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重生记 - xp1024.com
《一家五口重生记》


第一章

oscar跃上湖蓝色的餐桌,舔了舔桌子上的半个吞拿鱼三文治,然后特别悠闲的喵了一声。

从这个角度看去,书房的门貌似是开着的。隐约有些声音。

因为此时的刘璃在书房里。

她正跨坐在江洺的腿上,浅褐色的头发柔顺的搭在肩上。刘璃一边亲吻,一手从江洺的胸前微微隆起胸肌,再往腹肌,再往裆部滑下。

她脸庞的侧影洒下有极流丽的光,她浅褐色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波浪似的晃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那白里晕红的面容,很有几分明艳风韵。

但却在某物上被江洺忽然握住了那只不老实的手,他收回被纠缠的舌头,然后扶了扶眼镜。他脸庞的轮廓,挺直鼻翼的阴影,镜片下眯成一线的桃花眼涟起一丝光色,格外秀长明亮。

她微微抬起了眼,笑了出来。窗外的光映着她的脸,映着这个带着竟然带着些许孩子气的笑容。像小孩得到甜蜜的糖,连瞳孔都是闪亮的。

“老婆,bb已经3个月了。”

刘璃扬起头,一双眼睛,异常地亮,似燃着了火一般,撅嘴道:

“chris医生讲怀孕也可以温柔做 爱的。”

“你知道温柔不适合我们的。”江洺尽量用低沉而温和的声音说道,音色却带着暧昧。

“唔。”刘璃很沮丧,望着眼前这个意志过于坚硬的男人,手握成拳捶了捶他的胸。

“乖,我们带孩子们去卖场吧。”男人无视刘璃的渴望,温柔的将她抱离自己的大腿。

不得不说,在亲热的时候提孩子,绝对是扫性的必杀。而江洺深谙此招。

刘璃瞪着他,这个男人一定要提醒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吗?她还不到30呢,其实明明都算年轻……也许。

江洺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烙印上一个带着温柔的吻。

“好吧,既然已经没了兴致。”刘璃垂下布满火热的眼眸,只得点点头。

于是她决定放弃第78次的失败挑逗,带孩子们去卖场。

顺便给oscar买些饼干。

oscar是只西母猫,皮毛是黑色和一部分浅棕色,是公猫。

它是这个房子以及这个家的成员之一,应该有3岁了,长的比其他西母猫要肥。

它喜欢江洺做的吞拿鱼三文治,嗯,这点和刘璃一样。

“好吃吧?”

刘璃笑咪咪的摸了摸oscar,马上快三十岁的刘璃有着一张略胖的鹅蛋脸,浅褐色的长发,眼睛圆圆的,长的其实比实际年龄要显小很多。然后拿起那半个吞拿鱼三文治,喂到它的嘴边。

“妈妈,现在就去卖场吗?”十岁的江多多一头橘色碎发,肖似江洺的桃花眼还略显稚嫩,一手扶着墙,踩在楼梯上,歪着脑袋问刘璃。

刘璃抬眼看了看他,正要回答好,却见江拉拉从楼上的房间里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一个踉跄差点跌跤,幸好被反应快的江多多回身扶住。

她心一松,但还是不由皱皱眉,“拉拉,小心点。”

“好。”拉拉笑着答道,推开江洺跑下来来,将刘璃一把抱住,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嘟起嘴:“妈妈,我这次要给oscar买……”

“其实这猫才是你姐妹吧。”江多多瞥了一眼装可爱的妹妹,下楼来。

江拉拉杏眼一瞪,松开搂住刘璃的小手臂,将一旁餐桌上oscar口里的半块吞拿鱼三文治扯了出来,直接要按在江多多脸上。江多多当然要躲,却被从他身后走来的江洺挡了一挡,很不幸的被三文治洗脸。

被吞拿鱼肉碎摸了半个脸的江多多冷眼看着罪魁,江拉拉条件反射的躲到刘璃背后,露出半个头吐舌头示威。江多多看向明显没有为自己做主的意思的刘璃,很识相的默默走去洗手间。

江洺笑了,黑框眼睛下细长眉眼光色柔和,走向前去摸摸拉拉的头,宠溺道:“你哟,光会欺负你哥。”

——

这台红色的老福特还是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买的。

那个时候他们刚毕业,多多才两岁。江洺在这找了份薪水不高但也饿不死的工,而她做part time一边照顾多多。结婚的时候,她爸妈各给了一笔钱,对于爸妈来说不多,但对于刘璃和江洺已经不少。他们用这笔钱买了这个房子。然后江洺把他父母最后一些在国内的遗产变卖掉,然后带着这笔钱彻底和她定居在了s城。他们没有父母的牵挂,两人的感情很纯粹,无论亲情还是爱情都只有彼此而已。当然现在还有了多多和拉拉。

s城人很少,是在加州比较偏的地方。和他们读书的那个城市相比,刘璃和江洺更喜欢这里。

特别简单,特别安静,感觉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一家似的。

江洺给她拉开车门,塞她进去。然后看着两个孩子抱着oscar钻进后座,再自己坐上驾驶座。

“老公,你不觉得我们该换辆车吗?”

“为什么?”他看了看刘璃,然后从后座拿了个垫子放在她身后搁着。

“因为你升职加薪,因为隔壁白太太买了一台新的银色积架。”刘璃撇撇嘴,眼睛从车窗里扫向隔壁那栋浅蓝色的房子。

“积架有什么好的,我觉得黄色的lotus才帅气。”多多凑了过来,兴奋说道。

“妈妈,我觉得你怀哥哥的时候肯定吃多了香蕉,不,应该是小一号的芭蕉。”拉拉边去扯多多的橘色黄毛,边取笑。

“拉拉,爸爸也是这么觉得。”江洺笑了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蜜色的皮肤扬起一个有趣的弧度。

“爸爸!”多多大声抗议,用力拍江洺的椅背。拉拉却笑的更响亮了,连拉拉怀里的oscar也喵喵直叫。

“唔。”刘璃知道话题又被带过了,有些不爽。

江洺插上钥匙发动车子,向熟悉的路上开去。

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只得停下车。

真是太扯了,从一开始稀薄到现在根本连路都看不到的大雾是从哪里来的。8年来经过这条路去xx卖场,她自己也开过不少回了,从没见过有雾。一次也没有。

“我真想知道3月的s城为什么会有雾。”刘璃郁闷的看江洺。

“妈妈,看不清路了。”拉拉趴过来,手从后面抓住刘璃的衣角。

“哇,这是迷雾怪兽吗?”多多按开车窗,头还伸了出去,很好奇的看。

“多多,头不要伸出去,现在路况不好,后面的车来了也看不清,很危险的。”刘璃回头说道,叮嘱道。

“没事,我下车看看。”江洺拍了拍她的手,拉了手刹,然后解开安全带拉车门下去了。

雾就是这个时候顺着开着的车门蔓延进来的,很快,刘璃就在一片诡异的白茫茫中,什么也看不到了。眼之所及,全是白雾,和盲眼差不多。

“妈妈,什么都看不到了。”拉拉的声音从刘璃后面传来。

“妈妈,爸爸也看不到了。”她又听到多多的声音。

“老公。”她下意识的喊道,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惊慌。

“老公!”但没人回答她。心里不安逐渐浓密,刘璃紧张的侧着头,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另一只手掌。

“多多拉拉你们待在车里,别着急,我下去找爸爸。”

刘璃慌忙解开安全带,不知是心慌还是老天做对,竟然连开数次才将安全带拉开。她匆匆纯靠摸索才拉开车门,喊道,“老公,你在哪?”

无人应答,静谧的可怕。

下的车来,更是一片无边的茫茫白雾地笼罩在刘璃周身,白得令人睁不开眼,且冰冷,一种阴厉的冰冷,仿佛置身在阿鼻地狱的冰冷。

刘璃顿时感觉昏昏沉沉的,心里千头万绪,百般纷乱。

于是意识就在此刻中断了几秒。

第二章

眼前是一片白茫,然后再到昏黄,所有东西都影影绰绰只存在一个轮廓。

“小朋友,走路要看路。”

刘璃感觉跟做梦似的,迷迷糊糊被拉了一把。霍然惊醒,四处一打量,天哪。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窄窄的旧式马路上有一些人骑着自行车,还有一两台公交车路过。路上行人挺少的,街边的路灯也有些昏暗,路边的商店有一家没一家的开着。

刘璃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哪,就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心里忽然有了奇异的不祥感觉。

“刘璃,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刘璃连忙回头,看见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穿着浅蓝色的校服。校服的右上角还绣着字,居然绣是唐华小学。她心里咯噔一下,双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这不是我读的那间小学么。那间小学在罗湖城呢,那她现在这是在哪啊。

然后她的眼神落在男孩挂着的校卡上,6年(二)班,赵步云。

“刘璃,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赵步云摇了摇她的手臂,问道。

刘璃觉得自己肯定快哭出来了,心头凛冽的寒意止也止不住的冒了上来。

她盯着眼前的赵步云仔细的看着,这小高鼻梁,这单眼皮,这薄嘴唇,还有那板寸头。这可不就是赵步云么?可以说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

“这,这是哪,今天这是几号,几年啊?”刘璃猛然问道,自己都能感觉有些语无伦次。她很清楚的记得今天明明是2011年3月28号,她在加州s城,一家5口正要去卖场采购的路上……不是吗??那现在这状况,这环境,这人,又是在演什么?

“刘璃你没发烧吧?”他个并不高,但好像现在刘璃居然矮过他似的,因为他正低头探手过来摸她额头。

说是吃惊、难过不如说是迷茫,刘璃嘴唇颤抖再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揉碎了似的惊痛。

“我没事。我没发烧。”刘璃嘴唇终于颤抖两下,抓住他探过来的手。好不容易稍微稳下心神,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这么小,还不够他的手大。“我,我这是几岁了啊?”

“啊,你6月不马上要过12岁生日了吗?”赵步云皱眉道。

12岁……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下意识的,刘璃小手一张,直接用力对着手臂掐过去。

“啊哟!”这叫个疼,刘璃呲牙,心里更是乱了起来。难道真的就被那怪雾整的整回18年前了?那她老公呢,她的孩子们呢,还有车上的oscar呢?全都没了?一股无尽的惊慌随着思绪的奔走在全身蔓延开来,眼眶顿时酸涩了。

“你这是干嘛呢?你回不回去啊?”赵步云有些不耐,扯了扯身上的书包,向前走了几步。

“回,回去,等我。”刘璃连忙应道,别过头抬手擦拭了一下,暂时只得压下心思。搞笑呢,不一起回去,她路都记不太清楚了。不管怎样,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啊。

沿着马路才走了一小段,突然看到前面有些人围着,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干嘛。

“我们也去看看。”赵步云兴致勃勃,连忙跑了过去。

刘璃本来没心思看这个,但也只得跟了过去。

“你们说这是什么车,怎么都没见过呢?”

“你们看那车牌,写的什么玩意呢?”

“看,车里还坐了人呢。”

“是两小孩吧?……”

……

听了这些讨论的话,刘璃心里一惊,这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些人围着的露出的了个熟悉的老红色车尾。怎么看怎么像刘璃家的那台老福特,这么想着,刘璃赶紧跑了过去,扒开看热闹的挤了近前。一看,便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无法控制地发抖。

果然是她家那台红色老福特!

而且多多和拉拉还在车里呢,拉拉一脸惊慌,多多正拉着拉拉的手,瞪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刘璃心里一下子高兴起来,还好,不管怎样,孩子们还在。连忙走上前,拉开车门,正要进去,却被多多用力推了一把。他瞪着刘璃,恨恨的说:“走开!get out!”

刘璃一愣,但往身上一看,马上明白过来,下意识抬手往脸上一摸。现在自己可不是30岁的刘璃,他们妈妈的样子,难怪他们认不出来。

“江多多,我是你妈妈,你仔细看看,我只是变小了。”刘璃凑了过去,低声说道。

“妈妈?”多多一脸狐疑,拉拉也睁大眼睛看着她,有些不信。

“江多多,江拉拉,我不是你妈妈怎么知道你们名字。好像就是那场怪雾弄成现在这样的。”刘璃解释着,“你们看外面那些人,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我们本来去卖场路上的。”

“你真的是妈妈?你知道我们几岁了吗?”拉拉看着刘璃,还是有些不信。

“拉拉今年7岁了,9月过生日,多多今年10岁,7月过生日。”刘璃认真答道。

“妈妈,你怎么会变成这么小了,都没我高了。”多多戒备的脸色慢慢有些松懈下来,问道。

“妈妈,爸爸哪里去了?还有外面的那些人围着我们干什么啊,好讨厌。”拉拉似乎刚刚被外面吓到,马上相信了,拉住刘璃的手,嘟着嘴说道。

刘璃正要说些什么,听见了“喵喵”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灰黑色的皮毛,略胖的身子,那不是oscar么。她心下一喜,连忙过去抱了起来,oscar也不躲,往她身上凑。喵喵叫着。

“刘璃?”

刘璃一惊,立马抬头一看,虽然有些长相有些稚嫩,没有戴眼镜,也矮了好多,但她知道那就是他,她老公。一时五味混杂,直接抱了过去 ,面颊便湿了,轻声道:“老公,是我。”

“刘璃,他是谁啊,你认识啊?”赵步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而围着的人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他眼神有些怪的看着江洺怀里的一脸泪痕的刘璃。

刘璃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感觉江洺看到了赵步云的校卡,然后腰上的手紧了紧。

“我,我们是认识的,不如你先回去吧,这么晚了。”她咧嘴笑笑,这么说道。

赵步云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江洺瞥了一眼,没说出来。哼哼了两声,悻悻走了。

“他就是那个赵步云?”江洺脸一黑,半眯着深黑眸子,认真看着她问道。

“啊?”她一愣,看了看江洺的黑着的脸,才反应过来,“呃,嗯。这不都是小时候么。”

“哼,不怎么样嘛。”江洺脸上的表情第一次让刘璃觉得幼稚,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这时候oscar喵了两声,刘璃摸了摸它,转身从后车窗里把它塞了进去。

“多多,拉拉,你们还好吗,我是爸爸。”江洺也走了过去,靠着后车窗对里面的孩子说道。

“爸爸,你也变小了,比我高不了多少了。”多多接受了刘璃之后,好像很容易的接受了同样变小的江洺。小孩子思维总是跳跃简单,多好。

“爸爸,我们这是在哪啊,我们回家吗?”拉拉脆脆的问道。

闻言江洺一怔,苦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刘璃心里也是黯然,却也猜八成是回不去了。

“老公,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这可是回到18年前了。”

“我一时也不知道。不过你别担心,既然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总会有办法的。”江洺安慰她,搂过她的肩膀。虽然两人都变小了,但江洺还是要比刘璃高了半个头,刚好能搂住肩膀。

“那怎么跟孩子们说?”刘璃无措。

江洺拉开车门,将刘璃送进副驾驶座,然后自己坐到驾驶座。

“总不能在这里说,先回家。”他拧了拧车钥匙,准备发车。

“回家?回哪个家?”刘璃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父母是92年过世的,我们既然回到18年前,那现在就是93年,所以现在的我住叔叔婶婶家。你呢?”

“我小学3年级我爸妈就分居了,平时都不在罗湖城,在外地做生意。我一个人住南环小区的房子,我家你也去过的,念高中的时候你有来住过,还记得怎么走吗?”

她记得他们刚恋爱的时候,经常会去那里,没人打扰,两个人自得其乐。

“嗯,我记得。既然你家没人,那我们现在就去你家吧。”江洺想了想,说道。

“爸妈,你们说什么呢,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多多皱眉问道。

“别怕,我们这是要回家呢。”刘璃尽量轻松的回答。

“93年可没什么私家车呢,我们现在会不会太引人注目呢,刚刚可是有一堆人围着这老车子呢。”她突然有些担心,比较车牌都是加州的牌,要是给人拦了该怎么办。

“没事的,现在都晚上8点多了,你看其实马路上没太多人,这里距离你家也不远的。”他一边开车一边说道。现在的他矮了很多,但勉强也有1米6的样子,他调整了座位,也还是能开的。

“妈妈,这是哪里啊,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拉拉的趴在车窗那往外好奇的看着。

“这是中国,这里是罗湖城,是妈妈长大的地方。”刘璃看着外面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景物,感觉很莫名。

“中国?我们怎么会突然到中国来了,中国不是很远吗?哥哥说要坐10多个小时飞机啊。”拉拉回过头,吓了一跳似的。

“妈妈你不是开玩笑吧?别说开车根本来不了中国,就算现在是来了,可这里一点都不像罗湖城啊。你看外面的楼多矮,路多破。”多多一脸不可置信的说。

前几年在加州的时候,奶奶过世了,刘璃和江洺有带多多回国奔丧。多多印象里的罗湖城恐怕还停留在2008年,难怪觉得现在的罗湖城破。

刘璃想了想,硬一硬心肠,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孩子们。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他们始终也是要面对的。

“多多,拉拉,现在不是2011年了,现在是1993年。这里也不是加州,这里是中国的罗湖城。而且我们应该是回不了家了……”但说着说着,她还是忍不住把手捂在脸上,背过身去。

江洺见到,伸出一只手握住刘璃,两只不大的手掌交握在一起,让刘璃忽然就心安起来,暖暖的。

“我不信,妈妈,说谎鼻子会变长的。”拉拉嘴巴张的大大的。

“妈妈,1993年我和妹妹还没出生呢!”多多小脸一拉。

“嗯,可能这就是你们没有变小,还是原来那样的原因。因为你们在1993根本没出生。”江洺接过话,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

第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让花和评来的更猛烈些吧。。。12号开的文呀。。


南环小区还是记忆里那样,不过这个更新些。这个小区算是罗湖城最先有的新式住宅小区 。不过虽然说是新式,但在他们现在看来,还是太老式些。小区里约有10来栋,每栋都是7层,第一层大多是铺面。有理发的,早餐快餐的,炒货的,西点的,不过除了杂货店和夜宵摊点,其他的铺面多是关了。

车子驶进小区时候,路上略有些行人,有人指点看着,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安静的,刘璃看了看表,其实还不到9点呢。

刘璃发现车里的东西都还在,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提包,里面有个小笔电,10寸的,一些化 妆品,手机,钱包,钥匙,隐形眼镜,眼药水,以及一些杂物。

江洺看了看她,“后备箱里还有些东西,一会我们拿出来看看哪些用的上。”

她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多多拉拉,“你们身上有些什么?”

“psp,零钞。”多多掏了出来,“妈妈问这个干嘛?”

“我身上什么也没有,妈妈。“拉拉眨了眨眼。

“没事,我们有些东西1993年还没出现呢。所以看有些能不能换到钱。”

“到了。”江洺停下车,拍了拍了刘璃,又冲后座的孩子们道,“都下车了,去新家。”

她下车牵过抱着oscar的拉拉,江洺拉过四处张望的多多,一行人进入了一个没门的单元,卡牌上写着——4单元。

扶手是铁制的,漆了绿漆,楼梯是水泥的,还没像后来那样上了瓷砖。而且楼梯里没灯,刘璃掏出手机照着,好在多多和拉拉也不爱吵闹,就这样轻轻上了3楼。

还是那张老铁门,黄色的漆,很传统的式样。然后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了铁门,然后再开了木门。江洺驾轻就熟的开了墙边的灯,还是扯线的那种。

灯是两根日光灯合成的,用灯罩罩着。客厅里地面上是小块的那种正方形瓷砖,那时候还没后来流行的那种大块。家具是黑漆的,沙发是青灰色的,那种3+2的老款皮沙发,茶几是红木的 ,上面有一盘水果。对面是一排沿着墙的矮柜,矮柜上有一台25寸的彩电,还比较新,旁边有vcd 机,有些大个。

客厅右边看去,是一个宽过道,是吃饭的地方。放着一个八仙圆桌,和造型古朴的曲脚圆凳,刘璃记得那是梨花木的,是妈妈的嫁妆。圆桌角落里有一个绿色冰箱,比现在的冰箱要 小个很多,四四方方的。冰箱上有一款防尘的纱布,纱布上遮着一个插着假花的黑色花瓶。

餐厅旁边的门进去就是厨房了,侧面的门进去是洗簌间和厕所。

这一切,都让刘璃感觉如此熟悉。她真没想到她还能回来。

这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她一直住到高中毕业。他们结婚准备定居加州的时候,回国卖掉了这房子,连同所有的家具和回忆。其实除了她和江洺在里面有过的青涩印渍,其他的记忆都未必多值得怀念。

她是爸妈相爱的证据,而这房子是他们婚姻失败的见证。于是分居的时候,谁也没要这 房子,谁也没要带她,他们将这房子过给了刘璃。请了朱阿姨照顾她三餐,但朱阿姨也有自己的孩 子,住的离小区也很近,所以平时不住在她家。

“老婆,想什么呢?”江洺搂过她的肩膀,笑着看她,“过去吃饭吧,餐桌上留了饭菜,是那个朱阿姨做的吧?”

刘璃回过神来,看见多多和拉拉已经过去坐在圆凳上在吃了。

“嗯,应该是她做的。”她点点头,牵着江洺的手坐了过去。

一家小孩就这么吃上了重生的第一顿饭。

“妈妈,你看这几个菜比爸爸做的还吃,更不要说妈妈做的了。”多多夹了一块肉片塞进嘴里,笑嘻嘻,似乎没感觉多么不适应。

“这是哪啊,我们是不是要住这里啊。”拉拉有一口没一口扒饭,担心的问。

“是啊,拉拉,这里是妈妈的老家,我和爸爸,哥哥,拉拉,还有oscar都住这里。”刘璃摸摸拉拉的头,现在的她的身高,摸上去也不顺手了。

“拉拉你怕什么,你哥不是还在么,换个地方过还更有趣呢。”多多拍了拍胸脯,蛋腚的很 ,不过他要是知道这里没什么怪兽游戏盘,不知道会怎样。刘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打击他。

“我才不怕。”拉拉嘟起嘴,又扒了口饭。

“不怕就好。就当老天给机会我们,让我们一家一起长大好了。”江洺看了看大家,说的认真,她心里一暖。

“对,现在爸爸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了,还有妈妈比我还矮,得靠我保护拉!”多多比了个v字 ,挑衅的看着江洺。

“戚,你保护你妹妹就好了,你妈妈有我呢。”说着江洺示威似的便把她搂在怀里嘴了个。

“妹妹,你看爸妈多早熟。来,我们有样学样。”多多扯了拉拉一把,也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一副被带坏的小孩表情,拉拉瞪着他,小手擦了擦。

刘璃脸上一热,“不要闹,两个都是。快点吃完,去洗澡。”

江洺和多多听了,却笑的更起劲,他们父子总是一伙。

卫生间当然也是老式的,和浴室一体。地板上是小粒的马赛克,墙上有漆,不过洗澡弄的潮湿,有些已经剥落了。不过也装着那种时候的热水器,打火调温度等水热要花挺长时间。江洺此时才刚刚调好,好不容易等到水热。身上的校服因为调水已经弄的有些湿了。

“你看你调了这么半天,衣服都弄湿了,你先洗吧。”刘璃从房间里整理了一些换洗衣服过来,没有他和多多能穿的男式衣服,就拿了她爸的两件旧衬衣。至于拉拉,就翻了一些她小些时候的旧衣服。

“一起洗吧,不然要多调几次。”江洺眼神柔和,这样年少的他其实很漂亮,湿答答校服也显得别样的吸引人。

刘璃一时有些愣神,一会才想到他调的也辛苦,于是点了点头。

老夫老妻,而且他们现在才多大啊,才12岁呢,她走神到哪去了。

“妈妈,碗洗好了,那个电视能看的吗?”多多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一块抹布给拉拉擦手 。从小刘璃就教育他们做家务,这个方面还是颇有成效的。

“嗯,可以的,遥控器好像就在茶几上,你们去看电视吧,我和你爸先洗澡。”她指了指客厅的茶几,然后拿起衣服拉了江洺进了卫生间。

“老婆,脱衣服呀。”江洺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道。

“呃。”刘璃这才发现他已经脱的只剩一条蓝色的四角裤了,身材比例匀称的很,皮肤偏白上短下长,嗯,下长。

“你看什么呢?”江洺这才顺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脸色一结,摇头道,“现在还没发育好呢,色女。”

“啊,你说什么呢。”刘璃尴尬,装出不屑,边脱衣服,“切,我还不乐意看呢,就这尺寸还能让我变色女么?”

“是么?”江洺眼一眯,狞笑两声,一手把推她靠墙,头凑近过去,诱惑的正太薄唇距离小 萝莉的嘟嘟嘴,不到一厘米。

于是两12岁的小躯体,只穿小四角裤的伪正太,以及只穿着小背心和三角裤的伪萝莉,维持了这个暧昧的不适合这个人年龄的姿态三秒之后,以萝莉主动献吻告终。

江洺一愣,但马上便缠住了这根调皮的小舌头,一手扣住她的小腰身,感觉头一热,深入的吻了下去。 然后从嘟嘟嘴吻到颈子,将刘璃的小背心卷了上去脱掉,正当他要在小小的锁骨处留下个印渍时,感到下身处被一手按住。

“老公,你居然硬了。”

他抬头对上了刘璃有些促狭的眼眸,以及恶劣的笑容,脸黑了下去。

他松开刘璃,脸又黑又红,然后要去开水,“洗澡!”

“老公,你不脱小裤裤洗么?湿了我这里可没的换,还是你准备换我的小裤裤?”刘璃脱掉小 三角裤,提起来摆了摆,笑的一脸灿烂,看他扭曲的表情,感觉自己扳回一城。

等洗澡完,已经是晚上10点了。

江洺正交多多怎么调这个老式热水器,拉拉也在一旁看着。刘璃边把给孩子们的衣服放进卫生巾的衣篓里,边说,“我去给你们准备房间,虽然有3间房,但有一间做了书房,里面没床,其他两间只有一张床。”

“那就让多多和拉拉一起睡吧。”江洺双手搭在两孩子肩上。

“你真幸运,不然没我,你晚上一个人在新地方睡肯定又要做噩梦。”多多睨了拉拉一眼,没好气的说。

“你怎么知道,乱讲。”拉拉撅嘴,用力拍了一下多多的手臂。

“我当然知道。”多多哼哼两声,对拉拉的暴力习以为常。

“多多又欺负我!妈妈,我要跟你睡拉。”拉拉扯住我的衣角,撒娇告状。

刘璃失笑,摸摸拉拉的头。

“这么大了还撒娇,不跟我睡我正好。你要跟妈妈睡还要看爸爸乐不乐意呢。”多多“切”了一声,然后拉住江洺的手,“是吧,爸爸?”

“你这小子。”江洺敲了敲他的头,然后笑着对拉拉说,“拉拉乖,和哥哥睡,他欺负你我再帮你揍他。”

“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你们一个个都被她装可怜骗了。”多多不爽,要捏拉拉的脸,拉拉却躲到了江洺的身后,他看了看江洺的脸色,悻悻放下手。

“还说不是呢!”拉拉扮了个鬼脸。

“好了,不闹了。你们快和爸爸学怎么用这个热水器,你们以后都要自己弄的。”刘璃说完便转过身走向主卧。

第四章

oscar正舔食着小白瓷碗里的鱼肉拌的饭粒,长长细细的尾巴扬起又卧下。

刘璃拿来一床小毯子,和一个空的纸箱子,给oscar做成了一个小窝,搁在客厅墙角。

oscar好像适应的不错,和它妈妈一样,除了更贪吃些,更痴肥些。

oscar的妈妈,也是一只西母猫,叫做金金还是津津。是她一个叫罗元子的朋友养的。罗元子特别喜欢猫,拉拉也是。她和罗元子是大学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罗元子是香港人。不过一些事情后,她回国,他们便不再联系,再然后,她和江洺也不再希望她联系。

刘璃摸了摸oscar,然后转身进了主卧。

主卧里原来的结婚照,很早便被小时候的她摘下来藏了。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约两米的宽的木质双人床,在那时候算是很好的款式了。被单和枕头都是浅蓝色的,但看出来很久没睡过了,没有什么褶皱。

她记得她小时候是不睡主卧的,虽然这间更大,床更软,也根本没人睡。她那时讨厌被人说成是没人要的孩子,就好像她讨厌这间房,讨厌结婚照里笑的似乎很幸福的两人。

她打开衣柜,里面有些爸妈的衣服,但不多,多数是半旧不新的。他们很久不回来住了,她记得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便分居了。之所以等到刘璃小学毕业才离婚,听他们说,是因为她还小,不忍心。

说是不忍心,分居的时候,谁也没开口说要带着她。她那时也很倔强,从不说一个住会害怕,从不说在学校里会被人嗤笑。

于是,他们把她留在这间房子里。她记得这是他们的新房,而现在却成了感情失败的象征。她撇撇嘴,将衣柜合上,走去自己的卧室,是旁边比主卧稍小的卧室。

其实后来听人说,父母结婚的时候也被人称作金童玉女,家境,学历什么的都还匹配的很。他们是经人介绍结婚的,直到最后离婚,她也没见他们争吵过。他们一直相敬如宾,让想劝和的居委会大妈都无从劝起。问起他们为什么离婚,她想起在某张纸上看到的那四个字,性格不合。

她的卧室还是那样,一米五宽的单人床,是木匠做的那种旧式床,有一个很软的叫席梦思的床垫。她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在上面跳来跳去。一侧有四开门的白色木制衣柜,打开里看,全是她这个年龄的衣服。在这个年代,这个年纪,她在物质上真的没被亏待。

她记得父母分别给了她一个存折,总是定期各自打钱给她。数额并不小,导致她花钱很有些大手大脚。而且她并不乖,她那时总觉得父母是导致她叛逆的理由。

从衣柜底层的抽屉里,她熟悉的翻出了那两本存折,还有一叠数额不大的钱。她隐约记得读中学前一直将钱放在这里,她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有些满意,现在并不是她最反叛的时候。

其实后来,她恋爱了分手,恋爱了再结婚生子,她已经差不多理解了父母。为人父母,子女是重要,但父母的人生却不仅是子女。他们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无可厚非。她甚至想,如果她成为她的父母,可能未必做的更好。

柜子边上的小书桌上,有一个红色的硬壳本子,她记得那是她的日记。写的全是愤怒生气任性的话。她讨厌所有。

而她愈是叛逆,父母愈是觉得愧疚,给予的愈多,而她却俞叛逆。

而现在,怨恨的失望的反叛的那些感情不再有了。

虽然她重新回到了这里,但她却明白过往的叛逆未必是对的。她本可以活的快乐些的,在遇到江洺以前,也可以很快乐的。

现在也不算晚,而且她有一家人,她自己的家人。

“老婆,多多和拉拉已经在一起洗澡了。”江洺穿着不合身的白色衬衣,敲了敲打开的米黄色卧室木门,笑着说道。

“一起洗?”刘璃听着皱了眉,心里感觉不好,“他们都这么大了,而你知道他们并不是……”

“老婆你想太多了。”江洺不以为然的打断。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江洺拉了出去,走进了主卧,江洺顺手将门带关了。

“那个热水器折腾起来的确麻烦,多多又是个不耐烦的,就说一块洗省事,何况拉拉也说好。”江洺把我按坐在床上,解释着。

“你知道我只是……”刘璃一时不懂怎样说才对。

江洺抱住她,温声劝慰,“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的,小孩子又不知道,而且现在也没人能让他们知道了。”

刘璃心安了下来,他总是能让她心安,在她年少最叛逆的时候,也是他让她安顿下来。

现在他的个子虽然小,容貌也变得稚嫩,肩膀也没那么宽广,但他还是他,同样有力量让她心安。

“老婆,我得打个电话回去,虽然我叔叔婶婶并不怎么管我,但免得出岔子。”江洺拍了拍她的肩膀,拿起床头柜上红色的方方正正的电话。

“嗯,但你还记得号码么,这么多年了。”她有些怀疑,虽然他叔叔婶婶待他很淡,但也不算苛刻,即使是为了那套房子,也不算差了。

“记得的,差也不过一位数,你忘了,念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夜不归宿在这儿,总要经常打电话回去呢。”江洺揶揄一笑,已经开始按号码了。

“你倒记得清楚。”刘璃忍不住嗔了声,起身去看墙上的日历。

当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是寄宿中学,但的确是经常在这里。那时她第一次不觉得孤单,不觉得这个房子冷冷清清。每每想到,心里总是暖洋洋的。

“喂,叔叔,是我。我今天住同学家,不回去了。嗯,好。”

刘璃听到他就这么挂了电话,回头,“这么快,但你以后总不能天天打电话说住同学家吧。”

江洺笑了笑走过来,没回答,目光停在日历上。

“今天是26号,还是3月呢。”刘璃指着那个数字说到,瘪了瘪嘴,“但是是1993年的3月26号。”

“今天是拜五,运气不错。”

“明天周末,那我们就不用去上小学,总算是一件好事。”刘璃认同的说,撑了撑懒腰。

“那趁明天出门,给多多和拉拉买些衣服。”

江洺将沾湿的校服拿了进来,“这个怎么办,不然明天没衣服能穿,出不了门。”

“就晒去阳台吧,有衣架和晒衣叉。”她指了指主卧的阳台方向。

“妈妈,哪里有吹风机啊,妹妹要吹头发。”多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找找。”刘璃想了想,翻开衣柜和抽屉,在梳妆台下找到了一个沉沉的朔料吹风机。她拿着走去客厅。

拉拉穿着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色棉布长袖衣,袖口有些蕾丝,一条灰布有花纹的裤子。虽然衣服有些过时,但配上拉拉苹果似的脸蛋,也算可爱。她的头发湿答答的垂在肩上,多多正用毛巾帮她擦干,边擦边抱怨拉拉的头发太多太长。

“你用这个帮妹妹吹吹。”刘璃将电吹风递给多多,“吹好头发你们就去睡觉吧,明天我们要出门,早些起来。”

“妈妈,去哪啊?”拉拉和多多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们这衣服不合身,总要去买些能穿的才行。”她看着多多的蓝色衬衫,下摆皱巴巴的垂到大腿处,还穿着一双大码的拖鞋。

“这里能有什么好衣服买哦,这里感觉还没开发好似的。”多多扯了扯嘴角,不以为然,似是想到了晚上路上看到那些不甚繁华的景致。

罗湖城其实并不是这么差。

它距离岩田省的省会三民市不到一个小时车程,后来更是并入了省会。一直发展的都不错,工农商教育都排在本省前列。岩田省位于南部,沿海,改革开放后一直发展势头很好,有许多工厂。她父母也是做这方面生意,她虽然知道些,但毕竟没待在父母身边,了解的也不很清楚。

当然,这些发展在1993年看来还不是很明显,但多多其实是不知道1993年其他地方是怎样,比罗湖城差的地方多了去了。总而言之,罗湖城还是个不错的丰裕小城市,毕竟这是1993年。

不过刘璃没同多多废话,他以后会知道的。

“明天有叫朱阿姨的人过来,打扫卫生做饭。你们记得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们爸爸妈妈,就叫,哥哥姐姐。”她认真的说,这个招呼还是要打好,她和老公的身体还只能做哥哥姐姐呢。尤其是多多,只比江洺小上两岁多。

“哦。”两人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心照不宣的事。

刘璃交代完后,道了一声晚安,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和自己的提包进了主卧。

江洺已经躺在了床上,拿着本书看着,见她进来,放下书,朝她笑了笑。

“今天真是传奇的一天。”她苦笑着打趣,打了个哈欠,把两只书包和提包放到床侧,爬进了被窝。

“可不是,比中乐透还要传奇。”江洺搂过她,她蜷缩进他的怀里,用熟悉的姿势。

“还好我们都还一起。”

第五章

刘璃是被“笃笃”的敲门声折腾醒的。

她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哈欠,正想对方怎么不按门铃,眼睛睁开看到的,却让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头。她想什么呢,她现在可是回到十八年前了。

“你醒了?”江洺正坐在床头穿着昨天那身校服,好像水渍已经干了,“你穿了衣服去开门吧,看看是谁,别露马脚。”

刘璃点点头,爬出被窝给了他一个早安吻,然后随手穿上一个外套,走出主卧开门去。

“刘璃!”门外的是赵步云,他穿着一件浅蓝色圆领长袖,一条没什么款式的牛仔裤,背着书包。他也看着她,她头发凌乱,眼神迷离,他一脸诧异,“你怎么才起来啊,前天不是约好今天9点去罗湖公园吗?”

去罗湖公园?刘璃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约了,前天,估计是以前的她约的。

她和赵步云住一个小区,彼此父母曾经共事过,所以两人小时候就玩在一起,小学中学都在一个学校,关系一直不错,算的上青梅竹马。所以去逛公园一起上学什么的,她并不奇怪。

“站在门口发愣干嘛,赶紧去换衣服呀。”赵步云不耐,径自走进客厅。

刘璃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说,江洺已经穿好校服从主卧里走出来了。

“刘璃,他是谁,他怎么在这里?”赵步云看到江洺,脸上不自然,指着他问道。

“我睡这里啊。”江洺眼睛一转,神态自若。

赵步云脸皱成一团,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洺,一脸不可置信。

“他是我表哥,周末过来玩几天。”刘璃连忙摆摆手,一边推了推江洺,堆上微笑解释。

“妈……”一声脆脆的声音突然止住,她头顿时更大了,看过去,从卧室出来的多多正捂住门口拉拉的嘴,笑着看过来,“姐姐,我和妹妹饿了。”

“刘璃,他们又是谁啊,别是你的表弟表妹吧?”赵步云一脸狐疑。

“是啊是啊。”刘璃点头如捣蒜,一脸认真。

“我这个周末不能出去了,我要照顾他们,不好意思。”她抱歉的看着赵步云。

赵步云还要说什么,江洺已经直接把说完这话刘璃拉走,不等他回复,拉去饭厅那边了。

赵步云口张了又合上,瞪着江洺的背影,不甘道,“那我们下次再去。”

刘璃刚要答一声好,江洺就抢过话头,“那你可以回去了,我们要吃饭了。”

“我回去了!”

她听到后楞是没敢回去看赵步云的脸,估计很臭,因为门被砸的很响。

“你几岁了,和他较什么劲?”刘璃将朱阿姨做好的早餐白粥盛了一碗,瞥了江洺一眼,无奈道。

“我12岁,我是帮你送客。”江洺咬了一口油条,回答的认认真真。

“你也不怕孩子们笑话!”刘璃没辙,看向多多拉拉,却见他们正在那头研究油条烧饼的不同,没注意他们这边。

“可不就是12岁嘛。”江洺眉头一皱,撅起嘴,装可爱耍宝。

以前江洺偶尔也会耍宝,但没一次这么可爱,小脸粉粉的,眼神含波,嘴唇都是嫩的。

江洺耍宝装可爱一直都是对刘璃的必杀技,每次都让刘璃忘了本来该干嘛。

就像现在,刘璃看着这张脸,差点就忘了他们都是30岁的成年人。

“……”

“妈妈,早餐是谁做?”拉拉看了过来,摇了摇手里的油条。

刘璃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拉拉,“是朱阿姨做的。她是请来照顾妈妈三餐和卫生打扫的。”

“那她人呢,怎么都没见到。”多多四下一看,问道。

“她也有自己孩子的,平时给我做了三餐,洗完衣服,很多时候都不在的。”刘璃喝了一勺粥,其实她没说的是,她和那个女人关系并不怎么好。

今天天气不错,罗湖城的3月很具有南方特色,春风那个吹,艳阳那个照。风不凉,太阳也不晒,总而言之,日历上都写着:宜出行。

刘璃江洺领着多多和拉拉出了门,鉴于不便开车引起围观而选择公车,只好将oscar留在家中。

她今天穿着粉色短袖加一件薄薄的白色带花边的长袖外套,袖口卷到了中间,一条蓝色牛仔裤,颜色很土,但那时也算顶流行,鞋子是黑色大圆头皮鞋。过肩的长发是深褐色的,就是不那么黑的颜色,她本来不想扎起来,但考虑到现在是1993年以及自己的年龄,她无奈的绑了个装嫩的马尾,前额分出一些刘海,看上去显得秀气可爱。

江洺则是穿的昨天那身校服,头发虽然不是板寸,但也不长,不到耳朵。笑眯眯的桃花眼,鼻梁高高的,皮肤白皙,没有眼镜的遮掩,配上高瘦的身材,这时的他还是很养眼的小小少年。

他牵着穿着刘璃旧衣服的拉拉,刘璃给她梳了两个小辫子,垂在耳后,拉拉的虽然没长开,但仔细看看还是很立体的,眼眶有些深,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子,嘟着嘴,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可爱。

如果没有多多的黄毛,只怕现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要多,当然,意思大大不同。

多多则是到处乱看,他唯一合身的衣服就是穿过来的这身了,黄色的短tee以及黄色的短裤,头上的橘色杂草显得尤其不合时宜,惹得车上的人频频探看。

当事人多多却一点也不觉得啥,但刘璃却已经感觉到很不自在,售票员刚一说“五星百货到咗,有无落车?”,她连忙拉起多多,喊了声“有落有落。”也不管那谁,就飞奔似的下了车。

“姐,你干嘛呢,拉拉和爸爸还在后面呢。”多多拽开被拉着的手,一脸不解,干嘛跟逃票似的。

“你得马上弄个帽子把你这头黄毛遮起来,我可不想再被人扫射x光了。”刘璃瞪向他,警告道。

“妈妈,你干嘛不等我和爸爸跑那么快下车……”

刘璃听着脸色一变,回头捂住拉拉的嘴,看了看牵住她的江洺,低声说,“昨天都说什么了,要叫姐姐和哥哥!”

拉拉扑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刘璃这才放开手。

好在这站下车的乘客都奔罗湖百货去了,没几个人在站头,她不由松了口气。

“走吧,你也别太紧张了。”江洺拍了拍刘璃的手臂,安慰道,又牵着拉拉,看着多多吩咐道,“你们也要乖些,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不随便惹人注意。”

两人都点头说好,一行人这才朝斜对面的五星百货走去。

五星百货是一栋5层楼的白色建筑,墙上贴有一些做的有些粗糙的彩色广告,算是那时候罗湖城的好建筑了。门口人不少,可能因为是周末,还有一些卖吃食小玩具的小摊小贩。

刘璃之所以如此清楚的记得这路,只怕是那时在这里买的东西太多了。

不过也的确因为是五星百货里应有尽有,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能在这找到,有后世商场那样的架构了。毕竟改革开放有些年头了,何况罗湖本临近比较发达的三民市,所以这里怎么都可以说是看的下去的,哪怕是对于2011年的他们。

走进百货,刘璃就拉着多多朝服装部走去,多多用力拽开,刘璃本来想抓住,但发现现在的她居然不够多多大力。心中一阵郁闷。

“姐,我会走,干嘛非得拉着我啊。”多多皱皱眉头,转过身去牵拉拉,“我和妹妹一起,你们一起。”

刘璃看向江洺,江洺耸了耸肩,“就这样吧,他们跟着也丢不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要给多多买帽子么,一起去看就是了。”

于是,不管多多乐意不乐意,刘璃还是买了顶有点土的军绿色小帽扣在他头上。惹的拉拉好一阵笑,说这下好,芭蕉的叶子也长出来了。多多想摘掉,但迫于刘璃的淫威逼视下,只得放弃。形象扭不过身家性命嘛。

刘璃本来也不是喜欢多管的妈妈,只是这会不是处境变了么。若还在加州,他就是弄个纹身,上个鼻环,抱一男的说爱他,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所以黄毛本身是一件小事,但这件小事,在1993年的罗湖城的群众眼里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刘璃暗自叹气,心不在焉的进了店,挑起过时的衣服。

“怎么了,看不上?”江洺凑过来,看了看她拿在手里的那件红色领口的衬衣,温柔问道。

刘璃摇摇头,这个时候的衣服款式并不多,但其实都不算少了,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后来的品牌店。但童装的话,那还根本没发展上来,刘璃中学的时候是学了美术,,对美感要求其实比较高。以前在加州的时候,逛街买衣服可能一天也调不中一件的。有时甚至自己画图样找人做,当然,也有蛮多好评。

“别这样,明天我们去三民市好了。省会的百货多的多了,肯定买着好看的。”江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

“钱还是要省着点吧,还要养孩子呢。”刘璃心里虽然甜,但她已经不是年少时那个奢侈浪费的人,或者说,她过了那个奢侈浪费的年纪。

“给我老婆买衣服应该的,何况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其实不少的,以前我是不懂而已,现在我肯定不会随随便便被哄没了的。”江洺眼神里的光色一闪而过,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他一字一句,她听的清楚分明,刘璃知道他指的的是什么,隐约听江洺提过的。

他父母是开印刷厂的,起步很早,发家很快。刚改革开放那阵他爸就去了珠港,那是沿海城市,后来更是成了直辖市。他爸妈很能干,从一个小生意人到开了几个厂,前后不到10年。198几年的时候,就有了车,还经常出东南亚谈生意。他首先抓住了当时国家给的机遇,也把握住了。

但可能是财富来的太快,江母得了一种急病,刚开始一些小症状并没有引起忙碌江母的重视,后来发现住院到去世,不到一个月。那时江洺才10岁,祸不单行,江父因为忧心错失一单重要生意,醉酒驾驶撞死了人,自己也奄奄一息。送到医院,只算是交代了遗言就抢救无效了。两件事前后不到两个月。

江父将江洺临终托付给自己的弟弟,也是帮忙在厂里做事的江洺的叔叔。江父的确是留下一些房产和一定数额存款,但大头却是几间印刷工厂。虽然这些在那时来说因为数额巨大而在律师的干涉下除了江父赠与弟弟的两处房产和钱,其他的确是转入了江洺的名下,但后来他的叔叔趁他年幼或骗或哄,赚取了很大一部分遗产。

“我相信你,不过还是要小心点。”刘璃拍了拍他的手,柔声道。

她其实不愿意让江洺想起这些不快的东西。

他们的童年,都不幸福。但他们都觉得那时的不幸福,是为他们后来的幸福做铺垫。

他们的感情平淡如温开水,并没有太多起伏,但他们感觉幸福。

她说去加州读书,他就整理两人资料去公证,找中介,一起考托福,一起整理行李,念同一间学校。她说想留下来,他便从那一刻开始找工作,不论薪酬,只论签证,不管几多次碰壁。

她最感激在她最迷茫的时候遇到了如明灯一样的他。

她知道如果不是发生那样的事,江洺和刘璃的人生可能是没有交织的。刘璃家虽算小富,但毕竟是多余出来的孩子,父母离婚后有自己的孩子,她再分不到什么。而江洺家在那年代已经超出小富很多了,当然,当年在珠港发家的不在少数,和那些人一比,江洺家的确不算什么。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他不仅失去父母也慢慢失去了富贵。

她不知道江洺午夜梦回会不会不甘心,但他从没说要回国,要去讨回什么,结婚时回国,更是变卖了仅剩的那些给他的叔叔。她明白那是希望拿那些钱让她在她想留下来的地方过的更好,她吃不了苦的,皆因他竭力宠她。

第六章

叭,叭,叭,快乐的声音。拉拉用舌头抵好嘴里的泡泡糖,猛吸气,叭--又一声,似乎玩的不亦乐乎。

多多刚对着小红服装店的玻璃门专心整理着头发和头上那土的天怒人怨的绿帽子,刚回过身来就见到这幕。他嘴角不由抽搐,感到自己脸上肯定冒了黑线。

正要过去制止她的幼稚,平常也就算了,居然在这土地方还是公共场所幼稚,不可饶恕。

但这个男人是谁,穿着蓝色条纹衬衣的那个,居然拿着个相机在拍他正旁若无人吹泡泡的妹妹。

而她呢,有没有点防人意识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多多黑着小脸走了过去,手一挥,一把揪住拉拉的领子,往身后一带。抬头冷眼看着眼前诧异的男人,又回头看了看毫无自觉吹泡泡的拉拉,怒道:“吐出来,谁给你吃的。”

“唔……”拉拉被这一吓,泡泡“叭”在嘴唇和下巴上也没理得,虽然老是她欺负哥哥,哪被这么凶过,于是很不争气的眼睛看着看着就红了,金疙瘩眼看要流出来了。

多多看着心里一揪,反应不过来,倒是那个男人上来把拉拉直接抱了起来哄了。他一手抱着拉拉,一手环住拉拉的小腿,生怕她掉下来似的,抱姿生涩的很。拉拉也不反抗,顺从的任抱,还示威似的拿眼瞧瞧瞪多多。

“不哭了不哭了,叔叔这里还有泡泡糖,都给你。”说着男人掏出一捧各色的泡泡糖,塞进拉拉的小手心,温柔极了。

多多正冒火,看了他抱着拉拉本就很是不痛快,听了这话,更是气爆了,“你快把我妹妹放下来,你怎么随便给人吃的,还乱拍我妹妹?”

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头发梳的很齐整,细长的眼睛有着柔和的眸色,身材单薄,给人的感觉斯文,不,柔和的过了分。他听着多多的质问也不生气,带笑道:“我只是看这细路女很招人疼,就问她要不要吃糖。然后我看她吃糖的样子特别可爱,就顺手拍了几张。”

男人的寥寥几句话当然不能给气头上的多多灭火,正当他想责问拉拉怎么人给糖就吃时,感到头上一轻,居然有人扯掉了多多的帽子。

“小弟弟,你打扮的真不错,给叔叔拍张照先。”一个健硕的男人扯掉了他的绿帽子,那双比晶钻还流光溢彩的眼睛看着他的黄毛,短tee短裤到脚,一脸讨好的笑,拿起手里的大个相机就拍。

多多显然愣住了,从未看到过如此无聊又没礼貌的人,闪光灯爆几下后才反应过来要躲避,他口里直骂谢特,目光冷飕飕声音冰冰凉怒视过去。

“你们在干嘛呢?”刘璃从那头看这边气氛不对,拉着江洺匆匆从店里走了过来,刚才在小红服装店看了会衣服,这才刚出来,眼前这是演哪出啊。看着被陌生男人抱着的拉拉,脸色一变,深吸口气喊道,“拉拉。”

“妈……姐姐。”拉拉嘟着嘴喊着,差点喊错,看刘璃正眼色不好的看着她,她马上反应过来,拍拍抱着她的那人的胸膛,“叔叔,我要下来。”

男人看了刘璃一眼,笑眯眯的把拉拉放了下来。

“姐,这个两个男人乱拍我们。”多多瞪了他一眼,连忙告状。

江洺牵住拉拉,看了看说话的这个男人,又看了看另一个拿相机的健硕的男人,似乎看他们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便没有说话。

但憋不住话的她问出心中的疑惑,“你们为什么拍我弟妹?”

“他们太可爱了,就忍不住拍了。”健硕的男人低头看了看刘璃,看出她满脸不悦和戒备,然后笑着道,“小姑娘别害怕,我和阿楠又不是坏人。他可是在三民大学教摄影的,三民大学你知道吧?”

废话,三民大学她当然知道,刘璃暗自嘟囔。

这所学校一直是岩田省排名第一的大学,就在三明市。但知道又怎样,他们就这么一说,就能证明是大学老师了么,真她是小孩子?

“能看下你的工作证吗?”江洺摸了摸拉拉柔软的头发,仿佛和刘璃想到一块,认真的问了句。

健硕男显然吃了一惊,像是没想到这穿着小学校服的小学生还知道工作证。但旁边被称作阿楠的男人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僵了一下,随即笑着在背包里掏了掏,找出一个半只巴掌大的绿色本本,和颜悦色的递给江洺。

“我说,看归看,可别弄坏了。”健硕男紧张兮兮。

江洺当没听见,微笑的接了过来,看了看,并无不妥,便还了过去,冲身边的刘璃点了点头。

“叔叔我没骗你吧。”健硕男显得很臭屁,似乎大学老师是他自己。

“就算是老师也不能随便拍路人,这是侵犯肖像权的。”江洺声音冷冷的,然后收拢起脸上的笑容,“这次就算了,我们走吧。”

然后在两男一脸诧异中,江洺和刘璃牵着多多和拉拉离开了。

“看你,尽会惹事。不认识的人也乱抱。”多多教训了一路,没停过,似乎很是介意这个事。反复强调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妹妹。

拉拉从一开始不理不睬,直到被训到要委屈哭了出来,“人家饿了嘛,嘤嘤……”

“拉拉不哭,乖。”刘璃连忙帮她擦去眼泪,温声劝慰,“饿了我们就去吃饭,好不好。”

江洺瞪了多多一眼,暗示他嘴太多,多多的脸顿时皱成了包子。

拉拉似乎是听到有吃的,泪水很快止住了,拉住刘璃的手,直喊要快些去。

刘璃失笑的看了江洺一眼,笑道,“那这就下馆子去。”

其实不早不晚,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不过可能大家早饭吃的比较迟,虽然在百货逛了两个多小时,大除了拉拉谁也没觉得太饿,所以自然也没人说要去吃饭。

出了五星百货,一行人沿着小街走,临街的店铺各类买卖都有,当然也少不了各类饭馆。

那时还没有多精致的装修就是了,不过饭菜的口味和装修其实哪来那么多关系呢,平常住家菜都是好吃的。刘璃和江洺都是岩田本地人,当然对本地菜情有独钟,虽然在外那么多年,但其实他们并不太爱西餐的。

尤其是江洺,更是煮一手好岩田菜。他在厨艺上的天分,刘璃是学不来的。读书的时候,江洺还在假期去唐人街的中餐馆做过厨师,手艺广受好评,老板都赞不绝口,走的时候还给了200刀红包。

岩田菜的形成和发展与岩田的地理环境、经济条件和风俗习惯密切相关。岩田地处亚热带,濒临南海,雨量充沛,四季常青,物产富饶。故岩田的饮食,一向得天独厚。

早在西汉《淮南子·精神篇》中就载有岩田菜选料的精细和广泛,而且可以想见千余年前的岩田人已经对用不同烹调方法烹制不同的异味游刃有余。

在此以前,唐代诗人韩愈被贬至岩田,在他的诗中描述岩田人食鲎、蛇、蒲鱼、青蛙、章鱼、江瑶柱等数十种异物,感到很不是滋味。

但到南宋时,章鱼等海味已是许多地方菜肴的上品佳肴。在配料和口味方面,采用生食的方法。到后来生食猪牛羊鹿已不多,但生食鱼片,包括生鱼粥等的习惯保留至今。而将白切**以仅熟,大腿骨带微血为准,则于今仍是如此。将岩田菜的刀工精巧,配料讲究相得益彰,口味注意清而不淡诸特点,表现具体。

除了正式菜点,岩田的小食、点心也制作精巧,而刘璃走进的这间就正是罗湖城小食点心最有名,历史最久的月是楼。她和江洺带着多多三年前回国给奶奶奔丧时,还特意来月是楼吃过一次。不过当然不是现在看到这间,2011年的时候,月是楼不仅遍布罗湖城,整个岩田省都能看到了。

店里有几桌客人在吃,鲜美的香味飘入鼻中,很是诱人。店里装修也很朴实,没太多装饰,桌子也是本地特色的岩田圆桌,比较小巧,刚合四个人坐。

她和江洺领着孩子坐了一个靠窗的的桌子,她取了白瓷壶给四人的杯子满上茶。江洺将茶杯里的茶水顺着桌子插进饭碗里的筷子倒了下去,稍微烫洗了下,将茶水倒进桌子上铝制的容器里。多多似乎大概还记得一些,也学着做了,然后刘璃看了看拉拉,手把手教她洗。本地人人都是这习惯,她和江洺都是从小耳濡目染。

这时的月是楼虽然还说不上多高级,但在93年也算比较好的馆子了。所以当服务生看到一行孩子的他们,脸上微微有些讶异,不过马上便笑着把菜单递过来了。

这时候的菜单当然不是现在那种精致的,只是一页厚纸打印着菜名和价格,挺朴素的。

刘璃看了看,价格绝对比后世要便宜非常多,想想现在人民币□□着呢,还没开始贬值,物价也没飞涨。不过对比了这个时候的物价,月是楼的菜价也不很便宜就是了。

她和江洺随手点了菜,和两个点心,然后问多多,拉拉要吃什么。

这一问好了,让刘璃问出了一个问题。

多多其实还算认得一些中国字,刘璃得闲是一直教,但毕竟是在加州念的小学,哪怕在家被她和江洺感染听说中文都没什么问题,但写和看一直都挺弱的,何况菜单上有些菜名喜欢故作风雅,也难怪很多不明所以了。

而拉拉就更不用说了,基本是认不得多少字的,听说都没问题,毕竟在家都用这个交流。但对写和看,也没那么上心了,也没那环境不是。

吃完饭出得月是楼之后,刘璃一直愁眉不展,下午更是逛的漫不经心,心事重重。

江洺心里清楚她在愁些什么,但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于是也没打扰她,自己带着孩子们买买看看。

刘璃觉得之前太忽视这些了,作为一个妈妈,在这教习中文方面付出的实在太少了。她一直以为有会听说,教些简单的读写其他的慢慢就会了。但显然不是这么回事,这样在中国可能可行,但两个孩子毕竟是生活在加州。

到今天发现两人连菜单都不懂,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这里不是加州,不是s城,不是英文国家,这是中国,还是93年的中国。连菜单都看不懂,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定要送他们去读书才行,但先不说他们能不能跟上班,身份证明什么的就不好弄,怎么办呢。她和江洺现在还这么小,很多事都做不了,一种挫败感涌上心头,顿时感到自己是个失败的妈妈。

“不要这样,总有办法的,我还在呢。”江洺看她脸色愈加不对头,眉头拧着,不由有些揪心。

“老公,我是不是做的不好,我要怎么办。”

第七章

刘璃在做孩子的时候,曾经很多次很认真的想过如果有了孩子,要如何做一个妈妈。

做一个好妈妈。

而现在,多多和拉拉也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里,中文都不会认写的他们,连个身份都没有。他们仅仅只有缩水的父母。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她不懂要怎么办。

她还记得有多多的时候,是一次意外。但她从没想过不要他,她潜意识里就极度憎恶这样的抛弃。那时候她刚念到大三,她功课很差,她从不擅长读书。如果不是江洺,她恐怕很难毕业。那时,她虽然觉得辛苦,但却未曾觉得这般无力。

其实现在想想,因为她自己的执念,对孩子其实是不负责任的。她和他还只是学生,收入来自父母,和part time那点点而已。她未曾想过如果,失去会怎样,怎样养这孩子。

有了孩子之后,她还是照常上课。临产的时候幸运是暑假,她每天摸着肚子,告诉孩子,她有多爱他。她爱孩子,所以后来又有了拉拉。

罗元子不是个好妈妈,那她是吗?

她仿佛看到罗元子朝她走过来,要带走拉拉。

“罗元子,不要!”刘璃猛然坐起,四周一片黑暗。透着月的窗已经拉上帘子,暗沉沉的米色,如同一面墙。

“老婆,你又做那个噩梦了?”江洺的手缓缓伸向她,抱住她闭上眼,“不要怕,我在这儿呢,那是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贴上江洺的脊背,默默无语。

每当她觉得自己没做好妈妈的时候,就会梦到罗元子。那张消瘦,画着烟熏妆的眼睛,深深的眼眸一如鬼魅,那骨瘦嶙峋的手朝她伸来,要带走她的孩子。

“不要想太多。”他轻轻将嘴唇落在刘璃的额头上,说,“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生命中再黑暗,也总有些人仿佛光明,让你不由的想要就此沉陷进去,再也不想放开。

“真的吗,永远吗?”刘璃垂下眼睫,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笑起来。

江洺不禁微微一怔,“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我决定做个1993年生活计划,把多多和拉拉的中文学习列为重中之重。我们呢,反正小学马上就结束了,虽然我们不同小学,但我们努力读同一所中学,怎样?”她认真的说。

她怎么能不努力呢,她不是一个人,她是一个妈妈。何况还有江洺,她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也要努力让一切好起来。

“老婆都知道做计划了,做人老公的怎么能落后呢。”他摸摸刘璃的头,眼里有宠溺有疼惜,“不过多多拉拉在这里是没有身份的,只怕没办法去读书呢。至于读同一所中学,我以前初中在三民大学附中,但你念的国美私立中学,我们读哪一所呢?”

三民大学附中是排名第一省重点,非常难考,刘璃读小学的时候不是没去考,是实在差的太远了。但从小品学兼优的江洺却是以优异成绩进入三大附中的。而且重点是,那时候三大附中对于成绩相差太远的学生是交钱都进不了的。后来才逐渐开放买分进入制,刘璃就是那个时候进入三大附中高中部就读的。如果不是这样,以刘璃的成绩,高中无论如何就进不了三大附中的。

所以刘璃的初中在国美私立读。这是岩田省第一间私立中学,也位于三民市。算是那时候众人口里贵族中学,但其实不过是一间稍微漂亮,环境较好,师资略为雄厚的中学罢了,贵族着重体现在收费上。和三大附中的以成绩为前提招生不同,国美私立是以钱为前提。

举例说明,三大附中,只要成绩够好,免费还给补贴读。国美私立,只要足够有钱,考零分还给继续念。

虽然是有些夸张,但大致也把两个学校大大区别出来了。

江洺似乎看出了刘璃的犹豫,摸了摸了刘璃柔顺的长发,轻声说,“逗你呢,我当然和你一起去念国美私立。倒想真看看传说里的贵族中学是怎样,你说我够不够格呢?”

说完悄悄把手伸进被窝里刘璃的腋下,挠了几下,惹的她咯咯笑起来。

他握住刘璃想去阻止他挠痒的小手,微微侧过头,倾身过去,呼吸落在她的耳边。

“我爱你。”

床边墙上悬着花盏灯,光芒温柔得令人心疼。刘璃闭上眼,仿佛看见当初那个他,刺眼阳光下牵着她的手,他长长的睫毛包裹着像黑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她说这句话。

“我也爱你。”

她眼光碰到江洺嘴边的笑容,一种温暖的感觉蔓延开来,驱散了所有其他的烦恼担忧。

阳光缓慢的透过窗子洒进来,刘璃微微挣开有些迷糊的双眼,眼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只圆形闹钟上。长短针指着9点45分。

她随便套上一件衣服,走出了卧室。

“醒了?”江洺穿着红色的围裙,拿着饭勺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眯眯的看着她,“今天那个朱阿姨好像没来,所以我亲自下厨,不知道老婆想不想吃为夫拿手好粥呢?”

如果不是他实在是小了一号,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刘璃都觉得似乎回到了加州的某个礼拜日的早上。她有些愣愣的,正要说好,却看见多多正在饭厅里的冰箱中搜寻着什么,他回头冲江洺道:“爸,好像只有猪肉,蔬菜,**蛋还有些皮蛋呢。”

“呀,可惜了,我知道你最爱吃鱼片粥,但这里材料不够,我们做个皮蛋瘦肉粥怎样?”他的笑总是一个有趣的弧度,虽然现在的白皙的皮肤不如后来的蜜色来的衬,但依旧是迷人的。

刘璃笑着点点头,“那我先去洗澡。”

正当她要进洗漱间,突然听见钥匙在开门的声音。她心想应该是朱阿姨,她有这里的钥匙,可能是今天早上来迟了。

朱阿姨是刘璃爸爸那边的一个远方表亲,是乡下来的,她记得她叫朱芝梅。现在应该年纪不到三十岁,有个和比她大一岁的女儿,不是婚生子。刘璃读的早,所以和她女儿一届,两人都在唐华小学念书。

朱芝梅的女儿叫朱丽瑶,刘璃一度讨厌她,有朱芝梅的原因,也有她女儿的原因。

刘璃那时觉得,朱芝梅和爸爸有些暧昧,还一度怀疑朱丽瑶可能是爸爸的私生女,更认为父母感情不合肯定有这个原因。过去很多年后再想起这件事,她觉得应该是误会了。

虽然是她爸爸对这对母女太好,超出了远亲的正常尺度导致了这个误会。

门“咔”的打开后,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五官并不出挑,但看着顺眼。她一手提着装着菜肉的篮子,看了看拿着毛巾的也看着她的刘璃,再看便看到了翻冰箱的多多和厨房里走出来拿猪肉的江洺。

朱芝梅脸上有些吃惊,但并没表现什么,走进来把菜篮子放下,向刘璃歉意的说:“今天来晚了,不好意思。丽瑶有些不舒服,我煎了药喂了她才出门的。”

刘璃也挂上笑容,不在意的摆摆手,“没关系,丽瑶好些了么?”

朱芝梅这次没掩饰住惊讶,显然对她的好态度和亲热问好有些不习惯。她咧咧嘴,不自然的笑笑,“她好多了。”似乎觉得回答的不好,又小心的补上一句,“谢谢你关心啊。”

刘璃对于她的表现倒不觉得奇怪,她隐约记得自己对她的惯用态度。估计如果不是这份工作对于朱芝梅举足轻重,她也受不了刘璃的脾气。

“这几个是我妈妈那边的表亲戚,我房间里还有个小姑娘,周末来我这里玩玩。”她指着多多和江洺说道,有回头看看朱芝梅,“这是我爸爸请来照顾我的朱阿姨。”

“朱阿姨你好,我叫江洺,是刘璃的表哥。”江洺自然的自我介绍,又拍拍多多,多多顺口朝朱芝梅道了声好,“他叫江多多,是我弟弟。”

“你们好,你们好。”朱芝梅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提着菜篮进厨房,边走边说,“我来做早饭就好,小孩子别整伤了手。”

江洺听了无奈的冲刘璃笑了笑,刘璃耸耸肩说,“你去歇着吧,让她忙吧。”

朱芝梅做好早饭后,就去洗漱间洗衣服了。

其实如果有那层原因,朱芝梅算个好保姆,勤快,话少,识趣。

而且她是念过高中的,那个年代她这年纪,念过高中也算有文化了。据说是念高中的时候还和她爸爸是同学,其实两人高考都落榜了,只不过因为刘璃的奶奶是老师,而家里有钱撑爸爸重考,所以两人才彻底成了平行线。

刘璃想到着这个,心里不由一亮,朱芝梅是高中生呢。

想到中文读写很差的多多和拉拉,不由得冒出了个主意。

正想着便走进洗簌间,看着正用着老式双口洗衣机的朱芝梅,问道:“朱阿姨,丽瑶想好念什么中学了么?听说中学学费要比小学高的多呢,不过以丽瑶的成绩,读三民附中也是够的。”

朱丽瑶成绩很好,但为人也很骄傲,很看不起做保姆朱芝梅,和自己是私生子的身份。但罗湖城也不是多大地方,那年代非婚生子还是挺大丑闻的,虽然朱丽瑶在学校里总是声称自己不是私生子,父亲早就过世,但也止不住一些流言蜚语。

朱芝梅因为这些流言,不好找正经工作,虽然她是高中毕业,但每次见工,只要有女人,就会被冷嘲热讽,说她作风问题。如此一来,独自抚养女儿的她当然很是拮据。如果不是刘璃的爸爸念着旧情,不故非议以让她帮自己照顾女儿为由支付她薪水,只怕她和女儿早就要流落街头了。

当初刘璃的爸爸也是背负很压力的,虽然和刘璃的妈妈已经貌合神离,实质分居,但一向互不干涉的她妈妈对此还是很是反对。倒不是为她爸爸吃醋,而是总觉得朱芝梅照顾自己的女儿,会带来坏影响。

最后还是以朱芝梅不得住家为由,做好三次和打扫后不得逗留为条件,她妈妈才勉强答应。毕竟未婚生子在那年代是道德败坏的,社会以及舆论对朱芝梅的压力可见一斑。

所以对于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刘璃当时的坏脾气和挑剔在生存和女儿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刘璃很清楚,女儿,钱,便是朱芝梅的死穴。

第八章

朱芝梅听了显然脸色有些不好,回答的也不自然,“哪敢奢望去省城读呢,还有三大附中就是考进去了,学费也不菲。听丁老师讲,丽瑶的成绩若是去考罗湖城市一中,可能能进前几名呢。”

她这么一说,刘璃便听出了意思。

那时候,中学已经开始择校了,但还不太普及。所以要读像三大附中这样的牛校,得在毕业考试前报名参加附中的统一的考试,择优录取,前10名是有学费减免的。这样的方式,也被一些市级城市仿效,罗湖城市一中也是这样。

而朱芝梅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指望朱丽瑶考市一中的前几名,拿学费减免。因为丽瑶成绩虽好,但还不到绝好的地步,去考三大附中的前十名太冒险。而若不是前十名,即使朱丽瑶有幸考进去,只怕朱芝梅也负担不了颇高的学费以及省城三民市的生活消费。

“但以丽瑶的成绩去读市一中还是有些可惜呢。”刘璃叹息一声,放低声音道。

“我也知道是委屈了她,但她毕竟不如你家境富贵,衣食无忧,我实在也是没办法负担。”朱芝梅似乎被刘璃看上去真心的态度感染,于是敞开来说。

“朱阿姨你也别这么说,我也是替丽瑶可惜,我们也是同班同学,你也照顾我生活几年了。既然你有这方面的困难,我也是很希望能帮到你的。”刘璃笑了笑,说着和现在年龄稍微有些不称的体己话。

其实何止是年龄不称,和以往任性的刘璃也是天差地远。所以朱芝梅心里既奇怪,出于人的本性总是趋利的,所以又渴望听到刘璃的下文,

刘璃看了看朱芝梅的脸色,明白有戏,“今天你也看了,我的表弟和表妹,他们语文学的很不好。字也认的不多,写也写的不好。本来也不是我管的事,不过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日子,这个学期他们也停了。朱阿姨也没别的工作可以赚钱,不如就平时做完三餐和卫生,就教教他们写字认字,我每个月支给你两百块,怎么样?”

这时候两百块已经不少了,她爸爸支给朱芝梅的保姆钱是一百八十块,就这个数请保姆都算给的多的了。当时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就一百五六十块而已,普通公务员也不过两,三百块。不过那个时候,刘璃的父母已经每个月各给五百块生活费给她了,这还是小学,后来更是给的多。所以这么一比较,刘璃家的确是算上颇为富裕的。

所以当朱芝梅听到每月能有两百块,脸上所露出来的感激就可想而知了。她慌忙点头说好,直问什么时候开始教那两个孩子。

刘璃说从今天开始,说着还把预备好的两百块递给朱芝梅,这会朱芝梅就差千恩万谢了。

交代好了,刘璃便走出了洗漱间,一头便撞上了站在饭厅的江洺。刘璃啊哟一声摸住额头,江洺连忙紧张的帮她揉了揉,一边说,“你太不小心了。”

“我怎么知道你堵在门口嘛。”刘璃撅嘴道,一边暗自埋怨江洺身上尽是排骨,咯的疼,看来要养肥些。

“倒怨起我来了,照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吧,瞧把你高兴的。”江洺捏了捏刘璃的小鼻子,打趣她。然后拉着刘璃的手,边朝客厅走,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在里面的时候不是装的挺稳重的么。”

刘璃脸上一赧,坐上沙发,“你全都听见了?”

江洺点点头坐在她身边,俊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笑着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厉害吧,算是初步解决了一个问题。虽然现在还不能让多多和拉拉去上学,但能在上学前好好学学中文也是好的。”刘璃说这话时眼睛已经笑的弯弯了,一脸得意。平时都是江洺有主意,这次总算她有主意一次,感觉很是不错。

“我老婆当然厉害。”江洺悄悄在刘璃的面颊上啃了一口,然后看着刘璃,“不过说认真的,现在已经下午了,明天就是礼拜一了。我看我真得回家了。”

刘璃闻言不禁脸色一黯,也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问,“现在就走吗?”

江洺点点头,然后递给她一张纸条,“这个是我家电话号码,想我了就打给我,我每晚等你的电话。”

刘璃心里像空了什么,其实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几乎未曾分开过。总是一方在哪,另一方也在哪。但她并不想让江洺为她担心,何况她并不是小孩子了,于是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丝笑容,“那你等等,我也去写电话给你。”

江洺却抓住正要起身的她,笑道,“不用了,你家的号码我很多年前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刘璃听后一愣,眼眶似乎感觉有点涨,她连忙转过身,抬头时略显僵硬,“好吧,那你回去吧。不要担心,到家打电话给我,我去看看多多和拉拉。”

刚说完,眼睛就湿了,刘璃暗叹自己不争气,幸好他没看到。转身走进次卧,正要擦去湿的印渍,却被一个有力的双手环住。柔软的唇瓣落在颈子上,刘璃觉得无比温暖,她听到那宠溺怜惜的声音。

“真是傻老婆,叫我怎么放心。”

刘璃就着江洺的校服,微微蠕动头,擦了擦被泪迷的眼,抬头看向他,已经是满面的笑。

挂掉江洺的电话时,已经吃晚饭的时候了。

电话里江洺说他那边没什么特别的,他能应付来,还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虽然不过是一些说旧了的话,但她想起来还是很窝心。

刘璃振作了精神,做了几个伸展运动,便开始整理书包。除去一些教科书,包里还有几本闲书,零食,甚至还有一对乒乓球拍。这倒挺符合她作风的,刘璃自嘲。

然后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春季校服,蓝色布料,白色的拼接条纹,款式再老旧不过。其实江洺的那件长潞小学的校服也没好看的哪里去,怎么穿出来就是特别有味道呢。

长潞小学是西环区的小学,江洺的家在西环,自然就在西环小学之一的长潞小学念书。唐华小学是这南环区域的小学,学生是按家庭地址来划分学校的,所以刘璃读的是唐华小学。那时候这个规矩还是很严格的,也没办法轻易转学。他们约在中学见,也是这个原因。

其实南环区才是罗湖城的城街中心,西环区已经是边上快到郊区的地方了。其实江洺家在南环区也是有一处房子的,但却是两居室的,和叔婶一起生活的江洺当然住不了这里,何况叔婶还有一个大他一岁的儿子。所以他们住在西环区的一栋自建的房屋里,有四层,装修的很好,家居陈设也很上档次。刘璃读高中那会去过,那时候都觉得不错,这栋楼的价值可想而知了。不过已经却是在他叔叔名下了。

刘璃收回思绪,稍微整理了下,便去了书房。这时候从门口看去,朱芝梅正用着刘璃一,二年级的语文课本教着。多多一手撑着头,拉拉趴在桌子上,看上去都有在认真听课。也不枉她的一番政治教育,如果不想当文盲,就认真学。

大多时候,两孩子都是乖巧的,尤其是在加州那种地方长大的孩子,乖巧二字就显得尤其可贵。刘璃对他们的要求不多,基本上也没什么限制,但现在学好中文应该算上一个。

正当她想走进去视察一下,电话铃声铃铃铃的响起来了。刘璃只好收回脚步,朝客厅最近的电话走去。

“喂,我是刘璃。”她可不认为是江洺的电话,这时候只怕他要做的事多着呢。

“璃璃,是妈妈,你最近好吗?钱够用吗?”那边传来一个明明熟悉却有感到陌生的声音,那是她妈妈。

“妈妈,我很好,最近要报考中学了,我想多要一些钱报名。”刘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和以前一样,她的确是需要钱,而她也知道不会被拒绝。

“对哦,你今年就小学毕业了。真快啊,那我给你存折上汇两千过去,回头我会转告你爸爸再汇的。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几个月妈妈就不得空回了。”

“嗯,好。妈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刘璃脱口而出,说完却听到听筒里的声音静了一下。

“……嗯,妈妈会尽量暑假前来看你的,钱不用省,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听声音好像有些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刘璃又感觉不出来。

“嗯,好。”

挂了电话后,刘璃一阵失神。

对了,以前这个年纪的她,怎么会说出要妈妈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呢。那时的她说话夹枪带棍,脾气又冷又硬,难怪刚刚妈妈会听了不习惯。刘璃不由得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是扮成以前的自己比较好,还是自然一些当做改过自新的好。

不过就算真要扮以前那样的脾气,只怕刘璃会做不来了。毕竟她活了这么多年,虽然本性是改不了,也的确是被江洺保护的很好,但毕竟不是活在真空里,人情世故不是不懂的。再加上生活一直是顺风顺水,心宽自然也看淡了,经历的多就自然被社会打磨的圆滑了。

只叹当时年纪小,被偏执蒙蔽了眼睛,忽略了其实存在的一些好。

当她再次回到同样的地方,试问已经成熟的她又怎么再会犯相同的错误呢。何况曾经的那些伤痛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毫不重要了,没有父母能陪孩子一辈子的。遇到江洺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而她和江洺的父母,不过是比其他人的离开得稍微早一些罢了。

第九章

真的,其实前一天晚上,刘璃睡的并不晚。甚至还早早调好闹钟,洗完澡躺床上去了。

但第二天早上,她却不是被闹钟闹醒的,而是被敲门声敲醒的,“嘣嘣嘣嘣”跟拆房子似的。刘璃迷糊睁开眼睛,光着脚丫踩在瓷砖上去开门,暗自骂了几声谢特。

打开门,果然是赵步云,她一点也不吃惊。

在她小学那段记忆里,赵步云可是占据绝大部分,天天一起去上学,放学一起回来。算没什么朋友的刘璃的唯一伙伴。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赵伯母曾多次对她表示,对于他们没能在一起的这个既定事实,感到很受打击。

“还发呆,要不是我来的早,不然你肯定迟到了。今天还有考试呢,快去换衣服。”赵步云黑着一张秀气的脸,径自进来,坐沙发上指挥道。

刘璃也没回话,跟梦游似的穿好校服,搞了洗漱,背上书包,走出门时她看了看手表。

7点2分。

真是惨绝人寰啊,刘璃哭丧着脸默念,任赵步云拖着走。

“你怎么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啊?有没听我说话啊?”赵步云拉着刘璃站在南环小区的入口,这里摆着几个早点摊子,有些学生模样和一些上班的人在买早点。

“啊?你说什么?”刘璃这才回过神来,问道。

“服你了,你这样怎么考试啊。我刚刚问你吃什么?”赵步云白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和摊点老板买包子。

“我也吃包子吧。”反正也很久没吃过这个味道了,刘璃暗衬,然后在口袋里掏钱,瞬时石化,“那个,赵步云。”

“又怎么了?快买吧,你爱吃的叉烧包还有呢。”赵步云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

刘璃看着不由咽了下口水,这才发现自己真有些饿了,“我忘带钱了……”

“……”赵步云听了直接无语一秒,然后转身冲摊点老板道:“再来两个叉烧包。”

唐华小学还是记忆里那样,一点变化也没有。不过也是,小学毕业后,她再没来过,也难怪没其他记忆了。

此时的刘璃同学正在座位上发呆,研究监考老师脸上右方那个黑点,是痣还是苍蝇呢?

丝毫没发现侧后方的赵步云同学着急的脸色,咳嗽已经咳红了脸和脖子,而刘璃依然蛋腚的毫无反应的发呆。就连周围的同学鄙视眼神也似乎毫不影响刘璃面无异色的发呆。

“咚。”刘璃感觉有个小东西砸中自己的手,她看了看讲台上老师,好像没看这方,于是小心缓缓打开那个小纸团。

好像是答案……

不过有没搞错,她就算数学再烂,小学程度还是有的吧,至于要传答案给她么?

而且居然还这么详细,详细到选择题,填空题,作答题,应用题一应俱全,太无耻了。

正当刘璃准备补充几句谢特的时候,杯具了。

“刘璃,拿出来。”

刘璃觉得自己的头有千钧重,但还是费力的抬了起来,看见监考老师面无表情的脸,一种迫人的气场逼迫刘璃将小纸团交了上去。顿时感到周围同学们过度有穿透力的目光。

监考老师看了一眼,声音毫无起伏,“谁给你的?”

……冤枉啊,我怎么知道。刘璃暗自叫屈,真是冤过窦娥啊。

“老师,是我丢的,我没丢好,不是要丢给她的。”赵步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刘璃一惊,回头看到他站起来,一脸平静,但细听的话能听出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那你是要丢给谁?”监考老师的目光落在赵步云身上,质问道。

“……丢给朱丽瑶。”赵步云略顿了一下,没有看刘璃,对着监考老师说了这个名字。

“你胡说!”左边一个女生顿时站起来,满脸通红,瞪着赵步云,又瞥了一眼刘璃,“谁不知道你同刘璃关系好,再说,我的成绩哪需要你的小纸条?”

教室这时顿时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刘璃只觉得满头雾水,不过知道此时最好的就是保持沉默,以免多说多错。

“安静,赵步云,刘璃,朱丽瑶,你们三个人拿着卷子去办公室找纪老师。其他同学继续考试。”

“刘璃你这只猪,谁要摆在桌子上看的。”刚出教室,正要下楼去办公室,赵步云就狠狠瞪她一眼,在她耳边骂道。

刘璃一懵,正要回嘴,却被朱丽瑶走过来大力一推,“刘璃你是个贱人。”她根本没防备,顿时仰面倒向后倒去,她想起来这后面可是楼梯,突然觉得吓的心都要跳了出来。脚踩不住,滑了下去,顺着滚了,楼梯楼梯摩擦力和粗糙水泥的刮磨下,她只感到小腿痛的不行。

“小心!”

她感到被一双有力的手从身后托住,下倾的重力终于有了落点,“你没事吧?”

引入眼帘的竟然是江洺的脸,他的漂亮的小脸正皱着,阴沉极了。

“刘璃,你的小腿流血了。”赵步云声音惊慌的走了过来。

“幸亏才滚两下就被你扶住了,不然我恐怕得送急救了。”尽管腿很痛,但看着江洺这样的脸色,她还是不想让他这么紧张。

“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扶你去医务室。”江洺脸黑黑,声音都没被她的故作轻松而打动,他带起刘璃的一只手臂勾过自己的脖子,一手搂住她的腰,扶住她下楼梯。

“我也去,我帮你扶。”赵步云急忙走过来,想要拉住刘璃另一只手。

“你不觉得你应该先去帮忙向老师反映一下这件事吗?难道你没看见是谁有意推她下楼的么?”江洺此时的声音冷冰冰的,其实据刘璃所知,如果不是生气到一定程度,江洺不会有这样语气的。

赵步云似乎被江洺的语气和气场震慑住了,手硬是停在半开中半秒。

“那我去找朱丽瑶。”

“喂,笑一笑嘛。”刘璃坐在医务室的长椅上,小腿上搁在一条木凳子上,腿上包扎着几层纱布,还涂了一些红药水,混在一起视觉效果很是触目惊心。

“别生气啊,是我脚伤了,你生什么气啊。”刘璃又推了推做在身边一脸门神表情的江洺,哄不动都有点郁闷了。

“你怎么会这么蠢呢?读个小学而已,也能读出意外,我真是没办法不佩服你。”江洺冷眼看了看刘璃一脸无谓的表情,不觉火大,爆道。

“我怎么知道啊,我真的很冤枉好不好。我都伤成这样了,你都不安慰也就算了,还骂我。”被训的刘璃也觉得委屈,这叫什么事啊,她一个成年人莫名其妙被冤枉作弊也就算了,还被个疯子推下楼梯……更令人伤心的,居然连老公都骂她。

“是不是很痛?我也是担心你才忍不住生气的。”江洺看了看刘璃受伤的脸色,似乎也觉得语气有些重,于是放软声音低声问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刘璃其实听的正舒服呢,却故意装没听到,叫他凶,叫他打着担心的旗号凶她。

“老婆你演的太假了。”江洺扫了刘璃夸张的表情一眼,很不配合的说道。

“你!真没情趣。”刘璃用力拍了一下江洺的肩膀,哼了一声,“还有,你还没告诉你怎么会在我们学校呢,不会是想我想的逃课来这了吧?”

