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四女情 - xp1024.com
《一男四女情》


一那情窦初开的学习生活

在乡间上小学的时候,常清波就觉得段玲芝是班里的最美的姑娘,没事总想偷看人家几眼,看一眼心里舒服极了;考入清水县城郊民中,遍看班里的女同学,常清波还是觉得,段玲芝是长得最美的。美在哪儿?美在她长得洋气,美在她活泼风趣,美在她笑起来咯天嘎地,无拘无束,旁若无人。

不,常清波感到吸引他的还不是这些,当他偷看那美丽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材后,目光最终总落在那鼓囊囊的脯上,脯被衣衫紧裹着,像要爆跳出来一样,他多么想知道那里面深藏的秘密,真想给她脱下来看个究竟,可他敢吗?他不敢。他突然感到自己太卑鄙了,连忙抛弃**,强行把思路拉向别处。

常清波就是想和段玲芝相处在一起,近点,再近点,更希望人家爱他追他,可他又有个贱毛病,当段玲芝真要接近他,给他说句话,他又害怕了,又想装正人君子,表现得不近女色的样子,用四平八稳表现自己的正经和女人的祸水。尤其当两人不期而遇,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更吓坏了,心颠神簸,气短语噎,狼狈得像被脱光衣服似的,面红耳赤,甚至落荒而逃。

清水县城郊中学是个民办公助学校,建于大y进的1958年,按设计刚建一半,62年大下马时就被砍掉了,65年才又恢复起来招生。它坐落在清水城西的西大岗上,中间隔着一条清水河,清澈的河水入白河,流汉水,进长江,通武汉,到大海。

从清水城到西大岗要通过清水河大桥,大桥也是58年大y进的产物,三孔拱形,大拱上有小拱,巍巍壮观,如虹卧波。跨过大桥,信南公路蜿蜒在西大岗脚下,灰黄宽阔的沙土路面上,不时有汽车颠簸而过,传来阵阵汽车的喇叭声。常清波和同学们都不可思议,为什么要把新校建在荒凉的西大岗,而不建立在商业繁荣的城区呢?其实他们不知道,当年的县委书记毕竟争可是有大设想的,她规划的西大岗是工业区,清水河大桥将来是市中心。

在小学的时候,课桌和凳子都得自己从家里带,学校只提供房舍,所以,班级里的课桌座位都是参差不齐,凌乱不堪;到中学就是好,尤其城郊民中,青砖红瓦一样的新校舍,黑面红腿统一的旧课桌。课桌整齐地摆放,每排4张,每桌坐两人,中间两桌相挨,两边两桌靠前墙和后墙,共摆6排,全班48个学生。

男同学和女同学一般是不说话的,班主任老师尤国华为了防止上课说话,影响学习,就学习外班,利用男女同学授受不亲的这一特点,也让每个男同学座位上安排一位女同学。常清波的身边就是安排的段玲芝,他们坐在中间靠后一点的第五排,常清波坐外边,段玲芝坐里边,能与心爱的姑娘坐一起,的确是常清波求之不得的。

常清波瘦瘦黑黑,个头不高,却有着诗人般的高傲气质,理着偏分学生头,一身洗得有点泛白的蓝色军干服,一双妈妈做的千层底黑布旧鞋;总是紧抿着嘴唇、一双有些忧郁又有些执着的眼神,不多说话,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无华,一个标准的农村孩子。

这让穿着时尚,向往城市的段玲芝对他总是不满意,觉得他清高孤傲,目无下尘,仿佛有什么了不起似的,不就是个乡巴佬吗!可常清波还是有点水的,作文写的好,会写诗,尤国华老师特别器重,所以,段玲芝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坐了下来。

在以后的学习中,段玲芝还是感到很别扭,因为常清波坐在座位外侧,课间她想出去,必须常清波站起来让地儿。她不想和这个有些孤僻又有些傲气的男同学说话,尤其常清波总好像无视她的存在,自顾自的写啊算啊,头都不抬一下。

在不得不的情况下,段玲芝只好每每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怕碰翻了桌子上堆垒的厚厚的书本和学习资料),然后轻轻地干咳一声,而每每这时,常清波会头不抬的起身让地儿,让她出去。而大多时候,段玲芝都尽量不出去,或趁常清波离开座位的时候走出教室透透气。

就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从没有相互说过一句话。

那是一个晚自习,学校又停电了,同学们纷纷拿出准备好的蜡烛,相互借用着点燃开来。段玲芝也索着从桌堂里拿出蜡烛,却忽然发现没有了火柴,就在犹疑之间,仍自顾自的常清波默默地递过来他的打火机,段玲芝想了一下,接过来把蜡烛点上,在把打火机还回去时礼节地说了声:“谢谢!”可常清波连头都没抬,更没礼节的说个不谢,只是偏着头点燃起自己那一边的蜡烛,并把打火机轻轻地装在衣兜里。一向很骄傲的段玲芝忽然有些怨恼,感觉常清波有点不可理喻。

其实,常清波本不是不可理喻,他头也不抬是做样子,他没少偷看段玲芝;他那样勤奋地学习是想给段玲芝作表率,让段玲芝佩服和对他刮目相看;他又多么希望段玲芝有求于他,当段玲芝用他的打火机点上蜡烛,他的心里又是多么的舒服呀!你看他,终于发现段玲芝的不便,自那之后,每下课就很快地离开座位,或走出教室或在别的同学座位上坐一会儿,腾出地方让段玲芝方便。

甚至有时自习课的时候,只要段玲芝一起身,正在看书学习着的常清波也会立马起身站到一边儿。因此也会闹出一点小误会;往往是段玲芝坐久了,感觉有点累,想换个姿势,可刚一欠身,常清波立马条件反地站起来让地儿,弄得段玲芝很是不好意思,不觉相视一笑,又各看各的书,各学各的习。

一次,英语课上,马万贵老师边念同学的分数,边发放上一堂课的考试卷子,先读了常清波的名字,常清波上台取卷;刚刚走回座位上,马老师又念起段玲芝的名字,段玲芝刚要起身,常清波却迅速折回身去,在一些同学们的哄笑声中,满脸通红的常清波又故作轻松的把段玲芝的卷子取回来,并递到了段玲芝的手中,很难为情地掩饰道:“你的英语真好!”

从那以后,他们之间,似乎打破了某种僵局……心里没有了最初的隔阂与芥蒂,人也似乎一下子放开了许多,一份内心的默契,更增添了紧张学习生活中的一份轻松和快乐。

二母子奇遇的校园

常清波有记日记的习惯,更爱写诗,还偷偷将诗寄往地区《宛城日报》上发表过,他多么希望自己成为一位诗人或作家呀,那样他就直接可以向段玲这求爱!一天晚自习,段玲芝支支吾吾的对常清波说:“你书包里咋还放了那么个小东西?”常清波一愣神,赶紧掏书包,出了淡蓝色的在轻轻接吻着的一对小瓷人,瞬间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儿;;;;;;

常清波真是狼狈极了,那对小瓷人是他偷偷在街上买的,他以为那是美是爱,他想送给段玲芝,让他也感受爱与美的享受,但他又不敢,怕段玲芝骂他**,思想不健康,就藏在书包里,希望段玲芝有一天能偷偷翻他书包时看到;其实还是为了让段玲芝看到,可真看到了他又怕了,他用闪烁着询问与不解的眼神瞟着段玲芝,不知说什么好。( 平南文学网)

段玲芝没想到常清波会那么尴尬,她也爱那对小瓷人,那样致那样美,他甚至希望常清波能送给她,为了解脱,更怕误会,她忙轻声解释说:“中午有同学翻你的书包,翻出了这个,还翻出了你写的诗,还说你是诗人,发表过不少文字,这都是真的吗?”

原来是这样,常清波感到段玲芝和平时咋咋呼呼,旁若无人的格简直像换了个人,声音是那么的轻小,温润,完全是悄悄话,只有他两人能听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憨憨说道:“没啥的,都是写着玩的。”说着,就迅速把那对可爱的有点令人尴尬的小瓷人儿又塞进了书包深处。又迟疑了一下,拿出了那本日记说:“如果你喜欢,可以看看,都是我写的,不过一定多多指教才是!”段玲芝不自觉地接过诗集,忽然间感觉沉甸甸的;;;;;;

日记送出了,就像送出的一颗心,常清波夜里失眠了,他回忆着日记里记的内容,那里面尽管没有情呀爱呀,但毕竟是对事物的认识,心灵的剖析,真情实感的流露,也是才华和艺术的展现。段玲芝会不会受到感染,从此爱上自己,当送还日记时,一下子扑入自己的怀抱,眼里噙着泪花,说声相知恨晚呢?

诗集都是段玲芝深夜,待寝室同学们熟睡时,躲在被窝里借着手电筒的微光看的。她不好意思在教室当着常清波的面翻看阅读。那一首首掺和着同龄人的全部热诚和情感写就的诗篇,那优美的语言,那活跃的思维,那跳动的格式,那感悟的灵魂,那深刻的认知,那内心深处的时而忧伤、时而激越、时而深沉、时而跌宕的情感,让段玲芝这个酷爱文学的女孩儿,深深的感染、沉醉其间,内心的共鸣有时如排山倒海,总是让她情不自禁而热泪盈眶……

半个多月后,段玲芝趁常清波不在,才把两本诗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他的课桌旁,并附上一段留言:“诗集拜读过,很感人也很震撼,非常喜欢!只有一两处用铅笔稍作改动,再作斟酌!谢谢你,也谢谢你的诗集!”——其实,这两本诗集,段玲芝读的总是很慢,常常反复的颂读,甚至有些段落和语言都能默诵下来。比如这首:

“城郊民中,岗峦之中;隔离闹市,玄雅幽静。 碧树红瓦,相眏隐露;歌声郎朗,读书声声。东望古塔,南眺柱峰;西连千豁,北田万顷。古迹宋墓,今桥三孔;牛羊散漫,鹰击长空。莘莘学子,八方聚拢;风华盛茂,济济英。学习宋玉,报国立志;踏平千豁,攀登柱峰。以我之力,山河重塑;回报母校,破壁腾龙。”

原来就这样结束了,段玲芝既没有浸出泪花,也没有扑入他的怀抱,常清波有些失望,他实在不明白女人的心。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踏步,毫无进展。

在班级乃至全校,常清波的作文是出了名的,语文教师总评讲他的作文。为带动别人,启发大家,有一次,尤国华老师让他在班里介绍介绍学习经验,他站起来,觉得该实话实说,也是对段玲芝表白,就怯生生地讲:“因为我心目中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是她的眼睛在鼓舞着我。”

这话一说出,全班哗然。因为都想着他说的将会是为革命学习之类的,出乎意料的竟会是个美丽的姑娘在心目中鼓舞。大家讥讽狂笑不说,有孩子们追问:“那个美丽的姑娘是谁?”常清波实在狼狈极了,脸红成了关爷,此时的段玲芝不动声色,照他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常清波忍着疼不敢吱声,是尤国华老师给他解了围,纠正他说:“为一个姑娘儿学习,目标太低了,应该提升到为祖国而学习。”

这天下午下课后,常清波又在寻觅段玲芝的身影,转了几个地方,终于发现段玲芝和谢敏一起,正和一群同学围在游艺室门口,不知在向里看什么。他也蹭到跟前往里凑,便听见屋里传出的风琴伴奏的女高音:

“我亲爱的手风琴你轻轻的唱,

让我们来回忆那少年的时光,

春天驾着鹤群的翅膀,飞到遥远的地方。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我们并不惋惜;

哎,我们新生活的开始,就在这行军路上,

温暖我们的心,引导着我们奔向前方。”

这歌声太美了!常清波以为,别说十九中,就是清水城也没有如此优美的嗓音。他拨开人逢往里挤,发现是在学校修风琴、补篮球的尤戈夫妇。

在学校,同学们都知道尤戈是班主任尤国华老师的哥哥,他毕业于北京大学,57年被划为y派,开出回家,因无以为业,和妻子冯梅兰修风琴补篮球维持生计。刚才,因尤戈刚把一架风琴修好,冯梅兰试音,顺便唱了一曲,一看吸引了这么多学生围观,她怕学校老师们笑她苦中作乐,就停下来了。

常清波忘情地鼓起掌来,叫着:“再来一曲!”同学们也意犹未尽,随声附和着;特别是段玲芝,嗓音更亮,叫着:“唱一支《上甘岭》曲‘一条大河波浪宽’!”可冯梅兰没在意,却把目光盯注在了常清波的脸上。好一阵,惊喜地拉丈夫叫道:“尤戈你看,这孩子,多像!”尤戈闻听,也注目一阵常清波,最后摇头说:“不会,哪儿那么巧。”

接着,尤戈走上前,问清波十几了,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常清波感到有点奇怪,一一作答。当听说常清波是闽营人时,尤戈的眼睛一亮问:“是不是三夹河南那个闽营?”常清波说:“是啊,你去过?”于是,尤戈就饶有兴味地给冯梅兰说:“今年夏季,我到闽营小学去修风琴,回来时,正遇上一场猛雨。我怕把你给我买的新鞋打湿了,就打伞蹲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一直等雨过去后我才走。”

常清波惊喜说:“原来是你打伞蹲石头上面遮住了雨,你知道后来引起多大轰动?因为我们那里人都说,那块石头是天上掉下的星星;下那么大的雨没淋湿,说明星星石显灵了。惊动的几个庄子人去烧香磕头,祈福求药;后来是农工部闵部长炸毁了石头,驱散了人群,才制止了封建迷信。”尤戈笑道:“还有这种事?真中国人造神容易!”冯梅兰白他一眼说:“成得意,不是哪儿的好事!”

尤戈也许意识到什么,讪笑着转身改口说:“同学们,我给大家出个题目,考考你们的经济学头脑,看谁能答上来。”段玲芝指常清波给尤戈说:“这是我们班的高才生,让他答!”尤戈给常清波说:“好,高材生,我给你说-----别的同学也听着:现在,有三个人到饭店喝啤酒。一问价钱,啤酒6角钱一瓶;于是,每人兑2角,正好买一瓶。啤酒到三杯,每人一杯喝完了;剩下个空酒瓶,三人不愿扔掉,让一个小孩到隔壁废品店,将空瓶卖了1角钱。于是,三人每人又分3分钱,剩下1分钱没法分,便给了小孩当跑腿受劳费。然而,三人傻眼了,因为他们每人实际花了1角7分钱,三人加在一块是5角1分钱,再加小孩得的1分共5角2分;本来6角钱,那8分钱怎么转一圈儿没有了呢?”

正当同学们一个二个磁着眼想的时候,常清波却一口侃了出来:“那8分钱是利润,在啤酒商哪儿!”尤戈惊奇地向常清波竖起了拇指,连连称赞道:“高,高,不愧是高材生!”常清波正不好意思,段玲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却冷不防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同时叫道:“那就让他当你们儿子吧!”常清波止不住向前跨了一步,当站稳后转身打段玲芝时,段玲芝已拉谢敏,“嘎嘎嘎”笑着跑了。

三幸灾乐祸惹非议

段玲芝在前面跑,常清波在后面追,孰不知此时,王校长在山墙的黑板上,刚写完板报,端着粉笔盒回校长室,正走到墙角,却被段玲芝一头撞在怀里,粉笔盒掉在地上,粉笔撒了一地。王校长哪有不火的?连同段玲芝后面的谢敏一同,大声呵斥道:“你们在校园里疯啥的?撵的跑的,恁兴势干啥!”段玲芝早蹲在地上,慌忙拾粉笔往盒里装;谢敏却感到委屈,嘟囔说:“不是我,是常清波在撵段玲芝!”王校长这时才发现,后面的常清波在蹭着扣指头,又朝常清波训斥道:“又是你常清波,你们在校园里撵的啥?”常清波嘴嘟着不说话,段玲芝连忙把捡好的粉笔盒递到校长手里。校长接过粉笔盒,质问段玲芝:“他撵你干啥?咹?”段玲芝不说话,低下了头。王校长教训段玲芝说:“成天燕八鸽子一般,说话那么利索,今儿咋不吭声啦?-----不说,不说你俩就站那儿吧!”说后,端着粉笔盒走了。

王校长走后,段玲芝看一眼老实站在那里的常清波,“嗤”地笑了。常清波白了段玲芝一眼,埋怨说:“还有脸笑,都怨你!”段玲芝揶揄道:“怨我?明看我这边出事了,你不赶快从那边溜,还瞎头蚂蚱一样,头扎竹签子往这边跑!罚你站亏不亏?”常清波委屈地又埋怨谢敏:“也怨谢敏供出我!”谢敏冷笑说:“我不供出你,校长找到我头上了!”段玲芝阻止说:“算了算了,别挣了,都怨我了!吵吵闹闹,一会儿校长来了,又说咱们搞小动作了!”

正在这时,只见常清建龇牙咧嘴的过来,瞥一眼段玲芝,朝常清波做着鬼脸说:“老弟真会老虎头上搔痒,这才叫捉贼要脏,捉奸要双!”这常清建是个有名的琉璃蛋,说话没正经的时候,比常清波大两岁,和谢敏都是一起考来的闽营人,同班同学。段玲芝闻听,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朝常清建揶揄道:“常清建那骚样儿,谁给你芝麻糖似的,兴则乐祸!”又朝常清波命令似的说:“别丢人现眼了,你走不走?”常清波胆怯地看一眼周围,发现不少看热闹的同学在指点,却没见校长的影子。段玲芝就恨常清波平时胆小怕事,说了句:“你不走我走哩!”便扬长而去。

段玲芝走后,常清波还是没敢动。在学校,他不怕老师,也不怕班主任尤国华,就怕王校长。王校长个子高,腔口大,年岁长,有权力,讲话理论水平也非同一般,给人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连年轻教师,他也敢大声小叫批评。常清波认为,是校长让站这里,校长不开口是不能走的;他不能和段玲芝比,段玲芝有个姐夫哥是县里当官的,他常清波有何行势?万一校长恼火,一句话不让上学,那可就全完了。可校长总不来,倒是尤国华老师来了,向常清波说:“刚才段玲芝给我说了,就那个事嘛,以后注意,别在校园乱撵,摔倒跌伤咋办?我给校长说,你吃饭去吧。”常清波感激道:“谢谢尤老师!”

自从王校长把段玲芝和常清波罚站后,同学之间来回传言,竟成了二人谈恋爱,被校长逮住了,让他俩亮相。男孩子脸皮厚,常清波一笑了之;可在女孩子内部就不同了。这天,谢敏在厕所里,听到两个女同学议论二人恋爱事,连忙跑来给段玲芝透信,并出点子说:“这咋能洗得清白呢?不如你当众骂常清波一顿,让他们都看看,你俩并没有那回事。”

段玲芝冷笑说:“赤眉白眼的,骂人家干啥?我可翻不了这脸!”又怨恨道:“现在这球妮儿们,真腊月萝卜淡心;谈不谈恋爱与你们**b相干!”谢敏羞地捂着脸,又捏着段玲芝的面颊说:“真你这张嘴,叫别人听见,笑死你!”段玲芝也自感放肆,“嗤”地笑了,辩白说:“真的嘛,叫我气的,明明没有;要是真有,也不枉他们鳖咯咂!”谢敏说:“叫我说,以后可别再理常清波了,再理,人家可该说是真的了。”段玲芝揶揄道:“我多听你的?越不理,别人才越说是真的了;我偏理他,看她们还咋说!”

又过了几天,段玲芝总觉着同学们暗中对她指指点点,加上谢敏像个小蛆儿,一会儿说她听见这啦,一会儿又说听见那了,弄得段玲芝心里七上八下,烦恼极了。她这人,常清波称她为六月天,干什么都有一股不可遏止的热情。她也特别喜欢夏天,在她看来,夏天有火热的太阳,可以把厚厚的衣服扒下来,男女都能够显露出真实的形体美来。俗话说,热是人人热,冷是个自冷,夏天分不出贫富来;更重要的是,夏天是万物生长最茂盛的时候,田野一片青绿,山清水秀也体现得更充分。更不用说到处一片勃勃生机,充满着丰收的喜悦和希望;一年四季,哪个季节能与夏天媲美呢?她不怕热,就怕冷;特别讨厌冬季,一到冬季,她的脚手就会冻破。她不仅热爱夏季,更有夏天一样的格。她给人们的外表印象,就像夏季那可爱的早晨和黄昏,霞光万道,绚丽多姿,让你目不暇接;她对她喜爱的人,更如夏天火一般的太阳,那种炽热和侩烤,真让你感到满足和够味;但是你别惹怒她,変起脸来,也如夏天的暴风雨,说来就来,顷刻就雷动闪绽。

段玲芝还是个利索人,喜欢是风是雨门里,就这她没办法,谁也不当面说,就是背后叽喳;你真要找她头上,她们又缩头乌不敢承认了。她成天幻想,邀几个要好的朋友,到一个没有人烟,与世隔绝的海岛上生活,那该多好啊!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就和几个和她同样烦恼和胆大的姑娘,商量着一块儿逃,逃一个她们感到清净的地方去躲一段。

这之中,有一个叫李英杰的女同学,说家里刚卖头猪,钱她妈塞墙上挂的那个棉套捆里了,她能偷出来。还有个女同学说,我哥在北京当兵,咱们要跑就往北京跑,到我哥那儿去。有了钱又有了去处,段玲芝问谢敏,谢敏说:“我才不跟你们一块儿跑呢?要是遇上坏人,吓死我!”段玲芝赌气说:“不去算了,我们跑!”就在她们商量好要跑时,段玲芝又不放心,觉着还是得给她信得过的姐夫哥说说,听听他的主意。

正是五黄六月天,这天格外热。中午,石中干从商业局回家吃饭,进门见妻子正在灶屋做饭;见妻子裤头背心,臂膊雪白,双r高耸,曲线分明,正弯腰搅锅,便从背后搂住了腰。段荣珍忙直起身,向他悄声制止说:“玲芝在那屋,看见了!”石中干会意,忙松开手,正经说:“这回,香可烧到神前头了;组织部上午给我谈话,提我到水利局当常务副局长。到底闵春大比资培栋强;资培栋除六二年他当县长时,提我一级,几年都没给我动动,闵春大到水利局当局长就想起了我!”

四姐夫哥与小姨子

段荣珍冷笑说:“你们这种人,叫我,我也不提你们。老闵对你可好,反右时你整人家;老资你可成天巴结,人家就瞧不上你那干部。你们算啥?干个面子事儿,拉拢个上级;恶恶喳喳,哄骗个下级,你们啥时候干过正事?哪像我们在医院,那真是实实在在干出来的;还相互协作,你帮我我帮你的。你们当官的,哼,整天不是这个整那个,就是那个整这个:亲三天,臭半年;嘴上说的好听,为了党的事业,其实都是为了当官上爬!”石中干冷笑道:“你懂个屁!行政工作能和你们业务工作一样吗?行政是管人的,那是政治!”

段玲芝抱着外甥女菲菲,耐不住在正屋叫:“石哥,你来,我有话给你说。”其实,石中干刚进门时,段玲芝就想叫;可刚到门口,看见姐夫抱住姐姐,连忙退了回来。现在听二人又在疙瘩嘴,她深为姐夫不平,嫌姐姐太罗嗦,没见识,不会亲热丈夫。在段玲芝的心目中,姐夫要人才有人才,要口才有口才,要地位有地位,简直是她心目中的金字塔。他多梦想将来自己有个丈夫,也如石中干一样,过的生活也如姐姐家一样。可姐姐就是不知道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整天只见她不满意姐夫,数落完这数落那。她甚至想象着,像石中干这样的人最好搁合了;要她,她会陪他说说笑笑,一切由着他,两人亲亲密密的一一可姐姐就不会!

石中干听见段玲芝叫,来到正屋,他定睛看一眼玲芝,觉得小姨子个子又长高了,也更美了。像她这年龄,别的姑娘都是剪短发,学生头;玲芝却学着大人们,把秀发挽到脑后扎个结,显出一种成熟美。要说,玲芝也没穿个啥改样衣服,就是半新不旧的水红短袖衫,格格浅绿裙;可将细腰一扎,显出鼓出的脯,露出白嫩的长腿长臂,加上妩媚的笑脸,让石中干总想到泡好的豆芽菜和鲜活的窜白条鱼。石中干不敢再定睛了,再定睛就要激起**了。他笑模笑样,慢条斯理地问段玲芝:“你会有啥事给我说,说吧,啥事?”

段玲芝任而郑重地说:“你坐下,我再给你说!”石中干打趣说:“这个样儿真有正事。”便坐下来。段玲芝抱孩子,把座位挪近到石中干身边,悄声说:“石哥,俺四个妮儿,商量着想跑的。”石中干闻听,吃了一惊,问:“跑的?往哪儿跑?”段玲芝有成竹说:“俺有个妮儿的哥哥在北京当兵,俺想往北京跑。”石中干问:“那路费钱呢?”段玲芝说:“俺还有个妮儿,她家里刚卖了头猪,有80块钱她知道她妈藏哪儿了,她能把钱偷出来。”

石中干没想到段玲芝这么天祸,又庆幸她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他,便煞有介事地问:“那80块钱你们四个妮儿也不够呀!”段玲芝说:“俺也商量好了,不住旅馆,就住火车站,睡到椅子上;吃的买个馍啃啃,喝点水算了。”石中干郑重问:“那咋上学上的好好的,跑干啥?”段玲芝犯愁说:“啥事都不顺心,谁也不理解我们,学校让我烦透了!”石中干趣笑说:“难道我也不理解你吗?”段玲芝一怔,又瞟他一眼,冷笑说:“你是谁,给你有啥说!”石中干报以同情地说:“真的,我跟你一样,啥事都不顺心,我也想跑!”

段玲芝“嘻嘻”笑了,说:“你又把我当小孩儿糊弄!你的工作我羡慕死了,你还有家,你跑啥哩?”石中干正色道:“看你给我说了真心话,我也就把我的真心话给你说说,咋会说我糊弄你?这样吧,你别跟她们一块儿跑,要跑咱俩一路儿跑;咱们也拿80块钱,我把钱交给你,你掌握着花,你看到北京得多少钱?别说80块,就是180也不够咱俩花几天。”段玲芝惊问:“得那么多钱?”

石中干说:“你算算嘛:从咱这儿到郑州,一个人得7块汽车票,你四个28块;从郑州到北京每人是12块火车票,你四个得48块,这就76块了;80元还剩4块,你们能不吃一点饭?4块光喝水也不够呀,别说啃馍了。”段玲芝丧气说:“那你说不行?”石中干摇头说:“不行!”又套问:“你能给我说说你在学校心烦啥吗?”段玲芝诡秘说:“俺妮儿们事,你打听的啥?”石中干知道问不出,又开导说:“我的意见,你还是等将来自己会挣钱时再跑,现在先把学上好。”段玲芝笑道:“会挣钱还跑啥?”又叹道:“唉,俺四个妮儿心高丈二,想得好好的,你这一说给打塌了!”

