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厨娘:霸道王爷狠狠爱 - xp1024.com
《一品厨娘:霸道王爷狠狠爱》


第一章 穿越

月朗星稀,东绥国京城外一条偏僻的小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城门的方向徐徐前行着。

马车边上跟着四个彪形大汉,那阵仗不禁让人觉得车上有什么价值不菲的宝贝似的。

潘思巧头疼欲裂,半梦半醒间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陌生的黑暗,木质马车内繁琐的雕花纹令她皱了皱秀眉。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潘思巧好不容易挪了挪身子,借着窗外闪闪微光,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不说,身上还穿着奇怪的古装。

听着外面马儿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配合这一摇一摆的前进速度,似乎是在马车上?等等,马车?

零零碎碎的片段从潘思巧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不是在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吗?难道几杯酒下肚还穿越了不成?

几番挣扎,潘思巧看见了左脚踝上系着的那根串有桃核的红绳,那是十四岁那年外婆给她系上的。

那时她经常生病,外婆就去庙里请人给她求来了一枚用桃核雕成篮子形状的吊坠,吊坠上还刻着“思巧”两个字。

桃篮意为“逃难”,用红绳串起来贴身戴着,求个平安。说来也奇怪,自从系上了这条红绳以后,她便再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不过当年她觉得那个红绳很土,上大学的第一天就偷偷摘掉了啊。难不成她现在回到了上大学以前?

潘思巧想着便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果真平坦如少女,她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气晕过去。我了个去,这世上还有双重穿越??

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使她只能发出几不可闻的“呜呜”声,潘思巧只有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我的天,这一定是一场梦吧。

眼看这马车就要抵达城门,为首的护车大汉忽然开口道:“等会儿到了百花楼,待老板娘问起来,就说这小娘们儿是咱在城东口定阳坡捡的吧……”

“那不行,定阳坡去年发那么大瘟疫,人都死绝啦!”同行的另一名大汉不以为然,“老板娘肯定会担心这娘们儿有病,咱们卖不了好价钱!”

“那就……就说是从西边儿广阳镇弄来的,那地儿正打仗,好多人都在逃命。”为首的大汉不耐烦的摆摆手,“爱咋咋的吧!反正这次这货色,老板娘至少给这个数!”他说着便五指张开把黝黑的手掌伸到人前来回比了比。

“五…五百两?”剩下三人咽了咽口水异口同声道。

为首的大汉得意地摇了摇头。

三人面面相觑,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迟疑地问道:“五…五千两?”

“去他娘的!”为首大汉狠呔一口唾沫,挨个儿掌掴三人后脑勺,鄙视道,“你们也就这点儿出息!这个数!”继续反复来回比了比手掌,生怕他们理解不了似的,顿了顿补充道:“一万两!”

三人龇牙咧嘴捂着后脑勺,虽说脑袋瓜是痛,心里却乐开了花。

其中一人忍不住叫了起来:“一万两!老大拿四千两,咱剩下仨还能一人拿两千两!拿了钱今晚咱就可以到百花楼喝个痛快!”

“好啊好啊,好久没吃百花楼厨子做的仙子烧和佛跳墙,可馋死我了!”另一人马上点头附合着。

“可是我好像听说百花楼最近换厨子了,原来那个厨子失踪了。”剩下一人默默出声,“导致现在百花楼的食客大减,全靠姑娘们卖笑撑场子。”

潘思巧在马车上听得不知所云,但看这情形自己被绑架了是真的,好像还要被卖到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百花楼。

她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梦是真,如果是梦,这马车和这些人的对话……这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些。

不再理会心中涌起的千思万绪,潘思巧索性闭上眼定了定神,好歹自己是来自21世纪的现代人,在这不知哪朝哪代的落后古代应该也不难立足吧。

……

马车行至城内某处骤然停下,潘思巧被为首大汉粗鲁的拉下马车。

待她站定以后环顾四周,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大街小巷都悬挂着火红的灯笼,街边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许多商铺酒楼都高朋满座。

街面上人潮攒动,有牵着孩子逛集市的妇女,有吟诗作对卖弄风月的公子佳人,有悠游自在闲庭散步的耄耋老妪,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昭示着这里的繁华与瑰丽。

潘思巧霎时被这璀璨恢弘的夜景所震撼,心想这大概就是历史上大唐盛世时期“尽夜喧呼,灯火不绝”的夜市了吧。

在潘思巧发愣之际,为首大汉不满的把她往前一推。潘思巧一个踉跄往前跑了好几步才站稳,抬眼就看见自己站在一个楼前,门前两边杵着两根粗壮的漆红楠木柱子。

门口两个贴金的铜狮子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头顶烫金的牌匾用草书龙飞凤舞地撰着“百花楼”三个大字,这门面整的那是一个金碧辉煌。

这时,从楼内缓缓走出一位身着正红色轻纱襦裙的妇人,乌黑的秀发轻挽,鬓间插着几支金色珠钗,手持一把黛青色团扇,端着窈窕丰盈的曼妙身姿缓缓上前,拿扇柄托起潘思巧的下巴左右仔细端详了一番,冲为首大汉颔首道:“武大,这次的姑娘不错,你开个价吧。”

武大闻言抱拳道:“凤姑好眼力!这次这个姑娘是我们在定阳坡…哦不,是我们在靠近西晋国的广阳镇买来的,边境常年打仗,她家中父母都在战乱中死去,她哥哥将她卖给我们替她寻个活路。这姑娘身家青白,这模样,我要价一万两!”

潘思巧看着武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中已经气急,无奈嘴被塞住无法开口,只好恶狠狠的瞪着武大。

这凤姑星眸一转,仿佛花一万两买下潘思巧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不假思索便笑着示意身旁的小厮带武大下去领钱。

于是武大也不去在意潘思巧愤怒的注视,眉开眼笑的跟着小厮去了。

第二章 当厨子的命

潘思巧被几个小厮丫鬟带到百花楼内院一处厢房后,凤姑带着两个打手模样的汉子跟了进来,一群人把潘思巧团团围住上下打量,却也不说话。

潘思巧也不恼,眼睛盯着自己被堵住的嘴,抬抬下巴“呜呜呜”个不停。终于,凤姑伸手拿掉了潘思巧嘴上的布条,并唤人给她松了绑。

“呼!”潘思巧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顺着桌边的凳子就坐了下去,“可憋死我了。”

凤姑见潘思巧也不像寻常姑娘初入青楼那般要死要活,想来她肯定是认命了,便缓缓走到潘思巧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姑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百花楼的人了。”

潘思巧闻言一时错愕,不知道说什么好。

“请问姑娘有何特长?”凤姑见她语塞,心道果真是穷人家的姑娘一无是处,便拉过潘思巧的手,安慰般轻轻地抚了抚,“没有技艺也不打紧,我们楼里的嬷嬷多才多艺,不出一两个月,定能将你教授的出类拔萃。”

“啊…我想说,能不能放我走呢。”潘思巧站起来,尴尬的笑笑。

待她说完,凤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屋内小厮丫鬟和打手立刻向前站了站,潘思巧被堵在人墙中间。

“那个,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总之我是被那个什么武大抓来的,我也不是他所说的什么坡什么镇被哥哥卖掉的人!你们这样擅自人口买卖是无视王法的!”

其实这些年被卖到百花楼的姑娘也有不少是被拐来的,但其中不乏有姿色倾城的美人,只要稍加调教,必定能使这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甚至是王孙公子为之一掷千金。

所以,像潘思巧这样容貌的姑娘,凤姑也是乐意花重金买下的。

即便她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可这百花楼是当今二王爷的幕后产业,所谓王法就是皇家的法,这百花楼与皇家沾边,谁又敢来百花楼找事呢?

想到此处,凤姑嫣然一笑,“姑娘,我劝你还是安心留在百花楼吧,倘若你现在不愿接客,凤姑我也可以让你先休养几天,只当是先适应适应百花楼的环境。”

潘思巧无语,却也无可奈何。脑子里忽然想起之前在马车上听来的话,绑架她的人好像说百花楼的厨子失踪了,食客大减?下意识想起自己在现代的职业来——五星级酒店行政副总厨。

潘氏家族从宋代开始就以开酒楼为生,并且由族人亲自掌厨。

潘思巧从小就受到家族长辈的熏陶,熟知中餐粤菜、川菜、鲁菜、淮扬菜、浙菜、闽菜、湘菜、徽菜“八大菜系”各种做法,上大学的时候她还远赴欧洲留学,专修各种西洋菜系。

可惜潘思巧毕业以后死活不肯继承家业,偏要自己跑去五星级酒店去应聘主厨,虽然潘思巧只花了两年就从主厨升为副总厨,但就她这特立独行的做法也着实让潘家老爷子头疼不已。

这么说来她这一身做菜的本事,怎么也能在这些古代人面前算得上高手吧。

“凤姑,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潘思巧打定主意以后,胸有成竹地对凤姑说道,“听说你们百花楼的厨子不见了,我想我可以试试……”

不等凤姑答话,周围众人就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低声哂笑,有小丫鬟忍不住酸道:“哪里来的山野丫头?就你也配当我们百花楼的厨子?恐怕我们百花楼的菜名儿你连见都没见过!”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菜名我当然没见过!”潘思巧信誓旦旦,负手而立,“但我既然敢这样说,便有这样的实力,行与不行,岂是你一个小丫鬟能定夺的?”

潘思巧说话时娇俏玲珑的脸庞星辉奕奕,眸中光芒浑然天成,绝世独立。

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独特的气质却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别说小丫鬟被她唬得说不出话来,就连凤姑不由得看得呆了。

潘思巧走到凤姑面前,学着古装电视剧的动作朝她作了一揖:“凤姑,厨房在何处?请让我试试吧,我保证做出来的菜色会让百花楼名震天下。”

凤姑瞅着潘思巧奇怪的动作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最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潘思巧的要求。

潘思巧在一群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百花楼的厨房,就着现有的食材一顿洗洗拣拣、切切剁剁,娴熟的配菜与刀工技术让众人惊叹。

她叫凤姑安排了一个小厮替她烧火。

不过半个时辰,运用煎、炒、烹、炸、溜、爆、煸、蒸、烧、煮等多种烹调技法完成的十八道菜肴瞬间摆满了一桌。尤其是一道道菜还泛着晶莹透亮的光泽,香气扑鼻。

当下夜已过半,这一桌看似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不禁勾起了大家的食欲,有按捺不住的小厮甚至开始吞咽口水。

凤姑已经见识并私心里认可了潘思巧表演做菜的本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她顺手拿起筷子捻了一块糖醋小排放在嘴里,入口即化,排肉糯而不粘,甜而不腻,丝丝酸爽沁人心脾;再捻起一块清炒虾仁,清淡爽口,虾仁鲜美多汁,咸甜适中,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嗯,姑娘的厨艺果然了得。请教姑娘姓名?”凤姑放下筷子,对潘思巧笑着点了点头,“若姑娘愿意,从明日起便是这百花楼的主厨了。”

潘思巧连忙乖顺的又作了一揖:“我叫潘思巧,还请姑姑以后多多指教。”

凤姑觉得潘思巧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只当寻常百姓起的名字太过随意,没有多想。

末了,凤姑又多嘱咐了几句百花楼的规矩,便安排丫鬟带潘思巧去新的住处。

潘思巧一番收拾后想着明天开始就要起来开工做菜了,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摆脱不了当厨子的命,不过当厨子却是要比当姑娘好得多了,她可不愿意去陪不认识的男人聊天喝酒睡觉……最后都不知道何时了才睡着。

第三章 初见

潘思巧来到百花楼不过几日,百花楼的客人明显多了起来,当然都是冲着百花楼的菜来的。

据说现如今百花楼的菜,吃一道若有所思,齿间留香;吃两道细细体会,念念不忘;吃三道更是人人赞不绝口,口口相传;吃四道……百花楼的菜吃不了四道,主厨只有一个,所以每天每桌只供应三道主菜。

吃食是一种幸福,品味是一种情趣,想吃吃不到,只会更想吃,一时百花楼名声大噪。

没人知道百花楼老板娘凤姑在哪儿请来了这么一位厨艺了得的高人,都道百花楼的菜历来名冠天下,可如今这位厨子的技术堪比前者更甚。

所以,到百花楼的食客一方面是为了满足口腹,另一方面则是都想一睹百花楼这位可谓“厨神”的掌勺大厨的真容。

潘思巧给百花楼带来了财源滚滚的生意,凤姑自然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瞧着潘思巧也是眉开眼笑,喜爱不已,对她吃穿用度一切都按照百花楼头牌姑娘标准伺候,不仅给她安排了单独休息的小院,甚至还给她配了个聪慧乖巧名叫碧玉的小丫头供她使唤。

这天,潘思巧在做完了今日最后一桌的最后一道主菜之后,累得瘫在厨房的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的天呢,这百花楼的生意也未免太好了吧!”

“小姐辛苦了,都是小姐做菜好吃,大家都是冲着小姐的菜来百花楼的。”碧玉宽慰道。

“好吃,可是我好累啊。”潘思巧扭扭肩膀甩甩胳膊,觉得自己是时候培养几个助手了,于是便狡黠的对碧玉眨眨眼。“小碧玉,你有兴趣跟我学做—学做菜吗?”

