长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行了,我会跟谢局和马政委汇报的,你们放手去做吧,注意点尺度和分寸,不要过度伤害死者家属的感情。”

拿到了尚方宝剑,柳南禾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一边,开始翻阅起芒砀路派出所调查来的详细资料。死者名叫阚小朋,现年三十四岁,芒城本地人,在几条街区外的重点高中斜对面经营一家书店。虽然现在书店的生意不好做,但搭配上辅导资料和考试题库之类的东西,再加上地理位置的优越性,每年也能赚个几万块钱。

阚小朋的社交圈子也很狭窄,除了正常的开店进货之外,偶尔会跟几个朋友搓搓麻将,下下馆子。他娶过一个老婆,但几年前老婆红杏出墙,跑出去跟别人过了两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偷偷跑回来跟着阚小朋过日子。经邻里之间反映,现在那女的很安分,在家里相夫教子,家务也收拾的井井有条,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阚小朋也没有计较过之前的那些往事,对待老婆孩子一如从前,就连他们的父母都说二人没有红过脸没有吵过架,堪称芒城的模范夫妻。

看到这里,柳南禾马上笑了,道:“先从黄兰英开始查起吧。”

黄兰英,现年三十一岁,是阚小朋的结发妻子,也是阚小朋两个孩子的生身之母。

1-20 富太太

这个大胆的提议一说出来,所有人便愣了。刚说好不要过度伤害死者家属的感情,柳南禾便从死者的妻子头上开刀,这不明显跟王副局长对着来嘛。王先令面无表情的瞪了柳南禾一眼,但他也知道柳南禾不会无的放矢,便冷峻的说道:“理由呢?”

柳南禾笑道:“各位,请教你们一个问题,生活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吭声。秦一燕语气淡漠的说:“我在一本书上看过,生活的本质其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柳南禾点点头,道:“一燕说的不错,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好的感情,过日子的时候也会有个拌嘴吵架的时候,黄兰英以前有过二心,甚至离家出走,说明她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女人。可是回来之后,她却变得如此温顺贤惠,连一句嘴都没有跟阚小朋吵过,你们觉得这像正常的家庭生活吗?”

唐所长苦笑道:“这话也有道理,我跟我老伴感情也不错,但隔三差五也会拌个嘴。”

指导员笑着说:“我家也差不多,有时候因为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甚至女儿要上什么补习班,都能争执几个小时。”

方雅雅道:“虽然有点可疑,但是也不排除她担心阚小朋把她赶出去,所以故意隐忍退让啊。”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方雅雅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秦一燕用眼神制止了。

下午一点整,哭的两眼通红的黄兰英来到了芒砀路派出所。为了防止黄兰英心存抵触,唐所长介绍柳南禾等人的时候只说他们是普通警察,并未点明他们的真正身份。黄兰英的衣着打扮都很得体,说话也很有礼貌,但精心修饰过的面容并不能掩饰她的憔悴和绝望。方雅雅看着她悲痛欲绝却又强忍伤心的样子,心中一酸,反而先掉了两滴眼泪。

柳南禾看向黄兰英的手,那双手细长而又白净,并不像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的手。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亮晶晶的钻石戒指。柳南禾给迟伟使了个眼色,迟伟会意,从旁边拍了一张照片。

黄兰英跟柳南禾等人打过招呼,便客客气气的说:“几位同志,我们家里正在准备办丧事,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吗?他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同意让他死后还不安生。如果你们是来劝我同意尸检的话,那我就回家了。”

柳南禾摇摇头,道:“黄姐,你误会了。请你过来,我们只想问问阚小朋的健康情况。请问,他这两年有没有做过全身体检?”

黄兰英从随身携带的米白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道:“去年十一月刚体检过,医生说他的心脏和肝脏有点小毛病,叫他注意减肥多运动什么的。可是他一直在店里看店,根本没有时间去锻炼。”

柳南禾看到了那包包上印着的Celine字样,伸手接过文件看了几眼,果然是芒城市人民医院去年十一月份出具的全身体检报告。从这份报告来看,阚小朋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有毛病的地方就是黄兰英刚才所说的那些。

柳南禾将体检报告放在一边,道:“你平常去店里帮忙吗?知不知道他经常跟哪些人来往?”

黄兰英微微的摇摇头,道:“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六岁,小的才三岁,我得在家里照顾着,根本没空去店里帮忙。现在出了这事,以后那店也没法开了,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过呢。”

柳南禾道:“那他的朋友呢,你认识吗?”

黄兰英还是摇摇头,道:“他有时候会跟朋友一起打牌,但只打电话告诉我一声,从不往家里带。”

柳南禾叹了口气,说:“可能他是怕打扰到小孩子嬉闹休息吧。这么体贴顾家的大哥,真是太可惜了。”黄兰英双眼一红,抱着头抽噎起来,大颗的泪珠落在地上。

秦一燕抽了两张纸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黄兰英伸手接纸的时候,身子微微一侧,衣领下露出一团雪白的肌肤。柳南禾有些尴尬,急忙转开自己的目光,秦一燕扫了一眼,却突然皱起了眉头。

待黄兰英的情绪略微稳定之后,柳南禾又说了几句请她节哀顺变的话,便让她回去了。从头到尾,一句有关解剖尸检的话都没提。王先令、郭京安、唐所长等人都很惊讶,但还没有来得及发问,柳南禾竟然带着他的小队急匆匆的开车走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柳南禾让迟伟打开刚才拍摄的照片,又打开某款钻石的官网细细的比对起来。秦一燕凑过来看了一会,道:“这是六爪皇冠PT皇冠铂金钻戒,瞧这规格,应该是18k的。”

柳南禾按照秦一燕的提示输入搜索框,果然查到了这款钻戒。拿着手机照片一点一滴的比对了足足十几分钟,最后确认就是这款。迟伟惊讶的说道:“秦大美女,有你的啊,这么高端的东西也能认出来。”

秦一燕冷冷的道:“没啥,前男友送过。”

迟伟无奈的耸耸肩,道:“怪不得呢,这么有钱的男人都变成了前男友,像我们这种人更加不入你的法眼了。”

秦一燕道:“你不入我的眼,跟钱没关系。”

迟伟笑道:“跟钱没关系,难道跟长相有关系?哎,头儿,你凭良心说,我也不丑吧?”

柳南禾和方雅雅对视了一眼,同时说道:“虽然猥琐了一点,但是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秦一燕噗嗤一声笑了,道:“不好意思,跟长相也没关系。”

迟伟急道:“那到底跟什么有关系?”

秦一燕道:“身高。你太矮了,穿着平底鞋,我都快比你高了。”

迟伟苦恼的坐在椅子上,道:“我也想长高啊,都怪小时候没有人拔苗助长,让我坐地生根了。”

柳南禾没理会他们的胡闹,继续查询Celine的包包信息。这款包包在国内似乎没有LV和Gucci的名头响亮,但排名也在前列。柳南禾只用了几分钟便将那个米白色手提包找了出来。秦一燕似乎知道柳南禾在找什么,过了一会走到柳南禾身边,见他不用电脑了,便弯腰在浏览器中输入了宝格丽小裙子金满钻扇形链的字样。她身上涂了某种带有清新香味的香水,离的远时还没感觉,此刻站在柳南禾身边,那种独特的气息一直往柳南禾鼻子里钻。

柳南禾起身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了秦一燕。秦一燕毫不领情,道:“不用这么客气,我用好了。”

迟伟笑道:“头儿,碰到冰山了吧。”

方雅雅也跟着凑热闹,道:“虽然你有一米八三,可是你太瘦弱了,一燕姐姐也看不上。”

柳南禾顺口笑道:“没关系,我也看不上她。冷冰冰的,没点女人味。”

秦一燕怒视柳南禾一眼,道:“你说什么?”

柳南禾尴尬的摇摇头,道:“没什么,我胡说的,别在意。”

方雅雅吐了吐舌头,向秦一燕道:“一燕姐姐,我们逗他玩呢,你别生气。”

秦一燕没吭声,指了指电脑屏幕,转身走了。柳南禾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说:“你们俩啊,以后别在她面前开她的玩笑了。她面子薄,开不起的。”

方雅雅不以为意,道:“头儿,一燕姐姐要真看上你了,你也看不上她么?”

柳南禾愣了愣,道:“正办着案呢,能不能正经一点?”

三人回到柳南禾的电脑前,见网页上显示着秦一燕搜索的那款项链价格:16102元。报价是上海某著名的奢侈品机构。柳南禾再打开自己之前搜索的页面,Celine包包13400元。至于那款六爪皇冠钻戒,价格则是34666元。

方雅雅大吃一惊,道:“你们查这个干什么,真要谈婚论嫁吗?”

柳南禾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旁边的迟伟马上说道:“不是,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黄兰英的。”

方雅雅吃惊的神情更甚,道:“她?”

柳南禾冷笑道:“怎么样,想不到吧?一个普通的市民家庭,怎么会用这样的奢侈品?之前不是调查过了吗,阚小朋一年的收入只有几万块钱,你们会拿这样的收入水平给妻子买这样的东西吗?”

方雅雅还没回答,迟伟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柳南禾马上拨通了郭京安的电话号码,道:“郭大队,我需要您安排专门的工作人员帮我调查一些资料。一,阚小朋他们所住的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大小多少,价格多少,全款还是分期。二,他名下有哪些银行卡,平常跟哪些人有大额的转账记录。第三,黄兰英娘家的家庭成员资料,男性家庭成员的资金情况,大额资金往来记录。第四,黄兰英及其家人最近两年的出行记录,如果有出境情况,去了哪个国家,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几天,也请他们详细调查一下。”

一口气说了这些,郭京安差点听蒙了,急忙打断柳南禾:“等等,你等等。”

柳南禾停了下来,郭京安马上叫人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才闷声说道:“柳南禾,你是把我当下属使唤了吧?”

柳南禾笑道:“哪儿敢呢,郭大队,这不是事态紧急么。”

郭京安道:“行了,行了,瞧你那德行。尸检的问题怎么说,她不同意,警方硬来的话需要承担很大的舆论压力。”

柳南禾道:“《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九条不是规定了么,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并且通知死者家属到场。郭大队,获取她的允许是尊重她的个人权益,不代表非得按她的意思来。先把尸体拉到法医科吧,搞不好明天早上,她就乖乖的同意了。”

郭京安答应了一声,幽幽的苦笑道:“喏,喏,还说不是拿我当下属使唤。”

柳南禾哈哈大笑,道:“都是为国家人民办事嘛。郭大队,这案子破了,小东来我请。”

1-21 死人的银行卡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人又傻了。方雅雅悄声嘀咕道:“头儿,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每次请客都是小东来啊?”电话那头的郭京安同样哼了一声,说:“请别人去小东来,请我也去小东来啊?”

柳南禾嘿嘿笑道:“这不是近嘛。”

挂了电话,郭京安马上指示手下的警员即刻去调查柳南禾提出的几个问题。两个小时之后,手下的警员急电通知郭京安马上回市局,事情有点严重了。郭京安刚刚回到家里,听到这话连车门都没打开,又掉头原路回来了。他手下的警员指着电脑屏幕告诉郭京安,经过初步筛查,阚小朋和黄兰英名下的账目往来非常多,金额预期在两千万元以上。

郭京安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么多?”

警员道:“他们住的房子在嘉园,是咱们芒城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单价超过一万六,而且都是大居室,光这一项就得花两三百万。以前他们对外说,拆迁后政府补了钱,后来又找人借钱才买下的这房子。但经过我们调查,当初他们宅院的拆迁款只有四十七万,依他们的人际关系,不可能借来这么多钱。”

郭京安的眉毛凝成了一个川字:“继续说。”

“虽然他们家里没有买车,但黄兰英的弟弟黄明钏名下有两辆豪车。一辆丰田埃尔法,去年六月份刚刚拿下来,据说落地价超过了一百四十万。另有一辆奔驰GLE400,也是去年拿下来的,价格为九十三万左右。而黄明钏没有正式工作,从未外出务工过,除了老家几亩农田,没有别的收入来源。”

郭京安点点头,道:“等等,把二中队的人叫过来再说吧。我先看一下。”

柳南禾等人原本就在局里,听到这话马上赶了过来。郭京安似笑非笑的说:“小子,可以啊你,又捞了条大鱼出来。”

柳南禾若无其事的笑着说:“是黄兰英的表现太不正常了。一个普通的妇女,丈夫死了应该很绝望才对,可是她脸上虽然表现的很伤心,去派出所的时候却打扮的齐齐整整,连各样首饰都没忘记带。而且面对警方的问话,条理清楚,思路清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表现。”

郭京安道:“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让晓静她们慢慢的给你介绍吧。我去一趟芒砀路派出所,明天一早安排法医进行尸体检测。”

柳南禾笑道:“好啊,这回黄女士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陈晓静是一中队的女警,不过属于文职人员。她将调查来的资料汇总过后,又重新给柳南禾讲了一遍。阚小朋的多张银行卡上,总资产只有一万七千余元。黄兰英的卡上略微多了一些,但也只有三万多块。不过黄兰英的亲弟弟黄明钏的账户上,资产总额却超过了一百六十万。再去调查这两年的转账记录,警方发现在两年前的某个时间段,有几个账户转账情况异常频繁。通过对那几个账号的针对性调查,发现那里面存有的资产总额超过了两千万。

而这些账户的持有人名为吴茂生,芒城市城厢乡人,生于1947年,死于2014年,终年67岁。迟伟大吃一惊,道:“什么?这么多钱,是一个死人的?”

柳南禾也皱着眉问:“人死了要销户,之后其他的账户资料也会一并消除,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晓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笑着说:“柳队长,您是局里的破案能手,怎么反过来问我们了?”

柳南禾道:“吴茂生的资料有吗,调出来我看一下。”

方雅雅有点不高兴,因为这些活儿本来应该是她来干的,现在陈晓静取而代之,反而弄的她没事做了。陈晓静进入城厢乡的派出所档案库,调取出了吴茂生的生平资料。原来这人曾经当过兵,还在越南打过仗,是位风骨硬朗贡献卓著的老党员。不过从部队复员后,他安心务农,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光荣往事。十多年前,他跟着儿子搬进市区,住在重点高中的斜对面,与阚小朋的书店仅有一墙之隔。

迟伟道:“我明白了,他一定经常去逛阚小朋的书店,然而阚小朋忽悠他办了这些银行卡。”

方雅雅道:“那为什么他死了之后,这些卡片还留着呢?”

迟伟冷笑道:“还用说吗,一定是花钱打通了关系呗。”

方雅雅道:“可是……他一个小书店的老板,凭什么买通派出所的警察和几家银行的人?”

迟伟道:“凭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咱芒城也不是一盆清水,出几个贪污受贿的人还不正常么?”

柳南禾缓缓的吸了口气,道:“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于他一个小老板,是怎样弄到这么多钱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阚小朋,根本就不是别人评价的那样简单。”

方雅雅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如何调查,往哪个方向去查,这是柳南禾决定的事情。陈晓静介绍完了阚小朋和黄兰英的资产问题,柳南禾道了声谢,安排方雅雅将资料拿过来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迟伟笑道:“看来咱们的十一假又泡汤了,头儿主动给咱们揽了个案子回来。”

方雅雅撇嘴道:“不揽这个案子也是轮班休的,还真以为你有七天的假期不成。”

柳南禾嘿嘿的说:“想要假期,简单。隔三差五就捅点篓子出来,你看谢局、马政委放不放你的假。”

迟伟当即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道:“我还是算了吧,你是他们的宝贝蛋,我可不一样。我要犯了什么错,轻则全局通报批评关禁闭,重则扒警服赶出警队。老大,你可别害我,我没这个胆儿。”

柳南禾摆摆手,道:“好啦,都回去休息吧,明天等法医的检查结果一出来,咱们就要动起来了。”

方雅雅和迟伟答应一声,一起出门走了。柳南禾将阚小朋和黄兰英、黄明钏等人的资产信息又查看了一遍,这才回家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柳南禾的闹钟还没有响,郭京安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南禾,醒了没?”郭京安的语气有些急促,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柳南禾醒醒神,道:“在,怎么了?”

郭京安道:“阚小朋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柳南禾大吃一惊,道:“不是今天才检查吗?”

郭京安说:“一燕是个急性子,昨天晚上就动手了。不过有老廖照看着,没出什么意外,就是被害人……被害人的情况有点儿古怪。”

柳南禾莫名其妙的感到后背一冷,道:“啥情况,不会又是内脏不见了吧?”

郭京安顿了片刻,道:“不是不见了,是变的更多了。”

柳南禾简直蒙了,这是什么话,阚小朋的尸体上没有伤,怎么会多出来什么内脏。眼见郭京安催的急切,柳南禾只能马上从床上跳下来,胡乱刷了牙洗了脸,扭头就往局里跑。走在路上,柳南禾买了几个包子和豆奶,一边吃一边嘀咕:“这个秦一燕,怎么比我还毛躁,原本还说今天能清闲一点,结果又被赶鸭子上架了。”

到了局里,没有看见秦一燕的影踪,反倒是廖叔站在郭京安的办公室里。郭大队眼睛里带着血丝,想必也是没有睡好。看见柳南禾进来,廖叔点了点头,道:“小柳,死者的尸检报告已经递上来了,很简单,没有多少需要严肃考究的地方,你来看看吧。”

柳南禾皱着眉头向桌子上的影像资料看去。一开始看到阚小朋的尸体时,除了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的痕迹外,身体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可这次看到阚小朋的尸体,却发现他的鼻孔、耳孔、眼睛、嘴角全部渗出了暗黑色的血滴。主刀的是秦一燕,当她穿上雪白或者浅蓝色的法医服时,眼中好像就没有了男女老少的分别。

刀尖在阚小朋的腹部划过,一股黑色的血水涌了出来。廖叔低声解释道:“解剖的时候,那味道……很难说,臭的要命。”

柳南禾特意看了一下影像里秦一燕的神情。尽管戴着口罩,可他也能够感觉到秦一燕的情绪出现了某种轻微的变化。

打开阚小朋的腹腔,柳南禾愣了。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郭京安为什么说阚小朋的内脏变多了。他的心脏、肝脏、肺部、脾脏等器官都完好无损,可是他的肠子却乱做了一团。大肠小肠全部纠缠在一块,某些部位甚至炸裂开来,形成一团团说不出来的东西。光看着那副模样,柳南禾便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也不知道秦一燕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美女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廖叔见众人脸色有异,缓缓说道:“简单来说,受害人是肠道迸裂而死的。”

迟伟一怔,马上脱口说道:“肠道崩裂?他有肠胃疾病吗?”

廖叔道:“从这个迹象来看,应该是严重的肠道溃疡,或者穿孔。”

迟伟道:“既然这样,未必是凶杀案啊。可能那人就是无意中碰了他一下,没想到阚小朋竟然病发,那人担心他是碰瓷的,就避开监控逃跑了。”

廖叔摇摇头,道:“别问我,推理判断是你们的事情,我只告诉你们检验的真相。”

方雅雅轻口,听不得看不得这样的场面,秀气的眉毛一直皱着,远远的站在办公桌子的一角。柳南禾沉默片刻,道:“他有心脏或者肝脏疾病么?”

廖叔毫不迟疑的给了否定的答案,道:“只有一点点小问题,是个正常人都会有,不能算作疾病。”

柳南禾回头望了方雅雅和迟伟一眼,他们意识到,黄兰英又说谎了。

1-22 孩子是谁的

柳南禾这边总共只有三个人,却直接兵分三路,让方雅雅去阚小朋书店附近的商户那里打听他这几年的大概情况,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再让迟伟去调查平日里跟阚小朋打麻将下馆子的朋友,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最后再请郭大队那边派人盯紧黄兰英的弟弟黄明钏,以免他察觉苗头不对望风而逃。至于柳南禾自己,则是将部分账目来往记录打印出来,径直开车前往阚小朋的家中。

刚驶离市局门口,一个高挑的长腿女孩挡在了柳南禾的车子前面。柳南禾苦笑不已,道:“秦大美女,你不是加班了一晚上么,不好好在家休息,这是干什么啊?”

秦一燕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径直钻了进来,道:“你是不是去找黄兰英?”

柳南禾点头道:“你问这个干吗?”

秦一燕道:“我也要找她,刚好,顺路。”

柳南禾皱眉道:“你是法医,找她干什么?”

秦一燕瞪了柳南禾一眼,道:“暂时不方便跟你讲。”

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发动汽车,往嘉园小区的方向驶去。

嘉园是本市最高档的小区之一。在这个平均房价只有四五千元的小城市里,这个小区的房价卖到了骇人听闻的一万六一平。不过人家的开发商是全国最顶尖的开发商之一,房屋质量和居住环境也被评为芒城第一,再加上位于中心城区地带,交通方便,地理位置优越,就算价格偏高,照样很快就卖完了。当时其余的住宅小区也想效仿提价,结果市民谁也不买账,房产局物价科也紧急过来调查,于是乎轰轰烈烈的涨价活动只延续了三天便偃旗息鼓。

柳南禾开的是自己的车子,刚停在嘉园门口便被西装革履的保安赶走了。那保安大概二十五六出头,腰背挺直,昂首而立,以标准的军队姿势跑到柳南禾的车前敬了个礼,客客气气的说:“不好意思,先生,本小区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

柳南禾笑道:“我就停一下,下去买包烟。”

那保安道:“不好意思,先生,请您驶离本小区的范围再停车。”

柳南禾故意变了脸色,道:“你什么意思啊,马路是你们小区建的吗?无法无天了,停这儿交警都不查我,你一个保安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那保安脸上露出了怒色,双手也紧紧握在了一起,可几秒钟后,他又是敬了个礼,客客气气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先生,请您体谅。”

虽然他说的是普通话,可口音重却带着芒城本地的味道。柳南禾哼了一声,问道:“退伍兵?”

保安迟疑了一下,道:“是的,先生。”

柳南禾道:“看你的军事素养挺高的,怎么回来当保安了?”

保安没有回答,再次朝柳南禾敬了个礼。柳南禾点点头,道:“行,行,行,我这就开走,成了吧。”他瞥了一眼保安的胸口,工作牌上写着杨树林三个字。下面的物业公司是嘉园物业,想必是开发商自己组建的物业服务公司。

柳南禾将车子开到下一个路口,靠边停了车,真的去买了一包烟。秦一燕跟着下车,不满的说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跟人家一个保安斗什么气?他一个月才领两千多快的工资,你把车耗在那里,搞不好就要罚他两百。”

柳南禾笑道:“我这不是开走了吗?再说,你咋知道要罚两百?”

秦一燕板着脸说:“我家就住在这里,有问题吗?”

柳南禾惊讶的道:“你家住在这儿,那你干嘛在单位门外拦我?”

秦一燕道:“姐姐昨晚上加班太累了,没回家,怎么了,还得跟你汇报一声吗?”

柳南禾呵呵笑道:“不敢当,我又不是你男人。”

秦一燕盛气凌人的扫了柳南禾一眼,想说点什么怼柳南禾一句,却又突然脸上一红,什么话也不说了。柳南禾跟着她来到嘉园小区的正门口,将烟扔了过去,跟着喊了一句:“杨树林。”

那保安下意识的抬手接住香烟,看着柳南禾愣住了。柳南禾笑道:“刚才的事,是我不好意思了。”

杨树林走到柳南禾面前,道:“先生,谢谢你,不过这烟我不能收。”

柳南禾道:“这又不是在部队,好了,就当我给你道个歉了。”

杨树林还是执意不收,说这是他的个人习惯,绝不平白无故的接受任何一个人的东西。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将那包烟又装回自己的裤兜。

两人并肩走进小区,秦一燕回头看了杨树林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个人挺好,一身傲骨,不屈不挠。”

柳南禾笑道:“看上他了啊?可惜他只是个保安,有点配不上你。”

秦一燕冷着脸说:“怎么,你还职业歧视啊?”

柳南禾说:“这倒没有,实事求是。”

秦一燕翻着白眼说:“我要真爱上了,别说他是个保安,就算是个乞丐,我也一样跟定了。”

柳南禾煞有介事的打量着秦一燕,道:“你别说,瞧你这模样,还真像个乞丐婆。”

话虽如此,但秦一燕家住在这种地方,就算是乞丐皇帝也未必能配得上她。秦一燕也懒得跟柳南禾打嘴仗,一马当先的带着柳南禾往小区的最里面走去。

嘉园小区确实环境不错,小区中间还建了一个小型的人工湖。湖面上有几条人行通道,两侧装设了雪白的护栏篱笆。绿化带中种着成排的桂树,走在路上满鼻子都是桂花的清香。穿过人工湖,秦一燕指着最后排的那个单元说道:“这就是阚小朋的家,一楼。”

楼道里锁着一辆公路自行车,竟然是宝马牌的,不过从上面的尘灰来看,大概买了之后就没有使用过。大门口已经贴上了象征丧事的白帖,几个年约六十左右的人正在交待黄兰英办理丧事的流程。客厅的沙发上,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都在看动画片,放的是光头强和两只熊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故事。柳南禾敲了敲门,黄兰英回头一看,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丝不耐烦,冷冷的道:“警官先生,我已经同意你们做尸检了,能让我们安心的办完我老公的后事吗?”

几个老年人也回头看着柳南禾和秦一燕,七嘴八舌的说:“同志啊,他们现在孤儿寡母的也挺可怜,就别再麻烦人家啦。”

另一个说:“就是啊,警察也得体谅一下人家啊。”

“老阚两口子伤心过度,现在都在医院躺着,这后事都得交给一个女人打点,多不容易啊。”

“就是,孩子还那么小……”

柳南禾看向秦一燕,她是住在这个小区的,而且同为女性,应该好说话一些。谁知道秦一燕竟然扭头看着两个小孩子,一句话也不说。秦一燕不解围,柳南禾只能硬着头皮说:“黄女士,我也不想这个时候打扰你,不过警方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黄兰英干巴巴的说道:“对不起,我这会儿不方便。”

柳南禾道:“我给你个提醒,或许你就方便了。”他低头看了看手机,道:“2014年6月13日,城厢乡吴茂生。”

黄兰英身子微微一震,但随即若无其事的皱眉说道:“警官同志,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柳南禾继续道:“喔,不懂吗?那继续。2014年7月1日下午两点整,光明路建设银行,死期存款160万元,期限为三年。”

黄兰英没有说话,过了足足半分钟,低声向几个老人道:“堂叔,六婶,孙姨,你们先回家吧,一会儿我忙完了再去请你们过来帮忙啊。”

几个老人点了点头,又嘀咕了几句“现在的警察真是不近人情”,蹒跚着推门走了。柳南禾自顾自的坐下来,静静的将那些账单放在黄兰英面前。黄兰英拿起来看了一会,手脚情不自禁的抖动起来。她的儿子已经五六岁了,胆子挺大,走到柳南禾面前问道:“警察叔叔,你们会抓坏人吗?”

柳南禾温和的笑着回答:“会啊。”

那小孩道:“光头强就是坏人,经常砍树,还欺负熊大熊二,你们把他抓起来吧。”

柳南禾笑道:“他们住在森林里啊,叔叔找不到他们。”

小孩不依不饶的说:“那不行,老师说警察叔叔最厉害了,一定能抓到光头强的。”

柳南禾回头看了看黄兰英,道:“是的,警察叔叔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黄兰英吸了口气,将两个哄到旁边的房间里,然后关上了门,回来坐在沙发上,冷静的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先申明,他做了什么,我一概都不知道。反正自从我回来以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就好了很多。我弟弟那边的钱,也都是我老公给的。”

柳南禾还没接话,秦一燕突然板着脸问:“黄女士,我想请问,这两个孩子是谁的?”

柳南禾愣了,黄兰英也惊呆了。秦一燕道:“昨天夜里我调取过你全家的医疗档案。你是A型血,阚小朋是O型血,可是两个孩子的血型却分别是B和AB型。根据血性遗传的规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想知道,这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什么人。”

黄兰英抿着嘴唇不说话。柳南禾心里很震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秦一燕却在客厅里打量着这一家四口拍摄的各种全家福,一边看一边说:“其实不用验血型也看得出来,你们的孩子一点都不像阚小朋。”

黄兰英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这是我的私事,和你们有关系吗?”

秦一燕冷冷的道:“有。或许阚小朋是因为情爱纠葛被杀的呢。”

1-23 突遭暗算

柳南禾有点蒙,因为这个情况秦一燕从来没说过,而这个原因或许真的跟阚小朋的死有很大的因果关系。不过他也能理解秦一燕的良苦用心,因为名节这种事情对于黄兰英这个年纪的女人还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她有前科的前提下。倘若这件事跟阚小朋的死没有关系,秦一燕也不会再追问下去,否则反而伤害了两个无辜的小孩子。

黄兰英木然的说:“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确实不是我老公的。他有毛病,没有……没有过夫妻生活的能力。”

秦一燕马上问道:“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同一个人么?”

黄兰英脸上一红,道:“是。”

秦一燕道:“这个人在哪里?”

黄兰英马上警惕起来,说:“他不在芒城,离这边很远。警官,我保证他不会杀害我老公,绝对不会的。”

柳南禾道:“可是现在你老公死了,而且是非正常死亡,他有杀害你老公的动机和理由。站在警方的角度,肯定要进行调查的。”

黄兰英捂着脸哭了起来,道:“绝对不会是他,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个之前还算理性甚至淡漠的女人,现在竟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秦一燕把目光转向了柳南禾,她只是个法医,调查问案的事情还是得柳南禾来做。

柳南禾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慢慢的说:“既然你不愿意把他说出来,我们也不勉强。可是如此巨大的资金来源不明,你需要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黄兰英急道:“那我的孩子怎么办,我公公婆婆怎么办?”

柳南禾道:“我们会暂时帮你请护工照料。”

黄兰英怒道:“不行。你们要把我带走,干脆现在就把我枪毙算了。就算我老公干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现在他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追着不放干什么?”

柳南禾耐心的劝道:“黄女士,法律不是儿戏,不能说算就算的。”

可是不管柳南禾和秦一燕如何劝说,黄兰英始终软硬不吃,就是不愿意回警局配合调查。柳南禾不想吓到她的孩子,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想擅自强制传唤黄兰英到局,只能和秦一燕对视一眼,无奈的离开阚家。

秦一燕出来的时候很轻松,似笑非笑的冲柳南禾摆摆手,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该回家了。”

柳南禾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上午十点半。“这么早就翘班,小心我告你的黑状。”

秦一燕道:“请便。”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看她走的方向,似乎住在另一侧的临街单元里。柳南禾穿过那个人工湖来到嘉园小区的门口,一路上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可回头看了好几回,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杨树林还在小区门口笔挺的站着,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坚毅,柳南禾将香烟掏出来放在值班室的桌子上,笑呵呵的说道:“给大家伙抽的,不是你一个人。”

这个保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找到自己的车子,柳南禾掉头往市局的方向驶去。但不知怎么回事,他又觉得手感很不舒服,好像车子被人动了手脚。靠边检查一番,却未发现什么异样,柳南禾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怎么回事,见鬼了不成?”

再次发动汽车,向前走了仅仅只有二十米,一辆重型货车闯过红灯迎面而来。柳南禾吓了一跳,急忙猛踩刹车,同时急打方向盘。然而好端端的刹车踩下去却没有反应,一点作用也没有了。眼看着大货车的车头就要撞在柳南禾的小车上,货车司机使出吃奶的力气硬生生调整了一点方向,一串火花夹杂着刺耳的钢铁摩擦声响了起来,柳南禾副驾驶后方的车体被大货车挤成一团废铁。

柳南禾连滚带爬的跳下车子,一边摸出警官证,一边向大货车追去。只听见“轰”的一声闷响,大货车撞在十字路口的电线杆上,然后一头扎进旁边店铺的卷帘门里。柳南禾只觉得浑身酸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路人们也惊呆了,直到大货车撞进卷帘门内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救人。几分钟后,浑身鲜血的货车司机被众人拖了出来,送上了刚刚赶到的救护车上。柳南禾缓缓站起,可双腿依然抖个不停,倘若不是老天爷保佑,刚才他肯定要变成一片肉饼,恐怕父母得用勺子和小盆来成殓自己了。

市局的同事和交警大队的警察很快便赶了过来。简短的问话之后,柳南禾被方雅雅和迟伟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喝了一大杯开水,柳南禾才心有余悸的呼出一口气,苦笑着说:“妈的,案子还没眉目,自己差点先挂了。”

迟伟和方雅雅对视了一眼,道:“头儿,到底啥情况?”

柳南禾道:“伟子,你帮我盯着点我那车,交警那边的鉴定一出来,马上通知我。”

迟伟答应了。柳南禾这才解释道:“我车子上个月刚刚年检过,不可能出故障的,一定是谁在我车上动了手脚。”

方雅雅道:“货车司机咋回事?难不成也有人给他的车子动了手脚?”

柳南禾摇摇头,道:“不知道,应该不会那么巧。算了,等他抢救出来再说。”

出了这档子事,谢和平和马志贤也很震惊,马上通知郭京安派人保护柳南禾的安全。郭京安亲自找了交警大队的负责人,查看柳南禾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可镜头录的是前方,只能看到大货车的动态,却看不到谁动了柳南禾的刹车。再去调阅周边的监控录像,终于发现在柳南禾和秦一燕进入嘉园小区五六分钟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靠近过柳南禾的车子。

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柳南禾的车门,然后坐进去,两分钟后又走了出来。把这个消息跟柳南禾一说,柳南禾马上站起身来,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谋害阚小朋的凶手!”

方雅雅还没说话,却看见柳南禾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了。刚才他还是逃过一劫的庆幸模样,现在却充满了惊恐与急迫。他二话没说冲出办公室,到了楼下,跳上一辆出勤的巡逻车便催促道:“快走,去嘉园小区。”

一路上柳南禾都在拨打秦一燕的电话,可嘟嘟嘟的铃声响了很久,秦一燕始终没有接听。柳南禾心急不已,一边向郭京安汇报此事,一边问方雅雅秦一燕的住址。方雅雅回复后,车子也来到了嘉园小区大门外。

杨树林刚刚换班,看见柳南禾又回来了,顿时笑道:“先生,有什么事这么急?”

柳南禾没理他,急匆匆的跑向秦一燕之前回去的那栋楼。杨树林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也拔腿跟了过去。按照方雅雅所说的位置,秦一燕住在18号楼1单元的1201。柳南禾按了按电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杨树林道:“咦,这怎么回事,不是前几天刚刚检修过吗?”

柳南禾道:“爬楼梯!”

两人快速沿着楼梯爬上去,一口气爬了十二楼,都累得气喘吁吁。柳南禾来到1201室门外,先附在门上听了一会,只觉得里面一片沉寂,没有半点声响。再拨打秦一燕的电话,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了轻微的震动声,可秦一燕却还是没有接听。

杨树林道:“怎么了,先生,和女朋友闹别扭么?”

柳南禾苦笑:“闹什么别扭,刚才差点命都没了。”说完这话,也不跟杨树林再解释,“砰砰砰”的敲起了秦一燕的房门。敲了两分钟,还是没人回应,柳南禾更加心急,道:“杨树林,去帮我找个工具,把这门破掉。”

杨树林望了望电梯,道:“这……”看到柳南禾满头的汗水,干脆利落的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几分钟前从一楼爬上来,现在又要跑下去,一会找到工具还得再次爬上来,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当杨树林蹭蹭蹭的转入楼梯间,房门却突然打开了。穿着天蓝色碎花睡衣的秦一燕手里提着擀面杖,一脸警惕而又惊讶的看着柳南禾,道:“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柳南禾无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的姑奶奶呀,你还问我来干什么?你是怎么回事,打那么多个电话也没人接。”

秦一燕怒道:“我昨晚一夜没睡,上午又跟你去调查黄兰英,累的差点没挂掉。手机设了静音,上哪儿听见你的电话。”

柳南禾摊开双手,轻轻地耸了耸肩。秦一燕穿的是睡衣,露着两截雪白的大长腿,看上去性感而又俏丽。她将擀面棍放在门口,拉开门让柳南禾进入客厅,这才转身回屋披了一件外套,靠着卧室的房门冷冷的问柳南禾:“到底怎么回事,把我当嫌疑人了吗?”

柳南禾没回答,反而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郭京安:“郭大队,没事了,嗯,我已经见到她了,一场误会。真没事,确实是误会。”

秦一燕皱眉道:“什么误会?你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好啦,没事了。我闲着没事干,想过来看看你,就这样。”

秦一燕愣了,道:“想来看看我?”

柳南禾点点头,环顾了一下这套三居室的房子。见墙壁上挂着十多副静态写生的油画,便笑着说道:“品位不错嘛,这些油画不便宜吧。”

秦一燕板起了脸:“确实不便宜,是我自己画的。”

1-24 包夜的少年

柳南禾没有在秦一燕的家中多做停留。一来是因为阚小朋的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连他自己都遭遇了杀身之祸;二来没处于工作状态下的秦一燕实在太迷人,身材好到让人不敢直视,柳南禾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总是忍不住想往她身上的某些部位瞄。为了避免给人留下一个轻浮的印象,他休息了几分钟,再三叮嘱秦一燕注意安全便告辞离开了。

秦一燕指了指壁橱里的几块奖牌,那是她以前在武术比赛和跆拳道比赛中拿到好成绩的明证。柳南禾笑了笑,说:“比赛是一回事,现实有点不一样。”

出了房门,帮秦一燕把门关好,迎面撞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杨树林。这个保安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扶着墙壁瞪大眼睛看着刚刚走出来的柳南禾,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开 锁 工 具,道:“这……这……”

柳南禾笑道:“辛苦你了,她后来听见我叫她了。”

杨树林一脸苦笑:“你可把我给累惨了。退伍以后,还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呢。”

柳南禾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不能轻易放下你最擅长的东西。”

杨树林挠了挠头,似乎听不懂柳南禾厚着脸皮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下楼之后,柳南禾又特地拨打了物业的电梯维修电话,提醒他们过来保养一下18号楼的电梯。接电话的客服小姑娘纳闷道:“先生,您确定是嘉园小区18号楼1单元吗?”

柳南禾道:“是的,我刚刚爬楼梯下来。”

客服小姑娘的声音充满了疑惑,道:“那里的电梯前几天刚刚检修过啊。”

柳南禾笑道:“中午也刚刚吃完饭,晚上不还得再吃么。”

经过黄兰英的住处附近,柳南禾看到了两个盯梢的男人。虽然穿者打扮和常人无异,但柳南禾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局里其他的同事。

回到局里,郭京安将交警大队的调查报告放在了柳南禾桌上。柳南禾的刹车被人动了手脚,大货车则是过度超载,情况比较简单,很快就查的一清二楚。至于破坏柳南禾刹车的那个黑衣男子,这是谋杀未遂,属于刑事案件,交警大队处理完后马上将所有资料移交给了刑警大队。

这案子一开始还比较简单,发展到了现在却到处都是问题点。首先,阚小朋到底做了什么,在几年间拥有了这么多的资产。其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被杀,杀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他们身上又存在哪些问题。第三,黄兰英在这些人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真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居家妇女,还是隐藏的太过艰深。第四,伺机谋害柳南禾的黑衣男人是不是杀害阚小朋的凶手,他为何要对柳南禾下手。

迟伟皱着眉头说道:“是不是薛家群的那帮保镖啊。上回在陆羽茶庄,跟咱们有了点过节,他们也有动机的。”

柳南禾想了想,道:“不会是他们。他们是保镖,不是杀手。再说,上次你都亮了枪,他们还敢跟你比功夫,说明他们是做事亮堂的汉子,不会偷偷摸摸的胡乱下手。”

迟伟道:“那会是谁呢?难不成,是咱们以前抓过的人?”

柳南禾笑道:“咱们抓过的人那么多,这样说起来,谁都有嫌疑了。”

郭京安抽着烟,用右手的食指点了点桌子,道:“表面上的线索在黄兰英那边,但我估计,她弟弟黄明钏才是真正的大鱼。还有那位已故的老革命吴茂生,阚小朋为何要选择他,这些都是问题的关键。南禾,先理一理你的思路,别盯着那个黑衣人了。人做很多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顺着别人的思路走,查到的东西就未必是你想要的真相了。”

柳南禾面色一正,严肃的道:“是,郭大队。”

郭京安满脸严肃的站起身来,道:“这案子看上去比较简单,可是深挖起来,或许水比你们以前办的所有案子都要深的多。各位,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迟伟和方雅雅也站起身来,同时应道:“是。”

郭京安摁灭烟头,放在烟灰缸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关门的时候,他突然又冲柳南禾笑了笑,道:“南禾,这案子破了,小东来我请。”

秦一燕很快就知道了柳南禾心急火燎来找她的原因。原来他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差点莫名其妙死于非命。在这样的严峻情况下,他居然还担心自己是否安全,甚至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嘉园小区。看着手机上柳南禾打来的一串未接电话,秦一燕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柳南禾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从警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如此之近。哪怕以前身在犯罪分子的刀口之下,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既然选择了这一份职业,他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发生意外后父母悲痛欲绝的心情。

勉强熬到了天亮,柳南禾洗漱完毕,快步走向市局。他的车子被撞坏了,又不习惯去挤公交车,只能辛苦两条长腿。拐过东方大道路口,迎面看见两个小子从隔壁的网吧中走出来,看他们那副颓废而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玩了整整一夜。

柳南禾认识这两个小子,因为他们是风暴夜总会的常客,不久前刚被柳南禾摆了一道,说是去泡方雅雅,结果搭了一顿宵夜钱。两个小子也认出了柳南禾,同时抽了抽鼻子,撇着嘴说:“警察叔叔也坑人,说好的小姐姐呢,说好的请宵夜呢?”

柳南禾似笑非笑的说:“怎么,还想跟我算算账?”

两个小子硬着头皮说道:“大叔,是你先不厚道的嘛。”

柳南禾装模作样的摸出手机,道:“是吗?你们真是这样想的?”

个头矮点的家伙胆子比较小,迟疑着没有吭声。另一个小子却毫不犹豫的说道:“那当然。”

柳南禾道:“好,既然如此,你们刚刚包夜出来,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俩小子全蒙了,他们今年只有十七岁,还没成年。之所以跑到网吧包夜,就是因为夜里查的不严,不会有人刻意去查他们的身份证。反正网吧的网管跟他们很熟,一根烟就能摆平。眼见柳南禾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柳南禾道:“怎么,拿不出来?嗯,那好办,允许未成年人彻夜上网,这家网吧看来需要整顿一下了。”

两个小子急道:“哎呀,警察叔叔,开个玩笑而已嘛。”这家网吧要是真因为他们两个被查了,以后他们俩就再也别想来上网了。

柳南禾笑了笑,道:“孺子可教。”其实他原本就是想吓唬二人一下子,因为在这种县级小城市,很多网吧都会偷偷摸摸允许部分未成年人包夜上网。只要经营者做的不是太出格,一般不会有人查。而且柳南禾的身份是刑警,刑警是专门侦破大案要案的,这种小事通常都是派出所民警的工作。

个头略矮的小子眨巴着眼睛,道:“警察叔叔,我给你爆个料,咱们一拍两散好不好?”

柳南禾原本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一拍两散?”

另一个小子纠正道:“不是,他没文化。那啥,他的意思是说一笔勾销,一笔勾销。”

“对对对,我就是想说这个。”

柳南禾好整以暇的笑道:“好啊,先看看你的爆料有没有价值。有价值的话,咱们当然可以一笔勾销,说不定我还真会请你们吃一顿宵夜呢。”

个矮的少年连连摆手,道:“算了,不敢去。”

“好了,说吧。”柳南禾道。

那少年想了想,说:“警察叔叔,我家住在鸿运巷的,对面是芒城市高级中学,旁边是凤凰小区。我知道那边有很多人都打牌的,玩钱的哦。”

柳南禾哈哈一笑,那边是出了名的棋牌社集聚地,身为芒城的警察,焉能不知道这一点。可是转念一想,阚小朋的书店好像就在鸿运巷隔壁,他莫名其妙搞来那么多钱,会不会跟棋牌社有关?正在心里犯嘀咕,那少年又补充道:“真的,警察叔叔,我没有忽悠你,他们玩的很大呢,听我爸说,有个人一天就赢了十几万。”

柳南禾心中一凛,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知道,阚小朋的财产来源之谜找到了。而这条线索,居然是无心得来的,真可谓侥幸之极。为了防止这两个小子出去乱说打草惊蛇,他又刻意叮嘱二人严守秘密,除了警察之外,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两个小子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道:“哎呀,我们知道的啦,他们都有手下的,谁敢乱说,搞不好就被打死了。”

柳南禾问清了二人的名字,一脸真诚的告诉他们,过段时间自己一定会请他们好好吃一顿宵夜。个矮的小子惊喜的问:“那个白裙子的姐姐还来吗?”另一个小子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柳南禾,明显不相信他会真的请他们吃饭。

柳南禾也不多说,马上跑步前往市局。还没上楼,郭京安的电话打了进来,说已经查清楚黄明钏这几年的动向了,有点诡秘,有点离奇,让柳南禾马上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1-25 暗访失败

柳南禾只用了二十秒就推开了郭京安的房门。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郭京安和陈晓静两个人。郭京安努了努嘴,道:“南禾,一会儿你看到的所有东西,一定要记得严格保密。”柳南禾的保密意识一向做的很好,但听到郭京安这样提示,直接就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了。

电脑上先列出了黄明钏的个人信息和家庭成员表。

黄明钏,男,生于1990年,属马,现年28岁。身高185cm,体重87kg,未婚,户籍本地,常住地为芒城市文化路上河春天小区。父亲黄光明,现年57岁,煤矿工人,数年前已办理内退。母亲罗玉兰,妇幼保健院护士长,现年53岁,依然在职。姐姐黄兰英,现年31岁,曾就读于某科技学院,因多次违反学校纪律被开除,现居芒城嘉园小区。姐夫阚小朋,现年34岁,市高中斜对面儒雅书店老板。

第二页,列出了黄明钏的出入境信息。2015年8月13日,黄明钏第一次出国,目的地为柬埔寨金边市。8月19日回国,21日回到芒城。这一年中,他只出去了这么一次。

2016年,从3月份开始,每个月他都要往柬埔寨的金边市去一趟。

2017年,柬埔寨去了两趟,其余的出境目的地开始变成了韩国、日本、美国、瑞士、挪威……也就是在这一年,他购入了两辆豪车,银行卡上多了百万以上的现金。

2018年,他去了几趟澳门,其余的时间大多数都没有在芒城,而是在上海、北京、深圳这样的大城市里。最近返回芒城的记录是一周之前,他回来之后的第三天,阚小朋身亡。

等柳南禾看完了这些资料,郭京安道:“南禾,你懂了么?”

柳南禾点点头,道:“涉外案件,关系重大,我懂。”

郭京安道:“暂时还不知道黄明钏在境外参与了什么行当,但严重程度可见一斑。谢局和马政委今天从省城回来,我回头去找他们汇报。南禾,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一定!”

柳南禾道:“其实这案子,我现在也有一点眉目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在境外开设了一个赌场。在国内这边,玩的是网络参赌。”

郭京安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有证据吗?”

柳南禾将那两个小子的事情一说,郭京安笑道:“有意思,好,你下回遇见他们,就说我答应的,请他们一起来小东来吃夜宵,多少钱我都请。”

柳南禾皱起了眉头,道:“郭大队,以小东来的档次,所有的饭菜点一遍,也花不到两千块吧?”

郭京安板着脸道:“啥意思啊?”

柳南禾没说话,笑呵呵的走了。陈晓静补充道:“郭大队,他在说你抠。”

郭京安哼了一声,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听懂。”

柳南禾带着方雅雅扮作情侣,故意溜达着前往鸿运巷。迟伟也跟来了,为了保证安全,他身上还带了一把手枪。三人之中,他的枪法最好,方雅雅次之,反倒是柳南禾最差。柳南禾和方雅雅在周边转了一圈,确实发现几个非比寻常的男人。这几人分别坐在在几栋自建楼下方,或装作抽烟的样子,或装作打电话的样子,但警惕的眼神一直注意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

柳南禾面相嫩,方雅雅也是清纯胜雪的样子,加上他们真的在小吃店里吃了半个小时的饭,所以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而面相老成杀气偏重的迟伟很快就被人盯上了。柳南禾旁观者清,只能悄悄发短信给迟伟,让他假装去旁边的五金店随便买样东西离开鸿运巷,以免打草惊蛇。

迟伟郁闷不已,干了五六年警察,这还是第一次没隆重登场便狼狈败退呢。柳南禾催的急切,结尾处用了三个感叹号,迟伟唯有奉命行事,买了一截水管提着走了。

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远远的跟在迟伟身后,一直转走了七八百米,见迟伟拐进旁边的小区才对视了一眼,低声道:“没事,不是条子。”

迟伟进了那小区,马上打电话给柳南禾:“头,你们小心点,那几个家伙都是硬茬子,跟我跟了二里地!”

柳南禾身旁有外人,不方便回答,似是而非的应道:“知道了,我和雅雅逛一会再回家,要不是趁着假期,都没空回来呢。”

饭店的一个服务员听了这话,轻轻摁动手机,一条“平安”的短信发了出去。

柳南禾吃完了饭,带着方雅雅来到儒雅书店门口。看着紧紧关闭的店门,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两边路口朝这边打量的壮年男人,低声道:“跟紧我,如果被人看出猫腻来了,直接往芒砀路派出所跑。”

方雅雅轻轻的点了点头。这里属于芒砀路派出所的辖区,从这里跑到那边,最多只需要十分钟。

柳南禾假装诧异,大声向旁边的服装店老板问道:“大叔,这书店还开不开了?”

两个男人都拐了进来,慢慢走向柳南禾。服装店老板道:“应该开不成啦,老板出事了。”

柳南禾对那二人视而不见,继续道:“啊,咋了啊?上高中的时候,经常来他这里买书呢。”

服装店老板说:“得病了,死了。”

柳南禾满来懊恼的看向方雅雅,道:“完了,买不成了。去别家看看吧。”

方雅雅撅起了嘴,似乎很不满意,但还是点着头说:“算了,不买了,看电子书吧。”两个壮年男人跟他们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回头,径直拐进旁边的巷子。柳南禾也没有看他们,拉着方雅雅的手向巷子外走去。离开鸿运巷,又有两个年轻的女人跟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上了天桥走到马路的另一边,才把右手里的短刀放进了随身带着的小包。

这次便装侦查以失败而告终,因为除了那几栋古怪的自建房,他们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拿到。回到市局,方雅雅心有余悸的问:“头,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女的也是他们的人?”

柳南禾道:“因为她们的眼睛从来没看过你的包包。”

方雅雅提的手包是白色的LV,借用秦一燕的。在芒城这个小地方,动辄上万的包包很能吸引别人的眼光。而那两个女孩一身时尚打扮,不可能认不出LV的牌子,但她们的目光根本就没看过那个手包,反而一直看向柳南禾的腰间。

方雅雅把包包放在桌上,道:“那边戒备的如此森严,可见性质的确很严重。芒砀路派出所就在跟前,怎么会一直没察觉呢?”

柳南禾笑道:“很简单啊,有人在帮他们打掩护。”

迟伟道:“那儿的片警?”

柳南禾点头道:“显而易见。”

方雅雅赶紧打开警务系统,半分钟后,一个名叫王康的中年警官进入三人的视线。这人从业已经超过二十年,属于派出所里资历偏深的老民警之一。前几年市局打算调他去乡镇所里当副所长,却硬生生被他给推辞了。他的理由是:要把机会留给能力更显著的年轻人,自己文化程度跟不上了,再说老婆孩子都在市里,本着一片私心,不想跑那么远。当时的市局局长非常感动,报请市委组织部,要求组织部考虑一下,将他的级别调整为副科级。

于是,挂着副科级的普通警员王康继续在这几个片区服务,只是随着级别的提升,他的身材也开始发福。短短几年间,体重直奔一百八十斤而去。市区治安原本就不错,片区民警也没有多少案子要忙活,王康的日子过的惬意无比,休假时竟然有心情开车去郊外钓鱼了。

迟伟瞪大了眼睛,道:“我的乖乖,他这车子,可以啊。”

王康的车子是一辆黑色的汉兰达,现在的价格在四十万上下。

柳南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雅雅,将情况记录下来。这些人暂时一个都不能动。必须将他们全部梳理清楚,收网的时候再行动。”

方雅雅答应一声,郭京安那边的陈晓静敲了敲门,道:“柳队在吗?郭队让你去谢局的办公室。”柳南禾应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原来早就自动关机了。将手机充上电,柳南禾直奔三楼。

谢和平的办公室里只有四个人,谢局、马政委、王副局、郭大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情。看见柳南禾进来,谢和平笑道:“小柳啊,上次的案子干的不错,可惜马上又忙起来了,没有给你请功。”

柳南禾一听这话就知道麻烦了,因为谢局长可不是一个会夸手下的领导。果然,话音未落,谢和平话头一转,马上又说:“这回省里叫我和老马去开会,是因为在我们的辖区里,发现了一个特大的犯罪集团。刚才老郭也跟我反映过了,你们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上头给了我限期,要求我们在半个月内将他们彻底打掉,我能给你的时间也只有这么多。全局警力,上到我和老马,下到各个所里的同志,全部听你调派。”

柳南禾苦笑道:“谢局,这不是人员的调派问题。这案子牵扯到国外,而且……而且警方内部也有人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谢和平脸色顿变,怒道:“是谁?”

柳南禾道:“暂时只知道一个芒砀所的片警。”

马志贤的脸色也很难看,道:“好啊,等这案子结了,再跟他好好算算账。”

柳南禾道:“除了表面上的这些,还有阚小朋的命案。我认为这是一个切入点,直接去查他们那个犯罪集团,牵扯到的人太多,很容易打草惊蛇,让他们闻风而逃。”

谢和平沉默片刻,道:“按你的思路查吧,我马上向省厅和市政府汇报。”

1-26 杀人灭口

省厅和芒城市政府的领导听完了谢和平的案情介绍,才知道事情比他们想象的更严重。省厅很快成立了以厅长助理为首的专案组,专门负责调查此事。虽说这位名叫朱剑锋的中年警官只挂了个助理的职务,但级别可不低,排名反而还在某些副厅长之前。

他亲自给谢和平回了电话:“和平同志,你好,我是朱剑锋。”

“哦,朱助理,你好,我是谢和平。”

“嗯,别这么客气。你汇报的时候说,对方的落脚点,以及从事跨境赌博的事情,是你们局里的一位年轻警察发现的,对吧?”朱剑锋饶有兴趣的问。事实上,省厅得到这一线索,还是经侦方面从银行那里得到的消息,因为某些芒城户籍的居民银行账号资金流动频繁,账号金额巨大,引起了多方面的注意和怀疑。

谢和平道:“是的,前一段的无名女尸案,也是他带队侦破的。”

朱剑锋点点头,道:“他建议这案子从那个书店老板的命案查起,我考虑了一下,应该是最稳妥的方式。不过我这边也会安排各部门大力协作,但凡有什么进展,及时汇报,及时互通,争取在半月内啃下这块硬骨头。”

谢和平道:“是。”

刑警二中队的办公室里,柳南禾已经将之前调查到的情况全部梳理出来。阚小朋的死,绝对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时间,而不是什么简单的意外。在柳南禾车上动手脚的人,不用说,一定也是鸿运巷那边的人。破获这样组织严密下手凶残的犯罪团伙,只能依靠从外围剥丝抽茧,摸清楚对方的组织架构和犯罪证据,然后再集中力量直捣黄龙。

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黄兰英和黄明钏姐弟二人是最直接的知情人。但针对黄兰英的调查,不得不转入线下,因为柳南禾只是过去问了个话,就差点惹来杀身之祸,说明对方的人手早就盯着黄兰英了。倘若继续针对黄兰英调查下去,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灭口。

调查的方向顺理成章的落到了黄明钏的身上。

经过迟伟的调查,这家伙回到芒城以后就一直住在上河春天的小区里,除了阚小朋死的第二天露过面,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方雅雅大吃一惊,道:“这人不会已经被杀了吧?”

迟伟摇头道:“不会,他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的烟酒店买烟呢。”

柳南禾问:“买的什么烟?”

迟伟道:“中华。”

柳南禾点点头,道:“从银行卡的资金情况来看,他们是这两年才有钱的。有钱之后买车买房,说明他不是谨慎从事的人。雅雅,你去跟一燕说一下,傍晚的时候让她跟伟子一块去那个小区,顺便侦查一下那里的情况。”

迟伟喜不自胜,冲柳南禾眨了眨眼。

方雅雅却疑虑的说道:“跟伟哥啊,估计一燕姐姐不会答应。”

迟伟顿时一头黑线,道:“为什么?假扮情侣而已,又不是来真的。”

方雅雅笑道:“一燕姐姐觉得你情商不够高。”

迟伟还没搭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我愿意。”柳南禾扭头看去,只见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及膝裙的秦一燕走了进来。她没理会笑脸相迎的迟伟,盯着柳南禾的脸说:“我已经跟谢局申请过了,以后是二中队的一员。”

柳南禾皱了皱眉,随即笑着说道:“欢迎,欢迎。”

迟伟更是乐的满脸是笑,道:“一燕,刚好我旁边还有个空位,你坐在我旁边吧。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来到我们队里,一定所向披靡,什么案子都是小儿科。”

秦一燕点点头,道了声谢,却自觉的坐在了方雅雅隔壁的空位上。方雅雅看着吃瘪的迟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刚坐下来的秦一燕也嘴角上扬,冲柳南禾淡淡一笑。

傍晚出动,坐的是秦一燕的车。这是一辆白色的宝马车,虽然只是三系,但性能很流畅,走在路上一点颠簸的感觉也没有。来到文化路上,两边都是清一色的高层住宅楼,只有上河春天与众不同,依然是那种五层的小区格局。

柳南禾和方雅雅下了车,在小区门口站着,四下里看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人物。秦一燕将车子靠边停下,跟着迟伟走向小区。几分钟后,迟伟通过耳麦告诉柳南禾,他们已经来到黄明钏的楼下了。

柳南禾刚想提醒迟伟注意安全,却听见秦一燕撒娇似的说道:“我就要那件皮草大衣嘛,都要过国庆节了,你也不表示表示。”

迟伟一头雾水,看见秦一燕连续眨眼才反应过来,配合着说道:“哎,我说你怎么回事?中秋节要礼物,国庆节要礼物,过了情人节过清明节,过了七夕节又过光棍节,合着我挣钱就给你买礼物的,咱不用过日子了?”

柳南禾知道他们两个一定是遇到突发状况了,可听到迟伟如此充满怨念的一顿哭诉,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方雅雅也忍不住噗嗤笑道:“哇,原来伟哥不是情商低,连智商也没过线哇。”

迟伟似乎心中一睹,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秦一燕低声道:“雅雅,别插嘴,目标下楼了。”

柳南禾心中一凛,牵着方雅雅的手走进小区。走了几步,还没跟秦一燕和迟伟碰头,却见黄明钏正站在车库门口跟两个女孩子吵个不休。那两个女孩子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暴露,身材性感,就是脸上的浓妆看上去让她们显得有点儿不伦不类。

左侧那女孩子说话奇快无比,连珠炮一般:“你说你有钱,怎么住在这样的小区里,连个高层都买不起?口口声声说开车带我们出去溜达,你那是什么破车,从哪儿买的面包车?”

右侧那女孩子抽着烟,吐着烟圈道:“没钱就别学别人装大腕,二十多岁还冒充有钱大叔,我呸。”

黄明钏被气笑了,捏着手里的车钥匙叫道:“我靠,这是埃尔法,丰田旗下的,你们懂个毛?”

左侧女孩不屑的说道:“丰田旗下的有啥了不起?人家有钱人都是开奔驰宝马奥迪的,谁像你开个小日本的车出来装?”

黄明钏怒道:“我这车买下来一百多万呢,一个抵他们几个了。真他妈不识货,滚滚滚。”

两个女孩子冷笑道:“真是毛没长齐就装大尾巴狼,笑话。”

黄明钏劈头一巴掌扇在那女孩的脸上,随着女孩的一声尖叫,她嘴里的香烟飞了出去,居然正好落在迟伟的胸口。迟伟被烫的跳了起来,急忙抖落香烟,气呼呼的走了过去。黄明钏看了迟伟一眼,从兜里摸出钱包,抽了一张一百的钞票甩过去,道:“去去去,自己找个诊所看看。”

那钱掉在地上,顿时被风吹出老远。迟伟昂着头走过去,道:“你啥意思啊,看不起人啊?”

黄明钏冷笑道:“你配我看得起吗?”他个头很高,体型又壮,刚刚一米七出头的迟伟在他眼中还真是个三等残废。迟伟勃然大怒,提着拳头就迎了上去。黄明钏刚想趁势反击,秦一燕却上前拉着迟伟的胳膊,道:“哎呀,好了,不要跟人打架。”

黄明钏眼睛一亮,道:“哟,这是你马子?”

秦一燕俏脸生寒,道:“说话尊重点。”

黄明钏置若罔闻,拍着兜里的钱包道:“哈哈,美女,你跟这个窝囊废干什么?以后跟我吧,我有钱,这儿也有房子,车库里两辆车,随你挑,怎么样?”

迟伟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正想上去揍黄明钏一顿,却听见柳南禾细声说道:“退后,退后。”

迟伟迟疑片刻,还是依言后退了两步。秦一燕扭头看了柳南禾一眼,还没有开口说话,黄明钏就笑着说:“你看,你这男朋友就是个废物吧,好了 ,以后跟我,保证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话音刚落,一辆刚刚进入小区的摩托车突然加速,径直冲到黄明钏面前。黄明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转身往车库跑去。摩托车停了下来,上面的骑手从怀里摸出手枪,当着柳南禾等人的面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枪响,黄明钏的身子向前一扑,重重的摔倒在地。那摩托车手又将枪口对准了迟伟,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掉头驶出小区,沿着文化路向南方疾驰而去。

枪响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呆了。在芒城的历史上,已经超过十年没有发生过枪击案了。就算十几年前的枪击案,凶手用的也是猎枪土枪,以偷袭的方式杀害对方。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几个便衣警官的面杀害他人,这种案子放眼全国也不多见。

柳南禾最先反应过来,冲秦一燕大声叫道:“钥匙。”

秦一燕将宝马车的钥匙扔给柳南禾,柳南禾又道:“赶紧叫救护车。”

方雅雅凑到黄明钏身旁看了一眼,道:“已经死了。”

柳南禾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匆匆跑出小区,上了秦一燕的宝马车便沿着摩托车的行车路线追了上去。文化路派出所也接到了报警电话,派出了两辆警车,同时向市局那边做了汇报。柳南禾开车刚刚追到文化路的跨河大桥上,郭京安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南禾,你注意安全,我们已经通知沿途的派出所一起堵截了。”

柳南禾刚想应答,猛然听到一声剧烈的炸响,只见跨河大桥的桥头上爆出一团浓烟和火光,一辆燃火的摩托车冲出大桥的护栏,一头钻进了沱河中。

1-27 虎头蛇尾结案记

影视剧一般的火爆场面彻底震惊了整个芒城。半小时后,四大家领导全部来到了跨河大桥上,听取警方的初步汇报。出于对柳南禾等人的保护,汇报工作由王先令副局长和郭京安大队长一起完成。

黄明钏被救护车拉到了市人民医院。两颗子弹一枚射穿了肺部,另一枚射穿了后脑勺,就算华佗再世,也不可能把他救回来了。弹头被医生取了出来,送往鉴证科做技术鉴定,文化路派出所组织人手去打捞那辆摩托车和车上骑手的遗体。当晚九点二十七分,所有东西均打捞上岸,但骑手所用的手枪却怎样也没有找到。

骑手的身份很快就得到了警方的确认。他叫金颂廉,柬埔寨人,今年二十三岁。谢和平勃然大怒,冲着城区各派出所的所长大发雷霆:“我们这个内地小城,所有的外国人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为什么对他们的行踪信息一无所知?”

一众所长们谁也不敢开口,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不仅惊动了本市的领导,据说连省里的大人物也拍了桌子发了脾气。今天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再想秘密调查几乎是痴人说梦,万一这个犯罪集团的骨干成员纷纷离境,那芒城警方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发完脾气,谢和平命令全市警方立刻筛选本市的外籍人口信息。消息报上来,十二个暂留芒城的外国人,其中一个来自于西班牙,一个来自于德国,都是本市煤矿集团的高级工程师。而其余的十个外国人,均来自于柬埔寨,有九个人目前的居住地在芒城市芒砀路鸿运巷。至于少掉的那个人,住址信息不明确,警方推测他是两个小时之前死掉的那个金颂廉。由于他要执行杀人计划,所以才刻意藏匿了自己的行踪。

鸿运巷,果然是鸿运巷!

消息反馈到柳南禾那里,柳南禾当即带秦一燕前往嘉园小区去找黄兰英。黄兰英已经听说了弟弟的死讯,晚饭也没有做,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客厅里,始终不发一言。秦一燕比较细心,道:“两个孩子呢?”

黄兰英语气萧索的说:“送到爷爷奶奶那里了。明钏死了,下个可能就是我了吧。”

柳南禾严肃的道:“你知道他们要杀你灭口?”

黄兰英似乎很绝望,道:“知道又能怎么样?跑也没处跑,听天由命算啦。”

柳南禾冷冷的道:“你以为你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揭过去了吗?阚小朋和你弟弟在境外开设赌场,在境内吸引无数民众入局,从中捞取数千万乃至数亿资产,就算他们死了,这案子警方也会一查到底。话说回来,死很简单,那你的两个孩子怎么办?难道要他们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句话戳痛了黄兰英的内心,她捂着脸哭了起来,秦一燕试图上前劝解,却被柳南禾使眼色制止住了。黄兰英哭了足足半个小时,两眼肿的跟桃子一般,然后才望着柳南禾说:“我坦白,你们想知道什么?”

柳南禾道:“阚小朋是谁杀的?”

黄兰英低着头回答道:“我弟弟。”

“你弟弟这两年频繁出境,他到底去干什么?”

黄兰英沉默片刻,道:“你们不是知道了么,他和我老公开了一家赌场,去那边收钱。”

柳南禾道:“那些住在鸿运巷的柬埔寨人是什么身份?赌场放在境外,他们来芒城干什么?”

黄兰英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听我老公说过,他们下手狠,工资又低,所以才带过来帮忙的。”

柳南禾紧追不舍的问:“既然赌场是你弟弟和你老公开的,你弟弟为什么要杀你老公?那些柬埔寨人,为什么又要杀死你弟弟?”

黄兰英抽泣道:“我也不知道,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从来不跟我多说,只说娘们好好带孩子就行了,其余的不要管。有时候我劝他们收手,赚的钱够花就行了,他们还冲我发脾气。我……早知道会弄到现在家破人亡,就算穷死……我也……我也会拦着他们啊。”

柳南禾又问了几个细节性的问题,可黄兰英依旧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秦一燕叹了口气,道:“你知情不报,也违反了相关法律,构成包庇罪。其实你早点跟警方合作,或许你弟弟就不会死。”

黄兰英哭道:“我报警了,他就要坐牢,就要抵命啊。我是他姐姐,怎么忍心把他送到监狱里去。”

秦一燕很想愤怒的骂她一声“笨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夜里十一点整,黄兰英被柳南禾和秦一燕带回市局羁押起来,等待进一步调查问话。深夜未眠的谢和平和马志贤听完柳南禾的汇报,当即拨通了朱剑锋助理的手机号码。朱剑锋也没有休息,思索片刻后命令芒城市公安局,马上调集城区全部警力封锁鸿运巷,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缉拿归案。

听到这个命令,柳南禾急道:“谢局,马政委,案子还有很多疑点,现在抓人,未必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谢和平板着脸说:“现在不抓,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劫持了那里的市民当人质,麻烦可就大了。”

柳南禾还想据理力争,却被马志贤打断了:“这是命令,也是组织决定。南禾,你们辛苦了好几天,早点回家休息去吧。”

柳南禾回想起摩托车手枪杀黄明钏的那一幕,觉得领导们的顾虑也有道理,毕竟那些人都是外国人,他们情急之下才不会在乎平民百姓的性命。想到这里,柳南禾只能点了点头,道:“是。”

凌晨两点整,数十辆警车开进了鸿运巷。住在这里的柬埔寨人似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全部齐整的坐在客厅里,乖乖的举起双手投降了。抓捕行动顺利无比,没有造成一丁点无谓的损伤。他们落网之后,两点三十八分,在自家卧室里惶惶不安的芒砀路派出所片警王康也被郭京安亲自带人抓捕归案。这位从警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一点骨气也没有,扭头又把芒砀路派出所的副所长郑飞咬了出来。

经过紧急审讯,完整的案情报告出炉。2015年初,阚小朋无意中接触了一款赌博类游戏,后介绍给他的小舅子黄明钏。黄明钏深陷其中,输的倾家荡产。但他脑子比较灵活,输光以后反而灵机一动,决定采取同样的手段开设网络赌场,赚取欺诈别人的钱财。8月份,他亲自飞往柬埔寨金边市,在那边考察博彩业的辉煌前景。几日后回国,与姐夫阚小朋一起筹备网络赌场的经营事宜。为了规避警方的调查,他们决定将服务器和大本营放在柬埔寨金边市,在国内仅组织小范围的群体参赌。这种赌博简单方便,一小时能够进行四十多局,再加上暗箱操作,首月进账便超过了一百三十万元。

尝到了点头的黄明钏一发不可收拾,次年不仅多次前往柬埔寨学习更先进的营销管理手段,更带来了十多位外籍人士充当他们的管理人员。中国政府比较注意国际形象,一般的涉外事件均会从宽从轻处理,有他们当挡箭牌,黄明钏更是肆无忌惮,不断在芒城本地开拓自己的市场。最兴旺的时候,整条鸿运巷开店的小老板们,全部是他网络赌场的玩家。

有些幸运儿一天赢了十几万,但更多的人在不知不觉中输的两手空空,甚至债台高筑。作为片区民警,王康首先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将阚小朋带到了所里谈话。阚小朋为了花钱消灾,便通知黄明钏先后送了王康二十万现金,此外再每月给他一万元的“管理费”。因王康只是不具备管理权的普通民警,黄明钏又特意搭上了芒砀路派出所的副所长郑飞,短短两年间,向他行贿足足两百七十多万元。

网络赌场步入正轨,阚小朋和黄明钏的资产也越来越多。有钱以后的黄明钏开始游山玩水,纸醉金迷。但阚小朋始终是个眼界很低的普通市民,他担心这样下去罪行越来越重,便打算金盆洗手,好好过安生日子。黄明钏一方面担心他向警方告密,另一方面为了保证赌场始终处于自己的绝对掌控之下,便匆匆赶回芒城谋害了他。

他是阚小朋的小舅子,知道阚小朋有严重的肠胃问题,便刻意找人请阚小朋吃饭,席上吃了许多重盐类和豆类的食物,再加上喝了些酒,阚小朋只觉得自己的肚子越涨越难受,便提前离席而去。黄明钏简单的打扮了一下,等在阚小朋回家的必经之路。待阚小朋返回时,黄明钏再次问他愿不愿意干下去,阚小朋以老婆孩子为借口,坚决要跟黄明钏划清关系,黄明钏便暗下重手,在阚小朋腹部打了一拳。

阚小朋的腹部表面上无伤,实则这一拳下来,不堪重负的肠道因严重的溃疡爆裂开来,于是阚小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街上。

阚小朋死后,生怕被警方抓到马脚的黄明钏暂时中断了跟柬埔寨人的联系,每天躲在上河春天的小区里醉生梦死。柬埔寨人想到他连自己的亲姐夫都杀了,生怕黄明钏赶尽杀绝,索性先下手为强,于是便有了枪击黄明钏的那一幕。

涉案人员全部缉拿归案,等待上级部门的指示。充当保护伞的警务人员则被交给了纪检部门,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至此,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发生,又匆匆忙忙的画上了句号。

1-28 疑点重重

案情报上去的第二天,柳南禾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这报告一定谢局亲手写的。”

方雅雅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柳南禾怒道:“因为它狗屁不通。谢局是军转干部,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和态度没有错,可是这案子水很深,他不该因为涉外问题就匆忙结案。”

迟伟耸了耸肩,道:“不过,这样办其实也有道理啊,坏人被抓,皆大欢喜。”

柳南禾道:“皆大欢喜的另有其人,这样结了案,真正的凶手就可以逍遥法外了。不行,我要去找谢局问个明白,这事儿必须得继续查下去。”

秦一燕静静的问道:“你还有哪些疑点没有搞明白?”

柳南禾吸了口气,道:“太多了。我们从头来说吧。第一,如果黄明钏真的是赌场的组织者和大老板,他为何还要经常回内地,永远留在柬埔寨遥控指挥,岂不是更安全更牢靠?”

迟伟道:“他又不是柬埔寨人,留在那边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柳南禾道:“柬埔寨的腐败程度很厉害,他有那么多钱,隐藏自己的身份轻而易举,总比冒着杀头坐牢的危险要合算的多。”

秦一燕点点头,示意她赞同这个观点,继续问道:“第二点呢?”

柳南禾道:“第二,倘若阚小朋真的是他杀的,那么我们很早就可以锁定凶手了。别忘了,黄明钏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八十多公斤,这样的体貌很好辨认。可是杀死阚小朋的现场监控你们都看过,那分明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的人干的。”

迟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对啊,我怎么忽略了呢。”

方雅雅也是恍然大悟,道:“说到身高,好像那些柬埔寨人大多数都是一米六多一点,会不会是他们干的?”

柳南禾道:“可能性很小,因为他们绝不会知道阚小朋有严重的肠道溃疡。别忘了,连他老婆都以为阚小朋只是肝脏和心脏有毛病。”

秦一燕又点了点头,道:“还有吗?”

柳南禾板着脸说:“当然,还多着呢。第三,既然他们想好了要做境外赌场,肯定会想办法转移藏匿那些资金,为什么他们两家的账户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万,反倒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账上还有两三千万?”

这个问题确实很难解释,迟伟和方雅雅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秦一燕道:“继续。”

柳南禾道:“第四,昨天夜里警方执行抓捕任务的时候,那些柬埔寨人都没有反抗。原因很简单,他们知道自己都是挡箭牌,就算被抓罪行也不大。既然如此,他们有必要枪杀黄明钏吗?有必要闹的车毁人亡自己也丢掉性命吗?”

秦一燕皱眉道:“以你的意思呢?”

柳南禾道:“现在没有证据,我只能大胆揣测。以我的直觉,对方枪杀黄明钏,不是因为担心黄明钏对他们下手,而是担心黄明钏被警方抓捕后泄露更多的秘密。”

秦一燕惊道:“你是说,那人杀了黄明钏,其实是为了灭口?”

柳南禾道:“可能性非常大,否则他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下手。一定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我们在调查黄明钏,因此不得不冒险行事。”

迟伟、方雅雅、秦一燕互相看了一眼,均觉得柳南禾说的在理。

柳南禾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去:“第五点,阚小朋死后,最重要的人物应该就是黄明钏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开始重点调查他,为什么会有人在我的车上动手脚呢?这说明我们去嘉园小区,才真正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才铤而走险对警察下手。”

秦一燕表情凝重的说道:“这一点我也想过,确实你的说法更合理一些。”

柳南禾道:“还有……”

迟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一个疑点都没想到,你竟然说还有,哎,这人与人的脑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柳南禾没好气的说:“那是因为你命好,遇到问题有人在想,你就不用动脑子了。我没来警局之前,你破掉的案子难道是别人帮你做的不成?”

迟伟笑嘻嘻的摸摸头,看向了秦一燕。秦一燕却依然面无表情的望着柳南禾,道:“还有什么,继续说啊。”

柳南禾道:“还有,前天我和雅雅去鸿运巷暗访的时候,有好几个身份特殊的人尾随我们。伟子,当时你不也被跟踪了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迟伟幡然醒悟,道:“不错,我想起来了。那几个人面相很不善,做事也很谨慎小心,绝不是那些柬埔寨人。”

柳南禾道:“除了他们,还有两个奇怪的女的跟着我们,雅雅,你也忘了吗?”

方雅雅点头道:“嗯,是。”

柳南禾道:“可是警方抓捕的时候,这些人一个都没露面,一个都没落网。如果他们与此案无关,当时为什么要堤防我们?如果他们跟此案有关,在众多问题没有查出眉目的情况下匆匆结案,难道不是狗屁不通吗?”

秦一燕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是有点狗屁不通。”

方雅雅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头,你想继续调查此案,难道就跟谢局拍桌子说他的结论狗屁不通吗?以谢局的火爆脾气,估计会揍你个狗屁不通。”

柳南禾哼了一声,道:“他结案了,我一个人悄悄的查。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该从哪里查起了。”

与之前相比,柳南禾的判断方向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他既没有再盯着阚小朋的命案做文章,也没有将着重点放在柬埔寨人身上。经过他对阚小朋和黄明钏两人的调查分析,这俩人都能穷的叮当响,他们没有理由自己卡上存那么一点钱,却把两千万以上的资金放在吴茂生的账户里。要知道,吴茂生在法律上是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万一银行方面查到了他的异常,销掉这个账户,那他们辛辛苦苦搞来的钱,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所以,这件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有把握随时将这笔钱才一分不少的取出来。这可不是买通几个银行工作人员就能搞定的事情。所以,背后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尚未发掘出来。

他们犯案,由钱开始。所以最好的切入点,依然是钱。

秦一燕将柳南禾提出的问题一一列在纸上,静静的看了半晌,突然甩手一扔,将自己的车子钥匙丢在了柳南禾的桌上。“你的车子不是碰坏了么,暂时用我的吧。这个案子破了再还给我,小心一点,给我撞坏了你可赔不起。”

柳南禾笑道:“你这样一提醒,我哪儿还敢开啊?”

秦一燕哼了一声,说:“你都敢骂局长狗屁不通,还会怕我一句话?”

柳南禾道:“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啊。你是不知道,我最惨的时候差点去当乞丐了。”

秦一燕也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什么,莫名其妙的脸上一红,拿着那张白纸出去了。柳南禾将车钥匙塞进兜里,也跟着走了出来。背后迟伟酸溜溜的说道:“完了,我感觉这座冰山喜欢上南禾了。”

方雅雅道:“那不挺好吗,咱们头儿也该找个女朋友了,省的一直当单身狗。”

迟伟哭丧着脸说:“可是我还是个老光棍呢。”

方雅雅道:“哟,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以前我刚来的时候,你不是三天两头要追我的吗?”

迟伟上下打量了方雅雅一遍,道:“当时觉得你的身材慢慢会变好嘛,结果两年过去了,该长的地方还是没长大。”

方雅雅无奈至极,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姐姐就是胸小,咋啦?吃你家粮食吃你家米啦?”

迟伟笑道:“我家粮食养人,吃了一定丰胸,谁吃谁知道。”

方雅雅道:“行,到时候姐姐吃了长不大,我一定掐死你。”

柳南禾和秦一燕上了车,稳当当的开回嘉园小区。这小区收录了秦一燕的车牌号,所以保安没有丝毫犹豫,便让他们驶了进去。柳南禾见保安室里是另外一个保安,便张口问道:“杨树林呢,今天不是他值班么?”

那保安道:“老杨请假了,这两天都没过来上班。”

柳南禾笑着点点头,道:“好。”开车拐入小区的辅道里,柳南禾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向秦一燕问道:“你在这边住多久了?”

秦一燕皱了皱眉,道:“问这个干什么?”

柳南禾道:“既然问了,当然有用。”

秦一燕道:“这房子买了好几年了。不过我搬过来住,是今年三月份的事。”

柳南禾嘀咕道:“三月份,这么说,你在这里才住了半年啊。”

秦一燕没理会他这么无聊的问题,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柳南禾一脸严肃的问:“你搬到这里来时,有没有见过那个叫杨树林的保安?”

秦一燕见他问的这么正式,侧头想了一会,道:“好像没有见过。我其实很少开车出行,没有太留意他们的人员变动。”

柳南禾嗯了一声,将秦一燕送到她家楼下,马上又开车驶出嘉园小区。这个小区的物业公司就在边门上的门面房里。柳南禾下了车,将车子靠边停下,见里面只有一个值班的小姑娘,便笑着问道:“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杨树林是咱们这儿的保安吧?”

小姑娘警惕的看了柳南禾一眼,道:“是的,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柳南禾道:“麻烦你查一下,看看他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那小姑娘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道:“不好意思,这是员工的个人隐私,不能轻易泄露。”

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把警官证亮出来。看到警官证,小姑娘似乎又觉得他们的员工摊上大事了,道:“不好意思,我只是个普通员工,这事儿得请示我们的领导才能告诉你。”

1-29 见鬼

柳南禾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小姑娘的疑虑,让她查了一下杨树林的个人档案。档案表上显示,这是杨树林的第一份工作,入职日期为今年的六月一日。而他的户籍档案则显示他的户口所在地为省城花园路107号。那个地址柳南禾很熟悉,是本省公安厅的所在地。

难道杨树林竟然是省厅下来的警察?柳南禾吓了一跳,急忙上车往局里赶。临走之前,又特意叮嘱那个小姑娘不要多嘴,否则就是违法行为。那小姑娘吓的两股战战,差点没哭出来。

回到市局,柳南禾打开自己的电脑,登入警务系统,将杨树林的名字和身份信息输进去,却发现查无此人。柳南禾轻轻的点点头,又跑到户籍办公室那边查了一下杨树林的资料,结果户籍科的同事也告诉了他同样的答案:查无此人。

柳南禾眯起了眼睛,这个杨树林伪造身份当保安,到底是为什么呢?正坐在那里苦苦思考,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一个急躁的声音传过来,道:“是姓柳的警察叔叔吗?”

柳南禾想起来了,这是那两个包夜少年中的矮个子。“对,是我,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少年道:“我和长毛在一块,警察叔叔,你能不能来一下交通局后面的小竹林,我们有重要的情报告诉你。”

柳南禾皱了皱眉,他可不相信这两个小子敢跟他胡乱开玩笑,可交通局后面的小竹林往西一拐,那便是鸿运巷了。两个少年为什么要把他引到那里去呢?他迟疑片刻,还是毅然的点头答应道:“好,你们稍等一下,我很快就过来。”

将情况向郭京安简单的通报一下,郭京安说:“既然谢局已经结案了,这案子最好不要再查下去了。南禾,其实谢局心里也有数,但这样结案,在涉外关系上咱们占据了主动权,你明白吗?”

柳南禾笑道:“我又没有去查那些柬埔寨人,你放心吧。”

郭京安瞪了柳南禾一眼,道:“你要查他们,我还放心一些,至少他们不会对你下狠手。如果还是给你车子动手脚的那帮人呢,你一个人扛得住吗?”

柳南禾耸耸肩,道:“不是结案了么,如果他们够聪明,这个时候一定不会跳出来对我不利。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大家他们还逍遥法外吗?”

郭京安哼了一声,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枪递给柳南禾,道:“就你理由多。行了,手续我去办,你自己小心点。”

驱车来到交通局附近,柳南禾将车子停在门口的公用停车场上,大步向那少年所说的竹林走去。竹林后方是一截运煤的窄铁路,穿过铁路就是鸿运巷。鸿运巷正东边的那条主干道,驻有芒砀路派出所。竹林西侧的空地上,十几个大妈正在挥扇跳舞,音响里放着《小苹果》,听的柳南禾头皮直发毛。

来到小竹林,个头高的少年首先窜了出来。柳南禾下意识的一拳打去,那小子吓的往地上一趴,道:“警察叔叔,是我,我是长毛。”

柳南禾苦笑道:“我知道你是长毛,他是短毛。好了,起来吧,你们有什么事告诉我?”

个头矮的少年幽幽的说:“警察叔叔,我不是短毛,我叫黄毛。”

柳南禾这才认真的看了看他的头发,果然,靠近头顶的毛发有点儿泛黄,只不过一时间没有注意罢了。黄毛神神秘秘的说道:“警察叔叔,前天你们不是在这边抓了很多人吗?我告诉你哦,真正的坏人你们一个都没抓走,他们都住在旁边的凤凰小区呢。”

柳南禾心中一凛,问:“什么坏人?是不是有男有女,以前在鸿运巷晃荡的那几个?”

黄毛道:“是啊。昨天我去凤凰小区溜着玩,看见他们的人了。”

柳南禾点点头,道:“嗯,这个消息非常有用,叔叔先谢谢你们了。等叔叔休息了,一定会请你们吃宵夜的。这回我付钱,保证不放你们鸽子。”

长毛见黄毛受到了嘉奖,急忙补充道:“哎,警察叔叔,我们还没说完呢。都告诉你了是重要的消息,刚才的事情算什么啊。”

柳南禾哭笑不得,道:“那你倒是说啊。”

长毛道:“昨天夜里我和黄毛去找网吧包夜,经过鸿运巷的时候,看见那个书店又开门了。警察叔叔,你想想看,那会儿都快凌晨一点了,谁会去买书啊。”

柳南禾更加吃惊,道:“你是说儒雅书店?就是那个老板死掉了的书店?”

“对啊。”两个少年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柳南禾顿时觉得脊背上长满了鸡皮疙瘩,一种说不出的惊悚感统治了他的大脑。他缓缓的吸了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道:“你们有没有靠近去看,里面有人吗?”

两个少年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情,道:“没有,老板死了,说不定鬼魂回来看看呢,我们可不敢去。”

柳南禾宽慰了二人一番,又说了几句赞赏的话,让他们自己去找地方玩了。站在竹林里想了片刻,柳南禾决定暂时不通知迟伟和方雅雅,万一这帮人真是谋害自己的那些人,他才不愿意让自己的同伴一起置身于危险当中。

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柳南禾慢慢的熬到半夜。将手机设置为静音,又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弹匣,柳南禾贴着墙根走向鸿运巷。由于警方此前的大规模行动,鸿运巷里一片死寂,过了晚上九点就罕有人员出来。当然,以黄毛和长毛为代表的不良少年是个例外。

柳南禾没有率先靠近凤凰小区,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万一被对方察觉了,自己不好脱身。既然两个少年提到了儒雅书店,他便将第一个探查地放在了这里。

此刻已是凌晨一点,除了马路上偶尔传来的鸣笛声,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宁静。微风穿过鸿运巷,竟然隐隐生凉。看着几片碎纸屑被风吹起,在半米处的空中飞舞,柳南禾忍不住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充满了他的脑海。

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柳南禾振了振胆子,装作路人的样子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路灯将他的影子慢慢拉长,又缓缓的缩为正常,如此重复几次,柳南禾终于来到了儒雅书店门前。两个少年说的不错,书店的大门果然半掩着,可是里面没有亮灯,街上的灯光只能隐约照到一点点书架,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柳南禾生怕有人监视这里,脚下丝毫没有停留。刚走离儒雅书店的大门,却看见一条粗胖的人影从书店里走了出来。尽管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可是不管从体型还是身高来看,确实跟死去的阚小朋一模一样。柳南禾差点吓的大叫出声,却硬生生的咬住了嘴唇。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芒城高级中学门口的人行天桥上,再回头一看,只见书店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人影也没有。

柳南禾握紧拳头,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妈的,老子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刚才的情景,要么是我看花眼了,要么是有人在故弄玄虚。”话虽这样说,实在提不起勇气再回头看一遍,只能从芒城高级中学的门口兜一圈,掉头往凤凰小区走去。

这个小区的房子都是二十层左右的住宅楼,小区建设的虽然不错,物业公司却不怎么负责。这个点上,不仅没有值班的保安,就连本应刷卡进入的感应伸展门也留了一条半米宽的缝。只要不是机动车,甭管是电动车还是自行车,都能出行自如。

柳南禾横穿过马路,大大咧咧的走入小区。两个少年都没有说清那些人所住的楼号,柳南禾无迹可寻,只能装作喝醉的样子在里面晃来晃去。

穿过小区花园的石板甬道,一只野猫突然“喵”的一声从花丛中钻出来,飞一般的钻向隔壁的楼道。这周围没有路灯,提心吊胆的柳南禾乍遇此事,又被吓出一身冷汗。刚舒缓过来,一道拳风直袭而来,砸向柳南禾的后脑勺。柳南禾猝不及防,只能就势向前一扑。“砰”的一声,脑袋撞在花坛上,屁股上也挨了重重一记。

柳南禾顿时满脑子都是小星星,可想到眼前的危机,仍然拼命爬了起来。眼前这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脸上带着一个口罩,不等柳南禾站定,又是一腿踢向柳南禾的心窝口。柳南禾见他来势凌厉,不敢硬扛,照旧向后方退去。那人一击不中,柳南禾已然变守为攻蹂身而上。两人疾风骤雨般过了几招,各自挨了几拳,又向后退让几步。

自从当了警察,柳南禾在拳脚功夫上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那人的拳脚似乎没什么招式和套路,全凭下意识的反应,就连主动攻击时也没什么章法,全往对方的要害部位去就完事了。柳南禾先吃了野猫的一顿吓,又被那人占了先机,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麻无处不疼。可对方还站在那里虎视眈眈,他脸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疼痛死撑着。

庆幸的是,那两个少年所说的坏蛋并没有察觉这里的一切。那人吸了口气,似乎也有点惊讶柳南禾的抗击打能力,纵身一跃,一套连环腿踢了过来。柳南禾轻哼一声,用胳膊一一将那人的攻势挡开,待那人轻飘飘的落于地上,他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截了当的顶在了那人的脑门上。

1-30 领导驾到

那人似乎完全没料到柳南禾身上带了枪,当即乖乖的举起手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柳南禾用左手摸出手机,试图想看看这人到底是谁,没想到风声一响,一个空盒子正好砸在他的枪上。瞧那东西飞来的位置,似乎是在旁边的楼上。手枪落地,那人也不与柳南禾继续较量,转身向小区的外墙跑去。柳南禾清晰的记得那墙壁足足有两米多高,而且上部是尖尖的矛头顶,正想出声喝止那人停下,却见那人纵身跃起,双手扒住铁矛头凌空一翻,身子如落叶一般轻轻着地。

柳南禾惊呆了,这样的操作对自己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在这黑天半夜里如此轻松自如,自己就办不到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人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而柳南禾初次过来罢了。

既然已经被别人发现了自己的行动,柳南禾唯有捡起手枪迅速离开凤凰小区。出了小区大门掉头往东,走了几分钟又来到了鸿运巷。柳南禾打开手枪保险,特意从儒雅书店门口又走了一遍,只见店门紧关,路灯尽灭,空旷而死寂的巷道如同灾难过后的现场,充满了诡异萧条的气氛。

柳南禾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快步走回到交通局附近,开着秦一燕的宝马车回家了。暗夜之中,儒雅书店的店门再次缓缓拉开,一个壮硕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次日上班后,柳南禾先去看了看关在审讯室里的黄兰英。一夜过后,黄兰英仿佛老了好几岁,看见柳南禾过来,马上哭着说道:“柳警官,我想我的孩子,求求你,能不能让我给婆婆打个电话,听听他们的声音。”

柳南禾拿出手机,静静的放在桌子上。黄兰英连声道谢,拨通了一个号码。十几秒后,她沙哑着嗓音说道:“婆婆,是我,兰英。小南和豆豆醒了吗,有没有哭有没有闹啊?”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黄兰英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泄洪一样滴了下来。

柳南禾也没催她,就默默的坐在一旁听着。黄兰英一边哭一边说,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婆婆,你们把书店处理一下吧,我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出去,别耽误了人家房东的事情。”

那边似乎是答应了,黄兰英挂断电话,又跟柳南禾道了声谢。柳南禾叹了口气,道:“你是包庇罪,社会危害程度不大,加上还有两个孩子,法院会从轻处理的。好好反省,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黄兰英听到这番话又惊又喜,再一次泪落如雨。柳南禾原本想问问她阚小朋生前的一些事情,可看到她那个痛哭流涕的样子,只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离开审讯室,方雅雅竖着眉毛跑了过来,道:“头儿,你怎么回事,电话一直都在通话中。郭大队联系不到你,都要发脾气了。”

柳南禾惊讶的道:“咋了?出啥事了?”

方雅雅道:“啥事也没出,赶紧去门口迎接大领导。”

“大领导?”柳南禾越听越糊涂,“谁呀?”

“哎呀,你赶紧去吧,你这个当头儿的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

柳南禾匆匆的跑向市局门口,果然看到局里的领导们都站在门口等候着。这种架势,自从柳南禾来到芒城市局,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到柳南禾姗姗来迟,郭京安果然板起了脸,道:“南禾,你搞什么东西,一会儿领导点名要见你,你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柳南禾吓了一跳,道:“要见我?哪个领导啊?”

郭京安刚想回答,马志贤瞪了他一眼,正在此时,市局门口出现了两辆挂着省城牌照的警车。一个身穿白色警用衬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主动笑着跟谢和平等人握了握手,道:“冒昧前来,打扰你们工作了。各位,不要讲排场,上头不是强调很多次了嘛。”

谢和平笑呵呵的道:“朱助理,在门口迎接客人,可不算讲排场哦。”

柳南禾心中一动,原来是省公安厅厅长助理朱剑锋来了。据说这位助理位高权重,省厅很多工作都由他来负责协调监督,怎么会突然来到芒城呢?柳南禾名义上是刑警二中队的队长,可在行政级别上还是个普通警员,只能跟在人群后面向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到了会议室,才发现这是局里领导们开会用的小会议室。柳南禾脸上一红,急忙退了回去。郭京安一把拉住,低声道:“你干嘛去?”

柳南禾指了指会议室里面,尴尬的笑道:“那个……我级别不够。”

郭京安哼了一声,直接把柳南禾推了进去。柳南禾扫了一眼,居然发现最角落的位置放了一个白色的铭牌,上面真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柳南禾扭扭捏捏的走过去坐下,瞥见马志贤政委嘴角咧出的坏笑,不由自主的抱怨道:“怎么我的领导一个比一个腹黑呢。”

朱剑锋坐在主位上,道:“各位同志,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这次过来,是为了那件案子来的。虽然现在已经结案,但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决。从涉外关系上,可以就此定论,可涉及到的命案和刑事责任,以及警务人员徇私枉法的行为,务必要严查到底,给法律一个交代,给真相一个交代。”

市局的领导们同时点了点头。参与此案的芒砀路派出所所长、文化路派出所所长也一脸严肃的在本子上记录着。朱剑锋简单的跟谢和平、马志贤等人沟通了一下案子的处理情况,又了解了一下案发经过的内容,随即拿出一张纸,道:“目前尚未解决的疑点基本都在这里,你们大家再仔细研究一下。表面上的涉案金额,目前只有吴茂生账户上的两千多万,但各位同志,我不妨跟你们透露一下,这起案件总的涉案金额,远远超过十四亿人民币。所以,省厅领导才特意派我过来,此案一日不破,我一日不回省城。”

超过十四亿人民币?在场的领导们全都惊呆了。就连一直侦破此案的柳南禾也愣了,他大胆推测过阚小朋和黄明钏的涉案金额有可能过亿,可真的没想到短短两年间他们能够弄到十几亿。要知道,整个芒城市全年的税收收入才刚刚突破二十亿元。

那张纸转到了柳南禾这一边,柳南禾看了一眼,又吓了一大跳。上面列出来的问题,不正是昨天自己刚刚跟秦一燕、迟伟、方雅雅三人所说的那些吗?

朱剑锋似笑非笑的看了柳南禾一眼,道:“鉴于这起案件是由你们市局刑警二中队领头侦办的,我建议此案依旧交由柳南禾同志负责。办的好了,我向省厅给你们请功,办的不好,你们就等着转行做交通警察吧。”

柳南禾马上立正敬礼,道:“是,坚决完成任务。”

朱剑锋挥了挥手,柳南禾便乖乖的走了出去。刚关上门,会议室内就响起了哄然大笑的声音。柳南禾无奈的耸耸肩,看来这位朱助理和谢局长一样,也是典型的腹黑派。

朱剑锋道:“你们局里的这位小同志啊,办案确实有一套,是个人才。如果能在组织教育和党性教育上再进一步,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马志贤苦笑道:“这小子来到市局两年多,政治课给他上了无数回了。当场学的挺好,下了课就忘到了爪哇国。依我说啊,还是年轻气盛,再过几年才能真的成熟起来。”

朱剑锋道:“年轻人锐气当先,其实是一件好事。畏首畏尾的警察,我们要了干什么?不过一旦这小子真的走上领导岗位,党性不强,那可是一个大隐患。老马,你是政委,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马志贤点了点头,道:“是,以后我会时常给这匹疯马上鼻拘儿的。”鼻拘儿是一种鼻环,通常用在牛、马、骡子的鼻子上。鼻子是它们最脆弱的地方之一,穿过鼻环,这种大型畜类就会乖乖的听话。

柳南禾没有躲在门口听墙角,他拿着那张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径直走到秦一燕面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秦一燕看了看那张纸,道:“我跟我小舅舅分享一下案情疑点,有什么毛病吗?”

柳南禾皱眉道:“朱剑锋是你小舅舅?”

秦一燕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依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她的手机上是一副纸牌,玩的似乎是芒城人最喜欢的诈金花。柳南禾看了一眼她的筹码,上面写了257.65元。柳南禾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是个蠢蛋,明知道阚小朋、黄明钏这帮人开的是网络赌场,为什么没想到下载一个亲自试试看呢。既然这种应用软件能够上软件商店,他们背后一定要有主体公司或个人登记情况。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或许会事半功倍。

秦一燕木然的说:“别想了,我已经查过了,他们花钱注册的皮包公司,根本没有参考意义。”

柳南禾道:“这个账号你充了多少钱?”

秦一燕道:“五百。”

“输了两百四?”

“你不会算吗?”秦一燕没好气的答道。

柳南禾突然嘿嘿一笑,道:“公司是假的,这没关系,钱总是真的吧。”

秦一燕摇头道:“你充进去的是钱,但在这软件里,其实就是一堆数字。”

柳南禾道:“那你的钱充值过去后,他们再转出去的东西是什么?”

秦一燕皱起了眉头,过了几秒钟,慢慢的说道:“是钱。”

1-31 十面埋伏

就算他们用的是一个皮包公司,可是这钱的去处和来处总不会作假。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警方果然锁定了三十多个问题账号。而这些账号的拥有者,都是住在鸿运巷附近的芒城本地人。将这些人全部带到局里一问话,他们交待说去年的时候,儒雅书店的老板阚小朋找到他们,说使用他们的证件帮忙办几张空卡,每个月给两百块钱的使用费。由于阚小朋一向老实稳重,再加上贪图这点儿小利,他们就答应了。

柳南禾梳理了一下资金链条。玩家将钱冲进赌博软件的账户,这个皮包公司的账户马上将资金分批转移到下线的卡内,然后再通过网络购物的方式将这笔资金合法化。

他们所用的网络购物,即购买各种奢侈品,以此来伪造交易流水。黄兰英身上的首饰和名贵包包,便是由此得来。除了十几例消费是实际的购买行为之外,其他的交易全部是刷单。资金这么一倒腾,变成了明明白白的合法收入,也规避了银行方面的例行排查。

将购买方的账户资料筛除过后,剩余的都是这些资金的流向账号。经过排查,柳南禾终于明白为什么朱剑锋说涉案金额超过十几亿了。因为光他初步筛选出来的几个账号,资金流水就超过了三个亿。其中一个账号柳南禾印象特别深刻,它的主人是前两年已经去世了的老军人吴茂生。

柳南禾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名字上。一个死了两年的人,他的银行卡居然还在正常使用,甚至上个礼拜还有一笔一百七十万的流水记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雅雅跟相关银行方面做了对接,银行回复说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正在往银监会、金融办上报,一旦有结果,即刻反馈给警方这边。

柳南禾苦笑道:“他们的效率太低了,等他们查询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方雅雅道:“那怎么办?这些账号现在还在正常使用,说明外头还有人操控着。”

柳南禾道:“既然最让我们想不通的是吴茂生这个人,我们就去查查他,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雅雅将吴茂生的个人档案全部拷贝了一份,在众人面前讲了一遍。原来在几年之前,这位老军人只办理过一张储蓄卡片,还是农村信用社的。芒城民政部门下发的军人补助款,考虑到他的年纪过大,都是派专人送到他家里。

他的家庭关系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女儿,全部远嫁在外地。自从老人死后,女儿女婿从来没有回来过。柳南禾将这些资料记在脑中,决定亲自开车到吴茂生所在的村庄去调查一番。既然对方宁愿冒险用一个死人的账号,说明其中一定有什么暗藏的线索。

刚走到门口,秦一燕就跟着出来了。柳南禾道:“你这是干嘛去?”

秦一燕道:“去城厢乡吴庄村。”

吴茂生生前的住址就是城厢乡吴庄村。柳南禾笑道:“我去查案,你跟着去郊游啊?”

秦一燕道:“我想避开我小舅舅而已。”

柳南禾无奈的点点头,道:“万一以后你小舅舅给我穿小鞋,你可记住了,都是你的锅。”

秦一燕面无表情的说:“那我不管,你自求多福。”

两人上了宝马车,柳南禾将郭京安的手枪拿出来,放在秦一燕面前。秦一燕皱了皱眉,却什么话也没说。柳南禾道:“你枪法应该比我好吧?我可是全局出了名的睁眼瞎,还是你拿着吧。”

秦一燕也不客气,将手枪别在了腰上。

白色的宝马车驶出市局,几分钟后,一辆警车也跟了出来。开车的人是方雅雅,副驾驶上坐着迟伟。原来柳南禾的车子离开了市局,朱剑锋和谢和平便猜到了他们的用意,生怕他们遇到什么危险,这才叮嘱迟伟和方雅雅追了上去。

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城厢乡吴庄村。村子是华北平原上最常见的农村村落,大多数房屋都是简单的院子平房。有些家境好一些的村民盖了两层的楼房,可整体的布局和架构依然朴素而简约。

村里道路的两旁大多都是杨树和桐树,此刻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飘落,地上堆了薄薄一层。柳南禾和秦一燕一前一后的走进村子,却见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坐在宽敞处晒太阳聊家常,整个村子几乎见不到青年劳力。柳南禾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壮年劳动力收完了玉米种好了地,又已经外出打工去了。倘若一切顺利,到过年的时候再回来,还能再挣个万把块钱。

围在一起说话的老人们看到秦一燕的靓丽样子,都是眼前一亮,至于柳南禾这个寻常的小伙,全被他们忽略掉了。秦一燕嘴巴也很甜,马上凑过去叫了声:“老奶奶,你们好啊,都在这晒太阳呐。”

几个老太太笑着招呼道:“闺女,坐,坐,坐。你们找谁啊?”

秦一燕在一个竹篾做的凳子上坐下来,柳南禾见院子里拴了一条土狗,不方便进去找凳子,只好笑着站在秦一燕身边。几个老太太不等秦一燕说话,又跟着说道:“这是你对象吧?小伙子挺老实的,长的也高,哪庄上的人啊?”

秦一燕俏脸微红,却没有解释,依然笑着问道:“我啊,是市里民政局的。想了解一下,咱们村里是不是有一位老军人,名叫吴茂生的?”

几个老太太同时笑了起来,道:“喔,怎么这几天这么多人找他啊。老吴命不好,早两年就走啦,不过他是土葬的,就埋在村后的空地上。对了,坟头上摆着花圈的就是。”

柳南禾皱眉道:“还有人找他?是什么人啊?”