中午吃饭,石中干拿出一瓶酒来,诱着段玲芝说:“来玲芝,敢喝酒不敢,我教你划拳。”段玲芝倔强说:“敢!”石中干把手伸出来,教玲芝咋对指头,咋叫数,什么是输,什么是赢。段荣珍训斥妹妹说:“哪有妮儿们学划拳的?喝的啥,下午还上学哩!”石中干说:“你懂个啥?商业上有个女采购,双手会来枚,能喝一斤多,连我都甘拜下风;但人家工作干得好,就是能采购来东西,再紧缺的物资,人家马到成功,凭的就是来枚喝酒!”段荣珍不屑道:“哎呀,学的女光棍儿,到哪儿招风惹草,啥好处!”石中干反驳说:“现在就女光棍儿吃香!一一别听你姐的,来,六,六……”于是,段玲芝随不听姐姐的,伸出葱管儿般的尖指,和姐夫哥划起拳来。

吃过饭,段玲芝上学走了,段荣珍数落丈夫说:“没见过你这当姐夫的,啥不教,教小姨子喝酒划拳!”石中干从来没有得到妻子的赞扬过,他不论说什么干什么,妻子总是指责,啰嗦起来没头,使他除了与妻子默不作声地干那事,几乎就不想理她,便冷笑说:“你知道你妹妹想干啥?四个妮儿商量着跑哩!”段荣珍吃惊问:“跑?往哪跑?”石中干将玲芝的话给妻子说了,段荣珍立时气恨道:“你可不逮住她的脸扇扇,她作天胆的不轻!”

石中干嘲讽道:“我知道你就会这一套,那你去扇她脸去?她连说都不给你说!一个姊妹家,她多怕你?你越说的厉害,她越对你保密。”段荣珍似乎是个习惯,不做思考,不动脑筋,就是随便说:“看要跑了算咋说哩,啥是个男孩儿;一个闺女家,跑出去出了事可咋办!”石中干说:“我已经为你做好思想工作了,还等你的本事?照你的法儿,他跑得快些!”段荣珍恨说:“这妮儿从小就是个浑天侯,爬高上低,一会儿也不安生;不是我成天在后边确告着,还不定戳啥好歹哩!”石中干已不想再递腔了。

段玲芝独自向学校走着,当下公路拐向小路时,却见几个女同学,顶着烈日站那儿不走。段玲芝奇怪地问:“你们咋不走啊?”女同学们说:“有人在桥下洗澡。”段玲芝乘着酒兴不以为然说:“他们洗他们的,咱过咱们的,怕看见不会闭着眼。”女同学们“嘻一一”地笑了,都说:“那你不怕你过!”段玲芝头一拧,说:“我过就我过,谁还怕谁哩!”

五让常清波恨恼的云凤姐

这是一座六块板、三道空的石板桥,下边是条深沟,桥下汪着青绿色的潭水,凉干净,真是洗澡的好地方。因是路口,除了中午无人时,一般没人在这里洗澡。段玲芝快到桥边时,只听桥下一人说:“快点藏,段玲芝过来了!”段玲芝听见这是常清建的声音,便走上桥往下看,大声小叫地吆喝说:“你们真不像话,在路边洗澡,那边一群女同学不敢过!”

桥下,四个男孩子听见吆喝,都唯恐看见自己,吓得从桥这边往桥那边钻;段玲芝看人跑那边了,又到桥的那边往下看:“常清建,我听见你的声音了,还想藏!”男孩子们听见他到这边叫,又呼隆隆从水里往桥那边躲;段玲芝又撵到那边叫:“还有你常清波,真不像话!”直撵了几个来回,把常清建、常清波累得直喘气。最后,常清建只得在桥下求饶说:“你赶快走吧,你走了我们就穿衣服上去,再不在这儿洗了。”段玲芝这才罢休,朝桥下说:“再看见你们在这儿洗澡,非报告老师!”然后方走。

晚上下罢晚自习,寝室里闷热,还有蚊子,常清波和常清建拉了蓆子到场上去睡。两人床挨床,头对头,又说到了中午洗澡的事。常清波说:“这段玲芝也真是,你说你,看见娃儿们已经躲在桥下,就赶快过去算了,你两边撵的啥。”常清建说:“别把妮儿们看那么贞洁,她也想看看咱娃儿们那东西。”常清波揶揄道:“去你的吧!我看她主要是想治治咱们,丢丢咱的人。”常清建说:“那会儿她站桥上,我往上一看,正好她身子一扭,裙子摆开,看的可清,她穿的红裤头,大腿雪白!”常清波遗憾说:“那会儿我只顾躲的,没敢往上看,还是你胆大。”

说到胆大,常清建自愧一点也不胆大。年龄的增长,柯尔蒙的作用,遗和手y伴随着他,他觉得每天都是在危险的边沿中度过的。他躺在床上,不是想一个漂亮女人,而是丑陋的老女人就行,只要这会儿能解决问题。他不知道该怎样打消这个念头,更不知道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就不着边际的想象,一想就勃q起,就心焦。这种煎熬,使他多少次的冲动;想以身试法,强行找一个女人玩玩。可他哪敢呀?他怎会有这胆量,那还咋混人呢!

想是无用的,说出来更是丢人的,不如说点别的,忽然想起,于是说:“清波,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咋会跟西营绳窑匠那妮儿订婚了呢?那妮儿比你大不说,还没上过学,不识字,长得也不咋的,脸上还有个疤。我听说你叔跟段玲芝的妈有事,你可让你叔把段玲芝给你说说;你看玲芝这人,咋看咋美,能说会笑还会玩,揽到怀里,真是不招自流。”

常清波反感说:“啥话到你嘴里难听!”常清建笑道:“真的嘛,要不,要女人干啥?”常清波说:“那也不能那么说。”常清建讪笑说:“那你说咋说?”常清波说:“起码文明点。我也听俺队上人说过,五九年生活紧张时,我叔在西营粮库当保管 没少给玲芝妈鬼弄东西。”常清建说:“就是呀,有这关系,段玲芝不比绳窑匠那妮儿强几百个头。”常清波叹道:“可家里大人把婚定几年了,我现在也当不了家!”常清建说:“那咋定恁早,我听说在湖北定的,到底是咋回事?”常清波说:“说来话长……”便讲起了那年那难忘的一幕。

那是三年自然灾害最艰苦的年头,大食堂几乎断炊,一天晚上,常清波从梦中被人推醒,原来是偷偷下湖北逃活命的爹爹回来接他到湖北绳义川家去。这绳义川是个烧盆罐的窑匠,祖上是小禹州人,民国十八年,家乡闹灾荒讨饭到闽营。开始住在窑道里,后来和常清波的爹爹常德明结拜为弟兄,落户到这里。

绳义川是有名的“胡干”,见啥都学,什么都会,特别是烧窑、屠宰更是行家。那年入社时,常德明家有头牤牛,不愿白白入到社里,又不敢卖,是绳义川出点子,夜里偷偷拉到北河滩,绳义川亲自刀给宰了;牛盐在缸里,吃了大半年才吃完。现在,绳义川在湖北烧窑,一家都在那里。

路上,爹爹给常清波说,湖北政策好,准有小锅灶和私有菜园子,家家都有吃的。常清波真不明白,都是党领导,咋会两重天呢?爹爹还告诉他,二伯二娘人很好,就是他们让接他到家去住;他家还有个女儿叫云凤,比他大三岁,已经会帮家里干活了。说的常清波很是向往,心想:既是姐姐,肯定会把他当成亲弟弟,跟他一起说说笑笑,甚至还会给他洗衣服,做鞋袜。

千辛万苦,百多里山路;第二天傍晚,当常清波怀着美好的愿望,跟爹爹走进二伯家的窑场院时,迎面就碰上一个比他高半头,实实,淡眉杏眼,面颊上有个明显伤疤的小姑娘。小姑娘正端着一筛子菜,到前边小河上去洗;到他们面前,只见小姑娘高昂着头,仰着脸,目不斜视,一幅气势汹汹的样子,看见他父子只装没看见。听爹爹说:“这个就是你云凤姐。”

常清波正欲叫姐姐,只见云凤双目一横,鼻子“哼”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嘴里清楚地嘟囔说:“你住俺家吧,又领来一个吃才!”这显然是说给他们父子听的,常清波瞥一眼爹爹,爹爹脸色木然,不知听清没有,他是看清听清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常清波这时才知道,爹爹原来在大队综合厂上工,一天三顿在厂食堂吃,晚上才回到二伯家,在窑棚搭个铺睡觉。绳义川清波该叫二伯的,一家三口,是大队供给的口粮,做小灶;清波刚来,大队一时还没给口粮,只有在二伯家锅里吃。

二伯二娘的确不错,一天到晚小波长,小波短的叫,他们吃什么,清波也跟着吃什么,亲如一家;就是这个云凤姐,看见清波黑丧着脸不耐烦。二伯二娘在跟前她不敢,二老一不在,她不是欺负清波,就是赶清波走:“你滚吧,你别住俺家吃俺;你是哪儿的野娃儿,又不是俺家人!”特别是吃饭时,清波去盛饭,云凤总跟到锅台边,唯恐清波捞稠的;清波一添第二碗,云凤就哼鼻子瞪眼地撵着清波数落:“吃恁些,还盛第二碗,想吃穷俺们的!”

在孩子世界里,绳云凤比凶神恶煞还厉害。她没长老日,天天如此;又吃人家的嘴软,常清波不知该如何对付她。他不能给爹爹说,他可怜爹爹的难处;更不敢给二伯二娘说,怕惹他们一家生气。他只有忍气吞声往肚里咽,心里恨死了,甚至恨不得把碗扣云凤头上,表面却装没听见,不予理睬。

六订婚湖北

为了堵绳云凤的嘴,和减轻二伯二娘家的负担,常清波提着篮子去挖野菜。没想到绳云凤也见样学样,也提着篮子跟他去挖。她哪是挖菜?是诚心跟清波过不去。见到好的野菜她去抢,遇到野菜多的地方,他又把持着不让清波挖;回来她又状告清波挖的少,都是她挖的。总之,她生尽千方百计给他找事、戳事和恶心他,仿佛他越不好过,她的心里才越舒服些。

一天晚上,大队部放电影,二娘带着云凤和清波一起去看电影。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家菜园子;月光下,只见园内一畦一畦的葱,长得茂堂堂的。云凤止不住跳进园子,“呵哧呵哧”拔了一抱子葱夹在腋下,边吃边往家走。

第二天早上起床,常清波发现院内砖墙上放的葱,上面好多屎,于是叫着:“云凤姐,昨晚的葱吃着香不香?你看上边这屎!”绳云凤袄扣都没顾得扣往外跑,一看那葱上的屎,恶心地“哇一一哇一一”干吐起来。再一看袄上,也弄了好多屎。清波一时拍手叫起来:“得!得!”二娘看见,照云凤额上捣一指头,骂道:“馋死你个死的,看见人家的葱没命了!”

常清波看惊动了大人,后悔不该取笑,见云凤脱袄,讨好地上前帮助拉袖子。谁知,正没窟窿犯蛆的云凤,碰上了卖藕的,竟一脚向清波踢来。绳云凤早就想找茬,把常清波撵走,不能让他白吃她家饭。她觉得这是个机会,一定得抓住不放,于是边打边骂常清波道:“滚你娘的远远的,你是哪儿的野娃儿,谁叫你管我的闲事!”

二娘见云凤不讲理,骂道:“你真狗咬屙屎的,不是人敬的东西!人家好心帮你,怕你沾手上屎,你踢人家干啥?你敢骂他娘,我嘴给你撕撕!”云凤哪听这些?毫不示弱地上前,撵着踢清波,并叫着:“你滚蛋,你别住俺家!”二娘看云凤越说越不像话,气的拿了个笤帚疙瘩打云凤。二娘打云凤,云凤踢清波;并口口声声叫喊着着:“你滚蛋,你别住俺家吃俺喝俺!”气的二娘叫着绳义川说:“你去撵上她,把她的死嘴撕到脑后,看他还胡扯!吃你喝你的了?”

绳义川被绳云凤骂的真脸短半截,心想看这算咋说的,像大人交待过一样撵人家父子走。可还没动手,只见常德明掂了个木匠三尺杆出来,追打清波;清波拔腿就跑,想爹爹也真糊涂了,这能怨我吗?

爹爹不过是做做样子,哄哄绳云凤,撵跑常清波后,给云凤讨好说:“刚才没撵上他,撵上他我这一杆子下去,腿给他打瘸,看他以后还嘴痒不!”谁知绳云凤连爹爹也不放在眼里,竟朝他骂道:“你也滚蛋,你们是一个潭涡里的鳖,你也别住俺家!”这时,绳义川才真火了,上去抓住云凤,脱了鞋子就打。绳义川打的狠,云凤骂得凶,竟骂清波父子再住她家不要脸;到底也没治服绳云凤,倒是绳义川没劲儿停下手来。

常德明在山坡上找到伍肚子六气的清波,清波眼里含泪,第一次向爹爹诉说了云凤平时对他的欺负。常德明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劝儿子说:“只要你二伯二娘对你好,好歹先有口饭吃再说。”

绳义川原来娶过一个老婆,因结婚几年没有怀孕,便以为老婆不会生育,硬是把女人打跑了。这个老婆叫翠花,原来是闽营槽坊大地主常瑾福三姨太的使唤丫头,因与一个姓石的相公私通,被常瑾福撵出了家门,翠花爹差点把翠花处死,把她嫁给了后田庄的田老二;翠花看不上田老二,绳义川等于算是从田老二手里把翠花勾引过来的,他想翠花已有了一个女儿,肯定会给他再生一个儿子。谁知又几年过去,翠花的肚子却毫无动静,绳义川这才知道怨自己而不怨女人。

常德明的到来,绳义川有了一个想法,又不好给妻子张口,这天,几个**子跑进屋乱啄,他赶着**子骂:“就不会到外边吃个野食儿,光会屋里求!”翠花听丈夫话里有话,接道:“吃野食不是怕你打她嘛。”绳义川知道妻子听明白了,接道:“只要能下俩蛋,我打它干啥?”暗号接上了,翠花就下着了常德明的米。常德明原来一人就在窑活屋住,绳义川也有意给他俩留空子,每每几天不在家。谁知绳云凤人小心不小,看翠花看的严,只要翠花夜里悄悄一起床外出,云凤立即就醒来叫她,简直把翠花烦死了,可又没有办法女儿。

翠花想,女儿之所以赶父子俩走,也许有怕自己和常德明有染这个意思,就心生一计,想给常德明对个亲戚,给两个孩子订婚;她知道女儿的脾气,总想人家是外人,订婚后就会想着是一家了。常清波不知道二伯二娘是怎么商量的,只听二娘给爹爹说:“这妮儿我知道,只要这婚给小波定好,立马就变样儿!”还听二娘给云凤交待说:“这订了婚,你以后就是人家的人了,从此可得对人家好点儿;要是对人家不好,长大人家不要你,叫你在家一辈子扎老妮儿坟,知道不?”只听云凤红着脸,羞怯道:“我啥都知道啊!”

晚上睡觉时,爹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给他说与云凤订婚的事,清波不解问爹爹:“啥叫订婚?”爹爹说:“就是这晚儿定着,长大你俩一家。”清波立时反感说:“我不跟她一家,看见她我就恶心!”爹爹训斥说:“你小小孩子懂个啥?这晚儿是大人说了算,没你说的话;你二伯二娘人多好,往哪儿找这样的好人家!再说你扳指头算算,咱村你这样大的孩子,谁订婚了?二十多二三十当光身汉的多的是。你这么大婚姻透了,说明咱命好,没坏良心!”清波赌气说:“反正我不跟她一家!”

果然这之后,云凤对清波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走哪儿,云凤叫清波一块儿,吃饭给清波拣大腕,捞稠的;就连清波做错了事爹爹批评,云凤心里也不是味儿,当面为清波辩护:常让清波感到尴尬难堪,讨嫌厌恶。

常清波的故事讲完了,常清建叹道:“看来,人家一家对你还是有恩呀!”常清波说:“我总觉着这是两码事,恩情是恩情,婚姻是婚姻;恩情靠报答,婚姻靠爱情,不能混为一谈。我先看看学上个啥样再说;要是真能考上高中上大学,想她绳云凤跟我也没啥意思。”常清建说:“谁知道这学能不能上成呢,现在光让写大批判,老师也不好好教;咋会又把尤国华也撵了!”常清波叹道:“关键就在这里。”二人说着话,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里,二人突然被冰凉的雨点惊醒,就听见雷动闪电,雨声呼呼。“快跑!”同学们卷起铺盖就往寝室跑,那雨已像瓢泼似地倾泻下来。

七半路奇遇

这一下,竟是两天两夜不住点儿,山洪暴发,河水暴涨,农村好多房倒屋塌,灾民愈来愈多,还有更多的人因没柴烧而吃不上饭。县委通知各级干部,停止一切工作,连夜下乡到沿河重灾区,查看灾情,发动群众抗洪救灾抢险,保护群众的生命安全,把损失降到最低。更严重的是堰塘水坝,特别是二龙山水库,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

县常委会议室里,灯光彻夜不息,县委书记资培栋正在电话上与水利局长闵春大,关于二龙山水库在激烈争论。资培栋额头上的青筋暴跳,他强压着怒火说:“明明泄洪洞、溢洪道排不及洪,昨天工程师就建议将副坝炸开,以利洩洪,你顶着不同意;我再给你说一遍,就你58年搞那工程质量,你心里要有底,如果大坝出了问题,这可是对人民的犯罪。经水文站的预测,今晚12点还要有一次洪峰下来;要做两手准备,使下游十几个村庄的群众,一定尽快撤离,绝不能出现一点生命安全差错。我可把丑话给你说前头,你不让炸副坝,但你必须得保证主坝安然无恙,群众撤离完毕;如果主坝垮塌决堤,群众出现生命安全问题,我可要拿你是问,我撤你的职!”

现在闵春大就在二龙上水库现场,心疼他建筑的大坝,坚信工程质量没问题,谁也不能动大坝一毫毛。他在电话上向资培栋叫嚷着保证:“大坝质量没问题,我可以拿脑袋担保!”

然而,就在闵春大拿脑袋担保,骂资培栋右y倾机会主义的这个晚上,洪峰下来,滚过大坝,主坝决堤,凶猛的洪水一连吞没了十几个村庄。好在群众撤离的快,但村庄夷为了平地。

天明,清水河成了黄河,黄水肆虐,一泻千里。水面上,不时漂过卧着**鸭的麦秸垛、柴草垛、屋架和房梁、檩条、树木等;连同一些猪、羊、瓜果也顺流而下。由于洪水,星期六的下午,学校不让同学们回家,直到星期一的早上水退了,才让回去拿东西。一听说过星期,清晨五点多,同学们就像放羊,疯了一样往家跑。

常清波和常清建要回家,必须得过三夹河,好在河上有渡船。下了船,二人赤足挽裤在泥水里走,满目一片洪水后的惨景。庄稼都躺在了地上,淤泥把它们糊的抬不起头来;水口处,真是挖地三尺,露出一绺僵土;在回水湾的地方,又喷上了一趟子黄沙。电线杆东倒西歪,树木都连拔起,地不像地,路不像路,到处是泥汤,搞不好在一堆淤的柴草里,就会出现一头死猪、死**或死狗。

二人检路走着,忽听有人在喊:“喂一一,是闽营的不是?”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的坟头上,坐着一个赤身人。常清建答:“是呀,你是谁?”那人说:“我是西营的,前天晚上被大水冲到这里,已经一天两夜了,水没退,我也回不了家。”常清波说:“现在水退了,可以走了。”那人赤条条站起来,苦笑说:“我光肚子,没裤子穿,没法回,你俩行行好,把裤头借我一条穿穿。”

二人不由笑起来,这的确是个问题,遮不住丑咋回村?常清建笑问:“大水冲你,咋会把裤子给你冲走了?”那人说:“在水里,不是把裤子脱了,说不定我也没命了!”那人说着,来到了跟前,只见是个五短三,说话不由嘴一歪一歪的年轻人。因常清波只穿条裤子,没有裤头,常清建将自己里边的裤头脱下,给那人穿了。

三人一起往回走,年轻人在一块儿一会儿就混熟了,知道这人叫王新虎,也是西营六队人。解放前,王新虎的爹爹因家穷娶不来老婆,听人说“人到四川不想家,又有老婆又有妈”,便独自跑四川闯荡,结果就“倒门”那里。这些年,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也不行了;新虎爹也想叶落归,就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自家没房子,住的还是生产队安排的段玲芝家的偏房屋。

王新虎很健谈,豪爽腔口大,动不动就哈哈大笑。 他忽然问:“你俩回来,咋没见段玲芝呢?”二人说:“妮儿们的事俺娃儿们咋会知道,也许她会先到她姐家吧。”于是,王新虎就说起了他被洪水冲跑的事。

原来,前天雨下了一天,玲芝爹在北河瓜地看瓜,一天没回来。傍晚,玲芝妈就心神不定,怕二道沟涨水过不来,又没人能去看看。王新虎想着住人家房子,又想讨好玲芝爹,便说他去。他披了件蓑衣,打着手电,到瓜庵一看,玲芝爹还不说失急,只说河水才平槽,有河堤挡住,怕啥?便炒了个豆角菜,拿出半瓶酒,要与王新虎喝了再走。

两人正对头扒,王新虎忽然发现瓜庵进水了,慌忙往外看。手电一照,可把他吓坏了,那一人多高的水头直冲下来。王新虎急叫一声:“快跑!”一声没叫出,那水头已从庵顶砸下来。他憋足一口气,从水里窜出来,已身不由己,跟着浪头跑起来。四周乌黑,雨还在下。为了活命,什么手电、衣服都扔了;最后,嫌裤头挡水,也脱扔了。不知跑了多长时间,眼看没劲了,意外地抱住了一檩条,这算救了一命;也不再用力,随水冲吧,直到到那个坟头上,才算站住了歩。

常清波急切问:“那玲芝爹呢?”常清建说:“还玲芝爹哩!那么大年纪,不早跟老白跑了。”王新虎说:“八茬儿喂鱼了!” 常清建打趣说:“看你这怜心样儿,你是不是看上段玲芝了?”王新虎毫不掩饰说:“我看上人家,谁知人家看上我看不上。”常清波听着,竟有点醋味,虽笑而含讥讽味地说:“你这人可以,住人家房子,还想人家闺女,真是讨饭的偷**,一拿二!”

王新虎闻听,豪爽地哈哈大笑。常清建接道:“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王新虎说:“要是她爹活着,这事还有几茬儿;她爹这一死,我看是别想了。”常清波问:“你俩的事,与她爹啥相干?”王新虎说:“他爹对我看法好,我也给她家干事多;什么出粪坑、刮茅厕,分粮食、柴火给他们往家挑:脏活累活我为他们家什么都干。”常清波又问:“那段玲芝对你咋样呢?”王新虎说:“不知道,也没谈过。”常清波揶揄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会给你谈些啥!”王新虎说:“我也说迟二年再说。”常清建笑道:“慢慢来,先挂拉着嘛!”王新虎又是一阵大笑。

八洪水无**有情

常清波得知清建家的房子没进水,晓幸自己家的也没事,谁知进村一看,傻眼了,村里百分之八十的房子都倒了。原来,这里的房子,几乎全是干打垒和土坯墙,经水一泡,不是倒就是卧在地上,成了一堆泥。草房还好些,木料砸坏少;瓦房重,摔在地上,瓦破木料断。房子一倒,就别说屋里的桌椅箱柜、盆盆罐罐了,没有囫囵的。

各家都在自己的宅子里扒东西,院子里,搭满了从泥水里拉出的衣服、被子、破布烂线。男人们大都光脊梁穿条裤头,女人们也多是短袖短裤,一个二个都像泥人一般,上下一道色;人见人很少说话,大不了相视苦涩地笑笑:村子再不像村子,仿佛一处原始部落群。

常清波回到自己的宅院里,只见院墙成了一圈泥堆;北屋三间草房卧在了地上,像只乌扒着;东屋堂屋三间瓦房倒两间,只有南山墙没倒,却梁落檩条断,瓦脱落的满地都是,更破损过半;怀揣大孕的母亲和爹爹,正在扒东西摞瓦。

见儿子回来,常德明的妻子张永敏没停手中的活,欣喜说:“娃儿回来了!”常德明看了儿子一眼,接过妻子手中的瓦,摆在瓦垛上摞好,亲自再去搬。常清波没有马上干活,转着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最后颇有感慨地说:“这板打墙真不行,再盖可得用砖垒,起码跟脚得扎高。”常德明闷声闷气说:“不是吹糖人儿哩!”清波自感言过其实,袖子一捋说:“妈,你别干了,坐那儿歇歇,我来搬。”张永敏说:“好,你回来了,替替妈。”

张永敏刚洗把手,就见宅子里走进一个个头不高,实实,赤红脸,面颊上一块明显伤疤的姑娘。她认出,这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云凤。绳云凤已经**八了,完全像个大人。他穿件短袖花衫,露出被太阳晒成酱紫色的胳膊,手里提着一篮子杂面膜;也不说话,像瞅地猫,黄眼珠在宅子里四处乱转。张永敏惊喜说:“看这妮儿,昨个你爹送来的馍还没吃完,咋又拿一篮子!”说着,走近绳云凤接篮子。

一看云风来了,常德明也直起腰,表情是笑而欢迎,嘴却干动说不出。一直猫着脸没递腔说话的绳云凤,将篮子递到张永敏手里,双手一拍说:“原想着嫁给您娃儿有三间瓦房哩,这一冲倒还中鳖娃儿中;这明儿再添一个,弟兄俩分家分啥?只有分砖头瓦块了!”张永敏本在高兴,这兜头一瓢凉水让她倒噎气,连忙解释说:“唉,云凤,您爹能会不给您再盖,能让您没处住!”

从湖北回来,常清波还是第一次看见绳云凤,有些不认识了。由于对绳云凤的反感,平时年来节到,常德明夫妇总想让儿子到二伯家走亲戚,常清波坚决不去;他不是忘记二伯二娘当年的好处,就是不想见到绳云凤。今见绳云凤提着馍来,原本还有些感激,没想到她说话这么难听;心想,婚还不知结不结,可想到分家了!便没好气地堵呛绳云凤说:“嫌穷你可以退婚嘛!”