碧玉连忙摇摇头:“小姐,你别跟碧玉说笑了,碧玉是凤姑叫来伺候小姐的,可不敢学了小姐的本事。”说着便俯下身子替潘思巧捏起肩来。

看来碧玉以为潘思巧是在试探她的忠心,小姑娘也不敢逾越主仆之名。潘思巧也不勉强,瞧着天色已晚,便叫碧玉陪她一同回小院休息。

路过前厅回廊时,迎面晃悠悠地走来一个油光满面、醉气熏天的公子哥,穿的倒是挺人模狗样的,就是那对着潘思巧傻乐的猥琐表情让人作呕。

潘思巧被他看的不舒服,皱了皱眉不去理会,只当自己是个路人继续往前走,却不想被这猥琐男一把抓住:“哎哟,哪里来的小娘子,陪小爷喝几杯吧?”

潘思巧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被猥琐男捏住的手腕,心里一阵反胃,挣扎着使劲儿抽出自己的手。

“你放手!我可不是百花楼的姑娘!”奈何猥琐男毕竟是男人,潘思巧一个小女子难以脱离他的掌控。

猥琐男见潘思巧抗拒,还以为是青楼姑娘欲拒还迎的把戏,不禁乐了,“小娘子,你就从了小爷吧,我保证…呕…”也不知道是不是猥琐男喝多了犯酒劲,说着话头一偏就要吐出来的样子。

“啊啊啊!恶心死了!”潘思巧趁机甩开猥琐男的手,拉住碧玉拔腿就往小院方向跑。

可是猥琐男又不吐了,几步赶上潘思巧抓过她紧紧搂在怀里捏捏小脸,“小娘子,小爷乃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杜然,嗝…今晚…今晚你就跟小爷回去伺候吧啊……”

潘思巧心里暗叫糟糕,这喝醉的男人本来就胡搅蛮缠,更何况看他的架势好像还会一点儿武功。

潘思巧赶紧冲碧玉嚷道:“碧玉!快去叫凤姑来救我!”碧玉点点头一溜烟跑开了,猥琐男也不去追,只顾着对怀里的潘思巧傻笑。

潘思巧正恼如何脱身,她可不愿意被这个猥琐的醉鬼揩油。忽然一阵轻风带过,转眼自己就摆脱了杜然的控制,竟轻轻依在一个白衣公子的怀里。

只见他一头青丝如墨着色,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衬托出一种世间绝美的容貌。潘思巧不由得看得痴了。

许是察觉到潘思巧放肆的目光,白衣公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一把推开潘思巧,嘴角牵扯出一丝冷漠的笑:“青楼女子果真如此热情大胆,姑娘还是等这位杜公子醒来后陪他去吧。”

潘思巧瞥了一眼晕在一边的杜然,虽然眼前这位白衣公子态度不怎么好,但毕竟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也是出手救了她,于是便朝他欠了欠身,脆生生地开口道:“谢谢公子出手相救,但我确实不是这百花楼的姑娘,我是……”

不待潘思巧说完,凤姑带着一群小厮跟着碧玉过来了。凤姑见到白衣男子,先是露出诧异的神色,继而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道:“三爷,我家主子已在琼华厅恭候多时,请三爷随我前去。”

白衣男子面色凛然,微微颔首,不再顾及其他,就随凤姑去了,仿佛刚才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潘思巧此刻一脸懵逼,不是碧玉叫凤姑来救她的吗?怎的现在凤姑对她不闻不问,倒像是专门过来迎接白衣美男似的。

不过以潘思巧大条的神经,还不等她和碧玉走回小院,就已经把今晚的事忘得七七八八了。

眼下不仅要尽快融入古代生活,自力更生养活自己,更要紧的是找到穿越来的原因及回去的办法,这些都是目前需要她思考与纠结的事。

……

凤姑在前面领路,想了想还是对白衣男子说道:“三爷,刚才那位姑娘,是百花楼新请的厨子。”白衣男子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却不答话。

这一闪而过的表情还是没能躲过善于察言观色的凤姑。凤姑顿了顿又说道:“本来以这姑娘的姿色,若是加以调教,也是有望成为百花楼的招牌,但她却说自己愿意做厨子。不过这姑娘做菜也是一把好手……”

“凤姑,好好带路,二哥该等得急了。”白衣男子打断凤姑的话,似是不耐烦一样,越过凤姑大步向前走去。连他也不知道,这次初见会在他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涟漪。

第四章 雪芙蓉

琼华厅内烛光荧荧,琴声袅袅。浅淡的檀香从焚炉中冉冉而升,大厅四周矗立着南红玉铸的柱子,汉白玉凿的墙壁上贴的是金箔雕砌而成的镂空墙纸,水红色的纱帘随风荡漾,婀娜多姿的舞姬翩翩起舞。

大厅正前方的酒榻上斜倚着一位穿石青色镶金边袍子的清秀公子,长长的青丝胡乱的披散在身侧,微敞的衣襟已经被薄薄的汗浸湿。

虽然脸色苍白,但仍在这歌舞娉婷的气氛中时而举杯浅酌,时而闭目凝神,看上去竟有些丰姿超群之感,一枝独秀之韵。这位公子便是当今东绥国皇帝的二皇子,二王爷郁文运。

不多时,百花楼老板娘凤姑进得琼华厅,对郁文运行礼道:“二爷,三爷到了。”

郁文运点点头,挥手示意凤姑退下。然后朝她身边的白衣公子揶揄道:“三弟,好些日子不见了。”

三王爷郁文睿走到酒塌跟前,一撩白袍,在郁文运身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才不紧不慢的答道:“不过三日不见,二哥这两日身体如何?”

“二哥这不是想你了…咳咳…咳咳咳咳…”郁文运正说着话,突然像是被什么呛到似的,一口气吊不上来,好一阵咳嗽,惨白的俊脸顿时憋得绯红。

郁文睿见状连忙扶他盘腿坐好,并熟练地在他背后替他运功顺气。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愠怒,埋怨道:“身子不好喝什么酒?你师父千机老人交代的话你都忘了?你若再不忌酒,迟早食其恶果。”

“无碍,我只是听说太子党羽最近又有一些新的动作,难免心中郁结……”郁文运嘴角泛起一抹惨淡的微笑,“听说四弟昆州遇刺,险些丧命……本是同根生,相煎又何太急。”

郁文睿闻言沉思了片刻,“是大哥主使?还是皇后一派?”

“详细不知,暗卫回报刺客行刺的动作与玄冰府的武学招式极为相似。”

玄冰府么,这不是皇后入宫前的娘家吗?东绥国皇帝郁承景年轻时是一名武痴,曾经一度隐姓埋名于江湖,拜于各大门派之下勤修武学,朝廷政务一概不管,委托太后全权代理。

而现今东绥国皇后何梦如曾是玄冰府府主何阳耀唯一的千金,据传玄冰府独门秘籍铁血碎冰掌天下无敌,而且只传掌门家人。所以,郁承景为了这本秘籍,便迎娶了何梦如,将她带回宫中。

不料这何梦如一朝登上后位,争强好斗、狭隘自私的残暴本性显露无遗,先是遣散了后宫佳丽三千,不愿离去的嫔妃也被她设计或病死或毁容,只余几个年老色衰且不得宠的贵人得以幸免。帝王恩宠不复存在,从此何梦如一人独占后宫。

郁承景因痴迷修炼铁血碎冰掌,本就对身边任何事情毫不关心,更别提后宫女人争宠的琐事,太后虽对何梦如种种行径大为不满,却因常年深居宫中也苦无证据,念及皇帝子嗣已有,便也随她去了。

“罢了,我回去再找人查吧。”郁文睿也懒得再想,只是目光深深的盯着杯中清澈的美酒,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下月初一是父皇寿辰,二哥可有什么安排?”

“父皇今五十知天命,是也应该好好大办一场。”郁文运瞧着酒榻前小桌上几盘精美的餐后小食,端起其中一盘递到郁文睿面前,“三弟可有见过这种小吃?”

只见眼前象牙色食盘间整齐地摆放着六个雪白剔透的团子,似雪似玉的团子上精雕细琢了朵朵芙蓉,配上翠绿的菜心围边,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未曾见过。”更未曾吃过,郁文睿不解,前一刻还在说父皇五十寿辰。

“这道小吃名叫雪芙蓉,是百花楼新来的厨子做的,咳咳咳……”郁文运抚着胸口咳了咳,缓缓道:“听说是位姑娘。”

新来的厨子,姑娘。郁文睿脑中忽然闪过刚才在廊间救下的女子那俏皮的眉眼与娇小的倩影,心中竟然有些悸动。

“不若叫这厨子负责父皇寿辰宴吧,她到百花楼所列这些菜系我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郁文运拿起一块雪芙蓉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糯而不腻,清甜爽口。“而且味道还不错。”

不待郁文睿回答,郁文运已经唤了凤姑叫潘思巧来琼华厅。

……

潘思巧听说百花楼幕后老板要见她,一时受宠若惊,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最好是能给她升职加薪,或者加派几个人手也好。

一个人做菜实在太累,百花楼的老厨子们冥顽不灵又嫉妒心强,不满潘思巧做的菜大受欢迎。

尽管凤姑有吩咐潘思巧可以任意使唤百花楼厨房的任何人给她打下手,潘思巧也有意无意地向老厨子们表示可以将手艺倾囊相授。

但他们总是拉不下脸来向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虚心求教,于是这些日子百花楼每天的主菜都是潘思巧一个人做的。

潘思巧来到琼华厅前客气的敲了敲门,得到应允才小心翼翼地进去。看到郁文睿时不由得一呆,想起了他之前冷漠的态度,还误以为她是青楼的姑娘,言语间也对她颇有鄙夷之意。

潘思巧虽然心中不满,但碍于老板在此,不敢随便造次,心想或许这白衣男子是老板的朋友呢。

于是她也不再多虑,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朝倚在酒榻上的郁文运温顺乖巧的欠身道:“老板您好!我是潘思巧,是百花楼新来的厨子。”

她身穿淡紫色褥裙,身材窈窕,双眉修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难掩伶俐的神色,秀鼻挺立,粉唇诱人,小巧的鹅蛋脸因为赶着从厨房走到琼花厅而变得粉扑扑的。

当真是身姿俏丽,容光照人,就是在百花楼阅过无数美人的郁文运也从未见过这般俊俏清丽又雅致的姑娘。

郁文运坐起身子,眼中含笑地看着她,“姑娘客气了,想不到姑娘果真如凤姑所说有绝代佳人之姿。”

潘思巧眼角余光一瞄桌上各色小吃,那都是凤姑亲自安排潘思巧专门给老板做的,这是百花楼因美食名声鹊起之后老板第一次来这儿,凤姑也想让主子觉得她对百花楼经营有方。

“老板过奖了!这些小吃您都还吃得惯吗?”潘思巧俏皮的眨眨眼,端起那盘被郁文运吃了一块雪芙蓉的小食盘。“嗯,这个雪芙蓉是我最新研究的菜式,都不知道好不好吃,老板觉得味道如何?”

第五章 怀疑

“这道雪芙蓉形似霜雪,晶莹透白,当中馅料入口即化,口感饱满,回味悠长。”郁文运从潘思巧手中接过食盘,转而递给郁文睿,“三弟来尝尝,这吃食恰如潘姑娘人一般秀色可餐,实至名归。”

秀色可餐么,郁文睿抬眼看了看潘思巧,此女子这身皮囊确实清丽脱俗,与众不同。但二哥对她的评价也未免过高了些。

这般风姿与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堪比长期养在深闺中的娇小姐,可她竟然在百花楼这样闻名东绥的青楼厮混。但若说她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可她这一手厨艺却不寻常。

他理了理衣袖,动作间颇有客气婉拒之意,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了,食物于我不过果腹之物,不饥不食。”

“噗……还不饥不食,我看你应该是饥不择食那一类的吧。”潘思巧见郁文睿不肯吃她做的雪芙蓉,忍不住接嘴道,“吃东西可是世间最幸福的一种享受,为了填饱肚子才吃饭的人最可怜了。”她喜欢见人喜爱吃她做出来的东西,也最见不得做出来的东西没人吃。

郁文睿也不同她辩解,兀自端起酒榻小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潘思巧被无视,心中又气又恼,嘴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俊俏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下月初一,潘姑娘可有空替我布置一场寿宴?”郁文运将两人不友好的气氛看在眼里,无奈的笑了笑,出声缓解尴尬。

“好啊,我有空的!不知道老板要办多少人的宴席?”潘思巧正想表现自己的才能,怎能错过如此绝佳的机会。

何况在现代几乎天天在酒店主办婚、丧、嫁、娶、满月、贺寿、升迁等各种大型宴席,而且这个不知名朝代的这些古代人对吃食的花样见识的也少,对她而言要承办宴席简直小事一桩。

“不多,左右二十桌席面就够了。”郁文运盯着她的脸缓缓答道。

二十桌……真不多?潘思巧有些顾虑,片刻杏眸一转,咬了咬唇朗声道。

“二十桌没问题。不过老板,现今我每天在百花楼要做上百道主菜尚且身体力乏,疲惫不堪。若是下月初一独自包办宴席,仅这一餐就要二十桌,每桌大小菜色都需要我亲自设计掌厨,少说也得有上三百道菜,届时肯定忙不过来的。”

“怎的这偌大的百花楼就只有你一个厨子?”郁文运皱了皱眉,暗道这凤姑怎么安排的,明知百花楼生意蒸蒸日上,却不曾多给她配几个人手帮衬。

“回老板,百花楼不止我一个厨子,但是我做的菜他们都做不来。”潘思巧也不是会告状的人,毕竟她是新来的,她也不想搞砸同事间的关系。

“而且我做的菜也不好学,他们学起来挺慢的,我只想让老板给下面知会一声,叫他们从今日起就得同我一起练习新的菜系,到下月初一当日还要听我安排助我一起置办宴席。”

好一个聪慧伶俐的丫头,一面向老板表明了自己平日里工作刻苦认真,不辞辛劳,勤勤恳恳;一面却暗讽了百花楼其他厨子是如何偷懒耍滑,不思进取,不听差遣。

郁文睿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表情,但他对这丫头的身份却始终有所怀疑,这得等他的暗卫详细调查后才明晰,所以他不赞同郁文运贸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操办一国之君的五十寿宴。

倘若这女子是太子党或者南蛮国、西晋国派来潜伏在百花楼的细作,正好可以借皇帝寿宴使出一些阴谋诡计将他们置之死地。到时不仅是百花楼和二哥要遭殃,恐怕他和四弟也难逃牵连。

“二哥,父亲寿辰还有半月之久,你且先考虑寿辰节目吧,吃食都是次要的。”郁文睿不等郁文运答话,抢先一步转移话题道。

这话听在潘思巧的耳朵里,意思好像是说吃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办寿宴节目才是最要紧,她偏偏就不乐意郁文睿对食物这无所谓的态度。

愚蠢的古代人,中华美食博大精深,寿宴的菜怎么就不重要了,他们根本就不懂现代餐饮吃出特色、吃出美味、吃出健康的内涵!