老太太说:“记不清啦,好几拨呢。说话都挺客气的,还是城市里的人懂礼貌。”

柳南禾让秦一燕留在这里陪她们说话,顺便再打听一下吴茂生生前的人际关系。他则转身走向村里,按照老人指示的方向寻找吴茂生的坟地。走了几分钟,果然看到一块开阔地,高高矮矮立着十几个坟头。早在几年前,芒城就施行了全面火葬的政策。可吴茂生是有功的老军人,他生前强烈要求土葬,地方上为了表示对他的敬意,特事特办,便允许他埋在了这里。

周边的十几个坟都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长着一些野草,虽然也有清理打扫过的痕迹,可跟吴茂生的坟比起来,却差的太远了。吴茂生的坟头上干干净净,似乎前些日子刚刚增添了新土。坟头一角,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一尘不染,好像也是最近刚刚擦拭过。旁边放着几个花圈,花片虽然皱巴了一些,可还是能看出来是最近新买的。

柳南禾嘀咕道:“他的女儿不是远嫁了吗,这些东西是谁送的?难不成,是村里或者乡里的人?”

正蹲在那里思绪万千,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尖锐的警笛声。柳南禾转身一看,只见一辆警车快速驶了过来,沿途带起阵阵土烟。与此同时,另一辆黑色的大众车子从旁边的小路斜插过来,几个戴着口罩的人迅速下车,黑洞洞的枪口对向了柳南禾。柳南禾下意识的扑倒在地,几颗子弹全部打在了坟头上。方雅雅紧急停车,迟伟从车里跳了出来,一边往柳南禾所在的位置跑去,一边开枪向那几人还击。

几人当即分出两人对付迟伟,另外两人继续追击柳南禾。柳南禾咬了咬牙,弯着腰向村里跑去。“砰”,“砰”,枪响声打破了村子的宁静,村里的土狗也跟着吠叫起来。柳南禾仿佛听到了子弹从自己身旁飞过的声音,可高度紧张之下,完全忘了什么是害怕。不过人跑的再快,始终赶不上子弹飞行的速度。柳南禾跑出一百多米,见前方是一个孤立的平房,马上直勾勾的跑了过去,脚尖在墙上一踏,右手攀住墙壁上方,整个身子便跳进了这户人家的院子里。

落地之后,柳南禾的心突然凉到了骨子里。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种着几棵柿子树。此刻柿子依然将近成熟,红彤彤的如同过年时的小灯笼。就在柿子树下,两个黑巾蒙面的人手拿短枪,正用冷峻而警惕的眼神望着柳南禾。

柳南禾默然苦笑,原来对方是刻意放他钻入埋伏圈的。然而,这两人却没有向柳南禾开枪,个头偏高的那人努了努嘴,示意旁边那人看好柳南禾,待同伴答应过后,他便三步并作两步攀上墙头,冲着追击而来的人连开几枪。

看着他的动作,柳南禾两眼一瞪,道:“你是昨天在凤凰小区跟我动手的那个人,对不对?”

那人没理会柳南禾,他的同伴却压着嗓子说道:“已经放你一马了,你又跑过来干什么?”

柳南禾冷冷的道:“我是警察,自然要来查案。”

“呸,你们内地的警察真是无能,拖了那么多天也没有破案,还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柳南禾眼皮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竟然没有接口。又一辆车子急速刹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紧跟着就是两声枪响,再接着秦一燕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南禾,你在哪里?”

黑巾人摇了摇手枪,示意柳南禾不要答应。墙壁之外,又是一阵短促的枪声响起,只是柳南禾站在低处,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几秒钟后,迟伟的粗犷声音也大叫道:“头,你没事吧?他们退走了,已经安全了。”

个高的黑巾人从墙上跃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柳南禾,道:“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请相信我们。不过暂时还不方便通报我们的身份,请你见谅。”

柳南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人将手枪收起来,继续蹲在柿子树下,冲着院墙的方向努努嘴,道:“你可以出去了。”

柳南禾吸了口气,又认真的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然后踏着楼梯走上平房,大声回应道:“我在这,放心吧。”从平房上跳出这处院子,只见远远的坟地旁趴着一个人,从衣服打扮上,似乎是那几个口罩人中的某一个。

1-32 你们摊上大事了

转过身来,一个暖热的身子扑到了柳南禾怀里,定睛一看,正是脸上梨花带雨的秦一燕。不过看到柳南禾惊讶的神情,秦一燕马上退后两步,将手枪递了过来,怒道:“原来你早知道会有危险,那为什么还把枪丢给我?”

柳南禾郁闷的道:“我又不是神仙,难道我想死啊。”

迟伟挠着头道:“三十米开外命中一个犯罪嫌疑人,这样的成绩,你们都无视我吗?”

方雅雅没有跟过来,而是已经打电话向局里做了汇报。柳南禾带着迟伟和秦一燕走向坟头旁被打倒的那人,只见他两眼圆瞪,胸口中弹,早已死透了。扯开他的口罩,是一张老实而敦厚的脸,这张脸,柳南禾还有一点印象,正是当日在鸿运巷盯梢的壮年男子之一。

迟伟似乎也认出来了,道:“是他。那天我拐到旁边的小区,他和另外一个人一直跟着来的。”

柳南禾道:“很明显,那个犯罪集团还在本市活动着。”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吴茂生的身份极为敏感,否则对方也不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开枪杀人。想到那两个躲藏在院子里的黑巾人,他又觉得事情愈发变得复杂起来,尽管他认出了其中一个黑巾人的身份,可是他还是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

柳南禾叮嘱迟伟和方雅雅留在这里保护现场,并且尽可能的协助支援而来的民警搜集现场的弹壳等物证,自己则拉着秦一燕返回那群老太太所在的地方。秦一燕脸上一红,却什么话也没说,任由柳南禾拉着走了。

迟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完了,冰山真的被咱们头儿给化掉了。”

方雅雅白了他一眼,回头拍了拍警车的引擎盖。迟伟看了一眼,顿时吓的头皮发麻,原来引擎盖上还有几个弹孔,都是那帮人开枪打的。迟伟上上下下围着方雅雅看了一会儿,道:“雅雅,你没事吧?”

方雅雅佯装发怒,道:“亏你还知道问我,下次再这样,我早被人家打成蜂窝了。”

迟伟嘿嘿一笑,道:“放心吧,你个子比较小,子弹打中的概率比较低。”

方雅雅这回真怒了:“你是暗示我胸小吗?”

迟伟顿时哑口无言,这回他可真没往这方面想,是方雅雅太敏感了。

刚才的枪声已经吓到了村民,原来聚在那里晒太阳的老太太们全部躲进了家里,并且反锁上了门。柳南禾叫了几声,她们也不敢开门,无可奈何的秦一燕只能拿出警官证,告诉她们自己是市局的警察,来这里是查案子的。

听到二人是警察,老太太们战战兢兢的开了门,让两人进了院子。随后又赶紧把院门反锁上了。柳南禾也拿出证件给她们看了一眼,道:“老奶奶,我想请问一下,吴茂生坟头上的花圈是谁送的,他的坟头平时又是谁来整修的?”

老太太一头雾水,道:“这我们哪儿会知道啊,前两天看见的时候,我们心里还纳闷呢。不过,搁在以前都是他的干儿子帮忙打理的。”

“干儿子?他还有个干儿子?”柳南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马上追问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道:“是啊,在农村里,按照老辈人的思想,没有儿子是绝后啊。老吴哥只有俩闺女,担心自己老了没人照顾他的后事,就认了个干儿子。一晃啊,这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喽。”

柳南禾道:“他那个干儿子叫什么,是这村上的人吗?”

老太太道:“小时候在这村上住过,后来啊,搬到城里去了。人家家里人有本事,爹是煤矿上的工人,娘是医院里的医生。”

柳南禾默默的点了点头,早在二三十年前,确实是工人和医生教师这样的职业最吃香。

“那他的干儿子到底是谁啊?最近回来过吗?”秦一燕见柳南禾陷入了沉思,跟着问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道:“他们搬到城里去的时候,那孩子还小,我们也记不住他叫啥名字。不过老吴哥死后,那孩子还是挺孝顺的,经常回来帮他扫墓理坟。可惜啊,这孩子命也薄,听说前段时间出事死了,我们知道了心里也难受着呢。”

柳南禾眼前一亮,慢慢的问道:“他这个干儿子,是不是姓阚?”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叫小朋。”

柳南禾和秦一燕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的神情。阚小朋竟然是吴茂生的干儿子,他利用吴茂生的身份信息办理这么多张银行卡,自然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是吴茂生已然身故,这些银行卡为何会始终保留着?再说,阚小朋也在十天前被害身亡,又有谁来替他帮吴茂生整理坟茔?

柳南禾低头想了片刻,然后从老太太的家中走了出来。外面警笛之声大作,听闻柳南禾等人遭遇枪击后,朱剑锋带着谢和平等人市局领导全部赶了过来。看到迟伟等人搜集到的数十枚弹壳,谢和平脸色铁青。这么密集的交火事件,堪称芒城设市以来的第一大案了。这些匪徒真是可恶之极,专盯着大领导下来的时候给自己添乱。

朱剑锋脸上的表情倒是很轻松,见到柳南禾和秦一燕等人完好无损,甚至开起了玩笑:“虽然你们身陷险境,不过这案子反倒开始看到曙光了。小柳,你说对不对啊?”

柳南禾没有吭声,他的面色有些木然,似乎正在沉思着什么。

郭京安捅了捅柳南禾的腰窝,低声道:“领导跟你说话呢。”

柳南禾浑然不觉的抬头去,道:“啊?嗯,什么?”

朱剑锋哈哈一笑,道:“瞧你这样子,我就不用问了。好了,弹道鉴定、子弹分析以及车辆追踪的事情交给我们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柳南禾也不拖泥带水,马上敬礼说了声“是”便转身带着秦一燕、迟伟和方雅雅三人向宝马车走去。郭京安追了上来,道:“等等。”

柳南禾停下脚步,郭京安从腰上摸出三个弹匣递过来,道:“小心点。”

柳南禾接了一个,剩下的两个留给了迟伟。三人上了宝马车,驶出吴家村,不仅没有拐入省道返回市区,反而掉头进入县道,向着城厢乡的驻地驶去。

迟伟皱眉道:“头儿,你这是干嘛去?”

柳南禾道:“去城厢乡派出所。”

“他们的人刚才不是去现场了吗?”方雅雅也好奇的问道。

柳南禾道:“我要找他们的户籍科,查查老资料。”

城厢乡距离主城区太远,经济也不发达,乡政府驻地只有纵横两条大街,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乡村店铺。不过其乡政府的办公楼却修的亮堂之极,门口设了岗哨,还刻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石碑,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派出所的两层小楼看上去也不错,只是值班室内没有一个民警。接待大厅里,十多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那里焦急的等待着。柳南禾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两点四十三分了。迟伟性子急,马上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两下,大声叫道:“有人吗?”

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多岁的胖警官就从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怒气冲冲的喝道:“叫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派出所拍桌子?”

迟伟差点气笑了,道:“马上就三点了,没有值班的人,还不许我们催了?”

那胖警官更是愤怒,扯开值班室的挡板走出来,指着迟伟的脑袋斥道:“你叫啥,哪个单位的,刚才是不是你拍的桌子?”

迟伟点了点头,道:“没错,是我拍的,怎么着?”

胖警官冷笑道:“怎么着,你小子摊上大事了。”说完,从背后扣住迟伟的手臂,使劲往派出所内推去。迟伟也不反抗,乖乖的跟着他走进派出所的院子。柳南禾、方雅雅、秦一燕相继跟了进去,只见另外几个警察迎了上来,帮着那胖警官去压迟伟的脖子。

其中一个警官无意中碰到了迟伟腰里的枪,伸手一摸,却没有扯下来,顿时吓的后退几步,道:“他身上有枪!”

胖警官吓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倒在地。其余的警官也纷纷向后退去。迟伟将手枪拔出来,冷冷的看着胖警官,道:“老子是市局刑警大队的,省厅和市局的领导一会儿就过来,我倒要看看,今天是谁摊上大事了。”

几个警官面面相觑,纷纷把黑锅推给那个胖警官。胖警官欲哭无泪,不断的低头认错。迟伟亮出证件,回头指了指柳南禾,道:“那是我们的头,先办正事,有什么事待会儿你们自己去跟领导解释。”

柳南禾也不搭理他们,径直去找户籍警,让他们将吴家村二三十年前的旧档案全部搜罗出来。几个户籍警哭笑不得的说:“领导,前几年市局有政策,要求我们将那些档案整理完毕,全部输入电脑。之后那些档案就被运到了市里的档案室,想看原件的话,您得去找他们。”

柳南禾点点头,道:“警务系统我调查过,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样吧,你们之前登记的东西,麻烦让我看一下。”

1-33 死人复活了

那户籍警很乖巧,急忙将旧的档案文库打开,把座位让给了柳南禾。柳南禾锁定到吴家村的页面,然后输入吴茂生的名字,只见两个吴茂生的身份信息跳了出来。其中一个吴茂生,生于1947年,死于2014年,终年67岁,正是他们知道的那位老军人。而另一个吴茂生,生于1985年,2012年举家迁徙至广西某山区小县,再也没有回来过。

柳南禾皱眉问道:“这个吴茂生,你们有人见过吗?”

几个户籍警对视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道:“没有。”

柳南禾板着脸道:“既然没有见过,为什么给他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

一个户籍警道:“当时是老的那个吴茂生带着全套的手续来帮他办的,我们说这种事需要本人亲自来办理,老军人硬是不理解,在咱们所里闹绝食。我们没有办法,核实他们没有犯罪记录后,就走特殊流程给他办掉了。”

柳南禾冷笑道:“这不是特殊流程,这是违法乱纪!”不过他只是一个刑警,并不是纪委的工作人员,也不能就这个问题说的更多。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此刻已然查到,柳南禾也没有在城厢派出所耽搁,又驾车往城区的档案馆驶去。

走在路上,迟伟便打电话向郭京安告了城厢派出所的黑状。谢和平听闻此事,当即把城厢乡派出所所长训了一通,要求他回去深刻反省,向市局作出深刻检讨。倘若不能在半个月内纠正民警们的服务观,那这顶乌纱帽就不必再戴下去了。

朱剑锋倒没有因为此事批评芒城市局,反而平和的微笑道:“基层派出所的服务意识偏差,其实是一个普遍的事情。省城的基层派出所,有时候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老马,这方面需要你们政工人员做点文章,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咱们的老百姓寒了心啊。”

马志贤点点头,道:“是,朱助理,以后我一定多加注意。”

柳南禾等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档案馆,将证件一亮,档案馆的工作人员高度配合,亲自带他们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一般的资料找了出来。在这些泛黄的资料上,柳南禾确认了城厢乡派出所那些资料的真实性。

可是问题随之而来,老的吴茂生为什么要帮小的吴茂生办理那样一个手续,身为一个老党员,他难道不知道这是违法的事情吗?作为一个老军人,他又为何要做出耍赖撒泼的手段给派出所的民警施压呢?

柳南禾百思不得其解,返回市局的路上一直愁眉不展。秦一燕见他心不在焉,自然不敢让他开车,将他换到了副驾驶上,自己驾车回到了市局。

在办公室里休息片刻,柳南禾吸了口气,一脸严肃的说道:“现在案子的线索分为这么几块。第一,我们认为四年前就死了的吴茂生,其实他是两个人,而且另一个吴茂生一直还活着。雅雅,你去跟广西那边核对一下,看看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最近有没有来过芒城。”

方雅雅点头答应了。柳南禾继续道:“第二,网赌集团的杀手还在芒城,并且主要成员都住在凤凰小区。不瞒你们说,这个消息我昨天就知道了,而且昨天夜里我去过凤凰小区。但是有一点,今天我们前往吴家村,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会在那里枪击我们?”

迟伟脸色一变,道:“还有内奸!”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因为前往吴家村,我们并没有向上级汇报,而是我的临时决定。”

迟伟皱了皱眉,道:“我们跟随你们过去,是朱助理和谢局长下的令。莫非,他们两个……”说到这里,柳南禾和秦一燕的脸上都露出了无奈而鄙夷的目光。迟伟嘿嘿一笑,道:“他们两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啦。可是,这会是谁呢?”

柳南禾看向了秦一燕,表情有些怪异。秦一燕瞪着一双大眼睛,秀气的眉毛也跟着竖了起来:“柳南禾,你怀疑我?”

柳南禾缓缓的吸了口气,道:“我没怀疑你,我是怀疑你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装了追踪器。你想想看,那天我们去找黄兰英问话,我的刹车器就被人破坏掉了。你的车子在地下车库停了那么久,人家想搞点小动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秦一燕吓了一跳,鼻头上渗出一层冷汗。装了追踪器还算是一件小事,倘若也是破坏了刹车器或其他重要的东西,自己这条小命早就交待了。

柳南禾继续道:“第三,网赌钱款的流向问题,朱助理说涉案金额超过十几个亿,可目前我们查到的,只有三个多亿。其余的钱是否已经被他们转移出去,如果是,是通过哪些账户完成的。如果不是,那这些钱现在在哪里,我们还没有一点头绪。”

迟伟道:“之前不是查过了,是通过那个网络购物的方式吗?”

秦一燕翻了个白眼,道:“几百万几千万的货款,用那个方式已经够麻烦了。十几个亿,这怎么可能呢?”

“第四,倘若阚小朋和黄明钏真是这家境外赌场的开创人和大老板,身为他们最亲近的人之一,黄兰英不可能一问三不知。她今天早上借我的手机跟婆婆通电话,只问了孩子的情况,然后就是让婆婆把书店转出去。可是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她老公和弟弟的后事还没办完,为什么她一句都没问呢?”柳南禾目光灼灼的说道。

“你是说,她对自己的老公和弟弟,根本就没什么感情?”秦一燕反问道。

柳南禾摇头道:“我怀疑,她的那个姘头才是真正的大老板,而且这个人就在芒城。阚小朋和黄明钏,无非是给他们打下手的。”

秦一燕道:“可是黄兰英死不松口,我们上哪里去调查这个人呢?”

柳南禾沉思片刻,道:“如果这个人一直都在芒城掌控大局,那么他一定会在暗中跟黄兰英密切联络,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那两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秦一燕眼前一亮,道:“这两年中,两个小孩肯定会生病,去打防疫针,甚至去幼儿园读书学习,顺着这些线索去查,或许就会把那个人挖出来。”

柳南禾笑了:“一燕,其实你还是更适合当警察。”

秦一燕耸耸肩,道:“可是我喜欢当医生,我喜欢那种妙手回春的感觉。只可惜,最终我却变成了一个跟尸体打交道的法医。”

柳南禾没接口,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还有,对方袭击黄明钏以及今天偷袭我们的时候,全部动了枪,那为什么一开始杀害阚小朋的时候反而没有用枪,难道他们不怕阚小朋侥幸没死,将他们的犯罪行为公布出来吗?”

秦一燕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当时做尸检的时候,我也在纳闷这一点。就算他的肠道溃疡比较严重,被人在腹部戳了一下弄的肠道炸裂,也不至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彻底死亡。监控里我们已经看到了,那人碰他的时候是傍晚的八点零五分,而那个打球的学生发现尸体时是八点零九分。四分钟的时间,阚小朋不应该死的那么快,除非……除非他的死因另有蹊跷。”

柳南禾突然冷笑道:“也有可能,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阚小朋。”

“什么?”秦一燕和迟伟全都吓的站了起来。

柳南禾慢慢的说道:“有可能死的那个人才是我们所查的第二个吴茂生。”

“啊?”二人脸上的惊讶神色更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勾勾的望着柳南禾。

柳南禾语气逐渐变得轻松起来,道:“你们想想看,今天上午在吴家村,我们已经知道了老军人吴茂生认了个干儿子。而他那个干儿子,就是儒雅书店的老板阚小朋,对不对?”

“对。”

“老军人吴茂生曾经去城厢乡派出所帮第二个吴茂生办理户口迁移手续,派出所的民警说,是老吴茂生在那里撒泼纠缠,他们才不得已给他办掉了。当然,实际上有可能是他们收钱办事,我们忽略不提。可是仔细推敲一下,老吴茂生为什么要冒险这样去做,他的两个女儿都已经远嫁出去,还有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

迟伟抢答道:“当然是他的干儿子,阚小朋!”

柳南禾笑道:“不错。所以迁移而走的那个人,应该才是真正的阚小朋。而留在芒城开书店的那个人,其实是第二个吴茂生。”

他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将一张照片调了出来。那是吴茂生迁移走时的档案资料,上面写着吴茂生的身高体重和血型等详细资料。柳南禾的手指放在了血型上,那里清晰的写着AB。黄兰英是A型血,A与AB型的遗传因子组合后,他们的后代会形成A、B、AB三种血型。而阚小朋的血型是O型,O型和A型结合后的后代,血型只可能是A或O。

秦一燕愣了。足足愣了三分钟,她才摸出手机打电话给法医科,张嘴便问:“廖叔,你在吗?”

对面回答了一声。秦一燕马上急促促的问道:“阚小朋的尸体解剖是我做的,可是他的血型鉴定您查了吗?对对对,您跟我说一下尸体的血型。”

几秒钟后,秦一燕挂断了电话,一脸懊恼的说:“死者的血型是AB,我竟然犯了这么大的失误。”

柳南禾笑道:“当时你发现了别的线索,忽略这一点也情有可原。我也有失误啊,如果一开始就围绕吴茂生这条线来查,或许现在已经破案了。”

1-34 柳暗花明

秦一燕惊讶的看了柳南禾一眼,低声说了声:“谢谢。”

迟伟撇着嘴酸溜溜的说道:“好啦,罗密欧,朱丽叶,别在这秀恩爱,我这三十年的单身狗看不惯。”秦一燕怒瞪迟伟一眼,迟伟马上改口道:“既然已经确定了死者是吴茂生,而不是阚小朋,为什么还不能破案呢?”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阚小朋根本就没有迁移到广西去。那个地址,是假的。”

一脸沮丧失落的方雅雅回来了,没好气的看着柳南禾道:“头儿,你真个乌鸦嘴,被你说中了。我按照城厢乡派出所那边的档案联系了广西大新县那边,他们帮忙查了半天,证实他们境内没有这么一个从芒城迁移过去的人。”

柳南禾点点头,道:“将问题上报一下吧,让谢局去问那几个违规办事的民警,或许就能查到阚小朋的真正下落了。”

秦一燕站了起来,道:“我去吧。致命的失误出在我这边,我要负责。”

三人都知道秦一燕敢作敢当的性格,谁也没有阻拦,反正朱剑锋在这里,谢和平再是个暴脾气,也不敢批评她。

可惜这回柳南禾的推断出错了,谢和平是没敢批评秦一燕,但眼里不揉沙子的朱剑锋却将自己的外甥女狠狠训了一通,要求她向芒城市局做出深刻检讨,以后办案务必谨小慎微,不能再犯一丁点错误。谢和平帮着说情,说一燕刚刚从法医转到刑警二队,业务还不熟练,结果同样被朱剑锋怼的面红耳赤,不敢再发一言。

最后还是马志贤政委居中说道:“老领导啊,我看警告处分就可以,不用作深刻检讨了。我们也是从基层民警上来的,前期不犯错的同志,这世上哪儿有啊,对不对?”

朱剑锋这才消了气,道:“城厢乡派出所的那几个户籍警察如此弄虚作假,这次必须严办,你们局党委不处理,回头省厅亲自来办。”

马志贤道:“这个您放心,我回头就处理这件事。”

几个户籍民警被带到朱剑锋和谢和平面前,不用问第二遍,便老老实实的把当年的事情交待了出来。可他们交待的事情又让柳南禾等人陷进了泥潭里,因为他们说阚小朋是阚小朋,吴茂生是吴茂生,他们处理的时候虽然没有经过仔细调查,可吴家村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有把这两人弄颠倒。

既然没有弄颠倒,为何死去的阚小朋的血型却跟吴茂生的血型相吻合呢?柳南禾百思不得其解,又打开老军人吴茂生的个人档案仔细看了一遍。看到他的血型,柳南禾顿时惊呆了。老军人吴茂生的血型是AB。他的身高体重,跟第二个吴茂生的身高体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方雅雅牙花子打着颤,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见鬼了啊?”

柳南禾又细细的查看第二个吴茂生的资料,经过仔细比对,他才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你们看,第二个吴茂生在派出所登记的日期,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秦一燕看了一眼,又拿纸笔算了一会,道:“他……他怎么在一岁多的时候才去登记户口?”

柳南禾道:“户口登记上了,可是为什么没有出生证明?这个孩子的父母是谁,生于何年何月,为什么要取名叫吴茂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给第二个吴茂生登记的时候是在1986年,当时的户籍民警早就因病去世了。

迟伟道:“会不会是老吴茂生想让这个小孩替自己活下去,才给他起了同样的名字?”

柳南禾道:“伟子,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在芒城这边,倘若有长辈用了这个名字,晚辈一般是不允许继续用的。而且他们的名字一字不差,这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

方雅雅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道:“头儿,查银行卡!”

柳南禾如被雷击,顿时愣在原地。几秒钟后,他马上联系了银行方面。第二天一早,几家银行的负责人全部来到市局,将吴茂生的开户资料等信息放在了柳南禾的办公桌上。柳南禾一一看过,扭头向方雅雅说道:“雅雅,这回你立下大功了。”

所有名为吴茂生的银行开户资料,全部是第二个吴茂生的,根本不是老军人吴茂生。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去几年的人,他的银行卡依然没被销户的原因。

方雅雅笑道:“嘿嘿,头儿,我也是灵光一闪。”

柳南禾道:“这个灵光一闪,可以解决很多疑问。首先,虽然警方系统没有这个吴茂生的教育、职业、医疗等各个方面的信息,可是他在十几年前办过一张身份证,你们看看,他的照片像谁?”

众人凑过去看了一眼,全惊呆了。虽然那照片比较青涩,可隐约可以看出他的眉目,正是刚刚成年时的阚小朋。柳南禾道:“如无意外,这些银行卡都是阚小朋去办理的,吴茂生的身份证上是他的照片,他去办卡,银行的工作人员自然不会怀疑。他开卡时的职业上都填了经商二字,说明他早就提前为转钱过来做好了铺垫。”

这些问题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倘若阚小朋以吴茂生的身份活着,那死的人是谁呢?

柳南禾突然将手里的资料放在桌上。扭头用座机拨了一个电话。“喂,陈晓静吗?我是柳南禾。”方雅雅郁闷道:“放着二队的人不用,又去找一队的人了。”

秦一燕却皱着眉问:“陈晓静是谁,很漂亮吗?”

柳南禾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哭笑不得的说:“别打岔,我有事。”

“嗯,晓静,前几天我们找你去查吴茂生的资料,我记得你当时说吴茂生十几年前跟着儿子搬到了市区来住,就住在儒雅书店附近,你还有没有印象?”

柳南禾摁开了免提,电话那头传来了陈晓静的声音:“啊,柳队,您稍等一下,我再给您查查。”

“好。”

两分钟后,陈晓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柳队,是的,不过他并没有在市区长住,好像几个月后又回农村去了。”

“嗯,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柳南禾一脸神秘的看着眼前的搭档,笑呵呵的说:“既然吴茂生没有儿子,他为什么会跟儿子搬到市区来住呢?”

“不是有个干儿子吗?”

“那他的干儿子是谁?”

“阚小朋啊。”

柳南禾笑道:“对,你们说的都对。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吴茂生有一个干儿子叫阚小朋。这个阚小朋,十几年前用自己的照片登记了一个叫吴茂生的身份证,并且在几年前用这张身份证开了多张银行卡。而同样是在十几年前,老吴茂生跟随自己的儿子来到市区居住,这说明什么问题?”

柳南禾的声音逐渐响了起来,并且带着极度兴奋的心情:“这说明,阚小朋和那个吴茂生,根本就是一个人!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为什么死掉的阚小朋血型对不上,为什么吴茂生的坟头上有最新打理过的痕迹,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黄兰英从来不问自己老公的后事办的怎么样,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公根本就没死!”

这一连串的结论彻底把迟伟等人惊呆了。

“既然他没死,那死的人是谁,为什么长相体形身高跟阚小朋那么想象?”方雅雅弱弱的问。

柳南禾道:“这个人的身份现在还无法确定,可是阚小朋几年前就在处心积虑策划这件事,他找到一个人,通过整形的手段将他弄得跟自己相似一点,也不算什么难事。”

迟伟道:“可是这样的话,他不就变成了一个死人?以后还怎么正常生活啊。”

秦一燕没好气的说:“你把前因后果连起来想啊。阚小朋死了,他还有一个吴茂生的正常身份啊。”

迟伟恍然大悟,不过还有两个问题没解决。阚小朋没死,那他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的小舅子黄明钏,又是谁派人杀死的?

柳南禾回想起前天晚上鸿运巷儒雅书店闹鬼那一幕,慢慢的笑了:“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这些问题解决了,可柳南禾心里还有一点疑问没有想通。不过这个问题,他决定单刀直入去问朱剑锋。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径直前往谢和平的办公室。

敲门之后,开门的人却是朱剑锋,谢和平根本就没在办公室。看到柳南禾,朱剑锋愕然一愣,道:“小柳,有事吗?”

柳南禾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跟领导确认一下。这个案子,省里是不是几个月前就知道了啊?”

朱剑锋神情一变,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指着沙发说道:“坐吧。”

柳南禾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朱剑锋点了点头,道:“不错,省里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南禾避而不答,继续道:“省厅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因为南方来人了?”

朱剑锋又是一愣,突然笑呵呵的说道:“看来,你已经跟他们交过手了,对不对?”

柳南禾点了点头。

朱剑锋道:“没错儿,这案子确实是他们向我们通报的。两国签有引渡协议和反犯罪盟约,所以他们的工作人员前来这边调查,我们需要给予相应的照顾。不过这些犯罪分子弄走的钱,都是中国人的财富,我们不能让这些钱以赃款的名义流失到外国去。我说这些,你懂了吗?”

柳南禾认真的起身敬礼,道:“是,长官。”

1-35 这个女人是我的

从谢和平的办公室出来,柳南禾又去看了看黄兰英。跟前两天相比,她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淡定了不少。看见柳南禾推门进来,黄兰英甚至还主动打了一声招呼,道:“柳警官,下午好。”

柳南禾应道:“嗯,你好。你老公和弟弟的后事,办理的怎么样了?”

黄兰英的表情顿时变得沉闷起来,道:“我不知道,还没有跟家里联系过。公公婆婆忙不过来,也没空来这里探望。”

柳南禾点点头,在黄兰英对面坐了下来,却没有再说什么。黄兰英沉默片刻,试探性的问道:“柳警官,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您能不能帮我求求情,让我回去办完老公和弟弟的丧事再来坐牢。”

柳南禾装模作样的思考几分钟,这才慢慢的说:“首先,你还没有被法院判决,所以不应该算成坐牢。其次,法律不外乎人情,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去跟领导请示一下,争取让你先出去处理家里的事情。不过,如果你擅自潜逃,那罪行可就重了。”

黄兰英喜极而泣,道:“谢谢你,真是太感谢你了,柳警官。”

柳南禾推托了两句,便起身出去了。经过与市局各位领导的多次商议,下午四点钟,黄兰英终于在四天以后第一次走出了审讯室,再次看到了外面的温暖阳光。

离开市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没有回自己的家,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径直让司机开向乡下她公公婆婆的家。车到半路,黄兰英一直在后视镜里打量着后方的车子,见确实无人跟踪后,才扭头向司机说道:“给你两百块,出城后绕着走一圈,然后去上河春天小区。”

司机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一句话也没问,只伸手说道:“那不好意思,大姐,你得先给钱。”

黄兰英从裤子衣兜里摸了一下,掏出两张红票子递给了司机。司机收下以后,乖乖的转动方向盘,从后灵镇外的公路向城东驶去。行驶到跨河大桥附近,再掉头北上,转入文化路。继续开了十几分钟,车子停在上河春天小区门口。

黄兰英下了车,又站在小区门口四下里看了一会,这才快步匆匆的进入小区。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开出几十米,从腰间摸出对讲机,低声说道:“目标人物已进入三号区域。”

“收到,请留在附近待命。”话筒中传来柳南禾的声音。

黄兰英在上河春天小区一直待到傍晚七点多钟,才小心翼翼的搭乘公交车前往嘉园小区。从市局出来的时候,她两手空空,现在回去的时候,手里却多了一个黑色的手包。

乔装成出租车司机的警察马上将消息反馈给了柳南禾。柳南禾通知他尾随那辆公车,摸清楚黄兰英到底在哪里下车。半小时后,那位同志回复柳南禾,目标人物已在嘉园小区下车,她身后跟了两个壮年男子,高度怀疑他们身上携带武器。

柳南禾带着他的小组此刻正藏在黄兰英隔壁的那栋楼里,他们默默的看着黄兰英回到自己的家中,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则小心谨慎的站在楼道旁,右手放在腰间,被深色的外套遮掩着。

“谢局,郭大队,你们那边就位了吗?”柳南禾低声用对讲机问道。

“所有警力已封锁鸿运巷和凤凰小区,随时可以行动。”郭京安回复道。

柳南禾道:“好,七点三十分,我们统一行动。”

“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

秦一燕面带担忧的问:“你估计对方大概有多少人手,会不会伤及无辜?”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估摸不清,至少在十人上下。不过今晚的行动由谢局亲自带队,全局所有警力全部派过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方雅雅道:“那我们这边呢?”

柳南禾笑着看向迟伟,道:“这就要看伟子的了。”

迟伟撇撇嘴,道:“放心吧,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手表上的指针一点点走向七点三十。当那个指针转到12点方位的时候,柳南禾和迟伟率先走了出去。秦一燕跟在其后,方雅雅走在最后面。

跟随黄兰英的那两个男人默然的注视着缓缓走来的柳南禾和迟伟,脸上带着笑意,似乎正在说什么笑话。正当柳南禾准备出手的时候,那两人却同时就地卧倒,拔枪向二人连开几枪。柳南禾扯着迟伟的手臂避在墙后,连连打手势示意秦一燕和方雅雅快速后退。秦一燕犹豫了一下,这才掩护着方雅雅重新拐回了楼道里。

迟伟低声道:“我靠,他们反应也太快了吧。”

柳南禾点点头,道:“小心一点,没事吧?”

迟伟看了看手臂,刚才子弹打在墙上嘣到了他的胳膊,一个小孔正在往外滴血。“没事,小意思。”迟伟道。

对方已然发觉,枪声也吓到了小区的居民。黄兰英从阳台上探出头,看到了躲避在墙角的柳南禾和迟伟,竟然也从黑色的手包里摸出一把小手枪对准了二人。迟伟下意识的抬手一枪,子弹打碎了玻璃,吓的黄兰英一声尖叫,又退到了房间里。

正在此时,两个黑巾人从二楼的阳台上直吊下来,轻飘飘的落在一楼的地上。那两个壮年男人只顾着防备柳南禾和迟伟所在的位置,完全没料到天降奇兵,顿时被逼的连连后退。这两人开了几枪,压制住对方的火力,回头看了柳南禾一眼,道:“这个女人是我的,谁也不能把她抓走。”

柳南禾哼了一声,道:“我们才是芒城的警察,只有我们才有执法权。”

那人没有理会柳南禾,一个箭步冲向楼梯。那两名壮年男子趴在黄兰英的房门旁开了两枪,将他们二人拦在门外。

柳南禾仔细观察片刻,突然纵身跃起,右手勾住黄兰英客厅外的防盗窗,一口气将枪里的全部子弹打了出去。他的枪法很不好,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瞎猫也能逮着死老鼠。一个男子闪避不及,被柳南禾一枪打中大腿。两个黑巾人随即追了上去,而迟伟同样不甘人后,双脚在楼梯里的宝马公路自行车上一踩,身子便翻到了楼梯上。

“砰砰砰”,一阵嘈杂的枪声过后,另一个壮年男子浑身被打成了马蜂窝,瞪大了双眼躺在血泊中。黄兰英手里的小手枪也掉在了地上,两颗黄澄澄的子弹从弹匣里摔了出来。

两个黑巾人挡在迟伟面前,冷冷的道:“这个女人必须跟我们走。”

迟伟怒道:“老子是警察,跟你们走,你们算个锤子?”

个高的黑巾人放下手枪,挥拳向迟伟直砸过来。迟伟虽然不知道二人的身份,可刚才并肩作战,至少不是敌人,便同样放下手枪跟他拳脚相斗。黄兰英见二人打的热闹,刚想试图去捡地上的手枪,另一个黑巾人便拉动了枪 栓,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黄兰英的太阳穴上。

柳南禾、秦一燕、方雅雅三人也围了过来。迟伟枪法很好,可拳脚功夫走的是刚猛一派。那人之前跟柳南禾交过手,走的同样是大开大阖的路子。只是迟伟心中记挂着任务,刚才手臂又受了伤,两人硬碰硬打了几分钟,便渐渐落於下风。

柳南禾看了一会,将手枪交给方雅雅,笑道:“杨树林,在凤凰小区我们不分输赢,这次再来较量一下吧。”

那黑巾人楞了一下,凝目看了柳南禾片刻,突然反手扯下自己脸上的黑巾,果然正是嘉园小区的保安杨树林。秦一燕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是杨树林。杨树林扫了众人一眼,漠然的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柳南禾道:“因为你来的突然,消失的更突然。”

杨树林似乎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似笑非笑的说:“警官先生,凤凰小区一次,吴家村一次,我可饶了你两命,难道今天就不能让我把这个女人带走吗?”

柳南禾笑道:“凤凰小区里,若不是你的帮手阴我一把,那天落败的恐怕会是你吧。”

杨树林脸色一沉,道:“好吧,那咱们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谁赢了,谁带她走。”

柳南禾拉开架势,静静的站在原地。杨树林猛地纵身跃起,双肘下压,砸向柳南禾的肩膀。与此同时,他的膝盖也挺立起来,径直顶向柳南禾的腹部。秦一燕脱口而出:“泰拳,他使的是泰拳!”

柳南禾向来不喜欢跟别人硬碰硬,当即闪身避开,之后手掌横切如刀,反手切向杨树林的腋部。秦一燕只看了一眼,默默叹了口气,道:“果然,比赛和实战是两码事,我比不上。”

迟伟笑道:“那当然,咱们头儿可是芒城第一高手。”

方雅雅道:“你也不错啊,倒数第一。”

迟伟顿时一头黑线。秦一燕没有说话,慢慢走到黄兰英身边,从腰里摸出一副手铐,道:“黄兰英,你被拘捕了。”

另一个黑巾人也扯开了黑巾,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妞,这人是我们的。”

秦一燕冷冷的道:“怎么,你也要来较量一下么?”

那人将手枪放在桌上,又把黄兰英的双手绑缚起来,道:“求之不得。”

秦一燕蹂身而上,一套连环腿踢了出去,那人脸上一惊,急忙闪身避开。刹那之间,迟伟和方雅雅如在擂台下方观战,客厅里拳风呼呼,腿风阵阵。双方你来我往,各般招式层出不穷。迟伟自以为枪法精准,在现代这个社会武功日渐式微,今天看到这一场大战,才意识到自己坐井观天,把枪支看的太高,把功夫看的太低了。

黄兰英没有心情观看双方的决斗,面如死灰的靠着墙角坐定,不停的低声念叨:“完了,全完了,这是一个圈套,圈套。”

1-36 束手就缚

当柳南禾和杨树林全力比斗的时候,谢和平一声令下,数十名警员分别冲进了鸿运巷和凤凰小区。凤凰小区里的的七八名持械人员负隅顽抗,在交火中被尽数击毙。警方这边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一名警员以身殉职,两人受伤,另有一位普通市民被流弹击中胸部,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紧急抢救去了。

鸿运巷里,一辆警用装甲车封锁住儒雅书店的大门。市局和芒砀路派出所的警员倚在警车后面,枪口瞄向店内。谢和平手持扩音喇叭,冷峻而高亢的怒喝道:“阚小朋,不要再顽抗了,束手就擒吧!”

书店里悄无声息,一片死寂。周围店铺的老板们个个吓了一大跳,这群警察怎么回事,阚小朋不是前段时间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弄得警察摆这么大阵仗?

谢和平又喊了几遍,书店里还是毫无应答。谢和平扬起右手,示意警察们举起防弹盾向前攻进。正在这时,一个肥胖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书店门口。他双手环在胸前,脸上一片木然,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群警察,突然仰天大笑。

周围的店老板看到这一幕,顿时又惊呆了。这个人,竟然真的是阚小朋!

阚小朋冷冷的望了谢和平一眼,道:“我老婆呢?”

谢和平道:“你是问黄兰英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她跑得掉吗?”

阚小朋没有说话,乖乖的向前伸出了双手。两个警员给他戴上手铐,将他押进了警车。其余的警官们涌进书店,只见书架后方还有一个侧门,往下是一个地下室,里面摆着二十几台电脑。过道中间,躺着几具尸体,旁边还丢着几把手枪。

将尸体检查一遍,发现其中有两名女性。经法医廖叔检查,他们都是服毒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前。

嘉园小区那边,拳脚对决也分出了最后的胜败。杨树林刚猛有余,韧性不足,时间一长,渐渐败于柳南禾手上。那边秦一燕虽然不落下风,可女性的力道总是比男人差上一些,二人打了二十多分钟,最终不分胜负。

双方互相退后几步,扶着墙壁大口的喘着气。柳南禾和杨树林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了起来。二人走到客厅中间,居然紧紧握了握手,然后又来了个亲切的拥抱。

这一幕把迟伟等人都看傻了。杨树林耸了耸肩,道:“这个女人归你们了,不过,该给我们的,一点也不能少哦。”

柳南禾笑道:“我们是警察,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政客们吧。”

杨树林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秦一燕一眼,道:“美女,好功夫。”

秦一燕没有接口,惊讶的看向柳南禾。柳南禾过去将黄兰英拷了起来,道:“他们也是警察,只不过是从柬埔寨过来的。上回送你回去,我去问了杨树林的情况,物业公司的人说他这几天请假了,我心里好奇,就查了查他们的身份。然后,就推敲出来了。”

杨树林苦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柳南禾一本正经的笑了:“也不早,就这几天的事情而已。”

秦一燕过去捡起黄兰英的黑色手包,里面是厚厚的两叠银行卡。全队返回市局,朱剑锋、谢和平、马志贤等领导正等在门口迎接。看到几人押着黄兰英归来,不约而同的鼓起了掌。

杨树林和他的同伴看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幕,也跟着鼓起掌来。

迟伟手上受了点伤,郭京安命他赶紧去医院治疗一下,可迟伟惦记着审讯工作,在外面的小诊所包扎后又屁颠颠的跑回来了。郭京安无可奈何,只得随他去了。不过审讯的工作还是没轮到迟伟,大领导朱剑锋主动要求跟柳南禾搭档,亲自审问阚小朋和黄兰英二人。

迟伟哭笑不得:“有没有搞错啊,大领导还抢我的差事啊?”

郭京安脸上一呆,没好气的嗔道:“是啊,人家副厅级的领导不想干了,跟你换一下,你满不满意?”

迟伟挠着头说:“这没问题,不过提前说一下嘛,这样我都没有心理准备了。”

秦一燕板着脸在椅子上坐下来,冷冷的丢下三个字:“不要脸。”

方雅雅倒没有重复这三个字,只是简约的接道:“加一。”

审讯室里,阚小朋和黄兰英并排而坐。原本审讯应该是单独的,可案情已然被柳南禾查的一清二楚,再加上朱剑锋时间有限,便放在一起进行了。柳南禾审讯,朱剑锋记录,芒城市局的同志们在外面注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柳南禾静静的看着阚小朋,道:“今天的审讯,我不想按照常例来问。在讲述案情之前,我想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到底是阚小朋,还是吴茂生。第二,那个死掉的阚小朋,他到底是谁?”

阚小朋淡淡的笑道:“我是阚小朋,同时也是吴茂生。阚小朋是我亲爹给的名字,吴茂生是我干爸给的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没啥区别。至于死掉的那个人,他是……”

黄兰英突然尖声抢着说道:“他是我的野男人!”

秦一燕心中一动,怪不得一开始在血型上闹了个大误会,原来黄兰英两个孩子的生父,竟然真的是那个死去的阚小朋。黄兰英慢慢的道:“我跟老阚是相亲认识的,在此之前,我在苏州打工,已经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我打算跟他去广西生活,可是我爹娘说我未婚先孕太丢人,以死相逼,把我嫁给了老阚。”

“其实这么多年老阚对我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怪过我。先前家里很穷,我心里挂念着那个人,第一个孩子两岁后,我离家出走外出打工。那个男人又找到我,跟我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可是当我再次怀孕之后,他却卷走了我打工赚的钱,一声不吭离开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再回芒城,继续跟老阚在一起生活。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老阚,所以他叫我做什么,我一点都不会拒绝。这家网络赌场,是我和弟弟一起开的,老阚只是管理者,你们……你们就放他一马吧。”

柳南禾和朱剑锋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阚小朋苦笑道:“这个傻女人,警察都全面收网了,肯定把所有事情都查清了,你揽到自己身上又有什么用?”

他叹了口气,道:“那个替我死的人叫蒋鹏飞,是兰英以前的男人。我有钱有势以后,想办法把他抓了过来,在地下室里养了两年,又把他的脸整成我的样子。至于肠道溃疡,确实是我们刻意给他弄成的,抓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一步棋,因为我们干的是违法犯罪的事情,早晚会被警察盯上。有这么一个替死鬼,或许能帮我们逃过一劫。”

“半个月前,我小舅子从外地回来了,我发现有两个外国的警察跟踪他,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便把蒋鹏飞灌醉后放在道北路上,让他往东慢慢的走。然后我派一个手下在他肚子上掏了两下,把他的肠子弄爆,就这样把他给杀了。”

“蒋鹏飞死后,我住进了书店里的地下室,安排手下人在鸿运巷附近严密死守。这几年,我们搞了不少钱,连自己都算不清有多少了。利用这些时间,我在地下室里将账目理了一遍。转钱,是我转的,卡在小舅子那里,密码却是兰英掌握着的。总账目……嗯,总账目大概是十七亿三千四百万。零头还没有来得及算,应该也有个几十万吧。”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黄明钏之死,是你安排的吗?”

阚小朋的表情有些怪异,旁边的黄兰英却咬了咬牙,道:“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

黄兰英冷冷的道:“因为他太会挥霍了!这些钱,都是我们拼命挣的,他却挥金如土,大手大脚,只要有一次让他不满意,他就威胁我们要去找警方告密。与其被他这个祸害害死,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先除掉。”

柳南禾道:“这么说来,当初在我的车上动手脚的人,也是你们安排的了?”

黄兰英道:“不错,我亲自安排的。”

柳南禾沉默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这几年来,你们往境外的账户上,到底转走了多少钱?”

阚小朋突然哈哈大笑,道:“柳警官,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你也会犯迷糊。既然我还有吴茂生这个合法的身份,为什么要把钱往国外转?”

黄兰英也笑着说:“十七个亿,全部都在那些卡里。”

柳南禾皱眉道:“既然没有往境外转,柬埔寨的警察为何会追到这里来?”

黄兰英叹道:“还不是因为黄明钏那个不成器的废物!他前年总往柬埔寨的赌场跑,说是学习人家的管理经验,其实是想偷偷摸摸的把钱洗一部分弄到自己的账上去。被我和老阚发现以后,密码就全部被我改掉了,可是明钏他不死心,依然跟柬埔寨那边密切联系着,就这样,被人家给盯上了。”

柳南禾点点头,静静的看着阚小朋,道:“既然你伪造死讯,为什么又要给吴茂生送花圈修坟头?若非如此,我们还没有这么快将目光锁定在你身上。”

阚小朋迟疑了好大一会,慢慢的苦笑道:“他虽然是我干爸,可是对我却比亲爸还要好。他活着的时候我没本事孝敬他,他死了,我只能这样来弥补一点孝心。”

柳南禾没有再说什么,扭头看了朱剑锋一眼,道:“我问完了,长官,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朱剑锋将记录本推到了柳南禾面前,道:“没有,不过案情汇报,就交给你来写了。”

两人走出审讯室,谢和平和马志贤跟着朱剑锋出去了。听他们那口气,似乎是打算去小东来好好喝一场。迟伟和方雅雅一脸坏笑的盯着柳南禾,道:“头儿,你慢慢写,我们去一燕姐姐家里做客了。”

柳南禾没好气的应道:“去吧,撑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秦一燕回眸一笑,道:“放心,剩菜我明天给你带来。”

1-37 一个字四万块

案子结了,但针对这起案件中出现的渎职、违纪等行为,朱剑锋显然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打算。他亲自主持了芒城市警务系统内部的整顿会议,以城厢乡那几位涉案民警为例,重申了警为民所用的核心理念。那几位警官因为服务意识淡薄,无视组织纪律,严重的被扒了警服,轻者也落了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负有领导责任的城厢乡派出所所长同样被通报批评,向市局作出深刻检讨。

朱剑锋望着台下众多警员干部,意味深长的说:“普通百姓犯了案,固然要依法处理,可执法人员犯了法,更应该从重处理。我知道这种事不仅仅发生在一个城厢乡派出所,其他地方还会有,甚至多的多。但是只要在我们省内,发现一起处理一起,只要根子上出了毛病,不管是普通警员还是一局之长,省厅绝对会一查到底。”

会后,涉嫌为阚小朋等人充当保护伞的芒砀路派出所副所长郑飞、副科级警员王康被移送到了检察机关听候调查处理,而刚刚立下大功的柳南禾等正准备请假休息两天,就被朱剑锋点名叫到了谢和平的办公室里。

朱剑锋亲自给他们倒了杯水,笑呵呵的说道:“这个案子能在半月内顺利破掉,你们居功甚伟,虽然给什么奖励都是组织决定,不过今天我想开个先例,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要求。”

柳南禾嘿嘿笑道:“有要求也白搭,我们谢局可是死抠,压根儿没用。”

朱剑锋愕然一愣,突然哈哈大笑,道:“这样啊,不过这回没事儿,我做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来拍板决定。”

柳南禾挠挠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求,只是我那车……我那车也算因公殉职,能不能补点钱啊。”

朱剑锋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扭头走到谢和平的座位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看了看。“嗯,这里有记录,理论上来说,应该可以满足。”

柳南禾嘟囔道:“要么就来点实际的,要么就别说,领导,您这理论上,我怎么听着那么悬啊。”

朱剑锋故意板起了脸:“怪不得老谢说你是个老滑头,今天一看,果然没冤枉你。你那车子是二手的吧,当时买的时候花了六万块,怎么的,你开了三年了,还要局里按照新车的价格全款赔给你啊。”

柳南禾一脸苦笑:“我又没说要新的,至于查我的老底子么?”

朱剑锋笑道:“公家做事,一点一滴都要清清楚楚。不过这回为了表彰你的努力付出,我和老谢之前商量过了,按照十万的额度,你再去提一辆新车吧。”

柳南禾还没有来得及道谢,门外突然传来谢和平瓮瓮的声音:“我反悔了,六万,一个子都不多给。”

朱剑锋哈哈笑了起来,柳南禾也是一头黑线的看向了谢和平。谢和平视而不见,道:“既然我抠,那就抠给你看,省的你看错了人。”

迟伟和方雅雅同样幸灾乐祸的嘿嘿偷笑,道:“人家都说一字千金,头儿,你可真了不起,一个字搞掉了四万块。”

柳南禾摊摊手,道:“好吧,六万就六万,为公家办事,哪能斤斤计较。”

谢和平两眼一瞪,道:“怎么,你是在暗示我斤斤计较了?”

柳南禾撇撇嘴,给他来了个默认。摊上这样的手下,谢和平也是哭笑不得,只能用眼神狠狠的剜柳南禾一眼,然后问其他三人:“你们呢,有没有什么要求?”

方雅雅道:“报告领导,我们想休息两天。上回的案子破了就接这回的案子,已经快一个月没睡过好觉了。”

迟伟和秦一燕同样表达了类似的诉求。按照常理来讲,这个要求应该比柳南禾的要车更容易实现,可谢和平听完却看向了朱剑锋,一脸坏笑的说道:“不好意思,不批。”

几人全愣了。

朱剑锋笑道:“其实,这案子虽然很重要,但也不至于让我在芒城耽搁这么几天。我这次过来,是听老谢说芒城刑警二中队个个都是神探,所以来亲自见识一番。今天下午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早上,你们四个跟我一块儿回省城。那边有个棘手的案子,需要借用你们几天。”

说完,朱剑锋故意扭头问谢和平:“老谢,你没意见吧?”

谢和平的嘴角抽了抽,你是大领导,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又敢有什么意见啊。不过这话只能放在心里想一想,不能开口说出来。“老领导,我没意见,主要看他们四个。”

他们四个……心里暗骂老谢不仗义,嘴上却同时回应道:“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说是好好休息一下午,结果四人一个也没回去,全被郭京安叫到了小东来。

郭大队长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的说:“这回你们到省里,搞不好就回不来了。今天这顿饭,就当给你们几个践行吧。”

迟伟吓了一跳,道:“郭大队,这话啥意思啊?”

郭京安道:“你们要顺利破了省里那案子,估计就要留在省厅了,最不济也是省城的公安局里,上头哪舍得还放你们回到这小地方来啊。”

方雅雅幽幽的道:“那不行,我们就喜欢呆在芒城。”

郭京安道:“喜欢?你喜欢就行了啊?为公家办事,当然是哪里需要放哪里,别挑三拣四,多少人想上去还没有机会呢。”

柳南禾始终没接这话茬,反而从兜里摸出了手机。郭京安点了点桌子,道:“你干吗,咱们刑警队里的聚餐,不许叫外人。”

柳南禾皱眉道:“上回不是你说的么?那两个小子给咱们提供了破案线索,你说请他们来小东来吃一顿的。”

郭京安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行吧,把他们两个叫过来吧。”说完他自己也摸出了手机,在对话框里发起了语音消息:“晓静,叫上你们队里的几个人,都过小东来这边。A201包厢,麻利点,超过十五分钟自罚三杯。”

柳南禾四人面面相觑,这个假公济私的郭大队,什么时候逮着机会,非得狠狠坑他一顿不可。

吃完了饭,四人各自回家收拾自己的衣物,美美的睡上一觉,次日一早,八点之前准时来到了办公室,等候朱剑锋的到来。朱剑锋并没有让他们多等,几分钟后便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示意几人上了后面那辆丰田考斯特。

车子缓缓驶离芒城市公安局,沿着芒砀路转入淮海大道,在市区东北角上了通往省城的高速。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城,柳南禾心里居然觉得万千不舍。郭大队有句话说的很对,为公家办事,哪里需要往哪里去,岂能挑三拣四。省厅真要把他们留在省城那边,他们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服从。

朱剑锋并没有跟他们多寒暄,车子上了高速便步入正题,道:“这回请你们几个去省城办的案子,大概你们也都听说过。从今天算起来,那案子初发的时候,已经快三年了。”

“初发?”几人的眼睛全瞪了起来。

朱剑锋点点头,道:“没错。第一案,发生在2015年12月26号,就是圣诞节后那一天。第二案,发生在上个月的7号,第三案,发生在上个月的月底。”

“三个案子?全都并案了吗?”方雅雅惊讶的问道。

朱剑锋道:“不错,因为案发场景、被害者、死亡现场等布置,全都一模一样。只有同一个或者同一批凶手,才会知道这样的细节。所以,案发之后,省厅和省城市局这边就结合2015年的案子,做了并案调查的安排。不过,时日今日,依然没有什么头绪。这不,省厅领导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让我把你们请过去,或许旁观者清,能够顺利的破掉这案子也未可知。”

几人面面相觑,但并未多说什么,因为针对案情而言,特别忌讳先入为主或妄下论断。秦一燕幽怨的白了朱剑锋一眼,道:“舅舅,我们都在车上了,你还使什么激将法啊?”

朱剑锋笑道:“不是激将法,实在是因为这案子太离奇了。不是在你们面前倚老卖老,我从警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案子。”

秦一燕道:“前头十来年你还算是查案的警察,可后面十年你已经是坐办公室的领导了,破案的思路跟不上有什么奇怪的。”

柳南禾摇头道:“未必。就算朱助理不在一线了,省厅和市局办案的同志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也没有头绪,还是说明这案子太古怪。”

朱剑锋道:“不错。”说完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柳南禾,道:“差点被你绕进去了,照你这意思,我是吃干饭的了?”

柳南禾嘿嘿一笑,道:“不敢,不敢。”

迟伟也跟着笑了起来,说:“原先还以为省里的领导架子大呢,跟我们谢局比起来,还是朱助理更平易近人一些。这样的领导,我们更愿意打交道。”

朱剑锋板着脸说:“好啊,背后说老谢的坏话,你们几个给我小心点,等会我就给老谢打电话。”

迟伟道:“实话实说嘛,您确实没什么架子。”

朱剑锋叹了口气,道:“其实啊,越是级别高一点,他的架子反而越小,因为他知道上面有人看着,下面有人盯着。越是那种芝麻大的小官,越是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这种事儿我们心里也清楚,但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彻底改变,必须靠时间来逐步修正完善。好了,你们几个小屁孩,不说这些了。老谢是军转干部,脾气大性子直,但他可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官儿。你们还别不信,他转业到地方,就是因为替老百姓出头,违反了军队里的纪律。”

1-38 雪尸案

这件事柳南禾他们都没听说过,或许在芒城市局,只有郭大队那样待了超过五年的老警察才知道。谢和平也从来没提过,反正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朱剑锋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他们聊下去,话头一转,马上又回到了案子上。“刚才说的案子,省城这边叫它‘雪尸案’。发生第一起案子的时候,当时很多媒体都报道了,相信你们也都有点印象。不过第二起和第三起,警方密切封锁了消息,外界暂时还不知情。一旦这两个案子被媒体披露出来,咱们省里的警察脸上可就彻底无光了。”

柳南禾沉吟片刻,道:“这案子我确实听说过。而且当时我在省城的白庙派出所实习,也曾仔细研究过。可惜的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听柳南禾这么一说,迟伟和方雅雅的表情才变得严肃起来。别的不说,自从二中队组成,凡是到了柳南禾手上的案子,就没有破不掉的。可现在柳南禾亲口承认对那个案子无可奈何,他们心里才真正意识到那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一路无话,众人都在车里用手机查询当年那件案子的详细情况。在浏览器中输入“雪尸案”三个字,立马出现了一条百科资料,讲的便是2015年12月26号发生在沱滨省郑中市的离奇命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国的青少年们开始过起了西方的节日。圣诞节是西方人的重头戏,在中国某些青少年心目中也成了狂欢的契机。2015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寒冷,十二月刚过,便下了第一场雪。圣诞节前后,郑中市又下了第二场雪,而且这场大雪连续下了几个小时,最深处已经可以淹没成年人的膝盖。

受此天气影响,航班停飞,铁路停运,高速公路也全段封停,市政方面派出大量人力物力紧急融雪除雪。当一队工作人员来到天弘广场的时候,发现这座郑中市最为繁华的商业广场大门口,依然立着一棵硕大的圣诞树。为了点衬圣诞树的美丽,树周围安置了一圈白色的篱笆。积雪在篱笆内堆积起来,反而显得比周边的雪层还要更高一些。

市政人员跟商场负责人沟通过后,试图将圣诞树移到一旁,待融掉积雪后再恢复原位。但是当他们扯开圣诞树的枝叶时,却发现圣诞树里站着一个雪人。那雪人将近两米高,看上去古怪之极。工作人员很纳闷,堆雪人很正常,可放在圣诞树里有什么意义呢?商场负责人也很惊讶,说圣诞树是半月之前放置下的,根本就没有堆什么雪人。

工作人员推了推雪人,雪人应声倒下,里面却露出一个直挺挺站着的女人。那女人大约三十来岁,齐耳短发,只穿着贴身的内衣,面色铁青,两眼圆瞪,身上被锐物捅了十几个伤口,血液凝结,人早就已经死的透了。

市政人员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忙打电话报警。警方来到之后,马上展开调查。可这里是繁华的商业广场,而且又是大量青少年围在一起过圣诞节的地方,众人纷纷靠近警方的封锁线拍照,半小时后,圣诞树里发现女尸的消息便引爆了整个网络。

据商场统计,昨天在天弘广场聚集过圣诞的青少年,至少也有三千多人。在圣诞树前合影留念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圣诞树周围的积雪被踩的乱七八糟,无法提取任何有价值的脚印。而圣诞树的体型实在太大,加上有篱笆的保护,没有人跑到树下去查看,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个雪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更不知道那具尸体是怎么一回事。

由于这案子轰动了全国网民,尸检过后,法医不仅将尸检报告提交给了郑中市公安局金火区刑警大队,还同时汇报了郑中市刑警支队和省厅刑侦总队。值得一提的是,沱滨省公安厅上一任刑侦总队的总队长此刻就坐在柳南禾身旁,正是秦一燕的小舅舅朱剑锋。

死者名叫林雨蓉,三十三岁,郑中市新中区乡下人,一年前刚刚来到主城区买了房子。她的老公名叫施毅牧,是郑中市教育部门的一名副科级领导。二人结婚八年,膝下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案发后,施毅牧四处奔波,要求警方查出自己妻子被害的真相,将凶手捉拿归案。可历经三年,这个凶手依然逍遥法外。2018年初,施毅牧心灰意冷,辞去教育局的差事,将房子出租出去,然后带着儿子回到了新中区乡下老家。

由于郑中市警方办案不力,饱受民众和媒体批评的市局刑警支队领导有两人引咎辞职,彻底离开了警务部门。虽然朱剑锋一年后再次高升,可他心里始终记挂着这件案子。

柳南禾没有问什么,因为调查监控、向社会公众征集线索、围绕林雨蓉的社会关系寻找嫌疑人这些方法,省城的警方肯定早就查过无数遍了。既然上下几级警方都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足以说明这案子凶手办的太干净了。

办的干净,并不意味着一点线索都没有,只是警方暂时还没查到而已。凶手敢于选择在人流量如此众多的商业广场犯案,说明他很熟悉那里的环境和人流情况,更清楚周边的监控镜头布置。而且,选择将尸体放进圣诞树,甚至有时间堆成一个雪人,充分证明他作案时间的宽裕。这样的人,似乎只有商场的工作人员才可以办到。

柳南禾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能想到的事情,省城的警察一样也能想到。根据郑中市警方披露的消息,他们已经前前后后对商场工作人员进行了四次问话调查,可依然一无所获。针对某些平素生活习惯不太检点的工作人员,甚至动用了测谎仪,结果却始终不尽如人意。

柳南禾闷头沉默了好大一会,才扭头问朱剑锋:“第一起案子,回头我们再详细看看卷宗和省城同事的调查记录吧。第二起和第三起案子,案发地点在哪里,情形怎样,为何在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并案处理?”

朱剑锋严肃的说:“简单情形我跟你说一下吧,更详细点的,到了市局那边你自己去查看。第二起案子,发生在新中区古城乡莲花山村。莲花山是郑中市海拔最高的山脉,市区这边温度还很高的时候,那边就有可能降雪了。10月7日早上,有一位老人上山采山货,发现有人在山路上堆了一个雪人。由于雪下的不大,积雪不多,那雪人只堆了薄薄一层。老人走近一看,发现雪人中还藏着一个人。古城乡派出所接到报警后,发现死者名叫赵翠兰,现年59岁,是莲花山村本地人。她的女儿,就是三年前被害的林雨蓉。”

“第三个死者是谁?”柳南禾直接问道。凭着直觉,他觉得第三个被害人依然跟林雨蓉有关系。

然而朱剑锋的回答却让柳南禾始料未及,因为这个死者跟林雨蓉没有关系,而是跟她的老公有关系。“第三个死者名叫施婉莹,是施毅牧的亲姐姐。”朱剑锋静静的回答道。

三个死者,全部跟施毅牧有关系,这足以证明凶手跟施家有仇。否则的话,为什么专盯着跟施家有关的人来犯案呢?而且凶手为何要把死者弄成雪人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内在的暗示,证明他的报复跟雪人有关?

柳南禾心中顿时疑云密布,可是没见到施毅牧之前,肚子里的疑问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全部埋在心底。朱剑锋似乎看穿了柳南禾的心情,苦笑着说道:“别抱太大希望。由于三年前的案子,施毅牧很抵触警方,问什么都推说不知道,说什么只相信自己,他要亲手抓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

柳南禾心念一动,表情冷峻的说:“如此说来,他一定有什么线索了。”

朱剑锋点头道:“不错,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他是多个受害人的亲属,他不愿意跟警方合作,我们也没有办法。郑中市局那边安排古城乡派出所派了两个警员暂时留宿莲花山村,一边跟村民打听施家跟谁有什么恩怨,一边保护他们父子两个。”

柳南禾皱起了眉头:“留宿莲花山村?施毅牧和他岳父岳母都在同一个村子吗?”

朱剑锋道:“虽然村名是同一个,但那是山村,村民们彼此之间住的并不算近。施家住在山背后,而他的岳父岳母家住在山脚下,稍微走几分钟便是通往城里的大路。”

柳南禾道:“除了那三个被害人,施家还有什么直接亲属?”

朱剑锋道:“施毅牧的岳父已经被他小舅子接到新中区城里住了。丧事上个月已经办完,听说以后不回山里去了。警方也找他们问过话,没什么线索。”

柳南禾没有再说话,一路上直到省城郑中市,他都在闭目养神。虽然没有明确的线索,但他心里知道,破案的关键还在施毅牧身上。按照常理来说,妻子被害,他应该更在乎自己的儿子。卖掉房子另去他处还情有可原,然而带着即将读书入学的孩子跑回深山居住,这未免太不合乎常理。

他之所以这么做,要么是怀疑凶手就在莲花山村,要么是为了避免儿子受害。但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一定有很重要的线索瞒着警方。

1-39 当了局长就抠门儿

车子一路开到郑中市局。看着几人不解的目光,朱剑锋解释道:“这三起案件已经并为‘雪尸案’,由郑中市局刑警支队全面负责,省厅这边提供指导意见。南禾、一燕,还有那两位小同志,办案期间你们就暂时在市局这边上班吧,车辆配备我会安排他们准备好。”

几人点点头,跟着朱剑锋进入郑中市局的办公楼。省城的市局自然要比芒城的市局气派的多,几人搭乘电梯来到七楼,又顺着楼道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办公室的牌子上挂着局长办公室的指示牌。迟伟低声嘀咕道:“乖乖,咱们局里总共才四层楼,大城市里果然不一般。”

朱剑锋推门进去,里面的中年警官皱了皱眉,但看清楚朱剑锋的面孔,顿时朗声笑道:“哎呀,朱助理,怎么是您啊?来这也不打个招呼,怠慢了,真是不好意思。”

朱剑锋是公安厅长助理,级别是副厅,而马继勇虽然身为郑中市局的正牌局长,可是没有挂上市委常委的名头,始终是个正处级。见到朱剑锋这位老上级,马继勇表现的惊喜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朱剑锋挥了挥手,道:“老马,行了,咱们就别说那些客套话了。喏,这几位就是我给你请来的帮手,‘雪尸案’已经悬了三年了,再不破案,实在没脸见郑中父老乡亲啊!”

马继勇点头道:“是啊,这些天我心理压力也很大,总队一天三个电话过来问,媒体那边也在搞调查,弄得我焦头烂额。对了,这几位是?”

柳南禾等人主动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静静的站在一边。马继勇笑道:“原来是芒城市局的精英啊。怪不得,老谢手下无弱兵,听说你们连续办了几件漂亮案子,这回可就全指望你们了。”

柳南禾客气的回应道:“不敢当,我们也只是来学习一下而已。”

朱剑锋板着脸道:“行了行了,这些话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说。赶紧给他们准备个办公室,再把卷宗和前期的调查报告带过来让他们看一遍。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案子不破,吃饺子都不香。”

马继勇道:“这样吧,刑警支队的办公室在二楼,隔壁的小会议室空着,你们暂时先在那里办公。局里再配一辆警车,住宿的话,先委屈一下住局里的宿舍吧,都是局办大院里,有什么事情也好随时照应一点。”

柳南禾等人答应了。朱剑锋时隔一周才回到省城,还有很多事要去单位汇报,当即交待了几句,便率先告辞。临别时又特意看了看秦一燕,道:“一燕,空了往我家里住几天,你小舅妈已经快两年没见过你了。”

秦一燕轻轻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马继勇听到这女孩是领导的外甥女,神情略微一变,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将朱剑锋送到楼下一层,又带着柳南禾等人来到二楼,跟刑警支队的众位同志碰了个面。

刑警支队的主要领导都在侦破另一件大案,“雪尸案”由其下属的刑警一大队负责。见局长隆重的介绍几个年轻的警员过来,这些老警察们顿时皱起了眉头。马继勇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双方,便扭头上楼去了,刑警大队长孙智勇眯着眼睛瞪了柳南禾一眼,道:“你们是从芒城局里来的?”

柳南禾点点头,直觉上,他感觉这位孙大队长似乎对他们不太感冒。

孙智勇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们办事不利破不了案,上头找人来救场,也应该从省厅或者部里来调人。找你们几个乡下的小民警过来,难不成去抓嫖抓赌?”

迟伟大怒,道:“你什么意思?是朱助理亲自去芒城请我们过来的,你说话放尊重点。”

“哟,脾气还挺大。”另一个警官冷冷的道,“一帮乳臭未干的小子,刚来警队实习的吧?”

柳南禾见他咄咄逼人,马上扮猪吃老虎,乖乖的点头道:“是的,领导。”

迟伟急道:“头儿,你……”

柳南禾摆了摆手,示意迟伟不要再多说。迟伟瞪了孙智勇一眼,转身出去了。柳南禾道:“孙大队,麻烦您把这些案子的卷宗送到隔壁的小会议室,办完了这件案子,我们就回芒城去,都是为公家办事,别伤了和气。”

孙智勇还没答话,刚才说话的警官又不屑一顾的撇嘴道:“伤和气?谁跟你们有交情,简直搞笑。”

柳南禾笑道:“省城的同事就这样的气量,确实挺搞笑的。面子我已经给了,你们非不要,那就麻烦马局长亲自来交待一声吧。”

说完,柳南禾拉开办公室的门就要往外走。孙智勇急了,马局长刚刚下来交待过,再上去麻烦他老人家,这不明摆着是给自己穿小鞋么。“跟你们开个玩笑,多大点事。行了,卷宗都在那,你们自己带过去吧。”孙智勇指了指旁边桌子上半人高的档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秦一燕冷冷的扫了孙智勇一眼,慢慢的道:“你真不配穿这身衣服。”

孙智勇大怒,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意思跟一个年轻女孩置气,便瞪着柳南禾道:“快点出去吧,我们还要研究案情。”

柳南禾也不生气,将那些档案全部抱起来,转身出了办公室。

坐在小会议室里,方雅雅皱着眉头道:“他们怎么回事?咱们那么远跑过来帮他们破案,他们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这种态度,太让人心寒了吧?”

柳南禾笑道:“体谅一下,孙大队来大姨妈了,心情不好。”

秦一燕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呀,有本事当他的面说啊。”

柳南禾道:“当他的面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会影响破案,耽误正事儿。他们可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我们可不能给芒城市局脸上抹黑。”

在会议室里休息片刻,众人开始翻阅那堆卷宗。虽然初次见面弄的不太愉快,但刑警一大队的办案态度还是很专业的。卷宗全部按照先后顺序标注出来,并且在重点的地方全部添加了红色的印痕,甚至上个月新发生的两起命案,他们还附带了法医方面出具的报告。

柳南禾看的很仔细,甚至可以说是一字一句在细看。坐在那里看到天色偏黑,柳南禾才慢慢叹了口气,道:“走吧,出去吃个饭,回来继续看。”

马继勇叮嘱过,他们吃饭可以去市局的食堂。柳南禾正是那种喜欢吃大食堂的人,当即带着三人意气风发的走了过去。到了食堂,柳南禾顿时愣了,因为别人打饭都是刷卡消费,而他们身上一张卡也没有。这个马局长,既说了场面话又省了钱,可真是太抠门了。柳南禾腹诽道:“谢局是这样,马局也是这样,怎么当了局长的都会这么抠呢。”

刚刚从楼上下来的马继勇突然莫名其妙感到耳朵根子发热,忍不住纳闷道:“这谁在背后画圈圈诅咒我呢。”来到食堂,恰巧看到意兴阑珊的柳南禾四人正在往回走,马继勇哈哈一笑,说:“小柳,这么快就吃完了?饭菜怎样,合不合口味?”

迟伟笑道:“马局长,我们头儿正说你抠呢。叫我们来吃饭,却不给饭卡,也太会省钱了吧。”

柳南禾一头黑线,你这个伟子,怎么那么会卖队友啊。马继勇怔了怔,突然点着柳南禾的脑门说:“就算没饭卡,用现金吃饭食堂里也不贵,你小子带着搭档掉头就走,还有脸说我抠,到底谁抠啊?”

柳南禾厚着脸皮笑嘻嘻的说:“来的太急了,还没顾得上取钱呢。”

马继勇才不相信他这套说辞,因为食堂里也开通了手机快捷支付。只要下载了那两款软件,随时都可以扫码付款。“好了,跟我走吧,听你们那意思,连饭卡这种事都得找我要。合着我当这个局长,是来搞后勤的了。”马继勇念叨了两句,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进入食堂,叫来食堂的负责人,让他们给柳南禾办了张卡,这才各自去打饭。

打完了饭,马继勇还没吃上两口,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听后,马继勇推开面前的餐盒,快步匆匆的走了。柳南禾叹道:“当局长也不容易啊,连饭都吃不好。”

方雅雅笑道:“要是上头让你当芒城市局的局长,你干不干?”

柳南禾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道:“不干。”

方雅雅惊讶道:“为什么?”

柳南禾道:“那样我就没有自己的时间了。除了工作,我以后还想多陪陪老婆孩子呢。”

秦一燕眼睛一亮,正想开口说话,却被后面的冷笑声打断了。“哈哈哈,真是个愣头青,刚到局里没几天,都做起来当局长的清秋大梦了。”

扭头一看,不是冤家不聚首,正是中午时分打嘴仗的刑警一大队的成员。不过柳南禾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大队长孙智勇没在其中,刚才说话那人,应该是他们的副大队长于笑欢。

柳南禾不以为意的笑道:“于副大队,您这听力阅读有问题啊,是不是普通话等级考试都没考过啊。”

于笑欢名字起的很欢乐,但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听到柳南禾搭话,马上板起了脸说:“考没考过还需要跟你汇报么?你什么级别,我什么级别?见到长官,为什么不起立问好?”

柳南禾乖乖的站了起来,先向他敬了个礼,然后才似笑非笑的说道:“长官你好,长官再见。”

迟伟和方雅雅依葫芦画瓢,也来了同样的一套动作和语言,然后跟着柳南禾走了。秦一燕性格冷艳,不像这三人那么逗逼,只冷漠的扫了于笑欢一眼,才面若寒霜的跟了出去。

1-40 十年前的雪尸案

按照朱剑锋和马继勇的意思,是想让柳南禾他们和一大队共同办案,争取尽快查到有利的线索破掉此案。可见面的第一天就闹了个不愉快,双方合作的可能性顿然降至为零。

柳南禾也不愿意跟他们合作,并非是因为他们不友好的态度,而是隔了这么久他们还没查到有用的线索,说不定是他们的侦查方向出了问题。与其被他们带到沟里去,还不如自己从头查起。三年前的案子只能翻阅历史卷宗,那最近的两起案子,应该有不少新鲜的东西可以挖掘了。

翻阅卷宗到晚上九点半,几人又累又乏,只好先回去休息。宿舍早就安排好了,几人也备好了几套衣服和洗漱用品,简单洗漱过后,便在靠近西北边角的那栋楼的宿舍里度过了来到郑中市的第一个夜晚。

次日早上,四人相约在外面吃了点郑中市著名的胡辣汤和水煎包,再一起来到办公室里上班。正安安静静的看着卷宗,方雅雅突然皱着眉头说:“真是奇了怪了,凶手既然处心积虑的对施家的人下手,为什么不一次性杀干净,反而每次只杀一个。这不明摆着告诉施家的人,以后要小心谨慎一点吗?”

秦一燕放下卷宗,也挑着秀气的眉毛说:“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有点想不明白,凶手每次只杀一个人,他怎么知道被害人在那个时间点是一个人,而自己就恰巧能够赶过去杀人呢?”

柳南禾怔了怔,道:“你们的意思是说,凶手是他们的身边人?”

秦一燕道:“很有可能,他们又不傻,一个亲人被害后,心里肯定会防备着。若非那人跟他们关系很密切,他怎会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

柳南禾吸了口气,道:“照你这么说,反倒是施毅牧自己最可疑了。可是施婉莹是他的亲姐,他怎么会杀姐杀妻呢?”

方雅雅针锋相对的说:“上一个案子里,黄兰英不也一样派人杀了她弟弟黄明钏吗?就连我们一开始认定的死者阚小朋,最后还不是一场骗局?连死人复活这种离奇的案子都遇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啊。”

柳南禾点点头,道:“不排除你们说的可能性,但可能性依然很小。你们想想看,倘若真是施毅牧下的手,他就不会故意回到莲花山村。他回去了,命案就接连发生,这不明摆着把他自己放在警方的视线里么。”

迟伟道:“或许郑中市的警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安排古城乡的民警在那村里照看着。”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笑笑,却没有再说什么。要来古城乡派出所那两位民警的电话,拨过去问了一遍,那两位民警顿时摇头道:“那不可能,他没有作案时间,因为第二次和第三次案发的时候,他一直都待在莲花山村家里,这一点周围的邻居可以作证。”

方雅雅和秦一燕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迟伟道:“他不还有个小舅子么,会不会是他?”

柳南禾道:“这样胡乱猜测,是正常的办案思维吗?”

迟伟耸了耸肩,道:“我只是说说而已。要不,头儿你说,咱们该怎么查?”

柳南禾道:“先把卷宗和尸检报告吃透记清楚,然后下乡去查勘现场。坐在办公室里办案,那是闭门造车,能查到什么线索?”

这个思路确定下来,众人便不再发表什么突发奇想的观点。老老实实花费了两天半的时间,将全部卷宗阅读一遍,关键处又用手机拍了照,柳南禾这才上楼去找马继勇,说他们打算亲自去莲花山村寻找破案线索。马继勇正在处理公事,当即点头答应,可是当柳南禾扭头出了办公室,他又在背后叫道:“那边山高路险,一定要注意安全。”

柳南禾道了谢,回来跟众人一说,各人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物品,又来到小会议室里集合。于笑欢刚好出来看到这一幕,笑呵呵的道:“怎么着,这就打道回府了啊?”

迟伟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板着脸道:“你再给我胡说一句,小心我大耳巴子扇你。”

于笑欢怒道:“没大没小,反了天了你。”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将迟伟的背包捡了起来,拖着迟伟的手臂走了。柳南禾跟着走出来,静静的看了于笑欢一眼,道:“我们去案发现场。”

于笑欢道:“勘察现场是不是?我们又不是新兵蛋子,难道还不知道吗?实话告诉你,那边已经勘察两三遍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然你以为我们在办公室里干什么?”

柳南禾道:“我不知道,兴许是斗地主打麻将呢?就算现场没有线索,多去走访查探,也比在这里有效的多。”

于笑欢哑口无言,只能愤恨的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来到停车场,看到局里为自己准备的车子,迟伟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他们在芒城市局用的车子都是北京现代,可到了这边,居然配的是一辆老款捷达。柳南禾无奈的摇了摇头,马继勇知道秦一燕的身份,断然不会安排这样的车子,由此可见,定然是刑警一大队那帮人动的手脚。不过他们远道而来,代表的是芒城市局的形象,再上去跟一大队打嘴仗,反倒显得己方不好相处了。

柳南禾耸耸肩,指着车棚上的警灯笑道:“捷达就捷达,有这个东西,宝马奔驰也不敢小瞧咱们。”

迟伟闷闷不乐的将背包丢在车后座上,然后坐上了驾驶位,道:“没这个玩意,人家就把咱们当成跑出租的了。”

秦一燕皱了皱眉,道:“你出来,让南禾开车。”

迟伟大惑不解的道:“为什么?我技术好着呢。”

秦一燕道:“你心态不稳,我怕死。”

迟伟挠了挠头,从驾驶位走出来,自觉的坐到了后排。方雅雅笑嘻嘻的低声道:“进入古城乡,那边到莲花山村可都是山路了。山道上有积雪,你开车确实不安全。”

迟伟不服气的道:“那也比南禾好的多啊,你们想想看,他那车子就剩下三分之一了。”

柳南禾瞪了一眼,迟伟顿时偃旗息鼓,不说话了。柳南禾坐上驾驶位,秦一燕坐在副驾驶上。两人系好安全带,警车缓缓的驶离市局大楼。

正值周末,省会城市的拥堵程度异常严重。从市局上到环城高速,足足用了四十分钟的时间。方雅雅看了看手表,道:“这里到新中区还有二十七公里,可是莲花山是伏牛山脉的支系,那个村子位于新中区的西南角,大概有十几公里的山路。算下来,估计到天黑我们才能赶到地方。”

柳南禾笑了笑,道:“今晚先到古城乡,不进他们的村子。”

秦一燕道:“为什么?”

柳南禾道:“朱助理不是说了么?施毅牧现在很排斥咱们警方,到了他那儿,估计都没地方吃饭睡觉。那么冷的山沟沟,我可不想在车里熬一夜。”

方雅雅和秦一燕心里明白,柳南禾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在替自己考虑。毕竟女孩子身子骨弱,在那么冷的环境下熬一夜,搞不好第二天就得病倒。穿过新中区主城区,转入通往古城乡的县级公路,越往西南方向驶去,气温越是降的厉害。老款的捷达车空调系统和新车不一样,柳南禾在A/C开关处摁了一下,又打开鼓风机的开关,这才将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来到古城乡的街上,柳南禾将警车远远停下,找个小旅馆安顿下来,又找家农家乐吃了顿饭,各自回去休息。柳南禾睡不着,扭头下来跟旅馆的老板闲聊。聊到莲花山村,旅馆老板摊着手说:“那边啊,太穷啦。地没三分平,又没啥资源,我们这里的人家,嫁女儿都不往那边去的嘞。”

柳南禾问:“上个月那里发生的命案,你们晓不晓得啊?”

旅馆老板说:“听人说了,离的远,也没人去打听事。那山旮旯子里,发生啥事都正常嘞。你们不知道,十几年前,还有个女人大白天变雪人嘞。”

柳南禾眉头一皱,道:“什么意思,变雪人?”

旅馆老板道:“我们也是听说的啦。”

柳南禾笑了笑,从柜台上拿了包烟,递给老板二十块钱。那烟是喜鹊牌,充其量只要三块钱。旅馆老板拉开钱箱,柳南禾道:“别找了,跟我说说那故事吧。”

旅馆老板警惕的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柳南禾道:“我啊,我是个写小说的,现在正在写侦探的故事,所以比较好奇这件事儿。”

旅馆老板点点头,似信非信的说道:“写小说啊,写小说不来钱的,我有个侄子就写小说,人都写傻掉了。”柳南禾敲了敲烟盒,示意老板言归正传。老板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们这小地方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十多年前,那会儿我和我媳妇才三十几岁,刚搬到街上开旅馆。有一天晚上,一大群警察跑到我们这里来住宿,我们一打听,才知道莲花山村出命案啦。一个女孩子家,大概二十多岁,是个精神病,自己把自己堆在雪人里,硬生生冻死了。”

柳南禾心中大震,道:“把自己堆雪人里?”

旅馆老板“嘘”了一声,道:“城里的警察是这么说的,可是不对劲啊。精神病只是脑子不正常,冷吧热吧,人家总是有感觉的,怎么会自己把自己堆成雪人呢。我们心里也纳闷,但是又不想多惹事,谁也不会往外说。”

1-41 老鳏夫

柳南禾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三个被害人都被堆成了雪人,而十几年前,莲花山村同样发生过类似的案件,这说明凶手熟知一切内幕,他一直选择隐忍,直到近几年才开始展开自己的报复行动。这也说明,十几年前的“雪尸案”,很大程度上跟施家有关。

掌握了这个信息,柳南禾激动的一夜没睡觉。他翻来覆去的查看着手机相册里拍下的各种文字资料,一遍又一遍的查询施毅牧的个人情况,直到将近天亮才稍微休息了片刻。吃过早饭,天空又下起了细碎的小雪。秦一燕和方雅雅都换上了靴子,柳南禾穿的是运动鞋,只有迟伟正儿八经的穿着皮鞋,冻的直跺脚。

柳南禾无可奈何,只得等街上的店铺开门以后让迟伟去买两双棉鞋。迟伟溜达了半个小时,提着两双老年人常穿的那种黑棉鞋回来了。一双丢给柳南禾,一双自己换上,看到秦一燕和方雅雅勉强憋住笑的神情,迟伟挠着头说:“将就一下吧,反正大家心里都知道我的帅。”

方雅雅马上接道:“我只知道你脸皮厚。”

秦一燕马上补刀:“加一。”

迟伟幽怨的看向柳南禾,道:“头儿,你看,她们又欺负我。”

柳南禾一脸严肃的回头看了二女一眼,然后点点头,道:“那我也加一好了。”

上了山路,路面开始打滑。柳南禾下了车,在轮胎上装上防滑链。站在雪地里四下一望,只见雪花已经大片飘落下来。虽然此刻还是上午的九点多钟,但雾蒙蒙的天空灰暗无比,如同傍晚时的感觉一样。柳南禾钻回汽车,一股冷风跟着冲进车厢,正在打盹的方雅雅蹙起眉头,道:“头儿,要不咱们等天气好了再过来吧。万一真找不到住的地方,那就困在山里啦。”

柳南禾笑道:“放心吧,古城乡派出所的两位同志帮咱们安排好了。”

车速放到每小时十几公里,就这样晃荡着来到莲花山村。刚驶进小山村的村口,秦一燕就指了指门口的石碑。那上面写着新中县古城乡莲花山村,643米,1995年立。柳南禾点点头,道:“新中区是2012年才并入郑中市的。”

秦一燕笑道:“我是说那碑后有人。”

柳南禾大吃一惊,凝神看了一眼,才发现有一顶灰色的帽子在石碑后若隐若现。若不是秦一燕出言提醒,还真是没有察觉到。柳南禾下了车,绕到石碑后面一看,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正弯着腰趴在那里啃死面饼子。死面饼子是中原地区的一种面食,指的是面粉不经过发酵直接做成的饼子。看见柳南禾惊讶的表情,那老人才憨厚的笑了笑,张嘴问道:“你们是城里来的警察吗?派出所的警官叫我在这里等你们的。”

柳南禾看到他的牙齿已经掉了大半,这么冷的天气在这儿啃死面饼子,忍不住心中一酸。“是啊,大爷,你在这等多大会啦?这么冷的天气,在屋里等也一样啊!”

那老人笑道:“没事,没事,山里冷,早就习惯啦。走,走,走,你们上我家去。”

柳南禾看了看进村的小路,农村常见的架子车可以自由出入,但车身宽大的捷达车就开不进去了。将车子掉了个头靠边停下,柳南禾提着背包跟那老人向前走去。

秦一燕和方雅雅将脑袋缩在衣服里,手掌抓着柳南禾的衣服往前走。迟伟力气大,跟在后面充当挑夫,不仅提着方雅雅和秦一燕的行李,还带了一堆从古城乡街上买来的食物。

走了十几分钟,迎面出现一座砖瓦石屋。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那屋子的顶盖是瓦的,门口是砖的,但大部分的墙壁全是用大石块砌成的。石头的间隙里,用泥巴裹着麦秆之类的碎屑糊住。近前一看,一股湿冷的感觉迎面而来。

进了屋子,里面生着炉火,上面挂着一个燎壶,旁边还站着两个身穿军大衣的年轻警员。看见四人跟着老人进来,那两人上前迎道:“是省里下来的领导么?你们好,真是辛苦了。”

柳南禾原本想训斥他们不该让一个老人如此受累,可看到他们铁青憔悴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两人将他们手里的行李接了过去,分别放在后面的房间里,又赶紧给柳南禾等人倒了杯开水,道:“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城里现在还有十来度,这边都零下了。”

柳南禾看了一眼盛水的碗,碗的边缘有褪了色的红五星,隐约可以看到“1972年挖河留念”的字样。其他的碗也差不多,但边角都有豁口,可见老人的日子过得实在太紧巴。柳南禾喝了一口开水,身体总算暖和了一些,正担心一向养尊处优的秦一燕无法忍受这里的脏乱差,没想到那姑娘竟然端起开水面色不变的喝了个精光。

两位派出所的民警左看看秦一燕,又看看方雅雅。待二女回看过来,两人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没想到,上头竟然派了两位警花姐姐过来。”

方雅雅笑道:“算你们两个会说话。在这里住多久啦,瞧你们这模样,跟山里的野鬼一样。”

二人道:“其实也没多久,只有半个月。这山里太磨人了,真佩服施老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柳南禾皱了皱眉,道:“施老伯?”

左侧的民警道:“是啊,这位老人家他姓施,是施毅牧的亲大伯。整个莲花山村,只有他们两户姓施。”

施老伯憨厚的笑道:“我们是六零年跟父母逃荒过来的。山上条件差,好歹也能打点野味挖点野菜。住了几年,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样,就不愿意再出去了。”

柳南禾点点头,进屋将买来的泡面、火腿肠、卤鸡爪等食物拿了出来。用开水泡了碗面,先递给施老伯一份,然后才重新泡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施老伯吃了一口面,笑呵呵的说:“这面挺好吃的,上回吃这个,已经好多年前了。我记得那名字,好像叫冠生园。”

秦一燕剥开火腿肠,也递给了施老伯。施老伯吃了一点点,将火腿肠放在一边,道:“这个好吃,回头给宁宝吃。”

一个民警解释道:“施毅牧的儿子叫施安宁 ,平常施老伯都叫他宁宝。”

秦一燕道:“施老伯,你吃吧,包里还有呢,回头我们给宁宝送过去。”

施老伯摇了摇头,道:“牧娃儿不听话,他不愿意警察上他家去,买来的东西也不要。我老了,说他也不听,只能抽空子偷偷给宁宝带吃的。”

几人相对无言,吃完了泡面,将桌面收整起来,柳南禾这才打听两位民警的名字。胖点的那个是柳南禾五百年前的本家,名叫柳强,瘦点的那个是新疆过来的,名叫赵宏彦。待施老伯回屋去午睡,两个警察低声道:“赵翠兰和施婉莹被杀的时候,施老伯都在施毅牧家里面。他亲眼看见的,施毅牧从头到尾都没离开家,根本没有可能去杀人。”

柳南禾点头道:“嗯,施老伯没有老婆孩子么?”

赵宏彦道:“他年轻的时候四处干活养大施毅牧的父亲,哦,也就是他的亲弟弟,并且倾其所有帮弟弟讨了门亲事。可他自己一无所有,年纪又大了,哪有人愿意嫁给他。时间久了,就一个人过到现在。不过听说前些年他出去当环卫工赚了一点钱,问他钱到哪里去了,他始终不回答。据我们推测,施毅牧在省城买的那套房子,应该就是他帮忙出的钱。”

柳南禾默默的叹了口气,道:“施毅牧的父母呢?”

赵宏彦道:“他母亲五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一个人住在更高处的山头上,跟施毅牧一家人不怎么来往。”

柳南禾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赵宏彦道:“不知道,听说是施毅牧的媳妇嫌弃他父亲邋遢穷苦,始终不喊他一句公爹。施安宁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带着山货去医院里探望,却被亲家的人全部丢了出来。施毅牧始终不吭声,他老爹一气之下,便从家里搬出去了。前几天我们上去调查过,那老爷子老眼昏花,手脚也不利索,根本就没有报复杀人的能力。”

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施家人住在这里,那他们的亲家,林家人住在哪里呢?从这里过去,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柳南禾问。

柳强指着外面的小路,道:“林家人和其他村民住在山脚下,你们开车继续往前走,顺坡下去,再开半个小时就到了。从这里走过去的话,哪怕是抄山路,至少也要两个小时。”

柳南禾道:“赵翠兰被杀的地方,开车能过去吗?”

柳强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不可能。那里是山里的小路,处于半山腰,任何人从这里过去,都得靠脚走。”

柳南禾打开手机地图,试图查看一下这里的详细地势。可信号很微弱,通话发信息还可以,打开网络就难以如愿了。柳强和赵宏彦对视一眼,又同时看了看秦一燕和方雅雅,道:“如果你们想再次查勘现场的话,明天我们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

方雅雅皱眉道:“今天不行么?明天大雪封山,我们去了什么也查不到了。”

赵宏彦道:“就算现在过去,积雪也已经很深了。山里温度低,雪落在地上不会化的。何况走过去需要两个小时,最快到那边也要三四点钟。再忙活一阵,返程的时候肯定天黑,到时候会很危险。”

柳南禾道:“好吧,那听你们的。今天先休整一下,明早我们再过去。”

1-42 这是坏女人

山里的石屋,在雪夜里显得异常清冷,纵然屋里烧着炉子,可是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又不得不开着屋角的天窗通风。施老伯住在最里面的屋子,小木门里头还顶上了木栓,看到柳南禾惊讶的表情,赵宏彦解释道:“这几年国家要求保护野生动植物,山里有野猪和灰狼。大雪封山的时候,它们偶尔会闯村子里来。”

迟伟笑道:“施老伯不是常住山里么,还怕野猪灰狼?”

柳强的神情有些怪异,道:“怕是不怕,就怕失手把它们打死了。”

柳南禾明白了,这些动物糟践了村民的东西是活该,可村民打死它们却要被问罪,怪不得身为一个执法者,柳强脸上会出现那样矛盾的神色。

秦一燕和方雅雅一个屋,睡在正堂侧边的房间里。柳南禾和迟伟睡在她们隔壁,可石屋的空间只有这么点大,柳南禾望着围在炉火旁边烤火的柳强和赵宏彦,皱眉说道:“山上夜里这么冷,在这坐着怎么行,一起睡吧,四个人挤挤,反而更暖和一点。”

两个民警一直推托不用,说在这里已经习惯了,靠着炉火更暖和。被柳南禾催的急了,才一脸尴尬的笑道:“我们半月没洗澡了,身上有味道,怕熏着你们。”

迟伟哈哈大笑,爽朗的说道:“当警察的,这还不是家常便饭么?不瞒你们说,有一回我和头儿去南方一个城市蹲点,那可是大伏天,两天没洗澡,臭的连流浪狗都嫌弃。”

柳南禾道:“不干这一行,不知道这一行的苦。行了,你们不进来睡,那一起围着炉火熬天亮吧。”

听柳南禾和迟伟这么一说,两个朴素的民警才一脸歉疚的进了屋。四个壮年汉子住在一个屋里,温度果然升的很快,可隔壁房间里的方雅雅和秦一燕可就惨了,被子单薄,而且是多年前的老棉絮,冻的二人只打哆嗦。秦一燕家境很好,一辈子没有吃过这种苦,冻的实在受不住了,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两件衣服继续套在身上。

一夜里半睡半醒,熬到天亮,眼圈先黑了一大半。秦一燕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只听得那个小天窗外北风呼啸,凉意阵阵。出来洗了把脸,拿出小镜子看了一眼,秦一燕苦笑道:“怪不得他们两个那么憔悴,这才第一夜,我就老了十岁。”

方雅雅直接不敢照镜子了,匆匆忙忙起来洗漱完毕,径直去敲柳南禾的房门。敲了足足五分钟,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秦一燕面色一变,道:“该不会一氧化碳中毒了吧?”

方雅雅吓了一跳,抬腿就要踹门。刚撩起衣服的下摆,施老伯咳嗽着打开房门,道:“别敲啦,他们七点钟就出发了。外面刮了风,雪还没停,姓柳的年轻人说让你们在这里多睡一会儿。那啥,闺女,饿了吧,再等几分钟就可以吃饭了。”

秦一燕点点头,道了声谢,摸出手机打给柳南禾。电话响了两声,柳南禾接了,秦一燕怒道:“南禾,我们不是花瓶,来这里就是办案的,干吗把我们两个甩下来?”

柳南禾那边风声很大,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十几秒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断线声,想必是没有信号了。施老伯将早饭盛了出来,清汤寡水的粥里,只有几颗零碎的白米,外加十多颗类似微型土豆的小果子。施老伯端过来两个小筐,里面放着几张死面饼子。“闺女,吃吧,我们这里太穷,实在没东西招待你们。”

两人再次道谢,撕下来一点点死面饼子咬了一口,只觉得那玩意儿又硬又咯牙,实在难以下咽。好不容易咽下肚去,再喝一口粥,又感觉苦涩无比。方雅雅心中一酸,以前觉得馒头就咸菜就算最苦的日子了,没想到这个年头,竟然还有这样过日子的人。

秦一燕面色淡然的说:“其实,还有人比施老伯过的更苦。”

施老伯突然得意的笑了起来,道:“是啊,发生灾害的地方,比我们更苦啦。不过零八年地震的时候,我也捐了一百块钱呢。”

一百块钱,对于一个常年居住在山上的老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她们心里也清楚。秦一燕和方雅雅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吃过了饭,两人回到屋里,将钱包里的整钞零钞全部拿出来放在床上,卷进一个小塑料袋内,塞在了枕头底下。她们知道,离开的时候施老伯肯定会进来收拾床单被褥,自然会发现这里的钱,虽然一千两百块钱也不多,但足以改变施老伯近几个月的生活了。

刚把钱放好,正堂里突然传来施老伯惊喜的叫声:“呀,宁宝,牧娃儿,你们来啦。吃过饭了没有?来来来,伯公给你盛汤喝。”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不喝汤,不喝汤。”

秦一燕和方雅雅走出去,只见正堂里站着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穿的跟城市里的孩子差不多,一张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他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留着体面的胡须,但表情里却写满了愤怒和不屑。不用说,这是施毅牧父子两个。

看见秦一燕和方雅雅,施毅牧冷冷的问:“你们两个是谁?又来魅惑我大伯了?”

秦一燕皱了皱眉,道:“又?”

方雅雅板着脸道:“我们是郑中市派过来的警察,你嘴巴放尊重点。”

施毅牧脸上鄙夷的表情更甚,冷笑着说道:“原来是郑中市的警察,一帮饭桶货。”

“你……”方雅雅柳眉一竖,气的俏脸通红。秦一燕面无表情的扫了施毅牧一眼,道:“上头派我们过来查案的,真相大白之日,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施毅牧森然说道:“那你们就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吧。三年前的案子,到现在也没有破,这穷山沟里没有监控没有录像,我看你们这辈子也别想破案了。”

秦一燕道:“不劳你费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听施毅牧说到“一直住下去”的时候,心里莫名一寒,总觉得他言外另有它意。施老伯或许已经习惯了这一幕,一双慈祥的眼睛始终凝视在施安宁身上,可惜那个小屁孩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漂亮的大姐姐,还偷偷的摸了一下方雅雅的大腿。

施毅牧扭头看了一眼,见家里没有旁人,又冷冷的问:“派出所的那两个废物呢?”

施老伯道:“早上就走了,说是去你丈母娘死的地方看一看。外头这么深的雪,人家也是小年轻,都有父母生父母养的。牧娃儿,都不容易,别老这样子说话。”

施毅牧脸色一变,但马上又恢复正常,不冷不热的说:“管好你自己,其他的事你少管,少说。”

秦一燕看了看施安宁,又扭头看了看门外的积雪。自己身材高挑一点,若是方雅雅走在雪里,恐怕半条小腿都要埋在雪里了。也不知道这么厚的积雪,柳南禾他们跑到现场能查出什么线索来。就算有什么猫腻,也早就被大雪掩盖起来了,难不成他们还打算将附近的积雪铲掉不成?

施老伯蹲下身子,刚想摸摸施安宁的小脸蛋,就被施毅牧挥手挡开了。“你身上有跳蚤,别传到安宁身上来了。”施毅牧没好气的说,“山上的老头子你去看了吗,这么冷的天,别冻死在上头没人知道。”

秦一燕怒道:“施毅牧,你是人不是?那是你父亲,你就这样不管不问?”

施毅牧讥讽道:“你想问啊?你想问上去陪他过啊,当我小妈,行不行?”

秦一燕大怒,若非顾虑施安宁这个小娃娃在场,早就把施毅牧一拳干倒了。方雅雅冷着脸道:“施毅牧,我们是来这里办案的,你再出言不逊,小心我告你妨碍公务,侮辱警察!”

施毅牧不屑一顾的道:“你们也就对付我们这种老实人有本事。凶手呢,抓了三年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你们知道吗,知道吗?”

看到这副剑拔弩张的局面,施安宁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施老伯又急又气,道:“哎呀,你们这是干嘛啊,吓到我孙儿啦。”

施毅牧蹲下去帮施安宁擦掉眼泪,又低声哄了几句,施安宁才止住哭声。不过这小屁孩却推开了施毅牧,晃悠悠的走到方雅雅身旁,一把抱住方雅雅的小腿,抬头可怜巴巴的叫了一声“妈妈。”方雅雅脸上一红,想纠正施安宁却又不忍心,想想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刚刚两岁,认不清谁是自己的母亲也在情理之中。施毅牧也是愕然一愣,看了方雅雅一眼,却拉开了施安宁,低声道:“安宁,这不是妈妈,这是坏女人。”

方雅雅正想出口反击,见施安宁又是“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只好尴尬的站在那里静止不动。施老伯扭头看看方雅雅,又看看施安宁,一张老脸满是泪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沉的闷声叹气。秦一燕进屋去拿了两根火腿肠递给施安宁,施安宁光顾着抹眼泪,也没有伸手去接。

施毅牧冷冷的扫了秦一燕一眼,抱起施安宁转身走了。施老伯跟出门去,看着施毅牧父子俩的身影越来越远,擦了一把老泪,也进屋去找了一件灰色毛衣套在身上,晃晃悠悠的出门了。

方雅雅叫道:“施老伯,你去哪儿啊?”