听常青波说话难听,绳云凤脸一红,想说:“退就退,有啥了不起!”可话没说出口,就听常德明呵斥常清波道:“没你说的话!你去吧,这儿不让你干了!”绳云凤听老公公撑腰,脸上现出得意之色;常清波感到爹爹太奴,赌气真的不干了,扭头就走。

常清波走后,常德明说妻子:“你也做饭去吧!”张永敏临走不放心,给绳云凤解释说:“云凤,你可得比他知道啥儿些,别跟他一般见识。”绳云凤哪里有气?笑道:“妈,看你说的,我能跟他一样?他会有多大呢?你看他,到这晚儿还单薄的跟娃儿秧儿一样,人事不懂,啥也不知道;像牲口娃儿一样,得拢哄着慢慢调教,一步招呼不好就窜圈!”张永敏高兴说:“妮儿,有你这话,妈就放心了!”绳云凤说:“妈,你做饭去吧,我来搬瓦。”说着,就把裤腿一挽,一摞子抱好多,“蹬蹬蹬”,驴一样,一会儿搬的常德明摞不及。

常清波对绳云凤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反感,这不仅他对湖北的一幕还记忆犹新,更在于有段玲芝的比照。段玲芝他觉着咋看咋美,绳云凤他感到浑身上下连一点美点都没有。更不用说说话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连一点艺术都没有,不仅直通通,而且俗难听。就像两张出自高下两个木匠之手的桌子,段玲芝是玲珑剔透的雕花八仙桌,美观轻巧而有时代气息;绳云凤则是笨原始的大柴桌,除了结实耐用和摔不烂砸不破的感觉外,再就是把你带到你早不愿生活的那个人类的蒙昧时期。你不能说她无用,她十分耐用;也不能说她错了,她曾经是那样的先进。就像进入资本主义时代的封建制,你咋看她就咋落后,咋想她就咋愚昧,咋玩味她就咋丑陋。

常清**从自家宅院出来到后院,发现叔叔家的房子没倒,因后院地势比前院高,这就沾光了。和姑姑母女,原来住前院北屋三间草房屋;北屋一倒,现在挪到叔叔家暂住。清波进门,姑姑和婶婶就向他笑说前晚一夜,那惊险紧张的场面:主要是水涨的太猛,搬不及东西;后来在麦场麦秸垛上,拽了半夜麦秸才扑铺睡下。

姑姑笑说清波:“你算有福,躲到空儿里了,回来啥都就绪了,你爹在麦场把棚子也搭好了。”常清波说:“我就是在家,也挡不住倒房子呀。”姑姑说:“起码一个蚂蚱四两力吧!”清波说:“那倒是。”婶婶问清波:“我看是不是那妮儿来了?”清波说:“可是。”姑姑说:“傻孩子,那你跑这儿干啥,咋不陪着人家?”

常清波冷笑说:“哼,陪她?把我恶心坏了!”说:“可不能那样,咱老常家可不要坏良心!”常清波辩解说:“您知道她一来咋说?”便把绳云凤说的话说了。婶婶说:“农村人,会说个啥?说那也是实话,是对你好。”姑姑望着前院说:“你看人家干多厉害,比你都有劲;在家还当着妇女队长。”常清波冷笑说:“不稀罕!”便拿脚走了。

常清波来到常清建家,正赶上饭时,顺便也吃了。吃完饭,又生气地说起绳云凤,常清建二哥常清昌说:“来清波,让我看看你的手相。”这常清昌上学其实只读到第五册,比清建也只大两岁,因家贫上不起辍学了。他是个有心人,不甘落后,总想学个手艺,在乡里出人头地。见医生受人尊敬,挺吃香,就屙屎攥拳头,暗使劲,学中医。读《黄帝内经》,少不得研究阳,于是又沾上八卦、阳宅和观相术;常清波当然知道,可常清波是个唯物主义者,老拿唯物论驳他的唯心思想,两人时常争论一阵笑一阵。但今天常清波想让他看,因他太想知道与绳云凤未卜之前途了。

九鲜为人知的康熙帝轶事

常清昌拿着清波的左手,仔细看了一阵,又在脸上和扒着耳后看一阵,断言说:“从相上看,你这一辈子至少有四个女人;但命中只有一个儿子。”常清波的心“咚咚”直跳,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不安道:“二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会有那么多女人!”常清昌坚定说:“不信你走着瞧!”

常清波讪笑道:“这么断定!”常清昌说:“你别看那个绳云凤,我看还是个福相哩!你看人家那下巴和手背,圆而有;特别那手,厚而短,那可是抓钱手。就是也有个贱处,走路仰脸。你没听说过?‘仰脸老婆低头汉,一辈子吃不了安生饭。’仰脸女人事多,是非,有心。”常清波哪里肯信这些?说绳云凤是非他信,说他至少四个女人,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常清建仍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那副德行,怂恿常清波说:“既然她到家来了,今晚别让她走,干脆给他扎上算了!”常清昌冷笑说:“你看你说那,像个当大伯子哥说兄弟媳妇的话不!”常清建笑道:“咋?早晚不就那回事。”常清波的心里烦烦的,冷笑说:“你叫他晕扯?正事没你!可弟兄们没事研究研究,咋对付这事,光说那不吃盐话;中能跟她睡,何必我又躲她呢?就是我看不上她,一点也不爱她。”

常清建一蹦一跳地笑指常清波说:“不是我揭露你老弟,你是挂的有头儿,一天难容二日;你要不是挂的有头儿,绳云凤脱得光嘟嘟儿的,往你怀里一睡,你要不动心,头给我割了!”常清波心虚地笑道:“ 别胡扯了,走清建,咱俩上西营新虎家玩,问问段玲芝的爹爹究竟有信没有?”常清建说:“新虎来给我送裤头时说了,没信儿,一家子都在哭的。”常清波想想也是,只好打消念头。

这里,绳云凤直干到将晚才回到西营家里,当她走时,张永敏挽留说:“住下算了,正好清波在家。”绳云凤说:“我可不跟有些妮儿们,疯疯张张,没过门儿就住婆子家,叫人说三道四捣脊梁筋!”张永敏悄声说:“他会多大,知道个啥?”绳云凤说:“这晚儿那娃儿们可人,一点点儿啥都知道;反正你当娘的得招呼着他,别让他跟妮儿们乱跑,要丢人,可不是光丢俺老绳家的人,丢的也是您老常家的人!”张永敏说:“你放心,清波不会。”没等张永敏说完,绳云凤脸仰着,已“蹬蹬”而去;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交待常德明夫妇说:“这房子您可得当个事盖,要是没个房子,您还指望啥的!”说后转身又去。

绳云凤回到家里,喜得像笑瓢子一样,连说话腔口都高八度。楮翠花问她:“见清波了?”绳云凤答:“见了,到这晚儿也没长成个大人样儿。”翠花问:“跟你说话没有?”云凤答:“这晚儿俺俩有啥说的?我这么大,见她心里还扑扑通通,她吓得晌午就没敢回家吃饭。”翠花说:“到底还是小呀,没年纪。一一你爹你娘亲你不?”

云凤自豪说:“寻着我,他一家有啥说的?论人样儿,不辱污他们;论干,我不是说的,管叫他们一个庄的媳妇,有比我强的,‘绳’字给我抠了!”绳义川批驳说:“成天说话口满,出水才见两腿泥哩!”绳云凤不服说:“咋,你说我是吹大气?就咱队那妮儿们,我不比她们哪个强?就那个段玲芝,蚂蜂细腰,一双吊槌眼,好吃懒做,伸手不拿四两,我眼角子夹都不夹她!”

绳义川斥责道:“成天一棍扫八家,人家眼角子不一定夹你哩?人家好歹甘你啥事!”绳云凤冷笑说:“看她妈是啥人?”翠花不平说:“她娘的咋说话?你说人家妈是啥人?”绳云凤说:“有那山,照那影,有那葫芦倒那种;就那主儿成天在学校跟她一路儿跑,我一天都没放心过!”翠花说:“毛狗子心!”

常清波回到学校,学校的文化gm运动已风起云涌。开始是批斗地d富f反f坏h右,接着是“破四s旧”。英语教师马长贵是开封师院毕业刚分来的学生,带着同学们,不仅批p斗王校长,批斗地d富出身的教师,还带人到社会上,把尤戈夫妇的秀发也剪成了阳头。

“破四s旧”时,同学们在他和学生会主席龚云龙的带领下,跑几十里到石柱山,把那座千年古刹的瓦揭揭,把祖师爷的石像推倒,脑袋砸砸的没鼻子没眼。可此时的常清波考虑的不是这些,而是企图把矗立在竹林寺前的那座“追虎鞭”推倒,再就是酝酿和鼓动一场揪斗闵春大的群众运动。

说到“追虎鞭”,这里有一段闽营常氏家族祖先——清康熙朝总兵常孝臣的故事。常总兵原籍江西,迁至福建漳州府漳霞县,是郑成功的主要将领黄廷的部将,因郑成功英年早逝,在铜陵降清,受康熙之命到南阳屯田,因为李自成三洗河南,良田荒芜,人口锐减。当时常总兵扎下5个营寨:前营、中营、后营、东营、西营,总称闽营。屯田期间,闽营将士陪御驾远征雅克萨,杀得沙俄侵略者目瞪口呆,惊慌失措,死伤惨重,抱头鼠窜,促成了中俄《尼布楚条约》的签订。

常孝臣因功而提为云南右路总兵,开始征讨吴三桂的战争;积劳成疾,第二年就在云南曲靖府罗平州死于任上。十二年后,袭了他官的大儿子,才把他的灵柩从云南运回,安葬在清水城西北隅的白虎岭下。这里靠近竹林寺,景色优美,是请水城的八大景之一:“竹林晚翠”。从此他的五个儿子就在闽营安家落户,繁衍生息。

不想这天,康熙帝做了一梦,梦见他出京城往南走时,那高粱地尽变成了红缨枪,西瓜地尽成了落地的人头。康熙帝吓出了一身冷汗,让人破解,说是反兆。便命人向南巡查,经阳高人的指点,竟侦察到了清水城外的常总兵的坟上;说常总兵的墓占住了虎地,子孙后代将来要出一斗二升芝麻数的官。

出这么多官还了得,哪还有爱新觉罗的天下,岂不成红枪遍野,人头落地了吗?便下令挖断龙脉,困死虎气。据阳高人的破法,朝中来人,在常总兵的墓前两边,各栽下一丈余深的石柱;又在墓后,建起一座两丈多高的“追虎鞭”。据说,前边两石柱,是夹紧虎的双膀,不能前进;后边的“追虎鞭”是赶虎前进。前边走不了,后边追得急,就可以把虎气困死、急死。

十打着旗号实现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自那之后,常氏家族的确没出过一个如常总兵那样的大官;解放前,除槽坊出了个师长常谨堂、旅长常谨满外,解放后,竟然连个大队支书也出不来了。二百多年来,常氏家族的头面人物,无不恨那“追虎鞭”。

但过去是清政府当权,谁敢动它?清政府推翻后,民国时期成了文物,也没人敢动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追虎鞭”又被公布为地级文物保护单位,更没人敢动它了。看来,这“追虎鞭”将永远压在常氏家族的心头,无推倒之日了。

常清波第一次听说“追虎鞭”的故事时,感到康熙太无情和歹毒了。作为一个总兵,又是功臣,为你皇帝的统治,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活着为你卖命受挟制,死后难道也不得安生,还要给亡灵戴上枷锁吗?这就是皇权,为了自己的儿孙,全不顾臣下的儿孙和平民的疾苦,企图世世代代统治别人,让别人世世代代做他们的奴隶。

还是在学校时,常清波曾不止一次地跑到竹林寺去玩,因为这里不仅与爷爷所在的船厂隔河相望,也是清水最高学府一一清水一高所在地。这里古树参天,绿竹幽幽,凤尾细细,碧翠清凉;特别夕阳晚照,霞光染翠,相映生辉,令人如入仙境,留连忘返。所谓竹林寺,现已无寺,寺院的房子都被学校占据了。但这里的古刹之气尚存:有常总兵的墓地,尤其有汉白玉花岗岩耸立的“追虎鞭”的点缀;加之古树翠竹,曲径通幽,使这里总游人不绝。可常清波从来没有想到,那一块块圆如碾盘、磨盘、石磙垒起的这座塔状之物,竟是康熙帝的杰作,是用来镇压他们常氏家族后代子孙的,不让常姓家族出官员,有点可忍孰不可忍。

开始的运动,像一窝蜂,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也没有什么清规戒律,只要有人煽动起来,说什么是封建的污泥浊水,应在荡涤之列,以“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就习惯”破除之,就立即受到热血的同学们的热烈响应,一哄而上,谁也不敢阻拦。常清波以为这个机会可利用,就与常清建商议,得到常清建的支持,于是二人就写出了一张大字报贴了出去,题目是:《“追虎鞭”一一是压给人民头上的耻辱和大山》。

大d字z报一贴,同学们像炸了窝,大家都不知道那个石头垒起的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是封建帝王搞封建迷信,企图皇权永存,受到了龚云龙和马长贵的的支持;马长贵毕竟是教师,年龄也大些,又接受过高等教育,比龚云龙更会捞取政治资本,立即组织了一起捣毁“追虎鞭”的革命行动,带领同学们去把“追虎鞭”推倒了。

常清波感到不错,这运动真开心,只要打着革g命的旗号,任何目的都可以达到,于是,他又开始写第二份大d字z报,揭露闵春大当区长时违反党的政策,违法乱纪,打人骂人,逼的百姓妻离子散,致使食堂几近断炊,使多少人家逃荒他乡,对清水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闵春大是清水城南柿树屯人,穷人出身,日本32架飞机炸清水时,父母被日本鬼子飞机炸死,他无依无靠给地主放羊,后参加党领导的革命队伍,1948年清水城解放时,他是区小队队长。在一次与土匪的遭遇战中,南下干部刘区长壮烈牺牲,跟他同时南下的妻子毕竟争身负重伤,闵春大背着毕竟争边打边撤,救下了毕竟争一条命。

常清波之所以不满闵春大,是因为59年冬粮棉油入库时,闵春大在闽营搞试点,像逼着干部虚报产量一样,逼着他爹爹常德明报偷了生产队多少粮食。闵春大坐阵指挥,谁说没偷过,就辩论斗争谁,直到你报出数来为止。轮到常德明,他是个老实人,不会讲假话,说:“我长这么大,连谁家个蒿草棍也没拿过。”闵春大呵斥道:“你放屁!谁都偷你没偷?不老实!来,帮助帮助他!”于是,从西营调来当队长的段林金,带上来几个小伙子,捺着常德明的头窝脖子。窝一阵子后,闵春大再追问:“说,偷过没有?”

常德明这时方想起来了,说:“要说没偷也算偷过,今年夏天耩谷子时,我抓有两把谷子,装在口袋里拿回来,给我妈冲水喝了发汗的。”闵春大冷笑道:“你不是说没偷过生产队一点东西吗?说,究竟装多大一口袋?”常德明用手比划着说:“就两把,装我布衫口袋里。”闵春大不依道:“刚才说装一口袋,现在又说两把,不老实,再帮助帮助!”于是,又是一阵窝脖子。可常德明死拧着说是两把,不是一口袋。当闵春大又指挥人帮助时,张永敏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丈夫骂:“你真死驴球定墙儿,生就的眼子不使钻钻!”又向闵春大说:“他不承认我承认,是一布袋,50斤,背回来我把它藏在床底下了!”闵春大方说:“好,记上,明天兑现!下一个。”

常德明被打得腰酸背疼,回到家里,张永敏还是数落他:“打死也不亏你!光棍儿不吃眼前亏,你撑那硬劲儿干啥?”常德明埋怨说:“你可承认的好,明儿让兑现,看你往哪儿给人家屙50斤谷子!”张永敏冷笑说:“糊弄一会儿是一会儿,我就不信那报上去的都能兑现?法不治众,天塌压大家!”吃不饱肚子不说,还得挨辩论,这又戳了个窟窿。常德明垂头丧气,一袋烟接一袋烟地吸;这时,他眼前出现绳义川,于是就下湖北跑了。

十一运动的大方向

常清波的大字报是以纪实的手法写的,第一个标题是《闵春大草菅人命》:建国后,在剿匪反霸镇压反ge命运动中,党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所谓首恶,就是对罪大恶极,有人命的恶霸地主分子实行镇压。冯财发只是个小地主,虽为人抠门儿些,但没有罪恶。就是他是个别掘楞,说话难听,对穷人分他的地想不通,说了不少牢骚话,这让上边下来的干部认为是不老实,因而总捆他斗他。

这天,在镇压恶霸地主常谨福等一批罪犯时,干部们又把他捆去陪罪。数千人的大会上,区长闵春大上台讲话并宣判。闵春大往主席台上走着,怒目而视台下五花大绑、跪了一排的罪犯,忽然发现一个人跪的姿势太窝囊:他不是像别人膝盖着地,身子立直,把头低下;而是腿蜷着,屁股坐在脚后跟上,比别人矮了半截。

这个人就是冯财发一一那是干活落下的腰疼病,时间长撑不住,想歪坐一会儿歇歇腿,缓缓腰。闵春大就怒气冲冲地走到冯财发身后,照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厉声骂道:“妈拉个b,跪好!”冯财发挨了这一脚不打紧,愣劲又上来了,竟忽地站起来,朝闵春大抗议道:“区长还打人骂人?!”

会场上有了笑声,人们有些骚动,都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与闵区长顶嘴。闵春大耍起了威风,飞起一脚,照冯财发腿弯处踢去,把冯财发踢跪在地上;两眼冒火,顺手从腰间拔出手枪,把枪口对准冯财发的脑门捣了一下,吼道:“骂你打你,老子敢枪毙了你!”

一般来讲,区长火到这种程度,作为一个赔罪犯人,忍一忍给区长个面子也就算了;可冯财发总认为他冤屈,一辈子出的牛马力,吃的黑茶饭,没偷没抢过谁家,到头来落个倾家荡产,还有啥活头儿;既然你说枪毙我,我就让你枪毙,死了算了。竟挣扎着站了起来,把头往闵春大的枪口上撞,哭叫着;“我就不想活了,有本事你就枪毙我吧!”

在如此严肃的大会上,竟出了个这样的亡命之徒,这是闵春大始料不及的。几个民兵上来去拉冯财发,冯财发还硬挣着,伸头往闵春大枪口上碰。闵春大气的脸直白,嘴唇乱抖,说不出话来,更下不了台。他原本想拿枪镇住冯财发就算了,谁知大话说出来了,却没镇住,这可是威风扫地的事;一个区长,跺跺脚全区乱动,能丢这面子?

面子使闵春大把党的政策丢到了脑后,面子使他不要党的领导干部的形象,面子使他脑子一热,心一横,对着冯财发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只听一声闷响,冯财发脑袋开花,当场毙命。请问闵春大,你在群众面前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群众看见你就害怕,叫你是“闵阎王”,你败坏的是党的形象,破坏了党群关系,是与伟大领袖唱对台戏!更不能容忍的是,他还还直接欺骗领袖;;;;;;

草稿刚打好,段玲芝来了,段玲芝现在还真像红卫兵,再不像过去的装束,草绿色军装上衣,腰里扎着皮带,头戴绿军帽,袖子上箍着鲜红的红卫兵袖章,有点飒爽英姿样子。这是她姐夫哥石中干从武装部给她弄来的,学校能弄到这身服装的寥寥无几,不说女同学们羡慕,连常清波也羡慕。常清波叫着段玲芝说:“你看看我写的这份大字报咋样?”

现在学校不上课,同学们除了破“四旧”就是搞大批判,批反动学术权威、师道尊严,大家仨一群,俩一伙,干自己想干的事。( 平南文学网)教室的桌凳乱七八糟,常清波再也不能和段玲芝坐在一起,不时地能嗅到那散发的特殊的女人味,只有这大批判文章,才能是段玲芝走到身边的正当理由。

段玲芝走过来,谦虚说:“我会有你的水平高?”接来草稿看后,又说:“我觉得你不能写。”常清波说:“为什么?”段玲芝说:“你没看中央报纸上说,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你这是干部作风,也是为三面红旗抹黑,偏离了斗争的大方向。”常清波说:“可我说的都是实话。”段玲芝说:“实话是不能说的。”

马长贵不知怎么听到了,走过来说:“谁说实话不能说?”段玲芝闻听,笑说:“呵,马老师耳朵还挺长的!”马万贵一直暗恋着段玲芝,老有事无事叫段玲芝屋里谈话,明的是讲英语,暗的就是和段玲芝套近乎,还总想拉段玲芝的手,段玲芝烦死了,总是躲着他,也鄙夷不尊重他,还不敢得罪他。马长贵当面装的好像,正色说:“咋给老师说话的?”段玲芝咯咯笑道:“那你说这句话该咋说!”

常清波怕马长贵给段玲芝找茬儿,就岔开话题说:“她是说我打的这份大字报草稿,你看看。”便把草稿拿给他。马万贵看后严肃说:“为什么不能揭露?三年自然灾害,有天灾更有**,就是闵春大这种人,像m主席批评的,官做大了,薪水多了,瞧不起人民群众了,当官做老爷,一切脱离群众,脱离实际,违法乱纪瞎指挥,给党的事业和社会主义建设带来多大危害?这也是走资派的一种表现形式!”

听得云的雾的的常清波说:“马老师,你说可以写?”马长贵说:“可以写,不过里边的口气得变,还要上纲上线,重点整他的恶劣作风 。”常清波说:“既然你这样说,那你就修改润色,我给抄出来贴出去。”马长贵说:“也行。”就拿去修改后,常清波用毛笔抄成了大字报,贴在了校园墙上。

不想这份大字报又像爆炸的炸弹,震动了每个同学的心;在那年头,谁家没有一部心酸史?都写大字报控诉闵春大,校园里又成了一窝蜂,个个摩拳擦掌,欲楸闵春大。更重要的是各校的红卫兵都在互相串联着,大字报相互转抄,很快就在全县各中学形成了一股潮流。马长贵一看机会来了,组织了揪斗闵春大指挥部,与其他学校联合,在县大场召开万人誓师大会,声讨闵春大。

声讨大会资培栋主动也参加了,他在大会上表示支持同学们的革命行动,但他明显的感到风向不正,这是在否定三面红旗,是与m主席发动文化革命的目的背道而驰的。也参与了大会的石中干,对于揪出闵春大本来激动万分,可看资培栋的情绪不对,也感到这是给党抹黑。

会后,经县常委研究,决定让石中干组织工作队,进驻学校指导文化革命运动。工作队据县委的指示,指责马长贵背离了运动的大方向。马长贵也感到问题,他绕身一变,又写出了声明,扭转了方向,把楸斗闵春大指挥部改名为“学联造反总部”。接下来就是红卫兵革命大串联,互相学习和取经,掀起更大的革命运动新**。

十二师生之间

常清波已对革命造反没兴趣了,什么造反?不过是打人、斗人、批人,不光是他打着革命的旗号实现自己的目的,差不多都是怀着个人目的造反的。马长贵批斗王校长反动学术权威,用一块大门板挂在王校长脖子上,还用的是细铁丝,勒的王校长直不起头,就因为王校长批评过他,他才这样下狠心的。

另外,wen革运动明显是为闵春大这些头脑发热的极左路线唱赞歌的,其实,大多数人都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极左路线,可又不得不装出更极左的面目,而捞取上爬的资本。常清波没心思当官,他就是相当作家,想读高中,上大学,而这一切靠造反是难以实现的。于是,他就跟常清建、段玲芝、谢敏三人商量,也组织个长征队,全国到处乱跑,和段玲芝朝日相处,游山玩水串联去。

四个人都是没出过远门,更没到过大城市的人,甚至连火车都没见过,段玲芝闻听欣喜若狂,说:“我早就想窜了,听李英杰她们串联回来说,只要拿个咱洪红卫兵组织介绍信,不光坐车不要钱,各地都设有红卫兵接待站,吃饭也不要钱;这么好的条件不出去玩,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马长贵和龚云龙听说四个人组成了长征队,也要参加进来。段玲芝不悦,嫌马长贵心术不正,嫌龚云龙“洋机器”。常清波说:“出远门,人多总比人少好;再说,人家去过北京,接受过mao主席检阅,出门比咱有经验些。”段玲芝其实就想和常清波一块儿出去玩,嫌人多不方便,听常清波说也就不说什么。

长征队组成后,由于龚云龙是学校选举的文化革命委员会主席,他以为既然他参加,就要带个好头,做个表率,长征队要定个名字,有面旗子,出发时要举行个仪式;首先要对领袖宣誓,其次要进行革命大批判,最后排队徒步出发。就在进行大批判时,长征队没出发就闹起了矛盾。

常清波本来就对马长贵爱赶形势出风头就反感,wen革开始,他嫌他的名字太封资,就贴出声明:本人从即日起,改名马东彪。他的意思是取毛和林的名字为名字,可他的姓不配套,常清波偷偷在“马”字头上添两个“口”字,成了“骂”字,骂东彪。这让同学们都笑,马长贵更觉得问题严重,说这是fan革命事件,要追查责任,只是后来没找到人,不了了之,也使得马长贵再不敢叫那个“马东彪”。

通过发动和揪斗闵春大事件,常清波更发现马长贵是个善于投机取巧,窃取革命胜利果实的人,对他更有点反感。段玲芝是马长贵爱给她挤眉弄眼,没个正道样儿,有种少女的逆反心理。常清建是因为马长贵比他大不几岁,经过批判师道尊严,就没把他当成老师,给他说话及其随便。而马长贵呢,则一心想在这次运动中能弄个一官半职,别再教书。他最佩服鲁迅的文笔,更向往鲁迅与许广平的婚姻爱情,梦想段玲芝也能像许广平爱鲁迅那样爱上他,演一幕师生恋的活剧,给世人留一段佳话。

然而马长贵发现,师生之间要沟通为“情”字,其实是很难的;众目睽睽之下,主要是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大半男人爱女人,总想把女人的思想统一在自己的思想里,成为志同道合更易于建立感情吧?马长贵找段玲芝,了解尤戈打伞蹲星星石上的事实经过,准备写一篇有针对的批判文章,让段玲芝明天长征队出发时发言念。

段玲芝对于马长贵说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愿明天出风头发言,婉言谢绝说:“这事我不清楚,那天在游艺室,是常清波他俩说的话,你问常清波。”正好常清波和常清建进教室,段玲芝便招手叫道:“哎哎,你俩过来,马老师要写大批判发言稿,批判尤戈打伞蹲在星星石上的险恶用心;你俩知道情况,给马老师说说。”

常清建闻听,先打退堂鼓说:“我不知道,我那天也没在游艺室。”这一来,常清波脱不了关系啦,他又想起了他在周记中反眏的乡间人的愚昧;就因为石头上没淋雨,认为星星石显灵,吸引了那么多善男信女烧香磕头取药,以致引起县里的制止,说是干扰了“农业学大寨”运动,驱赶了人群,炸毁了星星石。因而,不慌不忙笑问:“马老师,你准备咋个批法?”

马长贵坚定说:“揭露尤戈的反动本质,让更多的人看到,阶级敌人并没有睡大觉,他们在千方百计地破坏我们的事业;正如mao主席讲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必须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常清波对马长贵带人给尤戈夫妇剪个阳头就在反感着,他认为马长贵整尤戈完全是在报复尤国华,因为他以为尤国华比他更多才多艺;而整走尤国华的也是马长贵,他觉得马长贵这人妒贤嫉能不地道,因而说:“你别扯那么远马老师,咱先就事论事,你说他打伞蹲在石头上避雨是啥本质?”马长贵说:“制造假象,蛊惑人心,煽动封建迷信,破坏‘农业学大寨’运动!”