最要命的是,她来百花楼以前百花楼那些又油又腻还被称作佳肴的菜也配叫食物?

“吃食怎么就是次要的了?”潘思巧越想越不满意,便和郁文睿较劲般不依不饶的讽刺道。

“先不说民以食为天,吃食是人之根本,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是你们眼前这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餐后小食,哪道不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制作的。你一口不吃也就罢了,还说吃食不重要?你考虑过做菜人的感受吗?”

郁文睿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吐出的这一系列奇怪言论,如夜色般漆黑的眸子却逐渐深沉下来。

不知道她这番歪理是从何处学来,他自幼贵为皇子,除了太后、二哥、四弟这三个真心对他的人以外,确实从不曾也不想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好了,潘姑娘先下去着手准备吧,大体菜色以清淡爽口为主,配以甘甜醴酒,食材和人手方面我会跟凤姑吩咐,一切按照你的要求为准。”

郁文运担心潘思巧继续待下去会跟郁文睿吵起来,他这冷酷沉稳的三弟碰上伶牙俐齿的潘思巧必然会占下风。

潘思巧闻言乖巧的对郁文运行礼,恭恭敬敬地答应着便退下了。离开时还不忘送郁文睿一记不屑的白眼。

……

“二哥,这女子何时来的百花楼?”潘思巧走后,郁文睿想到她刚才那略显鄙夷的眼神,心生不爽,“你可知此人底细?”

“在查。”郁文运也不是那么随意的人,他也知晓在某些事上随意不得。不假思索便答道,“不过据凤姑所说,自她来百花楼这些时日,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或许她隐藏过深,不过还待时日仔细观察,倘若她真如上次南蛮奸细一样冒充厨子混入百花楼……”

郁文睿瞧着桌上一精美小食,清俊的眉宇间泛起一丝寒意,“我定会叫她像百花楼上一个厨子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六章 遇袭

是夜,潘思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百无聊赖。

穿越到这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尽管她已经适应了白天做菜累的半死的工作节奏,然而夜里闲下来时偶尔还是会想念自己曾经生活着的那个现代。

不知道家人和朋友过的怎么样,不知道现代有没有一个叫潘思巧的人替她活着……但是目前最想念的还是现代各种先进的娱乐设施和娱乐项目。

内心纠结感叹无数次后,潘思巧气恼地翻起身,就着清水洗了把脸,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水色长衫换上,挽一头青丝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将银两用一个小巧的粉色荷包装好别在腰间,手持一柄折扇,竟瞬间变身成为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一番收拾之后,潘思巧偷偷从百花楼后门溜了出去。

初到这个朝代时,潘思巧就大概见识了东绥京城夜市的热闹与繁华,然而此刻亲身融入则更加为之惊喜与震撼。

各家商铺酒肆高悬的幡子随风摆动,街边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万家灯火透出的烛光把夜晚映射的皎如白日。

潘思巧兴奋地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市井中不过片刻,手里就捏着一堆刚买的泥人、糖葫芦、拨浪鼓、连环扣之类的小玩意儿战利品。

走到街边拐角处,老远瞧见前方宽阔的空地上站着一群人把过道围的水泄不通,众人又是鼓掌又是叫好,潘思巧想也没想便挤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身形壮硕的汉子在表演杂技,他弓着身子将一块巨大无比看上去重达千斤的石块用钢丝固定,再把钢丝一圈一圈紧紧的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身!

围观的众人顿时一片惊呼,待那汉子站定之后更是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潘思巧撇撇嘴,古代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她在现代见过的杂技不知道比这个惊心动魄多少倍。

潘思巧正欲转身离开,低头竟发觉腰间的装着银两的荷包不见了,坑娘的,那可是她半个月的工钱!

环顾四周,潘思巧将现场众人逐一细细打量,直到人群中一个畏首畏脚的小哥心虚的扭头躲开她的视线。

潘思巧凭着女人的直觉便认定此人是小偷。偷了钱还不走,肯定是想趁着人多再偷几个。

“你!”潘思巧抬手一指,那小偷转身就跑。潘思巧更加笃定是他偷了荷包,拨开人群便追了上去。

这小偷也是跑速惊人,虽然潘思巧在现代也有每天跑步的习惯,但就目前这副十五六岁的娇弱身子,跑起来还是挺累的人。

这小偷还专往僻静的小街小巷跑,潘思巧又累又气,但眼看四周景色越来越暗,心里忽然有点发怵,暗想要不就不追了吧,虽然钱很重要,但万一被小偷带到老巢,她怕小命不保啊。

正当潘思巧犹豫着放慢脚步之际,眼前飞过一道黑影。伴随着“啊”的一声,小偷兀地倒地。

潘思巧脸上被溅了一脸热乎乎的液体,浓重的腥味令她作呕,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血,而那个小偷……死了。

这瞬间的变故让潘思巧来不及思考,死亡的恐惧顿时席卷了全身,她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忘记了逃跑或者呼救。

紧接着,一袭白衣使着轻功朝黑影快速追来。在看到潘思巧狼狈的样子后却停了下来,郁文睿沉着脸不悦道:“你怎么在这里?”

潘思巧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突然伸手胡乱的往脸上擦着,她的双手因为害怕而哆哆嗦嗦的颤抖起来。郁文睿瞧见她这小脸煞白的可怜模样,心底竟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心疼,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郁文睿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捉住潘思巧不安的双手仔细擦洗后,对着暗处叫了一声:“浅浪。”

“属下在!”一名身着暗青色长袍的英俊男子忽然出现,面无表情地对郁文睿抱剑道,“王爷请吩咐!”

郁文睿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立即协助锦书去追捕那个细作,要抓活的,带回王府,等我回去亲自审问!”

“是!”

……

百花楼琼华厅内笙歌箫箫,灯火通明。郁文运靠在窗边伸手接过从天而降的白鸽,慢悠悠地解下它腿上的竹环,修长而细腻的手轻轻一抬,那白鸽便咕咕地展翅冲上云霄,不知飞向何处。

手中信笺的内容让郁文运本就淡然的神色变得愈加柔和起来,看来三弟这次抓了条大鱼。

……

潘思巧在郁文睿的陪同下回到了百花楼。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刚才发生的事让她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封建的时代,人命如草芥,或许今晚死了个人都没人会发现,或许也没人会去调查死因是什么,或许也不会有人关心谁是凶手。

今天死的是一个小偷,或许明天死的会是她……

郁文睿将潘思巧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瞧在眼里,对比她白日里伶牙俐齿地咄咄逼人,无端心生懊恼。心道她也只如普通柔弱女子一般,没见过这样惊险的场面,随便安慰了几句,便叫凤姑嘱咐碧玉好生伺候她休息。

回到王府后,郁文睿直接去了地牢审讯室。

这间审讯室里夹杂着地牢特有的腐朽味道,昏暗的地板和墙上印着斑驳的血迹,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凄厉恐怖。先前被他下令追捕的黑衣人被锁在审讯室的墙上,身上一道道带血的鞭痕触目惊心。

“是谁派你来王府偷虎符的?”郁文睿语气平静的问道,“皇后还是太子?”

黑衣人耷拉着头,虽不言语,但身上的疼痛却让他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

“给我继续打。”郁文睿面不改色,一声令下。

突然,黑衣人口中吐出大量污黑的浓血,似是服毒自尽了。

“详细检查他的尸体,如若没有别的发现,把他的双手砍了送给太子。”郁文睿看着歪倒在一旁俨然已经断气的黑衣人,一双眼睛露出狠绝凌厉的光芒。

“是!”郁文睿的态度令在场的侍卫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抑,竟然都觉得今晚的三王爷特别可怕。

第七章 救人

潘思巧独自站在喧闹的东绥京城街角,呆呆地望着来来往往嘻笑宴宴的人们。

突然,身边的景物犹如被鲜血泼染,触目惊心的红色刺激着潘思巧的神经,死去的小偷那张被让鲜血污染的狰狞面孔铺天盖地般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潘思巧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丝,使劲地攥紧了拳头,就连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都不觉得疼痛,恐惧让她在血腥可怖的世界里狂奔却找不到出路。

不一会儿,她终于摆脱了梦魇的控制,在喘息中挣扎着惊醒。

晴朗无风的夜晚,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柔和的月光从窗台的缝隙中倾泻而入洒在屋内的地板上。潘思巧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渎衣,起身打水擦洗了身子,里外换了套干净的衣物后才重新躺下。

昨夜噩梦般的经历似乎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直面死亡,这让从小到大都在亲人长辈呵护下无忧无虑健康成长的她感到无比震惊和惶恐。

然而她转念却想,这世上估计没人能够真正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这世上也有太多她不懂的东西,就如这次穿越的经历,难道就注定是个悲剧吗?

她无法感知现在心中所念的是什么感觉了,闭上眼睛索性不再纠结,告诉自己只能去勇敢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期待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

清晨,潘思巧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醒来,该是时候准备下月初一的寿宴了。

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寿星的身份地位,不过既然是百花楼大老板——自己顶头上司的爹,那肯定也不能办的寒酸而无新意吧,因此寿宴所需大小菜品都需要她亲自仔细研究琢磨。

即便二十桌也不是个小数目,她仍然定下了要办好这次寿宴的决心,毕竟这也是她在这古代当主厨以来第一次操办这么大的宴席。

潘思巧起床梳洗后便唤来碧玉,从碧玉口中大致探听到了这个朝代各个阶层的风俗习惯和饮食喜好。

东绥国在饮食上名震四方的两家酒楼,除了百花楼以外,另一家便是无字楼。

只因百花楼平日里还有歌舞表演和佳人作伴的附加项目,很多时候来百花楼的客人只当是找姑娘饮酒作乐,所以百花楼的食客倒是不如无字楼来的纯粹。

潘思巧抱着互相学习、取长补短的打算,又找凤姑支了些银两之后便匆匆去了无字楼。

进了无字楼,悦耳动听的古琴声如一股无形的烟雾满溢整个大厅,四面墙角落地花盆种植的鲜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机灵的店小二一瞧见潘思巧便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

潘思巧找了大厅一角靠窗的小桌入座,随意点了几道无字楼招牌小菜,便开始详细打量起周围环境。古朴素雅的木桌木椅,威武大气的挂饰书画,端着食盘鱼贯而上的传菜小厮,安静的客人不时地小声说笑,伴着这优美动人的琴声,倒显得恬静而美好。

不多时,店小二陆陆续续将菜端了上来,三荤三素一汤,满满当当摆了一小桌,虽不及潘思巧做的精心细致,看上去却也质朴诱人。潘思巧不禁食指大动。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啊!”不待潘思巧下筷,大厅里忽然响起一声女孩儿的惊呼。

潘思巧和一众食客闻声都好奇的朝声音方向瞧去。

只见大厅西北方里桌坐着一位身穿玫红锦缎袄裙的华美妇人,不过三十多岁,头上插着几簪镶着玛瑙的珠钗,毫无血色的脸上画着清新寡淡的妆。

只是此刻她正歪头载倒在桌上,浑身止不住的抽搐,双目翻白,口吐白沫,双手不受控制般抱着桌角乱挠。

这好像是犯羊癫疯了啊,潘思巧心想。

刚才发出惊呼的女孩儿一副丫鬟的打扮,待在妇人身边急的又哭又恼,却不敢碰她,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掉地上:“夫人…你到底怎么了啊……”

“小妹妹,你快把夫人扶起来坐正!”潘思巧忍不住上前对女孩儿说道,也不顾在众围观食客狐疑的神色,“不然夫人容易被唾液呛到!”