施老伯道:“我去山上看看我大哥,别真的出了事。”

秦一燕道:“山高路滑,您这上去多危险啊。”

施老伯说:“没事,走习惯了。”

风雪交织,背影昏暗,长时间无人打理的炉子里柴薪燃尽,已然向上飘起了飞灰。

1-43 雪中勘察

莲花山的山道中,柳南禾、迟伟、柳强、赵宏彦四人正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积雪覆盖的山道上,有些凹坑根本看不清。柳南禾和迟伟身手很好,情况倒还好上一些,可柳强和赵宏彦就吃了大亏,刚走出二里地,便摔的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他们也都不理解柳南禾为何执意要到现场看一看,因为案发到现在已经近半月了,郑中市警方和新中区警方都已经勘验过现场,此时再去查验,肯定不会还有什么线索遗留下来。

柳南禾并未否认他们的说法,只是他要看的现场和传统的现场勘探不太一样。凶手每次杀人都是在雪夜,把死者弄成雪人的样子,说明他习惯了在雪夜出行。柳南禾需要通过身临其境来判断对方所走的路线和距离,再加以判断他的大致活动范围。

虽然来到这边才短短几天,可是他心里已经锁定了凶手的身份。如果估计没错,凶手定然是莲花山村的人。因为只有这里的人,才会熟知山上的道路和情形,才会有机会杀掉赵翠兰和施婉莹,并且有充裕的时间将二人也堆成雪人的形状。至于死在郑中市的林雨蓉,凶手自然是特意赶过去下手的,而且此人跟林雨蓉很熟识,知晓她在郑中市的大部分活动轨迹。

这是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除了寥寥几家搬迁至城里的住户,其他人都住在村子里,彼此之间都比较熟悉,很难判断到底谁才会对这几个受害人下手。

在崎岖而陡峭的山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赵翠兰被害的地方。在柳强和赵宏彦的指点下,柳南禾来到了那块凸起的山石旁。

赵翠兰的死因和林雨蓉一样,都是被多刀捅伤导致大量失血而死。但林雨蓉的尸体只穿着内衣,而赵翠兰的衣服却好端端的穿在身上。郑中市警方也查过林雨蓉身上的衣服去向,可惜什么结果也没查到。那时候施毅牧还很配合,说她妻子当天上班时穿了一套白色的羽绒服,下半身穿了一条修身的牛仔裤,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雪地靴。

柳南禾四下里看了一下,这个位置是山道的凸起处,两边都是下坡路。把雪人堆在这里,不管别人从哪个方向过来,都会在第一眼看到雪人的样子。柳南禾皱了皱眉,道:“你们所里出具的卷宗说,是一位本地的老人打的报警电话,是不是?”

赵宏彦点头道:“是的。”

“这人是谁?”

赵宏彦道:“是莲花山村的老山民胡开创。他没有电话,用被害人的手机报的警。手机上也查到了他的指纹,经过调查,他确实没有作案时间。而且施婉莹被害时,他人在家中打麻将,好几个人可以证明。”

柳南禾道:“他发现这个雪人时,有没有看到其他异常的东西?”

赵宏彦道:“他说地上还有几行宽大的脚印,大约五十多码的鞋子。可是周边几个村子都调查过,根本没人有这么大的脚。”

柳南禾道:“这个很容易作假,你在鞋上随便绑点东西,踩下去就是一个大脚印。我看卷宗上说,尸体旁边还有很多野猪和灰狼的脚印,是不是?”

赵宏彦道:“是啊。灰狼的脚印跟狗差不多,只是要更大一点,脚印的前端有爪痕。野猪的脚印前端小,后端大,有很明显的顿痕。而且旁边还有拱过的痕迹,若非胡老汉报警及时,说不定这雪人和尸体都被野兽破坏掉了。”

柳南禾慢慢的问道:“一般情况下,山里的野兽会主动到人类的活动区域吗?”

柳强和赵宏彦对视一眼,道:“一般不会,但是下雪的时候会。”

柳南禾道:“赵翠兰被杀时,雪下了多久?”

赵宏彦思考了一会儿,道:“就前一天夜里下了场小雪,地面上的积雪也不厚,只有两公分的样子。”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野猪和灰狼都不会因为饥饿而来到山路上,那是什么原因把它们引过来的呢?”

迟伟也愣了,道:“头儿,你是说这些动物是凶手特意引来的?”

柳南禾道:“当然。野兽也有趋利避害的天性,这地方那么高,若非闻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它们不会将自己的身影暴露于如此显目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两个派出所的警察还是第一次直接接触命案的侦破,只觉得到处都是线索,又觉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因为凶手自己也知道,他其实留下了不少破绽,只有借助这些野兽,才能自然的抹去这些痕迹。”

“什么破绽?”两个民警同时追问道。

柳南禾木然的摇摇头,道:“不知道。可是你们想想看,赵翠兰为什么会在深夜里出现在这条山路上?”

赵宏彦道:“我们调查过她的通话记录,出事前一天,她的手机都没有接到过任何电话或短信。据她的老伴说,那天家里也没有来过外人。”

柳南禾道:“她老伴一直都在家里么?”

赵宏彦苦笑道:“这边的人在冬天的时候除了去采摘山货,基本都聚在一起打纸牌打麻将。赵翠兰的老伴儿也不例外,不过他玩牌的地方就在隔壁,他们家中有狗,倘若有外人进家里,看家狗都会叫的。”

柳南禾没有再问什么,因为这些东西卷宗里都记录下来了,他刻意重问一遍,无非是验证一下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站在堆积雪人的高处旁,环顾左右两侧,白雪皑皑的山上银装素裹,只能看到漫天大地浑然一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与伟岸。树木的枝干覆盖了积雪,一条条低垂下来,干枯了的野草上也铺满了积雪,只隐约可以看出一点苗头。

柳南禾凝目望向远方,靠近高大的山体一侧,莲花山的高峰触手可及,却又似在天边。虽然并无阳光,但雪面反射的光线还是刺的柳南禾眼睛生疼。柳南禾眯着眼睛指了指莲花山的山壁处,道:“那是河么?”

赵宏彦点头道:“是的,本地人都叫它莲花河,从伏牛山那边流过来的。”

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从高处走了下来,往那河流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向河流,意味着离开山路,沿途都是树木和杂草。一不留神,便会滚落山崖,两个派出所的民警还没走三十米便连遇险情,柳南禾回头看了一眼,道:“我和伟子过去,你们留在原地等我们就好。”

柳强和赵宏彦还想坚持,却被迟伟拦住了:“好啦,安全第一,听我们头儿的。”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欲海万丈渊,那莲花河看似不远,走过去却足足花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看着柳南禾和迟伟的背影越来越远,赵宏彦叹了口气,道:“同是警察,人家干刑警的比咱们辛苦多了。当了几年小民警,在警校里的锐气都快磨光了,看见他们跟咱们差不多的年纪,真是惭愧啊。”

柳强没有接口,反而默默的问道:“宏彦,你觉得这案子他们能破么?”

赵宏彦没有丝毫迟疑,道:“肯定能破,不然这么多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柳强道:“不是所有辛苦都是有收获的。”

柳南禾和迟伟来到莲花河畔,才发现这里的河道也跟山中的道路一样,居中是一个高点,往两侧各自流去。大部分河水都是从山壁中流出来的,想必那里有一条势头迅猛的暗流。柳南禾估算一下,整条莲花河的宽度也只有两米多一点,说是河流,倒不如说是一条山中的沟渠。但由于地势的原因,河水的流速却很湍急。尽管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可水面却依旧没有结冰凝固。

“头儿,头儿,你看。”迟伟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河岸叫了起来。

柳南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边的雪地上站着两条野狼,正目光森然的望着他们。柳南禾心中一惊,道:“别紧张,慢慢向后退。”

迟伟道:“这回完了,咱们身上没有枪啊。”

柳南禾道:“放心,不是狼群,它们不会擅自发动攻击的。”

迟伟道:“你怎么知道?”

柳南禾一脸淡定的说:“猜的。”

刚走出几步,迟伟光顾着观察野狼的动静,没留神脚下一滑,身子骨碌碌的向山下滚去。柳南禾咬牙追过去,刚抓住迟伟的胳膊,却见那两头野狼也迅捷无比的冲下高处,径直奔向二人。迟伟一脚蹬在旁边的树根处,那边柳南禾也勾住了一块大石头,这样才止住了继续下滑的趋势。迟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撞在了石头上,已经碰出了血。野狼的嗅觉很灵敏,想必正是鲜血的气味诱发了它们的嗜血野性。

柳南禾抓起一团雪,捏成一个雪球向野狼砸去。野狼闪身避开,同时也停下脚步,蹲坐在距离二人只有二十米的地方,依然冷冷的望着他们两个人。迟伟苦笑道:“老大,要砸用石头砸啊,雪球管什么用?”

柳南禾恍然大悟,道:“刚才心急,忘了。”

天寒地冻,石头和地面早就冻的结结实实,根本就挖不出来。柳南禾无计可施,只能冒险靠近莲花河去搜集石块。由于河水的冲击,这里的石块较为疏松,用力扯了几下,果然弄掉几块拳头大的石块。但这样做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倘若失足跌入莲花河,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个五分钟,人就彻底歇菜了。

“给我几块石头。”迟伟道。

柳南禾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正盯着河水和山壁的接壤处。那里延伸出来的树枝和杂草都有被破坏过的痕迹,这说明最近一段时间有人在河里活动过。顺着山壁向下看去,视野能及的地方情形一模一样,柳南禾吸了口气,道:“我知道凶手是怎么在雪天里来去自由的了。”

1-44 直立不动的尸体

迟伟叫道:“老大,你有毒吧,现在还想什么案子,赶紧活命要紧,我可不想被野狼吃掉。”

柳南禾无奈的叹道:“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就不能想一想呢?”

迟伟道:“想个屁啊,刚才你还说它们不会发动攻击呢。”

柳南禾道:“我都说了是猜的。”

迟伟道:“那你让我想什么?”

“派出所的两位同志还在那边等着,见咱们没有回应,肯定会过来查看的。只要稍微向前走几步,野狼就会主动后退了。”柳南禾道。

迟伟点了点头,可还是心有余悸的问:“如果它们不退呢?”

柳南禾晃了晃手里的石头,道:“那就只能跟它们斗智斗勇了。”

野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当柳强和赵宏彦发觉不妙找过来时,它们便主动撤退了。四人碰头之后,又相互扶持着来到莲花河的高点,河水在这里分流,一边向东南,一边向西北。东南是施家人所住的莲花山村上半截,西北是林家人所住的莲花山村下半截。柳南禾直勾勾的看着山壁和河流的接壤处,那里的树枝和杂草同样有破坏过的痕迹。

迟伟跟着柳南禾看了半晌,道:“头儿,你刚才说知道凶手是怎么来去自由的了,是不是意味着这案子要破了?”

柳南禾苦笑:“哪有那么快啊,只是找到了新线索而已。走吧,先回去,我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请教一燕。”

返回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下来,但依然北风料峭,路途南行。这回不光柳强和赵宏彦摔了几跤,就连柳南禾和迟伟也没有幸免。因为在跟野狼对峙时趴在地上的时间太长,肢体冻的有点不听使唤了。只是那时候心情太过紧张,忽略了这一点。看着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四人脸上先是一阵苦笑,跟着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赵宏彦道:“我想好了,等这案子结了,我要申请调市局查案去。虽然在乡镇派出所当警察也是为人民服务,但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破案查案,无论如何,初心不忘。”

迟伟竖起了大拇指,道:“兄弟,我给你点个赞。”

话音未落,又是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迟伟欲哭无泪,无奈的看着柳南禾。柳南禾同样鼻青眼肿的回望过去,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你点个赞。”

好不容易回到施老伯的住处,天色已经黑了。算起来光是去现场看一看,便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秦一燕和方雅雅都在正堂的炉火旁坐着,一边烤火一边焦急的望向门外。看到柳南禾他们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等四人进了屋,方雅雅又赶紧倒了四碗开水让他们暖暖身子。

柳南禾看了一圈,道:“施老伯呢?”

秦一燕道:“上山去了,他哥哥还住在上面。”将施毅牧今天过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柳南禾一说,柳南禾突然皱起了眉头,端着茶水不吭声了。

过了几分钟,柳南禾道:“施毅牧看见你们的时候,说你们‘又是来魅惑他大伯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雅雅没好气的说:“他狗嘴皮吐不出象牙,能有什么好话。”

秦一燕却慢慢的道:“我感觉,施老伯以前应该是找过女人的,但是却不被施家人接受,所以才被说成‘魅惑’他大伯这样。”

柳南禾点点头,道:“应该是。”联想到在古城乡上那旅馆里听老板说起的往事,柳南禾霍然起身,瞪着赵宏彦说:“宏彦,你赶紧跟所里联系一下,查一下有没有十多年前那起‘雪尸案’的卷宗。”

赵宏彦尴尬的看了看柳强,柳强道:“柳警官,宏彦三年前才从新疆那边调到古城乡来,没听说过那案子,还是我去办吧。”

赵宏彦咬了咬牙,道:“没事,正好,当是一个锻炼。”

说完,他拿出手机拨打所里的电话。可连续拨了好几次,始终没有打通。赵宏彦吸了口气,道:“我亲自回所里一趟吧,外头有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众人连胜劝阻,说天色这么暗,雪深路滑,万一遇到灰狼野猪什么的不*全。赵宏彦呵呵笑道:“没事,所里的车在外头停着,我开的慢一点就行了。”见众人还要劝解,赵宏彦突然面露坚毅之色,道:“既然以后打算做刑警,就不能怕吃这种苦。柳队和伟哥今天在山上,不也一样吃苦头么?”

见他表现的如此坚决,众人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待赵宏彦出了门,方雅雅扭头看向柳南禾,道:“厉害了,我的头儿,你这精神都开始感染全世界了。”

柳南禾摆手道:“行了,他本身有这个信念,别给我戴高帽子。那啥,做饭了吗,我们快要饿死了?”

方雅雅回屋拿了几桶泡面出来,道:“只能继续吃这个,施老伯的厨房里一点米都没有了。虽说还有小半口袋面,但他人不在,也不好意思吃他的。”

迟伟笑道:“拉倒吧,是你不会和面不会蒸馒头吧。”

方雅雅脸上一红,没有做声。这回还真让迟伟说中了,现在的姑娘家,有谁还会手工做馒头做面条啊。

秦一燕没有理会他们两个拌嘴,看着柳南禾问:“现场有没有什么线索?中午的时候舅舅打电话问案子的进展情况了,我说等你回来再给他回复。”

柳南禾应了一声,马上发消息给朱剑锋,请他跟新中区公安局那边协调一下,把十几年前那起案子的卷宗送过来。朱剑锋正在省厅开会,一时间抽不开身,便安排了一个助手去处理这件事。十几分钟后,那位助手给柳南禾回了电话。信号不好,他说了一大段话柳南禾也没有听清,可是最关键处柳南禾却听懂了,那句话是:“新中区局没有那起案件的卷宗,因为当初是按照自杀结掉的,根本没有存档。”

现在的山里依然这么穷困,十几年前更不用提。死者是一个所谓的精神病人,在大雪封山的恶劣条件下,基层派出所出现懒政惰政的行为,实则并不罕见。

但想到她死时的样子,再想到她死去的所在地点,加上施毅牧那番话,柳南禾不能不将这一系列案子联系起来。倘若那个女人真是自杀而死,后面三起凶案的凶手为何要效仿同样的谋杀方式来对待受害者,是不是这其中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朱剑锋开完会后又给柳南禾打了电话。这次老天帮忙,信号总算好了一些。听说十几年前同样发生过一起“雪尸案”,朱剑锋沉吟片刻,道:“虽然当时办案的警察不负责任,但好歹也知道一点大致情形。相关人员的情况,一会我查出来发给你,你再亲自去跟他们联系,问问当年的具体情况。南禾,就算年代久远,可是一个公民死了,我们一定要让她死的瞑目。这个案子的真相,全靠你们了。”

柳南禾答应了,挂断电话扭头看了看天空,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的积雪还隐隐的泛着微弱的亮光。“施老伯还没回来,会不会有什么事啊?”方雅雅担心的问道。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他们在山里住了很多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先吃点东西吧,回头我们再梳理一下案子的情况。”

吃着泡面,啃着干面包,一天的伙食就这样打发了。柳南禾休息片刻,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始终没看到朱剑锋发来的短消息。又等了十几分钟,柳南禾道:“算了,先根据目前的资料分析一下案情吧。首先,我个人倾向于将十几年前的‘雪尸案’合并调查,那起案子,就算真的是自杀,也跟现在的三起命案脱不开关系。”

秦一燕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的,因为一般人不会费那么大的功夫,将尸体外面堆成雪人的形状。除非,二者紧密关联。”

柳南禾道:“说到这里,我正想请教你一下。人死了之后,尸体会逐渐变得僵硬,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如何让尸体保持站立不动的状态呢?”

“站立不动?”秦一燕愣了。

柳南禾的表情很严肃,道:“是的。你们想想看,受害人刚死的时候,身体还很柔软,断然不能顺利的做成雪人的模样。但是尸体变得僵硬,至少需要九个小时。哪怕现在天寒地冻,我们折中算一下,还需要四个小时的时间。你们觉得,凶手会在杀人现场等待四个小时吗?”

秦一燕摇头道:“不会。”

柳南禾摊开手,没有说话。迟伟等人面面相觑,都皱着眉头思考起来。过了几分钟,秦一燕慢慢的说:“凶手一定在尸体上动了什么手脚,才会让尸体保持在直立状态。可是,警方提供的尸检证明上,都没有列出来这一点。”

柳南禾道:“没错,所以现在需要你出马,将死者的尸检情形调查清楚。一燕,这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方雅雅诧异道:“可是老大,被害者都已经下葬了,这让一燕姐姐怎么去查啊?难不成还学电视剧里那一套,开棺验尸不成?”

迟伟轻轻的敲了敲方雅雅的脑袋,道:“都是火葬的,怎么开棺验尸,你追剧追傻了吧。”

柳南禾看着秦一燕,秦一燕也静静的看着柳南禾。两分钟后,秦一燕点头道:“好吧,我去想办法。”

1-45 老夫少妻

在如何从尸检当中找线索的问题上,柳南禾和秦一燕都打了哑谜,根本没有对任何人解释。方雅雅和迟伟跟柳南禾搭档可不是一两天,马上就意识到这位不安分的头儿又开始违反组织纪律了。柳南禾不说,他们也很识趣的不问,反正事后柳南禾的处分通知上也会写的明明白白。

柳南禾继续分析他对案情的理解:“如果十多年前的‘雪尸案’真的是后续案件的导 火 索,那么我们就需要搞明白那个女人姓谁名谁,哪里人,为什么会死在莲花山里。在这个村子里,她有没有认识的人,有没有……自己的家,有没有自己的男人。”

石屋里的几个人回想起施毅牧那番话,顿时大吃一惊,道:“头儿,你怀疑那个女人以前跟的男人是施老伯?”

柳南禾面色不变的点头道:“怎么,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方雅雅道:“十多年前,施老伯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啊。那个女人听说死的时候才二十出头。两人相差三十岁,这是在山村里啊,怎么可能呢?”

柳南禾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正因为这里是山村,反而变得可能了。你们想想看,新闻上是不是有报道过,有些女大学生被拐卖深山老林当媳妇儿的?”

迟伟和方雅雅同时站了起来,道:“你是说……施老伯花钱买了那个女人?”

柳南禾道:“只是怀疑,不敢确定。”

秦一燕淡定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赞同这一点。首先,时间对不上。那个女人死在十几年前,而施老伯出去当环卫工,还是施毅牧和林雨蓉婚后发生的事情。其次,环卫工的薪资并不高,施老伯的年纪又大,没必要还做守财奴全部攒下来。最后,如果他是花钱买了那个女人,他应该会非常担心那个女人偷偷跑出去,绝对不会给她自由身。在这样的前提下,她为何会死在莲花山上,又是怎样跑出去的呢?”

迟伟道:“也有可能是她想逃离这个山村,所以躲到了山上,结果被人害死了啊。”

秦一燕道:“如果是突然起意将她杀死,为何还要堆成雪人的形状?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正常人犯了命案,都会尽快逃离杀人现场,而非留在那里将尸体弄成特定的样子。之所以将她堆成雪人,一定是有特殊用意的。”

柳南禾笑了笑,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管怎么样,等宏彦所里的信息传过来,再等一燕这边拿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这个案子基本上就破了。”

迟伟一头雾水,道:“真的假的,我还什么都没看明白呢。”

柳南禾道:“其实,凶手就在这个村里。今天我们到莲花河畔看了一圈,发现山壁和河水接壤处的树枝被打断了。这说明凶手根本不是走山路上山下山的,而是驾驶小船从河里抄的路。走山路到达被害人所在的地点,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可是从河里过的话,也许只需要半个多小时就足够了。”

方雅雅纳闷道:“可是这边村子有十七八户人家,下面那边有一百多户,还是很难锁定凶手的大致情况啊。”

柳南禾道:“那可未必。第一,在这个山村里头,谁会划船,谁家里有船。第二,谁经常在大雪天里往外面去溜达,而且一去就是一两个小时。第三,谁跟这一连串的被害者有关联。”

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强突然吓的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道:“你们说的……我这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啊。”

迟伟笑道:“瞧你那胆量,又没人说你是凶手,你怕个毛线。”

柳强没有接口,起身走到门口,回头向众人说道:“麻烦你们过来看一下。”

农村人家的房子基本都有院子,山里人家的略微小一些,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施老伯这边也不例外。柳强领着几人来到厨房旁边的柴房里,里面放着一堆劈开的木柴,并且用一叠废旧的塑料袋子遮盖着,以免被雨水淋湿。柳强打开手电筒,照在那堆木柴后面。那里立着一个长约两米的小木舟,瞧那船体的木头颜色,似乎已经有不少个年头了。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柳南禾所说的三个条件,好像施老伯每一样都符合。难道,施老伯就是这几起凶案的真凶?

柳南禾眉头紧蹙,尽管他心里确实怀疑施老伯隐瞒了什么事,可是他内心里却没有判定施老伯是杀人凶手。现在看到这条木船,他心里竟然感觉有些别扭。

迟伟沉声道:“既然现在没有更多的线索,疑点集中在施老伯身上,我们必须采取措施,问一问他的口供了。”

方雅雅急道:“伟哥,施老伯这么老实巴交的老人,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你想想看,他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怎么拖得动这么重的船?”

迟伟走到木船旁,用力一拉,便将木船扯了过来。柳南禾伸手摸了摸,道:“是桐木做的,并不沉。”说完,他弯下腰托住船身,竟然将这条小船举了起来。

“这……”方雅雅顿时哑口无言。

柳强在木柴后面找了一圈,提着一把木浆出来了。柳南禾伸手接过,仔细检查一番,又盯着把手处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递给了秦一燕。秦一燕仔细看了看,放在鼻子附近闻了一下,慢慢的说:“虽然简单冲洗过,可是还有一点味道,如果我没猜错,是血。”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先拘捕施老伯吧。有什么疑问,等他老实交代了再去查。”

方雅雅默然无语,情绪低落的回到了正堂。她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和善如此老实的老人,竟然真是连环命案的真凶。柳南禾回到正堂,再来到施老伯的房间门口看了看。虽然家徒四壁,可他的房门依然用一把铜锁锁着。柳南禾用力推开一条门缝,往里头看了一眼,只见黑黝黝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什么。

“强子,手电筒给我用一下。”柳南禾道。

柳强应了一声,将手电筒递了过去。柳南禾用灯光照亮墙壁,继续用一只眼睛往里瞅。这回他看清了,墙上挂的是一个硕大的“囍”字。

柳南禾退了回来,怔怔的道:“十多年前的被害人,就是施老伯的……妻子。”

每个人都跟着看了一遍,那个“囍”字已经烂了边角,再结合墙壁的颜色,很显然是十多年前的东西。秦一燕突然瞪着眼睛说:“如果那个女人是施老伯的妻子,而施老伯现在又对施毅牧的亲人下手,难道说当年的‘雪尸案’,是施毅牧一手策划的?”

柳南禾面色一凝,道:“施毅牧住在什么地方?”

秦一燕道:“离这边只有一百多米,走吧,一起过去。”

几人拿好手电筒,迟伟又顺手提了一根木棍,踏着冰冷的积雪走向施毅牧的房子。白天的时候没有察觉,现在夜里来到施毅牧的家门外,几人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虽然跟城市里的小区住房差距很大,但就这个山村而言,施毅牧的家修建的却异常堂皇。施老伯那边用的还是四十瓦的老灯泡,他这边连门口都装上了洁白的荧光灯。两座石狮子伫立门口,在夜里看上去阴森森的。不过凑近了才发现,石头也有了细微的裂痕,看来这石狮子起码也有个十多年了。

柳南禾从门缝里看了看,见卧室里还亮着灯,便大声拍了拍门。卧室那边没有任何声响,待柳南禾第二次拍门的时候,传来了施毅牧怒吼的声音:“拍什么拍,老不死的,有啥事不能等到明天说?”

秦一燕和方雅雅相对无语,听说施毅牧以前是在教育部门任职的,难道就这样的素质么?柳南禾毫不含糊的说道:“省城警察,赶紧开门。”

施毅牧怒道:“我管你警察不警察,大晚上的,别人不用休息么?”

柳南禾冷冷的道:“给你三分钟时间。再不开门,我们就采取强制措施了。”

施毅牧又来了他那句经典名言:“你们就对付我们老百姓有本事,真有能耐,把凶手抓出来啊。”

柳南禾没有理他,在很多线索都不明确之前,他无法将之十多年前的命案归咎于施毅牧身上。施毅牧嘴上不客气,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起来开了门。五岁的施安宁还没有睡,也牵着施毅牧的手走了出来。看见秦一燕和方雅雅,施安宁眼睛一亮,猛地甩开施毅牧的手掌,又抱着方雅雅的腿叫起了“妈妈。”

方雅雅温柔的笑了笑,双手抚着施安宁的小脸问:“小宁宝,你冷不冷啊?”

施安宁奶声奶气的说:“不冷,爸爸给我穿了厚衣服。”

柳南禾扫了施毅牧父子俩一眼,他们两人都穿着板板正正的服侍,根本不像打算休息的样子。在这么冷的雪夜,又是闭塞的小山村,穿着这样的衣服,莫非施毅牧早就猜到了他们会登门拜访?

施毅牧关上院门,不耐烦的道:“有啥事,赶紧说。”

迟伟冷笑道:“你装的还挺像,要不是发现了关键的证据,你以为我们会这么晚来找你?”

施毅牧针锋相对的回怼道:“少跟我来这套,整的跟我是杀人凶手似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在我家里信口雌黄,小心我打电话给督察处投诉你们。”

柳南禾面无表情的道:“施先生,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施毅牧哼了一声,但还是弯腰拉着施安宁的小手向客厅走去。施安宁向后退缩着,不愿意松开方雅雅的手。施毅牧扭头瞪了方雅雅一眼,冷冷的说道:“别以为讨我儿子的好,你们就能改变我对你们的看法。只要一天不抓住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你们永远都是一帮废物。”

1-46 七分相似水莲花

迟伟和柳强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可柳南禾却淡定自若的跟着走进客厅,自顾自的坐在了沙发上。他环顾了一圈客厅里的家具和布置,突然似笑非笑的说:“施先生,这边的房子修的不错啊。听说以前你们都住在省城,怎么花这么多钱装修这里呢?”

施毅牧脸色轻微的变了一下,随即佯装起身倒水,冷冰冰的回应道:“有钱任性,关你屁事。”

柳南禾也不生气,道:“确实不关我的事,不过,你大伯或许心里会很不高兴吧,毕竟这是他和那位年轻的姑娘修的新房子,结果却被你们住下了。”

施毅牧的神色这回掩饰不住了,惊慌中带着震怒,拍着桌子站起来叫道:“那老头子跟你们瞎说什么了?”

柳南禾笑道:“老年人话多,该说的基本都说了。”

施毅牧直挺挺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足足过了二十秒,他才愤愤的道:“亏他还有脸跟外人说这个,我还没结婚,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娶人家二十岁的大姑娘,施家人的脸面全被他丢尽了。”

方雅雅忍耐不住,尖声怒斥道:“没脸说的人是你吧,没有施老伯,你家怎么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你爸早就被饿死了!”

施毅牧板着脸道:“那又怎么样?他身为长兄,难道不应该做这些吗?”

方雅雅冷冷的道:“早知道养出来你这样的白眼狼,当初还不如不管你们。那么孤苦伶仃的一个老人,还得冒险上山去照顾你父亲。”

柳南禾摆了摆手,道:“施毅牧,个人品行方面的问题,我们无意苛责。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们知道十几年前的‘雪尸案’跟你有关。小赵已经去所里拿卷宗了,你有什么话,还是先跟我们老实交代吧。”看着施毅牧又要盛怒的表情,柳南禾道:“我们不想在你儿子面前把你抓进警局,你最好收敛一下你的臭脾气。当过一个小小的副科长,你哪来的这么大的官架子。”

这番话一出口,施毅牧居然静默下来,老老实实的坐在了沙发上。过了一会,他面色冷漠的问道:“你们想问什么,说吧。提前声明,不用给我下套子,大娘的死跟我没关系,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柳南禾冲方雅雅努了努嘴,示意她打开手机进行录音。施毅牧似乎很反感,可是却没有出声抗议。柳南禾问:“大娘姓谁名谁,哪里人,是什么时候到莲花山村的?”

施毅牧道:“具体姓名我们都不知道,大伯叫她赵莲花,我就跟着喊花姨。口音是新中这边的口音,但从来没见过她娘家人,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大伯说,花姨是他在外面干活时遇见的,别人欺负她,他就把她领回来了。年份嘛,应该是十三年前的事情,那会儿我刚刚二十岁。”

施毅牧的脸色有点怪异,因为还有一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尽管花姨精神有点不太好,但是长的很漂亮,当初大伯把她带回来的时候,他顿时想到了徐志摩的一首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给自己找的媳妇儿,没想到最后却被大伯留了下来。正因为这件事,施毅牧认为既是大老粗又是老年人的大伯配不上花姨,自此忘了养育之恩,将施老伯记恨上了。

柳南禾道:“她在这里住了多久,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施毅牧道:“应该两年多吧。她住在这里以后,我大伯便拿出全部积蓄盖了这栋房子。他以前干过建筑工,也做过环卫工,偶尔捡捡废品卖零钱,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存了那么多钱。”

柳南禾道:“你跟你太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见过赵莲花吗?”

施毅牧又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我老婆已经被人害死了,你怀疑她害了我花姨吗?”

柳南禾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实回答,废话少说。”

施毅牧怒道:“我老婆也住在莲花山村,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只不过确定在一起,还是我大学毕业时候的事情。这边流行相亲,我们是相亲后在一起的。她知道我花姨,但是以前应该没见过,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提过这回事。”

柳南禾点点头,道:“说说赵莲花死时的现场吧,你应该亲眼看到过。”

施毅牧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我……其实,花姨死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现场看过。因为……因为村里人说,她的脸都被抓烂了,身上也被人捅了刀。只是刀子在她自己手里,再加上她精神有点小毛病,所以警察说她是自杀死的。堆成雪人,也是因为那天刚好下暴雪,覆盖在她身上造成的。我们虽然不愿意接受这种说法,可是再要求警方查下去,他们就反过来调查我们拐卖人口……就这样,我对警察一点好感都没有……你们几个还不错,可是……”

施毅牧没有再说下去,可见当年一系列的事情对于他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来说是一件多么沉重的打击。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尸体也是站立着的么?”

施毅牧眼睛一瞪,道:“你怎么知道的?我爹说,那是花姨死的冤屈,死不瞑目。”

柳南禾道:“这应该问你自己。你太太,岳母,再加上你姐姐,她们的尸体都是站立的,外面都被堆了雪人,难道你自己心里真的没有想过为什么?”

施毅牧惊道:“难道是花姨的鬼魂回来复仇?可是我岳母一家跟她又没有什么仇怨,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柳南禾道:“行了,施先生,你是党员,又是曾经的副科级干部,别整那些鬼怪一类的说辞了。你大伯专门建了新房,又准备了婚礼所用的‘囍’字,足以看出他对赵莲花的重视程度。但是在他家里,我们没有见到他们在一起的照片。如果我所料没错,那些照片,应该被你收起来了吧?”

施毅牧幽怨的道:“这也是老头子告诉你们的吧?他想把照片要回去,就是这样的笨法子吗?”

柳南禾没有理他。施毅牧磨蹭片刻,起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拿着几张照片出来了。照片虽然都是彩色的,但是色泽比较淡薄,用的相纸也不够精致,确实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不过这些照片都剩下了一半,另外一半全被人剪去了。

施毅牧耷拉着头,默不作声的坐在那里。不用他说什么,柳南禾也知道这是他的所作所为。剪去大伯的照片,留下赵莲花的照片,足见这人心中对自己的花姨还有很深的执念。可是看了看赵莲花的照片,柳南禾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凝重,仔细看了几分钟,又递给了秦一燕。秦一燕拿到手上便“咦”了一声,扭头向施毅牧问道:“这个赵莲花,跟你太太那边有没有血缘关系?”

施毅牧摇了摇头,道:“我也问过,因为她和我老婆长的大概有七分相似,可是岳父母那边都说没有关系,家里的亲戚三代都没有这么个人。”

柳南禾没有再说什么,因为那起命案发生在十几年前,想要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必须得等赵宏彦将那件案子的卷宗拿回来。可是,万一当时派出所里也没有卷宗,他们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让安宁跟着雅雅、一燕她们先休息吧,我们上山,找你父亲和大伯问个明白。”柳南禾说。

“什么?”施毅牧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看来当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就跟父亲和大伯的关系跌至冰点了。

“一方面为了破案,另一方面也为了让你赎罪。”柳南禾冷冷的说,“不管怎样,他们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这样对待他们,就不怕自己的儿子以后也跟着效仿么?”

施毅牧的脸色又变了,他回头看了施安宁一眼,小家伙已经趴在方雅雅的腿上睡着了。为了怕他冻着,方雅雅还扯了一件衣服帮他盖在了背上。

“好吧,那就上山。”施毅牧应声道。

迟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扣子和拉链。又要走在寒冷的雪地上,想想都是一种煎熬。哪知道刚要去开房门,柳南禾突然摇头道:“伟子,你留下吧。”

迟伟愣了愣,扭头看向秦一燕。秦一燕也皱起了眉头,但是却什么话也没说。柳南禾又重复了一遍,迟伟只能点头答应,道:“那你们小心一点,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打电话。”

柳南禾看了看手机,没有下雪的时候,信号果然恢复了一点。打开信息栏,里面多了一条短信,果然是朱剑锋发过来的。看看消息发送的时间,是在一个小时之前,正是他们刚刚动身往施毅牧这边来的时候。

打开短信,里面是两个人的姓名和手机号码。柳南禾原想马上就打过去,可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又放弃了。柳强拿了一把手电筒,施毅牧也找了一把,柳南禾走在两人中间,手里提了一根长木棍,以免遇到狼群,三人顺着村子上方的崎岖小道往山上走去。

这种小道和白天走的山路又不相同,那里好歹还有石阶可走,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一人宽的空旷地显示着曾经有人走过这里。柳南禾俯身看了一眼,山路上确实有一串浅浅的脚印,虽然又被雪花覆盖过了,但依稀能够判断是施老伯走过的路线。

1-47 调虎离山计

越往上走,树林愈加繁茂杂乱,有些地方甚至找不到小路的痕迹了。施毅牧走在最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面色讶异的望着前方的小路道:“这……”

柳南禾也愣了,因为这里的脚印比较多,同时也比较乱,甚至还有灰狼走过的梅花形脚印。柳强皱眉道:“是不是他们下山了,然后遇上了野狼?”

柳南禾道:“等一下,先看看脚印的方向再说。”雪地上,脚尖的方向代表着行走的方向,虽然脚印越来越多,但方向都是往山上去的。施毅牧脸色大惊,道:“会不会……会不会是凶手去杀我父亲大伯了?”

柳南禾和柳强心里也紧张起来,纷纷快步向山上走去。心里一急,走路就不稳当,攀登一片山峰时,柳强不慎踩空,差点骨碌碌的滚下山崖。幸好柳南禾眼疾手快,用木棍死死抵在了柳强身下,这才帮他稳住自己的身子。

柳强苦笑道:“这地方还真是跟我犯克,来一次伤一次。”

柳南禾道:“或许是这地方跟你有缘,舍不得你离开呢。”

柳强擦去脸上的鼻血,道:“那不行,这案子结了,我要跟宏彦一起去刑警队。”

柳南禾皱了皱眉,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因为普通的民警想调到刑警队,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既然他和赵宏彦有这么强的上进心,这也是一件好事,总不能打击于他。

施毅牧脸上的表情很着急,可也不好意思催促二人。休息几分钟,三人再次快速上山。继续走了半个多小时,上方的山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狼叫。一声狼叫过后,旁边的山岭上也有狼群遥相呼应,纵身叫了起来。柳强惊道:“完了,有狼群。”

柳南禾故作轻松的道:“没事的,狼怕光怕火,我们有手电筒,它们不敢进攻的。”

柳强已经听迟伟抱怨过柳南禾的伟大壮举,此刻也不由得心下一慌,道:“这回又是猜的么?”

柳南禾顿时哑口无言,因为这次他确实还是猜的。狼怕火,这个当然是真的,可怕不怕手电筒,这个谁也说不好。话说回来,饿到了极处的狼群,就算有火,它们一样会不顾一切冲过来的。

施毅牧急道:“别啰嗦了,能不能走快点,我担心……我担心……”

柳南禾点了点头,抬头向山上看去,只见距离山顶大约数十米的一个凹洞里,正隐隐的亮着火光。施毅牧道:“那里就是我爹住的山洞,我四个月前来过一回。”说完这话,见柳南禾和柳强的神色都有点异样,这才意识到四个月才来看老父一次,实在是太过不孝。

三人加快脚步向亮光的方向走去,走到山洞外,才发现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原本堆积在一起准备过冬的木柴,此刻已经全部烧起来了。施毅牧冲上前去,一阵浓烟吹来,呛的他连声咳嗽,大声叫道:“爹,大伯,你们在哪啊?”

柳南禾趴在地上看了一会,道:“山洞里没人。”

施毅牧疯狂的向四周奔去,一边寻找一边大喊:“爹,大伯……爹,大伯……”

可惜空山寂寂,雪落无声,除了一两声凄厉而阴森的狼叫之外,只剩下山洞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柳强颤抖着声音低声道:“他们……会不会被野狼给吃了?”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没有血迹,没有衣物的碎屑,狼群应该没来过。”

两人跟着施毅牧绕着山岭找了一圈,可什么也没有找到。但走到老山民居住的山洞后面,柳南禾突然发现又多了一排新鲜的脚印。那脚印大约五十多码,很深,很新。敲那脚印的行进方向,似乎是往山顶去的。柳南禾心中一冷,冲施毅牧大叫道:“快走,上山顶。”

施毅牧连滚带爬的往山顶爬去,尽管风已经停了,可山顶上依然酷寒彻骨。柳南禾的心也跟着凉了,因为他清晰的看到山顶正中央立着一个雪人。施毅牧大叫了一声,冲到雪人身旁,柳南禾刚想去查看现场的情况,施毅牧已然将雪人扒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瘦削而低矮的老人,胡子花白,背部弯曲。胸前和腹部带着凝结了的血迹,明显已经死去多时了。施毅牧泪水滚滚而下,紧紧抓着老人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叫道:“爹,爹,爹……是牧娃儿啊,你醒醒,你快醒醒……”

柳南禾叹了口气,想出言劝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柳强蹲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施毅牧和死去的老人,眼里也是伤心而落寞的表情。柳南禾从柳强手里拿过手电筒,在地上仔细的看了一圈。施毅牧踢开老人身下的积雪,试图将他的尸体放倒在地上,可使了两次力气,老人的身体依然站在原位动也不动。

柳南禾心念一动,用手摸了摸尸体的腿部。小腿的正面和反面,都藏着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一直向上立到尸体的脖子处。扯开老人的衣服一看,里面是两片长方形的桐木。原来凶手是这样固定住死者的身体,然后才把他堆成雪人的。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费这样的事,之前的两起验尸报告中为何记录这样的情况呢?

施毅牧哭了一会,又突然惊恐的叫道:“大伯,柳警官,我大伯哪里去了?你们……你们快帮我找找……他是不是……是不是也出事了?”

五十多码的脚印在山顶上似乎走了很多圈,很多脚印都踩的凌乱之极。但经过柳南禾的细致甄别,终于发现另有一排窄小的脚印从山岭的另一侧下了山。柳南禾向各个方向找了几分钟,也再次发现了那双五十码的脚印。这回连柳南禾也糊涂了,倘若那个小脚印是施老伯的,他为何会跟凶手的脚印相差十多米呢?凶手既然杀了施毅牧的父亲,又为何会放过了他?

带着种种疑问,柳南禾叮嘱柳强顺着小号的脚印往前走,而自己跟着凶手的脚印向山下走去。柳强似乎很担心,迟疑着道:“还是呼叫救援吧,万一碰上狼群,或者凶手藏在什么地方……”

柳南禾瞪了他一眼,还没有开口说话,施毅牧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柳警官,你去找我大伯,我去追踪凶手。”

柳南禾拿出手机,可看到信号栏里一片灰白,只能放弃联系秦一燕的打算。不过当手机没有信号的时候,仍然可以拨打110的报警电话。柳南禾拨通之后,那边传来一个值班女警的声音。柳南禾将这边的情形一说,女警道:“好的,这就转接古城乡派出所。”

情况紧急,柳南禾生怕施毅牧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性的行为,只能叮嘱柳强留在山上保护现场,自己跟施毅牧一起追踪五十多码的脚印。柳强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了。柳南禾和施毅牧带着手电筒和木棍顺着那个大脚印向前方走去,走了约莫十几分钟,看到雪地上出现了零零碎碎的血迹。这里的雪面也乱七八糟,似乎经过一场殊死的搏斗。不远处,还躺着两条灰色的野狼,均是肚腹中刀,一击毙命。

在这里停留片刻,二人继续追踪而去。大脚印一直走到隔壁的山岭上,才在一处崖边停了下来。柳南禾判断了一下方位,这崖下似乎就是莲花河,可是瞧那大码的脚印,既没有掉头离开的迹象,也没有冒险下崖的痕迹,难道……难道这凶手竟然跳崖自杀了么?

施毅牧怔怔的看了一会,道:“这……这……”

柳南禾又摸出手机拨打了110,让接线员通知古城乡的警方派人沿着莲花河查一查。接线员答应后,柳南禾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恢复了部分信号。柳南禾马上再给赵宏彦打电话,催问他有没有拿到派出所那边的卷宗。赵宏彦喘着粗气回答:“拿到了,我已经回来了,正在这救火呢。”

柳南禾惊道:“救火,救什么火?”

赵宏彦道:“施老伯的房子被人放火烧了。”

柳南禾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中了凶手的调虎离山计,人家可能早就杀死了施毅牧的父亲,然后故布疑阵,将自己引到这里来。凶手穿上五十码的鞋子,不是为了防滑的,而是为了掩饰那一串小脚印。因为大脚印走到这里,小脚印再踏着大脚印留下的痕迹原路返回,就可以完美无缺的掩盖掉自己的行踪。而凶手再另外抄路偷偷下山,一把火烧掉施老伯家里的一切,断绝警方再追查那起旧案的后路。

浓浓的挫败感充满了柳南禾的脑海,怪不得郑中市的警方拿这件案子没有办法,原来不是人家无能,而是凶手的计划天衣无缝,不仅结合了天时地利的因素,还揣摩透了警方的思维。

施毅牧也呆呆的坐在了雪地里,他直勾勾的望着山崖,道:“我大伯呢?难道……难道他跳崖了?”

柳南禾没有回答,因为崖边雪地里的脚印没有用力蹬过的痕迹,旁边树枝上的积雪一如往常,也没有任何外物触碰过的样子。所以绝对没有人从崖边跳下,这个大脚印,纯粹是为了迷惑他们的视线,用以拖延时间用的。

“走,回去追踪那个小脚印。”柳南禾突然站起身来,拎起脚边的木棍说道。凶手可以故布疑阵,可小脚印会透露出他的行踪路线,倘若沿途的荆棘杂草能勾下一片衣服的碎屑,都能帮助柳南禾查到他到底是谁。

1-48 又见雪尸

原路返回到大小脚印平行而走的地方,再次顺着小脚印追踪过去。这回没用十几分钟,便发现小脚印只是绕着那个山头兜了个圈,便回到了施毅牧的父亲所住的山洞附近。或许,凶手是将这些脚印布置好了以后,才刻意点燃了山洞里的木柴,以吸引山下人的注意,进而发现山顶上的雪尸。

在山洞后的杂草里,柳南禾找到了一条约莫十多公分的毛线。若非那毛线挂在杂草顶上,在这样的雪夜里,还真是不容易发现。施毅牧看了一眼,道:“我大伯……我大伯上山的时候,是不是戴了灰色的毛线帽子?”

柳南禾回想了一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施毅牧怒不可遏的叫了起来:“我就知道,那个该死的老头子是不会放过我爹的……都是他的错,要不是因为他找了那个疯女人,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柳南禾知道施毅牧一直以来都瞒着很多事情,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施毅牧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听他话里的意思,当年那个名叫赵莲花的女人,似乎是被他的父亲杀死的。施毅牧抓起电筒,猛的向山下跑去,沿途摔倒几次,跌的满头是血。柳南禾拉也拉不住,只能跟着他冒险跑下来。

上山时花费了很多时间,可下山时却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柳南禾的脸也被树枝刮伤了,抓把雪往脸上一盖,冰凉的感觉掩去了疼痛,血也很快止住了。

跑到村落附近,浓浓的火苗和黑烟从施老伯的石屋中冲了出来。火头像肆虐的怪兽一样舔舐着周围的林木。幸而到处都是积雪,融化后的水流阻断了火势的蔓延,才没有殃及到其他人的房屋。

施毅牧呆呆的走到石屋外面,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双眼通红,拳头紧紧握着,木然看了一会,奋力的将手里的手电筒扔了石屋里。柳南禾看到了满头大汗的秦一燕和赵宏彦,也看到了惊惶不已的施安宁,方雅雅紧紧拉着他的小手,生怕他到处乱跑摔到了身体。其他的村民也在周围看着,彼此小声议论着什么。没有人再去救火,一来火势太旺,二来半山腰上水源不足,根本就难以奏效。

看到柳南禾一脸狼狈的下了山,秦一燕过来摸了摸他脸上的伤口,诧异的问道:“不是三人上山的么?另一个呢?”

柳南禾低声道:“在山顶上,施毅牧的父亲被害了。”

看到柳南禾怪异的表情,秦一燕心中一紧,道:“又是雪人?”

柳南禾点点头,道:“又是雪人。”

将山上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秦一燕扭头就要上山。柳南禾和迟伟连声劝阻,却被秦一燕拒绝了。秦一燕神情坚毅的说道:“之前的尸检报告,其实我们也看了好几遍,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现在能够直接接触杀人现场,我一定要查个清清楚楚,尽快破掉这个案子。”

柳南禾凝目看了秦一燕片刻,道:“好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将迟伟和方雅雅叫到跟前,叮嘱他们套出施毅牧的话,查清楚十几年前的那件命案,柳南禾找人借了两个手电筒,又随便拿了几个小杯子,再次陪秦一燕上山。刚走出几步,一脸急切的赵宏彦追了上来,道:“柳警官,秦警官,这是我从所里找到的卷宗。”

柳南禾伸手接过,却又递给了迟伟,道:“我们要上山去,伟子,你和雅雅仔细研究一下这个卷宗。”

方雅雅答应了,柳南禾和秦一燕对视一眼,大步向山上走去。赵宏彦快步跟上,道:“我也去,强子一个人在山上,我不放心。”

柳南禾应了一声,道:“找个木棍带上吧,山上有狼群。”

赵宏彦楞了一下,这才转身去找木棍。找了一圈没找到,顺手提了一家村民的铁锨出来了。三人列成一队快速上山,柳南禾两个小时内跑了两三趟,也熟悉了这里的路况,加上他们身手都很敏捷,路上并未遇到什么危险便来到了山顶上。

到了山顶上,原本留在这里的柳强却已经不见了。而施毅牧父亲的尸体也不翼而飞,几十米开外的树林里,又多了一个雪人。柳南禾脸色惨白,赵宏彦也快速奔了过去,三人抓开雪人的面部,里面露出柳强那张绝望而惊恐的脸。赵宏彦使劲拍打着柳强的面部,秦一燕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道:“还有气。”

将雪块除去,他们这才发现柳强身上根本就没有刀伤。只是他的身子被两块桐木板卡在了那里,外头又堆了雪人,所以动弹不得。桐木板的下端卡在石头缝里,也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想出来的。看见三人过来,柳强咳嗽了好大一阵,才情绪激动的叫道:“施老伯,是施老伯,他把我打昏了。”

柳南禾急道:“他在哪里?”

柳强指了指崖头的方向。柳南禾环顾了一下,又追问道:“施毅牧父亲的尸体呢?”

柳强道:“被施老伯扛走了。”

柳南禾顺着面前的脚印看了一会,果然再次看到了那一双五十多码的脚印。快速跟着脚印来到崖边,只见脚印那里多了一条擦痕,树枝和杂草上头的雪也掉落了不少。秦一燕和赵宏彦追了过来,愣愣的看着黑不见底的崖下,道:“施老伯……跳崖了么?”

柳强踉跄着跟过来,苦笑着道:“我迷糊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叫声,是不是跳崖了,我也不知道。”

柳南禾回头看了看柳强,道:“没事吧?”

柳强摸了摸后脑勺,苦着脸道:“没事,这点小伤还吃的住。”

秦一燕又奔回山顶,实地勘探雪尸现场的情况。他们的东西都留在施老伯的屋里,采集用具全被烧掉了,幸好柳南禾想的周全,随身带了几个喝白酒的小杯子。将杯子递过去,秦一燕静静的看了柳南禾一眼,道:“谢谢。”

带着血迹的雪块被她搜集起来,放在了杯子里。柳南禾之前找到的那截灰色的毛线,也被秦一燕放了起来。柳南禾蹲下身子,陪在秦一燕身边仔细查看着地面上的一切。当柳南禾再次看到那些大码的脚印时,秦一燕突然低声说道:“这应该不是施老伯留下来的,他的脚掌很小,家里的鞋子都是很明显的小码。”

柳南禾道:“你是说,如果他拖着这么大的鞋子走山路,反而会影响他的行动?”

秦一燕严肃的点了点头。

柳南禾沉默着,过了一会才说:“这一点,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

将山顶上的所有痕迹都认真检查一遍,几人再慢慢的下了山。下山途中,再次遇见了狼群,可是这群狼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警戒的望着四人所在的方向,双方对峙几分钟后,各自掉头离开。

回到半山腰,施老伯的石屋已经燃烧殆尽,此刻只剩下微弱的火苗和青烟。古城乡派出所那边已经打来了电话,说前来支援的车子半路上遇到了故障,现在停在距离莲花山村还有几公里的路上。柳南禾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叮嘱迟伟明早起来便去莲花河附近寻找施老伯的踪影。

赵宏彦看到柳南禾不满的表情,苦笑着说道:“所里的车子其实并不多,还都是老款的警车,其实这边的民风一向很淳朴,这几起命案,已经是这十几年来最严重的事情了。”

柳南禾指了指自己开来的那辆老款捷达,道:“比我们的车子还老么?”

赵宏彦讪讪的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回到施毅牧的住处,施安宁已经睡了,施毅牧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烟灰缸里丢着一大堆烟头。方雅雅还没睡,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的另一角,仔细的研究着赵宏彦带来的卷宗。

看见柳南禾和秦一燕回来了,方雅雅起身道:“头儿,一燕姐姐,你们来看看这里。”

柳南禾把脑袋凑过去,冷不防秦一燕也伸头过来,两人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方雅雅张大嘴巴看着二人,似乎想不明白这么聪明的两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么弱智的事情。秦一燕摸了摸头,恼怒的瞪了柳南禾一眼。柳南禾唯有无奈苦笑,什么话也没说。

方雅雅将卷宗放在了桌面上。从那卷宗的模样来看,确实已经很多年了,而且那种记录的本子,上方还印着郑中市新中县古城乡派出所的抬头。方雅雅纤细的手指指在记录内容的第三行上。笔录警员用帅气的楷体字写着:“死者赵莲花,沱滨省新中县古城乡莲花山村人,殁年22岁,长期寄居在县城老煤化工厂家属小区,住址为人民街124号。”

“赵莲花是莲花山村本地人?”柳南禾和秦一燕全都惊呆了。虽然早就知道她是本地的口音,但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就是本地人。可这样的话,为什么村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呢,她又为什么会嫁给本村的老头子施老伯呢?

柳南禾继续往下看:“经警方鉴定,死者死因系刀伤导致的失血过多,但刀柄在死者手中,且指甲缝中有其自身面部的肌肉组织,加上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故断定为自杀。因当日山区普降暴雪,雪花堆积在尸体上,故此形成雪人。案情上报新中县公安局,并转发古城乡政府治安办。”

卷宗里面没有提及其他内容,柳南禾也无法推测尸体到底是怎么样站立起来的,只能拿出手机,翻开朱剑锋提供给自己的两个手机号码。这两人当初都在古城乡派出所工作,而且这案子也是两人一手经办的。柳南禾决定,明日一早就给他们打电话,再详细问询一下当日的案发情形。

虽然他们已经调离公安系统很久了,可就如赵宏彦所说,这里的民风一向很淳朴,发生了这样的命案,他相信这两位曾经的警察,都不会将之忘的一干二净。

1-49 桐木板的寓意

第一个手机号码机主姓彭,原古城乡派出所民警,后调离公安机关,现在是新中区烟草局的一名中层干部。柳南禾的电话打过去后,姓彭的主任科员并没有接听。两分钟后回拨过来,听到柳南禾自报家门说是省城来的警察,顿时大吃一惊。等到柳南禾说明打电话的用意,彭主任的语气变得异常急切,连声推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便把电话给挂了。

柳南禾又拨了回去,彭主任道:“这位警官先生,我确实不知道,当年那案子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们也只是去看了一眼,早就记不清了,你就别难为我了。”

柳南禾淡淡的说:“你的号码是省厅领导给我的,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回头让省厅领导直接去找你好了。”

彭主任急道:“哎,同志,干嘛非这样啊?”

柳南禾音量突然加大,怒气冲冲的说道:“现在又死人了,‘雪尸案’自第一起案件算起来,目前已经有五个人死于非命,就算你转职了,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对生命的敬畏感吗?姓彭的,当年失职的责任我不想直说,给你留点面子,你再不识趣,信不信今天上午我就带人去把你抓过来!”

柳南禾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这次他是真的急了。施毅牧的父亲死了,施老伯也不见了,虽然迟伟已经带人去找寻了,可真相却越来越远。柳南禾心里有很多想法,却缺少严密的实证,如果施老伯再死于非命,这案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破解掉了。

见柳南禾突然发飙,不知道他是什么背景的彭主任也慌了,道:“哎呀,同志,你别急啊。容我想想,那么久了,我得捋捋。过五分钟我打给你,好不好?”

柳南禾哼了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正准备再打给另外一个姓崔的人,迟伟却突然打了过来。柳南禾摁下接听键,迟伟心急火燎的说道:“头儿,刚才古城乡派出所打电话来了,说你一直在通话中,联系不上。那啥,他们的警员已经撤回去了,说这案子郑中市局刑警一大队的人全面接手。”

柳南禾一愣,道:“一大队的人?那他们人呢?”

迟伟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刚走了一半路。”

柳南禾道:“好的,你们先去寻找施老伯的下落,注意安全。”

迟伟答应一声,挂断了电话。秦一燕见柳南禾表情有点不自然,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柳南禾苦笑道:“找茬的又来了。这回过来,恐怕又要打嘴仗。”

烟草局的彭主任并没有按照之前的约定等够五分钟,而是在三分钟后便回了电话。据他所说,当年那件案子办的太过简单粗糙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还是死者的样子太恐怖了。原本一个美丽青春的年轻女孩,死的时候简直像鬼一样。不仅脸上的肉被抓的到处都是血痕和空洞,身上也千疮百孔。虽然他们两个当时都认为这不可能是自杀,但出于一些敏感的原因,只能定性为自杀,然后向当时的县局汇报上去。

柳南禾板着脸追问道:“什么敏感原因?事到如今,还有隐瞒下去的必要吗?”

彭主任迟疑了片刻,道:“当时很多地方都有破案指标,一旦立了案,就必须要破掉。那会子新中还是一个县城,正在申请撤县改市,这样的命案传出去,影响很不好,所以……”

柳南禾明白了,又是“指标”惹的祸,又是政绩背黑锅。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他一个小警察也过问不了,只能继续问:“好吧,这些问题不说了。当时你们去了现场,详细跟我说说,到底都有哪些不正常?”

彭主任道:“除了血腥恐怖之外,就是她的尸体一直直立站着。她身上的雪,我敢肯定就是下雪堆积的,绝对不是什么雪人。如果是堆成的雪人,雪块不会那么整齐,也不会那么松软。”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你们有没有调查过,她的尸体为什么不倒下?”

彭主任再次迟疑起来。柳南禾心念一动,慢慢的说:“尸体的身前身后,都有桐木板子,是不是?”

彭主任“啊”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南禾道:“昨天夜里的死者被堆成了雪人,我们在他身上发现了桐木板。”

彭主任苦笑道:“柳警官,你不是新中本地人吧?在我们这里,尸体前后放桐木板,意思是说不让死者投胎去轮回,永世不得超生,是一种残忍的诅咒,叫死者当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柳南禾刚想评价“迷信”二字,彭主任又说:“就连看到的人也不能随便议论这种事,谁若说出去了,厄运就会从死者的身上跳转到多嘴的人身上。你说这里的人迷信也好,愚昧也罢,但都是人之常情。就像现在这社会,大家明知道没有神啊佛的,不也一样去祭拜去上供么?”

柳南禾突然回想起赵翠兰和施婉莹两起命案卷宗上的原始签字,那里写的名字是柳强和赵宏彦,他们两个都是新中区本地人,想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没有仔细列出尸体旁有没有桐木板的事。柳南禾扭头看了一眼,正堂里只有秦一燕和方雅雅两个人,这才想起来柳强和赵宏彦跟着迟伟一起去寻找施老伯了。

柳南禾挂了电话,又跟另外一位姓崔的老警员沟通了一下,除了某些字句略有不同,他的说法跟彭主任大同小异,没有多大的区别。最后,他语气沉重的说:“当年那件案子结了以后,其实我们是觉得愧对自己所穿的警服,然后引咎辞职的。不瞒你说,我现在一身病,活不了几年了,没有必要说谎骗你。”

柳南禾叹了口气,默默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秦一燕见他面色不佳,递了一杯热水过来。其实她心里也在发愁,法医法医,见不到尸体,没有办法做检测,怎么给他们破案提供帮助啊。

施毅牧一夜没睡,熬的双眼红肿。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烟盒,嘶哑着嗓子道:“这案子……你们不用查了。我不怪你们……都是我们施家的命不好。”

方雅雅正在帮施安宁穿衣服,这个小屁孩还不能理解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心嚷着要看熊大熊二勇斗光头强。施毅牧的眼中露出一抹感激的神色,可更多的还是绝望,他不知道下一次的厄运会不会轮到自己和孩子的头上。

柳南禾的手机又响了,上面显示的是迟伟的名字。接通之后,里面传来迟伟愤怒的声音:“头儿,我们到莲花河了。一大队的人从下面过来的,比我们先到。对了,找到施老伯了,但遗体被一大队的人圈起来了,不让我们过去。你快来吧,这帮混蛋太他妈可恶了。”

听到“遗体”二字,柳南禾便是心中一凉。跟方雅雅交待一声,披了一件衣服就带着秦一燕往那边赶。秦一燕可不是花瓶,她很清楚发现了施老伯的遗体意味着什么,当即快步跟了出去。走在路上,又连续给自己的舅舅发了几条短信。

两人脚步飞快,平日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走到的地方,这次只用了五十多分钟。柳南禾隐约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施毅牧也跟了过来。看来血浓于水的亲情,最终还是感化了他。

一大队的大队长孙智勇和副大队长于笑欢站在莲花河边,正带着几个警员勘察山壁和河水里的痕迹。他们身旁的雪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上面盖了白布。旁边设置了一道警戒线,几个警察围在那边,将迟伟和柳强、赵宏彦阻拦在外。看见柳南禾跑过来,孙智勇当做没有看见,照旧留在河边指指点点。于笑欢却迎了过来,黑着一张苦瓜脸说:“柳队长,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过来查案,结果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又发生了凶杀案。”

柳南禾扫了他一眼,道:“我要查看尸体,请你的人让开。”

于笑欢板着脸道:“这案子是市局主导的,现在已经破了,你们还是好好歇两天,回头就回你们局里吧。”

柳南禾皱眉道:“破了?”

于笑欢点了点头,道:“凶手是施长征,现在畏罪自杀,至于杀人动机和方法,现在死无对证,只能慢慢去查了。”

施毅牧扑了过来,怒道:“放你妈的屁,我大伯怎么会是杀人凶手?他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要杀我老婆和姐姐?”

于笑欢一把将施毅牧摁倒在地,怒气冲冲的叫道:“施毅牧,你公然袭警,是不是想进看守所里蹲几天?”

施毅牧大声道:“你们就是一群蠢蛋,我大伯肯定不是凶手!”

两个警员围了过来,粗暴的给施毅牧戴上了手铐。迟伟怒不可遏,气的脸色铁青。柳南禾轻轻的摇了摇头,扭头看向了秦一燕。秦一燕没好气的低声道:“我最讨厌狐假虎威了,这次是为了破案,但是你记好,以后欠我一个大人情。”

柳南禾点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秦一燕大大咧咧的走进警戒线,伸手去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于笑欢冲了过来,一把扯开秦一燕的胳膊,瞪着眼睛斥道:“看不见警戒线么?地方上的小警察,一个个这么不懂规矩的?”

秦一燕没好气的道:“大城市的警察,就是这么会摆官架子?”

1-50 老干部与老太太

两人拌了几句嘴,于笑欢不好意思当众跟一个年轻女警争吵,当即扭头看向柳南禾:“小柳,你就这样管教自己手下人的?这里是案发现场,能不能叫她守点规矩?”

柳南禾耸了耸肩,道:“不好意思,她不是我的手下。”

于笑欢怒道:“她跟你一起从芒城过来的,怎么不是你的手下?”

柳南禾冷冷的说道:“她是朱剑锋的手下,有能耐你打电话问你们局长去。”

于笑欢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朱剑锋是谁,听柳南禾提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还以为是芒城当地的领导,便喝令身旁的警员:“听好,再有人闯入警戒线,一律按照妨碍公务的罪名扣押起来。”

秦一燕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直勾勾看着于笑欢,慢慢的说:“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拖了那么久都没有破案了,原来你们根本就没有把精力放在案子上,光顾着耍官威了。”

于笑欢哼了一声,又挑衅似的看了柳南禾一眼,转身走到河边去了。柳南禾也跟着去了河边,只见一条桐木船半掩半藏的拴在一丛草木下。瞧那船体的样子,依稀就是施老伯柴房里的那一条。秦一燕没有跟过来,正在警戒线旁边抠手机。两分钟后,孙继勇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啊,我是孙继勇啊。”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孙继勇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挂了电话,他一脸呆滞的走到秦一燕面前,陪着笑说道:“秦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大水冲了龙王庙。”

秦一燕俏脸生寒,道:“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在这里办案,你们不知道吗?都是为了破掉这个案子,为什么要这样故意刁难人?”

孙继勇苦笑道:“这不是又发了命案,上头给的压力太大了么。您赶紧检查尸体吧,我们全力配合,一定全力配合。”

秦一燕招了招手,柳南禾走了回来。两人仔细查看了施老伯和施毅牧父亲的尸体,然后对视了一眼。秦一燕走到施毅牧身旁,向那两个警员道:“放开他。”两个警员扭头去看孙继勇,孙继勇点点头,他们这才摘掉了施毅牧的手铐。

秦一燕低声道:“施先生,我和柳警官都认为施老伯不是杀人凶手,但是我们需要解剖他们两位的尸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施毅牧愣了愣,随即咬牙点头道:“好,我同意。”

柳南禾努了努嘴,道:“施老伯家里有条木船,这件事你知道么?”

施毅牧道:“知道,夏天的时候,大伯还带安宁来莲花河捉鱼的。”

柳南禾道:“村里还有谁有这样的木船吗?”

施毅牧缓缓的摇了摇头,但转眼间又瞪着眼睛叫道:“想起来了,我……我岳父家……也有。”

柳南禾表情严肃的吸了口气,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施毅牧急道:“柳警官,你怀疑……是我老岳父和小舅子……他们……可是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很好啊。”

柳南禾道:“放心吧,不是他们。凶手只是弄走了他家里的小船,放在莲花河另外一边了。”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相应的器材,无法进行尸检工作。在一大队的配合下,他们将尸体运到了古城乡卫生院,在这里进行了尸体解剖。柳南禾安排迟伟守护着秦一燕,自己却回来带着方雅雅开车前往新中区的城区。秦一燕似乎知道柳南禾的用意,并未多说什么,扬了扬手里的手术刀,算作跟柳南禾挥手告别。

施安宁死死抱着方雅雅的大腿不撒手,哭的满脸鼻涕眼泪。方雅雅无可奈何,只能征得施毅牧的同意后,把他也带上了车前往新中城区。

新中区作为郑中市的卫星城,这些年发展的很不错。与芒城相比,街道宽阔了很多,两旁的高层建筑也是栉次鳞比。柳南禾按照导航一路开到人民路上,找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124号。下车一打听,卖菜的阿姨笑着说:“那都七八年前的事儿啦。我们这拆迁了,煤化工厂家属院也没了,现在叫莲花小区,你们从这往东走,再开两分钟就看见了。”

柳南禾道了谢,再次发动汽车前往莲花小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小区的名字似乎是命中注定,刻意提醒他帮死去多年的赵莲花申冤报仇似的。看到一辆省城牌照的警车开进小区,保安自觉的升起了挡板,柳南禾停下车子,找人打听了一下原本住在124号的住户,可惜始终没有人知道。

柳南禾查了一下,见这里属于人民路派出所管辖,又是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经他们的工作人员一查询,才知道那户人家姓赵,当家的老爷子叫赵红光,曾经当过新中县的矿业局局长,现在住在莲花小区最后面一栋楼里。柳南禾心中一跳,这人姓赵,赵莲花也姓赵,而且这小区叫做莲花小区,莫非赵莲花就是他的后代?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样,既然他的身份非比寻常,又怎么会让赵莲花沦落到莲花山村,又为何在她惨遭杀身之祸后还漠视不管呢?

方雅雅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过了一会,才闷声说道:“会不会跟当时的政策有关啊?”

柳南禾怔了怔,道:“政策?对了,当时是计划生育比较紧张的时候。”他低头盘算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道:“好了,我想通了。”

方雅雅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柳南禾这两年,每当他这样笑的时候,方雅雅就知道这案子离真相不远了。

二人领着施安宁上了楼,敲响了201的房门。敲了足足四五分钟,才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开了门。看见柳南禾和方雅雅,先是皱着眉头撇嘴问:“找谁啊?”跟着看到方雅雅牵着的施安宁,老先生突然一愣,马上黑着脸推搡柳南禾的胸口,道:“出去,出去,别打扰我休息。”

柳南禾马上掏出证件,道:“赵先生,我们是刑警队的。”

那老先生派头很大,道:“我管你什么队的,我是老干部,有什么事去找老干部局。”

柳南禾笑道:“老领导,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办案子,当然要找直接的知情人。”

老先生怒道:“我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别待在我家门口烦我。一会弄出事来,你们承担不起。”

柳南禾冷冷一笑,向方雅雅使了个眼色,扭头就向楼梯走去。方雅雅跟着走下来,道:“头儿,怎么走了,不调查了吗?”

柳南禾笑道:“原本还可以好好查的,可是他看到这个小男孩就变了脸色,说明问题出在施安宁的身上。走吧,出去打听打听,事情就差不多明白了。”

201的房门慢慢开了一条缝,头发花白的老干部赵红光呆呆的望着楼梯,突然老泪纵横。

柳南禾带着方雅雅来到一群老头老太太聚集的地方,看到柳南禾帅气方雅雅漂亮,再加上虎头虎脑的施安宁,很多老人都笑着问结婚几年了,小孩几岁了。方雅雅羞的脸色通红,柳南禾却厚着脸皮随口说了几句谎。一个老太太看着施安宁,突然向旁边的同伴说:“哎,你们看看这小孩,是不是跟老赵家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跟他有点儿像?”

那老人盯着施安宁看了一会,点头道:“确实很像,七八分像。小伙子,你们是姓赵吗?”

柳南禾点头道:“是啊,姓赵。”

施安宁被老人看得心里害怕,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往方雅雅怀里钻。那老人侧身看看小区后面的那栋楼,道:“姓赵的死老头子还是不认你们,是不是啊?要我说啊,这老顽固真是死脑筋,这都三十多年了,怎么就能狠下这个心呢?”

柳南禾佯装叹了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只是,可惜了我大姐啊。”

那老太太点头道:“是啊,莲花那丫头,小时候我们看着都喜欢,结果刚到了三四岁,就被送到了新疆去。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又被他们送到乡下,这不,没过两年就出事了。对了小伙子,你妈住在哪里呢,过的怎么样?”

柳南禾心念一动,道:“其实……大姐出事以后,妈妈也失踪了。那时候我年纪小,都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现在我也有自己的家了,所以才过来打听打听。”

那老太太道:“唉,小林啊,也是命苦。”

柳南禾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道:“她姓林?”

那老太太诧异的道:“你妈姓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柳南禾故作尴尬的挠挠头,道:“小时候不懂事,记事以后,再没见过我妈妈。”

老太太鼻子一酸,挤出两滴眼泪,道:“哎,你们一家人啊,都是苦命的孩子。不过现在也算熬出来了,那是你媳妇吧,长的真漂亮。小男孩看着也很聪明,要是你娘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柳南禾道:“这么多年,我妈有没有回来过啊?你们都是煤化工厂家属院的老住户吧,有没有再见过她?”

几个老人同时摇着头,道:“没有,没有,差不多十七八年了,就没有再见过红英那孩子。”

柳南禾道:“我妈……我妈叫林红英?”

“这孩子,连自己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几个老人都抹起了眼泪。柳南禾原本就是冒充的,可看到她们的样子,自己也觉得鼻子直泛酸。

柳南禾沉默了一会,道:“我妈……我妈以前……是不是在矿业局工作啊?然后才认识……认识……”柳南禾没有说完这句话,但是手指却指了指后面那栋楼。

1-51 十五年前的故事

老太太道:“是啊。你妈……其实那个老不正经年轻的时候啊,可糟践了不少人,他……”她拍了拍自己的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柳南禾已经全部都明白了。怪不得看到赵莲花的照片时觉得她跟林雨蓉长的很相似,原来两人是有一定血缘关系的。

柳南禾礼貌的跟老太太们道了谢,又过去叫上方雅雅和施安宁,三人一起走到小区里的路边停车位,钻进警车开走了。几个老太太目瞪口呆,顿时议论纷纷:“这小伙子原来是警察啊,他问这么多,是不是要抓自己家的老头子?”

柳南禾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来到了人民路派出所,再去查询林雨蓉的父亲和弟弟的下落。他们二人的住处虽然不在人民路辖区,但距离也不甚远。柳南禾开着警车乌拉乌拉的驶过去,径直找上他们家门,将证件一亮,然后静静的望着施毅牧的老岳父说:“林先生,你的妹妹林红英失踪那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挂念过吗?”

姓林的老人眼睛一紧,道:“你……你说什么?”

柳南禾道:“虽然你们给林红英报了失踪,可是这么多年,你们从来没想过去找她。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姓林的老人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我们住在山里,家里条件差……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怎么找啊?”

柳南禾冷笑道:“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是早就知道她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再找了呢?”

“你……你……”

柳南禾严肃的望着施毅牧的老岳父,这个在山村里住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畏畏缩缩的转过了身。柳南禾道:“林红英枉死那么多年,你的外甥女陈莲花也死的不明不白,难道你心里就一点也不内疚吗?”

姓林的老人泪如雨下,道:“不关我的事啊,事情,事情是这样的……”

听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柳南禾带上他上了警车,开始掉头往古城乡莲花山村驶去。老人在车上一直握着施安宁的小手,一向怕生的施安宁这回竟然出奇的安静,小脑袋趴在外爷的腿上,始终没有哭闹过一句。在警车上,姓林的老人给自己的儿子打了个电话,推说回老家取点东西,让他不要担心。

车子行到半路,秦一燕的电话也打过来了。她静静的告诉柳南禾:“施老伯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勒死的。他的胃里和肺部没有泥沙和河水,应该是死后被抛尸莲花河,再把杀人的罪名嫁祸在他身上。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

柳南禾道:“是的,就是他,我已经想到了。”

回到莲花山村,郑中市刑警一大队的人正在匆匆忙忙的找附近的村民调查问话,试图查出最近一段时间施家两位老人的异常活动。村民们说他们一向很少跟人来往,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平常的生活轨迹,施毅牧坚决不认同大伯是这一连串凶杀案的幕后黑手,连续跟孙继勇吵了好几架。有秦一燕在这边偏向着施毅牧,孙继勇和于笑欢也不敢把施毅牧怎么样,从早上七点多钟折腾到中午十二点,这案子依然没有多少眉目。

施毅牧讥讽的嘲笑道:“你们这些大警察,离了监控镜头现在还会办什么案?有时候镜头录下的犯人,你们都抓不到,我要是你们啊,早就没脸穿这身衣服了。”

柳南禾的警车开了过来,秦一燕和迟伟也从乡里的卫生院返回了莲花山村。刚想跟施毅牧大吵一架的于笑欢见柳南禾下了车,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施毅牧看到自己的老岳父抱着儿子下了车,慢慢的皱起了眉头。柳强和赵宏彦面面相觑,就连孙继勇和于笑欢也愣住了。柳南禾将他们带入施毅牧的大院,向迟伟使了个眼色。迟伟会意,默默的守在了大门口。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这起‘雪尸案’,前前后后算起来,应该牵扯了整整十五年。”

孙继勇道:“小柳同志,你弄错了吧?算上第一起‘雪尸案’,应该也只有十三年。”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摇摇头,道:“孙大队,我没弄错,确实是十五年。我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

于笑欢插嘴道:“现在正在办案,听什么故事?小柳,再拖下去就要过年了,没办法跟马局长交差的。”

柳南禾冷冷的道:“你能安心听我讲完,或许今天就可以跟马局长交差了。”

于笑欢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柳南禾道:“意思就是这案子已经破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在他们心目当中,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家伙怎么就说破案了?难道以前他们所破的案子,都是这样信口雌黄生编乱造的吗?孙继勇没有出言反驳,但脸上的冷笑却表明了他的态度。秦一燕面无表情的站在柳南禾身旁,道:“我也发现了不少证据,可以确定凶手的身份。刚才跟柳警官沟通了一下,确认我们的怀疑方向指向同一个人。”

没有人再说话了,因为他们知道秦一燕身为一个法医,一般来说是不会如此表态的。尤其她是朱剑锋的外甥女,倘若她敢信口乱说,打的其实是朱剑锋的脸。

柳南禾环视了一圈,道:“这个故事其实发生的很早,有一个女人,长的很漂亮,从小就在这个村子里长大,名字叫做林红英。”

“姓林?”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施毅牧的岳父。因为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是姓林的。施毅牧的岳父低着头,静静的摸着施安宁的小手,脸上带着沉痛而愧疚的表情。

柳南禾继续道:“林红英上面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嫂子,她嫂子的父亲很有来头,是县城矿业局的局长。于是他们就打算让林红英去矿业局里上班,以后弄个编制,从此吃上公家的饭。但是没想到矿业局的那个局长人面兽心,身为一个长辈,竟然把林红英强行占有了。那时候女人的名声很重要,林红英胆小怕事不敢声张,便一直委曲求全。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而那个男人生怕事情败露影响自己的前程,就把她安置在了煤化工厂的家属院内。那个地址,是人民路124号。”

“林红英有孕以后,不敢回村让家里人知道,也不敢抛头露面,只能完全依附那个男人。后来,她生下一个女儿,按照那个男人的姓氏,给女儿取名赵莲花。那个男人不能给林红英名分,担心她举报自己,便强行将那个女孩送往了新疆。又过几年,林红英再次怀孕,这回生下了一个儿子。当那个男人再次要把这个孩子送到新疆的时候,林红英想起寄人篱下的大女儿,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并且要求那个局长给她们母子三个应该有的名分,他们不想一辈子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

“那时候,应该是在1990年前后吧,不仅查处计划生育查的紧,更对官员作风查的很严苛。一旦事情捅露出去,那位局长便有身败名裂锒铛入狱的可能。于是,他便借口带林红英回娘家,说把一切事情都详细挑明。可事实上,他却安排了一个人,在莲花山上专门等着林红英。这个人,就是施毅牧的父亲施光荣。从那以后,林红英就彻底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那个男孩,依旧被这位大局长送到了新疆。”

众人看向施毅牧,可施毅牧的脸上同样写着震惊与不解,但是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想必这些事情,他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些。

柳南禾看了施毅牧一眼,继续说道:“时间过的很快,十五年前,也就是2003年前后,被他送走的大女儿陈莲花无意中听说母亲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便从新疆跑回来找那位局长问个明白。那局长此时已经退居二线,年纪大了,不忍心对这个可怜的女儿下手,便推说林红英早就回莲花山村去了。陈莲花信以为真,自行打听了路线前往莲花山村。来到莲花山村后,在山脚下遇到了捕鱼的施光荣,施光荣一看陈莲花那张脸,便想到了当年的事情,他生怕自己的罪行败露,便强行把她掳走,送给了弟弟施长征。陈莲花为了查出母亲的下落,只好装疯卖傻从不反抗,施长征也没有一点坏心,反而想跟她认认真真过日子。这就有了后来的那一幕,施长征拿出全部积蓄修了这座新房子,又购置了‘囍’字,拍了两人的合照。”

“林家人知道了陈莲花的消息,自然也想到了林红英当年被害的内幕,他们担心被杀人灭口,一直不敢去跟陈莲花相认。陈莲花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取得了施长征的信任。施长征敬她宠她,也始终没有用强。陈莲花从他口中得知了施光荣当年行凶的事情,便试图逃离莲花山村去找警方告状,结果却被时刻提防的施光荣堵在了半山腰上。”

“为了杀人灭口,也为了转移弟弟的愤怒,施光荣在杀死陈莲花之后,将她弄成了雪人的形状。由于这边的风俗习惯,施光荣生怕陈莲花的鬼魂报仇,又用桐木板将她的尸体固定起来,从而形成了直立的雪尸。后面的两起案子,赵翠兰和施婉莹之死,她们的尸体上,应该也有类似的布置。”

柳强和赵宏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紧张的点点头,道:“确实……确实是有的。我们……生怕灾祸牵连到自己身上,就没有……没有标注出来。”

1-52 复仇

柳南禾道:“山村里的人比较迷信,这一点情有可原。最让我犯迷糊的其实是郑中市的那起案子。因为省城的警察不会那么迷信,他们的卷宗里也没有提到林雨蓉死时有桐木板的事情,所以我才在这里犯了错,认为凶手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后来我才想明白,为了固定圣诞树,那里面本身就安排了支架。林雨蓉被害后,凶手除去了她的外衣,让她的尸体尽快变冷僵硬,然后靠在了圣诞树上。最后又在夜里潜回去,在尸体上堆满了积雪。到众人发现圣诞树里藏着尸体时,凶手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郑中市。”

“谋杀施婉莹和赵翠兰,采取的方法基本和陈莲花被害时是一样的,由于凶手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里,始终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就这样,凶手一步步完成自己的复仇计划,为了报母亲的仇,也为了报姐姐的仇。”

所有人都愣了:“报母亲的仇,报姐姐的仇?这么说,凶手是那位局长的私生子?”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马继勇皱眉道:“你刚才说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

柳南禾似笑非笑的说:“特殊……特殊在他也是一个警察。”

满屋子的人彻底惊呆了。慢慢的,他们的目光转向了门口,聚集在赵宏彦的身上。三年前,从新疆调过来,经由郑中市转的车,姓赵,一直在关注这起连环杀人案……难道,柳南禾所指的凶手,竟然是赵宏彦?

赵宏彦同样目瞪口呆,他一脸无辜的叫道:“怎么可能是我?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一直都在新疆读书生活,根本就不知道那什么林红英、陈莲花的事情。”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因为陈莲花临走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若非姐姐同样惨死,你也不会要求从新疆调到这个偏远的山村乡镇来。你是新疆警察学院侦查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按照常理,应该会留在当地做一个前途远大的基层警官,根本不可能来到中原地区。”

赵宏彦咬着牙不服气的道:“就因为如此,你就断定我是凶手么?”

柳南禾道:“当然还有别的证据。不过,一燕也判断凶手是你,我们还是先听她说一说吧。她是法医,怀疑你是凶手,应该是有相关的实证。”

秦一燕淡淡的道:“昨天夜里在山顶的杀人现场,我采取了一部分血样。经过技术分析,确定血液属于施光荣。柳警官说过,他们发现尸体时,尸体前后都有桐木板挡着。但是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尸体和桐木板都不见了。如果事情真如柳强所说,施光荣的尸体是被施长征带走的,难道施长征打算让自己的哥哥永世不得超生么?”

“所以,柳强是你的帮凶,他在说谎!”秦一燕一锤定音的说道。

柳强脸色惨白,焦急的向众人解释道:“不是,我……我可能看花眼了,当时我也被人打昏了。”可是众人都被秦一燕的结论惊呆了,谁也没有听信他的解释。

秦一燕继续道:“凶手带走施光荣尸体上的桐木板,是因为那上面不小心沾上了他的血。至于他的血,则是在山上遇到了狼群,跟狼群搏斗时留下来的。”秦一燕的目光看向赵宏彦,道:“那两头狼,你敢否认不是你杀死的么?”

赵宏彦强挺着胸脯道:“当然不是我杀的,我是救了火之后才跟着你们上山的,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机会。而且如果柳强是我的同伙,为什么上山的时候,他被人堆成了雪人?”

秦一燕冷笑道:“那是因为你们自作聪明,试图以被害者的身份洗脱你们的嫌疑。如果不是你们做的太过火,或许我们还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

赵宏彦抿了抿嘴唇,道:“好,既然你认定我是凶手,那就让我心服口服。否则我可不管你是谁的外甥女谁的乖女儿,一定会向上级点名投诉你的不当言行。”

秦一燕无动于衷的道:“随你,就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定了定神,扭头看向柳南禾,柳南禾面带鼓励似的微笑点了点头,秦一燕这才冷峻的说:“你们自作聪明的地方有三点。第一,柳强说扛走施光荣尸体的人是施长征。可是施长征身高只有一米六五,施光荣的身高却有一米七二。死尸的重量比正常人还要重,在这样恶劣的雪地里,又是在那么高的山顶上,施长征怎么可能扛着他哥哥的尸体匆忙逃离?第二,柳强说施长征袭击了他,然后将他堆成了雪人。但是柳强被堆成雪人后是站着的,他的身高有一米八,再加上雪的厚度,足足有一米八二,请问身高一米六五的老人如何做到这些?第三,你不停暗示那个五十多码的鞋子是施长征所穿,按照常理来说,那么大的鞋子确实能够防滑,可是你却疏忽了一点,如果施长征真是穿着那双鞋跳崖的,他的尸体上为什么会穿着三十九码的小鞋子?”

三个问题顿时问的赵宏彦哑口无言,就连柳强的脸上也露出了死灰色。秦一燕继续道:“你们为了嫁祸给施长征,柳强将施光荣的尸体推下崖头,扔进莲花河。但是为了防止他的尸体漂的太远,赵宏彦又特意驾船将他们拦在了河岸旁。当时所有人都在一起,只有你赵宏彦是从派出所的路上赶来的,具备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

赵宏彦冷冷的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驾车来到这边,看到施老伯的房子着了火,便直接来救火了。倘若我去了那边打捞施光荣的尸体,如何在短时间内来到半山腰上的莲花山村?”

秦一燕面若寒霜的道:“跑回来当然来不及,可是驾船回来呢?河水是往这边流的,顺势而来,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吧?”

赵宏彦哼了一声,并未回答。秦一燕又追问道:“倘若你昨晚真是开车来到了这里,那么你的车子停到了哪里?派出所出警的车子坏在了半路,你为何没有去接应他们?”

赵宏彦楞了一下,道:“我……我光顾着尽快把卷宗送回来,没有给车子加油。”

秦一燕笑道:“是么?那你的车子为何停在山脚下的村子旁?”

赵宏彦怒道:“刚才不是说了么,车子没有加油。”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这个谎话说的很没水平,刚才我们从那里驶上来,原本以为你车里没油了,还打算帮你加一点。没想到打开油箱一看,里面还有一半多。”

赵宏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我……我情急之下记不清了,又怕夜深路滑酿成车祸,难道不很正常吗?就凭你们随便找的理由,就想定我的罪名?”

秦一燕冷冷的道:“你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难道忘了刚才我说过桐木板上沾了你的血?迟警官今天带人去河边找了两个小时,找到了被你埋在雪下的桐木板。雪地还没融化,血迹也都还在上面沾着,经过检验,证实那些血是你的。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昨天的杀人现场,这些东西你又该怎么解释?”

赵宏彦抿着嘴,没有回答。秦一燕用可怜而又可恨的眼神看了赵宏彦一眼,自觉的向后退去。柳南禾向前两步,道:“其实,你们犯下的疏忽还有很多。比如那些卷宗,不管是赵翠兰还是施婉莹,她们的现场报告上都是你们两个签的名。好端端的,你们为何要隐瞒桐木板的情况,难道真的是怕所谓的诅咒吗?作为一个警察,我是不相信的,如果所料没错,你们是为了一报还一报,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在仇人的身上,让赵莲花死的瞑目,死的心安。再说昨天你拿过来的那份老卷宗,没错,纸是老的,可是笔迹却显得很新鲜。十几年前的笔录,纸都开始泛黄了,笔迹却清晰鲜明,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意识到,这个失误犯的多致命么?”

赵宏彦还是没有做声。柳南禾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其实,当赵翠兰和施婉莹死后,你们来到村里调查,施老伯就怀疑是你干的了。可能你自己没有察觉,但你的样子有一点像施安宁。你曾经说过,这里的民风很淳朴,我丝毫不怀疑这一点。可是为什么我们来了之后,施老伯不管是出门还是睡觉,都一直锁着自己的门呢?单纯的怕野狼入侵,那显然不正常,因为正堂里一直燃着炉火。依我所见,他应该是怕我们发现卧室里的‘囍’字,进而发现陈莲花曾经跟他一起生活过,然后将视线放在你的身上去。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帮你掩饰你们犯下的罪过。可惜,你最终还是把他给杀了。”

赵宏彦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一直放声大笑,笑的满脸都是眼泪。“难道他不该死吗?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非得叫我姐姐跟他一起过日子,他不嫌恶心,我都觉得恶心。姐姐受此奇耻大辱,我当然要还她一个公道。”

孙继勇等人面面相觑,听赵宏彦这么一说,这一连串的凶案果然是他犯下的。这么说,这个案子还真的像柳南禾说的那样破掉了。他才来了不到十天啊,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呢?

1-53 挖墙脚

柳南禾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赵宏彦。赵宏彦吸了口气,道:“不要怪柳强,所有的案子都是我办的,他只是受我蒙蔽说了些谎。我是警察,犯案前就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好了,你们想问什么,我全部好好配合。”

孙智勇努了努嘴,于笑欢带着两个警员给赵宏彦戴上了手铐。柳强默不作声,也乖乖的伸出双手。施毅牧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但回想起这些案子的前因后果,赵宏彦也是一个可怜至极的人。他想恨,却恨不起来。

赵宏彦似乎知道施毅牧在想什么,突然扭头一笑,道:“其实,我第一个准备杀的人是你。因为你正值壮年,杀了你,解决其他人更简单。”

施毅牧脱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杀我?”

赵宏彦默默的看着施安宁,道:“如果我杀了你,他就会跟我小时候一样了。”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他们无法去恨这个凶残的杀人凶手。赵宏彦的所作所为,是他成长过程中的种种原因造成的,也是家庭的悲剧造成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赵红光,依然留在城市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领着退休金,享受着离退休老干部的医疗保障,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儿女都过的风风光光,何曾想过很多年前被他毁了一生的女人和后代。

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他已经年过耄耋之龄,也休想逃过法律的制裁。毕竟当年林红英之死,是他指使施光荣做下的。

柳南禾和刑警一大队的同志都没有再询问赵宏彦任何问题,到了省城,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全部交待出来。虽然他是一个杀人凶手,可是他还有自己的良心和底线,从他担心施安宁会成为孤独无依的孤儿便能看出来这一点。

柳南禾给朱剑锋发了一条短信,将这件案子和赵红光的事情言简意赅的告诉了他,然后委托孙智勇将省城的警车还回去,他们打算直接乘火车返回芒城。反正行李都被大火烧坏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可带的,网上订几张车票就行。

孙智勇的表情很尴尬,讪讪的点了点头,想说点致歉的话,却又说不出口。直到柳南禾等人驾车来到新中区的火车站,将警车交给他们,孙智勇才咧嘴笑着说:“如果下回还有疑难案件,我们一定亲自去芒城请你们过来帮忙。”

柳南禾笑了笑,道:“随时恭候。”

刑警一大队的同志带着柳强和赵宏彦走了,迟伟没好气的低声道:“前倨后恭,真是个小人。”

方雅雅也抱怨道:“就是,头儿,你这人也太死心眼了。案子是咱们破的,结果功劳却让他们去领。要是他们素养高一点,我们也就无所谓了,可你想想他们在省城说的那些话。”

柳南禾哈哈笑道:“破案了就好,在乎那么多虚名干什么啊。”

秦一燕点点头,说:“放心吧,我舅舅和马局长心里会有数的。这次的案子,就当给一大队一个人情吧,让他们反省反省,小地方的警察有时候比他们更有用。”

上了红皮火车,几人直截了当的趴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省内火车没有卧铺,只能这样将就着熬过去。

省城。朱剑锋收到柳南禾的短信,便知道这案子已经彻底破掉了。兴奋之下,他马上带人来到郑中市公安局,径直来到马继勇的办公室。马继勇也接到了刑警大队方面的汇报,正准备打电话向朱剑锋报喜,见朱剑锋不请自来,即刻笑呵呵的说道:“老领导,这几位神探可真了不起,悬了几年的案子,一查就查了个底朝天。”

朱剑锋佯怒道:“那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么?”

马继勇摇头道:“这个……小孙、小于他们还没有回来,暂时还不清楚。”

朱剑锋道:“办案办案,就要到案发地,到案发现场去调查。就算现场没有更多的证据和线索,起码周围的居民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东西。你们局里的同志,有时候就犯了眼高手低的毛病。光指望监控镜头和法医检测,我实话告诉你,警察的脑子会慢慢废掉的。老马啊老马,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必须要慎重对待,因为关系到的是案件的真相,是死者的公道。”

马继勇满脸严肃的点头道:“是。我记下了,等这起案子了结,年前的局领导会议上,我会重点研究部署此事。”

命案破了,对死者的家属有了交待,对新闻媒体记者和热心市民也有了交待,朱剑锋和马继勇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两人对坐着喝了杯茶,马继勇突然问道:“对了,老领导,芒城来的那几个年轻警察,都是什么级别的?”

朱剑锋愣了愣,道:“好像小柳是他们二中队的队长,具体的行政级别,应该是股级吧。”

马继勇笑道:“那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

朱剑锋故意板起了脸,道:“怎么的,你想挖老谢的墙角?谢和平那家伙可是最护短最小气的,你挖他的得力干将,小心他见面就跟你急眼。”

马继勇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老领导啊,你想想看,他们那是个县级市,一年到头能有几起案子啊。那几个人才放在那里,简直就是浪费资源。要不,您出个面,跟老谢商量商量?”

朱剑锋摇头道:“我不参与这些事儿,你们自己去解决。反正啊,我外甥女在里头,你们一要尊重年轻同志的个人意见和选择,二要严格按照组织流程来。”

“那是,那是。”

一个电话打过去,马继勇瞬间就愣了。合着柳南禾就是挂了个队长的名头,根本就没有行政级别啊。不过想想也是,芒城市局的领导班子是高配的,谢和平是副处级,身为刑警大队长的郭京安是正科级,刚工作两三年的柳南禾倘若升到了副科级,恐怕会让很多老同志不服气。至于所谓的股级干部,在单位内部是不成文的规矩,可在国家的政策层面上,这个领导职务是不被承认的。

“老领导,要不,我们破格提拔,把他弄市局来?”马继勇跃跃欲试的说。

朱剑锋面无表情的看了马继勇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马继勇无奈的道:“好好好,我尊重他们个人意见。算起来,他们也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先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拨通孙智勇的电话,马继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跟猪肝似的。朱剑锋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怎么,被拒绝了?还没听你问呢,就一头撞在了南墙上?”

马继勇叹了口气,道:“老领导,你问你也要撞墙。”

“为什么?”朱剑锋的好奇心上来了。

“那几个家伙……他们压根儿没有回市局,说是直接坐火车回芒城了。”马继勇哭笑不得的说。

朱剑锋愕然一愣,随即也跟着苦笑起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在省城做领导的,不方便轻易回老家去看看。本想让秦一燕来家里坐坐,想不到又落了空。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从无名女尸案到现在的“雪尸案”,那几个年轻人可是足足一个多月没好好休息过了。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总是连轴转,换谁也受不了啊。

马继勇求助似的看向了朱剑锋。朱剑锋笑道:“他们这意思,应该是很明显了。老马啊,暂时别打他们的主意了,咱们局里也不缺人才,缺的是好好把握方向的中层干部。”

柳南禾、迟伟等人跟一大队的人闹的不愉快,秦一燕已经一五一十的汇报过了。但是秦一燕说的很明确,那不是告黑状,也不是暗箭伤人,只是单纯认为按照这样的习惯发展下去,一大队的人脾气上来的很快,能力却在大幅度的退化。对于郑中市的老百姓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朱剑锋是从基层上来的,秦一燕这话一说,他就明白所有的前因后果了。只是站在他这个高度上,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而是整个警务系统的弊病。所以之前他才给了马继勇那样一个中肯的建议,毕竟引起再多的人才,还不如从自己内部去发掘。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干的是刑警,吃的就是这碗饭,光有脾气没有本事,这饭碗迟早要端翻的。

柳南禾等人不辞而别,朱剑锋隐隐约约也有点不高兴,这几个家伙,眼中还真是没一点组织纪律。明明白白的借用,流程也已经走过了,他们倒好,什么手续都不办就屁颠屁颠的回去了。虽然这都是一些粗枝末节的小事情,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他们的能力,迟早是要踏上领导岗位,自己都不能循规蹈矩,将来能带出来什么样的手下人啊。

不过朱剑锋心里也明白,破一般的案子,警察确实需要一板一眼。可破这样的悬案疑案,还真得剑走偏锋。左思右想的考虑片刻,朱剑锋摇了摇头,道:“算了,借用多少天,按照相应的天数把工资补贴发给他们。对了,听说他们的东西都在那村子里烧毁了,再每人额外多发一点。”

马继勇道:“是。马上就过年了,市局这边再给他们几个备点福利,就当长辈对他们的关爱了。挖墙脚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反正咱这边有啥解决不了的案子,我再把他们几个弄过来。”

朱剑锋笑了笑,点头走了。临走之前,又叮嘱马继勇审讯过后,尽快把凶手的口供笔录提供给省厅那边,毕竟省厅的领导也在关注这件案子。

1-54 丧夫女明星

柳南禾一行四人在腊月二十三日回到了芒城。此时回来,在外地务工或读书的年轻人也都开始返乡过年了。原本清净的小城现在拥挤不堪,到处都是车辆和行人。在火车站下了车,乘坐班车返回市局,简单的跟郭京安碰了个面,便各自回家睡觉。

芒城市局的领导听说他们回来,都是一头雾水,好在省城那边说案子已经破了,也就没有刨根究底的去问他们。腊月二十七日,省厅的嘉奖令再一次到了芒城市局,谢和平、马志贤等人才知道这案子还是柳南禾他们破掉的。

不过与此同时,谢和平也接到了省城马局长的电话。马继勇对柳南禾等人不告而别的离场方式极度不满意,因为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暗地里说他不愿让功劳落在外人的头上。谢和平实则跟马继勇也没有多大的交情,只不过人家的电话打过来了,他也只能笑呵呵的说:“我们局里马政委教导有方,年轻的同志们也不贪功。况且这起案子,还是省里的同志最辛苦嘛。”

马继勇道:“行了,行了,老谢,咱们可不是隶属关系,不用说这样的排场话。我们局里打算奖励一下小柳他们,你那边给个建议吧,看看怎么样最合适。”

谢和平脱口而出:“那你们看着奖点钱吧。四位年轻同志都是当娶当嫁的年纪,没啥比钱更实在的了。”

马继勇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谢和平一个堂堂的局长竟然也如此俗气如此直接。谢和平倒是不以为意,上回柳南禾说他抠,他一气之下扣掉四万块钱,心里头正内疚呢。不过马继勇那边也不是手脚大方的料,考虑了大半天,最终决定奖励柳南禾等人每人五千块。省里有行动了,市局这边也不能含糊,谢和平找到马志贤等领导一商量,索性也同样奖了他们五千块钱。

马志贤笑着说:“老谢,这个钱省不得,省城的局里给了,咱们就得匹配着给。不然的话,下回人家就过来挖墙脚了。”

谢和平皱着眉头说:“你这个当政委的,怎么觉悟那么低呢?都是为国家办事,什么挖不挖的?下回他们再来求助,让小郭带着一队的人过去。柳南禾那几个人,全给我藏严实喽。”

马志贤哈哈大笑,论腹黑,这位军转的局长可不比任何人差。

腊月二十八,芒城市局召开了全体警务人员参加的年终大会。除了值班和出差的同志,所有市局工作人员和派出所领导都来了。会上除了例行的嘉奖和对过去一年的总结之外,大量的时间都放在了警风和警纪的整顿上。自明年开始,开展全市警员自查行动,但凡发现为不良势力充当保护伞或者收受贿赂等犯罪行为,一律从严从速处理。对于那些浮浮于事工作态度不端正的警员,予以调职或降级、罚款等处分。

这些要求跟柳南禾等人没有太大关系。遵纪这一方面他做的不是很完美,不过在为人处世上,却没有任何瑕疵。他知道自己头上戴的帽子上有国徽,永远都不会违背自己在国旗下曾经许下的誓言。

会议过后,柳南禾打算直接回家过年。他是本地人,但是家在乡下,离主城区大约三十多里地。方雅雅家是市区的,伟子是外省的,秦一燕虽然也在本地出生,可家里大部分成员都在京城和省城生活。听说局里给她放了假,当天晚上便订票走了。走之前没跟大家打招呼,就在工作的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年后再见。”

柳南禾笑呵呵的看向迟伟:“伟子,你啥时候回去?代我向叔叔阿姨问个好。”

迟伟哭丧着脸说:“回个屁,铁路部门太坑了。从元旦我就开始抢票,几个软件加一起抢了足足七十多万次,楞是抢不到一张硬座票。”

柳南禾愣了一下,因为迟伟坐高铁回家都是六七个小时,坐普通快车大概需要二十四小时。现在车票没抢到,倘若开车回去,恐怕得在半路上堵到抓狂。“要不,跟我回乡下吧,体验一下中原地区的农村生活。”

迟伟苦恼的挠了挠头,道:“这过年不回去,家里要翻天的。算了,忍忍吧,我今天夜里就开车回去。不走高速了,全程国道,或许路况会好一些。”

方雅雅笑道:“伟哥,提前多买点饮水食物,万一堵在路上了,还可以填填肚子。”

迟伟撇嘴道:“渴了饿了倒不怕,就怕路上没地方上厕所。你不知道,去年回来的时候我看好多女的都在高速路边方便。那一排排的……嗯,跟小燕子似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看着方雅雅杀人似的眼神,迟伟自觉的把后半句给改了。

柳南禾哈哈大笑,别看迟伟一根筋,遇见方雅雅还真是没办法。吃过晚饭,迟伟开上他那辆在车库里已经沉睡了足足三个月的汽车上路了。方雅雅步行回家,因为吃饭的地方距离她家只有一公里。柳南禾原本想回家,可回乡的班车已经没了,局里说好的六万块钱也没有发下来,尽管已经看好了一辆车子,却没办法提回来。

聚餐时喝了点酒,柳南禾在住处睡的迷迷糊糊。夜里上厕所的时候,秦一燕突然打来电话,问柳南禾现在睡没睡,有没有心情听一个新案子。

柳南禾浑身打了个机灵,马上就醒了。秦一燕歉疚的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临近过年了还跟你说命案。不过,我也是今天晚上才接到这个求助电话。”

柳南禾道:“你等我一会。”

放下手机,冲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柳南禾打开灯,备好了纸笔说:“好了,说吧。”

秦一燕道:“是这样的,傍晚的时候,在我们同学群里面,有人提到我一个老同学。那同学姓叶,叫叶芷离,前几年嫁了个富二代。听说他们日子一直过的很不错,经常出国旅游,朋友圈里发个不停。但是上个月,那富二代突然去世了。而且,死因很离奇。”

秦一燕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因为她理解柳南禾,光是“死因很离奇”这几个字,便能把他吸引住了。果不其然,柳南禾皱着眉头问:“怎么个离奇法?”

秦一燕道:“你自己去搜搜吧。”

柳南禾苦笑道:“这没名没姓的,你让我怎么搜?”

秦一燕道:“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叶芷离。”

柳南禾楞了一下,道:“怎么的,她很有名?”

秦一燕道:“在我所有的同学当中,应该是最有名的吧。”

柳南禾“哦”了一声,道:“好吧,那我去查,新年快乐,一路顺风。”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秦一燕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柳南禾,听到案子的时候情商就变为零了。难道不应该问一下自己现在到什么地方了么?