“美的你,是我考完没事,正好过来看看你。”江洺眼里闪过一丝温柔,语气却依然硬梆梆,“幸亏来了,不然你这蠢女人还不知道会怎样。”

“我不蠢怎么衬托你的英明神武呢。”刘璃厚着脸皮笑,她知道江洺一般不生气,生气一定吃软不吃硬,得靠哄靠拍马。

“刘璃,你的腿还好吧?”走进医务室的竟然是朱芝梅,一脸惊慌的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刘璃。

“朱阿姨你怎么来了?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我表弟妹补习么?”刘璃狐疑的看着朱芝梅,她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到任务朱芝梅是来看她的,估计是朱丽瑶。

“我不是故意离开的,是丁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了丽瑶……推了你的事,叫我学校处理一下。”朱芝梅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两手交握揉搓。她可是给刘璃打工的,现在她女儿居然把作为衣食父母的刘璃给推下楼梯了,也难怪她这么紧张。

“你放心吧,我不会追究的。不过老师那里,我就说不准了。”刘璃看了看朱芝梅,宽慰她道,是朱丽瑶推的,又不是她,追究有什么意思呢。何推也推了,伤也伤了,都是既成事实了。何况,她的确还有用得着朱芝梅的地方。不过她感觉江洺握她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些紧,让她有些吃痛。

“那我代丽瑶给你道歉,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你医药费多少,我付给你。”说着朱芝梅就要从荷包里掏钱。

“要道歉她自己怎么不来?”江洺沉声问道。

“她,她正被老师叫去谈话呢。你放心,我肯定会拉她来给刘璃道歉的,这事的确是她做错了。”朱芝梅一口保证,看上去很诚恳,“听老师说要放她几天假反省呢,这马上就要毕业了,这可如何是好。”

刘璃其实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帮朱丽瑶向老师求情。

江洺却不置可否,挑眉不语。气氛顿时有些僵。

“没事,不用搞这么麻烦。你帮我照顾好表弟妹就好了,好好教好他们语文,这些事你别理了,我会向老师解释的。”刘璃明显感到朱芝梅听到这句松了口气,朱芝梅刚要道谢,却被刘璃打断。

她又接着说道:“你只管教好他们语文,别让这些有的没的事给影响了。不过如果我表弟妹语文没进步,我一定会告诉我爸,我被你女儿推下楼这件事。”

第十章

于是第一天上小学,刘璃就以负伤落幕。

虽然其实只是看上去严重点的腿上,但老师还是大方的给三天假,顺带没再追求疑似作弊事件,虽然她本来就是冤枉的,但这算她今天最大收获。

“呀,好痛。”刘璃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受伤的那只脚搭在茶几上。江多多正拿着一瓶药水,认真的在伤口处涂着,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妈,你总是动我怎么涂啊?”

“妈妈这么痛,我给妈妈吹吹。”拉拉抱着oscar连忙趴过来,眼睛眨巴眨巴,轻轻往伤口处吹气。

“拉拉真乖,给妈妈抱抱。”刘璃痛归痛,但还是很享受现在的待遇的,她抱过柔软可爱的拉拉,在苹果般脸蛋上连连亲了几下,挤的oscar喵喵叫。

“妈,那个朱阿姨的女儿为什么要推你下楼啊?你为什么要帮她和老师说话啊?”多多合上药瓶,不解的看着刘璃。

“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只!你们可得乖乖跟着人家学中文,不然你们以后连门都出不了。就是去念回小学,也跟不上班,听不懂课的。”刘璃正色,不忘教育道。

“切,又不是多难的东西。”多多眼一翻,扫了一眼一脸茫然的拉拉,道:“妈你担心拉拉那笨蛋就好了,我保证没问题。”

“你才是笨蛋!”拉拉杏眼圆瞪,小手立时拍了过去,直中多多的脑瓜。多多吭也不吭,眼皮一抬,好似早就习惯她的间歇性暴力了,看向刘璃,一副“知道她真面目了吧”的样子。

但三天啊,三天才多久啊。

刘璃耷拉的着脸坐在花坛护围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操场里的体育老师带着同学在做热身运动。这节体育课,她围观。因为赵步云找那老师讲,刘璃的腿还没好全。

天知道,她的腿根本不严重啊。只是刮伤了,而且也已经结咖了,伤口不深,只是配上红药水看上去视觉效果耸动点。好吧,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刘璃觉得很不自在,别人都在操场上做运动,而她却坐在这里围观别人做运动,不,本着多数围观少数的原则,应该是刘璃被人围观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你本来去猴岛上看猴子,结果结果你被一群猴子围着看了。

她自己班上的还好,基本上没有太多视线停留在刘璃身上,除了那个叫朱丽瑶的。

现在这个朱丽瑶算彻底和刘璃过往的记忆重叠上了,实在实在是个令人讨厌的人。朱芝梅昨天将她带上门道歉的时候,朱丽瑶那副表情,那口气,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也罢,刘璃这么大个人了,犯不着和没教好的半大孩子计较。

但操场上还有另一个班在上体育课呢,那群人边做体操,边交头接耳回头看她几眼。刘璃就纳闷了,不就腿伤休息一下么,至于跟看猴子似的?这群小屁孩都在想些啥呢。

不过刘璃纳闷归纳闷,但却无法蛋腚到最后。于是她站起身,准备去上个厕所,惹不起就躲。她朝厕所走去的时候,路过了一下隔壁班的那个体操队伍,有一个词飘进刘璃的耳中,她的脚步顿时一滞。

“大姨妈……”

好吧,这时候刘璃想起来,的确上体育课站到一边的,都是因为大姨妈。她很快便理解这群读小学的小屁孩的那种少见多怪的举动,于是继续走。

“同学,我抽屉里还有一条干净的校服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浓眉大眼的脸,这个男生正挡住他很诚恳的说了上面这句话。

“……”大哥,这关我p事啊。

“班长就是乐于助人啊……”

“你看她血都流到小腿那里了……”

“校服裤都红了……”嗡嗡声再次从背后不知道谁的口里想起。

刘璃顿悟,感到头上有乌鸦飞过。

刘璃感到手肘被撞了一下,撑着头的的手肘一落,顿时回过神来。

“刘璃,老师叫你呢。”耳边传来同桌低声的提醒。

“在。”她悠悠站起来,眼睛飘到黑板上的一串串数字和符号,噢,原来是数学课。

“上课不要发呆,坐下吧。”数学老师脸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没想到刘璃会突然站起来,然后摆手让她坐下,“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

“是。”刘璃面不改色的坐下,再次撑起脸颊。

“这次统考,第一名还是长潞小学的江洺,不过第二和第三名都在我们学校。第二名是蒋晓芳,第三名是赵步云。尤其是赵步云同学,数学拿了满分。”说到这里,那个女老师微笑的看向坐在刘璃侧后的赵步云,她和其他同学一样转头看了看他,这厮一脸收不住的得意,还装出一副不以物喜的表情。亏她还为赵步云担心一场,早该想到以他的成绩,老师怎么可能追究。尤其是班主任是数学老师的前提下。

“刘璃,你这次成绩有很大进步。”班主任也就是数学老师姓丁,她正拿着笔敲了敲刘璃的试卷,刘璃瞟了一眼,发现语文是88分,数学是90分。

心里暗自不爽,她这么大个人做小学题目居然就这点分……

“你妈妈很关心你,前几天还有打电话给我,问你的学习状况。”丁老师抬头看了看站着的刘璃,居然带着一抹笑容,“我说你很有进步。”

刘璃不傻,马上明白过了,原来作弊嫌疑和老师此刻的关心问话,全是托她妈妈的福。她感觉有些奇怪,其实刘璃的妈妈对她的读书什么根本抽不了功夫来关心的,更不用说和老师打‘招呼’这样的事了。她生意忙的很。

后来丁老师还说了什么,刘璃就没听进去了,心思都在这奇怪的感觉上面,可以说对于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不惯。

“刘璃,刚刚班长说的你听见没有?”赵步云嘴角有一丝无奈,看着漫不经心趴在桌子上的刘璃,“现在已经开始中学择校报名考试了,可以去班长那拿表报名。”

“哦。”刘璃抬头看了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反正她去读国美啊,随便去那里考一下就好,有钱交学费就行。

“那你有没有想好去哪里读?”赵步云拍了拍手里拿的课本,似不在意的问道。

“我?我还能去哪里,我去国美念好了,其他的没戏。”刘璃撇撇嘴角。

“可我有看你这次考试成绩,也不错啊,不考虑去考一下三大附中吗?”赵步云眼神一黯,却笑起来说。

“就她这脑袋还想考三大附中?”随着一个刺耳的声音,朱丽瑶傲慢的走了过来,“国美再适合她不过,反正有钱,猪都可以进。”

赵步云脸一黑,刘璃却毫不动怒,笑嘻嘻道:“可不是,国美猪都可以进,偏偏你就不可以进,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丽瑶听后脸马上红成猪肝色,很明显听懂了刘璃的讽刺,“你别得意,不就有两个臭钱嘛,何况你爸妈除了给你钱搭都不搭理你,没人要真可怜!”

刘璃听后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一时竟没顾上回嘴。

赵步云见到刘璃脸色不对,冷着脸走上去冲朱丽瑶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不过是个连爹不知道是谁的私生子!”

“你,你胡说,我爹早就死了!”朱丽瑶神情乍变,细长的丹凤眼紧张的看着周围好事的同学探究的目光,嘴合了又张,“我才不是私生子,你乱说!”

说完她便又要用力去推赵步云,但赵步云毕竟是男生,到底是比刘璃力气大,朱丽瑶推人不成,反倒被赵步云翻到在地。

坐倒在地上朱丽瑶眼泪唰的流出来,她愤恨的看了看赵步云,又看向连坐姿都没变化的刘璃,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赵步云和刘璃早就七窍流血而死。

“你们肯定不得好死,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朱丽瑶扶着课桌站起来,在周围同学的注目于一片嘘声下抛下这句话。

赵步云瞪了她一眼,“好啊,我等着你,冲我就是!”

刘璃没什么反应,她向来觉得向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一定会报复你的。” 这种类似的话,都是由一个失败者口里说出来,挽回一下失去的气势罢了。于是不以为意的冲赵步云笑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别激动了。”

“刘璃,她这么说你,你还不生气啊。”赵步云看着刘璃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禁忿忿。

“嘴巴长在人家身上,既然人家不乐意说人话,那我们和个动物较什么劲。”刘璃看了一旁面露恨色的朱丽瑶,不轻不重的说。

可爱的小学生刘璃和同样可爱的小学生赵步云,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哦,好不美丽。

“刘璃。”赵步云脸上居然出现一个微微脸红的可爱笑容。

“啊,怎么?”刘璃边走边问,做了一天的小学生真不容易啊,就数回家的时候最开心。

“放学前我找班长拿了国美的报名表,已经填了。”他看了看刘璃,有看向其他地方,像是随口说的。

“哦,那明天帮我填一个。”刘璃听了点点头,龇牙咧嘴的说,“谢了啊。”

记忆里赵步云的确初中是在国美私立读的,至于为什么以他的成绩不读三大附中,而读国美私立,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管他呢,刘璃想, 反正历史没改变不就好了。

第十一章

在多多调了半个小时热水器后,刘璃舒服的洗了个澡。洗完后拉拉赶紧跑过来给她递了一盒痱子粉。刘璃笑眯眯的捏了捏拉拉粉嫩的脸,“真乖。”

有儿有女的生活果然是好,刘璃得意的想。眼睛已经笑成一条缝,对于从小大眼睛的刘璃同学来说,笑成这样得心里美到什么程度呢。

话说吃完晚饭后刘璃接到了个电话,是她爸爸打来的,说实话,她有些受宠若惊。这才距离上次她妈打电话过来不到一个礼拜呢,她爸又打过来了。怎么这关心程度和记忆里有些个不同呢。

刘璃的爸爸在电话里说,让她尽管报名三大附中,有办法让她进去的。趁这成绩进步,好好读书,会再打几千块给她。她听后,立马就激动了,那敢情好,也算不用江洺来迁就她去读国美私立了。于是连忙在电话里说谢谢爸爸,到另一头不自然了,说父女间哪用说谢谢。

没想到她爸爸竟然如此有办法,刘璃有些惊讶,但既然如此有办法,怎么以前她读小学的时候没说要把她弄去三大私立呢?难道是看她最近表现不错,成绩进步?

刘璃摇了摇头,不管那么多了。检查了一下多多和拉拉今天的中文学习进度,便走进卧室打电话去了。反正这是个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亲爱的老公啦。

“喂,我找江洺,能让他听一下电话吗?”刘璃听到一个男声,于是温声道。

“你是谁?你找他干什么?”这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肯定不是江洺的叔叔,刘璃虽然恼这人多管闲事,但还是没表现在声音里。

“我是他同学,我找他请教一下功课方面的问题。”刘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颜悦色,却想起江洺家好像是有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堂兄。

“他不在,你问我就好了。”那边的声音很有些得瑟,貌似觉得不够说服力,又补充道:“我可是在三大附中读书的,我做个好人,你的功课有什么不懂尽管问。”

刘璃觉得自己脸上肯定出现了黑线,她耐着性子问了句,“请问你贵姓啊。”

“我姓江啊,我叫江季帆,这样吧,你叫我季帆哥就好……我跟你说,我……”那边似乎没完没了起来。

“哦,你好,再见。”

然后她“啪”的一声挂掉电话。但她刚挂掉电话,电话马上响了起来,刘璃想了一下,还是接了,“喂,我是刘璃。”

“是我,我是你季帆哥……”

“啪!”刘璃面无表情的摔掉听筒,但马上又将听筒拿起来,搁在桌子上。然后撑了懒腰,骂了几句谢特,爬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依然是个好天气,不过刘璃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么说吧,有太阳,没云,有风,没雨,不冷不热。啊,这是多好的天气啊这句感叹告终。

这时候刘璃正趴在教室外的走廊栏杆上发呆,还是蛮有进步的,好歹从室内发展到室外。

“刘璃。”听到有人叫她,她应了一声,回过头看了过去。

是赵步云手上正拿着两张纸叫他,他狭长的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配上他秀气的脸还是挺有美感的。这时候的他隐约有后来好看的样子了,虽然还没长开,刘璃盯着赵步云的脸边看边想着。

“刘璃,你那张国美私立的报名表我也给你填了,你看看。”他似乎对她的注视有些不自在,撇撇嘴将手上的其中一张纸递给刘璃。

“呀,我忘了告诉你了。我爸要我考下三大附中。”刘璃拍了拍额头,差点昨天要他帮忙填国美私立报名表的事了,光想着通知江洺了。

“真的?你去考三大附中?”赵步云脸上露出一抹惊喜,“那太好了,毕竟三大附中才是最好的学校。这样吧,为了让你更有把握进,我帮你补习!”

刘璃虽然有些不解他的高兴为哪般,但还是感动他的好意,即使她可没打算接受。于是她说了声谢谢,不用。不过说完又觉得多余,她和赵步云是什么关系呢,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学校铁杆关系啊,两人的父母间都算的上世交啊,他们之间可从不用什么客气的。

不过到底是又回到过去了,所以自己同赵步云的关系变得有些疏远了?但记忆自己在没遇到江洺前,和赵步云那可是没说的,亲兄妹似的。

于是两人又去班长那分别填了一张三大附中的报名表,刘璃显然觉得班长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不过她没在意,交了报名费便回去了。

然后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啦。

每周礼拜一到礼拜五,刘璃都过着正常小学生的生活,虽然走神发呆的时间占据了九成。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老师诧异的目光下快速的提高成绩。按刘璃的话来说,一个成年人读小学如果还考不过一群半大的小屁孩,也太传奇了。

周末的时候呢,就拉着一家人逛大街,给多多拉拉来下语言环境熏陶,加上平时朱芝梅的教导下,两孩子的中文也算有了看得到进步。这让刘璃感到很是欣慰。

不过有些时候江洺却是不陪同的,据说是解决某些事,他说的不清不楚,刘璃也懒得追问。男人,要求总是高的,何况她家这只上进心原来并不低的。也难怪他想在回到过去后作出一些改变结果的事,对这一点刘璃是理解并支持的,她心里也的确因为当初他为自己放弃的那些东西,有一丝丝歉疚。

不过能一起去念三大附中,也算是给他一个补偿。她其实一直是任性的,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改善很多,但能少让江洺迁就自己一次也是好的。

说回逛街,刘璃拉着拉拉和多多逛的最多地方呢,还是五星百货。罗湖城虽然在那年代算发展的不错,但最大东西最全的地方还真是这个五星百货。于是去的次数一多,他们又遇到过几次那天给多多和拉拉拍照的两男人。其实后来,经过几次接触和了解,刘璃发现这两男人并不讨厌,还挺有意思的。

长的斯文,气质看似柔和的那位叫林秉楠,是三民大学教摄影的讲师,还不到三十岁。说话也很斯文,是罗湖人,在五星百货里找人开了间童装店。另外一个长的比较粗犷的健硕男,叫方肆,北方人,目前在三民市一家影楼做工,得闲的时候两人一起来罗湖城看看童装店。

他们看上去是很亲密关系很好的朋友,出于对多多和拉拉的喜爱,加上刘璃的举止谈吐也不似一般的半大孩子,于是几个人算是走到一起去了。

比如现在,两人正请刘璃,多多,拉拉三人喝茶,吃点心。

刘璃拿着一摞照片,正和拉拉和多多仔细翻看着,时而笑眯眯,“话说,经过你们这么一拍,我还真觉得我弟妹特别好看。”

林秉楠只是笑了笑,方肆却头一仰,声音扬高一个调调,“那当然,也不看是谁拍的。”

“林哥和方哥的摄影技术的确不错。”刘璃点点头,对于这两人的年纪,她还是喊不出叔叔,于是一直喊哥,让拉拉和多多叫叔叔。

“是拉拉和多多长的可爱,尤其是拉拉,五官特别立体,很像鬼佬。”林秉楠温柔的夹了一只烧卖送进拉拉的口里,她眉开眼笑的接住。

却没注意刘璃的脸有些变色,她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捏了捏拉拉的笑脸,“估计是像她爸爸,她爸爸五官也很立体。”她并没乱说,江洺的五官的确比较立体,但那种立体和拉拉不同,刘璃心里很明白。

“长的这么一般也叫可爱,真受不了。”多多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给拉拉,故意惹她。

拉拉这次没有生气,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满脸都是笑的讨好对面的林秉楠。她似乎很是喜欢这个总是温柔的男人,刘璃暗自想着。

不过这个男人的确有些吸引人,相貌并不极好,但也确实称得上不错,长的其实比较偏中性,再加上本身温柔的气质,感觉都是偏阴一些。但好在林秉楠谈吐斯文不造作,所以即使长的稍微阴柔些,但也不至于让人看着不舒服。

刘璃对林秉楠的感觉也很不错,直觉这是一个让人没法生气的男人。

除了多多不爽林秉楠,她和拉拉都是很喜欢的。当然,像江多多那种喜怒不定的小破孩就不算如大众审美里了。因为他总是喜欢和拉拉唱对台戏。

“上次你说搞一个儿童摄影的建议,我回去想想,觉得挺可行的。”林秉楠喝了一口茶水,对刘璃说。

上次见面的时候,刘璃听说他们开童装店的事,然后就随口提了句后来才有的儿童摄影店。没想到林秉楠倒很是上心。

“我也觉得,三民市的有钱人还是不少的。现在你看市区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我前几天看到几个家长,那对孩子是宠到不行。要什么给什么。”方肆配合着夸张的表情说。

“所以像这个儿童摄影店,走高端路线是最好不过了。现在拍摄艺术照片隋然在年轻人里时兴,但在儿童这里还没发展起来呢。而且一般人家的孩子,家长估计是舍不得照的。”

刘璃想了想,又补充说:“少的就稀奇,只要装修的好,宣传的到位,然后把这些成本全加到收费里,肯定能吸引那些家境优越的人家。到时候,要么一个月不来客人,要么来一个客人管一个月。”

第十二章

刘璃和江洺在加州x城大学修的都是商科。

刘璃虽然功课很烂,但好歹也是毕了业的人,所以讲起企划自然一套又一套。那些专业名词和定义把对面的林秉楠和方肆唬的一楞一愣的,而对面的刘璃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小学生12岁女生。

“这样吧,我给你一份关于儿童摄影店的企划,市场定位,店面形象,营销策略那些我会综合进去。”刘璃讲的起劲,口里都有些干涩,喝了口茶,“不过店面选址还是要亲自去三民市看才好,不然也是纸上谈兵。”

她很久没感到如此畅快了,之前毕业后找了很久的工,好不容易找了个对口的,却差不多是打杂,做文员的活。刘璃其实谈不上多喜欢自己的专业,不过是随大流,别人读商科她便读商科。但在国外读大学,不是读就能毕业的,所以刘璃为了毕业也算花费了很大心思。不管努力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人对于自己付出很多的东西,都会有一种执着。

比如现在,刘璃的职业敏锐捕捉到利润和前景,这种执着便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就忘了自己还是12岁的小学生,仿佛是职场给客户做策划。

而对于林秉楠和方肆来说,听着难免心动。

“你下个周末的时候,我同方肆带你去三民市看好了。”林秉楠想了想,说。

林秉楠家境颇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刘璃并不清楚。他对于摄影和生意有些偏执,开童装店和当老师都是如此。而方肆总是很容易被点燃冲动,更是容易被刘璃说动。

“对,我周末也有空,对儿童摄影店我很看好。”方肆点点头,一脸笑容。

“周末不行,周末不是真实的客流量,要平常才看的出位置好不好啊。”刘璃摇头。

“姐,你不是说下个礼拜要去三大附中考试么?”多多提醒道。

“你去考三大附中?是不是下个拜五?只考半天,我也有去监考的,考完下午我再带你去看店面好了。”林秉楠眼睛一亮,微笑看着刘璃。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刘璃打开家里的门,发现江洺竟然坐在沙发上看书。

“爸爸!我好想你。”拉拉第一个扑上去,江洺抱起她,笑着看向刘璃,“老婆。”

刘璃甜蜜应了一声“老公”,将门关上。

“爸,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这几天没空吗?”多多也坐上沙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漫不经心的问。

“对啊,你不是你那边有事么。”刘璃走到江洺跟前,亲了亲他的脸颊。

“前几天我去了一趟珠港。”江洺轻轻将拉拉放下,一手搂过刘璃,自然的抱紧她,熟悉的味道弥漫在两人的鼻间。

刘璃顺从的依靠在他肩膀上,“你没上课吗?你叔叔让你去?”

“他管不到我,现在那些名字写的还是我。”江洺轻哼一声,语气有些寒意,弯起了嘴角,“忙了一些事,今天下午才回。”

“你要小心些,现在在别人眼里你还是13岁。我们没那么缺钱,你要好好的。”刘璃听了有些忧心,虽然她相信江洺的能力,但有些事情毕不是竟靠能力就行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去看看属于我的东西。何况那边还有认识的长辈。”江洺抚过她的背脊,声音低沉温柔,眼里一层光,隐隐闪烁。俯近时眼也笑的眯细,几乎是贴着刘璃的嘴唇,那样温情体贴的姿态,“相信我,一切都很好。”

刘璃还想再说什么,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握住,握的紧紧的,耳边却响起那熟悉的紧促没有一丝余音的声音:

“我爱你。”

他他包裹着她的那只手,掌心全是温暖的力度。熟悉的动作和话语,却让刘璃直觉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来。她看着他侧脸流畅的线条,和紧抿的双眼,轻声道:“我也是。”

既然他有些事还不想说,就不去问吧,刘璃暗自想到。

然后她向江洺说起林秉楠,方肆,还有儿童摄影店,还把抄下的电话号码给他看,想让气氛轻松点。虽然她添油加醋说的兴致勃勃,但发现江洺虽然装作很感兴趣,却似乎心不在焉,在想其他的事。

她心里突地有些担心,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底忽然有些怅惘。

赵步云发现刘璃一整天都精神不太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给刘璃讲了几个笑话,却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真的笑容。

“现在我发三大附中准考证,安静。”有些胖的班长站在讲台上喊,眼睛很细,尤其现在扮认真的时候,“我点到的同学上来领准考证。”

“蒋晓芳,朱丽瑶,赵步云……”随后又报了一些名字,然后他说报完了,就要出教室。

“等下,刘璃的准考证呢?”赵步云心里一急,连忙跑过去拉住班长。

“我怎么知道,报名的才有准考证,刘璃有报吗?”他眼眯成一条缝,皮笑肉不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上个月我和刘璃一起找你报名的,你睁眼说什么瞎话?”赵步云把趴在桌子上后知后觉的刘璃拉起来,质问道。

“就她成绩怎么会去报考三大附中?何况那天她自己说去读国美的,大家都听见的。”一个刘璃不熟悉的女生出声说道,不过记得她和朱丽瑶走的比较近。

“反正我这里的表根本没刘璃的名字,当然没她准考证。”班长笑了,刘璃感觉到一阵狰狞。

赵步云听了怒从心起,上前一把揪住班长的领子,右手一拳就砸了下去。班长虽然吨位大,但动作不灵活,还没反应过来还手,就被赵步云死死按在地上,居然动弹艰难。“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刘璃哪里得罪你了?”

刘璃很吃惊看到赵步云动手打手,还打的这么狠,班长的脸颊已经出现了一个青色的肿印。她正要上前拉住赵步云,却看见朱丽瑶笑了笑出了教室门,朝楼梯方向走去。

“反正就是没她名字,你打我为她出头也是没有,随你怎么说。”班长虽然被打的有些懵,但却决心死拗下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眼看赵步云又是一拳要砸下去,刘璃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低声劝到,“别打了,我看到朱丽瑶好像去叫老师了。你打他也没用,一会老师来了看见你打班长,你肯定有麻烦。”

“我才不怕,他就是欠揍。”赵步云好像冲动红了眼,大口喘息着,拽开刘璃的手,“你不用担心,老师来了又怎样,她不会为这块叉烧为难我的。”说完便又是一拳砸在嘴角。

刘璃正待要劝,耳边却响起那女生的风凉话,“真可惜,明天就考试了,你怎么都来不及了。”然后又是一阵嗡嗡讨论声。

“就是,打班长能怎样,反正也考不了。”

“自己不报名还想考试……”

“……平时娇纵惯了。”

刘璃自嘲的笑,只觉得乱,这叫什么事,这真的是小学么?为什么她记忆里的小学还是很单纯的?她真的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让班长不把自己的报名表递上去,不给她准考证,她不去考三大附中,他有什么好处呢?何况都是同学,一般人应该都知道她的成绩距离三大附中,还是有不少差距吧,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难道是知道她一定能去三大附中读?但这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

刘璃思绪尚没来得及理清楚,便从窗户里看见朱丽瑶领着丁老师走来了。刘璃立马死死抓住赵步云的手臂,要把他拉起来,生怕被老师看个正着。赵步云正待挣扎,她低声道:“求你了。”,他一怔,顿时松了劲被拉了开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丁老师看着刚刚站起来的班长,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有说话。

刘璃和赵步云站在一旁也没出声。

然后朱丽瑶绘声绘色的向丁老师描述一遍,着重赵步云不问青红皂白打人,刘璃不报名想考试。然后丁老师说了些什么,刘璃听不进去了。只记得回座拿起了书包,桌子上的课本也没清理,便面无表情的出了教室。

“别走这么快。”赵步云从身后追上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我明天不去考试了。”赵步云的语气像在是说今天天气不错。

“别傻了。”刘璃揉着头大笑,抬手敲他的额头,“想什么呢你。”

“真的。”赵步云认真看着刘璃。

刘璃的手停了一停,凝视着赵步云,然后垂下眼睫,又抬眸看向别处。

“你不去考试以后就别来找我。”

“……”赵步云沉默一下,最后说,“那我考了也不去读。”

刘璃按下熟悉的号码,脸紧紧的贴在听筒一侧。

“喂。”温暖的声音。

“老公,我想你。”刘璃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怪异。

“怎么了,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那头满是担心的语气,却让刘璃更觉得难受。

“老公,读三大附中对你来说重要不重要?”刘璃其实真的不希望他再迁就自己,即使渴望自己就这样任性下去,但心里却担心过度任性会失去他。以前每次任性完,他总是满足自己,无条件满足自己。但每次她都觉得自己像踩钢丝,害怕再多一次任性,下一次得到的就不是满足,而是转身。

“不重要不重要,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你不许哭了,听到没?”江洺的声音那么急促,仿佛丝毫不用思考,“快告诉发生什么事,好吗?”

“明天就考试了,报名表上却没有我的名字……”

第十三章

刘璃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只感到一只手从后面抱住她,湿润的吻落在面颊和颈子上。然后江洺定定看住她,她闪闪的眼睛里依旧是一层雾气似的水光,她的手温度极低,凉的似乎连她自己都在微微轻颤,仓惶失措—般。

“老公,以前那些事你会不会还记在心里怪我?”

江洺伸手理过她耳边的乱发,自发带上落下的一缕顺着她的肩,流水一样淌下来,觉得心里的一角有什么东西被触动。

“那些都是我愿意的,没什么重要过你。”他才刚刚碰触到刘璃的眼角,便觉得湿漉漉的,这才发觉她哭的一塌糊涂。他叹了口气,“现在也是。”

闭着眼,但刘璃依然能感觉到台灯明黄光芒,似乎落到她的周身,有点幽暗,连带着脑海里掠过的往事,甜蜜的不甜蜜的,温馨的,不温馨的,都恍恍惚惚。

“有时我不懂你在怕什么,不过请你相信我。”江洺的手指从她的眼角滑到她的下颌,又从下颚滑到颈项,最后顺着胳膊,滑倒了她的手指,十指相交,握住了她手。

“我相信你。”我怕失去。

窗外,没有月亮,夜晚的海乌黑的无边无际,和天空融成一体,仿佛巨大渗人的黑洞。她不由得怕,可江洺好像察觉,更加抓紧她,仿佛是安慰。

刘璃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听到江洺在她耳边说,“睡吧,今晚我陪你。明天我们一起去考试。”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考三大附中的事,不过既然你在意,我便会满足你。”

次日,雨。早上7点45分。

刘璃和江洺坐在从罗湖城到三民市北站的巴士上,刘璃撑着头打盹,江洺手里拿着本书看。车上偶尔有些交谈声,好在乘客并不多,算是比较安静。

“到了。”刘璃感到肩膀被轻拍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江洺带笑看着她,指了指窗外的站牌,“北站到了,下车吧。”

“唔。”刘璃有些迷糊,未睡醒的眼睛微眯着,和脸部圆润的线条一起显得尤为可爱。江洺的手仍忍不住拍拍脸颊,她不理会,打了个哈欠便起了身,“走吧。”

江洺扶住她的肩膀,走在她身后,两人先后下了车。

三民市北站是长途汽车站,建筑已经隐约有了后来的样子。从罗湖城到三民市北站很近,不到一个钟便到了。虽是早晨,但站内人不少,有很多到各个地方的巴士,还有些小摊贩,卖早点的卖小吃的。

“江洺,刘璃。”

刘璃抬起头朝声源处看去,居然是林秉楠。他穿着一件灰色衬衣,袖子卷了起来,黑色长裤,略长的头发,柔和的眸色掩在细密长长的睫毛里。他站在街边一台黑色小车边,正笑着在对面招了招手。

她惊讶,并不知道他竟然会来北站接人,而且他还先叫了江洺的名字。他们之间有很熟悉吗,见面应该不过数次吧。边想着,江洺却已经拉着她的手走了过去。

“林哥,你来接我们?”刘璃说完便想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废话么,但实在是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你考试的事,是我找林哥帮的忙。”江洺拍拍林秉楠的手臂,冲她说道。

刘璃听了虽然吃惊林秉楠的能力,但还是一脸感激的看向他,“谢谢你了。”

林秉楠却是笑着摆摆手,然后有深意的看了江洺一眼,“你哥哥也有帮我很多,你不用客气,这只是小事。”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卡片,上面写着刘璃的名字和信息,是准考证。他递了过来,刘璃接住,觉得有些烫烫的。

小事,对于一个三大讲师来说,给一个没报名的考生去考试是一件小事么。是她小看了他,还是大看了这件事?明明这个年代的后门还不若后来那么容易弄,不是么。

虽说疑惑,但刘璃并没唐突去问,既然对方愿意帮忙总是好意。她望向江洺,虽然不知道他帮了林秉楠什么,但总之是再次收拾了她的烂摊子。不过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不太好。

“上车吧,8点半就开考了,我今天也是监考老师。”林秉楠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进去,招呼他们上车。

江洺捏了捏刘璃的鼻子,打开车门说,“别发呆了,上车。”

这是一台黑色的大众,林秉楠真算是有钱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讲师负担的起的。刘璃的疑惑更深了,坐在车里反复想着。

“这台车是家里的,不是我的。”林秉楠似乎察觉到刘璃的不解,边开车边解释说。

十来分钟便到了三大附中。

刘璃和江洺下车之后,林秉楠将车驶入另一侧门了。

天色仿佛因为过于积郁般,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三大附中的大门很复古,这个学校从1925年便建成了,它的前身好像是三民中学。据说是国父题的,他还有参加该校的开学典礼,该校校训便是以三民主义为纲。三民市的市名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变更的,原来似乎叫汕民,不过按本地话,汕和三本来也是不分的。

岩田省的学生,只怕没有人不知道三大附中。江洺其实对于三大附中也是有些特别感情的,虽然他不说,但刘璃心里明白。一所像三大附中这样历史悠久的中学,于学子而言总是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尤其是江洺这样的优等生。

此时距离开考还有一刻钟,江洺和刘璃两人正悠闲坐在校园廊道角落里的石凳上,看着来来去去熙熙攘攘的考生,吃着刚在校外餐厅里打包的叉烧包。肥瘦适中的叉烧作馅,包皮蒸熟後软滑刚好,稍微裂开露出叉烧馅料,渗发出阵阵叉烧的香味。

“其实我爸在生的时候,我和林哥是见过的。只是过去太多年没交集,突然回到18年前,我很多事都忘了,于是在五星百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没认出来。后来我再次遇到他的时候,他说起我爸爸在生时候的一些事,还说到他有来参加丧礼。我才隐约想起来一些事情。”江洺眼神中流露一丝光色,拿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抬手细心的擦了擦刘璃嘴边的余汁。

“什么事情?”刘璃问道,双眼灼灼的看向他,睫毛轻颤。他愿意说,她很高兴。

“林哥的爸爸和我爸爸是大学同学,两人交情一直不错。林叔叔从政,我爸爸从商。后来林叔叔在升迁到珠港后坐了个高位,我爸爸去珠港办厂也是林叔叔建议的,政商方面两人一直有比较深的往来。林哥还和爸爸一起做过一段时间生意,很敬重爸爸,说爸爸经常向他提起我。”江洺眼神一黯,下一刻又伏下,移开目光。

刘璃握住他的手,想将温暖传递给他。

微风吹过,雨帘斜了,像一根根的细丝奔向草木、墙壁。风吹来,猝不及防的,漫天的水气朝她扑面而来,她恰在此时抬起眼,眼睛里的仿佛是雨滴进去,薄薄地浮动。却成不了泪珠儿,流不出来。

江洺和她不同,他和父母的感情很深,他父母两人感情很好。去珠港做生意的时候,也是带着江洺一起去的,对江洺从来未曾冷落过。虽然江洺说,可能是老来子的原因,但她明白,这样的话是顾及她的感受。所以他也很少说起父母和他之间的事。但刘璃心里明白,正是因为感情太深,所以才不便在这方面匮乏的她面前说,徒惹伤心。

江洺眼里慢慢地浮起的不知是雨还是雾,一层的水气。他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继续说,“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他帮了我,我也帮了他。还记得吗,结婚回国那次,我们去变卖国内的产业。那时候有人打过很多次电话给我,告诉了我很多我爸的遗产的细节,我没同你说起,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就叫林秉楠。”

她其实始终不知道江洺的爸爸遗产到底是什么数目,留下的那些钱,房产,工厂,她只了解一个大概。江洺也不曾多说。但后来那次回国,她只是变卖了几处爸妈赠与的房产,而江洺却跑了很多个城市,逗留了近两个月才把一切处理完。

那时候,她隐约猜测那份遗产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但因为江洺并不多说里面的细节,后来刘璃便没再深想,渐渐的淡了下去。

刘璃还想再就这个问下去,江洺却笑了笑转了话题,“我爸爸过世后,林哥放下了一些珠港的生意,回三民市在他叔叔和堂哥的安排下做了大学讲师。他叔叔是岩田省省部级副职,而他的堂哥则是三大附中的现任校长,所以,你考试的事就是这样解决的。”

虽然江洺解决了刘璃一部分困惑,但她现在其实想继续是刚才那个话题。正当她要问,江洺却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雨似乎要下的大了,我们进朗逸楼吧,也快要考试了。”

小下来的雨雾罩在他们的身上,似落非落的雨点,沾在江洺的头上,又从他的额角直落落划下。他脱下外套,一手拉住罩着她,刘璃看着他的侧脸,感觉那是一道温暖的弧度。

正走着,头上突然撑过一把紫色的雨伞,雨水顺着伞的边沿落下,落如珠帘。刘璃呆呆地盯着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藏在水珠帘子后的人竟然是陌生男生。

第十四章

男生穿着三大附中的校服,白衣白裤蓝色条纹。头发约有二寸多长,乱蓬蓬的,皮肤是小麦色,身材不错,看似比江洺要稍高,壮实一些,感觉很健康。他乌黑的眼珠挺神气地转来转去,鼻子略显有些上翘,咧嘴笑着。

“江洺,你来三大附中考试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怎么,知道怎么走吗”

这声音刘璃听上去竟觉得熟悉,隐约在哪听到过似的,但她应该并不认识这人。

“知道,不用麻烦堂哥了,快要开考了,我们走了。”江洺只是笑笑,拉着刘璃准备继续走。刘璃听了他叫堂哥,心里一惊,这个人莫不是当初那个无聊的接她电话的人吧。

“急什么呀,还有五分钟呢。”男生看了看表,笑嘻嘻看了看刘璃,冲江洺说道:“这不下雨了吗,你就算了,挤不下。我就送这个女生过去朗逸楼吧。”

刘璃莫名其妙,正待开口拒绝,江洺就已经将她推到那个男生身侧,唇角上挑,露出浅淡的笑说:“这是我堂哥江季帆,雨下的大了,这里和朗逸楼还有点距离。你和他共伞过去吧。不然淋湿了待考场要感冒的。”

“那你呢?”刘璃心知他既然决定了的话,就难改变了,但还是担心问道。

“我跑的快,一下就到了。”江洺将挡雨的外套一掀,说完便出伞朝对面跑去了。

“婆婆妈妈,他一个男生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若不是雨大,我看你瘦小,才懒得理。”江季帆撇撇嘴,举着伞带着刘璃走。

刘璃白了他一眼,懒得说话,只管走。

“不过,你的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江季帆看了看刘璃,若有所思的说,“我们有见过吗?”

“没有。”刘璃扬起脸却看也不看他,冷冷说。心里对他并无好感,她和他当然没见过,只不过通过电话而已。

“哦,”江季帆看刘璃似乎脸色不善,又展开笑容,很自来熟的拍拍她的背,说:“那没关系,现在不就是认识了,我叫江季帆,你可以叫我季帆哥。你叫什么啊?”

同样的台词,刘璃不禁感到脸上的黑线愈加深了,可惜现在却不能挂电话。

“刘璃。”她简短的回答,加快自己的脚步只盼快点走到朗逸楼,快了,快了。

“哦,刘璃妹妹啊,你是江洺的朋友吧,那就是我的朋友,他是我弟弟,你就是我的妹妹……你走这么快干嘛,你真可爱,不过等等我啊,等我说完嘛,哎,这么急着进去干嘛啊,哎……”

静悄悄。

刘璃第一次觉得考场静谧的气氛是如此美妙。

身旁的学生都刷刷的答题,她吸了口气,没有声息地走过那张空桌子去,手刚挨上椅子坐下,便看到旁边桌子那一张熟悉的脸,赵步云。

他正惊喜的看着刘璃,眼神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没想到她还能考试。

刘璃笑着竖起大拇指朝自己指指,有比了比大拇指,暗示他自己能行。刘璃害怕他又要为她作弊,她不想害他,也确实没必要。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便开始答题。

这堂考的是语文,题目并不难,虽然有些超出小学的题目。不过刘璃还真怕它不超呢,这样她更有优势,毕竟大学毕业都这么多年了。

下考铃一响,卷子都不能再动,老师指挥所有考生出考室。

“刘璃,快告诉我你怎么能参加考试的,我不是做梦吧?”赵步云一出考室便拉住刘璃,瞪大眼睛看着她,细黑眉毛一挑一挑的,白皙的脸有一股激动的潮红。

“家里人帮着想了些办法。”刘璃失笑的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拍拍他的手臂,“你不是做梦,苯!”

“那你怎么那天都不说,害我白担心你一场,昨晚睡都睡不着。而且我还以为要错失三大附中了……”赵步云轻推了刘璃一把,皱眉又松开,“还好,还好,你竟然还能参加三大附中的考试。”

“你猪啊,是我不能考试又不是你不能考试,什么错失三大附中这样的话都说出来。难道以你成绩还能错失么,猪。”刘璃顺势靠着走廊的栏杆,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取笑。

这样的场景,让她很熟悉。很多年前,她和赵步云也是这样,嬉笑怒骂,无所顾忌。那是年少时唯一一个一直陪伴在她身侧的人,直到江洺出现。昨日重现,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幸运,虽然不得父母关爱,但只是有赵步云这样伙伴,总是毫无二话的陪伴她。

赵步云看着刘璃忽然柔软下来的表情,以及那唇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清丽的脸有着一种剔透的感觉,脸盘白白净净,眉眼清清亮亮。她一笑起来,嘴瓣儿像恬静的弯月,他一时有些失神。

等数学下考,已经是12点整了。

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路上还是滑得很,两边古朴的教学楼,有着一个个满是文化气息的名字,此时却给雨水冲刷得湿润,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有一股清新湿润的香味。

“刘璃。”江洺迎面朝刚出楼梯口的刘璃走来,他的视线似乎有在她身侧赵步云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若无其事的牵住刘璃的手,“我们走吧。”

刘璃稍稍吃惊,他们在外面从来不会表示太亲密,何况这里还匆匆走着这么多考生。她回头看了看他,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洺,用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

“赵步云,你先走吧,我现在还不回罗湖城,我们下午还有别的事要待在三民市。”刘璃露出一抹笑容,有些抱歉的说。

“那我先走了。”他闷闷吭了声,便转身了。

江洺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低声温和说:“走吧,林哥在校门口等我们。”

刘璃顺着车窗向外看去,眼前的是一个又整洁又宽大的广场,附近是新盖的高楼,还有春天商场,邮电大楼,银行,林立的各式建筑……向北抬头望,只见醒目的“三民市”三个强劲有力的大字被安装在一个庞大的建筑物上,那是市政大楼。

这时候的市政大楼还很新,不像最后一次回国看到那样陈旧,已经准备迁新址了,现在应该是刚盖好不久。很新,在一片还不那么现代特色的建筑里,显得格外有味道。

三民市果然是和罗湖城不同的,所以后来罗湖城这个小城市也并入了省城的版图。现在不过是1993年,整个城市的架构已经不容小觑,南方最得改革开放好处的岩田省的省会,在雨后显得各位美丽。

“好了,我们先在这里解决吃饭需要吧。”林秉楠笑着指着车窗外的一家装修的不错的饭店,停了车开门下去,“我让方肆帮我们在这里叫了饭菜,免得要等。”

这间饭店叫朝华,坐落在河西街街边,地理位置说不上多好,因为印象里河西街已经出了市中心。但即使如此,这间看似低调的饭店门口,却也停了几台车。刘璃微微挑眉,看了看江洺,他面无异色。

走进朝华,里面陈设的比较雅致,很有岩田古风,圆桌和靠椅的圆凳。而且各桌客人差不多满满在座,明白了林秉楠口里免得要等的意思。

方肆从左角一台桌子边站起身,剑眉一扫,歪嘴笑起来,“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我可在这里等了半个钟了。”

林秉楠看了一眼方肆,用惯有的温柔声音说,“这不是来了么。”

江洺和刘璃也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江洺熟悉的帮她拉开椅子,她坐下后,他便坐在她旁边。

桌子上有几笼点心,有烧卖有虾饺,蔓延着诱人的香气。用茶水洗罢饭碗和筷子后,刘璃便夹了一个烧卖沾了沾酱入口,清香溢满舌间,肉嫩不腻。

“真是不错。”她忍不住赞道,烧卖是岩田再常见不过的点心,谁都吃过百八十回,但这家店做的烧卖,却是格外不同。再想到这家店如此客似云来,不禁明白过来。

“朝华的味道,吃过后绝对让你流连忘返。”方肆咽下一只虾饺,边上有作出夸张的满足状,“一会你再看阿楠点上来的菜色,保准你吃了连舌头都咬下去。”

刘璃听了好奇心顿起,满是期待的看向一脸柔和的林秉楠,他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微微弯着,上扬的唇角有一个漂亮的弧度,沿着尖尖的下颚,一时显得很是好看。

“如果朝华愿意多开几家,肯定是一本万利。”江洺掏出一条白色手帕,不同于之前那条,这条有着细致的纹路。他轻轻擦拭嘴角,似漫不经心的说。

“其实,我有照顾这家老板的。她姓阳,也是朝华的主厨。我跟她说有兴趣再开几家的时候,她说像饭店这样的,灵魂是味道,如果再开几家,她难道让其他的厨师来学她的手艺么?手艺是家传的,不能在她手上外流。”林秉楠若有所思的说。

第十五章

正聊着,菜便上来了,“白云猪手。”女侍者将菜端上桌,报了菜名便下去了。

白云猪手是三民市历史名菜之一。其制法是,将猪手(前腿)洗净,斩件,煮熟,再放到流动的泉水中漂洗一天,捞起,再用白醋、白糖、盐一同煮沸,冷却后再泡数小时,即可食用。因泡猪手的泉水取自白云山,故名白云猪手。

眼前这菜加上“五柳料”点缀,色调和谐,肉香四溢,众人不禁食指大动。刘璃更是率先夹了一块入口。酸中带甜,肥而不腻,皮爽脆,食而不厌。真真是好。

江洺尝了过后,却是连连摇头,直呼可惜可惜。

“什么可惜,难道朝华的招牌菜还入不了你的口么?”方肆眉头一皱,脸色不爽的看向江洺。

刘璃也不解,同一脸玩味的林秉楠一起等他后话。

“这么好的手艺,却只有一家店,蝇头小利,难道不可惜么。”江洺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色,“如果是我,那些什么所谓不外传的手艺,带来的若只是芝麻,还不如外传带来些西瓜。”

林秉楠盯着江洺看了好一阵子,便笑了,“这种口气真像江叔。”

“哈,这叫什么,那词怎么说来着?”方肆听后拍着额头,眼睛咕噜噜转着,想不出来便又拿手指戳了戳身侧林秉楠额头,有些小性的说:“你肯定我想说啥,快说,快说。”

林秉楠失笑,看着方肆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宠溺,刘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了。

“乃父之风。”他避开方肆的手,有些认真又有些戏谑的说,“让你多读些书的。”

“比不得爸爸,家庭事业双收,我到底不如他那么有大志。”江洺温和的微微低沉的声音,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林秉楠身上,冷冰冰的视线仿佛可以刺到人骨子里,可却没有焦点,似乎看的是别的东西。

刘璃心里一揪,垂下目光 ,似乎在看雅致的桌布,细心的看上面贡缎,明明有花纹,却是暗织。她想笑,也真的就笑出来。

“如果你想要,又有什么能阻止你呢?其实没什么能阻止你的。”

说完便低头起身,说了一句去洗手间,便走开。

江洺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眉梢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久经思量后的开口,“我两样都要。”

后来,去三民市一些人流大的地方,看了许多铺面,最终敲定一个后来是步行街的地方。四人交流一下想法,儿童摄影店便出现了眉目,林秉楠已经着手去办。江洺同他们说了什么,刘璃没有细听,她觉得很累。

回罗湖城时,天已经黑了,雨又再次下了起来。

窗外的雨丝很细,很绵,像春天时空飘浮的柳絮,悄悄无声地飘落着。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窗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

但雨中的夜风,吹在脸上,却啃噬似的疼痛。

她又想到很多年前,她还个高中生的时候,想起最初看到他的样子,想到他紧握住她的手说要一起走的坚定,想到生子时她咬住他手臂他微笑的脸,想到他对她说结婚,想到他沉默的变卖掉所有的遗产。

他们在一起已经十三年。十三,是个不好的数字,虽然刘璃不是基督徒。

但的确是在第十三年,他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来了一次最莫名其妙的洗牌。

于是想到江洺说“比不得爸爸,家庭事业双收,我到底不如他那么有大志。”的神色,心里抽痛,她忍不住地笑,却也忍不住悲凉。

一只温暖的手悄悄揽住刘璃的肩胛,她唇边不由自主的泛起笑,而她唯一做的只是依靠住江洺,如同溺水的人攀住仅有的浮木。

跷课去跳舞的时候,他在教室里当优等生,她在包房里嗑药的时候,他在学校里做英语演讲,她轻佻的说要他做她男朋友的时候,他对她说好,然后抬手掐掉她手中的香烟。

那时候的江洺,的确是溺水的她的浮木,最终为她萎靡颓废的私生活划下一个句点。就像戏子用清水洗掉一脸污垢的油彩,终露出光洁的素颜。

但浮木和污水何其可悲。

很多次任性后,刘璃才发现自己有着劣根性的自私,从始至终她只想到自己。她死死抓住浮木,想要将之永远绑在身上,这片海上,她的所有不过是一根浮木而已。

她看到江洺下颌绷得很紧,沉默着,随之没有笑意的眼微眯,却仿佛并不是看着她,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着某处。这样的他,让她恍惚里回到那天,她对他说:“我们留下来吧,永远留在这里生活吧。”他便是这样的表情。

当然,最终他还是答应了她。正如他以往那样,总是放弃自己来满足她。

她感到身体在颤抖,明明竭力说出的话,不过如低鸣一般:“不要后悔。”

江洺蓦地贴在她的身上,火热的唇随着他的手滑过她肩胛,卧室内床头灯亮着,镂空乳黄色漆的屋顶照不到光线,阴暗就仿佛拖到江洺的眼里,以沉重而阴暗的气势逼将下来。刘璃不禁的害怕,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光芒,牙齿贴下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啃,把她的嘴唇都咬的刺痛。他就贴着她的唇说:“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愿意付出所有来满足你,即使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

江洺呼吸滚烫的气息喷在脸颊,让刘璃发热。嘴唇上的刺痛,让她发冷。一冷一热夹击着烧得她坐立不安,于是脱口而出:“你自己说你不如你爸爸的,你自己说不如他事业家庭双收的,你自己说……”

她的唇再次被堵住,她抬手想推开,但黑暗之中,温软的唇,她发烫的体温,却暧昧的糅合在一起。

“我爱你。”

刘璃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失去力气无法再推拒,手臂藤蔓般的缠住江洺的脖子,吻上他。不肯闭上的眼直愣愣望着他。

“我也爱你。”

江洺禁不住,反而闭上眼睛。

“我想让你过的更好,而不是为了换不了新积架而不开心。”

其实她想告诉他,她不要新积架,她只要他。但说出口的却是,

“做你想做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支持你,哪怕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一个家。”

刚才大约咬的重了,刘璃的嘴唇上渗出血迹,江洺伸手小心翼翼的将那些血迹擦先去,声音带着连他自己也不自觉的爱怜:“好。”

第十六章

刘璃再撕下日历的时候,上面有个大大的18,5月18日。

这个时候的南方城市罗湖已经差不多进入夏天了,艳阳高照,午后有一种慵懒的味道。

oscar悠闲的喵了一声,从拉拉的怀里挣脱,跃上阳台的躺椅,闭上眼睛晒太阳。

江洺自从考完三大附中的考试后,第二天便去了珠港,给了刘璃一个固定电话的号码。每隔几日也打电话过来,说说彼此的情况。如此已经一个月有余。

刘璃觉得闷的慌,便找上林秉楠去做儿童摄影店的策划工作。在电话里和她妈妈交代一声说考完了想休息,等毕业考试再去。她妈妈也没为难她,还问她要不要拿些钱去参加个旅游团什么的。

可是老从罗湖城三民市之间跑来跑去也挺麻烦,虽然说来去不到两个钟的时间,但是也是浪费不是。于是几天后,林秉楠琢磨着让刘璃先去三民市住一段时间。这店子虽说是盘下来了,但装修,宣传的创意他还是很欣赏刘璃的,他相信自己的商业眼光。

不过话说回来,刘璃帮林秉楠做这个儿童摄影店也不是白工。她老公可是真在这上面出资的,后来更是给了刘璃一份公证的啥文件。反正意思就是合资,涉及一些比例分成问题。刘璃一看,这敢情好,以前只管做工,哪里有机会创业,于是更加有动力了。

这一来二去后,林秉楠便开口向刘璃提了,不如就搬到他家去住,免得东奔西跑。而且他家大,独栋的,还有带阿姨。刘璃听了并不反对,但却是担心两个孩子。林秉楠知道后却很是爽快,让她一起带来好了,他也很是喜欢两孩子。刘璃转念想想,也好,她两孩子可是很上相,顺便拍些照片在店里做下宣传也不错。

这不,自从林秉楠开车接了他们以及一些行李过来这栋小洋楼,也快一个月了。

刘璃瞧着这小洋楼,那陈设,那家居,心里暗叹这叫个腐败啊。据说这林家老辈还是国家功臣呢,怎么到了林秉楠这辈,怎么看都像一肥的流油的贪官。当然,是很低调那种。

不过有这样家底的人,怎么会对儿童摄影店这么有兴趣呢。虽然知道林秉楠是心在从商的,但怎么看这儿童摄影店即使是走高端路线,也不如投资办厂呢。之前他可是跟江洺他爸一起共事好多年呢,那方面他经验多丰富,这不,说转型就转型了?

不过刘璃疑惑归疑惑,儿童摄影店还是很用心在做的。

比如现在,她正在垒了一摞照片的桌子上翻看哪些合适做宣传照。里面的小模特都是林秉楠找来的,据说里面还有上过电视的小家伙呢。多多和拉拉也被刘璃和林秉楠拖去照了一套,拉拉还是不错的,不怯镜头,还很是喜欢装模作样,配上那伶俐可爱的样子,特别招人疼。

刘璃这做人妈妈的看了照片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绝对不是王婆卖瓜。

至于多多呢,个性是太别扭了,虽然不如拉拉喜欢影像,但一头快淡下来的黄毛加上集合刘璃和江洺两人优点的五官,也还是有些看头的。

“刘璃,跟你商量个事。”林秉楠端了杯茶走了过来,露出和煦的笑容,坐在桌子另一头说道。林秉楠这个人怎么说呢,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发现他不止是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而且个性脾气说柔很是柔,说硬,刘璃也见过他在谈生意那时候的样子。

但平时的他,却是对人对事大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方肆应该是特别的,刘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是女人的直觉。

“什么事,林哥你说就是。”刘璃眼角洋溢着笑意,放下手中的照片,看向他。

“你对多多和拉拉去演演电视,怎么看?”林秉楠一扬眉毛,手指在茶杯上前后相划,温声问道。

“唔……”刘璃眉头一紧,心里有了计较,想来这儿童摄影店是虚,想以此进入某行业是实。想明白了后,她反而放松了,状似犹豫的道:“你是知道内情的,他们并不是我亲表弟妹,这话问我又如何回答。”

多多拉拉时时跟在刘璃身侧,不回去父母身边也不读书,自然是惹人猜测的,何况是对林秉楠这般明眼人。于是她直接说,这二人是远亲的孤儿,无亲无故,她一个人孤单领来养的。虽然这话漏洞挺多,且不说刘璃年纪这么小就领孩子养,但刘璃既然咬定这个说法,而多多和拉拉听妈妈的,当然也不会表示异议,于是这个事实便慢慢为人所接受了。二者,林秉楠也不是喜欢探听的人。

“他们二人同刘璃你一起长大,关系这么近,又听你话。所以我便先问下你的意见。”林秉楠喝了口茶,炯亮的眼中有着光色,“那陈导是我堂姐的朋友,拍的电视颇有些收视。你知道的,三民市的影视出路还是很好的。”

刘璃当然知道。后来的国内省台一线的头把交椅便是岩田有视,总部自然是岩田的省会三民市。岩田有视拍了很多自有品牌的电视来独播,收视率很高,直压国家的数十套频道。不心动,自是假的,但刘璃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岩田有视要拍些自己制作的电视,如今总是去买别的台播了又播的已经不好走了。我和陈导认识有一段日子,他跟我说了好些想法,如今他就是给岩田有视招徕去了。”林秉楠微微侧过头,垂下眼睫,又缓缓露出一丝浅笑,“我是个生意人,利字当头。你虽然年纪小,但我明白你懂我意思的。”

她懂,儿童摄影店不过是他想进入这个行业的一个起点。他花心思结交陈导,花心思笼络她开店,花心思劝说她,都是为利。她其实并不反感说开来,各取所需,却讨厌掩饰自己动机的虚假。

刘璃听了,眼珠咕噜噜一转,抬手一试,手下的照片被轻轻划分开来。一手指尖落在散乱的照片里,轻轻敲打,“那这么多漂亮小孩子的照片,不是这样巧单单看中了我家这两个吧?”

林秉楠略一顿,又笑开来,不掩饰的说:“的确不是。陈导并无过多异议,觉得这几个都不错。多多和拉拉是我属意的。”

“你属意他们,莫不是因为他们是孤儿?”刘璃目光刻意探向林秉楠,意有所指。

她不傻,虽然不聪明,但大脑好歹也发展了30年,主配件尚算齐全。自然不会单纯认为对方属意是因为多多和拉拉的颜或是气质,这些照片里漂亮的孩子不缺,估计是打着选童星的意思找来的。

“不完全是。但我不否认他们的更具自由,在这方面会更容易出头。”林秉楠面不改色,食指和拇指抽出拉拉的照片,照片里拉拉撅着嘴,眼廊有些深,鼻子细细翘着,肤色洁白。“她很适合,性格也是,也看得出她喜欢。而且,你看她像不像混血儿?”

刘璃心里顿时一咯噔,心悸起来,搭在桌上的手指竟有些发颤。她深吸了口气,垂下头勉力将林秉楠手中的以及桌上的一摞照片收起来,掩饰自己心知不对的脸色。

片刻,刘璃才轻声说,“我并不反对。但你要帮我给他们一个身份,合约那些也不能太苛刻,走这条路毕竟是一时的,他们还要读书。”

多多和拉拉需要一个身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多事都做不了的黑人。她现在没办法做到,但她相信林秉楠有这个能力,但也清楚他不会在这时白白帮忙。他说的对,他是商人,利字当头。她又何尝不是,未曾问过孩子的想法,便自以为是的为他们决定自认为好的路。

“这当然,除去这些,我也的确很喜欢他们。”金边眼镜光一反,她一时看不到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依旧柔和,“我想你应该没有所谓的领养手续。我会找人出具一份,不过你的年龄是不能合法领养的,所以我会把多多安排在我名下,拉拉安排在方肆名下。当然,这是名义上的,他们还是和你在一起,而且安排在我们名下领养,你也方便照顾。”

然后他说的很详细,刘璃却听不下去,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江洺知道了,也会同意。但听的出林秉楠做的准备,却像是认定她不会拒绝。一时心烦意乱。

“刘璃。”林秉楠温软的目光斜刺里掠过她,看似柔和却有着凌厉,的确是在谈生意。

她觉得好似自己刚刚才认识他。

“明天我们去岩田有视。”

第十七章

“妈,你总看着我干嘛。”多多皱眉撇嘴,合上了看了一半图文书,一手撑起头躺在床上,有些懒洋洋,“你有话要跟我说啊?”

刘璃觉得自己好像闯进舞台已正中的老鼠,聚光灯兜头兜脸的罩下,无一处可避。她微微敛起眉,随即又缓缓散开来。

一只柔嫩的小手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抱住了她的胳膊,穿着红黑双色拼接长裤的拉拉,将头枕在了刘璃肩上,语调嚅嚅:“妈妈,我想爸爸。”

刘璃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拉拉乖,爸爸很快便回了,回来会带礼物给拉拉哦。”

“就会装可爱和撒娇。”多多翻了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拉拉一听,灵活的抄起床上的书朝多多头上砸去,多多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嘣”的一声留下一个泛红的印子。多多眼睛圆瞪,抓住拉拉罪魁之手,恨恨道:“说你间歇性暴力还不承认,也就我受得了你。”

“好了好了。”刘璃忙打圆场,松开他们的手,嗔道:“多多你说话也该温柔些,别总夹枪带棍的。拉拉你的动作也该温柔些,虽然他欠收拾,你也该仔细气质啊,女孩子来的。”

“妈!不带你这么偏心的,什么叫我欠收拾啊?”多多一副恨不得跳起来的样子,白皙的皮肤一阵红,指着拉拉,“也不怕宠坏她。”

拉拉撅嘴哼了一声,又冲他扮个鬼脸,“谁叫大家都喜欢我!”

“那是因为只有我见识到你的间歇性暴力。”多多冷哼一声,闷闷道。

从小两个人便是这样,打打闹闹这么些年,总是转身又和好。刘璃摇头笑笑,这一双儿女带给她的太多了,像一帖药愈合了她某处的伤痛。也是一道力量,和动力。

“先听妈妈说件事。”刘璃拍拍手,引起两人注意,轻咳一声,将林秉楠那个童星计划说了出来,以及身份的解决。

“你们有什么意见吗?”刘璃一说完,便感觉卸下一块大石头,虽然看着孩子的脸,会有心虚,突然有种讨厌的把孩子卖了的感觉。

“我没意见,我喜欢拍,拍电视就可以□□的,比照片还美,对不对,妈妈?”拉拉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的,拽住刘璃的衣角。

“我不喜欢,不过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她这蠢家伙一个人去,免得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多多别捏的说,这家伙,关心的话也能说的阴阳怪气。

似乎是感到两人并无异议,刘璃心里的愧疚感少了一分。等拿到身份,等拿到身份再说。如果这行实在辛苦,再退出也不迟。

“你们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和你们林叔叔一起去岩田有视。晚安。”

岩田有视的电视大楼,座落在三民市北区,并不是多热闹的地方。但可能像电视大楼这样建筑的性质本来就不是适合太热闹的地方,楼里的人也不太多。这栋黄色的楼,有12层,有那时候的老式电梯。不知道有没有人见过,那种拉闸门的电梯,空间比较狭小。但在这个时候算是很很好的了。

刘璃看到林秉楠按下了7,他修长的手指有着不符合男性的秀美。今天他还是穿的衬衣,好似他有同一个款式的衬衣,不同颜色的很多件。没有系领带,扣子解到第三颗,有一种随意的不羁。似乎感到她的视线,林秉楠侧头微笑,金丝边的眼镜下眼睛有一层柔光。

这时候的他,真无害,刘璃想着,却不知道怎么想到用这个词。

她回头看了看两个安静的孩子,收拾的很不错,也很清爽,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似盛夏荷叶上的露珠,娇嫩。可这样娇嫩的孩子,却要讨生活,虽然这行始终笼着一层光环,但掩饰不是了某些本质。

想到此,刘璃心里不由一紧,只感觉身上的白色的布制衣裙质感太差,竟然有些汗涔涔了。昨晚她给江洺打电话时,说了这个事。果然和她想的那般,他没反对。他们都知道一个身份对于两个孩子多重要。江洺的声音有些疲惫,不知道是因为珠港的生意,还是因为孩子。

出了电梯,刘璃感到背上一凉,暗想再不买这种不透气不吸汗的洗衫。

7层入眼便是一些她不懂的xx室,林秉楠领着他们走入靠里侧一间,敲门进去。

“林先生,你是陈导安排来签约的吧?”一个穿着短袖制服的女生问道,微胖的脸露出笑容,眼如半月。

林秉楠点点头,女生笑着看看刘璃,还有多多和拉拉,然后边领着人进去,一面自我介绍,“林先生,我叫阿缇,这几个是来签约的小童星吧,真是可爱漂亮。”

一行人坐在一个办公桌前,桌子上有几分文件,还有几杯热茶。

“你们请坐,可以先看看这几份合同。陈导的助理马上会过来负责签约事宜。”女生脸上的笑容一直灿烂着,不知道是不是这行的职业习惯,“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就在外间。”然后众人点了点头道谢,她便笑着退了出去。

刘璃随手拿起一份,翻开第一页,上面便写着:

岩田华奇影视有限公司和中国公民江拉拉,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关法律、法规,本着平等互利的精神,通过友好协商,就影视有限公司为 江拉拉提供演艺经纪服务订立本合同。

一、 立约人

1.1 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甲方),在中国珠港地登记注册,其法定登记地在中国珠港 ,商业登记号码为xxxxxxxxx ,法定代表姓名林敏臻,职务公司所有者,国籍中国。

1.2中国公民 (以下简称乙方),身份证号码(鉴于江拉拉未成年,此改为监护人) ,通信地址 ,住宅电话 ,手提电话 。

二、 甲、乙双方就甲方为乙方提供参与演艺业务有关的经纪服务进行合作。

2.1甲方在本合同有效期内为乙方从事演艺事业的独家及唯一经纪人。

2.2乙方在本合同有效期内为甲方独家提供演艺服务。

2.3本条演艺业务的内容包括: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法规规定的并为之允许的电影、电视、录影、广告、舞台、演唱、录音、剪彩、广播、灌录唱片、登台演出、模特、电台访问或录音,亲自出席宣传推广工作及有关演艺事业需要的活动。

三、 在合同有效期及顺延期,甲方为乙方提供经纪人服务,甲方负责安排乙方演出及有关工作事宜,乙方向甲方提供演艺服务,乙方遵守甲方的工作安排和合理的工作要求。

3.1经乙方同意,甲方拥有安排、接洽签署一切与乙方有关的演出工作事宜的权利,甲方签订的与乙方演艺工作有关的合约和细则,在守法、合法并事先知会乙方的前提下,乙方应全心全意贯彻执行上述委派的工作。

第十八章

刘璃匆匆扫了一眼,第一页是些大概事宜和双方信息,然后翻看写着哪里写着合同年限。翻到第三页页却看到关于受益的条约。

而几段虽然这里没写年限,但看却看到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的最低薪酬。

三年,刘璃心里有些慌,这个微妙的数字。再多,刘璃肯定会有反对,再少,便是不可能。这三年,多多和拉拉要去读书只怕难了。这份合约虽然说不上多苛刻,但既然入这行,有些自由肯定是被剥夺了。她再次犹疑起来,是对是错呢。

“阿楠你来了啊。”略带些粗犷的声音响起,刘璃抬起头,看见门口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身板有些单薄的中年男人。他一张瘦条脸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须,由于脸色显出一种病容似的苍白,那胡须看起来倒黑森森的。他穿了一件棕色的紧身短上衣,一只工具包似的东西挂在他左边屁股上,笑着和林秉楠打招呼。

“陈哥,怎么还敢劳你亲自来。”林秉楠露出显而易见的笑容,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听得林秉楠叫那人陈哥,刘璃心里明白过来,这个便是他口里的陈导。于是连连忙站起来,便示意的拍拍身边两孩子,笑吟吟看了过去。

陈导和林秉楠寒暄几句,便一同走了过来。林秉楠抬手示向刘璃一行人,向陈导介绍到:“这两孩子便是了。这个小姑娘是两人的姐姐,一起长大,很有感情,两人很听她的话。”

刘璃笑了,看得见两片唇之间珍珠般的洁白牙齿,“陈导你好,我很喜欢你的作品。我叫刘璃,很荣幸能见到你。”

她诚恳的伸出右手,下意识的职场辞令脱口而出,这种场合,这种话语让刘璃生出熟悉感,一时竟忘了年龄。

陈导似乎是一愣,诧异过后才反应过来握住她悬空的手,干燥的唇才咧开笑,“这小姑娘倒有意思。”

“有意思。”陈导又重复一次,侧头看了看微笑却不吃惊的林秉楠。

“陈叔叔,我叫江拉拉,这是我哥哥江多多。”拉拉个性本就爱引人注意,此时她用稚嫩的嚅嚅声介绍道,她戴着椭圆形的帽子,浅色的帽带好像芦苇的叶子,刚好露出弯弯睫毛下的眼睛。头上帽檐下吊着一嘟噜鬈发,细格子短袖,口袋里的绿手绢与浅绿短裤看着很是清新。

陈导听了,抬眉笑出声,弯腰轻轻捏了捏拉拉扬起的小脸,“一看就是个惹人疼的。”

又看向拉拉身旁高出她一截,甚至也略高过刘璃的多多,此时他脸上并没特别的表情,收到陈导的视线后,只是叫了声“陈叔叔好。”表示下基本的礼貌。

虽然两人差别很大,但陈导却似毫不在意,也拍了拍多多的小肩膀表示回应。

“都很好,阿楠你眼光很好。”陈导看向林秉楠时,眼里有一抹不掩饰的光色,略显苍白的脸也泛起一丝红润。然后他又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一侧微笑不语的刘璃,“我看不如连这小姑娘一起签了,你说可好?”

刘璃闻言微笑不禁一滞,眉头也一紧,正待不知如何婉拒,林秉楠已经会过意来,上前解围,“陈哥,这姑娘可是准三大附中的资优生呢,你看人家这小姑娘怎么舍得。”

刘璃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一丝羞涩侧过头,似是默认了这个假的事实。

“承蒙陈导抬爱,我自问没这能力,不好影响陈导盛名。”规矩的措辞,委婉的语气,她思量再三,才出口。却不知这样得体的言辞在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身上,更是让陈导侧目。不过是她此时没有想这些的心思罢了。

“有意思,真真有意思。”这次陈导说这话的时候,却带了玩味,颇有些深意看了看刘璃便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很是懂意思。

再后来陈导和林秉楠说了几句,便走了,他走后,那个助理就进来了。

众人了解了一些详细内容,刘璃问了一些疑惑的地方,不管心里多纠结了,终是许了两人签了合约。看着合约上那两个稚嫩的笔迹,一种苦涩涌上心头,那是三年啊。

乎是察觉刘璃有些心不在焉,林秉楠拍拍她的有些单薄的背脊,温声道:“他们若是喜欢的话,三年很快的。说不定,继续下去也未可知。”

她皱起眉头,然后终于松开。

离开时候,已是晚饭时间。

晚霞也收尽了她的最后一抹余辉,天地昏暗下来。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林秉楠载着他们开的略有些快,窗外的景致一晃即过。

“这里距离朝华不远了,我们便去那里吃晚饭吧,我做东。”

刘璃看看后座的孩子,拉拉靠在多多的肩上睡着了,多多脸上也显露出一些疲惫。她叹了口气,点头说了声好。

“别这么不开心,朝好的方面看,拉拉至少实现了她的愿望。”林秉楠细心的及时给了安慰。

刘璃微微点头,“既然签了,便要走下去,我懂的。”

那是她的孩子,如果拉拉真的喜欢,她做妈妈的其实也很该去帮孩子实现愿望。至于多多,不管和拉拉多冤家,但她知道他们两人不会这么容易分开的。将来的三年,她会陪着他们走下去,但一味靠自己护着他们却不如教给他们一些做人的技巧。

但两人年纪还这么小,她这个妈妈怎么舍得这么快结束他们的童年。

第十九章

“你什么时候回?”

天已经亮了,小窗上流进来清泉一般的晨光。清澈的阳光透过薄暮一般的暗青色窗流淌了进来,像是被染上一层名为阴冷的云,微微的荡漾着她的身体,而她的面孔就在这阳光的阴影之下微妙的覆盖了一层阴影。

“很快,相信我。”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似强打起精神。

“今天便要陪多多和拉拉去片场了,我想你,孩子们也想你。”刘璃一手握住听筒,一手按在电话线上缠绕,微微侧着头,长睫垂下斑驳的痕迹。

“我也想你,好好照顾自己。多多和拉拉你也不必太过操心,让环境影响更好过你总是护着。”江洺说最后一句时,声音有些沉,刘璃不禁喟叹一声,其实他们何尝想的不是一样。

“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我懂的。别太拼,我永远在你身后。”

挂上电话的时候,象牙色的墙上,时钟指向了8点。

刘璃拿起椅背上的浅紫色浴巾,走进浴室。衣服一件件除下,青涩的胴体印在镜子里,浓浓的水雾下,模糊出一种暧昧的线条,温柔缱绻。她拧开热水器,温暖的水喷洒而下,不像自家那个老旧的调水要费半个钟,但她却有些想念江洺帮她调试的样子。还有两人共浴的感觉,她蓦地感觉有些烫,伸过手去调温度。

洗过后,心里似乎轻了许多。

多多走进来的时候,她坐在床上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的眼睛生的很像江洺,细长翘起的桃花眼,乍眼望去,很像这个年纪的江洺,不过多多更多了秀气的味道,遗传了刘璃浅浅的梨涡。

“妈妈,我把你吹。”他拿起桌子上的电吹风,走到她身边,帮她搭理起头发。

“今天怎么这么主动啊?”刘璃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似乎很是享受多多仔细的动作,电吹风的“轰轰”声都显得不那么刺耳了。

“妈妈,你不要不开心,我什么都懂,虽然我不如妹妹喜欢这些东西,但我都知道妈妈是为我好。”多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些硬梆梆,说的却是最能让她柔软的话,“何况我现在比妈妈还要高,我会保护妈妈。”

刘璃感觉眼睛有丝肿胀,一眨眼,手背上溅起一朵水渍。

——

芦花村是个美丽的地方。明镜般纯粹的蓝天,油彩般绚烂的花海。远处一缕轻烟从烟囱里轻盈的飘出来,爽的风中略带一丝暖意。

原来真有这样的地方,褪去了城市的浮华,洗尽了尘世的复杂。

“刘璃,你每天都趴在阳台上看上一刻钟啊?”身后的宋姐拍拍我的肩膀,取笑道,“多多拉拉那边开机了。”

宋姐是剧组的杂务,派来照顾多多和拉拉,因为刘璃代替了监护人进了片场,但到底也是个未成年人,所以就由宋姐一同照顾了。其实如果不是林秉楠那层关系,以及那天给陈导也留下了稳重早熟的印象,估计自己要求进片场照顾多多和拉拉的请求也搞不定。

位于岩田省东湖市的沿海的芦花村,是这个片子的主要取景地点之一。这部名叫芦花的剧本,讲了出生在芦花村女孩去了大城市三民市的爱情故事,而多多和拉拉饰演的里面男女主角的小时候。

虽然看上去戏份不很多,但却发现那种不很多是在很多很长的影片里剪下的不很多。于是,他们带着几箱行李,被早知至少要呆在这里一个月。虽然,到了之后,刘璃却发现芦花村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闲适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决定不是那么糟糕,刘璃人微微闭上眼睛,长长而卷曲的睫毛上似乎还带着慵懒的感觉。

“好,我马上过去。”

——

刘璃经过堤上向片场走去时,堤上的狗尾草开始是没膝高,渐渐地没了腰,最后混杂着芦苇的狗尾草高没了人头,近在咫尺,什么也辨别不清。

再往前走,堤上狗尾草、芦苇逐渐稀疏,可是堤外东西两三里茫茫一片,几乎完全是芦花之洲。往远处眺望,看见洲外有一条碧绿带和帆影,才知道是海。一条水路把芦花丛分开,弯弯曲曲伸向大海。在退潮的时候,一望无际的芦花在水上映出倒影。

就这么沿路走着,直到隐约看见人头攒动,便知是到了。

“张姐。”

“郑叔。”

“杨哥。”

刘璃一路走过去,笑着挨个打招呼,一副讨人喜欢的半大小孩模样。

到摄影仪器和各类道具后,还有陈导那苍穹的背影,刘璃便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戏正在演。

多多和拉拉正牵着手在路花丛走,在辽阔河海背景的衬托下,茫茫一片的芦花洁白如雪,簇合涌动,雄壮而富于力度。他们差不多大半个身子漫过去,拉拉只露出肩膀,多多露出半臂。这是个远镜头,刘璃看的不那么清楚。

她对拍戏其实不那么感兴趣,如果不是不放心孩子,她可能不会坚持来片场。不过那样的话,刘璃便错过了芦花村,这个美丽的让她留下许多回忆的地方。

这样的远镜头被ng几次之后,刘璃看着也倦了,知道依陈导的挑剔,只怕这个镜头还要持续多次。于是有些心不在焉,转身准备去别处看看,却不料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那是一张好看的脸,刘璃得承认她不由多看了几眼,他很年轻,那肤色像大理石一样洁白,耳轮圆润而优美,仿佛是温润的玉做成的,转动一双多愁善感的眼睛,同时露出了一口洁白牙齿。

他红润的嘴唇甜蜜地微笑,“小姑娘,你踩着我的脚了。”

刘璃顿时觉得脸上发烫,像踩着地雷一般弹开脚,暗叫自己大白天发什么花痴。其实她真的不是会看帅哥看愣神的人,她真想这么开口解释来着……

当然,现在的情形说这样的话犹如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不起。”

“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是剧组里的演员?”他好奇的低头打量着刘璃。

“我叫刘璃,我不是演员,你呢?”似被他平常的寒暄所感染,她笑着回答,那份尴尬也逐渐消失,大方的看着他。

然后他也笑了笑,略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刘璃柔软的长发,“我叫孟廷之。”然后放下手,怕了拍她的肩膀,“我是演员。”微笑着离开了。

原来他就是孟廷之。

这部电视剧的男主角,他应该是这个时代少女最常梦到的那个,她居然还问他名字。不过无所谓了,现在的她只是个小姑娘,不过,他真的很漂亮。

“姐,你看什么呢?”多多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身后跑了出来,狐疑的顺着我的视线望去。

“没什么,这个镜头完了吗?”刘璃忙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还没换下衣服的多多。这套衣服真有些乡土……不过好在她儿子天生丽质。

“我今天完了啊,拉拉晚上还有场。”多多皱眉,撇撇嘴。

“妈,我刚刚看到孟廷之哥哥站在这里呢,你是在看他吧!”拉拉凑过来,一脸灿烂的笑的,毫无掩饰作出陶醉状,“他真是好看啊,我以后就要嫁给这样好看的人!”

“他都能做你叔了,还叫哥哥,恶心!”多多白了拉拉一眼,脸黑黑的闷声道:“真不知道你什么审美,你哥我难道比他差,还要嫁他呢,绿豆眼。”

拉拉一句话也不多说,抓住多多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就咬一口。

“拉拉,温柔一点,他那是嫉妒,不必理他。”刘璃看了看手臂上那排小牙印,似乎不深,她伸手帮多多摸了摸。

“你属狗的吧。”多多冷眼,正待拉拉又要来一波,刘璃忙摆手打圆场,“不吵了不吵了。多多,你不是说西边那条池塘里面有很多鱼么,明天清早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多多点点头,这才停下一场吵闹。

第二十章

刘璃不喜欢钓鱼,真的。

所以她看着坐在前几米处草堤的江多多那一脸认真,握着钓竿,跟雕塑似的坐在那里时,实在理解不能。不懂他怎么和他爸似的有这样无趣的嗜好。

这天还多早啊,她抬手看了看表,7点2分。

小池塘边也是长满了芦花,微风吹过,拂在脸上有一种柔软的感觉。多适合打个盹啊。

这么想着,眼皮便撑不住了,思绪坠入云雾飘渺里。

因为睡的浅,所以一些些声音便然刘璃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朝声源处看去,前面两米远处的芦花似乎有些大动作。然后又是一些□□声,刘璃听的并不真切,但她的第一想法是,这良辰美景,真是好性致啊,白日野外宣淫……

心里起了这层绮念,她更是连打盹的心思都没了,虽然身未动,耳朵却竖起来了。

不过这□□怎么奇怪起来,还伴随着阵阵咳嗽,还有些沙哑的鼻音说着什么,刘璃一细听,暗叫不好,这声音是在叫救命呢。想着便起了身丢下鱼竿,连忙朝那头走去,扒开层层芦花,一个年轻男子正侧卧着蜷缩在一起,发出声声□□,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你怎么样,我怎么帮你,我去帮你叫人吧。”刘璃紧张的用力扶起男子的肩膀,竟是孟廷之,精致的脸此刻流露的全是痛苦,口张开,像呼吸不到一点空气。

“药……口袋里……药……”他断断续续说着,刘璃立马反应过来,在身上的所有口袋掏了一遍,终于从右侧裤袋里掏出一个小朔料瓶子。她匆匆倒出一粒,塞进孟廷之的张开的口里,却发现他怎么努力也咽不下去。估计是一直张着嘴口里的唾液都干掉了,而且现在的他已经四肢无力,根本用不上力咽。

刘璃见状,走过去一头栽进池塘的水里,含住一口,然后回来按着孟廷之的脸,嘴对了上去,将水注入他的口中。刘璃感到他吞下药后一阵抽搐后,头上的虚汗便不再冒出那么多,心顿时微微放下。

孟廷之虚弱的脸色,映着毫无瑕疵的五官,有着一种病态的美。他片刻的喘息后,渐渐完全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握住刘璃扶住他肩膀的手,“谢谢你。”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你现在感到好些了吗,用不用我去叫人?”刘璃咧嘴笑笑,心想这么好看的人就这么死在这也太可惜了,不知道多少他的fans要伤心难过呢。何况自己能帮到便帮,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

“不用了,老毛病,见了医生也不过那样,发作吃药便没事了。”他强撑着要坐起来,推开刘璃送上借力的手,温声回答。

刘璃讪讪收回手,想问是什么病症这么凶险的发作,嘴张开来却没问出口。他这么有礼却疏离的态度,她心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不想多说的。

但既然张了嘴,总要说点什么,她见到他身边的钓竿,于是问:“你也是来钓鱼的么?这时候没戏么?”

孟廷之舔舔泛白的唇,眼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神色,他点了点头,“一会便有了。”

简短的回答,气氛有些冷下来,正当刘璃还想说些什么,左侧的芦花丛又动起来。多多一手揽开碍事的芦花,探出身子来,看见跪坐在地上刘璃扶着刚坐起来还一脸虚汗的孟廷之。

“姐,就这么一会就不见了,害我好找。”多多皱眉,看了看孟廷之,眼神里有着戒备。

“我见他不舒服,便过来帮他喂药。”刘璃只是简略的说说,看孟廷之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心想他是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的。

“哦,我看他现在啥事都没有,我们走吧,姐你别管了。”多多的口气很不耐烦,刘璃甚至听出一些敌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怎么说话的,太没礼貌了。”刘璃站起身,走到多多身边,眼神示意他。

“没关系,我也要去片场了。”孟廷之似不在意,挑挑眉,装作轻松的撑着站起,刘璃又送上手借力,这次他倒没拒绝,扶了扶起身,点点头便转身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姿势怪异,她猜应该是走的费劲。

“妈,你管他干什么?我前天还看见他装病和个女的在芦花丛里拉拉扯扯,亲亲热热呢。”多多脸色不善的看着孟廷之的背影,多多撇撇嘴冲刘璃道,“妈还说要照顾我们,我看你把自己照顾好先。”

刘璃一愣,抬手去拍多多的头,但他比自己还高一寸,这动作就显得很不自然。

“你这衰仔!还教训起妈妈来了!”

回去的时候,多多还有戏便直接赶去片场了。

刘璃便收拾了鱼竿小板凳往回走,因为是朝住宿那边走,就不和多多一路了。刘璃知道另一条小路更快。但刚走了一截,还没出芦花丛,便隐约听见前头小树林传来争吵声。出于女人对八卦的直觉,她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朝树林走了过去,可越走近声音却弱了起来,难道是听到有人来了么。

正当她心虚朝一颗大树一躲,歪了半个脑袋偷窥过去,竟然发现是两个男人在接吻。不,是一个男人在强吻另一个男人,还扯着人家头发,看着就疼。刘璃正看的有些入神,但距离有些远,两人脸又贴合在一起,故看不清面貌。正当她想着这庐山真面目时,两人结束了亲吻,随着两人的脸分开,刘璃赫然发现,居然是孟廷之和陈导!

刘璃心砰砰直跳,这下好,看八卦变成了看潜规则。本着非礼勿视,而且是有些人不能视不可知的原则,她借着身躯瘦小的优势,悄悄的溜了。

刘璃是很喜欢八卦的,和其他女人一样,虽然不见得喜欢说,但喜欢听。

比如现在,宋姐端了两份饭进了房,招呼她来吃。刘璃便亲热的套起近乎来,先听完宋姐对剧组的各种抱怨,然后又引导几句,便说到八卦的正题上。

“那个男主角长的很是好看呢。”刘璃扒了一口饭,作出一副喜欢的样子,说。

“那当然,演员我见的多了,但孟廷之这样的长相,绝对在演员里都是凤毛麟角了。不知道多受观众欢迎,而且才20岁不到呢。”宋姐又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不过行里可是有人传他有精神病呢!”