常清波笑说:“你别激动啊,也不要光扣大帽子,那样没人服!我问你,是他叫群众去迷信的吗?”马长贵说:“他虽没直接叫群众,可他的动机是迷惑群众。”常清波说:“说到动机,那就不好讲了;我问你,你批尤戈的动机是什么?”马长贵慷概激昂说:“为了向阶级敌人进行战斗,保卫红色政权永不变色!”常清波也毫不示弱说:“我说你也是在蛊惑人心,打着阶级斗争,保卫红色政权的旗号,向我们无知的青年学生灌输另一种迷信!”

马长贵追问:“什么迷信?你说!”常清波猛然说:“对你的迷信!”马长贵不解问:“咋让你对我迷信?”常清波说:“你想批,找你知道的情况批,我们知道的,难道我们不会批吗?你这叫不相信群众,瞧不起我们,唯我独革,唯我独尊!”马长贵虽然生气,但感到这话还真不好反驳,不由“嘿”地笑了,自嘲说:“我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真感到自豪!”

刚才剑拔弩张,段玲芝和常清建都替常清波捏一把汗,现在又一笑烟消,二人也轻松地跟着笑了。常清波也笑了,说:“马老师,我发现你看问题总跟我们不一样,你总爱本末倒置,像倒立在地上一样,把事物看成反的。”马长贵眨巴着眼镜后的眼睛说:“我不明白。”常清建却有感悟了,抑制不住激动说:“马老师,我可知道了,你这叫撅着屁股数星星一一有眼无珠!”

一句话说的段玲芝“嘎嘎”大笑起来。她笑,谢敏也看着清建笑;段玲芝嫌笑的不过瘾,又伏在谢敏的肩上,头对着谢敏的脖颈,想给谢敏悄悄说,说不成,反而气哈的谢敏痒痒的;谢敏更憋不住笑,又指着清建说不出话来。常清波憋不住,一股鼻涕窜出来,正好窜到刚到跟前的龚云龙身上,慌地从口袋掏纸给龚云龙,笑道:“你个常清建呀!”龚云龙也听到了这句话,但不知是说谁的,看都笑成这样;特别两个女的,笑成一堆乱打对方,也忍不住笑了。常清建先是“嘻嘻”笑,见马长贵的眼睛越瞪越大,也由激动变得愈来愈不好意思地讪笑。常清建越不好意思和无地自容,段玲芝才越看着好笑;她一笑,谢敏也再笑。就这样,可不笑不笑了,俩姑娘又一阵爆笑起来;后来,反而成了都笑她俩,连马长贵也为她俩的好笑而笑了。

十三路上的嬉闹

三翻腾两翻腾,把马长贵的大批判兴趣给翻腾没了,可龚云龙的举行仪式的兴趣正浓。他考虑了一夜,决定把长征队的名字定为“八一八南下小分队”。上午八时整,十五个男女成员到齐了。大家都背着背包,整齐地站成两排,常清建打着旗子,龚云龙喊着口令,对着墙上的主席像,龚云龙带领大家举手宣誓:“誓死捍卫mao主席!誓死捍卫毛zedong思想!誓死捍卫mao主席的革命路线!学习红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神,紧跟伟大领袖mao主席,把m主席开辟的无产阶级革命革命事业进行到底!把无产阶级文化da革命运动进行到底!”宣誓完毕,龚云龙宣布:“出发!”常清建打旗前边走,后边一排人跟着上路。

就在宣誓仪式之前,石中干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学校。段玲芝向龚云龙介绍说:“这是我石哥,是驻清水一高的工作组组长,也想跟咱们一起串连,去外地学习经验。”龚云龙上前握住石中干的手,表示热烈欢迎,说:“好啊好啊,把你们清水一高的革命斗争经验,也向我们传授传授!”常清波总觉着龚云龙有点装腔作势,冒充大人物四平八稳的样子,为他感到脸红、牙碜;把石中干搞得也认真起来,连说:“互相交流,互相学习!”

石中干原想着段玲芝和几个孩子们一起,坐着汽车、火车,一路说说笑笑,轻松愉快,跑一圈儿玩一圈儿,解解心焦;没想到他们搞这么正规和慎重,还要徒步长征,这苦他怎能吃得了?他有点泄气和打退堂鼓,可又舍不了和玲芝武汉玩的机会,便给段玲芝说:“你们步行吧,我到枣阳等你。”段玲芝知道他要坐汽车,又不好意思脱离队伍,也就随他去了。

这样一群人,这样一个队伍,打着革命的旗号,借机会出外游玩是共同的;其次就是各怀心机,各有追求,其中以段玲芝为目标的不泛其人,当然,最后的狼狈结局也是必然的。

从清水城到枣阳70公里,尽是坑坑洼洼的土公路,坐汽车还要两小时,徒步足得两天走。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刚走20里,已经觉得很累了。龚云龙鼓动大伙,高喊着说:“苦不苦,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累不累,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口号是这样喊,究竟谁也没经历过那时的事,常清波总这么想:假若上有敌机,后有追兵,命悬一线,也许什么也顾不得了;当然,也与平时没锻炼过走路有关。马长贵让段玲芝唱《长征组歌》,又集体唱主席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管怎么鼓动,当走到40里时,像打败的鹌鹑斗败的**,一个二个低头耷脑,谁也不想给谁说话了;队伍也不像队伍,稀稀拉拉,龚云龙和马长贵两个鼓动家也没了神,苦涩地相视笑笑直摇头;常清建当中把旗子取下,说:“你也休息休息吧,别累赘我了!”把旗子塞进背包里,旗杆当拐棍用。

段玲芝的鼻子皱着,腿硬成两棍,脚也打泡了。他想逗逗常清波,苦中作乐一下,可想到常清波从来不给她开玩笑,便朝常清建苦笑说:“常清建,你背背我吧!”常清建有些意外,瞥一眼谢敏;见谢敏低头走路,似乎没在意,即诡秘笑说;“行呀,我背你,你敢不敢扒我身上?”段玲芝倔强说:“敢!”常清建也是爱掘硬地的,把背包从背上取下,递给常清波说:“你给我先拿着,我今儿个就背背她!”段玲芝说:“背就背!”便也取下背包,让龚云龙拿了,说:“谁要不背是小狗,看你能背我多远?”便走过去,往半弯腰,扎好架子的常清建背上爬。

常清建即使想背也不能背和不敢真背。明知是闹着玩,更想让段玲芝那鼓囔囔的脯紧贴在他的背上,从而体会体会那柔软的滋味;更有甚者,他还想在恶作剧中,搂搂段玲芝的屁股和大腿。然而,这么多人看着他俩的表演,常清建终究没敢真搂,只是当段玲芝双手挂住她的脖子时,他恶作剧地站起来就跑。

段玲芝的双手哪有那么大的劲?身子早往下脱落,又怕摔倒不敢松手,致使上边的袄往上纵,下边的裤腰往下退,露出腰间一段雪白的肌肤。段玲芝惊叫着:“停!停!挂不住了!”常清建哪里肯听?又跑了几步方停下,惹得大家都是笑。段玲芝脚粘地下来,整理着衣裤喘息说:“死常清建,哪有你这种背法?也不搂住我,让我吊在那里难受死了!”

马长贵向段玲芝献好说:“他就不是真心背你,你信他的?”常清建接过常清波手上的被包,往身上背着笑说:“那我算背她过河,功没功,劳没劳。”马长贵又挑拨说:“你听听,这又是骂你呢!”段玲芝不懈问常清波:“这咋是骂人?”常清波解释说:“你没听说过‘老公公背儿媳妇过河,功没功劳没劳’这句话?他想当你老公公。”

段玲芝不依说:“好你个常清建一一谢敏,骂他!”她知道谢敏暗恋的是常清建,他俩住家就是一个生产队,什么事都护着常清建。谢敏当然知道段玲芝爱的是常清波,又知道常清波该叫常清建哥的,因而笑说:“哪怕他大伯子哥背兄弟媳妇过河呢,关我啥事?”说后,瞥一眼常清波。常清波反击谢敏说:“挑拨离间!”段玲芝冷笑说:“你们没一个好人,谢敏也不是哪儿好的,看我说出您好听的!”

龚云龙笑说:“咱也听不懂你们说的哪儿的话,笑闹着反而走得快些。我看这样,咱们女同学也不多,男同学要多帮助女同学,替她们背背被包一一马老师,你先替段玲芝背背;来谢敏,我替你背一会儿。”说着,就去拿谢敏的被包。谢敏躲闪着说:“不了,我能拿得动。”常清建看谢敏执意不肯,就开导说:“主席帮你,你就让他拿一会儿,你不轻闲些。”

谢敏这才把被包给龚云龙。段玲芝对着常清建和常清波说:“人家俩都比你俩强,你俩光会使个嘴儿,没一点儿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神,力气就在你们牛筋上串着,一点都不想出!”常清建辩解说:“他们是老师、领导,帮助别人是他们的责任!”段玲芝冷笑说:“一百麻雀炒一碟,尽嘴;常清波跟着你,学不哪儿好的来!”龚云龙打圆场说:“其实,人家俩也不错呀,常清建慌的为咱们队伍打旗;常清波不是老帮你学习嘛?”

十四还是打车快

马长贵听段玲芝表扬他二人,批评他二人,便有些得意;看见常清建尴尬讪笑狼狈相,又想起昨天的难堪,便想联合龚云龙,发动两女的对常清建攻击。因笑道:“我提议,现在咱们对诗,就比着常清建,每人一句,可以随便说,但要押韵,像四句诗。我先说第一句:‘常清建瘦高瘦高’。”段玲芝笑对说:“站在那儿像檩条,”说得大家都笑。龚云龙接道:“会逗趣学习又好,”谢敏紧接着说:“心没底光知道笑!”

诗对完了,马长贵心不满足,认为龚云龙把第三句引偏了,没打中要害。常清建知道了马长贵的用意,也想借诗反击;因马长贵平时走路快,人称狗走,便说:“咱们对着马老师也作一首,我先说第一句:‘马老师走路匆匆,”谢敏知道常清建的用意,便先帮腔丑化,说:“戴眼镜像个二丙,”大家都笑,段玲芝也笑了,接道:“说出话云天雾地,”常清波的灵感也来了,说:“弄不清东彪飙东。”大家想起马长贵声明改名的闹剧,又笑了起来。

龚云龙总怕大家互相挖苦閙生分,竭力扭转诗风,由暴露变成赞美,因而他说:“咱比着段玲芝作一首,我先说第一句:‘段玲芝像弯彩虹’。”马长贵觉得新鲜,忙对第二句,说:“高高地挂在苍穹,”谢敏笑了,说:“架银河八仙争渡,”常清波接说:“凡间人心潮难平。”大家都不说话,只有段玲芝对常清波报以甜蜜地一笑;又抱负谢敏,笑说:“谢敏一棵多愁草,”常清建说:“可怜生在半山坳,”常清波说:“清风痴情间相遇,”龚云龙说:“心事重重泪先抛。”

常清波伸出拇指赞美说:“云龙,这一句对的贴切!”龚云龙笑说:“你看她整天心事重重,也不合群,也不爱说个话,谁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动不动又哭鼻子一一以后得向段玲芝学习,开朗些,啥事别往心里搁。”段玲芝“咯咯”笑道:“谢敏,可有人给你说句心里话,听着让我都心动!”谢敏嗔怪到:“滚吧!”

马长贵不死心,总想发动一场对常清波的攻势,因而说:“咱对常清波作一首,我说第一句:清波不清浑浊浪,”常清波知道他要恶意攻击,有意引导大家说:“那我不是成黄河了吗?”段玲芝立即有了意境,说:“风高长险断帆航,”常清建则想到了黄河的诸多好处,便接道:“灌溉滋润田万顷,”常清波自嘲道:“无人不骂老黄汤!”大家又一阵笑声。

之后,常清波接道:“都有了,得给龚云龙做一首,我说第一句:貌似潘安,”谢敏笑说:“心像菩萨,”马长贵说:“求稳怕乱,”段玲芝说:“尺咫天涯。”常清波笑问:“这句我不明白。”段玲芝笑说:“既是菩萨,那就是神;看得见坐那儿,相距却远,难道你不明白吗?”常清波笑笑,说:“明白了。”龚云龙说:“好了好了,作诗算告一段落,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也走不到枣阳啊?咱们已经进入了湖北,看在哪儿住下来吧,明天再走,都已经很累了!”

马长贵说:“前面就是寺庄,是湖北最北边的一个镇,就在那儿住。”段玲芝眼望茫茫征途,叹道:“还要走多长时间呀,要是有个汽车坐坐,该多好呀!”话音刚落,只见一辆解放牌货车改装的“火柴盒”客车过来;停车后下来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石中干。

石中干手里提了个提包,那里边装的是毛毯和换洗衣服;没有被包,他嫌背包难看。他一下车,段玲芝就向他诉苦说:“我们快累死了,正准备住下;你真舒服,坐着汽车!”石中干笑道:“你们一群真死脑筋,红卫兵不让坐客车,你们不会拦个货车坐坐?”段玲芝说:“我也这么说,可他们要徒步走,像这样,猴年马月也到不了武汉!”

龚云龙解释说:“我们主要是想学习红军神,磨练意志。”石中干开导说:“学习要掌握大方向,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串连更多的地方,学习更多的革命经验,回来好好闹革命,掀起文化革命运动**;偏离了这个革命大方向,我们磨练的意志又有何用呢?”马长贵激动地赞扬说:“是嘛,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不仅给我们指明了方向,还为我们制定了战略战术;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石中干说:“我说拦车坐车,大家都同意不同意?”大家异口同声说:“同意!”龚云龙惑疑说:“人家让坐吗?”石中干说:“当前最大的政治是什么?是革命大串连。你们是革命的动力,是保卫mao主席的红卫兵小将,除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阶级敌人,谁敢不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别说汽车,就是汽车司机,他们也应该支持,因为他们是工人阶级,你们是为他们的本利益战斗的。”

马长贵笑说:“你使我想起了当年mao主席在井冈山的斗争;以谁为中心,看来不是自封的,而是目光和谋略。”常清波也激动说:“马老师,这次你也遇到高手了!”石中干谦虚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不过是从实际出发,为了革命,为着大家着想,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嘛。”段玲芝心里发笑,心想,这个姐夫哥可真会笼络人心。

龚云龙笑道:“既然大家拥护你,你就指挥着我们,看怎么走?”石中干也不谦虚,说:“既然你们听我的,那好一一玲芝,你跟这个啥妮儿呀……”段玲芝说:“谢敏。”石中干说:“对,你俩到前边招手拦车,只要车停住,你们男同学就往车前站,不让车走,然后,我来给司机谈判。只要我往司机楼一坐,你们就不论分说,都往车上爬;只要爬上车,不怕他不拉咱!”大家都笑说办法好,可段玲芝却说:“那咋让俺妮儿们拦车,让娃儿们拦多好?”石中干说:“连这都不懂,妮儿们比娃儿们更让司机动恻隐之心嘛!”段玲芝咯咯笑道:“原来是拿俺俩当诱饵呀!”便拉谢敏往前边走去。

段玲芝和谢敏刚站定,就听见“咣咣当当”地过来一辆带拖挂的大道奇货车。这种车是战争年代,从国民党部队里缴获的美国牌;司机叫白道奇,是清水县第一运输公司车队长,转业军人,省劳动模范。段玲芝和谢敏在路边一招手,白道奇把车停住了,头伸出车窗外问:“拦车干啥,想坐车?”

段玲芝说:“我们是红卫兵串连的,走不动了,天快黑了,你行个好,搭我们去枣阳吧!”白道奇还没说话,就见前面过来了一群男孩子,拦住了车头。白道奇正想提醒同学们几句,要抓革命促生产,却看见了石中干,便叫道:“石局长,你咋也跟着娃儿们串连?”石中干一看,是车队有名的白劳模,哪敢说实话,掩饰道:“我到武汉出差,正好碰上,你去枣阳拉货?”白道奇说:“到火车站给生产公司运化肥;既然一路,那上车吧。”

十五偷扒火车

真是人熟是一宝,多吃四两豆腐,没想到这么容易。同学们“呼呼隆隆”爬上了车厢,石中干暗拉段玲芝一把,两人坐进了驾驶室。就这样,白道奇一翅子把他们拉到枣阳县城。由于白道奇是一运公司的文化革命委员会主席,路上,石中干向他了解公司运动情况,白道奇说:“我们主要是‘狠抓革命,猛促生产’;不管怎么说,生产上去才是目的。”石中干说:“那是。”

这天晚上,他们都累了,到接待站,也没有他们爱吃的馒头、面条,就是大米饭、炒罗卜白菜,每人胡乱吃些,早早睡觉了。只有段玲芝和谢敏头对头睡觉时,谢敏冷笑说:“玲芝,我要审问你,你得给我说实话!”段玲芝说:“又神经啥哩,成天你那疑神疑鬼事多。”谢敏揭露说:“今儿你对那句诗是啥意思?你是不是爱上常清波,又恨不好办?”

段玲芝揶揄道:“你说的哪是哪呀?我对的哪一句错了?”谢敏说:“你还犟嘴?你说‘风恶长险断帆航’啥意思?”段玲芝不懈说:“没啥意思呀?就是风大浪险船都难行呗。”谢敏说:“你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意思是绳云凤太恶,常姓户太危险,你段玲芝这条船不好通过。”

经谢敏一分析,段玲芝的心激跳了一下,窃笑道:“我的妈呀,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呀,我就是想着黄河风浪大,险滩多,不能行船,谁想她绳云凤、常姓户了!”谢敏驳斥说:“既然没想,那为什么对那么贴切。”段玲芝笑道:“是啊,我也说不清是咋回事?也不知道别人听出来没有。”谢敏说:“除了常清建,别人谁知道底细?”

段玲芝担心说:“看要是常清波听出来,可该说我这妮儿夜叉哩!”谢敏“嘻”地笑了,讥讽说:“我说你心里有常清波吧,你不承认,可是‘风一刮,树就摇,心里有事总犯敲儿’!”段玲芝反击道:“啥子呀,我是怕他笑话我!”谢敏反唇相讥:“心里有鬼!”段玲芝照谢敏腿上拧一把,谢敏尖叫着,段玲芝愠笑道:“死妮儿,快睡吧,累你的还轻!”心里又在揣摩这句诗,感到诗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把“断”字改为“段”字……

第二天早上,石中干起来一看,食堂还是米饭、白菜,便悄悄溜出去吃油条、喝豆浆。常清建和常清波起床后,二人打着被包,只听常清建给清波懊丧说:“累吧,事还多,昨晚又走身子了。”不知什么时候,段玲芝和谢敏来叫吃饭,已走到跟前,听常清建那样说,段玲芝也埋怨谢敏说:“就愿你昨晚挤我,让我也走身子了。”

常清建闻听,止不住“嗤”地笑了,但立即收住;常清波白了段玲芝一眼,欲言又止,想说没说出话来;龚云龙和马长贵不约而同,也用异样的目光看一下段玲芝。段玲芝看大家都怪怪的样子,不懈地望着常清波:“咋?”希望他能给个解答;常清建生怕露陷,遮掩地大声说清波:“走啊,快洗脸吃饭!”

吃饭时,段玲芝只见男同学们窃窃私语,暗视窃笑,疑惑与她有关。等吃过饭,段玲芝叫着常清波说:“走清波,你陪我去街买个东西。”常清波怕别人说他闲话,迟疑一下,见马长贵在后边跟,便说:“让马老师陪你去吧。”段玲芝生气说:“算了算了,谁也不让您陪!”赌气一人走了。常清波又怕得罪段玲芝,连忙转身赶上。

段玲芝对赶上的清波埋怨说:“你看你,成天见我躲躲闪闪,不像我身上有穷气,怕粘你身上!”常清波支吾道:“不是,我是怕……怕别人说咱。”段玲芝冷笑说:“麻雀放屁自己惊!说啥,正大光明有啥说?”常清波说:“你看你,发那么大火干啥?”段玲芝又“嗤”地笑了,看左右没人,悄声说:“问你个话哩,你让马长贵跟我,我跟他有啥说的——你说,那会儿你白我一眼干啥?”

常清波的眼慌乱地四下瞧,推辞说:“你不是去街买东西的吗?走啊。”段玲芝见常清波隐瞒不说,越想这里面有什么秘密,更拦住清波不依,说:“东西不买了,你非得告诉我,究竟咋回事!”常清波无奈问:“你以为男人们说‘走身子’啥意思?”段玲芝稚气地眨着大眼说:“不就是晚上睡觉滚到了地上吗?”

常清波红红着脸纠正说:“哪是那!”段玲芝急切问:“那是啥?”常清波一扭头说:“我没法给你说!”段玲芝拦住常清波,不容分辩说:“你非得给我说,不说不让你走一一一会儿叫我急的一身汗!”常清波看推脱不过了,只好支吾说:“就是《红楼梦》里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那一幕,袭人问他:‘那是哪里流出的脏东西。’明白吗?”

段玲芝不听则已,一听脸顿时短了半截,**辣的难受,只好双手捂紧,蹲在地上,像小孩子闹人似地扭着身子哼咛说:“我不!我不!”半天不敢放开手。常清波埋怨说:“你让我说的呗;成天口无遮拦,顺嘴开河。”段玲芝红着脸,站起来打着清波,撒娇说:“还说?谁想着是那种事!”

正闹着,只见石中干从外面回来。段玲芝马上恢复了常态,关切说:“石哥,你还没吃饭吧?”石中干佯装说:“不吃了!”段玲芝揭露说:“总是一个儿跑出去偷偷吃了啦。”石中干笑说:“胡扯,要吃我能不叫上你们?”又问二人:“今儿,您那俩头儿咋说呀?”段玲芝叹说:“该不会又让徒步吧!”

正好,常清建和谢敏也过来,石中干秘密说:“他们再叫徒步走,我给你们生个法儿,把他们寄放这儿,咱坐火车走。”常清波不懈问:“咋个寄放?”段玲芝笑道:“连这个也不知道,就是咱们悄悄走,把他们扔这儿不管。”常清波提醒说:“那会行,龚云龙还在拿着介绍信哩!”石中干鼓动说:“让他也给你们开一张介绍信嘛,为什么非让他攥住你们?你看他俩那圣人蛋样儿,当真徒步串连的;武汉离这儿五六百,等你们走到就猴笑了!”常清建说:“今儿看他俩咋说,不行,真各走各的!”

回到接待站,段玲芝首先提出乘火车的事。龚云龙动员大家说:“中央已经通知,不让乘火车串连,只允许返程坐火车;我们是不是再坚持一下,徒步再走一段路,实在不行,再考虑坐火车的事,说不定路上还能遇上好心的货车司机,拉咱一段。”马长贵首先反对,他有些激动说:“我们是出来革命,不是跑着玩的;你龚云龙总是yo倾,没有一点敢于冲杀的造反神,你这样迟早会被革命淘汰!”批判后又表态说:“我支持段玲芝的意见,坐火车。”

十六在武汉逗留

常清建说:“我也同意。”接着,大家都表态同意。龚云龙自知无力回天,犯愁说:“可没有火车票,枣阳站查票又严,咋进站坐上车呢!”石中干有成竹说:“这个我有办法,你们听我说,咱们不在枣阳大站进站;前面再走20里是兴隆集,那是个小站,上车没人管。正好今晚11点有个慢车通过,咱们坐上,明早就到武汉。”说得大家兴高采烈。

果然,大家按照石中干的部署,白天步行20里到兴隆集,晚上10点就进了车站。又谁知火车晚点两小时,直到凌晨1点才坐上车。经过一夜的颠簸,早晨七点多,列车驶进江岸车站。石中干说:“就在这个站下车吧,不敢再往前到汉口站了,那个站大,票查的严,别让出不去站。”大家都听他的,于是纷纷下车。

下车后,石中干不让大伙儿跟旅客一起出站门,以免查票惹麻烦,让顺着铁道往回走,从边门出站。正走着,有一座林祥谦铁象,是纪念“二七”大罢工的。常清波正驻足观看,却听见前面被车站一个管理人员拦住了,大声吆喝着,命令让从站门出站。常清波正有些胆怯,却见那边又过来一群背被包的串连红卫兵,穿蓝色铁路服的管理人员急忙向那边喊:“你们干什么的?转回去!”红卫兵孩子们听见吆喝,竟分散开来,有的偷扒停着的一列货车,有的从货车下面钻过去。管理人员气得脸色铁青,厉声叫着:“不准偷扒货车,危险!”并跑过去,拉住了一个正扒车的孩子的腿。

大家看着只顾笑,石中干说:“别理他,咱赶快走!”大家急匆匆向前走。管理人员顾得了那边,顾不了这边,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咣咚咚”一连串响,货车开动了。此时,货车箱里露出许多孩子们的头来,向管理人员招手笑着叫喊道:“再见了!”突然,段玲芝指着车上叫:“你们看,那是石中山他们!”大家一看果然是,常清建笑叫道:“石一一中一一山一一”石中山也看见了这边人,在车上答:“我一一们一一去一一韶一一山一一”

在武汉,同学们最向往的就是长江大桥,站在大桥上放目,武汉三镇尽收眼底,桥下是滚滚长江,两头是山、蛇山,让人不由想起mao主席的诗句:“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蛇锁大江。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于是又争论起来,马长贵坚持说桥是南北桥,常清波则认为桥是东西桥。马长贵振振有词说:“mao主席就说,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可石中干纠正说:“是个东西桥,你没看太阳是从哪儿出来的?”