柳南禾打开电脑,马上去搜叶芷离这个名字。浏览器一输入,首先跳出来的居然是百科和她的主打曲。柳南禾吓了一跳,原来叶芷离还是个流行歌手啊。仔细看了一下,这才发现叶芷离和秦一燕同龄,都是二十五岁。秦一燕还是个单身女郎,而叶芷离已经结婚三年了。

她是沱滨省郑中市人,五年前参加某某好声音举办的全国大赛,获得第七名。而后出版个人专辑,发行单曲,拍摄各种广告宣传片。虽然不算大红大紫,但有两首单曲也曾闯进排行榜前五十。只可惜柳南禾是一个怀旧的人,成天在听《涛声依旧》、《笑看风云》之类的老歌,压根儿没听说过叶芷离所唱的歌曲。

叶芷离所嫁的富二代叫郭汜峰,现年二十七岁。其父亲郭杰人是沱滨省最著名的地产商之一,从一个偏远县城的包工头干起,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创办了国天地产。去年的效益评比上,国天地产被选为全省第二名。不过郭杰人各种荣誉加身的同时,也饱受沱滨省老百姓的诟病,正是因为此君,沱滨省的房价平均拉高了十多个百分点。

郭汜峰跟传说中的各种富二代一样,嚣张跋扈,不务正业,成天出入于各种娱乐场所。尽管跟叶芷离结了婚,但隔三差五还跟一些不入流的模特或者艺校生传出绯闻。这次他的离奇死亡,正是由于跟某位艺术学校的小女生在外面厮混,然后突发了意外。

严格说来,郭汜峰的死亡日期是在腊月二十日,可别人发现他的尸体,却是在腊月二十二号。因为他和那位艺术生鬼混的地方不在市区,而是在洛京市明传县山区滑雪场的别墅里。郭汜峰因为出轨事件被媒体记者追的头皮发麻,临行前特意关闭了手机,并叮嘱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暂时不要来烦他。叶芷离因为在上海准备演唱会的原因,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死因离奇,是因为郭汜峰的尸体被人挂在了半空中。别墅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着粗大的花树。凶手在花树上缠绕了铁丝绳,如同蜘蛛网一样,将郭汜峰放在正中间。经明传县公安局法医鉴定,郭汜峰的死因为窒息,系被人硬生生扼断了喉骨而死。与他在一起的艺术生名叫白雪妍,现年只有十九岁。她同样被人用铁丝绳绑在了床上,并且除去了她全身的衣服。可是凶手并没有伤害她,甚至为了防止她被冻死,还特意将空调的温度调整在了三十度。

案发后的第二天,凶手给明传县公安局打了个匿名电话,说他杀了人,死者是某某某,地点在某某某地。警方一开始以为是恶作剧,打电话询问了滑雪场的工作人员,这才意识到这件凶案有可能是真的。派出警员翻墙一看,果然看到了悬在半空中的尸体。

1-55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噩耗传来,叶芷离马上从上海返回,一方面配合警方调查郭汜峰被杀案,一方面帮助郭杰人处理郭汜峰的身后事。当地警方调查数日,发现郭汜峰的人际关系极度复杂,情感纠纷及经济纠葛也数不胜数,再加上幸存的白雪妍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所以他们的调查方向便集中在那个匿名的电话上。

电话是从一个废旧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虽然现在已经没人使用201,301之类的电话卡了,可是公用电话亭位于城乡结合部,还没有完全清理掉。只要电路正常,照旧能够直接拨打110,120,119之类的紧急求助电话。

凶手报案时的时间为第二天的晚上八点整。围绕这个时间,警方筛选了附近区域的大量监控视频,发现打电话的人穿着中性的灰色羽绒服,身高在一米六左右,除了电话里的声线较粗之外,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出来。他拨打报警电话时也经过细心的掩饰,浑身上下只漏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就连手上也一直戴着厚厚的防寒手套。

大冬天的,穿成这样是很正常的事情,警方想去调查都没有任何办法。而且此地靠近国道,知晓这里有一个电话亭的人非常多,也无法判断凶手大概的活动范围。

法医人员几乎将那套别墅全部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有关凶手的指纹或头发之类的生物学痕迹。正当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郭汜峰的父亲郭杰人却在媒体面前爆料叶芷离与儿子的感情非常差,经常爆发家庭矛盾,而且上海的演艺活动本来没有她的名字,是她要求经纪人主动联系组织方去参与的。这说明,自己的儿媳妇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据,郭汜峰之死,很有可能是她一力主导的。

叶芷离听闻此事后直接一头黑线,叫经纪人安排律师准备起诉自己的公公造谣之罪。但身在娱乐圈中,摊上这样的污点新闻,叶芷离当天便上了热搜榜,流量高峰时甚至占据了话题热度榜第一名。许多自媒体更是乐得吃人血馒头,纷纷以“当红女星买凶杀夫”为标题,将叶芷离从头到尾扒了个遍。

不堪重负的叶芷离两天便憔悴的没了人形,所以才主动求助给当警察的秦一燕,看看她是否认识得力的警察,帮她破掉这起案子。

柳南禾有点头大,因为自己是警察,查什么案子或者不查什么案子,要听从上级领导的安排和指示。他们不是自由身的侦探,不可能叶芷离需要他们,他们就直截了当的去接手了。不过秦一燕是个聪明人,既然她跟柳南禾说到了这案子,或许会想到介入的好办法。

次日早上,柳南禾搭乘市乡班车返回老家。父母还不知道他要回来,因为去年过年时轮到柳南禾值班,直到大年初四他才回去吃了顿饺子。这回看到柳南禾回来的这么早,二老都欣喜不已,一股脑的去市集买了整整一冰箱的菜。

柳南禾惭愧不已,明明上班的地方离家也不远,却不能经常回来看看。眼看着父母的头上都出现了白头发,他才意识到他们也会跟着别人的父母一样老去。老爸和老妈倒没想那么多,谁让自己的儿子是警察呢。在他们这辈人看来,孩子当了老师、医生或警察,自己也同样受到大家的尊敬,只要儿子工作时不要遇到危险,那便什么都好说了。

老爸皱着眉头问:“乡下的公路又不堵车,怎么不开车回来?”

柳南禾不想把那件危险的事情告诉父母,便轻描淡写的说道:“发动机有点小问题,修理厂都放假了,得年后才能修。”

老妈笑道:“没事,没事,班车也很好,直接到家门。南禾,吃点水果,香蕉苹果,对了,还有咱自家院子里结的柿子。盘算盘算,你都快六七年没吃过了吧?”

柳南禾也笑了起来,因为他记得自家的柿子树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结的虽然很少,可个个都是大家伙。他读大学的第一年,有棵柿子树总共只结了三十多个柿子。但最大的那一个足足有七八两重,惊呆了村里的邻居长辈们。

老妈去里屋把柿子拿了出来,果然还是同样红彤彤的颜色,同样圆滚滚的大个儿。柳南禾拿了一个,入手有点冰冷,老妈看见又要了回去,拿温水泡了一会才递给柳南禾。柳南禾咬开一个小口,轻轻一吮吸,饱满甘甜的果胶便流进嘴里,可谓舒爽至极。

吃完柿子,还没有在家里的椅子上坐定,邻居们便开始来串门了。隔壁的姜婶说:“刚才看着像南禾,只是好久没见,都不敢认了。”

杨大娘道:“就是,南禾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瘦是瘦了点,不过个子也长高了,我印象中南禾好像才一米六多一点。”

“哎呀,他嫂子,你说的是哪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啊?上高中的时候,他就一米八了。这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哪还会长个子呢。”老妈笑呵呵的纠正道。

柳南禾陪着她们说了会闲话,问问她们的身体和家里的情况。话说了没几句,她们马上转变了话题,盯着柳南禾问:“在市里有没有谈朋友啊?该结婚啦,都二十五六了。”

柳南禾笑着说:“工作太忙,暂时还没时间去考虑。”

姜婶道:“那也不行啊,再忙也得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对了,我堂妹家里的闺女今年也大学刚毕业,长的可水灵了,你们可以坐下来看一看嘛。”

老妈笑的满脸春风,道:“哎呀,他婶子,可让你费心了。闺女多大啊,身高多少,学啥的呀?”

柳南禾一头雾水,瞧这节奏,好像越来越歪了。姜婶道:“好像是二十二三岁吧,身高不差的,一米六七呢。学的是啥咱们这些没文化的可不知道,听说毕业了一个月能挣几千块呢。”

杨大娘也道:“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我弟弟那边也有个闺女,在咱们市里当老师,条件也蛮好的,南禾,有空你们去聊聊。”

老妈照单全收,道:“好好好,你们问问姑娘那边,合适的话,明天坐下来聊聊天。”

柳南禾急道:“妈,哎呀,妈,你让我安安静静过个年成不?”

老妈笑道:“你今年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爸高兴高兴的?”

柳南禾道:“是啊。这还用问么?”

老妈笑的更加高深莫测,道:“那我们多见见几个未来的儿媳妇就高兴,否则就不高兴,你说这该咋办啊?”

柳南禾服气了,竖起了大拇指:“妈,你这套路跟谁学的啊?”

老妈道:“这不,闲着没事的时候多看了几集《家有儿女》么。”说到“儿女”的时候,老妈特意加重了一下音量,弄的柳南禾欲哭无泪,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支着一双耳朵坐在那里发呆。

当天晚上,秦一燕打来电话,说叶芷离被明传县警方扣留问话了。不管郭汜峰是不是她害死的,郭杰人在当地有权有势,警方必须要给他三分面子。

柳南禾皱眉道:“她有不在场证明,又没有杀害郭汜峰的动机,就算警方找她问话,最多也就是扣留二十四小时吧?”

秦一燕道:“现在还说不好,这案子影响太大了,警方的神经都绷着。”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那现在跟我说也没用啊。谢局不发话,咱们哪儿也去不成。再说,芒城在沱滨省的最东部,明传县在沱滨省的大西南,就算上头调一批人员过去,也未必轮得到咱们上。”

秦一燕笑着说:“只要调人,肯定是咱们。”

柳南禾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又跟你舅舅上书请愿了?”

秦一燕道:“用得着么我?郭杰人现在是在省城做生意的,他儿子死了,舅舅肯定会听说。只要明传县破不了这案子,他马上就会想到我们。这是条件反射,不用我说一个字。”

柳南禾有点儿意兴阑珊,因为拖延的时间越久,有利的线索越难以查到。而等到省城的命令下来,鬼知道猴年马月去了。就跟“雪尸案”一样,若非赵宏彦再次作案,他们还真没有那么容易破掉那起积了三年的案子。秦一燕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迟疑了一小会儿,突然开口说道:“我觉得,既然凶手打电话给警方,这应该是一种挑衅的方式。他不会就此收手的。”

柳南禾心中一震,马上回想起来这案子是凶手主动告知警方的。按照常理来推断,确实存在他继续犯案的可能性。秦一燕没有再多说什么,提醒柳南禾早点休息,便挂掉了电话。柳南禾原本想问问她在什么地方,不过瞧她对案子的舒适程度,似乎根本就没有在省城,而是直接去了明传县。

放下电话,迟伟在工作群里发了个嚎啕大哭的表情,跟着发来一个定位,是安徽省中部的某座小城市。算算路程,合着他走了一天零一夜,才走了一半路。柳南禾幸灾乐祸的明知故问:“哎,伟子,怎么了,是不是塞车了?”

迟伟道:“头儿,你需要去看看眼科医生了。”

方雅雅马上跟着冒泡:“哇,到安徽了啊,不错不错,赶得上年夜饭。”

迟伟道:“我这三顿都是面包矿泉水,吃的胃都开始疼了。”

方雅雅道:“你活该,不是说了走国道,谁让你自己半路上手贱,非得转高速上去。”

迟伟苦笑道:“我这不是想抄段近路嘛。地图上显示这段路不堵,谁成想我上去就下不来了,全堵在服务区这边了。话说回来,服务区的加油站都没油了,可真是太扯淡了。”

秦一燕发了个跳华尔兹舞的表情,然后祝迟伟晚安。迟伟欲哭无泪,刚在群里发了句求怜惜求疼爱,便被方雅雅一句话给噎死了。方雅雅说:“算了,手机没电,省点电,明天再给你聊。”

迟伟一脸懵逼,在路上的是我,你在家里还省什么电啊。

1-56 相亲记

在家里的第二天,柳南禾一直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自从入了警局,一年到头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睡懒觉。倘若不是老妈催着起来,柳南禾肯定会睡到午饭时分。

他的卧室靠东,是以前存放粮食的老屋子。床是前两年新买的,里面的家具却都是旧的。靠近床铺的地方有一个大大的书柜,里面放满了柳南禾以前买的各种书籍。当然,这些书籍当中,以武侠小说和推理小说居多,那是柳南禾读书时期的最爱。

洗漱过后,连早饭也没吃,老妈就催着柳南禾去姜婶家。柳南禾还没回过神,皱眉问道:“这么早去人家家里干什么?”

老妈一脸兴奋的说:“早什么早,人家姑娘都过来了。”

柳南禾大吃一惊,道:“什么姑娘?”

老妈道:“昨天不是说了吗?那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家跟家里人过来看看你。”

柳南禾顿时目瞪口呆,合着才回家住一天,相亲的场子就排起来了。不过想想也对,二十五岁,警校毕业,在市局工作,这样的牌面在农村里确实很吃香。可是柳南禾心里根本没有做这样的准备,被老妈连拉带拽的带进姜婶家,依然一头懵逼。

那女孩在姜婶家的沙发上坐着,看着柳南禾和老妈进来了也没起身,自顾自的摁着手机键盘发消息。柳南禾跟姜婶打了声招呼,又跟其余的两个长辈问了声好,那女孩才起身笑了笑。柳南禾看了一眼,女孩身高最多一米五八,脸上长满痘痘,体重保守一百二十斤。

双方长辈都眉开眼笑,例行公事一般打听着对方的孩子在哪里上班,工资多少等等。柳南禾听的头皮直发毛,只好找了个椅子坐下。长辈们聊完了,这才各分宾主坐下。女方的父母开始连珠炮一般问柳南禾:“你在那个所里上班,到底是编制警察还是协警啊?我们闺女可是有文化的大学生,协警是绝对不可以的。”

柳南禾受宠若惊一般回应道:“哎呀,那完蛋了,我就是个聘任的小协警,成天在街上帮忙疏导交通的。”

女孩的父母顿时扭头看向姜婶,姜婶明知道柳南禾在信口胡说,只能打着哈哈笑道:“什么协警不协警的,咱也分不出来,只知道穿的是制服。”

女方的父母又问:“当协警有机会转编制吗?”

柳南禾笑道:“可能性有点小,正准备过两年出去打工呢。”

姜婶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因为这个小家伙竟然公然扯谎,村里的人谁不知道他是刑警队的中队长啊。柳南禾的老妈脸上也有点尴尬,但是儿子这样说,明显是没看上那个女孩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女方的母亲继续问:“那城里有没有房子啊?结了婚以后,总不能租房子住是不是?再说了,小孩还得落户口呢?”

柳南禾默默苦笑,这才第一次见面,连小孩的未来都打算好了,当父母的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柳南禾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不好意思,阿姨,我住的是单位的宿舍,没有买房子。车子有一辆,不过也是二手的。”

女方的母亲勉强笑着说:“没事,这孩子挺实诚,比会吹牛的孩子牢靠。”

柳南禾不愿意再被长辈人无休止的问下去,扭头问那个姑娘打算以后做什么工作。那女孩得意洋洋的说:“我是学国际政治关系的,肯定要考公务员。”

柳南禾笑道:“那你还得再等等了,国家公务员考试一般都在十一月。”

那女孩道:“那没啥,年后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长长见识。《小时代》你看过吧,我要去看看那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柳南禾道:“他的作品啊,坦白说,有点看不下去。”

那女孩道:“你品味太低,当然欣赏不了。以后啊,还是要去大城市,待在芒城这样的小城市,人都要过废掉了。”

柳南禾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别的地方他不知道,但芒城生活了一百多万人,也没见多少人过废掉。看来学国际政治关系的人就是不一样,放眼世界,傲视全球。侧头见父母和人家的父母还在聊天,自己也不好先行告退,只能没话找话说,问那女孩在哪里读的大学,读的哪所大学。

那女孩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了一个地名,那是一座距离芒城只有三十五公里的地级城市,除了一所师范学院,再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高校了。柳南禾笑道:“师范学校的啊,其实可以顺便考个教师资格证,将来去高中教教政治课也不错的。”

女孩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道:“当老师太辛苦了,有什么好干的。再说,我也不是师范学院毕业的。”

柳南禾楞了楞,如果不是师范学院毕业的,那意味着这姑娘就是个大专院校出来的了。虽然他对学历问题没有丝毫轻视的意思,可听她说话的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尴尬的坐了一会,女孩的父母似乎对柳南禾不太满意,然后跟姜婶客套的叙了会话便先行走了。柳南禾和老妈送他们到不远处的路口,那里停着一辆奇瑞牌轿车,女孩一家三口上了车,汽车喷出一股黑烟,干脆利落的开走了。

回到姜婶家里,刚刚坐下来,姜婶便点着柳南禾的脑门说:“你这个臭小子,净在那忽悠我亲戚。”

柳南禾知道姜婶没生气,便笑嘻嘻的说:“婶子,是你先忽悠我的啊。”

姜婶一脸冤屈的叫道:“我忽悠你?我咋忽悠你了?”

柳南禾说:“你不是说她一米六七吗?你看看,最多一米五八。”

姜婶说:“一米五八,四舍五入不就是一米六了吗?再四舍五入,能差多少啊?”

柳南禾幽幽的说:“一米六的六再四舍五入,那就是两米了。”

姜婶哼了一声,道:“闹了半天,你是嫌人家矮啊。都是亲戚邻居的,直说不就行了,还扯那么多谎,弄的跟我在里面添油加醋似的。”

柳南禾刚想接口,却被老妈瞪了一眼,只好闭嘴不言。拿出手机,正好秦一燕打电话过来,柳南禾便出门去接听。秦一燕先是简单说了一下案子的最新情况,跟着说叶芷离已经出来了,她是艺人,经纪公司的律师很强大,已经将矛头对向了明传县公安局,要起诉他们影响了叶芷离的正面形象,跟娱乐公司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等等。

柳南禾笑了笑,道:“明摆着的事,叶芷离绝不会是主谋。”

秦一燕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你一句话还没跟她说过呢。”

柳南禾笑道:“因为她没有必要。杀人需要动机,要么为财,要么为情,要么为仇,要么一时冲动。你仔细想想,叶芷离连一条都对不上。话说回来,她能在娱乐圈混的如鱼得水,脑子一定很精明,犯不上为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搭进去自己一辈子的未来。”

秦一燕点头道:“说的倒是合情合理,可是凶手一日不落网,她头上的黑帽子就要一直戴下去。”

柳南禾耸耸肩,道:“那我们也帮不上,只能替她默哀三秒钟了。”

秦一燕叹了口气,道:“说的也是,还是等节后再说吧。对了,在老家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惬意?每天睡到日升三竿,爸妈把饭菜端到床头前?”

柳南禾苦笑道:“拉倒吧,都这个点了,早饭还没吃上呢。”

秦一燕惊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柳南禾突然脸红了一下,道:“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

秦一燕的御姐气质马上暴露出来,道:“就是什么,快说!”

柳南禾无奈的说:“家里安排相亲,刚刚尬聊完。”

秦一燕似乎愣了愣,道:“相亲?哈哈哈,你一个刑警大队的中队长,还需要相亲?”

柳南禾没好气的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秦一燕道:“得了,那你继续,不耽误你了。按你这条件,在乡下排队的姑娘应该能排到市局大门了吧?加油,多选几个。”

柳南禾心中一动,顿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挂了电话,马上去看秦一燕的朋友圈,随便找了几张照片保存下来,然后冲秦一燕发了个奸笑的表情。秦一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先回了一个发怒的表情,紧跟着回复道:“你别拿我当挡箭牌,我警告你哦。”

柳南禾回了“嘿嘿”两个字,再去秦一燕的朋友圈,却发现她已经将朋友圈关闭掉了。

回到姜婶家的客厅,柳南禾担心杨大娘也安排了相亲,马上跟老妈使了个眼色。老妈板着脸说:“干嘛,这么快就饿了?”

柳南禾笑道:“什么叫这么快?我早饭还没吃呢,你这都忘了啊。”

老妈恍然大悟,道:“柜子里有泡面,你先去将就一下。”

柳南禾这一刻很想问老妈自己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但是这个梗老妈未必能理解,便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提醒道:“老妈,我有女朋友了,真的,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老妈眼前一亮,马上跟着出来了,道:“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我。”

柳南禾把秦一燕的照片让老妈看了一下,道:“喏,我们单位的同事,这有什么可忽悠的。”

老妈一把把柳南禾的手机夺了过去,道:“没忽悠让我仔细看看,赶紧回去弄东西吃吧你,别在这给我泡蘑菇。”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掉头回家。老妈这边刚打开秦一燕的照片,生怕柳南禾真用她的照片来交差,急忙又打了个电话过来。老妈没想那么多,直接摁下了接听键,听到对面是个年轻的姑娘声音,顿时笑着说:“闺女你好,我是南禾的老妈。”

秦一燕尴尬无比,又不好直接挂断,只好笑着叫声阿姨,说了声过年好。

老妈道:“你是不是南禾的同事,也在市局上班的?”

秦一燕道:“是的,我们在一个队。”

老妈道:“那我明白了,闺女,以后南禾要敢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不会饶了这个兔崽子。”

1-57 抢红包弱爆了

秦一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随即意识到这话不太对劲,那家伙肯定已经把自己推出去了,马上在心里给柳南禾画了一万个圈圈诅咒他。硬着头皮又跟柳南禾的老妈聊了几句,秦一燕红着脸挂掉电话,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叶芷离静静的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扭头看了秦一燕一眼,道:“杏腮桃脸红彤彤,这是思春了吧?”

秦一燕“呸”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思春了?”

叶芷离笑道:“警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要成婚生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秦一燕道:“省省吧你,我在这帮你找高人,你反而取笑起我来了。”

叶芷离吐了口烟,道:“什么高人?就你说的那个中队长吗?听说他和你年纪差不多,怎么,你看上的就是他啊?”

秦一燕佯怒道:“芷离,你还管不管你老公的案子?不管的话,我回省城过年去,懒得跟你浪费口水。”

叶芷离道:“哟哟哟,气急败坏了。我的秦大姐,咱们认识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脸红呢。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那个人,真的能帮我找到杀人凶手么?”

秦一燕的脑海中马上闪过柳南禾皱着眉头细心推敲的样子,她没有丝毫迟疑,当即点了点头,道:“只要给他全部的信任,他一定可以破掉这个案子。”

叶芷离点点头,道:“那好吧,等过了年,我请人活动活动,麻烦他过来帮帮忙。”

柳南禾那边,老妈喜不自胜的回了家,马上就跟老爸八卦起来。俩人一边翻看秦一燕的美照,一边说这姑娘长得真漂亮,跟电视里的大明星一样。老爸犯难的说:“人家长那么好,穿的也不赖,咱家条件不咋样,将来怎么娶进门啊。”

柳南禾端着泡面走出来,听到老爸的话直接傻了眼,这都搞的哪一出啊,八字没一撇,怎么就能想的那么远。老妈道:“南禾,刚才那姑娘打电话过来了呢,声音真好听,人也很有礼貌,真是不错。”

柳南禾手里的泡面“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啥,她刚才打电话了?”

老妈点点头,又故意板着脸说:“不想吃泡面你泡了干什么?一会儿自己打扫干净,大过年的,不兴摔饭碗的。”

柳南禾欲哭无泪:“她真打了?”

老妈把通话记录拿给柳南禾看,不偏不倚,说了整整四分钟。这回完了,以秦一燕那冷傲的性格,心里指不定怎么抱怨自己大嘴巴长舌头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呢。接过手机,给秦一燕发了条微信,刚发了个“嗨”的表情,对话框里便显示你的消息被对方拒收了。

柳南禾的表情很僵硬,但在父母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到工作群里@秦一燕。秦一燕视而不见,直到天黑也没有搭理他。吃午饭的时候,老爸和老妈又开始打听秦一燕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都是做什么的。柳南禾头大的跟葫芦一样,唯唯诺诺的说不出来,因为迄今为止,他也只知道秦一燕的舅舅是省厅的厅长助理,其他家里的成员,一个都没打听过。

到了傍晚,迟伟终于到家了。他家在浙江,农村地区普遍比较富裕,拍了一条短视频发在群里,惹的方雅雅一阵羡慕,不停的说“伟哥,你是咱们队里的大粗腿,以后带我上天带我飞。”

迟伟嘿嘿笑着说:“我算什么大腿,冰山美人才是真人不露相。对了,头儿,你今天中午艾特她干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悄悄聊?”

柳南禾无奈的说:“没办法,她把我拉黑了。”

方雅雅和迟伟如同发现了新大陆,道:“啊,拉黑了?为什么啊,你说了什么黄污low的话,能把她气成这个样子?”

柳南禾没好气的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哥是那么没品格的人吗?”

迟伟道:“不是吗?”

方雅雅道:“没毛病。”

柳南禾无言以对,这两个无良的搭档,只会在这看热闹。迟伟道:“头儿,你有没有看新闻啊,洛京市那边有个案子,我听着挺稀奇的,要是他们破不了,搞不好又要把咱们叫过去。”

柳南禾道:“你是说‘蛛网案’吧?这个案子我已经知道了。”

迟伟兴致勃勃的说:“头,你不知道,死者的太太叫叶芷离,是个当红的女歌星。人长的真是太漂亮了,前两年来我们这里开过演唱会呢。那身材,好的简直没法说,一双大长腿,想想都要流口水。”

方雅雅发了个呕吐的表情,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伟哥你居然这么肤浅,这么不要脸。”

迟伟厚着脸皮说:“我这是真性情,一年到头都在忙案子,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还不成啊。”

方雅雅道:“我也有大长腿啊。”

迟伟道:“就你一米六的小身高,腿能长到哪儿去?难道脖子以下全是腿,真这样那我就服气了。”

方雅雅马上送给迟伟一串发怒、恼火、揍人的表情。过了片刻,又发来一张美美的自拍照。这照片找的角度非常好,确实拍出了两条长腿如同擎天柱一般的风格。迟伟一看就笑喷了,欣赏了足足五分钟,才回了方雅雅两个字:“畸形。”

始终没冒泡的秦一燕终于说话了,不过也是惜字如金的发了三个字:“注孤生。”

迟伟脑门上出现一条黑线,道:“大冰山,我可没得罪你,干嘛这么咒我?”

方雅雅和秦一燕很默契的同时送给迟伟一个鄙视的表情,再也不说话了。柳南禾这边却接到了秦一燕发来的消息,道:“别在你家人面前乱嚼舌头,否则我打死你哦。”

柳南禾苦笑:“我没说啥啊,是你打电话过来,我妈才多想的。”

秦一燕怒道:“你的电话干嘛给你妈拿着,你是妈宝男啊。”

柳南禾道:“好了好了,直接说吧,打电话找我有啥事?”

秦一燕迟疑片刻,道:“年后准备好随身衣物,初四出发,我们去明传县调查那起案子。”

柳南禾皱着眉头问:“怎么,上头已经决定了?”

秦一燕道:“是的,影响太大,警方压力也很大。你看看社交媒体,一天的话题讨论量都超过了两千万条。当时那个……那个马什么出轨,李什么去做头发,也没有这么引人注目。舅舅也说了,如果这两天还没有什么进展,年后直接调我们过去。”

柳南禾应了一声,把手机放下了。

即将过年,家里开始打扫卫生,除掉去年的春联,并且打糨糊贴上今年的新春联。从外地回来的同龄人也隔三差五来柳南禾家里串门儿聊天,只是以往他们都会打打麻将斗斗纸牌,自从柳南禾当了警察,这个小爱好也彻底戒掉了。

大年三十当天,芒城终于下雪了。今年是个旱季,这是芒城的初雪。虽然雪花不是很大,但连连绵绵几个小时没停歇。到了中午时分,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柳南禾拍了张照片发在群里,方雅雅噘嘴道:“真是不公平,乡下下的这么大,市区却一点都没积下来。”

柳南禾刚想回复,却见市局的主群里有人发红包了。切过去一看,原来是谢和平谢大局长发了个大红包。柳南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击红包,然后0.17元的数额差点刺瞎了他的双眼。再看看别人的,全是几十块十几块。这回连谢和平也调侃起了柳南禾:“小柳啊小柳,吃了饭没洗手吧,这么大的红包你就抢了这么点?”

其他同事纷纷大笑起来。郭京安道:“谢局,纠正你一个错误。他这不是吃过饭没洗手,而是上厕所掉茅坑里了。”

马政委道:“老郭,大过年的,你说话也太没水平了。那什么,小柳,一会好好洗一下,身上臭烘烘的没法过年。”

柳南禾无奈不已,可惜运道没有人家旺,实在没有发言权。过了一会,马政委也发了个红包,柳南禾再次用力的戳开红包,这回有所长进,抢了三毛五分钱。不过发红包的马政委运气也不佳,只抢了九分钱,全局垫底。但是人家是政委,没人敢取笑他,于是矛头再次对准了柳南禾。

柳南禾怒不可遏,直接发了个普通红包,每人一分。这回成功的犯了众怒,被大家艾特个不停,纷纷取笑柳南禾太死抠,将来老婆都找不到。

事实上全体领导陪着警员们胡闹,每年也只有这么一小会儿。其他领导发的红包,柳南禾尽数败北,从来没抢到大的。轮到郭京安发红包时,柳南禾干脆利落的不去抢了。等大家都抢够了,他才意兴阑珊的点了一下。这不点不要紧,一点才发现居然是个最大的,手气王就此诞生了。

郭京安笑道:“大家知道这是什么寓意吗?”

众人都起哄,道:“意味着南禾只能吃剩饭,跟苏察哈尔灿一样,是乞丐之中的霸主——还是乞丐。”

郭京安道:“你们说的都太深奥了,我来告诉你们吧,这叫——”

郭京安没有说完,因为秦一燕的红包砸下来了。这姑娘出手很阔绰,估计是她一个月的工资。柳南禾下意识的点了一下,看到开头的0和小数点便把对话框给关了。

“哈哈哈,小柳又是一毛七。”

“笑死我了,南禾,你是不是十天没洗手了?”

“呃,头儿,你可太悲催了。一燕姐姐的红包你都不给力,真是弱爆了。”

“头,我抢了八十九块六,哈哈哈,是你的……多少倍,等等,我切换计算器算一下。”

1-58 四大交际花

中国人的春节,更重要的意义是喜庆和团圆。年三十的饺子一吃,意味着新年就过了一半。再过了除夕,喜庆的劲儿和新鲜感就全部不见了,开始一年一度的拜年和串亲戚。柳南禾这边家丁不够兴旺,只有外婆和舅舅大小姨寥寥几家亲戚。而且根据惯例,大家都是凑在同一天过去给外婆拜年,所以对柳南禾来说,过春节其实是一件极为简单不过的事情。

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由于一辈子在田间劳作,背部佝偻的直不起来,看上去让柳南禾心酸不已。不过老人家不听劝,无论如何也闲不下来,父母辈都劝说不来,柳南禾也无能为力。照例拿了几百块钱塞给外婆,让她买点好东西吃,外婆推搡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塞在了一只毛袜子里。

中午的饭桌上,不等舅舅和大小姨发问,老妈便主动说起了柳南禾的漂亮女友。柳南禾想起来秦一燕警告的话,顿时心上一抖,一句话也不敢接。只是饭桌上拗不过各位长辈的好奇心,还是打开手机让大家看了一下秦一燕的照片。有个舅舅在城里开宾馆的,看见秦一燕便说:“呀,原来是她啊。”

柳南禾吓了一跳,这牛已经吹的够胆战心惊了,您老就别再拆台了。老妈很有捧哏的天赋,马上问道:“咋了,她家里干什么的?”

舅舅扭头看了看柳南禾,道:“听说她家里是咱们芒城的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出了不少人才。上一辈人里,有的在京城做生意,有的在省城当官。嗯,有个人南禾应该听说过,也是公安系统的,好像叫朱剑锋,是省公安厅的大领导,比咱们的市委书记还要高一点点。”

老妈脸色一呆,道:“那完了。咱们这边清一色的老农民,哪儿配得上人家啊?”

当此之时,柳南禾说什么都是麻烦事,只好低头猛吃菜,一句话也不说。舅舅笑道:“姐,你就别瞎操心了,家世好只是一方面,人家可能更看重人才。南禾,好好干,谁不知道你是市局里的‘狄胖胖’啊。”

“狄胖胖?狄胖胖是谁?”老爸皱眉问道。

一个小表妹解释道:“狄胖胖是狄仁杰,扮演他的演员有点胖,所以喜欢他的粉丝就敬称他为狄胖胖。”

吃完了饭,在亲戚们各种讶异而惊喜的目光中回到家,柳南禾便接到了王先令和郭京安的通知。“南禾,今天晚上八点之前务必回来,明天有新的任务要执行了。”

柳南禾跟爸妈说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的日常用品。老爸老妈心里仿佛突然空了一块,静静的坐在那里看柳南禾将衣服和毛巾装进背包。柳南禾看到这一幕,心里头也有点发酸,只能勉强笑着说:“有个小案子,破了之后我再请假回来。离的这么近,两个小时就能打个来回趟了。”

老爸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老妈起身帮柳南禾拉了拉外套上的拉链,道:“这没啥,当个好警察,就没有不忙的。我们都还年轻,不用你挂念,办案出差的时候,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吃好喝好,别想着省钱,我们还能干活,用不着你养老。”

柳南禾认真的点了一下头。

老妈把柳南禾送出门,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跟那姑娘真的谈成了,就早点在市里买房子吧。我跟你爸这些年也攒了一点钱,付个首付应该还可以。”

柳南禾想起秦一燕在嘉园小区的那套房子,顿时有点儿英雄气短。自己父母攒了一辈子的钱,在那里最多买两个卫生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转念一想,这事儿明明就八字没一撇,因为这个问题而伤神,岂不是杞人忧天么。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往市区的班车开来了。柳南禾找了个座位,看着父母的身影越来越远,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车子刚刚驶离自己的村庄,迟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头,郭大队通知我明天回去报道,我今天夜里开车回去。那啥,是去调查那个富二代被杀的案子不?”

柳南禾道:“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可能性很大。而且这案子,是一燕揽过来的。”

“啊?洛京的案子,她也能揽过来?”迟伟惊呆了。

柳南禾道:“被害者的太太,是她的老同学。”

迟伟嘿嘿一笑,道:“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可以找她要签名了?”

柳南禾直接没好气的把电话给挂了。不过又特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叮嘱他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反正刚刚大年初三,路上的车辆也不多,只要迟伟早点出发,明天一早肯定能赶回来。唯一的难题在于这边下了雪,过了安徽的某座城市便只能走国道了。

回到宿舍,将衣服洗了洗,又装了几件替换的衣服,柳南禾这才打开电脑,开始查看明传县警方对于这一案件的调查进展情况。由于郭杰人是从这里发家的,而且郭汜峰又是在这里出的事,所以大批的媒体记者在年前都赶到了这个闭塞的山中小县城。遗憾的是,警方除了例行公事的回答之外,基本没有告知公众任何有用的信息。

柳南禾再登入社交媒体,正如秦一燕所说,叶芷离连续几天上了热搜榜前几名。就算在春节期间,有春节联欢晚会这个巨无霸顶在前头,她的名字依然牢牢的挂在前十。这要是赶在演唱会或者出专辑的时候,想必叶芷离会笑的连觉都睡不着,但在这种情况下,真不知道她是如何过春节的。

翻了翻社交媒体上的帖子,大多数人都说戏子无义,叶芷离跟郭汜峰根本就没有感情,无非是看中了郭家的财富而已。仿佛化身为正义使者的网友们更是将叶芷离划入了“白、马、李、叶”一族,给她们起名为“四大交际花”。

柳南禾随便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这些网友实在太无聊,便关掉了网页,打开明传县当地的论坛网站。本地的论坛同样在谈论此事,可话题却显得有质量多了。有个网友发帖说:“我觉得这事儿跟人家姓叶的姑娘无关,人家都没在这儿,是他自己胡搞才惹祸上身的。杀他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那艺术生有没有男朋友,对吧?”

“赞同,那泰迪富二代玩了那么多女人,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还有他爹,当年在咱们县里开钼矿,半山腰里排放污水,结果堤坝垮了,害的下面的村民死伤惨重,有家不能回,你说人家能不记恨他吗?”

“这种人发家发的太轻松了,肯定做了不少缺德事。杀他的人,我觉得是个英雄,以后我就叫他‘明传大侠’了。”

“楼上的伙计小心点,这是命案,不要随便开玩笑。”

“我就开玩笑了怎么的?这一家姓郭的,真没一个好东西。咱这边的狮城镇是他搞的开发吧?一亩地赔一万七,不搬走就强拆,害死一个老太太赔了人家十五万,现在他儿子死了,依我说,就是报应!”

“滴滴,楼上的开下门,这里是顺丰快递。”

“咳咳,他是假的,快开门,我是查水表的。”

“好了,上面的网友名叫‘人猿泰山’,本人立帖为证,两天之内,他一定会被警方带走问话。”

“+1。”

“+10086。”

看着看着,楼层就突然歪掉了。柳南禾哭笑不得的关闭这个网页,目光突然转到了论坛的置顶帖上。那条帖子的题目是:“网友‘人猿泰山’涉嫌造谣生事,已被警方行政拘留。”柳南禾点进去看了一眼,里面只简简单单的写了三句话:“经明传县公安局查证,网友‘人猿泰山’于明传论坛发表不实评论,涉嫌诋毁我县著名企业家郭杰人先生,现已被警方行政拘留。经审讯,该网友名为李晓峰,系我县狮城镇人,对其在论坛造谣一事供认不讳。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五条,特处以行政拘留五天,罚款两百元。”

下面的网友评论果然老实了很多。“你看,我昨天说什么来着,这小子是不是凉凉了?”

“哎,这世道啊,真是活的憋屈。”

“瞎抱怨什么,你也想跟着进去住几天?”

“这都要抓我,那我就跟他们卯上了,没天理了这是。”

“行了行了,以后大家说话规矩点吧。无凭无据的,确实不好题名道姓的指责人家。”

“楼上的专业和稀泥,他们一家人做的事,咱明传县有几个不知道的。”

“有句话叫做揣着明白装糊涂,明哲保身没有错,谁都有父母妻儿要养活。”

柳南禾只有朱剑锋的手机号码,却没有他的某信号码。他条件反射一般将这条帖子复制下来发给了秦一燕,让她转发给朱剑锋看一看。秦一燕照做之后打电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大事小事都让我找舅舅,组织规定不乱套了么?”

柳南禾道:“不是,这个李晓峰,很有可能知道点什么。就算他不知道,从他发表的帖子里也能看出来是个直肠子,对于咱们了解被害者,应该会有所帮助。”

秦一燕迟疑了一下,道:“好,我这就去跟芷离说,让她找律师去联系这个人。”

柳南禾道:“跟她说?她和你在一块呢?”

秦一燕道:“嗯,今年她和我一起过的年。”

1-59 艰难的新任务

次日早上,柳南禾到办公室的时候,迟伟已经在办公桌前坐着了。柳南禾坐下不久,方雅雅也来了。由于是大年初四,早餐店还没有开始营业,贴心的方雅雅特意做了些早餐带给他们吃。简单的吃了饭,郭京安通知他们马上去马政委的办公室领受新任务。

三人都知道这任务指的是什么,倒也没有多少惊讶,乖乖的上楼去了。马志贤看见他们就板着脸说:“你们几个,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吧?大过年的,见面也不知道给我拜年么?”

柳南禾和迟伟当即弯腰道:“马政委新年好,晚辈给您拜年了。”跟着同时伸手右手,眼巴巴的望着马志贤。马政委愣了愣,道:“怎么的,还问我要红包啊?”

柳南禾嘿嘿笑道:“春节联欢晚会上不就这么演的吗?”

迟伟更夸张的说道:“马政委,你不会真要我们给你磕头才给红包吧?”

马政委没好气的瞪了二人一眼,居然伸手拉开抽屉,真的递了四个红包过来。“一燕没在这,见到她的时候转给她。”

柳南禾点头答应了,捏捏红包,里面薄薄的一张,估计就是一百块钱。果然,当初那句话一点儿都没说错,当领导的都抠门。况且这个红包,很大程度上还是看一燕的面子上才拿到的。听说反腐查出来的领导们,各个都是千万上亿的金额,也不知道他们给手下人发红包是什么样的。芒城市局这边的领导,柳南禾大多数都熟悉。谢和平、马志贤、王先令等人廉洁奉公的纯度是否百分百,这个柳南禾不清楚,但据局里大多数警员们的态度来看,他们做的确实很不错。

马政委道:“好了,也祝你们新年快乐。废话呢,就不多说了,大过年的安排你们出差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辛苦你们几个了。不过市局这边也没办法,省厅下来的命令,必须严格去执行。这次的案子影响力很大,一定要注意组织纪律。别看了,南禾,说的就是你。顺利破案,我代表市局给你们请功。”

柳南禾一头黑线,只能尴尬的笑了笑。马政委又交待了一些跟别局同志打交道的细节,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动身了。

出差的费用由单位报销,他们就自觉的去坐高铁了。从芒城到郑中,高铁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坐普通火车,则需要四五个小时。

秦一燕提前给他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先去省厅,一来听一听朱剑锋的指示,二来也是给这位大领导老前辈拜个年。柳南禾心念一动,这回似乎不仅仅是破案这么简单,莫非省厅方面还有其他的布局?

下了火车,打车来到省公安厅,秦一燕正在大门外的树下等待着。郑中市也下了雪,但是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她身边还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光看身材和气质,就知道她是最近“红”透了半边天的叶芷离。各人互相问了声好,叶芷离的眼睛在柳南禾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头看了看迟伟和方雅雅,这才低声笑着说:“一燕,这就是你请来的神探啊?”

秦一燕面无表情的说:“不是我请来的,是省厅请来的。”

叶芷离笑道:“若不是你推荐,省厅应该会成立专案组吧?”

秦一燕道:“成立专案组也不能帮你解决这个难题,不是我们信不过专案组的能力,而是他们避不开郭杰人的影响力。芷离,你懂我意思吗?”

叶芷离没有回答,过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头向柳南禾等人道了声谢。

迟伟果然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当即笑的跟二哈一样,道:“嘿嘿,叶小姐,道谢就不必了,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你不知道,我还没见过大明星呢,前几年你去我们那里开演唱会,可惜我在芒城值班,没办法请假回去看。”

叶芷离的神情似乎有点尴尬,直接无视了迟伟的话。秦一燕道:“好了,先上去吧,舅舅正等着呢。”

上了电梯,出来的时候,秦一燕却没有让叶芷离进来,而是叮嘱她在电梯口等着。柳南禾诧异的看了秦一燕一眼,秦一燕依然面色冷淡,但眼神里却传达出一丝称赞的味道。因为她知道,柳南禾的触感依然敏锐而准确。

朱剑锋亲切的跟他们握了握手,问他们过年过的怎样,并且仔细的问了问他们父母的身体和工作情况。这让几个小警察都受宠若惊,感动的话都结巴了。其实不用秦一燕提醒,他们也会给朱剑锋拜年,不过朱剑锋却没有像马政委那样给红包,而是和和气气的道了声:“谢谢,有心了。”

客套完毕,开始步入正题。朱剑锋在主位上坐定,一脸严肃的说:“这个案子,其实社会危害性并不大,但是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却不可小觑。不瞒你们说,像新加坡、马来西亚这样华人聚居区,都开始报道了所谓女明星谋害亲夫的案子。倘若叶小姐是清白的,我们有责任还她一个清白,倘若她跟这起案件有关,我们也不能让她逍遥法外。总而言之,这回警方面临的舆论压力十分严重,你们一定要慎重对待。”

几人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这回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芒城的市局,还有整个沱滨省警方的脸面。

朱剑锋又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暂时没有向你们通报。除夕当天,第二起命案发生了。死者是明传县当地一家贸易公司的负责人,早些年跟郭杰人合作过。具体的情况你们到达明传县后,可以去他们县局详细查看。凶手杀人后,同样给警方打了个挑衅电话,虽然声音跟第一次有点不太相符,但初步可以断定是同一个人。”

柳南禾大吃一惊,除夕夜去杀人,这凶手的心理素质和残忍程度真是前所未闻。秦一燕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看来哪怕她是朱剑锋的外甥女,也没有提前得到一点讯息。不过这回死的人是一个跟叶芷离完全不相干的人,意味着这案子起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他们洗脱叶芷离的嫌疑了。

最后,朱剑锋又严肃的看着柳南禾,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郭杰人现在是省人大代表,又是我省著名企业家,但最近几年,警方接到不少举报他涉黑的材料和线索。你们这回去明传县,顺便查一查他发家过程中的不法行为,如果确实如举报所说,就算他是天王老子,这回省里也要动一动他。”

柳南禾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凝重。调查案件时,面临的威胁是从凶手那里来的。可是调查郭杰人那样的人,谁也不知道威胁会从哪个方向来。但是秦一燕是朱剑锋的外甥女,他都把她派上了第一线,他们自然也没有二话。况且从警之初就已经宣誓过,要同一切罪恶和黑暗作斗争,永生不会忘记。

朱剑锋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个案子我很想从省厅这边成立专门的工作组,但郭杰人在省城耕耘多年,估计省厅和市局这边,他都有一定的关系。你们几个来自于一个小城市,又是打着侦破命案的旗号,想必他不会意识到我们在调查他。不管怎么说,这回你们面临的压力还是很巨大,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回头办理一下手续,都持枪过去吧,但未到关键时刻,任何人不许让地方警察知道你们随身携带武器,知道么?”

“是!”四个人双腿绷直,郑重的向朱剑锋敬了个礼。

朱剑锋回了一礼,安排自己的助手过来带他们办理持枪许可去了。柳南禾、秦一燕、方雅雅都选择了警察常用的“*”手枪,而迟伟在里头转悠了一大圈,最后在一把“*”手枪面前停下了。这种手枪其实大部分已经退出警察现役了,但由于枪身重,杀伤力大,而且射程比较远,一直是迟伟心目中的好宝贝。遗憾的是他从警时芒城市局就没有这款枪,今天见到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楞是目不转睛的看了几分钟,这才用果断坚决的语气说:“我就用这个。”

除了武器弹药之外,朱剑锋又特意让他们带了几件去年刚下发来的防弹衣。这防弹衣看似挺薄,但防弹性能很不错。由于现在是大冬天,穿在身上别人也看不出来,四人试穿了一下,都兴高采烈的接受了。

为了防止郭杰人察觉到省厅在查他,朱剑锋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辆民用汽车,而没有直接使用警方的车辆。开车上了高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十三朝古都洛京市,紧跟着掉头南下,再用了足足三个小时才来到洛京市最偏远的县城明传县。

这个县城不大,人口也不是很多,但自然景观和矿产资源都极为丰富,是沱滨省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此地盛产钼矿和金矿,早些年前,很多有路子的个体户都去承包小型的钼矿,造成大量国有资产的损失。后来一家小型钼矿因设施陈旧落后造成十多名矿工遇难,沱滨省委震惊之余,马上命令省国资委彻查此事。在政府的大力整顿下,才杜绝了私人矿场的进一步发展。

郭杰人的第一桶金,便是从钼矿上弄来的。而后他才开始涉足房地产和酒店业,逐步成为一方巨擘。柳南禾他们到来时,并没有直接跟明传县公安局那边联系,而是借着吃饭的机会,故意找人打听一下郭杰人父子的事情。

1-60 被架空的大领导

大多数人都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除了夸赞一句不温不火的话,基本都不愿意多提。只有一个吃饭的堂客撇着嘴说:“他郭杰人从老到少,没一个好玩意。昧着良心赚的钱几辈子花不完了,才丢三瓜两枣出来修路建学校。什么明传良心郭大善人,他早年做的恶,数都数不清。”

饭店的服务员陪着笑道:“大叔,您赶紧吃吧,我们还得做生意,别多说话。”

那堂客五十来岁,颌下留着胡须,瞪眼说道:“咋的,他就那么霸道,连说都不让人说了?”

服务员满脸担忧的表情,道:“说不说是您的自由,但我们小本生意,还想好好干下去呢。”

柳南禾等人对视了一眼,均觉得店伙计吓到这种程度,足见郭杰人的势力到底有多恐怖了。那堂客哼了一声,果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闷头吃起了面。店伙计扭头看了柳南禾等人一眼,又出去看看柳南禾的车牌,回来低声道:“几位客人,你们是省城来的,不知道俺们这里的规矩。在这县城里,尽量不要提郭老板的名字,他家大公子被害了,最近正火着呢。”

柳南禾歉意的笑笑,道:“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年轻人吃饭快,柳南禾他们吃完时,那堂客才吃了一半。柳南禾等人出门上了车,坐在车上等那人出来。过了十几分钟,那人才结了账走出来。看见柳南禾的车子,眼中似乎透过一丝笑意,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径直转弯向不远处的街上走去。

柳南禾提醒迟伟过来开车,自己下去跟了上去。走了大概两三百米,那堂客猛的回过头来,盯着柳南禾的眼睛问:“你们是省里来的警察吧?”

柳南禾下意识的摸向腰里的手枪。那人摆了摆手,道:“别紧张,自己人。”

柳南禾皱了皱眉,道:“车上一叙?”

那人点点头,直截了当的上了他们的车子。上车后,他在自己的下巴上抹了一把,那丛胡子竟然凭空消失了。柳南禾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那人主动伸出手,道:“自我介绍一下,本人何中奇,明传县副县长兼政法委书记。”

柳南禾等人都吓了一跳,虽然想到他有可能也是警察,但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是个副处级的领导。各自问了声好,何中奇又苦笑了一声补充道:“当然,也是史上最没有权力的副县长和政法委书记。明传县这边的公安和司法部门,全被郭杰人架空了,我是土生土长的明传人,实在无法忍受下去了。老实说,要不是朱总队说会派人来查他,我就打算提前退休了。”

“朱总队?”迟伟惊讶的说道。

秦一燕没好气的道:“我舅舅以前是省厅刑侦总队的总队长,何副县长以前也在刑侦总队。”

何中奇点头道:“不错,前任刑侦总队五支队支队长,一年前才调到老家来当差。”

柳南禾笑道:“既然您化妆来找我们,我们也就不跟您客气了。您堂堂一位副县长都拿他没办法,我们在这里孤立无援,恐怕也很难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

何中奇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会给你们提供一切你们所需要的帮助。”

柳南禾又笑了:“您出来吃饭,连个助手都没带,恐怕这里值得你信任的人也不多吧?”

何中奇一脸苦笑,慢慢的叹了口气,才无奈的说道:“值得信任的人,有也是有的。政府里头,公安局里头,当然也有心怀正义的好干部。可是郭杰人的能量确实不一般,在没有把握扳倒他和他的靠山之前,又何必连累其他的好同志呢。”

尽管他说的合情合理,可柳南禾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他将自己的警官证拿出来给何中奇看了看,笑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何副县长,我们这回过来,其实就是想查一查郭汜峰被杀一案,对于郭杰人以前的犯罪问题,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打算。不信的话,您可以直接联系省厅的朱助理,他特意叮嘱我们要把全部精力放在案件的侦破上的。”

何中奇似乎知道柳南禾说的不是实话,但是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意兴阑珊的点头道:“我都懂,都懂。郭杰人经营那么多年,从县里到省城都有他的人,谨慎一点也是应该的。对了,柳警官,上回的‘雪尸案’,是你们几个解决的吧?”

迟伟笑呵呵的说:“看来我们要名扬天下了,这才半个月的时间,走哪都知道。”

何中奇沉吟片刻,还是看着柳南禾说:“既然你们是来破案的,那还是先去调查李昭章被杀一案吧。这个案发时间比较近,尸检报告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如果……如果你们遇见郭杰人,一定不要暴露你们的真实意图。这个人黑道白道都吃的开,什么恶毒的事都做得出来。”

柳南禾点点头,道:“看您化妆跑过来,我们心里就有数了。谢谢提醒,现阶段我们只想破掉这两起命案。”

何中奇盯着柳南禾又看了一会,将胡子重新贴回去,然后推开车门下车了。迟伟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皱着眉头说:“一个兼任政法委书记的副县长,真的被架空到这种地步吗?人家一个小村长都前呼后拥耀武扬威,他这干的可真憋屈。”

柳南禾没接口,马上打电话给朱剑锋。朱剑锋好像在忙,电话响了足足五十秒都无人接听。秦一燕悠悠的道:“不用打了,打了也没用,舅舅只会面对面的跟你说那些。”

柳南禾叹道:“这回掉坑里了。”

迟伟挑着眉毛问:“哎,一燕,你那个大明星的朋友呢?我们跑这么远来帮她查案子,她怎么出了郑中市就不见人了?”

秦一燕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迟伟。方雅雅笑道:“伟哥啊伟哥,你真是见到美女就不长脑子。叶小姐要跟我们一块来明传县,咱们还怎么查案啊?郭杰人那么恨他儿媳妇,到时候不给我们穿小鞋就奇了怪了。”

迟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叶小姐就是善解人意,替人着想,真是不多见。”

“不要脸!”方雅雅鄙夷的嘲讽道。

车子开到明传县公安局,县局只派了一个负责宣传的领导出来迎接。那领导如同笑呵呵的弥勒佛,摆明了是一副好脾气,口里说着我们局里一定大力协助,但问起局长、政委、刑警大队长等官员,全清一色的回答道:“上县政府开会去了。”

警方的负责人上县政府开会去,而且还全部都过去,这糊弄谁呢?不过人家笑脸相迎,他们初来乍到也不便说什么,只好装作毫不在意的陪着喝了会茶。

这一喝不打紧,在他的殷勤招待下,众人足足喝了两个小时的茶水。连柳南禾都上了三次卫生间,一个壮硕的中年人这才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你们好,你们好,真是不好意思,远道而来,在这里久等了。”

柳南禾见他一副老粗的样子,说话却文绉绉的,忍不住笑道:“不敢当,您是?”

“哦,我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周安。那啥,老王,去安排一下酒菜,晚上我们给省里的领导接风洗尘。”

搞宣传的领导笑着说道:“放心吧,老周,早就安排过了。”

柳南禾刚想推辞,那周安突然摆了摆手,道:“你们可千万别客气,让你们白跑一趟,这顿饭说什么也得请。那啥,你们都没有三十岁吧?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见你们,我们才知道什么叫后生可畏啊。”

秦一燕柳眉一蹙,道:“白跑一趟?周大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安轻描淡写的笑道:“没啥,那个李昭章被杀的案子,我们已经破掉了。凶手是他公司里的出纳,因为侵占了一笔款子被李昭章发现了,所以冲动之下铸成大错。你们多休息一下,就不用太费心了,县局和派出所层层出动,很快就能把他缉拿归案。”

柳南禾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明传县的警方根本就不想让他们介入到这两起案子里去。他们好像也不太在乎什么省厅派来的警察,一句正事不谈,先行把你堵死。迟伟脾气有点急,马上就起身叫道:“哎,什么意思啊?我们连案子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你就说已经破了?”

周安笑道:“这不正好吗?作为一个警察,难道你想让案子一直拖下去呀?”

迟伟马上败下阵来,打嘴仗还真不是这人的对手。柳南禾点点头,道:“其实我们是来调查郭汜峰被杀一案的。那个李……李什么来着?”

“李昭章。”周安接道。

“哦,对,李昭章,他的死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明传警方这么快就破案了,真是可喜可贺。不过郭汜峰的案子传播的这么广泛,省厅又特意派我们来看看,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在这里多耽搁几天。周大队,您的意思呢?”柳南禾不温不火的应道。反正别的也不说,你想提前把我们赶走,不好意思,那是不可能的事。这回再说他的命案也破掉了,柳南禾扭头就去找媒体记者,看你明传县公安局到时候如何收场。

周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明传县的自然风景出了名的好,几位领导在咱们这儿多住几天,回头我派人带你们转一转。”

方雅雅和秦一燕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但在柳南禾的暗示下硬是忍住了。什么派人带着转一转,分明就是全程监控他们,不让他们去办案。

怪不得连何中奇一个副县长都无能为力,这个山城小县,可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1-61 平安明传不平安

吃人家的嘴软,哪人家的手短,明知道周安请客没安什么好心,但柳南禾等人也不得不赴宴。席面上,明传县公安局的领导们照样一个没来,级别最高的也就是眼前的周安周大队长。不知道周大队长的格局一向很高还是特别重视柳南禾等人,这顿饭居然放在了四星级的大饭店里。桌上的很多菜,柳南禾见都没见过。酒也是清一色的茅台,虽说不是那种罕见的限量版,但也同样价值不菲。

周安很有风度,先夸赞了秦一燕和方雅雅是警队中的巾帼英雄,然后才命人送上来几瓶果汁牛奶。眼看着这顿饭轻则数千重则上万,柳南禾食不知味,心内复杂无比。他知道这笔钱肯定是明传县公安局出的招待费,可归根结底,都是老百姓的纳的税啊。就为了招待他们好一点,早一点把他们打发走,这地方就这样浪费公帑,实在让人心疼而又气愤。

秦一燕和方雅雅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迟伟更是个心眼子比天大的人,吃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反正酒菜已经点上来了,不吃白不吃。吃了之后,该怎么跟上级反映就怎么去反映,大不了自己该贴多少钱,自己拿钱去补就完事了。

劝了几次酒,柳南禾全部推说酒精过敏,一口也没喝。迟伟只能勉为其难的唱白脸,但凡周安等人敬酒,他便来者不拒。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周安开始打听他们的身份来历。

有名有姓,又是警务系统的同事,真想打听一查就全部查出来了,柳南禾实在不知道周安故意来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安看柳南禾神情有些怪异,笑呵呵的说:“老弟,你可别多心,我是觉得你们都是人才,看看俺们局里有没有机会留下你们。”

秦一燕寒着脸说:“还是算了吧,省厅我们都不愿意去,更不用说这里了。我们还是按照您的建议,在这里看看风景,感受一下风土人情,过两天打道回府,向同事们炫耀炫耀。”

周安尴尬的笑笑,道:“这位女同志可真风趣,俺们局里的女同志,一个个都凶的跟孙二娘似的。对了,谈对象了没有啊?我们黄局长的儿子,今年刚好大学毕业,正打算找个才貌双全的对象呢。”

秦一燕实在没见过这么不识趣的人,可又不便发脾气,只能向柳南禾努努嘴,道:“喏,这不,在这坐着呢。”

“噗。”迟伟差点把嘴里的菜喷在明传县局一位中层领导的脸上。秦一燕瞪了迟伟一眼,迟伟马上低下了头。

周安歉疚的看向柳南禾,道:“真是不好意思,柳老弟。”

柳南禾听着他的称呼,越听越觉得别扭。警务系统的工作人员,严禁使用“老哥、老弟”这样的称呼,身为一县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周安怎么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好不容易撑到饭局结束,柳南禾等人客客气气的告辞。周安说已经在这家饭店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可柳南禾等人拒而不受,双方争执了一会儿,周安最终还是拗不过柳南禾的坚持,笑着让他们离去了。

等他们上了车子离开饭店,周安的表情瞬间凝固下来。“去,全程派人盯着他们。只要他们出了那个宾馆,轮班倒着去跟点。”

“好的,周大队。”一个警官答应着出去了。

负责宣传的县局领导叹了口气,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几个人看着挺年轻,其实真不好对付。老周,你发现没,他们在这么热的房间里都不脱外套,肯定是带枪了。”

周安点点头,道:“嗯。队里的同志说他们是从芒城市局调过来的,我估计啊,前些日子传的那个‘雪尸案’,就是他们几个查出来的。”

那领导道:“还是跟老郭那边通个气吧,就算是一群毛头小子,他们是省厅派过来的,也算手拿尚方宝剑。这几年,咱们县里的负面新闻太多了,实在不能让他们再掀起什么浪花来。”

“嗯,去吧。媒体那边也盯着点,别让他们注意到李昭章那边的事情。还有,明天安排他们几个去老道山、青龙峡那几个景点转一转,别在城里瞎打听。虽说控场控的住,上头还有位何书记呢,他可跟咱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好,我省得。”

柳南禾等人不知道周安和那位领导的窃窃私语,但回到宾馆,便直接将今晚的宴请情况汇报给了朱剑锋。朱剑锋呵呵笑道:“明传县前几年才脱贫,请客吃饭倒是好大的排场。没事,因公吃饭,吃就吃了,我来给你们打包票,回头不会让你们自己补上。”

柳南禾道:“朱助理,他们说李昭章的命案已经破了,凶手是他公司里的出纳。但是这案子我们一点资料也看不到,听明传县局的意思,似乎不想让我们介入进去。”

朱剑锋哈哈一笑,道:“他们走了一步臭棋啊。既然说案子破了,回头我就让他们把卷宗提上来。到时错七错八,我看他们怎么解释。”

柳南禾皱眉道:“可是时间上再拖下去,有利的线索就没了。”

朱剑锋道:“放心吧,我已经提前叮嘱何中奇了。这人现在是明传县的政法委书记,虽然被架空了,但他的级别还在那里,他想查询一些内情,还是很容易办到的。南禾,地方官就算再有能耐,他也翻不了天,你记住我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明传县也该为之前的累累过错买单了。”

柳南禾迟疑片刻,道:“如果真要这样,不应该纪检委方面同时出手吗?”

朱剑锋神秘的笑笑,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准备出手呢?”

柳南禾明白了,原来他们的主要目的还是从命案出发,既为了查出杀人凶手,也为了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带着核实郭杰人此前犯下的罪行。那柳南禾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我们能完全相信何中奇吗?”

“可以。”朱剑锋的回答斩钉截铁。

次日一早,明传县局的同事便在柳南禾他们住宿的宾馆大堂里等着了。看见柳南禾等人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警员当即迎上来,笑着招呼道:“几位领导,你们好。周大队安排我们带你们去老道山,现在雪还没化,山上的风景刚刚美到极致。”

柳南禾是本省人,自然知道老道山。这也是一个5A级的风景区,而且是世界地质公园,被誉为北方道教信徒的拜谒圣地。所谓老道,指的其实是太上老君李耳。柳南禾见这两个警官年纪跟自己相仿,大概是周安特意选来的,便笑着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男的叫罗庆松,女的叫冯霜,都是明传县刑警大队的低阶警员。今年六七月份刚刚从警校毕业,算年纪,其实比柳南禾还要小上三四岁。柳南禾等人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周安的用意,一来这两个年轻人跟他们有共同语言,二来他们也不知道案子的详细情况,不会说漏嘴。

吃了早餐后,柳南禾不想让周安乃至郭杰人等人心生怀疑,便配合着上了车,一路向老道山的方向驶去。车行半个小时,来到老道山脚下。虽然积雪依旧未化,但虔诚的信徒们已经带着贡香开始往山上去了。罗庆松指着山顶道:“上面是金顶道观群,有老君庙,道德府,五母金殿,玉皇顶,南天门……虽然我们不迷信,但欣赏一下湖光山色还是很惬意的。”

迟伟撇着嘴说:“你这小子,进警队才半年多吧?来,跟我说一说,当警察为的是什么?”

罗庆松笑道:“当警察,自然是为了护一方百姓平安了。”

迟伟不屑的冷笑道:“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们明传县公安局的官方账号叫啥来着?平安明传,对不对?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到现在还不知道真凶是谁,护的哪门子平安,你来给我们解释解释。”

罗庆松挠了挠头,道:“这不是已经破了一个吗?周大队说,李昭章被杀案已经破了,凶手也抓住了。郭大公子的死……这个确实还没破,但这案子也轮不到我们实习警官上场,所以……所以……”

方雅雅笑了笑,说:“所以你们就听什么信什么,哪怕办了冤假错案也无所谓,是不是啊?”

罗庆松和冯霜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了,目瞪口呆的说道:“冤假错案?方姐,什么意思啊?”

方雅雅耸耸肩,道:“破案的事情我没有头儿和一燕姐姐拿手,还是让他们两个给你们梳理梳理吧。”

秦一燕没好气的瞪了方雅雅一眼,道:“你挑出来的话题,一句话还没说就丢给我。”

方雅雅眨着眼睛笑道:“你也可以找你男朋友帮忙啊。”

秦一燕道:“我哪来的男朋友?”

方雅雅不怀好意的笑了:“昨晚的饭局上,你自己亲口承认的啊。”

秦一燕顿时面色通红,斜视了柳南禾一眼,那家伙正在低头看手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不知道他是装作没听见还是真的没感觉。“行了,别胡闹了。”秦一燕正色道,“你们局里说凶手是李昭章公司里的出纳,对不对?那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他杀人之后为什么不远远逃开,还要留在这个小县城里,甚至主动给警方打那个电话说自己杀人了。”

1-62 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

罗庆松诧异道:“他这是投案自首啊。杀人之后投案自首的犯人多了去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柳南禾忍不住扭过头来,笑着问道:“如果他愿意投案自首,为何之前不主动到警局来?听说你们抓人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给老婆孩子做饭,你觉得这样顾家的一个男人,会轻易犯下杀人之罪吗?”

罗庆松不吭声了。冯霜低着头沉默片刻,突然来了一句:“我也想找一个愿意做饭的男人当老公。我觉得吧,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

柳南禾等人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只能拔腿向山上走去。雪中的老道山确实风景很好,漫山遍野都是银装素裹,一丛丛松柏被积雪覆盖,其他树木细小的枝干上裹着一层冰璃,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秦一燕看了一会,低声叹道:“山河风光无限好,奈何人间是非多。”

冯霜的表现完全符合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的形象,笑嘻嘻的说:“一燕姐姐,那也不见得啊。山河风光没有七情六欲,自然不会有什么是非了。人间是非虽多,可大灾大难面前总有真情在。”

柳南禾悠悠的道:“在这个连真相都被埋在雪山里的地方,还谈什么真情在。好了,上山吧,我们上去问问道君,看看那出纳是不是被冤枉的。”

冯霜吐了吐舌头,道:“原来柳队长也迷信啊。”

柳南禾一头黑线,侧首看了秦一燕一眼,这姑娘正抿着嘴偷偷笑呢。上山之后,细微的冷风吹动着山上的积雪,偶尔卷起一小团雪雾。方雅雅和秦一燕挂上了口罩,只漏出一双秀气的大眼睛。柳南禾天生的怕热不怕冷,走在山路上轻松自若,只有迟伟是南方人,虽然穿了羽绒服,依然被冻的直打哆嗦。

来到金顶上,一大群人都挤在各个观宇的烧香处。看到他们虔诚而认真的样子,柳南禾突然觉得有时候迷信反而是一件好事。有了信仰,便会相信来生往世,便会惧怕生死报应,如此一来,世间的丑恶反而会少很多。

几人老老实实的排在队列后面,等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他们来到香坛前。柳南禾站在最前面,隐约听到正在上香的中年人低声祈求老君道人保佑他升官发财。轮到了柳南禾,柳南禾静静的看着燃烧的木香,什么话也没说,便掉头走向签堂。

“除了签意,我们再额外加个注解。上签,说明出纳不是凶手,下签或中签,说明出纳有杀人嫌疑。多者为胜,怎么样,来不来?”柳南禾故意打趣道。

“这又说明不了什么,来就来,多大点事儿。”冯霜很爽快,直接过去抽了支签。罗庆松也跟着抽了一支,接着是秦一燕和方雅雅,轮到迟伟的时候,这家伙手指比较粗,居然一下子抓起了两根签。正想再放回去一支,柳南禾摆了摆手,道:“剩下那个算我的。”

冯霜将自己的签亮了出来,是中签。但她的搭档罗庆松手里的却是一根下签。

秦一燕和方雅雅的也放在了桌面上,一支上签,一支上上签。这意味着只要柳南禾或迟伟那里有一根不是上签,他们就输了。柳南禾撕去签纸,突然淡定一笑,将签放在冯霜和罗庆松面前。上上签,一点无误。与此同时,迟伟也将自己的签放在了柳南禾那一支旁边,同样是一支货真价实的上上签。

“你们运气真好。”冯霜撅着嘴角说道。

柳南禾正色道:“这不是运气,这是天道昭昭,不忍心让一个好人去顶罪。”

在老道山上游玩半晌,秦一燕和方雅雅推说累了,几人便开始返程回去。回到县城,柳南禾和迟伟找了个理由先溜了,让罗庆松和冯霜将二女送到宾馆。柳南禾驾车走了一段路,把车子停在一个小巷旁,马上带迟伟快步走向不远处的网吧。亮出警官证,付了钱,柳南禾在没有出具身份证的情况下开了一台电脑。登进个人的社交账号,柳南禾马上搜索到了何中奇的账号,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

何中奇似乎设置了消息提醒,很快便回复了。柳南禾简单提了一下周安的事情,何中奇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说:“他可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出身,以前在计生办搞计划生育的,十多年前才调到公安局。县局局长是他老战友,谁也不敢说什么。”

柳南禾道:“李昭章被杀的凶案现场在什么地方,前期勘探的详细资料,何书记能不能搞一份出来?”

何中奇笑道:“你现在相信我了?是不是私底下请示了老领导啊?”

柳南禾打了个哈哈,道:“组织纪律限制嘛,何书记,请你谅解。”

何中奇道:“留个邮箱,我这就发给你。不瞒你说,县局也有忠于党和组织的正义之士,他们虽然隐忍不发,可在勘探凶案现场时却留了一招。对了,李昭章是明传县宏源商贸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他被杀的地方是在他的办公室,你们可以再去看一看。”

柳南禾打开工商系统,略一查询,便查到了宏源商贸公司的所在地。再打开地图确定了大致方位,柳南禾的邮箱里也收到了何中奇发送来的邮件。迟伟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优盘,将资料拷贝过来,然后跟柳南禾并肩离开了网吧。

两人没有开车,也没有再坐车。经过医药店,买了两个口罩,径直走向宏源商贸有限公司。那是一栋六层的沿街商用楼,宏源商贸有限公司似乎规模不小,居然整个儿租了下来。门口的雪地上,散落着鞭炮的碎屑,公司大门口上,却贴着几张象征丧事的方形白纸。

柳南禾近前一看,玻璃门旁贴了警方的告示条,可是却被人撕扯开了。公司大堂里空荡荡的,桌椅电脑等物品已经被人全部移走。柳南禾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只见一个中年妇女面带狐疑的从里头走出来,她手里抱着一叠硬纸壳子,看见柳南禾便板着脸问:“你谁啊,有啥事?”

柳南禾故意叹了口气,道:“我是李总的朋友,年前合作过几笔生意,本想年后扩大规模,没想到他居然出了事。”

中年妇女面无表情的说:“出事就出事呗,像他那种人,早就该死了。”

柳南禾皱起了眉头,道:“大姐,为何这样说啊?就算他之前做了什么错事,人死业消,也不至于还恨着吧?”

中年妇女道:“我不恨他,也不可怜他,他做过什么跟我都没关系。好了,他人已经死了,你们也赶紧走吧。”

柳南禾试探性的道:“这里不是被警察封了么,你怎么……”

那妇女道:“封了又怎么样,死的是我男人,这是我家的产业,我还不能过来收拾一下了?”

柳南禾大吃一惊,道:“你是……你是李总的太太?”

那妇女点点头,道:“讲道理是的。不讲道理的话,我才不是他太太。”

柳南禾明白了,原来这妇女是李昭章的原配夫人。李昭章发达之后,肯定经常在外头鬼混,所以中年妇女恨上了他。不过嘴里说的薄情,从那妇女的眼神中,柳南禾还是看出了她隐藏在内心里的悲伤。柳南禾叹了口气,陪着那妇女说了会儿话,那妇女的神情终于有所舒缓,道:“其实,李昭章……李昭章不是死在这里的。他在这里被人捅了一刀……挣扎着跑到外面……喏,就那个路口,除夕夜啊,街上没什么人,凶手在那里的监控镜头下守着他看了几分钟,才……才又下了杀手。”

柳南禾暗暗心惊,如此说来,就连何中奇得到的消息都是掺杂了水分的,谁知道法医那边提供的尸检报告和技术人员的勘探结果是否属实。顺着那中年妇女的目光走到监控镜头下,柳南禾发现这里是一个丁字路口。往东走到南北朝向的公路是外环路,往西走是明传县的城中心。按理来说,这个位置是人流量偏大的区域,可过年时的除夕夜下着雪,大家都在家里团聚,确实没人会想到有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来杀人。

想到这里,柳南禾的心里马上升起一个疑点。大家都在团聚,李昭章还待在公司里干什么?他做的是传统的物资类外贸生意,到了年关基本要停业的,犯不着留在公司里加班到半夜。至于那个凶手,他明明可以将李昭章一刀毙命,为何又跟着他来到监控镜头底下,并且又等待了几分钟才杀死李昭章?他的用意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向警方示威么?

回到李昭章的公司里,那妇女还在收拾公司里的杂物。柳南禾和迟伟走了进去,李昭章的办公室已经被搬空了,地上隐约画着警方留下的白色粉圈,里头的血迹已经干了,呈现出一种紫黑色。那妇女道:“这栋楼是老李租的,房东急着收回去,所以我才过来收拾收拾。公司里的东西,一部分是被警察搬走的,我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些桌椅杂物了。”

柳南禾道:“警方是怎么说的?我听说他们已经抓到凶手了啊。”

那妇女冷笑道:“什么凶手!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那人不可能是凶手。”

柳南禾皱眉道:“为什么啊?”

那妇女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那人是老李的亲弟弟,也是我小叔子。”

1-63 诡异车祸

这个消息让柳南禾有点儿措手不及,他做梦也没想到被抓走的出纳竟然是李昭章的亲弟弟。既然两人是亲兄弟,这个公司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他确实没有谋害李昭章的理由和动机。况且在这个中年妇女的心目中,李昭章的弟弟李运通是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他连跟人吵架都不会,怎么可能会这么凶残的杀掉自己的亲哥哥。

柳南禾的眉毛蹙成了一条八字。在他看来,这不仅是明传县警方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甚至里面还隐藏着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说不定都跟郭杰人有所关联。

这家公司已经被搬迁一空,里头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有,柳南禾只能和迟伟怏怏而归。在网吧里已经加到了何中奇的社交账号,柳南禾回到车里,马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何书记,请帮我查一下宏源商贸有限公司的员工花名册,我要找他们聊一聊。”

何中奇答应的很爽快,过了一会,发了一张截图过来。这家公司果然跟郭杰人有关,因为在初始的创始人一栏里,郭杰人的名字赫然在列。他的身份是监事,一共一千五百万的注册资金,他的出资比例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换句话说,郭杰人才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可是在后面的几年里,郭杰人的监事身份被另外一人替代掉了。这人名叫黄兴初,沱滨省郑中市人,名下大概十几家公司,做的全部是能源矿藏类生意。

柳南禾输入黄兴初的身份信息,一张凶神恶煞一般的面孔映入眼帘。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从面相上来看,这人绝不是什么好市民。果然,打开他的履历表,上面的违法信息排了整整二十多行。最近的一条犯罪信息是在两年前,为了争一个夜场的陪酒小妹,黄兴初亲自用啤酒瓶把对方的脑袋开了瓢。若不是那人福大命大,当场便被砸死了。

就是这样严重的故意伤人罪,黄兴初仅仅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而且服刑一年后便因为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最终提前六个月重新获得了自由。柳南禾暗暗皱了皱眉,因为按照常理来讲,最有可能杀害李昭章的人应该是黄兴初,可明传县警方为什么要把李运通给带走了呢?

除了公司的几个创始人,其他的经理层、普通员工等人的资料也一一列了出来。只可惜这份资料是去年六月份的,在这之后的一年半里,这家公司的人员变动情况就不得而知了。柳南禾思考了几分钟,道:“何书记,我们想去探望一下李运通,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

何中奇道:“你认为李运通是无辜的,对不对?”

柳南禾道:“是的。”

何中奇道:“表面上看他是无辜的,其实最近几个月,他们哥儿俩的关系闹的挺僵的。这事儿外人不知道,我也是从宏源公司的一位经理那里得来的消息。”

柳南禾道:“这位经理叫什么?”

何中奇道:“你那花名册上不是有么?应该是叫苏静天,三十来岁的小伙子,能说会道,在他们公司做了几年的销售部负责人。”

柳南禾将那人的资料拍照保存下来,又回到了之前那个话题上。何中奇苦笑着说:“办法是有的,可是你们这样一动,很有可能会惊动郭杰人。”

柳南禾皱了皱眉,道:“我们只问他哥哥的案情,其他的问题一概不问。警方那边应该会派人紧盯着,我觉得郭杰人不会主动露出狐狸尾巴,明明跟他无关,自己却偏偏往这边靠。”

何中奇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好吧,下午我还有个会,四点钟的时候,咱们在县公安局门口碰头吧。”

柳南禾应了一声,叫迟伟发动汽车,打算回宾馆休息片刻。哪知道迟伟刚刚开出两三米,一辆中型的运煤车呼啸而来,擦着他们的车子驶了过去。迟伟猛地一打方向盘,脚掌死死的踩住刹车。那辆运煤车毫不减速,以九十公里的时速穿过街道,眨眼间便不见了。

柳南禾吓出一身冷汗,道:“走,追上去。”

迟伟咬着牙快速追上,走得近了,才发现那货车根本没有悬挂车牌。柳南禾一边给何中奇发消息,一边拨打报警电话。接警的小姑娘很有礼貌很有修养,她温柔的告诉柳南禾他们已经通知了最近的派出所即刻出警。可几分钟后,那辆货车一头撞在外环路的护栏上,司机从驾驶室破窗而出,身子恰巧撞在一根电线杆上,直接将他的身体切成了两段。

“我靠!”迟伟惊的脸色惨白,靠边将车子停了下来。

柳南禾下了车,快速跑到那人身旁。那人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年纪只有二十来岁,轻微的动了动嘴唇,便直接咽气了。警车也呼啸着驶了过来,派出所的民警不由分说便将柳南禾和迟伟扣了起来,说他们是肇事方,必须配合他们展开详细调查。

柳南禾和迟伟一再重申他们的身份,并说刚才这辆货车试图冲撞自己的汽车,但派出所的警察们不为所动,硬是给他们上了手铐,强制的带回到了派出所。有一个警官还伸手摸到了迟伟怀里,一直摸到枪把,才将手缩了回去。

迟伟向柳南禾使了个眼色,柳南禾马上就懂了,这是明川县公安局故意在找他们的麻烦。只是那个开货车的人到底是谁,他跟柳南禾和迟伟互不相识,为什么要采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呢?

明传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周安很快便赶到了解放路派出所,他向派出所的警员证实了柳南禾和迟伟的身份,并且将二人顺利的带了出来。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周安脸上满是无奈的苦恼之色,道:“两位同志,真是对不住了,让你们受了委屈。”

柳南禾知道周安在演戏,当即故作勉强的笑了笑,道:“多谢周大队过来解围。那个司机是什么人,查清楚了吗?”

周安道:“查清楚了,是咱们县城郊区的货运工人,昨天夜里喝多了酒,今天勉强出车,结果出了事故。”

柳南禾记得很清楚,那人口中没一点酒味,而且神志也很清晰,根本就不像宿醉未醒的样子。而周安身为刑警大队长,居然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看来他这个警察定然心中有鬼。否则绝对不会昧着良心说出这样的话。

柳南禾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去看一看吧。”

周安一脸为难的说:“这个……两位同志,不是我想拦着你们,是你们身为事件的当事人,应该回避这一起事故。再说,死者的亲属和朋友都赶过去了,万一对你们两位不利……我们县局的责任可就大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这句话一出,柳南禾还真是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称是。回到宾馆,将事情的经过跟秦一燕和方雅雅说了,两位女将马上拍起了桌子,说他们还真是心狠手辣,为了阻止己方去查案,竟然不惜拿人命过来填。柳南禾摇摇头,道:“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明传警方指使的,他们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依我看,应该是宏源商贸有限公司的监事黄兴初搞的鬼。这个人,跟郭杰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现在我们还不能去查他,否则郭杰人马上就会察觉到了。”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指鹿为马肆意妄为?”方雅雅怒道。

柳南禾蹙起了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秦一燕接过迟伟递来的u盘,插进了自己带来的电脑上。这是李昭章的尸检报告,里面说李昭章身上中的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处,是因为全身大出血造成多脏器衰竭而死的。对此柳南禾倒没有多少疑问,因为凶手在监控镜头下还停留了几分钟,心理素质一定好到极点,他亲眼看着李昭章流血流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倘若郭汜峰的凶案也是这个凶手而为,那他为什么没有用同样的方式对待郭汜峰,而是直截了当的把他勒死了呢?

柳南禾马上联系了何中奇,可何中奇却直截了当的拒接了。柳南禾还没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迟伟单手拿着手枪,慢慢将房门拉开一条缝。站在门外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露出一双沧桑的眼睛。摘下口罩一看,正是明传县副县长兼政法委书记何中奇。

何中奇抖了抖手里的手机,向柳南禾道:“我这手机也拿不准是不是被监听了,电话少打,有啥事情发消息稳当一些。”

柳南禾点点头,道:“何书记,下午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何中奇道:“我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过来的。县局那边向县政府建议将你们几位请离明传县,说你们留在这里只会耽误破案的进度,而且容易引发别的事端。我据理力争,但常委投票的时候我们只拿到两票。没办法,一燕,还是你请朱总队来一趟吧。上头不发话,我看这明传县就要被郭杰人搞的无法无天了。”

秦一燕皱眉道:“可是舅舅一发话,郭杰人闻风而动怎么办?”

何中奇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今天下午开货车的那个年轻司机,是郭杰人手下人的马仔。一个小混混都敢公然谋害警官的性命,再这样下去,别说查案了,你们几个都得交待在这里。”

迟伟摩挲着手枪,冷冷的说道:“他敢。下回再给我玩这一招,我就直接毙了他。”

何中奇苦笑道:“毙了他容易,再大的身份再多的财富,一颗子弹也要了账。可是如此一来,他身上的罪恶谁也揭露不了,你反而要被问个故意杀人之罪。”

1-64 刑讯逼供

柳南禾避而不谈这些事,反而表情严肃的问:“李昭章被杀案,那个监控镜头您看过没有?”

何中奇点点头,道:“看过。”

柳南禾道:“监控里的凶手,大概是什么样的身高体型?”

何中奇眼前一亮,道:“你是想问两起命案中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吧?”

柳南禾道:“不错。”

何中奇没有任何迟疑便果断的摇了摇头,道:“凶手绝不是同一个人。谋杀郭汜峰的凶手身高只有一米六,可杀害李昭章的凶手却足足一米八左右。不管是监控镜头还是脚印提取,都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柳南禾道:“既然如此,李运通的身高体型以及脚印大小,是否跟那个凶手相吻合?”

何中奇的表情有些奇怪,他静静的看着柳南禾,慢慢说道:“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杀害自己的亲哥哥,可是,上面你所说的那些东西,都跟他完全吻合。而且,李昭章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他的指纹。据公司里的人说,李昭章的办公室,除了他和黄兴初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柳南禾挑了挑眉毛,看来这案子还真是错综复杂啊。不过依照这案子的复杂程度,凶手完全有可能设计陷害李运通,所以单纯依靠那些条件指证李运通,并不能让人心服口服。最重要的是,凶手为何要嫁祸给李运通,莫非李运通身上也藏有什么大秘密?

秦一燕目光灼灼的看着何中奇,道:“何书记,归根结底,还是要见李运通一面,才能知道李昭章到底是因为什么惹来杀身之祸。他是一个生意人,在明传县这块地头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非事关重大,一般人是绝对不敢这样杀掉他的。”

何中奇没有接口,过了一会才轻轻的点点头,道:“好吧,那你们收拾一下,跟我去县局吧。”

柳南禾起身向何中奇敬了个礼,严肃的说了一声“谢谢”。柳南禾这么一讲究,秦一燕等人心里也明白了。带他们几个外来的警察去县局,意味着何中奇公然跟明传县的官员们站在了对立面。倘若柳南禾等人顺利的抓到了杀人凶手,何中奇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反之,他的乌纱帽恐怕很快就要戴不稳了。

何中奇这是在拿自己的仕途甚至身家性命来支持他们去探查事实的真相。在此之前,他跟这几个年轻人没有交集,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姓谁名谁。柳南禾发自内心感谢何中奇对自己的信任,他也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何中奇失望。

看到何中奇的奥迪公务车来到明传县公安局的大门口,站岗的警卫才懒洋洋的启动了档杆。何中奇面色不变,径直将车子开进去,然后停在了停车场上。尽管他是个被架空的县领导,可好歹级别在这里放着,他亲自过来,县局的局长、副局长们终于迎了出来。这也是柳南禾来到明传县两三天以来第一次见到这几位架子很大的领导们。

县局局长张康、政委余三海,副局长郭从学等人纷纷上前打招呼,笑着问何书记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怎么不招呼他们去县政府里听候调遣。何中奇脸上淡淡的笑着,将柳南禾等人介绍了一遍。几个领导似笑非笑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引着他们向县局的会议室走去。

何中奇摆了摆手,道:“会议室就不去了。这回过来,主要是想让他们见一见李运通。他们是省里派过来的警察,想具体了解一下案子的情况。”

张康哈哈一笑,道:“怪不得他们这么年轻有为,原来是省里派下来的。不过,何书记,李运通的犯罪事实已经呈报给省厅那边了,厅领导也作了批示,要求局里尽快结案,依我看,就没必要让他们再大费周折了吧?”

何中奇顿时板起了脸,道:“省厅领导批示过了?哪位领导?”

余三海笑道:“何书记,上头打的电话,我和张局长以及局里的其他同志一起听到的。就算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编乱造啊。怎么,难道您怀疑省厅领导……”

何中奇的表情有点尴尬,因为余三海这句话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官当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憋屈至极。秦一燕冷冷的道:“各位领导,你们眼中就这么没有上下级的观念么?”

县局里的领导们顿时变了脸色,若不是何中奇在场,马上便会冲秦一燕大发脾气。余三海似笑非笑的道:“这位女同志是省城哪个分局的?说我们没有上下级的观念,你一个普通警官,在我们面前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秦一燕冷笑道:“我不属于你们管辖,自然有资格评价你们的所作所为。何书记身为主管公检司法的副县长,又是明传县的政法委书记,你们对他的指示竟然毫不理会,真是目无上级,罔顾法纪。回头我便给省厅督察处打电话,看看他们该怎么表彰你们的野蛮行径。”

“你……”余三海气的脸色铁青,可他又担心这丫头确实有背景,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气。柳南禾也站了出来,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我不知道是哪位省领导批示的,但是我们过来,是省厅直接下的命令。命案没有彻底侦破之前,谁阻拦我们查案,我们便据实以报。到时候终归会有人吃不了兜着走。这个人,我相信一定不会是何书记。”

县局局长张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场面僵持了片刻,最终是副局长郭从学打起了圆场。“哈哈,何书记,小柳啊,你们误会了。老张和老余都是急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啥,李运通已经招认了,其实见不见都没啥区别。老张,何书记来指导咱们工作,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嘛。那什么,县里赵县长不是还找你们谈话呢吗,你们赶紧去吧,我带何书记过去看看。”

张康和余三海向何中奇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便气呼呼的走了。比他们更郁闷更愤怒的人是何中奇,可在众人面前,他只能把自己的愤懑藏在心里面。郭从学走在侧边引路,带着几人走向县局的羁留室。

李运通住在第一个小房间里,铁门上有一个栅栏式的小窗口,可以看见李运通正躺在里面的床铺上。郭从学摸了摸腰间,突然懊恼的拍手道:“坏了,钥匙在马政委那里,刚才忘记要过来了。”

何中奇明知道他是在演戏,却也没有戳破,只是朗声喊了一声:“李运通,醒醒。”

睡在里面那人似乎动弹了一下,但没有给出丝毫回应。由于光线偏暗,他们也看不清这人的相貌。不过从身高体型来看,确实有一米八左右。

迟伟凑到铁窗前,大声喊道:“李运通,何书记来了,这案子有些疑点,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

那人的身子又动弹了几下,可还是没有爬起来。柳南禾将耳朵附在贴门上,又示意迟伟向后退开。郭从学眉目一怔,道:“小柳,你这是做什么?”

秦一燕和方雅雅同时回过头来,冷着脸向郭从学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柳南禾听了片刻,突然怒视郭从学,冷冷的道:“是谁把李运通打成重伤的?”

“什么?”何中奇等人全都惊呆了。

迟伟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过去,只见躺在床角的那人一身是伤,脑袋上的血迹和头发缠在一起,说不出的凄惨恐怖。何中奇气的手指发抖,颤声怒道:“你们……你们这是刑讯逼供,草菅人命!”

郭从学冷汗直流,道:“他想越狱,这是在铁门上撞的。”

柳南禾厉声喝道:“还在狡辩,把钥匙拿出来!”

郭从学连连摆手,道:“我又不是狱警,上哪儿弄钥匙去。这样吧,我给余政委打电话,让他把钥匙送回来。”

柳南禾冷笑道:“你一个副局长没钥匙,他政委难道是专门管钥匙的?”

迟伟更是干脆利落的掏出手枪,顶在了郭从学的脑门上。“你们真不配当警察,我说三下,不见钥匙我就开枪。”

“伟哥,别冲动!”

“小伟,冷静点。”何中奇和方雅雅都叫了起来。

郭从学当了半辈子警察,何曾遇到过这样虎头虎脑的年轻警员,顿时吓的虎躯一震,乖乖的将钥匙掏了出来。柳南禾打开铁门,这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只小铁碗,里面放着一些发馊了的食物。走到李运通身旁看了一眼,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的眼睛眯着,额头滚烫,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的向外渗血。

“伟子,叫救护车马上过来。”柳南禾冷静的说道。

迟伟放下了枪,但并未放回到枪套里。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然后又将枪口对准了郭从学。郭从学为难的道:“何书记,小柳,这事儿跟局里没有关系,你们这样做,不是知法犯法吗?”

迟伟咬着牙嘲讽道:“知法犯法?亏你们有脸说这句话!”

秦一燕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说什么,她连续拍了多张照片,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发给了自己的舅舅朱剑锋。郭从学还以为她是发给了报社媒体,急的满头大汗,可在迟伟枪口的威逼下,愣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1-65 停职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急救医生简单的帮李运通处理了伤口,将他抬到了救护车上。柳南禾等人也随同去了医院,一来留在明传县局一点意义也没有,二来他们也担心再有人对李运通不利。何中奇没有跟着过来,而是回到县政府找县委书记和县长去了,不管合不合得来,起码这件事理应让他们心里有个数。

朱剑锋看到秦一燕发来的图片,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秦一燕也没隐瞒,将羁留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朱剑锋始终没插嘴,等秦一燕说完了才语气严峻的说:“把电话给小柳。”

秦一燕挑了挑眉毛,将手机递给了柳南禾。柳南禾接听后,一直沉默不语,过了四五分钟,低声说了一声:“是。”

挂断电话,柳南禾扭头看向了迟伟。迟伟顿感不妙,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气。柳南禾慢慢的道:“伟子,你先停职吧,用枪顶着郭副局长的脑袋,确实太过分了。”

迟伟道:“我……”

“不用说了,我们都懂。”柳南禾打断了迟伟的话。

迟伟心中无限委屈,可事后想一想,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未免太离谱了。明传县公安局做的再不对,自有上级领导机关去纠正去解决。倘若每个人都用如此野蛮而粗暴的方式去处理,这就彻底乱套了。可是在这四人当中,迟伟的枪法最好,现在他被停职了,万一柳南禾他们遇到什么危险,迟伟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向谢局和马政委交待。

让迟伟暂时停职,其实也是朱剑锋对他们的一种保护。否则明传县局报到省厅去,其他的领导肯定会认为谢和平和马志贤领导无方,大棒子便要直接落在芒城市局的头上。不管迟伟这样做合不合理,应不应当,朱剑锋提前出手惩治于他,别人那里至少要买他这个面子。

明传县公安局将李运通打成重伤的行为也受到了省厅和洛京市公安局的严肃批评,当值的两个警察被关了禁闭,可对于柳南禾等人来说,查案明显进入了僵局。他们是外来者,明传县这边是铁板一块,根本就没有下手的地方。

柳南禾看了看手机里何中奇的电话号码,为今之计,只能期待他那里打开突破口了。

当夜十点钟,何中奇发来一条信息,说已经跟县委书记和县长达成共识,在处理郭汜峰的案子上,给予柳南禾等人完全的自由。可李昭章被杀一案省厅已经有了批复,暂时就别再再查下去了。柳南禾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李昭章的案子上出现了某些疑点,为什么偏偏视而不见,非得舍近求远去调查郭汜峰被杀的案子。要知道郭汜峰被杀一周后便火化了,骨灰也被郭杰人放在了明传县最好的公墓里,当初出警的警察笔录做的乱七八糟,上哪去查有用的线索去。

何中奇似乎也知道他们的难处,又补充了一条:“我尽力了。”

柳南禾知道他的日子也很难过。毕竟他在县里是少数派,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倘若郭杰人从中作梗,他这个位置也休想坐安稳。

从眼前的情形来看,明传县就像民国时期阎锡山统治下的山西省,自成一体,不服王化。在现代这个开明而先进的年代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实在让柳南禾有点难以接受。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明传县只是一个偏居沱滨省西南部的小县,总体人口不多,经济总量也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除了前些年承包矿山的投机商人,几乎没人把目光集中在这里。官场的政治生态发展到如此畸形的地步,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过幸好这里的人民迎来了何中奇,也幸好这里的县长和书记并没有完全跟郭杰人沆瀣一气,否则今天何中奇绝无可能取得他们两人的支持。

既然他们在调查郭汜峰的命案上让了步,柳南禾他们也无计可施,只能去翻阅当初的卷宗,查看郭汜峰被杀案中有可能存在的某些线索。

郭汜峰的死因报告上写的很明确,他是被人勒死后绑缚在铁丝网上的。经过明传县法医的鉴定,郭汜峰的尸体眼睑出血,嘴唇发绀,尸体内部的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体内脏器浆膜面点状出血,并伴随一定程度的淤血。舌骨骨折,颈部有明显的勒痕,而且,也出现了男性窒息死亡时常见的下 体 勃 起情况。

颈部的勒痕没有提取到有用的指纹信息,因为凶手提前戴了塑胶手套,在案发现场也没有找到手套的下落。铁丝网是五金店卖出的铁丝编织而成的,通过对全县所有五金店的严密排查,也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柳南禾看着明传县公安局的卷宗,突然慢慢的咧嘴笑了。“我就说嘛,偌大一个明传县,怎么可能全是周安、郭从学那样的警官。他们当官变成了投机钻营的政客,可尽忠职守踏实负责的警察也不在少数。你们看看,卷宗列的如此详细,肯定是经过详细调查的。这说明,县局里面还有人一心在办案,只要跟他们同心协作,这案子一定能破掉。”

方雅雅眼前一亮,道:“案发现场,我们应该再去一趟案发现场。”

柳南禾点点头,道:“雅雅,你去查一下当时是哪两位警察出的警,这回也让他们陪我们一起过去。从他们口中,或许会找到更有用的东西。”

方雅雅答应一声,马上去办这件事了。秦一燕始终没有说话,正在用手机拍摄郭汜峰的尸检报告。她是法医,自然发现了其他人没能直接掌握的疑点。郭汜峰的死因为窒息,从表面症状来看是被人扼死的,可是当初向警方打电话挑衅的凶手身高只有一米六,他是怎么将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五十斤的郭汜峰活活扼死的呢?

秦一燕确信凶手没有使用*,因为尸检报告里没有提到类似的字眼。那个被凶手塞住嘴巴绑在床上的女孩白雪妍也向警方供述,她没有闻到任何异常的气味。至于她被扒光了衣服绑在床上,那是凶手用衣物将她活生生闷晕之后所做的事情。

柳南禾皱着眉头,道:“那个女孩呢?怎么案发之后,她就消失无踪了?”

秦一燕把卷宗翻到最后面,慢慢的说:“她身上有孕,郭杰人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郭汜峰留下来的,所以把她带到自家去住了。”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不对。如果她有身孕,郭汜峰就不会带她去滑雪场去玩了。”

迟伟闷声道:“也许他们根本没去玩,只是在别墅里住着啊。”

秦一燕无奈的看了迟伟一眼,道:“房间里的垃圾桶有……有安全套。女人刚怀孕的时候,是不能发生关系的,因为那样子很容易造成流产。”

迟伟面红耳赤的说道:“那……也有可能是他们都不知道啊。那女孩年纪那么小,哪会想到这么多。”

秦一燕道:“愿意被人包养的女孩子没你想象的那么单纯,现在的女孩子也没你想的那么无知。她们青春期的时候,可能该懂的东西就已经全懂了。”

柳南禾站起身来,道:“不管怎么说,她是案发现场的重要证人,依据法律来说,必须时刻配合警方的调查。郭杰人如此作为,说不定是因为那女孩知道一些警方没掌握的事情。而他,想通过个人的方式去帮自己的儿子报仇。”

秦一燕秀眉蹙起,道:“你的意思是说,白雪妍知道凶手的个人情况?”

柳南禾道:“我还是那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们现在分两个情况来看。第一种,白雪妍在昏迷之前看到了凶手的样子,或者她根本就认识这个凶手,所以警方第一轮问话过后,她就被郭杰人带走了。郭杰人权大势大,白雪妍的家人也不敢招惹,只能这样委曲求全。”

秦一燕马上投了反对票:“从道理上来说,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可是仔细分析一下,成立的可能性又很小。你们想想看,郭汜峰是郭杰人最宠爱的小儿子,凶手杀了他,肯定会招致郭杰人的全力报复,倘若白雪妍真的知道凶手的个人情况,难道那个凶手就不怕她泄密吗?”

柳南禾突然目光灼灼的看着秦一燕,道:“如果白雪妍确实怀孕了,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凶手的呢?”

秦一燕“啊”了一声,道:“对了,卷宗里确实提到过,白雪妍国庆节的时候刚刚跟她的男朋友分了手。”

迟伟眼睛一瞪,道:“把那个男的抓过来一审问,或许底下就好办了。”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郭杰人应该早就掌握了这个消息。此时再去查问,未免也太迟了。”

秦一燕道:“不管迟不迟,这个线索都得去查一下。就算没有什么结果,也要暗示郭杰人一下,以免他对那个男孩下手。”

柳南禾扭头看向了迟伟。“伟子,你现在是停职状态,不能跟我们一起去案发现场。查询白雪妍前男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迟伟苦笑着点头答应道:“好,好,好。我堂堂一个刑警队的老警察,现在成了帮人家找宠物抓奸夫的狗仔了。”

1-66 警察,出来洗地啦

迟伟被停职的当天,手枪便被明传县局的领导收了去。这是朱剑锋下达的命令,迟伟不敢违抗。现在他一人去调查,柳南禾很不放心,便将自己身上的枪塞给了迟伟。这样做明显是违规的,但柳南禾一向不拘小节,压根儿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只要迟伟不擅自开枪惹出什么麻烦事,那借枪的事儿便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领导们全然不知。

迟伟一开始还拒而不接,因为他拿了柳南禾的枪,万一柳南禾遇到了危险可就难办了。

柳南禾轻松一笑,说:“放心吧,一燕和雅雅那里还有两把枪呢。最不济,我们身上还穿了防弹衣,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迟伟哈哈大笑,说:“一燕的枪法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雅雅那枪法,头儿你还是别提了。上回在东山县办的那案子,距离只有十三米,雅雅一枪楞是打歪了。”

秦一燕“噗嗤”一声笑了,柳南禾的表情却显得有点儿尴尬,轻轻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方雅雅刚好从外面回来,一脸坏笑的问迟伟:“伟哥,你是在取笑我,还是在嘲讽咱们头儿呀?”

迟伟愕然道:“啥意思?”

方雅雅道:“没啥意思,当时那一枪不是我开的,是头儿打的。”

秦一燕愣了愣,突然笑的更放肆了。迟伟挠着后脑勺歉疚的笑道:“不好意思,头儿,我年老忘事,记糊涂了。那啥,我先去了,白雪妍的家和学校都在洛京市,我得搭车过去。”

柳南禾无奈的看着迟伟迅速遁走的身影,扭头向方雅雅问道:“查出来了?”

方雅雅道:“查出来了。出警的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还有县公安局的两个实习警察。派出所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那两位实习警察嘛……”

秦一燕皱眉道:“是罗庆松和冯霜?”

方雅雅点头道:“没错,就是他们两个。”

柳南禾笑道:“叫上吧,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办案。”

方雅雅道:“可是……他们是周安的人,咱们办案的事情,他们会不会……”

柳南禾严肃的道:“他们不是某个人的人,而是明传县公安局的人,是明传县人民百姓的警察。如果他们不称职,这个案子过后,组织自会给他们合适的定论,反之,他们或许会成为这里新的希望。”

方雅雅撇了撇嘴,向秦一燕道:“咱们头儿不办案子的时候就是个逗逼,办起案子来就变成铁面大叔。”柳南禾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侧头看看秦一燕,秦一燕也正看着他。想到过年时拿秦一燕的照片骗老妈的事情,柳南禾突然一阵心虚,佯装出去方便溜走了。

迟伟坐上大巴车前往洛京市的同时,洛京市公安局派来的警官也赶到了明传县人民医院。他们是朱剑锋特意调过来的,目的就是保证李运通的人身安全,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再次调查李昭章被杀一案。明传县递交上去的命案说明确实得到了一位姓张的副厅长的审批,但朱剑锋看过之后提出了反对意见,两人在厅长面前互不相让,厅长简单的看了一遍,马上站在了朱剑锋这一边。

五十多岁的省厅厅长一脸严肃的说:“命案关系的不仅是死者的公道,还关系着无辜者的清白和自由,不管什么时候,一定不能等闲视之。小朱,再派人去查查吧,一定要把案情搞清楚。”

张副厅长心里极度不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拿着明传县递交上来的文件径直走了。朱剑锋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从明传县上属的洛京市公安局调人过去。

柳南禾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跟明传县局的领导说了一声,便驱车往山中的滑雪场别墅赶去。罗庆松开了一辆警车跟在后面,冯霜却上了柳南禾这辆车,跟方雅雅并排坐在后面。秦一燕坐在副驾驶上,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直打量着道路两旁的山岭。山上还残存着不少积雪,化掉的地方却又露着松柏的枝叶,看上去壮观而又充满生机。

冯霜嘀咕道:“雅雅姐,我们还去那里干什么?周大队不是说这两起凶案结了吗?”

方雅雅还没回答,秦一燕就插嘴问道:“小霜,你觉得你们局里的风气怎么样?”

“风气?”冯霜似乎不太理解秦一燕话里的意思。秦一燕点点头,又解释道:“就是说大家对于老百姓的服务态度,外面的市民对县局警察们的评价。”

冯霜有点沮丧,隔了几秒钟才回答道:“好像……好像不是很满意。”

秦一燕追问道:“为什么呢?”

冯霜无奈的说:“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黄兴初那个团伙了。他们那帮子人,经常在县城欺行霸市,拉帮结派,整个县里的KTV和夜场,全是他们那帮人开的。看谁不顺眼就动手,打伤算你倒霉,赔点钱就完了。只要不把人打死,谁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秦一燕冷笑道:“你们是警察,就这样放任他嚣张下去?”

冯霜道:“秦姐,我和小罗都是实习警察,能有个什么用啊?县局的孙副局长去年想打掉他们这个团伙,结果郭杰人一个电话,他就被调到司法局去了。”

秦一燕板着脸说:“那你们局里也跟《功夫》里演的差不多了。混混闹完了事,喊一声‘警察出来洗地了’,你们才有点正经事干。”

冯霜居然连连点头,道:“秦姐,你可别说,还真有点像这么回事。郭杰人打个电话,我们大队长都得屁颠屁颠的赶过去。”

柳南禾一直在安心驾车,始终没说话,听到这里才静静的问了一句:“这是你读警校的初衷吗?”

冯霜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显然,她的意思是想说对现在的一切都不满意,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从警校出来,能分配到县一级的公安局已经很难得了。在父母和亲戚朋友看来,这是一个铁饭碗,谁也不会傻兮兮的毁了自己的前途。再说,连本地的老百姓都习惯了面对黄兴初的作威作福,被欺负了也不再主动报警,他们这些小警察又何必以卵击石,主动去找黄兴初乃至郭杰人的麻烦事呢。

柳南禾从驾驶位上方的后视镜里看着冯霜的脸,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我们这回过来,黄兴初这个团伙是一定要打掉的。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党和国家也绝不允许这样的黑恶势力长久存在。”

冯霜脸色一紧,马上追问道:“你们说真的?”

柳南禾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冯霜道:“可是,郭杰人那一关怎么过?”

柳南禾道:“他是什么人?沱滨省的省长,还是沱滨省的书记?”