刘璃口中的饭差点喷出来,她强咽下去,“啊,给我说说。”

“小姑娘家知道这些干嘛,行里这些事可是乱七八糟的,没的将你这小姑娘给教坏了。”宋姐笑的促狭,刘璃知道她这话并不是教训,数日相处下来,她对宋姐可是了解着呢。

宋姐叫宋旭容,家里的长女,没怎么读书,便出来做工了养活弟妹了。十多岁便混进了剧组,刚开始偶尔跑两个龙套,但她生的太普通,皮肤也有些黑,自然没出头的。这么两三年后便跟着各处剧组打杂,她虽然手脚勤快,嘴巴利落,但太利落了利落的有些不避忌。于是虽然混到饭吃,但二十岁了,还是个杂务。

刘璃知道她肚子里小道消息多着,嘴也不紧,便嘴甜哄了宋姐几句,心知肯定是有的探听的。

“给你说了可不许到处乱嚼,”宋姐收住笑容眨眨眼,凑近刘璃轻声说:“据说行里有人看到孟廷之和男人搅在一起呢,啧啧,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刘璃听得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一部电影来,读大学的时候看的一部旧片子,《东宫西宫》。里面讲的也是同性恋,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90年代初的故事。她清楚记得一个情节,就是讲公园派出所的警察在值夜班无聊寂寞时,就要到公园里抓一个同性恋来审一审,让他们交待自己的“活动”,以此消闲解闷。据说是一个以健康研究为名的搜捕行动。那时候刘璃看的那是吃惊,完全颠覆了她后来偶尔看的一些耽美小说。直观展现了同性恋为那个年代所不容,也的确是被划在精神病类的。

这么联系起来,宋姐的话她便明白了。不过她终究是受过现代教育的,而且那时也没人再拿同性恋和精神病说事,虽然在国内未必能让普遍人接受,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时代为普遍人不耻。更何况她在加州生活那么久,那个州可是能让同性恋登记结婚的。

宋姐看刘璃沉默了半天不知道在想啥,以为被这事吓住了,连忙拍拍她的头,“别当真啊,这不也是据说么。行里互相抹黑的事也多了去了,不稀奇,如果孟廷之真是那样的,不早给警察抓了去了。”

这话倒是给刘璃提了个醒,看来今天早上看到了那幕,她溜的再对不过。不然若是让发现了,就是刘璃不屑去做举报这种缺德事,人家还不见得放心呢。到时候,可就不知道要面对些什么了。

活了三十年,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她还是懂的。

第二十一章

多多看孟廷之不爽,那日偶然看到他装病和个女的亲热只是一个方面,一个很小的方面。说到底他觉得那是别人私事,虽然看到自己妈妈也有被骗的趋势,但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妈才多大么,个头还差他一寸呢。于是这些反感始终不如拉拉的倒戈来的给力。

那个一个劲在孟廷之面前献殷勤是她那个间歇性暴力的妹妹么?

其实这点上,多多真是冤枉拉拉了。拉拉在剧组冲谁都顶热情,嘴甜,会来事,没脾气。这会她正和孟廷之东扯西扯,加入撒娇可爱吐舌若干配上一张洋娃娃的脸迷惑人心的动作。她的间歇性暴力绝对只体现在江多多身上。

但多多能信么,于是直觉任务这蠢丫头是被孟廷之这妖孽迷住了,再想起拉拉说要嫁这样的人的那句话,不禁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扑街又ng,江多多搞咩啊? 板住个面给边个睇?唔识演就滚。”张导怒了,感觉这小子显然不在状态啊。椅子一拉,脸冷了下来,冲身旁站着的一中年女人道:“李编,再给他仔细讲讲你给这部分的设计动作。”

张导张伯儒是《芦花》这部电视剧的副导之一,负责这部戏主角的幼时拍摄这部分。简而言之,就是管多多和拉拉两人戏的人。他40来岁,生的身材高大威壮,五官粗犷强悍,但却是挑剔心细的导演,要求高,脾气爆。经常能听见他对身边几个场记爆粗口,不是骂场记单有问题,就是对做的分镜不满意。

“除了江多多,大家休息半个钟。”然后张导一脸不悦的转身便走了。

“哥,你没事吧今天。”拉拉见状,连忙搬了条凳子坐了过来,一脸诧异的看着脸黑黑,眼冷冷的多多,“不就几句台词的事么?妈,我去找小冰。那个小娃娃缝好了吗?真是好看。瞧,我都能背了。”

“你理我?”江多多本来就心里有气,听了这话,硬生生给憋成了闷气。

拉拉不爽了,手痒的正待要发作,却瞧见李编走过来了,连忙手回手去,挂上一脸灿烂的笑容:“李阿姨,你今天的衬衣的颜色好漂亮。”

李编微黑的脸红的不明显,却是眼一眯便笑了,摸了摸拉拉的头,“就数你最会讨人喜欢,整个剧组都见不着不喜欢你的!”

李编是这戏的副编剧,她叫李雪兵,30余岁,皮肤微黑,其貌不扬,但性格比较和善,好说话,不为难人。主要负责给演员讲戏,给演员进入状态,配合陈导指导演员演出理想感觉。并为角色人物设计“ 舞台 ”让其“ 表演 ”,进而技巧性铺设“ 楼梯 ”让角色“ 上位 ” 。

“我哥哥今天有些不舒服,麻烦李阿姨了。”拉拉眼睛笑如半月,声音嚅嚅带着撒娇的意思。

李编听了,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摊开剧本和资料给多多再次讲了起来。

那头,刘璃吃过饭,洗了把脸。便把带来的一小包大红袍小心冲泡好,然后注入一只带盖的瓷杯,小心翼翼的捧着朝片场那头走去。

这一小包,不过刚够冲泡数次,是林秉楠在进片场前给的。据说堪比金价,刘璃对这个不了解,却也知道大红袍是乌龙茶中之极品。林秉楠告诉她张伯儒喜欢喝茶,可以缓缓他的脾气。如果说当时她没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这陪在片场这么些天也明白了。

这个张伯儒的脾气是真不好,为了两个孩子泡茶的功夫还是腾出来的。拉拉也就罢了,凭张嘴也不愁被不待见,但多多那就不见得了,时时是被骂的对象。有时见了,不是不心疼的,口里却只能骂,不会学乖。

正进了片场,便见到张伯儒独自坐在布景屋檐下的椅子上抽烟。

刘璃忙带上笑,甜甜唤了声:“张导,我刚好给你泡了茶,可巧。”然后轻轻将瓷杯放在张导搭在桌子上的手边,“给尝尝,看手艺有没有进步,有没浪费这大红袍。”

虽然刘璃本身并不是那种会很交际的性格,但人到一定年纪都会被社会打磨圆滑。何况刘璃进了这个圈子,面上年纪小,心里的花花肠子还是有。

这么着半个月,只要懂得人情世故,处着处着便处油了,这剧组除了拉拉,就数刘璃讨人喜欢了。当然,拉拉也是少不了刘璃的言传身教。但是看着越学越快的拉拉,日益少了眼角天真,她却不知道该心疼还是欣慰。

不过说到这给张导泡茶的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若不是这好茶叶,可能还轮不上。

茶叶虽贵,但若能让孩子少几声骂,多些顺眼,便是值了。为人父母,皆是如此吧。

“味道比前几次要好。有红茶的甘醇、绿茶的清香,但香味有些不够浓郁。”张伯儒粗眉一抬,抿了一口,斯文的动作和他粗犷的外表很是不搭。

“手艺粗糙,还得为难张导不要吝啬好才学多多教些才好,我没别的,不聪明,但胜在勤快,年纪小,俗话不是说笨鸟先飞。”刘璃笑眯眯说着讨喜的话,拐弯抹角的奉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刘璃说完便想起以前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脸皮要厚如城墙,心要黑如煤炭,这样才能成为“英雄豪杰”。她就不指望成为英雄豪杰了,只要能护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足矣。

“你这小鬼,哪里看的出年纪小,说起拍马一套一套的。”张伯儒虽然佯作怒色,但看的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握住茶杯的手指一敲一敲。

“人家说的真话,这可是跑来求学来了,若连个故事也不说,我可不依。”刘璃撅嘴,声音却柔和的紧。

这张伯儒到底是个导演,为人喜爱诗画品茶,虽然看来难免有附庸风雅之嫌,但肚子里货还是不少的。之前送了几次茶,她态度有礼又不失活泼,张伯儒欢喜,便也讲起一些相关的逸事。刘璃便做一个忠实听众。

数次相处后,她觉得虽然他除了脾气差,但只要摸住那七寸,其实是不难相处讨好的。可惜多多不如拉拉,现在还没学的来,不知道是心里抵触还是……只能寄希望会慢慢适应。

“传说每年朝廷派来的官吏身穿大红袍,解袍挂在贡茶的树上,因此被称为大红袍。流传更广的是每当采茶之时,要焚香祭天,然后让猴子穿上红色的坎肩,爬到绝壁的茶树之上采摘茶叶。所以我们这把这种猴采茶称为‘马骝茶’(本地人管猴子叫马骝)。正由于数量稀少,采摘困难,这种茶在市场上是价格昂贵的珍品。”张伯儒这才刚开了头,准备说些逸事,却被一来人打断。

“张叔叔好。”来人是一位有极好身材的女子,穿着一身浅绿色连衣裙,乌黑而浓密的眉毛,鼻子端正,黑黑的大眼睛妩媚动人,脸形秀丽端庄,浓密的黑发松松地披在肩上,有着青春的朝气,似乎只比刘璃大上几岁,却已经是个玲珑有致的少女了。

“是小许啊,你好。”张伯儒脸上闪过一抹殷勤,刘璃吃惊于他站起身来打了招呼。她不禁好奇起来这个叫小许的漂亮少女是什么人物。这里是片场,最大不过是导演,虽然导演里以陈导为首,但眼前这个人可不是陈导。

“你什么时候到的?还习惯吗?”张伯儒脸上带着不常见的笑,寒暄起来。

“我昨天便到了,我很习惯,谢谢张叔叔关心。”叫小许的少女,彬彬有礼,并不为张伯儒的殷勤而有傲气或是无措。

“不用谢,应该的。请代我向你舅舅问好。”张伯儒点了点头,笑容溢满整面,配上粗犷的脸有种喜剧效果。

“我一定会转达的。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也是演员吗?”小许看向了刘璃,一脸和善。

“是演你那个角色年幼时的小丫头的姐姐。”张伯儒像是才想起刘璃在一旁,于是介绍了一下。刘璃听了这话便明白了,这个女孩是女主角,许桑絮。

“那个小丫头肯定也像她姐姐一样好看。”小许笑着看了看了刘璃,然后冲张伯儒说了声不打扰了,便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

刘璃和张导一起回片场的时候,太阳已经从云里出来了,下午两点,天有些晒。

要进去片场的时候,刘璃发现个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卡牌丢了。重点到不是丢了这个身份证明的卡牌,因为待了这么些天这几个守门的还是认识她的。

但重点是,她是什么时候丢的呢。因为她明明早上钓鱼的时候还在的……难道是给孟廷之喂药的时候,总不会是在小树林偷窥的时候吧?

心里乱想着,便进了片场。场记磊哥走过来,收起思绪的刘璃连忙唤了一声“磊哥好”,他笑着点点头,然后递给张导一顶帽子,宽宽的帽檐,很适合遮阳。张导接过戴上后,便坐回他的位子,示意准备开拍。

磊哥拿起场记板,板子上记录摄像机将要拍摄的集数、场数、镜数。然后被摄像机拍摄,镜头开拍,打板。

刘璃通过这半个月在片场的见闻,知道场记是个很复杂的工作。

不仅要准备场记板、场记单、剧本。场记板是在每个镜头开拍时需要打板用的。在板子上记录摄像机将要拍摄的集数、场数、镜数。然后被摄像机拍摄,场记单,场记单有一定的格式。先写上集数、场数、镜数、条数。再写上拍摄的内容。

最后记录时间码。并且要对导演满意的条数做记录,剧本是对现场的记录导演对画面的要求,比如如何分镜,镜别等等;以及细节之类的,比如:江多多在这场戏是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子需要与哪一场戏连戏等等。

简而言之呢,所有有关连戏的东西,包括连戏的梳、化、服、道,连戏的机位连,连戏的角色位置等等,甚至还要负责催叫演员,提醒对白等等。当然还要负责录板和记录场记单还有录像带的收发,这些都是场记来做。

所以有时一个场记是不够的,所以除了瘦高个的磊哥还有芳姐。

芳姐二十多岁,个头小却很灵活,做起事来也很利落,拍戏时她时时在张导身边,及时记录他所说的,对拍摄的每一个镜头和张导及李编的艺术处理进行详细的记录,对景号、镜号、拍摄内容、拍摄方法、镜头长度、演员的对话、服装、道具进行核对记录,她说是要保证被分割的若干场景和众多的镜头顺利拍摄,为后期剪辑、配音、洗印等提供数据和材料。

这些刘璃就不太懂了。

本来刘璃也只是陪着有些无聊,毕竟这在片场看戏和在电视里看戏还是很大区别的。尤其是在张导的粗口和无数次ng下,便顺便和两人讨教些问题。可是随着了解增多起来,刘璃发现这个行业挺不简单的,也悟出了些意思,生出了些兴趣。这可是当初无奈签约所没料到的。

不论在任何时代,只有年轻的血液才会如此沸腾和激荡,比如刘璃在方面的学习热情。

就着这份热情和兴趣,于是刘璃能听懂的就学学,听不懂就多问问,多记记。这时的态度,比在学校里是好的多了。而两个场记因为看刘璃虽然年纪小,但很会说话,待人也诚恳,所以芳姐和磊哥得闲的时候也愿意和她说说。

正当她拿着小本子听磊哥和她说着分镜的时候,那边先过了戏的拉拉跑了过来。

拉拉先冲磊哥问了声好,磊哥笑着点点头,然后会意的转身去张导那边了。

“姐,陈叔叔那边开机了,据说是女主角的第一场戏,你陪我去看看吧。”拉拉眨巴眨巴大眼睛,摇着刘璃的手臂,“还是女主角和孟廷之哥哥第一次对戏呢。

刘璃朝那边还在戏里的多多看了一眼,“那你不管你哥了?扔他一个人在这啊?”

“姐,我们待在着守着他也不能让他少ng几次嘛。”拉拉撅起嘴。

这话倒是有道理……好吧,于是刘璃被拉拉牵着走了。

陈导那边开机的,取的是外景,在那大片芦花丛里。

这会太阳不似中午那么烈,但刘璃经过这么一路被拉拉带着小跑过来,也不禁汗涔涔了。

倒是拉拉毫不觉得累,兴奋异常,一路奔到最前。

“看见了么?两个人好配哟。”拉拉视力真是强悍,这里距离两人的脸起码有五米远,而且芦花丛几乎没过两人的大腿。

“嗯,是很配。”刘璃自问没那么好的视力,于是站在陈导的小显示器的一米远的距离那里。里面的刚好特写了两人的脸,青春真是美啊。她第一次想感谢老天让她重新拥有一次青春,这时候才没生出嫉妒。

“不过我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女主角的,比她还漂亮。”拉拉声音虽然稚嫩,却很坚定。

刘璃恍惚里有种错觉,想起罗元子用同样的语气在自己眼前说:“我不要她了。给我钱。”

……

“刘璃。”

听见被叫,刘璃回过神来,眼前是孟廷之,他的脸在阳光下看得更清楚,几茎碎发零乱覆在额上,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角。

“有事吗?”她看他觉得有些心虚,脑海里还留着早上看到片段。居然是和陈导,难道传说中的潜规则,不过他们的亲吻还真有一种美被摧残的感觉。不过刘璃脑海里虽然已经是冒出很多奔腾的联想,但脸上还是绷的住的。

“这个是你的卡牌吗?”孟廷之微微的弯起唇角,递过来一张有着刘璃信息的牌子。

“……啊,原来你捡到了啊,是落在池塘边了吗?”刘璃按捺住呼之欲出的心虚,将惊讶挂上脸,笑眯眯接过卡牌,“谢谢你啊。”

“我是在小树林那边捡到的。”他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眼睛里却是一片幽然的波动,看住她道:“今天早上的时候。”

“……”刘璃还是没忍住楞了半秒,浅浅的笑了出来,面无波澜,“原来你也喜欢走那条小路啊,回住宿区的确近了很多呢。”

孟廷之猛然倾下身,脸距离她只有一寸,她心里咯噔一下,硬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没动。他眼里有一抹异样的悸动正掠过,仿如云雾般缭绕交错,看着她。

“廷之。”

听到有人唤他,孟廷之很自然的抬手试过刘璃的额头至面颊,然后直起身,带着温柔的笑,眼底却像夜色中弥漫的烟雾,摸不透,“你流了很多汗。”

刘璃干笑两声,说了声天热,便朝唤他解救了自己的人看去。

那人是许桑絮。她迷离的眼波斜斜地望着孟廷之,海藻似的松软黑色长发衬的带着淡妆的脸更是迷人,娇红欲滴的唇微张,“廷之,你们在聊什么呢。”

孟廷之皱起眉又松开,微笑看了看许桑絮,“和小姑娘随便聊聊。”

许桑絮听了,笑着看了看此刻有点木讷的刘璃,“我们见过了吧,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许桑絮,你便叫我桑絮姐吧。”

“我叫刘璃,桑絮姐你很漂亮。”刘璃并没说假话,她亲眼见过的里面,眼前画着淡妆的许桑絮算顶惊艳的了。

“瞎说,你也很漂亮,你多大了?”许桑絮虽然自信自己的美,却被这直接的称赞听得露出几分羞涩。

“12岁了。你呢。”刘璃笑起来是有梨涡的,很小,只会被细心的人看到。

“大你五岁。”许桑絮回答道,又看向孟廷之。

“姐,你都没发现我不见了呀。”拉拉忽然跑过来,拉住了刘璃的手,嘟起嘴抱怨道,“就知道发呆。”

似乎看见许桑絮好孟廷之还在旁边,拉拉连忙甜甜的道了声好。

“这便是刘璃的妹妹么?似乎不太想象呢。”许桑絮两相看了看,脱口而出。

刘璃心里一紧,感到拉拉拉住自己的手也有些用力。

“小许,拉拉不是刘璃的亲妹妹。”陈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杯茶,瘦条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张脸在没表情的时候显得尤为严肃,“拉拉是阿楠收养的女儿。”

许桑絮一副明白了的表情,孟廷之却是挑挑眉。

“不管怎样,姐才是拉拉最重要的人。”拉拉脸上总是惯有的笑容,但说的却和那句“不过我以后也一定会成为女主角的,比她还漂亮。”一样的坚定。

刘璃觉得心里一暖,眼眶不禁有些酸涩起来,不管怎样,她的确是她的女儿啊。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不霸王。。。


有时刘璃想想,这个圈子比自己想的好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93年还没来得及发展到后来那么波涛汹涌,或是自己少了善于发现暗黑的眼睛。不管怎样,刘璃守着多多拉拉,毕竟没出现什么戏剧效果。多么和谐的娱乐圈,多么美好的演绎事业,多么让人喜欢场记学习啊……

这点刘璃还是很满意的。但她不满意的是孟廷之,为什么自从那次后,这半个月来他总是会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身边呢,还用那种看的人发毛的表情,要不就来几个暧昧动作?她是12岁,而且她还是女的,就算他是双的,那位总是暗暗抛媚眼的许桑絮比她要有女性特征吧?

如果说最初几次,她还因为心虚猜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次数多了之后,刘璃有些恼了,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想你丫要真是怀疑便问就是,她倒也不否认了。一知名演员,真不带这样阴魂不散的……这什么意思嘛?

“刘璃,打饭吃啊?等等……有饭粒。”

大哥,你能拿来给我看看么,我这还没开吃呢。

“刘璃,回去啊?等等……脖子上弄脏了。”

大哥,那个黑印你手伸过来我便看到了,你就别摸了我脖子再在我眼前晃了。

“刘璃……”

焦躁了。

这种焦躁感觉就像明明知道自己考砸了,但老师报成绩还迟迟报不到自己的名字。

是的,刘璃不淡定了。

很多天后,终于在她打电话给江洺的时候。

“刘璃。”孟廷之再次出现,于是她爆发了。

“我承认,你赢了。”刘璃一脸诚恳的可怜,“大哥,别玩了。”

孟廷之之前的正常肯定是伪装的,什么冷淡,什么疏离,都是假象,现在这一脸促狭的幼稚表情才是他这妖孽的真面目,你说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救了这么只玩意呢。

“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绝对尽我所能满足你,愿赌服输。”

他一脸玩味,又马上变成认真,这速度,不愧是职业演员,“我们有赌什么吗?”

“既然没赌这是为什么呀喂,你一次又一次做弄我不是这么有意思吧?而且我是12岁,不是两岁啊,你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我会分不清么?”刘璃的表情就差给这话加句扑街了。

“你有趣,你真有趣,我说,你怎么能这么有趣呢?”

如果刘璃能在听到这样一句欠扁的话以及看到配合这句话的欠扁表情,还能维持淡定的话,那她下一步就可以去峨眉山了。但刘璃显然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她就一普通人,就别用神佛的层次来要求她了。

所以她很自然的选择遵从了自己脚的意愿,踹了出去。

“滚。”

你去滚,你快去滚,我说,你怎么能这么滚呢?

于是孟廷之的事,在一脚的解决下,小小的告一段落,刘璃被骚扰的次数减少了一半,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忙。不过还是前一个理由能让刘璃解气。

某天,多多和拉拉下午都戏,于是早早去了片场。

刘璃待在房里补眠,枕在面颊下的枕头一动,虽然很轻微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感觉,直到有一只不老实的手钻进她的毯子里。

“别闹。”刘璃迷迷糊糊还在睡梦里,下意识的嘟嘟囔囔,一手抓住毯子连头都盖了起来。那只手却不停,要去掀她头上的毯子,她顿时不耐烦起来,连同身上的毯子都抖开,弯着身子缩成小虾米状窝到床边去了。那只手居然还过来拉她的手臂,刘璃顿时怒了,睡意全部被驱散开来,猛地一坐起,啪啦啪啦说道:“有完没完啊,孟廷之你找踹啊……”

“孟廷之是谁?”

随着眼睛一睁开,她看到江洺有些黑又诧异的脸,刘璃的怒火顿时化成了绕指柔,话立马变成:“老公!”像无尾熊一样扑过去,抱住江洺。

“幸亏这没其他人。”江洺宠溺的搂在刘璃,在她脸颊边吻了下去。

刘璃这才反应过来,眼睛连忙在房间四周一扫,确定没人后才放下心来。

“但你还没回答我孟廷之是谁。”说到这个,江洺的口气又不善起来,“除了我还有男人能随便进你房间碰你么?”

“没有没有,他没进过我房里……”刘璃脱口而出的解释却让江洺脸色更加沉下去,她咽了咽口水,“他是这部戏的男主角,平时喜欢做弄我,特幼稚……”

“老公,我都想死你了,两个多月了!”刘璃见江洺的脸色并没在解释后出现太大的改变,使出绝招,堵嘴。但刚触到他的舌尖,就不受她控制起来,他火热的唇和身躯一同覆上来。两副青涩的身体贴合在一起,暧昧的让刘璃忍不住发烫,她用力推开江洺,却只推开了一个说话的缝隙,“我们现在还不能呢……”

江洺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捏住她的脸颊,俯视她的眼底有着炙热,“那什么时候能?”

“反正现在是不能啊,再过两年……”刘璃并不是没欲望的,虽然这个身体才12岁,但该有的性征也已经开始发育,而□□这东西,是与生俱来和年龄没关系的,从你知道那是什么原因的渴望开始,便有了□□。婴儿能勃 起便是这个意思了。

而有夫妻生活,而且是和谐的夫妻生活十余年的刘璃和江洺当然是明白这种渴望的,再熟悉不过。

“傻女,我怎么可能现在动你,还没养肥呢,吃了也没味道。”江洺眼底炙热褪去,换上一抹促狭的笑容,轻吻了刘璃的额头,将她抱了起来。

“切,我还怀疑你尺寸不够呢,还是多养两年吧。”刘璃也不示弱的瞥了他一眼,不过随着江洺慢慢贴近的那饱含威胁的双眸,赶紧缴械投降,狗腿的笑:“够,够,绝对够。”

“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呢,林秉楠带你来的吗?”

江洺温柔的刮了刮刘璃翘起的小鼻子,“傻老婆,明天是你生日啊。”

一股暖流涌起,她自己都忘记了呢,这么快就六月了啊。刘璃觉得有些湿润似乎已经涌到眼角了,连忙眨眨眼,在江洺的肩膀上蹭去。

“我们回家吧。”江洺的声音沉沉的,热热的呼吸扑在在她的颈间,有些痒。她直起身子来,推开他的肩,正色道:“多多和拉拉还要小半个月才能完了他们的戏份呢,我不放心先走。”

“随他们吧,又不是三岁,你做妈妈的也不要总是身体力行,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也是好的 。”这话道理似乎对,但刘璃听上去却觉得很是不负责,不禁嘟起嘴不说话了。

“你难道不知道在顺境中修行,永远不能成佛么。”

“我又不指望他们普渡众生。”

……

“哟,瞧,只管孩子不管老公了……真可怜,好不容易回来盼着给老婆过生日,结果在人家心里还不如p事没有的孩子重要呢……”江洺也嘟起嘴,那弧度都能挂油壶,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好不可怜,自怨自艾的样子。

刘璃看到他这样,闷气也都跑的没边了,拿他没辙,虽然心里有些不放心,但也只得同意了。 安慰自己,孩子总要独立起来的,不然不会长大。

第二十四章

于是两人开始简单的收拾了些行李,刘璃自己的不太多,一些衣服,而且是夏季的。

不一会便整理出一个提箱,江洺帮她提起来,准备出门。他虽然现在也才十三岁,不过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估计有165了。虽然身材看似偏瘦,但其实还是有些力气的,这便是男女本质差异吧。

然后刘璃自己背上背包,又再次看了看这间住了近一个月的小房间,木质的单人床,老式书桌,两条凳子,简易衣柜。突然生出一些感概来,这做梦似的便进了剧组待了一个月呢。

想象里的拍戏似乎是华丽丽的,争奇斗艳的,可真进了剧组待了这么一段,便只现实和认知的差异了。当然,可能是时代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不了解而刻意神秘化了本来并没那么复杂的东西。不过谁知道呢,这对刘璃来说并不重要。

“一会和多多拉拉交代完,还要同他们道别一下。”刘璃笑着跟上江洺,轻轻将门合上。

这是一套做三居室的小房子,有三间小卧室,住着刘璃,多多,拉拉,还有顺便照顾他们的宋姐。有些简陋的装修,却是剧组在芦花村租到的不错的一栋建筑了。有五层,一层约有三套这种三居室,于是用作剧组的住宿区。

“嗯,我们先去楼下大厅里和林哥回合吧。”江洺一手提起行李箱,一手牵着背着包的她走下楼去。

这栋楼的底层有一个大厅,放着些桌椅,供休息工作用。

两人刚下楼,刘璃便看到坐在一侧凳子林秉楠了,他依旧是衬衣,浅蓝色的,金边眼镜下的眼睛细长柔和,微微笑着,这是他万年不变的表情。

“林哥,好久不见。”刘璃冲他笑了笑,抬手打了招呼。

“刘璃,你只有看见一个人啊!”伴随着一声大吼,方肆蜜色脸上的浓眉大眼,直直冒在她眼前,低头看着她的脸上表情不善,但这种不善在他脸上表现出来却感觉像没吃到糖的小孩。

“方哥,你也在啊。”刘璃讪讪笑看一身黑衣灰裤粗犷打扮人也粗犷的方肆,心里暗衬:没办法,林秉楠总是容易引人注目的那个。

“我一直都在。”方肆眼皮一抬,很没好气。刘璃倒是习惯他这小孩脾气,喜怒都在脸上,简单的很。林秉楠走过来拍了拍方肆的背脊,“好了,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做这种小孩脾气干嘛。”

“算了,你快给我说说孟廷之,好不好看,比照片呢?”方肆撇撇嘴,在说到孟廷之眼里大放异彩,她倒看不出他居然喜欢孟廷之这货。

“的确好看……”刚说完这词的刘璃感觉江洺签她的手有些重了,连忙补充:“好看那也是个普通人,而且孟廷之脾气古怪,为人很差……”

“林秉楠,我有那么差吗?”

刘璃被这熟悉的声音一惊,猛然转头看去,孟廷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林秉楠一侧,看样子把她的话听的一字不漏……果然,背后莫说人。

“阿楠,你们认识啊。”方肆目不转睛的盯着孟廷之的脸,嘴都没合上,就准备向前,却被林秉楠一手给按住了,林秉楠看看孟廷之,“认识。”

“我叫方肆,我是摄影师,我能给你拍张照吗?”方肆手脚利落的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架看似笨重专业的相机,就准备拍。

林秉楠的眼神却冷下来,虽然声音还是柔和:“收回去。”

方肆一缩,便很听话的停下动作。

“有什么关系,拍个照,来,我们去那边拍。”孟廷之眼里似乎有些玩味,促狭笑起来,走到方肆面前拉过他的手臂,很热情的邀他。

“孟廷之你别玩了,你看林哥的脸色多难看。”刘璃忍不住说道,这货也太欠收拾了。

“谁说我在玩了,我拍完这部戏,就准备签林秉楠新注册的那家的约呢。这方肆是他的人,我让他拍拍照,多应该啊。”孟廷之的脸色变成认真,眼神却没配合上,尤其是他口里的“方肆是他的人”让刘璃有些想歪,不过又捕捉到“新注册的那家”,不禁疑惑。

“林哥,新注册的什么?”

“是我和江洺一起做的一家经纪公司,目前还在刚完成注册。”林秉楠看了看江洺,江洺点点头,说道。

“哇,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们居然有这么多钱来做这个?”刘璃惊讶,虽然料到林秉楠想进行,却没料到这么快,才两个多月。而且江洺居然都参与进去,钱从什么地方来的。

“回头我会跟你说。”江洺轻声说,拍拍刘璃的手背。

“你真要签来?我们这间小庙容得下你这大菩萨么?”林秉楠看着孟廷之的眼神包含很多东西,直觉两人应该是很熟悉的。

“你都说是大菩萨了,去哪间庙不都是大菩萨。”孟廷之灿烂一笑,不否认的自信道。

“林哥,你们先聊,我和刘璃先去片场看看拉拉多多,一会回来。”江洺将提箱放在桌边,牵起刘璃的手。孟廷之看了看准备走的刘璃,撇撇嘴。

“好,这个你拿去。”林秉楠递过来一张卡牌,“别耽误太久,从这里回三民市开的快也要三个多小时。”

“嗯。”江洺点点头,同刘璃出了住宿区,朝片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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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以和我说了么?”走在路上,刘璃便忍不住问出来。

江洺停下脚步,这是条小路,很安静,并没太多人。

“我的父母是在一个走私集团下做事的,珠港的那些印刷厂是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是洗钱的空壳工厂。”

刘璃瞪大眼睛,“那林秉楠他也是你爸一起做过生意的……”

“嗯。我之前和你和你说那些都是真的,不过生意是指的走私生意。里面涉及很多人,商政结合,我父母只是里面一个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刘璃心砰砰直跳,很难相信。

“我们回国处理遗产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东西,还有那时林秉楠联系了我。我没要那些生意,以及那些有风险的钱,我没想过去做走私,我不想我们的平静的生活受到影响。”

“那现在呢?”刘璃握住江洺的手,想得到他力量,“不要做,我们不需要那种有风险的钱。”

“我不会的。”江洺的手抚上她的面颊,温柔说,“我没有告诉你林秉楠也是从现代来的吧?”

“什么?”一下子接受的刺激太多了,刘璃觉得有些消化不了。

“林秉楠在我们回国处理遗产的第二年,做走私出了事,然后回到了这里,比我们早一年,1992年。他从那个时候开始着手退出这个生意,开始为自己埋后,当时我父母过世不久,他就趁此表面上回到三民市当了大学老师。然后在五星百货里他认出了我的两个孩子,后来联系了我。”

“难怪那次他们那么奇怪的拉着拉拉和多多拍照。”

“然后他说要和我一起合作,就算我不做走私也不用浪费那些钱,用那些钱,我们可以做一些正道生意来生钱。我虽然犹豫,但还是和他一起去了次珠港,他带我见了很多长辈,都是走私集团里一些人。他们虽然很不好打交道,但在林秉楠和他爸爸的帮助下,我们一起把他的以及我父母留的那笔钱洗了。这就是这几个月的事,然后我们把空壳工厂做成了真实的,虽然以后也不用再它洗钱,但也是要善后。”

“那现在全都切断了吗,和走私的有关一切?我不想你和林秉楠一样出事啊。”刘璃紧张看着江洺,思绪混乱。

“嗯,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江洺搂住刘璃,在她耳边温柔低语,“如果不是完全善后了,我怎么敢告诉你呢。”

第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被霸王的感觉好痛苦。。。望着数据,希望能多一些动力。。


不多久江洺和刘璃便进了片场,刘璃先和众人一一问好道别,尤其磊哥和芳姐,多谢他们教她很多东西。这时候,张伯儒恰巧不在,还有一会才开机。于是这头多多和拉拉见到江洺来,兴奋的不得了,拉拉直接就扑到他怀里,抱住不撒手。

“我们一会先回去,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刘璃那边完事后,便走过来,摸摸拉拉的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多多。

“放心了,我会照顾哥的,这里谁不喜欢我。”拉拉灿烂一笑,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我是你哥,不是你弟,哪里要你照顾?”多多眉一横,不爽了。

“但谁叫你混的差啊,你如果少ng再说不用我罩你吧。”拉拉瘪嘴,一手掐过多多的腰,多多甩开她的手,只是瞪眼。

“好了好了,兄妹之间本就是要互相照顾的,谁照顾谁都一样。”刘璃怕这会他们又要吵起来,可没时间了。

“不要让父母担心。”江洺低声嘱咐,“还有多多,如果你不喜欢拍戏,我已经有计划,等你拍完这部,我和你林叔会和华奇交涉,尽量把你们的合约交接过我们的经纪公司。”

“真的,爸爸的经纪公司?”多多听了,眼神中闪过光色,压低声音问。

“好厉害,那我不是更自由了?”拉拉抓住江洺的衣角,一脸高兴。

刘璃听了也开心,但还是迟疑的看了看江洺,“这事稳妥么?”

江洺点点头,沉声说,“相信我,我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女没选择权。”

刘璃听着江洺的话,再看到多多和拉拉带笑的脸,感到一阵温暖和满足,有一个完整的家,不管到哪里,都会幸福。

即使命运总是不如愿。但往往是在无数的痛苦中,在重重的矛盾和艰难中,才使人成熟起来,坚强起来。虽然这些东西在实际感受中给人带来的并不都是欢乐,但度过后,才会发现幸福。

离开芦花村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了,天色不好起来。

大片大片的云层,从不知名的远处里飘来。那蒙蒙灰的色儿,加上满是湿味的风息,果然不消多时,雨点迅速扩散,一片迷蒙中。那仿佛被灰色淹没的大地上,芦花被吹的沙沙作响,看上去像狂舞的少女快要折断的腰肢。

“摇起窗户吧。”同坐在后座的江洺,握住刘璃有些发凉的手。

一行人坐在林秉楠的黑色大众里,林秉楠开车,方肆坐副座,她和江洺坐在后座。

刘璃点点头,收回头,将车窗摇起来,微微一笑,“可惜你没时间看,芦花村真的是很美的地方。”

“对了,我还没问你这部剧讲什么呢,叫《芦花》是吗?”方肆回过头,好奇的问,“给我说说剧情。”

“具体剧情我哪知道,不过大概就是讲个芦花村的女孩和青梅竹马的男孩长大在三民市的爱情故事。芦花村只是一部分外景地点,男女主小时候的那段,还有快结局两人回来的片段。”刘璃娓娓说着。

“我这次可是第一次来片场呢,阿楠这死人前段时间也不知道哪去了,我说好多次要来看看了。”方肆斜了林秉楠一眼,一副不爽的样子。

“你不就是为了来看孟廷之么。”林秉楠的口气似乎有些冷,一反平时的柔和。

“那孟廷之是什么来历?”一旁的江洺的似乎起了兴趣,撇撇嘴问道,“你们似乎挺熟的。”

“一个有点名气稍微好看点的艺人。他还不是艺人的时候,我们便认识了。”林秉楠漫不经心的回答。

“什么叫有点名气,什么叫稍微好看……”方肆本来很激动的想要为偶像辩驳几句,却暗暗发现林秉楠的脸色不善,于是声音逐渐弱下去没下文了。

方肆果然是外强中干型的,刘璃看了不禁暗自腹诽,一副牛高马大的样子竟然被温润的不行的弱斯文吃的死死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孟廷之说这个片完了,约结束了,转签我们公司是认真的么?”江洺沉吟,眼里有些算计。

“是吧,他说是当还我一份人情,免得不自在。”林秉楠点头应道。

“对了,你们的经纪公司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刘璃像是突然想到,笑嘻嘻问:“话说,我对这行也起了兴趣,你们可不能看我年纪小就将我拉下。”

“怎么会!就算他俩不带,你方哥我肯定带上你。”方肆特义气的拍拍胸,同她保证。

林秉楠瞟了方肆一眼,声音温和,“刘璃虽然才十二岁,但比起你的脑子不知好使多少倍,带上她倒未必带上你才是。”

方肆一听,蜜色皮肤上涌上一抹红,张开嘴看了看林秉楠,却楞是没接下话。

“公司注册的名字叫林江兄弟。”江洺笑着看神采奕奕的脸,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名字,以后我们四个人都有活计干了,林哥才舍不得把方哥丢下呢,是吧?”刘璃一开心,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却见方肆的脸的红色更深,林秉楠的那抹不动声色的微笑,刘璃坐在后座是欣赏不到了。

“我也没说要丢下他啊。”林秉楠勾起唇角,语气轻飘飘的。

江洺听了,似乎眼中带着笑意,握住刘璃的手,刘璃会意,反握住他,笑了。

回到三民市的已经下午快两点了,大家都饿了,于是林秉楠直接开到朝华酒家。

可能过了饭点,这时候朝华里客人并没满。闻到丝丝食物的浓郁而诱人的香味,更是刺激了刘璃的空空的胃,连忙占了位,急急招呼大家点菜。

“这顿算我的,辛苦林哥专门开车去接了一趟。”刘璃笑着说,喊服务生拿菜单。

“你个小丫头哪来的钱,和阿楠抢什么,他有的是钱。”方肆不解的看着刘璃,大咧咧说。

“不用,她不够我还有呢,你们放心点。”江洺接过话道。

“啧啧,怎么就认识你们这俩有钱人家的小鬼呢,一个个都比你们哥我富。”方肆郁卒了,忽又摆头道,“不管了,吃定你们的大户了。”

“哪次不是吃定?”林秉楠抬眉,一副哪次用你付钱过的表情。

说话的功夫,服务员便拿着菜单来了,似乎是个小男生,浓眉大眼的,似乎和她差不多大。

刘璃觉得有点面熟,便多看了一眼,那男生也看着他,然后说:

“同学,那次之后你校服裤忘记还我了吧?”

于是,刘璃风中凌乱了。

这是那个热情的热心的借她校服裤的班长……他脸上的表情无一不在提醒着那天的囧况。

而这句华丽对白,更是让刘璃囧在当场。她怎么就会忘记去还这么重要的校服裤呢?

感受到桌上其他三人莫名其妙的眼神,刘璃强忍下抽搐,挂上无害无辜的笑容,“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认错,你不用否认了,我又没要你还。”男生摆摆手,似很大方的说。

不要还你问个毛啊。刘璃暗骂谢特。

“噢……你怎么会在这儿啊,不用上课么?”刘璃为了表示感激以防他再说些什么话来只好承认,被迫和他寒暄上几句。

“毕业考前放假三天啊,你没去学校?”男生狐疑,“而且这是我小姑的店,我没事就过来帮帮她,顺便吃点好的。”

“你小姑是阳老板?”一旁林秉楠插话问道。

“是啊,你认识啊?”男生点点头,正还要说,却被后面的人叫住了。“何泽!”

刘璃顺着看过去,是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30来岁,一双小眼睛好像是用芦苇叶子切出来似的,灵活地眨动着,“何泽,叫你来帮忙不是来和顾客闲聊的。”

“小姑,这不碰到同学了吗?”名叫何泽的挠挠头,解释道。

“阳老板,没关系的。”林秉楠侧头冲她笑了笑,不在意的样子。

阳老板在围裙上擦擦手,咧嘴看了看林秉楠,“林先生啊,有一段时间没来了。这些是你的朋友吧。”

林秉楠点点头,朝三人介绍,“这便是朝华的老板,掌厨。”

“阳老板你好,我们都很喜欢你这里的口味呢,顶好吃。”刘璃称赞,对这里的菜色点心都很是满意,再找不出其他一家可以媲美的了。

阳老板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没有那么好,喜欢就常来。”

“如果阳老板肯多开几家,估计朝华的美味就更为人所知了。”江洺双臂搭在桌上,脸伏在手臂上,他乌黑的发被灯光镀上了一层樱草色的黄光,有几份认真的说。

阳老板一愣,便看向林秉楠,“这话林先生也曾说过,只是厨艺不能外传……”

“不外传,便将传艺的厨子收做徒弟不就好了么,若真是就拘泥在这点上,窝在一处开个规模不大的酒家,不是浪费阳老板的好手艺么?”江洺似乎对事很有几分兴趣,刘璃不禁想到他们第一次到朝华的情景。

第二十六章

不过江洺虽然很有心,也很会谈生意,但说了好一段,阳老板总是不为所动。

那个年代的坚持原则的人,有时是很难被理解的。阳老板始终保持着这个底线,愿意开多家店,但不能将厨艺传给外人,是祖宗规矩。

江洺无奈,林秉楠也是无门,于是转了话题,点了菜上来。

正吃着,店门忽然进来几个男人,看样子不像来吃饭的,进来时目光不善,四处看着。一旁的何泽见了,连忙把厨房里的阳老板叫了出来。

“阳老板,不好意思,我又来了。”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个子较矮有肚腩,“你看这个月和上个月以及上上个月的租金是不是该先给我了?”

“也由着你拖了这么久了,要知道我们喜哥也不是做慈善的,家里有人等着吃饭呢。”名叫喜哥一侧的青年男子说道,瘦高个,语气很差。

“对不起,我这也是没办法,以前我每个月不管收入如何都很按时交租金的。这次实在是对不住,我哥哥得了急病,所以挪了准备交房租的钱,还有好多积蓄……”阳老板脸色有些差,一旁的何泽拉住她的手,“我哥的孩子还养在我这呢,我真是很难,能不能再通融两个月?”

“阳老板,不只你难,我也难啊,我家老婆孩子养的工人,都指我这份租钱呢。”喜哥的眼睛咕噜噜转着,并不为她的话所动。

青年男子打量了一下店里的陈设,笑嘻嘻,“你若真还不起租钱,不如卖这些玩意,也好过我们总是来跟你追债是不?”

“就是你们总是来,才没了好多客人的!”何泽瞪了那男子一眼。

这时刘璃有些听明白了,原来店里的客人少了这么多,不完全是因为过了饭点呢。虽然在座四人都在听,也悄悄在看,但却不好做什么,于是全部沉默吃饭,等看下文。

“小姑,你拿给我准备的那笔学费还给他们吧,不然这生意肯定做不下去了。”何泽一扭脑袋,认真说道。

阳老板摸了摸何泽的头,眼里不忍,“那怎么行,你成绩这么好,是要进三大附中念书的。那笔钱也就刚刚给你读个一年,现在拿出来你怎么念书,你不能像我和你爸那样没文化的。”

另一个矮个的青年瞥了他们一眼,不屑道:“都这样了还指望读三大附中,得了吧,不还钱你这个店从今天就做不下去了,是不,喜哥?”

喜哥点点头,笑起来,“我说阳老板,我别的铺面给别人都是一个季度一个季度的交租,但我给你的可是一个月一个月的交租。当初你跟我说你一个女人家开个酒家不容易,如何如何,我是不是同意了?但今天我不能心软了,你这有钱都不交租,我若还让你开下去,我以后怎么管其他的铺面要租?”

“我……”阳老板开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一脸通红。

这头,江洺停下筷子,递了个眼色给对面的林秉楠。林秉楠笑笑,和江洺一同起身走了过去。

“这这么着吧,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你说说阳老板欠你的这几个月租是多少钱,我是她朋友,先帮她垫着。”林秉楠温和的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阳老板惊讶的看了林秉楠一眼,忙上前拉住他抽钱的手,“这怎么可以,林先生……”

喜哥听了却是高兴,“那好,三个月租钱一共658块,她迟交这么久,我就算她10块利钱,不过分吧?”

“怎么可能有10块利钱,你太坑人了!”何泽怒气冲冲。

“没事,”江洺挑眉笑了,对何泽摆摆手,又冲喜哥道:“一会收了钱,阳老板就不在这里做了,什么押金的就一次算个清楚吧。”

“啊,这是……”阳老板似没反应过来,正待要说,却被林秉楠止住了,“你不用担心,你就是再做下去,那些客人之前被吓跑,现在就算交了租钱没人再上门,但客人回来也难了。没客人,你还在这里做下去,交租钱也难,何必呢?”

江洺见阳老板还不明所以,又补充道:“我和林哥会在市中心那边为你找家大铺面的,你尽可放心,以你的手艺,绝对撑的起来。到时候日进斗金,不再话下。”

“可是,我没钱再找什么铺面……”阳老板面露难色。

林秉楠却是从钱包里掏出全部的500,然后江洺又添上200,这个钱交到了喜哥的手上。

喜哥笑眯眯接了,找了余数,“也好,不过她在我这没放押金,所以我说我待她算顶客气了,不然哪家包租的敢租给她?”

阳老板面色泛红,喜哥却不理,“那这个月搬出去吧,拖一天我可要来催下一个月的租的。”然后说完便招呼其他两人,回去了。

刘璃和方肆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刘璃看了这一幕,心里是明白江洺和林秉楠是打什么算盘了,于是笑着对阳老板道:“阳老板大可放心,开新铺面的事,钱你是不用理会的。”

江洺和林秉楠一同点点头,阳老板却是犹疑,“那是我去那家铺面做厨师,是不?”

“当然不是。”江洺一口否定,“那家店依然叫朝华,你也还是老板,不过由我和林哥投资,所以你参与我们的利润分成,至于比例,大可以商量。”

林秉楠柔和的目光看向阳老板,“我们不会亏待像阳老板这样好手艺的人的,刚刚出的那些钱,就当是我们表示一下诚意。你先考虑看看,若是实在不愿意,月底再同那人续租便是,我们不会纠缠。”

其实这时阳老板已经开始动摇,身旁的何泽更是兴奋,“小姑,去市中心开大铺面肯定能赚更多的,而且有人出钱,你也不用担心被催租钱了。”

林秉楠递上一张纸,“阳老板,这是我们的电话,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考虑清楚了,再和我们联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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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快吃晚饭了。

回的当然是林秉楠的独栋小洋楼。

守家的阿姨一开门,刘璃便看到了正懒洋洋躺在地毯上的oscar。连忙几步跑过去,将这家伙抱起来,看看养瘦了没有,oscar倒是很配合的眯起眼,喵喵叫了两声。

片场的时候,拉拉每天都要念叨oscar几句,这次刘璃先回来,拉拉更是免不得交代要看看oscar好不好,高不高兴,胖了瘦了……

“刘璃,这只猫不是西母猫么,怎么有这么肥的西母猫啊?”方肆凑了过来,蹲在茶几边,看着刘璃手中的oscar,皱眉道。

刘璃将oscar放下来,白了方肆一眼,“少见多怪,这哪叫肥,这叫可爱,不懂了吧?”

方肆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刚刚那个喜哥也叫可爱,懂了懂了,刘璃的审美果然不是我这等俗人可以媲美的。”

刘璃瞪着他,正待要说上几句,却被林秉楠打断了,“那个喜哥也是活泛的,亏得江洺你想的到。”

刘璃没明白,不解的看向坐在沙发上一脸微笑的江洺,他扯了扯唇道:“这个世上贪钱的自然比不贪钱的多。阳老板是例外里的例外,但这并不妨碍她为钱所困。”

“难不成那个喜哥这事是你们两个弄的?”方肆虽说神经粗,但这会也回过味来了。

林秉楠泡了杯茶,坐了过来,神色温和,“不能这么说,阳老板拖欠租钱毕竟是真,江洺的点子也不过是让事态加速发展罢了。”

“这是什么时候计划的?”刘璃疑惑,看样子也不可能是一时半会。

“江洺第一次去朝华的时候,就托我找人调查了。知道这个事后,他便出了这个主意,等到了现在,正是好时候。”林秉楠有些赞许,“虎父无犬子,江叔泉下有知,肯定也要赞你。”

刘璃摸了摸oscar的柔软皮毛,心里自然是听明白了,抬头笑了笑:“不管怎样,阳老板又吃不了亏,有时太有原则才吃亏。”

“这世界上没有圆满,只有圆滑。”江洺温柔的看向刘璃,似是欣慰她的理解。

“那我们不是又有一单好生意了,朝华大酒家!”方肆兴奋起来,但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滞,“但她一定会答应么?”

江洺笑了,“她没退路,不答应是不可能的。”

刘璃站起身,朝江洺那边坐过去,“阳老板这样的人,空有一手厨艺,可惜脑经太死,做不了生意的。不取酢踱手艺,也不至于连侄子的学费都负担不了。”

“有我们会做生意的人就行了,她只懂手艺,其实不是更好么?”林秉楠眼里闪过一丝光色,意有所指。

第二十七章

晚餐,是林秉楠家的阿姨做的,手艺不错,四个人一边聊着对朝华的构想还有新注册的经纪公司,吃的很尽兴。当然,有方肆这厮,气氛肯定会活跃的。

考虑到明天是刘璃的生日,后天是小学的毕业统考,刘璃和江洺决定当晚赶回罗湖城。林秉楠本来要送,不过好像家里有点事把他叫走了。临走和方肆一起,说回头要补刘璃份生日礼物。

刘璃当然很高兴,林秉楠这官二代富二代前走私商肯定不会小手笔,至于方肆,虽然礼物肯定不会贵重,但他的性格,肯定会是很有意思的礼物。

于是,刘璃背着包,江洺提着行李箱,上了林秉楠的车。林秉楠将他俩送到三民市北站,道别后别离去处理他的事了。

这时候,天差不多快黑了。北站却是人来人往,很多旅客,还有叫卖的小摊贩。江洺让刘璃做在候车处守着行李箱,自己进站内买回罗湖城的票。

刘璃坐在候车处的木质排椅上,等着有点无聊,四处看着。不过北站虽然已经大致有了后来的样子,在她眼里还是过时了些,并无多少看点。这么想着,那头江洺已经买好了票过来了。

“好彩买到,已经是最后一趟了。”江洺笑着提起行李,拉住她的手朝车玻璃前有罗湖城字样的车走去,“走吧,还有五分钟就开车了。”

这时候的北站的车班还不如后来那么多,现在已经晚上7点多了。

不过虽然赶到了最后一班车,但等上车两人才发现,车已经坐满了。本来就是中型巴士,还有些旧,不比后来的大巴,这样的中巴开在路上如果站着会很颠簸。

江洺提着行李,扶住刘璃站定,皱眉,“没座位了,你这样站回罗湖会很辛苦吧,近一个小时呢,不如我们……”

“没事,哪那么娇贵。”刘璃笑着打断他,伸手想去扶住一个座椅,不料车正好开了,一个不慎,硬生生让手抓落空了,车开动了,她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等江洺刚放下行李要去扶住她,已经有只手撑住她,他见到那人后,连忙把刘璃拉了过来,脸色变得有些黑。

“刘璃,你没事吧?”是坐在第二排,刘璃要去扶的座椅的后面一排的赵步云。

“赵步云,你也坐这趟车啊,好巧。”刘璃被赵步云撑了一把,又被江洺拉了过去,这会算是彻底站稳了。

“嗯,我去三民市买些东西……”赵步云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自然,看了看站着的刘璃,像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说“你坐我这吧,我看你站都站不稳。”

刘璃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又看了看江洺,江洺却点点头,“你去坐吧,别又栽了。”

看赵步云也是执意,于是坐了上去,说了声“谢谢拉。”

“我们之间还用说什么谢谢啊。”赵步云细长的眼睛瞟了瞟一旁的江洺,对刘璃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三大附中的录取名单出来了,我们都在上面呢!”

刘璃听了倒是不惊讶,她爸爸是早暗示过会找好关系的,只要她去考。于是笑笑,说:“那真是好彩了。”

赵步云点点头,又转身朝江洺道:“你呢,你读什么学校?”

江洺抬眉,漫不经心的说:“三大附中。”

赵步云撇撇嘴,不再说话。

而刘璃坐着颠簸的车有些迷迷糊糊,于是一直睡到下车。

三人一同下车,从长途车站坐9路车回南环小区。

“你现在还住在刘璃家?”赵步云语气不善,看了看坐在刘璃身侧的江洺。

江洺点头,“一直是啊。”

赵步云见他答的这样自然,一时接不下话,于是转了话题问刘璃这两个月去哪里玩了。刘璃没说片场的事,随便说了些地方敷衍了一下,再然后便到站了。

下车后进了南环小区,赵步云在七栋,和刘璃的那栋的路是岔开的。

“刘璃,明天我有生日礼物送给你。”赵步云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冲刘璃说道,路灯光有些暗,她看不太清楚他此刻的脸色,感觉声音有些不自在似的。

“好啊……”刘璃感觉江洺的眼神不对,于是又补充,“明天我可能不在,考试那天你再给我吧。”

赵步云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说了声好,便转身离开了。

“你们之前究竟谈了多久,发展到什么程度?”路上江洺语气有些硬的问。

“啊,”刘璃怔住,“你怎么突然想问知道这些?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啊,这辈子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开始啊,你想哪里去了?”

江洺扫了她一眼,冷冷道:“最好是这样,不过就算你没这意思,他也不一定没有。以后少跟他说话,离他远一点。”

“我们现在才几岁呢,你以为谁都像我们这样‘早熟’么?”刘璃不解,撇撇嘴道,但看江洺目光凌冽,然后马上又低声讨饶说,“老公说的是,小的遵命。”

然后刘璃一路哄着江洺,便到了家门口,她从水电盒子里掏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却陡然愣住了。

客厅里坐着好几个同学,正吃着茶几上的水果零食,瓜子壳什么的吐了一地,电视开的很大声,还有那个胖墩的班长竟然也在,还瞪大眼睛看着刘璃和提着行李的江洺。

刘璃被此刻眼前的事物惊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这,她不是走错门了吧。

正待她要开口,却看见朱丽瑶居然拿着一个大西瓜从饭厅里走了出来,她顺着同学的目光看到了刘璃,眼里有些惊慌。

于是刘璃很快了解了,压下一股恶心,逼自己蛋腚下来,“你有什么解释?”

朱丽瑶张开嘴,又合上,那几个同学却出头说道:“什么解释啊,朱丽瑶没请你来,你自己来了,是你需要解释吧?”

“这是我的家。”刘璃冷冷道,看着那些同学一脸讶异的样子,对着此刻脸一会白一会红的朱丽瑶说,“我回自己的家看见我家保姆的女儿居然趁我不在家,偷偷这这里招待人,你们说是谁需要解释?”

说完后,那些同学看向朱丽瑶的眼神变成了鄙夷,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坐立不安起来。

“你们还不滚吗?”江洺将大门打开,冷着脸走了过来。

于是那些同学纷纷起身,又白了一旁呆住的朱丽瑶几眼,一边乱七八糟的说着:

“她居然是刘璃家保姆的女儿。”

“还说什么自己爸爸留给她妈的房子呢。”

“还说让考到三大附中的同学一起轻松一下,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什么人啊,真够不要脸的,搞的我们这么没面子……”

都走干净后,朱丽瑶恨恨的瞪着刘璃,放下西瓜,也准备走。

“慢着,就这么当没事发生了?”刘璃觉得自己之前给她的印象是太好说话了,她懒得和半大小孩计较,不代表她刘璃怕了她朱丽瑶。想自己上辈子脾气爆的时候,几时让朱丽瑶占过哪怕一丝半点的便宜。这辈子她不是小孩了,没乱发脾气的习惯了,反倒让她这么欺负到自己头上了,真是太让她为自己好的改变寒心了。

“你想怎样?”朱丽瑶似乎恼羞成怒,两只拳头握的紧紧的,估计刘璃此时身边要是没有江洺这高了她们一个头的人威慑在这里,她肯定想开双打了。

刘璃瞥了她一眼,讥诮道:“这话应该我来问吧?这里是我家,你不过是我家保姆的女儿,谁给你权利让你在这撒野了?”

朱丽瑶脸顿时通红,说不出话来。

“没钱就不要充阔,穷要穷的有尊严,你记住了。”刘璃轻飘飘的教训,“我本来不想同你计较,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你不配,因为你妈也不过是我家请的佣人。”

“现在我和你计较,是因为你妈以后不再是我家请的佣人,你告诉她以后不用来了。”刘璃好笑的看着朱丽瑶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补充道:“还有,让她不用费心去和我爸说情了,如果她去说的话,我会告诉我爸,当初是谁把我从楼梯下推下来的。”

朱丽瑶脸色大变,有些发颤的手指着刘璃,“你做的好绝,你……”

“本来该恭喜你考上三大附中的,不过不知道你妈没了这份工,还能去哪里找到工作来养活你,还有交学费?”刘璃面露不屑,她要承认她的上辈子的恶劣脾气不是改变了,而是隐藏了,而朱丽瑶刺激了她的爆发。她非良善,尤其在对待无耻的人的时候。

却见朱丽瑶脸色变幻不定,忽然向身侧的茶几一扫,眼色阴鸷,飞快的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冲刘璃刺去。

刘璃未料到她会如此发疯,果然狗急跳墙是有道理的,却看愣了,电光火石之间被江洺一把推了开来。只听见朱丽瑶“啊”的一声,江洺侧着栽倒在地,她的心突然涨大了,挤得她透不过气来,然后眼睁睁看着朱丽瑶夺门而出。

第二十八章

江洺被送进医院急诊室的时候,是9点10分,现在是10点。

刘璃第一时间拨打了120,到了医院后,拨打了110,并请求司法鉴定。

做手术前要签字,她打爆了江洺家的电话,都无人接听,无奈谎称其妹,医生将信将疑,刘璃连忙将在家找出的所有现金放在签字单上。然后她给林秉楠的家里打去电话,她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成人的帮助。接听的是方肆,林秉楠还没回来,一听刘璃说的事情就急了,说连夜租车过来。

然后从9点10分,到现在10点的这段送进手术室的时间里,她就一直坐在手术室外的木椅上,目光没有焦点,心里空空的。是的,她是一个成年人,有成熟的心智,所以在事发时很冷静的做了最理智处理。但一切做完后,刘璃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心在抽搐的疼痛,□□压抑在喉咙深处,一种自肉体深处泛滥而上的将被抛弃的寒冷感觉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江洺在她的心中是如此重要,没有可信耐亲人的他们,有的不过是彼此而已。

刘璃突然发现脸上很凉,却原来泪水已经流了满面,然后,才有了心痛的感觉,仿佛是一根针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刺进心内。

“刘璃。”一双温暖的扶住她的肩膀,她抬起头,看到方肆沉重和担心的脸。

她像是忽然找到了支柱般,抓住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腹部,默默无语,湿意蔓延而下。

“刘璃,别哭了,不是还在手术吗,往好处想。”方肆不善安慰,于是拍拍刘璃的背脊,不懂要怎样说才能让她安定下来。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刘璃猛地起身,气嘘嘘紧走二步,无奈酸麻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不防脚下一崴,又摔倒了地上,痛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了。方肆连忙将她扶起来,刘璃忍住疼痛,抓住方肆的手臂站起来,拦住医生,问江洺的情况。

“情况不太妙,伤者腹部中刀,失血量达到2000毫升左右,很危险.他的大肠、小肠几处破裂,小肠血管、淋巴管也有断裂,急需输入新鲜血液,我现在要马上去存库,你们不要挡住再问了。”医生简略说完,便匆匆走了。

刘璃难受地喘着气,晕眩的脑袋嗡然作响着,紧紧的抓住方肆的手,哽咽的把脸埋在了他温暖的手掌内。一顿之后,她的语调突然低了下来,象风中的弦,颤抖着快要断掉,拼命地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我是不会放过朱丽瑶的。”

——

40分钟后。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这次不只走出一位医生,是几位医生还有护士。

刘璃心里一紧,仿佛很冷似的身体在发抖,紧紧的咬着下唇,站起身来,方肆不忍的扶过她,拦住医生。

“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可以放心。但病人失血过多,虽然已经输血,但现在在昏迷状态,不要去打搅,要给他充足的休息和恢复。”为首的医生摘掉口罩,“明天才会从手术室移开。”认真说完便走了。

方肆看了看已经说不出话的刘璃,拦住走在最后的护士,“对不起,能给我们在病房安排两个床位陪床吗?”

护士点点头,“请跟我去登记一下。”

方肆把脚不方便的刘璃扶坐在木椅上,“你等我一下,现在江洺脱离危险了,你安心点。”然后同护士走了。

刘璃静静坐着,心里很乱,但一行字却清晰,他没危险了。

她突然想起他们最初相恋的时候,她问,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他用微微翘起的桃花眼漫不经心的看着她说,不会。

他是个骗子。

她想笑,也真的笑了,滴滴水珠溅在手背,冰凉。

“请问是刘璃吗?”她闻声抬头,看见两个穿制服的警察,点点头。

——

次日,雨。

雨倾盆而下,窗外白茫茫一片。

刘璃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却看见方肆开门进来,提着什么,方肆见她起身了,笑着走了过来,将提着东西放在手里,“趁热吧,皮蛋瘦肉粥。”

见刘璃没动,也没说话,方肆安慰似的拍拍刘璃瘦小的肩膀,“我去看过了,江洺还没醒,你吃了早餐先吧。你脸色很差。”

刘璃听了,推开粥,下了床,便要朝门口走去,“对不起,不先去看看我吃不下。”

“不用去手术室那边了,已经安排到隔壁病房了。”方肆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

江洺沉睡着,他躺在白色的医用棉被下,颧骨微微凸起,细长的眉眼也凹了下去,垂下的长睫留下一层阴影,泛白的薄唇,没有血色的肌肤。一种不知名的情感慢慢的变做一根根细细的刺,扎得刘璃心里酸软莫辨,一片惘然。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看着他仿佛雕塑一般的面容,以及紧闭的双眼。握住了他的手,手指微微蜷缩着。有什么仿佛在体内一点一点复苏,又有什么仿佛在一点一点的沉淀……

直到敲门声陡然响起,刘璃急忙抽回自己的手,说了声:“进来。”

走进来的是朱芝梅。她脸色有些白,双唇紧抿,秀气的眉目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穿着一身棉布料短袖长裤,朴素的和朱丽瑶的张扬南辕北辙。她此刻交握着手,有些局促的走至病床前,看着一脸冷然的刘璃,又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虚弱的江洺。

“你来干什么?”刘璃看着她的脸,就想起朱丽瑶,一团火在心里窜起,她横眉冷笑。

“我……”朱芝梅更是不安起来,说话都不能完整,“朱丽瑶……警察……昨晚……”

“朱芝梅,就算警察和司法鉴定都不能让朱丽瑶这个未满16岁的未成年怎样,但我一定会告到底的。”刘璃感觉身体发烫,她的视线也是灼热的,说话间有切齿的感觉,“我会告她私闯民宅,持刀伤人。”

“不要,不要这样,朱丽瑶她不是有意,她才13岁……而且她昨晚已经被带去警局问话了。”朱芝梅的眼神陡然惊慌起来,声音带着祈求。

“你看到他了吗?”刘璃看向病床的江洺,眼睛又酸痛起来,她以为会哭,但垂下的眼却并没有泪水落下,“他也才13岁。如果昨晚没挺过来,是不是白白死了?”

“刘璃,我是你爸爸的表亲,朱丽瑶不管怎样多少和你有些亲戚关系的,他,他现在不是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么……你看是不是……”朱芝梅仍不死心,抬出刘璃的爸爸。

“朱芝梅,我从没把你当我家表亲,你不过是我家请的佣人。至于你的女儿,她不过是个私生子,我妈妈说的很对,我们不应该收留你们。”

——

江洺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握住自己的手,趴在自己手臂旁睡着的刘璃。

他带着极淡的微笑看着刘璃,看着她有些发白的容颜,看着她仿佛带了一丝脆弱味道的眼睛以及仿佛是月光丝线一般的长发……

窗外的阳光透过彩绣的纱帘射进来,在她的形成美丽的班驳。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们最初相见的那幕,想起很多事,他觉得温暖,有些吃力的反握住她的手。刘璃似是睡的很浅,很容易便被这小小的动静惊醒了。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刘璃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笑容,灿烂得掩住了那丝过劳和疲惫的脸色。她起身帮江洺把枕头垫起,整了整被角。

“刚刚醒的,你去床上休息吧,你很累,我没事了。”江洺抬手抚了抚刘璃的脸颊,有些湿润,眼角还有泪痕。心里不禁有些酸。

“我不累,真的。”刘璃握住他伸来的手,笑眯眯,“你饿了吧,现在也中午了吧,我去叫方肆帮我们买些吃的来,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江洺微笑,“什么都好。”

——

刘璃刚出了病房,便看见方肆带着林秉楠走过来,不,林秉楠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林哥,方哥,这位怎么称呼?”刘璃走上前,浅笑问好,又看向林秉楠身后那位男子,中等身材,略矮于方肆,斯文长相,穿着齐整。

“这位是方律师。”林秉楠温声介绍,“这是我世交家的孩子,刘璃。”

刘璃自然明白做林秉楠世交家的孩子的好处,果然她还没开口,那律师马上露出一脸笑容同她问好。她点点头,问了声方律师好。

“昨晚我家里那边有些事,幸好有留方肆在家,今天上午才接到方肆打过去的电话,听他说了大概,便找到方律师随我来罗湖城了。”林秉楠声音一贯柔和,有着安定人心的作用,“听说江洺已经缓过来了,实在算好彩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这些其他的事你现在是个小孩,很多不方便。”

说后面这句的时候,他的眼神停在刘璃的脸上半秒,刘璃点点头,自然明白他的暗示。

意思她现在不是成年人,很多事还是得靠现在是成年人的他去处理。

“刘璃,那个女孩多大,满16岁了没?”方肆有些紧张的问。

“她才13岁。”刘璃答道,声音有些低沉,又带着些希翼看向方律师,“以她这样的年纪,如果我要告她私闯民宅,持刀伤人有希望告倒吗?”

方律师似乎有些吃惊刘璃的话,却又沉吟半响,“这也要看司法鉴定是轻微伤,轻伤,还是重伤。不过以她的年纪,就算这些都成立,要坐监也比较难。”

“司法鉴定的已经来过了,结果还没出来。”刘璃抬起头又看向林秉楠,眼神里带着一丝阴鸷,勾起唇角,“不过一定是重伤,是吗?”

林秉楠眉微挑,终点下头,“会的。”

“那她家里可有关系网络?你知道所谓法律不外乎人情的。”方律师嘲讽的笑着说。

“她家一无所有。”

第二十九章

刘璃端着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喂到江洺微张的嘴中,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的光色,心中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一软,幸福是如此简单而又容易得到的事。

“按说该让你吃些补血的药膳,但一时我不太懂,又怕你饿,所以让买了瑶柱银杏粥,我记得我们读中学的时候,你很喜欢吃的。”刘璃拿起手帕在他嘴角擦拭,手帕是他衣服里的,她知道他离不了它。然后轻轻将空碗放下,笑着握住江洺的手。

“你太紧张了,没什么关系。医生都喜欢说的吓人,你知道的。”江洺靠着软枕,另一只手合在刘璃握住他的那只手上,轻轻拍了拍。

“胡说。当时情况很危险,你不知道我……”刘璃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弱了下去,撇头不再看他,江洺感觉到她手指微微颤抖。

“傻老婆,今天可是你生日,不许哭。”江洺的声音有些哑,却满是温柔,他反握住刘璃,“你看我,都不能给你过生日了,怎么办?”

刘璃转回头,眼角有些闪烁的光泽,她微嗔:“你才傻,过生日有什么紧要?有你养身体紧要吗?”

“有。”江洺笑了,凝视着刘璃的眼眸,“当然有。”

刘璃一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半响无话,然后转了话题,“我今天上午又打了电话到你家,可是还是没有人接听。”

“哦,没关系,估计在珠港吧。”江洺淡淡的说,又看了看刘璃,“他们接了我放下的父母留给我的那块生意,估计现在有的忙吧。”

“走私生意?”刘璃低声说,“他们接了会影响到你吗,如果到时候事发顺藤摸瓜……”

江洺的眼神闪过一丝灼热,“不会的,我不会让它发生的。钱已经洗了,我会很快将它们投进去其他白色的生意。”

“所以你才和林哥一起注册经纪公司,然后使计扩大化朝华的经营?”刘璃颦眉,说到底,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是容易不安。她不懂得走私。

“嗯。”江洺点点头,“以后还会有更多。”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刘璃松开江洺的手,“请进。”

“刘璃,江洺”进来的是方肆和林秉楠,两人提了一篮水果,一副探病的样子。

“林哥,方哥。”刘璃和江洺一同问了好,刘璃看了看那水果篮子,又对江洺道:“昨天我联系不到你家的人,我家也没大人。所以我打了120,送你进手术室后,就连忙拨打了林哥家号码,虽然林哥不在,方哥还在,他连夜过来医院……”

方肆打断,大咧咧道:“这有什么,你们都叫我一声方哥,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做这些不是再正常没有了么?”又看着江洺,“刘璃昨天才是急死了,第一次见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她起身去拦医生连脚崴了,也不知道现在好点没有。”

“你怎么不说?”江洺看向刘璃的眼光一沉,不悦,“现在好点没有,快去找医生看看。”

“哪有那么严重,方哥太夸张了。”刘璃摆摆手,不好意思,“我没事,你别担心了,早就不痛了。”

江洺却是沉沉的看着她,刘璃连忙站起来,跳了几下,笑眯眯道:“真的没事了。”

江洺这才把脸松弛下来,“那也不用跳,累了一晚,坐着。”

刘璃听话的坐下,又招呼林秉楠和方肆拿条凳子坐下说。

“明天是小学的毕业统考。”林秉楠温和的说道,看到刘璃有些紧张的神色,又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堂哥那边打好招呼,你们不参加统考三大附中也会取你们的,到时候这个暑假江洺养好伤,9月去上课便是了。”

“谢谢你。”刘璃感激道。

林秉楠摇摇头,“这没什么好谢的,以我和江叔的关系,连这点都不帮么。”

“不是,还有方律师的事。”刘璃看了看林秉楠,有看向面带疑惑的江洺,“我要告朱丽瑶,林哥帮我们请了很好的律师,已经在帮我们走动了。”

——

下午,刘璃正和方肆一起向医生询问江洺的伤势和复原情况。得到主要靠养,和术后恢复的答案后,总算松了口气。刘璃准备回病房照看江洺,让方肆去病房的陪床先睡一下,她知道他很早起身便去看江洺的情况了,是他把江洺从手术室安排到隔壁病房的。

方肆打了个哈欠,似乎真是困了,便叮嘱她别太劳神,回去病房休息了。

可等刘璃走进江洺的病房,却看见江洺的病床前站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中年男子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于是转过身,有些惊讶,又挂起笑容,“刘璃,你来了。”

男子一身西装,中等身材,鼻梁直直的,脸上有一股男性的顽强,眼睛阴郁而深沉,和脸上的笑很不相称,显得突兀。

“爸爸。”这个人是她的爸爸,刘文生,陌生又熟悉,“你来做什么?”

刘文生似乎一愣,但马上又自然起来,“我……”

“是朱芝梅找你来的?”刘璃冷冷打断他,目光尖锐,笑道:“你女儿我一年到头都很难见你一面,倒是个保姆叫你,你立马就回来了。”

刘文生闻言面色一滞,微怒道:“你怎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你朱阿姨,她说起来也是你长辈。”似见刘璃面不改色,让他在外人面前下不了台,于是训道:“什么时候你的脾气被惯成这个样子了,之前还以为你有所好转,想待你好些,原来一直还是这样。”

“我有爹娘生,没爹娘教的。”其实刘文生的话刺痛的她,让她回想起很多厌恶的事情,但她不要让他看到她伤心,倔强的硬口顶撞。

“你——”刘文生却说不下去,于是压下怒气,“好,我们今天不说这个,之前就算爸爸做的不好,没有多多陪在你身边……”

然后他边说边走到刘璃跟前,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你同这个人关系很好,你看能不能劝他不要找人告朱丽瑶,要赔偿多少钱都可以商量。”

瞬间,名为狂怒的风暴席卷了刘璃,与其说是被这话刺激到,不如说是被刘文生话语里的那种低头恳求的态度刺激到了,这个人是她的爸爸啊,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开口关心询问她一句?他不知道那个朱丽瑶拿水果刀是是朝她捅过来的吗?居然还拜托她为朱丽瑶求情?

“朱芝梅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宝贝女儿朱丽瑶那把水果刀本来是要捅谁?”刘璃冷笑着看着刘文生的脸上的不解。

此时夕阳最后一道极细弱的光从摇曳的窗帘里穿越,冷冷勾勒出她一弯精致的下颌。她静止在那里,细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毫无温度的眼底借着光线沾染着零星沉浮的微光。

“她本来是要杀了我的,如果这个人没推开我挡过去的话,此时躺在那个床上的人就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她似乎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能够走入的眼此时竟是分外刺目,她的脸上看不到看到所谓的“心灰意冷”和“痛不欲生”,但她此刻的毫不在意不禁让刘文生的内心更为焦躁。

“刘璃,我……”他努力作出难过的样子,但显然太牵强,他觉得毕竟躺在床上的不是她,而且就是躺下去也没死,不是么。而朱丽瑶此时还被拘留在警局问话,对方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他请的人都应付不过去那边的人,“这毕竟没有真的发生……”

“是我支持他告的,我会挺他告到底。”刘璃她像被狠狠刺中一样。微笑着看着刘文生,她觉得她再一次认识了自己爸爸,曾经她的难过伤心冷漠淡然遗忘,似乎又一次卷土重来,席卷了她以为已经结咖不会再痛的伤疤。

原来有些事情忘不了,即使她以为她不再需要所谓的亲情。她以为她不在乎了,其实没有人能真正的不在乎。那个人是她的爸爸,如果不是上辈子后来无意里发现了朱丽瑶的确不是他的女儿,那么现在他的举动,让她情何以堪。

但即便不是,却也更是让她难堪,朱丽瑶,朱芝梅,在他的心里竟然比她这个正牌女儿来的重要么?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如何能原谅,那把捅进江洺腹中的刀子,她宁愿是中进自己身体里,也许她现在也不会这样执着的要朱丽瑶自食其果。

而她爸爸一定是动不了手脚和关系,才来找她的吧,想以亲情攻势让她劝人放弃打官司?

“我一定要让她坐监,爸爸你不用折腾了,他请的人,你折腾不了。”

——

随着她爸爸摔门而去,刘璃这才想到病床上的江洺,脚步虚浮的走到床边坐下。

其实她的脸色也是惨白的,但是在江洺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被笼罩在阴影里的她那暗淡不清的容颜。他抬起手,伸开手指摸着她的冰凉的脸颊,手指轻轻描过她翘起的鼻梁,最后停在了紧蹙着的眉峰上。

刘璃回过神,看到江洺眼里的莫名情绪,挂上微笑,起身,“我去把灯打开,天要黑下来了。”

“不要因为我而使你们父女间……”江洺的声音在刘璃的背后响起,刘璃一顿,扯开灯,光突然亮的刺眼,她眯起眼睛转过身走回去坐下,握住江洺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的脸,“不是。”

“再没有什么比你在我心里更重要。”刘璃呼吸停了一下,静静地坐着,喃喃。

江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然后眉峰慢慢的舒展了开来,薄薄的唇似乎也有了一丝隐隐笑意。

“我也是。”

第三十章

江洺还是很虚弱,聊了不多时,便渐渐阖上眼帘睡去了。

刘璃轻轻抽回手,将江洺的手收进被子,再将枕头放下,为他理了理薄被。才起身拿起病房中的热水瓶,出门准备去打些热水来给他用药。

医院里有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暗,林林落落的走过一两个护士医生,或是面色不好的病人。静谧,却是一种压抑的气氛,她不喜欢医院。

顺这病房直走过走廊,穿过一条过道便是开水房。刘璃从走廊上快走尽的时候,隐约听见一些时间,俞走近,声音愈加清晰。

“不管怎样你也要救她,她是无意的,我知道你很有办法的,求求你。”声音有着抑制不住的无措,这个声音很熟悉,刘璃不禁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墙边。

“我也想救她,但她伤的那个人很有来头,请了几个难搞的人参与进来,我请了人,也找了关系,但动不了。”声音里有着焦躁,是她爸爸的声音,错不了。

“我不管,她是你的女儿,你欠她的……”这是朱芝梅的声音,她听出来了。

一个恍惚,胸口都紧缩的痉挛着,似乎把身体撕裂的疼痛从心脏的部位向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刘璃感觉到无力,手中的热水瓶“嘭”的一声滑落在地,细碎的玻璃瓶在地上炸开。

刘璃深吸一口气,攒紧拳头,走出走廊,眼神平静的看向那两个人投过来的诧异惊恐的目光。

她极力控制自己,却还是觉得有些堵得透不过气来,一阵阵的发晕,

“朱芝梅,你骗了我爸爸,朱丽瑶不是她的女儿。”

刘文生闻言一惊,诧异的看向朱芝梅,朱芝梅竭力按下面色,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刘璃,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刘文生没有相信眼前才12岁的刘璃,只是带着有些羞愧的语气解释。

“朱芝梅,朱丽瑶是我爸爸的女儿吗?”刘璃看也不看刘文生,直直望着朱芝梅,眼神冰冷,语气淡漠。

朱芝梅一愣,虽有些心虚,却仍硬起嘴道:“当然是,是他的亲女儿。”

“刘璃,那还是我和你妈妈结婚前的事……”刘文生觉得在女儿面前说到这些,面上挂不住,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在那个年代,承认了私生女终是没脸的事情。

“爸爸,你让朱丽瑶同你去做亲子鉴定吧,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女儿,我就去劝他不再追究。如果不是,爸爸你以后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

“亲子鉴定?”方律师面露疑色,“我没有听说过,不过要证明是不是亲属关系,现在倒是有一种血液鉴定。我知道现在民事检测手段是人体白细胞还原技术(hla),但这项技术采用的是概率排除法,有误差,在许多案例中采用,曾出现过一些问题。”

刘璃沉默了,她一时冲动说出来亲子鉴定,竟忘了自己身在什么年代。

但她实在憋不住这气,她知道朱丽瑶不是爸爸的女儿,而朱芝梅居然不要脸到用这个来谎骗他来为自己女儿找活路。上辈子朱芝梅嫁了人,据说是嫁了以前的对象,说是朱丽瑶的亲生父亲。那时候那个男人还不信,说这么多年了,怎么知道朱丽瑶就是他当初下的种。于是闹着要去弄亲子鉴定。当那时候这个事情在附近闹的很大,而后来的结果是,朱丽瑶的确是这个男人的种。

“刘璃,别灰心,有办法的。”林秉楠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方律师在司法方面是个中翘楚,他会有办法的。”

刘璃点点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方律师。

“我想起来我隐约听到过有一例民事诉讼案当事人双方连同孩子去首都进行过首例“dna指纹”鉴定,用以证实是否亲生。”方律师沉吟,““dna”主要存在于细胞核中,是复制和传递遗传信息的物质基础。由于它在每个人身上都会有差异,两个人具有相同“dna”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此法医学界便有“dna指纹”的说法,被认为是识别个人最可靠的依据。”

“那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法给我爸爸和朱丽瑶来做一次这样的dna指纹鉴定吗?”刘璃听到有希望,不禁面露喜色。

方律师紧了紧眉头,看向林秉楠,林秉楠不动声色的点点道:“你只管帮他们送去做,其他方面我会搞掂的。”

——

次日,清晨。微风拂过,贴面的凉浸。

刘璃提着装着在菜市场买来的去毛的老母**,还有一些配料的篮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其实不擅长做饭,小时候家里有请人做,大了住校有食堂,然后出国了结婚了,有江洺。她的手艺实在不好,除了煮面煲粥,连岩田人最擅长的煲汤,她都是知一不知二。但这些都不妨碍她想煲只老母**汤给江洺,他需要补补。

“刘璃,我刚去敲你家门,你原来去买菜了?”迎面跑来的是赵步云,他秀气的脸有些点滴汗珠,正皱眉看着她提着的菜篮。“你家阿姨呢,怎么让你这么早出来买菜?”

“那你为什么这么早去我家找我?”刘璃不想回答阿姨的问题,于是笑笑打趣他。

他脸色微窘,挠挠头道:“不是前天下车的时候,你说生日那天有事,让今天考完再来找你么?”

刘璃想想,她的确是那么说的,再细想又不对,现在也才7点不到吧,“你现在还没开考吧,哪里是考完来找我?”

“我,我这不是想早点把礼物送给你么。”赵步云歪着头撇撇嘴,一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刘璃眼前,“给你的。”

刘璃笑着接过来,一只红绒的圆盒子,“谢谢。”然后准备塞进口袋。

“等等,你不看看是什么啊?”赵步云连忙说道,脸上有些不自然。

刘璃拍拍他的手臂,准备走,“不了,我这回去还有些事,回头再看。”

赵步云见她脸色有异,匆匆拦住她,“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江洺进了医院,他家大人都不在本地,我买了**准备回去做个**汤送过去。”刘璃推开他的手,回答。

赵步云脸上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色,“你待他够好的。但你知道怎么煲汤么?我记得你连面条都没下过呢。”

“我……”刘璃有些尴尬,她有几斤几两,和她一起长大的赵步云肯定清楚的,“做着做着不就会了,凡事都有第一次的嘛。”

赵步云听了却提过刘璃手里菜篮,扯了扯唇角,“算了,第一次就敢煲汤给病人,不是折腾人么。还是我帮你吧,走吧。”

“你会煲汤?我怎么不知道?”

“你去年发烧住院的时候,我不是给你送过**汤么?”

“那时候你不是说赵妈妈煲的吗?”

“……”

“对了,你一会不是要统考了吗,哪里还有时间……”

“9点半开考,我能帮你做好再赶过去的……而且,迟到半个小时内也没关系的。”

——

“好喝么?”

刘璃端起一碗**汤,喂了一勺入了江洺的口,面带希翼的看着他说道。

江洺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带着疲倦的感觉,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促狭的意味,看着刘璃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似不是喝汤而是……带着缱绻的暧昧。

“和你一样好喝。”

刘璃一愣,反应过来他是拿她寻开心,嘟起嘴,抬手去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看来你恢复的很好嘛,还有心思想这些了。”

江洺抚住刘璃如酥柔软的手,微眯的眼有着一抹的坏意,“我还要喝,但要用嘴喂我。”

“乱来,这可是医院呢。”刘璃料不到他这事还有这心思,不觉面上一热,可被握住的手却感受他的炙热掌心。

“我不管,我是病人,我是伤员。”江洺嘴一撅,耍起无赖,青涩的漂亮面庞有一种诱人的吸引力,“你是我老婆,我要福利。”

刘璃最拒绝不了这招,装可爱装可怜,尤其还是顶着一副正太的模样,简直诱人犯罪。

她只好端过**汤的碗,对着饮入一口,凑到江洺的近前,扶住他的肩膀,将唇印了上去。

随着清香的汁液缓缓流入舌尖,他的吻也已经覆了上来,唇齿相依间是滚烫有力的占有和掠夺,她阖上眼。然后江洺一把把她拥入怀中,挚热的呼吸在她的耳边拂过。

“这**汤不是你做的吧,我居然没有想吐的感觉。”

刘璃听出他揶揄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当然是我做的,呃,算是我做的,不,我也有很出力去做……”

见江洺一脸玩味的看着她,她心一横,扭头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还有做**汤的实话说出来。

江洺听完,原本带笑的脸色却骤然沉下脸,“你怎么答应我的?”