女孩儿照做。潘思巧回忆了一下在现代所学的急救知识,拿起筷子掰开妇人的嘴巴,将筷子横着放入她的口中令她含住,再用手抬上她的下颚,这样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边又嘱咐众人散开以保持新鲜空气的流通。

不一会儿,妇人终于停止了抽搐,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起来,但仍是昏迷不醒。潘思巧在众人纷纷惊叹的议论声中对无字楼掌柜吩咐道:“掌柜的,这位夫人现下需要休息片刻,请您给准备一间大点儿的厢房。”

“好的好的!”掌柜马不停蹄的答应着,说实在的来他无字楼的食客,非富即贵,他本就怕怠慢了其中,如果再闹出人命,他还要不要开酒楼了。

瞧这乖巧伶俐的小姑娘气质非凡,虽然她那独特的诊治方法前所未见,但确实两下就治好了这犯病的美妇,暂且还是就照她的安排办吧。

潘思巧和那名叫喜珠的女孩儿将妇人扶到厢房躺下后,喜珠坐在床边暗暗抹泪。

潘思巧心有不忍道:“你也别担心了,你们夫人这个病,也不太难治的,只是平时得多加注意,好生修养。”其实她也不知道癫痫对古代人来说能不能治愈,但至少在她的观念里这是可控制的病。她只想安慰喜珠。

喜珠没有答话。可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兀地站起来喃喃道,“夫人……”她迫切地握住潘思巧的手:“潘姑娘,您一看就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劳您先在此处替我看着夫人,掌柜的答应一会儿送熬好的药来,我这会儿先回府去请人来接夫人回去。”

潘思巧见喜珠是真的难过,只好点点头。

……

半晌过后,这无字楼掌柜果真亲自送来了还冒着热气的中药,然而喜珠却还没回来。潘思巧让掌柜的退下,叹了一口气,端起药碗就要给那妇人喂药。

“咳…咳……”躺在床上的妇人眉头紧皱,苍白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只听她低声呻吟着,“巧儿…巧儿……”

巧儿?潘思巧心里一惊,这妇人怎么知道她的小名?

第八章 思巧

潘思巧将药碗放在床边小桌上,伸手扶起那妇人靠在枕头上。

“巧儿!”许是察觉到潘思巧的动作,那妇人恍惚中攥紧了潘思巧的手,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

待看清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梦中念叨的女孩儿,她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姑娘,不好意思,我…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潘思巧也不恼,云淡风轻地客气笑道,“没关系的夫人,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喜珠已经去找人来接您,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去了。”

转眼瞥见桌上那碗还冒着氤氲热气的中药,便端起药碗递到妇人面前,“喜珠让掌柜的熬的这药,您现在想喝吗?”

那明艳俏丽的脸庞和精致细腻的眉眼,竟与梦中女孩儿有几分相似。

妇人摆了摆手,将盖在身上的锦被往心口的位置压了压,才缓缓轻声答道,“多谢姑娘,这药…凉会儿再饮吧。”

潘思巧会意,放下药碗。又将刚才无字楼发生的事情同她仔细讲述了一遍。

期间那妇人目不转睛的地盯着潘思巧,仿佛要从潘思巧脸上瞧出一朵花来。半晌,才幽幽说道:“冒昧请教姑娘姓名?我叫温芸,你可以叫我芸娘。”

“你好芸娘,我叫潘思巧。”潘思巧也莫名觉得温芸有一种亲切之感,这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番接触,她竟忽然觉得温芸的面容有些像她印象中车祸早逝的母亲。

“思巧……”温芸微怔,想起她十年前失去的女儿厉四巧,不禁有些动容。如果女儿还活着,应该也这般年纪了吧。

她情不自禁的拉住潘思巧的手,“那不知潘姑娘家住何处?等过几日,我家老爷回京,我好同他亲自登门道谢。”

“不了不了,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芸娘你太客气了。”潘思巧忙道,她觉得自己真的只是顺便救人,也没想过要求什么回报。以她的性格,即便是在现代遇到这种事,大概她也不会袖手旁观。

“潘姑娘莫要推辞,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助,估计喜珠那丫头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都怨我这病,说来就来,却也一直治不好……”

潘思巧见她脸色变得晦涩起来,心中颇有不快,便宽慰般反握住温芸的手,说道:“芸娘你也不要担心,你这个病在我们家乡也不难治的……只要对症下药,谨遵医嘱,好生调养,我相信一定可以痊愈。”

“你们家乡?”

“唔,我们家乡就在遥远的天边……哈哈。”潘思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现在住在京城的百花楼。”

百花楼?……她竟然是青楼女子!温芸眸色渐深,却不动声色,面无表情。

“哦对了,我是百花楼的厨子,不是姑娘。”潘思巧见温芸的反应,恍然大悟地补充道,“而且我可是主厨哟,我做的菜可好吃了,芸娘以后可以来百花楼吃我做的菜!”

潘思巧一抬手腕,五根青葱玉指张开,凑到温芸面前挥了挥,“嘿嘿,你若来的话,我叫老板给你打五折!”

温芸看她言行间俏皮卖萌的模样,只觉得十分乖巧有趣。两人一阵说笑之后,芸娘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中畅快无比。

不多时,喜珠便带来了两个穿着黑色绸衫,面色沉稳的小厮。潘思巧喂温芸吃下药以后,才同喜珠一起把温芸扶上了无字楼门口一辆气派豪华的马车。

马车临行前,温芸恋恋不舍的挽着潘思巧的手说了好些话,又将随身携带的一枚刻着兰花的玉佩送给潘思巧。末了还掀起车帘反复嘱咐道,“思巧,等我身体好些,就去百花楼看你。”

潘思巧几番推辞无果,便收了玉佩,乖顺的点点头,目送马车离开。

……

京城宽阔的大街上,悠悠驶过一辆高大俊挺的马车。车身各面由江南苏绣手工纺织的上等锦缎所裹,清油漆的柚木花窗被一帘月白色的轻纱遮掩,车顶四方悬着的流苏吊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厉”字。

在东绥,只要看到这个“厉”字,就知道是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家的人来了。于是,过往的百姓和车辆皆是见车让道。

车内,温芸拿了一个药枕垫在身后,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手里却捏一串翡翠玉石串的佛珠慢慢捻着。

喜珠默默的坐在温芸身边,忍不住问道:“夫人,你干什么把以前小姐随身的玉佩送给那个姑娘啊?”

温芸闻言一愣,却仍闭着眼淡淡答道:“教了你了多少次,主子做事,下人勿言。看来是我最近太宠你了,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是……”喜珠不敢再问,她知晓温芸长年以来喜怒不形于色,虽然表面温柔善良,与世无争,实则对谁都是过分疏离客气,可惜老爷偏偏就只爱温芸一个,将军府后院至今都只有温芸一个女主人。

哪怕他们唯一的女儿——将军府曾经的小姐厉四巧已于十年前遇袭生亡,厉将军也不曾再娶妻纳妾,繁衍子嗣。而厉四巧也成为了温芸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

潘思巧刚到百花楼门口,凤姑就急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才回来!”凤姑一边把潘思巧往后院厨房方向推着,一边焦急的抱怨道,“不是说好的只出去两个时辰吗?怎的竟耽搁了一天!你瞧瞧我这百花楼的客人等你的菜等的……”

“我不是已经教过他们好几个菜了嘛!”潘思巧无语,秀眉一挑不爽道,“为啥什么菜都非得我亲自做啊,天天做菜累都累死人了,放一天假都不许!这么多厨子……也太欺负人了吧。”

“哎哟,他们做的赶你的手艺还差得远呢!客人一吃味儿就吃出来了。”

潘思巧无奈了,只得跟着凤姑去厨房。只是这一路上都忿忿不平地将回廊边的花草又扯又折,殷红的小嘴越撅越高。走到回廊尽头一处花园时,潘思巧又看到了那一道冷峻孤傲的熟悉身影。

时至傍晚,郁文睿独自一人站在花园之中,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令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当他看到凤姑身边那位娇俏人儿时,清冷而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大步朝她们走去。

第九章 君子远庖厨

潘思巧见郁文睿向她走来,想到那晚自己被他所救,心生感激之情,连带着对郁文睿也客气了几分,竟真心实意的对他一展笑颜道:“三王爷?你来啦!”

潘思巧记起在琼华厅那次听老板称他为三弟,而遇袭那夜那名叫浅浪的暗卫又叫他王爷,便只当他是东绥国无人不知的三王爷了。

郁文睿见她一改几天前对他张牙舞爪,针锋相对的态度,只觉那抹笑容如沐春风,如临秋水,心中万分舒畅。那张一惯冷漠无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柔情。

“二哥叫我来与你交代父皇寿宴具体事宜。”

二哥…父皇…潘思巧恍然大悟,原来老板竟是东绥国的二王爷!潘思巧开始后悔当初不假思索就答应下的这门差事了,皇家的寿宴,在现代应该算国宴标准了吧,莫说办国宴,她就连见也从未见过国宴是什么样子。如果办的皇帝不满意,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哦。”无奈潘思巧已经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开弓没有回头箭,半途而废也不是她惯有的作风,只得闷闷不乐的答道,“咱们去厨房说吧。”

凤姑见郁文睿亲自来找潘思巧,也不好误了事。只嘱咐了潘思巧几句,让她待会儿记得做菜,便随意找了个离开的理由,去前厅招呼客人了。

郁文睿随潘思巧来到百花楼厨房大门,刚进院子就瞧见一群厨子小厮在院儿里插科打诨,有玩牌九的,有斗蟋蟀的,还有喝酒扯皮的……看来真如这丫头所说,百花楼厨房的大小事物几乎由她一个人包办。

郁文睿胸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英挺的剑眉深深皱起,他阴沉着脸低喝一声:“浅浪!”

“属下在!”屋顶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浅浪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郁文睿面前。

“将他们全部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郁文睿不理众厨子小厮诚惶诚恐的求饶声,自顾走进了厨房间。

潘思巧知晓郁文睿是在替她责罚他们好吃懒做,把活儿全推给她。竟觉得郁文睿英俊威武,玉树临风的形象在心中愈发高大起来。这个冰块儿脸,嘴上虽然不说帮她,其实心地还是挺善良的嘛。

“三王爷,您和老板…哦不,您和二王爷对皇上的寿宴有什么特殊要求呀?”潘思巧一边挑拣了几样食材在盥洗缸内清洗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对郁文睿问道。

“大致要求二哥上次已经告诉过你。”

“饮食清淡为主吗?我知道啊。”潘思巧立即答道,言下之意,那您还来找我交代什么呢?我忙得很啊。

郁文睿见她动作熟练地剥下一片片莴笋,在清水中拂来拂去,翠绿的菜叶与纤长的玉指绿白相间,煞是好看。不由得心中一动。

“本王此番前来,主要是与你合计上菜的时辰和人选。”

“上菜具体的时辰可以按照你们吩咐的时辰来啊,到时候你们叫一个人在宴席那儿候着,专门替膳房这边传菜,啥时候上啥菜喊一声,我们这边马上端过去就是了。至于上菜的人选,上菜的人选也要确定吗?”

潘思巧喋喋不休的说着,摆了红红绿绿一砧板素菜好一阵乱剁,看起来像是要做蔬菜羹。

那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是敲在郁文睿的心上,他不耐烦的道:“上菜的人选,二哥提议在百花楼选几个美人。”

“百花楼的美人?”潘思巧热锅下油,瞬间冒出的嘶嘶油烟差点熏了她的眼。

“她们能行吗?上菜可是下人干的活儿啊。”潘思巧赶紧倒下一篮食材翻炒。

“百花楼里的嬷嬷自会调教她们。”郁文睿见她如花似玉的容貌,却落得整日与厨间油污为伍,心中颇为不快,“眼下你只需尽快设计出席间菜式及名目,早日教与她们熟记。这些厨房杂事,今日开始你不必再做。”

俗话说君子远庖厨,更别说郁文睿贵为皇子,恐怕是连厨房是什么样子也不曾见过。潘思巧不禁一乐,也不管手里拿着锅铲,只是一个劲儿把郁文睿往门外推:“知道了知道了,王爷大人,您快出去吧!这里油烟大!”

郁文睿见她满脸笑意,专注于洗、切、炒的神色丝毫不见疲惫厌恶,想来她是打心里喜欢做菜这活儿。想着他还有些宫中要事与郁文运相商,便同潘思巧告辞往琼华厅去了。

……

平日里莺歌燕语的琼华厅内此时万籁俱寂,郁文运独自一人坐在酒榻上闭目运气,一旁的焚炉中飘出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二哥!你又强行运功了!”郁文睿走进琼华厅便看见郁文运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摇摇晃晃难以支撑,那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榻上。

他立刻撩起袍角,盘腿坐在郁文运身前。抬指快速封住郁文运上身几处穴道,进而挥掌运气,用力朝他胸口按了过去。

半晌,郁文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三弟,劳烦你了。”他呼出一口气,幽幽叹道。

“二哥!你若再一意孤行坚持修炼摘星阁的日月心经,休怪我不留情面!”郁文睿又气又恼,却面不改色转而冷笑道,“不如叫我神仙岛捉了那摘星阁妖女庄梦蝶来,当你面前凌迟处死!”