冯霜道:“都不是,可是他背后有大人物的。”

柳南禾淡淡的道:“再大的人物又能怎么样?党和国家对待腐败本身就是零容忍,谁愿意跳出来帮他们擦屁股,就让纪检委去找他们说个明白好了。”

冯霜很激动,兴高采烈的说道:“要真是这样干的话,算我一个。哪怕这身衣服以后穿不成了,我也不在乎。”

方雅雅笑道:“这回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不怕惹祸上身了吗?”

冯霜眼眶一红,道:“雅雅姐,你不知道,我以前以为当了警察,老百姓都会敬爱我们,崇拜我们。可自从来到明传县公安局,这里的老百姓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们……遇到什么事,他们看我们就跟对待空气一样……我觉得……这是耻辱,更说明他们对我们到底有多失望……”

冯霜说不下去了,泪水涔涔而下。方雅雅叹了口气,轻轻的抱了抱冯霜。秦一燕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柳南禾一眼,低声道:“这算什么,策反吗?”

柳南禾一语双关的说道:“心有阳光,何惧阴天。”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郭汜峰出事的滑雪场别墅区。柳南禾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因为一连片的别墅全部盖在河沟旁。有房子的地方河道变窄,没房子的地方河道变宽,很明显,这是违规建设的房子。倘若遇到暴雨或者山体坍塌的自然灾害,这些别墅肯定会首当其冲,之后河道决堤,给下游的百姓造成更大的安全威胁。

柳南禾拍了几张照片,并没有多说什么。当初出警的派出所民警也迎了上来,指着最里侧的别墅说:“那套房子,就是郭汜峰出事前所住的屋子。年前还被警方封闭着,现在已经重新开始招租了。”

柳南禾心里很清楚,敢违规建造这种别墅的人物也不是一般人,他要开门做生意,派出所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有人住吗?”柳南禾问。

一个民警回答道:“哦,没有。这房子前几天已经被人租下来了,只是一直没人过来住。”

柳南禾纳闷道:“是谁租的?”

民警道:“不知道,听滑雪场办公室的人说,钱是直接转到对公账户上来的。”

在这个时候租住滑雪场的独栋别墅,费用可不低,谁会那么大方把钱当废纸用?柳南禾问明了管理员的办公室,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出示过自己的证件,那管理员陪着笑说:“实在不好意思,她们钱转过来了,拒不透露自己的身份,我们也不好问的太紧。”

柳南禾道:“租住那套别墅,一天大概多少费用?”

管理员比划了一个“六”的手势。柳南禾无奈的叹口气,人家住一天就比自己一月的薪水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1-67 滑雪场的情趣房

找管理员拿了钥匙,柳南禾打开别墅的院门,带着几个搭档进了院子。别墅的院墙盖的并不高,但上方都浇筑了密集的箭头式防护栏,一般人很难翻越进来。柳南禾站在门口,特意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和地形,由于这房子本身建在河道上,凶手作案后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很难引人注意。就算掉头上山,只要不上到滑雪场那边,估计也不会有人留意到他。

院子中栽种着硕大的花树,枝干虽然硬挺,但光秃秃的样子却没有什么美感。距离地面约莫一米多的地方,被铁丝勒出来的痕迹依然轮廓分明。凶手在几棵花树上缠了铁丝,将郭汜峰的尸体拖到了上面,并且用铁丝把郭汜峰的手臂和腿脚全部绑了起来。谁也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柳南禾也查阅过很多资料,始终没见过哪一起案子出现过类似的情形。

秦一燕围绕几棵花树看了一会,突然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柳南禾问:“每棵花树之间的距离约莫两米左右,缠绕成蛛网的形状,至少也要用几十米的铁丝。再加上绑缚郭汜峰和白雪妍的铁丝,预估凶手带来的铁丝应该在一百米以上。这么重的铁丝,他是如何带过来的呢?”

柳南禾心中一惊,马上扭头问派出所的民警:“这别墅有监控吗?”

民警尴尬的笑笑,说:“来这住的都是有钱人,他们怎么会让人装监控呢?”

“房主呢?这套别墅是谁建的?”

滑雪场的管理员鼻子抽了一下,道:“是我们村长。”

“他人呢,赶快联系一下。”柳南禾催促道。

管理员苦笑道:“联系过了,没用。过年的时候,他在县里跟人家打牌,被你们警察抓起来了。”

柳南禾马上打电话联系何中奇,电话响了几十秒,始终无人接听。柳南禾心里直发毛,等候几分钟再次拨打过去。这回有人接了,可却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我们这里是县人民医院,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柳南禾颤声道:“我是他……晚辈,朋友,机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女的说:“这人心脏病犯了,身上没有药,要不是送来的及时,现在就晚了。”

柳南禾的心情这才舒缓下来,道:“有没有联系他家人?”

医生道:“通知过了。”

柳南禾挂了电话,低声跟方雅雅和秦一燕说了这事儿,两人的表情马上凝重起来。何中奇在上一回合刚刚帮他们说了话,现在就突然住了院,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虽然明传县局允许他们介入郭汜峰的案子,但不代表他们会全心全意提供所有的帮助。试探性的给周安打了个电话,那边看到是芒城的区号,果然直接拒接了。几秒钟后,一条快捷回复发送到了柳南禾的手机上。

“你好,我现在正忙,稍后给你回电。”

柳南禾知道这是托词,也没有任何办法。再详详细细的问一遍当日出警的情形,冯霜突然瞪大了眼睛叫道:“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有监控的,就在二楼的小房间里。”

“二楼的小房间?”

众人跟着冯霜上了二楼,原来这别墅的二层被分割成了多套房间,而且某些房间里还安装了红纱帐、水床、大圆球、吊椅之类的东西。几个女性同志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通红的啐道:“什么度假别墅……挂羊头卖狗肉。”

柳南禾也没想到原来这别墅里还弄了这么多情趣房间。冯霜给他们指了指一个房间的屋角,那里现在有一个小小的黑洞,想必之前是一个摄像镜头。瞧那方位对准的位置,应该就是一楼的大房间。租起了别墅,某些人进行某些刺激的活动时,大部分都不会关闭房门,于是乎那个镜头就将所有的一切拍了下来。

柳南禾道:“镜头什么时候拆除的?是你们出警那天拆的吗?还有,监控镜头储存的资料是在电脑里,还是移动硬盘里?这些资料现在在什么地方,赶紧查清楚。”

冯霜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傻了,拿着手机急的额头满是汗珠。柳南禾猛的回头盯着罗庆松,板着脸问道:“当日你也一同出警的,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罗庆松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道:“这个……这个……”

“隐瞒不报是要入罪判刑的,小罗,这个道理你都不明白吗?”秦一燕柔声说道。

罗庆松这才苦着脸说:“这里的别墅,其实都是黄兴初开发的。往这里来住的人,大多数也都是县里的富商和官员。弄那些监控镜头,主要是拿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不敢轻易跟黄老板作对。”

“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柳南禾冷冷的追问道。

罗庆松畏畏缩缩的点头道:“我……我确实……确实知道。可是,案发当天,所有的东西都被黄老板派人拆掉带走了……周大队都不敢去要,我……”

柳南禾明白了,原来县公安局的某些领导都有把柄握在黄兴初的手里。黄兴初拆走那些东西,可能第一时间就交给了郭杰人,所以他才没有逼着警方去调查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的凶手到底是谁。想到这里,柳南禾脊背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郭杰人不急,那说明他已经查到了谁是杀人凶手,或许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在对付那个凶手……而他们这些警察,居然还一直在外围兜圈子。

柳南禾马上拨打了迟伟的手机。迟伟接听后立刻心急火燎的说道:“头儿,我正准备找你呢。白雪妍的前男友叫崔尔乔,自从郭汜峰被杀之后,他便彻底失踪了。他的父母年前就向洛京市公安局报了案,可是现在一点下落都没有。”

柳南禾道:“失踪之前,他有没有跟什么人联系过,有没有购买过车票,或者有什么异常的行为?”

迟伟道:“他寄宿在学校的,有什么事父母也不知道。洛京市局的同志们调查过,他最后现身的地点是洛河河畔,所以……头儿,他有没有可能畏罪自杀啊?”

冬天天冷,有时候河面会结冰,加上衣服穿的太厚,尸体未必会那么早漂上来。柳南禾刚想到这里,直接又否定了自己的设想:“不可能的,他若有胆子杀掉郭汜峰,并且打电话向警方挑衅,就不可能会畏罪自杀。再说,如果他畏罪自杀了,那李昭章的死该怎么解释?”

迟伟道:“那我这边该怎么办?”

柳南禾道:“将崔尔乔之前所有的社交工具全部查一遍,恢复他的聊天记录,看看他和白雪妍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还有,把白雪妍跟郭汜峰的所有联系记录也调一份出来。”

迟伟答应了,挂断了电话。洛京市不是郭杰人主要经营的地方,在那边的市局里,想必不会有人故意给迟伟添堵。柳南禾带着秦一燕和方雅雅在别墅里仔仔细细又查看了一遍,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返程路上,冯霜低声对柳南禾说:“你们不要怪小罗,他爸爸前几年借了黄兴初的高利贷,一直都没有还清。其实他也想做个好警察,去年十月份帮人寻找失踪的儿童,一天一夜没睡觉,一直追到湖北十堰找回来的。”

柳南禾点点头,道:“我没有怪他,明传县的警察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县局领导层的原因。”

冯霜吐了吐舌头,道:“基层的警察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可是就没人敢说。对了,你们局里的领导怎么样啊?”

方雅雅哈哈笑道:“我们领导能让他这样的刺头好好干着,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冯霜叹道:“哎,跟不对领导也是没办法啊,都是命。”

柳南禾道:“对了,不是说郭汜峰是郭杰人第二个儿子么?那他的大儿子呢,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冯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秦一燕和方雅雅好奇的看着冯霜,连声催问:“怎么了?”柳南禾开着车不能分心,但也从后视镜里看了冯霜一眼。

冯霜笑道:“很多人都说男人发达了就变心,这话可真是没说错。我们家是本地人,多多少少还了解一些。听长辈人说,郭杰人以前家里很穷的。明传县大部分是山地,农民人均土地不到半亩。农闲的时候啊,他们家人就出去捡破烂。后来郭杰人长大了, 也跟着出去捡破烂。他脑子比较机灵,走南闯北的,学了手打烧饼的本事,后来就在县城找个地方开了个烧饼店。”

“在那里干久了,有个人看他忠厚老实,就把闺女许给他了。这人啊,前二十年在我们县里可是很厉害的,县城以西的好几座矿山,都是他们家族的。不过他们家里人丁不旺,楞是生不出儿子,郭杰人入赘后,就关了烧饼摊,开始在矿上帮忙。后来他越干越利索,生意也越做越好,老头子便将几座矿山的经营权全部交给了郭杰人。”

“反正我也是听长辈人说的,一个讨饭的山村小子,现在成了沱滨省的超级富豪,想想都是个传奇。”

1-68 专挖老爸墙角

柳南禾皱眉道:“哎,问你他家大儿子的事情,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秦一燕和方雅雅同时说道:“我们听着挺有意思的,小霜,别管他,接着说。”

冯霜嘿嘿的笑了,道:“其实,我马上就要说到了。你们这个头儿,他办案的时候性格太急了。”

“就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居然同时鄙视起柳南禾来。柳南禾无奈的耸耸肩,只好继续安心听冯霜讲下去。

“郭杰人很有经商的头脑,发达之后,他把几个矿山的业务并拢起来,创建了明传龙溪钼业集团。现在说起来估计你们不知道,但是提起明传大唐矿业集团你们该知道了吧?”

柳南禾焉能不知道,这家企业可是沱滨省最著名的能源类国企之一,前些年甚至跟巴西的世界五百强企业达成了密切的合作关系,被沱滨省的电视台和报社夸了一波又一波。

冯霜道:“大唐矿业集团的前身就是龙溪钼业集团,是郭杰人一手打造的。后来国家不是把矿山收归国有嘛,再加上郭杰人的矿山出了事,不仅淹没了下游的村庄,还害死了十几个矿下的工人,就连他自己的老婆和老丈人也在事故中去世了。从那以后,他就转行搞起了房地产,不夸张的说,十年前明传县城的小区,百分之七十都是他的公司盖起来的。”

柳南禾降下车速,扬手打断道:“等等,矿山出事,他老婆和岳父都死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一点。”

冯霜皱了皱眉,道:“这有什么好详细说的啊?那时候我才七八岁,也不太清楚啊。”

柳南禾耐心的道:“记得多少说多少,我怎么感觉当年的事情,好像跟这案子有关系啊。”

冯霜直勾勾的看着柳南禾,突然低声问方雅雅:“你们这头儿,怎么有点神神道道的?”

方雅雅强忍笑意,低声说:“他叫你说,你就说吧,搞不好这回还真让他蒙对了呢。”

冯霜道:“以前的矿山,都是他们私人承包的啊。工业废水,生产垃圾,矿渣等很多东西都没有专门的处理设备,全部在半山腰里挖坑掩埋。时间久了,不就形成堰塞湖了么。那一年……嗯,好像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连下了几天暴雨,城里的庙河都决堤了,河水一直淹到大腿根。听长辈人说,郭杰人的矿山也被冲垮了,他带人救不过来,就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婆和老丈人,让他们过来炸掉湖坝。结果当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山上的石头开始塌方,连带着堰塞湖也决堤了,不仅冲垮了下游的村子,还淹死了他的老婆和岳父。”

“那村子呢?”方雅雅和秦一燕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知道,听说死了很多人,但是往上报的时候,说加上矿工一共才死了十来个。”

柳南禾皱眉道:“从山下往上赶的人出了事,身在矿山上的郭杰人一点事都没有吗?”

冯霜道:“他用皮带把自己绑在树上了,在山头上挂了几个小时。除了皮肉伤,确实没啥大事儿。”

柳南禾没有说话,因为在他的感觉里,郭杰人既然能把矿山打理的头头是道,说明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预料不到暴雨时节山体塌方的危险。何况当此之时,换做一个正常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的至亲过来帮忙,而是打电话向警方或本地的驻军求援……难道说,当初的事故根本就是他布好的局?

柳南禾停下车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个想法实在太腹黑太惨毒了,一个村子,起码得有几百人,郭杰人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应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头儿,你干嘛啊?”方雅雅叫道。

柳南禾尴尬的笑笑,道:“头皮痒了一下,没事,你继续说吧。”

冯霜疑惑的“哦”了一声,继续道:“后来上头追究他们的责任,黄兴初推说是自己造成的失误,才导致了这些事故的发生。他替郭杰人坐了差不多十年的牢,所以等他出狱以后,郭杰人对他特别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并且帮他开了几家公司。对了,李昭章的宏源商贸有限公司,就是他帮黄兴初弄的,听说后来彻底转给黄兴初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让李昭章担任着总经理。”

柳南禾的思绪马上转到了黄兴初的身上。这么重大的事故,他都愿意帮郭杰人扛,倘若李昭章和郭杰人产生了矛盾,他帮郭杰人除掉李昭章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种种设想都存在理论上的可能,但柳南禾却找不到一点点证据来证实自己的判断。现今郭杰人事业有成,功成名就,而黄兴初成为自由身也刚刚过去几年,他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杀掉李昭章?莫非……莫非郭杰人的儿子郭汜峰,是李昭章安排人下的手?

柳南禾觉得自己的头要爆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陷入了胡乱猜测的怪圈子里,如果没有更清晰的路线索帮他校准调查的方向,这案子想在短时间内破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秦一燕似乎很清楚柳南禾此刻的境况,她做了个手势打断了冯霜的话,然后下车将柳南禾拖到了副驾驶上,自己一踩油门向明传县城的方向驶去。

“好了,继续吧。”

冯霜突然脸上一红,笑嘻嘻的说:“底下的事情就狗血了,大部分都是小道消息传的,我也不知道准不准。郭杰人跟他的原配夫人生个了大儿子,好像叫做郭安杰还是什么,出事那年,他应该有个十几岁吧。至于他的二儿子郭汜峰,听说是他在创办龙溪钼业集团的时候,跟一个办公室的女助理鬼混生下来的。他的老丈人和太太死后没过几年,郭杰人就另外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充其量只比郭安杰大几岁。没过几个月,郭杰人就发现自己的女人跟自己的儿子搞一块去了。后来离了再找一个,还是同样的套路,反正只要郭杰人把新女人带回来,用不了多久,一定会被他自己的大儿子挖墙脚。”

柳南禾实在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方雅雅也捂着嘴笑了,只有秦一燕笑的比较委婉含蓄,因为她的主要精力都在驾车上。

冯霜道:“这事儿传的多了,郭杰人也不好意思再在明传县混下去,就开始往省城发展去了。就在他将生意的重心转往省城的前一天,又出了一件震惊明传的大事。”

柳南禾侧头看了冯霜一眼,这个小女警此刻跟热衷于八卦新闻的发烧友一样毫无区别,眼睛里放着光,笑嘻嘻的说:“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刚好是高考的前一天。郭安杰驾车跑到明传县的电视台,面向全县市民,说郭杰人为了跟一群狐媚子在一起,故意制造事故害死自己的外公和亲娘。虽然电视台的员工马上将信号掐掉了,但正在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是看到了这一幕。郭杰人勃然大怒,带着黄兴初等人赶到电视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郭安杰的双腿打断了。”

“什么?”方雅雅惊叫起来。

“打断了?”秦一燕也皱眉重复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郭杰人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冯霜道:“确实打断了,膝关节下面的骨头都露出来了。我有个同学读的是卫校,直接在县医院实习的,她亲口告诉我的。”

柳南禾眯着眼睛问:“后来呢?”

冯霜摊了摊手,道:“没有了。郭安杰一直在县医院里养着,骨头碎了一部分,没办法再接上,以后只能坐轮椅代步。后来听说他出院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估计是跟郭杰人老死不相往来了。”

柳南禾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什么。秦一燕低声道:“你不会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吧?”

柳南禾摇头道:“他不是。”

秦一燕听到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顿时楞了一下,道:“为什么?”

柳南禾道:“因为他没办法弄成那样的铁丝网。”

回到县城,几人先去县医院探望政法委书记何中奇。到达那里的时候,病床旁已经围了一群人,除了县公安局的各位领导外,还有一些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都是县政府的领导干部。不过他们也只是例行说一些场面话,短暂的待了几分钟,便推说不打扰何书记休息便率先走了。

县局局长张康等人原本也打算跟着离开,扭头看见柳南禾等人,又停下脚步笑道:“小柳,你们有什么进展吗?郭先生听说你们几位神探接手了这件案子,还托我向你们道个谢呢。”

柳南禾不卑不亢的回应道:“职责所在,理所应当。”

余三海道:“咦,怎么只有你们三个?那个小伙子哪里去了?”

柳南禾知道他说的是迟伟,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省厅暂停了他的职务,我让他去洛京市反省去了。”

余三海干巴巴的笑道:“这也不至于嘛,年轻同志,有点儿脾气是很正常的事情。对了,李运通也住在县医院,今天下午他又当着洛京市局同志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且录了口供和笔录。小柳,这回你应该没有疑问了吧?”

1-69 这位警察哥哥有女朋友吗

柳南禾心里一万个百思不得其解,可当此之时,他也不便跟本地的官员唱反调,只能若无其事的点点头,道:“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做晚辈的,自然甘拜下风。”

余三海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是在讽刺他们,不由得脸上一红,冲何中奇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冯霜等别人都走完了,这才走到何中奇的床前喊了一声“老爸。”

柳南禾吓了一跳,这是什么鬼,冯霜居然是何中奇的女儿?何中奇无奈的撇撇嘴,道:“早年我当警察的时候,那婆娘嫌我成天不回家。熬了五六年,最后还是离婚了,结果呢,她一手带大的女儿,考大学时非要考警校。毕业后还是吃了这碗饭,只可惜,明传县的从警环境实在太差了。”

秦一燕笑道:“小霜,原来你跟你妈妈的姓啊。”

冯霜点头道:“可不是么,老妈让我永远跟他划清界限。”

“那现在呢?”方雅雅好奇的问。

冯霜扭头看向何中奇,这位忍辱负重的副县长居然忸怩的笑道:“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正打算复婚呢。”

看冯霜与何中奇的样子,父女感情并没有因为离异而受损,反而更加亲密了。何中奇低声问了几句查案的事情,然后才向柳南禾说道:“小柳,其实我的心脏病很轻微的。但是今天下午我遇见一个人,不怕你笑话,我是被他吓的昏过去的。”

柳南禾皱眉道:“一个人?是谁啊?”

何中奇缓缓的道:“郭汜峰。”

“什么?”所有人都吃惊的叫了起来。这家伙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何中奇面前?

“你有没有看错啊老爸?他尸体都火化了,你上哪儿见的到他?”

何中奇满脸苦笑,道:“老爸也是见过风风雨雨的人,如果真是看错了,能吓成这副样子么。”

柳南禾道:“你确定是他?身高,体重,相貌,都完全符合?”

何中奇摇了摇头,道:“我没跟他接触过,不知道他的言谈举止怎么样。可是从案发现场的照片来看,我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人,确实跟他非常相像。”

柳南禾下意识的想问冯霜那个人会不会是郭安杰,可是想到郭安杰的双腿都断了,时隔几年后他也未必完全清楚弟弟的样子,便又把疑问咽了回去。方雅雅道:“那他人呢?既然遇见了他,监控应该会拍下他的去向吧?”

何中奇道:“县局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可是他对县城的情况很熟悉,转几个弯就避开了所有的监控。”

柳南禾挑了挑眉毛,道:“那他最后现身的地点在哪里?”

何中奇缓缓笑道:“这是个好问题。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县城跟郊区的结合处,也就是郭汜峰当初被杀时,那个凶手主动向警方打电话的地方。”

柳南禾打开手机地图看了一会,突然发现李昭章的宏源贸易公司也在那附近。冯霜急切的说:“老爸,既然确定他在那附近消失的,那就赶紧安排全县的警察展开地毯式排查啊,我就不信这样的搜查密度,还能找不到他。”

何中奇尴尬的笑笑,却没有接口。柳南禾明白他的意思,县公安局虽然名义上属于他主管的单位,可人家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今天过来探望探望,也只是面子上走个过场而已。柳南禾道:“李运通住在哪个病房,我去找他谈一谈。”

何中奇摇摇头,道:“算了,他们拿到了新的口供,省厅那边已经通知了洛京市局的同志,不允许任何人再打扰李运通养伤了。”

柳南禾道:“朱助理那边怎么说?”

何中奇道:“还是那几个字,坚定信念,灵活运用。”

这话柳南禾爱听,因为潜台词是说,只要能破案,只要不伤害普通市民老百姓,允许你们打破一点点既有规则。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案子的复杂和严峻程度,柳南禾的直觉告诉自己,上头的大领导们,或许还有很多计划根本没向他们透露过。

探望完了何中奇,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便打算回宾馆休息一会,然后再出来吃晚饭。冯霜跟着过来,罗庆松推说回局里值班,半道上离开了。冯霜笑着说:“秦姐,雅雅姐,你们还真是节俭,这家宾馆是连锁的,质量可不怎么样。”

方雅雅笑道:“我们是来办案的,又不是来度假。再说,本来住宿吃饭都应该你们局里负担,结果完全没人搭理我们。这些钱啊,还都是我们自个儿垫付的呢。”

冯霜眨巴着眼睛说:“不是有出勤补贴吗?”

秦一燕白了柳南禾一眼,道:“我们局长是个铁公鸡,没票不给报。住宿加油倒好说,谁吃个快餐会开票啊。这不,全是自己吃哑巴亏了。”

方雅雅嘿嘿一笑,说:“一燕姐姐,你学的可真像,这就是咱们头儿的风格。”

柳南禾无奈的摇了摇头,记得秦一燕刚入队的时候一脸的淡漠冷艳,怎么现在也跟着变了,难道自己这个小队还有同化的天赋?正想开口逗她两句,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柳南禾下意识的摸出手枪,向方雅雅做了个去开门的手势。秦一燕呼了口气,道:“别紧张,是我朋友。”

不紧张?不紧张就怪了。何中奇一个堂堂的副县长今天就被吓住院,郭杰人与黄兴初的势力如此之大,鬼知道外面敲门的到底是谁。

柳南禾向后退了几步,手依然在怀里摸着枪把。秦一燕开了门,一个戴着羽绒服大帽子、墨镜和口罩的女子走了进来。柳南禾明白了,原来这人是郭汜峰的妻子叶芷离,应该提前跟秦一燕打过招呼的。

秦一燕关上门,叶芷离摘下了墨镜和口罩。冯霜看了一眼,马上激动的叫了起来:“你……叶小姐,我是……我是你的粉丝……你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看着结结巴巴面色通红紧张兮兮的冯霜,秦一燕和柳南禾对视了一眼,都显得无语至极。方雅雅虽然表现的没有冯霜那么激动万分,但也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个便笺本,眼含渴望的站在了叶芷离面前。

“那个,可以,当然可以。”叶芷离没想到在这个房间里还能遇到这么热情的粉丝,自己也愣住了。在椅子上坐定,帮方雅雅和冯霜签了名,她才扭头向柳南禾打了声招呼,问案子现在进展怎么样。

柳南禾简单的说了几句,有关李昭章和李运通的事情却只字未提。见还没有什么眉目,叶芷离的情绪似乎显得很低落。柳南禾心里明白,叶芷离是娱乐圈的人,而娱乐圈是一个很不容易红却异常容易销声匿迹的地方。通常来说,一个负面新闻便能打的一位明星落入尘埃,再无翻身之日。这些日子,叶芷离扛着谋杀亲夫的罪名,个人社交账号全部被愤怒的网友攻陷,也不知道是如何挺过来的。

秦一燕抓着叶芷离的手,道:“芷离,放心吧,这个案子不破,我们不会离开这里。”

叶芷离勉强的笑了笑,说:“怎么少了一个人?在省城不是有四个的么?”

方雅雅心直口快,在偶像面前又没有什么心机,马上将迟伟枪顶公安局副局长脑袋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一来不仅叶芷离大吃一惊,就连冯霜也吓的目瞪口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刑警,居然敢拿枪威胁公安局副局长,我的天哪,这也太……太有英雄气概了。

“这位警察哥哥有女朋友吗?”冯霜眼冒桃花,直勾勾的问道。

方雅雅没好气的说:“没有,你对他有兴趣的话,回头我们给你介绍介绍。”

冯霜吐了吐舌头,道:“算了,还是你们内部消化吧。我怕我们成了,雅雅姐你会给我穿小鞋。”

叶芷离打量了一下宾馆的房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别墅那边你们去查了吗?我租了一星期,应该够了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别墅是叶芷离租下来,为了方便他们去查询破案线索用的。只可惜,除了确定凶手用到的铁丝超过百米之外,只剩下摄像镜头那一个线索。顺着后面的线索去跟,必然要跟郭杰人硬碰硬。就现阶段来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会打乱省厅的全局部署。

叶芷离似乎很能理解他们的困境,点头道:“没事的,慢慢来吧。我的工作已经暂时全部停掉了,等案子真相大白之后再说。对了,我在这里买了一套房子的,你们跟我回去吧,住在这里条件太简陋了。”

秦一燕刚想推辞,叶芷离又补充道:“我一个人住在那里也不安心,你们过来,就当是陪陪我了。”

方雅雅很激动,扭头就去看柳南禾。柳南禾满脸尴尬,你们一群女士住一起,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过去。叶芷离微笑道:“还有一个小房间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柳南禾倒不关心这个,他只是觉得跟一群女人住一起,很多事都不方便。但自己单独去住,迟伟不在,又怕她们会遇到什么危险。秦一燕无奈的摇摇头,道:“算了吧,芷离,你那里楼下有没有酒店宾馆?”

叶芷离笑道:“有,不过档次比较高。”

秦一燕道:“没关系,又不是长住,让他在你家楼下的酒店开房间吧。”

柳南禾又是一阵苦笑,能让叶芷离这种人说档次高的酒店,那是自己消费的起的地方吗?秦一燕这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1-70 吃软饭

话虽如此,柳南禾还是乖乖的去了。住宿虽然贵了点,但这次出来办案是朱剑锋点的名,想必芒城市局那边会全额帮他报掉。秦一燕、叶芷离、方雅雅她们先行走了,临走之前,秦一燕将自己的那把手枪留给了柳南禾。柳南禾还要收拾自己和迟伟的东西,所以去的晚了一些。按照秦一燕发来的方位到达酒店,刚一报姓名,酒店的工作人员便说已经有人帮他定好了房间,钱也预付过了。

不用说,一定是叶芷离安排的。柳南禾心里头感觉有点儿不对劲,花人家的钱,怎么就有一种吃软饭的感觉呢。问清了价钱,柳南禾打算在离开时全额退给叶芷离。他是警察,出差办案是他的职责,不能因为这个就心安理得占人家的小便宜,虽然这点钱对于叶芷离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刚把东西放在房间里,迟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头儿,电脑在你旁边吗?你要的通联信息我已经查出来了,全发你邮箱里了。”

柳南禾挑了挑眉毛,道:“在雅雅那里,我马上过去看。”

“好,头儿,那我可以回去吗?洛京这边,好像没什么事情做了。”

柳南禾摇头道:“还是再等等吧,尽量想办法查一查崔尔乔的下落。不管这个人是死是活,我们都得找到他,给他的家人一个交待。”

迟伟苦笑道:“头儿,这是洛京市局的工作,咱们又不是世界警察,什么事都得管。”

柳南禾正色道:“我们是警察,他是普通市民,就算不在我们辖区,既然跟本案有所关联,也要负责任的查下去。”

“好吧,好吧。”迟伟无可奈何,他知道在办案的时候,柳南禾的态度一向很坚定。

挂了电话,何中奇的电话又进来了。没有丝毫寒暄,何中奇的第一句话便是:“又出事了。宏源贸易有限公司办公的那栋楼失火了,李昭章的前任太太谷凤英也遇害了,你们现在在哪里,赶紧过去看一看。”

柳南禾大吃一惊,前两天还看见那位妇女,怎么突然又出事了。跟秦一燕打了声招呼,柳南禾马上出门打车往那个丁字路口赶去。出租车司机纳闷道:“兄弟,那边失火了,路都堵着呢,你还是走过去吧。”

柳南禾亮了亮证件,道:“快走。”

出租车司机无可奈何,只能载着柳南禾来到附近的路口,剩下的那一小段路让柳南禾自行跑过去。车费只需要七块钱,但柳南禾还是给了他一张二十元的钞票,因为自己耽误了人家的生意,自然要做一点点补偿。

离的老远,便看到了汹涌的火苗和浓烈的黑烟。此时已是寒夜里的十点钟,但周围的路口还是围了很多的市民。有人拿着手机不停拍照录视频,发到某手某音之类的APP上。警方的警戒线扯了好几道,可总有一些不老实的市民试探着往里面挤。

柳南禾拿着证件喝令他们退后,火势如此之大,万一楼房坍塌下来,很有可能会伤到这些看热闹的市民。刚将他们驱散开来,只听到轰的一声,五楼和六楼的某些房间果然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一团团火焰如同烟花一般从窗口炸裂而出。

“往后退,再往后退!”柳南禾声嘶力竭的喊道。

等这些人又退出几米外,柳南禾猛吸一口气,毅然掉头往着火的大楼那里走去。那边有明传县消防大队的官兵,还有正在执行疏散任务的民警,据何中奇说,李昭章前任太太的尸体也是在这栋大楼的一层发现的。

水龙不停的向大楼里喷射着冷水,可火势实在太大,丁字路口的风向又很强,多台救火车不停工作,依然不能将大火扑灭。看着柳南禾和其他官兵毅然决然走向大楼的情景,一个燃着黄毛叼着烟卷的小青年终于将镜头对准了他们,拍了一个十几秒的视频发了出去。题目是:“最可爱的逆行人。”

这个短视频瞬间引爆了整个网络,短短半个小时内,点击量达到了三百多万,评论也上到了十七万条。而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的的柳南禾顶着滚烫的温度跑到现场,协助那里的民警将谷凤英的尸体带了出来。几分钟后,不顾医生劝阻的何中奇也赶了过来,随后而来的是县里的领导们。出人意料的是,等到大火燃尽逐渐熄灭之后,县公安局的领导们才姗姗来迟。

发生如此严重的火灾,尚不明确有多少市民受害,县委书记和县长脸色铁青,冲着县公安局局长张康便是一顿臭骂。县委组织部当场暂停了张康、余三海、郭从学等人的领导职务,由另外一位副局长代为管理。令人惊讶的是,几位官员的脸上都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显得很轻松。

何中奇来到两人身旁,低声说这起事故应该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因为被害的只有一位妇女,而且是李昭章的原配夫人。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冷冷的瞪了张康一眼,叮嘱何中奇做好善后措施,便离开了现场。

谷凤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烧了一半,头发也烧光了,脸上的皮肤黢黑。但柳南禾抬她的尸体时手上沾到了血迹,其他的民警也告诉柳南禾,说他们赶到这里时就发现了尸体下方有一摊血。只是当时都忙着救火,没有来得及仔细检查。

何中奇一个电话把法医叫了过来,经过简单的勘探,法医说她是被人捅了十几刀失血而死的,并不是因为火灾,原因是她的鼻孔内没有一点吸入物,说明她死后凶手才点燃了这栋大楼。这栋楼里没有监控,就算有监控,也彻底被大火烧没了。

尸体被法医带回县局,柳南禾在几个民警的陪同下调取周围街道和商店的监控视频。秦一燕那边也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让柳南禾注意安全。将调取的监控录像全部拿出来,柳南禾随同何中奇去了明传县公安局的技术科,跟这里的几位技术警察在一起自习查阅监控镜头里的一切疑点。

局长张康等领导被停职了,虽然只是暂时的,却给柳南禾等人争取了一点时间。这中间一来有何中奇的推波助澜,但最重要的还是县局的领导们在事故面前表现的太过懈怠,明显就是失职行为。

对于柳南禾来说,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光查阅那些监控图像,就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迟伟发来的资料没空去看,柳南禾只能联系方雅雅,将自己邮箱的账号和密码发给了她。

多个监控镜头里都显示谷凤英是在下午两点钟左右来到这里的,而且她随身带了一个黑色的大号手提包。柳南禾曾经去过这栋楼,上回她说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人家房东急着再转租。可从她携带的大号手提包来看,似乎是为了装东西而用的。何中奇也让信息科的人查询了谷凤英这两天的通讯记录,工作人员转告柳南禾,今天中午十二点整,有一条定时的语音信箱消息发给了谷凤英。这邮箱用的是国外的尾缀平台,内容也加了密,一时间无法得悉消息的具体内容。

柳南禾咬着笔杆子沉思起来。谷凤英跟李昭章离婚多年,一向很少来往,李昭章死后却三番两次过来帮他处理公司的后事,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昭章后面组建的家庭,为何始终没有一个人露面?明明已经被搬空了的大楼,谷凤英又带着那么大的手提包做什么呢?

监控镜头里显示,自从谷凤英进入那栋楼,就再也没有人进去过,同样也没有人出来过。四周楼房的监控全都如此,那凶手是何时进去的,又是如何离开的?

烧掉的大楼……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几个技术警员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他。柳南禾看到窗外的亮光,这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顾不得满身疲惫,柳南禾直接给何中奇打了个电话,道:“县公安局现在谁当家?”

何中奇道:“现任的领导们我不放心,昨天夜里已经跟组织部打招呼了,把老孙从司法局再调回公安局来。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去找他。”

柳南禾拿到孙副局长的手机号,心急火燎的打了过去。说了两句话,才知道人家孙副局长还没有来上班,毕竟组织任命不下来,他来到公安局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柳南禾没管那么多,语气急切的说:“孙局,麻烦您派一些警察到昨天失火的那栋楼。方便的话,再派一辆挖机过来。”

孙副局长很惊讶,但还是一一招办了。柳南禾随便吃了点东西,再次急匆匆的赶到了那个丁字路口。大楼被烧的面目全非,若非承重墙还坚挺着,整个楼的骨架恐怕都要全部坍塌。柳南禾等人小心翼翼的观察片刻,确定大楼不会再发生二次坍塌,这才谨慎的走了进去。

时间还早,可是周围店铺的经营者照样围在外头看起了热闹。柳南禾很讨厌这一点,可这是人类的通病,他也不能说什么。在一楼各处检查了半个小时,没有任何发现,柳南禾蹙着眉头走出来,迎面撞上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那人浓眉大眼,一脸沧桑,看见柳南禾便招呼道:“我是孙自忠,挖机到了,你要干什么?这楼虽然烧掉了,可还是人家屋主的产业。”

柳南禾笑道:“孙局长,这堆废墟威胁行人和邻居的安全,我们帮他拆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1-71 地下管道

孙自忠苦笑着将挖机招呼过来,开始爽快的拆卸大楼上的钢筋骨架。被大火烧了足足几个小时的钢筋骨架早就变成了脆脆棒,在挖机野蛮的冲击下纷纷碎裂。将上面的几层全部拆完,何中奇又赶了过来。看见柳南禾,劈头就问:“楼里就算有什么东西,也被大火烧干净了,你弄这么大阵仗,到底打算干什么?”

柳南禾轻描淡写的说:“挖地。”

“挖地?”何中奇和孙自忠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柳南禾话里的意思。柳南禾也不解释,让人简单清理了地面上的东西,自己上了挖机,低声跟挖机司机说了些什么。

街道旁边,孙自忠皱眉道:“何书记,这年轻人是咱们县局里的同志么?怎么做事这么毛躁?”

何中奇摇摇头,道:“如果是咱们县里的警察,那可就谢天谢地喽。”

“什么意思?”

何中奇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心里头明白,这小子不会做无用功的。”

柳南禾下了铲车,自己站到了另一边开始接听电话。铲车司机操纵着铲车回到楼房里,开始小心翼翼的清理一楼的地面。何中奇、孙自忠以及现场的警察全都一头雾水,忍不住近前几步,跟在挖机的后面看看柳南禾到底在找什么。

挖机的挖斗压碎装修过的大厅地面,又向下挖了十几公分的厚度。来来回回梳理了足足十多分钟,也没有任何新鲜的发现。柳南禾打完了电话,腰杆笔挺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何中奇突然心念一动,道:“老孙,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孙自忠看着柳南禾的站姿,道:“还不错。怎么,想给霜霜找个对象啊?”

何中奇笑道:“还真有这个想法。等这案子破了,我提提看,如果能成,就把他弄咱们这儿来。”

孙自忠很惊讶,这个老上司可是心气很高傲的人,在明传县虽然被架空了,可是名义上依然是县里的三把手。这样一个地位不凡的人,怎么会对这个小年轻如此上心?

两个人正在那里瞎嘀咕,挖机司机突然停下车子,高声喊了一句“找到了。”柳南禾飞速跑来,何中奇和孙自忠也跟了过来,只见靠近承重墙的地面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上方铺了几层石棉瓦,下面用粗如幼儿手臂一般的钢筋拦阻着。

不用柳南禾多说,何中奇就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凶手是从这个地下通道跑过来的,杀了谷凤英之后,又从这个地道逃走了。可是这栋楼建造于十几年前,又不是李昭章的地盘,哪个凶手会如此大费周折的杀掉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他图的是什么?

何中奇安排下属和现场的人一起清理掉那个洞口附近的杂物,柳南禾比划了一下大小,又在洞口感受了一下空气的浓度,然后脱掉外套跳了进去。里面果然是一个早就修建好的地道,蜿蜒曲折,乍一眼望去,这一节便延伸了足足数十米。柳南禾打开手机的电筒,弯着腰向前走去,走了两分钟,猛的看到前方有一沓类似钞票的东西。

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叠红彤彤的钞票。钞票崭新无比,号码都是连着的,外面用白色的薄纸板卡着。柳南禾大吃一惊,难道这里以前是个造假币的窝点?可抽出两张纸币查验一番,又发现全是真币。柳南禾看看手机,左上角一点信号也没有,只能将钞票收起来,持着手枪继续向前走。

再往前走了几分钟,地道出现了几个分叉口。柳南禾分辨了一下方位,选择了最左面的那一条。拐入这条地道,柳南禾刚走了几十米便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原来这边通往市政部门的排污管道,只是地道的位置偏高,所以污水才没有流进来。

柳南禾哭笑不得,只能掉头回来。再沿着中间的通道走了几分钟,看到的还是同样的场景。连续测试了好几次,最后柳南禾才回到真正的通道上。如此一折腾,半个小时就过去了,柳南禾暗骂自己的运气背到了家,总共四条分叉管道,自己居然把三条错的走了个遍才找对路,真是悲催的难以名状。

正确的管道里没有臭味,可是长度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柳南禾快速走了十几分钟,依然没有感受到它的重点到底在哪里。奇妙的是,虽然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管道里的空气流通却依然很清新。

继续走了六七百米,柳南禾终于看到了管道那头发出的亮光。那种亮光有点刺眼,似乎是积雪反射出来的太阳光,绝不是灯泡的光芒。柳南禾小心翼翼的走到洞口,发现外面被一面铁丝网堵着。柳南禾看着这个铁丝网,心里一阵狂跳,因为从它的直径和色泽来看,跟郭汜峰被杀时所用的铁丝网一模一样。

当然,确定是否为同一种铁丝,需要经过碳含量鉴定才能够明确出来。单柳南禾有一种直觉,这铁丝绝对是同一个人买来的,他和杀害郭汜峰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人。

柳南禾附在洞口听了一会,外面传来了清晰的汽车鸣笛声,看来出口并不是荒郊野地。用力推动铁丝网,柳南禾爬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宽阔的操场边缘。拿出手机看了看地图,原来这里是明传县党校的旧址。

何中奇的电话马上打了进来:“小柳,你搞什么东西,人在哪里,打了几十个电话给你!”

柳南禾报了方位,何中奇大吃一惊,道:“三公里的地下管道,到底是什么人修的,修了干什么用的?”柳南禾悠悠的说:“我哪儿知道,不过,我捡到一样好东西,你看到一定会眼睛发亮。”

何中奇没好气的说:“我现在眼睛没发亮,已经发红了。你要出了事,我怎么给朱助理交待!”

挂了电话,柳南禾耳边还回荡着何中奇的唠叨声。下管道的时候,柳南禾为了行动便利,所以脱掉了外套,可此刻在这里站了一会,冷风吹的浑身直打哆嗦。四下里打量一番,见靠近党校大门的地方有一个传达室,柳南禾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

刚跑几步,猛然听到马达的轰鸣声。柳南禾回头一看,四五个人驾驶着几辆摩托车从党校宿舍的方向疾驰而出,一窝蜂的往自己这边驶来。柳南禾下意识的想抹枪,但想了一下又忍住了。几辆摩托车来到近前,柳南禾闪身避开。车手下车之后,从身旁摸出一根长钢管,一言不发便向柳南禾的脑袋砸去。

柳南禾不敢硬扛,只能步步后退,几个年轻人下手狠毒之极,每一次攻击都打向柳南禾的要害部位。柳南禾连声喝问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不仅避而不答,反而出手更加凌厉迅捷。眼看着柳南禾就要被堵在角落里无路可逃,他终于咬牙拿出手枪,“砰”的一声向天开了一枪。

几个车手愣了愣,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惧的表情。柳南禾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吗?”

车手们阴恻恻的笑了一下,同时向后退去。

“站住别动!”柳南禾喝道。

有一个车手不屑一顾的说道:“有种你就开枪,我保证扒了你这身皮。”

他说的是明传县本地的口音,看年纪似乎也不大,只有二十出头。柳南禾活了这么大,除了抗日神剧,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不怕真枪实弹的枪口。那几人退回到摩托车旁,扶起自己的车子便要上车。柳南禾果断扣动扳机,随着两声枪响,两个车手腿上中弹,骨碌着滚到地上痛的叫骂起来。

“靠!你知道我爸是谁吗,知道我大伯是谁吗?”领头的车手怒不可遏的吼了起来。

柳南禾板着脸说:“我管你是谁。我是警察!”

“警察?警察了不起啊?警察你他妈怎么不穿警服,跑我们这里干什么?”那年轻人丝毫不畏惧柳南禾的“警察”身份,看起来好像是个官二代富二代之类的人物。

柳南禾懒得跟他们打嘴仗,他们携带危险器械,长时间在废弃的党校停留,再加上那条神秘的地下通道,足以证明他们跟这起案子有所关联了。“废话少说,谁敢乱动,我就一枪打断他的大腿。”柳南禾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直接通知何中奇马上再派一些警力过来。

话音刚落,何中奇的车子就来到了大门外,原来刚才有人听到了枪声,已经打电话报了警。何中奇听警用频道里说枪响的地点和柳南禾所在的地点相吻合,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硬是催着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看见地上两摊鲜血,又看到那几个年轻人,何中奇的表情瞬间变了一下,随即黑着脸问:“亮亮,春杰,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袭警?”

柳南禾皱眉道:“何书记,你认识他们?”

何中奇无奈的点头道:“能不认识么。你面前那小子,是公安局局长张康的宝贝儿子,后面那个,是县政协副主席林永胜的孙子。地上那两个也是官二代,那谁,赶紧叫救护车,别流血流死了。”

柳南禾冷冷的道:“他们跟连环凶杀案有关,中枪的可以送医治疗,但其他人,一定要尽快审讯问话。”

何中奇没有丝毫反对意见,直接安排孙自忠派人过来将他们带走。等警车开走了,柳南禾才从衣服里摸出那厚厚的一叠钞票递给何中奇,道:“这是在地下通道里找到的。”

“什么意思?李昭章生前……他是造假币的?”

柳南禾摇头:“这钱是真的。”

何中奇怔了一下,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呢喃道:“手提包……钞票,管道……我明白了,小柳,他们在洗钱!”

1-72 我想给他生猴子

柳南禾也是同样的判断。虽然李昭章的公司做的是某些原材料方面的长途贸易,可是他的纳税记录却少的可怜。所有人都知道,李昭章的身价尽管比郭杰人要低几个档次,可全部财富累计起来,怎么的也得超过一个亿。只是每年税务局的例行检查,都发现李昭章的账户上只有区区的几十万块钱,谁也不知道他那么多财富到底跑哪儿去了。

结合这一叠钞票,柳南禾和何中奇总算明白了,原来他都是分批取现,然后放在了公司的大楼里。如果柳南禾所料没错,谷凤英提着手提包是过来装钱的。而那些现金,都藏在公司内部的墙里面。

如果是这样,那李昭章的死因似乎就好理解了。要么是因为利益分歧,要么是因为杀人灭口。具备这种动机的人,似乎首当其冲的便是宏源贸易有限公司的监事黄兴初。

冯霜跟罗庆松亲自给那几个官二代做了笔录和口供。他们虽然都是官二代富二代,但冯霜是何中奇的女儿,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危言恫吓,甚至扭头又给他们加了一条抗拒审讯态度极差的罪名。被停职的县局局长张康等人马上跑过来求情,何中奇嘴上说的很好听,办起事儿来却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说他们偷袭柳南禾的事情已经被那小子报到了省厅,现在不归他来管了。

张康怒道:“何书记,省厅那边我已经打听过了,根本没人听说这件事。怎么,您是要我去找那个姓柳的小屁孩低头认错么?”

何中奇笑道:“老张,动什么气啊?你家公子这几年惹的祸可不少了,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管教管教,以后说不定会改邪归正呢。”

张康“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走了。何中奇把他送出办公室,回来后盯着柳南禾的眼睛,道:“你去调查黄兴初的话,马上就会惊动郭杰人。他回来明传县已经大半个月了,始终在家里没露面,我怀疑……一旦他动起来,明传官场就要地震。”

柳南禾笑道:“那关我什么事,我查的是案子,吏治官场跟我无关。他要真能呼风唤雨,只手遮天,该检讨的是你们。”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说关不关你的事?小柳,你千万别冲动,等我请示一下你再另做打算。”

柳南禾耸耸肩,道:“我得回去休息一下,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回到酒店,一天一夜没休息的柳南禾居然死活睡不着,便打了个电话让方雅雅和秦一燕过来一下。二女下来后直勾勾的看着柳南禾,把柳南禾看的面红耳赤才笑嘻嘻的说:“头儿,这回你出名了。”

柳南禾皱眉道:“咋了?”他心里很纳闷,难道在党校抓住几个官二代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出来了?没道理啊,何书记还担心这事儿闹大了呢,别人又不会胡乱往外说,她们两个是怎么知道的?

方雅雅打开手机上的某音软件,摆在柳南禾面前。一条题为“最可爱的逆行人”的短视频高居排行榜首位,点击量已经超过了一个亿。惨烈的火灾面前,一脸严峻的柳南禾高声喝令围观的群众后退,然后毅然决然的走向浓浓大火。他的侧脸和远去的背景,被火光映照的无比清晰,无比英勇。下面的评论也开创了历史记录,超过了七百多万条。

有人评论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那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还有人评论说:“军人,警察,他们撑起了我们的半边天。”

“老天爷保佑,他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没事的,就死了一个。这事儿发生在沱滨省明传县,就昨天傍晚的事。”

“这位警哥哥好帅啊,我想给他生猴子。”

“今年是猪年,2018年已经过去了,骚年们,骚 女们。”

“楼上会不会说人话,骚年可以说,骚 女不能说。”

“那怎么办,难不成要说我想给他生头猪?噫,真是太恶心了。”

看着一条条敬佩而又搞笑的评论,柳南禾的鼻子突然一酸,他知道,这就是自己情愿冒着危险做刑事警察的原因之一。

方雅雅关闭了这个软件,又打开了其他的应用。很多媒体的官方账号都转发了这条短视频,热门话题中,“最可爱的逆行人”也超越了“女星谋杀亲夫案”,排到了话题榜的第五位。之前的四位,则是某某小花荣获今年的铁鹰电影节影后,LOL某战队韩国釜山大意失荆州等话题。

“头儿,这回回去,估计谢局和马政委又要奖励你了。”方雅雅笑着说。

秦一燕虽然也在笑,但明显担心更多一些。“没事吧?昨天这么冒险,怎么今天又跟人打起来了?”

柳南禾把自己的发现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秦一燕和方雅雅脸上的笑意瞬间不见了,道:“李昭章之死,很有可能跟那条管道有关。查一查他公司账上的往来记录,应该会有更多线索。”

柳南禾道:“何书记那边已经去查了,不过,我估计没什么用。他们能平安无事搞了那么多年,肯定早就做好了防备措施。”

方雅雅点了点头,道:“头儿,你来看看这个……”她打开自己的电脑,登入柳南禾的电子邮箱,然后打开了一份名为白雪妍和崔尔乔的聊天记录。白雪妍用的名字叫做“首尔八月雪”,崔尔乔的昵称是“磨刀霍霍向猪羊”。

方雅雅将重点的聊天记录标了出来。第一条,日期是在去年的9月份。

首尔八月雪:“老公,你在干什么?”

磨刀霍霍向猪羊:“打游戏啊。有事吗,没事等会再说。”

首尔八月雪:“苹果出新手机了,我想买个8叉泼辣死。”

磨刀霍霍向猪羊:“买毛,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

第二条记录是在国庆节后,10月8日。

磨刀霍霍向猪羊:“白雪妍,你他妈用的8叉泼辣死怎么来的,老实跟我说!”

首尔八月雪:“借钱买的,网贷分期。”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他妈骗鬼呢?你借呗白条早就透支了,上哪借的网贷?”

首尔八月雪:“不用你管。”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他妈还骗我说国庆节回家了,回你妈个蛋。说,你是不是去明传了,跟个瘸子在一起待了几天。”

首尔八月雪:“什么瘸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给你瞎编乱造了?”

磨刀霍霍向猪羊:“谁也没说,我亲眼看见的。丽景大酒店,你敢说跟人家开房的人不是你?”

首尔八月雪:“神经病。你觉得是我那就分手吧。”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装你妈的清纯艺术生呢?老子跟你在一起之前就听说你是个为了几百块钱就能跟人上床的婊 子,你吃我的花我的也就算了,为了个破手机,你又去跟人家睡。”

首尔八月雪:“那我问你要,你不给我买。”

磨刀霍霍向猪羊:“哦,承认了是吧,瞒不住了是吧?”

首尔八月雪:“神经病。”

这段对话到此为止,因为白雪妍直接把崔尔乔拉黑了。方雅雅看了柳南禾一眼,道:“他们冷战了几天,但是后面又和好了。中间说的都是没用的废话,就不给你看了,直接跳下一个关键处吧。”

秦一燕脸上一红,因为这些聊天记录她看过,跳过去的对话并不是废话,而是白雪妍和崔尔乔相互发的一些敏感照片。

11月。

磨刀霍霍向猪羊:“有钱吗,拿点用。”

首尔八月雪:“没有。”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不是说那个人给了你两万块吗?”

首尔八月雪:“我买手机了啊。”

磨刀霍霍向猪羊:“手机才八千多,剩下的呢?”

首尔八月雪:“你打游戏充的不是钱啊?一个大男人,还要用我的钱,你丢不丢人啊?”

磨刀霍霍向猪羊没有回答,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道:“那人是谁啊,这么有钱?七天就给两万,真他妈嚣张。”

首尔八月雪:“你啥意思?”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首尔八月雪:“我问你到底啥意思。”

磨刀霍霍向猪羊:“没啥意思,反正你也不是处了,我不嫌弃,再去找他搞点钱呗。”

首尔八月雪发了一个鄙视的表情,并没有再说什么。两天之后,聊天记录里有一张转账的图片,里面显示的金额为六百块。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搞毛啊,两万块钱就给我分六百?”

首尔八月雪:“什么两万块?”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上回陪他不是弄了两万块?”

首尔八月雪:“上回是七天,他带了他朋友一起的。这回就他一个,再说也只有两天。”

磨刀霍霍向猪羊:“七天两万,两天也应该有六千……七千左右吧?”

首尔八月雪:“就给两千。要不要,不要连六百也没有。”

磨刀霍霍向猪羊没有再回复,直接点击了收钱。

12月15日。

首尔八月雪:“老公,坏了。”

磨刀霍霍向猪羊:“咋了,还有钱吗,拿点用。”

首尔八月雪:“又问我要钱,你能不能换句话啊?”

磨刀霍霍向猪羊:“能,咋了?”

首尔八月雪:“我这个月大姨妈还没来。”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啥意思啊?咱们啪的时候都戴套了,你赖我身上啊?”

首尔八月雪:“我没赖你啊。”

磨刀霍霍向猪羊:“你他妈的跟那个人做的时候都不戴的?”

首尔八月雪发了一个委屈的表情:“他说他不喜欢。戴的话就不做,只给我车费让我滚蛋。”

磨刀霍霍向猪羊:“怕个毛,怀孕了正好,走,我们一起去找他要钱。”

首尔八月雪:“不行啊,他们家势力很大的。”

磨刀霍霍向猪羊:“怕毛,他家再厉害,他也只是个瘸子。”

1-73 我们心里只有你

柳南禾看到这里就停下了。他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纳闷的望着秦一燕和方雅雅问:“尸检报告上说郭汜峰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五十斤,对不对?为什么白雪妍和崔尔乔的对话里一直说他是个瘸子呢?”

秦一燕正色道:“这也是我怀疑的地方。可惜他的尸体早就火化了,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再去查。”

“负责的法医是谁,有没有调查过?”

秦一燕看向方雅雅,方雅雅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道:“法医的名字叫谷凤英,就是昨天傍晚死在大火里的那个妇女。”

柳南禾只觉得大脑中隐约有了一点希望,现在又慢慢变得冰凉。秦一燕沉声道:“南禾,你还记得冯霜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吗?”

柳南禾道:“你是说……郭杰人的大儿子郭安杰?”

秦一燕道:“不错。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白雪妍没有说谎,既然她连这种隐私的事情都跟男朋友说了,说明她见到的那个人真的是个瘸子。这个瘸子为何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白雪妍自己是郭汜峰呢?”

方雅雅慢慢的说:“因为他搞臭郭汜峰,甚至搞臭郭家。”

秦一燕道:“虽然郭家的仇人很多,可有胆子真的这么做的人,这些年几乎就没有过。除了一个人……”

方雅雅马上接口道:“除了郭杰人的大儿子郭安杰。他把外公和老妈的死怪在郭杰人头上,又祸害了他老爸的多个情妇,最后被老爸亲手打断腿。这种睚眦必报的人,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郭杰人好过。所以,就目前的情形而言,郭安杰的嫌疑最大。”

柳南禾吁了口气,道:“讲道理,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可是有几个疑点无法解释。第一,郭安杰已经瘸了,他很难靠自己的能力勒死郭汜峰,并且将他的尸体绑到铁丝网上。第二,那张铁丝网该怎么解释,郭安杰费那么大的周折,总不会没有任何用意吧?第三,如果郭汜峰是他亲手杀的,他一定是为了打击自己的父亲郭杰人。但是你们想想看,他打电话通知的是警方,而不是郭杰人,这是为什么呢?第四,如果说他杀了郭汜峰是为了泄恨,可李昭章和谷凤英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一燕道:“你的这些疑问,我可以做个解答。第一个问题,郭安杰虽然跟郭杰人的关系闹的比较僵,但并不代表他和弟弟的关系也崩了。所以两兄弟见面的时候,郭汜峰疏于防备,加上跟白雪妍发生关系之后比较劳累,这才被郭安杰勒死了。第二,铁丝网的寓意也很简单,他是想告诉郭杰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设计害死外公和妈妈的事情,他永远不会轻易忘记。第三,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通知过自己的父亲呢?想想看,儿子被杀之后,郭杰人除了指责过叶芷离,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以他那样的性格和脾气,为什么会安安静静躲在家里面?”

秦一燕看了柳南禾一眼,自问自答道:“那是因为他不想抓到真正的凶手。郭汜峰死了,郭安杰再被警方抓到枪毙,那他一辈子打下的江山就彻底后继无人了。至于你说的第四点,李昭章很早以前就跟着郭杰人了,当年制造事故的事情,或许他也有参与,郭安杰找他报仇也在情理之中。谷凤英之死,我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只有抓到郭安杰才知道了。”

柳南禾笑了笑,说:“可是李昭章被杀的时候,监控录像拍下了那个人的身高。凶手差不多一米八,绝不是郭安杰能够做到的。”

秦一燕道:“为什么不可能?监控拍摄的镜头是在路灯下,对不对?路灯的灯光在远距离时,会把人的身高拉长一些,所以才形成了那样的假象。至于凶手在那里等待几分钟后才杀死李昭章,是因为他腿脚不便,勉强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很累了。”

柳南禾眼前突然一亮,念念叨叨的说道:“假象……假象……”

方雅雅皱眉道:“头儿,你嘀咕什么呢?好端端的,发的哪门子疯?”

秦一燕“嘘”了一声,道:“别管他,他可能想到了什么。”

柳南禾的大脑中确实有一道闪念,可是还没等他梳理清楚,手机却突然想了起来。斜眼看了一眼,只见来电号码的名字是老妈,柳南禾只得叹了口气,转身拿起了手机。

老爸和老妈用的都是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根本看不到某手某音。但是柳南禾的那条短视频瞬间那么火,肯定会被村子里的人看到,然后转告了老妈。老妈打电话过来,便是想叮嘱一下自己的儿子一定要注意安全。柳南禾仿佛突然间换了一个人,笑嘻嘻的说:“哎呀,妈,你不知道,那是我们局里在拍宣传片。我是刑警,又不是消防队的,救火哪儿轮得到我啊。放心吧,我没事儿。”

老妈疑惑的道:“轮不到你,干嘛叫你去拍宣传片啊?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柳南禾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看了秦一燕和方雅雅一眼。二女相视一笑,都在听柳南禾会怎样去解释。柳南禾的脑子转的异常迅速,道:“那啥,年前不是破了个案子立了功嘛,我们领导抠门,不愿意给我发奖金,就给我弄了个露脸的机会,让我上上电视。”

这个头儿,还真会瞪着眼睛说瞎话,不仅连自己老妈都忽悠,还顺带着编排一下自己的领导。方雅雅实在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咦,那闺女是谁啊?是不是你过年时说的那个?”老妈的心思你别猜,八卦起来比谁都厉害。

柳南禾否认道:“不是,是另外一个同事。”

“那闺女呢,还没回来吗?”老妈追问道。

柳南禾道:“回来了啊,不过今天没在这儿。”

老妈叹了口气,道:“好啦,妈知道人家地位比较高,你也不要高攀,人活一辈子,轻松快乐最重要,知道吗?”

柳南禾点头道:“没事,我记得呢,你放心吧。”

老妈道:“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呢。你当了警察,心里挂念的都是老百姓。可不管你走到哪里,我和你爸心里挂念的,都只有一个你啊。”

柳南禾的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方雅雅和秦一燕在这里,实在说不出口。老妈也没有再啰嗦,又叮嘱柳南禾好好吃饭穿厚一点,便挂掉了电话。柳南禾慢慢的在床边坐下来,想到过年时发现父母头上的白发,忍不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秦一燕刚想开口劝慰,房门却猛的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钢管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柳南禾站起身来,一把将秦一燕和方雅雅挡在身后。他拉扯的时候动作太快,手掌差点碰到秦一燕的胸口处。

“小子,你可真是好大的狗胆,连我们张大公子都敢打。哟,这还俩妹子,怎么的,玩双飞呢啊?”

秦一燕满脸寒霜,但见柳南禾坚定不移的挡在前面,也不好率先上去动手。何况那些人手里都拿着家伙,自己下来的时候又没有带枪,此刻连样趁手的东西都没有,真要打起来了,搞不好会吃大亏。

柳南禾板着脸,仔细看了那汉子一眼,才冷冷的说了一声:“黄兴初,是你吧?”

那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道:“哟,外地人吧,连我这张脸都不认识?”

柳南禾点点头,道:“确实没见过。张大公子是张康的儿子吧?我连公安局长的儿子都敢揍,你居然还敢跑过来找我算账,以前不知道狗胆包天是啥意思,今儿个算是真见识了。”

黄兴初笑的更得意了。“还他妈跟我装蒜呢,你不就是东边一个县级市的小警察吗,在这给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啊?我告诉你,张局长官复原职了,张大公子也被放出去了,今天你小子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

柳南禾震惊不已,那几个官二代公然袭警,甚至要把他往死里打,这才几个小时,怎么就放出去了?黄兴初看到柳南禾脸上惊讶的神色,挥了挥手里的钢管,道:“行了,别废话了。后面那俩妞,你们闪远一点,等大爷收拾好了这小子,再跟你们乐呵乐呵。”

柳南禾不等他话音落下,身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窜了出去。右拳猛的打在黄兴初的鼻子上,跟着拳头急转直下,一溜烟的落在黄兴初的小腹处。黄兴初鼻子又酸又麻,眼泪混着鲜血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其余的混混们压根儿没想到柳南禾竟然还敢反抗,就这么一眨眼间,柳南禾已经夺了黄兴初手里的钢管,向后退了回去。

打人打鼻子,是柳南禾独创的绝技之一。任你本事再高,一拳打在鼻子上也要掉眼泪。这是人体的本能反应,跟是否软弱没有关系。黄兴初横行霸道一辈子,何曾吃过这样的闷亏,被手下人扶起来后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叫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柳南禾生怕秦一燕和方雅雅吃亏,不敢上前迎战,只能死死的站在原地跟对方相持。一轮闷棍过后,柳南禾身上便多了几处伤。秦一燕咬牙道:“黄兴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们都是警察,你们这样公然袭警,我完全可以把你们当场击毙!”

1-74 光荣负伤

“哟,我好怕呀!”黄兴初似乎忘了刚才吃的亏,龇牙咧嘴的笑道,“我要是怕,今天就不会过来找你们了。老实告诉你,我不管你是哪里的警察,今儿个张大少爷那口气,我是初定了。就算我今天杀了你,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等过了这两天,老子照样满世界去风流潇洒。”

柳南禾的体力似乎有点不支,痛的闷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秦一燕又急又气,只能拿出手机徒劳无功的拨打报警电话。方雅雅刚才跑到洗手间里抓了两根牙刷,但牙刷实在太短,拿在手里反而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黄兴初看了一眼,也不管鼻子还在流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因为柳南禾的手里多了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

“笑啊,怎么不笑了?”柳南禾歇斯底里的吼道。

别人感受不到,可他自己心里明白,刚才挨的那几钢管,可能已经把他的骨头打伤了。若不是仗着一口气,光这把手枪,他现在都没有力气举起来。

黄兴初的一双三角眼飞快的眨巴着,缓缓举起了双手。“别开枪,你们是警察,不能随便杀人的。”

“不好意思,就算我今天杀了你,谁也不能把我怎么着,因为我是货真价实的正当防卫。”柳南禾用黄兴初刚才的语气一字字的回答道。

黄兴初和他带来的混混们一步步的向后退去,但刚退出这个房间,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柳南禾跟着走出来,这才发现门外的走廊里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警察,正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柳南禾看了一眼,这些警察的气势明显跟明传县公安局的警察不一样,还没开口问询,带队的领导就主动开口道:“你好,是柳南禾吧?”

柳南禾点点头,那人道:“我们是洛京市公安局的。接到省厅的命令,过来执行抓捕任务。”

说完,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逮捕证,在黄兴初面前晃了一眼,道:“黄兴初,你被逮捕了。有什么话,跟我们去洛京市公安局再说吧。”

自从出狱之后,黄兴初在郭杰人的庇护下总觉得自己走到哪里都是个王炸。今天帮张大公子出气,他更是尾巴翘到了天上去。在他看来,明传县的公安局长算个屁,儿子吃了亏还得求助于自己。没想到王炸刚刚打出来,就被人吃的死死的,不仅没能占到小便宜,还招来了市里的警察。可转念一想,黄兴初又觉得不大对劲,从市里来到明传县,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他来到这酒店刚刚几分钟,难道这些警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不好!”黄兴初隐隐约约感觉到大事不妙,可是没等他再说什么,冰凉的银色手镯就戴在了手腕上。

柳南禾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射了出来,打在走廊里的水晶灯上。原来刚才柳南禾已经打算要开枪了,打开了手枪的保险。这回走了火,幸好没有伤到人,否则柳南禾可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秦一燕驾车把柳南禾送往医院。检查过后,医院的医生果然给出了一个不好的结论。柳南禾的两条手臂都出现了骨裂状况,虽然状况不是很严重,但为了以后的健康着想,必须要马上进行手术。柳南禾愣了愣,道:“可不可以推迟几天,这个案子……”

秦一燕伸手摸了摸柳南禾的脸,突然柔声一笑,道:“好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柳南禾凝视着秦一燕的眼睛,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放手,而是你把事情想反了。”

秦一燕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站起身来,盯着柳南禾看了片刻,见柳南禾又点了点头,这才大步流星的叫上方雅雅转身走了出来。方雅雅的小嘴还没合上,出了医院就心急火燎的问:“一燕姐姐,你跟头儿……真的成了啊?”

秦一燕俏脸微红,道:“瞎说什么呢?我才认识他多久啊。”

方雅雅道:“那你……那你刚才摸他的脸干什么?只有情侣……好像只有情侣或长辈才会那么做吧?”

秦一燕顿时面红耳赤,道:“好啦好啦,先别说这个了。南禾刚才说我把事情想反了,我仔细想了一下,确实存在这个可能性。雅雅,你打个电话把迟伟喊回来,这案子下面该我们接手了。”

柳南禾受伤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当他在视频和新闻上火了的时候,芒城市局的领导和同事们就知道了这件事。但由于他正在外地办案,不方便向他打电话祝贺,可现在听说他负伤了,谢和平勃然大怒,也不管上下级的分别,怒气冲冲的直接打给了朱剑锋,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剑锋刚刚开会回来,听说一帮涉黑人员公然闯进五星级大酒店袭击柳南禾和秦一燕等人,顿时脸色铁青,一把将手里的水杯摔在地上。

谢和平看老领导也发了火,才明白自己冤枉了人家。不过冤枉归冤枉,老谢可是绝不会开口道歉的。朱剑锋也没在意他的不礼貌,挂断电话后马上联系秦一燕,询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秦一燕一一说完,朱剑锋思考了一会儿,慢慢的说:“他们这是要狗急跳墙了啊。”

秦一燕皱眉道:“舅舅,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南禾说你们在布局,布的什么局啊?”

朱剑锋道:“他说过这话?”

秦一燕道:“说过,瞎嘀咕的时候我听见的。”

朱剑锋叹了口气,道:“这小子,是个人才。留在小地方,真是屈才了。”

迟伟在洛京市租了一辆车,风驰电掣一般开了回来。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他只用了一个小时便跑完了。沿途不仅闯了红灯,还在多个路段超速行驶,若不是担负着紧急任务,罚单肯定要收厚厚一摞。

柳南禾动完了手术,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秦一燕和方雅雅都在县医院里搜寻线索,守在柳南禾身旁的只剩下叶芷离一个人。幸好是在医院里,叶芷离还可以全程戴着口罩陪护,否则的话,搞不好又要被热情的粉丝们围个水泄不通。

明传县公安局局长张康确实已经复职了,但在县委会议上,组织部同时下达任命,命令孙自忠出任明传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常务常务,意味着公安局内的日常事务,孙自忠都有权力去过问了。

在何中奇和孙自忠的协助下,秦一燕拿到了郭杰人全家人的详细资料,包括郭安杰和郭汜峰二人从小到大的就医证明和医保记录。查询完了这些资料,秦一燕又态度强硬的要求面见李运通。但不知何故,张康和余三海等人异常坚决,推说李运通杀害胞兄证据确凿,事实清晰,坚决不允许秦一燕跟李运通会面。

迟伟摸了摸腰里的手枪,上次顶了副局长的脑袋,结果落了个停职的处分。这回要顶一下正局长的脑袋,不知道上头会怎样处罚自己。秦一燕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迟伟不要乱来。柳南禾已经伤了,小队里只剩下迟伟一个男壮力,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奔前奔后忙活一下午,临到傍晚,再回医院探望柳南禾。叶芷离很贴心,也没有一点架子,当秦一燕等人来到病房的时候,她正端着一碗馄饨喂柳南禾吃。秦一燕愣了愣,笑着说道:“可以啊,我跟你同窗那么多年,还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叶芷离笑道:“那是你福气好,一辈子没病没痛。”

柳南禾脸色微红,似乎有点儿尴尬。迟伟懊恼的咬牙说道:“头儿,都怪我,要不是我冲动被停职,你也不会被那些个混蛋弄受伤。”

柳南禾笑了笑,说:“别这么想,你搞回来的通话记录,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秦一燕道:“好了,先别说了,赶紧吃吧。天那么冷,一会儿全凉了。”

叶芷离自觉的起身退后,将饭碗留给了秦一燕。秦一燕扭头看见方雅雅脸上的坏笑,红着脸道:“雅雅,你来帮他吃吧,我和叶小姐有事商量。”

方雅雅看她说的一本正经,只好坐下来喂柳南禾吃饭。秦一燕带着叶芷离走出病房,低声问道:“芷离,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郭汜峰结婚之前,有没有体检过?”

叶芷离皱了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一燕道:“我有点事情想确认一下,你快点老实告诉我。”

叶芷离赧然的低下头,道:“没有体检。不过……不过他身体很好,没什么问题的。”

秦一燕苦笑道:“你想哪儿去了。好吧,你买的房子里,有没有你们的结婚照?走,带我去看看。”

叶芷离看着秦一燕严肃的神色,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便开车带着秦一燕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由于今天发生了袭警事件,楼下的酒店已经被警方暂时关停了。何中奇特意叮嘱孙自忠派几个警察守在楼下,以免再有歹毒对秦一燕和方雅雅不利。

上楼之后,叶芷离进入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柜折腾了老半天,才拿了两张装裱过的照片走出来。秦一燕看了一会儿,又打开自己的手机比对很久,然后慢慢的坐在了床上。

1-75【爆更1】 闺蜜私房话

叶芷离见秦一燕表情很怪异,倒了杯开水递给她,低声道:“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查到凶手是谁了?”

秦一燕避而不答,反而一脸严肃的问道:“芷离,我需要问你一些……一些很私密的问题,希望你能……你能原原本本的回答我。”

叶芷离“噗嗤”一声笑了,道:“你干嘛神神道道的?咱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秦一燕没有笑,她的脸上带着些愤怒而同情的神色,只是叶芷离一直没有意识到。

“好了,好了,你尽管我,我都实话实说,”叶芷离笑道,“瞧你板着个脸,跟你们队里那头儿一个德行。”

秦一燕迟疑了几秒钟,道:“你知道郭汜峰的母亲……她并不是郭杰人的原配夫人吗?”

叶芷离有点错愕,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知道,虽然很少见到她,但她对我们很不错。尤其是对她儿子,宠的简直要上天。郭杰人……郭杰人对她也挺好,一年给她十万块钱,只是有一个要求,不允许她上我们的家门来。”

秦一燕苦笑道:“一年十万块钱,不允许她见自己的儿子,芷离,你也是一个女人,你觉得这样真的很好吗?”

叶芷离耸耸肩,道:“就算不好,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说,郭汜峰又不是白痴,他经常偷偷往那边跑,郭杰人远在省城,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秦一燕道:“郭汜峰经常往他母亲那里跑?他母亲住在哪里?”

叶芷离说了一个地方,秦一燕在手机地图上搜了一下,顿时脸上一白,霍然站了起来。秦一燕愣了愣,道:“一燕,你可别吓我,难道……”

秦一燕慢慢的道:“不是……她不是的,你放心吧。”

叶芷离笑着说:“我说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遇到案子都疑神疑鬼的啊?姓柳的那个家伙,今天在医院里一直念念叨叨,还问我……问我一些很古怪的问题。”

秦一燕皱眉道:“问你?问什么?”

叶芷离道:“他问我有没有见过郭汜峰的哥哥。”

秦一燕心中一紧,马上追问道:“那你见过他吗?”

叶芷离摇摇头,道:“没有,我跟郭汜峰认识的时候,虽然知道他有个哥哥,可是从来没见过。后来郭汜峰跟我说,他哥哥被郭杰人打断了腿,已经跟他父亲断绝父子关系了。”

秦一燕没有接口,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叶芷离。叶芷离被她看的直发毛,转身躺在了床上。“好了,还有什么话,你赶紧问吧。破了这案子,你最好跟我一块儿出国散散心。这警察再当下去,我看你迟早要精神分裂。”

秦一燕摩挲着手里的水杯,一字一句的问:“我想问一问你们的房事生活。”

叶芷离顿时羞的满脸通红:“有病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一燕道:“芷离,这很重要,你详细跟我说一说。他的习惯,你的感受,还有……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之类。”

叶芷离没好气的白了秦一燕一眼,道:“不说,你想了解自己找片看去。”

秦一燕急道:“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事……跟案子有关,我需要证实我和南禾的判断,才好去查询实在的证据。因为……哎呀,现在没办法解释,你先跟我说吧。”

叶芷离虽然又羞又怒,但跟秦一燕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认真如此急切的样子。迟疑了足足五分钟,叶芷离终于点了点头,道:“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啦。哪对情侣哪对夫妻不做那些事……你跟姓柳的什么关系,没有做过吗?”

秦一燕道:“芷离,我求求你,这当口儿就别八卦了。”

“哦,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问我可以,我问你就不行?”叶芷离坏笑道。

秦一燕道:“芷离,其实我也不想问你这些事,因为一旦你知道实情,肯定会非常崩溃。可是,我必须要对你负责,因为你一直被欺骗下去,最终只会伤的更深。”

叶芷离的表情慢慢的凝重起来,起身坐在床头,皱着眉头说:“一燕,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一燕缓缓的说:“我想说……有些时候,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他不是郭汜峰。”

叶芷离顿时目瞪口呆,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你……你说什么?”

秦一燕没有再重复,而是走到叶芷离身旁,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叶芷离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因为她回想起来以前某些时候过夫妻生活,那个男人总是要求她在上面,而且习惯性的关着灯。虽然她感觉也很奇怪,可是朦胧之中看那张熟悉的脸,又跟郭汜峰长的一模一样……秦一燕是警察,也是自己多年的闺蜜,这种事情,她是不可能信口乱说的。难道……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郭汜峰?

叶芷离甩开秦一燕的手,转身跑进了卫生间,然后将房门反锁,纵声大哭起来。为了坚持走在音乐的道路上,为了保持自己的人格尊严,那么多大红大紫的机会,都因为她拒绝接受潜规则而放弃了。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嫁的那个男人却骗了她,把她分享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秦一燕蹲坐在卫生间的门外,静静的陪着叶芷离。叶芷离哭的累了,蹲坐在卫生间的门里面。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

方雅雅过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是迟伟和柳南禾。柳南禾的两条手臂打了石膏,精神看上去很差,但依然勉强笑了笑,冲秦一燕打了声招呼。秦一燕木然抬头,无助而懊恼的眼神看的柳南禾心中一痛。迟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呵呵的问道:“咦,大明星呢,还没起床吗?”

方雅雅扯了扯迟伟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开口。柳南禾叹了口气,在门外说道:“叶小姐,爱错了人,这不是你的问题,千万不要把负担放在自己心上。”

卫生间里再次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但不等别人再开口,叶芷离嘶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滚,你们都滚。”

柳南禾用歉疚的眼神看着秦一燕,秦一燕站起身来,轻轻的抱着柳南禾哭了。迟伟依然很懵懂,可是看到这副场面他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好把方雅雅拖出去,低声交代道:“雅雅,你陪着叶小姐,我们去办这件案子。”

方雅雅点头答应了,回到卧室里将自己的那把枪拿了出来。柳南禾很想拍拍秦一燕的肩膀安慰安慰她,可是胳膊沉的跟铁一样,略微动一动便钻心的疼,只能僵立不动,任由秦一燕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服。

秦一燕哭了十多分钟,这才擦了擦眼泪,强打着精神转身向外走去。柳南禾和迟伟跟了出去,道:“一燕,你去干什么?”

秦一燕道:“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就把杀人的凶手抓回来吧。”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抓凶手容易,抓凶手背后的人更简单。可是省厅的这一次布置,明显是有特殊目的的。一燕,先把你的意气用事收一收,还有些事,比抓凶手更重要。”

秦一燕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然后才应了一声:“好。”

柳南禾手臂不能乱动,但对大脑却没什么影响。这种事情不用朱剑锋那边去安排,从大量洛京市的警察来到明传县,他心里就有数了。抓人,这不在他这个病号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准备。

在车上,秦一燕并没有将叶芷离的私密事说给他们听。柳南禾也没有去问,因为这个思路其实还是他提供给秦一燕的。自己受伤了,最终跟凶手摊牌的时候,就让秦一燕去挑大梁吧。这姑娘是个很好的警察,欠缺的无非是一点临场经验而已。毕竟人家以前是法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他们去的第一站是黄兴初的家里。黄兴初等人被捕以后,洛京市公安局的部门警员就查封了他名下的公司和房产,并且安排了专门的警官去看守。明传县公安局局长张康试图派人过来接管,却被人家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何中奇私底下给柳南禾发了一条信息,说黄兴初家里存储大量金条和现金,如果估计没错,这些现金跟柳南禾在管道里找到的应该是同一批。

柳南禾带着迟伟和秦一燕来到黄兴初的家门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带队的小队长查验证件无误,便放他们走了进去。进入客厅,迎面便是堆成小山一样的现金,旁边的木箱子里还堆着一摞摞金光灿灿的金条。尽管他们都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这种简单粗暴最直接的诱惑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眼睛都挪不开了。

带队的小队长道:“已经查验过了,现金总共一千四百多万,金条估值,应该也在一千万以上。”

柳南禾点点头,道:“黄兴初家里,是不是还备了一辆货车?”

带队的小队长笑道:“不仅有,而且我们在车上还找到了好东西。”

两个警察转身拿过来一个黑色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四把大口径猎枪。子弹都是零碎放着的,骨碌碌堆在一起,少说也有一百多发。

迟伟吓了一跳,道:“我靠,这姓黄的混的真大发,当年的张君也不敢跟他比啊。”

柳南禾不屑的笑道:“他只是一个手下人,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呢。”

1-76【爆更2】正与邪的较量

当柳南禾等人逐家搜查黄兴初的房子和公司的时候,官场上也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博弈。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因为每一片雪花都是其中的一份子。黄兴初正是其中的一片雪花,听上去似乎满是美感,可实则腥风血雨。

刚刚就任明传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不到三天的孙自忠莫名其妙被撤职,并且被县纪委的工作人员当场带走了。副县长兼政法委书记何中奇也接到了洛京市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要求他马上放下手头上的一切工作,去洛京市委党校进修学习。县公安局的其他几位中层领导也被免了职,但局长张康、政委余三海等人却仿佛突然人间蒸发,死活都联系不上了。

这一串紧急消息让柳南禾等人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傻了。县局没了实际上的领导者,公安干警们人心惶惶,都待在办公室里七嘴八舌的打探消息。黄兴初虽然被洛京市的警察带走了,但他在明传县的很多喽啰却借着这个机会活跃起来,不仅成群结队的在街上乱窜,甚至还公然携带钢管、棍棒等物劫掠市民们的商铺。

罗庆松和冯霜开着一辆伤痕累累的警车找到柳南禾,喘着粗气说:“怎么办啊,现在完全失控了。柳队,您是不是认识省里的领导,赶紧打个电话求救吧。”

柳南禾摊开双手,道:“我一个小警察,能认识什么大人物。你们从哪里过来的,这警车怎么破成这样?”

冯霜小嘴一扁,差点当场哭出来:“我们遇到黄兴初的手下了,警车破成这样,是他们用砖头钢管砸的。要不是小罗开车撞倒两个,我们就完蛋了。”

秦一燕咬着牙道:“真是无法无天,县里的警察都吃干饭的吗?”

罗庆松无奈的摇摇头,道:“跟其他地方相比,我们县里的警察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工资低,待遇差,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出来拼命啊。”

迟伟从腰间拔出手枪,又检查了一下弹匣,扭头向柳南禾道:“头儿,虽然咱们是外来户,但他们不管,我们不能不管。今天这事儿,我豁出去了,哪怕被扒掉这身衣服我也认了。”

说完,迟伟不等柳南禾开口,便上了罗庆松开来的那辆警车,径直走了。柳南禾明白迟伟的意思,他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担心连累自己。关键时刻,迟伟表现的不是匹夫之勇,更不是简单粗暴,而是一腔热血。

秦一燕也慢慢的将子弹塞进弹匣。她的手枪只剩下四颗子弹,因为其他的三颗子弹早就被柳南禾打掉了。罗庆松和冯霜都是见习警员,还没有持枪的资格,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了柳南禾身上。

“柳警官,你手上有伤,枪借给我们用一下吧。”

柳南禾苦笑道:“我的枪在迟伟手上,他的枪被你们县局的人收走了。”

“那……”

罗庆松进了屋子,在厨房里找了一根擀面杖走了出来。“算了,就这样吧,霜霜,咱们是明传县公安局的警察,就算赤手空拳,今天也要跟他们拼了!”

冯霜一股热血直冲大脑,点头道:“好,干了!”

话音刚落,冯霜又一头黑线的问:“你有擀面杖,我还两手空空呢。”

罗庆松尴尬的笑了一下,把擀面杖递给冯霜,又进屋找了片刻,提着两条椅子腿出来了。柳南禾一直没表态,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明传县的乱象省里的领导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故意按兵不动,其实是让那些魑魅魍魉自己跳出来。

不作死就不会死,某些官员不玩这么一招,或许还不会把自己的路走绝。

警车被迟伟开走了,柳南禾等人只能走路上街。洛京市派来的警察们犹豫了一会,留下两名警察继续看守重要的物证,也跟在了柳南禾等人的身后。秦一燕回头道:“你们擅自行动,不怕组织处分吗?”

几个警察沉默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的说:“刚才那位同志说得对,就算扒掉这身衣服,也不能坐视老百姓受害!”

“砰”,枪声在不远处的街道旁响了起来。罗庆松和冯霜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柳南禾胳膊无法使力,只能快步跟上。洛京的几位警察纷纷掏出手枪,以标准的战斗姿势包抄过去。

等到柳南禾和秦一燕也赶到那里的时候,事态已经被警察们控制住了。罗庆松满脸鲜血,眉骨处裂了一条硕长的血口。冯霜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耳朵被人撕开了一块,鲜血呼啦啦的往下滴。迟伟站在破损的警车上,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风凛凛,洛京市的几位警察分别站在不同的位置,枪口死死的对着面前的数十个混混流氓。

地上还躺了几个人,有的胸腹中弹,有的是脑门中弹。

“我再说一遍,放下武器,缴械投降!”迟伟大声喝道。

混混们欺负良善还有点本事,哪里见过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纷纷丢掉手里的砍刀、钢管四散而逃。洛京市的警察们放低枪口,向他们的腿部开枪射击。胆小的混混们吓的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只有一些桀骜不驯的家伙熟悉这里的路径,毫不理会警方的呼喝,照旧逃掉了。

看着那么多双手高高举起的混混,罗庆松满头冷汗,道:“怎么办,没人抓他们回局里啊。”

柳南禾道:“和你同批进来的见习警察有多少?”

冯霜抢着说道:“二十多个,我们有个群。”

秦一燕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创可贴,帮冯霜贴住了耳朵上的伤口。柳南禾道:“在群里喊一下,让所有的见习警察组织起来,把这些混混先集中关进附近的派出所里。”

冯霜犹豫了一下,道:“我爸……我爸被叫走了,他们不一定还听我的。”

柳南禾道:“如果他们因为你爸的关系才听你的,那就真的指望不上了。”

冯霜咬了咬牙,马上拍摄了一张现场的照片,在群组里招呼大家即刻集合,前来工业路押送涉黑分子。见习警员们刚从警校毕业,胸腹中依然一片正气,见到有人登高一呼,纷纷从各个派出所里跑了出来,一起往工业路的方向汇聚。

看着一个个快步跑来的身影,柳南禾慢慢的低声道:“这就是新的希望。”

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情,他们又开始向其他的地方支援。不得不说,黄兴初在这里经营多年,手下的混混数量确实超出了柳南禾的想象。KTV和其他夜场的骨干成员们,总数超过了一百多人。高利贷公司的混混,加在一起又是六七十人。

好在某些公安干警慢慢被这群新兵蛋子们感染了,又找回了心理中的激情和斗志,也纷纷走上街头,开始协助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市民们也自发的组织起来,拿着各种趁手的家伙跟混混们打斗起来。这场大混乱从早上开始,一直延续到下午四点钟,最后在驻明传县部队官兵的强势打压下彻底平息下去。

混乱平息,柳南禾等人还得把精力放在破案上。现在很多东西都已经连在了一起,可还缺乏一些有力的佐证。柳南禾原本想给朱剑锋打个电话,可秦一燕拨过去的时候却提醒对方已关机。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带着秦一燕返回明传县公安局,径直去见李运通。

张康、余三海、郭从学等人不见踪影,县局里的秩序也乱作一团。尽管之前他们不允许柳南禾等人接触李运通,可当此之时,看守的人也不管了,挥挥手就让他们进去了。

李运通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好了很多,头上的伤处也结了痂,但双眼依然空洞无神,看到柳南禾等人过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把头转了过去。

迟伟看到他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吼道:“李运通,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你大哥不是你杀的,干嘛要承认?”

李运通没有吭声,依然耷拉着脑袋。迟伟怒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废物,老子就不帮你出头了,还连累老子受罚,兄弟受伤。”

李运通又抬了抬头,看到柳南禾双臂上的石膏,又看到冯霜和罗庆松满脸的血迹,这才抽泣了两声,道:“对不起……我……”

柳南禾沉声道:“是不是郭杰人威胁你了?”

李运通沉默片刻,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老婆和女儿……都被他的手下绑走了。”

柳南禾道:“你是不是掌握了他们洗黑钱的证据?”

李运通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他的嘴唇剧烈的抖动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柳南禾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怕也不是办法,李运通,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我代表沱滨省公安厅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不会有一个人漏网。”

李运通“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泪如雨下。柳南禾看过李运通的个人档案,他今年四十二岁。一个四十二岁的大男人哭的如此痛心如此绝望,就连看多了人间悲剧的柳南禾也忍不住心中一酸。

“我没有杀我大哥……他出事的前一天来找过我,那天是大年三十,他说他可能得罪了人,会惹来杀身之祸……我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死活也不说。除夕夜里,我大哥就被人害了,第二天警察找到我家门,我才知道他死了……”

1-77【爆更3】那些人都是我们的人证

李运通的情绪非常激动,叙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时颠倒反复,但柳南禾和秦一燕还是慢慢全搞明白了。等李运通把所有的事情说完,天色已经全黑了。柳南禾再让秦一燕拨打朱剑锋的电话号码,可结果依然让他很失望,还是关机状态。

柳南禾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响亮的说:“伟子,去拿钥匙,我们先把李运通带走。”

迟伟愣了,道:“这……他认罪的口供都交省里去了,我们把他带走……”

柳南禾打断了迟伟的话,道:“别说了,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去做,今天一定要把他带走。”

迟伟点点头,转身走了。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串钥匙回来了。

秦一燕惊讶道:“怎么这么顺利?”

迟伟咧嘴一笑:“我跟他说,这人是冤枉的,我们要带他去省里。钥匙给我,不然我就开枪。”

秦一燕白了迟伟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柳南禾回头看着罗庆松和冯霜,道:“我们现在已经做出格了,你们回家等消息吧。别再瞎掺和了,适当的保护好自己。以后这个县城的治安,还要靠你们这些见习警察。”

罗庆松犹豫了一下,他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对于这个工作机会异常珍惜。可是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冯霜便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叫了起来:“大不了一死,我就不信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正义了。”

柳南禾欣慰的笑了。

几人走出明传县公安局的审讯室,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羽翼旋转的声音。抬头望去,几道强劲的光柱扫在公安局大楼前的空地上。柳南禾想起来了,这是沱滨省的警用直升飞机。与此同时,刺耳的警笛声也纷纷响了起来,仿佛县局大楼的四面八方都有警车在呼啸。

两架直升飞机缓缓的在县局外面的空地上停下来,戴着银色橄榄枝和两朵四角星花肩章的二级警监、省公安厅厅长助理朱剑锋带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大步流星的走到众人面前,将这几个年轻人一个个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右手,郑重的敬了个礼。

迟伟和秦一燕急忙回礼,罗庆松和冯霜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柳南禾下意识的向抬手敬礼,结果刚一抬手,便痛的惨叫起来。

秦一燕急忙转身扶住柳南禾,朱剑锋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笑。

“同志们,让你们受苦了。不过,明传县的天空,从明天起就要彻底大亮了。”朱剑锋语气严肃的说道,“有伤的先去处理一下,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八点钟统一到明传县县政府集合。”

迟伟叫道:“朱助理,等一等,郭杰人那个老狐狸还没抓呢。”

朱剑锋高深莫测的笑道:“一个都跑不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迟伟这才认真的打量了跟在朱剑锋身后的几个中年人。有人的肩章上挂着一朵四角星花肩章,有的穿着西装,胸部却别着一枚党徽……迟伟明白了,这是省里多个职能部门的联合行动,明传县一团乱局的背后,是他们在努力扭转乾坤,还这里一片朗朗天空。

大领导们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柳南禾等人便先行告辞。撑了那么久,罗庆松和冯霜此时才感到身上彻骨的疼痛。幸好今天发生那么多事,明传县的医院还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他们二人去处理了一下伤势,又跟着柳南禾等人吃了顿饭,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柳南禾等人回到叶芷离的住处,却发现房门开着,方雅雅和叶芷离都不见了。从卫生间到客厅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血渍。柳南禾大吃一惊,急忙让迟伟拨打方雅雅的手机,可电话那头传来机主已关机的消息。

迟伟急的脸色惨白,拔出手枪就往电梯的方向跑去。秦一燕喊了两声,迟伟理也不理,反而从楼梯那里蹭蹭蹭的下楼去了。柳南禾吸了口气,道:“楼下的酒店有洛京市的警察看着,她们两个如果出了什么事,那些警察肯定会通知我们的。”

秦一燕也很揪心,但此刻干急也不是办法,只能简单的将这里的情形通知给舅舅,让他那边协助查询一下。过了十多分钟,迟伟的电话打了回来,说已经找到她们了。她们离这边不远,就在一个街道之外的中医院。方雅雅的手机不是关机,而是在背叶芷离去医院的路上丢掉了。

秦一燕急道:“芷离怎么了?”

迟伟犹豫了一下,道:“割腕自杀。”

秦一燕的泪水滚滚而下,扭头看向柳南禾。柳南禾二话没说,点头道:“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白天闹成这样,夜里也没有出租车做生意,很多店铺都大门紧闭,除了路灯还亮着,整个城区宛如一座鬼城。柳南禾和秦一燕快步走向中医院,整整一千多米的路程,只遇见四个行人。好在每一条街道上都出现了巡逻的警车,不断的用高音喇叭播放着“在省委省政府的统一部署下,为害一方的郭杰人、黄兴初团伙已经被彻底打掉……”

来到急救室,因为失血过多脸色雪白的叶芷离已经昏沉沉的睡着了。方雅雅的羽绒服上也满是血污,看见秦一燕便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秦一燕轻轻拍拍方雅雅的肩膀,在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叶芷离,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南禾累了一天,胳膊又拧了一下,痛的实在受不了,又让医生简单的看了一下。迟伟见方雅雅精神状态很差,偷偷溜出去跑了好远才买到一份晚餐带回来。几人在病房里一直待到半夜十二点,考虑到明天还要应付那些案子,这才找了两个小护士过来看护叶芷离,在旁边随便找了个空着的病房将就着睡了。

次日早上醒来,各人先去看了看叶芷离。叶芷离正坐在床上,双眼呆呆的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似乎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迟伟出去看了一眼,回头道:“真是下雪了。”

秦一燕摸着叶芷离的手背,低头看见手腕处的绷带,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叶芷离语气平静的说:“放心吧,一燕,我没事了。”

秦一燕上前抱了抱叶芷离,低声道:“我们去把这里的案子了结掉。等我们回来,咱们一起出去度个假。”

叶芷离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柳南禾和迟伟也凝目看着叶芷离,叶芷离轻轻一笑,向方雅雅低声说了声:“谢谢你,雅雅。”

秦一燕等人先回了叶芷离的家,将叶芷离和郭汜峰的结婚照带在身上,一起去了明传县县政府。县政府门口,早就围了黑压压的一片市民,很多人手里拿着白纸,上面写着“血泪控诉黄兴初强买强卖欺压良民”之类的文字。还有很多横幅挂在县政府两侧的法桐树上,守在大门口的武警不仅没有拦阻,反而温言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发生挤推事故等。

柳南禾等人亮了证件,快步走进县政府。围观的市民们突然有人大喊道:“我记得他们,昨天在工业路上,就是他们拦住了那些混混!”

“那个胳膊打石膏的,是逆行的救火队员吗?”

“是他,就是他。”

“原来这些好警察都这么年轻啊,你看看他们身上,都带着伤,真让人心疼……”

冯霜和罗庆松迎了出来,他们来的比较早,因为昨天夜里公安局的群里就有人透露了消息,说是局长张康、政委余三海,副局长郭从学、刑警大队长周安以及城区几个派出所的所长全部被省厅的警察给抓了,现在都关押在县政府里。还有县里的一些官员,大大小小总共抓了二三十人。除了这些官员之外,省厅还从周边的县里调了超过六百人的警力,将郭杰人和黄兴初手下的势力全部一网打尽。粗略估计,涉案人员至少在三百人以上。

看见柳南禾,冯霜就低声道:“柳队,郭杰人死了。”

柳南禾大吃一惊,道:“怎么死的?”

冯霜道:“昨天省厅领导坐直升机飞过来的时候,郭杰人就吞枪自杀了。只是上头昨天没宣布,我今天才听到的消息。”

柳南禾眉头紧蹙,道:“他死了,那崔尔乔和白雪妍两个人呢,有下落了没有?”

罗庆松的表情有点怪异,道:“找是找到了,只不过……”

“说。”

“两个人好像都受了很大的刺激,特别怕看见人,动不动就脱衣服自残……县里的精神病院已经派医生过去了,警方也通知了他们的亲属。不过,在破案上,我们现在只有一个人证了。”

柳南禾沉默片刻,突然回头看着县政府大门口群情激愤的人群,声如震雷般的说道:“不,那些人,都是我们的人证!”

罗庆松呆呆的看着那些充满了希望的面庞,忍不住心中一酸,扭头看向了冯霜。冯霜握紧了小拳头,用力的挥了一下。柳南禾和秦一燕走在最前面,迟伟和方雅雅跟在后面,他们没有回头来看,此刻的罗庆松和冯霜脸上满是泪痕,虽然从警没有多少日子,可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1-78【爆更4】真凶

除了省城来的各方领导,明传县当地的很多领导干部也被召集过来,所以朱剑锋选择了县政府最大的三号会议室。柳南禾等人来到时,会议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但主席台上还空空如也,一位领导都没到。柳南禾等人找个座位坐了下来,但很快就被这里的干部们认了出来,于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先行响起,片刻之后,偌大的会议室内掌声雷动,久久不歇。

朱剑锋和省城的领导们面带微笑的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可他们都没有打断此起彼伏的掌声,而是静静的听了一会才走上主席台。柳南禾等人眼眶里含着泪,一再向这里的干部们道谢,可掌声仍旧持续了很久才慢慢安静下来。

朱剑锋没有落座,而是正了正主席台上的麦克风,沉声说道:“多年以来,省厅就不断接到有关郭杰人和黄兴初等人的涉黑举报,可是他们这个团伙组织周密,后台强大,而且涉案金额超乎想象。如果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反而更会给国家,给群众带来更大的损害。今天,我代表省里向明传县二十七万人民群众道歉,是我们失职,让你们受委屈了!”

台下的干部们纷纷抹起了眼泪。忍受了这么多年,上头终于还给我们一个公道了。

朱剑锋继续道:“所以,今天的主席台,我们没有资格去坐。今天我们请来了县里的前几任领导,以前他们为县里的发展呕心沥血,以后,我们希望他们可以见证这片土地重新恢复安宁祥和,让人们继续安居乐业,颐养天年!”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出现在门口,本地的干部们看了一眼,又忍不住高声叫道:“徐书记、葛县长……”

这几位老人都是十几年前的县领导,看到台下的人们,他们的情绪也很激动,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道:“同志们,群众们,都不要再哭了。明传县被这群害群之马祸害了这么久,今天清算的日子到了。”

朱剑锋接过话茬,道:“郭杰人畏罪自杀,但他的罪名一样也跑不了。其实,今天请大家过来,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发生在明传县的连环凶杀案,凶手,我们已经抓到了。第二,彻底打掉郭黄涉黑组织,追究涉案官员的刑事责任。”

他指了指柳南禾所在的方向,道:“那几位年轻的同志,就是我们最大的功臣。下面请安静一下,让他们到前台来,先把凶手的真正面目揭示给大家。”

柳南禾很尴尬,原本打算让秦一燕去揭晓这一切的,结果朱剑锋弄这么大阵仗,以秦一燕的性格,未必会应付的来。秦一燕也愣了,不由自主的看向柳南禾。柳南禾还没说话,便被迟伟推了起来。四人起身走到主席台所在的位置,向领导们敬了个礼。柳南禾双臂有伤,干脆利落的鞠了个躬,弄的朱剑锋哭笑不得,只能暗骂这小子又乱出风头。

麦克风先递到了秦一燕的手上。秦一燕“咳”了一声,道:“这案子……其实本身也不那么复杂,只是中间牵扯到的人太多,所以查起来才异常困难。”

“呃,我们还是先从第一个案子说起吧。大家都知道,第一个离奇被杀的人是郭杰人的儿子郭汜峰,可是想必很多人都不清楚,郭杰人还有一个大儿子郭安杰。只是郭安杰跟他父亲的关系非常差,甚至可以说是翻脸成仇,所以很少在明传县出现过。”

“年纪大一点的人应该都听说过,郭安杰曾经在电视台揭露郭杰人谋害了自己的外公和妈妈,结果被郭杰人打断了双腿,可能有些人就会想,杀人的凶手是不是郭杰人的大儿子郭安杰,毕竟他有充足的杀人动机和理由。一开始,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随着线索一步步展开,我们得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论。”

众人的表情都显得异常期待,可秦一燕却卡壳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介绍案情的时候,跟柳南禾以前介绍案情的时候,氛围和感觉完全不一样。

柳南禾低声笑道:“没事的,接着说吧,他们要知道的是真相,又不是离奇曲折的电视剧。”

秦一燕轻微的点点头,道:“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其实那天死的人根本不是郭汜峰,而是郭杰人的大儿子郭安杰。杀死郭安杰的人,正是他的弟弟郭汜峰!”

“什么?”

“真的假的?这兄弟俩谁是谁郭杰人还分不清吗?”

“就是啊,当时警察和记者都过去了,怎么连死的谁都没搞明白?”

“……”

等众人议论的声音略微消退一些,秦一燕才继续说道:“是,我也很纳闷,为什么连死者是谁他们都能搞错,但当我们看到县公安局的表现时,一切就都明白了。这里,我们再说一下第三个死者,她叫谷凤英,是县公安局的法医,也是第二个受害人李昭章的原配妻子。”

“郭杰人的两个儿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长的都很相像。只是大儿子郭安杰的腿被打断了,后来虽然花费了重金去医治,也只是恢复了一部分,并没有健康如初。郭汜峰死在滑雪场的别墅里,法医谷凤英去检验尸体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他不是真正的郭汜峰,但由于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她把这个线索隐瞒了下来。郭杰人自然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杀了大儿子,可是他一向宠溺郭汜峰,为了防止警方发现其中的秘密,便向明传县公安局施压,在一周后火化了郭安杰的尸体。至此,这起命案别完全的掩饰了下来。”

“警方在侦破这起命案时频繁误入歧途,全是因为对方采用了障眼法。第一,向警方主动打电话的人身高只有一米六,完全误导了警方的侦查视线。第二,凶手使用铁丝弄成了蜘蛛网,将郭安杰的尸体放在上面,让我们联想到多年以前的堰塞湖决堤事件……第三,郭汜峰死了,在我们不知道郭安杰存在的前提下,就不会再怀疑他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台下的众人纷纷点头,这个解释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确实合情合理。至少,在省厅领导的面前,这几个年轻人绝不会信口开河,他们一定是掌握到了确确实实的证据。

朱剑锋笑了笑,道:“我看台下的某些干部还有些不相信,这样吧,我给你们带上来一个人。”

他向会议室门外的武警同志挥了挥手,那武警点点头,用对讲机低声说了一句话。几分钟后,两个武警推着一个脚戴脚镣手戴手铐的壮硕男子进来了。这人脸上带着伤,被揍得鼻青脸肿,看上去颇为狼狈,可见过他的人同时大声叫了出来:“郭汜峰!”

“天哪,果然是他。”

“他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还是人吗他?”

“郭杰人这一门人,有一个好东西吗?”