“啊?”刘璃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答应他什么了。

“我说过,让你少跟他说话,离他远一点。”江洺目中光色一黯,扬起唇角,却无笑意。

“……谁?”刘璃下意识问,然后看到江洺有些恐怖的眼神,顿时咽了咽口水,“赵步云?”

“你说呢?”江洺眉一抬,竟然笑起来,可刘璃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我这不是刚刚好遇上了么,而且人家愿意帮忙做**汤,让你不用享受我糟糕的厨艺而呕吐,这是好事啊。”

“他送了你什么礼物,给我。”江洺忽然问道,刘璃被这跳跃的问话,迟钝的神经被搞的有点纠结了。她从口袋里掏出早上收的那个红绒盒子,递到江洺伸过来的手中。

江洺接过去,却也不看,只是指了指床边柜子上的热水瓶,“瓶里的水好像冷了,你帮我新打一些来吧。”

“噢。”刘璃木讷的拿起热水瓶转身出门,心里搞不懂怎么这几句话根本连不上的话怎么会让他连着给说完了。

江洺看着合上的门,看了看手里的红绒盒子,微微一笑,抬手直接扔向开着的窗户。然后红绒盒子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直落了出去。

而开水房这头,刘璃将热水瓶里江洺所说的已经冷的水倒出来,却冒出嘭嘭的热气。

第三十一章

时钟的针摆缓缓地走着,嘀嗒嘀嗒的响着,象一支单调而不间断的曲子。

刘璃伸手将桌上的日历上的印着大大的28那页撕掉,新的一页上是29,6月,1993年,星期一。

今天距离刘璃已经过去的生日,已经一个礼拜。

自那天后,刘璃将自己陪床陪到了江洺的的病房。而方肆就被刘璃劝回三民市了,走前一再嘱咐有事就找哥。林秉楠和他的关系网,果然是很有办法的。

那天后,刘文生同意拿自己的血样和朱丽瑶的血样给方律师,让他找人送去首都做dna指纹鉴定。朱芝梅虽然是不同意的,但刘文生却以刘璃同意如果朱丽瑶的确是她女儿,就不再追究,撤销其私闯民宅,持刀杀人的指控。至于如果不是的话,他刘文生就更没必要插手了。

刘璃提着在月是楼打包的清补凉乳鸽汤,素水煮鱼,从10路车上下来。

天气越来越热了,罗湖城完全进入了夏季,阳光很是晒人。

早上11点,天就已经这样了。刘璃不由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朝着医院走去。

一般早餐的话,刘璃就早起从医院住院部食堂里打些粥,或河粉之类的。然后10点多出门去月是楼打包一些进补的,养身的菜回来,做中饭,晚饭再在医院附近的餐馆打包一份他喜欢吃的。

其实刘璃本来是想自己做的,但自那次赵步云帮她做了**汤给江洺吃了后,江洺就再不让她做了。连带回家也不让了,直接将她从隔壁房勒令来他这间病房陪床。刘璃有些奇怪,当初尝**汤的时候也没说不好吃啊,怎么吃了之后反应这么大呢。

不过比起医生说江洺的伤势恢复的不错,估计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下床。这个倒是更能引起她的注意,她努力照顾他的心血算是没有白费。

走进病房,刘璃便看到江洺靠坐着在看书。他总是有看不完的书似的,多数是一些很无趣的书。刘璃提着饭盒走了过去,江洺笑着拉住她的手,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今天吃什么?”江洺放下书,看着刘璃把伸缩的桌子拉起来,在上面摆上碗筷。

“清补凉乳鸽汤,素水煮鱼,很滋补的。”刘璃盛了一碗汤递到他手上,扬起一抹笑容。

江洺喝了一口,点点头,却带点委屈的说道:“很好吃,但能不能不要每天中午都吃这个?”

刘璃瞪着他,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不可以,已经让你晚餐逃了,午餐说什么也不可以。”但看着江洺开始装可怜的眨巴眨巴眼睛,皱起眉头,“你老婆我是为你好,你不乖。”

江洺撅嘴,不以为然的扫了扫眉,“我身体好的很,不用补。”

刘璃没理睬,虽然她的承认他现在的扮相很有杀伤力,但有些事情是需要维持一下原则的。于是她夹了几块乳鸽肉送去江洺的碗中,然后默不吭声的吃起来。

“对了,我今天上午又照例打了电话去你家。”刘璃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道。

江洺眉头一紧,漫不经心的道:“我都告诉你不用打了。”

“医院有些东西总是要家长签的,当初我毕竟是用钱才缓了一会。”刘璃看着他,又道:“而且今天上午我破天荒打通了你家的电话,你婶婶和你堂哥都在家。我大概说了一下你的事,他们说吃完午饭就过来帮你处理一下。”

“噢。”江洺没抬头看她。

——

下午。阳光从窗帘外流泻进来,病房显得很亮堂,也有些热,电扇不太给力。

于是刘璃说要去外面买一台小电扇进来吹吹,不然就是江洺忍得住,她也要中暑了。

太阳几乎天天恣意横行,挥舞着它的铜盾横立在充满黄色烟雾的天空中。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干巴巴的发着些白光。便道上尘土飞起多高,与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恶毒的灰沙阵,烫着行人的脸。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

刘璃有些没精打采的走在路上,随便进了一家卖小电器的店,价也不看便挑了一台顺眼的埋单走人。要命啊,没冷气的日子。

她扛着小电扇便上了公交车,公交车上也没冷气,坐在窗边的座位那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和那冷气排风处似的。刘璃闷的慌,准备眯会,却看见对面的人手里拿着本杂志。杂志上封面上,那两人似乎是多多和拉拉。刘璃又不好意思凑近看,于是暗暗记住了杂志名字。

十来分钟便到了站,刘璃扛着小电扇下了车,直奔医院门口的报刊亭。说了杂志的名字,报刊亭的胖大娘便递了本花式很老的杂志给她,她忙掏了钱。

刘璃捧着一细看,封面上果然是有多多和拉拉,穿着戏里有些土冒的衣服,表情倒是抓拍的很好。不过他们两的头登的比较小,两个大头登的是一脸虚伪忧郁的孟廷之,还有灿烂笑着的许桑絮。然后旁边的文字介绍是:岩田有视首部独立巨制“青春伤痛电视《芦花》正在开拍,细数看点。”

刘璃自然好奇杂志会怎么写,也好些天没见着两孩子,想的慌。于是一手扛着小电扇,一手翻看杂志,边走边看。谁知道这刚进了住院部,便撞到了人。

“你是啊?”刘璃只顾捡起撞跌在地的电扇,没发现被撞的竟是熟人。

“刘璃妹妹,你怎么在这啊?”此人正是江季帆,头依然是乱糟糟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正打量着她,张大嘴巴,“你该不会是到这来找我的吧?”

刘璃肯定她翻了白眼,她提起小风扇,拿起杂志,点了点头,“你好。”

便头也不回的准备上楼去江洺的病房了,留下江季帆在后面大呼小叫,直惹的护士们教训。

刘璃这走着走着,便想起来,江洺的婶婶和堂哥是约好下午来看他的。既然他堂哥已经到了,估计他婶婶也到了,说不定在江洺的病房。于是不由加快脚步,医院这边可是还有好些东西要指望江洺婶婶给填呢,可别好容易来了不凑巧没赶上。

于是刚赶到病房门前的刘璃正要直接打开门,却听到里面隐隐有争吵的声音,刘璃停下开门的动作,敲了敲。里面安静了,她听见江洺说了句“进来。”,这才开门进去。

站在江洺床前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头发有烫过,是那个时候时兴的发式,一身的确良的短衫裤,还有一双红色皮凉鞋。五官算耐看,眼角有些皱纹,到底是上了点年纪,约莫年轻时长是还是清秀的。那个女人也正打量着刘璃,一时都没说话。

“是曾阿姨吧?我是刘璃,我是江洺的朋友。”刘璃放下电扇和杂志,笑着冲她问了声好。事先有打听过江洺婶婶的姓氏,姓曾,曾友宝。

“我江洺的婶婶,谢谢你照顾江洺。”曾友宝温和的说着,但手却扶在垮包的带子上,隐约不想久留的样子。

刘璃心里明白,便直接说:“曾阿姨,江洺住院有好多东西要家长签字,这不,你不在,都空着。既然曾阿姨来了,就帮着给签了吧。”

曾友宝听了,又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江洺,江洺面无表情的看着书,于是点点头,“好,我马上去找医生。麻烦你再照顾江洺一段时间,我和她叔叔在珠港那边还有很多事忙,真是抱歉。”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进刘璃的手里,“这里有些钱,算做手术费还有住院费,其他的你看着用,请个看护也好。不用客气。”

刘璃道了声谢,她从来不会谢绝钱,只会谢谢收钱。然后曾友宝拍拍她的手臂,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却又顿了一下,回过头,脸色有些变化,对着江洺道:“我和你叔叔都希望你考虑一下,钱上不会亏待你。”

然后也不等江洺回答,便关上门走了。

“她指的什么事?”刘璃不解,坐到江洺的病床前,问道。

“没什么。”江洺语气淡淡的,合上书,看到刘璃不悦的神色,握住她的手,补充道:“生意上的事。”

刘璃心不由一紧,皱起眉,“你是说走私方生意?”

“嗯。”江洺点点头,扬起唇角,但那笑容美丽却缺乏笑意。

“他们要你考虑什么?”刘璃反握住江洺的手,紧张的问。

江洺静静的看着面前眉峰轻颦的刘璃,停了几秒,天生有着高挑尖锐的的眉角配合着唇边的刻薄冷笑,轻佻地扬起。“他们想要我把工厂拿出来给他们洗钱。”

“这么多家工厂,这么多种洗钱的方式,为什么偏偏要退出的你搀和进来?”刘璃不懂,下意识觉得不安全。

“他们急需处理一笔已经惹了麻烦的钱,负责洗钱的地方心里清楚不愿惹麻烦,所以他们找到了我。我拒绝了,并劝他们花钱消灾。”

刘璃凝视着他,不放过他容颜上任何一个最细微的变化。然而江洺此刻的表情深邃得让她看不透,越看不透越让她心惊。

“如果他们不接受我的劝告的话,我会让他们不仅仅失去这笔钱。”

此刻的江洺是笑着说这句话,微微的笑着,看着刘璃的眼睛里带了若有所思的温柔,薄薄的嘴唇抿着,仿佛在竭力的想着什么。“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他们捅了篓子烧到我们身上,不如我们先捅个篓子,指引火怎么烧。”

江洺番外(上)

翻看英语课本,里面又被夹了信封,我随手扔进抽屉。有些满了,要清理一下了。

高二的日子,有些枯燥。

我放下笔,将桌上的课本合上,然后在老师和同学的注视下出了教室门。

五月的罗湖城,有时会下阵雨,但很快会停,然后会有写潮热的风吹起。三大附中的朗逸楼天台,是个吹风的好地方。

我有时会觉得烦,会觉得某个老师的笑容太让我受不了,会觉得拿我当小孩在骗的叔婶很可笑。但我依然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感觉似的对待每个人。

林哥是我爸的世侄,很多时候待我很好。他给我说起过我爸妈的生意,我静静听着。感兴趣的时候会和他一起去看看,玩玩。走私是一种刺激的暴利行业,是我枯燥的高中生活的调味剂。

林哥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凭他的出身其实本不必做这种风险生意。但他也有意思在这里,他总是乐于让本已有的权利去获得更多权利和利益。他时常跟我说起过世的爸爸,说他和爸爸是忘年交,有时也会说我和爸爸很像。

是的,我们都很像,身家利益摆在前头。

但我依然是人人口里的优等生,依然在每次考试坐在第一位置。

从朗逸楼天台向下看,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比如现在,我看到校门外,几个学生在踢打一个女生。带头也是一个女生,站在一边抽烟,穿着短裙,有着修长白皙的腿。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我知道她是谁。

三大附中校园其实不小,据说是全岩田省最大的,我无法证实它是不是最大的,但我确实有见过她数次。无关校园大小,而是她本人总是能吸引到别人注意。不是和几个出名的特权学生一起在抽烟调笑,就是在打架,她有时参与进去,我有看到过她漂亮的脸上有着血渍。

她是坏学生。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抽一个男生的耳光,黑色的长发甩出一道凌厉的弧度。我有向身边的人问过她是谁。她告诉我,那是刘璃,最好不要惹她。

然后见我没表情,她又说了很多刘璃的光辉事迹,无非是刁蛮任性,欺负同学,抽烟喝酒嗑药,傍着许家的少爷,和谁谁纠缠不清。

她真是个坏学生,可我却没有讨厌的感觉,相反我觉得身边这个女生有些太聒噪。

我继续在看他们在教训那个女生,她始终都没动手,抽完烟后负手靠在树上,似乎很认真的在看。然后我看到有辆开过来停下,然后她上去了。

我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心里有点空落落。于是我回了教室,教室里的英语老师在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在念。看到我进来,笑着对同学们说要我上来讲下学习经验。

后来过去很多天,我又上去了朗逸楼的天台。

不同的是,天台上多了个人。每次上天台的时候都是上课时间,以三大附中这样的学校,几乎不会有人跷课的。当然,我和她除外。

她的裙子总是很破很短,套着校服衣,似乎没穿裤子。三大附中不用穿校服裤。她的腿纤长白皙,黑色长发在潮热的风里被吹起。她回过头,看到了我。她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很无神,似乎不知道在看哪里。

“喂,你。”她吞吐了一口烟雾,夹起烟说。

我抬眉,没有应。

“就是你。”她笑了,她笑起来很无害,浅淡恬静,和她很不搭,“做我男朋友。”

我听见自己说‘好’。然后掐掉了她手里的香烟。

——

后来她问过我很多次,我为什么要答应。我很认真的说,一见钟情。

后她就狂笑,说这个笑话真冷。但如果真的冷,她为什么要笑呢。

其实我们交往不久,就有人先老师一步找到我,问话。那个人似乎是其他人口里的,许少。他生的高挑,和我不相上下。

我有从林哥口里听过他爸爸,许是安。

他对我说,要我离开刘璃,他们只是闹脾气,她在赌气才会找我的。而且我们不适合,他也摸清了我的底。告诉我刘家父母都是做正当外贸生意的,和他许家一直深有往来,我不适合她。

我没有生气。林许两家的确不合。志不同道不合。

我对他说,让她自己说。

然后他哑然。我心里似乎觉得有些舒展。

然后我找到她,吻了她,她说我真生涩。一团火窜起,我粗鲁的将她的整个后背压在白瓷墙壁,用舌尖抵死缠绵,她的手指深深插入我的肩胛。平日总是冰冷的手指现在滚烫的吓人,仿佛要把我们的肌肤都燃烧起来。

看着她潮红的脸,迷离的眼神,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肌肤间亲密的磨擦,还有欲望激烈的抵触,引得她更加恍惚。

然后那晚我去她家。

在半梦半醒之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妩媚如初开的海棠,夹杂着浓浓的酒气扑鼻迩来。

我疑惑地睁开了眼,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一阵,才看到了她的身影。她手里抱着床单出了卧室门。我起身轻轻跟了过去,她可能有些醉了,竟没注意到我。

我看到她在水池边细心的洗床单,水流过,有一丝丝红。

早上,我带她去我熟识的一家店吃瑶柱银杏粥,我没有告诉她这粥滋补什么。

只说我喜欢吃,她也笑着,一勺一勺吃的很开心。

我还是忍不住问她,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为了赌气。

她笑了,她似乎变的更爱笑了。“我只生气,从不赌气。我要爱惜自己。”

我默默看着她,此刻的她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仿佛死去的深潭,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静止的眼眸中隐约有簇火焰,绿磷般幽弱微小,却灼灼闪动着决不妥协的倨傲。

“我喜欢你。”她对我说,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

我什么也没说,然后她歪着头,眼睛眨了眨,这个表情其实是很可爱的。

“你会为我去死吗?”她抽出烟盒,拿起火机准备点烟。

我夺过烟盒和火机很顺手的丢进垃圾桶,然后说:“不会。”

我看到她撅嘴,失落写在脸上。可我却没告诉她,因为我不许她去死。

后来那个叫许少的没再来找我。

林哥说上个月那批货我做的很好,还告诉我许是安最近出了点乱子。

他看向我的那柔和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思。然后我笑了。

我笑其实是因为,她从没提起过许少。而且她不再抽烟,也没再去过酒吧,没去跳舞,没去嗑药。虽然还是经常旷课,但我觉得这不重要。

我们越来越像普通情侣那样,不,校园情侣,不,也没一个老师来打扰过我们这明目张胆的早恋。我依然还是那个优等生,依然在林哥的关照下。她依然是那个坏学生,依然有着势力网护她周全。

后来,高三了。

她对我说,她想离开这里。

我问她,想去哪里。

她说加州的阳光很好。

然后我找到了林哥,说想退出一段时间,我想出国念书。

林哥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想过更阳光一点的日子。(在她身边。

林哥笑了,笑出了眼泪,然后告诉我退出一段时间会损失多少东西。

我却问他,加州哪间学校比较容易毕业。

她的成绩很差,找了几个老师补习英文都不见效果。

于是我休学了,专心给她补习英文用以考托福。学校的老师很诧异,他们不会理解一个必定是高考全省第一的苗子为什么休学选择出国。我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那两个月我觉得开心。

我每天醒来都看到她睡在我怀里,长长的睫毛垂下一抹阴影,白皙的脸上嘴唇微微翘起,像是做了一个美梦。我觉得我不再是一个人,有一种莫名温暖的感觉。

然后我们去了加州。是一间很普通的私立学校,据说比其他学校稍微好毕业。

林哥始终不明白以我的成绩为什么选择这样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去了加州的她,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更多的笑,不再无神的双眼,努力学着即使经常拿d,f,开始省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说,这是我们的新生活。

是的,这是我们的新生活。

第三十三章

大多数时候,刘璃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所以当林秉楠告诉她dna指纹检测的结果时,她只问朱丽瑶什么时候开庭。

其实如果不是朱丽瑶这次捅伤的是江洺,她本来不想这么绝。

上辈子,刘璃觉得对她做的太绝。高中的时候她们同在三大附中,刘璃在学校里小圈子里,那个圈子的领头人是许诺。许诺的爸爸是首都调派过来的新省委,说起来,除了一南一北的不同,许家和林家的构成很相似。都是祖辈有功,后辈成为官场上有名的家族。

那时候许诺高她一届,因着父母生意上和许家颇有往来,所以在进三大附中的时候两人便认识。许诺是她的初恋。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对许诺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但他对自己纵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的她本就叛逆,许诺用交织的权力网和身份毫无是非之分的满足一切她的喜好。

和许诺在一起时,她什么都不用去想,抽烟喝酒,在酒吧里跳舞,嗑药,她不去上课,她见谁不顺眼就上前教训。没人敢还手,谁都知道她是许少的女朋友。人人都知道她乖张,但个个都噤若寒蝉。

那是一种恐怕的满足。她和许诺不同,她不是天之娇女。她不过是家境稍富,而许诺是那种总能得到特权的人。别人都叫他许少。那时的刘璃,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状态。许诺对她太好,那种好有时是人所承受不了的。

她当时讨厌朱丽瑶,因为她怀疑朱丽瑶是自己爸爸的私生女。于是朱丽瑶为此没少被小圈子里的人教训,刘璃虽然很少动手,却是一种乐见观望的态度。三大附中是一所名校,也是一所势利的学校,不少权贵之子。所以可想而知朱丽瑶的处境会多难,当然,她自己的性格也是一种原因。

但很多年后,刘璃无意里知道朱丽瑶并不是她爸爸的私生女后,想到当初自己那么对待她,有了一份歉疚。

没想到因着这份歉疚,已经平和下来的自己多次放过了朱丽瑶,但是却没产生善果。果然,人善被人欺,倒使自己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于是,刘璃觉得自己的向善,便显得可笑起来。

而现在,她已经沉淀下来的那种恶劣性格,又渐渐浮出来。她绝不允许江洺就这么白白被捅了一刀,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伪善。

“三天后。”林秉楠扶了扶金边眼镜,笑容虽然柔和,但眼神有着凌厉的感觉,“你放心,你爸爸不会再插手,他已经回首都处理生意了。方律师现在做这些也已经没了丝毫阻碍,我们会得到理想结果的。”

——

走进病房,便看见江洺穿着病服站在窗边,背影有些消瘦。

“又下床了,不要站太久。”刘璃走过去,搂住他的腰,微笑的看着他的脸,唇际挑起,慢慢地渗出了一种浅浅的味道,阴影垂在眼下形成的青色,面上忽然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倦意,乍一看固然是俊秀的,可是看得时间久了便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我已经差不多好了。”江洺抬起她的面颊,覆上唇,轻轻的吻了一下。

刘璃却不理,扶着他坐到病床上,“医生说只是刚刚能下床呢,你是病人要遵医嘱。而且你是一家之主,还有一双儿女,最不能对身体掉以轻心。”

“你放心,我总是能护着你的。”江洺眉眼微微弯起,笑容温暖,握住刘璃有些凉的手。

刘璃笑着捏了捏他的鼻梁,“不止是我,还有这个家。”

“是是,不过没了你,就没有家了。”江洺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坚定,听上去似是认真的话。

刘璃垂下眼,但马上又嘻嘻笑起来,转了话题:“那本我买的登了多多和拉拉的杂志,你有看吗?做为星爸有什么感觉?”

“他们两个就几句话带过了,倒是是整篇都是介绍孟廷之和许桑絮的。”江洺撇撇嘴。

“那也没办法嘛,虽然是演主角小时候,但到底是配角……”刘璃嘟起嘴,也郁闷了。

江洺拍拍她的头,取笑:“傻老婆,这不是配角不配角的问题,是后台不后台的问题”

“what?”刘璃疑惑了。

“你在片场待了那么久,都没弄清楚最重要的东西的吗?”江洺抬眉揶揄,又低声,“果然还是像以前那样迟钝。”

“喂,不要小瞧人。我是去照顾孩子们的,还有,我有好好去学场记好不好?”刘璃不爽的看向江洺,眼睛瞪的大大的,“还有,你知道什么内幕就给我说说呗。”

“许桑絮是许是安的侄女。她妈妈是许是安的妹妹,随母姓。”江洺在说到许是安的时候,出神的凝视着刘璃,说笑的口气,眼神却是冻结的,眸子里面一片透凉,毫无笑意。

“你知道许是安的吧?据说是差点成为你公公的人。”

“乱讲!”刘璃抬手便敲了江洺一个爆栗,眼神很认真,定定的看着他说道:“我本来从未对你说过这些事,是因为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你懂了?”

江洺晓闻言笑了笑,侧头伏在刘璃耳畔,手有意无意地搂住了她的肩。在刘璃的背上轻轻地拍拍,带着点抚慰地意味。“懂了,何止是过去式,现在可是从未开始呢。”

刘璃却不再作声,只是倚在他的肩上慢慢调整着呼吸。红润的唇仿佛染上了一层珍珠的光泽,微张开来,呼吸的气喷在他的颈项上。

良久,才轻轻说:“我真爱过的人不过是你一人而已。”

——

江多多和江拉拉的戏份拍摄结束的时候,林秉楠便提早亲自将他们接回了罗湖城。留下一个经纪公司的人处理后续事宜,路上简略的说了江洺住院的事。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林秉楠和两孩子一起打包了许多菜来。送了孩子过来后,便很体贴的告辞了,心里明白他们一家人有很多话要说。

刘璃早已在病房等不及,两个孩子从未怎么离开过她身边,可这次距离上次她离开片场,到现在见到多多和拉拉已经两个星期了。

“妈妈。”拉拉跑过来便扑进刘璃怀里,又看向坐在病床上的江洺,眼睛瞬时红了。“爸爸,你没事吧,你痛不痛,拉拉好担心。”

江洺微笑,抬手从刘璃怀里抱过拉拉,擦擦她的泪水,“爸爸没事,你哭花了脸就不好看。”

刘璃拉起多多的手,仔细的看着多多,“你们在片场后来过的还好吧?”

多多穿着一件黄色短袖,灰色短裤,脸上还是没太多表情,只是皱起眉,“我们很好,倒是你们不好。”

说完他便走到江洺身边坐下,掀开他的病服,很认真老成看着腹部拿刀蜈蚣一样的缝合的伤口,很是有些狰狞。多多脸上露出一丝阴沉,和年龄不搭的表情,“你们就是对那个女的太宽容,才会有这结果。上次妈被推伤,就不该放过她,也不至于现在爸爸也被弄成这样。”

刘璃听了,脸上一黯,她何尝不知道是自己伪善害了江洺呢。一时对儿子的指责竟不想去反驳,他说的对。

“多多,不要这样说你妈妈,这段时间都是她在照顾爸爸,你们应该跟妈妈声辛苦了。”江洺见刘璃脸色黯然,声音不由一沉,放下多多抬起的衣角。

“妈妈,你别难过,你辛苦了。”拉拉趴过来抱住刘璃的手臂,脆生生的安慰,“我知道那个人叫朱丽瑶,等我长大了肯定给爸爸妈妈报仇!”

“傻瓜,哪轮到你。妈妈会把她告到坐监为止的,你放心。”刘璃心里一暖,温声道。

“妈,我不是怪你。”多多的眼神也软下来,反握住拉拉的手,“我不希望妈因为心软反而受到伤害。”

“不会的,我以后再做这么傻的事。”刘璃声音轻轻的,似对别人说,也似对自己说。“宁可我负人,不让别人有机会负我。”

——

开庭的那天,刘璃本不想带多多和拉拉去,但拗不过他们,只好一起带着和方肆,林秉楠一起去了本市的中级法院。

过程是无趣的,结果却稍稍让刘璃满意。

宣判,依法对被告人朱丽瑶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零五个月,缓刑三年。

朱芝梅在听到判决的那刻便昏倒在地,朱丽瑶在被告台里咒骂刘璃。很难听,直到被身边的执法人员拉下去。

这个判决很重,如果不是朱丽瑶还是未成年,还要三年才16岁,可能在方律师的周旋,林秉楠的关系网下会更重。如果她要怪,就怪她自不量力吧。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都没学会自知之明。

事后,方律师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她同林秉楠,方肆,两孩子一起招待请他吃了顿饭。

席间,林秉楠笑了,柔和的眼神,声音却带着阴鸷,说:“等坐了监后,量刑也有可能慢慢增长的。”

众人也笑了。

第三十四章

七月份的时候罗湖城已经很热了。

刘璃很怕热,而江洺很怕脏,两个孩子都住医院也不太好。基本上江洺也只要定期检查伤口,吃药了。于是一行人办了出院手续,在医院请了个看护,租了台车把江洺送回刘璃的家里。

刘璃南环小区的家,安着当时很新潮的华宝空调,独立制冷。在罗湖城,空调制冷便行了。冬天最冷的时候,罗湖城都有十多度。除了七月,大部分时候是最舒服的。

家里没有朱芝梅后,刘璃找赵伯母,也是就赵步云的妈妈,帮忙找了个阿姨来家里做事。主要是负责一日三餐,洗衣打扫之类的,并不住家。年纪有些大了,姓李,据说是家里儿女不孝顺才出来做事的。

至于朱芝梅和朱丽瑶的后续,刘璃并不十分清楚,也懒得多打听,但在赵伯母口里得知,许是带着女儿搬家了。毕竟这样的丑事,南环区是很小的,人多口杂,加上本来朱芝梅的名声也不好。

多多和拉拉这部片子结束后,休息了一个礼拜,华奇那边的人便找到林秉楠说下一个剧了。林秉楠知道江洺和刘璃的意思,于是已经找人去商谈交接一下两个孩子的合约问题。刘璃还是很担心的,不过江洺安慰她,多多和拉拉只是两孩子,又不是多有名的。而且如果实在不同意,他江洺也是出得起违约金的。

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后,刘璃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

“朱丽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还瞒着我。我早就告诉过刘文生那种女人不该放在家里照顾你的。没想到她女儿居然这么胆大,你有什么伤到哪里?现在一个人住在家会不会害怕?听赵姐讲你托她请了个阿姨?”电话里她妈妈的声音的确是很关心她的。

“我没事,我是请赵伯母找了个阿姨来做事。”对于她妈妈的关心,虽然不惯,却也有一丝丝温暖的感觉。

“刘璃,妈妈还是很担心。出了这样的事,你一个人怎么好?不如来妈妈这里吧,反正你也放暑假了,妈妈在这边有房子,而且首都没有罗湖那么热的。”

“不用了,妈妈。”刘璃连忙拒绝,她现在可是拖家带口的,怎么也不能把老公孩子丢下。

“妈妈真的不放心,就这样说定了。刚好下个礼拜我不忙,我专程过去接你来首都。”

刘璃还要说什么,那边却已经挂掉电话了。

“怎么了?”江洺从饭厅里走出来,微微抿起的唇露出的虎牙有些孩子气,他递给刘璃一块西瓜,“谁的电话。”

刘璃接过西瓜,咬了一口,一点也不觉得甜,“我妈,她下个礼拜要回来,说要接过去首都。”

江洺一愣,坐到沙发上,若有所思。

“我不会去的,不过我妈要回的话,你可能就要去林秉楠那里避一避了。”刘璃也坐了过去,放下西瓜,把脏手冲江洺的身上擦去,却被他一手捉住,拿手帕细细给她擦拭起来。

“不是,你去吧。”江洺收起手帕,看了看刘璃,认真的说道,“你妈妈来了,估计你也拒绝不了,是吧?而且多多和拉拉已经住到林秉楠那里了,我的伤除了吃药检查也没大问题了,而且待在林秉楠那里也有些事做。”

“你是说新开朝华的事?”刘璃眯起眼睛,她当然知道江洺是个闲不住的,但居然闲不住就把她往外推,不禁撅嘴,“我也不是一定拒绝不了啊。”

“还有多多和拉拉和华奇转约的事,毕竟我才是他们爸爸,林秉楠夹着也不好做。”江洺握住刘璃的手,温和的道:“你妈妈下个礼拜来,我就先避去林秉楠那里,也方便照顾多多和拉拉。如果你到时候能拒绝你妈妈去首都,再过来三民市,不能的话,便去首都看看也好,不必担心我的。”

刘璃捏捏他的鼻子,佯怒,“谁担心你,也不会舍不得……”

低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微张的嘴便被江洺覆上的热灼的舌尖轻轻一转,好象在唇上滋润了一遍,那火热的唇才贴了上来……

——

第二天江洺便收拾了一些东西,连同看护一起被林秉楠派来的人接去三民市了。

刘璃隐隐有些不舍和担心,却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的。于是独自在家,偶尔李姨在的时候闲扯几句,等着她妈妈的到来。

刘璃的妈妈,吕柔娴,今年30来岁。听名字就是在那个年代有文化的人的才会起的。记忆里,外婆家的确是知识分子,算是□□后的幸存者。也有舅舅从政,当些小官,但和刘璃家不太往来。吕柔娴和刘文生都是那年代的大学生,家里都是罗湖本地人,两个人不管从哪方面当时都是门当户对的。甚至两人的为人处事,兴趣都差不多。

他们都在家里的安排下,在事业单位拿着铁饭碗,但又在改革开放后双双选择下海。而且都先选择了珠港,后又选择了首都。便是在那里有幸和许家做到一起的。

但她父母两人虽然志同道合,事业顺利,却在感情方面不合。而刘璃就是他们感情失败的见证。在刘璃记忆里,她几岁的时候,父母两人就没住在一起过了,她被独自留在这个房子里。

几天后,刘璃的妈妈来了。

再见到妈妈,刘璃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上辈子,自己从未好好和她妈妈沟通,相处过,后来更是定居在加州,除了结婚变卖家当,还有给奶奶奔丧回国一次,就再没回过国。

眼前的吕柔娴,比记忆里年轻很多,一身裁减得宜的白色连衣裙,微卷的短发,细致的五官,笑起来眼角有微小皱纹,刘璃同她有几分相似。吕柔娴是个会保养的人,就是刘璃最后一次见到她,近五十岁的吕柔娴也不觉老,依然仔细打扮着。

“妈妈。”刘璃呐呐喊出,眼角莫名觉得酸涩,这种感觉真像回到小时候。很小时候,她的妈妈抱着她,温柔的看着她,给她讲很多故事。

“刘璃,妈妈好想你。”吕柔娴走过来抱住她,声音轻柔,身上有刘璃觉得舒服的味道。

刘璃笑着抬头看了看她,却发现她身侧原来还有同来的另一个男人。

一个高挑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约40不到的样子,丰眉直鼻,薄唇微微抿起,斯文端正的长相,正眼神柔和的看着她们。

“妈妈,他是谁?”刘璃看着吕柔娴问道。

吕柔娴脸色一滞,看了看他,有些不自然的拍拍刘璃的肩膀,“我们坐下说吧。”

李姨泡来了茶,放在茶几上。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气氛略有些静。

“他是妈妈将要结婚的对象。”吕柔娴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终于说,“你可以叫他许叔叔。”

刘璃听得心咯噔一下,不由直直的看向那个许叔叔。她是知道她妈妈在她读中学前离婚后便改嫁了,但因为当时心里排斥,所以她一直对她妈妈新老公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更别说什么印象了。

吕柔娴见刘璃楞楞的,以为她还小接受不了,于是软下语气,“你是知道的,你七岁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已经分居了,婚姻名存实亡。之所以没离婚是觉得对你不公平,妈妈知道我是愧对你的,也很想补偿你。”说到这句,她略有些哽咽,刘璃不忍的握住她的手。

如果说当年年纪小的时候,对父母感情不合抱有怨恨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的刘璃经历了恋爱,婚姻,生子之后,她已经能理智的对待这些了。感情,有时真的是勉强不来的。即使为了孩子去勉强,何尝不是对大人的一种不公平呢。

“妈妈,以前是我不对。”刘璃一直想说这句,为上辈子的她做过的那些事。“你没必要对我内疚,真的。我也不想成为你新生活的负累。”

吕柔娴的眼神从诧异到蓄满泪水,她扭过头,做在对面的许叔叔递给她一条手帕。

“刘璃,你妈妈告诉我,你叫刘璃。我叫许是宏,是我让你妈妈带我来见你的。”他眼神诚恳,语气稳重,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信任感,“我并无儿女,我一直很希望能有一个像你这样懂事的女儿。我知道这样唐突,但真的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当你父亲的机会。”

刘璃听的有些反应不来,即使他说的是客套话,但这语气至少给她这样的半大孩子足够尊重。她决定喜欢这个男人。

“是宏,她还是个孩子……”吕柔娴似乎怕女儿受惊,连忙嗔了他一句。

“你喜不喜欢我不紧要,重要是你喜不喜欢我妈妈,会不会对她好。”刘璃打断她,很认真的问对面的许是宏。

“当然。这次带你过去首都,他们办好离婚手续后,我就会和你妈妈结婚。”许是宏点点头,眼神柔和的看向刘璃身旁的吕柔娴。这样的眼神,刘璃从未从他爸爸看向妈妈的脸上看到过。一时心里不由五位交杂,垂下了头。

“刘璃,你别担心,我们是在首都离婚,你在罗湖城应该不会影响到的。”吕柔娴似乎以为刘璃是为他们离婚会被议论而心情低落。“所以妈妈要带着你去,妈妈和你爸爸都不会让你上庭的。”

吕柔娴似乎觉得不够,捧起刘璃的小脸,做保证似的说道:“就算离婚后,我也是你妈妈,而且还会多一位爸爸来爱你。当然,如果你不惯,还是可以叫叔叔的……”

“妈妈。没关系的。我也希望你重新开始。”刘璃露出笑容,她是开心的,不管怎样,眼前的这个人都是她妈妈。她已经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明明渴望被爱却赌一时之气,她想重拾妈妈给她的爱,重新做一次她的女儿,不要再后悔。

第三十五章

于是江洺并没猜测错,刘璃没法拒绝去妈妈想要她去首都过暑假的决定。

晚上,许是宏没有和吕柔娴一起宿在主卧,而是另外睡在沙发上。刘璃心里明白这是对她的一种尊重,虽然以她真实的年龄其实是可以接受的,但还是对他多了一丝好感。

刘璃悄悄在她的房间,打了电话给在林宅的江洺,电话那头江洺听她说完,似乎早已料到,并不意外。还嘱咐好好享受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

感觉真的是容易变的东西,对妈妈的感情要真做了妈妈才会明白。她自问对孩子尽自己所能,但若是真有一天和江洺不再有感情,她也做不到为了孩子勉强下去。既然自己做不到,那么当初自己幼时的要求就显得可笑起来。却因着颜面,和已经疏远的事实,她也没再试图走进自己的妈妈。

只能说,再来一次,给了一个她改变和一个完美台阶。很仁慈。

“笃笃”卧室门被敲响,“刘璃,是妈妈,你睡了吗?”

“还没睡着,妈妈你进来吧。”刘璃从被子里坐起来,看到吕柔娴穿着棉质睡衣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个瓷杯,脸上挂着微笑。

“我是来告诉你,是宏订刚刚订了火车票,是明天10点,高级软卧,不会很累的。”吕柔娴温柔的抚摸着刘璃披在在肩上的长发,“大约有25个小时,你今晚要好好休息。本来他是想订飞机票的,那就几个小时就到了,但我和她说你没坐过,怕你不惯。于是他便订了软卧。”

刘璃笑着点点头,吕柔娴将瓷杯递到她手上,“我知道你很喜欢喝牛奶,我也给他说过,这便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味道似乎不错,你尝尝。”

虽然刘璃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喝牛奶了,但还是端起瓷杯尝了口,不只是牛奶喝的暖,还是心里暖。

——

在93年的时候,搭飞机还不如后来那么普及。

但当时软卧的存在却不是普通人能做的,据说是有一些级别要求,更不用说高级软卧了。刘璃也是没有见过的,所以当吕柔娴说到订的高级软卧的时候,对许是宏便多了些好奇。这么想着,便想起另一个人——许是安。

这两人的名字这么接近,而且许是安的祖家是首都的,北许南林。而许是宏也是首都人,听他说话便有分别的,南方人的口音终究和北方人的口音是有较大差别的。

不会这么巧,这个许是宏也是许家人吧?虽然刘璃不愿承认吕柔娴找了个有背景的人,却不得不承认他能订到高级软卧这点骇到她了。

“刘璃?”许是宏走过来,打开火车上一侧的门,温声道:“是这一间,你和你妈妈一间。”

刘璃走进去,不禁生出感叹……纳税人的钱就是这样败掉的。

高级软卧等同火车上一个包间,独立的卫生间(座便),淋浴器,衣柜,电热水壶,玫瑰花,基本的床上用品,报纸,杂物皿,一次性拖鞋,衣服挂,可调节阅读灯,电视,一应俱全。麻雀虽小,但这是在火车上呢。

“刘璃,站着干什么?”吕柔娴走过来,牵起刘璃的手坐到软床上,很自然的给她理了理衣领,眼角有柔和的笑意,“喜欢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哦,有钱也不一定行哦。”

“噢,喜欢,谢谢许叔叔了。”刘璃点点头,吐了吐舌头,俏皮的向站在一旁的许是宏道谢。他微笑着点点头,将手中一个小提箱放下,吕柔娴并没让刘璃整理什么行李,只是说过去便买就是了,于是就一个小提箱罢了。

“不用客气,我就是我的女儿。只要你喜欢,我有能力办的到的,哪能不满足你的。”

许是宏有一种稳重的气质,斯文的长相却并没弱气的感觉。

“也不能太宠了,按你的能力的来,不是翻了天么。”吕柔娴嗔了句,斜眼看了看许是宏,有一种娇美的感觉,似乎有了年轻女孩的朝气。

许是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对我的女儿当然得如此。”

——

饭点时候,许是宏领着刘璃母女去餐车吃午饭。

高级软卧这趟车次,只有两间,而且不是所有的车次都设有高级软卧。

一间住着刘璃和吕柔娴,另一间住着许是宏。车厢最靠近餐车,高级软卧旁边的车厢是一节普通软卧车厢,再旁边是几节硬卧车厢,最后是软座,硬座车厢。

餐车最靠近高级软卧和普通软卧,既是一种方便高层消费者的便利安排,也是一种市场安排。毕竟餐车,坐过火车的便知道,定价较贵,会去餐车吃饭的,卧铺车厢居多,平时非火车客忙的时候。

这时候的火车‘轰隆隆’的声音较大,在包间里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出来到餐车里坐下,刘璃才觉得这声音挺折磨的。这么多年没坐过火车了。

“刘璃,你要吃什么,点点。”吕柔娴将手里的菜单递过来给身边的刘璃。

刘璃拿起那张制作的有些粗糙的菜单,匆匆扫了眼,没几道菜。

许是宏似是发现刘璃看着菜单没打起精神,便问站在一旁的餐车服务员,“你这里有什么饮料,拿几瓶上来,菜单上这些菜都端上来。”

“是宏,我们三个人吃不完吧。”吕柔娴看服务员连忙去厨房了,不禁道。

“没关系,不点上来看名字怎么好不好吃?”许是宏笑眯眯道,又看向刘璃,打趣道:“是吧,刘璃,许叔叔做的对吧?”

“那是,做的对。”刘璃笑嘻嘻配合,心里却暗衬,要是个个客人都照他这样,饭店光写菜单就能赚翻了。

“对了,许叔叔你是做什么的呀。”刘璃眼睛咕噜噜转了会,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

许是宏抬眉,薄薄的唇向上挑了挑,“你猜呢?”

“我一个小孩子怎么猜到,你难道和妈妈一样,做生意的?”刘璃撅嘴,眨眨眼。

“不是,你再猜。”许是宏摇摇头,似乎有意要逗逗刘璃。

“上班的?”刘璃含糊道,心想,政府机构上班也是上班。

“上班包括这么多,猜对了都不算的,刘璃你真是个小滑头。”许是宏笑起来,敲了敲刘璃的头。

吕柔娴也笑了,看着他们相处融洽,似乎很是欣慰,“你许叔叔是个军人。”

刘璃听了不禁瞪大眼睛,不是吧,哪有这么斯文的军人。印象里军人都死板硬气刚直的,眼前这个许是宏除了隐隐有几分硬气,其他都是斯文有礼的气质,实在让人难以猜到他竟是一个军人。难道是文职?

许是宏看着刘璃不断变化的眼神,似是猜到她的想法,笑凝在唇间,“不是上班的那种军人。”

——

虽然高级软卧包间里环境很好,小麻雀五脏俱全。但对于刘璃来说还是无趣了点,电视里演的东西也无法让提起精神多看两眼。

吕柔娴似乎发现她无聊,便坐过来和她闲聊。言谈里很关心刘璃的生活饮食。刘璃却借机打听起许是宏,还有她爸爸刘文生同朱芝梅之前的事。吕柔娴虽然不想说有些东西给刘璃知道,但拗不过她缠着问,便简略的说了几句。

原来许是宏是那个许家的,在部队里做到什么位置不知道,估计不低。不过就算他是个芝麻大的,许家也不会让他只是颗芝麻而已。何况看他气质和言谈举止,说他只是颗芝麻,刘璃一定自抠双眼。

而刘文生和朱芝梅的事,据吕柔娴说,的确是在结婚之前了。朱芝梅同刘文生是高中同学,相恋过,后来门不当户不对不了了之。后来便和门户当对的吕柔娴经介绍结婚了,有了刘璃。而朱芝梅也是差不多早一些的那个时候有的朱丽瑶。难怪她妄想用这个来蒙她爸爸,真是无耻了点。

“刘璃,洗簌过了便早些睡吧。”吕柔娴脱掉连衣裙,换上一套睡衣上了单人的软床。

刘璃也换好睡衣,睡到她身边,吕柔娴将手臂给刘璃枕着,温柔的看着躺着的刘璃。

她身上的是妈妈味道,刘璃静静的想着,忍不住贴近吕柔娴一些,那是一种淡淡的乳香味。幽黄的灯光在吕柔娴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刘璃出神地凝视着她,像是要把之前落下的那些一次看个仔细。吕柔娴似乎是感觉到,微笑的将另一只手臂搂住刘璃有些瘦小的肩膀,刘璃感到一种温暖。

她忽然想到小时候的很多事,心里顿时充斥了很多感觉和情绪。不由眉毛皱皱,脸便侧了一下,水珠顺着圆润的下颌流下,滴在刘璃撑着头的手背上。

是一种委屈。

她不懂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来自妈妈的温暖。那一刻,她谁在吕柔娴的怀里,心是温暖的,却也有一种从未如此深刻的后悔充斥在心头。两相夹杂的感觉。

——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首都火车站里人山人海,若不是高级软卧另有通道出去,刘璃肯定要经理一次所谓的中国人潮。那个年代,火车是最普及的交通工具。满眼都是拖着提着扛着抬着行李的旅客。

出得站台,便见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很快的迎了上来给许是宏行了个军礼。

刘璃在国外待的过久,再加上本来对这些部队什么也不了解,不知道穿着是什么兵种的。

只听见连声朝许是宏叫着“首长好,首长我来提。”

于是刘璃悟了,应该是一勤务兵。

第三十六章

许是宏派来接的车停在上京火车站的停车场,走过去略有些距离。

七月中的上京其实并不比罗湖城凉快多少,今天还艳阳高照,刘璃最是怕热,走的嘘嘘喘气。跟着提行李的勤务兵却一点也不觉累似的,对许是宏很是恭敬。

许是宏走路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军人气质,很随便,身边的勤务兵比他还要来的像军人些。

车是一辆老款奥迪,不,应该是现在的新款奥迪,车牌是红色的。后来政府也是用奥迪多些的,只是不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这样了。

勤务员放好行李后,便坐进驾驶座,许是宏坐副驾,刘璃和吕柔娴坐在后座。

许是宏将空调又调的足一些,勤务兵见了,紧张道:“首长,你素来容易感冒的,内外温差不宜太大。”

许是宏摆摆手,不以为意,回头看了看刘璃,笑道:“乖女儿,感觉凉了些么?”

刘璃也笑着点点头。

这不是他第一次叫刘璃女儿,在火车上便叫过几次。相处这两天,虽然短了些,但刘璃对许是宏印象挺不错。而且对她妈妈更是体贴,看得出两人的感情很深,估计不是一年半载的情分。其实刘璃觉得,这个男人若真是待自己妈妈好,她是不介意多个爸爸的。而且,这个爸爸并不比亲爸爸来的讨厌。

“你也把衣袖放下来吧,刘璃怕热,你也注意别着凉。”吕柔娴皱皱眉,提醒他。

许是宏也不多说,很听话的将袖子放下来,又冲勤务兵道:“小季,开去我家。”

“好的,首长。”小季点点头。

“你家,那怎么好,不是说好我家吗?”吕柔娴听了连忙问道。

许是宏回头笑了,语气却认真,“你家那么小,房间也没来得及收拾吧?也没请阿姨,女儿坐了这么久火车肯定累了,当然是回我家比较好,赵婶做的饭菜你不也说好吃么?那可是正宗的南方厨子,老家都是你们岩田的。”

吕柔娴还想说什么,却被刘璃接了话去,“就去许叔叔家吧,妈妈,我真的想回去就能吃到热饭热菜呢。你也累了,不用辛苦自己了。”

吕柔娴看这两人一唱一和,无奈一笑,只好答应。

路上,许是宏很有兴致的和刘璃介绍着经过的建筑,商场,公路,博物馆。刘璃听的也颇有兴致,她上辈子只来过一次上京。就是回国结婚时,去给当时定居在上京的妈妈交代一下移民事宜,还有变卖罗湖的房产。所以她对上京的印象不深,感觉和三民市差不多,都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而现在,1993年的上京,却又是不同的。比现在的三民市要繁华而有味道,到底是一国之都。而三民市虽然可以算上国内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但毕竟也是靠着珠港的地理位置,还有后劲的发展。而这些,在1993年的现在,三民市和上京的差距还没拉的像后来那么没差距。

“乖女儿,明天我带你去玩,好不好?”许是宏讲到兴头,开心的提议道。

刘璃看了看身边的吕柔娴,道:“妈妈不去吗?”

吕柔娴似乎有些不自然起来,挂上笑,“妈妈明天有点事,就让你许叔叔带你先玩玩吧。”

刘璃见状,并没追问,于是笑眯眯的答应了,上京是个让她感觉挺新鲜的地方。

——

许宅。

一栋老式的中国建筑,大约三层的样子,说完全是中国建筑也不尽然,又有些西方样式的影子。看上去是有些年纪的房子,保养的很不错,很有味道。内室布置的很简单,细节上却很精致,中西结合。有放古董的花梨木架子,也有架着三角钢琴的台子。

许是宏解释说,这是他祖父留下的其中一处宅邸。这处是祖父留给他爸爸。很有些年头了,得以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下保留的较为完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家的某些势力的缘故。刘璃暗自好奇着,当初和许诺在一起时,她对他的身家并不感兴趣,更不用说他背后的许家了。

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是处于一种偏执叛逆状态的,所以才会对本来会感兴趣的东西没有兴趣。而现在,她再次接触到许家,这种兴趣就像一颗小芽慢慢的生长了起来。

“这里平时少人住,父亲去世后,我又一直在部队里,所以家里就几个老帮佣在。”许是宏在有着镂空花纹的木茶几上拿起一个苹果,送到刘璃的手上,又温和的说:“这里有挺多间卧室,都是干净打扫好的,乖女儿去看看,喜欢哪间便住哪间。”

刘璃心里一喜,女的都是如此,喜欢挑拣,喜欢被宠,当然,还喜欢有靠山。无论年纪。

“那谢谢许叔叔了,我这就去看看。”刘璃眼睛放光,也不再许是宏面前掩饰什么了。

许是宏拍拍她的肩膀,宠溺的笑了笑,“说什么谢谢,这既是我的家就是女儿的家。”

刘璃虽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假,但难得他愿意这样说来她听,不禁有些动容。

——

楼上楼下,刘璃四处逛了小半个钟,摸摸看看,最后才挑得一间卧室。

是三楼一个带天窗的半阁楼式的房间,天花板稍有些矮。但好在刘璃现在年纪小,身高刚刚一米五,硬要量的话恐怕还略差点。所以这顶矮的问题,倒也于她无碍。

房间中央是张柔软的木床,床柱上有老式繁复的花纹,木质看上去坚实,但刘璃对木材了解不多。顶多识得几个罢了,还是被家里妈妈的陪嫁家具练的。所以也看不出这床是什么木的,但闻上去确有一股隐约的香味,很是适合入眠。

“姑娘,我先帮你把床单换套新的吧。”许是忘了关门,孙妈跟了进来,看着刘璃在床上滚,连忙上前说道。

刘璃吐吐舌头,笑着从床上下来,其实她对这个称呼有点头疼,但纠正了小姐后,似乎也没其他称呼可用了。让叫刘璃的名字,她怎么也不肯的。

“对了,你要还有什么需要吗,尽管和我说。”孙妈约有五十岁了,挺守旧的。正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的床单被套,刘璃上前想帮下手,也让推拒了。

刘璃撇撇嘴,“没有了,辛苦你了。”

“客气什么,等吕小姐和福官结婚了,姑娘便是许家人了。”孙妈笑颜顿开,很亲热的说。

福官指的是许是宏,似乎是小名来的,这个家里的帮佣都这样称呼他。带些恭敬和亲切的意思。吕小姐指的自然是她的妈妈了,至于刘璃自己,真会成许家人?

想到这里,刘璃不禁笑着摇摇头。

——

晚饭的时候,孙妈上来叫在房里布置的起劲的刘璃。

“姑娘,吃饭了,这个我们帮你弄就是了,个子这么小踩着桌子当心跌跤。”孙妈皱皱眉,教训道。

刘璃将整了一半的窗帘放下,笑嘻嘻的从桌子上跳下来,惹得孙妈瞪眼。

“这个我喜欢自己来,你不用担心,孙妈。”刘璃扶过孙妈的肩膀,自己边推她边出了房去。

饭厅设在一楼,因是老式房子,饭厅是那种格外一间。

有着一架和吕柔娴的嫁妆很相似的八仙桌,雕刻的花纹要不同些,尺寸也稍大些。

“乖女儿,我可是按你妈说的给赵婶点的菜呀,希望她别记错你的喜好。”已经坐下许是宏带笑看着刘璃,招呼她和吕柔娴上桌吃饭。

刘璃点点头便坐在了吕柔娴身边,她给三人盛好了饭,还夹了几只白灼虾沾了酱,放在刘璃的碗中。刘璃夹起尝了口,不由生了些感概。

小时候,她是顶喜欢这道菜的。因为她妈妈做这道菜手艺最好,为数不多的下厨便时常是这道菜,于是那时的她对这道菜有着依恋的味道。但后来,随着父母的感情变化,和一些事情,自己却变得不再爱吃这道菜,不再愿意吃到这道菜想到其他不愿意想到会讽刺到现在的事情。

而现在,她又吃了这道菜,感觉却已经不同,似乎幼时喜爱的味道又回来了。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似是见到刘璃吃虾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坐在对面的许是宏很细心的问,“若是不合口味,就换其他的菜试试吧。”

刘璃却吃下余下的一只,笑着摇了摇头,“不,很好吃,我喜欢吃。”

身旁的吕柔娴也温柔的看过来,道:“我也记得你是喜欢这道菜,我手艺不好,就这道菜得了你外婆的真传。”

“妈妈做什么我也觉得好吃的。”刘璃眼中光色一闪而过,自然的说,心里一处柔软起来。

吕柔娴的眼神更是柔和了,有些手忙脚乱的又夹了几只虾入刘璃的碗中。

“我也觉得你做什么都好吃。”许是宏也凑上话,眼眸中有着隐隐柔情,看向正夹菜给刘璃的吕柔娴,逗趣道:“可你怎么不夹给我呢,光顾你女儿倒冷落我这未婚夫了。”

刘璃听了嘿嘿笑起来,吕柔娴却是面色一赧,瞪了作怪的许是宏一眼,似是嗔怒的夹了一块菜过去。

第三十七章

次日。

刘璃醒来的很早,她听到了鸟滴哩滴哩的叫着。

她掀开薄被,穿着丝质睡衣下了床,踩着地毯却不觉得暖,这房间里有些冷,便把冷气按掉,去了窗边。

拉开昨天亲手挂上的淡蓝色镂空花窗帘,被光照的有些刺目,刘璃眯起眼睛推开了窗户,一阵凉风拂面而来,耳边的滴哩滴哩声音更是响彻了。

从窗下看去,是许宅的一个小园子,种了几株香柏还有其他的什么,刘璃就不懂了,没怎么见过的好看树木。园子里花和树相交辉映,却并不哗众取宠,很有几分雅致的感觉。

真是一个舒服的地方,刘璃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嘴唇上扬出一道弧度。

直到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刘璃才睁开眼离开窗台,应道,“进来。”

“姑娘,你起来了呀,福官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呢。你收拾下赶紧的过去吧,早饭都备好了。”进来的是孙妈,笑眯眯的说着。

昨天应好的,许是宏说带刘璃在上京四处逛逛,看来不是随口说的呢。

刘璃笑了,点点头,“我换件衣服洗漱了便下去,很快的。”

——

用过饭后,刘璃便去前厅里和许是安问好。

前厅搁的是西式的那种复古家具,款式和色调都有些厚重感,似乎和宅子一样上了年纪。

木几上放着数份报纸,此时许是宏正从手中的报纸里探出头来,见了她便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起来啦?你妈妈可是说你起的最是晚了。”

刘璃笑嘻嘻的大咧咧坐到他对面,“妈妈说对。”

“那定是孙妈叫你去了。”许是宏笃定道,微紧了眉头,“我可是让她不要搅醒你来着。”

“她的的时候我已经起来了,她也是不想让许叔叔等急了。”刘璃摆摆手,不以为意。

许是安放下报纸,浅浅一笑,“等自己女儿怎么会急。”

“小辈让长辈等总是不好。”刘璃避重就轻。

许是宏挑挑眉,端起桌上的瓷杯饮了口茶,又放下,轻声问道,“听你妈妈说,你是早产儿,身子骨有些弱吧,要好好补补。”

刘璃不明白他怎么说到这里了,但既然是关心的问话,于是也就俏皮的回答:“我是早产儿,但不用补的,我身体很好呢,都没怎么生病过,是不是很幸运?”

“噢,这样啊。”许是宏点点头,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继而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淡淡道:“是很幸运。”

——

上京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过再不错的地方,刘璃也不喜欢大太阳低下被晒。

于是说是四处逛逛,真就只逛了四处——德起百货,春潞百货,华杭百货,朝南门也是百货。对的,刘璃为了防晒,从上午到下午只逛了四处百货。许是宏也由的她逛,由的她买,很是宠溺,只管付账。

什么风土人文收获就没有了,物质收获还是很丰盛的,看小季手上提的,再加上刘璃不好意思自己提的,还有许是安抱的……

“首长,不如把罗晓明叫来吧。”小季见许是宏都抱上了东西,于是建议道。

“不用了,又不重,只是个花瓶,你知道我不喜欢多带人的。”许是宏一手抱住一只半米高的别致花瓶,一边摆摆手道。

“首长,他也是您的勤务兵……”小季不甘又道。

刘璃见许是宏不想,心里暗叫小季不懂察言观色,于是打断,转了话题:“都怪我买多了,辛苦许叔叔和小季哥哥了,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吃完便回家休息如何?”

许是宏点头说好,“你也不熟悉这边,不如我带你去吃吃上京的本地菜,见识下上京的风土特色吧。”

——

康家菜馆,多朴实的名字。

入门的招牌门柱也很朴实甚至老旧,的确很风土。

入了门后,感觉却又不同,风土的确是变成了风土特色。

菜馆里并无几桌客人,旧式的装修,桌椅,陈设,不老旧,都从朴实无华里透着一种沉淀的底蕴。其实刘璃的确看不出这些桌椅的木质和造价,本质来说,她的确是在资本主义国家里熏陶的过久的一个人。

店里的服务生似乎对许是安很是熟悉,“许大校,今儿还是上西阁的包间吗?”

刘璃知道大校应该是个军衔,至于多大,她是不懂的,反正是个军官便罢了。

许是宏点点头,招呼人将东西放下,立马就上来几个人接了过去。

由着刚刚那个服务生领着,三人便上了楼,入了其中一间叫西阁的包间。

包间的布置和楼下大堂里相仿,风格一致,古旧古旧的。有两个木质栏窗,是架起来撑开的那种老式上京窗户。桌子是红漆方桌,雕着简单花纹的带椅背的木凳。

三人入了座,许是宏便冲刘璃笑笑道:“平时当是捡女儿喜欢吃的,不过这家馆子你生,我熟,这次就我做主点几个好吃的,保管你喜欢,怎样?”

“那当然好,上京菜我又不熟悉,当然要指着许叔叔导航了。”刘璃也笑着,准备拿茶壶里的茶水洗餐具,却被许是宏一手拦下。

“上京没这规矩,这里的碗筷也是顶干净的。”许是宏看刘璃面有犹豫,于是有转头看了看立在身侧的服务生,抬眉问:“是不是这样?”

“那自然是,老康家的还不干净么?”服务生忙笑承道,一副很是肯定的样子。

刘璃闻言,收回了手,倒不是信了这话。而是茶水洗碗筷,是岩田的一种习惯,未必关及干净与否的。不过现在既然来了上京,便还是入乡随俗的好,自己做小辈的也不能太没规矩。

“就照以前的来一桌吧。”许是宏对服务生吩咐道,“酒便不用了。”

服务生道了声“好嘞。”便出了门。

等上菜的当头,三人便闲聊起来。

小季不太说话,刘璃打听几句,便回答几句,一板一眼。

小季叫季志刚,还不到二十岁。中学没念就当兵了,是北方人,真的挺北的地方。据他说冬天的时候,包成了粽子还得楼床棉被才出的去。刘璃听了不信,南方的冬是不冷的,虽然知道北方冷,但这程度可有这样夸张么。

许是宏似是见到刘璃一脸不以为然,于是补充道:“是这样的,我在部队的时候也去那个地方操练过。”

刘璃听了不由啧啧舌头,许是宏说话她自然信的,那这包成粽子还要楼棉被出门得多冷啊。

正聊的愉快,响起了“笃笃”敲门声,许是宏以为菜上了,便叫了进来。

门一打开,进来的却是两个少年,走在前头的是个健壮的少年,眉目英挺,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带着笑。走在后面的那个,刘璃心里一咯噔,那人是许诺。

他头微微扬起,正面上明晰深刻的线条,一双眼像是玻璃幕墙外的海,沉沉的黑又透着一点蓝,仿佛会说话。勾勒完美的唇线微微画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

许诺大多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笑也多是冷笑。

但刘璃却是见他笑过的,他笑的灿烂,灿烂的无法让她将眼前的许诺的重叠。他们是怎么开始的呢?原来以为模糊的记忆,此时又一点点蔓延上来的,刘璃一时恍惚。

“三堂叔,打扰你们了。”为首的少年笑嘻嘻的和许是宏打招呼,“那边东阁让老爷子他们占了,我们进不去。知道三堂叔为人最是照顾小辈,这不,便跑来借个地方。”

他身边的许诺也唤了声“三堂叔。”,然后眼光不经意间落在桌上许是宏身旁的刘璃身上。

原来许诺竟是许是宏的堂侄。

这世界真真是小。

刘璃收回不自觉在许诺身上留的过久的神色,以及纷乱的思绪,看向许是宏。

“你们几个兔崽子,是看你们三堂叔好说话吧。想来拼进张桌子?”许是宏也不生气,笑骂这几个堂侄。

“哪的话,这不也是没法么,你知道老爷子最是严厉的。”少年咧嘴笑着,回头就要招呼服务生进来添张桌子。

“许讼你这家伙,我什么同意你加了。”许是宏见他直接就叫人了,看了看刘璃,不由一急,道。

刘璃见状,知道他是怕自己不好意思,于是忙挂上笑道:“没事的,许叔叔,一起吃热闹。”

许是宏听了,没再多说,却是瞪了许讼一眼。

许讼见刘璃这么说的上话,便上前拍了一拍刘璃的肩膀,亲热起来:“小妹妹,你是晓事的,哥哥喜欢你。”

“你管我女儿套什么近乎,你那劲道别拍伤她了!”许是宏佯怒。

本是默不作声看着的许诺,听了这话却是挑挑眉,看了看刘璃,向许是宏淡淡道:“却不知道三堂叔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可不是,我们多了个堂妹也不知会声。”许讼促狭的看向许是宏,“这堂妹还唤三堂叔许叔叔呢,若是给老爷子知道,三堂叔……”

许是宏面色一峻,认真道:“我说她是我女儿,便真是我女儿。”

刘璃听了不由一僵,知道的他这是护着自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许是宏养在外面的私生女呢。正要解释几句,却被许诺打断,他尖锐的目光探到她身上,漫不经心道:

“可不是,瞧这眉眼,连这表情,真有几分相像呢。”

第三十八章

听了这话的刘璃尚不知作出什么反应才恰当,身边许是宏就笑出声来,朗声道:

“那当然,你不说我还只当女儿生的像妈妈呢。”

这语气太过自然,刘璃竟从里面听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不禁慌乱起来。喜欢他的为人,他待自己确实好是一回事,但父女却是另一回事。女儿怎么是能当真乱认的,何况这话听来很有歧义。

“许叔叔,我……”刘璃刚开口要说几句,再次被许诺截过话头,他似乎料到刘璃想说什么,眼神有一种玩味,唇边的笑容恶劣,声音不冷不热:

“怎么还能叫许叔叔呢,三堂叔都承认你了,不是该叫爸爸么?”

一阵静默。

刘璃听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看了看一旁等看许是宏戏的许讼,还有许是宏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那抹隐隐希翼,不由把心一沉,罢了,当是报答他待自己的好,总不能让他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而且他们又不都不是普通人家。

“爸……爸爸。”她声如蚊蚋,虽然她对刘文生感情并不深,但唤除他以为的人为爸爸,这种感觉虽还是刺刺,但对象是眼前这眼角略有慈爱的许是宏,似乎就没想象里艰难起来。

“乖……”不知是否错觉,许是宏的声音竟有些颤,他的手抚过刘璃的头,顺着发丝滑下去,“乖女儿。”

那一刻,刘璃心里有一种怪异感觉,好似一切本该如此自然。

“哇,感人啊,这下三堂叔可得庆祝下吧?”许讼夸张的擦擦空无一物的眼角,“这顿饭可得归到三堂叔账上才行!”

“那当然,想吃什么尽管点。”许是宏收回落在刘璃身上的目光,恢复稳重的口气。

刘璃松了口气,眼光所及处却瞥到许诺脸上的那丝浅浅的讥诮的笑。

“三堂叔此话当真,什么都点得?”许讼张大眼瞧着许是宏。

许是宏撇撇嘴,面带不悦,“你三堂叔什么时候骗过小辈?”

“服务生,把三堂叔那瓶华堂酒拿上来。”许诺直接走到门口唤道。

许是宏听了,面色一紧,急道:“你个兔崽子,我那瓶可是珍品!”

许诺却是眼珠一转,故作为难,“三堂叔可是说什么都点得呢,还说不欺小辈呢。”

“三弟,还是你最懂我心意,知道我可是眼红老爷子弄给三堂叔这瓶酒好久了呢。”许讼很哥俩好的拍上许诺的肩膀,略比许诺高出一片豆腐,兄弟俩一副很和谐的样子。不禁惹得许是宏有些吹胡子瞪眼睛,嘴张了半天也不好说是还是不是。

刘璃心里好笑,看来这许是宏的确是很喜欢孩子的,他平时一副稳重斯文的样子,但在家里的孩子们面前,却是一副有趣的样子。并不以长辈的身份压人,难怪他这群堂侄很是和他不拘。

——

不多时,又拼上多一只方桌,变成了长桌。然后菜上了,酒也上了。

许是宏看着那瓶华堂酒珍品,一副掩饰不了心疼的样子,许讼要拿去倒,也给他挡住。

“三堂叔,怎么能让你来倒酒呢,要是给老爷子看到又要说我没规矩了。”许讼大咧咧道,直接无视许是宏那护酒的样子,又要伸手去拿酒。

许是宏见了,一把将酒瓶收过来,道:“这个,虽然许家都不反对男孩子喝酒,但你们年纪还小,尤其是许诺你才十四,许讼你也才十五,还没成年呢,就喝个一杯算罢。”

“三堂叔,话可不能这么说,老爷子十四岁可就跟着太爷上了战场了,喝酒哪还轮杯啊。”许讼不以为然的道。

“胡说,那是大哥上了十四岁上了战场,又不是你这十五岁还在念军校的兔崽子!”许是宏不为所动,轻斥道。

刘璃默默看这架势,明白这许是宏对这瓶酒看的很是重要呢。不过她还真没看出来,这白瓷瓶连个标签都没有的什么华堂酒中珍品有什么特别的。

“三堂叔说这么多,莫不是舍不得履行你的话吧?”许诺清冷的话恰时响起,许讼也是一脸不忿的看着许是宏。

许是宏到底是个长辈,听了许诺这小辈直接的话,不禁面上一赧,又不知道该应是不应。

刘璃见状,再不打个圆场,这饭没法吃了,她可真是饿了。

“怎么会呢,他也是为你们考虑呀。”刘璃厚着脸皮说假话帮腔,看许是宏脸色缓过来,而那两堂兄弟还是不服的样子,于是想出个馊主意:“真要是想多喝些,又不愿意分配,那不如划拳吧?谁喝多的谁喝少的,自己决定,赢的喝。”

感觉到几个人静下来没搭话,刘璃不禁一惊,莫不是这主意真的太馊了?

“你们若是不喜欢,那就换一个……”

“不用换,就划拳。”许是宏摆摆手,豪气道:“就不信还输给两小兔崽子。”

许讼一听,也被激起来,嚷嚷道:“三堂叔,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你是长辈让你哦。”

“谁要你让了,快出。”许是宏抬眉,催道。

许讼笑了,两人一划,许讼剪子,许是宏布包。

“哈哈,该我的吧,三堂叔。”许讼大笑着从一脸郁卒的许是宏手里夺过那瓶酒,急急拧开瓶盖,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看了看刘璃,开心道:“好堂妹,多亏你的好主意啊。这杯酒做哥哥的先记着,回头弟妹们出去玩绝少不了你一份。”

刘璃“唔唔”作答,没往心里去,又低下头专心吃菜去了,味道实在不错。

——

等到出了康家菜馆时,天都已经黑了,满是星星。

许讼脸红红,眼花花,靠着身侧两个勤务兵扶着,还一边手舞足蹈,笑道:“今儿畅快,总算喝了那瓶家伙,好堂妹,少不了你的功劳……下次……下次去玩……和弟妹们……”

刘璃无奈,看着身旁许是宏眼里的不爽,没想到这个许讼划拳这么走运,几乎把把赢,而许诺没参与进来,似没有许讼对那瓶酒那样浓的兴趣。

而许讼几乎喝了差不多整瓶,以他的年纪也难怪有些醉了,那是精纯的白酒呢。

“三堂叔,我一会吩咐小何送堂哥回去景罗路。”许诺走过来对许是宏道,又看了看刘璃,眼眸中有一种浓浓的颜色,似是随意的问道:“三堂叔这是带着堂妹回凤起路的宅子吗?”

凤起路二十三号便是许是宏那间许宅。

许是宏点点头,又看了看前面勤务兵将许讼那小醉鬼塞进车里,撇撇嘴道:“照顾好这兔崽子,他家老爷子问起来,可别说是喝了我瓶酒。”

“三堂叔,我不说倒不难,但你是知道堂哥那嘴,嘴了最爱乱说话,说不准一回去就说溜了嘴。”许诺抬眉一笑,有点冷。

“真要是这兔崽子自己说溜了嘴,那挨了打就关我这三堂叔的事。我关爱小辈的本分也算了尽到了。”许是宏似是解气般说着。

“嗯,那三堂叔再见,我这便回去了。”许诺说着便转身走。

许是宏似是觉得漏了什么,忙又唤住许诺,有些别扭的道:“我看你今晚就宿在大哥家吧,守着那兔崽子嘴。他要真说了喝了我这瓶酒,少不了讨打。”

许诺扯扯唇角,隐隐有笑意,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刘璃暗叹许是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家里的小辈实在太照顾了,其实对自己这小辈,何尝不是很照顾呢。心里莫名暖起来。

——

小季将车开了过来,刘璃和许是宏刚准备上车,无意中看到对街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爸爸,刘文生,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很亲热的挽着他的走着。刘璃正要细看,却被身侧的许是宏拉过身来。

“别看了,那是他的女朋友。”许是宏看着她说道,见她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刘璃自嘲的笑笑,在心里苦笑,任凭自心脏蔓延出来的枯涩感情流淌在全身的血脉,面上却换上一个轻松的表情。轻推开许是宏便拉开车门上了车。

不知道吗?

不是,她不傻,当然能猜到。

她的爸妈分居时还年轻,当然都是有需要的。

父母感情不合,分居数年,虽然还在一处在上京做生意,却早已互无夫妻情分。这几句话,在刘璃亲眼看到这刻才明白过来,什么是早已互无夫妻情分。

“你不要难过。”许是宏的话带着安慰的语气,看向她的眼里有不忍。

刘璃沉默,她不太想说话,想在此刻发发小孩子脾气,再让她任性一次吧。

“你忘了他吧,我作你爸爸,我是你爸爸。”许是宏顿了一顿,握住刘璃的手,很郑重很认真的说,似是一种是保证又像是宣誓。

刘璃心里漾起一丝波澜,脑海里浮现出许是宏几天做的每一件事,不是不感动的。

她忍不住轻轻点下了头。

许是宏温柔的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良久,似是低喃:“不管结果是怎样。”

此时刘璃却在许是宏的怀里睡过去,长睫细细密密的垂下一层阴影,唇微微上扬,许是做了一个好梦。

第三十九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刘璃才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倒在许是宏的怀里,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坐正身子,“可能是今天逛的太累了,压着许叔叔了,真抱歉。”

“这么客气做什么。”许是宏口气温和,眸色却一黯,收回手。

开车的小季似是见刘璃醒过来了,便问道:“首长,那我们这是开回家吧?”

“废话。”许是宏带着一丝愠怒,声音低沉。小季被训的莫名其妙的,刚刚快到家的时候,他抱着刘璃还没醒,可是他自己说先四处开开再回去的呀。

可小季却不敢把这话说出来,撇撇嘴往回开。

——

刘璃和许是宏到家的时候,吕柔娴已经回来了。

她穿着合身的浅绿色长裙,微卷的短发有一种青春的韵味,亭亭站在厅中,给人的感觉丝毫不似有了一个十二岁女儿的少妇。

“妈妈。”刘璃唤道,走了过去拉住吕柔娴的手,笑吟吟问:“妈妈今天去哪了,我和许叔叔逛了好些地方呢,许叔叔给我买了好多东西。”

吕柔娴温柔的摸摸刘璃的头,着看一旁的许是宏正招呼孙妈,曹伯将买的一堆东西提进刘璃的房间。

“刘璃。”吕柔娴收回目光,正色起来,“妈妈今天和你爸爸去了民政局。”

刘璃听后一愣,有些酸涩的感觉。但马上又想到晚上才看到了那一幕,心又平静下来。是淡淡道:“那恭喜妈妈了。”

吕柔娴见她脸色变了又变,有些紧张,哄道:“妈妈和爸爸还是会一样待你好的,而且,”她的目光落到许是宏身上,“而且你还多一个许叔叔疼你。”

“嗯。”刘璃看了看脸上有着期盼的吕柔娴和许是宏,挂上一个笑,转了话题,“那妈妈和许叔叔什么时候结婚?”

吕柔娴和许是宏听了,互看一眼,默不作声。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是不准备结婚了?”刘璃知道他们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说,故意激道,作出一副讶异的样子。

“不是,不是。”两人慌忙否认一起摇头,异口同声。

刘璃见了忍俊不禁,打趣:“这么快就夫唱妇随啦?”

“你这小鬼灵精。”吕柔娴见刘璃面无异色的说笑起来,心头一松,嗔道。

许是宏脸色也温和起来,似是想到什么,又犹疑了:“我们准备婚礼,那你……”

“我没问题。许叔叔待我妈妈好,能结成良缘是好事,我也希望我妈妈过的好。”刘璃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像要把幼时充斥在心底的偏执一扫而光。

那是她的妈妈,不管怎样,也是爱她的妈妈。

何况父母感情不合,不代表她就一定丧失母爱,何必在意所谓的完美。

“刘璃。”吕柔娴感动的将刘璃搂在怀里,刘璃靠在她身上,阵阵熟悉的味道,心里暖暖的,平和的感觉,这未必是失去可能是得到呢。

“既然刘璃都是这样希望,柔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许是宏看着吕柔娴那种柔情蜜意,带着承诺的光色。

这让刘璃觉得羡慕起来,不由想到了江洺,还有他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但当时江洺何尝不是用这样满是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

刘璃和吕柔娴,许是宏讨论了一会婚礼,便借口累了回房休息。

上了楼回到房间,她便扑倒在床上,抓起床边的电话,按下熟悉的林宅号码。

“喂,你好,这是林宅。”是李姨的声音。

“李姨,我是刘璃,江洺在吗?”保佑他在吧,刘璃心里默念。

“在呢,和林先生在书房,我帮你去叫,稍等啊。”刘璃听了,松了口气。

“老婆。”熟悉的想念的想压倒亲吻的声音。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刘璃连着说,释放刚刚瞬间爆发出的思念,如果不是许是宏那个眼神刺激到她,这几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想念呢?一定是这样吧。

“我也是。”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了笑意,“你在上京好吗?”

“我很好,我爸妈今天离婚了。”刘璃很平静的说出来,感觉心里竟然没什么疼痛了,“我妈妈要结婚了,那个男人很爱他,他看妈妈的眼神,就好像我们当初结婚时那样。”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这样吗?”江洺的声音有丝不屑。

“是,当然是。”刘璃连忙狗腿的附和,又转问:“你好吗,有没有好好休息,伤口没出什么吧?恢复的好吧?”

“我很好。但是多多和拉拉的事……”江洺的声音陡地低沉下来,刘璃听得一惊,心砰砰直跳,慌忙问道:“孩子们怎么了?”

“华奇不转,背后是许家,许林两家不合,林秉楠找的说的上话人不愿说话。”江洺似乎听到电话这头没了声音,连忙补充道:“不过你别担心,他们不转便罢了,你老公我大不了把违约金缴了。”

“乱说,你哪有那么多钱。”刘璃笑骂,眼却感觉酸涩起来,那违约金她是留意过的,那可是天文数字啊。江洺虽然遗产不少,但要是经了这样折腾,还是双倍的,不知会如何。这可如何事好呢。正纠结着,却突然想起江洺提到的许家,心里燃起一丝希望,“老公,你对许家了解的多么,可知道许是宏这个人?”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会,“他是许家现在主事老爷子许是穹的堂弟,副军级大校,年40。”

江洺虽然说的简短,但刘璃却理不得这么多,“他在许家地位如何,说的上话么?”

“你认识他?不,还是你妈妈认识他?”江洺不解的问。

“他是要和我妈妈结婚的人,待我很好,如果他说的上话,我便去拜托他。”刘璃和盘托出,本来不说许是宏,是不想江洺联想到许诺。虽然两人间几乎从没提过这个名字,但刘璃知道他是介意的。

“你见过他了吧。”声音沉沉的,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刘璃知道江洺口中的‘他’指的谁,虽然知道自己若是说没见过,他也无法证实,但还是心一横,应了声:“嗯。”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就那点违约金我也不放在心上。本来也是看拉拉喜欢这行,不想因为违约影响她的以后。”江洺的语气硬起来,刘璃知道他生气了,又听得他这么说,急道:“你也说拉拉以后还想进这行,怎么可以……”

“我不要你和许家太多牵扯。”江洺很直接的打断。

刘璃一愣,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做了决定,若是平时也就顺着他了,但这次怎么相同,继续道:“就算你交的起全部的违约金,不是让你新做的经纪公司为难吗?”

她真的不想看他因一口气而让他重视事业受损,上辈子的事她不想重演,她希望他能实现他上辈子为了她而没实现的东西。

“我总有办法。”江洺说的笃定,不容置疑。

刘璃听了心里却是一冷,语气也变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做走私?”

那边却没了声音,刘璃还想劝他不要,却听得电话那头已经是嘟嘟声。

刘璃颓然的躺倒在床,心脏有些疼,细微的、像是有人伸出尖锐的手指,一点一点把心脏上面的薄膜活生生的揭开一样的疼……

她攒紧床上的柔软的毯子,眼眸中有一种浓浓的颜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泪珠子,流下然后消逝不见。

这是他第一次挂她的电话。

——

醒来的时候,依然是被窗外的鸟欢快的叫声吵醒的。

它们是为了什么这么开心呢,有什么值得它们这么开心呢,实在讨厌。

刘璃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也不去开窗户,开了窗户鸟的快乐自己便听的一清二楚。房间里暗她便开了灯,对着镜子梳起头发,镜子映出一张秀气的脸,眼角微微有着泪痕。

刘璃撇撇嘴,用手擦了干净才出房门,她不想让人见了误会,毕竟是妈妈离婚结婚这敏感的时候。

洗完澡更衣下楼去的时候,厅里的座钟已经敲了十一下了。

“乖女儿你起来了啊。”坐在沙发上的许是宏见刘璃进了厅,一边从身旁人探出头,笑着打招呼。

刘璃见了许是宏,也见到他身边站着两个个陌生男子,并没穿军装,她猜想是有客人。带笑和许是宏问好后,便看有礼的向两个陌生男子,“两位叔叔好。”

“你好你好。”两男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这些事我知道,你们看着处理就好,便到这里。”许是宏看向两男子,淡淡道。

两男子知道言下之意是送客,便连连应好,告辞了。

“许叔叔,他们是谁?”刘璃见这两人态度也不太像做客,于是好奇问道。

许是宏招呼刘璃做到身边,道:“许家请来做生意的。”

刘璃听了起了心思,想到昨晚的事,虽然江洺不肯她多和许家牵扯,但她妈妈要嫁给许家人,怎么真的不和许家牵扯。而且江洺只是介意许诺而已,自己若是只通过许是宏帮上多多和拉拉的忙,也不算违了他意吧。

而且他昨晚居然还挂了她的电话,刘璃听江洺那口气,其实更是担心他会为了违约金再度做起走私的生意,她是真的不希望这个家有事,更不希望他有事。

刘璃不想他再做这样风险的生意,暗自打定主意要从许家下手搞定多多和拉拉的事,最好是能友好转约。而且这样对拉拉也好,她这么喜欢这行,违约到底是个污点。

“许家都是做什么生意的?”刘璃眨眨眼,尽量不显出心思。

许是宏见刘璃有兴趣,便解释道,“很多不同的生意,大大小小的。”

刘璃露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许是宏摇摇头只好耐心说详细点:“许家从政从军,本是不太适合从商的。所以便请了其他的人做一些生意,应付家族开销。”

见许是宏还是没清楚具体做了哪些生意,硬了硬心,刘璃直接问:“可有做演戏的那些生意的?”

许是宏听了明白过来,挑挑眉,“你是讲华奇影视?”

40-45

40、第四十章 ...

刘璃本来燃起的一丝希望,却在许是宏接下来的一番话后打了折扣。

原来华奇影视虽然隶属于许家,但许家是个大家族。各门各路的生意很多,分到每个家族主要成员的就是其中一部分。而华奇影视这部分却不是属于许是宏管理的。

许是宏自然看懂了刘璃对华奇影视很有兴趣,便解释道,虽然所有的生意都算许家的,但各人管理的生意却是互不干涉的。哪怕是一件小事,大家都很遵循这个规则,唯恐连锁效应。

“那华奇影视现在是许家的谁在管理呢?”刘璃的脸上失望已经掩饰不住,看来自己是想的太简单了,这个大家族居然是很复杂的。

许是宏拍拍刘璃的肩膀,似是安慰,道:“现在是我二哥许是安那里,因为年初的时候他调去了岩田省,华奇用以和岩田有视合作,大哥便把这层生意放到他手里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愿望,不过除了这些事其他的你尽管和我说,我会想办法的。”许是宏又补充道,很认真的看着刘璃。

刘璃沉默了,她当然明白许是宏话里的意思。就是虽然宠她,但有原则,不能坏了家族规矩,以他的立场不能开这个口。

见刘璃没说话,许是宏以为她不高兴了,顿了一刻,轻描淡写道:“若是乖女儿你实在有什么想从华奇影视得到的,不如,去找找许诺这兔崽子。”

刘璃不由瞪大眼睛,心里更是乱了。

许是宏却以为她是没听懂,“许诺是我二哥的独子,他平时也管管生意什么的,这兔崽子对他爸走的政路,和我走的军路都没什么兴趣……”见刘璃面露犹疑,“昨天在康家菜馆时,我看许讼那兔崽子对你印象不错,他和许诺两人可是关系最亲的……”

刘璃当然听得懂许是宏话里的明示和暗示,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找许诺是最可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的。但是,她并不想让江洺误会。

“姑娘,堂大少挂电话来说找你去玩。”孙妈走进厅里,冲刘璃道,“你看去是不去。”

刘璃心头一个恍惚,复又硬了心,点点头,“去。”

罢了,她心里没其他心思又何必顾忌,何况,她是个妻子,也还是个妈妈,怎能不为江洺和拉拉多考虑几分。

——

福鼎山会所。

许家的,目前在主事老爷许是穹名下。不算家族会所,也有很多这个圈子里的人在。当然,这个圈子可能就是上京的政军商的上流圈子。刘璃对这些了解不多,不过感觉来这的人非富即贵就是了。虽然她只是小富碧玉,但活这么多年,看人还是有几分的。

许讼派车把她从凤起路许宅接到这里,福鼎山山腰,然后有个叫小赵的勤务兵领着她进去会所。会所里是个占地很广的建筑群,不张扬,不过很私人。入了会所后,小赵又驾车跑了一路,才停到一栋蓝色小楼面前。

“到了,堂小姐。”小赵停下车,给她开了车门,然后有门卫去泊车。然后小赵领着她进了小楼,刘璃安静的跟着走着,暗叹富和贵的区别。

停到一张双开门前,小赵点点头,做了请的手势,“堂小姐,便是这了。”

刘璃正要推门进去,却忽然被人按住手,她一惊抬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细长的桃花眼有着愠怒,薄唇抿出一道寒意。

“你……你怎么在这儿?”竟然是江洺,刘璃不禁有些心虚,这些心虚居然盖过了对他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惊讶。

“这句话不是该我来问你吗,你忘了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了?”江洺的嘴唇正在荡漾起了微妙的波纹,但是这份笑意并没有为他带来一点生动的气息,反而平添了一种凌冽的感觉,含怒的眼神仿佛是凝固一般没有一点变化。

刘璃感觉到被他按住她的手一紧,顿时感到一阵疼痛,下意识的想要缩手,却再次被江洺粗鲁的反握住,她一愣,莫名感到一丝委屈,却扬起尖尖的下巴,瞪着他,倔强的不说话。

“我再说一次,我不要你和许家有太多牵扯。”他突然将头落在她耳边,低声吐出冷硬的话,挚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项间,小赵还在一旁,惹得刘璃不自在。然后江洺又抬起头,无视她不自然的脸色,“跟我走。”

刘璃忙微挣着,回身想挣脱他,却不想手肘一拐,一旁装饰台上的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滚下来,跌在地下打碎了,瓶里养花的水泼了她一鞋。为出门见许讼他们特地换上的与裙子同色的缎子的绣花小布鞋,顿时就像雨天里斑驳的墙面,花得不成样子。

江洺皱皱眉,随即从衣服里掏出一条手帕,弯下腰帮她把沾水的鞋面擦了擦。

刘璃一懵,顿时想要退后,但他握着她的足踝,她动不得,想到小赵还在呢,却只能红着脸扶着他的肩,道:“你快起来,什么样子,还有人在呢!”