在武汉逗留的七天里,连他们自己都感到红卫兵大串连是个灾难,到处人满为患,特别是交通工具,火车和公交车的车厢要憋破,尽是红卫兵。他们清了许多红卫兵接待站的规矩,首先,要拿介绍信到市接待总站排队,分配住哪里;嫌分配的地方远,偏僻,又去排队,直分到了市中心理想的地方,这才住下。其次,接待站吃饭,原则上是要钱和粮票的,但没有可以打借条;这一来,都成了借条,有钱也没人掏了。第三,接待站每天按人数发公交车临时票3张,可以免费乘坐市内公交;为了多得免费票,就把介绍信上人数改多,多冒领。( 平南文学网)第四,为落实中央复课闹革命的号召,接待站负责办理返程火车票,督促同学们返校,复课闹革命;于是,正好让同学们钻了空子,彼此相互交换车票,比如,广州和北京的车票交换后,北京的学生可以去广州,广州的学生就可以去北京了。

虽然只有七天时间,由于各人的兴趣爱好不同,关注热心不同,开始两天还能马虎一起,第三天就统一不起来了。石中干、马长贵、龚云龙三人关心的是政治,他们爱去大学校园、市委、市政府看大字报;常清波爱寻访名胜古迹、革命圣地、博物馆、书店;段玲芝爱逛商场、商店、百货大楼;谢敏爱去公园、景区消磨时间;常清建则爱看动物园的猴山和游斗人。结果是:三位政治人物想让段玲芝跟一块儿,段玲芝偏不去;段玲芝想让常清波跟她一块儿,常清波讨厌逛商场,不跟。段玲芝无奈,只有欺负着谢敏跟她;常清波、常清建是各自为政,分头行动。

这天下午,常清波来到农民运动讲习所参观,意外的遇到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老人虽老态龙钟,着沙洋农场劳改套装,但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经攀谈,常清波不由肃然起敬,原来老人叫胡经伦,是清水祁仪人,黄埔军校五期步兵科毕业,参加过北伐战争和“一二八”淞沪抗战。抗战胜利后,被国民党任命为豫南师管区少将司令;49年改任国民党127军少将副军长;当年12月,全军在四川宣布起义;51年被突然宣布为“战犯”,判刑15年;现已刑满释放,被留场就业。这次来武汉,主要是想到省政协,拜访当年的老战友常谨堂师长,一是叙旧,二是求常副主席帮忙,看能不能给他落实政策,让他作为起义人员对待,他明明是起义投诚的。

关于常谨堂,常清波虽不认识,但他听爷爷、爹爹和村上人说的多,闽营老辈人,无不艳羡他祖上的贤明、家业的显赫。当年,常总兵从山东祖籍启用来十六个字辈,即:朝龙殿鳌,源远流长,谨德清仁,玉翰书祥。也许是“追虎鞭”的祸害,直到“源”字辈上,常氏家族才出了一个秀才。秀才的儿子远志不甘心总穷,让人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你的命不错,但是,只能在水中求财。”

常远志围着水字左右盘算,先想到北河水,搞水打磨,可河水落差小,搞不成;又想到养鱼,却没有水面坑塘;最后想到糟酒,豁然开朗,酒不也是水吗?于是就开起了糟坊造酒。不想这一开,还真发了财,他所创出的“万兴隆”牌子的白酒,远销到汉口、樊城、社镇方圆几百里。到他孙子长庆手里时,已是楼瓦踅片,良田数千亩。家大业大,这时已到民国时期;社会动荡,家也开始动荡了。

常长庆有一妻三妾,五个儿子,分别叫:福、禄、满、堂、贵。按照祖训,常长庆只将祖业传给正出的长子谨福,其余四子仅给一套宅院和一定的土地。这让庶出的四子谨堂很不满,心想,都什么年代了,还是封建制的一套,不看才华看出身,难道他老大比我强吗!他正在上大学,他的哥哥常谨满是黄埔军校第二期毕业,已是国民党少将师长,一怒之下也投笔从戎,经哥哥介绍,跟当时的省主席张軫部下当参谋。

十七壮烈牺牲的资培栋哥哥

常瑾堂后也爬到正师副军长位置,是豫南确山、泌阳、桐柏、清水一线有名的常司令,兼任过清水、泌阳县长;49年5月策反张軫,带着他的师渡江后,在湖北金田起义,投诚解放军,促成武汉没动一枪一刀解放。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解放后,他的哥哥谨满去了台湾,他被任命为湖北省水利厅副厅长,后又到省政协任副主席;而他的大哥常谨福,在解放后的剿匪反霸、镇压fan革命运动中,逃跑到武汉他的家中。他知道大哥有罪恶,又一向仇视党,便动员他回去,接受政府的审判和改造,结果被枪毙在闽营南地莲花池。不过,他大哥被枪毙时也挺汉子气的,回头给端枪执行的民兵说:“揍利索点儿,别让活受罪!”

常清波遇到胡经伦,说明自己是常谨堂的族孙,能不能带他一起去家看望?胡经伦爽快答应说:“可以呀,明天是星期天,早上8点你来旅社找我,咱俩一块去;他家就住在大桥东头,离省政协不远。”于是,常清波又跟胡经伦一起,到他住的旅社照照地方,两人又谈到将晚,方才离去。

回到接待站,常清波将遇到胡经伦的事给常清建讲了,邀清建一起去常谨堂家。常清建也是喜欢光宗耀祖的人物,闻听自然高兴,于是,第二天8点,两人到旅社,见到胡经伦后,就一起来到常谨堂家。

常谨堂足有一米八的个头,身板骨儿很硬朗。当年,他虽然和身为中将的哥哥同在国民党部队,但两人的政见并不一致。常谨满面对东亚病夫和千疮百孔的旧中国,信奉的是资产阶级革命,就是英治国,残酷淘汰,铁血政策。他认为,中国落后,就因为民族落后,民众愚昧,不思进取,越穷越生孩子,一代代只会当奴隶。

这部分阿q一样的人物,要么把他们饿死,要么把他们当灰,在战争中消灭;就像美国人消灭土族人一样,要从改变种族上着手。他不认为贫富差距是中国贫穷落后的原因,他认为是个民族文化问题,是人们的心理意识问题。必须羊群中放狼,要么你被狼吃掉,要么你学会奔跑和战斗,寻求自己的生路。

所以,他不顾穷人的死活,认为剥削和压榨是合理的。常谨堂不这么认为,他是温和改良派,认为物极必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政局不稳,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在抗日战争中,他能与党自觉合作,一致对外;解放战争中,他竭力避免与解放军正面交锋,最后起义投诚党。而常谨满,坚持到最后失败,不得不逃往台湾。在台湾,也没有得到蒋介石的重用,后经商去了美国定居。

常谨堂至今还热情健谈,特别是见到了家乡人,虽不认识,却很亲切。不住问闽营的人,问闽营的事,问闽营的变化。常清波和常清建捡知道的回答了,不知道和没法回答的,也支吾过去了。常清波不知为什么,向常谨堂汇报了“追虎鞭”被推倒的事。常谨堂呵呵笑道:“我在清水当县长时,也有过一个规划,就是把总兵爷的墓重修,在竹林寺那里搞一个风景区;然后,以这个风景区为中心,把城市的重心向西移,过清水河向西大岗发展。到底空怀一腔志,理想也没实现。”

常清波又问他的情况,常谨堂说他很幸运,虽有红卫兵运动,连省书记都拉到体育场批斗了,糊一身浆糊,可中央保护他们民主人士,没有一个人动过他们。现在没别的事,就是到机关学学主席著作,组织给台湾的老朋友、老战友们写写信,动员他们学习李代总统,弃暗投明,叶落归。当然,年来节到,遇到大型宴会,省里也会把他们请去,欢聚一番。总之,他感到很满意,很知足。

中午,常谨堂说什么也不让清波、清建走,且备了酒。三杯下肚,常谨堂感慨起来,说:“想起清水,我的心就无法平静,我对不起一个人啊,让我终生遗憾!”说的眼圈都红了。

常谨堂问清波、清建:“你们可知道一个叫小栋的年轻孩儿一一说年轻现在也小五十了吧,他哥叫资培训?后来就是这个小栋,来往与党组织联系,通知我什么时候起义。”

常清波猜测说:“恐怕你说的是资培栋吧?他是我们的县委书记。”常谨堂说:“可能就是他吧,我要说的是他哥;他哥是个地下党,抗日战争时,在我116师498旅995团当团长。44年春,在围歼清水县城日本守敌时,他经过侦查,向我请战,让他带一个团的兵力,去歼灭这股顽寇。

“当时我听他的汇报,觉得一个团的兵力足够,就批准了他的作战计划。怨我失算了,没做后手准备,把部队调往其他地方。战斗打响后,资团长马上得悉,日寇在晋城的120师团,突然放弃晋城,增援清水;加上盘踞清水的守敌,共达3000多人,还有20门,战车4辆。敌强我弱,孤军作战,又无援军,形势非常严重。

“在敌人的迂回包围中,资团长率全团官兵进行反击,一时枪声、声、喊杀声响成一片。资团长身先士卒,向日寇冲杀,往返搏多次,击毙联队长以下日军300多人,终因寡不敌众,资团长壮烈殉国,时年仅32岁。我深感痛惜、遗憾,亲自为他主持追悼会,把他葬在了清水城东文笔峰下;还把资团长的父母、弟弟接到部队来慰问。

“现在,就不知道他的父母兄弟咋样?一一你们说小栋当书记了,那他的父母也该早下世了,快呀!”老人摇首叹息着,无奈地端起酒杯说:“喝,喝!”常清波和常清建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说回去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资书记;要是他,就说您在挂念他,并端起酒杯陪喝。二人明知是打发老人好听,其实,他们离资培栋书记相隔甚远,连县委在清水哪道街也不知道。

有意思的是,两位老人后来又谈到了从军的动机。常谨堂问胡经伦:“我是因为继承祖业无望,投笔从戎,你咋会也到了军界?”胡经伦说:“我弟兄六个,家里还穷;越穷,我爹越不让分家,弟兄几个四靠,谁都不想出力。我那时已经会做生意挣钱,可我爹非让我把钱交出来,他给弟兄几个平分,你说气人不?我一气之下不干了,跑去考黄埔。”

常谨堂笑说:“你爹比我爹强,把弟兄们看的手心手背都是;我爹实行的是封建等级制度,长门与庶出不一样。”胡经伦不平说:“你们是承业,我们得创业的;又不是偷人抢人家当土匪,非得抱一团?是得干出来的!”

十八直达广州

石中干不敢在外呆久了,他只向组织部请了一星期探亲假;而且,形势发展很快,他在武汉已发现,派工作组是执行了错误路线,自以为上了资培栋的当了;表面是在重用他,其实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为了尽快扭转败局,他想绝不能再听资培栋的,应该像武汉批斗当权派那样批斗资培栋才对。

他要马上回去找白道奇,站在工人阶级一边,组织揪斗资培栋。他这样想着决定后,临走,没忘记给段玲芝留几个钱;又想交待段玲芝几句心里话,偏常清波在跟着,就跟常清波说:“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读书也多,就是别学书呆子,钻牛角尖,跟你们马老师刀刀见血。人得灵活,有水的格,成为一种流体;这里堵着往那里流,那里堵着往这里流,最终归到大海里。别学的跟石头一样,硬碰硬,最终总要吃亏。”

常清波对于石中干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说的心里暖洋洋的。然而,石中干还是把段玲芝叫到一边,又暗中交待说:“要是真想谈恋爱的话,我看那个马老师不错,有政治头脑,将来会有政治前途;姓龚那娃儿也行,是御用工具型人物,也有上爬的希望;就姓常那俩娃儿不行。你看他俩,一个嘻打儿嚎,溜溜皮皮,光知道玩;一个可聪明爱钻,但是属于个人奋斗型人物,和那个尤戈一样一一尤戈混的算啥!”段玲芝红红着脸嗔怪道:“你管住我姐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谁也不会谈!”

石中干说:“不谈更好,年龄还小着,通不晚哩。”他虽这样说,但已发现,玲芝向往和爱慕的,就是那个叫清波的孩子。石中干走后,马长贵认为这个队伍该他当家了。他从石中干那儿,学到了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开始和常清建一起,四处联系车船票,目标定在上井冈山。终于交换到了六张到九江的船票;票少人多,又把人刷下去,只剩下他们六人乘船到了九江。

如法制,又从九江到南昌。在段玲芝和谢敏的强烈反对下,马长贵不得不改变去井冈山的主意,把目标又定在了去主席的家乡一一韶山冲。从韶山冲回到长沙,马长贵不死心,动员大家至少去安源煤矿看看。马长贵去井冈山的目的,是因为那里是革命的摇篮,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也是从那里开始的;他现在也要进行政治道路上的长征,他需要神支柱和神动力。

段玲芝烦恼的是他光想领着大伙儿钻山沟,放着像广州这样的大城市不去,那个破煤矿有啥好玩的?可龚云龙却也附和着,鼓动去。正好,段玲芝遇到四个广州男娃儿,他们有四张回广州的火车票,却不想回,想去北京玩,搞不到北京车票。段玲芝灵机一动说:“把你们的四张票给我,我给你们搞北京票。”

四个孩子信以为真,把车票给了段玲芝。段玲芝找龚云龙,说是买主席纪念章需要介绍信;当把介绍信弄到手后,她跑去开了四张返程郑州的火车票。在给四个孩子车票时,孩子们说:“我们想到北京的呀!”段玲芝哄他们说:“真死脑筋,我专门要的是直达北京的车次,你们到郑州不会别下车,到北京再下!”孩子们说:“原来是这样呀!”

段玲芝“咯咯”笑着,向常清波和常清建汇报着情况,常清波笑道:“就四张车票,这回可该寄放他俩了。”常清建也激动了,说:“悄悄地离去,打枪的不要!”段玲芝说:“就这样决定,收拾东西,走!”常清波说:“不能不辞而别,还是给他俩打个招呼。”常清建笑说:“我去,我给他俩说,我叫他俩门当窗户!”

见到马长贵和龚云龙二人,常清建煞有介事地说:“这个接待站太脏太乱,吃的也不美,俺去再登记个好点的地方住;等安排好了,再来接你俩,你俩先住这儿等着。”龚云龙说:“好啊,能为大家谋福利,这是好事。”马长贵说:“你们可别不吭声走了,把我俩放这呀!”段玲芝憋不住“咯咯”笑说:“看马老师你说的,哪能那样呢!”龚云龙说:“玲芝不会一一路上小心呀!”

四个人出接待站大门,就坐上了公交,直奔火车站。车上,四个兴高采烈起来,常清建笑道:“叫您俩憨狗等羊蛋去吧!”段玲芝手舞足蹈“嘎嘎嘎”大笑,说:“龚云龙还说:‘玲芝不会’,还交待‘路上小心’;我不会?我寄放您跟寄放老百姓一样!”常清波笑说:“自由就是钻出自设的圈套,摆脱特权的控制,当然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段玲芝抱住谢敏,又一阵“嘎嘎”大笑;谢敏打着玲芝说:“你看你那疯样儿,一车人都在看咱!”段玲芝方止着。

四人到广州后,玩了几天,已过元旦,算来,已经出来近一个月了。常清波和常清建都没带换洗内衣,衬衫的领口、袖头,早成了理发的挡刀布;更没有洗过澡,身上痒痒的,大概也长虱子了。段玲芝和谢敏本是爱干净、爱美之人,出来时,也没想到会这么长时间,也仅带了一身换洗内衣;特别是裤头、罩,那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洗脏,一洗又没处搭晒,两人讨厌坏了。

再说,跑了这么几个大城市,他们的共同感觉是:城市在大面上基本一样的,就是人多、车多、楼多、商店多,与农村相比,这叫繁华得多;但繁华的背面,也有肮脏龌龊的地方,有些小巷深处,连农村都不如,脏乱得令人作呕。当然,城市与城市也有不同,所处的山川水系不同,名胜古迹各异,风土人情有别。总之一句话:看景不如听景,听景不如幻景;应了“吃不如喝汤,喝汤不如闻香”的老话,让人感慨、遗憾、意犹未尽。

常清建的感想是:“看来哪儿都别去,哪儿都不如家好;跑的地方越多、越远,说明越受罪大!”谢敏叹道:“我看着每个城市都在哭泣,在诉说他们的不幸;到处是悲剧重演,看看揪心,还不如坐家别出来看好。”

段玲芝说:“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不出门,咋知道外面世界这么大?咋知道人家大城市人是咋生活的?大城市妮儿们,就是比咱乡旮旯眼儿的妮儿们风流胆大,人家敢穿、敢爱、敢展示自我。大街上,男女手拉着手;江边上,娃儿们妮儿们搂的抱的亲的,谁敢管人家?就咱乡里小城镇人,吃不吃个啥,喝不喝个啥,穷的没裤子穿,还俩眼瞪着想管个男女事!看看人家大城市妮儿们的自由真实劲儿,咱这乡里人只可死了,别活了!”

十九在餐车里逗趣

谢敏冷笑说:“你又在说汉口江边那些妮儿们娃儿们,那算个啥?一群流氓阿飞不要脸,叫我就不敢睁眼看!”段玲芝突然“嘎嘎”笑起来,指谢敏揭露道:“好你个窈窕淑女,原来你也跑去看过?我石哥给我说时,开始我还不相信,傍晚跑去一看,我的天,真是那样,这一对挨着那一对,各亲各的,谁都不回避谁!一一你咋会也知道哪里?”谢敏嗔怪道:“常清建呗!”常清建说:“无意间遇到的。”

常清波笑问:“你们可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避人耳目?”段玲芝说:“思想解放,城市开放。”常清波摇头说:“不对,我可是做过调查研究的,他们可是被逼出来的。”谢敏不懈问:“逼,谁逼他们?”常清波说:“我专门问过接待站一个服务员女的,我说‘你们武汉的年轻人谈恋爱,咋不避人耳目呢,就在江边抱着搂着亲?’她听了笑红了脸,说:‘我们武汉主要是住房紧张,大都是祖孙三代住一起,又窄又挤;年轻人恋爱没处玩,也不能同着老人们亲呀?公园晚上又不开门,就只有跑到江边玩。你也去,我也去,人多了也回避不及了,干脆不回避了,各玩各的吧。’她这样一说我明白了,不是他们不顾羞丑,不需要隐秘,而是他们没那个条件,只好公开了。”

谢敏说:“没条件不玩,也不能那样,恶心不死人!”段玲芝看着谢敏笑说:“水不紧,鱼不跳,不轮头上不知道!”两姑娘说什么不玩了,闹着回家;这次,他们向接待站说的是真话,要的是广州一一郑州的火车票。

火车上,人多的简直要把车厢撑破。串连的学生票,都是没有座位的站票,不要说走廊里挤成实卡,连货架上也爬满了人。他们四人还可以,挤上车后,找了个厕所门口的地方坐下,气味虽然难闻,但两个女的满意,解手方便。

因人满为患,车里没法卖饭,喝水更是难;他们原是带了面包的,可是口渴的吃不下。列车经过一夜运行,到株洲、长沙才下去些人;常清建抢了个座低下的位子,铺上报纸呼呼大睡。常清波又渴又饿,心里耍急;加上车厢里暖气热,他把棉袄也脱了,就那还想出汗。火车上不是接待站,吃饭没钱不行,他多想到餐车弄碗汤喝,又明知囊中羞涩。

说实话,出来串连时,母亲只给了5元钱,还让母亲给数落了一顿:“就这5块钱,你一拿走家里连盐也别说吃了!”那时他的心里别说有多难受。5元钱花了一个月,剩不到2元钱,回去还得坐汽车,仅够车费,咋敢再吃呢?看着面前段玲芝的美丽脸蛋儿,他实在感到从未有过的自卑,爱,自己有资格爱人家吗?连个老婆也养不起呀!

也许段玲芝看出了常清波的焦急不安,也许是自己也忍受不住了,她拍拍清波,暗暗使个眼色,同着谢敏大声说:“走清波,让谢敏先看着东西,你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跟着,咱俩到前边车厢,看能不能找点水喝?”常清波早想动弹动弹,活动活动身子,见段玲芝邀请,便站起来说:“走。”

走道里,坐的站的都是人。常清波在前面拨着人墙,高抬着腿找缝脚,段玲芝在后边,拉着清波衣服紧跟着。他俩过了一节车厢又一节车厢,哪节车厢也没一滴水。常清波几乎失望了,段玲芝嗔怪说:“傻,到餐车呗!”常清波眨巴着眼睛迟疑了一下,段玲芝会意,笑说:“别怕,我有钱,我请你客。”常清波说:“请啥?咱别去了吧!”段玲芝推着常清波,命令似地说:“你走呀!”于是,二人一直来到餐车门口。

服务员把着餐车门不让进,说要进得买票就餐。常清波无奈说:“要不你进去吃点算了,我在外面等你。”段玲芝白一眼常清波,揶揄道:“真你小架子摆设的!”便挤过去买了餐卷,拉清波跟她进了餐车。餐车已是早餐的最后供应了,马上就要午餐供应。正好还有两个位置,当二人坐下后,段玲芝已笑成了一朵花,说:“看这多舒服,早知早点过来了!”

段玲芝决计早餐午餐合一顿,细嚼慢咽消磨时间,目的是赖着位置不走,在这好好享受享受。常清波却有点过意不去,给段玲芝说:“咱们走吧,让他们也过来吃点。”段玲芝冷笑说:“就你心大,自己还管不着自己,还人家心!”又觉不妥,笑说:“买的有面包,饿了他们会吃;再说常清建睡哪跟死猪一样,谢敏我不陪她她也不敢来。”常清波想想也是。

饭吃完了,水也喝足了,常清波的心里安稳多了。他抬眼看见不远的座位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一块儿拥抱着,引去了好多异样的目光;他心里羡慕,可嘴上却骂道:“他娘的,哪儿亲不了,非在大庭广众面前!”他看了一眼段玲芝,段玲芝的眼皮耷拉了一下,龇牙笑道:“咱俩打鼻子眼吧?谁输了捏个面胡芦儿。”

常清波不好意思说:“这么多人,我不打。”段玲芝说:“那怕啥?来,我先打!”就不容分说,一把拉过常清波的左手,用左手握紧了清波的四指,拉在自己的怀里,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清波左掌心捺了捺,抬起来,一双波波有情的大眼,虎灵灵地盯着清波的脸;常清波只好顺从地将右手双指,捺在了鼻尖上,笑望着玲芝听发音。段玲芝突然把抬起的两指,猛地打在清波的掌心,嘴里同时叫着:“鼻子不动!”

常清波只顾想赢,神过于紧张,满以为玲芝会叫别处,不想是不动;然而,捺鼻尖的手指却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指离开了鼻尖,当然输了,段玲芝“咯咯”笑道:“你输了,得让我捏个面葫芦儿。”说着,便把右手伸向清波一层茸毛的下巴上,轻抚着拉长声音,得意地唱着:“面一一葫芦儿一一”

常清波哪里肯服输?说:“好,再来!”又把手指捺在鼻尖上,做好了准备。段玲芝知道常清波,这次注意力会更加集中,便心生一计,想了个孬主意,猛一打下叫道:“舌头!”常清波的手指慌乱了一下,立即叫道:“不行不行!打鼻子眼,不能离开五官;你要叫嗓眼儿,我更不到了!”段玲芝开心地笑着,说:“好,好,再重来。”于是,二人准备好,又叫。这次段玲芝叫的是耳朵,常清波又没到,输了;段玲芝笑道:“这次得让我捏个豆包。”便伸手在清波面颊上,轻轻抚着唱:“豆一一包一一”

常清波不笑,存着气,心想一定得赢她一个,紧盯住段玲芝那红唇白牙,听她怎么叫。段玲芝这次又耍了个滑头,她双指抬起,做出打下的样子,却没有触到清波掌心,只是虚晃一下,也没有叫出声,唬得常清波又慌乱的挪动了手指。段玲芝“嘎嘎”一阵笑,觉得太好玩,太开心了。好一阵,才收敛笑容又打下,这次又是鼻子不动。常清波猜到段玲芝试过之后,会来个声东击西;于是捺住鼻尖没动,结果赢了。

二十第一次谈心

常清波笑道:“这次你没啥说了吧?也得让我捏个面葫芦儿。”于是,伸手到段玲芝下巴处。段玲芝哪里肯?她唯恐常清波在她脖子上挠一把,笑着躲闪。常清波不依,正色说:“不行,你咋捏我呢!”段玲芝见常清波一脸正气,无奈只好缩着脖子,把下巴埋在衣领内,吃吃笑着让清波。常清波手伸着,却捏不到下巴,笑道:“看你这会行!”

段玲芝一把抓住常清波的手说:“咱别闹了,斯斯文文坐着说说话。”常清波倔强说:“我不,你就捏我了,我也得捏你一个!”段玲芝恳求说:“你是个娃儿们,妮儿们捏个面胡芦儿怕啥?不是个人儿我还不捏的!你看人家都在看咱,你捏让我多不好意思哩!”常清波撒眼一圈,的确都在往这边看,也只好作罢。

常清波说:“其实,我是最喜欢两人静静坐下说话了,也喜欢听别人说。”段玲芝说:“我也是,我还特别喜欢听你说话;你咋会懂得那么多东西,再复杂的事情,经你一分析,就让我开窍了。我听尤国华老师说过,说你将来能当作家,你为什么不写小说,也投稿到杂志上发表?”

常清波叹道:“不是我不想写,而是假的我编不来。你知道刘愿坚吗?刘愿坚俺俩经常讨论,他写了好多有真情实感的作品,屡投不中;后来彻底丧气了,把手稿付之一炬,连他这个人也荒废了,老婆也离婚了一一这家饭不能吃!”

段玲芝愤愤道:“你说的真是,现在写东西,除了假话算没好文章,像俺队王新虎,因为我爹的事,现在成了全公社学习m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到处讲用。材料都是秀才们给他编出来的,说走到二道沟,天上下着倾盆大雨,地上激流没腰深,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卡喳喳的响雷在头顶爆炸;正心里胆怯害怕时,想起了mao主席的教导。。。。。。是这样的吗!”

常清波笑道:“噢,我想起来了,他大概想起了你吧!”段玲芝冷笑道:“滚吧,他想我干什么!”常清波说:“你没感觉呀?”接着,就把王新虎那天路上说的话,给段玲芝说了。段玲芝听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气得半天没说话,回忆起王新虎平时的所作所为,厌恶道:“真黄鼠狼给**拜年!家里连房子都没有,歪嘴子,弹个儿。你这样说,以后我得防着他!”常清波后悔说:“忘了不给你说了,以后你见人家再跟仇人一样,我可负不起责任!”段玲芝笑了,说:“我不会,我哪能那水平?”常清波说:“那还差不多。”

停了停,段玲芝又说:“咱别说他了,你关心关心我吧,你说清波,我将来能干点啥?”常清波笑道:“你的理想不是当白衣战士吗?”段玲芝笑道:“那是写作文,瞎编的。你从实际出发,看我像个干啥的。”

常清波说:“你可以搞社交,干接触人的事,打场子,拉关系。”段玲芝笑问:“那谢敏呢?”常清波答:“档案保密工作。”段玲芝又问:“那你呢?”常清波说:“文字工作。”段玲芝笑道:“说不定呀,都是打坷垃的!”常清波纠正说:“咱说的是适宜干啥,可不是能不能。”

段玲芝又笑问:“清波,你说什么是幸福?”常清波答:“幸福是一种感受,不同的人不同的时候,感受是不一样的;我跟你在一起,现在就感觉非常幸福。”段玲芝脸上掠过一阵红晕,扑闪着一双波波有情的大眼又笑问:“那你说什么是爱?”常清波答:“爱就是尊重对方的自主选择权利,使对方享受到充分的自由。”

在餐车上这段时间太美好了,段玲芝感到常清波仿佛变了个人,在她面前显得自然、大方、健谈和亲切的多了。在她的印象里,常青波见她像老鼠见猫,或者叫蜻蝊点水,让她总觉浮光掠影,抓不住;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既是单独地,又是深入地,更是贴心地交换思想,交流感情。

她又想起谢敏揭露她的那句诗,决计向清波了解清长期困扰她的那件事,于是,笑模笑样地说:“清波,我问你个事,你得给我说实话。”常清波笑说:“什么事这么重要,还怕我不给你说实话?”段玲芝打趣似地笑说:“你的婚姻大事呀!”常清波丧气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哩,你关心这干啥?”段玲芝讪笑说:“老同学呗,关心关心嘛!”又慎重问:“真的,你咋会跟俺队绳云凤定那么早的婚?”