“静一静,静一静。”朱剑锋朗声说道。

秦一燕吸了口气,道:“其实,郭安杰和郭汜峰的关系并不差,郭安杰跟郭杰人决裂以后,全靠郭汜峰暗中接济。按理说,两兄弟的感情如此之好,他确实不会杀掉自己的哥哥。但是,郭安杰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好色。他年少的时候不仅频繁勾搭自己父亲的女人,后来还想方设法玩弄自己弟弟的女性朋友。郭汜峰看上去并不动怒,但两兄弟之间已经开始有了很大的矛盾。”

说到这里,秦一燕心虚的扭头看了柳南禾一眼,因为她故意使了一点小手段,维护了一下叶芷离的名誉。虽然她知道别人不清楚其中的关系,可柳南禾却是一清二楚的。柳南禾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这句话。

秦一燕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后来,两兄弟因为一个女艺术生发生了很大的分歧。恰在此时,郭杰人接到省里的消息,说上面有人想查他偷税漏税,便开始实行自己多年以前便定下的潜逃大计。”

“我们大家都知道,郭杰人很早以前便发家了。包括他的合作伙伴李昭章和黄兴初,每个人都是身价不菲的大富翁。可是,根据我们从税务局拿到的数据,他们每年的纳税金额,连五十万都不到。漏掉的那些钱,都到了谁的腰包里,那是纪委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

“为了转移视线,郭杰人必须先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这样便可以获得舆论的同情。加上他有一个当歌星的儿媳妇,只要儿子被杀的事情披露出去,全国人民都会体谅于他,这样便可以争取一点时间。郭杰人跟郭汜峰合计过后,便借着郭安杰约那个女孩子过夜的时候,把他给杀了。他是郭安杰的亲弟弟,郭安杰没有防备,再加上腿脚不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个女艺术生虽然看到了郭汜峰的真面目,可是他们兄弟俩长的很相似,她没有意识到这人并不是那个瘸子,后来听说郭安杰死了,生怕警方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便一问三不知。”

“后来,她的男朋友崔尔乔因为她怀孕了,便试图去找郭安杰勒索一笔钱。郭杰人生怕他们两个说漏嘴,便强行把他们扣了下来,关在自己位于山脚下的别墅里面。这两个人,现在已经被警方解救出来,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救治。”

1-79【爆更5】你们负全部责任

“郭汜峰杀人之后,离开了滑雪场的别墅,然后跑到举绩路上的城郊结合处,在那里藏了起来。我知道,你们这个时候会说那个打电话挑衅警察的凶手身高只有一米六,跟郭汜峰完全不符合。可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那个打电话的人,他根本就不是郭汜峰,而是郭汜峰的母亲。她的住处,就在那个丁字路口附近。”

“我们谁也没想到凶手还有一个帮忙隐匿的帮凶,所以才忽略了这一点。”

讲到这里,秦一燕停顿下来,静静的看着台下的人群。朱剑锋“咳”了一下,道:“各位同志,还有没有别的疑问?有的话,不妨直说,这位女同志回答不了,还有凶手在这里候着呢。我相信他一定能给我们最满意的答案。”

众人哄的一声笑了起来。郭汜峰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但还是硬着头皮吼了一句:“是我杀的,怎么样?不要牵扯到其他人,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秦一燕也不理他,继续道:“既然没有疑问,那我们开始解说第二起命案。李昭章之死,其实……其实本来就是郭杰人计划中的一环。郭汜峰死了,谁也不会怀疑他是杀害李昭章的凶手,所以当凶手的身影出现在监控镜头下的时候,尽管身高体重等一系列体貌特征都跟郭汜峰相符,谁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

“你们都知道,李昭章很久以前就跟着郭杰人了。郭杰人偷税漏税,自然少不了李昭章的影子。十多年前,他跟郭杰人一起创办了宏源商贸有限公司,也采取同样的方法倒卖国有资产,偷税漏税,攒下不少身家。后来黄兴初出狱了,郭杰人为了想办法洗白自己,便将自己的股份转给了黄兴初。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利益关系,还以为郭杰人是为了照顾黄兴初,因为他替自己坐了十多年的牢。”

“黄兴初占股以后,想方设法的挤兑李昭章,试图把他挤出那家公司。李昭章原本也有离去的念头,可是这公司是他一手带起来的,白白放弃的话,他又很不甘心,便悄悄搜集了一些黄兴初涉黑犯罪的证据,打算交给上级警方去处理。他在这里找不到可靠的人,便想到了自己的前妻谷凤英,谷凤英是法医,认识几个警方的高级领导,但李昭章做梦也没想到谷凤英一扭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公安局的领导们。而这些领导们又跟郭杰人走的很近,于是郭汜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的杀死了李昭章。”

“郭杰人和郭汜峰都没想到的是,李昭章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生怕自己被人灭口,提前做了一个备份交给了自己的弟弟李运通。李运通得知哥哥的死讯,打算向省公安厅去举报,结果明传县公安局的警察们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他抓了起来。郭杰人为了万无一失,又派黄兴初抓了李运通的太太和孩子,威胁李运通承认是自己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这些话是李运通亲口告诉我们的,那个备份的文件,我们也看到了,昨天傍晚,已经转交给了省厅的领导。至于李运通的太太和孩子,现在就在外面的休息室里等着。”

秦一燕说完了这些,长长的吁了口气,然后将话筒放在了柳南禾的嘴巴旁。第三起命案完全是柳南禾一个人发现的猫腻,她确实有点儿不太清楚。

柳南禾沉吟片刻,道:“宏源商贸有限公司那栋楼失火之前,我们从监控里看到了谷凤英的身影。她提了一个黑色的手提袋,但是那栋大楼我去过,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所以问题就来了,她神神秘秘的跑过去,是为了装什么呢?她被杀之后,那个黑色的手提包为什么不见了?监控里面,完全没有外人进出过这栋大楼的踪迹,凶手又是怎样来去无踪的呢?”

下面的干部们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因为这几个问题他们一个也答不出来。柳南禾自顾自的说道:“我年前办过一个案子,有个凶手,他也是借尸还魂,偷偷摸摸的藏在地下室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到这里,我便推测地下有一个密室。调来挖机一看,果然发现了那个管道。我在管道里走了一遍,在路上捡到一叠百元大钞。”

“别怀疑,这个钱是真的,应该有两万块左右,全是连号,从银行预约取出的。”柳南禾一脸坏笑的说,“不过我奉劝你们,千万不要再去找了,因为里面已经没钱了。”

台下的人原本都紧张兮兮,听柳南禾说了几句话,突然“哗”的一声大笑起来。秦一燕低声道:“你这是破案还是讲相声啊?”

柳南禾笑道:“有区别吗?”

“咳,好吧,我们言归正传。”柳南禾道,“那个管道很长,从那栋楼下到明传县老党校,足足三四公里。我想问一下各位,如果不是别有他用,谁会费那么大的精力挖掘一条这么长的管道?”

“嗯,有道理。”有人情不自禁的点头附和道。

柳南禾点点头,继续说:“那么,问题又来了。第一,他们从管道里运走那么多钱,可钱都藏在什么地方呢?第二,管道的出口是老党校,但老党校属于国有资产,万一这块地另作他用,他们又该怎么办?第三,他们运走的都是现金和黄金,这么多东西,他们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套现变换出来的?”

众人纷纷思考起来。一个头脑灵活的干警突然大声叫道:“钱藏在楼房的墙缝里面,所以他们才要烧了那栋楼,因为他们担心别人发现墙壁里面是空的。”

柳南禾点点头,道:“回答正确,满分。”

又有人回答道:“党校虽然是国有资产,可是掌权的人却可以阻止它挪作他用……”说到这里,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了。因为这个有权的人,肯定是县里的大领导,他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就算到了这一刻,也不愿意惹祸上身。

柳南禾笑道:“又答对了,看来咱们明传县的同志们,个个都很厉害啊。好了,第三个问题,还是我来回答吧。那么多的现金和贵重金属,可不仅仅是他们个人的,还有县里某些领导的。对了,很大一部分应该是张局长、余政委、郭副局长等人的吧?如果不然,他们也不会突然销声匿迹,莫名其妙消失了那么两天。”

张康等人坐在会议室的一角,个个脸色铁青。他们的手上都盖着毛巾,或许下面就是锃亮的手铐。从领导变成阶下囚,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柳南禾道:“谷凤英的死其实很简单。郭汜峰让自己的母亲给谷凤英打了个电话,说李昭章给她留了一笔钱,就在那栋楼的办公室里。谷凤英听到是个女音,便没有去提防。郭汜峰从地下管道摸进那栋楼,杀了谷凤英,然后将一部分现金用手提包带了出去,最后放火烧掉这栋楼。谷凤英的通话记录,我们已经调取过了,所以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

“最后,我还想再说一点。明传县的治安形势如此严峻,涉黑团伙如此横行霸道,全部是明传县公安局领导的责任!”柳南禾突然语气凌厉的冲着张康等人怒道:“你们身居高位,身穿警服,可是却让二十多万市民饱受荼毒,真是死有余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跟郭杰人、黄兴初绑的那么紧,除了贪钱,你们还有更多的把柄落在他们二人手里,对不对?滑雪场的别墅,滑雪场旗下的夜场,他们都拍下了你们寻欢作乐的丑态。再加上郭杰人背后有靠山,所以你们便为虎作伥狼狈为奸。杀人的虽然是郭汜峰,可是你们比他更可恨,更该死!”

柳南禾以雷霆万钧的浩然正义说完这些话,便转身下了主席台,大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会议室内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惊呆了。十几秒后,一个个老成持重的干部们纷纷站起身来,用力的鼓起了掌。主席台上就坐的老干部们也站了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向柳南禾鼓掌示意。

朱剑锋目光复杂的看着柳南禾,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他们是刑警,职责是侦破命案,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美的完成了。只是看到他们伤的伤累的累,朱剑锋心里也很难受,但当此之时,却不是安慰他们的时候。

一位胸佩国徽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拿着一张盖有公章的文件说道:“鉴于明传县多年以来极端恶劣的政治生态环境,省委省政府以及省纪委特作出如下决定:明传县副县长孔雄风、副县长吴盛、县政府办主任周文、县公安局局长张康、政委余三海、副局长郭从学、刑警大队长周安、工业路派出所所长崔喜、解放路派出所所长刘志璋……等人,全部撤销一切党内外职务,等待省纪委进一步调查。”

1-80【爆更6】法外之地

柳南禾在底下偷偷笑了笑,道:“还真够重视的啊。”熟悉官场规则的人都清楚,县级的官员违反组织纪律,只要不是省管干部,一般都是县纪委或地级市的纪委去处理。明传县一大群科级干部也被送到了省纪委,明显就是破格对待。只可惜,这个破格不是往好的一面去说的。

郭杰人自杀了,但他的骨干手下黄兴初等人却无路可逃,全部被抓了起来。郭汜峰身为多起命案的真凶,自然也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无孔不入的记者们对这些命案和明传县的民生疾苦没有多大的兴趣,反而一直追着县政府的发言人问郭汜峰的夫人叶芷离现在在哪里,她对于自己丈夫的被抓是怎样的态度等等。

柳南禾等人没空去管这些事,他们在明传县休息了一天,便打算回芒城去。朱剑锋笑着说道:“小柳,你小子又跟我耍滑头。破了这么大的案子,又抓了这么多蛀虫硕鼠,对了,还有那个最可爱的逆行人,你觉得你回到芒城就能躲过这一回?”

柳南禾苦笑道:“怎么了,我想低调一点还有错啊?”

“当然有错。”朱剑锋故意板着脸说,“沱滨警方需要你,省厅也需要你。所以,交给你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你不能临阵而逃。”

柳南禾愣了愣,道:“朱助理,你看看我这胳膊,我是伤员,是病号啊。有什么任务,你交给其他人不行吗,我一个月才领几千块钱……”

朱剑锋一头黑线,刚说你耍滑头,你还蹬着鼻子上脸了。一个月几千块,那是咱们省厅定下来的吗,有意见你找……算账去,别在我面前念念叨叨的。柳南禾嘿嘿一笑,道:“其实吧,我就是发发牢骚,朱助理,您安排吧,大不了马革裹尸还。”

朱剑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道:“京城的电视台找你去拍一档宣传片,又不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什么马革裹尸,你……不想好好干就转后勤去,我一会儿就给谢和平打电话!”

柳南禾急了:“哎,朱助理,我是有功之臣啊,这没奖励也就算了,怎么还告我黑状呢?”

秦一燕、迟伟、方雅雅等人捂着嘴嘿嘿的偷笑,他们实在是佩服自己的这个领队,估计在公安部部长面前,这家伙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秦一燕突然觉得这样的柳南禾才是有意思的柳南禾,破案时的严肃和锐气,反而让他显得难以接近。

朱剑锋道:“二选一,拍不拍?”

“拍,我拍,就算是日本爱情动作片,我也拍,这样总行了吧?”柳南禾无奈的说道。

朱剑锋扭头就走,他怕再说下去,自己这条老命会被柳南禾给气死。等朱剑锋走的远了,柳南禾才望着自己的几个搭档说:“你们躲那么远干嘛,他又不会冲你们发脾气。好了,我回不去,你们也先留下来吧。对了,叶小姐的情况怎么样,郭汜峰的事情,已经告诉她了么?”

秦一燕点了点头,道:“不悲不喜,只能说还好吧。摊上这样的事,没崩溃就要谢天谢地了。”

迟伟和方雅雅并不知道郭安杰做下的龌龊事,笑呵呵的说:“其实吧,这倒也是一件好事。郭汜峰那种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花天酒地,本来就配不上咱们的叶小姐。”

迟伟更是连连点头,道:“对啊,你们不知道,叶小姐现在的名头可比那什么迪迪冷巴响多了,虽然她老公是杀人凶手,可是她也算受害者,等她身体康复了,指不定就要成为一线大明星了。不行,不行,我得提前多要几个签名,再去厚着脸皮拍张合照去。”

秦一燕没说话,似笑非笑的看向方雅雅。方雅雅脸上一红,马上伸手揪住了迟伟的耳朵。“伟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迟伟满脸尴尬,道:“哎哟,你放手,不要了,不要了行不行?”

方雅雅没好气的吼道:“当然不行,签名合照我也要,你多弄几张过来。”

秦一燕苦笑着摇摇头,这两个欢喜搭档,还真是脑洞够大的。好在这几日接触的多,叶芷离跟他们的关系也挺好,想必不会激起她的反感。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沱滨省省内的媒体记者来的比较快,案子落下帷幕的第二天,便来到明传县开始对柳南禾等人展开了采访。黄兴初手下的那帮混混给这座城市造成的破坏依然触目惊心,工业路上被砸破的商店,烧掉的汽车,全都证明着他们犯下的罪恶。倘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记者们简直不敢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现实社会当中。

记者们给这篇重磅新闻起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标题,叫做“法外之地”。有几位老成持重的记者说:“这样不妥当吧,不管怎么说,郭杰人、黄兴初团伙只是一个个例,而且发生在偏远的山区小县,拟用这样的标题,会给党和政府抹黑的。”

起标题的年轻记者针锋相对的说:“我觉得不能实事求是的报道真相,让高层的领导注意到这一现象,才是真正的对党和政府抹黑。国家大力反腐打黑,不就是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么?”

其他有朝气有魄力的记者也旗帜鲜明的站在他这一边,说既然沱滨省的领导们都果断亮剑打掉了这个黑恶团伙,他们身为媒体记者,更应该明明白白的将这一现象的深层原因挖掘出来,让心存歹意的人更加畏惧法律的力量,也让为国为民的执政者们更加清楚民生疾苦。

媒体记者们的分歧报到了沱滨省委宣传部。宣传部的领导们就批复了四个字:“尊重真相。”看到这四个字,所有的争议和矛盾顿时烟消云散。

京城的权威媒体直接采用了沱滨省递上来的新闻稿,并且配发了长篇社论。几天以后,某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栏目对这一案件进行了深度剖析。与此同时,郭杰人、黄兴初团伙的保护伞也全部被揭露出来。明传县上,几位副县长首当其冲,县公安局的领导班子几乎全部沦陷;洛京市那边,一位市委副书记被拿下,市公安局副局长、纪委副书记等领导被双开;而省城里,郭杰人最大的依仗——沱滨省公安厅张斯贞副厅长也被省纪检委重拳拿下。

秦一燕笑着说:“还真是没想到,张副厅长竟然是张康的堂哥。”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咱们是没想到,可是省里头肯定清楚的,要不然朱助理那边怎么会如此谨慎。”

“我谨慎,是因为我不能让一个坏人漏网。”门外传来了朱剑锋响亮而严肃的声音。他没有再穿自己的警装,而是穿了一身修身的风衣,身后还跟了两个不苟言笑的武警。

柳南禾惊讶的问:“哎,朱助理,你怎么又来了?”

要不是柳南禾身上有伤,朱剑锋真想跟他比比拳脚功夫,这个臭小子,实在太可恶了。“怎么,不欢迎我?”朱剑锋板着脸问。

柳南禾笑道:“没有,没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您老人家莫见怪。”

朱剑锋哼了一声,道:“放心吧,我这回过来不是找你的。迟伟呢?”

一直躲在后面的迟伟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朱剑锋道:“当初从省厅那边,你们拿走了几把枪啊?”

迟伟道:“呃,好像……好像是四把。”

“那你们还回来几把?”

“呃……”

“回答我的话!”朱剑锋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迟伟马上昂头挺胸的回答道:“三把!”

“少的那把呢?”

迟伟毫不犹豫的说道:“报告领导,在我这里。”

朱剑锋似笑非笑的说:“好啊,迟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私自留枪,看来你也想尝尝牢饭的味道了。”

迟伟挠了挠头,道:“领导,不是的。那啥,我这枪一枪还没放,就被余三海给收走了。您想想看,枪是我借的,我没还回去,谁都知道在我这呢。我就算再笨,也不会干这种事,对不对?我不就是想多玩两天嘛。”

柳南禾愣了,早知道迟伟是个枪痴,没想到这样无厘头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怪不得前两天还枪的时候他一直拖着,说从省厅借的钱,肯定要回到省厅才能还回去。

迟伟求助的眼神看向了秦一燕,秦一燕不着痕迹的努努嘴,示意他去找柳南禾帮忙。这家伙刚刚立下大功,就算朱助理铁面无私,也会赏他一丢丢小面子。朱剑锋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这几个小家伙,还真是太有意思了,简直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柳南禾,他是你们队里的人,你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处理?”朱剑锋故意板着脸问。

柳南禾一头黑线,好端端的把这问题抛给自己,明显是想让自己背黑锅。“要不……罚点钱吧?这枪被余三海收走,本来就是您下的命令。”

朱剑锋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居然还猪八戒的铁耙子倒头挥一把,扣自己脑袋上了。

“可以,你说吧,罚他多少合适?”朱剑锋黑着脸问。

柳南禾装模作样的沉思良久,道:“五十块吧。”

朱剑锋身后的两个武警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朱剑锋也笑了,不过笑的有点儿不怀好意。“五十太少了,还不够两顿饭的。这样吧,你也有管束不严的责任,罚你们两人五百元,共同承担即可。”

柳南禾没好气的竖起了大拇指:“您可真英明。”

朱剑锋转身就走:“过奖,过奖。一会儿把我给我送到县政府去。哦,对了,京城的记者也到了,明天开始拍宣传片,你小子给我用心一些。”

柳南禾明白了,朱剑锋还是来找自己的,迟伟那把枪,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1-81【爆更7】两个二百五

等朱剑锋走的远了,迟伟嘿嘿笑着说:“没事儿,头,总共才罚五百块钱,又不算什么大事儿。”

柳南禾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方雅雅吐了吐舌头,道:“伟哥,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朱助理在骂你们两个呢。”

迟伟这才反应过来,俩人罚了五百块,一人就是二百五……这个大领导,未免也太腹黑了吧。“哼,这钱我不出了,爱咋咋地。”嘴上说的硬气,可半个小时之后,迟伟还是屁颠颠的驾车赶到了县政府,老老实实的将那把“五 四式”手枪还了回去。至于罚的五百块钱,迟伟也一个人交了,不过朱剑锋身旁的工作人员笑呵呵的推了回来,压根儿就没收。

叶芷离休息了几天,身体状况好了一些,精神上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听说上头要以柳南禾为代表拍一组宣传片,叶芷离眼前一亮,马上办理了出院手续。其实这几天大量的媒体记者都在明传县,也都在打听叶芷离的消息,可叶芷离住的是中医院,而且警方提前通知了院方,说叶芷离是案件的知情人,不允许院方擅自暴露叶芷离的下落,所以尽管记者们无孔不入,也没能成功找到叶芷离的身影。

柳南禾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他没有学过表演,连电视剧看的都不多,拍摄的时候别人怎么指挥,他都适应不了。那种尴尬而又别扭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摄影记者们也急的满头大汗,可柳南禾不是科班出身,身上又有伤,记者们除了耐心的重复一遍又一遍,也别无他法。

叶芷离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浑身上下就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她见柳南禾表现的太过拘束,便走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下午拍摄之前,叶芷离又单独指教了柳南禾半个小时。如此一来,效果反而好的多了。好不容易拍完今天的片子,柳南禾累得连晚饭也不想吃,直言还不如再去接两个案子,表演这碗饭实在不是自己能吃的。叶芷离听他说的很搞笑,道:“你不情愿,外面大把的人等着呢。”

柳南禾突然眼前一亮,神秘兮兮的冲秦一燕笑道:“我有办法了。”

次日一早,摄影记者们又来了,可等候在这里的人却是另外的两个年轻警察。一问姓名,才知道一个叫罗庆松,另一个叫冯霜,都是明传县公安局的见习警员。不过记者们之前已经了解过,他们虽是实习警,在这次扫黑除恶的斗争中同样立下了大功。

罗庆松和冯霜看到这么多记者,都紧张的额头冒汗,坐立不安。他们昨天晚上接到柳南禾的电话,说今天在这里碰头,有重要的事情要安排,哪想到等候了大半个小时柳南禾也没露面,反而是这些记者们的脸上挂满了惊喜的笑容。

这两个家伙可没有柳南禾那么大的胆子,像泥娃娃一样任由这些记者摆布。翻来覆去拍了几个小时,一个记者才皱着眉头问:“哎,那位姓柳的警官呢,是不是又出任务了?”

罗庆松一头雾水,道:“没有啊,他叫我们两个过来的,我们也正纳闷呢。”

冯霜似乎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打过去,脸色马上就变了。罗庆松低声道:“小霜,怎么了?”

冯霜噘着嘴,无奈的说道:“他们竟然偷偷的溜走了。”

溜了?罗庆松目瞪口呆,跟黄兴初那么多手下硬碰硬都不怕的柳南禾等人,居然在拍摄宣传片的时候偷偷溜了。罗庆松不敢耽搁,马上打电话向自己的领导作了汇报,领导再汇报给朱剑锋等人,朱剑锋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哭笑不得,但京城的记者不好糊弄,所以拍摄进程还要继续下去,于是罗庆松和冯霜喜当备胎,成了这幕宣传片中的主角人物。

柳南禾等人确实溜了。迟伟开车,柳南禾坐在副驾驶,秦一燕、叶芷离、方雅雅三人坐在后车厢里。出了明传县城,再拐上环城高速路,然后转到连霍高速上,柳南禾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叶芷离摘掉口罩,轻微的摇摇头,不由自主的笑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看上去莹白如玉,如同杨过第一次看到小龙女的样子。四人都不理解叶芷离为何要跟着他们去芒城,因为案子结了,现在正是她恢复自己的名誉,借着名头大干一场的好时候。可是叶芷离身为娱乐圈的人,却白白的放弃了这次机会。

难道……秦一燕心里打了个咯噔,莫非叶芷离要退出娱乐圈?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为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将自己的歌声唱给全世界的人听,但现在……她被生活改变了原本的初衷。

回到芒城,秦一燕带着叶芷离回到了自己位于嘉园小区的住处,而柳南禾等人则直接回了市局。谢和平等人已经接到了朱剑锋的电话,原本想借着柳南禾不尊号令的机会训他一通,结果看到他双手打着石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反而变成了温和的安抚与慰问。

伤筋动骨一百天,政委马志贤右手一扬,批了柳南禾三个月的假期。柳南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带薪休假的日子,听到这话乐的眉开眼笑,气的谢和平差点破口大骂,说他没有出息。

省厅的嘉奖令当天晚上便发到了芒城市局。遵照省厅的指示,芒城市公安局刑警二中队立下集体一等功。柳南禾的行政级别正式提了一级,迈入副科级的门槛。再进一步,便和刑警大队长郭京安平起平坐了。

老爸和老妈听到儿子受伤的消息,马上从乡下老家赶了过来。看到儿子受伤的胳膊,老妈的眼泪便流了下来。老爸虽然没有掉泪,眼圈也红红的,站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迟伟开车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到柳南禾的租住房,笑呵呵的说:“大叔,大婶,你们放心吧。头儿这伤啊,其实用不了三个月就好了。”

老爸点点头,道:“你是伟子吧?听南禾说,你今年回家过年的时候堵在路上了。以后过年不要生分,在我们家过也一样的。”

迟伟笑道:“好啊,那我记住了,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就去。”

老爸哈哈一笑:“随时欢迎,随时欢迎。”

“对了,大叔,南禾现在是副科级领导嘞,比我升的快多啦。”迟伟炫功似的说。

老爸和老妈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副科级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因为他们一辈子在家务农,见过的官儿也只是村长村主任之类的角色。其实村长和村主任都是民选的管理者,压根儿不算官员。再说,为人父母的,儿子当不当官不重要,只要健康安全,那便足够了。

迟伟从后视镜里看到二老懵懂的表情,解释道:“你们那里的镇长和书记,他们是正科级。我们头儿是副科级,到了乡镇上,应该就是副镇长那样子。”

老爸大吃一惊,道:“呀,那官儿可不小啊。南禾还年轻着,怎么提那么高?”

迟伟无语至极,副科级……这官儿能算大吗?柳南禾瞪了迟伟一眼,迟伟当即嘿嘿笑着不吭声了。回到住处,迟伟下楼买了一些酒菜,几人随便吃了一顿饭。送迟伟走的时候,老爸硬塞给他两百块钱,说你们年轻人都要结婚买房子,挣点钱不容易,这顿饭钱怎么着也不能让你掏。

迟伟坚决不要,最后还是拗不过柳南禾的老爸,无奈的接下了。但第二天早上,又提了一大堆水果过来,不用说,一定是用这个钱买下的。老爸跟柳南禾这么一说,柳南禾笑道:“没事儿,过命的交情,用不着跟他分清楚。”

迟伟把水果放下来没多久,秦一燕、叶芷离、方雅雅三人也来了。老爸和老妈看到三个大美女,顿时惊呆了。等柳南禾一一介绍完了,老妈惊喜的看着秦一燕说:“闺女,怪不得看你那么熟悉,原来……”

柳南禾急道:“妈,妈……”

秦一燕脸色微红,叫了声阿姨。叶芷离也笑了,偷偷的挠了秦一燕一下。老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姑娘面皮薄,自己不能说的太唐突。老爸也喜出望外,心里暗夸南禾有眼光,怪不得不愿意在乡下相亲,眼前的三个姑娘,随便哪一个都是顶尖的。

柳南禾满脸尴尬,他和秦一燕可还没有那种关系,只是当此之时,怎么说都不对,只好含糊其辞的笑道:“我妈厨艺很好的,今天中午都别走,尝尝我妈的手艺。”

方雅雅笑道:“好啊,我打下手。”

秦一燕道:“那我来收拾桌子洗碗洗盘子好了。”

叶芷离摇了摇头,她手腕上还缠着纱布,可是什么活儿也干不了。迟伟马上上前献殷勤,道:“叶小姐,你坐着等吃饭就行了,回头拖地这事儿交给我了。”

方雅雅怒视迟伟一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迟伟傻笑着挠挠头,没敢接口。柳南禾生怕叶芷离觉得尴尬,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迟伟跑过去开了门,马上下意识的敬了个礼,原来这回来的是芒城市公安局的领导们。谢和平和马志贤抽不开身,所以这次过来的是副局长王先令和刑警大队长郭京安。两人身旁还站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听郭京安介绍说,这人名叫杜俊中,是芒城市的副市长,也是公安局的主管领导。

1-82【爆更8】三个女朋友

老爸老妈表现的都很拘谨,因为他们以前见到的领导,都是出现在电视上的新闻栏目里。近距离跟副市长级别的领导打招呼,还是破题儿头一遭。杜俊中很和气,笑呵呵的说你们的儿子为芒城市局争了光,立下一等功,市里理应给予表彰。再说,柳南禾同志光荣负伤,他这个主管领导再不过来探望探望,恐怕市长和书记要批评他了。

听杜副市长说的如此幽默风趣,老爸和老妈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下来。他们一边招呼杜俊中喝茶,一边暗暗嘀咕说市里的官员怎么没一点儿架子,你看看这副局长和大队长,个个多实在啊,咱们村里的村主任都比他们威风多了。

除了上门慰问之外,杜俊中还带来了一张支票,数额不多,只有两万块,代表市政府奖励给柳南禾的。二中队的其他人也都有,只不过回头由局里的领导另行发放。

杜俊中跟柳南禾的父母说了会话,又勉励了众人几句,然后说市里还有事情要忙,便率先告辞了。柳南禾送他走到门口,杜俊中突然回头笑着说:“小柳,虽然在什么地方为人民服务都是一样的,但咱们市局的领导层我都熟识,你留在这里,对你的成长很有帮助,你好好考虑清楚。”

柳南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杜俊中为何会来这么一句话。仔细想想,应该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等杜俊中下楼走了,秦一燕低声道:“是不是省厅又想调你过去了?”

柳南禾摇头道:“没道理啊,你舅舅明明很清楚我的选择。”

王先令和郭京安咳嗽了一声,道:“南禾啊,上头的记者也来到咱们芒城了,要不,你再去应付应付?”

柳南禾现在听到记者采访就头大,但在明传县都配合了,在自己家门口倘若不配合的话,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只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好在这次来的记者比较少,也没要求柳南禾拍摄各式各样的照片,只针对案件简单的采访半个小时便结束了。

弄了这么一出,老爸和老妈也没有功夫做饭,便在附近的一家饭店里包了一个雅间。饭钱自然是郭京安付的,老爸抢着去结账,却被王先令给拦住了。等郭京安买单回来,柳南禾一脸幽怨的说:“郭大队,早知道是公费,我们就去小东来了。”

郭京安笑道:“你啥意思,专门宰我呢?”

柳南禾努嘴道:“什么叫宰你?你票都开了,肯定是拿去报销的啊。”

郭京安哭笑不得的说:“公费是公家的钱,更要节省点才是。要是咱们自个儿掏钱,你说小东来,那就小东来。”

柳南禾见缝插针,马上点头道:“那好,晚上小东来,我们等你。”

郭京安一头黑线,从牙缝中挤出来两个字:“没空。”

柳南禾道:“那明天。”

郭京安还是那俩字:“没空。”

柳南禾紧追不舍的问:“你啥时候才有空?”

郭京安哼了一声,再次憋出来两个字。不过跟之前相比,这俩字更干脆更诚实,当然,也更厚脸皮。因为这回他不说没空,而是说“没钱。”

老爸老妈知道儿子在跟领导开玩笑,表面上说了两句,也就不再言语了。当王先令和郭京安走了,二老才语重心长的交代道:“南禾,跟领导不要那样说话,万一碰到小心眼的人,他心里会记怪你的。”

柳南禾哈哈大笑,说:“放心吧,就因为他们是这样不拘小节的上司,我才敢这样跟他们开玩笑的。我心里有数,你们就不要担心了。”

吃完了饭,三位美女出去逛街了,迟伟因为那把枪的原因,要回局里写检讨,柳南禾便带着老爸和老妈在市里随便溜达溜达。转了几家服装店,给老爸老妈买了两身衣服。二老虽然推托不要,可在柳南禾的坚持下,最后还是买下了。

拿着衣服出来,老妈说要去方便一下。柳南禾和老爸坐在服装店外面的小吃摊上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最后柳南禾催促老爸过去找,老爸笑着说:“放心,绝对没事。”

话音刚落,老妈手里拿着三件衣服出来了。都是清一色的女式羽绒服,纯白色,看上去很有品味。牌子虽然不是大牌,但三件加一起也得一两千块。老爸老妈活了一辈子,身上穿的衣服最多也没超过三百块的。老妈笑着说:“给那三个姑娘买的,你回头叫她们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柳南禾鼻子一酸,当即点了点头。他手臂不能使力,电话也没法打,只能让老爸帮忙拨了号,自己假说晚上做了饭,请她们过来聚一聚。三个女孩都感觉有些怪异,但想到柳南禾的父母很少来城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傍晚时来到柳南禾的住处,老妈把三件衣服拿了出来,笑着说道:“我上午看看你们的身高,衣服是靠印象买的,不合身的告诉我,我明天再去拿了换。”

方雅雅嘻嘻笑着道了声谢,自觉的拿了一件最小号的。秦一燕的表情很怪异,先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柳南禾一眼,这才去跟老妈说了声谢谢。叶芷离这段时间过的比较煎熬,表面上虽然毫无异样,但心里却脆弱的不堪一击。看到柳南禾的老妈如此暖心,叶芷离“哇”的一声放声大哭,紧紧抱住了老妈。

柳南禾无奈的向秦一燕摇摇头,示意这不是自己的主意。秦一燕很难得的低下头,默默的笑了。叶芷离真情流露哭的稀里哗啦,可把老妈给吓坏了。好不容易劝住她止住哭声,老妈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柳南禾,似乎在问:“难道这个姑娘才是你女朋友,所以才这么激动?”

柳南禾哭笑不得,还没有来得及解释,电话又响了。秦一燕过来帮他摁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柳队长,知道我是谁吗?”

柳南禾笑道:“冯霜啊,有什么事吗?”

冯霜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啊?”

柳南禾的手机放的是外音,众人听到冯霜这句话,全吃吃的笑了起来。冯霜听到别人的笑声,这才意识到什么,急忙改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我们这一批见习警员,今天全部提前转正啦。”

从见习到转正,一般情况下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他们只用了几个月,算起来确实是提前了。不过他们的表现配得上这样的荣耀,所以柳南禾也笑着说:“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恭喜。”

冯霜道:“还不止呢,我跟你说啊,孙副局长又调回来了,而且官升一级,以后我们县里的正牌公安局长就是他了。”

柳南禾笑了笑,说:“是不是他你说了不算啊,得等组织任命下来。”

冯霜道:“已经下来了。不过呢,我老爸……嗯,我老爸有点儿想辞官归隐,说耽误了我妈那么多年,想好好补偿一下她。”

柳南禾很想摸摸自己的鼻子,可惜手臂不能动,只能尴尬的笑笑,道:“这是你们的家事,还是让你老爸好好考虑一下再说。”两人闲扯到最后,冯霜才幽幽的说:“还记得滑雪场别墅里的摄像头吗?”

柳南禾神情一怔,道:“记得,怎么了?”

冯霜的语气有点异样,道:“那些监控镜头拍下的东西,警方已经调查过了。有两个人,也被拍下了桃色录像。这两个人,你一定想不出他们是谁。”

柳南禾吓了一跳,这话说的如此神秘,该不会是你老爸吧?

见柳南禾没有回答,冯霜慢慢的道:“是县长和书记。”

柳南禾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两位官员他了解过,虽然没有完全跟郭杰人之流同流合污,但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关系。否则的话,黄兴初等人不可能发展的如此之迅猛,而他们身为地方主官却无动于衷。只不过柳南禾等人是警察,他们要查的是案子,反腐是纪检委的工作,他们不能越俎代庖。

不过从朱剑锋当初的行动来看,上头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异地用警,严格保密,直到最后关头方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且纪检委的工作人员也随同去了明传县,所以,这两位仁兄,应该是前程到头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间的沱滨省新闻上,柳南禾看到了一条简讯通知。明传县县长、县委书记两人被省委组织部免职处理,目前正在接受纪检委方面的严格调查。沱滨省委本着不护短不掩饰的原则,坚决保证公务员队伍的纯洁性,绝不允许这样的害群之马混在其中。

据柳南禾推测,何中奇辞职肯定是辞不掉的。因为明传县的父母官都被拿掉了,他这个老资历的好干部,肯定会被上级委以重任。如果所料不错,下一任的县委书记或者县长,很有可能就是何中奇。

不过这一次柳南禾猜测错了。何中奇最新的任命书很快就下达了,他正式成为明传县的县委书记,同时出任明传县的县长一职,属于党政一肩挑。

1-83【爆更9】退出娱乐圈

由于柳南禾的双手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期,老爸和老妈便暂时在市里住了下来,一来照顾柳南禾的生活起居,二来亲眼见到了那三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二老也很想搞明白到底哪个才是儿子的正牌女朋友。上回叶芷离那么一哭,直接把老妈的判断给弄糊涂了,问柳南禾问了好几遍,这个臭小子也一直不给个明确的答案。

休假期间,柳南禾终于可以打开电视,看看自己心爱的篮球比赛了。他是NBA的拥趸,可是从警以来,只能通过手机页查看一下战况,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看比赛直播。

不亲密接触他们的世界,很多人都只会注意到他们身上的职责,而忽略了他们也有如普通人一模一样的爱好和生活。只可惜老爸老妈对这样的比赛不太感冒,说拿着球狠狠拍进篮筐里太暴力了,不符合咱们中国人的礼让传统。

柳南禾哭笑不得,球场上讲究礼让,那还不被人家打成筛子啊。不过想想中国足球队,似乎经常出现0-0的比分,莫非就是因为礼让的原因?而对方见中国的球员这么客气,也不忍心攻破他们的大门?

看了一会比赛,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看一眼区号,是洛京市那边的。柳南禾试探着戳了一下接听键,居然一下就成功了。

“小柳,是你吗?”这是何中奇的声音。

柳南禾笑道:“是我。恭喜你啊,何书记,何县长。”

何中奇笑了笑:“谢谢,不过,我也是临危受命,等县里的经济秩序稳定了,老百姓的日子好一点,我就该功成身退了。对了,我打电话找你,是有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柳南禾道:“何书记,您请说。”

何中奇道:“是这样的,明传县城黑恶势力横行,县公安局和城区派出所要负很大的责任。有职级的被省纪委带走了,没职级的,县纪委也要追究他们的渎职、包庇责任。省厅那边我已经请示过了,会尽快抽调一部分同志补充过来。我呢,有一个想法,想让你过来担任明传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不过这个要向上级特别申请,所以给你打个电话,听听你的看法。”

柳南禾吓了一跳,明传县公安局副局长,那虽然也是一个副科级的职位,但只要资历深功劳大的老警察才有资格。自己一个二十多岁的啷当小年轻,哪能坐在那个位置上。柳南禾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副市长杜俊中的话,他说“留在这里对他未来的成长更好”,看来早就猜到会有别人挖他离开芒城市局了。

“不行,不行,”柳南禾连声推辞,“我人微言轻,还不适合待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

“小柳,你太谦虚了。我是个老警察,你称不称职,符不符合,难道我心里还没数吗?”

柳南禾感受到了何中奇的诚意,但依然婉言拒绝。“何书记,你应该很清楚,我的特长是破案,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您召我过去,我很荣幸,也很感激您的信任,可就我看来,明传县公安局缺的是政工领导,那里的干警需要重新树立为民服务的理念。这一点,很多前辈警察都比我更适合。”

何中奇苦笑了一下,道:“看来朱助理说的果然没错,你不是一个惦记乌纱帽的人。好吧好吧,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挖你们谢大局长的墙角,我还怕他跟我发脾气呢。”

柳南禾哈哈大笑:“他不敢吧,您现在是正处级了,他低您一头呢。”

何中奇也笑了,说那不一样,宰相门前七品官,芒城是县级市,归沱滨省委直管的,官员本身就是高配,明传县还是要差上一些。两人闲聊了一会,这才挂掉了电话。

老爸和老妈原原本本的听完了二人的对话,既为儿子现在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又觉得儿子干这一行得罪的人太多,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影响老婆孩子。只是警察和当兵一样,就算会遇到各种危险的事情,终究得有人来做,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他们就不怜惜自己的孩子么?

柳南禾没注意到父母的表情,他也想不到父母的脑洞想的那么远。算算时间,从明传县回来已经快半个月了,除了去局里领了奖,这些日子几乎什么事也没做。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仿佛整个人都废掉了一般。

第二天是农历二月二,也就是民间所谓的龙抬头。老爸和老妈要回乡下看一看,柳南禾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便去局里溜达了一圈。到了办公室,迟伟、秦一燕、方雅雅都坐在座位上,表情怪异的盯着电脑屏幕。柳南禾凑到迟伟的电脑前,看到一条娱乐新闻上的标题写着:“著名歌手叶芷离宣布永久退出娱乐圈”。

在这起案子发生之前,叶芷离只能算是一个二流的歌手,平时有关她的新闻,最多只有一两千条的评论量。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这条新闻一出,评论直接来到了几万条。有人说这是炒作,年前她还在上海参加演出,怎么会突然就退出娱乐圈了。再说,她跟经纪公司是签了合同的,又不是自由身,岂能想退就退。

“就是,楼上说的有道理,你们这些键盘侠,能不能长点脑子,她说退出就退出啊,你们知道违约金要多少吗?”

“你他妈出门不刷牙是不是?上来就喷,嘴巴是花洒?”

“我记得叶芷离签的经纪公司是她好姐妹的公司吧?摊上这样的事儿,肯定会和平解约,不会有违约金的。再说,警方没抓到凶手之前,那么多人诬陷她是潘金莲,你们这些人有没有忏悔过,有没有内疚过?”

“那种人跟地域黑一样,选择性眼瞎,经常性装哑。”

“你们慢慢吵,我要去她的微博底下说句对不起。”

“楼上的等等我,我也欠她一个道歉。”

“我只欠她几十块钱,因为听她的歌,我一直听的盗版。”

“……套路,都是套路!”

迟伟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听叶小姐的歌,说实话,比那些小鲜肉小女神唱的好听多了。要不是发生这样的事,再过几年,搞不好她会成天后的。”

方雅雅也很伤心,语气低沉的道:“当初有很多评论杀人诛心,叶姐姐看到就偷偷的哭。现在好了,她想开了,可是艺术之路也彻底结束了。”

柳南禾又看向秦一燕,这位叶芷离最好的闺蜜之一依然紧紧盯着屏幕,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柳南禾转过她身旁,她也在看新闻,可是看得却不是叶芷离退出娱乐圈那一条。

“从速、从严,多名官员被判死刑!”这是秦一燕所看新闻的题目。

柳南禾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明传县那些官员们的审判结果出来了。特事特办,上头的领导早就说过很快就有定论。柳南禾小心翼翼的打开自己的电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个新闻,终于慢慢的笑了。

明传县原县长和县委书记因贪污受贿、渎职等原因,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多年不等。原明传县公安局副局长张康、副局长郭从学、政委余三海、刑警大队长周安,多年以来不仅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还打击报复依法办案的警官,甚至在某些命案当中颠倒黑白,隐瞒真相,并且在十多年前的堰塞湖事件中负有严重责任,被洛京市洛塘区人民法院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黄兴初及其帮会骨干成员钱某、李某等十多人,也被判处死刑。这些涉案人员均声称要上诉,但在柳南禾看来,上诉胜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至于张康的后台,沱滨省公安厅副厅长张斯贞,则被郑中市新中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张斯贞当涕泪交流,当庭认罪。

“死刑,”柳南禾叹了口气,道,“已经好些年没看到官员们得到这样的审判了。”

秦一燕点点头,道:“张康那帮人被判了死刑,说明当年堰塞湖的事件,很有可能真是郭杰人刻意制造的。那个村子……”秦一燕没有说下去,因为一个小山村至少也有两三百人居住,可是在那场灾难当中被夷为平地,据说一个人也没逃出来。

柳南禾表情严峻的说:“希望这次的判决,能够震慑一下其他的不法官员。”

迟伟道:“就是,我们国家啊,坚决不能取消死刑。”

方雅雅道:“死刑是对作恶的人最后的警告,我也站在伟哥这边,坚决不能取消。”

柳南禾笑了笑,道:“放心吧,上头的人明白着呢。”

这个话题太沉重,几人简单的聊了一下,便直接跳开了。柳南禾皱眉道:“不是放大假吗,今天怎么全在这里啊?叶小姐呢?”

方雅雅撇嘴道:“放什么大假啊?放大假的是你,我们身上可没伤,哪能跟你一样放大假啊。”

秦一燕面无表情的说:“芷离离开芒城了,说是去国外走走,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情。”

柳南禾很能理解叶芷离的心情,退出娱乐圈的通报一发,估计媒体记者们都在想方设法的查找她的下落。这个时候去国外散散心,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1-84【爆更10】未成年少女遇害案

同事们正常在上班,柳南禾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家里闲着,也每天开始正儿八经的来上班了。局里的同事见柳南禾双手绑着石膏,都戏称他为铁臂阿童木。柳南禾前两天已经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恢复情况还不错,但骨头是大事,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柳南禾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再撑一段时间。

行政级别来到了副科级,在马志贤的提议下,柳南禾正式被任命为芒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不过他这个副大队长只管二中队的事,手底下还是那么几个人。

官位上去了,按照惯例,柳南禾要请局里的同事们吃饭。他前段时间领了两笔奖金,年前毁掉的车子补助款也发下来了,两者相加起来,足足十几万。柳南禾原本想去看看车,但郭京安提醒他说芒城治安好,以后他们可能会充当救火队员,在省里各个城市到处跑,没有必要去专门买辆车。

柳南禾觉得这话很在理,便犹豫着放弃了买车的念头。他比较喜欢小东来的饭菜,所以订餐的饭店就选在了这里。谢和平和马志贤这回终于过来赴会了,印象当中,这好像柳南禾第一次跟他们同桌吃饭。这两位老兄酒量极为豪气,也幸好第二天是周末,所以他们才能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马政委喝了酒从头到尾不说话,谢局长却成了话痨,一遍又一遍说省厅想挖人,别的区县里也想挖人,不同意还发起了大脾气,合着我们芒城培养出来的人才都是原油,你们想要就得给你们输送过去似的。王先令副局长悄悄的笑着说:“理解一下老谢,这些日子他压力老大了,三天两头有人打电话,都说要把小柳调过去。”

郭京安一脸坏笑,道:“没办法,小柳的团队是一块香饽饽啊。要不,干脆把我的大队长也给他算了,省的别人拿副局长来诱惑他。”

谢和平怒道:“什么副局长?齐栾高新开发区直接让他过去当局长了!”

王先令笑着说:“那个开发区总共才几万人口,说是当局长,其实跟个小所长没啥区别。”

郭京安道:“区别嘛,是没啥区别,不过人家这口气大着呢。老谢,你也消消气,别的不说,你看小柳这态度,压根儿就没想过要离开,对不对?”

谢和平哼了一声,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走的喽。下回要是部里来调呢,谁还敢拦着不成?”

柳南禾的表情异常尴尬,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看来以后还是要少跟领导们在一起吃饭,反正这个节骨眼上,连呼吸都是错的。吃过饭后,各人先行散了,谢和平和马志贤留到最后,严肃的看着柳南禾说:“南禾,其实我们没喝多。”

这句话一开头,柳南禾就知道他们是真的喝多了。因为酒醉的人最喜欢这么说,柳南禾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到。

“我不愿意放你走,其实是为你好。”谢和平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每年新出来的警察苗子可不少,但是他们都没有培养出来。难道说,每年的毕业生里就没有一个像你那样的年轻人吗?这不可能,当然不可能,那些人没有像你这样冒出来,是因为他们的单位没有给他们提供适合的土壤。年轻的警察棱角十足,很容易犯错,在某些领导手下,他就会被打上不合格的烙印。久而久之,所有的锐气和态度都消磨平了。你这个小子,我也经常批评你,可有什么疑难案子,明知道你会不守规矩,我还是让你上。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们绝不会犯原则性的错误,你们是骨子里正直的好警察!”

“拦着你,不让你那么早进入官场,是因为官场上的关系太复杂了。你是一个好警察,我可不想让你变成一个好政客。那样对老百姓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谢和平说完这些话,感慨万分的叹了口气,摇摇晃晃的下楼去了。

柳南禾眼含泪花跟在后面,语气诚恳的说道:“谢局,我懂,谢谢你。”

马政委笑着拍拍柳南禾的肩膀,笑着说道:“我的话都让老谢抢着说了,那就不重复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去送老谢,这老兄喝了酒就容易摔跤。”

话音刚落,谢和平就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郭京安正在楼梯下方等着,急忙冲上来扶起谢和平。谢和平靠在他身上爬起来,嘴里兀自嘟囔道:“没事儿,我没喝多。”

接下来的两天,柳南禾在局里既没有看到谢和平,也没有看到马政委。这期间处理了两件小案子,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算是其他部门忙不过来临时搭把手。老爸和老妈过来又待了几天,见柳南禾已经能完成日常的生活起居,便又回乡下去了。

柳南禾送他们二老上了车,正打算到路边的“把子肉”店里吃点饭,迟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头儿,你在哪?”

柳南禾报了个地点。

“赶紧回来一趟,上头有任务。”

柳南禾付过了钱,只好叫老板给他打包带走。行色匆匆的来到局里,马志贤直截了当的安排道:“小柳,接上级通知,你们中队明天就去省城,调查一起未成年人被害案。”

柳南禾吃了一惊,道:“未成年人?”

马志贤点头道:“不错。尸体是一个建筑工人发现的,身上用胶带紧紧裹着。当地警方查了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也没确定谁是凶手。”

柳南禾心中暗说还真让郭大队长说准了,自己果然成了救火队员。但破案是自己的天职,当下便点头应道:“是。”

出人意料的是,往常出去办案,领导们都会交待一下案子的大致情况。可这次的命案,领导们除了简单的说了一句“未成年人被害案”,就一个字也不说了。柳南禾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好去多问,只能回家以后自己上网查查相关的新闻。

案发地是在省城北干区的一所郊区中学。现在各个大小城市都盛行房地产开发,这所郊区中学周围是农村,为了尽快步入城镇化,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拆迁。把农民的房子拆了,人家还能去租房子住,可是医院和学校之类的场所被拆了,会影响很多人。因此,北干区特意发布一条指令,要求在新的学校投入使用之前,暂时不得拆除原有的教学设施。

春节的时候,学生们都放假了。寒假开学是在正月初八,但由于节后又下了一场暴雪,所以这所中学将开学日子延后了一个星期。开学当天,一位名叫苗妙瑾的十五岁少女穿着一身粉红的羽绒服从家里走出来,搭乘公交车去上学。她是走读生,每晚要回家吃饭睡觉,第二天再重新按照同样的路线过来。

但就在开学的这一天晚上,她没有回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苗妙瑾的父母第一时间报了警,但警方以不到24小时为理由,拒绝立案调查。苗妙瑾的父母无可奈何,只能发动自己的亲朋好友在学校四周仔细查找。当晚找到大半夜,一点消息都没有。此时未成年少女失踪的消息刷爆了网络,备受公众批评的警方迅速展开行动,在全市范围内密切搜寻苗妙瑾的下落。然而,监控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找到这个小姑娘粉红色的身影。

三天过去了,苗妙瑾失踪案已经震惊全国。

一周过去了,警方、媒体、苗妙瑾的亲朋好友收到了数十条线索,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网络上甚至出现了一些谣言,说这个小姑娘已经被某个老光棍害死了。他用两百块钱引诱小姑娘跟他发生关系,后来怕她向家人告状,就直接把她掐死了。又有人发动态称这姑娘在网上跟人谈恋爱,被人哄骗着私奔了,将来大着肚子一定会回家的。

苗妙瑾的父母看到这些消息,气的当场昏了过去。警方愤怒之极,很快便将造谣生事的人抓了起来,并采取了行政拘留措施。经过审讯,他们是为了吸引网民的眼球,根本就不认识苗妙瑾。北干区经三路派出所因第一时间没有出警调查,在媒体的不断追问下,派出所所长主动引咎辞职。

十三天后,也就是正月月底,一位调皮的男同学跑到一栋废弃的教学楼顶去玩,发现楼顶上方的一块楼板间隙里似乎有点不正常。爬上去一看,一个长约一米六左右的胶带筒子嵌在那里,里面隐隐约约透着粉红色。

警察来到之后,发现胶带里的尸体就是苗妙瑾。

女孩的父母伤心欲绝,哭的肝肠寸断。经过法医检测,死者是被人闷死的,咽喉处没有扼伤的痕迹,生前也没有遭受性侵。由于天气太过寒冷,胶带又阻隔了空气流动,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天,但只有内部的脏器出现一些变化,身上的肌肉组织并未开始腐化。

现场没有提取到指纹,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脚印。这栋楼早在几年前就废弃了,楼下围着栅栏,一般人都不会往这里来,所以也没有监控镜头。摆在警方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些资料,所以马志贤无法多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北干区警方先从苗妙瑾的同学们开始查起,但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性格很好,跟谁都没有发生过矛盾。而且她上学的时候不带手机,只有周末才用父母的手机玩玩切水果的游戏,根本不存在网络恋爱的可能。所以,命案的侦破工作,一时间陷入了困境。迫不得已,他们向省公安厅求援,而省厅这边又把任务交给了柳南禾的团队。

1-85 杀人动机

柳南禾他们不敢怠慢,简单的收拾过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坐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车。自从接触“雪尸案”,以往很少过来的省城,现在已经来了好几回,弄的柳南禾都有了一种第二故乡的错觉。

在火车上,爱美的方雅雅和秦一燕继续趴在小桌台上补觉。柳南禾和迟伟睡不着,瞪大眼睛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沱滨省属于传统的农业大省,省城以东是黄河故道,更是一望无际的农耕区。火车轰隆隆的驶过,泛青的田野绵延无边,间或经过一些平原上的村庄,都是典型的红砖青瓦房。柳南禾瞅了迟伟一眼,道:“这边的农村跟你们那边相比,是不是跟贫民窟一样?”

迟伟耸了耸肩,道:“我们那边私营经济发达,这边还是小农经济,确实差距蛮大的。”

柳南禾笑道:“不是蛮大,是非常大。我小的时候,麦子和玉米的价格就是八毛到一块,现在都十五六年了,还是一块钱左右。”

迟伟苦笑道:“那这么多年物价消费涨了那么高,农民是怎么熬的?”

柳南禾道:“外出打工。”

迟伟明白了。怪不得芒城市是一个超过一百五十万人的县级市,城区人口才只有区区的四十万。据城区各个派出所的统计,常住人口恐怕还不到三十万,其余的人都是买了房子过年的时候住几天,然后便南下去务工。就连柳南禾的父亲也不例外,每年都要抽上大半年的时候去南方的建筑工地干活,因为留在芒城这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到了省城,四人搭乘出租车前往北干区经三路派出所。所里的同志原本打算派人过来接他们,却被柳南禾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所长引咎辞职后,上头还没有委派新的负责人过来,所以柳南禾在这里见到的管事者,只有指导员刘思远和副所长冯永帅。两人看到还是病号的柳南禾,顿时愣在原地,隔了足足二十秒才尴尬的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无能,给你们几位添麻烦了。”

柳南禾笑笑,道:“不妨事,破案又不是打黑,用不着动手的。”

说到破案,刘思远和冯永帅的表情都有点儿怪异,因为案发已经半个月了,本地的警方还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在派出所的会议室坐定,刘思远介绍道:“苗妙瑾就读的中学叫青龙集中学,是附近最大的中学之一,初一到初三的学生加在一起超过四千人。苗妙瑾读初三,再过几个月就该参加中考了,以她的成绩,妥妥的可以靠近郑中市铁路第六中学。”

迟伟皱眉道:“铁路六中很厉害吗?”

冯永帅道:“这个高中的本科升学率超过85%。”

迟伟恍然大悟,沱滨省人口太多,教育资源却稀少,整个省里的优质高等学校还不够发达地区的零头。本省做父母的,总认为孩子读个好大学才有出路。苗妙瑾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在学校也是众多老师心目当中的好苗子,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慨叹不已。

柳南禾点了点桌子,道:“不管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出了这样的事,对谁来说都是一件悲剧。刘指导员,虽然省城的治安形势一向都很好,但那所学校属于城乡结合部,又是拆迁的重点区域,应该会有不少混混学生之类的吧?”

刘思远点头道:“不错,但那些学生我们也调查过了,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而且,那可怜的女孩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如果是那群混混学生做的,应该……应该……”

刘思远没有说下去,但柳南禾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的孩子发育的好,十四五岁的女孩身材已然轮廓分明,混混学生们接触的不健康知识非常多,倘若是他们谋害了苗妙瑾,肯定会在她的尸体上留下很多生物学证据。

柳南禾道:“既然找不到更好的线索,我们先来分析一下凶手的动机。死者是一个中学女生,身上没多少钱,也没有感情纠纷,凶手又没有侵犯她的身体,那么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冯永帅道:“我们推测,凶手应该是跟她的父母有仇,所以才报复在她身上。”

柳南禾挑了挑眉毛,道:“她父母那边怎么说?”

冯永帅道:“她的父母在城区里头开了家棋牌社,每天来往人员都很复杂,也因为钱的问题经常跟人发生争执。警方排查过很多人,也审问了一些有前科的人员,但是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柳南禾思考了一会,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凶手应该是经常在学校附近活动的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顺利的将尸体缠上胶布,并且放到那栋废弃阁楼上方的楼板上。”

秦一燕插嘴道:“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阁楼上,但是并不能说明那就是杀人现场。现在我们有几个疑问需要梳理一下。一,确切的杀人动机;二,凶手跟死者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让死者乖乖的避开所有监控录像;三,阁楼里的屋顶高达两米,什么人才能轻松的将她的尸体放进去。”

迟伟眼前一亮,慢慢的说道:“男老师,教过苗妙瑾的男老师,他们其实也有作案动机。”

冯永帅苦笑道:“这个我们也想到了,而且也找他们问过话,不过并没有什么收获。况且我们也不能问的太多,否则让其他的学生家长起了疑心,会影响老师的教学生涯。”

迟伟道:“苗妙瑾的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刘思远道:“天气太冷,身体上的生物特征能够反映出的死亡时间不够精确。根据区公安局的法医推测,应该是在失踪当天的夜里就被害了。凶手手上戴了手套,又是用毛巾围巾之类的东西捂住了苗妙瑾的口鼻,所以找不到一枚有价值的指纹。”

柳南禾道:“当日的教师当中,有谁戴了口罩、围巾之类的东西?”

刘思远道:“那时候刚好融雪,温度比较低,大部分男女老师和学生都会戴口罩围巾。不过教过苗妙瑾的男教师当中,只有两个人符合刚才说的条件。一个是苗妙瑾初二时的体育老师,另一个是现在的语文老师。”

柳南禾道:“他们都结婚了么?”

刘思远道:“体育老师离异了,语文老师是前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一个热恋女友,但是还没有结婚。”

柳南禾道:“麻烦你把他们的档案调出来给我看看。方便的话,再约他们到所里来一下,我们就不去学校找他们问话了,以免惊吓到了那些学生。”

刘思远点点头,扭头出去了。秦一燕看着冯永帅,慢慢的问:“我知道苗妙瑾的尸体上没有性侵的痕迹,但是我想问一句,她还是处女吗?”

冯永帅慢慢的摇了摇头,道:“不是。法医的尸检报告里提到过,陈旧性损伤,至少是在三个月前造成的。”

柳南禾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有没有问过她的父母,她学过体操吗,或者舞蹈一类的艺术课?”

冯永帅再次摇头,道:“没有。她家里就是本地的农民,这回拆迁了才拿着钱在城里开了棋牌社,哪会让孩子去学什么艺术。”

柳南禾看向了秦一燕,秦一燕不着痕迹的笑笑,说:“好吧,交给我了。”

冯永帅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但人家是省里特意请来的破案高手,他也不方便去问,只好自己在心里瞎嘀咕。几人在派出所对面的小餐馆吃了点东西,下午两点整,苗妙瑾的父母哭哭啼啼的来到派出所,还带了两个所谓的一线调查记者。

柳南禾等人暂时不方便露面,便继续让刘思远和冯永帅去接待。苗妙瑾的母亲染着酒红色的头发,身上穿的很体面,一边哭一边抓冯永帅的衣领,说我们纳税养了一群猪,我女儿死的那么惨,你们到现在都破不了案。

两个记者也将录音笔和话筒对了过来,言辞激烈的追问这案子的调查进度到底怎么样,警方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凶手抓捕归案。冯永帅耐心的解释了一遍,但苗妙瑾的母亲完全不理会那些,一口一个要让凶手抵命,又要凶手赔付一百万以上的民事费用等。

前来派出所办事的群众纷纷看向冯永帅这边,冯永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里急的满头大汗。正重复着向苗妙瑾的母亲说警方一定会尽力,两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道:“冯所长,你好,听说你要我们来一趟。”

苗妙瑾的母亲看到二人,马上扑到那年轻的男人身上又抓又骂。那男子窘迫之极,只能在办公场地里来回兜圈子。苗妙瑾的母亲怒声骂道:“姓孔的,你怎么当的班主任,我女儿被人害死了,你难道没责任么,学校难道没责任吗?”

刘思远低声道:“这小年轻就是苗妙瑾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姓孔,名叫兴德,还真是山东曲阜人。”

柳南禾道:“嗯,去查查那两个记者吧,我感觉他们有问题。”

刘思远愣了一下,道:“他们上回就来过,拿的是电视台的证。”

迟伟笑道:“我们头儿的眼睛毒着呢,你尽管去查,保准有问题。”

1-86 假记者

民警们将两个学校的老师单独带到一个房间里,又找个理由把苗妙瑾的母亲和那两个记者暂时分开。两位记者底气很足,一会说他们身为媒体工作者,对社会上的民生问题有监督职责,一会又说他们一直在盯着这起命案,倘若警方不能给死者家属一个完美的交待,他们定然要将这事儿上报给国家级媒体,让北干区政府吃不了兜着走。

刘思远点点头,客客气气的说:“两位记者老师,这案子我们已经请了省内的刑侦专家过来,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对了,您二位的媒体工作证,请再出示一下。”

两个记者满不在乎的撇撇嘴,道:“看什么,上回不是看过了,我们是沱滨省电视台的。”

刘思远笑道:“我知道,不过既然你们是来采访的,出示证件应该很合理吧?你们坐火车上飞机,难道就不安检么?”

左侧的记者冷嘲热讽的说:“查我们查的倒仔细,查命案一点能耐也没有,真是可笑。想看我们的证件,没问题,你们自己去打电话给省电视台人事处,看看有没有我们两个人。”

刘思远似笑非笑的道:“这么说,您二位是没带证件了?”

右侧的记者挺着脖子说道:“谁说我们没带?”

刘思远板起了脸,道:“既然带了,就请你们二位出示一下。否则的话,我们就当你们冒充媒体工作者来处理了。”

两个记者冷笑道:“怪不得破不了案,原来精力都用来应付我们了。”

刘思远也不理他,向站在门外的两个民警扬了扬手。两个民警会意,大踏步走了进来。两个记者同时起身,恼怒的看了刘思远一眼,道:“行了,证件在包里,你们等一下。”

刘思远神色不变的坐在那里,静静的等两人将证件掏出来。他们的证件是绿皮的,确实是工作证,但并非新闻媒体工作证。上面盖的戳虽然也是沱滨省电视台的公章,但二人的工作单位却是省电视台下属的某某文化艺术传媒公司。

刘思远笑了,果然,还真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小骗子。小柳那人别看挺年轻,眼光还真是没的说,光听两人说几句话便断定他们有问题。刘思远指了指“某某文化艺术传媒公司”的字样,笑着冲两个记者说:“你们知道什么是记者吗?”

两人显然有点心虚了,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们就是记者,你看不见电视台的章?”

刘思远道:“电视台盖了章也没用,只有新闻出版总署确认的记者证,才有真正的采访权。说吧,为什么要假扮记者来派出所捣乱,再不老实,我可就采取强制措施了。”

两人顿时傻眼,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老老实实的交待了。原来他们仗着以前去省电视台培训学习的机会,发现很多市民对记者还是很尊敬很信服的,于是便打着帮他们出头的旗号,哄骗那些不懂内情的市民。这几个月以来,倒也捞了不少好处,可惜人家送的礼品多,现金却很少。想到很多企业机构都害怕被曝光,再加上苗妙瑾的命案影响重大,他们便主动找上门来,说替苗妙瑾讨个公道,将来赔付的民事赔偿只需要分给他们三分之一就行了。

前几天没有过来闹事,是因为他们去了苗妙瑾生前就读的青龙集中学。谁知道中学的校长是个顽固的老头子,说法律判定学校应该承担的责任,他们一点也不会推诿,但私底下的赔偿,一分也不给。两个骗子无可奈何,只能过来给派出所施压,让派出所这边暗示学校那里花钱消灾。

上一回所里太忙,办案的民警看了一眼省电视台的公章便信以为真,没想到这次遇上柳南禾,直接栽了。招摇撞骗,敲诈勒索,等待他们的必然是银亮亮的手镯子和铁窗生涯。

两个中学老师那边,柳南禾接待了孔兴德,迟伟接待了体育老师展高飞。孔兴德最多只比柳南禾大上一两岁,胆子也不大,自从进了派出所便紧张的手脚无措。

柳南禾为了消除他的紧张,笑着说道:“我胳膊上还有伤,你自己倒水喝吧。”

孔兴德木讷的点点头,却没有动身,过了几秒钟才回了一句:“没事,没事,我不渴。”

柳南禾道:“你是苗妙瑾的班主任吧?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情况?”

孔兴德挠了挠头,道:“我……其实为了升学率,初三的教学任务非常重……我也没有……没有太关心学生的个人情况。况且……现在的学生个性比较强,也喜欢乱说话,当老师的跟女同学走得近……会被别人议论的。”

柳南禾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理解他这么说的用意,因为漂亮的女学生出了事,很多人会直接联想到他这个血气方刚的男教师。处在他那个境况下,相当于裤裆里掉了一块黄泥,就算不是便便,很多人也会下意识的觉得是便便。

“她的成绩怎么样?这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大幅的波动?”

孔兴德说:“这个问题,上次警察也问过了。年前的时候,就是期末考试之前,她的成绩有点不太理想。这么跟你说吧,她以往的成绩都在550分左右,稳进省重点高中,可那两次的成绩刚过了400分。”

柳南禾回想起秦一燕问过苗妙瑾是否为处女的问题,似乎时间刚好对的上,便继续问:“后来呢?”

孔兴德道:“后来我就找她谈话了啊。她是班上的尖子生,这样下去怎么行。把她叫到我的办公室里,刚问她一句最近怎么了,她就哇的哭起来。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她哭的很厉害,旁边班级的老师都过来劝她,说我不要对学生太凶……”孔兴德的脸上有点哭笑不得,但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我看她哭的太伤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后来问她的同桌,她同桌说她家里最近开了个棋牌馆,老爸老妈都忙着做生意,压根儿没空去管她,可能是委屈的哭了。”

柳南禾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孔兴德道:“这女孩刚升到初三的时候,性格很活跃的,经常主动举手回答问题。可那段时间,老师向她提问,她站起来后也是一声不吭。几位代课老师都问我怎么回事,我哪儿知道啊。再过半个月,摸底考试上她考了全年级第一名,我们便放下心来。谁知道……谁知道后来就出了这个事儿。”

孔兴德的眼圈有点红,看得出来,他对失去这个聪明漂亮的学生很是痛心。柳南禾道:“苗妙瑾失踪以后,班上的学生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她被害的消息传出来后,有没有人私底下议论过什么?”

孔兴德摇摇头,道:“学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只有很少一部分在学校住宿。省城房租比较贵,我住的也是学校的宿舍。她失踪的时候,整个学校都人心惶惶,也没人过多注意到班级学生的动态。后来……后来发现她的尸体,有人私底下说她是被……奸杀的,谣言就多了起来。再后来你们的法医说没有性侵痕迹,这些谣言就平息了。”

柳南禾道:“初三的学生,一般你们还会布置作业么?”

孔兴德犹豫了一下,道:“初三的学生有升学压力,通常不需要布置作业的。但青龙集中学这边会引发一些试卷让学生带回家里做。”

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好的,辛苦你了,孔老师。”柳南禾站起身来,孔兴德似乎想跟柳南禾握个手,可看着柳南禾胳膊上的石膏,尴尬的在自己裤子上擦了一下。

来到旁边的房间里,迟伟跟体育老师展高飞的对话却有点不大顺利。展高飞的情绪很激动,也很抵触迟伟的问话方式,一直扯着嗓子大喊:“我戴口罩怎么了,感冒了不行吗?教过那小姑娘就有嫌疑,那嫌疑犯可太多了。我说你们警方也真是太搞笑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到处都是天眼工程,宣传里说是让一个犯罪分子都无所遁形,现在倒是好,三天两头让我们来派出所,合着我们名声都是臭的,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是不是?”

迟伟的脑子简单粗暴,马上怒声吼道:“跟你没关系你就老老实实配合问话不就完了?我问你一句你吼我五句,要不是心虚,你怕个锤子?”

展高飞涨红着脸骂道:“我就怕你个锤子。我还要教书,还要养女儿,你们老是叫我来派出所,我那些朋友和邻居怎么看我,啊?毁了我的名声,你们会帮我说句话吗?”

迟伟道:“这怎么会毁了你名声?你要有问题,就不可能再从派出所走出去。他们脑子都是瓷实的么,这都想不通?”

展高飞急道:“人家要会这么想,我就不生气了。现在我女儿上个幼儿园,别的小朋友都说她爸爸是杀人犯,你们这些当警察的,想过我的难处没有?”

柳南禾推门走了进去,语气和缓的说:“展先生,很对不起,这是我们警方的失误,给你的现实生活造成了严重困扰。您放心吧,等这个案子结了,经三路派出所一定给您一个说法的。”

1-87 制服诱惑

最近工作太忙,暂时一天一更,略微清闲一点即恢复一天两更。

郑重致歉,敬请谅解。

单位属于科技公司,忙的时候确实脚不着地,见谅见谅。

柳南禾说的如此和气,展高飞的情绪马上舒缓下来,闷声坐在了椅子上,愤愤不平的瞅了迟伟一眼。迟伟很是憋屈,哼了一声摔门走了。柳南禾笑道:“展先生,我这搭档最近忙的日夜颠倒,所以脾气有点儿变臭了,您包涵一下。”

展高飞道:“没事,没事,我是个直肠子,请他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小老百姓,真不敢跟你们当差的顶着来。”

柳南禾原本想告诉他警察都是市民的服务员,可瞧展高飞那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自己咽了回去。展高飞的不服气其实也很简单,初三为了保证升学率,已经把体育课给取消掉了。他兼任初一初二总共四个班级的体育课,在青龙集中学教了十多年,带的学生也超过了两千人。如果哪个学生出了事都找他这个曾经的老师来问话,自己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付这样的爽快汉子,柳南禾有的是办法。他压根儿没有提及苗妙瑾被害的事情,而是笑着说起了篮球和长跑。展高飞也是个球迷,聊着聊着两人的兴致就上来了。互相将对方的偶像海吹一通,展高飞突然主动说道:“这位警官,我实话跟你说吧。害那小姑娘的凶手,不一定是咱们学校的人。很有可能是城郊结合处的小混混,他们经常勒索学校的学生,我自己都遇见过好几回。”

柳南禾皱眉道:“小混混?人很多吗?”

展高飞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岂止是多,那叫一个相当多。”柳南禾看着他那激动的样子,顿时一头黑线,你这家伙,丹丹附体了吧?只听得展高飞语气激动的说:“城乡结合处的混混,大多数都是周边学校的差生,平常翘课混网吧,家里有钱的就从家里拿,没钱的就偷自行车电动车,你不知道,青龙集中学每个周末都能抓到两三个。但是没办法啊,人家未成年,你们派出所抓了也就是做个笔录,家长赔点钱就完事了。这位警官,你能不能跟上头反应反应,现在十几岁的小孩啥都懂了,甚至知道自己没成年,干点坏事谁也不能把他怎么着,还故意拉帮结派混社会呢。”

柳南禾额头的黑线马上就要凝成一根绳了。他又不是人大代表,怎么去向上头反应这个事情啊。再说,这个现象又不是今天才有的,要怪只能怪立法的官员们不能与时俱进,黑锅必须他们去背。

“拉帮结派?有多少人,平常都在中学附近活动么?”

展高飞道:“那可不是。你们破了这案子,也派人去管管吧,一帮子小混蛋,成天整的跟古惑仔一样。”

柳南禾严肃的点点头,道:“好,我会向上级转达的。”

将两位老师送走,苗妙瑾的母亲在办公室里闹了一阵子,也哭哭啼啼的走了。方雅雅红着眼眶说:“其实一点也不应该怪她,家里就这一个独生女儿,换谁也接受不了。”

迟伟无奈的说:“那就多分点心思在女儿身上啊,成天忙着做生意,连女儿的心事都不懂,根本就是不称职。”

柳南禾没接这个话茬,因为自己很小的时候家里太穷,父母也是成天在外面忙活。只是那时候民风很好,没有人会存心犯罪。经济发展上来了,现在的人心却在走下坡路,实在是这个时代的莫大悲哀。

“一燕什么时候走的?”柳南禾问。

方雅雅道:“那两个老师来的时候,她就出去了。问她她也没说,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柳南禾笑道:“没什么秘密,她打算去青龙集中学当老师。”

迟伟眼前一亮,道:“当老师?哦,我明白了,跟周星驰的逃学威龙一样,当卧底!”

方雅雅嗤之以鼻的说:“还自诩周星驰的铁粉,他是当的老师吗?当老师的是张敏,他演的是学生。”

迟伟嘻嘻笑道:“头儿,你有福了。你看看咱们的冰山美人,女警当得,女老师也当得,再去冒充一下女护士女空姐……哇,想想都激动。”

柳南禾哭笑不得,秦一燕这是去办正事的,怎么到了迟伟的嘴巴里,好像就成了制服诱惑系列呢。方雅雅撇着嘴,没好气的说道:“哟,原来伟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

迟伟认真的点头道:“这个调调自然是喜欢的,不过,胸小就算了。”

“啪”,方雅雅在迟伟背上狠狠的来了一掌。刘思远推门走了进来,见三人正在这里说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以前我们所里也是这样子,自从出了这个案子,大家心里都有很大压力。哎,真希望能跟早点破了这案子,让那小女孩走的瞑目。”

柳南禾道:“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傍晚的时候,刘思远和冯永帅提出给柳南禾等人接风洗尘。柳南禾多次推辞,始终架不住二人的热情相劝,只得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这个时候正是交通高峰期,刘思远说吃饭的饭店就在附近,大家步行过去即刻。刚出了办公室的门,一个接线的女警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领导,省厅办公室的电话,要找一位姓柳的警官。咱们所里……好像没姓柳的啊。”

刘思远吓了一跳,省厅的电话……怎么会突然打到基层派出所里。柳南禾笑了笑,说:“打电话的也是个女性吧?”

那女警道:“是的。”

柳南禾道:“那应该是找我的。”

走过去接起电话,那边果然是秦一燕。柳南禾笑道:“一燕,你搞什么鬼,我们三个的电话号码你都没存么?”

秦一燕的语气似乎有点不高兴,道:“别提了,我手机丢了。”

柳南禾顿时目瞪口呆。一个刑警队的女警,又是跆拳道高手,居然手机会被人摸了去。“你用的不是苹果手机么?打开位置锁定,看看能不能查到在哪里。”

秦一燕道:“还用你教,早去查了,只是那位置你有点想不到,所以我才临时打电话给你了。”

柳南禾皱眉道:“哪儿?”

秦一燕道:“青龙集中学。”

柳南禾神色一怔,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从经三路派出所去省厅,只需要直接搭乘地铁到花园路下车就行了,根本不会从青龙集中学那边过,她的手机怎么会被那儿的人摸了去?秦一燕似乎知道柳南禾在想什么,道:“我也在纳闷,是不是我从派出所里出来,就被人盯上了?可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啊,这里是省城,不是明传县那样的偏远县城。”

柳南禾道:“这样吧,回头让派出所的人出面去找一找,我们暂时先不公布身份。你还按照你的计划来,一定注意自身安全。”

秦一燕道:“嗯,好,我会注意的。对了,你们三个现在在一起吗?”

柳南禾道:“在,正准备出去吃饭。”

秦一燕道:“给你们说个地址,一块儿过来吧。”

柳南禾笑道:“所里的领导要给我们接风洗尘,还是你过来吧。”

秦一燕木然的说:“我舅舅请咱们去他家里吃饭,过不过来,你们自己决定吧。”完了给柳南禾说了个地址,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柳南禾愣了,朱剑锋要请他们几个去他家里吃饭,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日理万机的大领导,什么时候这么清闲了呢?刘思远见柳南禾的表情有点怪异,追着问了一句,听说是省厅的领导请他们去家里坐坐,直接就傻眼了。他是一个副科级的领导,想都没想过能跟省厅级的领导见上一面,这几个小年轻居然这么好的福气,能被领导请到家里去。

冯永帅笑道:“省里的领导请你们,我们这顿饭就放在后面吧。”

刘思远也笑着说:“我们可不敢跟他抢着做东,赶紧去吧,别让领导等着。”

出门上了辆出租车,按照秦一燕说的地址过去了。他们原以为朱剑锋这样的领导,应该会住在更好一点的小区里,没想到他们一家人所住的地方,居然是两千年左右修建的省厅老家属院。这里的房子都是无楼层的旧楼,屋檐上爬满了爬山虎,此刻刚刚泛出嫩绿色的青芽。

秦一燕正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旁边停了辆红色的宝马Z4,一个身穿皮夹克的青年笑嘻嘻的搭讪着,说自己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可不可以认识一下。秦一燕最看不惯这样轻浮的人,反唇相讥的问你爸妈是公务员,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是公务员吗?那青年笑着说:“我们家里房子多,光租出去一年就有不少钱,我干嘛还要去上班,一个月挣那么三千块钱。”

秦一燕板着脸说:“那不好意思,我也是公务员,就乐意一个月挣三千块钱。”

那青年道:“哟,那更好了,门当户对。你手机号码多少,是V信号吗?”

秦一燕没理他,因为她看到柳南禾等人已经下了车,正在往这边走过来。“哎,美女,交个朋友嘛。来,上车,我带你兜兜风。”那青年从车上走下来,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秦一燕。秦一燕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就换了便装,看上去像一个时尚模特,身材好的爆表,面容姣美之极。越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越让那青年心动难抑。

迟伟大大咧咧的走过来,一把推开那青年,道:“怎么的,不识趣啊?人家不想搭理你,心里没点数吗?”

那青年顿时火气上来了:“你他妈谁啊?连我都敢推,想死是吧?”

迟伟噗嗤一笑,这小子还真是胆子大,在省厅家属院门口也敢这么挑事儿。柳南禾扫了那青年一眼,冲秦一燕点了点头,秦一燕嫣然一笑,特意挽着柳南禾打着石膏的胳膊进了家属院的大门。那青年一脸懵逼,这几个家伙坐的是出租车,怎么跟那美女是一路的?而且看那美女的架势,省厅家属院的保安都没拦着,难不成她是哪位官员的子女?

1-88 去大领导家里吃顿饭

惹不起,惹不起,那青年迅速在心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马上掉头钻进自己的车子,一溜烟的跑了。迟伟和方雅雅跟着进了小区,走了两三分钟,随秦一燕转入旁边的一条小径。又走了一会儿,停在一栋楼前。秦一燕按了按一楼的门铃,一个十八九岁的双马尾姑娘蹦蹦跳跳的出来开了门,见到秦一燕便笑着说道:“表姐,你来啦,好久没过来了呢。”

秦一燕笑道:“那没办法,我们单位离郑中太远了。对了,这三位是我同事,舅舅让他们过来吃饭的。”说完又向柳南禾等人介绍:“这是我舅舅的女儿,叫朱芮婵。”

那双马尾姑娘看着柳南禾,突然哈哈大笑,道:“大叔,你是搞行为艺术的吗?怎么来我家里吃饭,还用石膏打着胳膊?”

柳南禾苦笑道:“是啊,来的匆忙,忘了取掉。”

迟伟低声嘀咕道:“这姑娘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多明显啊,咱们头儿那是有伤,这都看不出来。”

方雅雅吐了吐舌头,道:“她是大领导的女儿,你小声点,叫她听见了,指不定给你穿小鞋。”

迟伟道:“拉倒吧,大领导才没有这么无聊呢。”几人进了屋子,才发现这房子看上去不怎么起眼,其实里面的空间还是蛮大的。一个看起来很有风度的中年妇女正在厨房里忙活,见几人进来便招呼他们坐下看电视吃水果。秦一燕叫了一声舅妈,洗了洗手,主动进厨房打下手去了。方雅雅坐着尴尬,便也跟了进去,一边帮忙洗菜剥葱,一边夸赞朱芮婵的妈妈厨艺真棒。

朱芮婵显然没有做家务的习惯,左看看柳南禾,又看看迟伟,看了一会儿,自顾自的笑着说:“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啊,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对了,大叔,那个女明星的老公,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迟伟愣了一下,道:“你叫我大叔?”

朱芮婵道:“你们两个都是大叔啊。”

迟伟故意板起了脸,道:“叫的不对,我不高兴,所以不告诉你。”

朱芮婵眨巴着眼睛,道:“那怎么办,你该不会叫我喊你大爷吧?”

迟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道:“我还没到三十,有那么老吗?”

朱芮婵瞪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说:“我是2000年出生的,难道不能喊你大叔吗?”

迟伟无言以对,干脆利落的认输了。朱芮婵虽然是领导家的孩子,可是跟同龄人也没什么两样,喜欢淘粪男孩组合,喜欢日韩动漫,喜欢各类养成游戏,还喜欢一个叫什么龙的韩国男歌手。说的兴起时,甚至把叶芷离带了进来,说当初叶芷离要嫁给这个某某龙,现在就成了超级大明星了。

女孩子家信口开河,迟伟心里不爽,却也不能说什么。在客厅里坐了好一阵子,朱剑锋始终没露面。柳南禾不太愿意跟朱芮婵搭话,闷着头看电视里的光头强。朱芮婵却认定了柳南禾是在玩行为艺术,不停的缠着柳南禾,问他这套是跟什么人学的,这样绑着胳膊不别扭么。

秦一燕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柳南禾满脸无奈的神情,情不自禁的笑道:“芮婵,你别闹了,他那是受伤了,骨头裂的。”

朱芮婵吓了一跳,道:“真的假的,揭开我看看。”

柳南禾一头歪在沙发上,天哪,这能随便揭开看么。好在这种煎熬的时光过的很快,十多分钟后,朱剑锋提着一个公文包开门进来了。柳南禾和迟伟急忙起身,向朱剑锋行礼问好。朱剑锋亲切的笑道:“在家里就别这么客气了,又没有外人。上回那案子结了,本来就该给你们庆个功。小柳,你这个家伙啊,就这么怕我把你弄到省城来?”

柳南禾尴尬的说:“这倒没有,在哪儿服务大众不一样啊。”

朱剑锋哼了一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怕的话,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偷偷溜回芒城去了?”

柳南禾很无奈,这领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明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干嘛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方雅雅和秦一燕端着菜走出来,异口同声的叫道:“舅舅。”

“朱助理好。”

朱剑锋的夫人也从厨房里出来了,脸上挂着温柔而和煦的笑容,道:“人家选择在什么地方为人民服务,是人家的自由嘛。难不成年轻有为的警察,一个都不给地方上留着啊?”

朱剑锋笑道:“也不是那个意思。上个案子完了,当时他们要跟我来省城,指不定现在这个案子当时就破掉了,也不必拖延到这个时候。”

朱芮婵插嘴道:“哇,老爸,叶姐姐老公的那个案子,就是这两个大叔破掉的吗?”

朱剑锋愕然一愣,柳南禾和迟伟这两个年轻人,什么时候也成“大叔”了。方雅雅和秦一燕看到朱剑锋蒙圈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虽说朱剑锋的用意是请他们一块儿吃个家常饭,但吃着吃着,职业病又犯了。朱芮婵和老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吃饭的时候一点也不打岔,吃完之后便各自回房去了。朱剑锋用筷子点着饭桌,道:“小柳,你身上有伤,其实这个案子我没打算叫你过来的。只不过受害的是未成年人,又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少女,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发舆情事件。所以这回我才点了你的将,你们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案子给我破了。”

柳南禾点点头,道:“卷宗和尸检报告我们还没看到,明天一早,一燕先去青龙集中学充当苗妙瑾那个班级的老师,我们和经三路派出所的同事在外围调查,看看能不能掌握什么有用的线索。”

朱剑锋应了一声,道:“可以,一燕,你去教英文吧,学校那边我已经安排过了。除了几个校领导,谁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秦一燕干脆利落的回道:“好。”

迟伟皱着眉头说:“教英文?一燕能教英文?”

秦一燕白了迟伟一眼,没有理他。方雅雅嘿嘿笑着说:“伟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燕姐姐毕业后打算去国外留学的,英语可是杠杠的。别说当一个英文老师了,就算当即时翻译,也是简简单单的事情。”

迟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了。朱剑锋道:“关于那个案子,我有一个疑问。那个姑娘,是初三的学生,对吧?”

柳南禾道:“是的。”

朱剑锋道:“初三的学生,是要准备考高中的,学习任务也不算轻松。那女孩的尸体旁边,没有发现书包和课本,我总感觉这里头有点儿问题,你们可以试着查查看。”

柳南禾微微一笑,道:“既然您也这么说,那我心里就有谱了。”

朱剑锋也笑了,道:“看来你也发现这里头不太对劲了。”

案子的事情简单聊了一会,朱剑锋也没有再继续跟他们说下去。毕竟搭乘火车远道而来,下午又忙了一会儿工作,几个年轻人体力再好,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疲态。为了防止秦一燕的身份泄露,今天她没有跟着柳南禾等人回到经三路派出所附近,而是明天一早由北干区教育局的工作人员直接开车送往青龙集中学。

柳南禾等人在经三路派出所斜对面的宾馆开了个房间,痛痛快快的睡了一觉。次日一早,径直来到派出所,将秦一燕手机遗失的事情告诉了冯永帅。冯永帅问明了秦一燕那个手机的号码,又安排技术人员查询了片刻,十多分钟以后,他惊讶的告诉柳南禾,那部手机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在青龙集中学对面的一家二手手机店。

“我派辆车,你们快点过去吧,再迟一点,搞不好就被转手买走了。”冯永帅道。

柳南禾笑道:“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开警车太显眼,万一真有问题,很容易打草惊蛇。”

冯永帅楞了一下,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手机店老板跟这个案子有关?”

柳南禾摇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但他肯定跟城乡结合处的学生混混们有所关联。”

派出所内,有人是开私家车过来上班的。柳南禾他们便借用了那位同志的车子,一路开往青龙集中学附近。这里原本是叫青龙集镇,后来省城外扩,乡镇改成街道,而后又跟北干区的街道办相合并,最终成了目前的行政格局。只是青龙集中学的名字很有纪念意义,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街道上大多都是三层四层的民房,底层用作门面商店,上面的楼层住人。跟大部分城区不同的是,这里的街道两旁还有很多野摊子。街道办虽有城管中队,但基本不会来这边执勤,所以有些乡民便拎着自家的鸡,或者从渠里捉来的鱼摆摊出售。只要没有阻塞交通,大家都不会出言指责。

迟伟见两旁的摊子很多,便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一个老妇人提着马扎走过来,伸手向迟伟说道:“停车,五块。”

迟伟愣了,道:“这是停车场吗?”

那老妇人约莫六十来岁,道:“是我家的地盘,停车五块。”

柳南禾也愣住了,往旁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家门口立着一块小小的纸牌子:“私人院门,停车缴费。”迟伟原本已经在掏钱包了,可是听到老妇人说话的语气,顿时不爽的将钱包塞回口袋,道:“这是路边,哪儿是你家的地盘?收费是吧,你的证件呢,收费标准呢,票据呢?”

1-89 持证的精神病患者

那老妇人将马扎子磕在汽车的引擎盖上,道:“问那么多干嘛,赶快交钱。”

迟伟不想跟这种不讲道理的老人家怄气,当即大声吼道:“不给,让开路,不停你这儿。”

老妇人一屁股坐在车前头,道:“不交不行,你已经轧过我家门前了。”

迟伟顿时惊呆了,这是老太太还是老土匪婆子啊,哪有这样敲诈的。方雅雅道:“好啦,伟哥,倒车,我们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迟伟生怕伤到那老太太,还刻意鸣笛提醒了一下,然后挂了倒挡。刚一启动,那老太太居然向前一扑,弄的满脸都是尘土,跟着又哭又骂,硬说车上的撞伤了她。几个杀气腾腾的壮年汉子从大院里走了出来,压根儿没去看那老太婆,使劲拍着车子的引擎盖,怒声大喝:“下车,赶紧下车,碰到人了看不见么?”

迟伟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个连环套啊。配合的交个停车钱,不配合的,人家就用碰瓷儿来整你。扭头看了柳南禾一眼,道:“头儿,你说这该咋办?”

柳南禾笑道:“问经三路派出所去,不知道他们坑了多少人呢。”

方雅雅马上拨通了刘思远的电话。刘思远一听,马上苦笑着说道:“那老太婆姓余是不是?没办法的,管不了,年纪这么大,又不适合采取法律措施。那几个闹事的男的,其中一个是她儿子,精神病院给他开了证的。”

方雅雅大吃一惊,道:“那就放着他们不管啊?让来往司机认倒霉吗?”

刘思远也很无奈,道:“那能怎么办呢?把他们弄到所里来,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浑身是嘴你都说不清。”

方雅雅把电话递给柳南禾,柳南禾听刘思远又重复了一遍,当即笑着说:“老人家嘛,本着人性化的态度不管她。既然儿子是有证的精神病,那就带走强制治疗呗。”

刘思远似乎还有点犹豫,因为这种镇子村落,乡民们还是很团结的。再加上案子还没破掉,派出所的警察本身就在被人戳脊梁骨,万一这事儿再弄出动静来,他们面临的舆论压力就更大了。柳南禾很理解他的难处,只能默默的叹口气,冲迟伟点头道:“交钱吧,破了这案子再解决这个事儿。”

迟伟愣住了,仿佛柳南禾的处理方式有点儿让他始料未及。方雅雅笑着说:“听头儿的,案子破了,到时候派出所就受到群众拥护了,处理这样的事情,阻力会小很多。”

迟伟这才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十块钱,摇下车窗递过去。没想到那汉子居然连声冷笑,一把将那十块钱打落在地,道:“十块钱,你他妈打发叫花子呢?”

迟伟是真的来气了,自己退了一步,人家还不依不饶了。“兄弟,你说错了,不是十块,你还得找我五块呢。”迟伟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已经做好了扇他耳巴子的准备。

那汉子嘿嘿一笑,一脚踩在那纸币上,用力碾了两下,跟着捡起老太太的马扎,径直砸向迟伟身旁的车窗。这是人家的车子,万一真格儿砸坏了,修理倒是不怕,就怕耽误人家主人的使用。迟伟心中一急,硬生生用双臂拦了下来,紧接着一脚踢出,正中那汉子的胸口。那汉子一屁股坐倒在地,想爬却爬不起来,痛的坐在那里直哼哼。

其他的几个人围在迟伟身旁,眼看着就要一拥而上,迟伟从兜里直接摸出警官证,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任务在身,别逼我发飙。”迟伟冷冷的说道。

几个汉子二话不说,扶起倒在地上那人,转身就往院里跑去。迟伟捡起地上那张十元的钞票,吹掉上面的尘土,又放进了自己的钱包。待迟伟又坐回驾驶位,方雅雅笑道:“伟哥,有长进啊。我还以为你要跟他们来一出全武行呢。”

迟伟老脸一红,道:“怎么会,再怎么着,他们也是老百姓。”

方雅雅道:“老百姓虽然不假,可他们这样干,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迟伟道:“头儿不是说了么,破了这案子再来收拾他们。放心吧,他们不会撒手不干的。别看这事儿小,我跟你们说,搞不好这片区的民警罩着呢,要不然早被查了。”

柳南禾笑道:“行了,心里有数就好。到了该处理的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这个小插曲虽然没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但却给他们心上带来沉重的思考。柳南禾也在默默思量,为什么有个精神病的儿子,那位老太太就能心安理得的问路过的车主要钱。而正常状态下的儿子,他怎么就忍心把自己的老母亲推出去。难道他们是因为穷吗,是因为衣食无着吗?显然不是,因为他们院落里的房子,比周围的几家反而还要修的好一些。

开车另外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柳南禾胳膊有伤比较显眼,便坐在车里没下去。一来是为了隐匿身份,二来是为了看车,谁知道那个精神病会不会跟过来在车上划几道口子。迟伟和方雅雅来到那家二手手机店,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子,等店里的客人出去了,证件往台子上一拍,静静的盯着那老板的眼睛,道:“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老板大约五十来岁,看上去憨厚老实,他抽了抽鼻子,老老实实的低声道:“知道。”

迟伟点点头,道:“那还等什么?关门,跟我们走吧。对了,那个裹着浅紫色手机壳的苹果手机也带上,卡放回去,出一点问题,你麻烦就大了。”

那老板很乖巧,点了一下头,转身从柜台下方的纸箱子里拿出一个手机。手机壳已经拆了,电池和手机卡也被取出来了,不过只用了几秒钟的功夫,一切又恢复了原样。方雅雅扫了一眼墙上的营业执照,上面写着老板的名字,叫做刘良元。

关了店门,刘良元乖乖的跟着迟伟和方雅雅回到了车上。这老板胆子很小,刚问了几句话便痛哭流涕的说自己很少干这门生意,最近小孩得了病,太需要用钱,所以才接了几次单。镇上的其他几个店里,大家都干这样的生意,因为学生混混们不好好读书,三天两头泡网吧。打游戏的人一旦入了迷,手机被偷是很正常的事情。

柳南禾瞧他说话的神态不似说谎,便直接转移话题,问他小孩怎么了,现在在哪个医院住着。刘良元眼眶一红,道:“医生说胸膈膜那里长了个瘤子,前两天刚动了手术,她妈妈在医院里照看着……住的公疗医院,听人说医术水平高一点。”

柳南禾查了一下公疗医院的电话,跟那边的工作人员核实了刘良元的话,证明他确实没有说谎。方雅雅心肠软,道:“刘先生,按照你的行为,属于协助销赃知情不报,就算情节比较轻,也要接受治安处罚的。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我们理解你的难处,暂时就不采取行政手段了。不过有些事情,我希望你能配合警方,说不定能够帮助我们破掉那个女孩被害的案子。”

刘良元顿时感动的泪流满脸,道:“谢谢……谢谢你们……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再也不做了,宁愿不赚钱……也不……”

柳南禾摆了摆手,道:“刘先生,你一直在中学附近做生意,对学校的情况应该很了解吧?我们想请教一下,案发前后,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风言风语?或者那些混混学生到你店里去过没有,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刘良元回想了一会儿,慢慢的摇摇头,道:“以前我不做这些事,那些学生也不经常到我店里来。不过,我斜对面的那家店里,跟他们来往比较多……警官,我这可不是打击竞争对手……那些小孩,确实喜欢去他店里……”

迟伟道:“别担心,我们会去仔细调查的。”

柳南禾道:“既然如此,说说那些混混学生的情况吧。我听说,他们还拉帮结派了,是不是?”

刘良元叹了口气,道:“何止拉帮结派,私底下还打架斗殴分地盘呢。可能你们是不知道,前两年还打死过学生嘞。不过学校跟学生家长和解了,瞒着没往上报。”

柳南禾与迟伟和方雅雅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他们读书的那个年代,也有学生打架斗殴的事情,但很少会出现人命案,更不会出现学校和家属将一条人命案和平解决的前例。不过自己没有经历过的,并不代表它不会发生。刘良元是个老实巴交的店主,看来想得到更多的消息,还得去找其他的知情人。

“这些学生,都是自己混起来的么?有没有社会青年领头?”柳南禾道。

刘良元拍了一下腿,道:“领导,您可算问着了。一开始这些小孩啊,还都挺乖巧的。后来呢,只要进了街上那家网吧,就慢慢跟着学坏了。您可别说是我给您说的,那网吧是青龙集上的混混头子开的,得罪了他,我们在这可就混不下去了。”

迟伟觉得刘良元的形容未免言过其实,一个在乡镇上开网吧的家伙,能有多大的能耐。连郭杰人那样的江湖巨擘都被他们干垮了,一个小小的混混头,警察证往眼前一亮,估计就能吓破他的胆儿。

1-90 泡个美女老师

刘良元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消息,柳南禾也没跟他为难,让他将收来的几个手机转交派出所,这件事便这样了结了。至于收购手机的钱,则是刘思远那边按照原额付给刘良元的,毕竟他是因为实际困难才走上这一步,情有可原。

送走了刘良元,柳南禾决定带着方雅雅去刘良元所说的那个网吧转一转。迟伟愣了愣,说你们去网吧,那我干嘛去。柳南禾笑道:“你啊,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逃学学生,跟着溜达溜达。”

迟伟恍然大悟,爽快的点头答应了。

青龙集中学那边,校领导将苗妙瑾所在班级的英语老师暂时调整了一下,然后把秦一燕安插了过去。虽然秦一燕是带着任务过来的,但是她也不愿意影响学生们的学习,课堂上依然认认真真的给他们讲课,批改作业。可是秦一燕做梦也没想到,第一节课刚下课的时候,就被自己班上的学生给调戏了。

那几个学生打扮的都很潮流,带着耳钉,留着光头,衣袖口处隐隐约约的露着纹身。秦一燕进门的时候便发现了他们,心下虽然很纳闷,神情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下课后,她正要收拾书本离开教室,几个学生却笑嘻嘻的围过来,说:“老师,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

秦一燕从他们的笑容中便明白了他们不怀好意。在讲台上站定,笑着说道:“什么问题?”

那几个学生装模作样的问了几个语法上的问题,然后偷偷摸摸的往秦一燕的胸口乱瞄。秦一燕穿的是高领的衣服,身材很好,但从脖子那里看,什么也看不到。秦一燕嘴里回答她们的问题,心里已经在暗暗发怒了,话音刚落,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同学突然话锋一转,挑着秦一燕的发丝问:“老师,你这么漂亮,有没有男朋友啊?”

秦一燕翻了他一个白眼,转身走了。那几个男同学吹着口哨,向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得意洋洋的抬了抬手。秦一燕回到办公室,向同事问那几个学生怎么一回事,同事们苦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都是些痞子。”

秦一燕皱眉道:“既然还是中学生,怎么会打耳钉剃光头纹纹身呢?学校允许他们这样吗?”

那同事是教历史的,闻言噗嗤一笑,道:“打耳钉纹纹身,这个事儿真是不好管。说他他就拿掉耳钉,遮住纹身,谁也拿他们没办法。至于那个光头,哈哈哈,那是孔老师的杰作。”

秦一燕道:“孔老师?你是说,班主任孔兴德?”

“对啊。”历史老师笑道,“秦老师,你今天刚来,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什么样子。我告诉你吧,刚开学的时候,他们的头发都是五颜六色的,还弄的跟草篷子一样高高支着。那句话怎么来着,哦,对了,非主流,完全就是一群非主流。”

秦一燕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机灵。历史老师继续道:“孔老师看着心里窝火,就叫他们当天晚上立马染回来,没想到那几个孩子压根儿就不听,还当堂顶撞孔老师。孔老师一气之下,出去买了把剪刀,直接把他们的头发剪的跟狗啃了似的。这回他们没办法了,只能乖乖的回去把头发给弄了。”

秦一燕“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孔兴德,在派出所的时候一副老实样,做起事来倒干脆利落的很。课间十分钟休息过后,秦一燕再次回到讲台。中学的课程还没有那么复杂,像英语这么重要的主课,一天也只是安排了两节。那几个混混学生依然在课堂上异常活跃,不过这回不再那么调皮捣蛋了,而是不断跟秦一燕插科打诨,争取让秦一燕理会他们几句。

秦一燕心里明白,这是青少年时期的男孩子故意吸引异性的一种方式。看上去挺幼稚,但大多数男人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不过从这一点来看,好像这群同学也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可救药。第二节课上了一大半,秦一燕特意留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那几位男同学:“这几位同学在课堂上的表现非常好,虽然底子差了一点,但态度比较积极。我相信只要你们保持这个认真努力的态度,今年中考的时候,你们就算考不上铁路六中,也能考进郑二中。”

几个男同学脸上一红,讪讪的没敢搭话。其他同学哄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男同学还张嘴说道:“老师,他们几门课加在一起都考不了一百分,怎么可能考得上哦。”

“对啊,他们都是混子,上次的数学课,最高的才考了十七分。”

秦一燕淡淡的笑了,道:“看来有些同学不相信我的话啊。你们几个,说说看,有没有信心?”

那几个男同学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没说。看得出来,他们不仅对自己的成绩没信心,甚至连对未来也丧失了斗志。秦一燕走到他们身旁,静静的看着他们。几个男同学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同时挺起了胸膛,异口同声的说:“老师,我们不想读高中。等我们中学念完了,跟着龙哥混,也能闯出一片天。”

秦一燕皱了皱眉,道:“龙哥?谁是龙哥?”

班级里顿时一片寂静。秦一燕又问了一遍,一个女同学才用脆生生的声音回答道:“龙哥是在街上开网吧的,很多同学都喜欢往他那里跑。”

秦一燕愣了一下,一个网吧老板,在学生心目当中居然跟神一样万能,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不过看他们那虔诚而笃定的眼神,秦一燕又觉得惴惴不安,好像苗妙瑾的死,真的跟这种不分黑白的信仰有关。

“好吧,既然这么龙哥这么厉害,总有一天,我要去见见他。”秦一燕微笑着说。

几个男同学急道:“老师,不行的。”

“为什么?”

他们又一次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儿,几个人捅了捅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那男孩名叫李大志,听起来很有抱负,可惜正走在一条歪路上。李大志挠挠头,说:“老师,你不要去见龙哥,龙哥看见美女就想占便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秦一燕板起了脸,道:“这样的人,你们还想跟他打天下?”

李大志脱口而出:“那有什么啊?要钱有钱,要漂亮女孩就有漂亮女孩,还可以一直上网打游戏,想想都刺激。”

秦一燕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未来吗?”

李大志点头如捣蒜,道:“对啊。你看,电视里演的就是这些,节目里放的也是这些。反正老爸老妈也不管我们,只要能混个名堂出来,谁管你学习成绩怎么样啊。”说完,似乎是为了获取同学们的共识,又扭头问了一下其他同学:“你们说是不是啊?”

除了他那几个狐朋狗友,秦一燕惊讶的看到班级里还有其他同学在点头。甚至,其中还有几个打扮的比较成熟的女生。秦一燕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但是她知道这群孩子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他们自身的过错。这个时代很多的价值观,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带歪了。

“好吧,你们说的,也有一定道理。”秦一燕决定以退为进,“大志,一会儿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我们好好聊几句。”

李大志的脸色有点难看,因为之前每一次老师这样说,到了办公室都会被骂的狗血喷头。秦一燕先行离开办公室,一群同学看着李大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那几个小伙伴更是笑的眼泪都下来了,说:“大志,你去啊,上节课不还说要泡美女老师呢?”

“就是,你有种没啊?”