“三弟,你休要胡说。”郁文运见他面有杀意,连忙急道,“当年摘星阁千机老人于我有救命之恩,且不吝收我为徒。至于那庄梦蝶……我曾答应师父他老人家要好好照顾他的孙女……也罢,今天不提这事……”

忽然,郁文运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朝郁文睿问道,“对了,三弟前几日抓到的刺客,可有审出什么结果?”

“那刺客自尽了。”郁文睿淡淡的答道。

郁文运闻言一阵失望,却无可奈何。他和三弟郁文睿与四弟郁文昊自幼同病相怜,母妃皆被皇后何梦如害死。皇后独子郁承景虽被立为太子,然皇后仍想斩草除根,处处对他们置之死地,赶尽杀绝。

若不是三弟幼年投奔江湖第一大派神仙岛,而四弟有太后亲手抚养长大,恐怕也同他一般惨遭毒手。索性他经神仙岛主叶无痕托于摘星阁千机老人医治,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一身病根。

……

三日后,百花楼里来了一位面如玉色,形如娇柳,风姿卓越,高贵秀丽的美丽妇人。

凤姑刚瞧见她进楼,便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哎哟厉大将军的夫人!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往里边请!”

温芸嘴角挂着温柔而疏离的微笑,不带任何感情般地轻声问道:“凤姑,你们这儿那位叫潘思巧的姑娘在吗?”

第十章 第一将军夫人

“潘思巧今儿个不做菜,这几日二爷给她另派了别的事,这会儿恐怕还在她小院里休息。”

凤姑只知将军夫人身患隐疾,很少出府,即便偶尔外出就食也只去无字楼,想必此番来她百花楼也是听得这潘思巧的鼎鼎大名。心道潘思巧果真有她一手好本事,竟然连东绥第一将军夫人都要来一饱口福,给她捧场。

温芸闻言,先前闪烁着期待的眸光逐渐暗淡了下来,言语中略有遗憾的道,“是么……那我改日再来吧。”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厉夫人请留步!若夫人真想见她的人,我这便领你去她小院一叙如何?”凤姑连忙拦住温芸的去路,态度恭敬诚恳的急道。

“那便有劳凤姑了。”温芸不动声色的朝她行了一礼,脸上欣喜之情却不言而喻。

……

横竖她潘思巧只是一个厨子,哪儿能劳烦第一将军夫人大驾光临两次?莫不说这还是将军夫人第一次来百花楼,如果招呼不周便很可能便没有下次了,而如果潘思巧此次把她伺候的满意了,说不定还能卖厉将军一个人情!

凤姑这样想着,便不假思索的把温芸带去了潘思巧的小院。

刚进得潘思巧居住的小院,便见院中绿草葱茏,佳木伫立,奇花烂漫,竞相开放。伴着徐徐微风,一股清澈的山泉从花木之间流经木质的微型龙骨车,带着片片花枝落叶最终流入石缝深处。

凤姑只叹这处偏僻小院竟能被潘思巧打造得如此生机盎然,清幽雅致,连她都觉得在此院住着定然好不惬意,心中不免对潘思巧佩服起来。

潘思巧背对着正门端端坐在小院中央的石桌旁,一手撑在石桌边上,一手衔着一杆沾墨的毛笔,时而落笔不停的写着什么,时而紧抿红唇状若沉思。

温芸示意凤姑不要出声,自顾抬了裙角悄悄走到潘思巧身后,但见石桌上胡乱堆叠着一摞摞记载着各种菜系名目的美食笔记,那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十分不好辨认。凤姑瞧了好一阵,也只能大概猜出个别字眼。

“潘姑娘这是在忙?”温芸也跟着看了一会儿,顺手捡起几页笔记轻声念道,“芙蓉滑蛋、虾子海参、炒禾花雀、烧凤眼肝、麒麟大桂鱼、百鸟朝凤凰……这些名儿倒是有趣的紧。”

“芸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潘思巧这才忽然意识到这古代人也太可怕了,通常穿的是软底的绸缎轻履,走路还轻轻的不带一点儿声音。她在这儿专注想着其他事情,还愣是没发现温芸和凤姑过来了。

她似娇似怨的瞥了凤姑一眼,略带埋怨的口气道:“凤姑!有人来找我,你怎么不早说呀!”

“我的思巧姑娘诶,这厉……”凤姑正欲和潘思巧辩解,却瞧见温芸朝她递来一个清冷而富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只好悻悻地说道,“这…这位夫人专程来百花楼,想吃你做的菜,赶巧你今天不下厨,便托我带她来见你。”

“好啦,我知道了。凤姑你先去忙吧,我在这儿陪芸娘说说话。”潘思巧也不再和凤姑多说,只打发她去百花楼前厅招呼客人去了。

凤姑走后,潘思巧拉着温芸到身边坐下,唤碧玉收拾了石桌,端上当季的新鲜水果,又亲自给温芸沏了一盏上好的碧螺春,才笑盈盈朝温芸道,“芸娘,这几天身体好些了么?怎么不见喜珠陪你?”

“好多了。喜珠替我去药铺抓药了,我难得出来,便想着来这边看看你。”

温芸瞧着潘思巧前前后后张罗的动作落落大方,自然得体,明媚动人的俏脸上满是开朗活泼,更加心生喜欢,面上也由衷地展开一抹发自肺腑的笑容。

“芸娘是来吃我的菜吧!”潘思巧想起当日她们的约定,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可惜昨天开始老板不叫我做菜了,他叫我专心设计下月初一的寿宴。”

百花楼老板,岂不是当今东绥国的二王爷郁文运?下月初一……是东绥皇帝的寿辰!温芸心中惊叹潘思巧如此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竟得到了堂堂东绥二王爷的赏识,还被委以重任主办当今皇上的寿宴!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知晓,这百花楼和二王爷……背后的秘密。

“那…要不你先忙着吧。”温芸看了看被碧玉撤走放在台阶上的笔记,眉眼间略含失望,却只对潘思巧说道,“我改天再来?”

“别呀芸娘!既然你特地来看我,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呢!不如……”潘思巧单手撑在石桌上,食指有节奏的点了点下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难题似的。

忽然,她调皮地的冲温芸眨了眨眼,漆黑明亮的眸子里说不出的俏皮可爱:“不如我现在就去厨房烧两个小菜!芸娘吃过饭再走吧!”

温芸被她调皮的模样逗乐了,只笑着点了点头。

……

琼华厅内,郁文运目光深沉地盯着大厅中央袅袅起舞的一众美艳舞姬,他默默地端起桌前的酒杯,犹豫片刻却又放下。

半晌,他喝退了厅内众人,独自一人躺在酒榻上,陷入了沉思。

方才凤姑来报——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的夫人温芸竟亲自来他百花楼找潘思巧,现在都还留在潘思巧的小院里吃饭!这厉洪泰将军少年成名,战功显赫,二十多年镇守边关,平息战乱,为东绥立下了汗马功劳。

东绥国兵部掌管精兵百万,分别由两枚兵符各可调配一半兵力。三王爷郁文睿十五岁时回宫封王,当时正逢北丘国起兵攻打东绥,郁文睿主动请命后随即带兵攻入北丘,与厉洪泰里应外合,前后夹击,一举歼灭了敌军主力部队。

东绥皇帝郁承景大喜,旋即将一枚兵符赐予郁文睿保管至今。

而另一枚兵符则赐给了厉洪泰,厉洪泰深得东绥皇帝郁承景的赏识,甚至特许他自拥亲卫军三万。

所幸厉洪泰为人忠心耿耿,刚正不阿,在皇后何梦如多年的威逼利诱下也并未与之为伍,一心只为东绥江山社稷,百姓安稳。

倘若有朝一日厉洪泰对皇后何梦如的持续施压妥协的话……届时即便是他有百花楼和摘星阁,三弟有神仙岛和一枚兵符,恐怕也难敌厉洪泰那三万亲卫军和五十万东绥精兵。

看来他还真是小看了这身份不明的潘思巧。思及于此,郁文运烦躁地起身理了理衣襟,面色阴郁地往潘思巧居住的小院去了。

第十一章 做好菜选好料

郁文运刚从琼华厅出来不久,便看见温芸带着喜珠从百花楼姑娘休息的小院方向走来,他迟疑了一下,终是主动走上前去。

“厉夫人!”郁文运手持象牙骨制的折扇,一袭藕色缎袍被和煦的微风吹起衣袂轻漾,脸上挂着的谦逊笑容使他整个人显得彬彬有礼,当真称得上是风度翩翩的俊美公子。

“本王不知厉夫人光临鄙店,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温芸礼貌的笑了笑,却是不卑不亢的道:“二王爷说笑了,妾身听闻百花楼的菜名扬东绥,此番前来不过是想见识一二罢了。二王爷无须如此客气。”

“那不知厉夫人觉得我百花楼的菜品如何?”先前凤姑已经将潘思巧邀温芸在她小院用餐的事告知了郁文运,但郁文运却故作不知的如此问道。

“不巧,王爷百花楼的主厨潘姑娘今日并未掌勺。”温芸提起潘思巧,清冷的面色也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过妾身却在她小院里用过午膳,家常小炒都能做的那般鲜美可口,诱人食欲。真想不到潘姑娘年纪轻轻,容貌气质不凡,竟然连厨艺也这般了得。”

郁文运见她对潘思巧称赞有加,忽然心生一计,何不借潘思巧收买温芸,拉拢厉洪泰。

“不若待五日后厉将军回京,本王和三弟亲自做东,酉时在百花楼设宴恭候二位,只当是为厉将军接风洗尘。”

他想了想,怕温芸推辞,便又补充道,“届时本王定叫潘思巧好好准备一番。”

温芸听他提及潘思巧,心生动容。这潘思巧眉眼间和她早年遭歹人迫害,命丧黄泉的亲生女儿太像了。

尤其是潘思巧笑着与她谈天说地,互诉衷肠的样子……潘思巧的出现几乎抚慰了她多年来痛失爱女,愈渐苍老孤独的内心。

这两次接触下来,她觉得自己打心里喜欢和潘思巧在一起,更希望潘思巧能留在身边陪着她。于是温芸自私的想,让老爷见见潘思巧也好。

“那便先谢过二王爷和三王爷的款待了。妾身回去后自会禀告夫君。”

温芸朝郁文运欠身行了一礼,算是答应了他的邀约。又彼此客气的交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才离开了百花楼。

待温芸走后,郁文运却折返回了琼华厅。他决定按兵不动,暂且不再去找潘思巧,以免打草惊蛇。眼下不如先利用温芸对潘思巧的在意,与厉洪泰攀上关系,之后再慢慢探究潘思巧来他百花楼是何目的。

……

睿王府书房,四面放着精雕细琢的镂空木质书架,一层一格,贮书藏画,安置笔砚,供设花瓶。书房两侧的墙上各悬挂着一把琴和一把剑,炉鼎中淡淡燃烧着的檀香化作袅袅轻烟萦绕整个房间。

书房两头的摆设,除了一展宽阔悠长的书桌,还有一张朱红漆雕的小塌。郁文睿懒洋洋的倚在塌间,塌上小桌的棋盘间布着一局未下完的残棋,他一手举着一枚白子,一手握着一本棋书,似悬而未决般没有下手落棋。

他白皙光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因神情专注而透露出清晰可辨的冷俊,明亮深邃的眼眸在此刻散发出一种独一无二的魅力。

半晌,浅浪来报。

“王爷,属下已将那日把潘思巧姑娘卖到百花楼的几个贩子捉住。现处置在地牢待审。”

郁文睿闻言,终于把那枚举棋不定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一处。顺手将棋书扔在榻上,便起身往地牢去了。

……

潘思巧在小院陪温芸吃过午饭不久,喜珠就买好药找到了百花楼。潘思巧又和温芸聊了好些话,才送她出了小院。

现下潘思巧一个人在院子里继续研究着皇室寿宴的菜式名目,却终究是纸上谈兵,觉得了无趣味。于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东绥集市逛逛,或许能见得什么新鲜的食材,启发自己创新的灵感。

自从上次晚上独自出去差点遇险,潘思巧便不敢在夜里出门了。这会儿虽然是白天,她却仍唤了碧玉陪她。

时至初春,潘思巧身着孔雀罗精心裁制的粉色百褶长裙,外披一件轻盈透明的素色纱衣,薄肩微露如削成,纤腰盈盈如约素,皎白香肌如凝脂,檀口呼气如幽兰。

那精致的小脸略施粉黛,真可谓是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这虽是潘思巧第一次女装出市,然她所经之处,男女老少皆朝她投去了艳羡赞赏的目光。

潘思巧一边在集市上毫无目的地闲逛着,一边却叫碧玉大大小小置办了好些食材。路人只当她是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带着小丫鬟出门买菜体验生活来的。

碧玉看了看潘思巧带出门的几个采购用的大布兜,里面已经各装了一大堆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几乎都要塞不下了,潘思巧却还在东看西瞧,丝毫没有停下购买的念想。

不禁埋怨似的嘟囔道:“小姐,你要买什么菜,直接列个单子叫厨房下人来买不就是了嘛!干什么还亲自来呀!这么多菜咱们哪儿拿得动啊!”

“你这便不懂了吧!做菜要好吃,材料是关键!蔬菜新鲜与否,肉质细腻与否,水果清甜与否,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

潘思巧给碧玉解释了几句,又嫌自己说得太复杂,怕她一个小丫鬟听不懂,便又说道:“哎呀,其中细节说了你也不知道,以后慢慢再教你啦!”