江洺擦拭过后,直起身,收起手帕,拉住她的手便要走,却被小赵在身后唤住。

“堂少爷,堂小姐是大少请到这来的,就这么带走了,我不好交代啊。”

刘璃听到不由以为是不是听错,小赵叫江洺什么?堂少爷?

“你便说堂小姐不舒服先回去了。”江洺拉住他手走着并没停下脚步,只是淡淡抛下这话。

“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个解释?”刘璃挣脱不了被他拽住的手,只能由着他拉着走,想到刚刚那话,还有他的霸道,不由语气也含了怒意。

“出了蓝楼我会给你解释,你也要给我个解释。”江洺瞥了她一眼,冷冷的勾了一下嘴唇,脚步更是快了起来,刘璃有些要跟不上了。

“堂妹这才刚来就要走?”一个带着玩味的声音从左侧的廊道里传来,刘璃下意识转过头去,江洺也停下了脚步,她感到被拽住的手更痛起来。

那个人是许诺,一身随意的打扮,消瘦的身段站在廊道中,他细长的凤眼中似有焰火正跳动,不停的摇晃,逐渐拉长的一种诡谲。但唇角却还噙着笑意。

“堂弟,好久不见。”然后许诺的目光又落在她身旁的江洺身上,声音却无问好的温度。

刘璃强忍着心里的震惊,尽管已经快抑制不住那种翻江倒海,她感到自己被拽住的手在颤抖,她无法控制,因为连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只有一个问题:

江洺,她到底有没有真的认识过?

“难得你肯称我一声堂弟,我是该感动吧。”江洺讥诮的说道,扯了扯唇角。

许诺却似不以为意,撇撇嘴,“既然这次大伯承认了你,我当然还是要叫一声的。毕竟,死者为大。”

刘璃感到拽住自己的江洺的手,似乎忽然失了半分力气,江洺顿了顿,不再多说,拉着她转身便走。

——

房间里的冷气像是到了最低点,刘璃坐在沙发里觉得发寒。

“我妈妈是许是穹的亲妹妹。”江洺沉默很久,才说出口。

刘璃强做镇定,自嘲的笑笑,“我记得你告诉我你妈妈姓洪,而且我们去拜祭墓碑上也是刻着洪玉。”

江洺过了许久眼神才渐渐凝聚起来,看着她露出了显然是大受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她叫许红玉。我爸爸一直做着走私生意,而且和林家关系甚密。许家查过他,以许家的身份,当然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所以后来他们私奔了,我妈妈和爸爸一起做起了走私生意。然后许家就登报和她断绝了关系,然后妈妈就改了姓,直接叫洪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洺沉默,许久才说:“我十岁的时候,父母过世,许是穹派人接我回上京,承认了我。但我坚持要继承父母的生意,当时有和父母合作的林家撑我,两相交涉后,许家勃然大怒,因为许家做正当生意,容不得走私,由此导致林许两家正式不合。我便回了岩田,跟着林秉楠接手了父母的生意。”

“亏我当初还信了你是重生到这里才无意发现你爸妈是做走私生意的,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很清楚自己家是做什么的,如果不是重生到这里,你恐怕连骗都不骗我。如果不是我意外进了许家,你恐怕连真实身世都不会坦白。”

“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们在一起十三年,十三年!”刘璃脸涨得通红 ,从牙缝间挤出了三个字:“我真傻!”

江洺猛然抬头,看着她清秀的脸扭曲的表情,听着她清冷而没有感情的声音在房间里震动开来,冰冷的象是敲打在岩石上的清泉一样。

“我的确从一开始就隐瞒了你,但我是为了……”

瞬间,已经无法忍耐的狂怒的风暴席卷了刘璃,与其说是被事实刺激到,不如说是被江洺亲口承认刺激到了,茶几上除了烟灰缸和花瓶,她几乎不假思索的抄起巴掌大的玻璃烟灰缸,狠狠的扔了出去。

他仍是坐在椅子上,连动都未动,烟灰缸便重重的落在他的额角,然后掉落在地上,带着巨大刺耳的响声支离破碎。

“亏我还担心你再做起你父母的生意,像傻瓜一样的去像许是宏打听,然后又匆匆跑来福鼎山,唯恐慢一步做不好转约的事你就会冲动靠走私来缴违约金。但你其实是什么身份啊,许家少爷,哪里要靠我来做些无聊的事。”刘璃面色煞白,浅浅的血管在薄薄肌肤下若隐若现。呼吸急促微喘,盛怒的几句话似乎耗尽了全部的精力。“其实你打从十三年前认识我开始,就在骗我,是吧?”

江洺的额角缓缓留下的血,刘璃却忍不住有一丝酸痛,他那即使稍显青涩的精致容颜上像是镶嵌了一层面具般的隐藏了一切感情,冷淡的开口:“是。”

“但当初我如果不这么做,在你心目里和当时你甩掉的许诺有什么区别?你可还会和我在一起直到最后?我知道你当时只想做回普通人而已,所以我为你做个普通人。”

“江洺,我真不知道你有几句真话,如果不是我们重生在这里,我一定还像傻瓜一样以为你是个普通男人,这个男人只是我刘璃的丈夫而已,你骗我了一辈子。”

“除了这些是我的确骗了你,但在我们结婚后,我放弃了所有国内的走私生意。我连一分脏钱都没拿,生怕哪怕有一丝可能让你被影响。我想做的的确只是你的丈夫而已。”江洺额角的血已经顺着脸的轮廊流下了,触目惊心,但他却似乎没有动容,只是皱眉定定的看着刘璃,眼神有着受伤,却说的毫不犹豫。

刘璃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但是她已经精疲力尽了,无力再撑下去。心里一牵一牵地痛着,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泪珠顺着脸直淌下来,笑容依旧在唇际不住的摇漾着,像水中的倒影。

江洺不忍的探过手来,一手温柔的搂住刘璃,一手为她擦拭泪水,眼里全是爱怜与心疼,剑眉忧虑的蹵起。

“对不起。”

刘璃任他搂着,没力气也没决心拒绝,明知道不该心软。她是有理由生气的,他们是夫妻,可他却欺骗她。但她泪蒙蒙的双眼,看到他额角的血渍,张嘴却再说不出重话:

“再给我多一些时间。”

她需要冷静,她心里太乱,明明知道他还是可能骗她,但脑海里却全是过往的美好画面,怒火与伤心交织,爱与伤混合在一起,她不懂该怎么办了。

41、第四十一章 ...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江洺没有拦她,刘璃就这么走出这栋楼。

她以为重生真的是给一家人再多十八年在一起,却没想到带来了副作用。如果他们都没有回到1993年,那么,刘璃什么也不可能发现,一家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与其说是被事实所讽刺而发怒,不如说是被所爱所重视的人欺骗而发怒。

刘璃砸出烟灰缸的那刻,她感觉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种病态的亢奋,用不理智来发泄。那时候,医生说她有病。而现在,她又被刺激到发病了吗?

可是想到江洺头上的殷红流下的血,她的心还是会酸痛,她又后悔不该砸的。

刘璃就这么思绪混乱,眼神茫然的走着,直到被人唤住。

“小堂妹,你这是往哪去?”刘璃闻声回头,是许讼,他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而他身边站着的是许诺,淡漠神色不变,仅轻轻敛动薄唇。

“我……”刘璃支吾一声,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这是往哪去呢,她在乱走。

许讼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那小赵还说你不舒服回去了,这不乱讲么,我看你是第一次来走丢了吧?我带你去蓝楼。”说着就要带着刘璃走。

刘璃连忙轻推开许讼,装出一副的确不舒服的样子,揉揉额头,“我是真的不舒服,我刚刚的确说要回去来着,不过走丢了。”

许讼皱起眉头,伸手探探刘璃的额头,“是吗,真不舒服?”

“堂哥,你看她脸都发白,眼睛红红的,估计是真不舒服,让人送她回去休息吧,不然三堂叔要怪罪了。”许诺打量着刘璃,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一种的穿透力,声音却似漫不经心。

“那也好,回头我让小赵送你回去。”许讼点点头,又看了刘璃一眼。

刘璃浅笑,“谢谢……”知道该说堂哥,却叫不出口。

许讼似不在意,许诺却是挑挑眉。

看到许诺,刘璃却还没忘记一件事,且不管今天发生了多狗血的事,但做妈妈总不会把自己孩子的事抛下不理的。

“许诺,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刘璃叫不出堂哥,可叫许诺这两个字却不是不熟悉的。

许诺深黑色的眉微微抬起,他的侧脸冷漠而倨傲,唇边有着若有若无的笑,也不问她帮什么忙,便说好。

——

“刘璃,刘璃。”吕柔娴放下手里的礼服,推了推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刘璃。

刘璃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换了一套新裙子的妈妈,挂上笑容,“这套也不错。”

吕柔娴皱起眉头,语气担忧,“说什么呢,这套是妈妈穿过来的。”她坐到刘璃身边,摸了摸她柔顺的黑色长发,温柔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总是看你心不在焉,跟妈妈说说好吗?”

刘璃咧嘴一笑,拍拍吕柔娴的手臂,道:“我哪有什么心事啊,妈妈。”

“是吗?你该不会是因为妈妈结婚的事……”吕柔娴垂下眼睫,幽幽道。

刘璃却打断,“说什么呢,当然不是了,都说我为你高兴了呀。这不,我还来陪你来试礼服吗?你怎么不多试几套呢?”

“光我试有什么意思,都说让你也试几套,你又懒在这里不肯动。”吕柔娴嗔道。

刘璃撇撇嘴,拿起茶几上的瓷杯饮了口茶,“我试干什么呀,这种礼服又贵又不能用来平时穿。”

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吕柔娴笑着将换下来的礼服递了过去,又回头对刘璃说道:“谁说的,明天去景罗路许宅,你也有份的,当然得试得买。”

刘璃一听,手里的瓷杯差点落地,瞪大眼道:“妈妈,你说什么呢。那是许叔叔的哥哥,是你的哥哥,但我去干嘛啊,算怎么一回事啊。”

吕柔娴眼中掠过一道光色,却很快回复平静,她笑笑,“许叔叔待你不好么?应该不比你亲爸爸差吧?”

是不差,比亲爸还好,刘璃暗衬,但脸上却淡淡,“但究竟他不是……”

“刘璃,等我们结婚了,你唤他一声爸爸可好?”吕柔娴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神里有恳求。

刘璃一愣,不由五味交杂,但看妈妈这种样子却又不忍,但实在是有些犹豫。

“没关系,当我没说。”吕柔娴又笑起来,轻松说道,又向工作人员道:“麻烦帮我拿几件我女儿这般身材的裙子,谢谢。”

那女人笑着说好,便走去拿衣服了。

“好。我答应你。”刘璃轻轻说出口,站起身走到一脸惊喜的吕柔娴身边,眼睛笑成半月,促狭说道:“说好是等你们结婚后哦,如果你们不结婚或是没结成婚,可不算数哦。”

“你这小鬼灵精。”吕柔娴捏了捏刘璃的小鼻子,嗔道。

——

回到家,刘璃进了房便往床上扑,然后望着床边的电话发呆。

这些天,他都没有打电话给她。

虽然是刘璃自己说,需要一些时间,但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生气江洺骗了她这么多年,但自己也用烟灰缸砸破了他的头。这几天和妈妈一起准备结婚用的东西,东走细看,心里想的却是他,还有他额角的伤有没有好一些。

十三年的感情,八年的婚姻,还有孩子的牵绊,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何况自己虽然生气,但就在当时她最生气时也没有一个念头是放下。因为她爱江洺。爱是盲目的。

而且从认识到恋爱,再生子结婚,到现在为止,他除了欺骗了她这件事,其他的都做到了一个好老公好爸爸。他说的没错,他为她放弃很多。其实在刘璃不知道他身世和家庭时,她便知道江洺为她放弃很多。不仅是放弃好学校,好前途,现在还加上家族生意以及‘红色贵族’的身份。

红色贵族的这个词她是最近才学到的,自从许诺帮了她华奇的事后,许讼的邀约她也偶尔会去几次。认识了一些人,知道了这个词。便是高干子弟吧,作为烈士功臣之后的许家是这词当仁不让的龙头,而林家第二。北许南林。

真没想到有一天,江洺和她也会被牵扯进来这个圈子。

正当刘璃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进来吧。”

“刘璃,妈妈给你泡了牛奶。”走进来的是吕柔娴,笑吟吟的端着一个瓷杯走到床边坐下,“你趴在床上干什么呀,起来喝牛奶吧。”

刘璃心里一暖,笑着坐起来,接过瓷杯,懒洋洋的感叹道,“有妈妈真好啊。”

“傻丫头,你什么时候没妈妈了。”吕柔娴温柔的看着刘璃喝牛奶,眼底全是慈爱。

真的差点没妈妈了,不过现在被她找回来了。刘璃在心底暗叹,将瓷杯放下,拉住吕柔娴的手,躺到她怀里撒起娇来。

“都多大了啊。”吕柔娴虽是皱皱眉,声音却是欢喜的,抬手用指尖梳理刘璃垂在床上的发丝,隐约的香,是从那白皙指尖流泄出来的。“还记得小时候,你也最喜欢趴在我怀里了,整天央着我讲故事呢。”

刘璃当然也记得,小时候爸妈相敬如宾,爸爸虽然在物质上对她很舍得,但不太亲热她。只有妈妈,那时候把她捧在手心里,虽然后来……

似是察觉到刘璃眼里泛起的黯然,吕柔娴轻声道:“前几年是妈妈疏忽你了,不过妈妈也是没办法。刚到上京,妈妈做生意不如你爸爸活泛,后来贸易公司的钱还有几个老人便被你爸爸带走了,他新开了个公司,妈妈就只能守着空壳。那两年很难,妈妈生怕就这么倒闭了,所以很少回罗湖城。后来电话里,你对妈妈越来越疏远,讨厌,妈妈心里也很后悔。但若不救起公司,我真怕养不起你。”

刘璃静静的听着,却不知还有这么一出,自己上辈子到底留了多少误会和遗憾呢。

“你会不会怪妈妈?”吕柔娴眼底涌起一股薄雾,刘璃连忙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当然不会,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

吕柔娴的眼睛顿时有些红了,别过头去。

刘璃笑了笑,转了话题,不想她再伤感,“妈妈,不如再给我讲讲故事吧。”

吕柔娴破涕而笑,“就要读中学了,还听故事呀,听什么故事呢?”

刘璃眼珠咕噜噜一转,灵光一闪,笑眯眯道:“不如说给我听你和许叔叔的爱情故事啊。”

吕柔娴一听,面色一赧,“这是取笑妈妈呢?”

“当然不是了,妈妈说嘛说嘛。”刘璃摇了摇她的手臂,央求道。

吕柔娴拗不过,便轻声说了起来。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是二十岁,那时候我在上京念大学,他在部队从军。我们只相处了他的一个多月,他待人很好。但后来他不辞而别,一年多以后我毕业了,期间也没收到他的音讯,以为是没缘分。后来回到罗湖,家里给我做了介绍,对象就是你爸爸,我们两家都是小康家庭,门当户对,便就这样结婚了。

刚开始几年,因为很快有了你,所以两人还将就着。但后来我们彼此都发现不适合,我们的性格都很像,随着那年代个体户发家的越来越多,家里找来的铁饭碗我们不约而同的辞了选择下海。其实现在想来,我和你爸爸也是做生意的时候感情彻底破裂的吧。不过其实本来也没太多感情,他,”

吕柔娴顿了顿,看了看刘璃,道:“本来离婚了,虽然你跟我,但是我也不应该在背后说他的。但他的确有些作风不是很好。”

刘璃当然听的出妈妈话里的意思,便皱皱眉,“不要说这个了,我是要听你和许叔叔的故事呢。说扫兴的干什么。”

吕柔娴点点头,又继续道:“然后前几年我和你爸爸生意从珠港做到上京,就发生了我刚说的那个事。那段日子焦头烂额,却让我再次见到了是宏,他帮了我很多,而且,他一直没有结婚。”

刘璃静静等着,然后发现没有下文了,嘴瘪着别过脸来,“就这样?也太简单了吧,一点都不浪漫。”

其实面上虽不以为然,但心里却是酸酸的,最后那句何止是浪漫。

“傻丫头,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什么浪漫不浪漫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觉得开心幸福便好了。其他的什么事其实都不重要,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的话。”吕柔娴说这话时,的脸上有着少女般的甜蜜和红晕,眼睛里不经意的露出了笑意,那是真正的悦然的笑,从心底发出。

看着说这样话的妈妈,刘璃感觉心口的某一处柔软似乎被轻轻触动。

她不禁微笑了,为妈妈开心,又为自己有点惆怅。

42、第四十二章 ...

刚坐上车,车窗外刺目的阳光便无法再照进刘璃微眯的眼,车中满是凉浸。

车内的真皮垫子上,铺了水竹的座席,光洁如玉的滑腻,刘璃觉得全身的汗似乎都被吸了进去。她顶是怕热,虽然上京的盛夏稍稍好罗湖好一些,但上京的热是干燥的,罗湖虽然略高几度,雨水却是丰富的。

“刘璃,喝口燕窝。”吕柔娴将一个皮面水瓶倒了一杯盖,微笑递给坐在身侧的刘璃,“官燕来的,很补的,就不会觉得那么热了。”

刘璃点头接过,一口饮尽,冰凉凉的,燕窝丝丝润口,感觉驱散了一些燥热。

“乖女儿不用紧张,那是我的大哥,也是你堂伯,他人虽严肃点但不会为为难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的。”许是宏坐在副座,回头笑着安慰似有些躁动不安的刘璃。

刘璃递回空杯盖给吕柔娴,挂上笑容,“许叔叔不用担心我,我不紧张的,只是觉得热罢了。”

今天是去景罗路许宅的日子,许是穹的宅邸。许是穹是现在许家的主事老爷,一直在家族里很受尊重。长兄为父,许是宏父母早年战死,一直是在许是穹这个堂兄身边养大。所以虽然是平辈,却长了二十岁多岁,形同长辈,但他的婚事还是应该知会许是穹的。所以这次便带着吕柔娴和刘璃一同去景罗路许宅。

刘璃不由暗叹这种老式大家族到新社会了还规矩一堆,而且总觉得以自己这个最多不过是继女的身份去那里,有几分不自在。但却实在不好回绝她妈妈的恳求的眼神。

——

景罗路许宅。

这处比许是宏凤起路的许宅要大的多,但看的出年代更久远一些,从外面看去是纯中式风格的老宅子。朱漆大门前有数十个武装警卫,给许是宏行军礼。刘璃这才想起,许家主事老爷可是唯一被授予两次上将军衔的高级军官。虽然现在年事渐高逐渐卸下一些高层实职比如军队总后勤部部长等,但身为许家主事的他毕竟是奠基式人物,在政坛军坛影响仍是巨大的。

进门处一株老梨树开得正好,午后得阳光温和的染了恣意伸展的花枝,连着天空仿佛都多几分神采,只是不知是花枝染了天空,还是天空渲了花枝。进到里面有数处院落,宽宽的石板路,乍一看还以为置身前朝一般,很有复古味道。

“福官你总算来了,老爷子和大少堂少他们早在厅里了。”一个头发灰白,穿着合体白衬衣黑绸裤的婆婆迎了上来,很亲热冲许是宏道。

“许婆婆。”许是宏也很亲切的唤了声,然后抬手指向身边的吕柔娴和刘璃,“这是我未婚妻,还有女儿。”

“许婆婆。”吕柔娴刘璃一同笑着唤道。

许婆婆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年纪似乎不下六,七十,“真是俊。”,然后也没多问,便领着一行人朝厅那边走去。

——

刘璃一只脚还没跨进大厅,便听到阵阵郎朗大笑声,连忙跟上许是宏和吕柔娴进去。

大厅布置的很老式,灯光照雪亮,正中壁上挂着四幅苏绣花卉,很是优雅别致。角几上青铜镂花香炉里,正点着安息香,满屋子里都是,袅袅的和着香气。刘璃其实不太适应这种老中国式的贵气,觉得拘谨,有些局促起来。

一位老人端坐在布沙发上,瘦削的脸,面色黝黑,额头上有像小溪似的皱纹,凌厉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炯炯有神透着慈善与威严。他蓄着一撮短而硬的灰白的八字胡,嘴唇微微上扬,穿着一身随意的短袖衫。

“大哥,我来了。”许是宏走过去问好,许是穹点点头,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吕柔娴和刘璃。两人连忙笑吟吟,“许老爷好。”“许伯伯好。”

“不用这样生疏,反正都快是我们许家的人了,随着是宏叫便好了。”这许是穹看似已年过古稀,可说起话来,声音像洪钟一样雄浑有力。

“三堂叔好,三堂婶好,小堂妹好。”坐在另一沙发上的许讼和许诺看了过来,照例问好。

“坐吧,也就是聊聊你俩结婚的事。”许是穹摆了摆手示意,又抬眼看了看有些局促的刘璃,笑道:“小丫头你也不用拘谨,我不吃人的。”

刘璃被这样一打趣,不由面色泛红,暗叹这老人家眼着实是尖了。

三人坐下后,便有帮佣上了热茶来。

是滚水的泡陈年菊花,水染上了金菊的色泽,散发着芳香,连袅袅的水雾仿佛也是淡淡的金色。

许是穹问了一些关于婚礼的时间地点,还有宴请宾客的名单后,偶尔说了下意见,许是宏多是连连称是。至于许讼许诺还有刘璃这三个半大孩子,更是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许是穹在家族里的威严可见一斑。最后自然免不了说到刘璃。

“你现在多大了,在哪念书啊?”许是穹微眯着上眼,眼角有细长的皱纹。

“十二岁了,过完了暑假便回三民市念书。”刘璃小心的回答,对于眼前的老人有一种本能的惧意。

许是穹抿了抿嘴,“既然都是许家的人了,怎么不留在上京念书便好。首都的好学校难道不必三民市多么?而且还能陪在你爸妈身边。”

刘璃当然知道他指的这个爸妈中的爸是谁,却不懂为什么他总是强调她是许家的人了,感觉总有几分不对。却也只能暗叹这种大家族广的挺宽,但却不敢直接说,于是委婉道:“还是习惯熟悉的地方,突然转学到上京会不习惯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三堂叔三堂婶都在上京,你迟早也要过来的,久了不也习惯了么。”许诺突然接口道,抬头一笑,眼皮微微上挑,眼角处细细收紧。

许是穹又看了看刘璃,若有所思,刘璃不禁感觉心乱,不懂这许诺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候落井下石。正还想说些什么打消许是穹的念头,那头许讼又笑嘻嘻说:“我觉得有道理啊,我看小堂妹赶紧转来上京读书好了,许家多能照顾你。”

“我……”刘璃张了嘴,却又合上,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了。总不能说她老公孩子都留在三民市呢,不,老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上京了……但多多和拉拉还在三民市啊。

吕柔娴似乎感觉到刘璃不愿,于是温柔的看了看她,温声冲许是穹道:“女儿还小,不如等念完初中再转来上京也不迟,那里毕竟熟悉些。”

许是穹听了,却是扫了刘璃这边三人一眼,又半阖着眼,掩住了所有的心思。良久,才点点头道:“罢了,随你们了。”

——

后来许是穹又和许是宏吕柔娴谈回了婚礼的事情,许讼不耐,便说刘璃第一次来这,带着她四处看看。这当然是借口,许讼是个坐不住的,但他哪里敢直接和他老爷子说,于是只得扯出刘璃当幌子。好在许是穹也见刘璃是第一次来景罗路许宅,便允了许讼和许诺一起带着她在宅子里四处看看。

“真是的,啰啰嗦嗦,不就结个婚么,还拉着我们在那陪听。”许讼两手搭在头后,不耐烦的和许诺发牢骚,又看向跟在身边的刘璃,笑起来,“幸亏小堂妹在,不然我和堂弟就等着在里面发霉好了。”

刘璃打了个哈哈,配合笑了几声。心里却想,与其和他们俩在这太阳低下乱逛晒到皮肤发红,还真不如在那里听他们啰嗦。

许诺瞧了刘璃一眼,似漫不经心的对许讼说:“我看我们不如去你房间里打打游戏好了。”

“对,这主意不错,话说新出了个……”许讼顿时扫走不耐,兴致勃勃开始讨论。

刘璃没听进去,对于游戏这个东西她一直不太感兴趣。早在后来wil,psp,网游,单机盛行时,她也一直没怎么喜欢过。何况现在是93年,估计是些更无趣的游戏,这么想着,自然兴致缺缺。

“你们去玩游戏吧,我想到处走走,可以吗?”刘璃决定还是不跟着他们搀和了,男女兴趣太不一致,和两半大孩子更加是没意思。

“哦,这样啊,不跟我们一起打游戏啊?”许讼看着她,又问道。刘璃点点头,许讼便摆摆手,不以为意道:“那好,你便逛吧,这宅子也挺大的。”说着就准备拉着许诺走,许诺却停下脚步,看着刘璃淡淡一笑,又冲许讼道:“堂哥,还是你先去玩吧。我陪小堂妹逛逛吧,不然大伯知道你说是陪她结果玩游戏去了,估计少不了你一顿骂。”

许讼眼睛咕噜噜一转,似乎觉得许诺的话有道理,便拍拍许诺的肩膀,大咧咧道:“好,够义气,那你陪她逛,我回去玩游戏了。”

许诺点点头,许讼便开心的走了。

刘璃看了看许诺,不懂他为什么做,但又不好多说什么,于是撇撇嘴。

许诺却是径直走到了她的身旁,抬手拢起了她的一绺碎发。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额际,泛起了一阵冰冷的感觉,渗入她的肌肤。刘璃被这突然的动作一惊,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许诺淡漠的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意,另一只手拉住她的腰,挡住了想后退的她。手指顺着她的额慢慢地抹下。

“你干什么?”刘璃不由皱起眉,他们现在的关系有这样熟么?

“帮你擦汗。”许诺松开手,唇边的笑若有若无,语气自然。

刘璃心头一紧,这句话,和刚才的动作,唤醒了她的记忆。许多年前,她和许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是如此。而今,昨日重现,心情却已然不同。

43、第四十三章 ...

“你怕我?”

许诺始终只是淡淡的笑着,冰冷的眼眸流转着,其中隐约流泄出的异样蛊惑的魔力。

刘璃收回纷乱的记忆,静下来,看着眼前的人,挂上装傻的笑,眨眨眼,“怎么这么说?只是你突然过来,我没反应过来罢了。”

许诺撇撇嘴,不置可否。

“对了,华奇影视转约的事谢谢你帮忙了。”刘璃感到气氛有些冷,咧嘴笑道。

许诺眼中闪过一丝光色,道:“当真要谢谢我?”

刘璃被问的一愣,又连连点头,不懂他言下之意。

“那请我吃饭。”

——

事实上刘璃心里是想拒绝,但当时的语境不允许,许诺帮了她大忙是事实,而她一个成年人,基本的人情世故如何不懂,请吃饭本来该是自己提出才对。

但是她不懂,像他这样的苏家少爷不是该带她去些高级的地方么,而且她口袋里也不缺钱。好吧,带她来这上京的小胡同小巷也就算了,居然不带勤务员还带她挤上京恐怖的公交车。刘璃不是娇贵,但她最怕热和人多。

不过人家这正牌少爷都没怨言,她一个伪千金哪敢多嘴呢。

一路上,刘璃晒的累的热汗淋漓,还得管住自己的嘴巴。巴巴的从景罗路和许诺换了三趟公交,步行半小时才来到这偏僻的羊子胡同。刘璃忍不住看看表,出门时下午两点,现在都快五点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喜欢花这么大气力来吃一顿饭。”

似乎是看到刘璃瘪着嘴,许诺拍拍她的后背,阳光把许诺的脸染上了一层薄金,唇角弯成温柔的角度,眉眼间有着淡淡柔情,道:“主随客便吧,而且这家做的上京小吃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刘璃弯起红唇想说我已经失望了,却在许诺不寻常的眼神下给哽在了喉头不好吐出声。扯出一丝虚伪的笑容,无精打采的道:“好,好。真是好兴致……”

许诺似笑非笑的牵过她的手,刘璃想抽出来,却被许诺按住。他回头,唇犹自紧紧抿着,却少了往日的冰冷,甚至透出孩子一样稚气来。刘璃竟一时恍惚,由得他握住了。

“走,免得你在后面龟爬。”他牵住刘璃朝安静的羊子胡同里走去,谁料,刚进狭小的胡同口,就听见一阵声响,刘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少年就飞奔着撞了过来,刘璃不慎被撞到在地。

少年约十五六岁,那阳光形成的深的阴影在他脸上无情地刻划着,眼漆黑到了阴冷的地步,是一种死的颜色。身上尽是血渍也被撞在地上似乎难以起来,一手撑在流出殷殷鲜红的胸前,他一脸惨白,唇无血色紧抿着,似乎忍受着巨大痛苦。一阵寒气顿时从刘璃心底里透了出来。少年凛起脸强撑要站起,刘璃下意识的起身一步跨向前,去扶他,“你没事吧,你跑这么快……”

“有人追我……”少年似乎是用尽力气才说出这话,刘璃心里一个激灵,连忙朝一旁冷眼旁观的许诺使了个颜色。许诺却不为所动,撇撇嘴,淡漠道:“闲事莫理。”

“我偏要理,你过来帮我抬他。”刘璃皱起眉硬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闲事莫理,但说和亲眼看到,始终是两码事。许诺似被她语气所动,冷冷的伸手抬他,刘璃抬手指了指胡同里不高的住宅墙。许诺点点头,刘璃上前帮少年托起腿,许诺用力托他上身,少年明白过来,三人一同撑尽力气,少年翻进墙内。

刘璃还来不及松口气,身后便传来数人的急促脚步声,刘璃连头也不回,一手抱起另一只手臂,做出吃痛的样子,朝入巷口骂道:“草你的,跑个屁啊,走路长不长眼啊!”

身后过来跑着数个壮汉,面色不善,却是看了一看刘璃就朝入巷口追去。

等声音完全消失在胡同里,刘璃才松了口气,战鼓似的心跳开始平缓,喉咙开始一阵阵地发紧发干,不禁为刚才的大胆捏了一把冷汗。

“你未免心肠太好。”许诺眼角微妙地扬了起来,戏谑的声音,打破了沉静。

刘璃没理睬,她心肠不好。但有时候人下意识做的事情是很奇怪的,可能刚刚的事再来一次,她又做不出来了。想想都觉得太过惊险,若不是好彩……这么一估量,便又后怕起来。

“你帮我看看他在里面怎么样。”刘璃放软口气,看向许诺。

许诺看似削瘦却力道不错,借着几块砖头便很利落的爬上不高的宅墙,又很潇洒的跳下来。转身看了看刘璃,仍是挑着眉,唇似笑非笑的诡魅弯起,漫不经心道:“不在了。”

刘璃一愣,“什么叫不在了?”

——

阳光从遥远的天方洒下,透过香柏叶子的间隙,徘徊着懒洋洋的暖意。重重叠叠的树影缠绵,偶尔风过,在轻风中呢喃絮语,沙沙地响。

自那日偶然救得少年,距今已是数日。

当时刘璃不解以少年那样的重伤是怎么离开的,也曾狗血的设想过他是因何被追杀,不过这些无聊念头终究在她妈妈婚礼即将到来的时候划上句号,当成一个有趣的插曲。

刘璃坐在香柏树下的藤椅上,悠闲的看着手里长长红纸上的宾客名单,看着看着便微微扬起唇角。

有江洺的名字。

她妈妈说的很对,如果真爱一个人,其实有些事情不是那么重要的。

刘璃穿着宽大的米色短袖,长发被粉色的蝴蝶结发夹别住,有一缕极黑极黑,弯曲薄碎地落在肩头。此时托腮微笑的样子,仿佛一副剪影,深深印入光里。

“刘璃,高兴什么呢,你对宾客有兴趣?”吕柔娴抱着一个紫色的盒子走过来,她拍拍刘璃的头,手里套着一枚绿汪汪的翡翠环子,晶莹流彩。看到刘璃眼睛弯成两条好看的弧度,好奇的问道。

刘璃抬头看了看吕柔娴,摇摇头,笑道:“有人的名字很有趣。”

吕柔娴“噢”了一声,扬起眉毛,随即淡淡的一笑,将手里的纸盒递给刘璃。刘璃疑惑的接过,将之打开。

是一条白色的小裙子,袖子由肩胛处的极紧,到手腕处反倒是极散。有着精致的蕾丝裙边,光滑柔软的缎面,丝丝细腻的光泽似在宣示这条裙子的不菲。

“喜欢吗?”吕柔娴温柔问道,“上次去看礼服,我说起你没兴趣,是宏以为你是看不上,便托人在国外定制了这条裙子。”

刘璃心头一滞,漫起一层异样的感觉。

——

婚礼订在七月二十七日。

转眼便至。

这是一个好日子。天气很好,晴空万里,还有习习暖风吹过。

刘璃穿着白色的缎面薄纱裙子,坐在妆容精致,柳眉秀目的吕柔娴身边。

她布满甜蜜的眼神和柔和的气息,白皙脸上勾勒完美的唇线微微画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修长的颈项带起珍珠一般柔和的光泽,如饮醇酒般让刘璃无法移开眼睛。

刘璃伸手去握吕柔娴的手,她的手指蜷曲着,似乎也在回握刘璃。

车队很快便浩荡到达预定的上京最大的酒店丽都,有数十层,是当时上京最高建筑之一。浩浩荡荡十数辆进口车泊在酒店的停车位,为了接待这些人,大堂经理将四辆电梯的一辆专门分出来,直达顶楼。

刘璃看见吕柔娴和许是宏被簇拥着进了酒店,她拎起裙摆微笑着跟了上去。

众人随着伶俐的接待分批上了电梯,铺有菱形黑白理石的大堂一侧,咖啡厅的真皮沙发上,十数名女人衣鲜亮丽,亲密私语时咯咯的笑个不停。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刘璃跨出去就见有酒店特派的服务生,赶着过来帮着接待宾客。顶楼大堂里已经布置好一个个硕大的圆形餐桌,法式高背靠椅围满圆周,对应着座位。餐桌的中央是浓荫绿的刻花转盘,转盘上橘子和桃子的果盘,果子也放的极有技巧,一层一层到了最上面仿佛露出教堂尖尖细细的顶。

许家主事老爷的堂弟结婚,排场可想而知。能上得宾客名单的就有数百人,何况一些没请柬陪同有请柬的人来一睹风采盛况的又何其多。顶楼大堂里一个个都身着华服正装,男人女人们都似谈得十分投机,更有善交际者大肆渲染,说得众人大笑不止。

此时的吕柔娴和许是宏已经被众宾客团团围住,刘璃站在一侧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她妈妈脸上的幸福的笑容,她真的为妈妈高兴。

却见着有人问了吕柔娴什么,然后她从宾客里抬起头,四处探看,似在寻刘璃。刘璃瞥见,暗想不是要自己过去待客吧,她虽然对婚礼是祝福的,但她并不想进入这样的场合,被人审视。

于是刘璃想躲走,转身时却撞上一人,脚一崴几乎跌倒,好在被来人扶住,还未及抬头道谢,就听那人低声说:“蠢老婆。”

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刘璃几乎能想象出,他缓缓微笑的样子,漂亮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弯的眼漆黑明亮。

刘璃抬起头,吊顶的水晶灯,明亮如水,一浪一浪洒下来,让她对上江洺的眼神,无可避免也避无可避的温软潮湿。

“不蠢怎么会嫁给你。”她低喃,心里却柔软起来。

四目相接,仿佛魔咒慢慢凝结,一切想说的都在不言中。周遭的脚步声,笑声,喧哗声渐渐远去,世界整个儿安静下来,他们似是被隔离在一派清静独立的空间中,只有彼此。

而打破这倒魔咒的是两个熟悉的稚嫩声音:“姐!”

44、第四十四章 ...

穿着黑色小西装的多多带着穿粉色裙子的拉拉不知道什么走到了刘璃身侧。

拉拉抱起刘璃的手臂摇了又摇,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光泽,嘟起嘴:“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时时都想。”刘璃笑了,看到这小脸心里甜滋滋,握住拉拉的小手。

多多看了看刘璃,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江洺,皱皱眉凑近刘璃耳边,低声道:“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爸爸多消沉,经常守着电话,拨了一半又挂掉。你们快和好吧,爸爸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天我和拉拉都看不下去了。”

“你这小鬼。”江洺似乎听到了几个关键词,走上前一把拉开耳语的多多,脸上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赧色。刘璃看到他额头上一个结咖的小红印,微微心疼起来,抬手轻轻摸了摸,柔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江洺看着她,配合脸上的笑笃定的点点头,忽又眼神一黯,“我不该骗你。对不起。”

刘璃觉得眼有些酸涩起来,拉起江洺的手紧紧握住,“有些事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抬起江洺的手掌,用手指划下‘i love u’。

江洺一双流水的眼在她面上一转,泛起隐藏不了爱怜笑容,反握住她的手掌,用手指认真划下‘me 2’。

——

刘璃将几个小皮箱打开铺在床上,将衣服一件件折起放进去。除了许是宏给她买大把不菲裙子,还有地板上堆着的自己这个一个多月来在许是宏的宠爱下买的数目庞大的各类衣服,首饰,鞋子,书,包,袜子……还有个半米高的花瓶。

好吧,像刘璃的这样完全具备女性疯狂购买力特征的女人,是必须有个多金老爸,多金老公,包括一个多金儿子。而且三者都要够宠她,才能负担的起。

多金老爸……想到这,刘璃不由停了停手上的动作,许是宏对待她真是像亲生女那样。不管是不是爱屋及乌,都是令她感动的,让她有种父爱的错觉。

“姑娘,你这个花瓶我拿下去给曹伯包装一下,不然路上带了会碎。”孙妈从墙角抱起那只图案奔放的花瓶,刘璃点点头,她便抱出门去了。

刘璃继续整理,却听见身后传来笃笃声,转身看去,许是宏和吕柔娴站在门口,正为微笑敲着孙妈没关上的房门。

“爸爸妈妈,有事吗?”刘璃放下手里的衣服,腾空两把把椅子,招呼吕柔娴和许是宏进来坐下。

吕柔娴看了看刘璃,一手搭在软椅的手扶上,脸上有不舍,“真的明天就要走吗?妈妈结婚才两三天,不如多玩一段时间吧……”

明天回罗湖城,是她和江洺商量好的。她妈妈的婚礼也结束了,多多和拉拉的转约风波也告一段落,她和江洺也已和好如初。一家人是时候回到一起了。这里不是她该待下的地方,虽然能情理上能接受父母各有新欢,但感情上还需要时间缓冲。

当然,她伪装的很好,不会把真实感情表露出来,不管怎样,她是爱她妈妈的,也相信妈妈同样爱着她。但现在她能做的,只到这里为止……

刘璃上前亲热搂住她的手臂,似是安慰的说:“妈妈,我迟早也是要回去的,而且爸爸也已经给我订好了机票,妈妈要是想我了,我下次再来便是了。”

他们结婚后,刘璃便实现诺言,称呼许是宏为爸爸。她还记得第一次叫他爸爸时,在康家菜馆,虽是权宜下叫的,但他那时微微动容的表情,刘璃依然记忆犹新。

吕柔娴听了,眼睫垂下,复又点点头抬起双眸看向刘璃:“我明白。你同几个小孩坐飞机会怕吗?不如像是宏说的,让小季送你过去,我实在不放心啊。”

许是宏在一旁点点头,笑了笑看着刘璃,“第一次坐飞机,我让小季送你吧。”

刘璃知道她口里的几个小孩指的是多多拉拉,还有江洺。她给许是宏说,那是江洺助养的孩子,平时和他们关系很亲近。然后让许是宏帮忙一起订了连坐的机票。

“不用了,爸爸,我坐飞机虽然是第一次,但我知道其实很安全的。”刘璃眨眨眼,“坐汽车,坐火车出事的几率可比飞机大的多了。”

“但飞机出事几率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那个一也是必死。”许是宏看着嘻嘻哈哈的刘璃,泼冷水道。

吕柔娴握住刘璃的手,依依说道:,“你给你的存折打了一些钱,不够用就打电话给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来上京读书也是好的……”许是宏若有所思道,但见刘璃摇头,又挂上笑道:“不过没关系,你喜欢就好。”

“你们好好过日子就好,不用担心我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刘璃心里一暖,其实眼下这种一家人的气氛,这种温馨的对话,是以前的自己梦想过多少次的啊。

多珍贵,竟然,就这么得到了。

——

当天送机的时候,除了吕柔娴许是宏,还有许诺。

刘璃瞥到江洺不悦的脸色,于是也不敢摆出好面色给许诺。好在可能是有吕柔娴和许是宏一直抓住刘璃叮嘱这叮嘱那碎碎念,许诺也没任何机会作出让江洺误会的事。

只是快进安检的时候,递给刘璃一个纸面条形长盒,许诺眯成一线的眼,格外秀长明亮。都递到手上,刘璃自然不敢拒绝,所以她能感受到身旁射过来的阴沉目光,不由心里紧张一抽。

刘璃江洺还有孩子们一行人刚进了安检,过磅行李排队时,江洺便直接从刘璃手中抽走那个条形长盒。刘璃没反应过来,一抽一拉,纸盒跌落在地,掉出一卷纸。刘璃一时好奇,忙弯腰要去捡,却被江洺更快的的按住了纸的另一角,两人一瞪眼,抬手一拾起,纸便裂开了。

于是,刘璃看到自己手上这一半纸上是一张脸的下半部分的铅笔素描,她正要细看,一不留神却被江洺扯走,他眼眸沉沉,双唇紧抿,刘璃和他这么多年夫妻,当然知道他此刻的脸色是要爆发的前兆。

于是很配合的松手,江洺扬起唇角,眼波斜斜地望着她,似是满意她识相的举动。然后将刘璃手里的那半张以及自己手里那半张很细腻的揉成一团。

然后,迈开轻快的步子走去垃圾桶边。

——

三民市机场

飞机当然是快的,从上京飞三民不到四个钟。

那边来接机的当然是林秉楠和方肆。林秉楠照旧衬衫加西裤,温和笑容,方肆依然夸张的笑,两条粗眉一耸一耸,很是搞笑。一见到拉拉,便冲上去将她抱了起来,拉拉也很配合的在他脸上盖了一个戳子。

“你可算回了,一声不吭就跑去上京找许家。”林秉楠扶了扶眼睛,笑着抱怨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值得你突然跑去找许家?”

江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别过头把行李放上推车。

“为了多多和拉拉转约的事,好在已经搞定了。”刘璃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来上京的,总是乱吃醋,于是她只好撇撇嘴代他回答林秉楠。

林秉楠笑笑,也没继续问下去,身边的方肆却抬眉看了看着黑着脸默不作声的江洺,“江洺你心情不好啊?”

刘璃不以为意的打着哈哈:“别管他了,他可能晕机。”

——

出了机场,将行李搬进了后备箱,一行人便坐进车里。

不过不是回家,林秉楠说要带他们去看看朝华大酒店。刘璃一愣,看向江洺,江洺却也是一脸神秘的笑容,不禁被勾起好奇心来,忙问发展的怎样。

“你看过便知道了。”林秉楠卖了个关子。

所以,这次去朝华当然不是以前的地方,而是现在看到的这个三民市中心闹市地区。

其中一栋高楼上有着气势磅礴的大型招牌,制作精良,上面凸出几个金字——朝华大酒家。

入的里去,乳黄的琉璃水晶灯,被仿云石的地面折射,一连光串特有闪光射进眼里,眼前渐渐冒出金星,模糊一片。光亮的大厅里,铺放有次的圆桌几乎桌桌满客。

这装修的气派绝对能唬住人的,而这客源满座率也绝对对得起这些投资。

走过来的服务员的领班显然认识林秉楠和江洺,笑容满面的打招呼,忙领着众人进了电梯上了三楼的一个包厢。

“你们和阳老板合作了?似乎合作的很不错,很有回报啊。”刘璃用茶水洗过碗筷,笑着道,“这档次不只提高一星半点。”

“当然,还有什么比有钱人的钱好赚呢。”方肆笑嘻嘻的接过话。

江洺漫不经心的看着桌上精致的菜单,“我们和她签了约,五年,分成我们7她3,她不用管运作,只管菜色。”

“五年,以现在这样的发展看,要是五年后她……”刘璃不由皱起眉,人为财死,就算阳老板再有原则也未必啊。从没有过,和得到后的感觉是绝对不同,尤其是钱,永远不嫌多。

江洺似乎料到她有此一问,和林秉楠相视一笑。

“你放心吧,刘璃,江洺的手段你还不知道。”林秉楠柔和的笑容,藏着算计,“等她满约的时候,律师会告诉她必须怎么做的。”

刘璃眉头一松,用询问的眼神看过去,“你们在合约上条款做手脚了?”

江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无声地露出笑容,在那双眼睛里,是室内晶莹的大吊灯倒影进去的闪亮的光。

“那种只会做菜的老板怎么会细看合约,就算细看了也只看到表面,里面的端倪怎么可能知道。”多多一副了然的样子,有着和年纪不服老成。

“商果然都奸啊。”刘璃沉吟,又笑笑。她当然知道江洺最擅长什么,之前在加州给别人的公司打工也是所有职员里升的最快的。她不问,不代表不懂。

她也不是圣母,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的道理她都懂,必要时也会这样做。

“七三也不算亏待她了。”刘璃补充道,唇不知何时微微上扬,江洺看了过来,笑了。

拉拉似乎也听懂了这些,甜甜笑着:“那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好吧,刘璃暗叹,他们就是三观和谐的一家人。

45、第四十五章 ...

江洺在三大附中附近买了个小复式楼,老是住在林宅也不便,而且很快就要开学了。

刘璃和江洺跑了个把月的装修。那时候家具款式都不是太多,两人就自己画个大概图纸找人来做。这么忙着,似乎找回来当初结婚,在s装修房子的感觉了。

至于多多和拉拉,由林秉楠帮忙请了个家庭老师,教导他们中文读写。转约以后,多多和拉拉等于是给自己爸爸打工,当然有了绝对的自由。

不过,刘璃发现拉拉似乎不是很喜欢这样待在家里念书的枯燥日子。

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有打有闹的拉拉,最近没上课的时候,就围着oscar转。给它洗澡,拌猫食,抱着它玩,虽然看上去玩的挺好,但做妈妈的刘璃当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开心。

“妈。”多多走过来,坐到沙发对面,似乎有话要说。

刘璃放下手里的图纸,笑笑道:“怎么了,有心事啊?”

“妈,妹妹她不开心,难道你都没发现吗?”多多皱眉,“我觉得她在片场的时候更高兴,你说呢?”

刘璃沉默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原来她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愿意尊重孩子的妈妈。

“虽然我也觉得拍戏不怎么样,但是既然妹妹喜欢,我愿意陪着她。”多多很认真的点点头,又歪着头问,“妈,你呢?”

“我……”刘璃想了一想,硬起心肠道:“你们的年纪毕竟还小,当初拍戏也是权宜之计,现在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何必再回头去做这行呢?”

多多盯着刘璃,抿起唇,很久才开口,“妈,你不能这样,你以前也不会随便干涉妹妹喜好的。”

刘璃想解释的好一点,却又被多多抢过话,“妈妈是不是因为回到这里,所以观念也变得老土了?”

刘璃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啊,她用妈妈的身份去干涉孩子的喜好,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好的。孩子虽然小,但她应该尊重的,她以前也一直尊重着。只是这行这么复杂,拉拉虽然很适应,也似乎混的很好,但是终究不是好选择。

“妈,你也想看到妹妹开心吧,她现在每天对着oscar说话也不对你说,她想拍戏,可她知道你不会答应……”

“让她去拍吧。”江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走出来,拿着一叠资料,走过来坐在刘璃身边,眼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温和道:“拉拉喜欢拍戏,我们不要以所谓父母权利去阻止她了。”

刘璃觉得心里很乱,用手揉揉额头。无意中眼光落到江洺手里的资料,细看了一眼,抬眸望向江洺,“你连戏都给她找好了?”

“不是我给她找好,是她看到了,很认真的说要演的。”江洺放在资料上的手凝了下,沉吟道:“她还给林秉楠说了,拉拉的确很想拍戏。”

“妈妈,你就答应……”多多脸上露出难得的恳求。

刘璃没让他说下去,脸上苦笑,只是摆手点点头。

——

天气渐渐没那么热了,为什么呢,因为因为等刘璃的新房子能住人的时候已经是要开学的九月份了。两人即将迎来他们崭新的中学生活。

而多多和拉拉呢,终于还是参加了一个新的剧,是武侠的,而且还去了海都。一个不南不北的繁荣城市,和上京比起来经济人为都不会差。上京在北,海都在中,三民和珠港在底。

刘璃这一次自然不能再陪他们去片场了,仔细叮嘱了诸多事项,生怕两个孩子稍有不慎,照顾不好自己啊,被人欺负啊,受伤啊。自然难免又不舍得,但看着拉拉脸上那真实的笑容,做妈妈的她又觉得从心底里高兴。

为人父母,大抵是如此吧,儿行千里,母担忧。

“刘璃。”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刘璃笑起来,“赵步云。”

赵步云脸色似乎不自然,细长的眼睛满是愁色,手搁在书包带子上扭了又扭。

“我就件事想跟你说。”

刘璃拍拍他的手臂,大咧咧道:“我们谁跟谁啊,说啊。”忽然眼珠又一转,看了看身后报名的队伍,凑近赵步云低声道:“该不会是想插队报名吧,快进来。”

赵步云一僵,皱起眉,撇撇嘴:“当然不是,我是有正经事。”

刘璃一愣,正想问是什么正经事比现在报名入学还重要,但拿了分班表的江洺已经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赵步云,眸色一沉,“你有什么正经事?”

赵步云被抢白,瞪了江洺一眼,“关你什么事,我跟刘璃说呢。”

刘璃见状,忙打圆场,笑嘻嘻:“没事没事,你说你说,别顾忌他。”说着用手肘碰了身侧的江洺一把,让他卖个面子给赵步云说完。

“我爸要送我去上京念书,他调到上京去了,我们要搬家了。”赵步云顿了一顿,“我不能读三大附中了……也不能和你一起……”

赵步云正待在刘璃面前煽情几句,刘璃也正配合着唏嘘,此刻却被江洺很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断:“刘璃,刚刚那个什么主任找我们填东西呢,我们走吧。”

刘璃不觉额上冒出黑线,感觉江洺也太那啥了,这是真把自己当半大孩子在折腾着吃醋呢?她抬眼白了江洺一眼,又回头看向赵步云,还想说几句,却被江洺拉住了手,想挣脱却发现自己力气实在有限。

她迎面还对着江洺凌冽的目光,心里不觉缩了缩,很顺从的不再反抗。

“那个……赵步云,你一路顺风啊,我们先去填东西,再见啊。”

刘璃被江洺拉着跑,停也停不下,只得连连回头说。

身后却传来阵阵声音:“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

初一学生刘璃呢,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个无忧无虑具体表现为:走读生不用寄宿,不用参加早晚自习,不用出操,不用晨跑,不用住学校八人宿舍,不用……

是的,这一切好处都源自不用住校。

她和江洺住在小复式套间里,过着结婚以来最长久的两人生活。还是少男少女同居。

生活是美好,表现在两人精神上的爱,生活也是悲惨的,表现在两人实质需求上。

“老公,你硬了。”

“会软的。”

“老公,你又硬了。”

“我去洗澡。”

“老公,总是洗冷水对身体不好。”

“……总是不能释放对局部不好。”

“那你还是洗冷水吧……”

不过,希望在前方,再过两三年,等两人硬件软件都配起,还怕幸福生活不和谐么。

“嗯哼。”刘璃想到此,不由自主的哼了声,却忘了此刻正是某位狮子吼老师的课。于是很自然的一颗粉笔头直中刘璃眉心,刘璃面不改色,将粉笔头回头丢到教室角的垃圾桶。

——

学生难做啊,尤其是在江洺总是稳坐年级第一把交椅,而某人总是稳居班级最后十名的这种落差中,刘璃深深的体会到了这点。

江洺经常以各种名目请假去做林江兄弟娱乐公司的工作,老师从不会为难,而刘璃就不同了,哪怕理由再正当,也不会得到批准。

看看,学校也是势利的。

于是她开始更频繁的和林秉楠套近乎,直到他找他堂哥三大附中校长,说她有病,还拿了分伪造的医院说明,上面具体列了数十种不同的病,触目惊心啊。不知道校长是被林秉楠的关系所动,还是被这说明给吓到,总之,刘璃终于可以每个月只上半个月课了。

那剩下的半个月,她在干嘛呢?

比如现在,她在朝华大酒店。

本来员工并不屑让一半大孩子管的,直到林秉楠和江洺说她是老板之一。

而刘璃具体做些什么呢,市场,做老本行。做市场推广,做市场调研,做市场策划,为朝华锁定主要消费者群。

忙的不亦乐乎,似乎也有小成。

偶尔她也和阳老板学两手菜,但是,显然她不具备那样的天分。

“刘璃,那个是糖,不是味精。”

“刘璃,那个是醋,不是白酒。”

“刘璃,那个是葱,不是韭菜。”

“刘璃,那个是……”

好吧,刘璃必须承认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句话是有依据的。

——

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刘璃刚打开门,就听到电话在响。于是鞋都来不及换便跑去接了起来,刚喂了一声,就被抢白。

“妹妹出事了,妈妈,妹妹拍戏的时候没用替身自己上的,结果吊钢丝的时候摔下来了……”

电话那头多多的声音满是惊慌,刘璃听的心都停了一拍,脸色一瞬间惨淡下来,嚅嗫了半天才稍稳住心神,问道:“她现在怎样,严重不严重!”

“还在医院抢救,一个多小时了,你们感觉飞来海都吧,医生说很危险,有根东西插进去了,失血很多……”

46-50

46、第四十六章 ...

十一月的海都,已经开始冷了。

刘璃和江洺走的太急,自然没准备衣服,和林秉楠一起飞到海都机场时,才发现这里只有二十度不到。身上的短袖短裤,风呼呼而过,刘璃却觉得心凉过身体。

在飞机上,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罗元子那张枯槁发黄的脸,浓浓黑眼圈下那泛白开裂的唇,一阵心悸。她的手指深深抠入了肌肤,不觉间背脊一点一点挺直。她不能让这个女人带着她的孩子,绝不能。但她真不是个好母亲,和罗元子有什么区别?

夜晚的医院走廊暗昏昏的,静谧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声音,打磨光滑的地面上寂寂的映着刘璃的影子。

“休息一下吧。”江洺拿起林秉楠新买的外套,给站着的不断踱步的刘璃细心披上。

刘璃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却停不下,一步一步,落在地面上,穿着平底鞋不累,但是脚连着心却很痛,好象每走一步内脏就痛的颤动。

拉拉还在手术室隔离,虽然暂时排除生命危险。但她的血型特殊,一时医院不够,多多已经去验血型了。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刘璃陡然停下,抬头看向坐在手术室前木椅上的江洺。

江洺眼皮微微上挑,眼角处细细收紧。瞳仁似乎异常黑,黑的看不到她的身影,亦看不到任何的温度。他垂下头,又抬起,“她会有救的。”

刘璃心头忍不住一酸,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的血型不对。”多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医生领了出来,他一脸怔然,一手扶着别抽血处,“你们血型总有一个和妹妹一样的吧,快去……”

刘璃和江洺递换了个眼色,心里了然,却开不了口。

“多多。”江洺终于开口,侧过目光静静地凝望着刘璃,又看向多多,上前拉了他过来。

“爸爸已经找林秉楠去找本地电台登求血字幕了,拉拉渡过危险期了,暂时不会有事的。”

多多却皱起眉,“你们就在这里,为什么不……”

刘璃深吸一口气,打断多多的话,看着多多的眼神心里有点发虚,“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

刘璃喉咙深处涌上了苦苦涩涩的味道,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已经苍白到没有颜色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究开口说出来。

罗元子是刘璃的大学同学,同在加州x城大学。

直到毕业,两人一直关系不错,直到罗元子染上毒瘾。然后罗元子怀了一个白人的孩子,那时候罗元子想打掉。但当时刘璃有了多多已经两岁多了,加上自己幼时经历的阴影,所以对孩子她一直怀有一种特别心情。她劝罗元子不要打掉,做妈妈的不可以这样,而且表示愿意帮助罗元子。

罗元子多次上门借钱,自然有借无还的那种,然后她生了。自此以后她更是带着孩子频频上门借钱,她喜欢那个惹人疼的孩子,但她无法一直忍受罗元子,于是要她不要再上门。后来的两个月罗元子果然没来,但刘璃心里却惴惴不安,不是为罗元子,而是为那个孩子。罗元子不是好妈妈,她知道,那么那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刘璃最终还是亲自去了罗元子家,没人在家,她去听到婴儿的哭声。然后她找来人撬开了门,见到她永远忘不了的那幕。

房间里,墙上,沙发,地板上全是血迹,桌子上放着一个才几个月的婴儿。发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哭声沙哑,眼睛通红,小手青紫,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

如果她晚来一步……那是一阵锥心的痛,痛得她只怕顷刻就要四分五裂。

那一幕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以至于以后一直做着有着罗元子不同的噩梦。

尤其是在自责没有做好一个妈妈的时候。

——

第二天,拉拉便得到需要的血液。

医生手术后,说修养几个月便会全好,刘璃和江洺,多多都放下了心。

病床上,拉拉蜷缩身体,呼吸均匀的睡着,偶尔眼睫毛细微地颤抖了几下,可能是在做梦。

刘璃坐在病床边,握住拉拉的没插针管的那只小手,眼眸中有一种浓浓的颜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泪珠子,流下然后消逝不见。

“妈,我想回加州念书。”多多坐在床边,头低着,刘璃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为什么?”刘璃皱起眉,“加州已经没有我们的家了,现在是1993年,你知道的。”

多多抬头看向她,眸底隐约闪动某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和此刻稚嫩的脸不搭。

“我在这里天天面对妹妹,怎么可能骗她?你们做的到,我做不到。”他语气生硬,刘璃听得出他的怨还有愤怒,“我不会骗她。”

“不管她是不是我的亲妹妹,她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能骗她,我也不想她难过,所以只有我看不到她,才能做的到。”

有那么一瞬,刘璃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管是出于善意还是私心,她始终是骗了拉拉。

但刘璃其实多么希望,那些过往再不要被提起,拉拉就是她的孩子。即使是自私的想法,但她的确是利用了一些东西把拉拉强留在自己身边,也没再联系罗元子,甚至害怕被她联系,搬去s城。

如果有朝一日,拉拉知道了真相,她是会难过还是会恨刘璃?

即使她多想成为拉拉的妈妈,但终究她不是正牌的那个。

——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拉拉逐渐好起来,脸色变的红润,开始时时笑着。

刘璃打开病房门送饭的时候,看见多多正在为拉拉揉捏腿部,很认真也很细心按捏着。

她轻轻走进去,将病床的桌子拉起来,将饭盒和汤碗放上去。

“妈妈。”拉拉醒过来,看到刘璃,甜甜唤了声,多多停下动作,给拉拉拢了拢被子。

刘璃笑了,盛好饭,准备了汤匙要过去喂拉拉吃饭,却被多多拦下,接过了碗和汤匙。

“妈我来吧。”多多开始很小心吹吹舀起的汤,喂到拉拉口中。

拉拉咽下,冲刘璃眨眨眼,“哥对我越来越好了,不枉我受了一场痛。”

刘璃坐到床边,瞪了拉拉一眼,嗔怒道:“还敢说笑,若是你不是一心要去拍戏,也不会伤成这样,让我们好担心。”

“我也是想演的逼真一点……”拉拉撅嘴道,声音却在视线落在多多那不悦的眼神中渐渐低落下来。

刘璃失笑,拍拍多多,“好好照顾妹妹,我还有些事要去跟林秉楠说。”

多多要去加州的时,拉拉不知道,多多不愿意告诉她,她和江洺也不想影响拉拉康复。

这些天,多多每天都围在拉拉身边,寸步不离,从未见他如此温柔过,他一向都是硬梆梆的,对谁也如此。

——

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

有资产担保,有林秉楠找到的关系,找到了一家早年移民到加州的朋友,手续一个月内便办好了。江洺没反对,刘璃也无从反对。无论对多多舍不舍得,忍不忍心,都无法阻止他想离开的想法。

刘璃知道,他们兄妹表面嬉笑怒骂,经常争吵打闹,但感情却是最深的。

她和江洺可以骗出口,但多多他不可以。他还小,感情是纯粹的,早虽然看似老成但在对待自己的妹妹的感情上却是单纯的。

既然无法骗出口,又不愿拉拉有一天发现这样残酷事实,不走开能如何。

送机的时候,只有刘璃江洺还有林秉楠,方肆留在医院照看拉拉。

“住到人家家里,不要太麻烦他们,好好照顾自己,钱在那张卡上,不够就打电话来。”刘璃握住多多的手,眼前的多多比她还高半个头,表情淡然,却是安慰她:“不用担心我,对加州我比这里还熟悉,语言更自在。”

江洺也拍拍多多的肩膀,将行李放下,“我相信你能好好在那读书生活,来这里这么久,你都能适应下来,回去加州你只会更好。”

多多认真点点头,拉过行李,看了一眼林秉楠,语带感激,“谢谢你帮我妹妹找到血源。”

林秉楠笑了,将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给他,“应该的。这个是所有需要的资料,你看的懂的,我就不多解释了。”

多多接过来,与三人道别,推起行李准备走,走了一段,又忽然回过头,眼神落在远处。

刘璃和江洺对视一眼,疑惑的顺着多多的眼神看了过去,在入机场口那里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正跑过来。

随着越来越近,发现那两人竟然是方肆和拉拉!

刘璃心一紧,回头看向快入安检的多多,他此时定定的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

“哥哥!”方肆已经跑了过来,拉拉一手抱着方肆的脖子,一手狂挥舞着,脸上已经哭花了,泪水滂沱而下,嘶喊着:“哥哥不要走!哥哥不丢下拉拉!”

但此时多多却是不发一言,别过头,终于转过身,推着行李进了安检。

47、第四十七章 ...

等拉拉能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

虽然回到三民市,不比海都那么冷,但终究也是冬天了,南方的冬天也是冬天。

那次送机后,刘璃抱怨过方肆,问他为什么要带拉拉去。而方肆却说,怎么知道你们没告诉拉拉,他只是一说,拉拉就死缠着哭闹着要来,他怕影响她伤势,只得带她去的。然后他问为什么不告诉她,刘璃一时竟答不上来,只是嘴张了又合,心里抽痛。

拉拉也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是的,为什么不告诉她?

因为有太多事情瞒着她,太多的事不告诉她,而刘璃要告诉她哪一件呢?

拉拉索要来多多在加州的住址和电话,拨了很多个电话都石沉大海。然后拉拉变的不活泼,或者是沉默,一点也不再像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妈妈,我再不欺负哥哥了,你让他回来好吗?”

拉拉大大的眼睛晶莹闪烁着什么,嘴嘟起,却不是可爱的感觉,而是委屈。

刘璃苦笑,没有回答,给拉拉穿上棉外套,牵着她去客厅。

“拉拉,就快过年了,爸爸妈妈都留在三民市陪你过年,你想怎么过呢?”刘璃陪着拉拉做到沙发上,开着播着《芦花》的电台。

电视里正演到拉拉饰演的角色出场的时候,拉拉看的很专注,没有回答刘璃。

吕柔娴和许是宏都叫刘璃去上京过年,刘璃拒绝了,说上京太冷不习惯。她知道吕柔娴是不会回三民市过年的,这毕竟是她嫁为人妇的第一个年,而许家又是传统望族,她必是要留在上京的。

刘璃更在乎的是这个小家,有老公,一双儿女。

江洺那边就更是不用交代了,刘璃感觉江洺的叔婶有点忌惮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妈妈,等明年,我还要去拍戏。”拉拉突然说道,语气笃定,她回头看向刘璃,“好吗?”

刘璃对着拉拉越来越有一种歉疚,她不能拒绝,于是点点头。

“不过不能再拍打戏,不能拍有危险的……”

拉拉打断刘璃的叮嘱,“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如果不是我这次住院了,哥哥一定没机会离开我的。”

刘璃看到拉拉黯然的眼神,感觉心疼,拍拍拉拉肩膀,“多多只是读书,他知道你不喜欢读书,所以才一个人去啊。而且拉拉不是还有爸爸妈妈。”

——

除夕的时候,江洺亲自下厨,刘璃打下手,菜色中西合璧。

那时候的三民市还没禁烟火,所以天刚刚黑下来,窗外便全是各类焰火的声音,还有鞭炮“啪啦啪啦”的声音,很有年味很热闹。

在加州学习到移民定居,生活了十余年,虽然过年的时候他们也参加过华人圈子的活动,也去过唐人街的庙会,但终究不如真实的家乡的年味来的贴切。

用过饭后,江洺和刘璃带着拉拉下了楼,楼下也有许多别家的孩子。拉拉本就是活泼的孩子,人生的可爱,自然很快被其他的孩子拉去玩了。江洺和刘璃相视一笑,玩起小孩子烟火来。

“老公,我们过来这里的第一个年。”刘璃放完最后一支彩珠筒,笑眼弯弯。

江洺握住刘璃的手,双眸有着爱怜,“以后还有很多个。”

领着拉拉回家的时候,刚好接到林秉楠的拜年电话。

林家也大家族,林秉楠要回祖宅和大家族里的一起过。而方肆回北方过年,也来了电话,笑嘻嘻的请江洺刘璃还有拉拉去他那看冰雕。

重生最大收获,莫过于这两位朋友。当然,对于刘璃来说,还收获一对爱她的父母。

“老婆,我来收拾吧,你陪拉拉看电视吧。”江洺走过来端过她手里的碟子碗筷,笑着说。

“可你不如我洗的干净哦。”刘璃撅嘴,又要从他手里端过去,江洺却是一转身去了厨房,抛下一句:“新年第一天我就勉强洗一次干净的吧。”

刘璃还想进去帮忙,却听到电话又响起来了,心想爸妈都打过了,方肆和林秉楠也打过了,这是谁呢。

“喂。”

“是我。”刘璃皱起眉,是许诺,不懂他怎么会有自己电话。

“新年快乐。”许诺的声音听上去挺温柔,不知道是不是电话里的缘故。

“新年快乐。”刘璃也回了一句,觉得气氛有些静,又问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许诺顿了一顿,又说:“我下个学期会转学去三民市。”

刘璃一愣,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转学到三大附中。”

虽然清楚上辈子她和许诺便是在三大附中高中部开始交往的,但那毕竟是前尘往事,而许诺初中便转到三大附中,是提前了还是被改变了一些事。

刘璃觉得有些乱,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应该只是因为她妈妈的缘故,两人才多了些联系的,一定是。

凌晨的时候,多多才打来电话,除了新年祝福,还说了一些近况,一切安好。

刘璃感到放心很多,正要放电话,却被从卧室里跑出来的拉拉抢过电话,她眼睛有些红。

“哥哥,你回来!”拉拉有些气鼓鼓的说,眼泪却不争气往下掉。

刘璃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然后一会儿拉拉便挂掉了电话,一声不吭的跑回了房间。她担心,但不管怎么敲门,拉拉就是不开。

“算了,他们兄妹从没分开过,会这样难免的。”江洺搂过刘璃的肩膀,安慰道,“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她习惯一个人了。”

刘璃其实心知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感情的问题,却也像骗自己似的,点了点头。

——

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是情人节过去后的一天。

那时候还不太流行过情人节,江洺送了一串琉璃手珠,刘璃很喜欢。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却让他们觉得幸福。想到江洺说要用手珠将她套住,她心里一暖。其实何必用手珠呢,他的心,已经牢牢将她套住,他们已是一个整体和这个家一起。

拉拉接了一部戏,是现代都市的戏,没有什么危险,刘璃将剧本看了很多次才同意。

看到拉拉为此笑的那样开心,她虽然担心但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其实每个做妈妈都是希望孩子开心,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刘璃其实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多大志向,也没什么多崇高的理想。也许重生的机会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浪费,她还是不喜欢读书,还是不喜欢奋斗,也还是不上进。

但有些东西价值在每个人眼里看来都是不同的,比如刘璃,她看重的是家庭还一双儿女以及自己的丈夫。钱,权,对她来说,够用就好。有,锦上添花,无,简单自在。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她在重生后获得自己上辈子没得到的父母之爱,已经很知足,何况还有一家人陪在身边。

今天是三大的新生报名日。

校内学生熙熙攘攘,报名台排着长长的队。

这次刘璃和江洺依然兵分两路,一个领班次表,一个排队交钱报名。

“刘璃。”

刘璃闻声回头,看到许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身后,穿着三大的校服,身高似乎略高了一寸,碎发垂在额前耳际,他乌黑的眼此刻是极柔和的不带讥诮,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其中有不明的东西隐约浮动。

“嗨。”

刘璃眨眨眼,尽量自然的打着招呼。

“我已经正式开始做华奇影视了。”他突然说,微微勾起唇角。

刘璃“哦”了一声,不懂他为什么说起这个。

“听说你和堂弟住一起?”许诺眸色深深,她一时读不懂他的意思。

犹豫了一刻,她还是点点头,反正校方林秉楠都打好招呼了,对许诺也不是说不得的。

许诺似未料到刘璃会这么直接承认,垂了垂眼睫,语气莫名:“你们关系很好?”

“嗯。”

48、第四十八章 ...

后来刘璃终于明白为什么许诺要和她说,他现在开始做华奇影视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向江洺说这件事,他已经收拾行李去了珠港,并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刘璃不解他去珠港的目的,心里犹疑,却在接下来的发生事情里让她没多余心思去想这件事。

自从拉拉在拍戏过程里受伤之后,刘璃便从朝华酒店转入林江兄弟开始做帮林秉楠和江洺做一些外围工作。对于这行,虽然刘璃不喜欢,但是她想要了解,如果拉拉喜欢的话。

而在许诺进入华奇之前,林江兄弟娱乐和华奇影视是互不干涉,良性竞争的。

那么现在,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刘璃理解许诺这么做,商场如战场。但她不明白许诺为什么要做的这样绝。的确,争一时似乎是华奇影视赢了,但华奇影视不能垄断整个圈子的,到最后都会成为无用功。

但不管刘璃怎样想,从三月份起,华奇却明白的已经开始在林江兄弟挖人,抢剧,抢人脉,争通告。

到现在七月份,虽然林江兄弟财力雄厚,但这样耗下去始终不如华奇影视那样能以本伤人。公司里呈现出一种焦躁的氛围,而在这个时候,刘璃再次见到了孟廷之。

林江兄弟靠重金和人脉请来的一些有资辈,有名气的圈内人,包括幕后工作手,这四个月内被华奇以各类手段包括挖走了一部分。这些不说让林江兄弟元气大伤,但也不得不说是一种重创。

而现在,轮到了孟廷之。

“你今天这样闲,在休息室发呆?”刘璃笑着放下手里的案本,在桌边泡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坐在孟廷之身侧。

孟廷之一身黑衣黑裤,看到刘璃,俊脸一抬,如工笔细绘精致的五官笑得有些颓废,又垂下目光。

刘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桌几上的那些杂志,莫不写着几句耸动的标题,还有几张不雅照片。

“前几天警察已经找我问过话了。”孟廷之低沉的声音,露出一丝忧郁的眸微微抬起。

刘璃口张了又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头,甚至觉得安慰显得虚伪。这一刻她突然开始憎恶起许诺,觉得用这样的事来挫败林江兄弟实在是太卑鄙,不管是对公司还是对孟廷之。

这个料,林秉楠已经查到是从华奇影视收买的人那里爆出来的。

孟廷之卖肉得盛名,同性禁忌无伦无常。

还有照片,是孟廷之和一个男人的欢好裸照,那个男人的脸做了马赛克,杂志里写的是捧红孟廷之的导演之一。

在90年代,同性恋是被当成精神病的,是要被警局调查的,是思想堕落,是变态。

而许诺肯定动用了许家的关系,让这些杂志的标题和内文都写的很有煽动性,很明显是想把不愿转去华奇影视的孟廷之给抹黑到底,让他从此无法在娱乐圈立足。

而林江兄弟没了没了孟廷之这台柱,后果可想而知。

“你信吗?”孟廷之突然问道。

刘璃一愣,想摇头,却想到去年在片场无意中看到的那幕,他和陈导……

“我尊重个人的性取向,这本就是私人的问题。”她皱起眉,认真的回答。

孟廷之自嘲的笑笑,眼底光色一闪而过,轻轻敛动薄唇:“我知道你信,当初你在小树林看到了,我知道。”

刘璃想到当初他拾到她的卡牌,自然明了了,又想到他后来的多番戏弄,心情莫名。不禁一时局促,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孟廷之却是摆摆手,然后拿起其中一本杂志,翻看看着,低着头看不见他此时的脸色。良久,他才说:“其实杂志里说的都是真的。”

刘璃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林秉楠却已经走了进来。

穿着白色衬衣和裁剪得体暗纹西裤的他,正浅浅地笑着看向孟廷之,眉目之间云淡风清,唇际浮出了似冰冷又似温柔的笑意。

刘璃其实不懂林秉楠和孟廷之有着怎样的过去,两人都未曾说起。不过林秉楠对着都温和有礼,但对孟廷之却格外冷淡。孟廷之去年底进了林江兄弟到现在,林秉楠很少和他接触,连带对孟廷之很是喜欢的方肆对他也淡漠起来。

而现在林秉楠这样对着孟廷之笑,自然让刘璃心感诧异。

孟廷之见到林秉楠进来,眼光就一刻也没离开过他,唇上依旧挂着笑,但肩膀微微地颤着。然后他站起身,几步走上前,伸手抱住了林秉楠。

被抱住林秉楠墨黑眼中看透繁华的幽迷,似乎穿过孟廷之,看着另一个人。

然后刘璃听到了孟廷之的低声抽泣,很微弱,很嘶哑,像是一只小兽。然后林秉楠似乎身形微怔了一下,拧着眉毛听着,嘴角多了丝焦虑的纹路。抬起有些僵硬的手,回抱住了孟廷之。

刘璃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余,她不是能安慰孟廷之的那个人。

于是悄悄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刘璃出了休息室,走出廊道不多时,便看到迎面走过来的方肆。他头发竖竖的,额角有汗,穿着短衣短裤,一双拖鞋,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

“方哥,干嘛去了?外面很热啊,不是林哥开车来的吗?”刘璃也问了声好,打趣的笑问。

“别说了,车出了点问题,停到前面那个路口了。阿楠也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公司,打了的就过来了,还让我帮他看着车是什么问题。我能看出什么问题啊,就瞎折腾会给晒了一身汗。”

方肆摆摆手,发牢骚似的说,又问:“对了,他这会哪去了?”

“在休息室……”刘璃下意识的回答,但刚说完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却又想不起是哪里而方肆却已经拍拍她肩,急急忙忙的冲她身后的休息室去了。

——

后来的一个多月内,这件圈内丑闻在林秉楠的用林家的势力人脉平息下,也没见好转。

所谓的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即使这件事演变成林许两家的斗争,也丝毫没减少孟廷之被警察叫去谈话的次数。甚至,孟廷之的戏被取消,广告也被取消,节目嘉宾也被取消,甚至上了某些圈内的黑名单。与此同时,林江兄弟的声誉也严重受损。之前华奇影视对林江兄弟所使的手段,顿时事半功倍。

元气大伤,似乎已经可以用在这个时候。

杂志上通篇的写着这个热题,社会上关于同性恋的话题也很快热起来,而群众的呼声都是一边倒。

在当时来说,用舆论暴力对待个人的私生活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但江洺还没回来,只说在那边有了更好的项目,这边交给林秉楠方肆和刘璃。

其实江洺不知道,刘璃也没有说,现在的林秉楠和方肆以及林秉楠之间似乎发生了一些事,变得有些气氛古怪,而且已经形同陌路了。

刘璃看着日益消瘦颓废的孟廷之,感觉惋惜和心疼。她经常去林宅看他,对的,孟廷之已经搬到林宅,而方肆一个月前搬出去了。

“不如出去走走吧,最近三民市新开了一家大型游乐场……”刘璃将买的水果放到孟廷之床前的桌子上,关心的说。

“我不想在玩过山车的时候被人砸**蛋。”孟廷之冷淡的开口打断,放下手里的书,目无焦点的发呆。

刘璃心一紧,想到之前自己拖他一起出去逛百货发生的事,不由低下头,咬了咬唇。

两人一时静默。

直到阿姨在门外说:“许小姐来看孟先生了。”

这个许小姐指的是许桑絮。

孟廷之出了这个事情后,原来圈子里走的近的人都疏远了他。甚至一些人在被人采访或报道的时候问起孟廷之的问题,不是踩他,就贬低他,温和点的都是撇清关系。

除了许桑絮。

刘璃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漂亮,只大她五岁却已经出落的相当标致。待人温柔有礼,举止谈吐能看出她大家出身。还有,她看出来许桑絮对孟廷之有着好感。

而现在,显然不只是好感,而是喜欢,甚至可能是爱。

孟廷之转进林江兄弟的时候,许桑絮很快也跟着进来。她不否认她的心意,落落大方,直到孟廷之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始终如一。多次来探看,照顾,甚至在接受访问时主动力撑他。

“我来了,你们在聊什么呢?”许桑絮推开门进来,一身淡色裙子衬出她明艳的姿容,抬起头,明亮又温润的眼睛看着孟廷之,笑了,温暖而没有一丝杂质。

刘璃亲热的唤了一声桑絮姐,又看向孟廷之,他此时坐在那里微皱着眉毛望着她,身子向前探着一点,却没有说话。

刘璃始终不知道孟廷之为什么不那么喜欢许桑絮,作为女生她很喜欢许桑絮,甚至觉得喜欢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步还能逆流而上很不容易。但是她不懂作为男生的孟廷之会怎样想。

——

暑假过了一半的时候,江洺还是没有回来。

刘璃拗不过吕柔娴的多番催促,去了上京。

其实在这多事之秋她本不想去上京,毕竟在林江兄弟多少是花费了一番心血的,何况是江洺的一份事业。不过吕柔娴和许是宏好话说了一箩筐,连哄带骗,但那毕竟是她现在的爸妈,刘璃作为子女也却是不好拂了这份意。

只是没想到到了上京的第二天,便从她妈妈口里听来许家一个令她震撼的消息。

49、第四十九章 ...

急着让刘璃来上京过暑假,原来她来的第二日就是许家三年一度的家宴。

吕柔娴和许是宏早已打点好一切,包括给刘璃定制的几套礼服,不同款式鞋子,各色珠宝首饰。

“刘璃,晚上家宴你一定要小心说话。”吕柔娴拢了拢耳侧的碎发,柔顺的黑发已经留到齐肩,梳剪成很温婉的感觉。

刘璃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看着桌子上的一个个细绒盒子里的闪闪珠宝,卧室的灯光带着淡淡的琥珀色调,在它们身上形成了透明柔和的光辉。

吕柔娴似看出刘璃漫不经心,又认真提点道:“最近许家发生了些事,可能老爷子脾气会不好。”

刘璃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这时孙妈上添了一杯热茶,刘璃把玩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窗棱上涂了米白色的漆,暗赭的窗帘只拉下了一半。

吕柔娴犹疑了一会,使了个眼色给孙妈,孙妈便会意的出了卧室带关了门。

“老爷子的最宝贝的妹妹的独女,前几日去了景罗路许宅跟老爷子说结婚。”

“那是好事啊。”刘璃浅浅一笑,不懂她为什么谨慎。

吕柔娴皱起眉头,“但那丫头要嫁的是现在那些杂志上正写的那个同性恋演员孟廷之。”

刘璃一听,准备去拿杯茶的手一抖,抬眸诧异的问:“那个独女是叫许桑絮?”

其实她并没很关心过许桑絮的在许家的辈分,许家大家族人很多,她不清楚也不稀奇。

吕柔娴点点头,似不奇怪她知道,“原来你也知道她,听说她跑去演了几部戏,现在有点名气。”说完又摇摇头,叹口气,“好好的许家大小姐不做,跑去做这个行当,还惹出这样的事,老爷子气的不轻呢,把她锁在家里了。”

——

晚上家宴,景罗路许宅门前香车美人权贵一个不缺。

刘璃穿着一条淡紫色的软缎短裙子,脚上穿着镂空编花的高跟鞋,长长的缎带如粼粼的金蛇,从她的脚上盘结,手中戴着一只碎钻镯子,头发松松放下来,脂粉未施,却已然有了娇美少女的模样。

她跟着许是宏还有吕柔娴走进内宅,里面已经宾朋满座,多是她不认识的,每个人都是衣着光鲜,言笑晏晏,似要借家宴来攀比下气势。

吕柔娴似乎是很快便融入进去,浅笑嫣然,同几个少妇聊着什么,正要介绍刘璃,刘璃便皱皱眉装不舒服借口溜出了内宅。

她不想逗留在那种场合,当然还有另一个目的,去找许桑絮。

但她其实不了解这个许宅的布局,只知道许桑絮是被关在这里的自己房间里,若是唐突的找个帮佣似乎也太明显了。

刘璃在廊道闲漫无目的走着,思绪混乱,不自觉就走进一处院落,听到另一侧廊道里传来一阵争吵声。

她顺着声音好奇的看去,是几个女孩子在吵闹着什么,似乎有点面熟都是刚刚家宴席上的。本来她对这些半大孩子吵架不感兴趣,但让她停下脚步细看的一张熟悉的脸。

站在一旁穿着红色裙子没有说话的女孩,竟然是朱丽瑶。

她怎么会出现在景罗路许宅,而且今晚还是许家家宴,根本不会请外人。何况朱丽瑶是什么身份……而且她怎么会穿着如此得体的衣饰,和这个千金小姐一起。

刘璃身体一时变得有些僵硬,想转身,但眼睛却不死心停在她身上,似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许是刘璃刚好站在廊柱后,又隔了一条廊道,那头的朱丽瑶心思像都在几个女孩的吵闹里,并没留意到这头的刘璃。

“你在看什么?”