常清波叹道:“一言难尽,我从不想提这事!”段玲芝关切说:“那为啥?”常清波恨说:“我恶心她,提都不想提她!”段玲芝笑说:“我看人家不错,比咱大两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年轻轻就当妇女队长了。”常清波骂道:“白痴、鬼难缠加泼妇!”段玲芝冷笑说:“那你为啥跟人家订婚?”常清波叹说:“一是形势所迫,二是父母包办;另外,也与你叔叔段林金有关。”

段玲芝闻听,先一诧异,继而笑道:“尽说屁话,你订婚与我叔叔啥相干!”常清波说:“咋不相干?你叔五八年在俺队当队长。。。。。。”于是,他便把爹爹如何因一把谷子挨辩论,连夜逃湖北,后又接他去湖北;绳云凤如何撵他走,又如何订婚的事,全部给段玲芝说了。段玲芝轻叹:“原来是这样!”

就这样,段玲芝想抓住常清波的心,常清波想博得段玲芝的爱,在两颗心半贴半不贴的情况下,时间过得最快,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当车过汉口,快到武胜关了,常清波突然惊叫起来,叫道:“坏了!”

常清波说:“咱之前也没约定哪下车,别让他们从武昌下车,走汉丹线枣阳下,那可就糟了;得赶快回那个车厢!”段玲芝说:“不会吧,不见咱,他们会走?”常清波着急说:“关键时间太长了!”

车上人松的多了,当段玲芝又跟在清波身后,来到那节车厢时,二人傻眼了,哪里还有常清建、谢敏的影子?听旁边的人说,他俩早从武昌站下车了。常清波埋怨说:“这俩也真是,不见咱,咋就下车呢?”段玲芝反而得意说:“下他们下,让他们给咱们背着被包,咱特轻闲了!”常清波却着急说:“关键是我的袄,看十冬腊月天,下车没袄穿会行!”

二十一袄丢了

段玲芝似乎这时才发现,清波上身仅穿着布衫,埋怨说:“你也真是,到餐车去时,咋不知道拿着袄呢!”常清波苦笑着,说:“那会儿不是热嘛!”段玲芝知道事已如此,又息事宁人说:“不要紧,下车穿我的毛衣。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说着,敞开袄襟,让清波看内穿的红色毛线衣。常清波瞥眼看看,撇嘴说:“女式的,又太红太鲜!”段玲芝揶揄道:“你翘的好,不是人我还不让他穿呢!”

他们决定到信阳下车。常清波再无了刚才在餐车上的兴致,他在想下车怎么办,怎样从信阳回清水?关键是袄,怎样弄件棉衣穿呢?他想到了买、借、乞讨,都不能成立;最后是自责:他觉着,一与段玲芝在一起就要出问题,甚至遭罪。因为追赶,挨校长训自不必说;还有一次更严重的,他谁也不会告诉,也是因为段玲芝。。。。。。

那是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常清波发现,段玲芝对尤国华的撑杆跳高很欣赏;体育课上,每当尤国华表演撑杆跳,总见段玲芝挤在最前边看。尤国华身轻如燕,腾空而起,舒展洒脱,又稳稳着地;段玲芝的目光总随尤国华的身姿,从下到上,在空中打一个弧,嘴里发出“咦咦”声,最后激动不已地鼓掌,浑身耸动着,舒心地嘻笑着。常清波观察的太仔细了,以致他顾不得尤老师的表演,而欣赏起段玲芝的动情来。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么跳,也能博得段玲芝如此的赏识和动情。

尤老师表演完,鼓励同学们试跳,可没人敢。常清波发现段玲芝又挤在前边看,他瞥了她一眼,走到前面給尤国华说:“我来试试。”尤国华赞扬说:“对嘛,干什么事首先的是有胆量和气魄!”常青波接过尤老师手中的撑杆,在同学们的众目睽睽下,开始起跑;然而,当跑到沙坑边时,他突然胆怯了,只好停下来。“哗一一”同学们都笑起来,常清波发现段玲芝也在笑。他感到已是箭在弦上,再不跳,就要在段玲芝面前丢脸了。在尤老师的鼓励下,他没有说话,而是拉着撑杆,又回到了起跑线。

这次,常清波使足了全力,刀山火海也要上了!他憋紧一口气,学着尤国华的样子,猛跑一阵,撑杆一点,身子果然离开地面,腾了起来;就在腾空的关键时刻,他听见了掌声和熟悉的“咦咦”声,竟忘了纵身垮杆。在横杆一档的慌乱中,他的脑子“轰”的一响,不知怎的,身子已重重落地。“哗一一”他听见同学们又笑起来;然而,他却躺在沙坑里起不来了,大腿一动一个包。尤国华紧张地跑到跟前看时,不得不宣布“骨折”,让快送医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卧床三个多月。

也就是这一次的事故中,常清波躺在床上,听到了父母最厉害的一次大动干戈。原来,这次在县医院接骨的8元钱是爷爷出的,住的是简易病房,半月出院时,爹爹拿了生产队刚发的20元工资钱,叫了叔叔、十二爷、六叔,摽了担架去抬的。不想,爹爹在买东西时,20元被小偷偷走了。回来,爹爹就怕母亲知道,可20元不是个小数目,那是夫妻俩一年的工分收入,母亲咋也算不着账,终于从爹爹口中逼出了实情。

这下不得了了,母亲又吵又闹,不给爹爹做吃饭。要是平时,爹爹早动手了,可这次,他是输理;然而,母亲也太得理不饶人,竟闹了三、四天不泄温,谁劝也不醒,终于二人打起来。母亲一死一活的,婶婶跑来给他说:“娃儿,这你得说话,你不说话,没人降住你妈;钱嘛,已经丢了,再闹也回不来。你吓你妈,就说把我爹气跑了,我腿好了也走。”他果然给母亲这样说了,还真有用,母亲也就渐渐好了。

眼前的段玲芝就站在身边,美丽的脸庞现出自责的神情,也没的话说了。常清波本想到了“丧门星”三个字,但立即感到冤屈她了,而说出的是一句安慰的话:“咋,心里不舒服?没事,下车再想办法!”段玲芝自责、心疼、感激,真想上前亲吻一下常清波。

列车缓缓停在信阳站,常清波随着下车的人流,刚一出车门,就感到一股寒流袭来,身上顿时像凉水浇了一般。他哪还顾得慢慢排队出站?而直接跑进了车站值班室,顾不得跟谁打招呼,就到了燃烧的火炉旁暖和身子;说明了情况后,值班员们也觉着怜心,提醒他还是先到红卫兵接待站,并告诉了他们接待站的位置。

段玲芝又要脱她的毛衣,常清波执意不穿;他出车站就往接待站跑,段玲芝在后边追着撵。常清波感到,那冷风吹到身上的寒气,透过布衫,直往骨子里侵;那皮肤先是凉,再是麻,后是木,最后袭进心里,成了支撑不住地哆嗦。就是这样,常清波又想起了58年时的一个笑话:有个干部到上边开会时,上面穿的棉袄,下边却穿条裤头;别人问他何以如此,他说:“这叫顾上不顾下。”他边跑边给段玲芝说:“我这是顾下不顾上!”

来到接待站,常清波一头扎进站长室,在小煤炉上烤手烤身,嘴唇强硬的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段玲芝给站长说明了情况,站长为难说:“那可咋办,站里也没有棉衣;也仅剩一条军用被子了。”便进屋拿出,给常清波披在身上,让常清波打了借条,并说明:“这被子只能用用,不能带走,走时还交站里。”常清波用被子裹住上身,嘴里哆嗦着:“好,好!”

各地的红卫兵接待站几乎是一样的,大都是大房间,大通铺,地上铺稻草,上面铺蓆子;红卫兵各带有被包,被子往上一铺就行了。也许是便于管理,也许是房间紧张,也许是想到学生们年幼纯洁,许多接待站又都是借用的饭堂或会议室;大房间里,男的住这头,女的住那头。

信阳接待站也是个大会议室,有四五间房子长,男女分开各住一头。常清波和段玲芝两人只有一床被子,且常清波还在当袄披着。他围坐在大铺上,两手拉着被角,露出头脸,两眼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搜寻,希望能发现一张他熟悉的面孔来。段玲芝却在笑他:“你看你,披个被子像个啥?老母**抱**娃儿一样!”常清波说:“我想给你找一个通腿睡的女同学。”段玲芝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只管你不冷,别管我;我们那边女同学多的是,给谁说说不让我通腿,用得着你心?”

就在两人说话时,只见从门外进来一群青年男女,为首的是个高挑个儿,白净脸,浑身有一股放荡不羁的奔马气,说话“喳喳呼呼”的帅小伙,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老乡!”这人不是别人,是闵春大和王香兰生的大儿子,叫闵革命,现在是清水一高的学生。

二十二意**老乡

说起这个闵革命,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小的时候,因他在机关长大,逗他的人多,形成他顽劣不规,不敢信人的格。比如,最爱逗他的人之一就是石中干,石中干老说:“革命革命,你骂尤戈我给你个糖吃。”并伸出手,做出挪住糖的样子,指尤戈说:“说‘尻你!’”革命果然望着尤戈骂:“尻你!”尤戈伸出巴掌,做出要打的样子,骂道:“小球孩儿,再骂我打你!”小革命吓的往石中干跟前跑,而石中干只是哈哈大笑,并没有糖给,而且爸爸来了又是一顿骂。

小革命大了,有父辈泼皮胆大的遗传因子,好事坏事都敢带头干,孩子们也都爱推他为头。闵春大对儿子的管教,从来都是家长式,独断专行,简单暴,动不动就抽皮带;小革命对爸爸又恨又瞧不起,斗不过更不服气。有次,不知小革命又犯了啥错,闵春大抽皮带又打,小革命实难下咽,决计用一种骨气和神对抗;干脆裤子一脱,把屁股撅在闵春大面前,扎架子让打。

闵春大更气了,使尽全身力气抽;小革命却咬紧牙关,强忍巨疼,一声不吭。直到闵春大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手了,小革命方提裤子起来,回头朝闵春大冷冷说:“你不就这点本事吗?!”并从心里发誓:“这一辈子非超过你,让你成为我的手下,叫你也尝尝受压迫的滋味!”

孩提阶段,他的对头始终是“铁蛋儿”。铁蛋儿,姓杨名石斗,都叫他石头儿。石头,本来比砖头更硬了,比**蛋,更是不可比拟。可石头不满意,他给自己起外号“铁蛋”,他以为铁蛋比石头更厉害。他的爸爸叫扬全保,58年是公社书记,比闵春大的脑子更热,火力更足,他敢在大会上公开宣扬:“党就是要用**理想加秦始皇的独裁手段来统治人民!”推人打人的所谓“辩论”人,就是他发明的。“拔钉子”运动中,毕竟争自杀后不几天,他是从清水河大桥上栽河里淹死的。他死后,他的妻子王凤杰又改嫁他人;孩子又不听后老的,就变成了后来的铁蛋。

杨石斗叫铁蛋,闵革命不服气,自称“钢球儿”,非要比他更硬。两人都有小弟兄跟随,打架往往是约定好在哪里打,什么时间开战;打过之后,胜者为王,败者给胜者进贡。闵革命再没想到,最后一次战胜后,铁蛋把自己的“压寨夫人”献给了他。

闵革命一看姑娘,简直震惊了,她叫王亚楠,是他们四中的校花儿;虽长的最漂亮,却学习不好,但谁也没人敢管,因为她是县武装部政委王兆军的千金。王政委又找了个年轻老婆,王亚楠气不过,开始寻找自己的爱情。谈了个白马王子叫白剑冰,是个教师的儿子。杨石头早看中了王亚楠,只是还没上手;便以为白剑冰夺他所爱,把白剑冰打的鼻青脸肿。

白剑冰向王亚楠磕头求饶,要她放开他,别再给他惹祸了,他实在投降了。王亚楠不服气这杨石头究竟有多厉害,决定投入怀抱,打入内部。这一下她明白了,进里边就是入伙儿:首先要对杨石头搞效忠,喝**血酒,绝对服从杨石头的分配调遣;其次,保证没有私心杂念,一心一意为集体着想,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没有自己的私有财产,包括自己的身体;第三,内部实行共产制度,收获的一切全部交公,由集体平均再分配给每个成员;最后,女的要拍裸照,男女都要接受训练。就这最后一招最要命,不仅把王亚楠,也把里边的其她女的都栓死了。

哪是光张裸照?还有许多luan的照片,你敢背叛违抗,立即他们就会给你散发出去。王亚楠是与白剑冰发生过关系的,但远没有里面学的技巧多。闵革命不仅第一次从王亚楠那儿尝到了那滋味,还从王亚楠那儿学到了许多高超的技艺。直到杨石头被抓,王亚楠被她爸爸送到部队当兵走,两人才结束。

通过大串连开阔视野,闵革命还想象到,老人家把世界格局划分为三个世界,这是对国际化成分;第三世界就是广大农村和贫下中农,是人类的大多数。世界范围内对“超级大国”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势已经形成,新的世界革命运动的高氵朝就必然能够到来;红卫兵不仅肩负着国内继续革命的重任,更要肩负起世界革命的重任,他甚至冲动着到世界各国去进行革命大串连,成立国际红卫军。

闵革命雄心勃勃,热血沸腾,带着他的战友们,在武汉参加了揪斗省书记的批判大会。就是在这个规模空前的声讨大会上,他结识了河南“二七公社”派驻湖北的代表左子沫。左子沫是河南省委的保卫科长,与中央文w革的一个亲信人物是密友,密友给左子沫透漏了许多中央内部的秘密;左子沫又将秘密传给闵革命,两人深入地交换了思想,左子沫对闵革命的远见卓识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指示他回去该怎么办。有了这个内线上级,闵革命的底气更足了;他要抓紧回清水竖旗,成立新的造反组织。

闵革命一进接待站大门就感到不满,大声说:“就***河南接待站差劲,既脏又冷,连个火也不生!”段玲芝向常清波脱口说道:“这家伙长得挺帅哩!”常清波说:“这才是标准的清水人。”段玲芝突然发现了什么,向常清波吐了下舌头蹲下来,吃吃笑着悄声说:“怎么办,马长贵也来了?”常清波定睛一看,帅小伙身后的确是马长贵,心里也一紧张,又笑说:“那怕啥,就说那天没等到他,跑差群了。”于是,二人同时站起来,叫道:“马老师!”

马长贵是在武汉碰到闵革命的,二人一拍即合,他决定投靠闵革命。闵革命要他脱离老文w革,另竖旗发展组织,占领城郊中学阵地;他感到这才是革命大方向,就把龚云龙开销走了。马长贵见到二人,他感到意外,走过来问:“咋剩你俩,常清建和谢敏呢?”段玲芝笑道:“那天只顾坐车去广州,也顾不得叫龚云龙你俩;俺从广州回来时,说的是到信阳下车,谁知他俩会从武汉下车了,把我们的被包和常清波的袄也拿走了。你看,现在常清波还披个被子,里边没袄穿,被子接待站还要,我们正发愁呢!”

二十三打着要袄的旗号造反

段玲芝向马长贵诉说时,闵革命和其他跟他的男女同学也在听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等段玲芝说完,马长贵向闵革命介绍说:“这是城郊中学我的两个学生。”又向二人介绍说:“他叫闵革命,清水一高的。”双方介绍完之后,马长贵见闵革命的两眼,总在二人身上流连,又补充炫耀说:“我这两个学生你可不能小瞧,这叫常清波,是个笔杆子,整你爸的文章最早就是出自他的手;这叫段玲芝,是我们中学的校花,能歌善舞。尤其她姐夫哥石中干,是县里抓咱学生运动的领导小组副组长。”

马长贵的话是相当恶毒的,他为了投靠闵革命,一是把常清波拉出来当挡箭牌,从而洗白自己;二是把段玲芝供出来,有点献媚美色的意思。谁知,闵革命对常清波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说:“我爸那人就得整他,他干的违法乱纪是多了!”又转向段玲芝笑道:“我知道了,你姐夫哥是我爸吸收他参加工作的,小时候我叫他石叔叔;就他爱逗我,戳的我学坏了,多挨我爸多少打。”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段玲芝也笑了,说:“他就爱逗小孩儿玩儿。”闵革命半真半假说:“这次回清水,可要给他玩儿真的了;要他立即撤销工作组,不撤,就连他一锅端了。”段玲芝说:“这我不管,我也不懂,我现在心的是,咋生法给我这个老同学找个袄穿,看光披个被子算啥?被子接待站还要,不让带走。”

闵革命说:“为什么不向接待站要?”段玲芝答:“站长说没有。”闵革命冷笑说:“没有?没有造他们反,他们干什么吃的!”常清波自责说:“袄是我自己弄丢的,与人家不相干。”闵革命反驳说:“怎么不相干?这是他们的责任,要啥没啥,要他们干啥?走,找他站长要袄穿去!”常青波迟疑说:“行吗!”

这时,只见从闵革命身后,钻出一个齐耳短发,飞扬跋扈的姑娘。她的嘴巴像机关枪,“哆哆哆”就是一梭子,说:“怎么不行?我们是mao主席的红卫兵,是为保卫mao主席的革命路线,掀起文化da革命运动新**,彻底摧毁**的资产阶级司令部而到这里来的;对红卫兵的态度问题,就是对伟大领袖mao主席的态度问题,对无产阶级文化da革命的态度问题!这不是一件袄的问题,而是考验他们有没有无产阶级感情,是不是站在红卫兵小将一边的立场问题!”

常清波吃惊的看了这位女人一眼,原来说话的女人名字叫高生艳,文花革命开始改名叫爱武;当然,这是从主席“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诗句里划来的名字。也是一高学生,与闵革命同届不同班,是闵革命的信徒和崇拜者。

这高爱武不仅是的高材生,更是个女权主义者;她觉得,女人除了力气不如男人,哪点不如男人?之所以被男人瞧不起,都因为女人自己瞧不起自己,自己把自己看扁了。要敢于跟男人争高下,男人敢想敢干的,女人也应去想去干;她甚至有个惊人的设想,就是号召天下父母,把女孩当成男孩子养,从小进行男心理启蒙,不要对男人产生爱,更不要想着自己是个女人。正因为她的这种心理支配,在学校,没有男孩子敢欺负她;男孩子敢骂的她也敢骂,男孩子敢动的手她也敢动。实在力气不支,她有绝招,就是一把抓住男孩子的阳器官,管叫你疼得叫爷。

常清波听了这个可怕的女人说的话,心中暗自发笑,觉得她有点强盗、土匪逻辑;但他还是跟他们一起去了,他只希望有一件棉衣穿。可到站长室一看,铁将军把门,站长已经下班了,只好等明天了。晚上,闵革命把马长贵、高爱武叫一起,具体研究部署明天的革命行动。闵革命说:“我以为,要袄这件事虽小,但有大文章可做。我们要有两手准备,如果明天站长有袄给,咱无话可说;如果没有,就拉他到市委去控诉,造市委的反。只要造市委反,就必然能结识和联合起信阳这里的红卫兵组织;左子沫要我们八方串联,处处放火,壮大队伍,扩大战果:这正好是机会。”

马长贵赞扬道:“你说的很有见地,我们不能低估走zi派们的能量;他们把持住各级政权,经多年经营,关系盘错节,形成了一个个堡垒链,真是针扎不透,水泼不进。要搞乱他们,没有联合的力量是不行的,如果我们和信阳的造反组织联合在一块,在豫南我们就结成了一张网;我们党闹革命,初创时期也是白色恐怖,势单力薄,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高爱武说:“我举双手赞成;以袄作为导火线,既能激起群众同情,又能给市委施加压力,更能点燃革命烈火,还能结成联盟,一举多得!”闵革命说:“就这么决定吧,为了造声势,咱们分头先多联络几个长征队的人,明天一同参加,人越多越好。”

革命真像过盛大节日一样,第二天,北风裹着雪花,天更冷了。在闵革命他们的串连下,整个接待站住的同学们都发动起来了,大家在闵革命、马长贵、高爱武的带领下,群情激奋,斗志昂扬,让常清波披上被子,喊着口号,拥进了站长室,要求站长解决棉衣问题。

站长是位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老干部,现在是信阳市人委行管科副科长;由于出身不太好,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看着上级的脸色行事。掀起文化革命,他知道市长和市书记都是反感的,但又不得不依照行动;特别是红卫兵大串连,明知严重地影响了交通运输和社会秩序,可谁又敢公开反对呢?不过是先应付差事。设立接待站让他当站长,他以为应是顺应形势,稳着红卫兵的情绪,尽量把运动给工农业生产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

昨天,站长以为一条被子已解决了问题,不想今天激起了这么多学生们的愤慨,他只是苦口婆心地给同学们解释说:“上级没发放棉衣,所以接待站解决不了!”闵革命质问站长:“那你为什么不向市委报告,要求民政上调节,要你这站长是干什么吃的?你看看这天气,没棉衣行吗?把我们红卫兵小将冻坏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站长辩解说:“我昨天给市委办公室打电话了,可没人答复;民政上,我又无权指挥人家调棉衣。”闵革命大声呵斥说:“你这难道就是理由吗?市里没人答复,说明有走z派挡道!你是站在红卫兵小将一边,为小将们解决实际困难,还是站在市里那些当官做老爷的走z派一边,为他们辩护,这是个立场问题!小将们有难,你不关疼痒,把问题一摆,等于交差,我看你就是走z派的黑爪牙、保皇狗一一同学们,拉住他走,同信阳市的革命造反派联合起来,到市委造反去!”

闵革命一声令下,一群男同学一哄而上,架起站长的胳膊就往外推。

二十四造反有利

站长哪里敢跟着走?他怕路上挨打,拉着屁股不走,苦口婆心地央求说:”同学们,小将们,怨我工作失职,罪该万死;我现在就给市里打电话,让他们尽快解决!”高爱武举起了拳头,高呼起口号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她叫一声,大家跟着喊一句,真是群情激奋,斗志昂扬;吓得站长额上沁出了汗水,谢顶上明光光的。

常清波和段玲芝自然不知里面的政治含意,仁爱之心驱使,让他们同情可怜起站长来,想尽快真的得到一件棉衣穿,于是说:“让他打电话吧,听他咋说和市里啥意见再说。”马长贵对站长命令似地说:“电话可以打,如果还没有诚意解决,先把你的袄扒下来,与我们同甘共苦再说!”站长连说:“是,是!”

站长摇了几下话机的摇柄,拿起听筒说:“接人委办。”当接通后,站长问:“谁?小刘,我是接待站老田,吴主任哩?。。。。。。你让他接个电话。。。。。。吴主任,我老田。我这里有个清水的学生,在火车上把袄弄丢了,这么冷的天穿个单布衫,的确是个问题。我这个站没有棉袄,别的站也不一定有,我想你给民政上联系一下,让他们从社会救济上给解决一件,尽快送来。。。。。。我可先给你说好,我现在动不了,几十个同学围着我声讨,要是不解决,我可把他们带到你哪儿去了!。。。。。。对,对对。。。。。。这大冷天,不说同学们同情,咱见了也过意不去呀!。。。。。。对嘛,这情况毕竟不多,不能因小失大,引起连锁反应!。。。。。。好,好,我等你电话。”

站长放下电话,给同学们说:“电话你们都听到了,吴主任很重视,马上就会派人送来的;你们先回去休息,拿来我亲自给你们送去。”常清波和段玲芝激动的是,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闵革命却感到松劲,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他琢磨着站长说的话中话,觉着上层都成了老猴尿;识破了他的谋,让他们抓不到把柄。另外,也使他发现了,领导干部们都成了惊弓之鸟,对他们敬而远之,惹不起就躲。关于这件事,已是不了了之了;他思谋着回清水的进攻计划,必须得从资培栋开始。。。。。。

袄很快就送来了,是部队那种里外纳花的绿色内套,站长亲自送来,让常清波打了收条,并交代回去交与当地接待站。常清波答应着,打了条子,将袄穿在身上,确实暖和了。闵革命说:“咋样?我们这些小人物,除了联合,斗争,跟着mao主席干革命,别的没有出路!”段玲芝笑说:“你说的还真是!”闵革命说:“咋样,跟着我们干吧,今天到信阳师范去,点燃这里的革命烈火!”段玲芝说:“好好,我跟我的同学商量商量。”

闵革命、高爱武、马长贵一群到信阳师范串联点火去了,常清波跃跃欲试,段玲芝说:“人家都是当官的孩子,干错了也没事,有人庇护,咱算啥?一介草民,做贼的跑了,咱就成那替罪羊了!还是回家吧,家里还不定咋咱的心呢!”常清波想起了当年跟着主席闹革命的那些人,谁胆大,谁后来都出人头地了,只是说:“那个高爱武也是草民呀!”段玲芝说:“你看那都是啥人?亡命之徒,咱能学得了人家吗!”常清波说:“好,回家。”

再说常清建和谢敏从武昌下车时,打算的是不出站,坐汉丹线的车到枣阳;没想到下车后,到处还是没有常清波和段玲芝的踪影。常清建背着常清波的被包和袄,谢敏提着段玲芝的被包,二人失望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们不敢出站,出站怕进不了站,坐不上武昌到襄樊的慢车。从枣阳下车,汽车路是回家最近的道,车票也会便宜得多,气的谢敏同着清建骂起来:“看这片子妮儿,你们走可把被包带着呀?俩人想睡也有东西铺着,害得咱还得给他们背被包,恼了给他们扔这儿不管了!”常清建解劝说:“那会行?就你俩是妮儿们,又要好,要不,我替你背着。”

谢敏赌气说:“我总以为他俩是故意的,想叫咱俩给他们背东西。”常清建摇头说:“不会,清波连袄都没拿;我怀疑他们是有了坐处不想起来,又忘了从武昌下车。”谢敏冷笑说:“那也不能躲那么长时间呀,你算算多少个小时了!”