最后,潘思巧发现今天出这趟门竟花去了自己大半个月的工钱,当然收获也颇多,这满满当当的几大布兜食材……估计也够她慢慢尝试做上百道菜的了。便叫碧玉回百花楼替她传几个小厮过来提菜。

……

无字楼顶层的雅座,一位身穿枣红色锦缎长袍,身材颀长的公子坐在窗边,他一头乌黑的青丝并未束起,额前些许碎发遮住了那自信冷漠却摄人心魄的漆黑凤眸,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静和沉稳。

他屈肘靠在窗台上,纤细骨感的手上提着一樽碧绿的酒壶,不时端杯自斟自饮。原本他只是百无聊赖的欣赏着窗外的街景和人群,却不想忽然被街上其中一道明亮的粉色俏影吸引住了。

第十二章 偶遇

东绥集市上,一辆高大气派却不失威严的马车慢慢驶过那条去百花楼的必经之路。拉车的马匹形态优美而健壮,驾车的男子俊逸而挺拔,马蹄和车轱碾过清油路面的声音寂寥而单调。

郁文睿面色阴郁的坐在这辆睿王府的马车里,他薄唇紧抿,不动声色的翻看着手中那本厚厚的花名册,浑身散发出一股不言自威的冷意。那是暗卫刚刚报来的一份在宫中身居要职且归顺皇后太子一方的名单。

马车行至一段摊贩依次林立,喧嚣不止的菜市时,浅浪忽然瞧见潘思巧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手里提着四兜生鲜蔬菜,四处张望,那模样大概是在等人。

浅浪犹豫片刻,终是一拉缰绳。只听马儿长啸一声,马车竟是停了下来。

郁文睿见马车未经请示忽然停下,正欲发怒,却听得浅浪在车外恭顺的道:“王爷,潘姑娘在此处,似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郁文睿抬手掀起车帘,果真看见潘思巧那副略显狼狈却丝毫不减风姿的样子,这使他本就颇为不快的心里更生烦闷。他竟迟迟没有对浅浪下达任何命令。

浅浪见状,便自作主张跳下马车,径直到潘思巧面前,抱拳对她行了一礼道:“潘姑娘。”

“你是?”潘思巧瞧着浅浪只觉得是有一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好盯着他的脸仔细的看了又看。

她这番目不转睛,毫不顾忌的打量,使得浅浪有些不好意思。而马车上那道朝他投来的凌厉目光,则更是让他背后生寒。

浅浪连忙道:“属下乃三王爷的侍卫浅浪。王爷方才见潘姑娘在此处,便命属下过来询问潘姑娘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潘思巧这才看见对面马车上的郁文睿,便放下手中的菜兜,提了裙子一溜烟跑过去,站在车窗外朝他笑盈盈道,“三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你可是要回百花楼?”郁文睿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却对她反问道。

“嗯嗯。”潘思巧俏皮的点点头,想起她的菜,便又补充道,“我是出来买菜的,结果一不小心买多了拿不了,现在等碧玉回百花楼叫人来接我。”

“上车。”郁文睿如黑曜石般明亮深邃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正义凛然的英武之气,冷峻孤傲却又霸气袭人。

潘思巧不由得微微一愣。她不知道他方不方便送她,或是自己应不应该麻烦他送她。

郁文睿将她迟疑的表情看在眼里,不免心生恼意。他阴沉着脸拉下车帘,将潘思巧和浅浪拒之车外。

但此刻从车内逐渐溢出的满满怒气,却只有站在车外的浅浪才能感受得到。以他多年对郁文睿的了解,他知道郁文睿不高兴了。

浅浪想了想,便对潘思巧解释道:“潘姑娘,王爷也正要去百花楼。”

潘思巧隐隐觉得眼下这奇怪的气氛与自己有关,又想着这许久还不见碧玉来找她,终于还是答应了与郁文睿同行,并由浅浪扶上了马车。

……

无字顶层的雅座外,一名衣着华丽却神色猥琐,贼眉鼠眼的男子叩门求见。

那位坐在窗边身着枣红色锦缎长袍,凤目微挑的俊美男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杯盏顺手放在窗台上,才缓缓的说道:“进来。”

男子得到应允之后,小心翼翼的开门进来,不想竟是那日在百花楼轻薄潘思巧的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杜然。

杜然进得雅座后,又蹑手蹑脚的关上门,才畏畏缩缩的走到俊美男子面前,毕恭毕敬朝他拜礼道:“参,参见太…太子殿下。”

“免礼。”东绥太子郁文基淡淡道,脸上却仍是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窗外。

杜然见他全然无视自己,亦捉摸不透他此刻心头所念之事,只怕自己胡乱开口扰了他赏景饮酒的兴致。

郁文基却当杜然是有事来禀,只待他娓娓道来,却见他半晌不言不语,不禁微恼的瞪了他一眼,厌恶地摆了摆手:“既然无事,那便退下吧。”

杜然见他脸色微凛,仿佛下一刻便要动怒,连说道:“不…不,臣有要事禀告。”

“有事便说,无事便滚。”

“是,是,我爹说,说三王爷的暗卫昨夜潜入府中,已将皇后赐下的那本内部传阅的名册给偷走了……”

郁文基闻言暗觉不妙,却仍是云淡风轻在脸。他知道这是一场兄弟间的博弈,手足间的相残。

十多年前母后任性而为,为巩固后位,欠下后宫许多人命,而后来又为了他的太子之名,对他几个弟弟痛下毒手,赶尽杀绝,至今也不罢休。

若说当年这几个弟弟年幼,为了活命只得离开皇宫,但当他们再次回宫之时却已是羽翼丰满,锋芒毕露了。

尤其是他那个三弟,不仅手握东绥半枚调兵虎符,还是江湖第一大派神仙岛的嫡传弟子,更在暗中培养了一批神出鬼没不知道潜伏在何处的暗卫杀手。

他早年也曾劝过母后收手,而今却为了自保不得不得出手,他知道他们回来是向他和母后报仇的。他唯有尽最大的可能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减轻对彼此的伤害。

他想起几日前母后亲信告诉他,将派人去三王府盗取郁文睿的虎符,好让皇帝治他保管不力之罪。

不想第二天他太子府书房的桌上便悄无声息的被人放上了一双被砍掉的血淋淋的人手。

现如今连自己阵营中众人的底细也被三弟知晓了去,看来母后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三弟还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角色。

郁文基依旧是望着窗外,一边思索着各中细枝末节,一边却看见刚才还在楼下买菜的粉裙俏佳人,此刻正站在他那三弟的马车前,笑意浓浓的跟车上之人说着什么。

杜然顺着郁文睿的视线望去,不免惊道:“那…那个美人是百花楼的姑娘!”

想起那日在百花楼调戏潘思巧被郁文睿阻拦,又不禁恶狠狠的道:“想不到她一个卖笑的竟然还能坐上了三王爷的马车!”

郁文基并未在意杜然接下来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拿起先前放在窗台上的酒壶,却也不用酒杯浅斟慢酌了,直接提壶顺势将美酒倒入口中。

百花楼的……姑娘?他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脸,嘴角浮起一抹略带玩味的笑。

……

潘思巧自从上了马车,郁文睿就再也没与她说过一句话,只是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手里那本厚厚的册子。

她忍不住主动开口道:“呃,三王爷,你这也是去百花楼吗?”

明知故问,郁文睿又好气又好笑。沉默片刻,便放下那本花名册,故作冷淡的与她说道:“本王去哪里,与你何干?”

第十三章 遥远的国家

潘思巧没想到郁文睿这一开口,说出来的话竟能让她无言以对。便撅起小嘴轻哼一声,索性将头扭到头一边,不再看他。

郁文睿见她吃瘪却不反抗,乌黑的眸子只盯着那张关上的车帘子发呆,粉嫩的小脸因愠怒而微微泛红,撇着红唇的样子格外可爱,心情也顿时舒畅起来。

“你何时认识将军夫人的?”终于,他还是打消了继续逗弄潘思巧的念想,转而问道。

潘思巧见郁文睿不再取笑她,便转过头来,眨巴眨巴圆圆的杏眼,狐疑道:“你说什么?什么将军夫人?”

“就是今日和你共进午膳的那位夫人。”

“啊?你是说芸娘?她是将军夫人?”潘思巧心想,这中午刚和芸娘在百花楼吃过饭,不过两个时辰郁文睿便知道了,这古代的八卦速度也这么快?

更要命的是,芸娘竟然是什么将军夫人?虽然就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质言语而言,确实像个大富大贵的官家太太。

但在潘思巧的认知里,她没想过温芸一个将军夫人还能被她所救,更没想过温芸还能同她相谈甚欢,甚至屈尊来百花楼找她,与她一起吃饭。果然她是在王爷手下做事的,那所见所遇,都非寻常人事。

“她没跟我说过她是将军夫人啊,我那天在无字楼救了她……她就说她叫温芸,让我喊她什么芸娘来着。”

“我的妈呀她竟然是将军夫人!我还对她那么嬉皮笑脸的没有礼貌,她会不会觉得我不尊重她?”

“早知道今天中午多烧几个好菜给她吃了,中午好像就只有蛋炒虾仁这一个荤菜??……”

郁文睿沉默不语,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惊一乍自言自语的潘思巧,似是在考量她所言是真是假。

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温芸,便是东绥无人不知的第一将军厉洪泰,唯一的夫人。”

“我又不是你们东绥国的人!”

潘思巧心道郁文运和郁文睿都是王爷,肯定早就认识宫中各位官员及他们的夫人,便恼道:“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是将军夫人?害我出尽洋相……”

郁文睿的重点却放在了她那句不是东绥国的人上面。先前在睿王府地牢,那名叫武大的人贩子交代,他们是在东绥京城外的小溪边发现的潘思巧。

当时潘思巧身着奇装异服昏迷不醒,浑身散发着一股酒气,似是喝醉了晕倒在路边。他们见潘思巧容貌俏丽,姿色不凡,又在这荒郊野外喝的酩酊大醉夜不归宿,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便把潘思巧扛去了与武大有染的李寡妇家。

李寡妇将潘思巧给打扮成东绥普通少女的样子,这才让武大等人把潘思巧绑了卖去百花楼。

“你,不是东绥国的人?那你是何人?家在何处?”郁文睿忽然严肃的盯着潘思巧的俏脸,一字一句道。他潜意识里希望潘思巧对他坦白。

“我,我是……我也想不起来了,总之我觉得我应该来自很远的地方就是了,嘿嘿。”潘思巧尴尬的笑道,却不敢直视郁文睿的眼睛。

“西晋?”西晋离东绥好像不算特别远,但郁文睿却脱口而出,大概是因为驻守在东绥和西晋边界的厉洪泰将军几日后就要回来了吧。

潘思巧摇摇头。

“南蛮?你的口音倒与南蛮相差甚远。”

潘思巧还是摇摇头。

难不成是北丘?北丘虽是距离东绥最远的国家,可武大等人交出的当日潘思巧身上所穿衣物,却和北丘国的服装南辕北辙。

就连他也没见过那套……款式新奇的,颇为暴露的,并不属于他所认识的四个国家的服饰。所以,只当她是来自遥远未知国家的人。

虽然目前看起来潘思巧对他和二哥来说有益无害,但却不能对她放松警惕。越是表面温良谦恭的人,背地里或许越是阴险狡诈,就如当今皇后。

“罢了,等你想起来时再告诉本王。”郁文睿袖袍一挥,又拿起之前那本翻阅着的册子看了起来,不再说话。

……

五日后,东绥第一将厉洪泰班师回京,为的是参加下月初一的东绥皇帝五十寿宴。他率一支二十精兵组成的先行部队入京安顿后,先是自行进宫面见了皇帝郁承景,才独自一人急切的赶回了将军府。

温芸坐在将军府花园的凉亭里盼了又盼,一看门小厮跑来道:“将军回来了。”她便起身急急忙忙的往府门奔去。

只见厉洪泰身材魁梧,微风凛凛,正迈步跨入将军府大门。他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英武挺拔,相貌堂堂,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只是那古铜色的黑亮皮肤和额头上几道暗淡的深沉皱纹,透露出常年征战边关的不易和岁月不饶人的无奈。

温芸不禁有些动容,待厉洪泰向她走来,便轻轻唤了声:“老爷,你回来了。”

厉洪泰伸手扶住温芸的肩膀,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好一会儿才说道:“嗯,我回来了。”

温芸沉浸在这久别重逢的温情之中,许久才缓过神来。便唤丫鬟准备热水,又亲自伺候了厉洪泰沐浴更衣。

“老爷,此番回来打算住多久?”温芸一边替厉洪泰捏着肩膀,一边迟疑着问道。

厉洪泰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也知晓这些年为人夫,却欠温芸太多。

他顶着东绥第一将军的封号,身兼平定天下之重任,虽并非他所愿,却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只柔声对温芸说道:“明日我便皇上奏请,此次留京多住些时日吧。”

温芸闻言大喜,却突然想起五日前在百花楼与郁文运的约定,便兴致勃勃的对厉洪泰道:“对了老爷,二王爷和三王爷今日辰时在百花楼宴请老爷,妾身已经代为应允了。”

厉洪泰不解,皇后太子和二三王爷历来不合,在这场硝烟弥漫的皇族政斗之中,向来都是中立派。尽管双方都曾向他诚请相邀,但他也从不向任何一方妥协。

这点温芸也是知道的,可为何她这次却答应了二王爷和三王爷的邀约?