李大志“呸”了一声,道:“谁说老子没种?你等着,我到办公室就把她泡了。”

两个女同学不屑一顾的撇撇嘴,说:“李大志,少胡来,改天把美女老师介绍给龙哥吧。你去泡老师,小心要挨揍哟。”

李大志没理她们,出了教室才低声骂了一句“狐狸精”。来到办公室,秦一燕倒了杯水递给李大志。李大志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没想到秦老师居然还温柔的笑着,心中一激动,差点眼泪都下来了。作为一个资深法医,李大志的情绪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秦一燕的眼睛。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笑着说道:“好了,别紧张,聊聊天而已。”

李大志乖巧的点点头,两分钟前许下的宏伟壮志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待李大志坐定,秦一燕道:“男孩子有方向有理想,其实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听你说的那个龙哥,好像有点像社会混混,对不对啊?”

李大志畏惧的挠挠头,过了几秒钟才回答道:“老师……他啊,他也不是混混。”秦一燕正想纠正他所谓的龙哥就是小混混,没想到李大志又接着说道:“他们……他们其实是黑社会。”

秦一燕皱眉道:“黑社会?”

李大志道:“是啊。我亲眼看见他们打学生,还问住宿的学生要生活费……对了,还摸咱们学校的女学生,就咱们班里,都有几个……几个女生……跟他关系很不对劲。”

秦一燕大吃一惊,道:“哪几个女生?”

李大志摇摇头,道:“我不能说,说了龙哥会打死我的。”

秦一燕耐心的说:“你放心吧,我是老师,一定会帮你保密的。”但不管秦一燕如何鼓动,李大志似乎发自内心的畏惧龙哥,始终都没有说出那几个女生的名字。秦一燕皱着眉头,突然预期强烈的追问道:“那咱们班里出事的女生,就是苗妙瑾,是不是也认识那个龙哥?”

李大志脸色一呆,慢慢的点了点头。

1-91 查房

秦一燕心中猛的一震,看来第一个可疑的人物已经浮出水面了。虽然暂时还不明确他跟苗妙瑾的死是否有直接关联,但就他的社会身份和苗妙瑾的身份来看,二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再加上苗妙瑾不是处女的原因,秦一燕马上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所谓的龙哥身上。

“大志,你这么崇拜那个龙哥,能不能跟老师说说,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李大志一改之前畏缩胆怯的神情,眉飞色舞的说道:“龙哥啊,他可厉害着呢。听说他以前在青龙集中学读书的时候就开始混社会了,他手下的那几位大哥,都是咱们中学出去的。老师,你算算看啊,俺们上网一个小时要三块钱,一天就是七十多块。他那里有两百台电脑,一天就可以赚……呃,我算算啊。七十乘以两百台,等于三十五万……”

秦一燕差点当场吐血,这个学渣,还真是出类拔萃,不仅说话颠三倒四,就连算账也算的无与伦比。再说,谁家上网会二十四小时不停的上啊,两百台电脑也不可能全部都满员。这小子,智商严重欠费。

“好了,好了,别管他赚多少钱了,”秦一燕马上打断了李大志的话,“我问,你答,一点一点来。”

“噢。”李大志又沉闷起来。

“那个龙哥,他叫什么,哪里人,你知道吗?”

李大志道:“知道啊。他叫崔四龙,就是俺们青龙集本地人。”

“崔四龙,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开网吧的?”

“这我不知道,反正我到这里读书的时候,已经有这个网吧了。”

秦一燕点点头,继续问道:“学校里面,有很多学生都经常去上网吗?”

李大志笑道:“那哪是多啊?那是相当的多。上完了晚自习,每个宿舍都有学生溜出去的。还有走读生,只要刮风下雨,就打电话给家里人说凑活在宿舍住了,可实际啊,都往网吧去。”

说完这句话,李大志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当,吐了吐舌头,道:“老师,我可没有这样,你不能给我爸妈告状哦。”

贼喊捉贼,秦一燕没好气的白了李大志一眼,这个年纪的小屁孩,连说谎都处于初级阶段。“接着说吧,不会跟你父母告状的。”

李大志接着道:“龙哥那人很讲义气,我们充点卡啊,有时候没身份证啊,他都让我们上网的。有时候上通宵,他还带我们出去吃夜宵。老师,你是不知道,上回吃麻辣烫的时候,我一口气喝了一瓶啤酒呢。”

秦一燕的表情有些凝重,道:“他请你们吃夜宵,会不会带上女同学?”

李大志点点头,道:“当然了,有女同学才热闹啊。要没有女同学,我才不喝酒呢。”

秦一燕道:“那吃完了饭,女同学跟你们一起回网吧吗?”

李大志挠了挠头,慢吞吞的说:“好像……好像没有。我们都念叨着打游戏……都没有人注意……女同学又不是小孩子,走得近了会被认为谈恋爱,学校要通报批评的。”

秦一燕无奈的叹了口气,贪玩是所有动物的本能,就连猫狗都是如此,何况正处于对一切事物都好奇阶段的青少年呢。只是沉溺网络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要靠正确的疏导方式和教育方法,而不是单纯的一刀切。由此可见,应试教育下的中小学教育情况,多年以来始终没有实质性的改观。秦一燕思绪蔓延的时候,李大志还在嘀咕着:“哎,老师,你说咱们学校是不是变态啊。男女同学说话都不行,上学的时候也不能用手机,人家三岁的小孩都拿着手机看直播呢。”

秦一燕没接口,过了一会才静静地问:“你们一般什么时候跑出去上网?”

李大志张了张嘴,刚想老实交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讪讪的笑着不开口了。秦一燕知道,这小子是生怕自己通知他父母,让他父母去网吧抓个现行。

“好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秦一燕用一句江湖上的行话打消了李大志的顾虑。

“其实,也不是什么时候,而是……嗯,每周一三五的晚上,我们都会去通宵的。”李大志犹犹豫豫的说道。

秦一燕若无其事的笑笑,道:“好,你先回教室吧。以后把精力多往学习上放一放,学习好了,游戏才能打的好。”

李大志顿时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连连点着头说:“怪不得我打不过赵小胖,那家伙成绩就是比我好。”秦一燕无奈至极,那个赵小胖常年在班级里倒数前五名,李大志居然去跟他比,还真是前途无量。

待李大志离开办公室,秦一燕马上给柳南禾打了个电话,将这边搜集到的消息简单的述说了一遍。柳南禾笑的有点古怪,道:“我们现在就在崔四龙的网吧里呢。不过,有点儿可惜,这家伙今天没在这。”

秦一燕皱了皱眉,道:“你们也查到他那儿了?”

柳南禾道:“查是查到他了,不过,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们之前可没掌握。这样吧,我们等他回来,先拿苗妙瑾不是处女的事情来唬他一下,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秦一燕道:“好的。他回去后,你们先清场,最好把逃学的学生全部赶回学校来。那些家伙,简直……简直无法无天了。”

柳南禾扫视了一遍这家上下两层楼的网吧,果然看到了很多毛头毛脑的小年轻。有些小年轻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喋喋不休的大骂队友太坑。不过他们玩的游戏柳南禾也玩过,是一款电子竞技游戏,听说这两天一支来自中国的战队刚刚在韩国夺冠,怪不得这群小屁孩们这么大的胆子,大白天也敢逃课跑出来。

柳南禾似笑非笑的看着迟伟,示意让他去唱黑脸,反正逼迫这群小家伙挂机的事情,他有点干不出来。迟伟幽怨的回望柳南禾一眼,见柳南禾不为所动,只能无奈的走向吧台,将警官证放在网吧的工作人员面前。网管也是小年轻,收银员是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姑娘,二人看了一眼迟伟的警察证,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反而指了指旁边的一台空机器,道:“留着呢,坐那儿吧。”

迟伟愣了,道:“坐那儿干吗?”

网管道:“那几台机子好,玩起来不会卡。”

迟伟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道:“玩什么啊?”

那网管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道:“哥,你是哪个所的?”

迟伟板起了脸:“谁是你哥?我是警察,你们老板呢?”

网管道:“老板没在,有啥事你跟我说。”

迟伟冷笑道:“既然跟你说,那好,收容未成年人上网,就请你跟我们去所里配合调查吧。”

网吧叫道:“谁收容未成年人上网了?他们都有身份证的。”

迟伟瞪了他一眼,网吧里百分之七十的年轻人都穿着校服,怎么可能是成年人。走到旁边的电脑前敲了敲桌子,那小子正在玩的不亦乐乎,理也不理迟伟。迟伟皱眉道:“停一停,停一停。”

那小子扭头就骂:“停你妈,你谁啊你?”

迟伟顿时脸色铁青,怒声吼道:“我是警察,现在查房!”

柳南禾和方雅雅面面相觑,在网吧里喊查房,迟伟这是气疯了吧?果然,一帮子学生蛋子全傻眼了。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爸妈过来抓,但谁也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个警察咋咋呼呼喊着要查房。迟伟马上意识到自己口误了,老脸一红,点了点那小子的脑袋,道:“身份证,身份证拿出来。”

那小子战战兢兢的摸了摸书包,果然拿出一张身份证。迟伟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名叫过远超,生于1960年,头像也是一个中老年人的样子。迟伟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道:“臭小子,你今年快六十了啊?”

那小子不敢吭声。迟伟捏了捏身份证,已经知道这证件是伪造的了。再找旁边的小家伙要身份证,那小子拿出来的居然是一个女性的身份证。柳南禾和方雅雅走了过来,先查了查其他人的身份证,发现全部都是假的,然后对视了一眼,同时回头看向网管和收银员。

收银员胆子较小,摆着双手叫道:“我只管收钱开机,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南禾一听这话就懂了,自己什么都没问,她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中间肯定有问题。那网管倒是一个痞里痞气的滚刀肉,撇着嘴说:“有啥好查的,底下的网吧,有几个不这样干的?”

柳南禾冷笑道:“买卖公民身份信息,伪造身份证件,这可不是小罪。行了,废话少说,赶紧叫你们老板过来吧。”

方雅雅将学生们手里的身份证全部收拢起来,仔细一查,居然整整七十张。网管装模作样的打了个电话,嗯嗯啊啊说了几声,然后不屑的看了柳南禾的胳膊一眼,道:“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在请你们公安局的领导吃饭,今天没空回来。”

柳南禾也不生气,笑着点点头,道:“好啊,既然他没空,那你们先跟我们走一趟,回头我们把他抓到所里去。”

1-92 女学生乱象

一看警察要抓人,网管的眼神中才露出一丝慌张,扯着嗓子叫道:“哎,你们讲不讲道理啊?我只是个打工的,你们不找正主,抓我干嘛啊?”

收银员也挤了两滴眼泪,方雅雅很是无语,皱着眉头说道:“这里那么多未成年人,还冤枉你们了不成?配合调查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一帮中小学生全部围在网吧门口,一口一个“警察叔叔”向迟伟套近乎。迟伟拍摄视频取证后,干脆利落的将他们全部放走了。十几个上网的成年人见这里闹的厉害,纷纷下机走人,至于打斗正酣的游戏,谁也没去管了。

将网吧的几个工作人员带到经三路派出所,还没开始问话,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打了进来。只不过柳南禾他们是外地来的,别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号码,所以求情和打探消息的电话尽数打到了刘思远和冯永帅的手机上。这两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柳南禾他们是省里调来破案的专员,又跟省厅的领导关系亲密,他们也不好过来多问,只能敷衍着回复对方:“例行检查,例行检查,不用太担心。”

网管在网吧的时候表现的挺硬气,坐在审讯桌前便老实了。三言两语间,柳南禾就将他们的套路摸清楚了。那些伪造的身份证,全是他们的老板在网上买来的,为的就是方便那群学生过来上网。至于明显的人证不符,只要那里的片警不计较,旁人一般也不会多生事端。那片警为什么不计较,答案显而易见,无非是打点到位了而已。

买卖证件,已经触犯了刑法。柳南禾以此为由,马上请冯永帅调取崔四龙的身份信息给他,并且拿到了崔四龙的手机号码。电话打过去,崔四龙不耐烦的说道:“哪个所?哦,经三路,好好好,等着,我这就过去。”

十几分钟之后,一辆奥迪Q7停在派出所门口,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崔四龙叼着烟卷大大咧咧的下来了。瞧他那打扮,跟古惑仔的乌鸦一个风格,搞不好正是当年那部系列电影的发烧友。看见刘思远和冯永帅,崔四龙笑呵呵的打了声招呼:“哟,两位领导,今天吃饭还跟梁局长说到您二位呢。我说您二位大公无私,兢兢业业,咱们青龙集这一块的治安,堪称省城第一号啊。”

刘思远和冯永帅同时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家伙的名头,却从未打过什么交道。而且,区里的公安分局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局长姓梁啊。

“这三位是?”崔四龙看向冯永帅身后的柳南禾、迟伟和方雅雅,又好奇的问道。

柳南禾笑了,这家伙看上去哪是个黑道大哥,分明像个上门搞推销的。这等自来熟的手段,一般人可做不到。联想到他手下的小弟都是中小学生,柳南禾又会心一笑,道:“你好,崔先生,我们是经三路派出所的实习民警。”

崔四龙呵呵笑道:“厉害了,我的实习民警。今天查我的网吧,是你们三个做的吧?”

迟伟虎着脸道:“说话客气点,崔四龙,你涉嫌买卖公民身份证件,警方随时可以抓你坐牢。”

崔四龙乖乖的把双手往前一伸,道:“我好怕怕,快来抓我啊。”说完这话,又把手缩了回去,皮笑肉不笑的道:“证件是上个网管买的,早就被我开除了。我最近都在忙其他的生意,没怎么去网吧。怎么的,未成年人去上网,最多就是罚点钱,你们还想判我坐牢不成?”

柳南禾等人可都是见识过不少犯罪分子的资深警察,听崔四龙前后的语气泾渭分明,便知道这人是个色厉内荏的三流混混了。此前装模作样的说跟什么公安局的领导吃饭,无非是一句拉虎皮做大旗的谎话。迟伟在崔四龙背后推了一下,道:“废话少说,先进去吧。”

在审讯桌前坐定,崔四龙显得有些极不适应,左看看右瞄瞄,始终不跟柳南禾等人的目光相接。在外人看来,这是他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但警察心里很清楚,这是他心虚且胆怯的正常表现。

迟伟刚想开口问他身份证件的事情,柳南禾突然冷不丁的说道:“崔四龙,你骗了青龙集中学里多少女学生?”

崔四龙愕然一愣,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柳南禾冷冷的盯着崔四龙,继续道:“引诱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甚至采用灌酒等方式暴力强 奸,崔四龙,你真以为这些情况警方都不知道,你真以为你犯的事儿,光交点罚款就能了结?”

崔四龙顿时满头大汗,一双三角眼精光闪闪的望着柳南禾。迟伟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你祸害的女学生,不仅仅青龙集中学里的吧?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旁边的小学里也有人受害,崔四龙,你这些罪行统计上来,法院会直接判你死刑,知道吗?”

崔四龙脸上的大汗珠子涔涔而落,过了足足几分钟,才干巴巴的咽了一口口水,道:“我……我没有,我……我给她们钱,她们才跟我做的。我也没有……没有强……强 奸,真的,我……”

果然,这是个只会摆花架子的小混混,什么龙哥龙爷,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光这么一唬,他的精神防线便崩溃了。

“还不老实交代,等什么呢?要不是拿到了真凭实据,你以为我们会直接动你的网吧吗?”迟伟喝道。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逻辑不清,可心慌意乱之下,崔四龙根本就没想那么多,马上老老实实的坦白了。原来这小子读书的时候就迷恋上了古惑仔的江湖世界,拉拢了一帮同龄人偷蒙拐骗。以前年纪小,被人抓到了也只是赔钱道歉,后来年纪大了,被警方打击过几次,便开始转变思路,拉拢未成年人帮他们做坏事。开了网吧之后,吸引了大量未成年人,他就怂恿他们去偷手机偷钱包,换来的钱可以在网吧尽情消费。光这一两年间,崔四龙便以此捞了大几十万。

外面那辆奥迪Q7,就是今年过年时刚刚买下的。至于学校里的女学生,有些人也比较贪玩,经常在某种舞蹈游戏里炫富攀比。崔四龙没费多大手段,几顿饭一吃,现金往旁边一放,还不懂怎么保护自己的女学生便稀里糊涂的就犯了。久而久之,她们也习以为常,甚至开始拉拢自己的同学一起来陪崔四龙。

至于小学里的女学生,崔四龙还真是一个没碰过,原因很简单,这家伙也有一个女儿,现在刚好读小学。只是他曾经去过几次小学校,也偷拍过一些照片,仅此而已。

柳南禾和迟伟对视了一眼,都在心里沉沉的叹了口气。怪不得网上的新闻里会提到女学生被包养,原来根本就不是道听途说,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等崔四龙说完了,柳南禾沉默片刻,才静静的问了一句:“有一个女学生,名叫苗妙瑾,这个人你还有印象吗?”

崔四龙的眼睛突然直了,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警官先生,我对天发誓,她真不是我杀的。”

通常来说,犯罪分子声称某某事不是他做的,百分之八十反而是他做的。可是柳南禾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回崔四龙没有说谎。“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关于苗妙瑾的事情,你还是老老实实全部说一遍吧。这姑娘已经死了,杀害她的凶手,我们一定会把他揪出来,任何人都不要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柳南禾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说,我说。”崔四龙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去年十月份,几个跟崔四龙原本便有关系的女同学把苗妙瑾忽悠到了网吧里,开始跟着她们玩同一款游戏。苗妙瑾人长得漂亮,崔四龙一眼便看上了,可是这姑娘很乖巧,一口一个叔叔叫着,弄的崔四龙实在不好下手。后来听说这丫头学习成绩很好,是班级里的前三名,崔四龙生怕办了这丫头会让学校里的老师发现,便跟那几个女同学说这姑娘脾气臭,以后别再带过来了。

那几个女同学见崔四龙脸色不好看,凶了苗妙瑾一顿,又把她带到女厕所教训一通,便放她回去了。崔四龙后来再也没见过这个漂亮的小女孩,等到再次听说她时,听到的居然是她失踪的消息。再后来,她的尸体被发现,崔四龙更慌了,生怕警方查到他的身上来。这段时间没有在网吧待着,正是因为他心里担惊受怕,想方设法打探消息去了。

柳南禾挑起了眉毛,道:“你没碰过苗妙瑾?”

崔四龙哭丧着脸说:“同志,我真没有碰她。她乖着呢,每一次我想靠近她,她就自觉站一边……其他人我都交待了,没必要在她一个人身上撒谎,你们说是不是啊?”

迟伟冷冷的道:“其他人还好端端的活着,你当然用不着撒谎。”

崔四龙道:“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有碰她……我连她身上,我都没摸过。”

柳南禾道:“带她去见你的那几个女同学,都是什么人,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吗?”

崔四龙摇了摇头,道:“这个……女学生有点多,我……我也没问过她们的名字。”

根据崔四龙刚才交待的,这几年多来,他祸害的女学生足足超过了三十人。记不清她们的名字,或许是实情。但柳南禾心里已经有谱了,既然能把苗妙瑾带到网吧来,说明那几个女同学跟她的关系很亲近。苗妙瑾是走读生,平常不会住校,所以这几个女同学很有可能就是苗妙瑾的同班同学。

1-93 师生恋

崔四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来派出所溜达一趟,就这样再也回不去了。柳南禾和迟伟问完了话,便安排经三路派出所的警察们将他重点关押起来,等待所有的证据完善后便提交检察院批捕,之后等待法院判决。柳南禾不是法官,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崔四龙这辈子是休想再出来了。哪怕不判死刑,至少无期跑不了。而且依他所犯罪行的恶劣程度来说,很难得到缓刑或减刑的机会。

出了审讯室,刘思远和冯永帅狐疑的问:“你们真的掌握了崔四龙祸害女学生的证据?”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刘思远纳闷道:“那你们……”

迟伟笑道:“兵不厌诈,他没做亏心事,我们唬也唬不出来。”

冯永帅无奈的苦笑道:“这个结果唬出来,可是沱滨省的一大丑闻。社会混混祸害那么多学生,不知道要掉多少乌纱帽呢。”

柳南禾板着脸道:“乌纱帽重要,还是那些女学生的未来重要?”

方雅雅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将手里的笔录本放在了刘思远面前的桌上。柳南禾和迟伟对视一眼,也大步向前走去。刘思远跟了两步,道:“小柳,我们所里也不会遮掩案件的真相,只是……你和迟伟同志所做的审讯笔录,它有点儿不合规啊。”

柳南禾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冲迟伟努了努嘴。迟伟摊开手里的笔录册,里头一片雪白,一个字也没写。刘思远明白了,原来这两个小家伙一开始就没打算本本正正的审讯问话,纯粹是忽悠崔四龙主动往坑里跳的。不过这也是崔四龙罪有应得,身为经三路派出所的指导员,没有提前发现他的罪行已经是失职了,现在案情大白,刘思远肯定会秉公执法,把崔四龙送到他该去赎罪的地方去。

冯永帅蹙着眉头,说:“这两个臭小子,剑走偏锋啊。要是上级过来审核,咱们所里可没法过这一关。”

刘思远笑道:“行了,老冯。上级也不是呆板的榆木脑袋,他们会理解的。”

柳南禾将这边的审讯结果告知了秦一燕,秦一燕马上开始调查平日里谁跟苗妙瑾走的最近。哪知道问了好几位同学,大家都说苗妙瑾性情孤傲,学习又好,加上拆迁后家里有钱了,谁都看不上眼。班级里一共六七十位同学,居然没有一个人跟她玩的好走的近。

找班主任孔兴德一打听,孔兴德后知后觉的拍了一下脑袋,道:“怪不得她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我还以为她是生怕别人影响自己的学习呢。”

秦一燕追问道:“她在这个学校读了三年,难道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孔兴德脸上一红,道:“我……我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不好跟女学生走得太近……乡镇学校,嘴碎的人多的很。污水泼我头上倒无所谓,要是泼到女学生的身上……”

秦一燕明白了,孔兴德不是疏于对学生的重视,而是生怕闲言碎语辱及学生的名誉。由此看来,他也可谓用心良苦。然而,等秦一燕再去找其他老师打听一下苗妙瑾的情况,那位中年女教师却撇着嘴说:“你别把孔老师看的跟正人君子一样,那个出事的女学生,有人看见她在孔老师的宿舍出现过。他要真避讳瓜田李下,还会让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单独去他宿舍?”

秦一燕大吃一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是谁看见的?”

那女教师回想了一下,道:“应该是在阳历年前后的事情,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好像是东街那边的一个大姐说的。孔老师在那边租的房子,方便他女朋友过来看他。”

秦一燕耐心的道:“佟老师,麻烦你好好想一下,这事儿很重要。”

姓佟的中年女老师挑着眉毛反问道:“哎,小秦,你关注这事儿干什么?看上孔老师了?”

秦一燕很无语,还没来得及解释,姓佟的女老师又说:“真的,那小子不是个好玩意儿。去年咱们学校也来了个漂亮的实习老师,他天天过去套近乎,硬是把人家气的辞职不干了。你说说现在这小年轻吧,自己有女朋友,还成天见异思迁,表面上还装的跟柳下惠似的。”

秦一燕道:“佟老师,你放心,我有男朋友,在市里当警察呢。我打听这个事儿,其实就是想帮帮他的忙。”

女老师马上警惕的说:“上头的警察还在查这个案子?”

秦一燕道:“当然了,这是命案,哪能轻易放弃呢。”

女老师道:“那我更不能多说话了,到时候再把我弄过去做笔录什么的,还不够耽误事的呢。”

秦一燕很心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的社会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德行。温言软语劝了足足半小时,那女老师才迟疑着嘀咕了一句:“我确实不清楚是谁说过的,不过呢,你去东街那边转一转,或许能打听到。她在那里立了个牌子,仗着自己的儿子精神有毛病,成天在那坑人停车费的。”

秦一燕马上想起来方雅雅曾经抱怨过的话,说这镇上的人不实在,刚过来就被摆了一道。要不是伟哥够霸气,这回要吃哑巴亏。给方雅雅去电话确认了一遍,果不其然,佟老师所说的那大姐,就是那个乱收停车费的老太太。

方雅雅等人已经跟那老太太打过照面,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谁也不能再出面去询问。上完了当天的课程,秦一燕只能从学校里出来,骑着一辆自行车过去探查。刚来到方雅雅所说的那个路口,只见一个院子门外围了一大群人,地面上还有一片片的鲜血。一辆救护车停在十字路口,几个医护人员正抬着担架急匆匆的从屋内出来往车上走。

秦一燕心中一凉,暗道自己莫不是又来晚了。旁边的一个老人叹了口气,低声道:“作孽啊。老严一辈子不厚道,老了老了遭报应了。”

秦一燕道:“大叔,咋回事儿啊?”

那老人道:“咋回事,被她的神经病儿子给打了。今年才过去两个月,已经打了三四次了。这回打的最厉害,耳朵都撕下来了。”

秦一燕皱着眉头没说话,因为经三路派出所的民警也赶到了。为了防止那个精神病乱伤人,此前已经有年轻人一拥而上将他捆了起来。民警来到后,直接给他上了手铐和脚铐,干脆利落的带到了警车上。老太天被送往医院,她的儿子被押往派出所,但围在院子门口的人群却丝毫没散,都在指着地上的血迹说个不停。

秦一燕眼珠子一转,马上佯装郁闷的抱怨道:“真是的,约好的过来租房子,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还真是幸好没有租。”

“呀,美女,你要租房子啊?”

“小姑娘,我家有,我家有,上我家看看吧。”

“我家的房子朝阳,空间又大,热水器电视空调全都有。”

“闺女,她家有的我家都有,还有冰箱洗衣机天然气,走,跟我去看看吧。”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将焦点转移到了秦一燕身上。秦一燕始料未及,差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呆了。不过她反应很快,老先生中年男人那一类首先被排除,因为他们不太喜欢打听事,未必知道自己想要的线索,二来这种人警惕心比大妈老太太强的多,万一跟凶手有所关联,搞不好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秦一燕故作为难,原地考虑了一会儿,笑着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向旁边的一栋三层民房。大妈一直说个不停,说自家的房子条件如何好,租金如何低。秦一燕跟着奉承了几句,进了房间后打量片刻,突然皱了皱眉头,说:“算了,您这里离那个精神病还是太近了,不*全。万一他什么时候再犯病,这可怎么办?”

那大妈道:“哎哟,闺女你放心吧,那二愣子轻易不犯浑的,一定是他老娘又絮叨,把他惹恼火了。”

秦一燕道:“自己的老娘说他两句,怎么还急眼呢?”

大妈道:“还不是中学里的女学生闹腾的。有些女学生,穿衣服都不注意,你说中小学生,穿什么丝袜短裙啊?那家伙本来精神就不正常,看见那样的女学生还憋得住?”说到这里,大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你放心吧闺女,那二愣子这回估计出不来了,起码要在监狱里蹲一段时间,你安心住我这里就好了。”

秦一燕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那老太太以前说有个女学生往这边跑,后来还出事了。”

大妈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说:“可不是嘛。现在的老师和学生,有时候真是乱了套。那个男老师,听说还是个班主任,居然跟自己的学生抱在一块,你说说,这成何体统?”

秦一燕皱眉道:“抱在一块?”

大妈道:“是啊,挺漂亮一个女学生,我亲眼看见的。女学生一边抱着那男的一边抹眼泪,要我说,都是现在的电脑电视剧给害的,搁在以前,老师要游街示众的,谁敢这样干啊。”

秦一燕道:“那老师是不是长得白白净净,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的?”

大妈道:“是啊,闺女,你认识他啊?”

秦一燕似笑非笑的说:“嗯,认识,我也是青龙集中学的老师。”

1-94 古怪的绑架

秦一燕自然不是真的要租房子,她只是过来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孔兴德和苗妙瑾之间是否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她也不想让这位大妈白高兴一场,于是便预交了一百块钱的押金,说只要今天晚上自己没跟她联系,这个钱就当违约金。

大妈很开心,说闺女你这是干嘛啊,用不着这么客气。话是这么说,手却迅捷无比的将一百块钱接了过去。秦一燕离开之后马上将这个情况通知了柳南禾,柳南禾说他们已经返回青龙集中学附近,正在调查刘良元所说的那几家手机店。

秦一燕狐疑的问:“现在的疑点主要集中在崔四龙和孔兴德身上,你还调查手机店做什么?”

柳南禾严肃的回答道:“我和这些学生一样,曾经也非常迷恋网络游戏和课外书。这只是人生中的一个片段,好好引导一下,他们还会回到正途上来。一燕,崔四龙那个人我们审讯过了,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虽然有点小钱,但他没有凝聚力,那些拉帮结派偷盗手机的学生们绝不是跟他混的。”

秦一燕道:“你怀疑他背后还有人?”

“肯定。”

秦一燕明白了。柳南禾要查的不仅是命案,他还要把这个幕后黑手挖出来,将那些误入歧途的学生们重新拉回到正常的道路上。这个男人,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警察,心中却藏着日月,试图照亮每一个他能顾及到的人。秦一燕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好,你们去查吧,苗妙瑾的案子,放心交给我吧。”

回到学校,秦一燕看了一下课程表。明天上午还有她的两节课,但今晚的晚自习,原本应该是孔兴德值班,可是却调换成了数学老师的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用教案本压着一张纸条。秦一燕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几个震惊人心的小字:“李大志有危险,速到废弃教学楼。”

秦一燕大吃一惊,废弃的教学楼,那不是苗妙瑾殒命的地方吗?到底是什么人故弄玄虚,他把李大志怎么样了?秦一燕又匆匆忙忙跑到教室里,李大志的座位上空空如也,不仅他没在座位上,连他身旁的几个位置也空无一人。

秦一燕进去问道:“李大志呢,今天都没来么?还有那几位同学,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女同学举起了手,秦一燕知道她是班长,便示意她起来回答。那女同学道:“报告秦老师,上午李大志他们还在呢,下午的时候就没来了。”

另一个同学也接口道:“老师,你去四龙网吧找找看,他们可能在那里偷偷上网呢。”

要搁在其他时候,秦一燕或许真会直接去网吧寻找,可警方查封网吧在前,看到那张字条在后,秦一燕确信那几个小子根本没有去上网,而是落在别人手中了。执行这趟任务,秦一燕根本没有配备武器,回到办公室里,秦一燕想了一下,给柳南禾发了条信息,随身揣了一把短小的水果刀便出去了。

废弃的教学楼位于学校的西南侧,中间隔着操场和一条废水沟,下面堆满了杂乱不堪的建筑材料。去年冬天干枯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尽管已经泛春,可这里依然是一派荒凉落寞的样子。秦一燕小心翼翼的走过来,细心的探听着周围的动静,干草丛中似乎有一些小动物活动的声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几十米外,教学楼的灯光看似渺小,却如朝阳一样充满了希望。

秦一燕吸了口气,冲里面喊了一声:“李大志,你们在哪儿?”

废弃的教学楼顶端传来一两声轻微挣扎的声音。秦一燕摸出水果刀,纵身跃过臭水沟,一步一步的向那栋废弃的教学楼走去。

刚走出几步,脚旁传来一声嘶响。秦一燕吓了一跳,急忙打开手机上的照明灯。一丛发白的干草下,一条红黑相间的长蛇迅速摆动着尾巴逃走了。敌在暗,秦一燕在明,她心里挂念那几个学生,也不怕暴露自己的身形,依然大步往前方走去。

建筑材料发出一阵阵腥臭而潮湿的味道。秦一燕皱了皱眉,继续高声呼道:“李大志,肖鹏阳,赵宽,你们几个在哪呢?”

废弃的教学楼里一片死寂,这回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步入大堂,一楼的楼梯旁,挂着一道警方的警戒条。那警戒条的一端还嵌在楼梯上,另一端却被人扯下来了。楼梯上也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有几串乱七八糟的脚印。秦一燕附耳在楼梯的把手上,静静听了几秒钟,然后快步冲刺而上,飞速向楼顶跑去。

到了楼顶,三四个男同学果然都站在这里。他们的身上缠满了胶带,嘴上也被废纸团堵了起来。看见秦一燕,几个男同学激动的大叫起来,可惜纸封着嘴巴,再怎么叫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秦一燕知道这一定是个圈套,对方刻意设了这个局,不可能会让她如此轻松的找到这几个学生。她冲几个学生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自己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全身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秦一燕保持这样的姿势等了整整半个小时,对方依然没有露面。那几个学生急的眼泪和尿液滚滚而下,求救的目光不停的看向秦一燕。终于,秦一燕放弃了,她无法再坐视那几个学生承受无谓的痛苦和惊恐。

她摸出水果刀,割断几个学生身上的胶带,扯掉他们嘴里的纸团。几个男同学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嘴里含糊不清的喊道:“秦老师,你终于来啦。”

秦一燕皱了皱眉,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

李大志嘿嘿的笑了:“当然知道啦。那张纸条,是我放你办公桌上的。”

秦一燕愣了:“你放我桌上的?那是谁把你们绑起来的?”

李大志道:“秦老师,说了你也不相信。”

秦一燕板起了脸,道:“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当然会相信。”

李大志迟疑片刻,慢慢的说:“是学校里的一个老师做的。他说你虽然是一个女老师,但是一定很勇敢,知道我们遇到了危险,肯定会跑来救我们的。”

秦一燕顿时目瞪口呆,随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问道:“那个老师是谁?”

李大志看向肖鹏阳,肖鹏阳看向赵宽,赵宽却看向最后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瘦小男同学。那男同学吓的打了个寒战,道:“秦老师,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是学校的老师,可是我们根本就没看见他。”

秦一燕道:“他都把你们绑起来了,怎么会没看见他?”

李大志道:“我们以为……他说这是探险,做个小游戏……叫我们闭上眼睛,所以……”

瘦小的男同学道:“秦老师……我看见他了,但是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我认不清楚他的脸。”

秦一燕的嘴角泛出一抹冷笑,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几个,马上给我回教室去,周五之前,写一份检讨给我。这种蠢事,以后谁要再做一次,就再也别来上学了。”

几个男同学面面相觑,垂头丧气的走了。秦一燕叹了口气,既然那人做好了防备,肯定不会留下指纹和有用的脚印。不过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的原则,她还是将地上一大卷皱巴巴的胶带带走了。反正勘察指纹的工作交给区局的同志去做,有结果固然更好,没结果她也无可奈何。

把胶带带到学校门口,柳南禾的电话打过来了。秦一燕道:“我正打算去所里呢,带了些东西,让他们查查有没有指纹。”

柳南禾笑道:“往东看。”

秦一燕扭头一看,一家小吃摊的门口,柳南禾正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站着。秦一燕把胶带放下来,快步走了过去,道:“来的正好,省的我跑一趟了。那些东西,一会儿你们带回去吧。”

柳南禾笑道:“没问题。发生了什么事,再详细说一下。”

秦一燕说了一遍,柳南禾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道:“不用瞎猜了,去找孔兴德问个明白吧。”

秦一燕道:“我也怀疑是他,可是他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如果是他,那几个同学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的声音。”

柳南禾道:“网上卖变声器的商家多了去了。”

秦一燕道:“好。那我一会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柳南禾又笑了笑:“照这样看起来,你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了。对方拿几个学生做诱饵,无非是想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师。”

秦一燕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又能怎么办呢?万一这个人真要对他们几个下手,晚去一秒钟都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柳南禾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认真的看了秦一燕几秒钟,默默的说道:“放心吧,这案子离真相大白已经不远了。”

秦一燕眼前一亮,道:“你们那边是不是有什么进展?”

柳南禾点点头,道:“没错。不过,最后还需要你亲自将凶手抓回来,放心吧,一燕,这份功劳属于你。”

1-95 她被人欺负了

柳南禾那边的进展说起来其实很简单。那几家开手机店的小老板只是贪图多赚点钱,根本就没有多少犯罪的胆量和勇气。警察证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就意识到大事不妙,干脆利落的将所有销赃的罪行全部交待了。最奇葩的是一位名叫顾成飞的小老板,他不仅将所有的账目全部用笔记在了纸上,还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收这样的问题手机了。然而,他并没有管住自己的手,一步步把自己送进了监狱里。

经常卖手机给他的那些学生,他也简单的做了登记。在那份长名单上,柳南禾看到了一个秦一燕非常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叫做李大志。

秦一燕得知这个消息表现的异常惊讶,因为李大志的家庭条件不算差,人也表现的很活跃,就算成绩总是倒着数,可跟犯罪这两个字眼连在一起,还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秦一燕也没打算找他问个明白,幕后的那个人已经想到用李大志他们来探究自己的身份,说明这几个学生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单纯。

回到学校,秦一燕想了半夜才睡着。次日醒来,在学校的食堂吃了点早餐,开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备课。刚准备完第一堂课程的内容,双眼通红的孔兴德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

其他的老师看孔兴德的神情有些怪异,还以为他和秦一燕之间有什么关系,纷纷自觉的起身离开了。秦一燕严肃的望着孔兴德,淡淡的问:“孔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孔兴德吸了口气,慢慢走到秦一燕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突然双手抱着脑袋,语气低沉的说:“秦老师,你别瞒着我,你根本就不是老师,是警察,对不对?”

秦一燕瞳孔微缩,暗暗做好了防备,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哦?为什么这么说?”

孔兴德道:“来学校任教的老师,要有教师资格证的,我已经查过了,你没有。而且,我在……我这派出所门口看到过你。那天我和展高飞老师去经三路派出所,你刚好从那里出去。”

秦一燕静静的点点头,道:“不错,我是警察,而且是省厅派来的。昨天绑架李大志和其他几个同学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吧?”

孔兴德错愕的抬起头,道:“什么?李大志他们被绑架了?怎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秦一燕也皱起了眉头,瞧孔兴德的意思,好像那事儿不是他干的啊。孔兴德急的站了起来,道:“秦老师,他们几个没事吧?啥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们警方把他们解救出来了么?”

秦一燕道:“放心吧,他们没事。”

孔兴德“哦”了一声,又慢慢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秦一燕道:“孔老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要交待么?”

孔兴德脸上微微红了一下,眼神也有点闪烁,低声道:“那个……我是有事情要跟你说……但是,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我也没有犯法,没有做任何有违道德和良心的事。我以……我以我的人格来担保。”

人格这东西,你把它放在高处敬畏和崇拜的时候,它价值万金。你在它身上留下污点或一点的时候,它又一文都不值。秦一燕没有理会孔兴德的言语,反而继续严肃的说:“孔老师,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不想跟你再兜圈子。实不相瞒,昨天我已经去调查过了,你租住的房子,在这条街道的入口处吧?三个月前,有人曾经看到你和苗妙瑾搂抱在一起,而根据法医的检测,苗妙瑾不是处女,她的伤痕鉴定经过判断,应该也是在三个月左右。这件事,你该怎么解释?”

孔兴德叹道:“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秦老师,你信不信我?”

秦一燕冷冷的道:“我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的是不是实情。”

孔兴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首先,我请求你不要用有色眼镜来看我。苗妙瑾的身子,不是我玷污的,我跟她也没有别人所想的那种关系。”

“我来到这所学校任教,现在已经两年了。原本我应该从初一教起,跟班走的话,今年应该是初二。不过我来的时候,当时初二七班的语文老师得了鼻咽癌,去医院治病了。校长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老师,便赶鸭子上架让我过去。我教书还算用心,对学生也不错,整个班级的成绩虽然没有长足进步,但也差强人意。就这样,苗妙瑾算是我教了两年的学生,人很乖巧,学习成绩又好,整个教学班子,没有一个老师不宠她。”

“我对她,就像对邻家小妹妹一样。秦老师,不对,应该叫你秦警官吧。苗妙瑾是语文课代表,她写作文的时候,经常感慨在学校里没有朋友,父母忙着挣钱,也没人关心她高不高兴开不开心……我找她谈过几次心,试图开导于她。之前的谈话,都是在办公室进行的,旁边也有老师,不信的话,你回头可以去调查调查。”

“后来,苗妙瑾给我写过一封情书,用的是元好问的《摸鱼儿》一词。但是我有女朋友,又怕拒绝她会影响她的成绩,便没有正面跟她表态。去年圣诞节前后,她突然在作文里写到一件事,说她最近去网吧玩了一款游戏,里面的角色用的名字都是我的。我很担心,也很生气,便训斥她现阶段要好好学习,不能再去网吧玩游戏。她有点不高兴,就闷闷不乐的回教室了。”

“又过了两个礼拜,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周日。按照学校的规定,住校的学生应该返校,而走读生不受这个限制。可是那天下午,我正在租住的房子里洗衣服,苗妙瑾突然神情紧张的来找我。我生怕引起什么误会,便让自己的窗户和房门都开着。可是苗妙瑾什么话都没说,‘哇’的一声抱着我就哭了。我又急又担心,便抱她一会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哭哭啼啼的告诉我,她被人欺负了,身子不干净了。”

“当时我就想报警,可是苗妙瑾说什么也不愿意,还说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她就不活了。我没办法,只能耐心安慰她,试图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和她被别人看到,应该就是那时候的事情,但是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对她怎么样……”

孔兴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过了半分钟之后,才又慢慢的说道:“那天过后,她的成绩直线下滑,考试的时候,很多题目都空着,根本没有作答。我是她的班主任,只好再去找她谈话,告诉她只要内心干干净净,身体也永远都是干净的。劝了大半天,她才点头答应了,后来成绩一天天好起来,我也就慢慢放心了。谁知道安生了不到三个月,她突然莫名其妙失踪了,我原本还以为她……她又被之前的那个人带走了,囚禁起来……当那个什么……学校也报警了,教职工也出去找了,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得到的却是她被害的消息。”

“秦老师,我真的没有碰她,更没有害她……我只是想当一个好老师,将来桃李满天下……”孔兴德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整张脸都埋在手掌里。秦一燕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说的都是实话,可身为一个警察,却不能如此轻信于人。她默默的坐在那里,直到孔兴德情绪缓和了一些,才一脸严肃的点头道:“孔老师,我们一定会将这个凶手捉拿归案的。”

孔兴德站起身,似乎怕别人发现自己掉过眼泪,又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秦一燕道:“既然你也调查过,那么,到底是什么人玷污了她,你有怀疑对象么?”

孔兴德摇了摇头,道:“没有,苗妙瑾跟班级里的女同学关系都不怎么亲近,更不用说男同学了。”

“社会上的人呢?”秦一燕道,“她不是说过自己去网吧打游戏么?”

孔兴德道:“我问过了,她说是几个女同学拉着过去的。”

秦一燕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你刚才说她跟女同学关系都不亲近,那谁才能把她拉到网吧里去?她都有心情玩游戏,自然不会很抵触,那么……”

孔兴德的眼睛突然间有些发直,喃喃的说道:“难道是她?”

秦一燕道:“是谁?”

“班长。”孔兴德说,“只有班长,跟苗妙瑾的关系还算好一点。那个女同学,成绩也不错,只是有时候跟郭思珍她们走的太近了。”

郭思珍,秦一燕的脑中马上闪过一个染黄发打奇怪耳钉的女学生。跟着又是两个在课堂上嚼口香糖画眉涂口红的女同学。她们几个,是秦一燕这个班级里的问题女生,经常跟随李大志他们翘课去网吧。莫非,就是她们把苗妙瑾忽悠到了网吧里,然后网吧的老板崔四龙趁机欺负了苗妙瑾?

可是,柳南禾昨天傍晚明明跟自己透露过,崔四龙绝对没有侵犯苗妙瑾。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经常去网吧上网的不良青年,还是网吧里的网管等人?

1-96 江湖少年

柳南禾那边的进展很大。线索一部分是从手机店老板那边得来的,另一部分是从网管的口中得来的。因为这群学生娃娃经常去网吧上网,他们的活动踪迹与异常情况,只有网吧的工作人员掌握的比老师更确切。况且刘良元后来也给柳南禾打了个电话,说那些偷手机的男同学们私底下还成立了一个帮派,叫什么虎门龙门,具体他也说不清楚,但很有可能是依托崔四龙的网吧搞起来的。

柳南禾仔细核实过几个手机店老板的账目,也一一对他们做了详细的审讯调查。简单统计过后,几家二手手机店两年间共收售过问题手机一千六百九十多部。按照每部手机三百元来算,涉案金额就超过了五百万元。

迟伟摇头晃脑的说:“头,帐可不能这么算。老年机或许只值个几十块,但水果手机可就不一样了,偷一部就是上千块。”

方雅雅没好气的道:“头儿用的是平均值,伟哥,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柳南禾笑道:“价格问题倒无关紧要。我想问的是,五百多万,他们光上网,用得着花这么多吗?”

迟伟道:“你还别说,头儿,我告诉你吧。他们这些脑残孩子,上网肯定是玩游戏。玩游戏就要充值买装备,甚至在里面追妹子什么的,这可都是钱。你没看新闻吗,有些人玩网游,动不动就花上百万呢。”

柳南禾无奈的扫了迟伟一眼,到:“行了,你是不是还想说他们人数也很多,搞不好几十号人,每人分一下,其实也就是十来万?”

迟伟笑道:“嘿,我正想这么说呢。”

柳南禾思考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和以偷盗为业的职业惯犯不一样。首先,他们是学生,虽然很容易借助自己的身份行窃,但他们没有足够多的时间。第二,他们偷手机的目的就是为了换钱上网,所以不会去衡量手机的具体价值。那么……”

方雅雅的反应很快,马上接口叫道:“我知道了,他们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偷来的手机统一交给他,他确定价格后再卖给手机店。店主把钱给那个人,那个人再分一点给那些学生。”

柳南禾微微一笑,道:“很有可能。”

迟伟马上跑回经三路派出所,又将手机店主提审了一遍。结果证实了方雅雅的判断,但店主说每一次他们都是把钱用黑色的塑料袋装着,交给前来取钱的学生,背后到底是谁,他们也不清楚。

柳南禾冷哼一声,道:“他们不清楚,崔四龙应该很清楚。就算崔四龙不交代,网管胆小怕事,肯定也会老实交代。”

迟伟回想起那个网管桀骜不驯的表情,皱眉说道:“不一定吧?我怎么觉得崔四龙比他还好审?”

方雅雅嘻嘻笑着说:“伟哥,你看人的功底可真是太挫了。你想想看,崔四龙是他们老板,却是个绣花枕头。倘若那网管真是那么硬气的角色,怎么会在他的网吧里当个小网管呢。所以说啊,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他们都是一路货色,那家伙表现的硬气,是不想在那群学生面前丢面子。换句话说,他可能在那个什么虎门龙门的帮派中,担任很重要的职务。”

柳南禾点了点头,道:“雅雅说的不错。伟子,去吧,再把他审一遍。别跟刘指导员和冯副所长说,也别……”

柳南禾没有把话说完,但跟随他已经两年的方雅雅和迟伟心里都明白了。这又是一场不记入档案和笔录的审讯,当然,也没有摄像镜头。所以迟伟可以拿出凶神恶煞的那一面,痛痛快快的唬那小子一顿,看看他是否真的表现的足够硬气。

迟伟屁颠颠的走了。

到了审讯室那边,顺手提了一根电警棍,摁下开关,哧溜溜的放着莹蓝色的电光。两个派出所的同事看见这一幕,顿时愣住了。迟伟笑呵呵的道:“这家伙挺好使,借我用一下。”

那同事目瞪口呆的问:“你们所里没有警棍吗?”

迟伟道:“有是有,就是我没玩过。”

一个同事低声嘀咕道:“也对,他们是省厅派来的,玩的都是枪。”

迟伟将网管提了过来,二话不说,抬腿踩在桌子上,电警棍就闪着光放在网管面前。网管畏畏缩缩的四下打量,就是不敢跟迟伟对眼。迟伟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看了足足五分钟,这才板着脸木然的说:“韩宗琪,今天再审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小子别开了头,咬着嘴唇说:“不知道。”

迟伟笑道:“行,你小子,够硬气。丑话说在前头,一会吃了亏,可不要哭爹喊娘掉眼泪。”

韩宗琪明显很害怕,向后轻微的退了一些。“你敢,我查过的,警察不能刑讯逼供,你要打我……等我出去了,我一定找律师告你。”

迟伟“嘿”了一声,道:“不错啊,还早有准备呢。不过,你看看这个……”迟伟提起电警棍,往网管的面前凑去。“这玩意电在人身上,可不会留下什么伤痕,就算律师来了,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揍过你。对了,再老实告诉你,这屋子的监控我关掉了。”

那小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求饶的表情。迟伟脸色一正,左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拍,道:“你们那个帮派,叫什么虎门龙门的,收拢青龙集中学那么多学生为非作歹,真以为警方都查不出么?还不老实交代,我看你是想吃枪子了吧?”

韩宗琪听到虎门龙门几个字,心理防线直接崩溃了。他们在帮派的成立大会上明确宣扬过,所有的帮派成员都要严守秘密,不得出卖帮内兄弟,怎么警方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他毕竟还年轻,涉世不深,根本想不到迟伟是在诈他。

“我说。”他低着头,说出了迟伟最想听到的两个字。

刘良元搞错了,迟伟也没说对,因为他们这个帮派的名字其实叫做龙虎门。根据韩宗琪的交待,帮派一开始共有成员一百零八人,玩的是梁山泊山寨聚义那一套。可惜学生们的组织纪律性特别差,加入帮派后,好多学生慢慢的又没了兴趣,所以成员逐步衰减,最近几个月,人数只有三四十号了。

迟伟冷冷的道:“你在里面是什么身份?”

韩宗琪迟疑片刻,慢慢的说:“我是执法堂堂主。”

“执法堂?”迟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帮学生娃娃组成的帮会,最多就是偷个手机搞点上网钱,还弄个执法堂,真是笑死人了。不过想到涉案金额五百多万,迟伟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便继续问道:“你们帮主是哪个?”

韩宗琪没有吭声,看来他对帮派的规定看的非常重。但在迟伟三番四次的威吓之下,最终他还是老实交代了。“帮主是学校的一个老师,副帮主是龙哥。”

“帮主是老师?”迟伟愣了。

“嗯。”

“哪位老师,他叫什么?”

韩宗琪又沉默了几分钟,慢慢说了三个字。

迟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心里却异常震撼。一个教书育人的老师,他不仅没有带着孩子好好读书学习,反而忽悠他们偷蒙拐骗,难道金钱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能够让人完全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韩宗琪小心翼翼的望着蹙眉沉思的迟伟,怯生生的道:“警察叔叔,我已经交代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迟伟又愣了一下,这小子法制观念如此淡薄,居然还想着轻轻松松的走出去。可惜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能否出得去,要看法律具体怎么判定。迟伟没有答复,提着电警棍站起身来。他走到审讯室的门口,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韩宗琪一眼,道:“你们这个帮派如此松散,你一个月领一千五百块钱的工资,还那么用心干什么?”

韩宗琪语气骄傲的说:“帮规是我制定的啊,我当然要用心了。”

迟伟点点头,道:“小兄弟,听警察叔叔一句劝。江湖,不是你们这样混的。古惑仔看过吧?”

韩宗琪“嗯”了一声,说:“我们就羡慕……羡慕他们……”

迟伟道:“你光看到他们讲义气,风风光光,但是你看到他们的下场了吗?”

韩宗琪扬起嘴角,微笑着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选择什么样的路,就算是死,也要跪着一直走下去。”

迟伟板着脸,道:“那你又何必想出去?这里就是江湖上的驿站,住下了,暂时就别想再出去了。”

韩宗琪的表情有些错愕,因为电影里可不是这么演的。电影里说,他们被条子扣了以后,数百人围在警察局的大门口,硬是逼着警察把他们送出去。可是……可是到了他这儿,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警察叔叔……你们放了我吧,我还想回家呢。”韩宗琪的眼角开始泪光闪闪。

迟伟叹了口气,但还是摇了摇头,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肯定可以回家的。”

韩宗琪的眼神闪烁着,过了几秒钟,试探性的说:“我再交待一件事,你能把我放了吗?”

迟伟心念一动,道:“如果是立功表现,警方会认真考虑的。”

韩宗琪低着头,语气细微的说:“其实,学校里还有一个帮派的。”

1-97 洪兴十三妹

迟伟顿时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连刚刚拉开的门都忘了关。在外面旁听的柳南禾和方雅雅也愣住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街道中学,居然搞的跟江湖一样。

迟伟定了定神,坐回到审讯桌前:“还有个什么帮派,一五一十说吧。”

韩宗琪贼眉鼠眼的说:“警官,你得保证不罚我,我才能跟你说。”

迟伟笑道:“小兄弟,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是警察,你犯的事儿,该怎么处理就得怎么处理。我如果忽悠你说一定不罚你,那叫徇私枉法,你自己心里头也不信。不过你老实交代了呢,这是立功表现,我一定会详细记录下来。”

韩宗琪没有吭声,似乎心里在衡量利弊得失。迟伟也不催他,就那么静静的坐着。柳南禾怒了努嘴,示意方雅雅取纸笔来,将韩宗琪所说的东西记下来。方雅雅点头答应了,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录音键。至于纸笔什么的,好像成了原始人用的玩意儿,轻易没人使了。

韩宗琪犹豫片刻,低声道:“学校里另外一个帮会,是女同学组成的,她们自称‘青龙十三妹’。”

迟伟愣了一下,道:“十三妹?这个帮会,全是女同学吗?”

韩宗琪点点头,说:“嗯,全是女孩子。”

迟伟下意识的回头,试图去看柳南禾的表情,可转眼看到墙壁,才意识到柳南禾他们在外面。韩宗琪继续道:“其实她们也只是闹着玩,因为有些男孩子经常欺负她们,说些黄段子啊,偷走她们的课本啊,后来做的过火一点,偷看……偷看她们上厕所什么的。警察叔叔,这些事儿我可没干过,是那群男同学拍了视频拿给我看的。”

迟伟“嗯”了一声,道:“接着说吧。”他心里很纳闷,照韩宗琪的说法,这群女同学成立帮派似乎是为了抵制心存不良的混混男同学,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怎么在韩宗琪心目中变得那么不可思议了呢。

韩宗琪道:“一开始吧,大家都觉得蛮新鲜的,也都觉得挺好玩。后来有几个女孩子加入进去,她们就变了。跟男同学一样,她们也开始欺负自己的同学,问她们要钱,看谁不爽就私底下教训人家,隔三差五出来通宵上网,我还知道……有几个女同学,被龙哥忽悠着哄上了床。”

迟伟脸色铁青,道:“行了,你老实告诉我,这群女同学,跟那个苗妙瑾的关系怎么样?”

韩宗琪道:“苗妙瑾就是她们的十三妹,是她们最后收的一个成员。”

迟伟彻底傻眼了。这群小屁孩子,竟然玩的如此有鼻子有眼。真要让这样的人走上社会,那带来的会是什么结果?

方雅雅惊讶的望了柳南禾一眼,道:“苗妙瑾是十三妹,我的天啊,那她怎么被害了?是那群男孩子做的吗?”

柳南禾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案子已经破了。走吧,我们先去抓人。”

等迟伟出来的时候,柳南禾和方雅雅已经向上级做了汇报,两队警察也做好了待命的准备。行动之前,柳南禾给秦一燕打了个电话,让她马上去联系学校的生活老师,前往女生宿舍寻找一样东西。秦一燕听了以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二话没说便点头答应了。

当天下午四点整,一辆辆警车驶往青龙集中学,一字排开,停在学校的大门口外。校方领导得到了派出所的通知,让保安打开大门,放警车驶了进去。

街上的人看到那么多警车匆匆而来,还以为学校又发生命案了,纷纷嘀咕着说现在的警察太无能,离了监控镜头就不会办案子了,要搁在包青天的年代,凶手早就抓到了。

一个年轻人不服气的说道:“哎,大叔,怎么说话呢,你咋知道包青天就一定能破掉?”

那大叔道:“那当然了,电视里不都演了么,哪个案子没破掉啊?”

年轻人道:“没破掉的案子,电视上当然不会演了。那都是剧本,事先写好的。”

大叔道:“那你也让这些警察破一个案子看看啊。”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人迅捷无比的从学校的院墙上翻了出来,纵身跳在地面上。两米多的院墙,在他眼中居然如同平地一般。围观的群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站在那里发愣,又有一个人原路跳了出来,拔腿向前面的那人追去。

两人跑路的速度都很快,几秒钟后,前头那人就被人认了出来。

“哎,那不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展高飞吗?他跑什么啊?”

“那么多警车过来了,他跑什么,还用说吗,一定是来抓他的。”

“抓他?哦,我知道了,这个家伙一定是杀人凶手。对了对了,他早几年就离婚了,一个壮年汉子,没个女人怎么行,邪火一上来,所以才害了个女学生。”

“没道理啊,展老师不像那种人啊。”

“那你说说,警察为什么要抓他?”

展高飞确实在跑路,因为他知道,这么多警察大张旗鼓的来到学校,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确凿的实证。警车的声音响起来时,他正在操场上给学生上课,所以才这么快的跑了出来。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刚刚进到学校里的男人,竟然直接反应过来,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穷追不舍。

跑了十多分钟,两人已经跑出青龙集的街道外。展高飞回头看了一眼,那人一米七左右,身形也跟自己一般壮实。瞧他那模样,似乎是经三路派出所的民警,因为展高飞第二次去派出所的时候,刚好被他问过话。

迟伟嘿嘿一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展高飞木然而立,道:“我没杀人。”

迟伟笑道:“那你跑个屁啊?”

展高飞哑口无言,哼了一声说道:“锻炼身体,怎么的,犯法?”

迟伟冷冷一笑,说:“确实犯法,不过犯的是怂恿青少年学生组建黑社会的法。好了,有名有姓,跑的掉吗你?家里还有个女儿呢,别让我们太费事。”

展高飞的脸色如同猪肝一般,直勾勾的望着迟伟不做声。迟伟走到他面前,从腰间摸出一副手铐。展高飞慢慢的伸出双手,刚要触及手铐时,却猛的向上一抬,双拳打向迟伟的下巴。迟伟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将手铐劈头砸向展高飞,展高飞纵身跃起,一套连环腿踢在迟伟的胸口上。

迟伟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处火辣辣的疼。展高飞也不好过,被手铐砸的满脸是血。迟伟缓了口气,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展高飞的臂膀,抬膝顶在展高飞的小腹部。展高飞硬挨了这一下,却同时用手肘给了迟伟两下子。

可惜他心虚,面对警察时的胆怯和畏惧决定他不是迟伟的对手。半分钟后,鼻青脸肿的展高飞痛苦的躺在了地上。迟伟捡起手铐,一把将他拷了起来,冷冷的道:“好啊,又多了一个拘捕的罪名。展高飞啊展高飞,你他妈带坏了多少学生!”

展高飞咬了咬牙,一句话也没有说。

学校那边,秦一燕在生活老师的带领下直奔女生宿舍。生活老师原本建议从初三年级的第一间宿舍搜起,却被秦一燕拒绝了。秦一燕面色凝重的说:“不必那么麻烦,就查一下黄舒雨、吴丽萍她们的宿舍。”

生活老师确定她们住在307宿舍,带着秦一燕走了进去。外表上看,这件女生宿舍和别的宿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拉开她们的公用衣柜,形形*的化妆品和丝袜、手机等物品,全都证明了她们的生活方式和普通的女学生完全不一样。

生活老实愣了一下,道:“这?我们每个星期都检查的,怎么就没发现啊?”

秦一燕没理她,又拉开衣柜中间的那个抽屉。抽屉里面,一个薄薄的蓝色书包叠的方方正正,静静的塞在抽屉最里面。

秦一燕拍了照片,发送给了柳南禾。柳南禾随即将照片发给了冯永帅,让他去询问苗妙瑾的父母,看看这个书包是不是她的物品。两分钟后,冯永帅回复道:“是她的。”

秦一燕将书包包了起来,面色复杂的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教室那边,秦一燕所教的那个班级的班长黄舒雨以及吴丽萍等女同学也被孔兴德叫到了办公室。十多分钟后,苗妙瑾的父母也赶了过来,这几位女同学的家人也收到消息,匆匆忙忙的在办公室里会聚。

看到那么多警察,这些父母还以为他们的孩子出事了,个个脸上带着紧张而担忧的神情。待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一个个又放下心来,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耽误她们学习怎么办?再过几个月就要考高中了,耽误她们的未来,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么?”

冯永帅面色沉重的扫了他们一眼,道:“很可惜,她们不能再参加今年的中考了。”

“为什么?”

“出啥事了,凭啥啊?”

家长们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秦一燕把苗妙瑾的书包轻轻的放在桌上,道:“因为,她们是杀人的凶手。”

1-98 命案终告破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家长们的怒火,他们瞪大了眼睛怒视秦一燕,嘴里骂骂咧咧的吼个不停。秦一燕冷冷的回望他们,一个字也没有再说。正当他们骂的起劲时,苗妙瑾的母亲分开人群挤进来,看见那个蓝色的书包,顿时凄厉的哭喊起来。

柳南禾等人亮了亮自己的工作证,然后回头问那几个女学生:“苗妙瑾是你们收的十三妹吧?”

几个女学生早就吓的小脸惨白,但在那么多的警察面前又不敢说谎,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柳南禾又问:“她的书包,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的柜子里?”

黄舒雨抢在别人前头说道:“是她自己放进去的。”

柳南禾温和的追问道:“她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带的那个书包,怎么会把书包放在你们的柜子里?宿舍楼的监控录像我们已经看过了,她根本就没有去过宿舍楼。”

黄舒雨张口结舌,表情紧张的低下了头。这回其他的家长们也不闹了,各自面面相觑的呆在了那里。事出反常必有妖,女孩子既然在这件事情上说谎,那就证明苗妙瑾的案子肯定和她们有关。苗妙瑾的母亲哭着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黄舒雨的胳膊,道:“小雨,你为什么要害瑾瑾啊?上回在街上碰见你,阿姨还请你喝饮料……你……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女儿啊……”

黄舒雨的父母凑过来扯开苗妙瑾的母亲,可黄舒雨已经结结巴巴的说道:“阿姨……我们不是故意的。”

柳南禾等人对视了一眼。这句话,已经完全证实了她们的凶手身份。方雅雅柔声道:“苗妙瑾是你们的同学,也是你们的好姐妹。她都死了这么久了,你们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几个女同学“哇”的一声全哭了。她们的父母也懂了,震惊之余,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审讯工作是秦一燕和方雅雅两个人进行的。这些女同学此时才知道,原来秦老师是一个卧底的警察。两个大姐姐表现的很温柔,几个小女孩也没有咬死不承认的打算,仅仅用了半个小时,这件命案的来龙去脉就全部摸清了。

其实这几个女孩子家庭条件都不错,但在青龙集中学这样的郊区学校里,她们也没能避免校园暴力的侵袭。一开始她们会向老师报告,可老师的处理方式很简单,无非是让调皮的男孩子罚站、叫家长,甚至罚一点零花钱。久而久之,她们对老师丧失了信心,也就不再表达自己的诉求了。

黄舒雨在家里看多了宫廷剧,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欺负,就得学会算计别人。于是乎,她小手一挥,带动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女同学组成了小团体。每当男孩子再来欺负她们的时候,便朝他们泼墨水,用圆规去扎。在别人看来,这是小打小闹的幼稚行为,可随着男孩子对她们畏而远之,她们却感受到了胜利的滋味。

后来她们听说那些男孩子组成了一个帮会,学的是古惑仔的那套把式。她们看了那部电影之后,觉得洪兴十三妹的名头不错,便直接套用在了自己的头上。不过既然叫了十三妹,总得凑够十三个成员。黄舒雨是班长,跟别班的女同学关系也很好,随便招呼一声,便凑齐了十二个人。可是这第十三个,却死活找不到了。

去年十二月份的某一天,李大志又在挑逗苗妙瑾,黄舒雨一怒之下,将李大志揍了一顿。苗妙瑾去道谢的时候,黄舒雨鄙夷的说:“瑾瑾,你长的越漂亮,他们就越喜欢欺负你。以后跟我们一起玩吧,你看看李大志那个王八蛋,最近再也不敢惹我们了。”

苗妙瑾很好奇,就问你们怎么这么大的本事。黄舒雨骄傲的说:“那当然,我们是洪兴十三妹。”

苗妙瑾说:“哦,你们有十三个人啊?”

黄舒雨纠正道:“不,现在只有十二个。瑾瑾,你要不要当我们的十三妹?”

苗妙瑾没有丝毫犹豫,当即点头答应了。虽然名列十三妹之一,可是这个小团体到底是干嘛的,她心里一点谱也不知道。后来跟着她们去了趟学校斜对面的四龙网吧,一个女孩子怂恿苗妙瑾去找个靠山,苗妙瑾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个所谓的靠山,居然是青龙集街上出了名的混混头子崔四龙。

苗妙瑾说:“我还在读书,又不要混社会,找他做什么?”

一个女同学说:“龙哥有钱有势,跟了他,读不读书都没关系的。”

苗妙瑾说:“那不行,我得考大学呢。”

那女同学说:“不行也得行,龙哥已经看上你了。今天你就别回去了,跟龙哥出去吃顿饭,以后在网吧上网,一分钱也不用花。”

苗妙瑾求助似的望向黄舒雨,黄舒雨却冷冷的说:“学习好有什么用,那群坏蛋还不是成天找你麻烦?跟了龙哥,借他们几个胆子,以后也不敢再惹你了。”

苗妙瑾拔腿就跑,刚跑到网吧门口,就被网管韩宗琪和李大志拦住了。崔四龙得意洋洋的从楼上下来,看到苗妙瑾清纯可爱的样子满意极了,正想上前占占便宜,没想到苗妙瑾“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网吧里的顾客全都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崔四龙也不敢再做什么,只能挥挥手把苗妙瑾赶出去了。

黄舒雨等人挨了崔四龙一顿训,说她们办事不利,找来的什么十三妹,怎么这么不听话。韩宗琪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帮有帮规,我们龙虎门的规矩定下来了,睡也不敢违背老大的意愿。黄舒雨等人气不打一处来,回到学校把苗妙瑾带到女生厕所里,先是往身上打了一顿,后来又强行脱去她的衣服,用手指破了她的身子。

在她们的心目当中,苗妙瑾不肯去陪崔四龙,无非仗着自己是处女。这回破了身子,由不得她不听话。她们给苗妙瑾拍了照片,苗妙瑾惊吓之余,也不敢去找老师告状。回头找到孔兴德那里,也只是大哭一场,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所以孔兴德围绕崔四龙查了一段时间,也没找到谁是始作俑者。

两个多月以后,崔四龙突然想到了年前的那个漂亮姑娘,便问黄舒雨你们的十三妹最近怎么没来过网吧,是不是还不听话呢。一个女同学说:“她敢不听话么,她的把柄都在我们手上呢。”

崔四龙很好奇,问是什么把柄。那女同学拿出手机,将当日拍摄的照片让崔四龙看了一遍。崔四龙一看这几个姑娘闹的这么狠,生怕以后出了什么事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便板着脸又将她们几个人骂了一通。

黄舒雨等人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马上将焦点转移到了苗妙瑾身上。回到学校,她们耐心的等到放学,将苗妙瑾留了下来。等别人都离开之后,强行将她带到了那个废弃的教学楼。她们原本想再给苗妙瑾一点苦头吃,为了防止她的哭喊声惊动其他人,便带了一卷粗胶布,试图封住苗妙瑾的嘴巴。

哪知道苗妙瑾还是拒不从命,死活不愿意去陪崔四龙。逼得急了,苗妙瑾大叫起来,说以后不当什么十三妹了,谁再敢来逼问自己,便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把她们全部抓起来。几个女同学恼羞成怒,又生怕苗妙瑾真的去报警,便用胶带将苗妙瑾缠了起来。她们下手没有分寸,缠绕的时候苗妙瑾反抗的厉害,三个女孩子便捂嘴的捂嘴,压身子的压身子。几分钟之后,苗妙瑾的身体不动弹了,她们又等了一会子,才知道自己的十三妹居然死了。

弄出了人命,几个女同学都吓傻了。她们将苗妙瑾的尸体留在了那里,提着她的书包回了宿舍。将书包塞到柜子里,黄舒雨给崔四龙打了个电话,说她们不小心把人弄死了。崔四龙吓的脸色煞白,急忙向自己的老大汇报。那个老大生怕案发,进而牵扯到自己,便趁夜跑到废弃的教学楼,重新在尸体上缠了厚厚的胶带,然后把尸体藏在了楼板上方的夹缝里。

至于发现尸体的那个建筑工人,其实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值钱的钢筋等物,可以顺手偷点回去。发现尸体之后,他吓的马上打电话报了警。后来生怕警方追究他盗窃未遂的罪名,便说自己是来方便的。

崔四龙的那个老大,其实就是青龙集中学的体育老师展高飞。二人很久以前便知道苗妙瑾凶杀案的凶手是谁,但为了自保,所以在警方面前始终避而不言。

真相大白,案子成功告破。可柳南禾等人的脸上一点轻松的表情也没有。他们心里头很清楚,死的虽然是一个女孩子,可是被祸害掉半个人生的青少年,却还有很多个。校园暴力何时才能彻底解决掉,这是一个值得全社会去反思去考量的严峻问题。

涉案人员全部被警方带到了派出所,简单的讯问过后,又移交给了区公安局。青龙集中学的校领导们也被教育局的领导叫了过去,随后纪检委介入,追究他们的渎职等责任。

柳南禾站在经三路派出所会议室的窗前,呆呆的望着青龙集中学操场上随风起舞的国旗,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没有去问他在想什么。因为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沉重,为那本应灿烂无比却接触太多阴暗面的青春少年们。

1-99 新法律的诞生

案件告破,柳南禾他们也打算返回芒城。省城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朱剑锋似乎预料到了他们的心思,提前打了一个电话,说这起案件虽然不是很悬乎,可带给全社会的思考太沉重了。如果芒城那边没有紧要的任务,暂时在省城留两天吧,或许省厅这边会咨询一下他们的意见,看看如何在全省范围内彻底杜绝校园暴力现象。

柳南禾面无表情的说:“其实很简单,只要学校的管理者能够尽点责任,不要尸位素餐,校园暴力现象根本没有发展的土壤。”

朱剑锋道:“这道理谁都懂,关键是如何做到这一点。”

柳南禾道:“领导,这事儿您跟我商量又没用啊,得政府去主导。”

朱剑锋没有说话,把电话给挂了。不过随即秦一燕便通知柳南禾,说省厅打来电话,要求他们暂时留在省城,没有命令不许返回芒城。当天晚上,省城电视台的新闻频道长篇幅报道了苗妙瑾一案的前因后果,并请了社科院的专家以及教育界的巨擘,一起分析如何彻底解决校园暴力现象。各位专家都给出了言简意赅的解决方案,但教育部门的领导却语焉不详,说对校方管理人员约束过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次日一早,全国多家媒体发表了评论文章,再次拷问花季少女之死罪在哪一方。舆论急速发酵过后,沱滨省内多位人大代表向全国人大进言,要求立法解决校园暴力问题。三天之后,又有其他省份三十多位代表递交建议书,要求人大制定新的法律规范,以保证学生们获得一个健康安全的学习环境。

全国人大特事特办,在通过电话、网络等渠道征询全国民众的意见后,迅速出台了《校园治安管理条例》,但凡针对学生们的暴力犯罪,一律从严从速处理。即便是未成年人的犯罪问题,同样严肃对待。学校管理人员及教育局工作人员,倘若在处理校园暴力问题时敷衍塞责、浮浮于事,同样要追究其失职、渎职等责任。

这个条例出来的时候,柳南禾刚刚在省人民医院拆掉了胳膊上的石膏。骨裂毕竟不是骨折,加上柳南禾身强力壮,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所以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秦一燕开了自己那辆宝马车过来接他,见面就说:“这回你可流芳百世了。一道新法律的诞生,由你破掉一出命案而起,注定会被记录在中国的法制史上。”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用,那小姑娘又活不回来了。”

秦一燕道:“虽然苗妙瑾活不回来,可是,以后会有更多的苗妙瑾可以避免受到类似的伤害。”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的笑容有点苦涩,因为按理来说,中国的法律并不缺乏,甚至比某些国家还要健全。可是在执法上,我们离文明和现代化实在差的太远了。

朱剑锋这一留,他们就在省城耽搁了整整半个月。经过了明传县那一出,柳南禾现在非常不愿意跟媒体打交道,所以采访等任务,全部丢给了迟伟和方雅雅。方雅雅人长的清纯可爱,出现在镜头上的时候博得了全国网民们的一致追捧,纷纷评论说几分钟之内我要这个小女警的全部资料。

还有人说:“完了,完了,我中了恋爱的毒。”

“这女警可真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孩子的名字都已经起好了。”

方雅雅下来后看到这样的评论,顿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那一边迟伟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奇怪,方雅雅过去问了一遍,才知道采访迟伟的媒体是《中国妇女报》。两位中年大妈记者不停的问迟伟受害者的母亲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别的母亲应该如何避免再犯类似的错。迟伟勉为其难的说了几句,狼狈而逃。

“我还是个单身狗呢,哪知道当妈的应该怎么办。”迟伟郁闷的道。

方雅雅笑道:“伟哥,你长得太着急了。她们可不知道你还是单身狗。”

迟伟没好气的给了方雅雅一个白眼。柳南禾站起身来,道:“好了,别闹了。这回在省城待了一个月,还没好好聚过餐。走吧,建设路上的傣妹火锅,今天我请客。”

方雅雅吐了吐舌头,道:“那不行,头儿,既然去吃火锅,我们要去海底捞。”

柳南禾还没接口,秦一燕便附和道:“就是,海底捞才够面儿。”

迟伟笑呵呵的道:“那我不担心了,今天有两位女士在,他们的服务员不用抱个玩具熊放我对面了。”

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去海底捞。省城的人均收入其实也没高到哪里去,但是消费可不低,一顿火锅吃了柳南禾大几百块。吃饱喝足,几人正打算坐秦一燕的车子返回暂住的宾馆,省城号段的固定电话打到了柳南禾的手机上。

“柳警官吗?你好,我是省厅的小陈。”

“哦,你好,我是。”柳南禾有点惊讶,自己明明有朱剑锋的私人联系方式,怎么是其他人给自己打电话了。

“柳警官,明天上午九点整,请带您的小队成员来省厅三号会议室。”那人不紧不慢的说。

柳南禾愣了一下,然后才回复道:“好的。”

挂了电话,柳南禾还是一头雾水。把这事儿跟秦一燕他们一说,迟伟顿时呆住了,说:“完了,不会又有新任务吧?”

方雅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可能性很大,要不然怎么会把我们留这么长的时间。”

秦一燕也难得的皱起了眉头,说:“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她没有说完这句话,但大家都懂她的意思,倘若有什么新任务,朱剑锋身为她舅舅,肯定会透一点点风声,至少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或者去查一查相关的新闻之类的。

柳南禾做事比较精细,虽然小陈说的有鼻子有眼,他还是搜了一下刚才那个电话号码。看到归属上确实是省厅的固话,他才抿了抿嘴唇,慢条斯理的说:“别胡乱猜测呢,万一是授奖呢。”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头儿还真有意思,不要别人胡乱猜测,自己却蒙了一条最不靠谱的。

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九点,柳南禾等人准时来到花园路上省厅的三号会议室。等了几分钟,几位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柳南禾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吓的咯噔了一下,因为沱滨省公安厅的厅长助理朱剑锋同志走在那几人的后面,说明前头的几位身份更高,指不定是从京城来的。

几人下意识的敬了个礼,近前一看他们肩上的肩章,柳南禾心里就有数了。果不其然,他们是京城公安部的领导们。朱剑锋给他们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最前面白白净净的中年人是常务副部长,虽然挂的是个副字,却是妥妥儿的正部级大领导。后面分别是政治部副主任、部长助理等人。柳南禾等人再次问了声好,各人分别在座位上坐下来,几位大领导才开始说明他们此来的目的。

迟伟一开始还洋洋得意,心想正部级的大领导都注意到他们几个小警察了。听完他们讲话,一颗激动万分的心马上掉到了尘埃里。原来大领导还没有那么无聊,根本不是专门为他们几个人来的,而是沱滨省这边的人大代表们首先推动了《校园治安管理条例》这部新法律的诞生,再加上案子是由郑中市的一件命案而起,所以他们才过来亲自调研,以便向京里的大佬们汇报详情。

柳南禾和秦一燕分别将破案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几位领导听完,说了几句赞许的话,便先行离开了会议室。朱剑锋将他们送出去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柳南禾一眼,跟着走出去了。

迟伟愣了愣,道:“这就走了?”

柳南禾笑道:“不然呢?还想让公安部的领导请你吃火锅?”

迟伟嘿嘿一笑,说:“那又怎么了,难不成大领导就不吃饭不喝水了?”

方雅雅道:“吃饭喝水自然是有的,可惜啊,咱们没那么大的面子。”

秦一燕道:“我觉得……肯定还有事,案情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他们看记录就可以,没必要非得再听我们汇报一次。”

迟伟挑着眉毛问:“一燕,你猜猜看,还有什么事?”

秦一燕翻了个白眼,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想的到。”

柳南禾的眼前不停闪过朱剑锋刚才的那个眼神,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不过自己的团队破掉了这个案子,又协助着为全国的学生们做了一件好事,就算没什么奖赏,也不可能会落什么惩罚。想到这里,柳南禾的心情又轻松了一些,笑呵呵的说:“别乱想了,回头问下朱助理,没事的话,咱们还是回芒城吧。”

“行。”说到这一点,三人都没意见。

可是走到会议室的门口,一个圆脸的警官却笑着将他们拦住了。柳南禾听他一张口,便知道这人是昨晚打电话的小陈。小陈道:“几位,稍等一下吧,朱助理等下就过来。”

迟伟急道:“还有什么事,痛痛快快说不行么?要真有案子,尽管开口,我们接了就成。”

小陈还是笑着说道:“没什么案子。这是朱助理刚才吩咐过的,耐心等一下吧。”

柳南禾看向秦一燕,秦一燕耸了耸肩,乖乖的扭头回到座位上,又安安静静的坐下了。柳南禾无可奈何,也坐了下来。迟伟坐不住,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天气很明朗,阳光也很暖,省厅大楼旁边的小路上,几位领导刚好登上一辆中巴车。朱剑锋向他们敬了个礼,中巴车缓缓启动,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1-100 新征程

五分钟后,朱剑锋神色淡然的回到了三号会议室。让四人坐下后,朱剑锋突然满面春风的笑着说:“沱滨省警方应该向你们几位致敬。从去年到现在,你们接连破获多起影响甚大的悬案疑案,我个人代表省厅向你们致谢。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千万不要骄傲自满,因为以后的路,走起来更加艰险诡谲。”

柳南禾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原来迟伟刚才蒙对了,还真有新的任务在等待他们。不过穿的是这身衣服,吃的也是这碗饭,柳南禾等人责无旁贷。保一方百姓,还冤屈者清白,这本就是他们的天职。

朱剑锋别有深意的打量柳南禾一眼,笑着说道:“不要胡乱猜测了,没有新任务。不过呢,你们的人事调整,这回可由不得谢和平那个老顽固了。过两天,部里会派人去调你们的档案,以后啊,你们就是部里的特殊小组了。”

四人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节奏,从地方小片警变成了天之骄子?这个身份上的转变未免太大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在他们印象当中,还是地方上的小警局比较舒服一些。

朱剑锋瞪了他们一眼,道:“全国不知道多少警员做梦都盼着去京城呢,怎么的,你们还不乐意?”

这是部里领导的安排,他们几个小警察哪敢说个不字。柳南禾和迟伟对视一眼,嬉皮笑脸的说:“哪儿会呢,党指到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

朱剑锋哼了一声,说:“少跟我来这套,怪不得以前叫你们来省里,你们一百个不愿意。合着消息灵通着呢,知道还有更高的椅子坐。”

柳南禾笑道:“领导,瞧您这话说的,我们是地方上的小警察,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在您之前知道这个事儿啊。您要不留着,我们走就回芒城了。”

朱剑锋这才露出笑脸,悠悠的说道:“成了,用不着解释,咱们的队伍里出了你们这样的人才,我和厅里的同事也很欣慰。回去之后,好好准备一下,到了京城,继续为沱滨省的警察队伍脸上增光添彩。”

四人敬了个礼,齐声应道:“是。”

来的时候是坐火车来的,走的时候却是秦一燕开车载他们回去的。看到秦一燕开车的样子,柳南禾忍不住有点手痒,自从自己的车子被毁掉,他已经几个月没摸过方向盘了。可惜秦一燕对他的胳膊还不放心,斜眼瞅了他一眼,便抿着薄薄的嘴唇不吭声了。

回到芒城,先到市公安局里报道。谢和平和马志贤、王先令、郭京安等领导全部在办公室里等着,脸上都有点不太高兴。想想也情有可原,虽然在哪里为人民服务都是一样的,可柳南禾的小组在芒城的时候,命案侦破率达到了百分之一百,多次获得沱滨省的通报表扬。这回他们几个调走了,谁知道以后破案率会不会还维持的这么高。

不过这种小小的不乐意只能放在心里,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几位领导都不含糊。他们先跟四人握了握手,又说了一些感谢他们的套话,然后才说底下几天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等京城那边的任命书下达之后再行动身。

柳南禾想到转正以后便在芒城市局当差,这两年虽然立下不少功劳,却也闯了不少祸。若非市局的领导们刀子嘴豆腐心,自己早就多次受到严厉的惩罚了。能有今天的成就,其实离不开领导们的宽容和支持。今番调到京城,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想到这里,忍不住鼻子一酸。

方雅雅也是芒城本地人,跟领导们的关系如同父女一般,听到谢和平说的那些煽情话,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秦一燕眼圈也红了,但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始终没落一滴眼泪。迟伟心里也不好受,不过只是木然的站在那里,一会看看市局大院里的树木,又看看停车场上的警车。

谢和平轻轻拍了拍方雅雅的脑袋,道:“好了,到京城办公,那是荣耀,哭个什么劲?”

方雅雅抽噎着道:“我不去了,反正我也是做勤务的,不怎么会破案。”

谢和平故意板着脸,道:“你们是一个小组,就是一个整体,分什么勤务不勤务?再说,上头要的就是你们四个人全部过去,可不许你使性子。”

方雅雅泪眼婆娑的看了谢和平一眼,这老家伙说的挺严肃,眼里也带着泪花。刑侦大队是市局最主要的警种之一,郭京安那边老成持重,在断案上却没有柳南禾等人锋芒毕露。刑警二中队从无到有,再发展到今天名扬全省的境地,都是谢和平和马志贤一手促成的。没有他们,根本就没有柳南禾的刑警二中队。

马志贤也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柳南禾的肩膀,道:“好了,大家都冷静一下,去京城办案,又不是生离死别。咱们芒城有到京城的高铁,想回来看看,那还不是四个小时的事情。”说完这话,马志贤扭头道:“老王,订个包间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请他们几个吃顿饭。”

王先令点了点头,却又下意识的笑着问柳南禾:“小柳,还是小东来么?”

柳南禾哈哈一笑,说:“领导请吃饭,在哪都一样。就是请我吃张门口的煎饼果子,我也没一点意见。”

郭京安撇了撇嘴,道:“南禾,你这家伙还真是看盘子上菜啊。搁我请的时候,为啥每次都是小东来?”

柳南禾道:“那没办法,因为破案的功劳都让你领了。”

谢和平等人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话虽如此,但王先令还是将吃饭的地方放在了小东来。这顿饭是谢和平自己买的单,马志贤抢着去付钱,却被谢和平推开了。饭后,领导们先行走了。迟伟住的比较远,加上喝了点酒,便打了辆出租车回去。方雅雅说过两天就要走了,今天得去给爸妈挑两件衣服,拉着秦一燕屁颠屁颠的跑了。只有柳南禾百无聊赖,晃晃悠悠的又回了芒城市公安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默默的坐了两个小时,见时针走向了夜里十一点,这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休息。

第二天早上,柳南禾起来后沿着雪枫沟跑了一圈,又到水煎包包子铺吃了点早饭,才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说省城的案子已经破掉了,他们现在也回来了。父母都很欣喜,没问案子是怎么破的,只问他现在胳膊怎么样,身体好不好,工作累不累之类的东西。柳南禾三言两语带过,跟着又说上头来命令了,要他们以后去京城上班。

老爸和老妈都大吃一惊。在别人看来,儿子被调往京城,那可是一步登天,从此身份巨变,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可在二老的心目当中,一入侯门深似海,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子干的是警察,到时候破案查案的时候,指不定便会经常碰见有背景的人。那些人可都不是好惹的,触怒了他们,靠他们这个没背景没钱的农村家庭,后果可想而知。

要知道,一心为公铁面无私的好警察,照样有人被陷害,最终锒铛入狱含冤待雪。这种事新闻上刊登过好几次,老爸也曾经提醒过柳南禾,可惜柳南禾压根儿没当一回事,总说法治进程也在初级阶段,难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只要党和政府为人民服务的总之不会变,将来肯定会杜绝类似的冤假错案。

不过知子莫若父,柳南禾小的时候就一心要当警察,为人父母的也不能多说什么。老爸心里很挂念,嘴上却若无其事的说:“喔,去京城啊,那是好事,那是好事。我上回去京城拜望毛爷爷,还是八几年的事情呢。”

柳南禾笑道:“八几年,那不是还没有我呢。”

老爸道:“确实没有你。我和你妈九二年才认识,九四年生的你。”

柳南禾道:“现在有高铁了,去京城很方便。以后我放假了,你们来京城转一圈,再去瞻仰一下他老人家的遗容。”

老爸摇了摇头,道:“算啦,坐一趟高铁,来回一两千块。还是攒着吧,将来好给你买房子。”

老妈听到这里马上将手机夺了过去:“哎,南禾,过年时候说的那个女孩子呢?你调到京城去,以后离得这么远,还怎么谈下去啊?”

柳南禾头皮一麻,怎么老妈记性这么好啊。“哦,没事,我们整个小组都调过去了,以后她跟我还在一起办案的。”柳南禾含糊其辞的说,只希望老妈不要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秦一燕那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老妈确实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一句话吓的柳南禾头发都竖起来了。“既然这样,那见见她的家里人吧。你们也不小了,该订婚就先订下来,啥时候有假期,再去办婚礼。”

柳南禾惊呆了,嘴巴张着,像一个傻子一样。过了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拿工作当幌子,说市局这边还有些工作要交接,几位同事也要陪陪家里人,现在哪有功夫考虑那个事情。再说现在又不是他们二老那个年代,只要自己看对眼,父母那一关其实很好过的。老妈听他说的言不由衷,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你处理完了单位的事情,再回家来看一看吧。如果方便的话,最好带上她一起回来,也让街坊邻居都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多么多么出色等等。

柳南禾连声答应,赶紧挂了电话。下意识抹了抹额头,才发现出了一头冷汗。带秦一燕回家去看看,这事儿还是放心里想想吧。以老家人的那个热情劲,问起来肯定说个不停,不把秦一燕气的脸色铁青,柳南禾的名字都可以倒着写了。

2-1 警界传奇

柳南禾等人原以为很快就能北上成行,没想到收到公安部发来的就职通知已经是十多天后了。部里不仅贴心的给他们寄来了高铁车票,还给他们安排好了宿舍。这让方雅雅惊喜不已,因为京城的房租出了名的高,以他们那点儿工资,若是在外自行租房,铁定每个月都要变成月光族。

迟伟坐在高铁上,嘿嘿笑着说:“雅雅,你真是小市民思想。你想想看,上头都把我们调那儿去了,工资方面还会亏待咱们吗?”

柳南禾道:“就算略微提一点,也高不到哪里去,因为咱们领的是行政工资,那可是一板一眼的。”

迟伟瞪大了眼睛,道:“补贴总得有吧?在京城工作了,工资还是几千块,那我怎么买房子结婚啊?”

方雅雅笑道:“怎么,伟哥开始打算讨老婆了?”

迟伟老脸一红,道:“未雨绸缪,家里催的要命。”

从芒城到京城,高铁的车程只需要三个多小时。在京城南站下了车,感受不一样的空气和温度,几人心里都有些发毛。虽然表面上显得坦荡荡无所畏惧,可来到全国的政治中心,依然让他们的心情变得谨慎起来。

上了地铁,又转了一次线,几人在公安部临近的站台下了车。来到公安部大门前,看着一丝不苟站岗的警卫,柳南禾下意识的敬了个礼。没想到那警卫居然毫不犹豫的回了一礼,然后又目不斜视的执勤了。柳南禾找到就职通知书里留下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那边是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听到柳南禾自报家门,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跟着才反应过来,说:“好好好,你们在大门那里等一下,我先安排人带你们去宿舍。”

柳南禾疑惑道:“宿舍离这边很近吗?”

那人没有回答,直截了当的挂断了电话。两分钟后,一辆沃尔沃轿车开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张口露出一嘴雪白的牙齿,笑着问道:“几位是芒城来的警官吗?”

柳南禾点了点头。那人道:“我叫张兵,是黄阿姨叫我来接你们的。”

柳南禾笑道:“辛苦你了。”

张兵道:“别客气。”他从驾驶位上跳下来,将秦一燕和方雅雅的行李接过来,率先放进后备箱里。秦一燕略微有点洁癖,看到行李塞进后备箱时眉头轻微皱了一下,但瞥见后备箱中干干净净,也就没有说什么。柳南禾在副驾驶上坐定,待张兵上车后问道:“宿舍在什么地方,以后我们在哪里上班?”

张兵道:“回头安顿好了,黄姨会安排的。我是出外勤的,这些事儿我也不清楚。”

柳南禾笑了一下,转头打量车窗外的景色,一个问题也不多问了。此时已经三月出头,街道两旁的树木开始泛绿回春,阳光朗照,洋洋的暖意舒适之极。

车子行驶在长安街上,走了约莫十五分钟,然后向北转向太平桥大街。又开了几分钟,拐进了一个小区。柳南禾看的分明,那小区名叫丰汇园。房子看上去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可布局很不错,地理位置也很棒,倘若柳南禾的记忆是对的,这里距离中国的权力中枢也只有两三公里的距离。

张兵将车子靠边停下,帮方雅雅和秦一燕拿起行李,努嘴说道:“你们就住在16号楼吧,楼层有点高,恐怕有点不太方便。不过在这个地段,找个四室一厅的房子可不容易,委屈你们了。”

柳南禾苦笑道:“岂敢,岂敢。这租金一月得六千了吧?”

张兵摇了摇头,却没有说具体的数额。上了楼,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人将行李放下后,张兵说:“走吧,我们回部里,等安排好了你们再回来收拾。”

几人匆匆忙忙的再下楼,这回张兵却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向北驶到武定侯街转而向东,走到西单北大街上回到长安街上,而后再开到部里。柳南禾等人下了车,跟着张兵走到一栋办公楼里。在一个空旷的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一位穿着正装的中年女性敲门走了进来。柳南禾看这人四十多岁,戴着一副考究的金丝眼镜,心里便知道她就是那位黄姨了。

她向四人打了声招呼,和蔼的笑着问道:“路上累坏了吧?从沱滨来京城,路途可不近啊。”

几人急忙说不累,毕竟坐的是高铁,车速快,车上人也不多,完全谈不上辛苦。黄姨跟他们说了几句闲话,又带他们出了这间办公室,搭乘另一部靠边的电梯向上而去。柳南禾和秦一燕对视了一眼,暗想大地方的机构果然非比寻常,若非有人一路带着,光是找到正确的地方,都要累的七荤八素。

黄姨将他们带到十四楼,然后停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外。这间办公室的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公安部重大刑事案件侦查小组。“你们进去吧,我就不跟老梁打照面了。”黄姨笑了一下,在门口敲了两下,随即转身走向电梯的方向。

楼道很空旷,回响着黄姨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满头白发瘦瘦弱弱的老年人探头出来,看见四张生面孔,顿时挑着眉毛说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啊?”

柳南禾等人面面相觑,顿时目瞪口呆。那老人没等他们回答,又跟着接道:“哦,想起来了,黄姐刚才交待过。你们哪个是小柳?”

柳南禾急忙应道:“你好,我就是。”

“进来吧,进来吧。”那人转身进去了。方雅雅和秦一燕走在最后,顺手关上了门。两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因为看这人已经一把年纪了,刚才居然叫黄姨为“黄姐”。

那人头也没回,却仿佛知道方雅雅在想什么,道:“我是少白头,今年才四十整。黄主任四十二,我喊她黄姐很合理。”

方雅雅吐了吐舌头,这才看见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十多个工作人员。那些人看到柳南禾等人走进来,纷纷起身鼓起了掌,笑着打趣道:“终于有新鲜血液补充来了,咱们这个部门,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一个新人了。”

白头发的人挥了挥手,一个工作人员点点头,大声道:“同志们,都停一下,听老大给咱们介绍一下新人。”

白头发的人没好气的道:“我让你给他们介绍一下我。”

那人尴尬的笑了一下,道:“哦,太激动了,没反应过来。”他走到四人身前,道:“我们是公安部重案组,嗯,这里其实是四组。我们分管的省份是长三角地区,但凡地方上有什么破不掉的悬案疑案,我们都会帮忙去解决掉。咱们老大姓梁,名叫梁世业,之前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现为公安部重案组副组长,四组组长。我叫高宏达,你们喊我达哥就行了。”

柳南禾等人的大脑中如同遭受雷击,顿时轰隆隆的响了起来。梁世业,这在中国的警界里可是一个传奇人物。在上海市从警以来,先后破掉的悬案疑案超过三百起,被誉为警界第一神探。柳南禾在警校读书的时候,成天去找梁世业破过的案例来看,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真人了。只是他享誉已久,柳南禾一直以为他现在已经退休了,没想到人家今年才四十岁,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小十多岁。

梁世业的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凌厉,他扫了柳南禾等人一眼,道:“他们介绍完了,轮到你们了。”

柳南禾言简意赅的说了自己的姓名和以前的工作单位,迟伟等人如法炮制,也简单的介绍了一遍。能进入这个专案小组的,大家都不是一般人,以前破掉的那些案子,在这里说出去纯粹是来丢人的。

梁世业这才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道:“不错,几个小家伙都很务实。”说完这话,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柳南禾,道:“当然,也很聪明。”

高宏达笑道:“老大,他们几个安排给谁啊?我这空着位呢,要不……”

其他人马上叫了起来:“老高你这什么意思,是不是看着这次来了俩美女,你就这么热情了?”

“就是,以前让你带新人,你不是总说太麻烦吗?”

“见色忘友,你小子小心点,回头我就给嫂子打电话。”

柳南禾等人又愣了一下,说好的专案组呢,说好的刑侦专家呢,怎么一个个也跟逗逼一样?高宏达嘿嘿一笑,说:“怎么的,我就是见色忘友,不过我是欣赏这两位小妹子,可没有其他的坏心思。那谁,你咋有我老婆的手机号,赶紧给我老实交代。”

“你上回喝多了,手机又没电,嫂子打过来叫我送你回去。说好的给我买条烟,到现在还没兑现呢。”那人瞪着眼睛回道。

梁世业双手向下虚压了一下,大家顿时安静下来。梁世业慢慢的说道:“他们四个……还是自成一个小组吧。宏达,以后你帮忙照看着,不过不要干涉他们一切工作和生活。”

高宏达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好的,老大。”

梁世业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了下来。高宏达将四人引了过去,安排他们坐在自己身旁的空座位上,又把电脑的密码和本组人员的通联方式给了他们,然后继续坐下来盯着电脑查阅资料。柳南禾倒水的时候看了一眼,只见他的电脑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空中飞尸。”

2-2 空中飞尸

这个案子的名字马上让柳南禾愣住了,因为去年的警情通报里,他曾经看到过相关的资料。只是那时候他在调查另外一起案子,没有时间去研究更多,况且那案子是在上海发生的,归属地不同,自然也轮不到他去指手画脚。只是时隔一年有余,柳南禾原以为这案子早就破掉了,没想到至今还悬着。

高宏达扭头看了柳南禾一眼,道:“怎么,刚过来就想上战场?”

柳南禾笑了笑,说:“我们可不是新兵。”

梁世业似乎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突然开口道:“小柳,你们几个一起钻研钻研,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说。”

柳南禾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自己面前的电脑。一个容量足足19个G的硬盘当中,咧这一系列的文件夹。迟伟看到这一幕,老脸先是红了一下,看到文件夹上写着一个个悬而未决的案子,这才反应过来,皱眉问道:“这么多没解决的案子?”

高宏达说:“好几个省份十多年积下来的案子,当然不少了。你刚才那表情怎么回事,还以为我们这硬盘里头放着片儿呢?”

周围的人哈哈笑了起来。迟伟也尴尬的笑笑,道:“食色性也,人之本能。”

方雅雅向迟伟做了个鄙视的手势,秦一燕却充耳不闻,静静的翻阅着文件里头的内容。柳南禾也打开了文件夹,认真地看了下去。

这起命案发生在去年中旬,具体日期是在六月十五日。上海市浦东新区新港镇上一家大型商场试营业,请来了一个专门的艺术表演团队,并且发放了大量优惠券,试图吸引顾客们的光临。艺术表演队是本地的,但是为了扩大知名度,商场又请来几架滑翔伞帮忙宣传。到了下午两点,滑翔伞纷纷落了下来,驾驶员聚在一起,过来找商场的负责人领取当日的酬劳。可是领队数了一下人头,却发现少了一架滑翔伞。

驾驶那架滑翔伞的人姓周,是个老牌的发烧友,经验十足,而且身强力壮。领队给他打了几通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再沿着他的飞行路线查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他的影踪。上海这地方几乎没有山林,一个大活人,断然没有突然失踪的道理。领队推测老周或许是出事了,滑翔伞坠落在了某处,急忙打电话请求警方介入调查。

派出所的警员仔细搜寻了整整四个小时,依然没有发现老周的下落。就这样,四十多岁的老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的家人也发动了亲朋好友四处寻找,甚至发布了高达二十万元的悬赏令,然而一晃三天过去了,老周还是杳无音信。

一周之后的傍晚时分,有人在南汇滴水湖附近游玩时,突然看到一架滑翔伞缓缓的从天边飞来。那时天色已黄昏,湖面上风力有点强,那人正嘀咕说这时候怎么有人玩这个,却见那滑翔伞刚好从他头上飞过,一股臭味隐隐约约的传到鼻子里,跟着又是几只小东西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那人伸手摸了一下,几只小东西却软软的。抓到面前一看,竟然是几只蛆虫。那人心里既感觉惊恐又觉得恶心,急忙洗了手,赶紧打电话报警。那滑翔伞又飞了两百多米,挂在一棵路边的树冠上停了下来。蛆虫不停的掉落下来,在警员赶过来的几分钟时间,竟然在地面上积了一小层。

围观的群众惊呆了,因为闻着这样的恶臭味,再加上地面上的尸虫,不用说滑翔伞内一定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警员到达后,支起铁架子凑近一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顿时把那警员熏的吐了出来。又过了十多分钟,区公安分局的法医也赶到了现场,经过初步鉴定,此人正是此前失踪的滑翔伞驾驶员周的卢。

周的卢的死亡时间在一周之前,也就是说,当日他失踪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至于是突发疾病死亡,还是被人谋杀,一开始法医并未给出确切的答复。六月中旬,上海的温度已经很高了,周的卢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腐败了,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尸虫。尽管法医们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可看到这一幕时,依然紧张的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日以后,浦东警方对外公布,周的卢的死因是窒息,系被人活生生勒死后再抛尸的。由于这起案子造成的社会影响很大,而且他的遗体情况比较特殊,警方随即成立了专案组,调集一切资源侦办此案。遗憾的是,周的卢失踪之后的去向,谁也不能提供,周边几个镇上街道的监控录像,也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再对周的卢生前的社会关系进行调查,发现此人以前住在陕西,二十多年前来到上海打拼,在主城区有一家*丝绸产品的店铺。由于生意不错,所以他的家庭条件也很好,平日里几乎从未与人发生口角,更没有所谓的恩怨过往。参加这次表演,无非是他的个人兴趣问题而已。大面积的排查过后,依然找不到合理的杀人动机和可疑对象,当地警方的侦破工作就此陷入了僵局。

在上海市公安局的指导下,专案组又围绕周的卢的亲属和朋友关系入手调查了一遍,可还是毫无头绪。周的卢的遗体上,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还塞在腰包里。钱包里虽然现金不多,但几张银行卡和信用卡都好端端的插在里面。所以从这一方面来判断,凶手不是因为钱而杀人。让当地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周的卢出事前正在驾驶滑翔伞去表演,他为什么会突然的离奇失踪遭受杀身之祸,是什么人能让他在表演的关键时刻抽身离去。

警方又查了他的通信记录,但几个电话都是正常的通话范围,而且在他失踪之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号码打进来。多个社交软件上,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信息。大海捞针一般查了足足两个月,当地警方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向公安部求助。

公安部第一时间便派出了调查专员前往上海指导破案。可惜的是,尸体腐败过于严重,滑翔伞和周的卢的衣服上都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信息,扩散到周边省份城市的排查行动也未收到有价值的回报,这起命案再次悬了下来,一直拖到了今天。

柳南禾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他不是神仙,各级警员也不是笨蛋,既然这案子悬到今天,自然有它难以破获的道理。杀人总是有动机的,就算是一时间的冲动杀人,也要有个合理的解释。据卷宗里说,周的卢当日在天上飞着,跟其他人列成一队,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按理来说,半空中有一架滑翔伞飞过去,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可是离了新港镇上的城区,周边的居民都说没有注意有滑翔伞飞过去。这个情况太反常了,难道说周的卢根本就没有飞离新港镇,而是在飞起来没多久后便遇害了,凶手将他的尸体和滑翔伞全部藏了起来,事后才转移走的。

想到这里,柳南禾马上摇了摇头。这个说法站不住脚,因为现实社会没有轻功高手,不可能在半空中杀掉周的卢。而且滑翔伞进入居民区,一定会被很多人注意到,凶手如此狡猾,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样自露马脚的事情。

那周的卢有没有可能是自杀的呢?只有心萌死志,才有可能创造出这样的杀人画面。倘若他一心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或许还有一丝丝成功的可能。可是这个猜想同样不合逻辑,周的卢跟太太的感情很好,膝下一双儿女也刚刚考入大学,他没有道理选择轻生。更何况他的尸体出现时腐败成了那副样子,一般的人哪会那样去糟践自己走后的遗体。

高宏达挑着眉毛说:“怎么,是不是觉得没有头绪了?”

柳南禾点点头,跟着却又摇头道:“有时候感觉头绪也挺多,只是推测起来,都有点不成立。”

高宏达道:“不瞒你说,你能推想到的理由,我们都尝试着调查过了。答案都是一样的,不可能。所以这起命案一定有一个藏的很深的凶手,他很高明,玩弄警方于鼓掌之间。小柳,你记住老前辈一句话,再完美的案子,都有破掉的那一天。但那一天来的是早是晚,这个可谁也说不准。”

梁世业走了过来,一脸严肃的说:“宏达的意思是说,就算破不了案,也不要背负太大的心理压力。自古至今,没有破解的悬案多了去了。只要我们尽力而为,那就够了。”

高宏达笑嘻嘻的说:“还是老大有文化,说出来就是言简意赅。”

梁世业哼了一声,道:“不过你后面那半句,我可不认同。不管案子破的是早是晚,它能够破掉,都是因为有人在不断追查。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个小组,干的就是这个活儿。”

高宏达笑道:“老大,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没您表达的清晰明了。”

梁世业没理他,扭头问柳南禾:“卷宗看完了么?”