常清建叹道:“我现在发愁的还不是东西,看回去咋给清波家里交代呢?他妈那个‘喳喳喳儿’,不知该咋埋怨哩!”谢敏笑道:“那还不好说,就说您娃儿跟那妮儿他俩跑了!”常清建正色道:“那可不敢胡扯,那样说得几家子不得安生。”谢敏不懈问:“咋得几家子?”常清建说:“你想,清波爹和玲芝叔有仇气,也看不上段玲芝那花里胡俏样儿;现在娃儿跟着跑了,那会依!再个绳家也不依,甚至王新虎也坐不住,玲芝妈更不用提。”

谢敏冷笑道:“照你说段玲芝还怪香型哩,谁都在想,是不是你也在想?”常清建有些脸红心跳,讪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咋能想她呢,这种人是随便想的吗?她咋想,连清波也估计不透。”谢敏又冷笑说:“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她光想找个有权、有钱、吃商品粮的,你没看你们谁够条件!”常清建笑说:“管他们谁想,反正我不想。”谢敏断言:“想也枉然!”

要说这次出来串联,心里最复杂最难以忍受的要数谢敏了。过去在学校,她也没什么体会,这次外出才发现,常清波和段玲芝的确是毛对色对走的近,她嫉妒极了。如果从家庭来说,谢敏和常清波从小就知道,她爸和他爹是最要好的了。

解放初期,谢敏爸爸谢宇翔就在闽营小学教书,黄校长经常找常德明,到学校做桌椅和修缮房子,因而,谢宇翔和常德明几乎朝日相处。后来,因谢宇翔和弟兄们分家,一时没房子住,一家还搬到常德明家北屋住过二年。

一个院子邻居,可以说谢敏和常清波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块玩。那时,谢宇翔就看中了常清波的聪明和常德明的为人,就提出与常德明对亲家,常德明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谢敏妈多个心眼,找人算了一命,两个孩子竟然同年同月而生。算命的说不可,因书上说得清:“同年不同月,同月没啥说。”

张永敏也怕将来两人不和睦,说都还小,等孩子们大了再说;接着就到了黄校长和谢宇翔被打成y派,黄校长被开除,谢宇翔62年才摘y派帽。而此时,常清波已在湖北订了婚,两个孩子的事也搁浅了。

二十五常清波的身世

孩提时间的事,谢敏和常清波都心知肚明,但时过境迁,谁也没再起过;又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上初中时,两人更觉没意思,竟连话也不多说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也许是情窦初开,也许是外出游山玩水,朝日相处,常清波只恋着段玲芝没感觉,谢敏可就不一样了。谢敏越看越觉着常清波可爱,特别是长相、知识、格,比常清建要顺眼和有深度的多。然而,现在不属于她了;眼不见还好些,偏每天看见段玲芝和常清波嬉戏,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她不像段玲芝,喜欢的就争就要,不喜欢的谁也别想勉强;她自鄙,不自信,总是怨恨自己,又极要强,强颜欢笑,不承认现实会压垮她。她有个可怕的最后据地,就是死了算了。促成她如此想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段玲芝;段玲芝比她脸蛋美,身段美,能说会笑举止美,特别是衣服一脱,段玲芝浑身洁白如玉,肌润丰泽,而她一一咋说呢,不比不知道,一比见分晓。她仿佛发现常清波已经看见了她与段玲芝的差别,自感自己也只有配常清建这样的人了。

谢敏比段玲芝大一岁,和常清波家一样,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由于在生产队属孤门独户,加上爸爸曾是y派,总有点抬不起头的样子。可她不服气,总想伌着命运的咽喉;然而又无从做起,就在小说里寻求慰藉。

她看过许多大部头,最爱的要数《青春之歌》了,她以为她就像林道静,希望能遇到个承救她命运的卢嘉川。常清波与常清建要好,因而她也觉着常清建要比别的男孩子放心和靠得着的多。常清建和常清波一样,对女孩子的心理和生理现象一无所知,更不知女孩子也有心理和需求;反以为爱就是对女孩子的不尊重,甚至是侮辱。

如此以来,越是心爱的女孩,越不敢亲密和接近了,唯恐玷污和侮辱了对方。谢敏多么希望常清建能够爱上她,亲密她,成为生活上照顾,神上慰藉,是可信任,可依赖,可互诉衷肠的知心知己人啊;然而,这正是常清建,要回避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禁区。爱得越狠,封闭的越紧;这堵可悲的厚障壁把他们隔成了孤身,谁也不愿主动冲出去,却又渴望对方冲进来。

这两个人,当和常清波与段玲芝在一起时,还凑热闹有话说;当仅剩他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反而孤独寂寞了。在汽车上,两人并排坐着,谢敏靠窗,常清建怕话多引起谢敏的怀疑一一怎么光想给我说话呢?因而,隔谢敏看着窗外零碎的雪花乱舞,想得多说的少;谢敏则想着,既然你不给我说话,我还有啥给你说的?你不说我也不说,干脆趴在座上睡觉;睡又睡不着,就是想想恨,恨不得跟常清建吵一架。

谢敏扭头注意着飘落在窗玻璃上的雪花,觉着雪花是多么的无助和可怜,从天上飘下,慢悠悠落在窗沿,又无可奈何的掉在地上,化成了水,渗入地下,最终与泥土为伴,了却此生。她真怕,自己也会像雪花一样;;;;;;

常清建回到家里,天已近午,正好常德明收工来这儿,在跟常清昌打听消息。一见常清建回来,常德明心里一喜;常清昌自视高明和有把握地说:“咋样大叔,我说不用你心,你还不放心;我昨晚算过一卦,知道这两天到屋,这不回来了。”可常德明又发现了问题,问常清建:“那咋你背着清波的被包,他人呢,从那边回家了?”

常清建抱歉说:“大叔,我正想着没法给你说呢!走武汉我们差群了,段玲芝他俩一块儿,咋会没下车;估计他们走信阳,明后两天总到家的。”常德明的心理“呵噔”一下,但嘴上没说什么。常清昌颇有事后诸葛的意味,说:“我说卦上有点破绽,遍想不知缘故,这可明白了;不过没事,至多明后两天,绝对也到家。”

常德明并不信服还太嫩的常清昌卦上的事,问清建:“那咋你俩不一块儿,咋会那妮儿他俩一块儿?”常清建也抱怨起来,说:“咳咳,还不是那个段玲芝事多,要喝水哩,让清波前边给她开路一一说到底不是车上人多嘛!”常德明怨恨说:“跟着好的习好的,跟着巫婆子下假神!”常清建推卸说:“那妮儿那个样儿,成天见清波挤鼻子上脸的一一我平时就不多理她!”常德明又想起玲芝妈原是槽坊大少的三姨太,后与弟弟常德扁的奸情,冷笑说:“她妈是啥人?老鼠爬屋檐,辈辈儿往下传!”

常德明带了清波的被包和袄回到家里,张永敏见物不见人,问:“娃儿的?”常德明把情况说明了。张永敏不听则已,一听麦秸火脾气上来了,冲着丈夫数落道:“去我就不让去,想着他小,没出过远门,你嘴一松让他去;看这十冬腊月天没袄穿会中?要是娃子冻坏了,不见了,我跟你算不了倒!”常德明辩解说:“我让他去?你要不给他几块钱,他咋去?”张永敏反驳说:“我给他钱?我要不给他几块钱,路上吃啥?就跟这一样,回来能不坐个车!”

其实,常清波并不是他们的亲儿子,要想弄清常清波的出身来路,还得从解放后的剿匪反霸镇压fan革命运动开始。前面我们提到的尤戈的妻子冯梅兰,闵春大当场枪毙的冯财发就是她的爹爹。爹爹被枪毙后,定为fan革命罪,直接株连到在城关一小当音乐教师的冯梅兰;又因冯梅兰想爹爹冤屈及对闵春大流露的不满情绪,受到了学校的组织处理,被教育局除名回家当农民。

而此时,冯梅兰的肚里在怀着石中干的孩子,两人正准备给组织申请结婚。石中干一听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骂冯财发傻**,死有余辜;埋怨冯梅兰不与爹爹划清界限,直接影响了政治前途。既成的事实,石中干说清也无用;那结婚申请,自然也得不到组织批准。

这可就麻烦了,石中干愁肠百结。不准与冯梅兰结婚,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呢?摆在石中干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这是个阶级立场和阶级路线问题,要么与冯梅兰结婚,回家种地当农民,生下孩子;要么把孩子秘密处理掉,与冯梅兰分手。

在石中干看来,第一条路是绝对不能走的,那意味着一辈子趴农村下苦力;第二条路,冯梅兰会同意吗?若不同意,不论是孩子,或是与冯梅兰的男女关系错误,都足以导致他被开除回家的危险。他决定与冯梅兰好好谈谈,使冯梅兰念其情感而谅解他,她会同意吗?

到了这步天地,冯梅兰还有什么话说呢?她不得不与石中干分手,但希望把孩子留下;可石中干坚决不同意,因孩子是祸。石中干四处寻医坠胎,但是那个时候,没人敢坠是一个,更没有特效好法;吃了几剂中药也无济于事,最后冯梅兰还是把孩子秘密生下来了一一是个儿子。

二十六旷野婴啼

儿子红火圆实,瞪着两只明亮的黑豆眼,煞是可爱。冯梅兰爱如珍宝,要跟孩子生活在一起,过一辈子算了。石中干扑通给冯梅兰跪下了,向冯梅兰苦诉道:“你这不是杀我吗!”冯梅兰控诉道:“我身上掉下的,难道我连抚养的权利也没有吗?那你说咋办?”

石中干苦口婆心地解释说:“还是听我的,抱养出去!我不是给你说了嘛,我家有个远房亲戚是洛阳的,老两口半百无儿无女,又都有工作有工资,把孩子抱养给人家当儿子;等孩子长大了,或者老两口下世了,你再去认回来,不是一样的吗?非得自己养着是儿子,人家养大的就不是儿子了!”冯梅兰搂紧孩子,眼泪汪汪说:“我遭的哪份孽呀!”石中干痛心说:“认命吧,怨你的命不好!”

以石中干之意,马上把孩子抱走,怕冯梅兰越喂越舍不得;可冯梅兰死也不同意,非要用自己的汁,把孩子喂满月再说。难熬的一个月终于过去了,这天晚上,石中干来给冯梅兰说:“洛阳的亲戚今天晚上到清水来了,住在旅馆里,明天早上5点半早班车走,我明天早上5点来抱孩子。冯梅兰只感日子快,心里针扎般难受。

一整夜,冯梅兰就没合眼。她想了好多好多,但一个都起不上作用。最后,还是给孩子喂饱水,穿好衣服,把该带的尿布、被褥包好,又写了孩子的生辰时事儿,塞在孩子的裤腰里;再认一遍孩子屁股上,那个中国地图般的红痣,亲了又亲,怀着长大见面的希望,把孩子交给了石中干。

石中干得了孩子,哪里有什么远房亲戚?他多次到清水河下游的黑龙潭看过,那水深不见底,黑绿黑绿;;;;;;原来清朝末期,清水河的水势还很大,货船从上游的方城出发,经社旗,到清水,直达汉口。

然而,随着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和清亡后的军阀混战,割据势力猖獗,地方豪绅只顾自己的利益,不管别人的死活,社旗县为了拦住生意,截着汉口的商船不让到方城,就在河面上修了一座桥,把商船挡在了社旗;方城的豪绅一看社旗这样决绝,生气了,就铸了几口大锅,把发源于方城的清水河源头那常年翻涌不断大龙泉给堵上了,心想你不让商船到我上游方城,我让商船连你下游的社旗也到不了,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结果,清水河的水势顿时小了,汉口的商船不仅到不了方城,连社旗也到不了,只能到清水县城,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因为水势小了,下游5里处显出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潭水,都叫它黑龙潭,说也奇怪,这里每年都会淹死孩子,人们都说这里面住的有鬼怪;石中干要把孩子沉入潭底,永远除隐患。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推着自行车,黑灯瞎火;好路骑一下,害路推车走,到日头发红,终于来到了黑龙潭边。旷野白霜铺地,空旷冷寂,石中干的耳朵尖冻得猫咬一般生疼。他哪顾得这些,把孩子放在地上,扑通跪在了孩子身边,几近失声地说:“孩子,不是爸爸狠心,是天不容你呀!”

“哇一一”孩子像听懂他的话似的,一声啼哭,是那样的清晰响亮。石中干吓了一跳,打个激灵,站起来四野望望。这一望不打紧,竟发现前面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石中干做贼似的,吓出一身冷汗,生怕两人看见,那还顾得上孩子?扔下孩子,拾起自行车,骑上就逃。

来的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是闽营的常德明和妻子张永敏。

说起这夫妻俩,命也够苦的。二人婚后第二年,张永敏头胎就生了个儿子,谁知没过七天就夭折了;接着又生第二胎,还是个儿子,已经待过了吃面客,不想又染疾而亡;仿佛上天非要给常德明安排个儿子,第三年,张永敏三胎还是个儿子,起名叫小波。这一回,一家人更心了。常德明的母亲赵氏,天天给菩萨磕头烧香,求神明保佑。谁知刚满月,小波又病了,发烧,咳,夫妇俩再也不敢怠慢,抱了孩子去城里人民医院看。吃西药,打吊针,竟然治不住病,到第三天后半夜,小波还是咽气了。

张永敏坐在地上,挪着脚脖子,放声哭嚎起来:“我的命…。。咋……咋恁不好啊!”哭的常德明也直掉泪,心里像塞了块土坯似的沉重,想自己也没坏啥良心,咋会连连伤子呢!他把小波的尸体用蓆子卷起来,中间捆道绳,手一提夹在腋下;独自来到医院后的荒沟里,找一个土坑处,把蓆捆往坑里重重一扔,转身就回来了。见妻子还在哭嚎:“我的那……姣……姣……儿呀!”他闷声闷气地说:“憋住吧!走,回家!”

天已昏亮,一夜没合眼的夫妇俩,迈着沉重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谁也不给谁说一句话。快到黑龙潭时,走在后边的张永敏欣喜叫着:“你听,哪儿娃儿在哭?”常德明其实也听到了,他没理妻子,只是脚步迈大了。

“哇一一”一声婴儿的啼哭。张永敏叫着:“是咱小波在哭!”常德明闷闷地说:“说疯话!”二人循声,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子。

当他们走上一处高坡,发现前面不远的大路上,放着一卷花被褥,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哇一一”又一声啼哭,张永敏惊喜地叫着“小波”往跟儿跑;到跟儿一看,果然是个冻得脸蛋儿青紫的小月娃儿。张永敏激动得眼里沁出了泪花,紧搂住婴儿,将小脸蛋儿贴紧自己的面颊,不住地说:“这不是我的小波是谁!”常德明当然不信,左右前后看一圈儿,说:“实话,谁扔娃儿咋会扔到这四不临的地方。”又提醒妻子说:“看看是个娃儿是个妮儿。”张永敏也想起了,解开被褥一看,叫着:“是个娃儿!你看这小**儿撅的,可是个娃儿!”

“哇一一”婴儿又一声啼哭。张永敏的两个房,水正憋得直疼,便连忙解开怀,把tou塞进孩子的小嘴里。孩子竟不认生,马上吮xi起来,张永敏高兴地叫着:“你看这小鳖子娃儿,他吃!他吃!”

二十七心神不定找亲家

这真是天上掉下个儿子!张永敏望着丈夫欣喜说:“回家给别人说,还没人信哩!”常德明刚一笑,连忙忍住,阻止妻子说:“你可记清憋紧,嘴别痒!就说咱小波病治好了。”张永敏说:“那你说咱爹咱妈也不让知道?”常德明说:“不说多好哩,省得他们知道了心里不净;再说,外人知道了,娃儿长大了也不好。”

此时,鲜红的太阳已跳出了地平线,放出万丈光焰;夫妻俩抱着个孩子回家,脚步格外轻快了。回到鲁营,果然谁也没说,名字和生辰都以小波的。说也奇怪,两个孩子竟然是一天所生,模样相同,活脱小波再生,谁也看不出来,更没人怀疑。

石中干逃回到冯梅兰的身边,只假说孩子被抱走了。冯梅兰不依起来,撕着石中干哭叫捶打:“你把孩子给我抱回来,我不向外抱养了;我要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石中干站在那里,活像个罪人,什么话也说不出,任由冯梅兰捶打。看冯梅兰哭得气断哽咽,又哄她说:“好,那我到车站,看看他们走没有!”其实,他也是不放心,又骑车跑到黑龙潭。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他猜想一定是那对男女,把孩子抱走了。又回来,无非是再骗冯梅兰说,人已走了云云,冯梅兰不过再哭……。

张永敏和常德明,是旧社会最标准的父母包办婚姻。张永敏的爹爹是南乡一带比较有点名气的中医,人称张先儿,经常被后营糟酒坊掌柜常谨福叫到家里去看病;而常德明那时也经常跟爹爹到糟坊打酒盘、做木活。张先儿见常德明年纪轻轻就会木匠手艺,将来必定有吃饭门路,就托常谨福做媒,给常德明爹爹常谨斌说合。

常谨斌托人打听,说闺女不错,模样好,会女红,又勤快,于是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订婚时两人没见过面,到结婚后两人才发现,虽两家门当户对,脾气却大相径庭。常德明是沉默寡言,心里做事,观察不准时抱着葫芦不开瓢,决定后死拧着头皮走到底,很难被说服转弯;而张永敏则是个燎燥皮儿,急子,一会儿不对就来气上火,非吵非说不行,吵完说完也就算了,不记仇。

脾气是脾气,见识是见识,张永敏毕竟犟不过常德明;常德明往往小事任张永敏吵吵,集成堆不行就动手打,大事最后还得听他常德明的。一辈子,吵嘴是家常便饭,打架也屡见不鲜,经过多年的磨合,现在已两儿两女,家也有了一种习以为常的定势,这就是:

常德明还是旧社会的男权思想,认为妻子就是女人,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除了生孩子持家务,这个家没她的份;不管是孩子、房屋、财产,都属于常家,将来要由常家儿孙继承,所以,要按照男人的意图,部署和发展这个家。妻子明知改变不了祖宗规矩,扭转不了丈夫的特权和动向,也就只有做贤妻良母,顺其发展;有家有儿女,有丈夫,这就是希望和依靠,忍气吞声也在所不辞。

张永敏听丈夫说的挺存气,心想也许儿子明天就回来,夜里虽惦记还能睡得着觉;第二天上午收了工,一看还不见清波面,再也存不住气了。她喂饱哄睡了孩子小清高,忙着到灶屋做饭;灶上一把,灶下一把,三下五除二做好饭后,急火火给丈夫说:“你跟倆妮儿先吃,我上西营二哥家打听打听,看跟娃儿一路那妮儿回来没有。”

常德明阻止说:“你看你那急脚鬼样儿,我算着再快也到今儿黑到家;等今儿黑还不回来,我上二哥家,让二嫂去打听打听,看你这晚儿失急啥的!”张永敏不屑说:“我不听你的,啥也没有我娃儿关紧!”常德明说:“那也等吃了饭去。”张永敏说:“见不着我娃儿,饭我也吃不下去!”嘴里说着,人已经到了大门外,常德明知道说也没有用,就盛了碗饭大口地吃起来。

绳义川家就住在西营村东头,三间草房是分地主家的麦场屋。从湖北回来后,常德明又帮着他进行了翻修。俗话说:富糟坊,烂窑场。绳义川住破烂窑场住惯了,他不像常德明自己会收拾,总喜欢个小巧院落,院墙大门的;他不要院墙,门前是庄稼地,站门口向南一眼望好远。

当张永敏风风火火来到绳义川家时,绳义川正端着饭碗,蹲在院外一棵树吃饭。看见张永敏,慌得端碗站起来说:“张姑娘没吃饭吧?”张永敏说:“做好了,让他们先吃,我慌的跑来。”绳义川问:“咋,有事?”以为这么关紧,是与生产队有争执之类的啥密事,说:“走到屋说。”

楮翠花已丢下饭碗迎出来,热情说:“张姑娘没吃我给你做点,我晌午烧的红薯疙瘩米汤;屋里还有几个**蛋,我给你炒炒。”张永敏说:“不哩呀,我说句话就走,后晌还得上工的;我’擀的面条,回去正好不烫嘴,‘嗤嗤喽喽’喝两碗算了,可是也不叫你费事!”翠花说:“这有啥费事?你又轻易不来,来了咋能不吃饭呢。”说着,就去向罐里**蛋,被张永敏死死拉着说:“来他爹就不让来,我不放心跑来了。”绳义川给妻子说:“那叫张姑娘坐那儿说吧,说了事再说。”

张永敏坐下来,问:“咋没见云凤哩?”翠花说:“那能坐到屋里了?吃顿饭不串仨门子不算数!总在西院小桂妮儿家。”张永敏说:“咱清波跟清建几个一路去串连,这就一个月多了。昨儿个,清建和谢家那妮儿一路回来,清波会没回来;说是跟您队段家那妮儿一路,在武汉跑差群了,他们把被子袄也给他背回来了。看这么冷的天,娃子会受得了?我又不认得段家人,想叫二哥你去段家打听打听,看姓段那妮儿回来没有,要也没回来,看他们有信儿没有;要是回来了,说明咱清波还一个儿在外,看娃子袄没袄,可咋办哩!”说着,眼圈儿也红了。

张永敏话音没落,绳云凤就端着空碗回来了,听得可清,当时就变了脸,冷笑说:“我就知道跟这个妖妮儿出去没好事,啥跑差群?还不是俩人约好了,可撒兵不由将,躲哪儿睡去了!”说着,把碗往案板上一放,气呼呼地转身就走,怒冲冲说:“我找她妈个老企婆不依去,问她那个小b片儿,把俺人给俺领哪去了!”她刚一踏出门坎,就听绳义川怒吼一声:“你给我回来!”

绳云凤不敢再走,靠在了门上。绳义川斥责道:“成天你干个事冒冒失失,也不弄个青黑道白,就头扎竹签子去撞;你去不依人家妈干啥?这甘人家妈啥事!”

二十八换汤不换药

张永敏也解劝说:“是啊云凤,咱不过是想打听个信儿,可不是跟人家找事的!”绳云凤不平说:“妈,你不知道这妮儿有多风流?水蛇腰,米汤眼;会说会笑又会浪,男人谁见谁迷!俺队那个王新虎,被她勾引的,慌得给她家剐茅缸,出粪坑,村上人把他们脊梁骨都捣断了!”翠花切齿说:“成天她娘的一一你要腥着谁,算没人家过的,坐着不是站着歪,看人家哪儿都不顺眼!”张永敏说:“俺娃儿我可知道,可不是那号样儿,见个妮儿们,没说话脸先红了。 ”

绳义川站起来说:“别听她瞎啰啰了!张姑娘,我去段家问问她妈;你坐会儿,让你二嫂给你做点吃吃。”翠花冷笑说:“晚会儿我去问问,你去?你去胜那张姑娘叫清波叔去!”张永敏闻听笑起来,说:“哎一一二嫂你又提那陈谷子烂芝麻事哩!我能会不知道俺‘歪瓜’德扁那事?气的俺党姑娘那时候哭几场。这晚儿可没人提了,你又提哩!”绳义川白一眼妻子,给张永敏冷笑说:“你叫她胡扯!那时候命都顾不住了,还管恁些 ;就这个事,罗锅端簸箕扯那么远哩!”说着拿脚出门。

就在绳义川欲走没走,张永敏慌的也站起来,说:“那我也不坐了,二哥黑了去家捎个信儿就中了。”说着,出门就走,翠花和云凤慌得就撵,人已到院子;三人不得不后边跟到屋后,看着她走上大路,远了。

翠花叹说:“我的娘,看这急脚鬼样儿,我还说给她打几个鸡蛋哩;轻易也没蹬过咱门边,说走又走了!”绳义川说:“那是一辈子的事了,是门风。她爹张仙儿,老中医,就一个赖毛病,喝醉酒打她妈;她大哥已经搬亲过事儿了,她爹又给他打跑了,到这晚儿没信儿。你还没见过她娘家小哥,还烧焦的,到哪跟火烧着屁股一样,座儿没暖热过。”

绳云凤感慨道:“这婆子老公公,我看我去还难搁合的!我也是个存不住气的性急人,遇事不叫我说算憋不住;看老公公是个抱住葫芦不开瓢,婆子俺俩不是光落个针尖对麦芒了。”翠花冷笑说:“那脾气都是改的,为个人家儿没个肚量会中!”绳云凤不以为然说:“哎呀,大不了分家。”绳义川说:“前头路是黑的,你以为分开家就好过了?”绳云凤断说:“我把心扒给他吃了,一个劲儿死干,他总不能不知好歹,一天三遍打我!”

张永敏在绳义川那没有得到信儿,一下午干活心里就不安稳;晚上收工回来,还见不到清波的影子,哪还有心做饭?竟坐在院子里放声哭起来:“我的那娃儿呀!”常德明训斥道:“你给我憋住,不像他死了!”张永敏止住哭,就在这时,常清波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出现在母亲面前。张永敏破涕为笑,说:“娃儿呀,你再不回来,妈这心就掉了!”常清波只是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你看,还弄了一件新军用袄穿!”

常清波没想到,一个多月没在家爹爹竟将堂屋三间房重新盖起来了,和原来的没什么两样,还是干打垒的板打墙,只是向后挪了一排,在叔叔家的后面,地势比原来高了。据说是爹爹没耽误生产队的活,几个亲友和叔叔一起加班加点,每晚趁月亮打一圈儿墙,就是上梁那天生产队给了一天时间假,这让爹爹和叔叔都不满队长常谨岐。

常清波回来,一家人高兴。吃过晚饭,他给爹爹谈起一路风光见闻;特别有兴致地说见到了常谨堂,更引起了常德明多少往事回想,颇多感慨,说:“那些大户人家再不会有了!俺当小孩儿时,跟你爷跑他家玩,他家有个闺女外边就没人知道;长到十好几出门哩,这才知道人家还有个闺女哩,闺女长天就没下过绣楼!老掌柜那威严,闺女出门能陪送十来车东西;他站那儿送闺女上轿时,二婆儿跟儿那妮儿嘟囔一句‘给恁些东西’,二婆儿‘扑喳’给那妮儿一嘴巴,气儿都没敢吭,拉着就走一一那家规真是!”

常德明仿佛又回到那个家规森严,男尊女婢,妻妾成群的遥远年代,说实话他向往,向往那时大户人家的钱财,向往那时当掌柜的威严和特权。他停了停又说:“我还吃过他们家一次好牛肉,那牛的肥劲儿没见过一一就是老日过来那年,那头牛咋会‘呼哧’一下那个日本兵;日本兵回头,‘叭嗤’一枪,可把那牛打死了。后来剥剥,真是一层肉,一层油,吃着香的很!”