刘璃被身后一惊,陡地的回过头,正对上许诺那张俊逸的容颜。

他的嘴唇弯出一个精致的弧度,手中拿着一个纸筒,看着刘璃诧异的神色,纯黑色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刘璃深吸一口气,平下心问道。

许诺不经意的微笑,看向前方,道:“我的院子的就在前边,你呢?”

许老爷子的亲子侄在景罗路许宅都有小院落当作偶尔的住处,许桑絮如此,许诺自然也不意外。

“我,随便走走。”她挂上笑容,担心许诺继续问下去,便扯开话题,眼光落在了他手里纸筒上,“咦,这是里面是什么?”

许诺闻言握着纸筒的手不自觉的缩了缩,眼神一黯,垂下眼睫,声音低沉:“没什么。”

刘璃见状当然识趣不再追问,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不想和许诺多聊,借口要走。

但刚踏出步子,就被许诺一把抓住,一手将她抵在廊柱上。四面都是昏昏的灯色,他趋身向前,湿热的呼吸落在刘璃的面上,一时气氛暧昧。许诺平静地凝视着她,依旧笑着,眉宇间讥讽与唇际的笑意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怪的画面,“你更怕我了?”

刘璃感觉不自在,皱起眉挣扎的挟制,却力所不及,“放开我。”

许诺却似没听到般,直直的看着她,眼睛里又是一片幽然的波动,然后钳住她的双手,将脸俯了下去,刘璃瞪大眼睛,见他的冰凉的唇落下来。

刘璃正要咬他,却见许诺的头“啪”的一闷声偏了,自然唇也移开去。

映入眼帘的是江洺,他的眼微微眯起,掩饰住了里面涌起起了黑色的阴霾,却掩饰不了紧握的拳头。他一把将刘璃拉到身后,上前一步又要挥上一拳,却被有所防范的许诺侧头躲了过去。

许诺嘴角微微弯起,一手揉揉了右侧淤青了脸,笑道:“真是沉不住气,这若是林江兄弟被我玩完了,你是不要找人干掉我?”

刘璃心头刺痛,而江洺他一双眼睛,异常地亮,似燃着了火一般,炯炯然叫人不敢直视,大笑出声,“你玩不完的。珠港那部戏我已经接到了。”

许诺却是嗤笑一声,“接到又如何,你们林江兄弟还有名角演吗?”

“你知道我刚刚干嘛去了吗?”江洺没有回答许诺的问题,却是回头问刘璃。

刘璃摇摇头,江洺漾起一抹笑容,“许桑絮已经在回三民市的飞机上了。”然后转向许诺,道:“明天的报纸你就可以看到许桑絮和孟廷之结婚的消息,以许家大小姐的身份,到时候孟廷之的丑闻只会不攻自破。”

许诺的面色剎时变得铁青,咬牙道:“老爷子不会答应的。”

江洺抬眉,撇撇嘴,“不需要他答应,一旦已成事实,就算他再登报断绝关系反而更给许家蒙羞。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聪明,他会给孟廷之洗白的,你懂的。”

——

江洺拉着刘璃向正门走去,刘璃正要开口问什么,却被他打断:“这里不方便说话。”

她点点头,跟着江洺出了许宅。

刘璃在极近的距离看着身边的男人,月光如纱覆盖着他,他的脸,虽是带着青涩的精致,但那挺直的鼻与勾勒起的薄唇里却有一种凌厉。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我们找家馆子坐下说吧。”江洺似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手温柔的摸摸她的肚子,“我知道你这种场合一定吃不饱的。”

刘璃心里一暖,心中疑虑阴云似乎稍散。

两人沿着景罗路走到尽头,择了一家本地馆子。入得里去,小店面里只有四五张桌子,并没有其他客人,除了一个挂着腰包的老板娘,也没其他服务生。

他们捡了个靠门的桌子坐下,老板娘便笑着跑过来给他们点单,没有菜单,因为菜色价钱都在墙上贴着的红纸上。

点过菜后,江洺拍拍刘璃的手,起身笑道:“我记得前面街头有个卖本地冰糖葫芦的摊档,去年来的时候你似乎挺喜欢吃的,我去买来给你尝尝,先垫点肚子。”

刘璃笑着答好,本地冰糖葫芦很有特色,她的确喜欢吃。

江洺走了半刻后,便上了菜来,老板娘给盛了两碗饭摆好。

她的确是饿了,尤其在闻了菜香后,拾起筷子正要尝尝,店门外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人。说是冲,因为他走的风风火火,而且居然径直走到她的桌前,自然的坐在本来是江洺的位置上。

刘璃皱眉,瞪着眼前的少年,却发现他温柔一笑,纯黑色的珍珠眸子浸在染上了水一样的吸引人,却还含着幽深难测的光泽。这双眼睛竟然让她有种眼熟的错觉。而那白皙脸上的五官似是用冰雕成的,流露着那种无可言喻的冷酷之意。

她开口正要说这个位置有人,张开的口却被对面的少年自然抬手夹入一口菜,她诧异却只得咽下去。正待要再说,店里闯进几个体格彪悍的男子,眼神冷峻,一看就非良善。

此时少年又像她的碗中夹了及筷子菜,动作随意似和刘璃关系亲密。

来人在店里扫了一眼,似是没发现可疑,转过身,却顿住。

刘璃也看到江洺正走到店门口,那些人看到江洺几步上前,动作利落的将之制住,一人还拿东西捂住他的嘴。电光火石间,她猛然站起,慌乱得正要大叫着跑过去。

“来不及了,没用的。”年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劲道很大,让刘璃觉得吃痛。

虽动不了,但她还是焦急嘶喊着:“你们干什么!”

可惜就停了一秒便已经迟了,江洺已经被挟制着离开刘璃的视线了。

刘璃感觉到心一阵绞痛,愤怒的看向少年,眼神里全是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少年似被她的眼神所摄,放松了力道,她一把甩开少年的手,冲出店门。

可惜店门口外面什么人也没有了,除了地上两支被踩扁的冰糖葫芦。

50、第五十章 ...

刘璃不由地气血上涌,想要踏前一步,最后却收住了脚步,紧紧地咬住泛白的下唇,一言不发的转身。

看到那个少年负手站在店门口,灯光映在的脸上,投下了班驳的影子,使他俊挺的轮廓更显得棱角分明。刘璃冷冷打量这眼前这人,眼光下移到他的手上,她看到刚刚没留意到的斑驳血迹,心里一抽。

“他们要抓的其实是你。”刘璃忍不住双拳紧握,语气变得异常尖锐。

少年微微挑眉,像是毫不讶异,耸耸肩,“是又如何?”

“你——”刘璃被这样的语气所激怒,双眼圆瞪,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没想到这么巧合,怪他太倒霉。”少年笑嘻嘻的看了看刘璃。

刘璃一步走上前,更加清晰的看到少年的满不在乎,她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压抑下怒火,“我不管你是谁,但你知不道我和刚刚那个男生都是许家的人?”

少年却没有答腔,那双清冽的眼只定定地望着刘璃,遥远而专注地,像是在看着某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

“好,就算你不知道许家,那你告诉我刚刚抓他去的是什么人,我自有办法找出来。”刘璃见他听到她说许家却没反应,以为他不是上京本地人,虽然就算不是上京人不知道北许南林也实在不多。

“我记得你是救过我的那个人。”许久之后,少年才开口,脸上表情一如先前时的淡然。

刘璃一愣,下意识开口,“不可能,我们根本不认识……”可说到最后,声音却低下去,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居然发现的确是有几分面熟,尤其是那双墨黑般冰冷的眼眸。

“去年这个时候,羊子胡同。”少年连忙提醒她。

刘璃自嘲地扯起嘴角,她想起来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去年和许诺去羊子胡同吃饭时,她多事伪善救下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想起来了?”少年看到她表情,皱皱眉,笑容隐下去。

“早知今天,我那天真不该多管闲事。”刘璃冷哼一声,眸中波光闪烁,那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轻蔑叫人不禁瑟缩。她果然不适合做好人。或是好事果然做不得。

“不管你怎么想。”少年的笑脸似乎有一丝变化,但马上又恢复常态,玩世不恭的表情,淡漠的眼神,“既然你救过我,我也不会欠你。他被抓去只是误抓,迟早会被放出来的。”

说完,少年便转身要走,刘璃心下一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拦住,“慢着,你就这么一说,我怎么相信你?”

少年很轻易的一抽便挣脱她自以为用力的束缚,看向一脸不信任的刘璃,笑得极浅带着不屑,看不见底的眼神一抹精光滑过。

“我叫袁廉,我爸爸是袁洛。你去和你许家的长辈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而且,我说他会被放出了便会被放出来。”

——

刘璃同许是宏说到袁廉和袁洛的时候,他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

他没告诉刘璃这两人的来头,只说不是正道上的。这点不用他说,刘璃也知道,但她再问,许是宏便不再说了。只要她放心,其他的他会找人帮忙做的,既然袁廉说没事应该会没问题的。

刘璃不知道为什么连许是宏这样的人都会信任一个不良少年,心里笃定他必是有些来头。

但要她安静等消息怎么可能,即使告诉她江洺不会有事,她也做不到坐等。

只是在她作出行动前,袁廉却突然出现在许宅。

刘璃打开卧室的门,便见到袁廉旁若无人的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坐在她的床上削梨,动作娴熟利落。见到她进来,只是点点示意,好似是刘璃走进他的房间。

“你怎么在这里?”刘璃身形一僵,瞪着袁廉,“你有没有江洺的消息?”

他抬起头笑了,将刀子很快速送入腰带旁的鞘中。慢慢向前一步,懒洋洋地抬起手,将削好的梨子送到她眼前,一手抓起她的手接住,顽劣而轻挑的姿势,说:“尝尝看。”

刘璃皱起眉要拒绝,却被袁廉打断,“你吃了我才说。”

她心里不快,知道他有心戏弄,但为了尽快知道江洺的安危,只得咬了几口梨子,撇撇嘴,“味道不错,你可以说了。”

袁廉笑眯眯,一手很轻佻的支起下颌,勾勒完美的唇线微微画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便凝在唇间。“你当时为什么救我?”

刘璃一听他说的竟是这个,眉头更加深锁,“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

“你回答我先。”袁廉的笑眼也带了认真,目光逼人。

刘璃见此,放下手里的梨,冷笑出声,漫不经心的敷衍道:“我当时脑袋被门夹了。”

袁廉一愣,随即大笑,眼睛微弯,看着刘璃,嘴角形成一个不知道什么意味的弧度:“那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会把江洺送回来的。不过,你好好查查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就在他落到那帮人手里的消息走漏了后,就有几批人出钱买他的小命了。“

刘璃听了心一凉,手不自觉紧握,紧张的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袁廉嘴唇怪异地抽动了一下,似笑非笑,“你这样关心他?据我所知,你刘璃和江洺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兄妹。”

“不是堂兄妹就不能互相关心吗?我不是你,没办法若无其事。”刘璃瞥袁廉一眼,嘲道。

“你似乎对我印象很差。”袁廉耸耸肩,不以为意。

“如果你能让江洺完好无损的回来,可能我会对你印象好一点。”

——

请走袁廉那尊瘟神才半刻钟,孙妈就上来说,许讼请她过去福鼎山会所玩。

刘璃心烦意乱,当然说不想去。但孙妈说家宴后三天是小辈们的聚会,有规矩的,这么一说,未免她妈妈为难,于是只好答应,暗想早些回来便好。

聚会安排在蓝楼的顶层,霓虹流光映到厅堂内,层层递进淡淡的紫色,如墨水漾开,在顶棚和壁上的精美的郁金香花纹上,恰巧刘璃今天的裙子也是很明媚的丁香颜色,于是很有些春阑珊,淡紫透霞残的意味。唯一的可惜,是刘璃忍不住的不耐烦躁的面色。

厅堂内已经聚集好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一个个都举止得宜,小大人一般。

刘璃走进去,随手在台子上取了杯喝的。

其实刘璃不懂她这个不姓许的人为什么要参加许家的聚会,但她知道有些事情由不得她拒绝,她始终还是重视她妈妈的感受的。

“小堂妹,你来了。”迎面走来的浓眉大眼的许讼,他身材壮实高挑,一袭贴合正装,掩住了几分不羁的气质,显得多了几分斯文。他身边依旧是许诺,精致的容貌从来都是被瞩目的对象。

“两位堂哥好。”自吕柔娴和许是宏结婚,她便换了称呼,在正式场合。

“前两天景罗路许宅家宴的时候,你怎么席后就不见了人,几个堂姐妹可是好跟我打听你。”许讼笑道,似想到什么,又低声道:“听说江洺出事了,可是连老爷子都惊动了呢,你知道么?”

刘璃嘴张了又合,许诺却是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道:“以小堂妹和他的关系,自然是知道的,堂哥你真是多此一举。”

刘璃看向许诺,眼神一沉,脸上却是笑嘻嘻的,“是,我知道,听说没事的。”

许诺挑挑眉,笑容渐渐收起,正要说些什么,这时走过来一个穿着鹅黄裙子的女孩,看年纪约十五六岁,似和许诺一般大。刘璃瞧着有些眼熟,可能是家宴上见过也不一定。

她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笑吟吟道:“大堂哥二堂哥,你们在聊些什么呢?”然后看到身侧的刘璃,打量了几眼,问道:“这是?”

“三堂叔的女儿。”许诺应道,看向刘璃的眼神意味深长,许讼也点头说是。

刘璃虽然感觉有些怪,但她的确是叫许是宏爸爸的,而且这种场合也不好否认,于是笑笑当是默认了。

“哦,是三堂叔的女儿,那就是小堂妹了。”鹅黄女孩灿烂一笑,亲热拍拍刘璃的肩膀,“我叫许桑朵,我爸爸是三堂叔的三堂哥许是宥。”

“你好,我叫刘璃。”刘璃见对方如此亲热,于是也带笑介绍自己。

许桑朵听了,“琉璃?许琉璃?挺好听的。”

刘璃知道她会错意了,但又不方便解释,不然还要解释一大堆,毕竟对许是宏和吕柔娴不光彩。于是也没纠错,由她说着。

“桑朵平时都不在国内呢,这次家宴才回来的。”许讼随意勾住许桑朵的肩,大咧咧道:“我带她去骑马玩玩,你们自己玩。”

许桑朵摆摆手,便随着许讼走了。

“你真的认为江洺没事么?”许诺突兀的问道,手中的高脚杯内明澄的液体光色闪烁到他的微眯眼中,带着阴鸷。

“难道你认定他会有事?还是你定会让他有事?”刘璃微微侧过脸,与对方冷冽的眸子默然对视,说话带刺,冷笑:“说真的,如果这件事你插上了一脚,我一点也不稀奇。”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对许诺了解的足够了,他就是个疯子,一个冷静的疯子。

许诺沉默半晌,在身上掏出烟盒,拿了一根打了火吸着。云雾间,彼此都不作声,终于他忍耐不住,先开了口,嗓音压得非常的低,不带一点感情。

“你就这么看我?”

刘璃冷哼一声,懒的回答他,转过身,朝露台走去,不愿再独自面对许诺,再多说一句。

因是顶层,从露台约可以看到福鼎山大半景色,各栋特色建筑,露天运动场,泳池,和马场。

刘璃将饮料随手搁在露台上,趴着一会儿便四处看起来,眼光落在马场时,又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除了许讼,许桑朵,还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子,和三天前在家宴那晚刘璃看到朱丽瑶的印象重叠。

马场上,许桑朵正骑在马上,而许讼正帮红裙女孩登上马,红裙女孩似乎一点都不会,许讼似乎耐心教了一阵,然后半托半抱帮红裙女孩登上马。两人嬉笑打闹一阵,许讼也登上红裙女孩的马,两人共骑着溜了一圈。

那女孩九成是朱丽瑶,如果她家宴当晚没见到她的话,可能现在会认不出,但既然见到了那晚的她身上转变,那么现在在马场上的那人就是朱丽瑶无疑。

51-55

51、第五十一章 ...

刘璃的视线依然停在马场上,丝毫没发觉身后脚步声近。

“你认识她?”许诺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手弹了一弹烟灰,含着微笑说道。

刘璃侧过头看了看他,皱起眉,又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指谁?”

“你看的是那个穿红裙子的,不是吗?”许诺似笑非笑,刘璃心头一紧,不再接话。

许诺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烟雾,“她是三叔收养的养女,据说家里是从南方来的,只有一个寡母,家境贫寒但她却成绩优异。”他自顾自的说道,忽然一顿,笑出声来:“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手段能让我那没什么慈善心的三叔大发慈悲来收养她……不过她很会很招人倒是真的。”

刘璃面上虽漫不经心,实则却在仔细听着,越听心越凉。

“而且不仅收为养女,还待她极好,上次家宴,这次家里的聚会都带来了。好像给老爷子说了,她可是很会讨人喜欢,让老爷子欢心着给取了个新名,叫许朱砂。”许诺掐掉香烟,补充道。

刘璃忍不住沉吟:“许、朱、砂。”

马场上许朱砂和许讼刚好溜完一圈,许讼一跃下马动作利落潇洒,许朱砂似乎有些害怕,许讼上前半搂住她的腰身,把她托下马。

“大堂哥似乎很喜欢她?”刘璃唇角轻轻上扬,冷然的笑意升起。

朱丽瑶似乎已经再世为人,但她如何能朱丽瑶在伤了江洺之后,否极泰来?

——

刘璃在蓝楼顶层的派对上待了不久便以感觉疲累为借口告辞回家。

刚进内厅,便见到许是宏坐在沙发上,和颜悦色的看着她:“江洺已经安全的被袁廉送回来了。”

刘璃一听,心立马漏了一拍,掩饰不住激动,“在哪里,他现在在哪里?”

“看把你高兴的,别急,他一身脏兮兮的正跑去洗澡了。”许是宏笑了。

“爸爸,他在哪间房洗?”刘璃下意识问道。

许是宏嗔怒:“胡闹,他现在洗澡你还要找着进去么,你个小姑娘……”

刘璃吐吐舌头,飞也似的出了内厅,抓住廊道里的孙妈就问,孙妈不明就里当然告诉她是哪间房了。于是刘璃连蹦带跳的上了二楼的客房,兴奋的将门推开,正对上站在床边用浴巾擦拭身体的江洺。

刘璃看到他完好无缺,顿时忘了这是哪里,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了前进,脑子里无法去想任何事情。

只是听凭感觉的飞奔过去扑倒在他怀里,喃喃道:“还好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

江洺宠溺的回抱住她,温柔地笑着低声道:“傻老婆,我怎么会让自己有事让你担心。”

刘璃定睛仔细的看着他,一双眼中波动着的毫不掩饰的情愫,长发随着微仰的头往后散去。窗边透进来的阳光把江洺的脸染上了一层薄金,唇角弯成温柔的角度,眉眼间有着浓浓深情。

“真好。”她再度把头埋进江洺的怀里,含着泪的眼弯起,似是梦呓。

在这小小得空间,时光仿佛静止,只有他和她在呼吸、感受,别的什么永远无法融入其中。

“哇,感情真够好的。”

声音刺耳的在室内响起,刘璃一愣,下意识从江洺怀里挣脱出来,江洺扶过她的肩膀,回头看去。

是袁廉,湿漉漉着头发,围着一条浴巾,露出上身精壮蜜色的皮肤,隐约有一些伤痕。他一脸玩世不恭的笑着,眼神古怪的看着她和江洺的亲密姿势。

“没有打扰你们吧?”袁廉扯扯唇角。

刘璃耸耸肩,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江洺,冲袁廉道:“不管怎样,他能好好的回来,我都要谢谢你。”

袁廉挑挑眉看向江洺,意味不明的道:“若不是江洺他自己有几分本事,我可不见得能让他这么快就回的来。”

江洺撇撇嘴,不置可否,刘璃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

袁廉抄起床上的衣服穿起来,边穿边漫不经心的道:“江洺,你真不要请人去收拾他们?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下次可不见得这么走运了。”

江洺却是摆摆手,毫不在意的道:“我知道他们是谁,我也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就算收拾了也不见得高枕无忧,治标不治本。”

“他们是谁?”刘璃皱起眉,知道他们讲的是那些趁江洺被误抓而花钱买他命的人。

江洺看了看刘璃,轻声道:“是我的叔婶。”

她眼眸惊讶地睁大,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江洺,“怎么会……”

江洺笑着抬手,指拂过她的发间,她闻到隐约的乳液香味,从那白皙指尖流泄出来。

“身家利益总在前头。”他喟叹道,却也听不出多少真正的失望,“他们只是不甘心,想吞我父母留给我的那份也无可厚非。”

彼时,袁廉已经穿戴整齐,懒洋洋的走到两人跟前,冲江洺笑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然后拍拍江洺的肩膀,“虽然你小我两岁,不过我很看好你,如果你不是许家人,我倒真有兴趣让你去我们的地盘做做看,保证让你在道上混出些名堂。”

刘璃听的不明所以,看向一脸淡然的江洺,江洺却是拍拍袁廉的臂膀,眼中似有什么闪烁了一下,道:“我当然会有需要你帮手的地方,到时候你不要拒绝就是了。”

——

晚上,江洺留宿在凤起路许宅。

半夜的时候,刘璃便悄悄溜进了他的那间房,钻进江洺的被窝,死死将他抱住。

恍惚着,江洺的唇便落了下来,她还有点懵懵的,只觉得他的唇很冷,有一股清冷的薄荷气味。

江洺的吻渐渐的深了,手也回抱得很紧,紧得刘璃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可以感觉到两人狂乱的心跳。

吻了许久,两人的唇才慢慢分开,江洺爱怜的看着她嫣红的脸。他们距离那样的近,连呼吸摩擦着发丝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呢?很轻,很轻,轻得江洺几乎分辨不出来。

“老公,我再也不要看到发生这样的事,真的承受不了。”刘璃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江洺,认真的道,手紧握住他的手。“还有,你的叔婶这次没成功,会不会再来一次?”

江洺眸色一沉,“我会处理的,他们没有机会的。”

“是为了走私生意的事吗?你不是已经退出了吗?”刘璃皱眉,手不自觉的握紧起来。

江洺苦笑,拍拍她有些紧张的背脊,“有些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不是说退出就真能退出那个漩涡。人都是贪婪的。”

刘璃听着心里却有点发慌,说不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话便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

“不要再沾那些东西,答应我,不管怎样都不要。”

江洺温柔的搂过刘璃的肩,呼吸落在她的耳侧,湿湿嚅嚅,声音轻柔:“我答应你。”

虽然听到保证,但刘璃想到白天他和袁廉那充满暗示模凌两可的对话,还是感觉不放心,于是严肃的补充道:“不许骗我。如果再骗我,我一定不会像之前那么……”轻易的原谅你。

江洺落下的唇堵住了她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缠上她润湿的舌尖,贪婪着吮吸属于她的味道。急促地喘息中,无声的纠缠中,他将刘璃抱得越来越紧,他在刘璃的嘴唇之间呢喃着。

“……我爱你……”

——

次日,刘璃溜回自己的卧室。

吕柔娴给她送来一些新的衣服,神神秘秘的提起了许桑絮的事。

刘璃自然是关心许家的反应是怎样,于是有意探听中,便了解到许多。

吕柔娴口里说的,是许桑絮在家宴趁客多杂乱之中逃出家门,许家派了好些人在上京秘密寻了几圈,几日里都没寻到。所以猜想许桑絮该是不在上京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一定要去嫁个声名狼藉的,随时会被警察问话的人。”吕柔娴叹息的着摇了摇头,又看向刘璃,握住她的手认真的道:“将来你可不要做这样的事,会让妈妈伤心死的。”

刘璃一愣,反应过来,笑着回握住她,笃定道:“不会的,妈妈。”又想到了什么,复又问道:“那老爷子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吕柔娴脸色变了一变,道:“听说之前许家也有小姐同个做非法生意的人私奔……据说老爷子气得不行,当时就登报断绝关系了,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刘璃知道她口里说的那个许家小姐是江洺的妈妈许红玉,心头泛起一种难言的情绪。幸好他这辈子得以认祖归宗,也幸好有了这辈子,她才得以知道他真实的身世。

吕柔娴似是见刘璃走神,以为她被吓到了,于是宽慰的摸摸她的头,道:“我也说了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到底保守些,老爷子怕丢了许家的脸也正常。不过现在都是1994年了,虽然那个叫孟廷之的名声的确是太差了些,但老爷子若在此时登报断绝关系,只怕被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和许家的关系呢……那时候可就不好了,老爷子可是最紧要许家的名声了。”

刘璃听了,便从这话里会过意思来。

许家老爷子最挂心的许家的名声,而登报断绝关系的办法放到现在这事上,显然只会出现更差的结果。换言之,老爷子并不希望这件事被登报,被别人联想。

“妈妈的意思是,他可能会帮孟廷之洗白那些事情么?”刘璃心里忍不住雀跃了一下,想到家宴那晚,江洺也是肯定的对许诺这么说的。如果有许家主事的老爷子帮忙洗白整个事情,那么孟廷之还有救,林江兄弟也有救。一切都是有希望的,端看老爷子会怎么做了。

吕柔娴挑挑眉,似有些惊讶她这么快就联系了起来,淡淡道:“我也是这么一猜,具体老爷子怎么做,也没个准不是。”

刘璃笑笑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她妈妈是谨慎的人,轻易不会下定论。但既然她这么猜,估计事情往这好的方面发展,就有了九成希望,加上江洺之前那么肯定的推测,这件事就九成九了。

52、第五十二章 ...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到粉彩龙纹花瓶里插着的**毛掸子,掸子上那撮翠绿的毛被照得极亮。窗前梳妆台上的净琉璃盆里放着清水和雨花小圆石,白色的水仙花渗出一阵阵淡淡芬芳。

有些事情的告一段落,让刘璃的心情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于是她不那么急着回三民市,江洺也由着她,两人约好要在上京好好看看。之前总是忙忙碌碌,或是没有在一起,而这次,心情,时机,人和。

没有勤务兵陪同,没有私家车,两人搭乘公交车和地铁,漫无边际的四处走着。手挽着手,就像最初认识的那样。

天空的云彩被绞碎成了薄薄的丝絮,象是要发生什么似的绵绵地缠绕在一起。

在一个街心公园的小亭子里,刘璃坐了下来,合上眼睛,撑开双手呼了口气。

江洺坐到她旁边,一手搭在她身后的亭子栏杆上,惬意不语。

“我还想再问你次,”刘璃忽然侧过头,眨眨眼,“为什么当初我说要你做我男朋友的时候,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江洺笑着笑着,神情无比柔和,孩子气的额头,明亮干净的眼睛。

“一见钟情。”说的无比认真。

刘璃也笑了,心底渐渐有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快乐,喃喃:“原来真的有所谓的一见钟情。”

其实她从不信的,但既然他是如此说,她便愿意去信。

夫妻本该相互信任,不是吗。

“不许再骗我。”刘璃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不懂为什么老是想告诉他这句,也不懂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叫直觉的角落里隐隐不安。难道这就是在被骗过之后本能的怀疑么,她心里苦笑,即使她努力告诉自己要信任。

一阵风掠过,潮湿的味道在天空下纠结着,忽浓忽淡的漂浮着,让闻到的人逐渐觉得头重脚轻。

“可能要下雨了。”江洺抬头向亭子外看去,透过云层的阴沉沉的阳光映照着他轮廓精致的脸颊,乌黑的眼睛和灰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着特殊的光芒。

他牵过刘璃的手,两人紧紧交握,相视一笑。

——

几日后,刘璃和江洺便回到了三民市。

刘璃在一些影视杂志上看到了关于许桑絮和孟廷之即将结婚的报道,这一次涉及到孟廷之的内容似乎被人为的柔和了许多,有关那些丑闻像被刻意淡化,甚至洗白。

刘璃露出一丝苦笑,这恐怕就是许家主事老爷的实力吧,杂志封面上的头条,许家大小姐下嫁影视明星的几个打字闪烁入眼,感觉酸涩。

“刘璃妹妹。”

一声轻柔熟悉的声音,是许桑絮,她穿着一袭长裙,随意的挽起海藻似的长发衬得她明丽的五官带着丝丝柔和的光色。

刘璃喊了一声桑絮姐,微笑着放下手里的杂志。

许桑絮点点头,笑着将手里的一罐糖递给她,“这是别人送的,听说是瑞士的,你知道我不爱吃糖的,送给你了。”

刘璃接过来,俏皮的看向她,“这不会就算做喜糖了吧?”

许桑絮面上一赧,伸出手指点了她的额头一下,嗔道:“你这丫头,不过,上次景罗路许宅家宴的事,真的要谢谢江洺。如果不是他,我可逃脱不了老爷子的掌控。”

刘璃笑嘻嘻的点头,又同她打闹了几下,许桑絮先是由着她,但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容逐渐黯淡下来。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我能为他做的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刘璃心里一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桑絮姐,你为他做的够多的了,总有一天他会看到你的付出,会感动的。”

许桑絮苦笑着拍拍她的手,“你不懂的,感情的事付出未必会有回报。”

刘璃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更多来安慰她的话,因为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不过有时付出,未必是要求回报的。”许桑絮忽然灿烂一笑,明亮的笑容,似乎真是毫无瑕疵的快乐。

刘璃一时看的恍惚,她有时的确不明白像许桑絮这样的女孩。她佩服,但自问如果身处这样的位置,未必能做到。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还看不到回报甚至不可能有回报的时候。感情也是自私的,孟廷之眼里的心里的人谁,许桑絮未必不知。只是她仍能一如既往的付出,直率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刚想到孟廷之,休息室的门便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正是孟廷之。

他的衬衣似乎有些皱,一头柔软的碎发有些凌乱,但掩饰不了他漂亮精致的五官。

从刘璃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美人。无论是在什么状态,只不过为他的美加个前缀,他比电视里,杂志上更美的立体。

“你们都在啊。”他嘴边慢慢绽开的淡薄笑容,眼光落到她身边的许桑絮身上,带着一丝迟疑。

一时气氛有些静默,刘璃轻咳一声打破这样的感觉,笑着打趣:“你们的婚礼订在几时,有什么安排,去哪里蜜月,快给我说说。”

许桑絮眼神复杂的看向孟廷之,又收回目光,淡淡道:“其实这些还没……”

“已经决定好了。”孟廷之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似带着他惯常的漫不经心,却听得出认真的意味,“我们的婚礼订在下个月一号,到时候江洺接来新戏刚好开拍,我会选一个最好的酒店,我们会去斐济蜜月。”

许桑絮听完猛地抬头,刘璃看到她眼睛有有什么在闪烁着,她说话似乎夹杂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廷之,我……”

“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斐济?”孟廷之微微皱起眉,眼神却是温柔。

“不,”许桑絮连连摇头,又别过头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咧开大大笑容:“我喜欢斐济,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斐济。”

“傻瓜,你就快嫁给我了。”孟廷之走了过来,抚了抚许桑絮的头,柔和的道。

看到许桑絮和孟廷之温情的对话,刘璃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也许孟廷之真的愿意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她真的希望像许桑絮这样的女孩能幸福,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林秉楠去了北方了。”孟廷之侧过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刘璃,忽然道。

刘璃感觉到许桑絮的脸色一滞,虽然她有所掩饰,但如此近的距离还是让刘璃感觉到了。

“他去北方干什么?”刘璃不由皱起眉,她不希望这个时候在许桑絮面前,从他口里说出这个名字。

“他去找方肆。”孟廷之顿了一顿,眼睛里带了若有所思的温柔,薄薄的嘴唇抿着,仿佛在竭力的想着什么,“是我要他去的。”

刘璃心里咯噔一下,回味他这句话的含义。

“有些事情真的需要过去了。”孟廷之轻声叹息,又浅笑道:“也真的已经过去了。”

——

然后就是九月份了,开学了。

拉拉的戏杀青后便回来到三民市,带着又胖了许多的oscar。

刘璃看到拉拉长高了许多,也没有受伤,心里很高兴,很认真的听她眉飞色舞的讲着片场,剧组里的趣闻逸事。

她很开心,刘璃看的出来,和当初多多出国后那一段时间比起来,现在的拉拉让她放心好多。做妈妈的,谁不希望见到子女笑容满面。她忽然感谢拉拉如此喜欢拍戏,至少能有一样东西让她变得快乐起来,减轻刘璃心中某个角落的罪恶感。

九月份是拉拉的生日,刘璃和江洺请了林江兄弟的一些其他的童星,还有一些拉拉熟识又和喜欢拉拉的艺人来给拉拉过生日。

刘璃知道拉拉喜欢热闹,希望被关注,喜欢得到大家重视,也同样很会讨人欢心。

酒店顶层的大厅里,有着一个多层的蛋糕,顶部是一对可爱的熊宝宝。

“妈妈,你知道拉拉为什么一定要放一对熊宝宝上去吗?”拉拉看着蛋糕,扯了扯刘璃的衣角,低声在她耳边说。

刘璃笑着牵着她的手,温柔的看着拉拉认真的脸,“为什么?”

拉拉眼睛眨了眨,嘴微微撅起,“哥哥说我过生日的时候要送我一对大大的熊宝宝,凶的那只是我,大个的那只是他。”

刘璃沉默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她一直在避开这个话题,作为一双儿女的妈妈,一方面为他们俩如此深厚的感情而欣慰,又为他们过分深厚的感情而忧虑。

当然,如果多多并不知道这个事实,可能她不会想的那么多。

“妈妈,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拉拉眼睛似乎有些红了,嘟着嘴,“等哥哥回来,拉拉一定不欺负他了,好不好?”

刘璃心疼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拉拉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今天我生日,为什么哥哥不打电话给我?”拉拉的眼底的泪水似乎有些止不住要掉落了,虽然她倔强的抬着头。

“有时差啊,拉拉,现在哥哥还在睡觉呢。”刘璃安慰道。

刘璃没有告诉拉拉,其实多多刚过零点就打电话过来了,他不想拉拉知道,刘璃也不想告诉拉拉。而那一对大熊他大半个月前就已经空运过来。

刘璃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想太多了。

但愿只是想多了。

53、第五十三章 ...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看文的亲留言是对奴家的鼓励和进步啊~~不要霸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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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之的婚礼在十一月份中旬举行,虽然是在三民市某个大酒家,但并没有请太多人。

孟廷之父母早逝,亲朋远戚如果说在他没闹丑闻前还抱着他大腿要钱,那么在丑闻之后也都避而远之了。虽然这件事已经淡化,但一个人如果经历了墙倒众人推的话,恐怕也不会再把砖头堆砌起来了。

而许桑絮,老爷子虽然内地里帮孟廷之洗白,但他只是被家族名声所逼,私心里是与许桑絮划清界限的。更不要说让许家的人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孟廷之在圈子里原来口碑一直不错,也有许多场面上的朋友,但丑闻是一根实验棒,轻易的试出了所谓朋友的含金度。

于是,婚礼上,只有刘璃,江洺,拉拉,还有林秉楠和方肆。

酒店顶楼是整整一个圆形的厅堂,全封闭的设计,明明没有一扇窗子,却做出了整列的假窗。烟光萤火的一点,在玻璃反射出星芒。

孟廷之穿着黑色裁减得宜的西装挽着身着抹胸款的蓬蓬婚纱的许桑絮走到圆桌前,她的拽地长长的拖在地上,姿态款款,脸上自然流露出的甜蜜,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祝你们百年好合。”刘璃笑着端起酒杯站先一个起来,然后众人也站起来进酒。

许桑絮笑着看向众人,又温柔的看了看孟廷之,两人举杯,众人同饮。

“这是我和阿楠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方肆忽然从旁边的椅子上提起一只淡紫色暗纹盒子递过去,蜜色的皮肤透着一丝微红,和他平日里大咧咧的作风毫不吻合,眼神犹疑的看向孟廷之,“不管之前发生的那些事,现在我希望我们都能幸福。”

孟廷之一滞,一瞬间的脸庞上弥漫上一种莫名的意味,缓了半刻才接过礼盒,笑的时候眼睛轻轻眯了起来,“谢谢。”

刘璃看到许桑絮的神色有些复杂,虽然她极力保持着笑容,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林秉楠却已经开口了。

“我们都该向前看。”他先是看着孟廷之说的,又神色柔和的看向刘璃,江洺,“我们已经是一个大家庭了。”

“说的对!”江洺忽然开口,又端起酒杯,“为我们能走到一起,干杯。”

“干杯。”刘璃连忙响应,拉拉也站到软椅上,举起一杯饮料,嘟起嘴道:“干杯干杯。”

然后,举杯,祝酒,饮入。

这场婚礼后,刘璃相信大家会幸福的,谁都应该向前看,包括她自己。

——

江洺在珠海接来的那个新剧,是颇有影响力的编剧新作,他和林秉楠已经谈定了和岩田有视来合作这部新剧。

孟廷之的丑闻事件虽然告一段落,但毕竟是造成了很差的影响,所以一时对于林江兄弟的冲击需要慢慢平复。而这部新剧就是此时的一剂良药,和岩田有视合作也是为了以后的路铺桥搭路,刘璃江洺包括林秉楠都知道以后岩田有视在这个圈子里会有多么强。

显然这部新剧显然让华奇眼红,华奇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先林江兄弟一部拿到了剧本。

华奇先一步通过媒体宣传这部雷同的新剧,反响很好,并说此剧是华奇独立创作。

“我们只有一份副约,并没正式合同,就是打官司也……”刘璃皱着眉坐在沙发上,看向林秉楠和江洺。

“现在根本不是我们打官司的问题,”江洺打断,冷笑道:“现在是华奇在媒体上唱黑我们,还要反过来告我们侵权。”

“他们已经抢占了先机,他们先宣传,而我们除了编剧,岩田有视高层对此剧有所知外,没人能证明是谁抄的谁。”林秉楠合起手里的资料,扔到几子上,揉了揉额头。

刘璃也感觉头痛,声音含着愠怒,“公司里是有内鬼吧,到底是谁把具备出卖给华奇?接触到剧本的人根本不多啊。”

“我会想办法的。”江洺有些心疼的看向她,拍拍她的手背。

林秉楠听到江洺如此笃定,挑眉道:“但现在一般的办法怕是搞不定了。”

“当然,”江洺眼神一沉,“既然华奇影视一定要和我们做对,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刘璃疑惑,“但我们怎么主动,现在把柄在华奇手里,他们已经先发制人。”

林秉楠却笑了,意有所指的道:“也不是不能主动,法子也不少,只不过怕是用不了我的关系了……”

江洺顿了一顿,似漫不经心,“我自然有别的关系,他不仁,我不义。”

——

从林江兄弟公司出来,刘璃独自召了计程车,江洺订了飞上京的机票,直接去机场。

刘璃知道他是去上京找人,但却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找谁能将华奇一军。

但不管怎样,她愿意去相信他,一切都会过去的,生活无法十分如意,活了这么多年的她自然是知道的。

坐在车里,她目无焦点的看着外面的景物,直到看到一家取名叫不可说的画室,有一个酷似许诺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不由眼神一滞,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回忆的片段。

“你说什么……噢……”她眼睛闭上,心中的黑洞,慢慢地扩大,扩大,几乎吞噬整个身体,拿着药瓶的手一松,丸子洒落一地。她感觉到心是满的,头是空的,一种迷茫的快乐,什么也不用想。

“我给你画了一幅画。”

“哦……你会画画的吗……”她紧握住手,微微睁开的眼是模糊的。

“我下次带你去画室。”

“嗯……噢……”她一定是在天堂吧,看到的感觉到的全是云彩。

“你爱我吗?”

“嗯……哦……爱,什么都爱。”这样的感觉,谁会不爱,如果能更真实一点。

“司机叔叔,麻烦掉头开回去在那个画室对面停。”刘璃转头,将额头贴在车窗上,天气那么热,可车内的空调开的足,窗玻璃凉的她不禁颤抖。

“我说过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她将他递过来的烟扔掉,用脚碾碎,“我说过我不再抽烟了。”

“你们并不合适,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是不是简单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他能不能让我变得简单。”

“我不会放弃的,我什么都满足你,而你却什么都满足他。”

“那么……我会让你放弃的。”

她从不愿回想和许诺有关的一切,人总是会很自觉的美化自己,就好像她在和江洺一起后,告诉自己,她是个再正常单纯不过的女孩。

“是的。”她咬下唇,细密的睫毛一颤,“是你逼我的。”

“……”他眉间蹙起,薄唇紧抿,沉静的黑眸似乎显得忧郁,又有些哀伤的默默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心湖中仿佛有一颗巨石子投下,起了滚滚的波涛。双手握成拳,似乎要给自己力量,声音冷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恨我吧,我从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他忽然笑起来,微凉的眸子也噙着一丝笑意,仿佛是温柔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姓许,这次可能关进去就出不来了。”

那是一间很小的画室,她刚走进去,就有老板笑着问她是要画像买画具还是装裱。

刘璃说只是看看,然后随手挑拣了几件复制品。然后看到老板和一个伙计像是在裱画,于是便好奇的走了过去看看。在装裱的是一幅油画,临摹的向日葵。刘璃扫了一眼案台,却发现一只有些熟悉的纸筒。

“那个纸筒是干什么的吗?”

老板抬头看了看,“装画的。”

“噢。”刘璃点点头,将手上选的几幅复制品装饰画递过去,“买这几幅。”

伙计笑着接过去,“要裱画吗?”

刘璃摇摇头,将钱递过去,目光却落在纸筒上。

“请拿好。”伙计将牛皮纸包好的画送到她手上,“下次再来。”

刘璃抱起画转身正要走,却撞上来人。

“你也来买画?”

是许诺,他弯起了嘴角,温柔的口吻,清朗的嗓音,一撮碎发搭在额前。

“嗯。”刘璃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便要走开。

许诺在她经过身边时,猛然握在她的手,力度出奇的大:“这么急吗?”

这一次刘璃出奇的没有愠怒,回眸盯着他几秒,“有事?”

许诺一愣,松开紧握她的手,耸耸肩,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去吃个饭吧。”

“好。”刘璃听到自己这样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他。但她知道有些记忆逃避不如面对,面对他的时候往往让她记忆里的某一部分在重叠,那丝丝缕缕的病态颓废黑色记忆,无法抑制的涌了上来。

——

十二月份的三民市虽然说不上多冷,却也起了风,略有些凉意。

许诺挑选了一家本地餐馆,岩田菜。

刘璃的上辈子记忆里他根本不爱吃岩田菜,他是上京人,南北口味差异本来就大。但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时候,许诺从来都是选岩田菜。

两人挑了一台靠窗的桌子坐下,点过菜气氛一时沉默。

许诺在对面懒懒地扬起一边手伸向她,漫不经心地捋过一绺垂在她耳畔的发,轻轻一顺。与温柔的动作截然相反的是,那双凌厉若刀刃的眼却始终盯着刘璃的反应。

刘璃没有躲避,只是觉得忽然回到高中时代,心中难以名状,只是呐呐的开口:“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即使那个人不是现在的你……

许诺脸色一滞,双眸倾泻着杂乱的神色,又很快平复下去。

刘璃稳住纷乱的思绪和记忆,侧过目光静静地凝望着他,那张自己拼命忘记却熟悉的脸。

54、第五十四章 ...

由于这个侵权的争斗不休的新剧,整个寒假两家公司都在互咬,伤的较重的当然是占据弱势的林江兄弟。

但在寒假终于过去,新的一年学期开始的时候,圈子里的风波终于出现一个大的转折。

让这次林江兄弟和华奇影视的版权之争划下句点的,是袁廉的到来。

还有他带来的一摞照片。

“照的不错吧。”袁廉一脸笑容的坐在台子上,将照片丢到几子上,散乱铺开。

江洺抬眸看了他一眼,两人似乎有某种默契。

林秉楠方肆还有刘璃都仔细的看着这些艳照,主角是陈导和三个不同女人的照片。

“如果这些照片落到他岳父和老婆手里,他一定会死得很惨。”林秉楠微笑着看向江洺,江洺耸耸肩,刘璃皱起眉,并不懂他们意思。

“陈导是凭借老婆娘家上位,是圈里人都知道的事。他素来没有花边,让他抵住这样诱惑的无疑是他老婆娘家给他带来的巨大好处。”江洺向刘璃解释道。

刘璃想了一会,还是没理清,“但陈导是我们公司的,不是吗?”

“切。”袁廉听了很不屑的哼了声,“如果是,江洺和我还要弄这么多时间精力还弄这么多波折?”

“他是出卖剧本的人。”刘璃被这么一说,当然明白了过来,笃定道。

由于这件事,编剧方即使知道林江兄弟是无辜的也不会再站出来,因为怕林江反咬一口要他们担损失,而他们剧已经卖了,不敢是如何他们都不会掺入两家公司的浑水。

而这样的多方明哲保身,得益的是华奇影视,失利的是林江兄弟,而这一切都是缘自一部被出卖的剧本。

“华奇影视是给他多少钱让他这么做,凭阿楠和他的关系,还有那么高的签约金,居然都不够让他安心做下去吗?”方肆面带怒色,忿忿道。

“华奇影视给他的不只是钱。”江洺从一个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放到几子上,让他看,“还给了他这个。”

方肆随手拿起一张,然后“啊”了一声将照片丢回去。林秉楠虽然只是瞟了几子上的照片一眼,但脸已然变色。

刘璃看向那些照片,心头一紧,里面是两个男人的床照,一个是陈导,另一个,是孟廷之。

“本来要威胁姓陈的说出真相,把折叠照片弄出来我们自己也可以故技重施,哪用拖这么久。”袁廉抱怨,白了江洺一眼,但此时的林秉楠听到袁廉这么说,眼神一冷。

袁廉似乎也感觉到,忙耸耸肩笑着补充:“不过放心,我们既然有了这三个女人的照片,当然不会再用男男这样恶心的……”

此时连方肆的脸都红起来,林秉楠的温和气息已经散开,让身边的刘璃感觉到气氛冷凝下来,忙打圆场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是用这些女人的照片来威胁陈导站出来在媒体面前揭露?但且不说华奇再拿那些照片威胁他,毕竟身败名裂和名气不再的区别可大了。”

男男的照片,在这个时代可以让他身败名裂。而女女的照片,最多是身名有损,潜规则罢了,最多放到他岳父那让他没力可借,从名导到逐渐默默无闻下去。

这个圈子的潜规则何止那么一点点,献身什么的只是起步,靠山,各类靠山才是王道。

“你们这么做,一定是让华奇影视没有照片存根了,是吧。”林秉楠挑挑眉,肯定的推断,然后欣赏的笑看江洺,“你做事,我果然能放心。”

“喂!”袁廉这时候不爽了,叫道:“搞搞清楚,办法虽然是他想的,但力可是我的人出的。能这么短时间做到这个份上,你以为容易吗?”

“以袁家在道上的实力,我不认为很难。”林秉楠说的云淡风轻。

袁廉张口想否认,又住了嘴。这话最是有歧义,否认,就否定了袁家的实力。不否认,就证明他在里面的确没出大力。

于是他鼓起腮帮,瞪了林秉楠一眼,林秉楠不以为意,方肆在旁却是一副大快人心的样子:“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刘璃见状不由摇摇头,这方肆袁廉小孩心性也罢了,但原来林秉楠也有小气的时候。

“不过,就算陈导肯听话在媒体面前揭露,但如果拿不出证据也是徒劳啊。”刘璃想到这,不禁又皱起眉。

“你放心,既然走到这一步,没证据也会有证据的。”江洺坚定的毫不迟疑的答案,意味深远的的神色,散发着凛冽的一种藏匿的锋利英气。

她不由得楞了一下,却听到他补上一句:

“黑尚且能洗成白的,何况本来就是白的去洗白?”

——

十余日后。

暖春里骄阳似火。

刘璃举着一把绿白相间的太阳伞,一身浅绿色的吊带百褶裙,看着清新的颜色并没给她带来一丝凉爽,更让她觉得燥热。

她讨厌夏天出街,更讨厌后面跟着他。

“袁廉,我说我也陪你逛了好几天了,也算尽了地主之谊了吧。”刘璃一脸不爽,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看向身后的袁廉,“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放我回公司吧。”

袁廉看向店铺海报的脸半边微略侧转过来,玩世不恭的笑着,“南方的女孩都这么娇气吗?”

刘璃怒了,双手叉腰,这小p孩,到底懂不懂感恩!

袁廉见状,忙拍拍她的肩膀,因为178的他起码比刘璃高了近20公分,于是他很顺便的将手搭在了她肩上,刘璃想甩,却被他死死按住。

“你现在回公司也没用得上你的地方,江洺和林秉楠最近可是忙着陈导的事呢。”他撇撇嘴,又看向刘璃,一脸认真的道:“再说了,我肯让你陪着我逛,是给你面子,是信任你,你要感动才对。”

“感动个屁。”刘璃冷冷吐出,用力抽开肩膀将他的手甩开,然后跑到前面的报刊亭。

瞪了身后的他一眼,然后回过头眼光却正好落在报刊亭铺出来的几个杂志的封面上,标题大同小异。

【林江华奇版权风波,最后一弹】

【华奇反转告人抄袭者反为抄袭】

【惊爆:两家巨头版权丑闻】

……

“老板,这几本我都要了。”刘璃抄起这几本标题耸人的杂志,掏出钱要给老板却被走过来的袁廉拦住,他不悦着道:“我带女孩子出来,尤其还是个小妹妹,哪有让你出钱的。”

然他掏出钱包把帐付了,刘璃看的一愣一愣的,这是大男人主义吧,绝对不是绅士风度。

“好了,杂志也买了,我们继续逛。”袁廉继续搭上她的肩膀,将她带向路边,“我听说三民市有家很有名的……”

“休想再逛!”刘璃一跺脚,想再次甩开他的手,这次他有了准备,楞是让她甩不开,只得看着一脸促狭笑容的他干瞪眼。

两人在路边僵持不下之时,路边一辆经过的银色奥迪停了下来,两人一同看了过去,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短袖衬衣和灰色亚麻裤子的人——许诺。

“这么巧。”他幽深的眼眸,笑得深沉,一张整齐明朗的脸,在刘璃看来却仿佛觉醒的野兽。

刘璃微笑点头,例行的打招呼,“是啊,好巧。”

许诺微眯的眼睛,嘴唇牵起,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袁廉亲热搂住的刘璃,“我记得你不是最怕热的么,这个时候太阳这么烈还出来?”

刘璃刚想随便敷衍几句,却被一旁不甘寂寞的袁廉抢了话头,他不可一世的道:“要陪我逛,天上下火球,下刀子都得出来。”

刘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用手肘大力捅了袁廉一下,他暗自吃痛却也不吭声。

许诺的眼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却没有更多表情,只是笑笑,然后看到刘璃手里的那数本杂志,目中光色一沉,“这个结果,你可曾满意?”

刘璃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说什么,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知道他说的是杂志,不由尴尬。此时他们的确是对头呢,于是她尽量不带感□彩的说:“商场如战场,大家心照就好。”

许诺似乎没有料到地一怔,然后才缓缓的放松了表情,“是这样,没错。”

刘璃知道他对自己的感觉不同,但她不会单纯天真到以为自己多说几句好话他便会不再同林江兄弟做对。男人女人的看法做法以及需要,始终是不同的,她很清楚,她没那么幼稚,也没那么自以为是。

于是刘璃不自然的笑笑,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谓的话题,宁愿忍着身体上的难受去陪袁廉继续逛街,“那……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逛街了,下次聊。”

——

杂志上写的,一般只有7分真,其他3分是水。

刘璃将手里的杂志扔到一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

但是不管怎样,临江反败为胜,华奇被重创是不争的事实。至少短期内是分不出精力时间来为难林江兄弟。

刘璃长吁一口气,懒洋洋的趴到桌子上,双臂搭在桌上,脸伏在手臂上,但脑中的思绪就是纷乱。

短期内,是多短呢,华奇影视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始终会要再为难林江兄弟的。到时候又要斗智斗法吗,就算最后是赢,中间的过程且不论多艰辛复杂始终都会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值得。

何况以许诺那种不择手段的危险程度,如何能次次保证稳赢。

她不愿意看到江洺的事业失败,更明白他不会愿意败在许诺手下。

即使不说,刘璃也知道他有多在乎着这个人。如果当初她在高中的时候不做的那样绝,利用许诺玩手段将他……那么可能江洺和她都走不到现在,换言之,她欠了许诺的。

如果能一劳永逸……

“刘璃。”走进来的是林秉楠,他微笑着看着趴在办公桌上的刘璃,“怎么在这里睡,累了就回家好好休息吧。”

似乎是见到刘璃还是趴在桌子上不动,于是林秉楠又温声补充道:“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用太介意的。”

一家人……是啊,他们是一家人!

说起来,许诺和江洺何尝不是一家人,刘璃灵机一动,心里顿时有了计量。

“林哥,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刘璃激动的一拍桌子,双眸明亮的似正午的阳光,忽闪忽闪的。

林秉楠失笑,嘴唇抿了一半,“什么好办法?”

她细长的眉扬起,扬起笑容起身走到林秉楠跟前,故作神秘:“让华奇影视没办法继续为难林江兄弟的办法。”

55、第五十五章 ...

刘璃将计划与林秉楠说了一通,林秉楠做了些补充,也答应出力来做这件事。

“这样的话,我就回去找江洺说说,他应该也没意见的。”刘璃眉开眼笑,“不过林哥将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最好多传几个版本,可别让许家老爷子瞧出端倪来,真真假假才有戏唱。”

林秉楠闻言笑了笑,在刘璃的背上轻轻地拍拍,示意她放心,“你既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林哥怎么也不能拖你后腿的,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这也是被华奇影视逼的没法了,希望老爷子的比我想的还要有威慑力一点才行。”

——

于是刘璃谈妥后,便有些急不可耐的想回家告诉江洺这个消息,虽然才下午3点,这个时候她一般都还在公司待着的,不过今天就允许她破个例吧。

公司的司机将她送到小区楼下,外面阳光太烈,刘璃连跑带跳的进了楼,他们住在这个小区的12楼1208号。这对于刘璃和江洺来说是个特别的数字,结婚纪念日。

看到门牌号的每次,都会让她感到一丝甜蜜,他从未忘记,他们结婚8年,加上现在的结婚10年了。又想到今天的高兴事,刘璃更是手脚轻快起来,悄悄将门打开,想给他一个惊喜。

客厅里没人,刘璃忍不住有些失望,看到茶几上的那摞资料,这才想起来他说今天要去新戏片场的。

刘璃扶额,不禁暗叹自己得意忘形了。她朝冰箱走去,正要倒杯冰水解渴,去听到书房里有说话声。她疑惑了,难道他还没去片场?

走向书房的她正要开门探个究竟,却听到里面的对话内容,让她停住了放在门把手的手。

“所以这次的走私食油生意,我必须要接。”是江洺的声音,低沉的,“你这次得帮我。”

刘璃没有吭声,只是用力抿紧嘴唇,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我不是不帮你,但你知道我做哪行的,向来和走私井水不犯河水的。”这个是袁廉的声音,惯有的慵懒。

“你如果这次和我合作,不会让你白做的。我知道你在珠港也有一批货要从泰国那边进来,货运方面出了事。”江洺的语气像是老成的生意人,“如果你这次帮我,以我走私方面的关系,不管是白是黑,你要运那批货不是轻而易举么。”

然后静默了一下,袁廉才笑着说:“嘿嘿,好你个江洺,你哪里像再不碰走私的样子,居然对我的事都查的这么清楚,你计划很久了吧?”

江洺没回答,袁廉的声音带了玩味:“不过,你真的打算和我挂上钩么,别怪我没提醒你沾上毒品生意的后果。”

刘璃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听着,室内空调的冷风扑朔过来,凉凉的,浸淫在她的额头两侧,有种近似晕眩的疼。

再听不下去他们要说的话。

真可笑,他又骗了她。

——

“刘璃,你怎么又回来了?”林秉楠放下手里的资料,和旁边的女助理交代几声便朝刚进办公室门的眉梢眼角都写满郁色的刘璃走来,关心的问道:“你不是回去跟江洺说吗?”

刘璃细长的眉扬起,配合着唇边的刻薄冷笑,是呢,她是去给他报好消息的,却不料他先给她一个坏消息。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笑成这样?”林秉楠皱起眉看着她。

刘璃自嘲的摇摇头,唇边笑意中的冷已经消失,换上的是一抹温和的表情:“我半路上想起他跟我说,他今天要去片场,瞧我这记性。所以就回来了。”

林秉楠挑挑眉,眼神温柔起来,“这样啊,没关系,晚上回去再说就是了。”

“不等晚上了。”刘璃微垂下细密的睫毛,唇线一抿,笃定道:“林哥你帮我顶今天飞上京的机票吧,这两天你就开始行动吧,我到那边与你配合就是。”

“可是……要这么急吗?”林秉楠犹豫,抱着手臂。

刘璃侧过头,声音淡淡的:“反正迟早也是要过去办这事的,无所谓今天或明天。”

——

1995年的新学期才过去一半,但刘璃一点也不在乎,她一刻也不想待在三民市。

她的心很乱,满脑子里全是江洺和袁廉的对话,而往日的点点滴滴又都浮上了眼前,江洺深沉的眼眸如电石火光般在刘璃的脑海中闪过,给过的承诺像紧箍咒一样扼痛她的头。

江洺一定觉得她很傻吧,一次又一次的给机会让他骗,傻傻信任。

而她之前那些不安原来却是最真实的直觉么,不是因为信任被破坏而起的错觉,而是那个人从未值得她信任。

“刘璃,”她猛地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候机室过道里站着给她打招呼的许诺。

室内淡淡光影下,他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在白皙的脸上留下极度冷然的阴影,一双深遂的眼在黑暗中灼灼地看住刘璃。

“你也搭这班机飞上京吗?”

刘璃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没有答话,此时她没有任何寒暄的心情。

许诺似乎对她的冷淡并不介意,只是径直走过来,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不开心?”他有些温软的声音传入刘璃的耳中,刘璃不应,只是倦乏似地闭着眼睛,将右手食指手放在在唇边。淡淡的灯光忽明忽暗地蒙上她的脸颊,细密的睫毛颤抖着在贫瘠的光线中沉淀某种郁色。

“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去做一些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什么也不管,放纵自己,渐渐的也就觉得开心了。烦恼伤心难过愤怒,都会被忘却。”许诺无可奈何地微笑着,极轻级轻的说,“人,应该自私一些,会比较容易开心。”

刘璃楞了片刻,脸色几乎渐欲透明,被一种惆怅的感觉包围。

这些话,很多年前许诺也对她说过,然后他们在一起了。他放纵她做了很多事情,让她做再过分的事情都无后顾之忧,那些事很多都让她一时快乐,忘却了她曾经的烦恼。

只是,没有一样开心是真正的开心,全只是病态的逃避着。

“许诺。”刘璃抬起头,彼此目光碰触,他锐利的目光像要看穿人心一般,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她咬着下唇,半晌才僵硬的开口:“那只是逃避,并不是真的就没有伤心和愤怒了。”

“那你现在不是在逃避吗?”许诺黑森森的眸子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语带玩味。

是的,她是在逃避。

漂亮话谁都会说,能做到的始终不多,这就是她上辈子为什么会陷入许诺为她编织的金丝笼逃避得自以为开心吧。有种爱是残忍而冷酷的,天空的鸟自由飞翔,人们却生生把它圈进牢笼,金笼美食,可以称之为爱,但是这爱的代价就是让鸟再也不能飞翔。

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不是一个转机让她重新选择了江洺,那么现在的她是怎样?

不过就算现在选了江洺,事实仍是不如想象的美好,千疮百孔之后,她还在期望什么?

脸上缓缓凋谢下来一种茫然若失的悲哀,然后,她嘴唇终于颤抖两下,终是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你为什么也会回上京?”

许诺唇角泛起一丝笑,他只是望着她,眼中有着仿佛孩子似的神色,任性、别扭着,但语气是依旧非常郑重,两道眉毛差不多要打成一个结子了。

“因为我喜欢放纵自己做想做的事。”

——

上京,凤起路许宅

吕柔娴和许是宏当然欣喜着刘璃的到来,因为过年时她只在上京待了数日。

刘璃只是说累了,就回去她的卧室。

卧室里没点灯,窗帘的边缘都染黑了,影影绰绰的只看见重木软床,珍珠罗的帐子摇曳似舞女的裙翩然垂下。她脚下踩着地毯,只觉得软绵绵仿佛行走在云雾间,走到床跟前,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把脸伏在床沿上面。

细致提花蕾丝床单,在面颊下的触感柔细,隐隐的似乎还有熏香的味道浮上来,直熏到她脑子里去,仿佛江洺看着她承诺再不欺骗的眼神,沉沉的,想到这里,她的泪再也忍不住掉来下。

这一哭,就突然失去了自制力。

她想要只是信任,上辈子他没给她,这辈子他还是一如既往,原因是在她身上,她不值得他信任?或是原因从始至终都在他自己身上,在一起近二十年,叫她情何以堪。

哭着,哭着疲意便如洪水出闸,终是忍不住倚在那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好似飘了起来然后落在了悠悠荡荡的波涛中,呼吸间淡淡的熟悉的属于妈妈的味道。蓦一怔睁开眼心不禁一颤,坐在床边的吕柔娴被阴影暗去半边的柔和的脸,带着易见的忧虑和心疼,眸中有光色闪烁。

刘璃下意识的抬起身,将头窝进她的怀里,双臂搂住她的腰身,紧紧的。仿佛如此能让她得到片刻宁静和安定。

她支撑在床上的手开始颤抖,抖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几乎无法撑住自己的体重。 吕柔娴张曲着手指,移到刘璃的脸上,碰触然后捧住,那么温柔地抚摸着,似是再也舍不得放手。

“为什么哭的这样伤心,你在三民市过的不开心吗?”

刘璃吸了一口气便挣脱她的手,再次靠进了她怀里,“妈妈,有你在真好。”

吕柔娴失笑,抬手轻轻拍拍她的背脊,声音有着宠溺,“傻瓜,多大了还撒娇。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始终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嗯。”刘璃心里一暖,突然觉得有了些力量,笃定的点头。

“刘璃,”吕柔娴温声,顿了一顿,“今年你就初三了,既然在三民市也不是那么开心,不如就转过来上京吧,妈妈也可以照顾你。”

刘璃感到一阵心乱,撇过头,用轻描淡的口吻道;“至少等过完这个学期吧。”

……不管算不算是她不甘心这么多年的感情,或是她犯贱,她需要多一些时间,至少让她再尝试努力一次。

如果还是一样结局,那么,也只得算了。

她也会累的。

56-60

56、第五十六章 ...

窗外传来咕咕咕咕的声音,刘璃顺着声响望过去,几只鸽子落在窗台上。她起身走到窗前,鸽子竟然往里探头,四只圆滚滚的眼睛望住她,满满的皆是期待。

刘璃下意识抬手想去触碰,但鸽子却飞离了窗户朝楼下的香柏飞去,她看过去,正好看到香柏树下站着的穿着格子外套的许诺。

他手里拿着碎米还是玉米什么的在喂那几只鸽子,身边还有一只木制的鸽子笼子,点点灿灿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刘璃有一种记忆闪回的错觉。

同样的这个年纪,那时的许诺也曾带着她去看他饲养的鸽子,他们在一起打闹,嬉笑,将玉米碎米洒落一地,然后靠着树亲吻。

窗扇微开着,阳光在玻璃窗上流淌,形成无比优美的图案,还透着一股特殊的凉意。刘璃痴痴地立在窗前,看着的是许诺站在楼下的方向,看到的却是回忆。

“刘璃,下来吧。”许诺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窗前的她,阳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似被光消融了一般,细细望去,他的眼比流水还温柔。

“你是什么来的,我都不知道。”刘璃下楼来到园子,随手从他的袋子里掏出一捧玉米碎,将手摊开,马上就有几个调皮的家伙飞过来抢啄着。

许诺将手里的剩下的撒落到地上,回过头看向她,笑意从他细长的眼角泛出来,“孙妈说你这两天都没出门,身体不舒服得连三堂叔说要带你去西山温泉都不去呢。”

刘璃垂下眼睫,看到碎花长裙子上一个微小的脏印渍,皱起眉伸手去揉捻起来。

许是宏正好有几天假期,说要全家人去西山温泉,刘璃借口不舒服辞了,他只好带着吕柔娴去了。她其实不是不舒服,只是心烦气躁。她打电话回三民市的时候,才得知江洺已经在她飞上京的当晚去了珠港,心烦的是怕他出事,气躁的是怪他一意孤行将她置于何地。

“真的不舒服?”许诺眉头一紧,似是看到她脸色变了又变,没有太多血色,“有没有叫医生来?”

刘璃摇摇头,目光停在一只有灰色斑点的鸽子上,它正欢快的啄食着,让人看着欣喜。“我没事,我只是无聊些,睡眠不好些。”

她并没说谎,她总是发噩梦,不是梦到江洺离她越来越远就是梦到他被提审。

“既然没事又无聊着,就出去走走吧,正好我今天得闲,鸽子也喂好了。”许诺笑着,然后朝园子一头唤了声:“冯哥,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鸽子,一会我和堂妹去福鼎山。”

那头跑过来一个眼熟的勤务兵,圆脸小眼睛,笑眯眯的应好。

——

刘璃也不知道为什么答应和他一起去福鼎山,可能是不再想把自己闷起来,像个怨妇郁郁着。她讨厌这种感觉,再这样下去就再久一点,她会连自己也讨厌。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个拖沓的人,她只想得到一个干脆的结果,她只会给最后一次机会。

上京的秋天就怕起风,一阵一阵虽不至席天卷地,但也像是有人持着扇子,不论耐烦不耐烦,只是不住的扇,扇的人衣袖翻飞。而福鼎山的风更盛。

刘璃只穿着薄外套和长裙子,正抱着手臂走着,然后身上一暖,看到垂下的格子外套,她回头看向身边的许诺。

“忘了告诉你这几日起风了,入秋了,山上更是有些凉了,你这几天光待到家里可能不知道吧。”他漫不经心的笑说着,将手插进灰色的亚麻裤子口袋里,薄薄的衬衣被风吹的衣角翻飞。

刘璃收回目光,“既然这样,难道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么。”

“你想去哪?”许诺看向她,笑容渐渐收起,“其实你该习惯来这里,这里才属于许家。”

“正是因为这里是许家我才不喜欢。”刘璃的步子快了些,声音轻轻的。

两人不多时便走到蓝楼前,看到许讼站着手里拿走属于这个年代的小砖头爱立信在通话。这时的手机才刚刚出来,价格贵到只有极少数人才用得起,但像手机这样的通讯工具如果持有人过少就还暂时无法普及。

“对,就是那个保送首都一大附中的名额。”许讼一边讲电话,一边回过头看到了他们,笑着点点头打招呼,然后侧过头继续通话,“对,是叫赵步云。”

听到这个名字,刘璃心里一紧,不禁皱起眉,是同名么?

“什么?国家演讲比赛名次?”许讼露出一丝不满,“一并给我弄掉,李叔,你懂我意思的,就是彻底完结掉他进上京重点高中可能。”然后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笑着收了线,抬头看到了刘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电话,笑嘻嘻扬起来说道:“小堂妹也喜欢这个?这可是新家伙,可没多少人有呢,改明儿我再让人带一支给你,帐算我的。”

许诺似乎也发觉到刘璃的神色有些怪,于是看了看那支爱立信,又看向刘璃问道:“你喜欢?要是喜欢也不用堂哥去找人带了,我那有人送了一支,回头我给你。”

刘璃甩甩头,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头,“不是呢,我只是刚听大堂哥的电话觉得奇怪呢。”

许讼不解,两条粗眉斜起,“怎么奇怪了?”

“那个人是得罪大堂哥了么?”刘璃试探的问,似是带着笑打趣:““好狠心呢,听上去也是个优秀的学生。”

“那个叫赵步云的得罪了朱砂妹妹,据说还动手打了她呢。”许讼皱起眉,面露不悦,“这种人不给点教训以为许家的人是好开罪的,这都算轻的了,要不是怕老爷子问起,再狠点也不是没可能。”

刘璃张嘴想说什么,又住了口,从这句话她知道许讼口里的必定是她知道的那个赵步云。但现在许讼正气头上,她贸然开口求情只怕非但劝不住,还会被他拦着。一时心头纠结,暗恨朱丽瑶够绝的,一朝上位入许家就马上借机报复。但面上她又不便表露出来,只得挂上笑:“那位朱砂是不是叫许朱砂,没被三伯收养前是南方岩田来的?”

许讼挑挑眉,玩味道:“是啊,我记得小堂妹你也是待在岩田的吧,南方果然养人呢,尽出美女,小堂妹再过一两年的话,我手里那群公子哥肯定争相要我介绍,嘿嘿。”

刘璃未理会他的玩笑,只是心里一动,想出个主意,“她之前好像是叫朱丽瑶吧,我们在一个学校念书过呢,她在我们那小地方可是出了好多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说来听听。”许讼露出感兴趣的样子,看上去的确对朱砂很上心。

刘璃眼睛咕噜噜一转,顿了一顿,卖了个关子,“大堂哥这么关心她,只怕听了这些不仅不信还要生我的气呢。”

“不会,怎么会呢,你只管说就是。”许讼笃定,似被吊了胃口,只想听下文。

“她在罗湖城私闯民宅,持刀伤人置人重伤的事你知道么?”刘璃抛出一个问句。

许讼似松了口气,撇撇嘴:“知道,这事她早就跟我说过了,说她是被冤枉的,对方用了关系才判了重刑。我之前还为她联系了人呢,估计要除掉这笔也不是太难。”

刘璃尽量不去为他的最后一句发怒,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团团火焰窜起,朱丽瑶真是好手段,居然能哄得这个大少爷为她做这么多事。不过,有手段不只是她朱丽瑶,既然她喜欢玩,她刘璃何惧奉陪。

“她是这么跟大堂哥说的?这和我在本地听到的不一样呢,那天开庭我也去了,因为她伤的是江洺。私闯的是我家,虽然偷东西被发现就伤人始终是不对……不过她身世也太可怜了,她是私生女,出了这事的时候还找到我爸说是我爸的女儿想要他为自己脱罪,幸好后来亲子鉴定出来了,我爸爸没做这样的事……”

刘璃配合着作出同情的样子,娓娓说着,“不过她也算交了好运,总算遇到三伯这样有善心的人不计前嫌,又遇到大堂哥这么疼爱,真是有后福……”

“你胡说!”

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边穿着粉色衣裙的许朱砂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刘璃的话,脸涨的通红,咬牙着道。

她几步走过来,先是瞪了刘璃一眼,然后楚楚可怜的看向许讼,“颂哥哥,你可千万别相信她说的,她都是胡诌的……”

许讼脸色在刘璃那番话后显然有变,他看了看身边满是委屈的许朱砂,又带疑色的看向一脸认真的刘璃,“小堂妹,有些话不能乱说的。”

许诺在一旁冷眼看着,然后淡淡冲许讼道:“你都不听她讲完,怎么能认得她乱说呢?”然后沉眸看向他身侧委屈抱着许讼手臂的许朱砂,声音不冷不热:“当心被人利用。”

“就是啊,就知道大堂哥肯定不信还生我气呢。”刘璃脑筋一转,就着这话故作生气,孩子气的撅起嘴,“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我之前就听许家好多姐姐讲过呢。”

许讼的脸色在这句话后全部变色,乍青之中的脸上双眸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声音带着怒气:“这么说,你们都知道了,就我瞒在鼓里?”

刘璃一愣,下意识一顿。她刚刚那句话也就是随口一说,因为这种女孩子圈子里的八卦是没人去刨根问底也是刨根问底不了的。倒没想到许讼对这句话的反应明显多过刚刚那件丑事,看来他这种公子哥是最紧张颜面不过的。

“颂哥哥,这根本是没有的事,你听我解释……”许朱砂似乎也被许讼突然变脸而吓到,仍不死心的搂着他的手臂想要撒娇说清楚。却被许讼冷冷一瞪,将她的手一把甩开。许朱砂不由怔在当场。

刘璃看这情况是想明白了,不禁心里暗喜,这次算是歪打正着,于是继续装作心虚和无奈的样子:“大堂哥,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让你被人议论和有这样前科的女生一起,只是那时候你们走的那么近,我要是多嘴说一句,只怕你就像刚才那样对我发脾气了呢。”

许讼两条浓眉拧的死紧,他的愤怒表达的很明显,从来都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那群丫头不知道背后把这事说的多难听,不知道圈子里是不是传遍了,我许讼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脸!”

许诺用了然的眼神看了看正绷着脸的刘璃,漫不经心道:“算了,堂哥和她撇清关系就是了,听说上次张家老二不是带过一个挺漂亮的妹妹来福鼎山玩么?你多约她出来玩几次,张家也算叫的出名的,这事也就淡了。”

许讼闻言正要说好,却被身边许朱砂抓住手,她眼睛都红了,“颂哥哥,你至少让我解释一下啊,刘璃她是对我有偏见……”

许讼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用力抓住她的手,目光喷火,语带讥诮,冰冷的声音象针刺到所有人的耳中:“你别叫的这么亲热,你算什么东西?你只是我们许家收养的野种,堂妹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私生女,还到处乱认爸爸,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挑了你来玩,惹得我一身腥。这次让你认到许家的亲算你好彩,识相的赶紧求神拜佛别再得罪我,不然没你好果子吃。”说完抓住她的手一推,大力的将她推倒在地。

“为什么……我们明明已经发生了……”许朱砂捂住嘴抽泣起来,眼中有怒色,一只手紧握成拳,肩膀抽动着。

“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夹起尾巴做人,若是我在老爷子那听到我一点不是……”许讼突然眼神闪过一抹阴鸷,菲薄的唇向上弯起,是笑着的,声音却森森道:“别怪我绝,让你不需要缓刑到明年,今年送你进去坐监也是可以的。”

许朱砂颓然垂下双手,她却在惨白的脸上泛起了轻轻的笑,眼神空洞起来,茫然的坐倒在地。

刘璃看到这样的情况虽然解气,但难免对许讼生了些厌恶,这些家大业大的公子哥真是难让人生出好感。

虽然朱丽瑶是别有用心自作自受,但许讼为着颜面还有老爷子的训斥做到如此地步,变脸如此之快,她真是反应不过来。她真是高估了朱丽瑶对许讼的吸引力,不过估计朱丽瑶自己的都高估了。

其实不是每个和王子发生浪漫故事的,都会有灰姑娘的结局。在有灰姑娘结局之前,说不定王子曾有过无数个没有修成正果的灰姑娘。

“我们去马场转转吧。”许讼鄙夷的看了许朱砂一眼,然后不再管她,若无其事回过头说,也不理她和许诺是否点头,就径直先走。

刘璃对着许讼的身影松懈下来,微微皱起眉,脸上露出一丝愠色。

“这不正是你想要看到的么。”许诺忽然凑过头在她耳边低沉着声音说。

刘璃微怔,抬眸看向许诺,他薄薄的唇向上挑了挑,轻轻敛动的眸底,一抹淡淡的笑意正扩散着。她咬下唇,却没有回答,收起泄露心思的脸色,只是沉默着跟上许讼的脚步过去。

57、第五十七章 ...

刘璃并不太擅长骑马。

而许讼显然不是对每个女孩都有耐心教导骑马的,他正骑在一匹健硕皮毛光滑的白马上沿着围栏悠着步子,用小砖头打电话,有些距离,刘璃听不清在说什么。

“我来教你。”许诺拉着缰绳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过来,刘璃抬头看去,他眼底深处是水一样深邃的涟漪,要把人融化,一时闪神。

刘璃下意识侧过头,摇摇头,笑了一笑,兴趣缺缺,“其实没什么意思。”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许诺驾着马又绕到她另一侧,直直看向她。

刘璃耸耸肩,也不回答,只笑着回头朝身后的马童招了招手,那个身材瘦小的小伙子忙跑来,把刘璃从这匹对她来说过于高大的马上扶下来。她道了谢,那马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马上的许诺使了个眼色,他只好意会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许诺利落的从马上下来,一手轻轻拍拍马的腿部,棕马头歪了歪,似是感觉到他的爱抚。“其实马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他眼神就不自觉的柔和了起来,侧头对刘璃一笑,眼若弦月,冲去许多他身上那许多拒人千里的气质。

看到他的样子,刘璃不禁回他微微一笑,“有意思的东西的很多,却不是样样都要去感兴趣。”顿了一顿,又补上语带深意的一句:“有时人不能太贪心,一件就好,多了就淡了。”

许诺挑挑眉,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弯,“不多试几件,你怎么哪件是你最感兴趣的?”

刘璃转过身要走,声音不愠不火,“可能是试过了也未可知。”

许诺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一拉回将她的身体转向他,他修长入鬓的眉峰掩着一对灼热的眼瞳,异光闪动,“试一次可能会有误会,还不够了解……”

“于我而言,”刘璃迎上他的目光,脸色骤冷的打断他,“一次就够了。”

许诺抓住她的手臂的手掌顿时一僵,刘璃感觉到,挂上随意的笑容拨开他的手,顾左右而言其他,“只是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堂哥莫往心里去。”

——

刘璃同许讼说不舒服想先回去,许讼笑话她和林妹妹一样,许诺也跟着说要送她回去。许讼也没多说,只是抽了包烟递给许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都很少抽了,不过你试试这个,这可是别人孝敬给老爷子的,我偷弄了两包来,便宜你一包。”说着许讼拍拍许诺的肩膀,他比许诺略高,有180多公分了,素有锻炼故显得壮硕些。“别说你哥待你不好,嘿嘿。”

“得了,你也在我这放放吧,回头不还管我要?”许诺撇撇嘴,不给面子的道。

许讼瞪起眼,玩笑着推了许诺一把,“你小子,敢废话。”

许诺笑笑,并不在意,带过一旁看戏的刘璃,摆手走出了马围。

两人刚沿着马围走了一段不长的路,迎面却看到正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生带着一个长刘璃几岁的少女。

他们在距离许诺和刘璃几步的时候停下来,男生看向许诺谄媚的点点头,“三少,你也在这啊。”然后又看向刘璃,笑便带了暧昧,“这是哪家的小姑娘,三少真有眼光,原来喜欢嫩的呀,难怪上次那个杨安妮你看不上。”

他身边的穿着丝绒裙子的高个子少女,裙子虹彩拼接,妩媚的一团一簇,看得出是仔细打扮过的。只见她秀眉一挑,也看向刘璃,隐隐有不屑的意味。

许诺皱起眉,声音低沉带着愠色,“张思涵你狗嘴里吐什么玩意呢,这是我堂妹。”

被称为张思涵的男生一愣,砸砸舌头,连连摇头,“不好意思……三少什么时候有这么妙龄的堂妹我都不知道呢,是不是不常来我们的聚会啊。”目光又落到刘璃身上,这次稍有不同带着审视让刘璃感觉一阵不自在,仿佛要穿透似的。

许诺一手将刘璃拉到身后,侧脸冷漠而倨傲,笑意都极冷极寒,看了看张思涵和那女孩,“是堂哥让你带人来的吧?既然来了,就赶紧去吧,迟了他又要发脾气。”

那女孩似是听到许诺提到她,连忙上前伸出手,漾起一抹明艳笑容,其实是很漂亮的女孩,“我叫张如初。”

许诺却冷哼一声,牵过身后的刘璃,将张如初的手晾在那,便拉着刘璃走人。

刘璃心里好笑,暗叹这才是许诺的真面目,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身后那女孩的愤懑尴尬的神色,却撞到张思涵正看过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一堵,只得冷冷回过头。

——

两人坐上车,勤务兵关上车门,冯哥开车,回头问:“我们这是往哪去?”

许诺转头,扬眉看向刘璃,似漫不经心的说:“我听说上京最近来了个国外的著名马戏团,今天也有演出,你要去看看吗?”

刘璃点点头,“也好,反正时间也早。”

许诺似有意外,不自觉笑起来,回头冲冯哥道:“去西区戏剧院。”

“你早该出来看看了,上京可不比三民市差。”许诺漆黑如墨的眸中,藏不住笑意。

刘璃扯扯唇,带着揶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三民市读书?”

许诺一愣,又恢复淡淡神色,似不以为意,“见识一下新的地方也是好的,何况……”

“何况什么?”刘璃好奇的想知道下一句,追问。

“没什么。”许诺勾开嘴角,笑意若有若无地,还没展开就消失了。

——

西区戏剧院,之前的刘璃从未来过,带着现代气息的西方风格建筑。剧院门前人头攒动,颇为热闹,墙上贴着大大的海报,引人注目,让本是随意答应的刘璃不禁也多了几分兴趣。

冯哥将车驶开靠边停了,然后去剧院窗口排队买票。许诺眼光落到门口的小卖部,笑了,冲刘璃道:“我去买写吃的,你等着。”

“好。”刘璃应道,余光却看着几步远的报刊亭,心里不由想到之前和林秉楠商量的事。许诺转身走开后,刘璃朝报刊亭走去,暗想如果林秉楠手脚快的话,这几日内也该见报了。

几步走到亭里摆放着许多杂志的台前,刘璃仔细搜索着那几本主要的娱乐杂志,不一会便看到一个亮眼的标题——

【两娱乐巨头背后均为许家,揭露大家族内部私斗迷津】

刘璃秀长的眉下眼微眯着在灼灼闪跃,暗暗浮起笑容,这个标题不错。她抬手翻开这本杂志,想看里面的所谓‘迷津’揭露的怂不怂人,肩膀却被一拍,刘璃心头一紧,以为是许诺,连忙将手抽出。

回过头,对上的居然是赵步云,他细长的眼睛弯起,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刘璃!你怎么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刘璃心头一松,呼出一口气,还好是他,如果是许诺,让他迟一步知道总是更好的,事情还能动静更大些。

“是啊,真巧,你怎么在这里?”刘璃笑着看向他,他长了高了些,果然男生就是长的快些,秀气的五官也长开了许多,很斯文干净的感觉。

“来这里当然是看戏啊,刘璃……”赵步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要在她身上看出哥洞来,然后眼神一滞,呐呐着由衷道:“你越来越好看了。”

“乱说,我看你才是好看很多了,比我都高出大半个头了。”刘璃大咧咧的比划着她的头,然后比了比他的耳角,动作中带着不自知的亲密,赵步云捉住她的手放下去,不自在道:“男生当然比女生长得快啦。”

刘璃瞪了他一眼,本还想寒暄着贫几句,却想到另一样事,脸色陡地沉下来。

“怎么啦,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赵步云留意到她不对的脸色,皱起眉关心道。

刘璃顿了一顿,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他,于是将朱丽瑶让许讼帮忙把他取消他奖项名额还封掉他进上京重点的事简略的告诉了他。

赵步云脸色一青,双手握成拳,“她居然做这样的事……那她有没有为难你?”

刘璃心一咯噔,有些感动,“没有,她现在为难不了我,不过我也没办法帮你,许家的大少爷少人开罪的起的。”

赵步云冷哼一声,“有什么了不起,许家都是些靠老爸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我们学校那个许家的,考试从来都倒数老师让他进重点,除了欺压我们这种没权没势的人就没其他的事做了。”

“不是你们,是你。”许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嗤笑出声。他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吃食,冯哥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几张戏票。

“刘璃也是许家人,你这么说是不是连她也骂进去了么?”许诺深不见底的黑瞳带着冷然,声音讥诮看着脸色通红的赵步云,“有时被欺压不妨想想自身问题,看看是不是能力有限,一味从他人身上找原因,怪到他人身上,骂是骂是爽,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弱者所为。”

“你——”赵步云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讽刺是伤人,却未尝没道理。

“你不用说的这么过分,大堂哥本来就……”刘璃不忍,瞪向许诺。

许诺声音也不自觉的放的极轻,打断她:“这些话你最好不要在人前说,他其实最小气不过。”又看了一眼赵步云,回过头冲刘璃冷笑:“你那么做就是为了帮他么?”