“王爷,妾身在百花楼里遇见了一位做菜的姑娘。”温芸似是明白厉洪泰心中所想,尽管此刻想起潘思巧已是心中激动万分,却仍是定了定神才缓缓说道,“那位姑娘……很像咱们家四巧。”

第十四章 家宴

潘思巧得知温芸是将军夫人后,本来心里懊恼不已。不曾想刚回到百花楼,凤姑便告诉她二王爷和三王爷将于五日后在百花楼宴请厉洪泰将军及其夫人温芸,并且还指明叫她负责席间菜式。

她自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想她独自一人来到这无依无靠的古代,还变成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样子。先是被卖到东绥第一青楼当了个厨子,然后又碰到了两个王爷。

虽然和二王爷没什么接触,但那个三王爷,却好像对她还暗含敌意,不仅初次见面就处处和她作对,就连后来与她说话的态度都不冷不热。

这俩人必然是靠不住的。至于温芸,她要早知道芸娘是将军夫人,她肯定用尽千方百计奉承巴结去了。不单单是冲着温芸将军夫人的身份,更因为温芸让她体会到了些许幼时不曾感受过的来自母亲的关爱。只可惜……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潘思巧暂且将皇帝寿宴的事搁置下来,全心全意着手准备厉洪泰将军的接风宴。

厉洪泰将军率兵回京的那天,东绥京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喜气洋洋。

潘思巧仿佛应景般起了个大早,跑到膳房休息间唤醒各大厨子小厮,便开始张罗起来。大到选材清理,小到雕花摆盘,无不亲力亲为一一过问。

这一番洗洗切切就是到了正午,潘思巧望着厨间盛满的一盘盘等待下锅的食材,打心底的满足感自是不言而喻。

……

酉时刚过,将军府的马车才悠悠行至百花楼门前。机灵的看门小厮一瞧见那马车,便急忙去唤凤姑出来招呼着,又跑去通报郁文运。

不多时,郁文运和郁文睿便从琼华厅赶到了门口,见凤姑正弯腰扶着温芸下马车。厉洪泰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似乎此番前来参加这场晚宴并非他所愿。

郁文睿见厉洪泰这般不情不愿的冷漠态度,心中难免不悦。他自认东绥国两位赫赫有名的王爷专程设宴,被邀请之人不过是一个将军。厉洪泰竟然还不乐意买账。

郁文睿便冷哼一声,一甩袖袍,转身走进了百花楼。

郁文运虽然也有不快,明面上却不好拂了厉洪泰的面子,毕竟此次设宴是为了拉拢厉洪泰,他只得客气的迎上前。

“厉将军!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

厉洪泰也不答话,却只是冲郁文睿行了一抱拳礼,便如郁文睿那般不行于色的走进了百花楼。

温芸见状连忙向郁文运行礼道:“二王爷,我家老爷周途劳顿,怠慢了臣子之礼,还望恕罪。”

“厉夫人说笑了,今日本王设宴本就是为厉将军接风,这东绥天下大同,本王与厉将军同为臣子替皇上分忧,便犹如那左膀右臂,兄弟手足。今晚这宴席,且当它是本王为厉将军设的家宴吧。厉将军日夜兼程,辛苦万分,有什么话咱们席间慢慢再谈吧。厉夫人,请!”

郁文运三言两语便拉近了他与厉洪泰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潘思巧的缘故,温芸听见这“家宴”两个字,心里竟然畅快无比,便又对郁文运道了谢,才随他进了百花楼。

……

这日的晚宴设在百花楼最豪华的会客厅——玉宇厅。只见玉宇厅内四周低垂着轻薄的透明纱幔,墙面全是汉白玉堆砌而成,天花板上贴着一块块方形金砖,整体布置显得既简洁又高贵。

大厅内放有三张大理石造的案几,摆成品自形,郁文运坐上座,郁文睿和厉洪泰及夫人分坐两旁。大厅中央歌舞表演开始后,众传菜小厮鱼贯而入,一道道精美绝伦,秀色可餐的菜品逐一呈了上来。

郁文运待几道主菜上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拿了那斟满美酒的杯子,对厉洪泰和温芸道:“今日厉将军及夫人肯赏脸光临,真是令百花楼蓬荜生辉,也令本王倍感荣幸。本王敬二位一杯!”

“二王爷言重。”厉洪泰瞥了一眼桌面,却不抬手端杯。只冷淡的说道,“老夫乃一介武夫,怎敢劳王爷大驾设宴邀请。”言语中略有自我折贬身份,与他们划清界限之意。

这让原本想要讨好厉洪泰的郁文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开始觉得这厉洪泰三番五次如此这般,真有些不识抬举。

郁文睿不动声色,盯着厉洪泰的眸色渐冷。在他当年和厉洪泰共同对抗北丘入侵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位东绥第一将军不好相处,偏执且不尽人意。

温芸见气氛尴尬,只私下扯了扯厉洪泰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无礼。又举起她面前的酒杯,缓缓起身,端着窈窕娉婷的身子对郁文运和郁文睿道:“我家老爷刚回京,身疲力乏之感还未缓解,不宜饮酒。这杯妾身代为老爷恭敬二位王爷。”

温芸正待饮下那杯酒,不料厉洪泰却被伸手将酒杯夺了过来,一饮而尽。

“二王爷!三王爷!老夫敬你们!”厉洪泰怒目圆瞪,眼射寒光,从郁文运和郁文睿脸上一扫而过。

温芸柳眉微蹙,微微叹了一口气。照目前剑拔弩张的情节发展下去,她怕厉洪泰还没见到潘思巧便要拂袖离去。

郁文运将温芸的积极主动看在眼里,想来她定是想见潘思巧,才答应了这次邀约,殊不知厉洪泰偏要与他和三弟争锋相对。

“如此,本王和三弟便谢谢厉将军和厉夫人了。”郁文运看了郁文睿一眼,见他毫无动作,自觉尴尬,索性一抬手将杯中美酒饮罢,空杯指向那一桌桌美味佳肴对厉洪泰和温芸道:“厉将军,厉夫人,请随意。”

厉洪泰心生恼意,只冲着眼前的盘子胡乱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不曾想尝着色香味浓,珍馐美味,脸上不由得露出了诧异之色。

温芸将他的表情瞧在眼里,便趁机道:“老爷,这菜便是妾身同你提过的那位潘思巧潘姑娘做的。”厉洪泰听到“思巧”两个字,亦是联想到他夭亡的女儿厉四巧,纵然他再面色凛然也不禁心里一动。

温芸满脸殷切的对郁文运道:“二王爷,潘姑娘现在何处?”

不等郁文运回答,站在一旁侍候的凤姑便替他说道:“潘姑娘此刻还在厨间替将军和夫人准备食物。”

她为了这餐晚宴竟在厨房忙了一整日……郁文睿明亮深邃的眸底透出一抹复杂的情绪。他本不想让潘思巧做这么多事情,更不想利用潘思巧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却听得郁文运淡淡的对凤姑说道:“凤姑,叫潘思巧来玉宇厅。”

第十五章 进宫

不一会儿,凤姑便带着潘思巧到了玉宇厅。

潘思巧快速的打量了一遍厅内各桌摆设布局后,便走过去朝着郁文运和郁文睿欠身行礼道:“民女潘思巧拜见二王爷,三—王—爷——!”

她说“三王爷”这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拖得很长,咬字很重,说完还带着十分不屑的表情瞥了郁文睿一眼。

原本郁文睿先前还为潘思巧有所考虑,不料却被她冷淡的态度所激,有些烦闷的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潘思巧转身看见温芸,内心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只等郁文运回她免礼,便立刻朝温芸奔了过去:“芸娘!”

待她走近温芸身前,忽然想起温芸毕竟是将军夫人,到底与她身份有别。便还是朝她弯了身子,乖巧的拜礼道:“民女潘思巧拜见将军夫人。”

温芸被她一时活泼可爱,一时俏皮乖顺的模样逗乐,只道:“思巧,几日不见,你怎的忽然如此见外了?还是叫我芸娘吧。”

潘思巧又瞧见温芸身边坐着的那位中年男子,气宇轩昂,面色刚毅,目光如炬,想必他就是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了。潘思巧想了想,竟是对着厉洪泰跪了下去。

“民女潘思巧拜见厉将军!民女听得东绥百姓人人都道,厉将军厉马登高,驰骋边疆,才护了东绥一方平安。民女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见到厉将军,果然正义凛然,气度不凡。”

众人见潘思巧竟对厉洪泰行了跪拜之礼,皆是一惊。就连厉洪泰本人也措不及防。

还是温芸最先回过神来,她连忙伸手将潘思巧扶起:“思巧,你我情如母女,不必如此客气。”

厉洪泰见潘思巧容貌气质绝佳,言辞间有礼有节,落落大方,毫不拘谨。对他也必恭敬止,不卑不亢。

那清秀的眉眼和他亡故的女儿厉四巧确有几分神似。

加之他见温芸着实对潘思巧喜爱不已,便也爱屋及乌般对潘思巧说道:

“潘姑娘谬赞老夫!倒是潘姑娘年少有为,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毛貌,还做得一手好菜。听闻潘姑娘曾对内人施以援手却不求回报,为人品格老夫甚为欣赏!”

郁文运和郁文睿没料到竟连厉洪泰也对潘思巧称赞有加。厉洪泰夫妇二人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言行举止发自肺腑,那其乐融融的和谐气氛看上去就像一家三口在相互寒暄一样。

潘思巧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本将温芸当做大姐姐一般看待,不曾想温芸却把她当做女儿一般的存在。她似乎忘了现在的这副身子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职业女性,而是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女。

潘思巧只好点头谢过厉洪泰,又亲昵的与温芸说了好些话,才由着温芸将自己拉到她身边坐下。

郁文睿见潘思巧明媚的杏眼顾盼生辉,皎白如月的俏脸娇艳若三春之桃,温柔秀丽的姿态清素若九秋之菊,一时心动。

可潘思巧却只顾着与温芸有说有笑,欢喜雀跃的眸光始终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一刻。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酒杯,那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睛透露出了一抹冰冷的寒意。

这细微的情绪变化并未逃过郁文运敏锐的观察力,然而他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时而谦逊有礼地与温芸攀谈,时而锐利的目光在潘思巧和厉洪泰脸上来回扫过。

这场晚宴,五人各怀心思。

……

数日后,凤姑按照郁文运的吩咐,前来通知潘思巧和几名参与布置皇帝寿宴的厨子小厮、传菜美人等一行人,提前入宫安置。

入宫的目的一是到御膳房熟悉烹饪的场地,二是学习宫里繁琐的规矩,三是了解皇帝最近的口味,以便全心全意准备好几日后的寿宴。

潘思巧本以为皇帝寿宴当天才会让她进宫,不想提前个七八天就让去了。以她从影视剧历史小说中对皇宫的理解,那是一个尔虞我诈,谨小慎微,适者生存的地方。

且不说她从小就接受的是人人生而平等的现代观教育,对古代人尊卑等级,礼教礼仪之类的必然所知甚少。

更要命的是以她那大大咧咧,天真烂漫,质而不野,从不绕弯的心思,恐怕在皇宫也只能成为宫斗的牺牲品了。更何况宫里的人个个都比她有来头,万一一不小心惹恼了谁,别人弄死她将犹如捏死一只蚂蚁。

然而即便潘思巧万般不情愿入宫,却也无可奈何,谁叫她一早就答应了承办这次寿宴呢。

……

进宫那天早晨,天还未亮,十几辆从宫里来的马车便浩浩荡荡的停在了百花楼门口。

潘思巧提着两袋打包好的行李,又恋恋不舍的同碧玉道了别,才登上了宫里内务总管配给她的马车。只因她主厨的身份,宫里特给她一人单独指派了一辆马车。

昨夜忐忑没睡好,今晨又起得早。潘思巧困意十足,疲倦不堪,便在马车上打起盹来。

马车未行几步便停了下来。

潘思巧好奇的掀起车帘,只见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骑着一匹骏马朝着她的方向奔来。那人面如玉冠,棱角分明,有如玉树临风,气宇不凡,明亮深邃的朗目在晨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迷人。

晨风轻轻抚过他一头如墨泼染的青丝,又带起他一袭白袍衣袂翩翩,衬托出他雍容华贵的气质和盛世绝美的容颜,宛若展翅高飞的白鹰,孤傲冷清却又盛气凌人。

潘思巧心中微微一动,他怎么来了?