农村的文化革命开始时,闽营大队支书赵文林,根据公社的部署,在每个生产队各选一名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作为贫农代表,到公社参加忆苦学习班。西营六队把绳义川选上了,因为他家是从上头逃荒下来的;旧社会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全家住窑道,靠乞讨度日。绳义川到学习班后,原来是让他们吃忆苦饭,学唱忆苦歌,进行“忆苦思甜,忆苦思权,忆苦思变”教育。

十天学习班结束后,这天,赵支书通知全大队20个生产队的贫农代表,到大队选wen革主席。赵支书动员说:“你们都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是农村社会主义的台柱子;你们最恨旧社会,最爱社会主义,最忠于mao主席,对文化革命运动最有权。所以,根据公社意见,从你们之中推选一位w革主席,来领导鲁营的文化革命运动。你们要扬民主,推荐选举,看谁合适——也可以自己选自己。”

赵支书的话让代表们感到孤疑,简直像开玩笑一般;历来的官都是上级指派,现在咋能是选呢?所以,都不知葫芦里买啥药,叫谁干谁都不干。推来推去时间长了,绳义川忍不住问赵文林:“赵支书,文化革命咋搞啊?”赵文林摇头说:“不知道,你们说咋搞就咋搞。”这更让大家摸不住头脑了。绳义川又问:“赵支书,选了主席,那你哩?”赵支书答:“我以后就不管事了,一切听你们的安排;我先回生产队干活去,还可以接受你们的批判。”

绳义川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赵文林是郑重的。难道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世道真的变了?绳义川心想,你既然不管,那就先搞“包产到户”、“四大自由”,六二年、六三年那一套多好,再搞几年家家都了。他虽没有官瘾,但他受不了现在生产队的搞法;啥割资本主义尾巴?再割又该拉棍要饭了!于是,他问大伙儿:“你们都干不干?你们不干我可干了!”







二十九清水三巨头

大伙儿都笑了,说:“那你就干。 ”绳义川笑道:“我干你们可别后悔呀?”大伙儿又笑道:“那有啥后悔的!”绳义川磕磕烟袋说:“那有一件,你们拥护我,以后就得听我的;回到生产队后,你们就是各生产队的w革主席,我让你们咋干你们就咋干。”大家都表态说可以。

其实,这是县委的统一部署,确切说这是县委书记资培栋的一个策略。面对红卫兵的冲击和不可阻挡的滚滚浪潮,为了稳定政治局势,维持工农业生产秩序,减少运动带来的经济损失;根据省、地领导的经验,只有变通方法,隐退其后,操纵时髦的w革会到前台,把生产抓起来。

绳义川当上w革主席后,就现并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公社革委在领导着他,要他结合批判“三自一包”、“四大自由”的修正主义路线,掀起学主席著作运动新**;而且抓的很紧,三天一汇报,五天一检查。他一个文盲不识字,怎么抓学习?就把王新虎这个公社学习毛著积极分子抽到大队,任大队w革副主席和学习《毛著》总辅导员;当然还有其他老大队干部的配合,赵支书也在不断建议和指导着。

闵革命和高爱武回到清水,立即就把他们原来组织的“清高红旗挺进队”和马长贵的“清水学联环球赤”联合起来,根据省“二七”组织里左自沫的指示,把矛头直指清水县委,反对压制学生运动的工作组,楸出幕后指挥一一清水最大的走z派县委书记资培栋。

石中干本来是被动的,因他就是资培栋任命的学校工作组组长,好在他与闵革命自小熟悉,又和马长贵在串连时认识;两人急需老干部的支持和参谋,并从二人口中得知了上层的意图,又在闵革命、马长贵引荐下,亲自到省里见到了左自沫。

左自沫原是省委保卫科科长,是省委刘副书记的亲信;刘副书记早想当一把手,可现在的王书记是他的挡道人,王书记不垮,刘副书记也上不来。刘副书记以为王书记是“刘邓”的人,既然“刘邓”被中央w革打倒,王书记必然也要被打倒。可现在省里最大的保皇组织是“河造总”,就是老w革,竭力要保王书记不下台。

刘副书记认为,全省的阶级斗争盖子揭不开,就是因为王书记没被打倒;要想把王书记打倒,就必须先把“河造总”组织摧毁。于是,他支持的是“倒王”的省“二七”组织,尽管“二七”是少数派,但是斗争的大方向正确,站在了mao主席的革命路线上。

左自沫河北平山人,老牌高中毕业生,政治很敏感,学生时代就加入了地下党组织,南下干部,是省委机关的“二七”派头目。在湖北省委串联时,他遇到了闵革命,一眼就看中了闵革命的胆略和火力,感到真正革命的急先锋是青年学生,就以有经验的长者身份,支持闵革命回清水播撒革命火种,把矛头指向县委,说:“省以下的一把手,基本都是走z派,都是**线上的人。”

左自沫比石中干的年龄大不了两岁,但石中干深感左自沫的学问比他大,知识比他广,水平比他高,让他自内心的佩服。特别对于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左自沫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说:“走社还是走资,不是我们随心所欲,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而是世界局势决定的;现在不是我们想割资本主义尾巴,而是不割立即就将两极分化,人心涣散,面对美苏两霸,那是很危险的。”

石中干深有感触说:“明白了,蒋介石之所以失败,就在于他搞资本主义,人心涣散各顾各,没有一个统一的意志,只顾自己财,结果只能成为美帝国主义的附庸。”左自沫说:“是呀,像中国这样一穷二白的国家,你搞资本主义,咋能拼得过美帝呢?我们既要斗争,还要展,唯有公有制大集体好;至于什么时候搞资本主义补课,那就看我们展的程度,到足以与他们经济抗衡的时候,也许就是开放的时候了。”

石中干双手握着左自沫的手说:“与君一席话,让我顿开茅塞!我们这就回去揪资培栋,批斗走资派,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是我们热切盼望您能尽快到清水去任一把手,亲自指导我们的革命行动!”左自沫说:“我有这个打算,去当县委书记,从基层干起,老漂浮上层没意思,兵头将尾也干不出名堂。”闵革命和马长贵都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吃了定心丸的石中干回到清水,开始反戈一击,把工作组的罪责推到资培栋身上,为了得到工人阶级的支持,他想把车队的白道奇拉进来,但没成功。现在全县真正形成了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一派是以闵革命为的挂钩省“二七”的“红挺总”,一派是以白道奇为挂钩省“河造总”的“清造总”。

资培栋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是他与闵春大有一点不同,怜悯和同百姓,更为了顾下不顾上,敢跟他的上级顶。他知道“红挺总”要揪斗他,他不服气他们,要跟他们争个高下,被妻子马元华硬拖到医院住下。闵革命带着“红挺总”的人好多天都找不到资培栋,这天,石中干偶尔听妻子说资培栋在县人民医院里,被医院的走资派在保护着。

石中干立即将这一况透露给闵革命,闵革命迅速带人到医院搜查,结果在一间病房里找到了。闵春大当区长时资培栋是副区长,闵春大当县长时资培栋是县委副书记,就是“拔钉子”运动以后,资培栋当上了县委书记,闵春大因违法乱纪受处分,降级使用当局长,两人才拉开距离。对于闵革命,资培栋从小就认识,自然十分熟悉。

资培栋一见闵革命,骂道:“他妈的小革命,你想干什么?”闵革命严肃说:“资培栋,别再来你那一套家长式作风!论分,你与我爸爸是老同事,我该叫你叔叔;论政治,咱可是对立派,你是走z派,我是造反派,咱们水火难容。今天我们要批判你推行**修正主义路线的罪行,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跟我们走一趟。”

妻子马元华阻拦说:“他有高血压,心脏病,医生要他住院治疗,你没看还在吃药、输水,是不敢受刺激的,求求你们再等几天,等他病好一点再说!”闵革命说:“马姨,这不是我的私事,这是广大革命群众的强烈要求,**的修正主义路线不肃清,是要亡党亡国的,是他的命值钱,还是我们社会主义红色江山永不变色值钱,我想你是能够掂出这个分量的;再说,这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慢性病,一时半刻是不要紧的。”他知道病是装的,逃避批判才是真的。其实,马元华不是怕批判丈夫,而是怕丈夫挨打。

资培栋辩驳说:“革命,你说正话,**路线全县谁没执行过?连你爸也执行过!”闵革命反击说:“你是总根子,总代表,你是县委书记!”资培栋说:“正因为我是书记,他是国家主席,我不执行行吗?”闵革命批驳道:“你说对了,**反对m主席,反对m主席的革命路线,反对无产阶级专政,是s反分子,你不折不扣的推行他的‘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路线,你岂不也是‘s反’分子吗?”

马长贵和高爱武高叫着:“别给他理论,带他走!”于是,成群的红卫兵和群众,不论分说,架起资培栋就走,任马元华牢骚不满:“看这,还有王法没有,说带就把人带走了,看看有个啥好歹,谁负责!”







三十革命的名义结婚

造反派们把资培栋揪走后,在牛棚关了一夜,第二天被架着飞机推到了大操场的舞台上批斗他;批斗时闵革命和马长贵让他打着大黑伞站在桌子上,周围围了一圈儿拉着他衣服的地富反坏右分子,意思他是阶级敌人和牛鬼蛇神的保护伞。

“红挺总”要批,“清造总”要保。“清造总”是比较正统的一派势力,多是过去单位里的积极分子,被领导培养的接班人,听命领导不愿动乱的的基本群众,所以人多势众,更有组织和领导些;而“红挺总”的基本队伍多是青年学生和单位里所谓调皮捣蛋,犯有这样那样错误,受领导排挤打击的那部分人,比较人少孤立。

资培栋被揪走的消息传到“清造总”头头白道奇那里,白道奇连夜组织人寻找资培栋,但因闵革命将资培栋藏的秘密,没找到,于是他就连夜通知各单位,包括个公社农村w革会,组织人力,明天冲击“红挺总”的批判会,一定得把资培栋救出来,弄到安全地方保护起来。绳义川也接到了公社w革的通知,第二天带人到清水城大操场。

第二天上午,“红挺总”的高爱武的声音亮,正在高音喇叭里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打倒清水最大的走资派一一s反分子资培栋”时,“清造总”的白道奇带着人来了,提着棍棒,扬也要批判资培栋,要把资培栋抢走。闵革命和马长贵自是不依不给,双方激烈地辩论起来,他骂他“保皇派”,他骂他“乱党夺权”,一顿棒打武斗,冲散了“红挺总”的人,把资培栋抢走藏了起来。

为了彻底摧垮“红挺总”,各单位组织清查“红匪”。闵革命被打得鼻青脸肿,无处躲藏,回到家里闵春大骂的他狗血喷头,他只好躲到乡下高爱武家。

高爱武姊妹八个,七个女的最后一个小弟弟,她排行老五。爹爹的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刺伤了她的心,她从小就想当男人,处处习男孩子的行为步态,说话办事,连衣服也是男式的。她恨透了农村的旧风俗,只有男的是后人,女人是人家的人;更恨农村有几个拳头就是一霸,欺负完这家欺负那家。

她不打算嫁人,就想撑起这个家,她不相信只有男人行女人不行。这种逆反心理,使她看见男人就反感,觉得男人都是摧残女人的禽兽;相反,她对女人却同哀怜,总以为她们只是男人生孩子的工具和床上的性玩具。她原打算努力读书,做叱咤风云的女英雄,彻底改变这个社会;文化革命开始了,觉着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便带着对男人的偏激参与了进来。

高爱武在家是奶,谁也不敢管她。家里没处住,高爱武把闵革命安排在爹爹种菜园的菜庵里;闵革命不敢露头出面,一天三顿高爱武给他送饭。开始,他们真是阶级爱战友,可时间长了,闵革命难免寂寞无聊,特别难以忍受王亚楠给他激起的性饥渴,晚上拉高爱武陪他说话聊天时,总想动手动脚搂搂抱抱。高爱武虽然对男人反感,但毕竟是女人,生理的冲动也想体验体验那种事的滋味;只是她不愿男人玩女人,她要来个女人玩男人。她不知道,女人玩男人反而让闵革命更觉奇趣,只是她没那种趣罢了。

其实,闵革命根本不是爱高爱武,他爱的是他的初中同学朱松梅。朱松梅有一种古典美,优雅、娴静、温柔、善良、聪慧、大方和略带小性儿。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紧不慢,不洋不土,不张不矜,连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让人有一种春天般的感觉;正因为中性,更显得丰富而有内涵,深厚而不失美感。

闵革命和朱松梅展到最高峰,是两人手挽手在学校操场边、城墙下散步,切切细语。并不是他不敢撒野,的确是因为朱松梅有一种气质美,这种气质美让他自己感到,任何动手动脚,对于朱松梅都是一种伤害和侵犯。这显然不仅仅是一种可视的爱,而进入到心灵的深处,达到了人类最高境界的了。

然而,朱松梅念完初中没继续读高中,因她爸爸去世了;她有一个接爸爸班的机会,她在文教局工作的哥哥怕她失去这个机会,将来工作不好找,就决定让她接班及早参加工作。这一来,两人一个读高中,一个在百货公司当营业员,见面的机会少多了。

闵革命在高爱武家躲了两三个月,中央终于对河南表态,说“二七”是“造反派”组织。中央的表态使清水的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县武装部“三支两军”的军代表,打着旗子在街上游行,公开表态支持清水“红挺总”。闵革命和高爱武本来是最臭的人物,现在成了全县最香型的人物;难友们弹冠相庆,势力派跟前撵后,反戈一击者如雨后春荀。胜利后的他们,开始砸烂“公、检、法”,对各级政府夺权,掀起声势浩大的革命大批判运动,把资培栋也彻底揪了出来。

政治上是胜利了,然而,使闵革命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兴致勃勃来向朱松梅汇报时,却现了新房屋的大红“囍”字和结婚照。原来,朱松梅虽整天是在颜面上站立,爱她、追求她,甚至说媒的也多的很;可她只钟于闵革命,谁也没有打动过她的心。然而,文革开始了,有密友告诉她,说闵革命和一个叫高生艳的女同学打得火热。

这已让朱松梅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接着又传出闵革命被打跑后,在乡下与这个女人结了婚,便信以为真,赌气与追求她最厉害,长相又极好的商业局打字员蔡明康匆匆结了婚。闵革命听后傻脸了,朱松梅也流下了悔恨的泪,闵革命实在不能原谅朱松梅,野性爆了,一拳打过去,又把朱松梅按在床上,剥光衣服,尽地享受个够,然后愤然而去;朱松梅均无反抗,自觉理应如此。

闵革命失去初恋之后,也就与高爱武结了婚。没有想到,结婚后的他们夫妻两个,政治上又彻底决裂了。原因是闵革命现高爱武是个同性恋人,她有个要好的女人叫贾尼,两人有奸。开始,闵革命并没注意,新婚之夜,本来是新夫妻的洞房,可高爱武却不让当伴娘的贾尼走,要两人同床,让闵革命委屈一晚。

要是一个晚上也没事,竟然两人睡了三个晚上,让闵革命有点窝火,但已现端倪。后来被闵革命审问了出来,高爱武也承认了,闵革命给高爱武约法三章,不允许贾尼再来;高爱武嘴上答应,心里却没有断绝。让闵革命不能容忍的是,高爱武怀孕了,却因两人的床上乱搞,致使胎儿流产了,忍无可忍的闵革命给两个女人脸上连揍几耳光,把贾尼撵走了,并不准她再与妻子接触。







三十一夫妻决裂

闵革命认为,像这样的女人怎能在革命队伍里担任领导职务?就罢免了她的3号服务员职务;高爱武岂能肯依?一怒之下两人决裂,高爱武另立山头,树的是井冈山旗子,开始招兵买马,与闵革命分庭抗礼。 直到左自沫到清水来建立革委会时,强行他们大联合,才宣布两个组织光荣倒旗,但两人的矛盾并没解除。

闽营的况和县里差不多,是上层号召、相互串联的结果。县“清造总”垮台后,绳义川是县“清造总”最基层的老w革主席,常清波感到,大队政权里如果没有自己的亲人,有事难办不说,即使上级有个啥好事也轮不到自己头上,既然绳义川将垮了,不如再找新的代理人。可找谁呢?他想起了一自己户的叔伯叔叔常兴义。

常姓户是以一个爷爷的孙子辈排在一起的,常清波的爷爷亲弟兄5个,在叔伯13个弟兄中分别排行是:老二、老四、老五、老七、老十,常兴义就是老十爷爷的三儿子。常兴义一家住中营,亲弟兄也是5个,高中毕业这年,正是生活紧张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影响的没考上大学,在家务农很觉得屈才,不想干农业活,与当队长的大哥常闹矛盾。他一心想当大队干部,但赵文林压制着不让他干,连个党员都没让他入。

常清波心想,这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便找到常兴义三叔串联,要他写声明,拉队伍,与老w革决裂,挂钩县“红挺总”,造赵文林的反,夺老w革的权,到成立大队革委会时,一定能捞个一把手干干。

常兴义早就对赵文林当支书不满,认为闽营大队3000多人,80%都是常总兵传下的常姓户人,怎么能让一个姓赵的外姓人统治呢?可赵家解放前穷,赵文林的爹参加斗地主积极,当了村长;赵文林参军抗美援朝,在部队入了党,复员后就当了大队支书,这一干就是十几年,闽营算成了赵家大队。

能够有机会当官,哪有比这更有吸引力好事呢?常兴义闻听,心花怒放,感到这真是个机会,否则,指望上级提拔和民众选举,都将没他的戏唱。他原就不赞成绳义川当w革主席,认为他没文化,农民一个,咋能执掌了闽营的大事?遍想闽营常姓户人,真能出人头地的还非他莫属了,他拍着常清波的肩头说:“好,娃子,还是一乍没有四指近,越来越聪明了,知道替三叔操心了,我立即就行动!”

常清波说:“我可以给你联系几个名流人物:东营的我叔就不用说了,你比我到他跟儿更过;还有后营的常清昌、刘愿坚,西营的王新虎,前营的常谨营,其他的你再通过你的关系联系。”常兴义说:“我的关系能联系上来200人!”常清波激动道:“那就没问题了,只要有两百人,我估计你当头,差不多的常姓户都会拥护,想着常家户可出来个当家人。”

常兴义连夜开始行动,串联全大队20个生产队,找常姓户的人,找同学、朋友、亲戚和想当官有野心的人,向他们讲县里的政治形势;相互串通后,就贴出了成立“鲁迅兵团”的声明,竖起了砸烂老w革的旗子。竖旗之前,常兴义向绳义川讲明了形势,不是要对他怎么样,的确老w革存在不了几天了。绳义川见常兴义也不是外人,就宣布老w革解散,也加入到“鲁迅兵团”里,扩大声势。

队伍拉起来后,常兴义又通过段玲芝,到城里找到石中干和闵革命挂钩,算是正式成为清水“红挺总”的人,一切按“红挺总”的指示办事。当时王新虎常清波的鼓动下,也对老w革反戈一击,加入到“鲁迅兵团”。常兴义自认兵团一号,召开誓师大会,给赵文林戴上高帽子全大队游行批判,运动搞的如火如荼,比老w革有声势多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由于高爱武和闵革命的分裂,王新虎也和常兴义分裂,成立了“八五”兵团,挂钩高爱武的“井冈山”,不过由于常清波和常清昌的竭力撮合,两人并没有生大的冲突,建立革委会大联合时,常兴义被结合为闽营当然的一号服务员,后来成为革委会主任;王新虎为三号服务员,后成为大队革委会第二副主任。

常德扁早想当队长,与常兴义一合谋,说常谨岐是劳改释放犯,罢免了他的队长职务,由常德扁当了东营的生产队长。总之,通过文化革命和左自沫到清水担任革委主任,全县整个来了个踢摊子换班子,原来的一把手基本没用,各级都由造过反的造反派掌权。

各级革命委员会相继建立后,根据县革委的统一部署,一个大搞“忠”字化的运动空前高涨起来。机关、厂矿、学校、街道,凡有墙壁的地方,都要印主席像和书写主席语录;每人都要以个人心爱的花样,做出葵花里面写“忠”字的图案,摆放在主席像前,以示对领袖的衷心。

常清波串联回来后,因盖房子弄得家里没粮没钱,爹爹再也供应不起他上学,他就再没到学校去,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常德明的眼里,他像牲口娃儿,该慢慢调教着搭套干活了;尽管他是心疼的,不愿的,但又不得不这样做的。常清波和他这样大的孩子一样,生产队给定为八分劳力,和妇女们标准一样。

天一亮,“当当当。。。。。。”上工的钟声就响了,就听队长的叫声:“男劳力上北地挑粪,妇女们上东地锄麦。”于是,常清波就要跟爹爹一起起床,拿了锄头跟母亲一起上东地。此时,母亲其实早已起床,把米汤锅烧开,用锅盖盖好捂着,等收工回来再烧一把火,搅上面全家吃饭。因大妹秀波要上早学;临走,母亲还要交代小妹丛波,看好弟弟清高,醒了记着把尿泡屙屎,别让尿床屙床了。

三十二拜二师学艺

因存在战争危险,主席号召“备战、备荒、为人民”,真的“七亿人民七亿兵”,大队和生产队的名字改成营和连。 58年改过一阵,搞“四集体”;62年改成了“包产队”;文化革命一开始,现在又把它改成了民兵营、民兵连,年轻人都成了基干民兵。也许打仗出身的国家熟悉战争年代的军事化生活,在农业生产上也总想搞军事“围剿”,集中力量打歼灭战。

现在全民大办钢铁的教训是吸取了,但还是动不动就大搞群众运动,在“农业学大寨”总运动中,什么“积肥运动”、“引水上岗运动”、“修水渠运动”、“平整土地运动”、“打畦田运动”、“大方路运动”、“劈山造田运动”等等。总之,总想搞轰轰烈烈,红旗招展,人欢马叫,声势浩大。

常兴义当上革委主任后才现,官真不是好当的,整个全县像个建设兵团,生产由县里生产指挥部统一安排,强调农作物的种植面积,特别是小麦和棉花,都是纳入国家计划的。唯恐计划完不成,产量上不去,急了就搞突击运动,上级督促检查,下级总以为上级不切实际是搞形式,最好的办法就是做样子,搞面子工程让上级干部看。特别是明明没有水浇,却要地头修小渠,种麦打畦田,可这是上级的号召,你不敢不搞,尤其是现在w革时期,动不动就遭批判,上升到对伟大领袖忠不忠的高度,谁都害怕。

起早贪黑一年下来,夏季人均80斤小麦;秋季人均也不到150斤口粮,全年人均每天6两3钱:入不付出。常清波尽管有时胡思乱想,生产队的活还是得干,一天三上工,钟声一响,背上工具下地去,和社员们一样,磨吧!

这天,常德扁给常清波说:“可给你找个不下力的活干干!”清波问:“啥事?”常德扁说:“大队让墙上都喷主席像和主席语录,搞‘忠’字化,我看咱队没一家好墙,都是土坯和板打的,也喷不上漆;你就给每家画一个红太阳贴屋里,也算咱队行动了一一咋样,会不会?”常清波正想躲个空歇歇,叔叔让他画红太阳,就是不会他也要说会的,于是说 :“会,没问题。”

不想,常清波在生产队画红太阳出了名,常兴义又要常清波去大队画红太阳,写“忠”字。就在常清波抽大队写画的时候,已抽到大队任学习《毛著》总辅导员的常清建,这天从清水城回来,给常清波带来了个意外的好消息。

常清建说他在清水城见到尤戈夫妇了,尤戈正在画一幅《m主席去安源》油画,尤国华说一幅能挣几十元;并赞扬说:“这两口子真是精明人,挣钱有方,不仅会修风琴、补篮球,连画主席像也会!”

者无意,听者有心,常清波长天想着咋挣几个钱,能够滋补家庭生活。他曾和爹爹拆过旧瓦桶,研究和揭开了别人祖传串瓦桶的秘方;可惜刚赚了几个钱,因杀资本主义歪风邪气,不准生产队不务正业烧窑,瓦桶卖不出去了。

他正想寻找新的挣钱门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要是学会画主席像,不仅可为大队部画一幅大型主席画像,还可以到城里去挣钱。现在常清建透漏这个信息,他决计通过尤国华,拜访尤戈,跟尤戈学画。于是,向常清建问清了尤戈画画的地方,就上清水城去拜师。

从鲁营到清水城有三条路走:一条是大路,可以走牛车、架子车,向西走上清枣公路,路远,叫的是24里,走个大直角,但路平,过河有公路桥;一条是弓背路,叫的是20里,河上有独木桥,路可骑自行车,常清波上学时基本走这条路;还有一条近道,直路,只有16里,但需要脱脚淌水,路也是只供一人行走的羊肠小道,还要翻大岗上下坡,走黑龙潭,不小心有摔跤的危险。常清波为尽快到达目的地,决定走近道直路。

清水城只有一条从西河头上来的老街道,那狭窄弯曲和磨光了的石板路,还在说明着昔日的拥挤和繁荣。五八年跃进时,县委书记毕竟争曾规划了一幅清水城远景蓝图:把信宛公路改道到城墙南200米的地方,在清水河上建起一座钢筋水泥公路大桥,把西大岗规划为工业区,把城内的工厂都搬到那里去。

大y进把宽大的黄土公路修起来了,三孔水泥石头公路桥也建好了,但西大岗的工业区没有出现。现在,信宛公路旁,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汽车站,所有的机关、商店、企业、学校,都还挤在城墙围着的圈子里冲不出来;尽管那城墙早已是千疮百孔,断壁残垣了。

常清波来到清水城,按照常清建说的大致位置,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挨齐找;结果,没找到尤国华,却在五金厂的院子里,见到了正聚精会神地画《m主席去安源》的尤戈夫妇。站在高大的影壁下,眼望着画面上身穿蓝布长衫,手握红色纸伞,在乌云翻滚的雨后,充满坚毅信念,直视前方走着的青年毛形象,常清波不由暗自惊叹:“画的真好!”

尤戈画着画,心里还在思考着中国的经济运行。早在北京大学时,尤戈和他的同学们就现苏联经济问题的严重性;在57年反右时,他更提出过,认为党内最大的官僚主义,就是违背经济规律的盲目计划。在他看来,计划必须建立在市场基础上,否则,计划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截然分开的把市场视为资本主义,把计划视为社会主义的是错误的。

被化为y派后,全国性58年的蛮干,到连续三你自然灾害的饥荒,全是违背经济规律人为的恶果。直到文化革命,也没有从教训中清醒,还以为是意识形态问题,不是生产关系问题。睁眼看去,到处都是惊人的社会浪费,更可怕的是人力和资源的浪费,简直到了令人指的程度。

由于批判“利润挂帅”,企业生产不计成本,不讲核算,不讲代价,收不抵支;连老农民都知道“分开家,各自扒”的常识,我们的党却不知,硬要把人捏在一块儿四靠,等政府,为什么不挥每一个人的积极性创造价值呢?劳动没有尺度衡量,一切都是主观想像,不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上,这怎么得了,政府真的万能吗?

他花费十八年的工夫研究,一心想学康有为的公车上书,认为只要主席看到他的学术研究,凭着毛超乎常人的大脑,一定会在中国走出一条不同于苏联。也不同于美英的中国式的社会主义道路来。其实他并不知道,毛并不是不注重经济,也不是不懂经济,之所以仍以阶级斗争为纲,是因为美苏争霸的国际局势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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