刘璃不置可否,对赵步云道:“不管怎么样,我看你还是别待在上京了,虽然朱丽瑶暂时折腾不了你,但既然大堂哥动手了,你是没好日子过的,不如……”刘璃沉吟着思量了一会,补充道:“不如出国念吧?”

“不要。”赵步云断然拒绝,眼神坚毅,“我偏要留下来,看他能把我怎样。”

“愚蠢。”许诺轻嗤。

“你别犯傻,你留下来能怎样,你读不了好学校,也拿不了奖,对你是种浪费知不知道?”刘璃紧张着劝道,见赵步云不为所动,打定主意道:“就算你不肯,回头我会和赵伯母联系的,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刘璃,你不知道我……”赵步云定定的看向刘璃,似有什么要说出口。

许诺却是抬手看看表,一把牵过刘璃的手拉开,心不在焉的道:“我们走吧,戏要开场了。”

刘璃想松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握的很大力,一时挣脱不开,由着他拉着走,回头歉意的看向赵步云,却看到他眼里有一种复杂的让她陌生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她太久没见他的错觉。

——

看完戏后,已经是晚上了,两人上了车,冯哥在车下用一支砖头手机接着电话。

“如果你喜欢,我下次再带你来看,这种马戏团上京不少的……”许诺手里拿着一张拍得丽的一次成像的照片,看的专注。

那是两人上台抱老虎花钱给人照的,照片上刘璃傻笑着掩饰着紧张,显得趣致可爱,一头的许诺眼神温柔的拉着她的手。

刘璃此刻却有些走神,在加州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也去看过马戏团,拉拉那时候还说要当那个台上驯兽的美女挥舞鞭子。多多还笑她未必能长的那么有前有后,到时候可没人愿意买票来看,遭到拉拉毒打。江洺牵着他的手,她牵着拉拉,拉拉牵着多多,一家人围在一头雄狮前照相。

……那些记忆如此清晰又遥远,刘璃感觉眼里有些酸涩起来,她最重视的人,最在乎的家,这些在江洺眼里算什么。如果他在乎,又怎么会不给与信任。

顿时,她感觉心里凉抽抽的,一种冷彻心扉的惶恐。即使这样,一次又一次,感情和亲情却让她不能按自己的性格潇洒放手,还是犯贱的想再给一次机会。

刘璃思绪纷乱时,冯哥已经坐进车,将电话放好后,回头看向许诺,为难又郑重的道:“三少,上将让你马上回去景罗路,他说有事要跟你说。”

许诺皱起眉,有丝讶异,却未表露的明显,只是转头看向刘璃,刘璃留意到冯哥的神色,知道肯定是有不好的事,于是马上联想到杂志和林秉楠放出的消息制造的话题,心思一凝。不管是不是,总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以老爷子的网络知道的早也不出奇,到时候见机行事,一定事半功倍。若不是为这个事,走一趟也不亏什么。

“我也一同去吧,这里绕去凤起路只怕要好久呢,不要让大伯等了,不太好。”刘璃作出懂事的样子,体贴说道。

许诺缓缓看了刘璃一眼,然后回过头对冯哥道:“那就直接去景罗路吧。”

58、第五十八章 ...

到景罗路许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风没有停过,天空中厚厚的浓云,没有任何星星闪烁的亮光。十月底的上京,昼夜温差极大,风也烈。

许诺的背影仿佛带走了所有的温度,冷得让刘璃不住的发抖。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那件格子外套,触到温暖的绒边这才想到许诺还只穿着一件衬衣。透过夜色和车前灯的光看到他走在前头,单薄的随风摆着的衣角也没让他身影有丝毫瑟缩。

孙婆婆开了门,手里拿着件灰色呢子长外套,见到许诺就连忙给套上,声音紧张:“三少也太不仔细身体了,就算是年轻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啊,就一件衬衣怎么行?幸亏我早有准备。”

许诺穿好后,回头看到了跟上来的刘璃,空气的寒冷让她打了一个冷战,不由皱起眉,“你干嘛下车,晚上外面这么冷。”说着边帮她把手套进衣袖,还把玳瑁扣子一个个仔细扣好,抬头时眼睛微颤地眨了一下,睫毛扫过去浓黑的,陌生的颜色,“老爷子找我肯定有的说的,我让冯哥先送你回去吧。”

刘璃一愣,这怎么行,正想找借口留下,一旁的孙婆婆边插口道:“三少这是什么话,天晚了,听说福官夫妇都不在家吧,不如就留下来睡吧,省得东奔西跑的。”然后笑着看了看刘璃,“我看幺小姐也累了。”

“是啊,我也懒得回去了,今晚就先睡在这了,要和大伯说一声么?”刘璃眼睛弯了弯,温声冲孙婆婆道,暗叹她这话说的及时。

“你尽管睡在这里便是,老爷子那我会去说的,都是家里人不要见外。”孙婆婆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很是亲昵的说,惹的刘璃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只是打了个哈哈。许家对她实在太不见外了,其实说到底她不过是个继女。

“这也好,就麻烦孙婆婆准备些换洗衣服给她。”许诺点点头,“那我先去老爷子那里了。”说完便进了内宅,冯哥也跟了上去。

“跟我来吧,我收拾个房间给你。”孙婆婆牵起刘璃的手,那双手虽然有些皱纹却并不粗糙甚至比较光滑,温暖的,边走边道:“宅子里院子,房间可多了,家里的堂小姐少爷们可是常来住的。你也是许家人,该多来来。”

刘璃应了声好,看到孙婆婆投来颇有些深意的眼神,一时涌上莫名感觉。

——

天虽然黑了,但时间并不算太晚。

孙婆婆准备的屋子,外面是老式建筑,里面却是现代布置,卧室,小厅,洗浴间一应俱全。整个一面墙上都贴着壁纸,极浅的奶白色,上面挂着几副西式的油画,画中的颜色却是浓重而鲜艳的。床单被套浴巾她都吩咐人备来了新的,还准备了几身她能穿的衣服。

洗过澡后,她换了身柔软面料的粉色长睡裙,随手套上一件同色系的大衣。其实她不喜欢这样浅的颜色,但孙婆婆可能是看她年纪来准备的衣服吧。大衣做工很精细,虽然款式再简洁不过。

刘璃不自觉的揉揉袖口的绒边,衣服很合身,但心却有些乱。脑中只有一件事,就是老爷子找许诺是不是为了杂志上的丑闻。如果是,她自然是找机会去见老爷子好好从旁敲击下的,因为丑闻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不再制造丑闻。

只要没有争斗,没有家族不和,就不会有丑闻,对的,这样华奇影视就再不能在明面上对林江兄弟做什么了。老爷子最在乎家族颜面不过,而要压得住许诺,非老爷子不可。如果之前江洺是许家人的身份未暴露前,两间公司只是普通的圈内斗争的话,那么这次刘璃主动把这个料爆出去,就变成了许家的家族丑闻。

正当刘璃思绪纷乱时,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发出那种清脆又短促的低响,她抬眼看过去,走进来的竟然是朱丽瑶。

朱丽瑶的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白颜色,就像太阳光照到一面白墙上,面上是胭脂的薄红,可是没有喜色,桃红的唇瓣,她竟不知道只大她一岁的朱丽瑶已经开始化妆了。梳到耳边的卷发,黑漆那样又光又亮,紫色外套拢着一条修长的亚麻裤子,衬得身段玲珑。

“听孙婆婆说你今晚住这里,我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她睫毛压下一层浅淡的阴影,骄傲的笑着。

刘璃斜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她一眼,轻嗤,“你今天还没看够么?”

朱丽瑶却意外的没理会她的讽刺,轻笑出声,径自走进来坐到她的对面,看向刘璃的眼神带着跋扈的煞气。“你用不着为今天的事高兴,我年轻漂亮,少了一个许家大少爷,还会有许多其他的少爷。总要一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刘璃冷哼一声,她当然相信,朱丽瑶从来就是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所以你来我这又是来说这些失败者的宣告么?”刘璃揉揉额头,有些不耐应付她,“说完了的话,你可以走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我会走的,不过我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告诉你呢。”朱丽瑶缓缓冷笑,站起身,似乎有意制造一种居高临下感,“你曾耻笑我是私生女,其实你比我好过多少呢?”

刘璃闻言僵住,心一紧,皱起眉,“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我本来想挑个好日子告诉你的,结果你今天做的这么绝,我就实在忍不住想再告诉你好消息让你高兴高兴。”朱丽瑶见她有反应,更是开心,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冷凛,微笑的薄唇一瞬间也有了一种锋利。

她突然大笑起来,放肆的笑着:“我不是刘文生的女儿,你居然也不是!”

刘璃猛然觉得天旋地转,一切似乎都颠倒了。仅存的一丝理智迫使她站起身,双手抓住朱丽瑶的双肩,死死的将五指扣进去,咬着牙,声音不自觉尖利:“你再说一次。”

朱丽瑶任她抓住双肩,笑容沉下来,她看着刘璃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妈和你一样贱,偷男人,你、是、你、后、爸、的、女儿。”

刘璃突然失去力气,抓人的手陡地松下来,听见自己的骨头在铮铮作响。心里无法宣泄的强烈暗流不住地喷涌而出,一把一把的深黑色,将体内还不容易堆积起的温暖冲碎。

房内死寂异常。

良久,刘璃缓过神,将眸子轻轻挪低,睫毛的些微闪动,压抑的嘴唇微启:“我不信,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么……”

“我不需要你相信,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朱丽瑶一把将刘璃推到在沙发上,用一种轻蔑的、冷到骨髓里的笑,“除了你。”

——

刘璃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上辈子她用尽办法去讨厌去对付朱丽瑶,只因为以为她是她是爸爸的私生女,结果不是。而这辈子,老天和她开了个玩笑,告诉她那根本不是她爸爸,她从前的所作所为都是笑话。是成年人的笑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笑话的真相,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包括她以为不会骗她的妈妈。

她如果但有一丝不被感情所蒙蔽,就该有所怀疑,为什么许家的所有人对她都这么亲密,为什么所以人都强调她是他们的一家人,包括老爷子,甚至是许诺,也多番暗示,对,现在想起来才发现是暗示,她一点警觉都没有,像个傻瓜似的让人摆弄。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她,江洺,连她妈妈也骗她?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坐到地上?”

刘璃感觉被一只手从地上抱起来,她抬起头,是许诺,他这样的神色,仿佛是爱怜,有仿佛在责怪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使面上仍是淡淡的,她的心仍旧是疑惑了。

“你喝酒了。”他看向桌子上几只空的酒瓶,暗恼为什么每间房都有装饰酒柜。

许诺手很有力,他的肩膀也很宽阔。刘璃却一直有些惘惘的,头很重,隐隐记得爸爸的手似乎也是这个样子,骨节突出,手指特别长,抓着自己却特别轻柔。

不,那不是她爸爸,哈哈,那个人居然不是她爸爸。

“许是宏才是我爸爸,对吗?”刘璃扬起头,声音嚅软,呼出丝丝酒气。无助、失措的表情,颤抖的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许诺也看着她,细密的灯光铺洒于她白皙的面加上,还有少许跌落在她的睫毛,偶尔一颤,一张脸几乎就是没有一丝波动的陶瓷,他不禁皱起眉:“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刘璃费力摇了摇越来越重的头,双手下意识搂住他的腰,许诺一僵,她却未察觉,只是双手滑进大衣中,停在他的裤袋上,抽出烟盒。

刘璃可能是有些醉了,动作有些迟钝的打开烟盒,娴熟的夹起,然后看了一眼许诺,指指烟头。

许诺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不抽烟了吗?”

刘璃却没回过这句话的意思的来,应该是醉的深了,只是夹起烟放到唇间,不耐的拍他的肩膀,“火……”

许诺掏出火机给她点上,刘璃深吸一口,可能太久没抽,烟又烈了些,不禁“咳咳”出声,他连忙帮她拍了拍背,叹了口气。她的指尖轻轻的弹动,一丝烟灰落到了桌子上一只立起的酒瓶中,微微的飘起一丝灰色的烟雾。

许诺看到她脸上漫上的丝丝醉酒的潮红,伸手抚上她的脸,他的动作十分地轻柔,但他的表情却森冷而淡漠。刘璃竟没有去躲,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中蒙上了一片氤氲的薄雾,带着茫然的神色,逐渐看不清起来。

他手指下的面颊是火一样的烫,然后,他慢慢的凑上前去,吻上她的唇。

她的身体微微一震,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退却,这样熟悉的感觉让意识混乱的她任手攀上他的脖子。许诺似是愣了一下,眼里有一层黑雾缓缓出现,细细的凝视着微醺的刘璃,然后细软的感觉从舌上传来,他的手温柔地搂住了她的头,指尖拢进发鬓,抚摸着。

——

次日,刘璃头痛欲裂的从床上翻身坐起,阳光透过纱帘刺目的照射进来,让她一阵发愣,一时想不起昨晚是怎么上床睡的。

“幺小姐,你醒了。”孙婆婆走过来,将一个白色的精致盒子递给她,笑着道:“这是堂少爷托我转交给你的。”

堂少爷是许家对江洺的称呼,刘璃不由一惊,揉揉眼睛,“江洺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堂少爷昨晚就被老爷子叫回来了,老爷子找他说完事后听说你在这里睡着,就问我你住哪,我给他说了一通,结果过了一会又来找我,说没找到。我就说领他去,结果他说算了,把这个放我这里要我给你。”

原来老爷子连江洺都找来了,又找来许诺,看来真的是为杂志上的事,刘璃心下沉思。

“那江洺现在人呢?”

“真是的,昨晚急急忙忙就走了,说让他留一宿算了也不肯。”孙婆婆自顾着抱怨着,“还有啊,你这间屋子多好找啊,他居然也找不到……”

刘璃接过盒子,强笑着,只觉浑身虚弱绵软得厉害,心也忍不住凉起来,是什么让他这么急,竟连看她一眼也不愿意。

是珠港的生意么。那些走私的生意在他眼里就那么重要?

她拆开盒子,有一张卡片,还有一只戒指,她拿起来仔细一看,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那是他们的婚戒,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连戒指内侧都同样刻着同样的字母缩写。

恍惚间,这连日来所经历的一切,猜忌,欺骗,都在看到这枚戒指时,忽然失去了对刘璃造成伤害的力量,她心里满满都是回忆,江洺的语笑温柔,以及一起走过那么多的日子。她从未如此想扑倒在怀里,把所有的话对他说清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希望他对她坦白,然后重新和好。

笑容溢上她的嘴角,将卡片翻开,里面是江洺刚劲有力的字迹:

明天本是我们结婚十年的纪念日,我本想明天亲自送给你的。

不过现在不行了,珠港那边还有事。回三民市等我,我爱你。

59、第五十九章 ...

刘璃将卡片和戒指仔细的收在盒子里,心里忽然有了力量。

昨天经历的,很多前经历的,重生后所有经历的好像都淡了,浓墨重彩的只有她和江洺而已。点点滴滴的感情,日复一日的积累,一双儿女,都像坚实的壁垒让她终于有勇气可以去面对一些事情。

没那么重要的,刘璃努力告诉自己的,她要去面对,不管是自己的身世还是和江洺的欺骗。不管会得到如何的解决,她都要勇敢。

刘璃洗了个澡,将衣服换好,照着镜子,镜子里的人微微有些宿醉的样子,却看得出心情不错,眼睛都是弯弯的。她抹了点香粉,想让自己更精神点,然后把盒子装在手袋里去了内宅,都是要和老爷子打声招呼才能走的。

刚出小院子走了一段距离,她就看到迎面走来两个男生,细一看,一个就是昨天路上遇到的张思涵,还有一个陌生的。刘璃本想绕道而行,对这个张思涵的印象实在不好,可不料对方却先唤住了她。

“堂小姐!”

这么一喊,就算刘璃不想停也得停了,于是转过头,敷衍的笑笑:“你们好。”

张思涵眼睛咕噜噜转着,看了看身边的一个稍胖的男生,低声笑道:“我说了吧,三少有这么个漂亮的堂妹。”那个男生听了也笑起来,看了看刘璃,道:“年纪小了点吧,许朱砂也漂亮啊。”

刘璃皱起眉本来准备走人,听到许朱砂又心里动了一下。

“许朱砂漂亮也只是个收养的,带去聚会哪有正牌小姐有面子。”张思涵瞥了一眼那男生,又看向刘璃,殷勤问道:“堂小姐,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张思涵。”

“刘璃,我叫刘璃。”刘璃回答,想到刚刚他们说的,略带好奇的问道:“你们是来找许朱砂去玩的吗?”

“是啊。”张思涵点点头,又暧昧一笑,“琉璃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吗,我们……”

“不了。”刘璃打断他,想到昨晚朱丽瑶那副表情,心思一转,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你们现在去找她恐怕不是好时候呢……”

张思涵和另一男生看刘璃一副欲语又迟的样子,忙问:“为什么,她怎么了?”

刘璃故作扭捏一下,才神神秘秘的低声说:“我昨晚听说她有意对大堂哥做些不检点的事,被大堂哥发现教训了一顿,还说谁以后和许朱砂一起,谁给她说好话就是不给他面子。”然后抬眸看两人眼里神色各异,又好心补充道:“我大堂哥的脾气你们应该很清楚的,这时候你们去找许朱砂,让大堂哥知道了肯定要惹他厌恶的,到时候,就不好了……对么?”

刘璃眨眨眼,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她猜这群公子哥一定是以许讼马首是瞻的,许家是龙头,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玩归玩但心里精明着呢,知道该怎么玩,哪些该玩哪些不该玩。

果然张思涵最先明白过来,一拍额头,亲热的搂了搂刘璃的肩膀,感激道:“幸亏琉璃你提醒,不然我们两就撞大少的枪口上了,这许朱砂真成了祸头。”

另一个男生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冲张思涵道:“我说了,前一段时间大少还和许朱砂形影不离,怎么昨天突然要你带你妹妹去马场陪他玩呢,原来如此啊。”

刘璃心里反感他搭过来的手,但却只得赔笑:“我看你们以后还是避着许朱砂一点,不要遭了连累。”

张思涵似乎看不到刘璃脸上的勉强,搂的更亲热的了,笑嘻嘻道:“既然不找她了,琉璃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保证有意思!”

刘璃一愣,正要拒绝,肩膀上那只搭过来的手却被抓住,张思涵吃痛的叫了一声,“你谁啊?”

刘璃回过头去,竟看到拧住张思涵那只咸鱼手的居然是江洺,他洁净的白衬衫灰色呢子外套一尘不染,在逆光中他的脸庞轮廓极深。漆黑碎发附面,眼眸漆黑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种让她眩晕的阴沉,但是他在隐忍着。

“你放开他吧。”刘璃心里掩饰不住欣喜,却不好在此时表露,忙叫他放开张思涵,这里是许宅不好将事情搞大。

江洺看了她一眼,将手一松,其实他的身材还不如张思涵粗壮,但胜在有力。

张思涵愤恨的瞪向江洺,“你是谁,居然敢对我动手?”他身边的男生看到江洺后,却悄悄拉了拉张思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张思涵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勾住男生的肩膀,悻悻道:“我们走!”

“孙婆婆不是说你走了,而且你在卡片上不是写要去珠港么?”刘璃忍不住欣喜的握住他的手,笑着问道。

江洺眼神闪烁了一下,温声道:“本来我已经到机场了,不过我有掉转头回来了。”他忽然抬起身抚了抚刘璃的柔顺长发,宠溺的低声道:“明天就是我们的纪念日,没什么比我老婆重要了。”

刘璃心里一暖,却忽然想到他到珠港的原因,马上被倒了盆凉水一般。

江洺看到她的脸色一变,皱起眉关心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我回来?”

刘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把心里的话趁此说出来解决掉,却看到路头许诺正迎面走过来,于是便收住要说的话。江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走过来的许诺身上,脸色一沉。

许诺穿着一件格子纹路大衣,手里提着几个塑料饭盒,走到他们面前停下,对刘璃笑道:“你起来了,我刚好买了早餐,有你喜欢吃的叉烧包。”

刘璃感觉手里握住的江洺的手一僵,只见他冷冷看了许诺一眼,“不用了,我会带她出去吃的,我们马上就回三民市了。”

刘璃讪讪笑笑,看着许诺道:“是啊,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但话都没说完,江洺就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了,身后却传来许诺的声音:“她昨晚喝醉了,可能会头痛,你记得买些药给她。”

刘璃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她酒量不好,而且一喝醉第二天就会头痛,上辈子和许诺在一起时,每次在场子里喝醉第二天他都会买药给她……

“想什么呢?”江洺阴沉着脸将她塞进车子,然后坐到她身旁,招呼人开车。

刘璃回过神,心里虽然有些讶异但又马上摇摇头,不会这么巧合的。

“我说你真是有意思,本来现在都该在珠港了,突然要跑回来,要是错过交易时间怎么办?”袁廉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皱起眉抱怨道。

“我叔婶不会起疑的,毕竟我投了那么多钱进去。”江洺冷笑一声。

袁廉笑了,别有深意的看向江洺,道:“你狠,费这么大力花这么钱就为了给他们下个套给他们钻。你若真把这心思花到那生意上,多少钱你都挣不完啊。”

刘璃被他们说的不明不白,疑惑的看向江洺,“你们在说什么,走私生意?”

“不,我们在说一个圈套。”袁廉高深莫测的看着刘璃一笑,“江洺给他叔婶下的圈套。”

江洺握住刘璃的手,温声道:“还记得我两年半前中刀时,我婶婶来找过我吗?”

刘璃点点头,那时候江洺说她是来找江洺借工厂洗钱的,“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江洺娓娓对她说起来,“这两年他们一直没放弃找我麻烦,想劝我接手做这个生意,他们知道我爸妈留给我很多东西。我知道他们这样下去,迟早有天要牵扯到我身上来,到时候就算我根本没沾走私生意分毫也脱不了干系。”

刘璃听到这里不由暗自松口气,小心翼翼求证道:“那你真的没沾走私生意了?”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江洺笃定道,握住她的手紧了几分,但刘璃却迟疑了,那天她明明听到……

“说真的,我还真希望江洺去做走私。”袁廉忽然回过头,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以江洺的手段,光用来对付人太可惜了,用来赚钱肯定发达……”

“我们又不是没钱,不用去赚这种风险钱。”刘璃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又认真看向江洺,“对不对。”

江洺微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爱怜,“对。”

“不过你只是因为怕被叔婶拖累就设计他们吗?”刘璃隐约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江洺闻言菲薄的唇向上弯起,是笑着的,可是深黑的眼眸是由暗夜的颜色和血的颜色糅合成的,阴沉而嗜杀,令人发觫的恐怖。

“我查到我父母的死和他们有关系。”

——

三民市

江洺联合袁廉伪装重新接手走私生意引他叔婶上套,然后在交易后期做手脚,再在关键时刻泄露消息给警方,而他们这次再去珠港就是去做最后一步。

刘璃庆幸那只是个误会,却又暗暗内疚对他失去了信任,不过还好,他还是那个江洺,那个结婚十年,有一双儿女,会说爱她的江洺。

江洺为了两人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没有和袁廉去珠港,而是和刘璃回到了三民市的家里。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准备洗澡,江洺放好洗澡水便进了浴缸。

“老婆,我忘了拿衣服进来了,帮我拿进来一下。”江洺在浴室唤道。

刘璃应了声,便去卧室拿衣服,暗叹他丢三落四,谁知拿了衣服刚进于是,就被江洺猛然一把抱进浴缸。

“喂,你干嘛!”

“你还没告诉我你昨晚为什么喝酒?”江洺抱住刘璃,任还穿着衣服的刘璃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扣住她的手臂,声音带着愠色,“而且许诺似乎和你很亲密的样子?”

刘璃无奈的摇摇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掉,只好脱掉,瞟了一眼江洺,打趣道:“你吃醋啦?”

江洺挑挑眉,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孩子气的撅起嘴,“不可以吗?”

刘璃看到他露出的虎牙和憨态,不禁扑哧笑出声,伸手点了他鼻头一下,嗔道:“我和他没什么,我喝酒是因为知道了……”说到这里,她的心情忍不住有些低落下来。

江洺似乎感觉她的不对,坐起身将她身子板正过来,紧张的问:“怎么了,知道什么了?”

“老公,我竟然不是我爸的女儿。”刘璃顿了顿,终于说出口,在说出口这一刻竟有一种解脱的意味,感觉不是那么沉重的事实。

江洺一愣,抬手抚上她的面颊,眼里露出一丝心疼,“别哭,这又怎样,没什么的,我在你身边,那些都不重要的。”

刘璃笑了,虽然有水珠落到唇边咸咸的,但听到这话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她扑倒在江洺的怀里,“你说的对,除了你,除了这个家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我不难过。”

就把其他的一切的真相当作上辈子的事吧,她这辈子只要有现在这个家就好。毕竟上辈子陪在她身边就只有江洺还有一双儿女而已……

“老婆。”江洺抱着她擦拭身体,打肥皂的动作轻柔,“这次就算情有可原,不过下次不许和许诺那么亲密。”

刘璃听了不禁失笑,抬起头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还说我,你自己有事也不告诉我,这次就当你情有可原,下次一定要先告诉我。”

江洺扶过她的双肩,在她额头下落下一吻,委屈道:“我是要告诉你的,哪知道你当天就急急忙忙飞上京了,这样的事电话里也不好说啊。”

她面上一红,想到那天其实偷听到书房他们的话误会了才会急着飞回上京的,于是别扭的转开话题,“我是为了杂志丑闻的事啊,对了,老爷子和你说什么了,什么结果?”

“当然是你想要的结果,你知道老爷子最是要面子,怎么会让杂志有机会乱写。所以好好教训了我和许诺,在不许我们惹出事端,所以华奇影视想要明面和林江兄弟斗争是难了。”江洺狡黠一笑,打肥皂的手落到刘璃的胸前,她瞪了他一眼,想要打开他不老实的手,却被他利落的按住。

“你干嘛?”刘璃故意作出不解风情的样子,一脸神圣不可侵犯,还悄悄用力的在他大腿上坐了一下,惹得江洺身体一僵。

他微眯起闪耀着光芒的眼睛,猛地凑过来将牙齿贴下来,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啃,把刘璃的嘴唇都咬的刺痛。他就贴着她的唇暧昧的道:“惩罚你擦枪……再擦的话,走火恕不负责……”

刘璃眼珠转了转,又快速的坐了一下他的大腿,惹得他低低呻吟一声,然后飞快的起身跳出浴缸,朝他吐了吐舌头,贼笑着跑开道:“走火我也不负责,你老婆我还是‘幼女’呢!”

谁知道江洺速度更是快,刚出浴室刘璃就被他逮住,他柔软的唇瓣在脖颈后背密密麻麻落下去,惹得刘璃一阵潮热,感觉皮肤都涌上一层热浪。她当然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双手下意识攀上江洺,眼神开始迷离起来,喃喃道:“不如走火算了……”

江洺闻言动作却停下来,只是将她搂住,笑眼弯弯,“你都说你是幼女了,我哪里真舍得。”

刘璃却是叹口气,嘟起嘴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这才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这是忍得不忍得的问题……”

60、第六十章 ...

晨光的手抚摸着刘璃的脸,却象月光的一样冰凉。

冰冷的感觉慢慢地渗透入肌肤,她颤抖了一下,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从睡梦中醒来了,转动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身畔。原来江洺起床了,难怪她觉得冷。

刘璃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盖的被子,然后觉得什么刺了一下,掀起被角,原是放在枕头下婚戒滑了下来,戒子上一粒粒钻石圈成一个心形,光闪闪的动着。

现在窗外的风呜呜吼着,那嵌着蕾丝镂花的淡色窗帘,也像是是海浪似的轻微浮动着。

她伸手拿了起来,微笑着套进自己的无名指,刚刚好,纯净的色泽在晨光里发出了似流水般的光芒。其实这个戒子的号码小了几号,但除此外和之前的婚戒几乎一模一样,一样让她感觉温暖。

刘璃起身叽着拖鞋走出卧室,便看到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的江洺,他手里端着一盆散发着绵绵香气的粥,看向她的眼里不见幽亮,似水温柔,这种感觉让她有种回到上辈子在加州某一天早上的错觉。

“发什么呆呢,来尝尝我做的鱼片粥,我可是大早上去菜市场买的材料。”他笑着着将盛粥的青花瓷盆放到餐桌上,摘下手套走了过来。

“我真好口福了,你好久都没给我做鱼片粥了。”刘璃扬起唇角,接受他的拥抱,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似是嗔怒:“你知道,比起我们从前,现在的你总是好忙。”

江洺的双臂有力又温柔的抱住她,似是哄着要不到糖的孩子,“很快就过去了,等珠海的事完了,我答应你,老婆,我们马上就会过回简单的日子。”

刘璃垂下眼睫,喃喃应了声,呼吸着属于他那熟悉的味道,总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就像很多年前,从未变过。

其实有时她会怨恨回到这里,宁愿少知道一些,和一家人继续在加州过着简单平淡的日子。平平凡凡的,普普通通的,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而且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的。而不是现在,知道一件又一件她并不想知道真实……因为真相有时带来的未必是解脱,也有可能会是难过和痛苦。

“好啦,先吃粥吧,不然凉了。”江洺轻轻扶过她的双肩,挽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餐桌前,用汤匙将一勺粥细心吹凉,然后喂入她的口中,双眼期待的看向她,“味道如何,有没有当初的手艺?”

刘璃细细咀嚼入口,鱼香四溢,粥味鲜美,笑着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老公,宝刀未老,一点都没变过。如果你再去唐人街那家张记做part time,老板肯定还会给你红包!”

“那当然,那个老板可死抠了,给红包可是对我开了先例。”江洺听的很受用,似是想到很久前的事,洋洋自得道,然后还比了个v字,刘璃看到无名指上的婚戒上细碎钻石的光芒。

“不过,今天可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你不会想着就鱼片粥而已吧?”刘璃挑挑眉,抱起手臂看向他。

江洺神秘一笑,将她的脸捧起,窗外透进的阳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似被光消融了一般,细细望去,他的眼比流水还柔和。

“当然还有别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

江洺带着刘璃乘车到达洪北口岸的时候,已是正午,虽然是十一月的滨城,不过天上尚有一抹柔和的阳光。

所以虽然偶有海风吹过,却感觉不是那么凉。

刚走到港口,刘璃便见到泊在港边的一艘小型游艇,洁白的艇身,流畅的线条,在阳光下光泽耀目,艇身中央还印着着——elise。

她的英文名,很久很久没见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这一幕忽然让她有种酸涩感觉涌上来,就快要控制不住。

刘璃回头看向正微笑看着她的江洺,他眼里闪动着什么,似漫不经心的说:“我记得在我们还没回到这里的那年,还在加州的时候,你曾对我说,隔壁白太太的老公给她买了一艘以她名字命名的游艇。”

刘璃失笑,有湿湿的东西从眼角滑落,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还在加州s城的时候,隔壁住着个怀特太太,家里私下都管她叫白太太,刘璃经常艳羡她有个宠溺她的老公,千金散尽博妻一笑。也时常说起白太太又有什么新玩意,却没想到当时不以为然的江洺现在居然记在心上。

“傻瓜。”江洺宠溺的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一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起上了游艇。

这是一艘小型的双胴游艇,宽阔之上层甲板空间,下层有较大的起居室,驾驶仓和厨房,尾门路甲板平台;上层有露天望台和驾驶台,为了可防晒和防雨,还设置了软蓬。

刘璃新奇的浏览了一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由皱起眉,“这游艇里就我们两个人,驾驶员呢?”

江洺挑挑眉看了刘璃一眼,便走进驾驶仓,“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哪能多其他的电灯泡?”

“但没驾驶员怎么开游艇啊?”刘璃跟了过去,这是一个简易的驾驶台,有方向盘和一些复杂的仪表。

“我就不能是驾驶员么?”江洺靠着舱壁,好笑的看向刘璃,“当初为了你一句话,我可是花了好多时间精力交齐学费才学会这些,还考了证呢。哪知道后来你又跟我说白太太买了一台新积架……”

刘璃一愣,瞪大眼睛,“你那时候就学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洺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那时候本来是想在生日的时候给你惊喜啊。”

——

江洺的技术似乎不错,一边驾驶,还一边和她聊天,直到泊到一个岛岸。

滨城是沿海城市,出海有许多不知名小岛,而他们停泊的这个岛是林秉楠介绍的。虽然国内岛屿是无法私有,但这个小岛还未得到旅游开发,林秉楠为江洺打点了关系,不仅办妥了证件还透露了这个小岛。

其实这个季节不适合出海,虽然南方是不太冷,但海上风大。

刘璃也懒着不下艇,就躺在甲板上的太阳椅上,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身上,让她有一种安定的感觉,什么也不用想。心刹那软的仿佛像一块海绵,处处都能陷了进去。整个人都放松得恨不得闭上眼睛就能沉陷下去。

江洺泊好后,也不唤她下船,只是安静的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也闭上眼睛。

刘璃感觉到他坐过来了,睁开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默默看向他,什么也不说,江洺似也有感觉,也睁开眼,他也似乎被刘璃感染了似的,也似乎在微微的笑着,眼睛里带了若有所思的温柔,薄薄的嘴唇抿着,仿佛在竭力的想着什么。

“我们一辈子这样就好了,什么也不要想,永远都在一起。”刘璃抬手握住他的手,笃定的说着,漆黑的双眸一转也不转的停在江洺身上。

“当然。”然后他侧过身来,只是在刘璃脸颊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然后笑问:“不过,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我做你男友?”

刘璃顿了顿,眼神忽然游离起来,许久才答:“三大附中你很有名,我也很有名,当然,我们是两种出名方式。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参加过你演讲会,还有听过你的学习经验的讲座。”

江洺挑挑眉,促狭笑笑,“这么看来,我老婆很早前就开始崇拜我了?”

刘璃耸耸肩,不置可否。

崇拜?可能是吧,那时的自己可能下意识是想成为他那样的人的。

“那么你呢,为什么要答应我那样的坏学生的求爱?”

江洺眯起眼,似是掩饰眼睛里那一片幽然的波动,“一见钟情。”

刘璃大笑,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怎么到现在还拿这句话敷衍我呀,很好笑你知不知道?我当时那样子,全校男生都绕道而行,全校女生都暗中鄙视我,你会一见钟情?”她眼眸里有点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似乎笑过头,声音有些哑了,“说笑话也要说个有逻辑的啊……”

江洺却不继续这个话题,深深看了她一眼,问:“不是全校男生都绕道而行,不是还有许诺么,他又是为什么喜欢你?”

刘璃微怔,不懂他为什么问到这个,心里一凉,笑容不自觉收敛,“我不知道。”

可能是当时他们,一个是疯子,一个是病人。

——

他们在甲板上坐着聊了不多时,忽然飘起了雨丝。

江洺给刘璃披上一件外套,拥着她进了下层的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一列齐墙的皮沙发,还有一台小而薄的电视,小的固定茶几上摆放着一些水果和她喜欢的零食。

刘璃靠坐到江洺身边,窗外因下雨而天色渐渐暗下来,室内的柔黄色的光透出缕缕温馨的感觉。冲淡了刚刚扫兴,让她觉得就这么两人靠坐在一起也不错。

江洺拿起遥控将电视打开,小型彩电里正播放着新闻,一则关于藏毒被捕的新闻。

[所以对于这样剂量的藏带,被判处死刑……]

新闻里播音员机械的声音引得刘璃一阵恍然,看着屏幕觉得脑海里一些记忆碎片闪过,似是一股淡淡的凉气忽的从头上浇下,如同一片水银,一下就泄到了脚下,她全身都在微微地发颤。

“怎么了?冷?”江洺感觉她在发抖,起身进內间小卧室里抱出一床软毯盖到刘璃身上,仔细的将边角立敛好,然后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暖和一些吗?”

“你知道后来许诺为什么没再去找你吗?”刘璃深吸一口气,不知名的感觉慢慢的变做一根根细细的刺,扎得她心里酸软莫辨,一片惘然。可能说出来,这份感觉可能得到宣泄。

江洺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紧,看了看电视屏幕又很快收回视线,而镂空乳黄色漆的舱顶似照不到光线,阴暗就仿佛拖到他的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交往后,他明里暗里找过我很多次,我怎么说都无法让他放下。我知道他找人查你,我知道他找你,这让我很憎恨,我害怕我们的关系因此破坏,我太懂他会怎么做了。”

“然后我做了一件很过火的事……”刘璃的唇角在阴影中抿成一个向下但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我为了一了百了,趁他对我没防备,私下将过量的毒品藏到他身上,然后当他出现在一个重要的公众场合时报了警……最后他入狱了。”

江洺静静听完,手突然强力地收紧在刘璃的腰上,亲了一下她柔软的黑色长发,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她的眼仍是有些飘忽,流转间又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复杂眼神。

“你真傻……”他沙哑着声音,刘璃却仰起头轻啄他的嘴唇,他享受着这一刻温存的气氛。然后手扳着她微凉的脸颊,轻轻把她的头压下,发丝在掌心散开,顺着脸颊的线条。他们口齿相濡,纠缠在湿润的热流里。在这样有着暖意的亲吻中,刘璃的脑海里却是冰冷刺骨的记忆。

其实她后来去探过监,不过在他就快要出来的一刻,她跑了。刘璃曾极力掩饰这部分记忆,努力告诉自己她不知道后果会这样严重,她不是有意的……但午夜梦回,她却偶尔想起那张脸,那张她努力去模糊的脸……

许久,江洺看了看怀里已经睡过去的刘璃,淡淡的灯光忽明忽暗地蒙上她的脸颊,细密的睫毛颤抖着在贫瘠的光线中沉淀某种杂质,然后温柔的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其实你只是做了一个开头。”江洺突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一个一个字说道,“那件事剩下的都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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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

结婚纪念日过去的第二天,江洺就要赶去珠港,虽然刘璃有些不舍,但还是送他去了机场。她看着两人无名指上小号的婚戒,觉得有心安的感觉,然后微笑着目送他消失在机场闸口。

然后出机场后,刘璃顺手买了一份今天的报纸,然后让司机送她去林江兄弟娱乐演艺公司。

她娴熟的翻开娱乐版,匆匆扫了下各个标题,没有发现什么关于林江兄弟和华奇影视敏感的新闻,不禁松了口气。看来老爷子的说话行事都很有魄力,压得住人,丑闻止住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有。关于林江兄弟和华奇影视的正面交锋算是在一年多的过招下划下了尾声,对于林江兄弟来说,的确是件喜事。

正当刘璃暗喜着要合上报纸时,却在角落里发现一则篇幅不大的新闻——

【赵雅可江拉拉 童培有望角逐此届金铃童星奖】

拉拉这两年接了几部戏,很少回来。即使林秉楠多次和刘璃保证给她请的经纪人和生活助理绝对是可信耐可靠的人,她也不能放下心。

但又有什么办法,拉拉不愿意回家,不喜欢念书,刘璃所能做的不过是勉强给拉拉请个私人老师教她各个科目。刘璃私下也曾奔赴她所在的片场过,演戏中拉拉总是容光焕发,在剧组里混的风生水起,总是讨得众人喜爱。

有时连刘璃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她是限制不来的,而她作为一个妈妈,她更不想用这份权威去限制拉拉。但只要女儿开心就好了,刘璃别无所求,能让女儿做她喜欢的事,也算她对女儿的一种爱和尊重。

这小豆腐块的篇幅里报道了关于新年时将要颁布的奖项金铃童星奖提名者,和获奖热门度的一些猜想。关于江拉拉只有几句话——

凭借93年热播岩田独制剧《芦花》女主角幼时角色出道的江拉拉,成功塑造了一个倔强坚强的女孩形象,后出演《飞天剑》的侠女尹叁幼时还曾因执着角色演绎拒绝替身而负伤,已经参与演出的电视剧电影有……算是继赵雅可后获奖的另一大热门。

她真为拉拉高兴,虽然看到负伤那两个字还会有酸涩的感觉,但是她能为自己喜欢的事作出一番成绩,刘璃为她骄傲。

这一刻真想跑到拉拉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拉拉,她有多爱她。

——

刘璃在林江兄弟,朝华酒店到处忙了一阵后,很快就到十二月月底。

“刘璃,给你。机票和入场券。”方肆将手里的几张票函递过来,笑嘻嘻道:“你放心,拉拉肯定会得奖的,阿楠可是说过了。”

刘璃笑着接过来塞进包里,“我知道,不过得不得将都无所谓。”

“切,若是不得奖你还巴巴和江洺暗地里去庆祝干嘛?”方肆撇撇嘴,“不过,江洺最近在珠港那边忙什么呢,都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吧?我问阿楠他也神神秘秘的不说,你知道吗?”

“因为就算不得将也是一次重要经历啊,我们当然得给她一个惊喜。至于江洺,管他呢,可能和林哥有什么事做呢。”刘璃摇摇头,并不继续这个话题,“我可能这次过去就不是待一两天了,我打算在珠港待一阵子,我这边的事就交给方哥你忙了。”

方肆拍拍她的肩,大咧咧道:“方哥办事你放心。不过我听说这次这个童星奖,颁奖嘉宾孟廷之也有份……”

“哦,那又怎样?”刘璃玩味着打断他。方肆却是耸耸肩,漫不经心状,“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刘璃叹口气,认真道:“方哥,林哥这次去珠港是江洺叫的,和孟廷之没关系。”

方肆脸一红,恼羞成怒道:“乱说什么呢,你想哪去了!”然后匆匆看了看表,“不跟你说了,我约了李制片,走先了,你自己叫司机送去机场吧。”说完便夺门而去。

刘璃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失笑,看来感情的事,真的要完全过去,的确是需要时间,很多时间。而比时间更被需要的,是信任。

——

从三明市到珠港,飞机不过一个多钟。

刘璃在流道上取下行李放到推车上,然后推着行李过安检,等待的当口抬头的余光落在前头转角一个熟悉的背影身上,那个穿着灰色外套,发色,身材,都酷似许诺。

“可以取了。”工作人员的声音把走神的她的目光拉了回来,她歉意的笑笑,将行李重新抬上推车,朝出闸口走去。刚刚所看的,便被抛到脑后,应该是看错了,许诺他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来珠港。

来接的江家请的司机,江洺不得闲,刘璃并不在意,在司机张叔搬上行李后,便将她载去了居照山的房子。据说那套房子是江洺过世父母留下来的,以前一直是他父母在住。

上辈子刘璃好像除了独自来这里玩,并未同江洺一起来过珠港。因为江洺父母一直葬在故地罗湖城,而珠港留下不过是一些产业,那些江洺后来自己去处理了。刘璃对这些不感兴趣,当然也没随他东奔西跑。

刘璃从未来过居照山,对这里的印象也不过是别墅群的山区。所以当车开到山顶,经过一片片郁郁葱葱林木之后,看到这栋豪宅还是些微有些吃惊的。她觉得上辈子真的错误估计了江洺的家产值。她真不知道江洺到底放弃了多少东西,愿意陪她远走加州,在一个小城里共度平淡生活。他总是这样,从来不说,心里一种莫名感觉涌起,久久无法散去。

宅里的请的帮佣接过了刘璃的行李,给她准备了茶和点心,然后将她领到江洺的房间。过程并不多说话,惜字如金,几个帮佣给她的感觉都这样。看的出是特别选的人,或是经过特别训练的,可能是因为从事行业有关,走私都是涉黑的。暴利也是重刑。

想到这里,刘璃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她多希望江洺忘掉报仇,让她的担心得以平静。其实她知道,她若真说出来江洺是很可能会为了她而放弃的,就像之前很多次很多事那样,最后结果总是迁就她满足她。

不过这次她却说不出口,不仅是事关他已故父母,也有可能真的过了任性和天真的年纪。但也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为江洺所做的冒险而担心,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这间卧室很大,家私简单大气,但看得出并不是主卧,她是看位置来辨别的。而且帮佣也解释了,江洺一直住的之前老房间。

一架欧式大床,四根复古的雕花床柱,被灯光照得朦胧的纱幔飞散落下的一瞬间,透明而且温暖,隔断所有夜晚的恐怖。很小的时候,刘璃就固执以为,睡在上面肯定是最幸福的人,因为有家那样的温馨感觉。

所以,搬去s城布置新居的时候,她曾站在某意大利高档家私店一架极为类似的床前,停步不肯走。那个价格却绝不是当时的他们能负担的起的,不过几日后的新婚之夜,刘璃和江洺却睡到了那张床上。不过,刘璃再没看见江洺拿出他妈妈留下的那块旧怀表来缅怀。

她突然想到那日在福鼎山蓝楼,为江洺隐瞒身世的事发生的争吵。他曾说——“除了这些是我的确骗了你,但在我们结婚后,我放弃了所有国内的走私生意。我连一分脏钱都没拿,生怕哪怕有一丝可能让你被影响。我想做的的确只是你的丈夫而已。”

他说的是真的,刘璃苦笑,江洺没有骗她。比起他本来该过的生活,他们在加州s城过的日子是何其清苦。

她坐到这张大床上,那种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一种回到属于他们的那张床上的错觉,余光落到床头柜上那幅镜框上,照片上一家人都笑着,顿时暖流溢满心间,从未觉得如此满足于幸福。

很晚的快到早上时候,江洺才回来,彼时刘璃已经在大床上睡过去了。

天还是黑的,直落式窗帘拉开着。天空开始漂浮着朦朦胧胧的白色,冰冷的空气覆盖在玻璃上,形成一粒粒结晶。

江洺冲过凉后,穿着睡衣蹑着脚走到床边坐下,正要为刘璃拉拢毯子,却见到锁骨在衣襟处露出来,那几乎透明的白皙,伴着微温的体香,瞬间,让他手指微微颤抖。他低下头,渐渐接近她的唇,烙下温柔的吻,抬头见到她睫毛极轻地抖动着,可以听到仿若呓语的呢喃和细长的呼吸。

他缓缓拂去她额前的乱发,却被她的手忽然无意识的抬起攥紧了他的手掌。

他眼里的平静似乎起了一丝涟漪,唇边有一刻轻轻扬起的满足的笑。

“我爱你。没什么比你在我心里更重要。”

嗓音暗哑,略带疲惫,却极为温柔。

——

第二天晚上7点,便是金铃童星奖的颁奖典礼。在珠港东二区市立文化中心举行,全程多个电视台直播。席位有限,凭邀请函入场,刘璃和江洺所持的便是林秉楠通过关系所弄到的邀请函,位置不错。

刘璃忘记准备礼服,幸亏江洺有备份几套,很合身,她挑了件上身,然后任江洺请来的化妆师折腾了一下,便着急要去会场。

“不用这么心急,才六点。”江洺上前拦住她,他高挑的个子配上裁减得宜的黑色西装,显得几分成熟的味道,细长的眼格外深邃,如同用粗线条一笔勾成,“打扮的得体一点,让拉拉见着也高兴啊。”

刘璃撅起嘴,“我想先一步看到她,好久没见她,实在好想她。不知道高了还是胖了。”

“我不也是,但我怕你不穿鞋恐怕进不了会场呢。”江洺忽然促狭一笑,将她推坐到软椅上。弯下腰去,从一旁的桌子上的盒子里取出一双鞋,刘璃一愣,才发现她脚上还穿着一双室内毛绒拖鞋,不由尴尬一下。

江洺挑挑眉,蹲下身,一手拿起一只银色皮革鞋子,一手自然的提起她的足裹,仔细的一只一只为她穿上。刘璃吐吐舌头,还好现在厅里没人,于是收回脚,凑过去在江洺的脸上印上一吻。

江洺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正要说什么,司机张叔已经走了进来,“车和保镖都准备好了,从这里到东二区,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江洺点点头,看了一脸欣喜的刘璃,“那走吧。”

——

颁奖前都有一些文艺节目,这些对于刘璃来说无疑是无聊的。

孟廷之这次是颁奖嘉宾,位置靠头,林秉楠把他们安排到一起,自己却没参加这个颁奖典礼。于是刘璃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坐到身边的孟廷之聊天,江洺偶尔也搭上几句。聊到孟廷之的新婚生活,他脸上有隐约的喜悦,刘璃为此心里感到高兴。像许桑絮的女子是配得到幸福和疼爱的。

“我之前和拉拉的导演聊了几句,他对拉拉很喜欢,觉得她很有潜力。”孟廷之回头道,漂亮的脸上有一种柔和迷人的弧度,“据说还有国外的剧组看上了拉拉呢。”

刘璃皱起眉,几分不耐,“是么,不过颁奖怎么还开始,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江洺拍拍她的手,温声劝慰,“就快了。”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同孟廷之说了什么,然后他冲刘璃一笑,“的确快了,我要去后台准备了。”然后起身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果然这个节目后,主持人便站到了台上开始公布奖项。

舞台上的大屏幕出现一部部各个提名者的电视剧片段,最后单独播出一部熟悉的电视剧,是《芦花》里拉拉饰演的角色的片段,刘璃看着不禁激动了一下,紧紧握住身旁江洺的手。

“两年一度的金铃童星奖获得者是——江拉拉。”

刘璃心一松,连连随着场上的雷动掌声鼓起来,和江洺相视一眼,眼眶顿时酸涩起来。

拉拉穿着一身绿色裙子走上台,浅色的头发自然垂在耳边,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带着俏皮,而立体的五官印刻出一种精致的感觉。她小小的个子,步履缓缓却很稳走上领奖台,朝观众席鞠了一躬,丝毫没有怯意,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然后孟廷之和托着奖杯的美女走上来,郑重的将奖杯颁给拉拉,拉拉微笑点头,双手接住,然后配合着孟廷之握了握手。

最后是获奖感言,台子有些高,所以下面应该是垫着条凳子,拉拉踩着凳子才够着话筒。她先挂上招牌笑容,然后双手捧着奖杯,凑到话筒前开始讲。

“首先要感谢金铃给我这个机会,然后要感谢林江兄弟娱乐演艺公司的发掘和培养,还要感谢所以帮助过我,爱护过我的剧组人员。最后我要感谢我妈妈。”说到这里时,拉拉顿了一下,刘璃的泪已经止不住了,紧紧攒着江洺递过来的手帕,她看见拉拉的眼眶也红了。

“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你都是我妈妈,我最爱的人。”拉拉眨眨眼睛,有些晶莹已经滑下,大眼睛里却全是稚气的坚定:“还有爸爸和哥哥,我也爱你们,有你们才有我。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62、第六十二章 ...

拉拉领奖结束后,就见到被孟廷之悄悄领到后台的江洺和刘璃,不由兴奋的扑到刘璃的怀里,刘璃也紧紧抱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从后面的侧门出去吧,避开记者。”孟廷之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刘璃和江洺,温声道:“拉拉刚刚在台上居然说到爸爸妈妈,估计等下外面的记者又要拿她的孤儿身份来做文章,而且说起来方肆还没结婚呢……”

刘璃回过神来,她竟然忘了这点。现在的拉拉可是方肆收养的女儿,哪里来父母……思及此不由眼神一变,摸了摸拉拉的头,声音故作淡定:“对,我想拉拉应该是想到以前的妈妈才会这样说的,对吗?”

拉拉会意,乖巧的点点头,却紧紧握住刘璃的手。

“那我们先走了。”江洺和刘璃交换了一个眼神,再看向孟廷之,然后朝刘璃和拉拉摆了摆手朝后台侧门走去。

——

居照山江宅

刘璃将拉拉领到卧室里,在浴室里亲手调好水温,再在浴缸里蓄满水撒好浴盐。在浴室的软墩上备好一套家居服,和内衣裤。

其实之前刘璃对多多和拉拉的教育一直是自己动手的,包括自己洗澡,洗簌,包括两人一起洗碗,吸地,用洗衣机洗衫。她一直努力培养他们的独立,而现在她却想为拉拉做一些什么,虽然是放洗澡水这样她之前不会去做的小事。

“妈妈,我自己来就好。”拉拉走进浴室,眼睛笑的弯弯的,走过来从背面抱住刘璃的腰撒娇,“我好想你哦,妈妈。”

刘璃心里暖暖的,转过身扶过她的肩膀,其实她现在只比拉拉高一个头,不到一米六,而拉拉却是同龄人里生的高的。她打趣:“想我怎么不回家看妈妈?我看你就是口里想想,在剧组不知道多开心自在呢。”

“哪里啊,才不是。”拉拉连连摇头,扯着刘璃的衣角,“我喜欢演戏,但我更爱妈妈啊。而且我拿到奖项也能为妈妈争光,让妈妈高兴啊。”

“对对,妈妈为你骄傲。”刘璃宠溺的笑着,“不过你就算什么也不会,你也是妈妈的女儿,也是妈妈的骄傲,只要开心就好。”

“就知道妈妈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拉拉把头埋进刘璃怀里,用力蹭了蹭,然后道:“今天那个提名的赵雅可,她妈妈就没我妈妈好,她妈妈对她要求可严格了,要她学好多东西,弹琴啦,跳舞啊,根本不管雅可姐姐到底喜欢不喜欢的。”

“妈妈?”拉拉忽然抬起头,眼珠转了转,试探的问道:“真的只要我开心就好吗?”

刘璃一愣,点点头,“怎么了?”

“妈妈,有一部很好的片子有意让我参演,是美国一个剧组的。”

——

拉拉很聪明。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提这件事。

可是刘璃却不知道该为她的早慧高兴,还是该为她的请求而难过。她没办法阻止多多去加州,正如她现在不知道如何拒绝拉拉。她其实也是普通的妈妈,想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模样,都改变不了母子的事实。

可是,心里好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怎么了?”刘璃枕着的手臂忽然动了一下,江洺一手搂过她,将头凑到她耳边,鼻中的呼气正吐在她的柔软垂下的发丝间,“还在想拉拉的事?”

“把你弄醒了?”刘璃转过身子窝进他的怀里,呐呐问道。

江洺拍了拍她的背脊,似是安抚,无奈笑道:“你躺到床上就一直这么翻来覆去,我可没睡着过。不过你不用过于担心,孩子们总有他们自己的想法,以后也会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语带犹豫,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要去美国,那么远,肯定很久见不到她啊……”

江洺伸手将她额上的乱发捋到一边,眼神深沉地盯着她:“你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就算真是那样,又如何,兄妹俩互相照应也是好事,何况也不是真兄妹。”

“什么不是真兄妹,总是兄妹啊。”刘璃蓦地激动起来,声音带了过分的情绪色彩,却在触到江洺审视的目光又低沉下去,似有些心虚,“我的意思是……总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其余的话淹没在吻中,他并不专心只是轻柔地啄了几下,可是刘璃却蓄意纠缠似是逃避什么念头,一次又一次,变幻着角度的深吻,于是气息渐渐变得灼热。

她的睡衣不经意从肩头滑褪至肩下,露出了一件小号的松开肩带的白色胸衣。

他愣了一下,正要停下,她却伸出手抓他的手,以十指交缠的方式压在耳畔,另一只手环绕上他的颈项,在他自己眼角细碎的亲吻……

她迷离朦胧中轻染酡红的双颊,渐渐白的透明,在江洺的眼中却是妩媚得渐见魅惑。

“专心一些,爱我。”刘璃微微皱着眉,细细的声音柔软如绵,有些不满地的道。

他愣了一下,手却下意识地在更加抱紧了她。眼前的她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中剔透的珠光,眼波微转,似恼似嗔。 被引诱着,被迷惑着,那就栽进去吧,他忽地低头再次轻轻触上殷红的唇。

她被吻得长睫毛煽动的瞬间,潮湿的眼尾细细荡漾春色。这样的神色让他又是心下一失,然后猛地将自己沉重的躯体压了上去,亲吻、嘶咬,像发了疯的野兽般。

门却在这个时候不恰当的被敲响。

“有人。”她受了惊似地一下子瞪大了眼,扭动着腰肢想要后退,但马上又被他困在了怀内,吻重又重重的落了下来。纠缠了许久江洺才停下,不舍松开她,坐起身微微一笑,“被你勾引的我都忘了这个时候有个事要出海了。”

“自己一点定力都没!”刘璃吐吐舌头,轻推了他一把,“不过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快去吧,多穿些,小心着凉。”

——

看着江洺出了房间,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凌晨两点,一时没了睡意。

她起身穿上一件外套,想去厅了泡杯茶喝,出了卧室却隐约见到拉拉那间房的灯还亮着。刘璃心里疑惑,便走了过去,拉拉的门并没合拢,有些缝隙,她隐约听到说话声,下意识就着缝隙透过去看。原来拉拉正在打电话,这么晚了她和谁在打电话呢?

她敲了敲门,然后听到电话挂断的咯呲声,“谁?”

“是妈妈,拉拉。”刘璃推开门,看到坐到床边眼神里有一丝慌色掠过的拉拉正笑着看她。

“妈妈,什么事吗,这么晚了。”

刘璃挑挑眉,自然的道:“你爸爸找你过去有事,你去我们卧室一下。”

“噢,好。”拉拉点点头,起身下床一蹦一跳的出了卧室。

刘璃径自走进卧室,坐到拉拉的床边,拿起电话,按了重播键,显示出一排熟悉的号码。那是多多的号码,她也曾时常半夜联系他,所以这串数字记得很清楚。

可能这就是注定的吧,她突然觉得无力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由他们去吧。

“妈妈,你卧室里没人……”拉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拿着电话的刘璃,“妈妈,你……”

刘璃微怔,然后合上电话,静默了一秒,道:“这两年多来你和哥哥一直频繁联系吗?”

拉拉眼神犹疑了一下,然后笃定的点了点头。

刘璃若有所思,半响才道:“我觉得你这次接这部戏去美国也不错,和多多也有个照应,你说呢?”

“真的?”拉拉的大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兴奋的跑过来拉住刘璃的手,道:“我还以为妈妈不喜欢我太缠着哥哥呢。”

刘璃眼神闪烁了一下,却是柔和的笑了笑,“怎么会呢,兄妹感情好是好事啊,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说到最后一句时,似是无力为继,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如梦呓弱了下去。

——

后来的几日里,刘璃带着拉拉在珠港四处转着,买了好多东西给她做准备。拉拉心情总是极好的,时刻挂着笑,刘璃看了也觉得很安慰。

在百货大楼里采购一番后,已是饭点,刘璃带着拉拉进了一家本地菜馆。装修得很有本地特色,却又有现代风格融入进去,混搭的很自然。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很快便把菜单送上来。

“你喜欢吃什么,就点吧,过去那边可没这些吃了。”刘璃将菜单递到拉拉面前,似笑非笑道:“今天全由你点,顺便考考你的中文程度。”

拉拉嘟起嘴,不服气道:“点就点,现在我中文可好了,在剧组里天天说好过你专门请来的老师效果好上十倍。”

“你呀,一点都不谦虚。”刘璃失笑,捏了捏她皱起的鼻头。

拉拉俏皮的轻哼一声,然后低下头仔细看菜单去了。刘璃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眼光顺着窗落了下去。这是百货的高层,看下去正好能看到珠港的车水马龙,目光里忽然闯入一台嚣张的跑车。这个年代跑车很少,不过这里是珠港,现在国内最为富庶的城市,所以虽然刘璃惊讶了一下,但也能理解就是了。

那台黄色的跑车停在对面的一栋大酒店下,从车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格子外套的男人……那个人,是许诺?虽然有些距离,本来只是熟悉的背影他又转过身来,更是让刘璃印证了就是他。另一侧车门又走下一个人,穿着黑色外套那个人……是袁廉。

刘璃不由皱起眉,疑惑起来,他们怎么会在一起,他们已经这么熟了吗?而且还同车还一起进了酒店?她清楚记得袁廉之前还帮林江兄弟办了陈导的事,偷回照片备份还拍了新照片要挟陈导反戈,让华奇吃了一堑许诺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做的。那么,他们的关系怎么会让她有种友好的错觉?

“妈妈,妈妈。”拉拉扯了扯她的衣袖,刘璃回过头,缓过神来,“怎么了?”

“我点好菜了,你刚刚在看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我叫你几声都不应。”拉拉撅起嘴也朝窗下看去。

“没什么。”

63、第六十三章 ...

在拉拉即将要走的前一个月,刘璃的心思都花在了她身上,和拉拉的经纪人和林秉楠了解好多,又和多多几番联系,因为这部戏会在加州取景。

这是所不错的公司投资的电影,潜力很好。拉拉在里面饰演一个比较重要的配角,戏份不多,但也不少,正如那个经纪人徐姐所说,不管怎样,算是迈出了国门。

是的,刘璃知道她该为拉拉高兴,她的女儿得以如此优秀,可是还是舍不得。如果说当时多多走的时候,她抱着还有拉拉在身边的指望,那么现在拉拉也要走,她就无力了。

她原来也曾取笑很多老式父母总想把儿女绑到身边陪伴自己,不让他们独立闯荡的行为是很自私幼稚的。那么现在,她终于能够理解这份心情了,父母之心,便是如此。

但无论多么不舍得,拉拉总是要离开的,那一天你越不想它来,它就来的越快。

“东西都带好了吗?记住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加州很冷,要记得穿多些衣服,注意保暖别感冒。还有演戏的时候别逞能,危险的动作一定要用替身,千万不要……”刘璃握住拉拉的双手,看到她的领口拉链没拉上来,又连忙抬手拉上去。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已经长大了。”拉拉眨眨眼睛,笑着安慰刘璃,“而且还有哥哥,他会好好照顾我的。”

刘璃心里一酸,眼眶微红,扶额,想用力憋住眼泪不让拉拉看到。

江洺在一旁温柔的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将热度传递给她,默默安定她的心。

“我们是时候入闸了。”徐姐推着行李走过来,提醒道。

拉拉看了看双肩抽动,低下头的刘璃,扑上去将她抱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妈妈,再见。”然后又牵起江洺的手,江洺微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爸爸,再见。”拉拉用极轻的声音,甚至只能看到嘴型,然后顶着有些湿润的眼眶挂上大大的笑容,转过身牵起一旁徐姐的手走向闸门。

——

年关,连珠港都开始有些冷了起来。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窗外的景色呼啸而过。车内温暖的空气湿润着车窗,让它看上去模模糊糊的,留下水渍,若不细看还以为下起雨来。

“不要去想了,几个月后也就回了。”江洺弯起了嘴角,俯近时眼也笑的眯细,几乎是贴着刘璃耳朵的姿势低语:“不是还有我在你身边吗?难道我在你心里没有孩子重要么?”

“要半年呢。”揪住他的手,刘璃侧过头去,却不回答他,泪珠一径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不比多多,她娇气些,我总是不放心。而且,现在两个孩子都不在我身边了。”

江洺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腕骨上螺蛳骨高高耸起,越见心疼的模样,“你总是这样,其实我说过很多次孩子自然有孩子的生活,哪有孩子一辈子陪在父母身边的。”说完他又笑了,左边眉眼几乎不动,右边的眉峰挑起,随之没有笑意的眼微眯,却仿佛并不是看着她,只是静静地,深深地看着某处,“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只会是我。”

刘璃却像没听到般,眉略略皱起,无端恍惚起来,许久才道:“不如,等你完了手里的事……我们一起回加州安定下来吧。我……很讨厌分离,变化,担心,以及未知数。”语气极轻,到了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喟叹。

江洺头微微扬起,侧面明晰深刻的线条,然后看住她,眼深而幽暗。

刘璃听到他说“好”,就好像很多年前那样。

我想离开这里。

想去哪里?

加州的阳光很好。

好。

不如我们就留下来吧。

好。

——

后来就到了快要过年的时候。

江洺的叔婶来的频繁了些,刘璃并不见他们,江洺也不让她见。

他的叔婶刚刚走后,他便斜躺在沙发上看着一些单据之类的文件,修长的身躯随意的搭着。刘璃推开卧室的门湿漉漉的走了出来,桑蚕丝紧紧贴在身上,肤色倒成为底版,暗粉幻成肉粉的绮丽。

江洺从手里的文件中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轻轻一眯,眯出微薄的笑意,说:“怎么湿淋淋的?也不怕着凉。”

刘璃缓缓绕到江洺背后,弯下身,雪白的手,轻若无物地缠上他的脖子。皮肤上沾了的水,早就被暖暖的空调风干涸,衣服上的就不会,江洺只觉得一段斜剪的肉粉色丝带,粘哒哒的系在身上。他微微动了动,丝带却不肯掉落,固执的缠的更紧。她的下颏搁在他的肩上,声音低,但却听得清楚:“浴室的蓬头坏了。”

他被这突然的亲热纠缠弄得有些愣,但也只是转眼的功夫,就不紧不慢拍了拍缠着的肉粉手臂,说“我唤人来修。”

刘璃却并没松开手,只是将他手里的文件夺下,扔在一旁的茶几上,带着撒娇的语气道:“你什么时候结束?我们什么时候去加州?”说完,含着薄荷的气息印在脸颊上,唇没有一点温度,江洺觉得那股子寒直直钻进的血肉里,生生凉了他一下。

“你着凉了。”江洺皱起眉坐起身,将沙发上他除下的外套仔细的罩在她身上,然后看着嘟起嘴的刘璃笑着,脸上神情无比柔和,“很快就结束了,不如你先回三民市开始准备行李吧,我随后就到。”

“天知道你的随后是多久。”刘璃忍不住翻了翻眼皮,说完就要转身,江洺却敏捷得多,轻而易举的拉紧她,微笑着说:“三四五天。”

随即,又将顺势她向自己身边拽了拽,然后刘璃撅起嘴点了点头。

——

刘璃从没问起江洺父母的事,上辈子到现在,他也从来不说,就像她从不问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她隐约觉得是冒险的,于是下意识的不去问。江洺更不会让她参与,一点走私的内容也不曾说与她听,她知道这是不想牵涉她进去。但她却相信江洺,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总是赢的那个,不是吗。

只是这种对江洺本身的信心,在此刻却再次摇摆起来。

车开往机场的途中遇红灯停在市区的某一条路上,她顺着车窗随便看去,却恰巧再次看到那台停在对面马路的黄色跑车。不过这次从车里下来的不是许诺,而是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她一时堵住了思绪般想不起是谁。

等她想起那个人是谁时,已经到了机场,上了飞机。

那个人是江季帆。

两三年前,她曾经见过他几面,他是江洺的堂哥。既然如此,怎么会出现在许诺的车上?为什么?还一个月前她所看到的,许诺和袁廉……她不由将所有的东西串在一起联想起来。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安起来,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她冷汗直流,空姐多次关照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支吾着说不是,却无法解释心悸。

不会的。不会的。

下了飞机后,她取了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在机场拨公用电话回珠港江宅,有帮佣听了电话,“喂,这里是江宅。”

“江洺在吗?”她的声音有些急促。

“暂时不在,请问有什么事情要转告吗?”

“我……让他到家就打电话回三民市的家里。”刘璃犹豫了一刻,还是没有直接说。

——

刘璃回到家里,冲了个凉,然后煮了碗面吃,心里的不安却让她食之无味。

不过还好,晚上电话终于响起来了,刘璃飞快的跑到电话面前接起来。

“喂,是刘璃吗,我是妈妈。”那头是吕柔娴的声音,她不禁失落了一下。

“妈妈,有什么事吗?”她强打起精神问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来上京过年,不过……妈妈怀孕了。”声音带着压抑的欣喜。

刘璃怔住,心里有些酸,却也为她高兴,其实这样也好,她自己迟早也要走,有人陪到妈妈身边好过没有寄托。“恭喜妈妈。”

“呵呵,一把年纪了也不好意思……所以,你来上京过年吧,妈妈也很想你啊,十一月的时候你就待了不到一个礼拜就走了,所以这次你也该放假了,就多住些时日吧。”吕柔娴在那头殷切希翼着。

“我……”刘璃皱起眉,怎么办呢,她妈妈怀孕自己理应去看望陪伴的,只不过江洺这边……犹豫了一会,终于道:“我考虑一下吧,妈妈,我尽量。”

挂掉电话后,刘璃心里有一阵空荡荡的。

其实就这样,多好。

妈妈有新的孩子,她也将回到属于她的旧日生活,不用再去面对那些她本不知道的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

而且,她相信,加州的阳光一如原来那般好。

正当刘璃心思恍惚之际,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抬手接起,“喂。”

“老婆。”是江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么晚还没睡么?”

“你还好吗,我有事和你说……”听到他的声音,心微微落下,然后将她所看到的,许诺和袁廉,江季帆从许诺的车里下来的所有都告诉江洺。说过之后,心头一松,却没有一点真正放松的感觉,只是绷得更紧。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才声音微冷说:“嗯,我都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会处理的。”

“可是……”刘璃还想说些什么让他警惕的话,却被他冷静的打断:“相信我,不用担心这些。你照顾好自己就好,你准备行李吧,签证资料什么的我已经让林哥帮忙去办了。我可能会迟一些回来,大约晚一个月左右吧。”

刘璃听到他如此笃定的语气,不禁心稍微安了一些,于是想起刚刚吕柔娴的话,便道:“既然还要半个月才回,那我先去上京一趟,我妈妈怀孕了,让我去那边过年。而且,也顺便交代一下说出国念书的事情。”

“好。我这个一个月可能会很忙,不会常打电话。”他声音略带嘶哑,“好好照顾自己。”

刘璃听他声音不对,正想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听筒里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64、第六十四章 ...

来上京一个多礼拜,江洺如他所言,一个电话也没打来。刘璃虽然有些按捺不住,却又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这是他关键的时候吧,她该相信他的。

而一月底的上京,已经很冷很冷。

凤起路的许宅长方形的花园已被下了一晚的雪淹没了,修剪得整齐的柏树上也盖上了厚厚的白帽子。帮佣们在孙妈的指挥下,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扫雪。

刘璃起得迟,粉白袖圆角大衣,有着淡淡的暗纹,一条蓝色看不款式的牛仔裤,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雪景。她一向是讨厌冬天的,屋内即使暖气开得暖意融融,可寒意还是止不住的扑将上来。江洺是知道这些,所以之前在加州过冬时,总是想方设法带着她去暖和的地方度一次假。

那时的他们,虽然经济不那么宽裕,甚至不能挑那些热门的度假圣地,有时在某个热带小镇窝下,就算避寒了。娱乐可能是农场去给奶牛挤挤奶,可能是在哪个半山腰支个帐篷露营,没有游艇,没有豪华的聚会。

但那些简单和平淡却更让她怀念,总是能她安心,原来有时候知道少反而是幸福的。比如现在她和她的妈妈,多少次刘璃差点想开口从她口里亲口证实自己身世,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刘璃。”吕柔娴不知道什么走了上前,温柔的揽住她,“下午陪妈妈去医院做例行检查好吗,是宏不得闲。”

关似乎部队很忙,她来这还没见到许是宏过,难怪她妈妈如此想她过来。

“当然好。”刘璃唇努力向上弯起,腮上隐隐露出一双梨窝,伸手轻轻抚上她微微隆起并不太显出的腹部,温声道:“小宝宝你要快快长大哦,长大了不要像我这样淘气,要好好陪在妈妈身边,好好照顾妈妈……”

吕柔娴笑了,轻捏刘璃的脸颊,嗔道:“说什么呢,谁说你淘气了,你不知道多乖巧,妈妈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的是福气。”

刘璃失笑,乖巧么……她原来也会有被说乖巧的一天,这种感觉不坏。

——

这是一所较为特殊军区医院,据说是军医所里最好的医院,而且成分简单,特定非军人及其家属是无法入内就诊的。

勤务兵小张领着吕柔娴和刘璃去了妇科部,例行检查后,需要几个小时后才有结果。一行人便准备打道回府,小张留着取结果。刘璃挽着吕柔娴,生怕她有个闪失,孙妈说她妈妈身体并不好,这是她上辈子并不知道的。

“你也不必这样紧张,妈妈健康的很呢。”吕柔娴打趣她,边走边拍拍她搀过来的手臂。

“话不能这么说,怀孕前三个月最是紧要,不然很容易小产的。”刘璃认真的说,她自己也是生养过的,之前医生交代她的话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而且妈妈身体虚,又这个年纪怀孕已经不容易,若是不慎小产更是伤身体的。”

“你个丫头从哪听来这些的,说的一套套的。”吕柔娴挑挑眉,有些讶异的看向她。

刘璃吐吐舌头,“孙妈讲的,妈妈你是要注意的。”

吕柔娴笑笑,“就她最能说,不过你这么孝顺妈妈,妈妈心里开心。”

刘璃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三太太。”对面走来的是勤务兵冯哥,他身边的是许诺,穿着烟灰色的呢子大衣,这种天气略有些单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眼下的青色很深,有些疲倦的痕迹,然而一双眼眸仍旧深邃如渊,俊秀的五官似也带着郁色,正推开冯哥送过去扶他的手。

“三堂婶,堂妹。”许诺冲两人点头问好,声音略哑。

刘璃也低声问了声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许诺总会有种不安感。

“许诺,你还好吧,你这病不适合来上京过冬的,老爷子一直体谅的。”吕柔娴目光柔和,语带关切。

“只是感冒罢了,不碍事。”许诺侧着脸,细细的凤眸似有似无的睇了刘璃一眼,眉端便缓缓的蹙紧,“三堂婶是来做检查,还是堂妹……”

“是我来做例行检查,”吕柔娴打断他,嗔怒:“你身上感冒也不是小事啊,你们这些孩子啊。小冯你快扶他去上去吧,也不多给他穿件衣服。”

“是的。”冯哥连连点头,忙带许诺去了电梯口。

刘璃疑惑的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后,皱起眉,呐呐问道:“许诺……他有病?”

“也不是病,是十岁的时候做了脑瘤切除手术,医生是老爷子重金动用关系从国外请来的,手术尽管出奇成功,但许家一直担心复发的问题。”吕柔娴边走边道,淡淡叹息,“那种病最是折磨,麻醉针止痛针不知打了多少,那时老爷子还怕伤到他脑神经影响智力,但后来,见到他那样痛苦也……”

刘璃愣愣,心头一空,上辈子和许诺在一起那么久,居然从不知道他做过脑瘤手术。脑中搜索过所有的记忆,似乎有关的也只有一次,她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他却没有和她相同的反应,他说小时候麻药用多了可能这丸子不够劲。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调笑,却没想到事实竟然真是这样。

出得院门,风的声音,尖厉而悠远,在空气中颤着。

“可惜啊,是宏讲本来他小时候身体很好,人也十分聪明,对军事也很感兴趣,是老爷子特别看好的苗子……真真可惜了。”吕柔娴喟叹的话语响在她耳边。

刘璃微微垂下头,不动声色的听着。

只是现在知道又如何,难道她当时知道就会对他慈悲一些么?

不会的,她从来都是自私的。

——

数日后便到了年三十了。

许家的年总是人多而大排场的,景罗路的雪地里早早的就停满了各类红牌或其他特殊牌的车,一列列警卫兵站的笔直。

雪花好像春日的柳絮一样满天飞下,给许宅的满园子梅花穿上了白袄。屋外的严寒,透过厚厚的玻璃窗以抽丝扒骨的韧劲,渗进了屋内,把陈设的重木家私都好似映着成了雪色。

屋内却是极暖的,不知是因为暖气还是人气。一个个都锦衣华服,妆容衣饰得体,围绕着老爷子,拜年,派红包,高谈阔论。

老爷子知道吕柔娴有孕,似乎格外高兴,拉着她的手,看着许是宏好一顿说,还说要亲自取个名字,说不论男女将来都要和他爸爸许是宏一样去念军校如何如何。

刘璃远远看着,也为他们高兴,只是不知为什么不想也无法融入进去。可能是怕有人亲口提及,证实那件事情。当事人没亲口承认,她自己总是还可以逃避的,对吗。

“琉璃,你一个怎么站到这里啊。”许桑朵凑过来,穿着一身黄色衣裙的她看上去姿容明艳,饱满的额,尖尖的下巴,那薄薄的嘴唇高傲的抿起,“你不热吗,把大衣脱掉吧。”说着便要来除她的衣裳,刘璃忙要躲开,“别,我怕冷……”

许桑朵却不依,硬是将她的大衣解下来,吩咐一旁的帮佣收下去。然后亲热的挽着她的手,笑道:“这样多好,明明就是亭亭玉立的漂亮丫头,干嘛穿着那么臃肿躲在一边。别说你是我们许家的正牌小姐,你就是看那个杂牌的贱种——”

她指向侧厅中和一群许家的堂兄妹周旋到一起的……一个穿着红色裙子,黑色高跟鞋的女孩,看得出刻意打扮过的,那鹅蛋的脸型,线条圆滑,皮肤白皙细腻的很,无疑是个娇美的少女。

“你是说……许朱砂?”刘璃皱起眉,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个人,尤其是她活的好好的。

许桑朵轻哼一声,“可不是,不然在场还有谁是杂牌小姐。”

然后她便揽着刘璃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絮絮道:“她真是好本事,先朝大堂哥献媚,现在大堂哥玩腻了,又朝张家季家的公子哥搔首弄姿,这些也就罢了,虽然丢我爸的脸,但我反正在国外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没想到……哼。”

刘璃见到许桑朵的眼神忽然阴暗下来,直直瞪向那边侧厅里正和几个远方堂哥交谈甚欢的朱丽瑶。她脸色渐渐铁青,接着道:“没想到我这次回国竟然发现她连我爸世交的和我一起长大的润之哥哥都不放过,我们俩约好去夏威夷看海,她居然让润之改变主意带她去了日本看雪!”

许桑朵说到此将手里点心盘子用力摔到几子上,幸好此时人声嘈杂,没人多心朝这边多看一眼。刘璃敛起心神,挂上抚慰的笑容,轻拍她的背脊以示安慰。

那个润之似乎是叫萧润之,是许家的世交,同样是高门大户,她听吕柔娴讲过,说老爷子有意撮合许桑朵和萧润之的。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许桑朵这大小姐气闷。

只是朱丽瑶不会这么不长眼才对,许桑朵好歹算的上名义上的姐姐,怎么这么蠢的敢挖自己家的墙角。

许桑朵却不解气,恨恨道:“看个狗屁雪,上京天天下雪哪里还用跑到日本看,明明就是想使骚劲巴结润之哥哥,死南方乡下佬!”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话不对,感觉刘璃手一滞,她连忙带着歉意握住刘璃的手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也是南方来的,我不是……”

刘璃知道她气急才口不择言,于是也不介意,只是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没其他的意思。不过……许朱砂好歹也是你名义的妹妹,对别人做的也就算了,怎么敢对你做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呢。”

许桑朵嗤笑:“她为了不要今年三月去坐牢,什么做不出来。其他比许家差的远些的世家知道大堂哥不喜许朱砂,早就避的她远远的了。她骚媚招数没处使,便把注意打到萧家,萧家和许家差不离了现在,又得老爷子尊重,润之哥哥当然也是算的少数不用看大堂哥脸色行事的人。所以润之哥哥来我家找我的时候,恰巧我这次回国的班机晚点,就被她这贱妮子钻了空子!”

刘璃听着,便明白了,看来之前使的小招数把朱丽瑶逼得狗急跳墙了,竟然主意打到许桑朵的青梅竹马上去了。不禁暗笑,这下好,看许桑朵气成这样子,有些事看来是不必自己动手了。

于是便皱起眉,作出为难的样子看向许桑朵,道:“可是许朱砂可有心计着呢,我真怕桑朵姐没争赢反而被她的阴招害了去。”

许桑朵闻言瞪大眼睛,握拳,怒道:“我会争那个杂种不赢?你等着看吧,我会让她知道谁才真正姓许,你就看她会不会按时去监牢里报道吧,哼。”

刘璃转头看向侧厅里笑的抚媚的许朱砂,隐隐勾开嘴角,笑意若有若无地,还没展开就消失了。

“幺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孙婆婆走了过来,咧嘴笑道:“三太太正找你过去说话呢,几个太太都等着看你。”

刘璃皱起眉,想到是要在她身边扮演那些那些角色来应酬,说不准就暗示她身份,不禁微微反感和不耐,于是起身捂住肚子,作出有些难受的样子:“哎呀,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一下洗手间,我一会就过去找妈妈。”

说完不顾孙婆婆困惑的脸色就冲许桑朵打了声招呼便朝外门走了出去。

65、第六十五章 ...

可能真走得急了些,刘璃竟然忘了拿自己的大衣。出得门,才发现寒冷的空气之中,她留下的雾一般的呵气,不禁感觉有些瑟瑟。

可这会既然出来也不好回去了,不然还是会被吕柔娴找了去,现在也只好在外头晃了一会再说了。刘璃这么想着,只好裹了裹身上的奶白色的羊毛衣,沿着院落的墙角漫无目的的走了前去。

似乎走的太过心不在焉,以至于身后脚步声渐近她都没所感觉,直到身上披上一件大衣,刘璃这才停下脚步,不料却正撞入一个怀里。淡淡的药味入鼻,她恍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许诺的脸,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大衣衣领上,一言不发的嘴唇上浮现着平和的微笑,充满温柔的目光牢牢地注视着她。

“谢谢。”这种目光总是唤醒她的记忆,仿佛现在眼前的是曾经的他,一种异样的感觉升入心头,甚至盖过了不安和隐隐的歉疚,刘璃下意识退后一步。

许诺却似没察觉她的戒备,平静地看着她,嘴角竟然还带着微笑,“你向来最是怕热又怕冷,竟然不穿大衣就敢出门,等发烧感冒时你又不愿打针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刘璃身形一僵,皱起眉,紧紧盯住眼前的他,觉得胸膛里荡漾着痉挛一般的感觉,这种口吻太过熟悉……现在的许诺本不该知道的。

许诺却没回答她,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感,“听说你要去美国读书。”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告诉你的?”刘璃一愣,她其实只和吕柔娴提起一句,甚至没说什么时候,因为她还不知道江洺具体什么时候能完事。

“和江洺一起。”许诺凝视着她,说一个陈述句。

刘璃迎上他的目光,虽然心里有丝丝疑惑,但还是硬着口气,“对。”

许诺眼里的光色一闪而过,然后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抬手朝她发间拢去,双手要去束起,“其实我说过你头发绑起来更好看,更朝气,更活泼。”

“许诺,你今天很奇怪。”刘璃挣脱他,露出了迷惑的又微微含着警戒的神情,冷冷道,这种感觉越来越像一个人。

许诺讪讪收回手,忽又带着些散漫意味的问着:“如果江洺去不了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璃心头蓦然一紧,但还是力持镇静。

他忍不住向左一挑唇角,笑纹加深:“你会明白的。”

——

虽然许诺只是丢下一句没有下文的话,但这句没有下文的话却像一颗石子抛入刘璃本来已经不够平静的心湖,漾开的不是涟漪而是波涛。半月前所见的那些,和这句话全部串联起来,逼迫她加快自己的脚步走向院落里最近的一间房。

她推开门,许宅的每间房差不多都安有电话,而刘璃现在要做的就是拨打一个电话确认江洺是否安好。她手指按键时才发现竟然微微有些颤,握住听筒,嘟嘟几声后便传来声音——“喂,这里是江宅,请问找谁?”

“我是刘璃,找江洺,他在不在?”刘璃按捺住心情,尽量平和语气问道。

“他不在,请问有什么话要转告吗?”

“他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回?”虽然没听到其他的不好消息,但这个不在也让她抓狂起来。

“他出外有事,过几日应该就回了。”那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不对劲,很平静,刘璃喟叹一声,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回来后,请马上让他打回给我。”说完后她轻轻挂上电话,心里却一点也没有因此安定下来,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她。

——

凤起路 许宅

过了十二点,夜有些深了,许是宏和吕柔娴坐在小厅里,几子上张罗着些点心,糖果。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刘璃起身拜年,笑容是勉强挂上去的,心里并没有真正过年的喜庆。其实这是重生后,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在许家过年,但这感觉远远不如她的小家来的好。

“乖女儿,来,这份压岁钱是我和你妈的。”许是宏和吕柔娴相视一笑,掏出一封大红包递了过去,脸上满是慈和的光彩,看得出他今天真心喜悦,有妻儿相伴。

“谢谢爸爸妈妈。”她顺从的接过来,笑笑,然后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给两人的杯子里添了茶,“爸爸妈妈喝茶。”

“真乖。”许是宏连忙端起来就要喝,被吕柔娴嗔怒的拦下,“瞧你,冒这样大的热气,也不怕烫伤舌头,激动什么。”

“呵呵,喝女儿倒的年夜茶,当然要趁热。”许是宏咧嘴一笑,不以为意。

吕柔娴松开握着茶杯的手,捋了一下卷卷的长发,若有所思看向刘璃,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么?”