柳南禾道:“看完了。”

“有什么感觉?”

柳南禾迟疑了一下,道:“头大。”

梁世业居然嘿嘿一笑,说:“头大就对了。”

2-3 再出发

虽然到了一处办公,大家都是兄弟同志,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言不讳。不过柳南禾一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也不愿意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给一件悬案下定论。所以当天下班后,柳南禾将这件凶案的卷宗拷了一份,带回了自己的宿舍。

四个人住在一套房子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方便。幸好这房子空间够大,两个大房间里都有浴室和马桶,洗漱洗衣之类的活动互不干扰,总算避免了一些尴尬问题。

迟伟敲着二郎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乐呵呵的说:“看来上头很重视咱们啊,这租房的成本,够咱两个人的工资了。”

柳南禾打开电脑,继续翻看周的卢被害案的卷宗。方雅雅披散着一头秀发走过来,坐在迟伟对面的沙发上,道:“伟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改天给咱们一件案子,咱们破不掉的话,那可就声名扫地了。到时候他们嘴上不说,咱们也没脸继续待下去。”

迟伟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他们那硬盘里积了多少案子,真这么苛刻的话,专案组早就被裁撤了。”

方雅雅道:“那不一样,咱们是从县级警局过来的。”

迟伟道:“咦,县局出来的怎么了,我们可不是妄自菲薄的人。”

方雅雅俏脸一红,道:“谁妄自菲薄了,我是说,咱们接的第一个案子,一定要来个开门红。”

秦一燕穿着睡衣也从卧室走了出来,不过很明显的,她睡衣里又把内衣穿上去了。她在方雅雅面前坐定,手里抱着一个暖水杯,慢慢的道:“第一个案子,其实已经接到手上了,只是梁组长没有明说而已。”

迟伟和方雅雅都是蓦然一怔,跟着瞪大了眼睛问道:“是那个‘空中飞尸案’?”

秦一燕点了点头,道:“一定是。”

迟伟一脸幽怨的看向柳南禾,道:“头,你闲着没事往人家电脑上瞅什么?那案子没头没脑,连个线索都没有,接下它不是自找麻烦么?”

柳南禾笑着说:“能被专案组列为未解悬案的案子,你觉得哪个会轻松?”

迟伟挠了挠头,顿时哑口无言。进了公安部的专案组和在芒城市局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接触到的案子将来全部都是类似的悬案疑案,绝非以前那些轻易便能找到破案线索和杀人动机的普通案件。迟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角色,柳南禾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在读书期间就对各式各样的案件有极大的兴趣,所以这种转变反倒显得顺理成章,基本不需要思想上的转变便能快速适应。

秦一燕看着柳南禾,突然挑着眉毛说:“没有线索,并不意味着案件没有一点漏洞,只能说,凶手的杀人动机和手段,暂时没有被别人看出来。我觉得这件案子,要从被害人的直系亲属出发,或许能够发现一点端倪。”

柳南禾马上笑着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周的卢死状过于凄惨,当地警方为了照顾家属情绪,想必不会一直围绕他们来调查。时日已久,破案的节奏被打乱,更不容易联想到他们身上。所以,假如这个案子落到我们身上,我建议我们先从外围去了解周的卢直系亲属的详细情况。”

迟伟干巴巴的道:“头儿,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这案子没跑了,肯定落我们头上。”

方雅雅笑道:“那正好,上海我还没去过呢。”

秦一燕的鼻子抽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柳南禾也跟着说道:“我也没去过。”

迟伟愣了。从他家到上海开车只需要三四个小时,上海以前的十里洋场,他可是去了足足几十次了。秦一燕虽然没有迟伟那么夸张,但上海也去过好几次,所以听到方雅雅和柳南禾那么说,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空中飞尸案”的卷宗末尾,列着上海浦东公安分局几位刑事警察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证明他们并未放弃对这件案子的追踪调查。柳南禾拍了一张照片,又跟秦一燕等人简单的讨论了一下自己的观点,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各人便回去休息了。

睡到凌晨两点,柳南禾突然从梦中惊醒。起来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点点灯光,想到自己现在身在首都,成为公安部专案调查组的一员,他竟然有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坐了半个小时,柳南禾还是毫无睡意,便换上衣服下了楼,出了丰汇园小区,一路走向长安街。

深夜的长安街静谧安详,偶尔有几辆车子驶过,却也保持着平缓的车速。没有人鸣笛,也没有人停顿,一辆巡逻的警车闪烁着警灯从街上驶过,在柳南禾身边停了下来。

下来的警察问了一下柳南禾的身份,又核对了身份证号码,见他也是警务系统的一员,便客气的说了声打扰,继续上车巡逻去了。柳南禾慢慢的走在街道上,用力嗅着带着寒意的凉风,感受着帝都不一样的氛围和味道,直到四点多钟才返回住处继续翻阅那件案子的卷宗。

次日起来,秦一燕似乎知道柳南禾出去过,似笑非笑的问:“大半夜的,出去干什么了?”

柳南禾笑着说:“有点文人思绪,出去感慨一下。”

秦一燕道:“收起来吧,等以后退休了才感慨也不迟。”

柳南禾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几人在小区外面的早点铺吃了早饭,再搭乘公交车前往自己的办公室。车程只有两站路,奇妙的是,正好经过中国最伟大的那幢门楼。柳南禾坐在右手边的位置,靠窗只能看到英雄纪念碑,方雅雅和秦一燕看到门楼上伟人的大幅挂像,下意识的抬起右手敬了个礼。

来到部里,梁世业还没有过来。高宏达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随即笑呵呵的说道:“小柳,你们的工作证已经制作好了,回头下去领一下。对了,既然你们都不是新兵,梁组长就给你们安排了新任务。领了工作证,回去收拾一下衣服,今天就出发吧。”

柳南禾道:“是那个案子么?”

高宏达毫不迟疑的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案子。”

柳南禾应了一声,带着秦一燕等人下去领取自己的工作证。证件用的都是他们在芒城市局时的照片,怪不得效率如此之高。领完证件,几人又*了几张前往上海的高铁车票,便匆匆忙忙的回去打包行李。

迟伟叹了口气,道:“这办公室的椅子还没暖热呢,直接就出差了。梁组长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哦,哪能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方雅雅笑嘻嘻的说:“伟哥,你抱怨什么?你没看见今天组里好多人都没来么?”

迟伟愕然道:“还真是,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那么大的办公室,好像就老高和其他几个人在。别的人呢,是不是都迟到了?”

秦一燕道:“多显然,昨天是为了欢迎我们才过来的。每个人手上都有案子,应该都去忙了吧。”

迟伟耸了耸肩,道:“我仿佛看到了我们未来的样子。”

收拾好了行李,四人搭乘地铁前往京城南站。坐上高铁,梁世业的电话打到了柳南禾的手机上。“小柳,到了上海注意一下,案情方面,不要跟当地的同事保持太多的接触,会影响你们的独立判断。”

柳南禾微微一怔,道:“是。”

梁世业道:“别多想,地方上的同志办案思路容易僵化,太过依赖技术手段和信息手段。其实,案子汇报到公安部这边,反而都要用返璞归真的角度去处理。返璞归真,意思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你以前破掉的案子我打听过了,完成的很不错,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死者失望。”

“不要让死者失望”。这句话仿佛一声惊雷回荡在柳南禾的大脑中。侦破命案,不是为了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也不是为了平息舆论的怒火,而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让他离开人世间的真想大白于天下。

“是,梁组长,我记住了,谢谢你。”柳南禾诚恳的说。

“以后叫我老梁吧,要么,就叫梁老师。”梁世业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他没有提醒柳南禾等人注意安全,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在明传县的时候都敢跟当地最大的黑老大对着干,什么风浪没见过。

柳南禾收起手机,扭头看向秦一燕,道:“梁组长的意思和我们差不多,这案子确实要从另一个角度去调查,反而能够找到一点眉目。”

秦一燕静静的笑着说:“旁观者清,他一定比高宏达他们看的更清楚。”

迟伟纳闷的问:“那他为什么不提醒他们?”

柳南禾摇摇头,道:“破案的思路靠的是自己去领悟去发现,光靠提醒是没有用的。这次的案子或许能破掉,以后遇到所有的案子,或许都无法再破掉了。”

“为什么?”

“因为他心目中的破案节奏被打乱了。”柳南禾严肃的说。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玄乎,但这就是事实。条条大路都通向罗马,可必定有最为便捷的那一条。倘若有人提醒某个路人可以从哪条路走向罗马,那他走过之后就不会再留意其他的路途。因为这条路他走过,并且成功抵达了目的地,这就形成了一种呆板而固定的思路。

这是人类和其他动物本能之一,千百年来,始终植根于大脑之中。

2-4 杀人灭口

车到上海虹桥,几人下了车,再转乘地铁前往浦东公安分局。这边已经收到了公安部专案组的通知,专门安排了两名工作人员来对接。

柳南禾让他们把最近一段时间调查的资料拿过来,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借了一辆民用轿车便带着秦一燕等人开往新港镇。

到了这边,派出所的人也来了。他们先是客套的说了几句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才步入正题,说周的卢被杀后,他家的丝绸商店经营不善,眼下已经周转给了别人。

家里一双儿女也退学了,目前都在主城区里工作。男孩子做金融,女孩子做人事行政。

周的卢的太太也找了个保姆的工作,吃住都在雇主家中,除了过年的时候,基本不怎么回他们在新港镇上的家里去。

方雅雅疑惑道:“就算周的卢出事了,他们家里也应该有些钱的,怎么好端端的大学都不读了?”派出所的同志尴尬的说:“具体的,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破不掉案子,周家人对警方很不友善,经常一问三不知,时间久了,我们也不想自讨没趣。”柳南禾心里清楚,派出所处理的都是一般的寻常案件,杀人这种刑事案一旦转移到了公安局那边,他们也乐得轻松,不会再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处理了。

2-5 很黄很暴力

不好意思各位,弄了个小公司,最近一直都很忙。稿子写的断断续续,所以没有准时更新,很抱歉。

写书只是业余爱好,笔者也有自己的生意和生活,请体谅。这本书不会收费的,有兴趣的可以养肥了慢慢追。这段时间忙完了,一定会爆更赶上。

当天傍晚,一脸凝重的迟伟回来了。看见柳南禾便神神秘秘的把脑袋凑过去,低声嘀咕了几分钟。等他们二人说完了,方雅雅才噘着嘴说道:“好啊,伟哥,我是你们的拖油瓶吗?一起出来办案,把我撇下算什么?”

迟伟尴尬的笑了笑,说:“不是,雅雅,我们谈的你不方便听。”

方雅雅撇嘴道:“有啥不方便的?”

迟伟道:“死去的周先生,他是个玻璃。”

方雅雅满脸疑惑,惊讶的看向柳南禾。柳南禾嘿嘿笑着,却一个字也不说。迟伟挠着头,道:“周的卢的性取向不正常,他啊……”迟伟的脸上露出了反胃恶心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打听到的消息应该都是重口味的。迟伟越是这样的表现,方雅雅就越是好奇。要知道,周的卢到处落蛆虫的高度腐败尸体的照片她都看过了,还真是不能相信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迟伟感到恶心。

迟伟明显不想再说下去,冲柳南禾努了努嘴,便扭头坐在沙发上去了。这个住处是新港镇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给安排的,是一家中等档次的宾馆套房。秦一燕十五分钟之前打过电话,说她在派出所的食堂吃过饭了,一会就要过来。

方雅雅一脸热切的来到柳南禾身边,扯着柳南禾的袖子说道:“头儿,你跟我说说啊,到底怎么啦?”

柳南禾无奈的坐了下来,道:“好奇害死猫,你这丫头,连这个都不懂吗?”

方雅雅嘻嘻笑道:“那我不管,女人天生就是好奇心强的动物。”

柳南禾还没开口,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搭眼一看,电话是秦一燕打来的。接通电话,那边传来秦一燕急促的声音:“南禾,有两个人跟踪我。”

柳南禾急道:“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方雅雅和迟伟听到柳南禾语气严峻,也顿时紧张起来。秦一燕说了个方位,马上把电话挂断了。柳南禾快速走到餐桌旁,顺手抄起一把水果刀,急匆匆的向楼下走去。迟伟和方雅雅刚想跟过来,柳南禾低声道:“你们留在这里,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上报高组长那边。”

迟伟和方雅雅顿时明白了柳南禾的用意,他是担心有人调虎离山,过来把他们的暂居处给端了。虽然这边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公安部的特派员被人抄了老窝,那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待柳南禾匆匆下楼,方雅雅皱眉道:“这地方是派出所的人给咱们安排的,谁会这么快盯到我们头上来?”

迟伟冷哼一声,道:“还能有谁,肯定是地方上的人把我们卖了。”

方雅雅想了片刻,摇头说道:“不可能,如果他们这么做,那不是不打自招吗?头儿刚才还说过,地方官都是人精,他们不会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迟伟转念一想,这个说法确实有道理,便打消了向上头告状的念头。方雅雅走到窗边,眉头紧锁着望着窗外。隔了一会儿,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问道:“伟哥,你下午不是去拜访那些滑翔伞发烧友吗?”

迟伟道:“是啊,头是这么安排的,我当然照办了。”

“拜访了几个人?”方雅雅追问道。

迟伟打开手机上的记录,翻开一看,道:“七个,我告诉你啊,没水分,全部是货真价实的调查。”

方雅雅秀气的眼睛突然猛的一瞪,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是今天刚过来的,他们事先又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怎么会全部都在新港镇上等着你去问话?还有,七个人的调查,只用了四个小时,你不觉得这个效率有点不合常理吗?”

迟伟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派出所有内鬼?”

方雅雅点头道:“肯定有!”

迟伟道:“我就说嘛,一般的命案之所以成为悬案,肯定是地方上的警员不给力。你看我们在芒城的时候,从来就没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案子。”

方雅雅不耐烦的道:“好啦,伟哥,别在这自吹自擂了。你下午调查的资料呢,先拿给我看看,一会儿头和一燕姐回来了,我们再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迟伟顿时脸上一红,道:“算了,还是等他们回来了再说吧。雅雅,不是我想瞒着你,实在是周的卢做的事情太荒唐了。”

“咋了?”方雅雅道,“很黄很暴力?”

迟伟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道:“不错,这几个字很符合,真的很黄很暴力。”

但不管方雅雅如何死缠硬打,有关周的卢的事情,迟伟还是一字不说。方雅雅问了几遍自己心里也明白了,伟哥这不是在防着自己,而是生怕自己听了心里头接受不了。这是为自己好。因为有些命案背后的东西,甚至会改变一个警察的天性,让他也变成一个病态的人。对于一个小女警来说,迟伟的做法其实是一种保护行为。

柳南禾现在可没空去考虑这些,下楼之后,马上健步如飞的跑向秦一燕说过的那个地方。此时刚刚九点左右,大城市里依然灯火通明,可在距离上海城区几十里外的乡镇上,有些路段就只有两排昏黄的路灯。行人稀少,大概是因为天气还很寒冷的缘故,就连路上的车辆也少的可怜。

跑了几分钟,一脸惊惶的秦一燕从一个房屋的拐角处跑了出来。看见柳南禾,秦一燕马上停下脚步,急速喘了口气,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望着拐角那边。两个黑影跟了出来,看到秦一燕身旁多了一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掉头走了。柳南禾拔腿想追,秦一燕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道:“别追了,他们有枪。”

柳南禾大吃一惊:“有枪?那更得追了。”

秦一燕无奈道:“你赤手空拳,拿什么追啊?”

柳南禾这才反应过来,道:“马上通知浦东分局,这样的危险人物,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秦一燕点点头,心有余悸的拨打报警电话。可按了两个数字,又慢慢的停了下来。柳南禾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跟那个拐角处相平的位置,只见那是一个细小的胡同,里面亮着一盏路灯,里头却空无一人。

秦一燕的胸口急速起伏着,看来刚才这一场追逐,把她吓的不轻。柳南禾退了回来,道:“怎么不报警?”

秦一燕道:“我突然觉得,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柳南禾心中一凛,道:“你是说,他们知道我们是京里来的警察?”

秦一燕道:“很有可能。因为从出了派出所,他们就跟上我了。”

柳南禾想了一下,冷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因为他们这样跳出来,证明他们跟周的卢的死有关。只要把周的卢的案子破了,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秦一燕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此时报警去查他们,反而会弄的他们狗急跳墙,搞不好会伤及无辜。就算他们畏罪潜逃,对于我们来说同样得不偿失。”

柳南禾道:“嗯,有道理。不过,之前部里已经派人查过了,他们没有离开这里,那就说明他们的家庭或者事业都在这里。如此一来,我们的调查范围就缩小了一大半。”

秦一燕沉吟道:“可是以后调查起来,难度也就更大了。”

柳南禾没有接口,因为他心里头很清楚,秦一燕说的其实不是难度,而是人身安全的威胁。毕竟对方犯的是命案,今天敢持枪追赶秦一燕,明天就敢悄悄的把他们暗杀掉。这叫狗急跳墙,搁在哪个时代都有可能会发生。

2-6 因为你比较有经验

吃了这碗饭,心中浩气长存,是不可能被这样的宵小之徒唬退的。柳南禾和秦一燕提高警惕,径直走回下榻的宾馆。行迹已破,也不用再刻意兜圈子了,反正对方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住处。

回到房间,方雅雅急忙抓着秦一燕的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一燕简单的说了一遍,又提醒大家以后行动的时候多加小心,然后才坐下来喝了口水,慢慢的说起了周的卢一案卷宗上的某些问题。此案没有什么疑凶,所以卷宗上所列的,通常都是一些调查问话,没有太多的参考意义。可秦一燕在周的卢的尸检报告上,却发现有一句异常诡异的话。

那句话是:“经查询对比死者历年来的医疗状况,生前身体健康,心理素质良好。”

方雅雅马上反应过来,道:“不对,如果真是这样,法医没有必要特别注明这句话。”

秦一燕点点头,道:“我的判断是,这是法医故意留下的线索,看看前来查案的警察是否能发现其中的猫腻。”

迟伟皱眉道:“法医法医,吃的也是公家饭,为什么不直接跟办案的刑警挑明这个事儿?”

方雅雅没好气的白了迟伟一眼,道:“你在芒城的时候,敢不敢跟大队长对着干?”

迟伟尴尬的笑道:“不敢。”

方雅雅道:“那不就是了。这案子肯定牵扯到警队领导,搞不好还有分局领导,所以法医才不敢坦荡荡的说出来。”

秦一燕道:“不错,他能这样留下可疑的痕迹,其实已经担了风险。法医也是人,也有一家老小,我们可以理解,就不要求全责备了。”

柳南禾始终没有说话,直到这时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明天,我去调查周的卢生前的医疗情况,你们三个,直接去主城区找周的卢的子女和太太。如果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也无所谓,在城区溜达溜达就行了。”

三人顿时明白了柳南禾的用意,这个头儿,又要把所有的危险自己背上了。看到三人幽怨的眼神,柳南禾马上笑了起来,道:“别,你们误会了。这是为了麻痹对方,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在你们身上,降低他们的警惕性。好了,这个事儿就这么定了,再说,我在这里有熟人,他会帮上忙的。”

三人愣了一下,在上海有熟人,怎么以前从来没听柳南禾说过呢?

柳南禾是头儿,他拍板决定了,三人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跟着迟伟说起他的调查结果,方雅雅一听便满脸通红,暗骂周的卢不是个东西。原来这人生前名声极佳,是个众人交口称赞的好好先生。可他背后的另一面,却藏的极为隐秘,甚至与他朝夕相处的太太,都不知道这一点。

周的卢是个性取向不正常的男人。以前资讯条件闭塞,对于那方面的事情不被理解,他表现的还算中规中矩。自从家里的条件好了起来,再加上互联网的普及,他开始沉迷于同性之爱。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浅尝辄止,在小型的圈子中小心翼翼的戏耍玩闹。时日久了,新鲜感越来越少,他便开始将目光放在一些小鲜肉身上。

据他的滑翔伞玩伴交待,周的卢额外有四个同居的男友,都是南汇那边的在校大学生。周的卢给他们单独租了酒店式公寓,只要心痒难搔,便会过来找他们玩个痛快。所谓同性才是真爱,异性只是传宗接代。周的卢玩的越来越疯,也玩的越来越野,根本无心照料店里的生意,以至于生意逐渐走了下坡路。

眼看着经济条件一日不如一日,周的卢不知反省,反而想借着民间借贷的东风,也趁机捞那么一笔。他内心龌龊肮脏的一面不为人知,本着十几二十年的老交情,大家对他很是信任,一时间亲朋好友都把流动资金放在了他这边,每个月领点红利完事。可大家做梦也没想到,周的卢居然将这些钱中的大部分都用在了两位从泰国过来的变性人身上,每天跟他们打的火热。余下的一小部分钱倒是真的投了出去,可惜遇到了老赖,除了收到几笔可怜的利息,连本金都没要回来。

后来有人急需用钱,找周的卢要回本金,周的卢拆东墙补西墙,勉强把这笔钱还了回去。可如此一来,他的窘迫情况为众人所知,纷纷过来找他讨回自己的本金。周的卢疲于应付,苦不堪言,一边想方设法补窟窿,一边借着玩滑翔伞的机会挣点小钱过日子。

秦一燕听到这里马上挑起了眉毛,扭头看着柳南禾说:“卷宗里面,这些信息一句都没有提到过。”

柳南禾道:“今天我们去那个小区问过了,确实有不少人借了钱给周的卢。可是他们不愿意多说,应该事先被警告过了。”

秦一燕粉面生寒,冷笑着说:“看来,这里面的水挺深的啊。”

柳南禾笑道:“挺好的,既能追查命案真凶,又能挖出几个害群之马。”

方雅雅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这里,而是诧异的看着迟伟问:“伟哥,这就是你说的很黄很暴力?”

迟伟纳闷的反问道:“难道还不够吗?”

方雅雅撇了撇嘴,道:“差得远了,你不知道,还有一种圈子叫**文化呢。他们里面啊,讲的都是这些事儿。”

迟伟嘿嘿笑了:“哥也不是老封建,《断背山》也看过两三遍。对于任何取向,咱不带有色眼镜看人,只要他们心甘情愿就行。”

方雅雅又聊了几句闲话,先行回去洗澡了。等方雅雅进了房间,迟伟才低声道:“其实刚才说的还不够,周的卢那群人,个个都他妈是变态。同性之间也就算了,还弄上一群金毛狗在那玩。妈的,不瞒你们说,我听完差点就吐了。”

柳南禾的表情显得也有点反胃,只是硬生生的忍住了。秦一燕面上一平如水,似乎一点异样都没有。迟伟看了一会,情不自禁的冲秦一燕竖起了大拇指。秦一燕淡淡的说:“这不算恶心的,有些时候尸体检查,看到的东西更恶心。”

柳南禾摆了摆手,道:“打住,打住,这个话题不要再说了。”

秦一燕笑了笑,说:“怎么,你扛不住了?”

柳南禾苦笑着认输道:“嗯,饶了我吧,我胃口浅。”说完这话,柳南禾又神情严肃的问迟伟:“这些事情,应该是很隐秘的,你怎么一出马就查出来了?”

迟伟道:“因为我厉害啊。”嘴上是在打趣,实则是因为迟伟发现一个滑翔伞发烧友的家中放着一些比较敏感的药物。他在警校学习的时候研究过类似的知识,知道那些药是控制艾滋病毒的,便故意套那人的话。那人惊恐之下,便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只不过他是跟周的卢在一起乱搞过,又不算违法行为,加上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迟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最后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秦一燕道:“如此说来,周的卢生前包养的那几个男大学生,也要去查一查。还有那两个泰国来的,也有点不大对劲。”

柳南禾笑呵呵的看向了迟伟。迟伟浑身一机灵,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老大,你别玩我,不会还叫我出马吧?”

柳南禾笑道:“我得去查周的卢的医疗情况。他们对女性没兴趣,所以一燕和雅雅去了也没用,那不只剩下你一个了?”

迟伟委屈的像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道:“要不,我去查他的医疗情况,你去……”

柳南禾摇头道:“那不行。”

“为啥?”迟伟目瞪口呆的问道。

柳南禾笑的有点儿坏,道:“因为你问这个有经验。”

2-7 冒充警察

次日一大早,柳南禾便出门了。他在镇上找到一个小商店,借用店里的公用电话打给了周的卢尸检报告上的法医。那法医接到陌生人的电话似乎并不吃惊,仿佛心中早有预料似的。柳南禾也未隐瞒身份,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自己是京城那边派来的专案组人员。法医笑了笑,语气极为淡定的说:“昨天就听说你们下来了,我盘算着,如果你们真是专业的,这两天也应该给我打电话了。”

柳南禾笑道:“看来您是足不出门,运筹千里啊。”

法医叹了口气,他似乎在开车,此刻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什么运筹千里,只是掌握了一些不好明说的疑点罢了。问吧,这位警官,你想知道点什么?”

柳南禾沉吟了片刻,道:“这件命案,一开始是谁主办的?”

法医明显愣了一下,他原以为柳南禾会打听周的卢的尸检疑点,却没有想到这家伙居然话头一转,问了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主办警官?卷宗你们还没看吗,那上头不是列着呢。”

柳南禾呵呵笑道:“尸检报告上不是也列着您的名字吗,可是依然有不少问题存在。”

法医明白了,卷宗上列着的名字,未必是真正的侦办人员。他吸了口气,摇头应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法医,侦办命案的时候,并没有时刻在场,所以不清楚当时的带队领导到底是谁。”

柳南禾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侦破命案需要法医的大力协助,这一点从他们在芒城时跟秦一燕密切合作就已经熟知于心了。可是他也不能求全责备的埋怨法医不坦诚,因为明哲保身是人类的本能,万一这案子破不掉,他这个法医还要好好生活。吐露的太多,到时候会惹祸上身的。柳南禾笑了笑,说:“好吧,我理解你的苦衷,那么,就简单说一说周的卢的尸检情况吧。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写在尸检报告上?”

法医顿了几秒钟,道:“我不是提示过了么?这个问题,你们需要去疾控中心找线索。”

柳南禾道:“我已经在路上了,不过在此之前,想跟您多了解一点详情。”

法医没有接口,似乎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用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呛语气低声道:“好吧,我坦诚以待。不过打完这个电话,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向任何人吐露我的个人情况。我不想立功,更不想获罪,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务人员。”

尽管隔着话筒,但柳南禾明显察觉到了法医的鼻翼和嘴唇在抽动。也许还有几句话他没有说出来。除了这些身份之外,他还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孩子。万一招致打击报复,对他的家庭来说,那可是灭顶之灾。柳南禾意识到了这些,马上严肃的补充道:“你放心,我以人格担保,没有人会事后追责,将棍子打在你头上。否则,我们组里誓不罢休,一定抗争到底。”

法医点了点头,道:“好,我相信您。”

周的卢的尸检报告确实写的不明不白,所有的记录,基本是参照当日他的死亡情况列出来的。由于尸体腐化情况过于严重,法医检查时也不能再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加上当日领导首先要求法医鉴定死者是否为周的卢,所以法医在采集了毛发和部分骨骼之后便去重点进行dna比对了。这些流程走完,法医才有时间去照料周的卢的遗体。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法医毕竟是从警校里出来的,他突然想到一个很可疑的问题。

死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莫名其妙失踪了一个星期,这说明杀人的凶手不想这么快让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要杀人灭迹,干脆利落的将尸体彻底掩埋或者化学毁灭不就完了,干吗最后还要把他的尸体放在滑翔伞上飞到南汇湖?法医百思不得其解,他感觉凶手并不想隐瞒周的卢的死讯,反而是刻意想让大家知道,这个人死了,尸体就在这。

法医情不自禁的望向了解剖台,他以自己的常识察觉到,这案子很古怪。这具尸体身上,或许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等待发掘。但就在此时,区局领导突然打来电话,要求他们尊重死者家属的意愿,将遗体尽管收整,等待案子定论后火化入园。

事出反常必然有鬼,法医在收整周的卢遗体的过程中,悄悄的采集了一部分生物标本,自行去做了检测。这一检测,差点把他吓出心脏病来。原来死者不仅是个艾滋病人,身上还患有多种恶性肿瘤,尤其……尤其是生殖系统方面。

尽管周的卢已经死去一周时间,身上的病毒也大部分消亡殆尽,可法医还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去冲了个澡,又去买了一些快速阻断药吃了。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法医检测自身没有感染病毒,这才放下心来。

柳南禾皱眉道:“这么说,那个时候你就查证过周的卢的个人情况?”

法医迟疑着回答道:“其实,也就是打听一下。我有个同学,他在疾控中心工作,说起周的卢被杀案的时候,他提醒我说要小心一点,那位商人在那边是有管控记录的。”

柳南禾明白了。他没有再问什么,因为这位法医既不是锋芒毕露的尖兵,也不是老奸巨猾的老油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尽量不得罪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在上头那个层面,万一将来东窗事发,他所做的小手脚,也给了自己脱罪的理由。简单来说,这叫厚黑学,也是一种小聪明。

挂断电话之前,柳南禾还是向法医做了一个保证,不管这案子后情如何,没有任何人会追究他的个人责任。尽管法医不知道柳南禾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可这个保证依然让他长出了一口气。把手机装回兜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眼睛和鼻顶也酸酸的,仿佛眼泪随时都能肆意流下的感觉。

柳南禾在路边吃了点早餐,径直打车前往城里的疾控中心。到达那里的时候,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柳南禾溜达着找了个报亭,买了一包烟,靠在路灯旁边抽了一支,又等待了大半个小时,才看到疾控中心的电动门开了一个边角。

好在门口没有保安亭,柳南禾大步走进去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盘问或阻拦。按照路牌的标识,柳南禾一路来到三楼,找到挂有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字样的办公室。办公室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坐在电脑前玩手机,对着屏幕嗲嗲的说道:“人家不管啦,那个粉红色的包包,今天一定要下单买给人家。”

柳南禾敲了敲门,那中年妇女一脸不耐烦的扭过头,看到柳南禾是个年轻的生面孔,马上板着脸喝问道:“你谁啊,什么事?”

柳南禾客气的笑笑,说:“有点事,想咨询一下。”

中年妇女面若寒霜的说:“咨询啥啊,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出去排队取号,叫到你你再来。没点眼色么,这才八点半,我们九点才上班呢。”

柳南禾道:“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中年妇女“啪”的一声将手机扣在了桌子上。“听不懂人话吗,现在还没上班,赶紧给我出去!”

柳南禾愣了,早听说有些工作人员是奇葩,没想到今儿个就碰见了。从兜里摸出证件,朝那妇女亮了一下,公安部几个大字一入眼,那中年妇女顿时惊呆了。不过片刻之后,她的嘴角咧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道:“唬老娘,你他妈还嫩点。毛都没长齐,居然冒充公安部的警察来了?”说完,她一把抓住柳南禾的手臂,一边拨打桌上的电话报警。柳南禾堂堂一个男子汉,居然被她抓的胳膊生疼。

“臭小子,你等着,派出所的人马上就到,冒充警察,等着坐牢吧你。”中年妇女洋洋得意的说。

柳南禾很无奈,倒不是对这老娘们儿很无奈,而是惊动了派出所的警察,他来疾控中心调查周的卢的事儿就瞒不住了。不过转念一想昨天晚上秦一燕遇袭,可能对方早就派人盯着自己呢,在人家的地盘上,想保密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报了警,柳南禾也懒得再废话,一把甩开中年妇女的手,干脆利落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中年妇女生怕柳南禾逃掉,直接冲到办公室的门口,用身上颤抖的滚滚肥肉铸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肉门。柳南禾也不管她,自顾自的四下打量,只见墙上挂着几道标语,都是“为人民服务”、“还人民健康”、“切实保证群众的身体健康”之类。

几分钟后出,刺耳的警笛声响了起来。中年妇女皮笑肉不笑的道:“小子,后悔了吧?我告诉你,晚了!”

两个警察神色匆匆的冲了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看了柳南禾一眼,又拿起了柳南禾的证件。看了一会儿,两个警察同时愣住了。因为他们是内行,这证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压根儿就不像伪造的。不过事关重大,两个警察还是慎重的向局里汇报了一下。很快,那边给了确切的回复。柳南禾,男,二十五岁,公安部重大刑事案件小组成员,前上海警界传奇大咖梁世业的手下。

2-8 专业护犊子

消息很快就反馈到了浦东新区警方领导那里。听说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把梁世业的部下当成了骗子,几位局领导顿时头大了三圈,站在原地愣住了。梁世业是上海警界的传奇人物,又是公安部现在的骨干级人才,轻易得罪不得。况且,他在上海任职时出了名的护犊子,但凡他手下的警员因为办案跟地方上有了冲突,他一定会怒气冲冲的找上门来,非得给自己的手下讨个公道才善罢甘休。

苦笑之余,他们马上又将焦点转移到了疾控中心那里。公安部的特派工作人员,好端端的跑到疾控中心做什么?副局长黄一冰马上闪身出来打给疾控中心的负责人,问那位年轻的警察到底在查什么。负责人不知就里,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听说是查周的卢的体检档案。”

黄一冰脸色一沉,道:“你们给他了吗?”

负责人无奈的道:“派出所的同志说他是真的,我们还能不给他吗?不过他也没带走什么,只用手机拍了一遍就走了。”

黄一冰没有再说什么,要求疾控中心即刻将周的卢的档案全部封存,直接送到警局来。负责人点头答应了,黄一冰挂断电话,轻轻的跺了下脚,径直回办公室去了。

柳南禾离开疾控中心,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出租车司机按照柳南禾说的地点开了十多分钟,突然直勾勾的望着后视镜,皱着眉头说道:“老兄,干哪行的?”

柳南禾回头看了一眼,距离出租车约莫二十多米外,两辆黑色的福特汽车一左一右的跟在后面。柳南禾淡定的笑笑,道:“没事,讨债的。到了地方,你直接走就是了。”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道:“我干点小生意,可不想得罪人。兄弟,到前头你就下车吧,这生意我可不敢做。”

柳南禾无可奈何,又不想强人所难,便不动声色的笑着答应了。下了出租车,用手机查了查当前的地图,见不远处有一家咖啡馆,便干脆利落的走了进去。几分钟后,两辆福特汽车上下来几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两个守在门外,另外几个推门追了进去。

在咖啡厅里找了几圈,几个男子竟然惊讶的发现柳南禾凭空消失了。四下里找了两分钟,才发现咖啡厅还有一个侧门,通往不远处的公用洗手间。一个黑衣男子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的快步追来。待他们穿过公用厕所,柳南禾从一旁的绿化树下闪身出来,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掉头重新走进了咖啡厅。

将这几张照片发给方雅雅,柳南禾安稳的坐到天色渐黑,才另外找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新港镇上。推开房门,迎面看见头上包着纱布的迟伟。在昏黄的灯光下,白色的纱布看上去极为醒目。颧骨周围,还隐隐渗着血迹。

柳南禾神色凝重的问道:“怎么回事?”

迟伟懊恼又愤怒的答道:“妈的,几个瘪三,躲在兔儿爷的房间里阴我。”

兔儿爷是个旧称,指的就是取向不正常的男性。不过迟伟的身手柳南禾心里很清楚,他是一个背着任务的警察,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肯定会随时随地保持高度戒备的状态。那几个人能把迟伟揍成这样,足见他们不是一般人。

秦一燕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过来,道:“你那边又遇到了什么事?”

柳南禾摇摇头,道:“还不清楚,应该是盯梢的。”

秦一燕指着电脑屏幕的照片,道:“这几个人的具体身份还不清楚,不过他们乘的那辆车子,我已经查出来了。”

柳南禾似笑非笑的说:“是特警大队还是武警大队?”

秦一燕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柳南禾居然猜的如此精准。她把电脑向前一推,道:“特警。”

柳南禾没有接口,扭头又看向迟伟。迟伟依然板着脸,方雅雅坐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他。笑了几秒钟,才悠悠的说道:“伟哥,算你运气好,没被他们打破相。颧骨那一下,力度稍微再重一些,你这张国字脸可就有豁子啦。”

迟伟咬牙切齿的道:“哼,既然跟老子卯上了,迟早还要再碰面。下回再交手,老子一定连本带利全部拿回来。”

柳南禾还是没有说话,他在仔细盘算这个案子当中突然出现这么奇怪角色背后的利害关系。与此同时,浦东新区警方的负责人也接到了梁世业的电话。几位局领导先是陪着笑脸跟梁世业说了些客套话,然后才提起柳南禾小组的情况。不过他们都说为了保证专案组成员的独立性,他们谁都没跟那几位小同志接触,只要他们有需要,浦东警方一定会全力协助他们。

梁世业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们喽?谁派人盯他们的稍,你们真以为我猜不出来?今儿个我丑话说在前头,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错误,千万别藏着掖着,干脆利落说出来,对谁都好。真要一条道儿走到黑,哪怕咱们同宗同源,到时候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几位局领导顿时满头冷很,梁世业这话说的不带杀气,可暗含的意思却厉害多了。饶是他离的千百里远,这边发生的事情,却休想逃过他的眼睛。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赔笑说道:“老领导,您放心,我们都没有忘记您以前的教诲。”

梁世业点到为止,也没有再说下去。挂了电话,扭头又打给柳南禾。听说迟伟受了伤,柳南禾也被特警的人跟踪盯梢,梁世业顿时火冒三丈。不过他是一根老油条,自然不会直接介入此事。单第二天一大早,公安部的内情通报上便发出一条通知,专案组组长梁世业将于近期前往长三角地区考察。

消息一出,地方上的警力当即收敛了许多。而事实上,梁世业那个老狐狸,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公安部方圆三里的范围。

2-9 狗急跳墙

迟伟吃了亏,被人暴揍一顿,但并非一无所获。事实上,他在方雅雅面前说的很有男子气概,可当时被围殴那一幕,却将他吓的差点尿了裤子。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警察,迟伟什么场面都见过,但那几个所谓的兔儿爷将他袭倒之后,居然要把他当成小受给“那个”了。若非他突然暴起下了重手,一世英名恐怕真要毁于一旦了。

至于这个插曲的真相,迟伟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告诉自己的搭档们。否则的话,这几个看起来义气为重实则腹黑的家伙要笑话自己一辈子。

在柳南禾凝神思考那几个特警为何要盯自己的稍时,迟伟打开手机,将一张照片摆在了众人面前。照片里是五六个青年男子的照片,个个英俊帅气身高挺拔,如同四大天王年轻时的模样。他们勾肩搭背站在一起,面带微笑,不过眼神中却带着暧昧而挑逗的味道。

秦一燕扫了一眼,突然皱眉问道:“这就是那几个兔儿爷?”

迟伟点点头,道:“没错。”

方雅雅笑道:“你拍他们干什么?伟哥,怪不得你这么大了还没有女朋友,难不成,你的取向也……”

迟伟没好气的白了方雅雅一眼,道:“哥哥是不是有问题,一会儿你到我房里来看看。”说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妥当,见方雅雅俏脸通红,顿时又笑呵呵的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问题,哈哈,哈哈。”

柳南禾拿过迟伟的手机,静静的看着那张照片,过了足足五分钟,这才将手指轻轻点在最左侧那个年轻人的头上。

“这个人,他是谁?”柳南禾语气严峻的问。

迟伟笑了:“头,你可真神了。”

方雅雅和秦一燕对视了一眼,似乎还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迟伟没有继续给他们卖关子,而是脸色一正,严肃的反问道:“雅雅,一燕,我问你们,这件案子的受害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秦一燕面色如常,淡淡的答道:“取向畸形的人。”

方雅雅的回答则显得有些色彩分明,她用一种略带鄙视的语气说:“还能是什么人,就是一个恶心的老玻璃啊。”

迟伟笑道:“对,评价的没错儿。那我问你,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心理会是正常的吗?”

秦一燕和方雅雅同时摇了摇头。迟伟继续追问道:“咱们以前办过的案子,有些禽兽父亲,把罪恶的黑手伸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而还有一些父亲,比如说……比如说性取向不正常的男人,他的黑手,有的时候则会……伸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方雅雅猛的站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巴惊讶的叫道:“你是说……你是说……”

迟伟的手指重重的在照片上最左侧的年轻人头上点了一下,道:“没错,这就是周的卢的儿子,他叫周宏建,今年二十四岁。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他应该就是杀人真凶。”

秦一燕也很吃惊,可她的神情就显得冷静多了。转头看向柳南禾,柳南禾似笑非笑的点头道:“不错,我的直觉也是他。而且,这几位兔儿爷,很有可能也是帮凶。不过,命案是表面上的东西,倘若只是普普通通的凶杀案子,地方上早就破掉了,也用不着咱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

秦一燕“嗯”了一声,补充道:“没错儿,地方上的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这案子破不掉,背后肯定有什么黑幕。当务之急,是把这层黑幕给揭开,而不是将真凶的面目揭露出来。”

方雅雅皱眉道:“一燕姐,你是担心他被灭口?”

秦一燕面无表情的说:“这不很正常吗?能调动特警盯专案组的稍,这人能量可不小呢。”

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摸出自己的手机走到窗边,给早上联系过的那个法医打电话。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始终没有人接听。柳南禾等了几分钟再次拨过去,那边还是无人接听状态。看到柳南禾的怪异神情,几个搭档心里都有数了:肯定是又出事了。

直觉有时候是非常准的。当晚九点二十七分,柳南禾接到了浦东区局工作人员的问询电话。据他们所说,那位名叫段西烈的法医于两个小时前被害,汽车被遗弃在滨海的一条小路上,尸体则躺在不远处的海滩旁,死因为割喉。而在段西烈的通话名单上,只有一个号码是陌生的固话号码。他们查找到那个小商店,从监控中看到拨打这个电话的人是柳南禾。

柳南禾心中一凛,难不成背后的那个人要狗急跳墙,将自己这个专案组成员办成疑凶?思绪未了,刺耳的警笛声已然在楼下响了起来。几辆警车呼啸而至,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匆匆下车,将柳南禾等人暂居的宾馆围了起来。

迟伟和秦一燕站起身来,同时望向了柳南禾。方雅雅马上打电话给京城那边,刚说了几个字,咚咚咚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柳南禾叹了口气,道:“狗急跳墙,才会出了这样的昏招。”挂了电话,扭头看向秦一燕,道:“先不要把目光放在周宏建身上,以免打草惊蛇。这案子最大的线索不是命案,而是周的卢生前非法集聚的资金。查清楚这个问题,案子随时可破。”

秦一燕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放心。”

柳南禾再看向迟伟,道:“一定要保护好她们的安全。我过去了没什么事,只是时间上被耽误了。”

迟伟还没开口,房门被人一脚踹烂,几个警员持枪进来,指着柳南禾说:“柳南禾,请配合我们的工作,交出武器,暂时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柳南禾举起双手,淡定的笑道:“我是专案组成员,来这儿是破案的,根本没有武器。”

一个警员快步过来,在柳南禾身上搜了片刻,确认他说的话属实,这才努了努嘴,示意柳南禾跟着他们下楼。柳南禾没有再看自己的搭档,爽快的走了出去。几个警员扫了迟伟一眼,半是威胁半是告诫的提醒道:“各位,小心一点。”

迟伟怒不可遏,大声吼道:“好,你们胆子还真肥。现在嚣张不要紧,小心过几天拉清单。”

几个警员置若罔闻,带着柳南禾下楼去了。等他们走得远了,心有余悸的方雅雅才颤抖着嘴唇问道:“他们……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咱们也是警察,还是专案组来的……他们……他们竟然敢这样?”

秦一燕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坐了下来,看着破开一个大洞的房门缓缓说道:“这说明,咱们的调查肯定是戳到他们的痛处了。只是咱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方雅雅急道:“他们把头儿带走了,这案子怎么办?”

秦一燕笑了笑,说:“刚才他不是提醒过了吗,咱们要从资金上下手,而不是盯着命案查。”

2-10 法网

柳南禾被带回了区公安局的接待室。但是接待他的却不是什么领导,而是几个普普通通的是实习警员。柳南禾亮出工作证,也一再重申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并且重点阐明了自己跟法医被杀案毫无关联,可几名实习警员都像木头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跟他说。

看到这副架势,柳南禾心里全明白了。周的卢非法集资的事情,背后很有可能就是公安口的领导。把自己拖在这里,就可以争取一些时间,将遗留的残存证据彻底毁灭掉。柳南禾的这个小组名声在外,其实很多光芒都聚在了柳南禾一个人的身上,所以他们没有把迟伟、秦一燕和方雅雅当一回事。这是他们最大的失策,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柳南禾心里有数,他们三个并不比自己差多少。所以,这个案子拖到今天,距离破案已经不远了。

然而,案子的真相代表的却是某些政治力量的博弈。柳南禾这个京城来的专案组成员都能得到这样的待遇,谁也无法确定当结果摆在众人眼前时,最终的解决是否会如人们所愿。

秦一燕是法医,段西烈被杀,她也得到了讯息。不过当她提出协助勘察帮忙破案的时候,区局的领导却婉拒了她的请求。次日一大早,区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昨天发生的命案已经侦破,犯罪嫌疑人为吴某某,现已被刑事拘留。至于杀人动机和作案细节,新闻发言人则以保密为由,客气的回避了记者们的追问。

秦一燕也不勉强,因为问询段西烈被杀案,只是她的虚晃一枪。营造这样的气氛,是在告诉某些背后的人,他们还没有触及周的卢案件的命脉。而方雅雅和迟伟的调查方向已经在向后迂回,重点聚焦在周的卢从事集资行为前的那几个月。

一个白手起家普普通通的小商人,为何突然冒着风险进行大额集资,这中间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迟伟用了两天的时间,梳理出一份关系表。那份关系表上的中轴人物是周的卢,而在那几个月中,有一位名为黄一冰的人物频繁与其联系,并经常出现在本地的一些娱乐场所中。这位黄一冰,现为浦东新区公安局副局长。

再经过工商信息查询,周的卢在那段时间另外注册了十几家公司,法人代表用的基本都是他老家那边的人的名字,而他自己和儿子、妻子等人,则分列董事、监事等职位。这些公司的账面上,曾经有超过亿元的银行流水。而报税记录上,则是干干脆脆的一个“零”。

“这不是偷税漏税”,迟伟重重的说,“这是在非法转移资产。我个人认为,周的卢是某些人的白手套,借用犯罪行为为其转移资产打掩护。结果背后的人黑吃黑,不仅阴了这些钱,还搭上他一条性命。”

秦一燕抿了抿嘴,道:“不错。但这位黄副局长,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方雅雅冷笑道:“就算不是他,他也是关键一环,向梁老师汇报吧,把他扣了,真相就不远了。”

秦一燕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几分钟,才缓缓的低声道:“汇报也没用,上次来的调查员,应该查到了这一步。之所以没有结案,肯定是因为其他复杂的原因。”

迟伟眼前一亮,马上摸出手机,开始搜索最近几个月公安分局的人事领导安排。查了片刻,他咧着大嘴笑了,道:“我懂了,我懂了。”

方雅雅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他查的是浦东地方新闻。一条新闻上醒目的写着:“徐汇区委常委、公安局长赵某某于去年十二月二十日接任浦东公安分局局长一职。原局长卢某某升任上海市文创中心副主任,级别为副厅级。”

“就是他!”迟伟斩钉截铁的说。

从实权局长到一个有名无实的文创中心副主任,这明显是一招布局精妙的棋。这说明,上级领导早就察觉了他们的违法乱纪行为,调查周的卢被害案,只是一个表面上的印子罢了。

方雅雅目瞪口呆,道:“闹了半天,我们被纪检委当枪使了啊。”

迟伟嘿嘿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是警察,破的是案子,这不理所当然嘛。就算纪检委拿咱们当枪使,那也是为国出力。”

秦一燕终于明白了柳南禾被带走前说的那句话。昏招,果然是昏招。那几位狗急跳墙的人,根本还没有意识到,针对他们的网早就铺开了。使出这样的极端手段对付专案组,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将他们那一环的所有人都暴露了出来。

将这些问题捋顺了,迟伟又开始出去调查周宏建和那几位兔儿爷。虽然柳南禾交代过,暂时不要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以免有人杀人灭口,危及到他们的性命。可在迟伟看来,距离全局的收网近在咫尺,不必再这么小心翼翼了。

柳南禾的顾虑自然有他的道理。在这么敏感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还敢对一个在编的法医动手,说明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上头的预期。而他们把自己扣到局里来,更证明了这场斗争的激烈程度。

柳南禾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态,冷冷的质问那几个实习警员:“局领导呢,请通知他们一下。既然案子破了,凶手也抓到了,还把我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实习警员面面相觑,赔着笑说:“领导,您别生气,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黄局交代过,先请您在这呆两天,过后他亲自给您赔罪。”

柳南禾冷笑道:“赔罪,我可不敢当。有电话吗,借用一下,我要给京城那边汇报一下。”

几个警员讪笑着不接口。柳南禾看了一眼手表,此时窗外阳光刺眼,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

柳南禾无可奈何,只能期望迟伟那边能有突破性的进展。正坐在那里左思右想,门外的走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了几分钟,一位高阶警官将几个实习警员叫了出去,紧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不怒自威的站在柳南禾对面,严肃的说道:“你好,小柳,我是胡中显。”

柳南禾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起身问好。胡中显,上海市主管公安、司法口的副市长,妥妥的省部级大领导。都在警务系统中,虽不是柳南禾的直属领导,但上下级的分界很明显,所以柳南禾依然敬了个礼。胡中显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沉声问道:“你们小组来到上海,今天已经一周了吧?”

柳南禾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是的,整整一周。”

胡中显盯着柳南禾的眼睛,道:“案子进展怎样了?”

柳南禾似是而非的反问道:“您说的是哪个案子?”

胡中显板着脸,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上隐约浮现了一丝笑容。“既然你这么问,可见你已经把这个案子弄透彻了。”他转过身,头儿不回的走出房门,道,“你可以回去了,上面已经做了部署,这两天就要收网。记住,你们管的是案子,其他的问题,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柳南禾双脚并拢,严肃的应声答道:“是!”

2-11 行动前夕

回到房间,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柳南禾给手机充了电,然后拨打迟伟的手机号码。铃声持续了半分钟,迟伟才接听了电话,他的语气有些急促,甚至显得气喘吁吁。柳南禾心中一震,顿时知道又出幺蛾子了。

迟伟带着秦一燕和方雅雅去了那两个泰国人所在的地方。周的卢生前最后一次鬼混,找的就是他们两个人。迟伟第一次来调查的时候就看过这二人的照片,长相帅气,肌肉发达,看上去阳刚之气十足。谁也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是攻受兼备的角儿。

找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周的卢注册的公司当中,有一家名为耀东方的演艺公司,这家演艺公司只签了两个艺人,就是他们两个。节目一个没做过,劳务费用却支出了足足一百三十万。迟伟把这件事一挑明,方雅雅便说他们肯定知道那些集资款的消息,至少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秦一燕也赞同这个观点,柳南禾被扣押在了警局,他们三人不想分头行事,便一起驱车过去了。令人惊讶的是,两个泰国人刚看到他们走出电梯,二话不说便先行下手,将秦一燕和方雅雅打倒在地。迟伟奋起反击,可先机一失,再加上挂念秦一燕和方雅雅的安危,顿时落於下风。两分钟后,迟伟挨了两拳,两个泰国人跳跃着跑到安全出口处的楼梯,匆匆忙忙的逃走了。

柳南禾赶过来时,附近卫生所的医生已经处理好了方雅雅和秦一燕的伤口。方雅雅头部震荡,秦一燕脸上挨了一拳,流了些鼻血。迟伟前天的伤还没好,今天又吃了亏,一张脸又青又肿,几乎跟猪八戒一个模样。

看见柳南禾匆匆而来,迟伟吸了口气,老脸红的如同猴屁股一般,歉疚的说道:“对不起,头儿,我搞砸了。”

柳南禾摇了摇头,道:“你没搞砸,你立了大功了。”

迟伟一脸懵逼,就连一旁的方雅雅和秦一燕也瞪大了眼睛。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就立下大功了呢?柳南禾没有给他们解释,尽管他们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伙伴。胡中显的突然出现,让他意识到他们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命案摆在明面上,背后其实是反腐。

既然他们办的是命案,眼下要做的就是漂漂亮亮的将案子的来龙去脉全部梳理一遍。

首先,周的卢是一起非法集资案的重要人物。这些钱,现在全部不见了,谁也不知道被转移到了哪里。通过周的卢生前创办的那些皮包公司,再加上非正常资金流转动向,只要相关人员认真追查,定然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其次,给周的卢站台的人是谁,谁怂恿甚至威胁他聚拢如此巨额的资金,而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遭到了杀身之祸。前天傍晚,柳南禾和迟伟已经大胆的做出了推测,杀人凶手不是别人,是周的卢的亲生儿子周宏建,那么周宏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呢?要知道周的卢是在参加滑翔伞飞行表演时突然失踪的,一周后他的尸体才在湖面上空出现,周宏建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创造出了这样的画面。而他这样做,又有什么深意?

最后,段西烈的死,柳南禾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若非自己毛手毛脚的跟他单线联系,他就不会突遭不幸。可眼下不是清算责任的时候,柳南禾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谋杀他的真凶找出来,还他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上海市政府一号会议室里,胡中显正站在座位上,向市领导们汇报案子的有关情况。简单表述过后,胡中显语气严肃的表态道:“这起命案已经拖延了一年时间,严重损害了我们上海警方的形象。媒体和市民的批评,我们必须虚心接受,对于挖掘出的害群之马,我们也要有壮士断腕自揭家丑的决心和勇气。宋书记,吴市长,公安部那边一周之前便派出了专案组协助我们,我认为,是时候把那伙保护伞彻底挖出来了。”

几位领导思考了片刻,一位戴眼镜的长者站起身来,缓缓的说道:“害群之马,搁在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放在我们这里,这是一个耻辱,是对为人民服务最大的亵渎。党和政府不会包庇他们,就算我们也要接受上级领导的批评,我们也要坦然面对。中显,按照纪检委的部署,统一行动吧。对了,一定要严格保密,异地用警,并且保证公安部专案组成员的人身安全。”

胡中显点了点头,道:“是,宋书记。”

上头的部署,柳南禾的小团队自然不知情。不过对于那两个泰国人的追索,他却即时反馈给了高宏达那边。公安部那边掌握的资源非常多,短时间内定然能够锁定这二人的下落,毕竟他们是外国人,到了中国的地头上,想随便藏匿起来,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高宏达那边马上派人查询一切跟这两个泰国人有关的手机号码、银行账号等信息。几分钟后,高宏达似笑非笑的回复柳南禾:“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南禾,小心一点,开始行动吧。”

迟伟听的一头雾水,道:“啥意思啊?”

柳南禾沉默了几秒钟,道:“他们在咱们住的酒店里。”

迟伟大吃一惊,方雅雅柳眉竖了起来,冷冷的道:“怎么着,还想报复咱们啊?”

秦一燕语气凝重的说:“报复不报复,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的行踪,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向外透露出去的。”

柳南禾看着自己的手机,他想通过梁世业跟胡中显那边联系一下,看看什么时候才是收网的好时机。可转念一想,周的卢的命案只是整个案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自己这个小组也只是其中一枚小小的棋子。贸然去问,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那就是等。只要市里面有一些风吹草动,自己这边便可以如影随形的动起来。

“走吧,杀个回马枪。他妈的,连吃两个闷亏,今天老子要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以后就不穿这身皮了。”迟伟愤愤不平的说道。

柳南禾笑了笑,说:“那好,两个都交给你,谁也不跟你抢。”

迟伟点头道:“一言为定。”

回到宾馆,四人并没有直接上去,而是淡定的坐在宾馆大堂里等待消息。宾馆的工作人员知道他们是警察,自然也不会去干扰他们。方雅雅端着笔记本电脑,静候警方内部的消息通报。迟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二十多公分长的实心木棒,别在袖子里一遍又一遍的甩动着。秦一燕的表情很淡定,因为柳南禾已经交代过了,一会万一打斗起来,她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的查看段西烈丧命之处的监控录像就足够了。

2-12 收网

等候到半夜,市里终于开始行动了。对柳南禾小组尚未完全放心的梁世业和高宏达也分别来了电话,提醒几人注意自己的立场和身份,不要无意中掺杂到更复杂的案件中去。

柳南禾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这和自己之前的猜想果然一样,破案是次要的,配合本地警方打掉警局内部的蛀虫才是重中之重。既然上面做了统一的部署,柳南禾也不用再费心提醒他们布控周宏建了。大鱼都在所难逃,何况他一个小虾米。

迟伟眼巴巴的望着柳南禾,似乎在问他我们到底动不动。柳南禾淡然一笑,道:“好了,放手去干吧。”

迟伟嘿嘿笑道:“头,就等你这句话呢。”

柳南禾从楼梯而上,迟伟进了电梯。秦一燕和方雅雅留在一楼,一方面是为了预防那两人夺路而逃,另一方面是为了要查询段西烈被杀案的蛛丝马迹。秦一燕原本还想出声抗议,因为那两个家伙阴了自己一拳,作为一个连跆拳道的高手,岂能吃这样的暗亏。可在柳南禾的注视下,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对比破案和私怨,肯定是前者更重要。

楼梯间的灯光很暗淡,柳南禾听到外头隐约传来的警笛声,蹂身快步而上。到了自己所住的楼层,刚推开楼梯间的木门,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擦着柳南禾的脖颈刺了过来。柳南禾顺势一躲,吓出一身冷汗,他甚至感受到了匕首那冰冰凉凉的味道。只要位置再准上一点,自己的喉咙就要被刺穿,再也看不到明天的阳光和外面的同伴。

偷袭的人同样是一个年轻人,相貌颇为俊秀,但鼻子高挺,有一种阴鸷而凶狠的味道。柳南禾在一张照片上看到过这个人,他是周的卢的儿子周宏建。柳南禾心中一震,做梦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出现在这里。既然如此,那迟伟面对的就是两个人了。念及于此,柳南禾只能默默替迟伟祈祷,因为那两个家伙出手很重,先后吃过两次亏的迟伟不见得能捞到什么好处。

周宏建一击不中,恶狠狠的盯着柳南禾,咬着牙齿低声道:“你们不在京城好好呆着,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

柳南禾没工夫搭理他,长拳径直打向周宏建的胳膊肘。对方手里有凶器,他只能冒险行事。周宏建阴狠有余,但临场经验显然差了很多,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看到自己手拿刀子,对手应该会更加畏惧才对。在柳南禾凌厉的攻击下,周宏建节节败退,不过柳南禾也不敢过分逼近,万一刀子刺中自己,胜负之势就彻底改变了。

二人僵持了几分钟,客房那边突然传来迟伟的怒吼声。不用想,他那边也和两个泰国人交上了手。柳南禾停下脚步,暗中缓了口气,静静的说道:“周宏建,到了这个时候,你认为还有负隅顽抗的必要吗?”

周宏建森然一笑,道:“少他妈废话,你以为你是谁?京城来的人物了不起是吗?”

柳南禾心中突然一动,慢条斯理的说:“你是不是觉得还有人会保你?有你父亲搞来的那些钱,警方就不敢动你?”

周宏建的嘴唇轻微的抖动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没有开口说话。这一幕落在柳南禾眼中,他心里就全明白了。周宏建迟疑了几秒钟,继续冷笑着道:“那又怎么样,我早就准备了退路。今天弄死你们,明天一大早我就可以出现在别的地方。一天以后,我就能以政治庇护的名义留在别的国家。想整我,没那么容易。”

柳南禾板着脸道:“你涉及的是命案,又是贪腐大案,就算跑出去了,也照样可以引渡回来。周宏建,老实劝你一句,此时回头还不晚,一会儿大队人马到了,想回头也迟了。”

周宏建没有接口,匕首向前一挺,刺向柳南禾的胸口。从他的这一动作上,柳南禾意识到他的心态已经乱了。因为在这样的交锋中,随便刺伤自己身上哪一处,都能降低自己的战斗能力,时间一久,周宏建稳赢。可惜他采取了极端的做法,妄想一击毙命,身经百战的老警察,焉能给他得手的机会。

柳南禾再次侧身避开,右臂手肘猛的下压,跟着向后一杵,正中周宏建心口窝子。周宏建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与此同时,匕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宏建的心理防线随着匕首的脱手彻底崩溃。柳南禾也没有再给他反抗的机会,一记手刀斩在周宏建的后脖颈上。周宏建闷哼一声,一头栽在地上。鼻血很快流了一地,柳南禾把他扶起来靠在楼梯护栏上,快步向客房区走去。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迟伟以一敌二,再次落了下风。两个泰国人不是吃素的,性命攸关之际,身上都提前准备了钢管和长把的刀具。幸好这次迟伟提前做了防备,随身带了一把短木棍。这玩意儿虽然不堪大用,可用在防守的时候却无比的得心应手,刀具砍在上面也砍不断,最多造成一道刀口子。

在芒城的时候,迟伟是出了名的能打。可俗话说的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身手再犀利,人家一钢管抡脑袋上,这条小命就去了一大半。看见柳南禾过来支援,迟伟忍不住抱怨道:“怎么这么磨蹭,再晚来几分钟,我就要等着披国旗了。”

柳南禾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道:“我遇到了周宏建。”

迟伟惊喜的叫道:“拿下了?”

“拿下了。”

两个泰国人见势不妙,钢管舞的密不透风,似乎想借机冲下楼去。柳南禾抓起身旁的椅子砸了过去,迟伟也顺势扑上,双重打击之下,一个泰国人被摁倒在地。但另外一人却将钢管扔向柳南禾,然后大步跑向周宏建所在的楼梯处。

柳南禾闪身避开,那泰国人已然跑下了一层楼梯。迟伟将身下的泰国人扣住,大声叫道:“快追,快追。”

柳南禾点点头,起身追踪过去。那泰国人匆匆忙忙的跑到一楼,正打算慌不择路的冲出宾馆大门,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娇斥声,一条大长腿从半空中迎面而来,重重踢在自己的耳旁。朦胧之中,泰国人看到了一张俏丽而冷艳的面庞,正如天外飞仙一样轻飘飘落在面前的地上。

柳南禾赞许的向秦一燕伸出了大拇指。秦一燕冷傲的将那人反扣在地,静静的看着柳南禾说:“雅雅发现段西烈被害案的马脚了。”

柳南禾心中大喜,把周宏建和两个泰国人全部绑在宾馆的大堂里,然后通知市里的警方前来带人。

当他们这里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异地调来的警力也在紧锣密鼓的行动中。原浦东公安局长卢某在自己的家中被纪检委带走,副局长蔡某、黄一冰、副政委朱某、副教导员陈某,新港镇副镇长、派出所长蒋某等一大群警界官员被上级扣留,并通过政府媒体对外宣布,他们因多重违法违纪行为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胡中显派人过来将周宏建和两个泰国人带了回去,并提醒柳南禾等人次日下午前往浦东分局,详细述说周的卢命案的调查情况。柳南禾微笑着点点头,道:“其实用不着我们去述说,钱在周宏建那里,从这个缺口去问话,他自己会老实交代的。”

胡中显也笑了,说:“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要让罪犯们心服口服。”

看着那几人上了警车,留下他们四个继续呆坐在宾馆的大堂里,迟伟无奈的摇摇头,道:“这就完了?又把咱们撇下了?”

方雅雅笑道:“那你还想怎么着?让胡大领导请你吃饭啊?”

迟伟撇嘴道:“谁稀罕。”过了一会儿,迟伟又道:“头儿,你说说,从明传县到这地儿,有些案子啊,都跟**官员有关。这土壤不清理,你说咱们累死累活又有什么意义?”

柳南禾没有接口,足足过了三分钟,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问你,好的官员有没有?”

迟伟当即回答道:“那当然有了。”

“好的警察有没有?”

迟伟这次回答的更为坚决:“当然,我们就是其中的一个!”

柳南禾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迟伟挠挠头,道:“没了?啥意思啊?”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道:“头的意思是说,这就够了。贪官横行一时,现在不照样垮台了么?有些事咱们管不了,也控制不了,但在违法犯罪面前,咱们一直在行动,对于老百姓来说,这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交给上头的大领导,交给体制,交给改革去吧。”

迟伟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柳南禾,道:“那现在呢,咱们去干什么?”

柳南禾神神秘秘的一笑,道:“雅雅不是发现马脚了吗?走,咱们去抓另一个凶手。”

2-13 畏罪自杀

雅雅是技术派,在勘察监控录像过程中,她发现命案现场的一些情况跟警方通报的内容相差甚远。比如警方通报段西烈的死因是割喉,并未提及段西烈身上的其他伤势。可在命案发生之前,段西烈驾驶的起亚轿车曾经被一辆英菲尼迪轿车撞在了护栏上,按照那样的速度和撞击程度,段西烈不可能不受伤。奇怪的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段西烈居然没有报警,也没有通知交警鉴定事故责任,而是连车子都没下,直接打了一把方向盘,抢先离开了那个路段。

方雅雅再去调查英菲尼迪的车子,发现车牌是套牌,驾驶人戴了口罩和鸭舌帽,根本无法辨认其本来面目。顺着他的驾驶路线跟踪过去,最后发现那辆车子驶进了疾控中心停车场。当然,方雅雅能有这样的便利去调阅沿途监控,都是胡中显的大力帮忙,否则的话,早就相对坐着干瞪眼了。

此时,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锁定谁是谋杀段西烈的凶手。可是事出反常必然有问题,凭借一个警察的直觉,柳南禾大胆判定,这起命案很有可能是警局领导指使疾控中心的某位管理人员做下的。

原因有三。第一,周的卢生前的身体状况被柳南禾得知,必然会查到那群取向不正常的小鲜肉身上。而这些小鲜肉,或许跟某些领导也有关联。这个消息是段西烈透露出来的,为了泄愤,也为了灭口,所以他们就将黑手伸向了段西烈。

第二,驾驶人驾驶的是一辆英菲尼迪轿车,这种车子可不是便宜货,一般的寻常职工不一定买得起。何况出了交通事故,就算双方没有报警,警方也应该派人查看,何况英菲尼迪轿车还是一辆套牌车。一切风平浪静,证明背后有警界人士在发力。

第三,结合胡中显之前说过的话,再加上多位警界领导被扣押,柳南禾自然可以由一想到二,由二想到三。当下最让他们担心的问题是,那些警局领导的落马,会不会打草惊蛇,让杀害段西烈的凶手逃之夭夭。

柳南禾下楼打了一通电话,又拦下一辆出租车,四人快马加鞭的赶往疾控中心。几分钟后,胡中显那边派来的工作人员也打来了电话,说已经查到英菲尼迪的真正车主了。这个人,是疾控中心副主任徐文明。不过,徐文明下班之后并未回家,车子现在还停在疾控中心,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市里的警察正在赶往他的办公室。

柳南禾挑了挑眉,低声道:“我们可能来晚了。”

“头,啥意思?”迟伟不解的问。

柳南禾道:“他有可能畏罪自杀。”

迟伟撇嘴道:“就算他死了,该背的罪名,一样也跑不掉。”

柳南禾缓缓的摇头,道:“不一定。他死了,我们就没有确切的证据找出指使他的那个人了。贪污受贿定的罪,跟指使谋杀定的罪,其中的差别可太大了。”

迟伟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不停的催促出租车司机再快一些。出租车司机一脸苦笑,道:“先生,今天不知出了什么事,到处都有警察在行动,我这要是超速了,那可不是扣分罚款的事儿啦。”

迟伟道:“怕什么,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出租车司机耸耸肩,根本就不理会迟伟的话。秦一燕叹了口气,低声道:“算了,案发至今,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他要真想以死谢罪,咱们争取这几分钟也没用。”

到了疾控中心,胡中显派来的警员正在用担架将一具尸体抬下楼梯。柳南禾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略一问询,便知道了这个死者正是他们要找的徐文明。几个警员都很客气,说刚才领导已经通知了,如果碰见他们几位,便请他们一并到市里的公安局去。

跟着他们前往警局途中,高宏达发了一条短信给柳南禾,内容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专注案情,术业有专攻。”

自从见到胡中显,柳南禾心里变想通了这一切。周的卢的命案,段西烈的命案,甚至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点燃反腐的一根导线。沽名钓誉为非作歹的保护伞们,或许能够逍遥一时,但绝对不会平安落地。因为党纪和国法放在那里,并不是用来摆设的。

他回了一个“是”给高宏达,其他的什么都没说。聪明人之间打交道,根本就不需要解释或追问。

到了市局,柳南禾见到了一位姓严的副局长。寒暄过后,柳南禾请求即刻审讯周宏建。严副局长毫不迟疑,点头笑着说:“胡副市长已经交代过了。”

到了审讯室,一脸桀骜不驯的周宏建默默的坐在那里,偶尔用一种阴鸷的目光扫一眼旁边看护的警察。

2-15 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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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天罚

2-17

从上海返回京城的高铁上,柳南禾一直眯着眼睛假寐。方雅雅和秦一燕兀自在讨论衣服的手感和价格问题,只有迟伟欲言又止,仿佛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

车子驶过南京站,柳南禾看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皱着眉头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周宏建那个妹妹的事情?”

迟伟挠了挠头,道:“是有点怀疑。她父亲被杀了,哥哥被咱们给抓了,怎么一直都没露面呢?”

柳南禾叹了口气,道:“这还不简单,她根本就没在国内了啊。”

迟伟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柳南禾迟疑片刻,慢慢的说:“我不知道,我也是推测的。周宏建那里的秘密账户上,一定少了一笔钱。周的卢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如花似玉的女儿呢。伟子,他家的人伦悲剧已经够多了,只要跟命案无关,适当的放下手吧。”

迟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返回京城,四人先回单位向高宏达报道。梁世业没有在单位,据高宏达说,他去参加一个国际交流会议了。

办公室里乌烟瘴气,玻璃烟灰缸里堆了一堆密密麻麻的烟屁股,也不知道是高宏达和梁世业哪一位大佬的成果。也或许两人都有份,因为一种烟是云烟,另一种是利群。高宏达的眼睛通红,精神看上去颇为亢奋,招待柳南禾四人坐下后便爽朗的笑道:“可以啊,年轻人,没给组里丢脸。”

柳南禾等人谦逊的笑了笑,直截了当的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正常上班。高宏达似乎很错愕,道:“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噢,明白了。法定的嘛,正月初七就该上班了,不过你们出的是外勤,没那么严格,回头把这次的报告交上来,下周一就可以正常来上班。”

迟伟愣了一下,道:“下周一?老大,今天是周日,下周一不就是明天吗?”

高宏达也愣了,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原来今天是周日。那啥,那明天你们就休息一下,整理一下报告,后天再过来上班。”

柳南禾等人点头答应了。回到住处,各自洗漱一番,又坐回到客厅里商谈报告究竟应该怎么写。如实写了,肯定会把周宏建的妹妹牵涉进来,不如实写,又无法面对自己的职责和身份。迟伟和方雅雅、秦一燕对视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的耸肩说道:“头儿,这个活还是你最拿手,一并代劳了吧。”

柳南禾哭笑不得,合着这三个队友早就商量过了,纯粹让自己背黑锅的。不过柳南禾在读警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好笔杆子,当此之时,自然也无法推托出去,只能默然答应了。方雅雅拍着柳南禾的肩膀笑道:“头,别难过,我们出去溜达溜达,回来给你带只烤鸭。”

柳南禾讶异道:“又逛啊?”

方雅雅嘻嘻一笑,道:“当然。生命不止,逛街不停。”

次日,各人美美的休息了一天。柳南禾也把报告交了上去。高宏达看过之后,转手放在了梁世业的案头。梁世业还没有回来,桌子上的烟灰缸倒是清理过了。高宏达依旧那副两眼通红精神不振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晚上有没有回家休息。

周二上午,柳南禾四人正常过来上班。在椅子上坐定后,高宏达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往梁世业的办公室去一趟。进去之后,梁世业正在抽烟,瘦小的身子几乎全部笼罩在烟雾中。秦一燕和方雅雅受不了这么浓的烟味,想忍也没忍住,便轻声咳嗽了一下。梁世业这才恍然大悟,歉疚的笑笑,示意高宏达打开窗户,尽快让烟雾被风吹散去。

“小柳,任务完成的不错,辛苦了。”梁世业客套的寒暄一声,指了指后面的座位。待柳南禾他们坐下来,梁世业起身走到四人面前,接着说道:“老高呢,已经帮你们请功了,不过嘉奖令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咱们组里的规矩,破了案那是分内之事,破不了案,就是给组里抹黑。所以你们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物质奖励肯定没有,精神奖励估计也就是三两句话。”

高宏达笑着补充道:“那也不错了,能得到部里的嘉奖,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柳南禾四人点了点头,他们来当差,可不是冲着奖励来的。那是一腔热情,本着为人民大众服务的负责态度而来的。

梁世业扫了四人一眼,似乎对他们的谦逊态度极为满意,暗暗的点了点头。过了几秒钟,梁世业又道:“其实办这个案子,你们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点苦头。按理来说,应该多给你们放两天假。不过事发突然,恐怕你们马上就要再次上路了。”

柳南禾下意识的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梁世业,道:“又有案子?”

梁世业笑道:“案子每天都有,组里积压的案子数不胜数。不过这个案子,倒是前几天刚刚发生的。发生的地点,就在你们芒城隔壁的县里。小柳,准备一下,争取今天就动身吧。”

迟伟愣了一下,插口问道:“就这样空手去吗?”

高宏达皱眉道:“不这样去,你还想带上尚方宝剑啊?”

迟伟道:“不是,不是。这案子是怎么个情况,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去办案啊?”

高宏达瞪了迟伟一眼,道:“下午刚报上来的案子,我们也什么都没看到。怎么的,离了卷宗介绍,你们就不会去现场调查了?”

迟伟尴尬的连连摆手:“那倒不是,好好好,领导,我们下午就出发。”

秦一燕和方雅雅自然也没意见,反正领导已经交待了,这个任务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四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梁世业又特地叫住了柳南禾。迟伟等人在门外等候了五分钟,柳南禾才一脸惊讶的走出来。不过三人问及梁老师跟他说了些什么,柳南禾三缄其口,始终一个字都没说。

匆忙回到住处收拾自己的衣物和行李,四人又订了车票,开始乘坐硬卧火车前往夏古县。夏古县位于芒城西边,是个不折不扣的平原县。虽然距离铁路枢纽更近一些,但它的经济比之芒城却差了一大半。故此,这个县城直到现在还没有通高铁,只能乘坐硬座车再转大巴才能到达。

前往火车站的路上,迟伟一直犯嘀咕,问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方雅雅已经在电脑上查了一遍,见迟伟啰嗦不停,便一脸嫌弃的说:“伟哥,你就不会查一下吗?现在手机新闻那么灵便,动动手指能累死你啊?”

迟伟笑呵呵的道:“那啥,我不是没流量了吗?”

方雅雅无奈的说道:“搜搜新闻,能费你多少流量?”

迟伟说:“那谁知道,你去问移动啊,一个g都要十几二十块,抢钱呢。”

来到火车站,四人上了卧铺车,秦一燕才低声说道:“我知道是什么案子了。”

柳南禾和迟伟的脑袋同时探到了秦一燕身旁,像春天时的小燕子一样。秦一燕没好气的看了二人一眼,道:“南禾,你也没流量了?”

柳南禾尴尬的笑笑,说:“那倒不是。我是手机快没电了。”

秦一燕哭笑不得,将手机放在了桌面上。那个新闻的标题很简单:“奇闻,活人竟然室内被雷劈死。”柳南禾一看这题目就愣了,急忙把秦一燕的手机拿在了手上。迟伟“哎”的叫了几声,却又不好跟柳南禾争抢,只能闷声坐回铺位上。

柳南禾看了一遍,将手机递给了迟伟。原来这案子发生在三天之前。夏古县顺德地产公司董事长刘天一在自己的办公室休息时,外头突然传来一连串的雷声。到了下午三点钟,刘天一的秘书过来催促他去参加县里的一个会议。几番提醒,刘天一始终没有回应,秘书推门一看,这才发现刘天一面目黢黑,头发炸毛,人早死的透了。

窗户玻璃被震碎了,桌子上的电脑也裂开了,背后柜子里的文件也烧了一些。刘天一的秘书吓的花容失色,急忙打电话同志警察,顺便又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来了之后,医生检查了他的身体状况,几分钟后,缓缓的摇了摇头,回到救护车上走了。

警察来后简单的看了看现场,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冬雷震震,刘董事长是被雷震死的。”

而在民间,突然传出这么一个诡异的说法:“姓刘的为富不仁,强拆强卖,老天爷有眼,大过年的就把他收走了。”

夏古县本地的贴吧和论坛里更是出现了这样的文章,认为刘天一的殒命其实是“天罚”。不过刘天一在夏古县势力庞大,这些帖子很快就被删除了。

冬雷原就属于罕见的自然现象,再加上室内杀人,自然是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柳南禾几乎不用考虑,便知道秦一燕的判断是正确的。梁世业安排他们过来,百分百是处理这起命名为“天罚”的案子。

2-17 不是意外,是谋杀

回到熟悉的平原地带,听着熟悉的乡音,柳南禾心中五味杂陈。除了读书那几年,他基本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这一带,虽说前往京城工作只有短短的十天功夫,但于他的心理而言,却仿佛过了很多天。

下了火车,转乘大巴前往夏古县。迟伟吃吃的笑着说:“头儿,这个案子办完了,咱们回芒城市局一趟,给谢局长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说:“给什么惊喜?不经批准擅自行动,小心高组长给咱们穿小鞋。话说回来,就算能回去,也要先回家里看看。哎,我可是太怀念家里的饭菜了。”

迟伟笑道:“你这话说的就没奉献精神了,怎么的,才出来十天半个月,至于这么夸张吗?”

方雅雅挺胸说道:“我没那么喜欢拍马屁,家国家国,肯定家更重要。”

迟伟皱眉道:“没道理啊,那国家不也一样说得通吗?”

方雅雅无言以对,只好板着脸怄气道:“关你屁事。谁要嫁给你啊,真要被你活生生给气死。”

他们两个在斗嘴,柳南禾和秦一燕却安安静静的坐着。车窗外的公路上两沿,泥泞遍地,虽说前两天这边刚刚下了一场大雪,但这种路况也凸显了此处的闭塞与落后。车内的乘客们七嘴八舌的聊着天,嗓门很大,吵的柳南禾的耳朵嗡嗡嗡发疼。

秦一燕低声笑道:“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原来你也会不习惯啊。”

柳南禾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他们两个不斗嘴,那我才有点不习惯。”

大巴车停在夏古县汽车站,四人提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车,前往夏古县公安局。四个不速之客拿着证件直奔局长办公室,把正在闷头写报告的局长大人吓了一跳。等柳南禾等人自我介绍完毕,局长大人这才瞪大着眼睛吃惊的问道:“老刘的命案,那不是个意外吗,怎么还把你们给惊动了?”

柳南禾不留痕迹的挑了一下眉毛。这位名为柳驰骋的本家局长,居然称呼刘天一为老刘,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错。否则,他绝不会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如此称呼受害人。

柳南禾故作懵懂的笑道:“我们也不清楚,是部里领导下的命令。柳局长,底下一段时间,恐怕要麻烦您多多帮忙了。”

柳驰骋爽朗的笑道:“应该的,这个是应该的。部里的领导同志来了,地方上当然要全力配合。不过,柳警官啊,这个事儿是前几天才发生的,我们这里也没有往上报,部里是怎么知道的呢?”

方雅雅道:“有个部门叫舆情管控中心,受害人死后,夏古县突然出现各种奇怪言论,舆情中心肯定要往上报啊。这不,消息就传到我们那儿去了。”

柳驰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说怎么回事呢。”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大声说道:“老邱,在局里不?啥,去乡下了?行行行,办完了赶紧回来,上头来人调查老刘的命案,回头你把资料准备一下,带给他们看看。”

柳南禾四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什么。柳驰骋挂了电话,热情洋溢的招呼道:“来,坐坐,先喝点茶。老邱是咱们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这案子是他一手管的。”

在等待老邱返回的过程中,柳驰骋跟柳南禾等人拉起了家常。听说柳南禾这组人来自于芒城市局,柳驰骋激动异常的拍着大腿说:“怪不得我听着你们的名字那么耳熟,原来是咱省里著名的警察楷模啊。对了,你们局长老谢跟我可是老相识了,不过很惭愧,你们局里英才济济,总是得到省厅的表彰。我们这儿,可就寒酸多喽。”

半小时后,一个四十多岁的黑瘦汉子快步匆匆的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柳驰骋便敬了个礼,干脆利落的说道:“柳局,你找我?”

柳驰骋指了指柳南禾等人,道:“是他们找你,问一下老刘那个命案的情况。”

黑瘦汉子扫了柳南禾等人一眼,语气里没有丝毫热情,道:“那去我办公室吧。”

柳驰骋尴尬的笑了笑,说:“别介意,老邱就这臭脾气。”

四人跟着他来到他的办公室,柳南禾这才注意到他的名字叫做邱国平。柳驰骋似乎对这个硬邦邦的家伙不怎么感冒,根本没有跟过来。柳南禾等人分别坐定,邱国平干巴巴的说:“你们想问什么?”

迟伟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当了警察,大大小小的领导也见了不少,没想到邱国平一个副科级的大队长,说起话来居然如此不讲礼貌。别说他们是从部里下来的,就算是平级的兄弟单位,也不应该用这副不近人情的态度来对待吧。

不过柳南禾表现的却非常淡定,他静静的看着邱国平,直截了当的问:“刘天一的命案,到底是什么性质?”

邱国平眼中精光一闪,反而向柳南禾问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禾没有回答,依然盯着邱国平的眼睛。邱国平从兜里摸出一包红旗渠,这是沱滨省常见的一种香烟,价格应该在十块钱左右。邱国平点着了烟,喷云吐雾抽了两分钟,这才意味深长的告诉柳南禾:“目前官方的定性为意外死亡。”

柳南禾追问道:“官方定性?那您的判断呢?”

邱国平停顿片刻,言之凿凿的回答道:“我认为是谋杀。”

这两个字一出口,迟伟对邱国平的印象直接改观了。在一个县级地方,出事的人身份显赫,一般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减免此事造成的影响。以意外的名义将这起命案按下来,几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因为一旦深挖下来,谁知道会捅出多少不为人知的幺蛾子。可邱国平身为刑警大队长,居然就这么果断的告诉上头来的人这命案不一般,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好警官。

正如芒城市局的局长谢和平以前评价柳南禾的一段话:“有棱有角有脾气有性格的警员,才是咱们局里重点栽培的对象。见谁都是一副笑脸,那样的人做不来什么好成绩。”在迟伟看来,邱国平这个人,看上去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实际上,他就是个办实事的人。

柳驰骋嘴上说的谦虚,实际上,夏古县的治安情况和案件侦破率在沱滨省一样名列前茅。这其中,应该有邱国平很大的贡献。

邱国平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抽屉,然后将一叠材料扔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南禾。柳南禾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刘天一死亡现场的勘察汇报单。柳南禾翻看这些报告的同时,邱国平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抽一边语速飞快的说道:“这案子说起来确实很离奇,我从警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刘天一这个人,在夏古县确实名声不佳,不过话说回来,就现在这社会,老实人有几个能发财的啊。就拿我这个干了二十年的老警察来说,一个月工资还买不了一平房子,还要养一家老小,你说扯淡不扯淡?得得得,扯远了,刘天一呢,以前搞过高利贷,后来又搞房地产开发,他发家过程当中,欺负的老弱病残可不少。局里也对他采取过一些措施,但县里考虑到经济发展的问题,一再给局里打招呼,所以也就没有真格儿去办他。”

柳南禾一目十行的将勘察报告看完,邱国平已经抽到了第三根香烟:“刘天一的办公室,在咱们县里的中心地带。那栋楼叫交通大厦,底下是商铺,上头是商用楼。刘天一买了整整一层,将西南角的那套大户型装修成了自己的公司办公室。打雷那会儿,大概是下午两点多钟,当时我出去办个案子,还在抱怨天气太反常。三点钟的时候,刘天一的秘书过来提醒他去参加一个会议,发现这家伙挂了。脸被炸的黢黑,还有不少血口子,身上有些部位被烧焦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也面目全非。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见人已经死的透了,就没有再动手,局里法医科的人简单的勘察了现场,发现刘天一的尸体上有硫磺等物体燃烧爆炸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邱国平停了下来,看着柳南禾问:“判定谋杀,没有问题了吧?”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笑道:“那也未必,兴许是他自己弄的呢。”

邱国平并没有动怒,而是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是有很小很小的可能。可是,他那个办公室的玻璃,炸裂的形状非常可疑。”

迟伟这个急性子终于憋不住了,道:“哪儿可疑?”

邱国平道:“所有的碎片,几乎都是向里炸裂的。玻璃窗外的阳台上,一点碎屑都没有。”

柳南禾也愣了,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见。综合上述的因素来看,刘天一确实是被人谋害的。可是,凶手是如何做到让玻璃只往一个方向炸裂的呢?他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炸死了刘天一呢?

2-18 臭石头

邱国平好整以暇的看着柳南禾,似乎想看看他这个从京里下来的年轻警察到底是什么成色。工作归工作,职责归职责,但这可不代表邱国平心里一点意见都没有。在他看来,这几个年轻人就算名头响亮,也不见得就有什么真本事。现在这个社会,靠关系靠背景的人太多了。

柳南禾不傻,他能够感受到邱国平那一丝不怀好意的试探,不过他不是信口雌黄妄下论断的人,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大言惭惭的人,所以在邱国平戏谑的目光注视下,他什么话都没说。邱国平心里暗叹一声,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再去现场看一看。刘天一死了,能量还在,总有人打电话劝我们把他的尸体送回去,让刘天一入土为安。要是没啥新的可疑线索,县局还真没法子再拖延下去。”

出了县局大门,邱国平上了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警车。看那模样,至少已经开了十几年了。柳南禾和迟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里给邱国平点了个赞。先不说邱国平这人的脾气如何,单凭他这简朴的行事风格,就比一部分警局领导好得多。

夏古县县城并不大,从县局开往交通大厦,只用了十几分钟。柳南禾认真打量着这个县城的一切,南部都是三四层的旧楼房,各种电线像蛇群一样缠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北部却仿佛换了一个世界,栉次鳞比的高层住宅密密麻麻。这是现在很多城市的通病,就连柳南禾的家乡芒城也不例外。

来到交通大厦,径直乘坐电梯来到邱国平买下的那一楼层。门口贴着县局的封条,邱国平扯开之后,打开了大门的锁。“一会再贴上。”邱国平从兜里摸出几张封条,叠是叠的挺整齐,不过边角处照样起了皱。

进到办公室里,警方在刘天一当初被害的地方做了醒目的标记。除了玻璃处被遮挡起来,其他地方均保持原状。柳南禾等人绕着房间细细的看了一遍,又站在刘天一的座位上看了看窗户的方向,然后才扭头向邱国平问道:“案发前一段时间,刘天一是不是找人装修过这里的屋子,或者调整过窗户玻璃之类的东西?”

邱国平脸色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南禾说:“猜的。”

邱国平盯着柳南禾看了片刻,又走到玻璃窗旁看了一会,道:“窗户旁边的石檐有一点碎屑,不过也有可能是玻璃炸裂造成的,不能作为你推断的依据吧?”

柳南禾笑道:“当然不能。不过,玻璃碎裂后,挨着玻璃框的部位都没碎,怎么可能震裂大理石檐呢?”

邱国平点了点头,道:“有道理。你说的没错,我曾经问过刘天一的秘书,她说夏古县经常刮西南风,刘天一抱怨风吹在窗户上会发出嘶鸣声,所以找人过来修整了一下。”说完这话,邱国平跟着苦笑道:“其实跟窗户有个屁的关系,这周围都是高层建筑,风吹过来的时候,跟房角有摩擦,偶尔便会发出声音。”

柳南禾道:“他的秘书呢?”

邱国平说:“刘天一死了,顺德地产公司基本上就垮了。他那两个儿子,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家伙。这不,俩人正闹着争遗产呢,谁也不操心刘天一的身后事。刘天一的老婆倒是来的爽快,直接把所有人遣散了,一人发了五百块钱。刘天一的那个秘书,是下面乡镇农村人,局里提醒过她,最近不要离开夏古县,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把她叫过来。”

柳南禾应了一声,又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然后率先出来,道:“邱大队,麻烦您跟那位秘书联系一下,看看当初是谁给他们装的玻璃,元旦的时候,又是谁来换的玻璃。”

邱国平笑着说:“可以。不过你别一口一个‘您’,咱是粗人,不兴这套。”

几人走出办公区,邱国平摸出封条,吐了两口唾沫,又重新贴了上去。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秦一燕和方雅雅直皱眉头,以女孩子的角度来说,这位刑警大队长也未免太粗俗了一点,完全跟他的身份对不上号。可在柳南禾和迟伟看来,这老大哥做事还真利索,不受条条框框的约束,跟他们在芒城的时候简直一个德行。

乘坐电梯下了楼,五人再次上了那辆鸣笛不响到处叮当的桑塔纳警车。邱国平坐上驾驶位,马上拨了一个号码,跟着放了外音。

“是方婷吗?我是县局的邱警官。”

“你好,邱警官。”

“你在县里不?”

“没有,我在家里。”

“嗯,有点事想再找你了解一下,方便过来一趟吗?不方便的话,我派人开车去接你。”

“方便,方便,不用麻烦了。”

“好,我的办公室在县局二楼,明天早上到了打我电话。”

“好的。”

邱国平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方向盘旁边的车台上。柳南禾看了一眼,那手机也是十来年前的老款诺基亚。这个邱国平,怎么用的什么东西都是古董一样的呢。

看到柳南禾的眼神,邱国平桀骜不驯的撇嘴一笑,说:“别纳闷,我是个笨人,触屏机使不来。再说,这玩意儿好用着呢,必要的时候比砖头都给力。”

回到县局,柳驰骋来到邱国平的办公室,安排他去帮柳南禾等人订一下住宿的地方。柳南禾急忙推辞,说来的时候组里预发了经费,不用麻烦县局了。柳驰骋笑呵呵的说:“小柳啊,你是老邻居,又是本家后生,可不要跟咱们县里客气。夏古县发展的不好,你也别嫌条件简陋,那啥,国平啊,就订在东苑宾馆吧。”

邱国平仿佛没听见柳驰骋的话,装模作样的翻看着之前的勘察报告单。柳驰骋无奈的摇摇头,道:“邱国平啊邱国平,我知道你们大队经费紧张,但你小子也不能成天抠的跟铁公鸡一样啊。”

邱国平头也不抬,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柳南禾尴尬的笑道:“柳局长,我们来的时候就订过了,真没跟您客气。”

柳驰骋点了点头,道:“行,既然这样,那你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六点再过来,县局给你们接风洗尘。”

柳南禾又要推辞,可架不住柳驰骋三番四次的劝说,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待他们四人走后,邱国平直着脖子叫道:“哎呀,柳局,他们上头下来的人,要么能报销,要么有经费。咱们县里的警车都多少年没换过,摆什么谱让他们住东苑宾馆啊?那儿的房间一晚上两百多,是咱警察住的地方么?”

柳驰骋老脸一红,道:“邱国平,你就是块笨石头,一点脑子都没有。房间不订了,今晚的宴席你来安排。别给我找理由,刘天一的命案是你拖着不让结,现在上头来人了,必须尽快给我办妥当。我告诉你,局领导压力都很大,你别给我耗时间。”

邱国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柳驰骋很熟悉这个家伙的言行举止,这个“哼”字就代表他知道了,回头一定会安排好。柳驰骋也懒得再跟邱国平废话,就邱国平那副臭脾气,换了别的局长早把他撸下去了。不过柳驰骋心里明白,这年头能办事的人心气都挺傲,溜须拍马的人大多没本事,这刑警大队离了邱国平,还真转不起来。

柳南禾他们自然也没有去东苑宾馆,而是在县公安局附近找了个一般的家庭宾馆。房间很大,装修一般,重要的是价格便宜,一晚上只需要七十块钱。开两个房间,才一百出头,而且店老板还奉送茶水水果一类的东西,让人惊喜不已。

四人把行李安排妥当,又聚在一起商谈今天在现场的发现。迟伟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便冲着柳南禾问:“头儿,这回的案子,凶手应该很好查吧?你想想看,玻璃那里有异常,说明安装玻璃和更换玻璃的人一定知情,从这个口子出发,按图索骥,凶手就查出来了。要我说啊,搞不好凶手就是装玻璃那人呢。”

秦一燕无奈的白了迟伟一眼,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迟伟不服气的问。

秦一燕道:“在办公室的时候,邱国平明显已经发现了这个疑点,所以他才会问南禾‘你怎么知道的’。倘若这真是破案的线索,哪还用得着等咱们,县局早就破案了。”

迟伟挠了挠头,又看向方雅雅,似乎在寻求支持。方雅雅耸了耸肩,道:“别看我,伟哥,我认为一燕姐姐说的很有道理。”

柳南禾似笑非笑的反问迟伟:“在玻璃上动手脚,就能害死刘天一吗?”

迟伟愣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柳南禾继续道:“玻璃那边只是一个小疑点,或许背后能够发现大问题。不过,刘天一的死,绝不是装玻璃的工人造成的。上午的勘察报告你们也看了,刘天一的尸体上有炸裂过的痕迹,这说明他的衣服或者皮肤上,早就被人动了手脚,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一个普通的装修工人,他有机会接触到刘天一这位大董事长吗?”

迟伟顿时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2-19 雷击杀人

四人讨论了一会儿,没有新的见解,便各自回到房间里休息去了。大早上坐高铁从京城到夏古县所属的地级市,再转乘大巴来到县城,还顺便去看了现场,其实四人早就累了。

别人进入梦乡的时候,柳南禾却还在床铺上坐着。这是他的习惯,遇到新案子的时候,不管身体多么疲惫,他的精神始终都是亢奋的。以前迟伟开过他一个玩笑,说他跟柯南一样,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稀奇古怪的案子。柳南禾当时还是芒城市局的一个新人,笑着辩解说我可不是柯南,他是走到哪哪出事儿,我是哪儿出事派我去哪儿,性质完全不一样。

截止到目前,刘天一的办公室里确实没有更多的疑点。唯一的玻璃,只能当做一个辅助的调查思路。尽管如此,柳南禾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因为刘天一的尸体上留有太多痕迹,只要夏古县局的法医给点力,肯定会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蓄意谋杀,还弄出一副雷击的“天罚”现象,这凶手可真有本事。中国人有着千百年来的迷信习惯,再加上刘天一名声不好,老百姓们宁愿听信他是被雷劈死的,也不愿意相信背后还有个杀人凶手。柳南禾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苦笑起来,可转眼之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蹭蹭蹭的跳下了床,跑到电视机前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迟伟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道:“头儿,你干吗啊?是邱大队喊咱们去吃饭吗?”

柳南禾摇摇头,道:“才四点,吃哪门子饭,睡你的吧。”

迟伟“嗯”了一声,继续闷头睡了。柳南禾拿着手机上了床,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雷击杀人的案例。某度的搜索结果依然很奇葩,前列的内容全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广告,一直翻到第三页,才开始出现有意义的结果。不过雷击杀人这个关键词很笼统,浏览器默认的还是下雨天的意外情况,基本没有刑事案件一类的东西。

柳南禾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又在浏览器里键入“伪造雷击杀人”的字样。这回某度提供的搜索结果总算靠谱了一些,列出了几个典型的借雷杀人的案件。不过遗憾的是,这些搜索中出现了太多重复内容,柳南禾仔细看了二十分钟,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容。

把手机放在一边,柳南禾越来越觉得雷击杀人这几个字很熟悉,似乎曾经听谁重点讲述过似的。可人脑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越是想尽快回忆起来,那些记忆偏偏藏在大脑最深处,一点都挖掘不到。柳南禾急的抓耳挠腮,坐卧不安,弄得迟伟又惊醒了,道:“头,你咋了,是不是得了羊癫疯?”

柳南禾没好气的道:“你才羊癫疯呢,我没事。哎,对了,伟子,你有没有听谁说过雷击杀人的案子?我一时间记不清了,但脑子里有印象,好像谁讲过这堂课。”

迟伟“噗嗤”一笑,说:“就这个事啊,雷击杀人……”说到这里,迟伟也骨碌一声爬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咱们的郭大队长,以前给咱们讲过这个事儿。”

柳南禾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马上拨打芒城市局刑警大队长郭京安的手机号码。郭京安似乎正在外头办案,话筒中传来了火车惯有的轰隆声。听到柳南禾问及“雷击杀人”的事情,郭京安似乎有点错愕,道:“那是一个美国的侦探纪录片,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情,名字一会儿我发给你,你们下载了看看去。”说完这话,郭京安又道:“怎么突然问这个?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在夏古县,办那个姓刘的案子?”

虽然办案要严格保密,但众人皆知的事情,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柳南禾老老实实的点头道:“是的,郭大队。”

郭京安嘿嘿笑道:“兄弟县城,可别丢了咱们芒城市局的脸面。抓紧时间破案,回来聚一聚。”

柳南禾笑道:“是。”

挂了电话,柳南禾打开自己的对话框,等待郭京安把那部纪录片的名字发过来。半分钟后,郭京安的消息过来了,内容只有七个字:“夏日雨夜连环案”。柳南禾急忙转发给方雅雅,问她现在有没有醒,醒了的话,抓紧时间打开电脑,把这个纪录片下载下来。

方雅雅只用了五秒钟就给了柳南禾一个肯定的回复,说:“好的。”

2-铁20 铁公鸡请客

十几分钟后,方雅雅抱怨似的给柳南禾发了一条消息,问他下载这东西到底干嘛用,网上有用的种子链接太少了,下载速度慢的可怜。柳南禾问是这家宾馆的网速问题,还是种子的共享问题,方雅雅说二者皆有之,按照当前的下载速度,估计得下到明天早上才算大功告成。

柳南禾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复说慢就慢点吧,反正破案这种事也急不来。它不仅需要各方面的细节汇总,还需要偶尔的灵光一闪,将所有的东西串联起来,才能揭开一个案子的幕后真相。反正今晚夏古县公安局要准备晚宴宴请自己一行,在饭局上再多打听一下那个案子的情况。

到了下午六点,各人醒来后全部来到了家庭宾馆的小客厅。四人分别坐下看手机,耐心等待邱国平的电话。方雅雅刷某音,迟伟刷某手,秦一燕对这种短视频网站没啥兴趣,打开微博翻看人家的美容教学视频。柳南禾百无聊赖,自己一个人逛本地的论坛和贴吧。刘天一是夏古县的名人,他的死肯定会引起网民的广泛议论。负面的帖子未必能保留住,但其他的帖子肯定会留下来的。

果不其然,打开本地的论坛之后,柳南禾看到了一连串的帖子,都是“怀念刘董”、“刘董千古”之类的内容。点进去一看,几乎每个帖子里都将刘天一形容为“罕见的善人、夏古县商界楷模”等等。柳南禾看了一阵,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胸口也直犯恶心,因为有些段落阿谀逢迎的程度实在超出了常人能够忍耐的限度。

过了半个小时,邱国平的电话打到了柳南禾那里。没有寒暄,没有问候,干巴巴的一句话:“县局后面有个巷子,巷子里头有个郭寨地锅鸡,我在大堂等你们。”

柳南禾直接愣住了。搁在芒城,大家请客吃饭还要去趟小东来呢。这个邱大队,请京城下来的同事居然找了这么一家小店?错愕归错愕,四人可不是讲排场的那种人,依然心平气和的出门赴宴去了。

夏古县公安局的办公楼已经有些年头了,它后面的巷子看上去年头更老,不仅路面坑坑洼洼参差不齐,就连两旁的店面商铺也颓败的不成样子。

迟伟皱眉道:“这什么鬼?同是县级行政区域,怎么夏古县整的跟贫民窟似的?”

柳南禾道:“这里是老城,其实他们的新城区也很漂亮。”

迟伟道:“那老的就不管了?自生自灭?”

方雅雅笑道:“伟哥,你有钱你来投资改造啊。”

迟伟吸了一口凉气,道:“拉倒吧,我一个月几千块钱,连一平房子都买不起呢。”

在那巷子里走了几分钟,一个露天的简餐馆出现在众人面前。那餐馆外头用塑料布搭了个篷子,泥砖混合的灶台,上头放着两口大铁锅。几个餐桌旁都坐满了食客,一边划拳猜令一边吃的不亦乐乎。这是中原地区的特色,吃饭的时候总有人大声说话,很容易疏忽其他客人的感受。

店老板热情的上前招呼:“几位,外面没位了,里头坐吧。”

迟伟说:“预定过的,姓邱。”

店老板似乎跟邱国平挺熟悉,一听这话更加热情了,亲自引着四人走进店面里。邱国平正坐在最里侧的一张桌子旁,悠然自得的抽着烟喝着水。看见柳南禾四人进来,他抖了抖手上的香烟便算作打招呼了,跟着大声叫道:“老薛,人到了,准备饭菜吧。”

“好嘞。”店老板回应一声,自顾自的走了。

几分钟后,脸色铁青的柳驰骋也来了,随他进来的还有一个中年人,个头不高,白白净净。听柳驰骋介绍说,这是县局法医科的科长田伟杰。

四人寒暄过后,柳驰骋压着嗓子破口大骂:“邱国平啊邱国平,你小子也太抠了吧?叫你请个客,你就安排在这种地方来,咋的,能吃穷你啊?”

邱国平也不生气,一本正经的说:“好吃不就成了,乡里乡亲的,都是自己人,整那个没用的排场干什么?”

柳驰骋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说:“你少给我打如意算盘。今儿个放开了吃,不吃三只鸡不算完。”

邱国平嘿嘿笑道:“那你吃呗,反正第二只半价,第三只也贵不到哪里去。”

沱滨省东部的人吃饭比较重口,油盐味儿偏大。柳南禾虽然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可一直都不习惯这里的饮食。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数年以来,这里都是黄河的下游地区,地下水含碱量比较重,倘若饭菜的味道轻一点,吃起来味道总是怪怪的。

鸡是土鸡,个头不大,吃起来味道却很不错。柳南禾等人也不客套,干干脆脆的吃了起来。不大功夫,一只鸡和配套的菜便吃了个精光。柳驰骋提议大家喝点小酒,还没等柳南禾开口拒绝,邱国平就瓮声瓮气的说夜里还得去办另一个案子,改天再说吧。田伟杰哭笑不得的说:“老邱啊,你就是个铁轱辘,也得适当休息一下啊。你要累垮了,咱县局麻烦可大了。”

邱国平置若罔闻,依然啃着手里的鸡骨头。柳驰骋哼了一声,扭头叫店老板再弄一只鸡来。店老板笑着点点头,没用两分钟就把一只熟鸡端了进来。看到众人惊讶的眼神,店老板笑着说:“邱先生早就让预备着了。”

柳驰骋无奈的点点桌子,道:“你这个家伙啊。”

柳南禾原本打算在吃饭的时候再跟邱国平沟通一下案子的情况,可饭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实在不方便说这个话题。加上柳驰骋和田伟杰在场,柳南禾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安心吃了个肚子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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