刘璃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许是宏却皱起眉插口,冲吕柔娴道:“但你之前不是说女儿准备去美国念书么?”

“那个……”吕柔娴墨黑的眼眸指责似地瞪着他,然后对刘璃温声道:“刘璃,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不用操之过急,等大学再去不迟,你看马上就小弟弟或妹妹出世了,你现在去美国的话,不是来不及见他了吗?”

刘璃咬住下唇,脸色变得不好起来,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许是宏见了,立马会过意来,拍拍吕柔娴的手臂,一边使着眼色一边说着:“女儿要去美国念书也不是坏事,你不用阻拦她,难得她有自己想去做的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吕柔娴还想说什么,但见刘璃明显不愿的神色,便也不再多说了。

“乖女儿,别担心,爸爸会为你办这件事的。”许是宏抬手摸了摸刘璃的头,爱怜道:“你喜欢爸爸就一定让你去。”

刘璃这才抬起头,面色缓和,扬起唇角点了点头,“其实学校已经找好人办了,爸爸不用麻烦了,到时候办好了我准备东西就能过去了。”

——

第二天,刘璃因为等电话睡得很晚,醒的很迟,临近中午,才被孙妈给唤醒。

“三少来了许久了,正在厅里等你呢,今天可是年初一啊,姑娘,福官也等着带你拜年呢。”孙妈絮絮道,一手给她整理来几套衣服,就差手把手给她穿上了。

许诺他来干什么?刘璃纳闷,年初一难道他不用拜年吗,心里疑惑却也不妨碍她很快的穿好衣服,做好洗漱,然后便下楼去了小厅。

刘璃扫视了一眼,发现许是宏和吕柔娴并不在,然后看到斜倚到沙发上许诺。他一如往常,薄唇微微扬起,手肘拄在扶手上,随意轻佻的姿势。

“你来干什么?”她语气不太好,“我爸妈呢,难道你今天不用拜年吗?”

“我告诉三堂叔和三堂婶,今天你和我们小辈一起聚会。”他把眼睛眨了一眨,然后很慢很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并不会喜欢和他们一起去给许家的人拜年。”

刘璃一滞,然后挑挑眉道:“那也不见得我会喜欢这些聚会。”

“不,你会喜欢的。”许诺缓慢的眯起眼道:“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江洺的真实消息。”

——

许诺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聚会,而是游乐场,城郊一家并不大也不热闹的游乐场。

场子里尽是一些简单得甚至有些老旧的娱乐设施,甚至也看不到一个多余的游客,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初一的关系。

“我记得你说小时候你爸妈从没带你来过游乐场。”许诺唇角扬起微小但好看的弧度,看向她。

“我有对你说过吗?什么时候?”刘璃皱起眉,就算说过,也不是对他。

许诺不答,只是揽着她将她带入旋转木马的机器里,刘璃想挣脱却不得,被他按在一辆童话马车里,然后他坐到她身边。“你说过,你还说你爸妈从来也不去看你,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病了来医院也不来看你死了没有……”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让刘璃恍然,这些话好像有些熟悉,很久很久以前。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忘了,我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许诺眼睛亮灿灿的,流转间又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情感。

“我十岁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在三明市国立医院的小花园里。那天,我剔着光头趴在花坛上哭,然后你走过来说‘有什么好哭的,那么多人来看你,病也病的值得。我住院几天了,除了家里的阿姨一个人也没来过。’

那时候的我其实很害怕,我偷听到医生的话,他说我的手术如果有一个不小心,我就算不死也很容易成为智障。我那时候多么想念军校,想当军官,做上将,可是……”

“我告诉你‘我病的就快死了,怎么会值得。’

‘如果我病的快死了,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来看我。’你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我都以为你要哭了,可是没有。

然后你拉住我的手,做祈祷状,‘这样吧,你不想生病,就把你的病转到我身上来吧,我替你生病。说不定我病的快死了,就能看到我爸妈了。这样你的愿望也实现了,我的愿望也实现了。’你很虔诚的闭上眼睛默念着,然后擦掉了我的眼泪。”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缓缓抬起手,抓住刘璃的手,郑重地握了握,而后交缠上她的指头。

“许诺。”刘璃微怔,呐呐开口:“这些我都不记得了。”不过,她小的时候,的确一两年都见不得父母。包括她生病,他们也总有理由,他们忙,总是忙。

“没关系。但的确是你当时给了我勇气进手术室,我甚至觉得你的举动感动了老天。”许诺看着她,眼神像夏日的晴空一般温柔清澈,“很幼稚是是吗,但你是第一个说要替我生病的人,你不会明白那种心情。他们都说关心我,我爸爸,老爷子,还有那些所谓的朋友,但没有人说愿意替我生脑瘤。”

“除了你。”

在那双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她的时候,刘璃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忽然在心中沸腾了起来,脑海里再次闪现了一些黑色的回忆,惹得她心头燥热,她收回手揉揉额头下意识问道:“有烟吗?”

“你不是说再不抽了吗?”许诺皱起眉,却也体贴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她。

“你知道我以前抽烟?”刘璃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她自和江洺在一起就再没抽烟过。

静默,她闷闷的点燃,猛吸一口,一种微辣的感觉冲入脑中,却让她觉得痛快。

“你以前不仅抽烟,还嗑药,还……”许诺仿佛正从这句话里陷入了记忆,而后他曲起膝盖,微微偏头,下颌顶在膝盖上:“江洺和林秉楠是不是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你?刘璃,我们都不属于这里,我,你,你的孩子,江洺,林秉楠。”

她楞住,然后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却没有惊愕、失神,更没有恼怒,她的面上苍白而平静。

“其实大雾那天,林秉楠正载着我尾随在你们的车后面,江洺下车的时候甚至都有见到我们。”许诺一手按在她的颈后,一手伸出去摸她的脸颊,刘璃抬手打开他。

风正扑打着旋转木马上沿的饰物曳动着,发出窸窸卒卒的声音。

刘璃的呼吸也轻轻一窒,这才感到这旋转木马里湿冷入骨。所有的话和记忆都交织都在一起,她听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响,渐次地,连心跳也越来越响,不停响,一直把思绪拖入看不见尽头的峡谷里。

“为什么你们会在s城?”刘璃只是如机器一般的开口,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该说什么问什么。

许诺凑过头,离她进极了的微凉的眸子噙着一丝笑意,仿佛是温柔的,又仿佛是冷漠的:“你知道吗,那时我脑瘤复发,医生说我再进行手术成功率十分之低,死亡率极高。动手术前,我很惧怕,不是怕死,而是怕……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好笑。我以为在你当时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我就已经忘掉你恨透你再也不愿看到你,但在那一刻,我竟然只怕动完手术后再没机会见到你!我拼命告诉自己,我怕见不到你是因为怕没机会报复你对我所做的一切。”

刘璃胸膛内的黑暗随着这些话激烈地翻腾而上,淹没了心脏,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仍然避免不了这个话题。是的,后来她隐约是有愧疚,但她真的后悔过吗,她不知道。

“但我找不到你,不过我知道有人能找到你们,那个人是林秉楠,我费劲心思拿了他一份账目要挟他。然后,他带我去了加州s城,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你们,你和江洺,还有你们的孩子。”

许诺忽地抓住她的手,在手中大力握着,骨节间发出摩擦之声,痛得她直吸了一口冷气。“你们真幸福,那么幸福,幸福到让我想去毁掉。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在监狱里的那些日子,还是出狱后的那些日子,甚至是我去s城找你那些日子,如果你真的在那时候见到我,你一定不可能把我认出来!”

许诺低下头,渐渐接近她的唇,而他漆黑的眼神里没有流露任何感情和欲望:“但你们凭什么到最后都能在一起?当初我对你不够好吗?我什么都满足你!你本来该是我的。”

66-70

66、第六十六章 ...

刘璃闻言静止在那里,细密的睫毛一颤,两道毫无温度的微光便借着光线在眼睛底下尖锐地闪过去。她竭力敛住心神,扬起一弯下颌,声音透着凉意:“许诺,我们已经的事已经过去了。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但木已成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想怎样?”

“你问我想怎样?”一瞬间,许诺微微一愣,然后灿然一笑,他抓住刘璃的那只手攥得紧紧,指节发白,他定定地望着她,“我能怎样?但你真以为你和江洺在对我做了那些事情后,就真的能够幸福到永远吗?我不会答应的,老天也不会答应的。十八年后不可能,十八年前的今天也不可能!”

刘璃的脸色一瞬间惨淡下来,忽然想到他在来之前所说的关于江洺的事,身子颤抖起来,侧过头想挣脱他的钳制,一手拧住他的衣领,声音阴沉:“许诺,告诉我……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不是知道江洺,不,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但低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许诺的手指已经极狠戾地将她的宽大的大衣撕开一角。她锁骨在刹那撕开的衣襟处暴露,那几乎透明的白皙,伴着微温的体香,瞬间,让他手指微微颤抖。

忽然用力压在了她的唇上狂吻着,刘璃下意识间咬紧牙关,抵挡他的进攻。许诺在他唇辗转吸允半晌,仍不能侵入。

然而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任谁人看来,现在这种姿势也都是亲密无间。

“我说过我们已经过去了,我承认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从没想用这种方法偿还。”刘璃看见他的眼中有光芒闪过,很快,很猛烈,仿佛黑暗也可以把白昼割裂,然后蛰伏于黑暗。

“那你想怎么偿还?还是你有想过偿还吗?”许诺古怪地哼笑一声,突然起身放开了她,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斜着头,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刘璃,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江洺好过。这么多年了,你们幸福得够久了,是时候该轮到我了。”

说完他便决绝的转身离开,然而步伐却是极为缓慢,仿佛在快一点便要支撑不住。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的身影,刘璃手夹着烟头凝住了,她擦了一把嘴,自嘲的笑笑,她知道的,这辈子无论是朱丽瑶还是许诺,全都是报应。是的,他没有做错什么,全是她对不起他。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烟头烧到了她的手指。刘璃骤然一抖,把烟扔在一旁。但是,她不能容忍这些被报复在江洺身上,无论是当初朱丽瑶的那一刀,还是此刻许诺对江洺所做的那些未知的事……

——

刘璃恍惚着精神回到凤起路许宅,第一件事便是交代勤务兵去买最近时间内飞珠港的机票。许是宏和吕柔娴出门在外拜年未归,她也等不了和他们交代了,只是和孙妈说了几声,然后电话通知江宅的帮佣去机场接她。

待她收拾了简单行李后,机票便送来了,家里的司机将她送到机场。过磅行李的时候,刘璃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她必须要马上见到完好无损的江洺,必须,马上。

她太了解许诺了,真的太了解了。

曾经他们交往的时候,刘璃有一次和他学开车闹着上路结果被另一台车撞伤,打了石膏住院半个月。这件事明明是她无证驾车事故在先,但她根本没被警方追究,反而是那个司机被吊销驾驶证还被判肇事逃逸坐监三年,甚至坐监的时候先去监狱医院报了到,出院连腿都没了。

那一刻,她才发现许诺会绝到什么程度,她是害怕的,这一刻她尚且是他心里最为看重的人,但谁能保证下一刻依然是?

一件这样的小事尚且如此,更何况刘璃对他所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会报复,她知道,所以她当初一定要出国,她害怕,不是怕自己,更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定会被这个疯子摧毁。刘璃紧握住拳,冷汗涔涔落下,而且他要报复到江洺的身上。

现在的刘璃这大半个月根本没有江洺的任何消息,这点更是让她心急如焚。

四个多钟头后,飞机终于抵达珠港机场。刘璃拖着小件行李箱随着来接机的司机上了车,老张神色有些不妥,却并不多说话,只是老实开车。

“张叔,江洺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刘璃皱起眉,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老张为难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道:“这些事我不好说,等回江宅,林先生会亲自跟你说这些的。”

“林哥?”刘璃眉头更加深锁,他的语气显示在暗示她这件事不简单,不乐观……心头所有的担忧愈加阴霾起来。

——

珠港居照山江宅

江宅陈设依旧,似乎一点没变,可是刘璃却莫名觉得这宅子有些阴鸷起来。

走进内厅,灯开的过多有些晃眼,米色的地毯恍如扇穗子簌簌地摇着,只摇到尽头的落地窗边。猩红乔其纱的窗帘半掩着,那样高的视线,却再没有层峦叠嶂,天空中织有一轮圆月,月光像一款香缇卡粉底,晨曦的颜色。

然后就见到脸色僵硬的林秉楠正坐在正中的沙发上抽着烟,烟雾弥漫整室,烟头凌乱洒落在桌几上。

“他现在好不好?”刘璃走上前脱口问道,坐到他对面,拿起桌上的烟盒,熟稔的点起一根,却没有送到唇边,呐呐开口:“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告诉我事实是怎样。”

“好,他很好。”林秉楠停下抽吸的动作,掐掉香烟,顿了片刻,“刘璃,江洺有些事情并不想让你知道。有时候知道的少,反而是好事。”说着,他拿起桌子上一摞文件塞进一个牛皮纸袋内,扔到她手上,“这是齐全的签证材料以及护照,包括几张用你的名字存有八位数字的卡,可以在美国使用。”

“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叫他很好?”刘璃眯起眼睛,拧眉一笑,“所以这算是安排家属着落吗?安排后事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她拿起纸袋往地上一摔。

气氛静默,只有烟味缠绕着。

林秉楠叹了口气,“刘璃,江洺也是为你好,你留在这儿也帮不到什么。这次是他算错一步,但未必没的挽回,你相信我……”

“你说谎。”刘璃冷冷打断他,忽觉一阵锥心的痛,痛得她只怕顷刻就要四分五裂,但思维却异常清晰起来,“江洺他出事了,对不对?而且是出了很大的事。所以你们才瞒着我。你说你能帮他挽回,是在说谎,如果你能帮到他,就不至于我到现在都见不到他人。”

“你都知道了?”林秉楠抬起双眸看向她,略带讶异:“谁告诉你的?这件事警署根本没有透露一丝出去。”

“警署……”刘璃瞬间睁大双眼,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喃喃出声。果然是这样,江洺这次输了,他输了……走私是重刑,怎么办……

她顿时觉得慌乱无错起来,一丝一丝的痛持续着蔓延上来,她坐在沙发蜷缩起身体,脑袋一片空白。“是许诺。”

“是许诺做的对不对?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我他也是和我们一起过来这里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事事针对我们,无论是林江兄弟还是江洺的这件事,都是因为许诺,对不对?”刘璃一开口连她自己都赫然一惊,声音暗哑还带着微微的哽咽。

“刘璃,你冷静一点。”林秉楠温声道,目中光色一闪而过,“是他又如何,可能我当初就不该带他去加州s城找你们,都怪我一时失手被他要挟……如若不然,江洺也不至于遭到现在这样的事,我真没想到许诺怨念这样深,竟然一定要弄到江洺深陷牢狱不可。”

“他是在报复我……把我所做的还到江洺的身上……”刘璃的声音低沉道只有自己能听到,她努力平复波涛汹涌的心情,稳住心绪道,“我要见江洺,现在。”

“我已经找过所有关系了,但这件大案在没有判决结果的嫌犯是不允许律师以外人员入看守所探视的。”

刘璃感觉到呼吸一滞,不自觉握紧双拳,恳求的看向林秉楠:“林哥,我知道你一向很有办法的”

“刘璃,我尽力了,我……你知道走私案量刑很重的,而且江洺已经年满十六了,所以这次在侦查和公诉阶段根本无法探视。”林秉楠缓缓说道。

“那……我要见律师。”刘璃微怔着咬住下唇,话语越来越低,“我无法做到什么都不做……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

这次接手这个案子的,仍然是当初做朱丽瑶那件案子的方律师。

他讲述整件事情的时候,面色总是凝重,刘璃看得出事情的严重性,却没想到这件事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现在袁廉那边根本不会也不可能站出来。”方律师皱起眉,合上手里的资料,看向对面的刘璃,“按现在警方掌握的证据来看,对江洺很不利,如果没有新的有利证据出现,一个礼拜后开庭,他有几乎有八成几率被判走私罪成立。”

刘璃手中一枝香烟,燃了一半,深吸一口,呼出烟圈,这似乎成了现在唯一能让她镇定在此而不是疯癫起来的唯一办法。就像很多年前,她靠镇定剂和烟,药丸来维持冷静。

“如果罪名成立,他会被判多少年?”

方律师沉吟半响,“他这次涉嫌走私一批巨额医用器械,而且货船是直接从港口被海关截到的,等同人赃并获。虽然他不在场,但他叔婶的口供和直接证据显示他的确涉案,再加上他已经年满十六周岁……估计至少三十年,甚至无期。”

良久,她极缓慢地,沉默地,把眼睛微微一阖。

脑海全是江洺对她说,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只会是我。

一辈子……一辈子,怎么能这样短?

她的心直直的坠下去,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背心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扶着桌子,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虚:“林哥,你怎么看。”

“刘璃,这次事情从故意暴露出当年江叔江婶死亡真相起就已经是个圈套,引江洺入套而已。如果不是江洺一直心里萦绕此事,也不至于被如此算计到现在这样。而且要做一个这么大圈套,还能保他叔婶全身而退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能做到的……”林秉楠声音带着阴沉,似乎喉咙里还夹杂几许别的东西,却只在唇角轻轻颤了两下,掩饰无踪。

“不仅是许诺,还有袁廉。”刘璃闻言身子微微一战,恍惚着说,知道自己快要坚持不住,许多事情就都清晰起来。

月余前所见,袁廉,江季帆,那些不安终于成了眼下的现实。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而她曾经以为近在眼前的幸福和平静,转眼间就破碎满地。

这么想着,她已经斜斜软软的倒了下去。

67、第六十七章 ...

仿佛在做一个古怪的梦。

刘璃被包裹在深深的海水中,入眼只有一片黑暗,周围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想开口呼救,然后口中吐出的声音都被湮没在黑暗中,连一丝回响也不曾激起,显得更加寂静。眼前恍过的却是一个又一个江洺的景象,他微笑,他宠溺,他的吻,他的拥抱……

她想去抱住,却像粉末般消失不见,她感觉到自己难以呼吸,然后眼前出现了许诺,冷冷看着她的他,藏在眼底的却是他自己也不曾得知的疑惑,一遍遍问着她,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推开她的他,却在每一个推开的瞬间寂寞孤独的他……紧紧抱住她的他,总是在质疑她的他,然后还在对她说,跟我走吧……

一切仿佛清晰得就在眼前,一切却又恍惚得像一场梦。 最后是监狱里的他,他笑着笑着,然后那张脸变成了江洺……

她艰涩的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床柱帷幔,这里是江洺的卧室。

刘璃撑坐起身,脑海有些混乱,揉揉额头,有一个念头却清晰,她要去找许诺。

一切应该还有转机的,她不相信许诺只是想报复而已,她要去尝试,哪怕只有一点点机会,她也不会让自己放弃。她无法接受江洺将要入狱三十年甚至无期这件事,她绝不接受。

被这个念头坚持着下床,开始往她行李箱里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给自己穿上大衣,正要出门却撞上端着粥进来的帮佣。她脸色微变,拦住刘璃道:“你晕倒刚醒,医生刚刚说要你多休息的,还要进食……”

“我没事。”刘璃白白手,但的确感觉有点有气无力,闻到粥香,肚子空瘪,知道自己是饿了,于是端起粥舀起几勺吞食入腹,一边道:“给我准备最近时间内飞上京的机票,快去。”

帮佣诧异,“但林先生说……”

刘璃将匆匆喝完的粥碗搁到她手上,打断她道:“不要管那些,你快去办,我回头会跟林先生解释。”

——

上京-机场

刘璃提着小箱子,虽然穿着细丝驼绒大衣,看上去似乎已经够暖和,但出得机场才发现手冻,二月份的上京,风透心的凉。

她朝双手上呼出一口气,搓了搓,然后走上路,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姑娘,请问去哪?”司机是个大叔,从驾驶座上回过头笑着冲刘璃问道。

拢了拢心神,刘璃有些泛白的唇努力向上弯起,腮上隐隐露出一双梨窝,“景罗路许宅。”

司机大叔听了有些吃惊,“姑娘,我这车只能送到景罗路路口,可没权限开到到许宅停啊。”

“嗯,没事,你送到路口,我自己走过去。”刘璃点点头,淡淡的道,她当然知道不能停到许宅,如果不是勤务兵那样有证件。只是她来不及回凤起路了,不然又要花费时间和她爸妈解释,来不及了……五天后就是江洺上庭的日子。

“姑娘,你是许家的人吧?”司机边开车,边很热络的开始和刘璃攀谈。

“我……”她不自觉皱起眉,终还是轻声道:“算是吧。”

司机笑了,咧嘴赞道:“我看也像,打扮得这样好,长的这么漂亮,一看就是许家的小姐。”

“谢谢。”刘璃挂起笑点点头,心绪却纷乱着,不知道飘到哪里。

“你真客气,我还以为许家小姐都和那天看到那个一样,大街上和人吵架打闹,上了我的车还凶巴巴的不可一世呢。”司机絮絮抱怨道,“坐了我的车还嫌脏,什么的,真是狗眼看人低……”

“你怎么知道她是许家的呢?”刘璃被这些话勾起了兴趣,挑眉问道,其实许家的人就她所接触的来说,表面教养都是极好的,就算看不起人也不会失礼。真正大家风度便是这样吧,反正她是学不来这气质,她自己所谓的有礼也不过是因为阅历吧。

司机瞪了瞪眼,笃定道:“当然知道,那天她拦了我的车,还被她身后一个小姐扇巴掌,那个小姐打扮也很好,叫她‘许什么砂’,恶狠狠的,我听的可清楚了。而且那个许小姐一上车就和你一样,说去景罗路许宅,这难道还不是许家的吗?”

“是许朱砂?”刘璃脱口而出,面带疑色,虽然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却被他说的事引动思绪。她被打了,难道是……许桑朵打的么?

“对,好像就是许朱砂。”司机一拍额头,继续说道:“那叫一个凶巴巴啊,拿着一只好新潮的手机打电话,说什么你赶尽杀绝,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什么的。啧啧,真是凶悍啊,亏得长得一副漂亮的样子……”

刘璃撇撇嘴没再接话头,虽然差不多理清楚这意思了,估计是许桑朵动手了,而许朱砂无法淡定了。坐监只怕许朱砂是在所难逃了,只是对她来说是好的消息,却没激起她多大的兴奋,依然是压抑着。

心里满满的都是江洺,他好不好,看守所里冷不冷,难不难受……再腾不出其他的位置想其他的事。

——

景罗路 -许宅

在微阴的午后,阳光顺着厚厚的云层一点一点的,正像夏日里站在密密树荫下,感觉着那阳光丝丝缕缕射下一般。但北风呜呜悲啸的声音卷在人的耳中,仿佛在提醒着这光是寒的,这是寒冬。

孙婆婆亲切的领着她到许诺的院子,一路上热切的攀谈,刘璃努力作出如常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

“就是这啦,三少这两天都没出门呢。”孙婆婆停在院落门口,笑道:“如幺小姐没其他的事,那我先走了。”

“好,谢谢啦。”刘璃微笑道谢,直到看到孙婆婆的背影转过去不见,这才回过头。

她缓缓低下了头,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到肉里去,她的脸隐隐有些苍白,走进院子时身体微颤像风中的的枯叶,细碎的脚步虚浮。

正当她要敲门,门却刚好打开。

许诺倚在门边,腰背却挺得笔直,双手环抱于胸前,阳光褪出云层渐渐明亮,在他的脸庞上润泽着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清瘦的他略带憔悴,一双黑色瞳孔旁出现了细微的血丝,看着刘璃弯起唇角灿烂的笑了出来。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许诺嘴边的笑纹加深了一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会她,一手自然的揽住她的肩膀进屋,一边道:“还来得及,对吗,还有五天。”

带着一种莫名的稍有焦躁的心情,刘璃扶额静静的坐到沙发上,缓缓合上了眼睛。

她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当然明白许诺的意思,但明明已经决定要这样做,却还是忍不住像所有苦情戏女主一样揪心的痛楚。不过无论多么艰难,她都会这样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江洺无罪开释。

“要来一支么?”她耳边忽然呼起一阵湿润,下意识睁开眼,正对上坐到身边凑过头颅来的许诺,他正递上一只细致包装的烟盒。

刘璃沉默了半晌,伸手抽出一支细长的白杆香烟,叼在唇边,然后许诺一手送上火机。“噌”的一声,为她点燃,所以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很久很久前一样。

她细长手指间的烟徐徐燃烧着,狠狠吸了一口,呼出,仿佛这样能给她更多勇气。

“救他,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你计划这么多,我知道你手里肯定保留了什么东西。”刘璃终于说出口,明明是请求的话语,她却扬了扬好看的下颌,似是维持最后一丝骄傲,“求你,是我欠你。”

许诺慢条斯理用那只白金的火机,为自己点上一根烟,吸上一口才悠然的带着居高临下意味,冷冷的开口问她:“就算我手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又如何,我为什么要救他?当初我被陷入狱,你有没有为了我去求他救我?”

“当初是我陷你入狱的,和他无关。”刘璃用力吸了一口,直到带着尼古丁的气体蔓延进了肺部,才有了力量开口:“我说了,是我欠你,你要我怎样偿还都好,但不要从他身上还。”

“和他无关?”许诺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眉间杀气一掠而过,嘴角残忍地对刘璃绽放一丝裂隙,牙是咬紧的,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他厉鬼似的,眼睛血红地大笑。“如果和他无关,你以为就凭你塞的一包白粉就能让我坐监吗?告诉我,他在你心里到底有多美好”说完倾身过来,直直瞪视着她,牙是咬紧的,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

面对一只彷如失去理智的野兽般的控诉,刘璃只觉得从骨髓里突然蒸腾起一股寒冷,冻结了她的五脏六腑,血液一瞬间凝结起来。然而许诺疯狂空洞的眼睛里映照不出她震惊的表情,却只有一片微微颤抖。猛地,他又突然离开她,转身重新坐到沙发上,手捂住脸蜷缩在一起。

是江洺在她心里过于美好吗?

刘璃扪心自问,不是,只是因为爱一个人,便盲目了。即使他做了这些,或是做了更多又如何,哪怕他负所有人,只要他没负她,只要她还爱这个人,什么都会盲目。美好不美好又如何,果真心狠手辣又如何。

爱一个人,便会接受他所有,包括黑暗的一面。

而对许诺,不过是不爱,而已。

想到这层,刘璃忽地清晰,平静下来,把手中才吸了小半的香烟按熄在纯质水晶的烟缸中,笑意把她的略白的脸舒展得灿烂,居然流露出一丝接近天真的放肆感觉,惹得许诺看得一阵恍惚。

“你说的对,我的手头的确有东西能证明江洺无罪,除了物证,还有人证。”光线在他脸上形成冰冷的阴影,他细长的眼中似有焰火正跳动,不停的摇晃,逐渐拉长的一种诡谲。

刘璃闻言,下意识松了口气,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惊喜,还好,一切都还有转机。

许诺觉得刺眼般眯起眼睛,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弧度,连眼睛都是弯弯的:“不过你是真的愿意怎么偿还我都好吗?”

刘璃悄悄握住拳,暗一咬牙,用一双漆黑的眼直直看向他,像猫眼石一般地微微放光:“对。怎么偿还都可以。”

68、许诺番外 ...

丧礼结束的第二天,关温妮醒的很早,因为惯性的去寻找那个熟悉的怀抱,直到扑空,才想到那个怀抱已经被她埋葬。

心空落落的,眼角细细的泪痕和细细的疼一路传到心里,其实他还那么年轻,她刚给他过完三十一岁生日。

关温妮恍惚的下床,出卧室门时却撞到摆放得不好的轮椅,膝盖隐隐作痛,她却没有去揉。抬起手撑住轮椅的推手,一手缓缓抚着,动作温柔得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

正当她走神中,厅里传来门铃声——“-叮-”

“早上好,mis hui”来人是黑皮肤小伙,咧嘴朝她打招呼,一手抱着一个包裹,一边看着上面贴条的地址姓名,“这是mr hui的包裹,真抱歉,公司前个礼拜出现点问题,所以拖了点时间,你知道的,小公司总是很多的麻烦。”说着打着俏皮的手势。

“谢谢。”关温妮看了却笑不出来,只是牵强的扯扯唇,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包裹。

这个包裹她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许总是喜欢在四处订购画具,只是没想到这次订购他已经来不及拆看了。她苦笑着摇摇头,抱着包裹去他的画室。

这间屋子有些乱,画架上搭着一层白布,地上凌乱的摆放着颜料,笔刷。

许在生的时候一直不喜欢有人去他的画室,不喜欢有人去那里打扰他,那是私隐地方。所以她虽然有心帮他收拾也不得。关温妮弯下腰将地上那些画笔,颜料一支支收起来,仔仔细细的用抹布擦拭着有着灰尘和颜色的桧木地板,然后把脏掉的画布丢进洗衣机。

每一个步骤她都很细心的做着,直到画室变了一番模样,整洁干净,甚至她再也找不到一点有关许的影子,一丝他的气息。她轻轻呼了一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一包烟,烟支细细长长一根,点燃后,呼吸入肺,让她感觉到力量,能够面对许已经过身的那种力量。

有关于她吸烟,虽然在这个国度女人吸烟不在少数,但许并没有像她所知道那些中国男人那样,介意女人吸烟。相反,每当她吸烟时,许看她的目光总是缱绻,会为她点火。

眼光落到画架上的那幅画,关温妮忽然无意义的笑了一下,一点呻吟出来的无声语音回荡在胸膛之间,却只有自己能听到。

画上照例是一个少女,面容模糊,画风简约,手里捏着一支烟,就好似关温妮此时手指间的这支。有时关温妮会好奇许曾经到底有怎样的故事,但自幼在美国长大的她,养成了尊重对方私隐的习惯,哪怕对方是她的丈夫。她尊重许,因为她爱他,就像八年前她第一次在这幢房子里见到他时,她就知道,她爱上了他。

一支烟燃尽后,关温妮开始帮他收拾这间画室里关于他的遗物,她要把一切整理好,她以后会永远怀念和许在一起的这八年时光。

清理一个纸盒时,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镜框,镜框的玻璃已经碎裂,里面的那一桢相片也有水浸过的痕迹,略有些模糊。关温妮捧起这幅镜框,虽然相片有些模糊了,但隐约还是能看到是一个少年牵着少女围在狮子身边照的像。那个俊秀的少年是许,她喜爱许那双略有些冷漠色彩的双眸。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关温妮还是刚刚高中毕业等进本市公立大学的女孩子,闲不住的她被家里介绍了一份工作。就是过来帮一条街上的邻居,照顾身体不便的许,他请的帮佣回中国有事去了。

夕阳斜斜地从色调柔和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柔柔地铺在静谧的室内,光影错落有度,高颈白瓷花瓶里的还摆放了几只白玫瑰,许就坐在桌边的轮椅上。

他缓缓把玩着手中的银质打火机,俊美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细长眼眸带着一丝寡淡,平滑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心绪。光影在他周遭创造出一个仿佛被切割开的独特空间,异样的张力正不断扩散着,产生了一种让人无法接近的强烈疏离感。

只是那一眼,关温妮就知道自己之前交往过的那些小男生真的只是恋爱游戏了。一向活泼的她,竟然有了一种木讷的感觉。

过后,她很努力的做这份工作,参杂了许多其他东西在里面。她的中文不好,虽然许也一直用英文和她交流,但关温妮还是像较劲似的逼迫自己悄悄的学习中文。就是希望有天能在他身边用蹩脚的中文表达她的心意。

许虽然表面上给人有些冷漠疏离感,但相处得久了,可能她的热情感染了他吧。许的为人其实很好,关温妮感觉得到。她打破杯碟的时候,他总是自己推着轮椅马上给她找来ok绷,很细心的贴好;她夜里噩梦哭泣的时候,他会过来敲她的卧室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然后陪她彻夜聊天;还会带她一起去城市广场喂鸽子,给她说很多很多关于鸽子的故事……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告诉关温妮,许就是她的那个对先生。

终于在她要去上大学的前一天,她和许坦白了。她心情忐忑的看着他,能想象自己的脸上有多红,因为她感觉热辣辣的。

太阳照正照在许的脸上,他的眼眯着,反而造就了一种极为惆怅的神情,但是他似乎觉都不觉得。关温妮总是在他脸上看到这样表情,带着一种深深郁色,令她心动又心疼。

“温妮,我是个不健全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你是个很好的女孩。”

“我根本不介意,我不care!”她呼吸一滞,咽喉一阵发紧又是一阵发痛:“你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许凝视着她,眼睛越来越亮,四目交接,他眼中有悲伤、有感动有同情还有一些关温妮不敢读懂的东西。

“好,我懂了。”关温妮打断他,勉强地一笑,一滴泪缓慢顺着脸颊流下来,无声无息的,没用手去擦,似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一把绕开许想出卧室,却不料衣摆过长扫落了床头柜上的东西,“哗啦”一声。

她连忙停下脚步,回头看到许显然有些失控,正努力低身要去拾起倒地水杯溅湿的碎裂的相框,全然不顾他不遂的双腿。眼看他就要跌落在地,关温妮连忙上前去扶住他,他漆黑的眼睛沉静不可思议的展现着心痛的味道,伸手示意要那个相框。

关温妮连忙用手扒开玻璃,不顾刺痛,将相框捡起来递给许。他接过来捧在手上,缓慢闭上眼睛。许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睛的色泽变得又暗又黑,嗓音带着些暗哑。

“碎了。”静谧的忧伤缓缓荡漾在他的眼睛里,又从抿起的唇角缓缓溢出:“的确是时候该碎了。”

“对不起。”关温妮咬住唇,看他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内疚。她在他家照顾他这么久,当然知道他最是重视这幅相片。每天都能见到他拿起来擦拭几次,有时呆呆看着相框笑,有时会若有所思,有时会自言自语,有时会忧郁。

她曾问起照片上的少女是谁,许眼神闪烁,说是他的妹妹。她其实是不太信的,虽然那个女孩也很漂亮,和许却并不像。但许极少提起自己的家世,关温妮只是隐约知道他来自中国上京一个大家族,家境富裕,其他的一无所知。也不曾见过他其他朋友更别说亲人,所以他说这是他妹妹,她也无法全然不信。

“没关系。”许轻叹一声,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光线那么明亮,把他的眼睛也映得晶亮晶亮的,如同夜空的星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温声问道:“刚刚你说的不介意是真的么?”

关温妮一愣,半天反应不过来,然后便连连点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幸福。那样的感觉像是一波挨一波的白浪,愈滚愈深,愈滚愈远,充满了整个身躯。

许的眼波流转,轻轻的笑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虽然有些凉,但她却觉得温暖得烫手。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后来他们结婚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理所当然,平淡而温馨,关温妮无时不刻在像上帝祈祷,让这份幸福走远一点。

虽然因为二次手术的失败,而导致这份幸福结束得有些仓促。但关温妮却仍然感激,至少她陪伴了她所心爱的人最后一段日子,已经足够她回味和怀念一生。

沉浸在回忆里不可自拔中的关温妮再次被门铃声所扰,她微皱起眉走出画室去开门,暗叹这是什么日子,平时生活在这个小地方的他们,很少被打扰的。

“你好,请问是许太太吗?”

门外站着一个华裔女人,披着蓬松的黑发,穿着浅绿色短大衣和黑色高领羊绒衫,说着英文很纯在带着美式惯有慵懒,声音很明亮也很温柔,宛如夏日的微风在吹拂在空气中,五官精致,漂亮的唇微微上扬,漆黑的眼睛弯成月牙,眼角因为笑意而有着浅浅的纹路。

关温妮打量了她半响,竟然觉得眼前的明艳女人有丝眼熟,“我亡夫姓许,请问你是?”

“我很抱歉听到这些。”她眼中闪过一抹光色,笑容收拢,隐隐浮现一抹郁色,“我……我是许诺的堂妹,你可以叫我elise。”

关温妮倒吸一口气,紧紧的盯着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感觉面熟了。

“我知道你。”关温妮好像壮自己底气般,用上中文,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善,“但我以为作为堂妹的你会和许爸爸一起昨天来参加丧礼,而不是今天出现在这里。”

虽然听到眼前这个女人证实了她是许的堂妹,但为什么关温妮总是感觉隐隐不安,总觉得不完全是堂妹而已。如果只是堂妹,甚至都不是亲妹妹,那么许的那些感情是不是过分了点……

“对不起。我和许诺已经失去联络十多年了,如果不是看到报纸上的讣告,我甚至不知道他居然和我在一个国家,同一个州。”elise苦笑,抿紧形状优美的唇,细细的眉紧紧蹙起,“我能去墓地看看他吗?”

关温妮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拒绝,却开不了口,只好淡淡道:“我进去拿车钥匙。”

“不用了,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你指路我来开便好。”elise打断她,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台银白色的积架。

关温妮坐上了她的车,看到车后座上发着一束白玫瑰,心下一滞,觉得有些刺眼。

她回过头,但此刻窗外的亮白光线强烈得惊人,一簇簇得仿佛能把人融化开似的,久了,就会有一种在被蒸腾的错觉。

elise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长长得眼睫,忽闪出优美的阴影,眼皮微微上挑,瞳仁精亮异常,修长的手指掌在方向盘上。

烦闷中,关温妮想起个话头,便掏出烟盒,递给elise,“要来一支吗?”

“不,谢谢,我已经戒了。”她转头含笑,摇了摇头。

她的拒绝让关温妮觉得更闷了,悻悻收回烟盒,自己也没了抽的兴致。

其实她以为elise会问许的病情,以及他走得安不安乐,还有这十多年他过得好不好,但elise却什么都没问。这让她有些失望,她本来可以借此告诉elise她和许这些年,生活得多么愉快,即使没有她。

elise车开得很快,但也很稳,到了墓地时候,她沉默的将那束白玫瑰放到许的面前。

关温妮只听到她对许说了一句话,“对不起,谢谢你。”

69、第六十九章 ...

“这是你自己说的。”许诺扬眉笑道,眉宇间却是如思念般的留恋和回忆,然而刘璃却不愿意看,也不愿意想起以前,当面对他,好象回忆起来都成了一种痛苦的事情。

“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从来都满足你。”他仍旧笑着,眼睛轻轻眯了起来,像身边会洒落一地阳光般,干干净净,偏又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把人牵住,让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会觉得紧张,即便现在这种应该很紧张的时候。

刘璃心里便忽悠一空,忽地想起当初自己是怎么和许诺在一起了。

就是这份感觉,这种笑,让她觉得自己其实不是被抛弃,被遗忘的,而是也会被需要的,被他所需要。这种感觉对当时的刘璃是那么重要,她总是不顾一切的在父母面前去找存在感,却一次次失败。不管她做多过分的事,病多厉害,他们总是忙。

许诺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伸出手,冲自己笑,告诉她,他有能力满足她所想要的,只要他能做到。

她当时一定是喜欢过许诺的,只不过不是爱。

他只是那时病态幼稚的刘璃的一味麻药,用以缓解她不愿现于人前的疼痛。但麻药终归是麻药,只能缓解伤痛,用多了却是伤身,他从来都不是刘璃的解药。

许诺只是这么看着她,看着她浮现着仿佛雕塑一般惨白的容颜,以及上面子夜似的眼睛。

居然……还是会觉得心疼……

疼到骨子的伤在此刻一点一点复苏,仿佛沉淀在什么里的感觉一点一点的苏醒过来,让再度没有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的被撕扯开来……

一瞬间许诺几乎想放弃,但是承认不想,就是输了。

这个关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而他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下风,他必须夺回控制权!他会和她玩这个游戏!

“你尽管说要怎么补偿。”她挺直着背,坐在床上,始终维持着雕刻一般的笑容,没有露出丝毫的软弱,毫无感□彩的。

许诺露出笑容,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猛地粗暴的揪住刘璃披散的长发,粗暴地在纤细的颈项上啃咬,粗野炽热的气息喷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像要把她燃烧一般。他的手指像品评瓷器一样划进她衣内,抚摸她□的肌肤,缓缓的,缓缓的,然后左侧的饱满骤然施力,满意听到了她走入室内以来第一次因为强忍痛苦而紊乱的呼吸。

“只是不甘心,只是后悔当初没能要我是吗?”刘璃声音很轻,却始终不肯配合露出惊恐无助的样子,而相对于以前有些冰冷的反抗,如今的她笑靥如花,带着少女的动人。

许诺语滞,感觉胸口升腾的疼痛,是火焰在烈烈燃烧着的触感。这种灼烧的感觉让他全身都发热,连神智都要烧掉。只是因为不甘心吗?他多想告诉自己,是!后悔当初没能要她?为什么这些他一直骗自己的理由从她口里说出来会有这种感觉?

“那请你快一些解决。”没有屈居在这种征服般的狂热的欲望下,她的手找到他的大衣衣襟,用难以想象的粗暴大力扯开,玳瑁的钮扣四下飞散。很快,他们的肌肤都□在室内的柔光下,虽然许诺拥着她,室内的空调开得如春日温暖,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甚至感到全身发凉。

许诺抬起手捉住她尖俏的下颌,把她的目光转向自己。他以为她的眼里会浮起不甘的泪水,然而没有。

他以为,她会歇斯底里的追问原因,然而也没有。

他以为,她会全身心完全崩溃身体,然而都没有。

她秀丽五官上的些微冷厉此时变得十分柔和放松。

许诺高挺而单薄的鼻翼,随着唇的弯曲,现出残忍的弧度:“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如此无趣,一点挣扎都没有吗?还是你觉得现在要你的男人是我,或是江洺都无所谓?”

刘璃低低地笑起来,接着演变成无可抑制地大笑。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得到就得付出代价。何况是我欠你,你既然要报复,我不如还你,全部还你。”

许诺似是愣了一下,眼里有一层黑雾缓缓出现,细细的凝视着她,仿佛要穿透皮骨瞧见内里一般:“很好,我很高兴你如此合作。”

说着他却没继续动作,而是抓起地毯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背对着刘璃笑起来,眉宇间甚至有些温柔,完全看不出先前的疯狂:“我陪你去美国,我们会很幸福的,而且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样告诉江洺的,如果你想他无罪开释的话。”

——

次日-珠港

珠港当然不比上京寒冷。

只是刘璃却感觉不到,感觉不到珠港比上京多了哪怕一丝丝温暖。即使阳光顺着厚厚的云层一点一点的投射下来,伴随着微风。

许诺挽着她的手下了车,动作温柔就似对待最亲密的恋人,他站定在看守所门前,轻声道:“郑律师会同你一起进去,我相信你会知道怎么处理的。”说完,便在她的面上轻轻一啄,明明是那样热的唇,刘璃依旧止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许诺总有办法,即使是这样的时候,林秉楠做不到的,他却还能让她再见江洺一面,说他想要她说的话。

刘璃感觉心头有些颤,手开始抖,握紧拳,用另一只手掏出烟盒,又抖出一支烟。有些哆嗦的捏起一支夹在指间,许诺抬手送上火,细小火星一簇却闪烁了她的眼,让她觉得片刻暖。

烟是容易上瘾的东西,当你习惯从它身上找镇定的那一刻起。就像爱,也是容易上瘾的东西,当你习惯从它身上找安定的那一刻起。而她的安定,马上就在自己的手里捏碎。她不会后悔,江洺为她放弃那么多,她也该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等他来付出。何况这个世界上,谁没了谁不是活呢,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活。而她,只是想要他好好的活,如此而已。

刘璃目无焦点,带着不属于女性的蛮劲狠吸一口,用力呼出,然后掐灭扔到地上,用脚缓缓碾熄。她深吸一口气,便要跟着郑律师进去,但刚抬起步子,手又被身后的许诺一把抓住,将刘璃板转身。

“别耍花样,我给得出对他有利的证据,自然也给得出对他不利的证据。”许诺薄薄的唇向上挑起,手却更加的施力,即使刻意隐藏起那股压迫感,煞气还是隐隐浮上了眼梢。

“说完了吗?”刘璃的唇是弯着的,眼是弯着的,连语气都是没有一丝波澜的平静,“你放心,我不会拿他的自由开玩笑的。”

许诺听了,一向漠然的眼在闪动着什么,薄薄嘴角抖了抖,似是要说些什么。

她看不懂,只有张口问道:“怎么了?”

“我等你回来。”

刘璃一颤,便收回了他手中的手,然后径自朝看守所大门走去,再未回头。

——

看守所这栋楼显得有些陈旧,入得里去,就看到办理探视手续的台子前有许多人在排队,似乎要出示很多证件,声音有些嘈杂。

刘璃正要往那边去,就有一个小头似的工作员便迎上来,直冲郑律师,点头哈腰,寒暄几句后,便要郑律师代他向许少问好。然后手续也免了,亲自领他们两人去里面的探视室。进入探视室时,她发现室外已经有很多人提着食品物品在长凳上等候,神色各异的看着他们。

那时候的探视,还不是后来的玻璃窗和电话,而是长桌,分坐两方。探视室较大,略摆放了五张长桌,其他四张已经有人在用,还空有一张,郑律师领她坐了下来。

刘璃四下打量着,那些犯人或是嫌犯都穿着灰黄色的衣,头发剃得极短,衣服上有编码,每个人都很殷切和亲人交谈着,那么的开心。

这个情景略有些刺目,江洺见了她之后,只怕不会如此殷切交谈了,以后,也不会了,她马上要失去他了。这么想着,思绪便散发得不可收拾,手已经冰得一直颤抖,很冷,冷从身体的细微出渗出,她的意志都好似被冰冷凝冻。

这一刻,刘璃才发现她是如此害怕,她没想象中那么坚强,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会自私,会任性,会害怕失去爱的人,怕失去和他的安定生活。尤其这一切还是是自己亲手撕碎……即使了为了对方好,但她却突然有些退缩的念头,这些对她来说太残忍。

脑海里全是他们的那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琐碎的感动,为她放弃一切的那个他。而她原来却做不到为了他的一切放弃他么?

“刘璃。”

她有些恍惚的抬起头,慢慢端详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江洺,仿佛要烙入瞳孔,化在灵魂中,丝丝融化分散开,进入他的骨头。他原本俊秀的脸此刻显得有些颧骨凸起,眼睛也凹了下去,脸色略带憔悴,虽然他带着笑也遮掩不了。

而这只是待在这里一个月……想到这里,刘璃心里不知名的情感慢慢的变做一根根细细的刺,扎得她心里酸软莫辨,一片惘然。

“你怎么来了?”江洺望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眼又眯了眯,慢慢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很慢很慢。

刘璃看到他伸过来的手,手指指甲里有些显而易见的污垢,指甲盘错裂开,她心里一凉,他平素最是爱洁净的,如果可能绝不会允许身上有一丝脏处。她微微闭了下眼睛,觉得胸膛里荡漾着痉挛一般的疼痛。却暗暗咬牙,将心一横,冷起差点要被他融化的眸色,抬手将他的手推开,“我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清楚。”

“……你说。”江洺收回手,坐下,然后朝她身边的郑律师看了一眼,却并不说什么。他的表情似有似无,看上去惟有无痕春水般的平静,却让刘璃忽觉一阵凄冷的微痛。

“我要去美国了。”刘璃紧紧盯着他,心直直的坠下去,坠进望不见底的深渊里,背心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扶着桌子,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虚,却强自镇定:“和许诺一起。”

江洺的眼睛微颤地眨了一下,睫毛扫过去浓黑的,陌生的颜色。他们都沉默着,定定看着彼此,心思各异。然后他轻轻一笑,嘴唇弯成一个柔和悲哀的弧度,双眸温柔又悲伤的看着刘璃,用低沉的声线轻柔开口:“为什么?”

“因为我厌倦了。”刘璃别过头,垂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掌,“我厌倦你的不坦白,厌倦了我总是要靠猜才能知道你在做什么,遭遇了什么,甚至你的身世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连你入狱我都是从别人的口里知道。我觉得没意思了,这么多年,我累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么?”他的声音却依旧的温和,宛如早春阳光,细碎地散开,换来良久的怔然。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像是一曲弦乐,一下一下撩拨着她的记忆,几乎诱惑人溺毙其中。是啊,他当然不会相信,刘璃暗自嘲笑自己,连她都不相信的理由。

事实是,无论他做什么,她始终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他支撑他,因为他们早就成了一个整体。而她现在却要用这些可笑的莫须有的理由来说服他,多么可笑。

于是就这么笑出声来,刘璃轻轻抬眼看着他,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我为什么需要你相信?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我以后会新生活,你也有你的,我们到此为止,仅此而已。”

江洺的的眼睛,仿佛一片了无止境的乌云般罩下来,眼眸出奇的亮,冷冷的象锋利的剑刃:“如果只是想要新生活,我留给你的卡,已经足够你过任何一种新生活,但为什么是和许诺一起?”

“都说是新生活了,我当然要和你划清界限,怎么还会要你的东西,还有,怎么知道你的东西是不是干净的?如果被连累到和你现在这样就不好了。何况,许诺可不缺钱,我们许家也不缺钱。”刘璃眼睛缓缓地一转,高挑的眉角隐约一扬,用自己都觉得刺耳的词语讽刺他,仿佛越恶毒就越能控制自己想要扑倒在他怀里里痛哭的欲望。

他面色陡的一凛,恍惚的微笑,可以清晰得见其中不可捉摸的迷乱,然后朝刘璃身旁一直沉默不发一言静坐着郑律师瞟了一眼,紧接着眼角睨她,“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对我已经厌恶到这种程度,恨不得和我分清所有,一点干系也不要和我扯上?”

“不然怎么想?”刘璃的心重重地跳着,然后缩紧了一下,眸中却掠过犀利的光,以一种温和而略带嘲弄的表情看着他,“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你是知道的,当初我既然可以为了和你在一起可以对许诺做那样的事。那么今天,我当然可以为了他和你划清界限,如果你觉得我会死等你,那么你显然看错我了,我就是薄情又自私的恶毒女人。”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等我。”江洺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极是干涩,嘴角翘起了嘲讽弧度,眼神却里露出悲哀,“既然你决定了,我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如你所说,我现在不过是个等待被判个无期的嫌犯,再没能力给你什么,你要选择许诺,再对不过。就好像你当初放弃许诺选择我,一样,都一样。”

心仿佛被一片一片凌迟似的,他口中说的话,刘璃不是没想过,只是今日今时从他口中吐出,越发增添了十分的心伤。

他说的对,都一样。她刘璃不过是个最恶劣最自私的女人,她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包括她用自己的自由换让江洺自由,也是她自私的想要强加给他的做法。

但她的心还是不可抑止的随着他的一字一句的抽痛着,那痛象涟漪的颤动一样扩散开来,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随之流淌过来的绝望味道。

“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江洺站起冷冷转过身,声音毫无温度,然后不等她回话便随着狱警走了。

——

刘璃脚步虚浮的走出看守所,心被掏空似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来的。咽喉里的微微颤动都是压抑的,她的心就那么沉了下去。

原来绝望和幸福可以如此相似。

他那么轻易,便把她沉陷了,什么都是他给的。

她陡的蹲了下去,藏匿在石沿下。

后颈吹着微微冷风,喘息越来越急促,手捂住心脏,心脏一声连着一声已经跳的失去了规律,似在低沉吼叫。

抖着手从拎包内烟盒中寻出一支香烟,却吸的急了,一口气岔过去,咳嗽起来。但就是咳着,她依旧大力吞咽着尼古丁。

背上落上一只手,轻轻的帮她拍着,她抬头,许诺的脸映到眼前。手中的烟依旧静静的燃烧着,缓缓烧到她手指上,烫着了手,她一抖急忙抛掉。而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灼人的体温比火还热,温柔的对她说:

“我们回去吧。”

70、第七十章 ...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连着屋内的灯光都有些微醺,映到镜子里都是暗昏昏的。

年后上京的第一场大雪,来势汹涌。雪下积聚极深,窗下园内许多致景已然全埋没于皑皑白雪间,只剩下远远一方的常青松木还见点些微绿意,高挺的针松枝干上也堆雪处处。

“刘璃,干嘛站到窗边发呆。”吕柔娴上前拍了拍刘璃的肩膀,温声道:“看看整理的这些行李足够了么,还少什么就说。”

刘璃收回落到窗外目无焦点的视线,回头朝她笑笑,看了看床上几个摊开的装的满满的大行李箱,“妈妈,哪用准备这么多,那边应该都有的买的。”

“当然要多准备些,你年纪这么小就要去美国那么远的地方。”吕柔娴正色,拉着她的手,两人坐到床边,认真道:“等你过去了那边,有假期一定要回来上京看妈妈,知道吗?”

“知道啦。”刘璃笑着点点头,一手抚上吕柔娴微微隆起的腹部,娇憨道:“等我下次回来,应该就能看到这个弟弟或是妹妹了。妈妈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刘璃,其实妈妈还是不放心呢,那里毕竟是美国,那么远。”吕柔娴握住她的手,面带几分忧色,“真的要这么急急的过去吗?”

“妈,放心吧,我又不是一个过去。”刘璃劝慰的拍拍她的手背,“而且我大个女了,懂怎么照顾自己了。”

“你呀……不过还好,还有许诺和一同去,好歹两人互相有个照应。”吕柔娴宠溺的戳戳她的额头,似是想到什么,又道:“不过没想到你是和许诺一起去美国念书,我还以为你和江洺关系那么亲近又在岩田一间学校,许诺不跟我和是宏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去美国呢。”

听到那个名字,刘璃忍不住心里刺痛了一下,不过还是挂上笑容,并没显露异样。

“不过和许诺一起去总比和江洺一起去,许诺品性很好,老爷子和是宏都很赞赏他,不必江洺……”说着,吕柔娴又顿了一下,瞟了刘璃一眼,声音低了下来:“你不知道吧,江洺又沾了他那走私的爸爸一样的东西,现在已经进了看守所了,听是宏说情况很不好呢,铁定是要坐监的。江洺那孩子,看上去安安静静的,没想到……”

她啧啧几声,又道:“这次的事,老爷子气的不行都不想插手,生怕毁了许家名声,说江洺和他爸爸一个德行,养不熟还专出乱子……”

刘璃静静的听着,眸子里沉淀着死灰般的阴暗,其实她很清楚,老爷子当然不会管江洺,本来也没多少感情,而且这种大家族最重视还是家族名声以免影响仕途。感情在身家利益面前,从来是不堪一击的。

但亲耳听到这样些话被挂到江洺身上,刘璃还是忍不住替他难受,这些所谓的他的亲人,无论是她的叔婶,还是舅父,不是见死不救便是落井下石。忽然理解他那么在意父母死因和仇恨的原因……不过幸好,她从没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而是靠自己想办法让江洺脱离出来。

即使这个办法的代价对于她过于惨重。

——

吕柔娴又交代了一些琐碎的事,便走了,她晚上还有别的应酬。刘璃将门合上,脸上挂着的笑容很快便消失了,眼底露出显而易见的愁色,整个人看不出一丝生气。

她将床上的行李箱一个个合上,又拿起木质衣架上的大衣,缓缓的系上围巾,手一紧,发现无名指上的婚戒和绒毛围巾勾缠住。

她仔细的将那一尾绒线从戒指里绕出来,然后看着流光闪烁的婚戒发愣。江洺说过的那些话音犹在耳,婚戒的碎钻也一如当初,只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回不去了。

想到这儿,刘璃无声的笑着,如被关在黑暗牢笼中的野兽哭泣般的笑着。心脏有些疼,细微的像是有人伸出尖锐的手指,一点一点把心脏上面的薄膜活生生的揭开一样的疼……

回去不便回不去吧,只要他能重拾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就当她回报他给她的曾经,那上辈子的所有的幸福。她将戒指褪下来,再打开行李箱,将之塞入一个隔层里,动作透着一丝决绝,似乎能靠这些来坚定自己的决心。

此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刘璃合上行李箱,将门打开。

“已经收拾好了么?”门外站着的许诺穿着一件烟灰色呢子大衣,黑绒围巾,他看向她时,唇角轻轻瞬动,淡淡笑意升起,说着便很自然的揽住她进了卧室,看了看床上的几个行李箱,满意的点点头,“准备的不错。”

刘璃很顺从由他揽着,丝毫没挣脱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碰上他的目光,定了片刻又闪开目光,“你什么时候将东西交上去,距离开审只有两天了。”

“我稍后就让人把东西交上去。”许诺淡淡回答,然后再度微笑,虽然现在混合在那俊美面容上的到底是冷笑还是微笑实在很难判断,“但你现在和我回景罗路许宅。”

“现在?”刘璃听到他说要交物证认证,心头一松,听到后一句,眉头一紧。

“对。”许诺抬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扒了她一头披散的黑发,细细的发丝柔顺的随着手指的线条流动,滑到手掌的缝隙之中,眼里带着温柔,“我们明天早上就去机场。”

“明天?”她一愣,昏暗的眸子沉下去,睫毛压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极轻地露出一丝掩饰的笑容,“但是我爸妈还不知道……”

“那不重要,我有办法的。”许诺双眼睛微眯着,审视的的光从长长的睫毛中溢出。

刘璃微张着唇,怔怔地看着他,此刻她的面部的线条柔和的让人心疼,许诺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你会听我的,对吗?”

“……当然。”

除了听他的,还能如何。一天或是两天,景罗路或是凤起路又有区别?

她清楚,既然始终要面对一样的结果,那么过程怎么对她已经没意义了。

——

许诺这次带了三个勤务兵,帮她提那三口箱子,似是料定她一定不会拒绝。

刘璃和孙妈交代了几句,便和许诺朝大门走去。刚出大门,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刘璃顺着声音扫过去一眼,只见十步距离外,好几个人正跟警卫争执起来。她心下起疑,这凤起路虽然不如景罗路那般戒备森严,但那些警卫绝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让人在这里闹才对。

正当她还要仔细看几眼时,却被身旁的许诺板转身子,他眉心聚起一条深长竖纹,冷冷道:“有什么好看的,警卫会解决好的,我们走吧。”不由分说便将车门打开,示意她进去,她微怔,虽然不懂他为何变脸,却也不多问,正要上车,却听到那头有人唤她——

“刘璃!刘璃!停下别走!”

她下意识回过头,发现那群和警卫争闹的人中竟然有张熟悉的脸,竟是许久不见的袁廉,他那双墨黑的双眸盯着她不放,正笑着朝她不住的挥手,叫她的名字。

刘璃心里一震,但很快镇静下来,这个出卖了江洺的人,此刻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找她?

“姑娘,你真认识那个人吗?”一旁一个警卫狐疑的看着刘璃,语带犹疑,“他上门说要找你,三少说他不是正经人,是带人来捣乱的,还要我们拦着他……如果你认识的话……”

不管袁廉来是为了什么,她都不想看到他,一看到他那张脸,就想到江洺的事也有他一份功劳,这种厌恶的感觉瞬间充斥了她的心,带着浓浓的恨意,似乎良久的愤懑得到了宣泄的对象。

“我不认识。”刘璃收回视线,她的眼看上去就是一片荒芜冰冷的色彩,黑的让人心里发怵。警卫收到答案便住了嘴,又朝那边去了,招呼其他的警卫赶人。

“上去吧。”许诺的脸色温和下来,嘴角带着笑意,一手托着她,将她送进车内。

车徐徐发动,然后驶动过去,经过那群人时,刘璃余光看到窗外的袁廉和那几个他的人正奋力挣脱警卫的钳制,朝她呼叫着什么。但隔着车窗,她什么也听不到,她也不想听到。

——

景罗路 -许宅

孙婆婆给刘璃收拾了间房,行李放好后,便招呼她和许诺去餐厅用中饭。

老爷子不在,许讼自然也溜了,所以在餐厅用饭就只有许诺,刘璃。两人刚坐下,那边正厅撩起帘子,进来的是许桑朵。

“诶,三哥,刘璃你也在啊。”她弯起唇角灿烂的笑了出来,看的出心情很好,然后解□上浅蓝色格子大衣递给一旁帮佣,坐到刘璃对面。

许诺点点头,刘璃微笑冲她打了个招呼,“桑朵姐,什么事这么高兴。”

“琉璃不知道不奇怪,不过三哥,你没发现餐桌少了个人么?”许桑朵神秘一笑,歪着头表情很奇怪:“难道你们没发现那个小杂种没看见了么?”

“桑朵姐说的是,许朱砂?”刘璃皱起眉说出这个名字,却没露出多余的神色,带着感兴趣的语气问:“桑朵姐的高兴事和许朱砂有关系?”

“那当然!”许桑朵挑高眉,侧着头笑了,杏眼中荡漾着一股略带傲气的调皮劲:“今天许朱砂可是去岩田某监狱报道了,不出意外的话,她过了明天,后天就要正式坐监了。”

刘璃心里是忍不住欣喜的,没想到没用自己动手,就有人帮她达成所想,这算是近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么。

“你少沾点那些事,注意点影响,你是许家正牌的小姐。”许诺在一旁插口道,略有指责的意思:“上次你和许朱砂在路口那样多人地方打起来,事情差点弄到老爷子那里去了,幸亏我早一步发现,下次再出了这样的事,老爷子教训你,可别怪我做堂哥哥不帮你。”

“知道了啦!三哥最好了,来,吃**。”许桑朵作出讨好的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他碗里,又不屑道:“不过你刚刚有话可说错了,不是我和她打起来,而是我打她,她一个小杂种有什么资格和我对打,是吧,刘璃?”说着,看着刘璃一笑。

“那当然,桑朵姐才真正姓许。”刘璃会心点头,知道她最是紧张颜面,便顺着她说。其实她自己心里是感谢她的,竟然解决了一个她差点无法解决的问题,而且若是她动手,一定会让朱丽瑶有得进出不来。不过现在即使解决了朱丽瑶,也不能代表了什么了……但不管怎样,能真让她如期入狱总是好的。

许桑朵冷哼一声,“还以为她有什么大本事,不就凭着一股子骚媚劲,妄想勾引润之哥哥帮他找关系脱罪。还不是玩不过我,她什么身份,被玩就有份……”

许桑朵正说得起劲,许诺却截断她的话,嘴角微微一勾:“好了,萧润之也不是傻的,不过是正好借你的手甩了她罢了。你现在是盲目的看上他,等你回头到手了,就不觉得他是个好对象了。”

“才不是!”许桑朵瞪大眼连忙反驳,脸红彤彤的,“润之哥哥不是那样的人,是许朱砂她自己喜欢勾三搭四,对大堂哥是这样,对润之哥哥也是这样。”

许诺露出了习以为常的冷酷的毫无怜悯心的傲慢目光,“随你怎么说,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了。”

刘璃看着两人斗嘴,一时没接话,许桑朵明显陷进去了,自然许诺怎么点醒也无益的。而且,不多碰几只青蛙怎么能吻到王子。

但眼看许桑朵还要开说,刘璃只好打圆场,“好了,你们,别说这样的话题了。”又冲他眼神示意,“许诺,桑朵姐喜欢不就好了。”

许诺耸耸肩,看向她的黑色瞳孔里微微发亮,不再多说。

“果然三哥你心疼刘璃妹妹多过我。”许桑朵撅起嘴,故作吃味,似想到什么,又眨眨眼道:“听说你们要去美国了,什么时候,去哪个州,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玩啊。”

听到她提这个,刘璃心里一黯,正要说什么,许诺却接过话,揶揄道:“她可和你玩不到一起,你那班狐朋狗友不是普通人能应付得来的。”

“什么啊,聚会上的朋友都是这样啊,什么狐朋狗友啊,三哥最没趣了,大堂哥都比你有意思。”许桑朵翻了白眼,又看向刘璃,饶有兴趣的问:“对了,我今晚还有个聚会呢,特别有意思,张家老二还跟我问起你呢,你今晚要来玩吗?”

刘璃正想拒绝,许诺已经先她一步,“我们明早的航班。”

许桑朵瞪大眼,正要说什么,那边帮佣刚好走了进来,冲她道:“萧大少打电话来了。”

她一听,刚刚那一脸兴奋打听的劲头立刻没了,露出一抹嫣红,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吃饭吧,菜都要凉了。”许诺夹了几只虾放到她碗里,温柔看向她,“我记得你最爱吃虾的,不知道这个味道对不对你胃口。”

“嗯。”刘璃收回目光,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咬了一口虾,咀嚼后却食之无味。“你什么时候把东西……”

“你放心,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交代人去做了。”许诺的声音陡地阴沉,“只要我们明天顺利离开这里,两天后江洺出庭,那些东西足够让他无罪开释。”

刘璃心微微一松,却还是有些疑虑:“如果没能……”

“没有如果。”许诺忽地将筷子摔在桌子上,面上也掠过一丝不太认真或者说还有点危险的笑,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刘璃的肩膀,将她搂进怀中,声音低沉而沙哑:“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他能不能入狱,我在乎的是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许诺。”她任他搂着,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但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你,我在乎的是江洺,从前是,现在也是。”

直到有什么从眼中落下,他才看到刘璃的嘴唇正在荡漾起了微妙的波纹,但是这份笑意并没有为她带来一点生动的气息,反而平添了一种冷漠感觉,仿佛是凝固一般没有也没有一点变化。

而她的话就像是一柄锋锐到可以斩碎空气的宝剑一样从自己的身体表面无形的滑过。不过他不愿意罢手,一点也不愿意……

“但将来不会是。”许诺的口气温柔的像是在呢喃:“我们会有新的开始,相信我。”

——

凌晨一点,躺倒床上辗转三个小时的刘璃依然无法安然入睡。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为了他的自由,出卖自己的自由。一想到此,心里空荡荡得叫人害怕,不,连害怕都没有了,只有绝望的虚空。原来她没想象中的勇敢和不顾一切,她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

她甚至开始自私的希望,如果没那些东西的帮助,可能江洺也不见得会判多久呢,可能十年二十年,她可以等的,只要能见到他,她多久也愿意等。这种心情开始折磨着刘璃,她受不了把一个已经融入自己生命的人被切割开,哪怕是为了对方好,这种感觉太不好受。就好像少了一部分,以后都再难完整。

刘璃揉揉刺痛的额头,下床打开窗,窗外狂风挟着雪花打在面上微微生疼。她转向酒柜拿出一瓶酒倒了一杯,张开口把手中的一杯威士忌一仰而尽,寒风随着辛辣的感觉一起灌进胃里。

她没有醉,她清醒地听到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打破这样死一样的安静,蠢蠢欲动。

“刘璃。”卧室门突然被推开,是许诺走了进来,他衣冠整洁,明显已经梳洗收拾整当,丝毫不像入睡的样子。

“怎么了。”她皱起眉,疑惑的看着许诺,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许诺一步一步的走向她,伸手拥住了她,笑意柔和地漫过从他清秀的唇淹过去,那双眼宁静地,似是希翼和喜色:“我们现在去机场。”

“但为什么是现在,不是明天早上吗?”刘璃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室内静极了,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卟卟,卟卟……她将手按在心口上,呐呐问道。

“夜长梦多。”同淡然的口吻相反,他揽住刘璃的指节却渐渐的发白。

717完结

71、正文大结局 ...

苍白的月亮冷漠地俯视着,风呜呜的吹着,夜色深沉,雪差不多小下来了。四面八方回旋的是寒冬的夜风,寒冷刺骨,零星的飘洒在刘璃的呢子大衣上。

她并不拍落这些,脸色不知是冻的还是什么显得有几分惨白,她沉默的被许诺挽住,跟在那几个提着行李的勤务兵身后在院落里走着。

刘璃其实不懂许诺为什么急着要半夜赶机,但她知道,等她真的和他去美国,江洺的事就彻底能告一段落了。不管怎样,比起她现在的心情,这是唯一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好受的事。

一行人走出小院,进正院的时候,正看到对面走来几个人。又走近几步,借着院里的柱灯,刘璃这才看清楚来人。一个和许讼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白色大衣,搂着一个穿着鲜艳的女孩,后面还有一个勤务兵给他们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挡雪。

“萧少。”许诺停下脚步,朝来人点点头,刘璃站在他身侧,也问了声好。

“三少,这么巧啊。”那个男子长相端正斯文,可是笑容却很轻佻,他半搂着的女子嫣红着脸,听到声音,嘤咛一身她歪头,耳环晶亮一闪,樱红的唇微微张开。刘璃这才发现他怀里的竟然是许桑朵。虽然她画了很成熟精致的妆容,一脸微醺的样子,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这会刘璃便知道眼前这个男的就是萧润之,应该是送喝醉的许桑朵回来。

只见萧润之朝提着两人行李的勤务兵扫了一眼,好奇的看向刘璃,朝许诺取笑道:“听说三少要和堂小姐去美国念书,就是今晚?这么急,不是贪图夜班机便宜吧?”

许诺也不恼,虽然少人有对他这样的语气,但看得出他不想多做纠缠,正待他想借故先走,那边勤务兵急匆匆的从正门进来奔向这边。

“怎么了,这样急,不是让你先发动好车子吗?”许诺语气微愠,挑眉看向那个有些冒失的勤务兵。

勤务兵擦了一把汗,道:“三少,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库里的车都被放了气……”

“什么,还有这种事?你们许家的做事的人是吃干饭的吗?”萧润之抢着打断道,故意作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扬起眉:“上京谁这么大胆,敢在许家拔毛啊?”

许诺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朝勤务兵道:“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你在跟我汇报前不是应该先去找其他的车吗?”

“三少,我们找了,不过现在是年初,不仅计程车少,而且从别家找的话开来景罗路上耽误的功夫会不少。临时改订的那趟班机本来已经不够时间去机场了,现在要是……”勤务员有些紧张的解释,一边小心的留意许诺黑着的脸色。

“嗨,多大点事,我的车刚刚才开来的,现在还停在外面呢。”萧润之摆摆手,看了看怀里的许桑朵,勾起一抹笑容,冲许诺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派对,本来我是想送桑朵回房就回去的,不过听说老爷子今天不在,那么我今天就把车借给你,勉为其难在此留宿一宿吧。”

“好。”许诺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刘璃看得出他的确很心急要走,刚刚她还暗地里希望走不成的心思顿时化作泡影。于是她暗笑自己幼稚,努力维持面色无异。

许诺正挽着她转身要走,萧润之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我过来的时候以为齐麻道雪厚封桥了,就绕了一圈从月航道过来的,后来听说好像没封桥,你赶时间就直接走齐麻道吧。”

——

入夜之后,气温骤降,冰冷的雪片依旧细细飘落。随着气候的遽变,街道上也显得一片冷清寂寥。汽车在雪地上呼啸疾驰着,司机旁边还坐着一个勤务兵,刘璃和许诺坐在后座。

街头的红绿霓灯,明明暗暗的在车玻璃里掠过,看着看着,刘璃苍白的脸上便隐隐的浮起了一丝飘忽的笑容,是浅浅的、淡淡的,扩散着绝望的决然。

一旁的许诺伸手过去,她却猛然把头甩到一边,缩身避了开去。

长长的发如丝一般蹭过他的脸颊,他也不恼,默默地凝视,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继续的伸了过去。

车内开着暖风,嗡嗡的声音,从前座的镂空处散发出熏熏的暖意,让他觉得有些热,但触手处,刘璃的身体却是冰凉的。

“冷吗?” 许诺伸手揽住她的腰,温柔地但是不容拒绝的把她拉进了怀中。

她皱起眉,垂下眼帘,眸光闪了闪。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他按住,突然觉得自己的无力以及无奈,便也不再挣扎,只当自己是根木头,什么也不想。即使她知道自己是要往哪里去,以及这一去注定要失去什么。

“听说三藩市近期会有世界著名的马戏团过去巡演,等我们到了那里,我带你去看好不好?”许诺抬手轻轻抚摩她的长发,感觉掌心有如水的触感流淌而过,手势轻柔,语气也轻缓,“我知道你是很喜欢看马戏团的,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去……”

刘璃不答,闭上眼睛,全作听不见,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静静的在他身旁。旧时的和江洺的记忆在脑子里回响,宛如昨日,快乐而无忧,却又仿佛隔了无数个时空,再也找不回来……

她没有勇气去想她和许诺将来一起在三藩市的日子。甚至是恨着,因为他有着要挟她的资本,他在提醒她所欠的一切,无时不刻在提醒她来偿还。

刘璃的视线落到车窗外,不听他不看他,只看着已经步上桥的车窗外景色,甚至能看到后视镜,里面映着后面驶来的一台土黄色大型卡车。似乎那车也很急,紧紧的跟在他们的车后,因为许诺赶时间,所以司机看的比较快,但这台卡车也开的快。

正当刘璃看的无聊合上眼要睡过去时,猛地,“嘭”的一声后,这剧烈的撞击之后,来不及系安全带的她和许诺整个身体都扑倒到了前头的车背上,只觉得胸口痛得刺穿了一般,肋骨八成断掉了,手臂也痛得不能动。

后车窗碎裂成无,空气里温暖的气息逐渐溃散,寒冷重新缓慢地侵蚀过来,但是无声,死寂之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

刘璃大脑一片混乱,来不及反应什么事,努力睁开的眼睛余光只看到后视镜里似乎是他们身后那台黄色卡车撞了车尾。但当她还猜测着是不是雪地太滑才这么严重的追尾了,许诺已经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因为那台卡车从他们身后绕了过来,很快的便调转方向对着他们车的右侧,电光火石间,卡车就开始有意的直直撞过来——

一边栽倒的额头破了一道大口子的许诺立马费力一把拉过刘璃的手扯过来护住,她看到许诺沉着脸决绝的眼神,心里一种莫名感觉涌起。他蜷缩中承受着剧痛胸膛,像一株从灰暗泥泞中艰难绽开的常春藤,一节一节直起。

然后他仿佛是用尽底限的力气翻身过来压到她身上,动作是出乎意料地自然,冷静,而决绝。那种感觉好像记忆里许诺曾经对她说“我在乎的是你,从前是,现在也是。”时的那种坚定,顷刻间,和他有关的记忆在刘璃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子夜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力度出奇大的双臂紧紧将她揽住……

然后,有一滴冰凉的液体轻微一响,掉落在她的脸上,碎了。

再然后,巨大的响声几乎震破了刘璃耳膜,脑袋里只剩一片昏昏然的茫然。难以忍受的痛大量涌进她的肺部,无法呼吸,几乎窒息地痛苦。

头部被狠狠撞上了前面,剧烈地疼痛加杂着强烈地眩晕袭来,鲜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口内传来鲜血腥甜的味道,刺激的痛感让她的意识恢复了一点。

不知多久的眩晕中听到汽车门被猛地打开,刘璃的身体失去了依靠,倒向了外边。然后,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

——

模糊,虚无,有生命一般。错觉中,她看见江洺惊惶失措的脸就在眼前,越来越近,不住开合的嘴似乎在叫她的名字,但声音却不可思议地远。

终于,渐渐黑色洪水般的,湮没了视觉,湮没了听觉,湮没所有知觉。

刘璃却止不住的想笑,古人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道吉尼斯有没有霉运之最,而她的是不是可以名列榜首?罢了罢了,反正她刘璃也不是那么有勇气面对以后的日子,虽然她要还许诺的东西太多太多……但有些东西从来都勉强不来,上辈子如是,这辈子依然。

恍惚中,她陷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连天连地的黑,四面逼近,挣脱不出,她也没有挣脱的意思。她想,如果就此消失在黑暗中,也是一种幸福。于是,她放纵着自己,沉沉睡去……那么深的深渊,就此沉进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可是偏偏有只手拉住她,紧紧的不肯松手。

一直一直。

终于没有。

再睁眼时,入眼的是一层又一层的白,

刘璃有些显得茫然,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睡了多久。她浑身无力,四肢仿佛被枷锁锁上,动弹不得,一时错觉,以为自己只是刚刚睡醒。

好半晌她才明白,自己是在加护病房里。眼睛会感到热和痛,证明她还活着,尽管被包成木乃伊一样,嘴上盖着氧气罩。她头部像被生生挖空了一块,大约是在痛,身上四肢可是因为麻药的劲力,只是木木的胀,但仍止不住冷汗淋漓。

吃力转头打量,真的就看见江洺在病床边。

刘璃慢慢看清了他的脸,他正沉睡在自己身上,一手紧紧拉着她。他眼睛紧闭着,秀长的眉,直挺的鼻,一如往常,可那景象在慢漫被柔和浸透。看着他流畅的线条,沉睡中依然十足俊秀。但却是无力的,甚至是……忧郁而略带惊恐的。

是她自己把他弄成这样子的。

然后,江洺的迷迷糊糊的张开了眼,瞳孔慢慢聚焦,见她醒了倏地坐直身,一种孩子气的惊喜出现在他的面上,而后看她蠕动嘴唇,忙挪开氧气面罩,问:“怎么了?”

刘璃混沌着,声音沙哑的开口:“松手……”

“那可不成。”江洺重新给她扣上氧气面罩,低声说,“我妈妈曾说只要心诚,握住一个人的手只要不放开,死亡也会奇迹的。”

不伦不类的一句,刘璃偏偏听得懂,只是忍不住奇怪,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他的爸妈怎么会……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想到了其他奇怪的地方,忍不住皱起眉,江洺怎么会出现到这里?难道她昏迷很多天了,他已经开庭完无罪开释了吗?

“老婆,你真傻,一切都结束了。”江洺似乎读懂了她眼里的疑问,盯着刘璃的眼睛,手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来回抚摸,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轻微脑阵荡,肋骨断了四根,差点刺穿了肺叶,还有一根骨头差点刺穿了心脏……你昏迷的这一个礼拜,不知怎么,我老是产生幻觉,好象你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我。” 好像确认什么似的,江洺把脸贴在她的胸口,感受着她的心跳:“真好,你真的醒了……你还活着……一切都结束了。”

刘璃不是不感动不高兴不欢心的,但是比这些更加多的,是一种从心底弥上来的恐惧,像死神冰冷的手,慢慢浸占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克制停止地发抖,急促地呼吸。

是那份那份约定,江洺出来了,那她也该履行那份和许诺的约定,不然许诺会有新的东西将江洺再次送进去……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弱如游丝的声音:“我……许诺……他……”

刘璃开口呐呐半天,似乎怎么也无法组织语言,只有几个字飘荡在空气里,无法连续。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感觉到她压抑的恐惧,无助而急促的呼吸,江洺一震,然后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开口:“你真傻,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傻到用自己去交换那些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我真的无法自己解决也绝不会接受你这么做吗?”

刘璃在氧气罩内无声的笑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江洺不会接受,因为从来都他将自己护在身后,从来都是他来为她放弃,但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在看守所看我时,所说的那些,我几乎差一点就要相信了,我甚至差一点就放弃我要做的事了,如果不是袁廉找到我,我会崩溃的。”刘璃感觉自己被他紧握的左手正在被什么温热的液体慢慢浸湿,是江洺在哭泣:“如果做到了一切,结束了一切后,发现你已经不在了,我会疯的,我会后悔得恨不得我从没重生过,从不知道父母的死因,更会后悔为已死的人而失去你……”

知道这是真心话,心口刺痛,刘璃看着他,发寒的痛入骨髓。痛得缩起身子弓成一团手下意识的紧紧拥住了身边的江洺,好似抱住唯一的救生浮木,若隐若无间也抱住了他心中最柔软的一角。

“等我知道真相,等我出来,我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拦住你做傻事。袁廉先我一步帮我做了一些,可是我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究竟是迟了一步……不过还好你醒了。”

江洺喟叹一声,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面颊上,嘴唇上浮现着平和的微笑,充满温柔的目光牢牢地注视着她,再一次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会有新生活。”

——

景罗路 -许宅

刘璃仔细的打量着这间房,一切物件一如许诺在的时候,他的画架上还挂着一幅画,一个素描出来的少女。画架旁便是窗,窗外据说是许宅最好的风景,花草如茵的庭院,还有古香古色的楼阁遥遥相望。春天的风中午时还温暖和煦,但清晨时则开始急起来,一下又一下扣着窗棱,于是再诗情画意的景致也透出凉意。

她不知道一切是不是真的结束了,不过她没再见到许诺,每天都能见到江洺。事无巨细的照顾她,煲汤,喂饭。将她当作一个初生的婴儿般。连一向对他没多大好感的吕柔娴都忍不住唏嘘几句,说看不出他对刘璃倒真是体贴入微。

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刘璃心里偶尔会闪过许诺压奋不顾身压向她的片段,她知道那一刻许诺是怎么想的,他一如他所说的那般在乎她。在乎到不顾性命。一想到这点,刘璃就忍不住原谅了他的欺骗,他根本没有其他不利证据,他只是骗自己。之所以急着半夜离开,也是因为江洺和袁廉。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错坐了萧润之的车,那么她和许诺已经到了美国,什么恶性车祸也不会有。而撞车的那个人,是朱丽瑶,虽然她们两人渊源很深,但朱丽瑶却不是来撞她,而是萧润之。

刘璃其实一直以为朱丽瑶的结果是许桑朵造成的,却没想到她想同归于尽的却是萧润之,不过她已经没心思去知道这其中他们三人的各种故事。她甚至感谢朱丽瑶,用这样的错认的方式让自己停下,即使结果是她住院连个月,但她却得到了她以为失去的幸福。

“老婆,老爷子终于说完了。”

刘璃闻声转身,却不知是否幅度过大,肩上的抽搐让她一时脸色白掉。

江洺站在她身后,他走过来扶住她双肩,笑看她,但是眉头是蹙起的:“肩膀又疼了吗?”

那次车祸刘璃的肩膀粉碎性骨折,好了之后,一个肩略略有些下垂,而且经常性的疼痛。

“你这个傻瓜,说过多少遍,不要靠窗,不要吹风!”江洺急忙在口袋里找出药,倒了水让她服下。他吩咐外面的帮佣准备好热水袋,让刘璃坐在小厅的沙发上,把它敷在刘璃的肩上一会,仔细轻柔的用手按摩着。

“幸好老爷子只是例行交代几句,给了些钱就打发我走了,不然我来得迟了,你的肩膀估计有的痛了,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他碎碎念着,似埋怨又似心疼。

她只是靠着江洺,僵硬的身体便渐渐松弛下来,心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机票签证什么的我已经弄好了,林哥和方哥会晚我们几个礼拜过去,林哥还有一些公司的事要处理。”江洺的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璃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觉察到她舒展了,江洺停下按摩的手,绕到她身侧,躺在沙发上,懒懒的将头枕着她的腿。

所有的动作都那么自然,他一向精光的眼已经变得平和,平和的眼睛和平和的气息,却,如饮醇酒般让刘璃无法移开眼睛。

“你说我们过去s城后,是建那种样子的房子呢?建以前一模一样的好不好,就是以前那房子,设计图都把我画死了,你还总挑剔我的不是,这次我可不找罪受了。”江洺叹口气,嘴微撅起,似是想到之前他们在一起打闹为设计图争执不休的情景。

“还有,拉拉拍完这部戏便会去多多的学校念书了,这可是你一直想看到的,而且那所学校也在s城,高不高兴?”江洺勾起唇角,继续说道。

“高兴。”刘璃笑了,眼睛微微的垂下,就这样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也让她感到温暖。

过了这么久,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已经结束。

无论是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的,重生这一世,该偿还的该补偿的该知道真相的该面对的,她都经历了,也面对过了,甚至解决了。更多小说:www.hebao.la

那些旧日的一切,现在想起来都只像是一个梦。

“我也高兴,只要还有你。” 江洺闭着眼睛,嘴唇嗫嚅着。她微微低下头,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我爱你。”

窗外,朝阳当空,天空被火烧似的澄红笼罩。如同燃烧一般的美丽,将世界染成温暖的红色。

江洺的面容阳光下闪烁着光泽,上面一层细细覆盖的绒毛都象是金丝似的。

她听到自己说,“我也爱你。”

——正文完结——

【感谢所有支持到现在的读者亲们,正文就此完结】

【后记在作者有话说里,番外不定期更新,会放在新地址,免费阅读,请略加关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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