骏马在潘思巧所乘的马车前长吁一声,终于停了下来。

潘思巧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男子,恍若隔世。

郁文睿剑眉英挺,眼含星光,神采奕奕,只看着眼前面若桃李的娇俏女子。半晌,他薄唇轻启,淡淡的说道:“本王陪你一同进宫。”

同行的内务公公见郁文睿骑马而来,慌忙跑去为首的马车上报内务总管。

那内务总管听说三王爷郁文睿来了,也颤颤巍巍的赶到潘思巧马车前,恭恭敬敬的朝郁文睿跪下道:“老奴,给三王爷请安。”

第十六章 御膳房

“免礼。”郁文睿下马拉了缰绳,驾轻就熟的拍拍马身,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对跪在地上的内务总管说道,“本王随潘姑娘一同进宫。”

内务总管见状,忙不迭点头道:“是!是!”又唤来随行的内务公公替郁文睿牵了骏马在车队后面跟着。

这列马车队才又慢悠悠地继续前进。

车内独处的气氛让潘思巧有些不适应。她想起上次在睿王府马车上的经历,一开始也是这般安静又压抑的开场,她主动开口缓解尴尬,最后却闹的不了了之,不欢而散。

所以,尽管现在她和这个冰块男单独同乘一辆马车的感觉令她如坐针毡,惶惶不安,但她认为这次还是选择闭嘴的好。

郁文睿不知她现下思绪万千,只见她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似在养神小憩。不过秀眉下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她。

但郁文睿却并不在意她是否假寐,只是盯着她因疲倦而略显苍白的小脸,缓缓说道:“此次去宫中,要万分小心。”

潘思巧闻言,一个机灵坐起身来,杏目圆睁,大惑不解的对上郁文睿清冷的眸子:“万分小心?为什么啊?”

她只是进宫去做菜啊!不是去选秀,也不是去受封,更不是去面圣的啊!难道后宫中的小姐姐们还会对她痛下毒手??

“我,我只是去做寿宴的,这几天我哪儿也不去……保证只待在厨房,不去后宫禁地!”

潘思巧喃喃自语道,仿佛在提醒自己,后宫重地,是非混乱,闲杂人等勿要擅闯。

郁文睿听她一番胡言乱语说的振振有词,深感无语。

她那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是不是将那种记载宫闱野史的话本看的太多,可按理说那种书籍在东绥早就严令禁止传播了。

“本王只是提醒你言行举止注意身份!”郁文睿心中微恼,竟莫名的对她低呵道。

潘思巧被他忽然的一声吼震住了,只是眨巴眨巴圆圆的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那模样竟说不出的委屈。

郁文睿心下不忍,便又对她解释道。

“你等由本王和二哥推荐入宫。宫里人多眼杂,稍有不慎,落人口实是小,就怕枉有性命之忧。”

他日前便知皇后太子一方已经注意到了百花楼这一路人马,可他却不能与潘思巧明说各中详情。因为此刻他还不愿意把毫不相干的她卷入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之中。

这话听在潘思巧耳朵里,那言下之意就是提醒她,在宫中万事要小心谨慎,如果被别人发现她哪里做的不好,她自己人头落地是小,保不齐还会牵连郁文运和郁文睿。

潘思巧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狠狠的将郁文睿鄙视了一番。表面上却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激动的拉住郁文睿的双手道:“民女定会谨言慎行,三王爷请放心!”

郁文睿只觉放在双腿上的手忽然被她白嫩修长的柔荑握住,手背上传来的温软触感直抵他内心深处。

潘思巧明眸善睐,对他调皮的挤眉弄眼,说出的话和脸上的表情极不相符,却又教人觉得楚楚动人,甚是可爱。

然而,郁文睿终是面不改色的慢慢抽回了自己的双手,任凭手中余温搅乱他心中那一池原本波澜不惊的湖水。他将一帘车窗拉起,沉默的望着天边那抹鱼肚白,不再言语。

……

东绥皇宫沿着一条南北向的轴线修建而成,各大殿、后宫、御花园都修筑于这条轴线之上,并且又各自朝向两边展开,南北取直,左右对称。

这条中轴线不仅贯穿在皇城内,而且贯穿整个京城直达南北钟楼和驿站,大气恢弘,规划严整,极为壮观。

潘思巧一行车队行至皇城门口便停了下来,随行的内务公公们叫了各自马车内的人下车。内务总管挨个儿核实了姓名人数后,才亲自领着众人从皇城侧门步行进入,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潘思巧都在打量着各宫排列整齐,井然有序,高耸直立的巍峨宫墙,时而露出惊喜赞叹的表情,时而又好奇的踮起脚尖朝墙内望去,似乎恨不得翻进去一探究竟。

她身边跟着气宇轩昂,骏逸挺拔,英姿勃发,面无表情却令人生畏的郁文睿。

只因有东绥这位冷血暴戾的三王爷同行,不仅是百花楼一干人等人人自危,小心翼翼,就连带路的内务公公也不敢巧言令色,喜怒于行。

待走到御膳房前,屋顶满铺黑暗的琉璃瓦件,顶端刻有生动形象,栩栩如生的祥瑞兽首,象征着吉祥和威严。

正门两侧各杵着一根朱红色的实木柱子,柱前又分别有一只巨大宏伟的石狮建筑,头顶上金粉漆刻的牌匾上赫然写着“御膳房”三个大字,好不威风。

众人进了御膳房的大门,便听内务总管不慌不忙的说道:“各位庖丁姑娘们,且先随各公公去内务府安顿住下,午时用膳后杂家再领大伙儿去膳房间熟悉一二。”

他见郁文睿在潘思巧身后负手而立,灵机一动,便讨好一般迎上前去,对郁文睿笑着说道:“三王爷,老奴特地给潘姑娘单独备了一间清幽雅静的房间,这便带她去。”

郁文睿点点头,示意潘思巧一起随内务总管去了。

……

东宫正殿内,金镶玉雕的太子宝座上,坐着一位凤目妖娆,容貌绝美的男子。他屈身倚靠在座椅扶栏上,白净纤长的食指托着下巴,乌黑如绸缎般的青丝柔顺的贴在身侧,那雌雄莫辨的美貌与优美典雅的动作展现出了无尽的魅惑。

此刻,他正微微偏着头,颇有耐心的听着殿中一名衣着华丽,妩媚迷人的中年贵妇那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抱怨。

烛台上燃起的檀香烧了一圈又一圈,整个正殿之中烟雾缭绕,氤氲朦胧……

半晌,郁文基终于面露倦意。他揉了揉眉心,幽幽的说道:“母后,天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寝宫,吩咐下人准备父皇的午膳吧。”

第十七章 御花园中夜

何梦如一袭正红色宫装,外套一件金丝边的红云缎袄,头戴镂空碧玉龙凤钗,颈间一串明亮的珍珠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晶莹无暇,一双丹凤三角眼不满的睨了郁文基一眼。

她两弯柳叶眉微微一挑,走到郁文基面前,涂满丹蔻的双手环在胸前,抱怨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母后的话?你知不知道郁文运百花楼的那些人今日就进宫了?”

“母后,儿臣知道。”郁文基似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挑指绕起一株青丝在手中把玩。

何梦如见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由得急道:“你老是说你知道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瞧瞧郁文运和郁文睿现在厉害的!咱们不先下手为强,到时江心补漏为时晚矣……”

“儿臣已吩咐天禄暗中留意,母后不必担忧。”郁文基被她念叨的有些烦了,便起身走过去,讨好般的揽住她的肩膀。

郁文基面含笑意,眼带桃花,一边将何梦如往殿外推去,一边亲昵的说道:“母后您还是快回寝宫去吧,父皇该久等了!”

何梦如在他几番催促之下,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忿忿不平的甩袖离去了。

……

潘思巧在郁文睿的陪同下,由内务总管带到御膳房偏阁一间小屋安置。进了那房间后,只见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高脚的木质圆桌和几方小凳,圆桌后面靠墙放着一张柔软的木床,床上有绣花的锦被两张。

角落里木制的梳妆台上摆着一面铜镜,照射出对面精致雕花的木质门窗。窗外景色旖旎,假山小池,接天莲叶,映日荷花。虽不如潘思巧在百花楼的房间高档华丽,倒也显得简洁清爽,幽静怡人。

潘思巧昨晚一直思量着入宫之事,夜里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几乎一夜未眠。今天又一大早便出门,路途奔波,早已疲惫不堪。

此刻见到一张床,她自是心中激动万分。待内务总管退下后,便三下五除二扔了行李朝那床扑去,似乎忘记了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

潘思巧把鞋子踢到一边,上床理开被子搭在身上,正欲躺下,却见郁文睿脸有愠色的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三王爷,民女昨晚没休息好,犯困的紧,现在想小睡一下,不如您……”

郁文睿闻言,竟不理会她。兀自走到那高脚圆桌边坐下,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不如您这会儿就离开吧!”潘思巧不乐意的撅起小嘴,气呼呼的道,“出去请记得关门!”

“本王也累了,走不动。”郁文睿面不改色,又随意撩了撩衣袍,才慢悠悠的说道。

这女人先前在马车上就对他很不礼貌。更别提她从进屋就无视他,这会儿竟然还想要赶他走?他从未见过如此随便又不知礼数的女人。

“你……”潘思巧恼了,却只因顾及他王爷的身份,不敢对他发火,只得默默道,“好吧,那你在这儿休息吧,我睡了。”

说完她就着外衣,一拉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转身背朝外,头紧紧的埋在了被子里。

不一会儿,床上便传来了她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郁文睿泰然自若的起身走到她身旁,抬手将她的被子往下扯了扯,见她一头秀发铺散在枕边,露出了被热气晕得微红的小脸。看来她是真的困了,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沉沉睡去。

郁文睿的目光划过她轻盈如蝶翅般的睫毛,玲珑如琼瑶般的秀鼻,红润如海棠般的樱唇,最后停留在那皎白如玉的脖颈之间。再往下,裁剪得体的小衫掩住了胸前一片春光。

郁文睿不由得呼吸一紧,只觉得她肌肤如雪,面若桃花,犹如那天上的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他望着熟睡中的潘思巧,沉默片刻,终是步履轻快的走出房间,又轻轻的将门关上。

到了院中,郁文睿恢复了一惯冷漠的态度,他淡淡的唤道:“寒月。”

“属下在!”一名身着暗青色夜行衣,神色清冷的女子从那屋后一闪而来,单膝跪在郁文睿身前。

郁文睿只盯着潘思巧所住的那间小屋,许久才缓缓说道:“你留在此处,好好保护潘姑娘。”

“属下遵命。”

“顺便告诉内务总管,潘姑娘舟车劳顿,眼下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不要来打扰。”

“是。”

……

潘思巧这一觉便睡到了晚上,她醒来时四周静悄悄的,木桌上一盏烛台上闪着荧荧火光。

不是说下午内务总管要带他们一行人去熟悉御膳房的场地吗?怎么没人来叫她?屋里这蜡烛谁点的?郁文睿?他什么时候走的?

潘思巧正百思不得其解,肚子里却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也难怪她饿了,今天一天她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潘思巧想着便从床上爬起来,对着铜镜随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和微皱的衣襟,便溜出门去了。

此时已经过了各宫用膳的时辰,先前还人声鼎沸的御膳房,一时显得更为寂寥安静。御膳房挨个整齐罗列的庭院中,只有几个年迈的宫女还在卖力的清扫着残花落叶。

潘思巧不知御膳房的下人们在何处用膳,只漫无目标的在各院中走着,却丝毫不知自己早已走出御膳房的范围,竟朝着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

入夜,郁文基叫来了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卫天禄,同他在御花园一处凉亭中饮酒赏月。他本打算借此机会就百花楼厨子入宫一事与天禄商议对策。

却不料听得天禄从内务总管那儿得来的消息,说郁文睿今日竟跟着百花楼一女厨入宫,不但全程同乘一辆马车细心呵护,而且入宫后还在那女厨歇息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下午,到戌时才离开。

有趣……不过,无论郁文运和郁文睿作何打算,他都需要未雨绸缪。

郁文基薄唇微扬,牵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他端起桌前的酒杯,正待入口,不想凤目一抬,便见前方花丛拐角处一个窈窕妩媚的娇俏倩影,正徐徐向这边走来。

竟然是她?……

郁文基不假思索,从腰间取出一只随身携带的玉笛,抬手将那笛轻附在了唇边。

第十八章 迷路

一望无际的夜空令人陶醉,漆黑的苍穹里布满了璀璨的星光,显得格外耀眼。高高的明月悬挂在空中,皎白朦胧的月光如丝般倾洒在御花园内一汪湖水上。

夜风袭来,湖中圆圆的月亮便成了破碎的玉片,飘荡在水面。潘思巧一路都在感叹,活在现代的人恐怕早就欣赏不到如此美妙的夜色了吧。

等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身处一个地形开阔,奇花盛开的偌大花园之中。四周不见任何庭院楼阁,想必她已经离御膳房越来越远了。

正当潘思巧转身打算往回走时,远处亭台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似远及近,细幽绵长,悦耳动听,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之音。

潘思巧竟不自觉的寻着笛声而去。待她走近,亭中吹笛之人与她四目相对,那笛声就此戛然而止。

郁文基莞尔一笑,面若春桃,鬓如刀削,眉如墨画,鼻若悬胆。一双温柔娇媚的凤眼流露出柔情似水的光芒,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妖娆风情。

他顺手将玉笛放在桌上,起身朝着潘思巧走了过去。

潘思巧见这个魅惑众生的陌生美男向她走来,心跳都漏了一拍。然而她却突然想起了先前郁文睿对她的忠告——千万不要在皇宫里惹是生非!便立刻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郁文基哪里会让她轻易离去,他大步朝前,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追到潘思巧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你好像不是这宫里的人吧?为何一见我就跑呢?”

潘思巧心下微恼,她本来就是一个路过的,又没有妨碍到谁,这妖魅男偏要来招惹她。便没好气的开口道:“天太晚了,本姑娘要回去睡觉了。”

“那不知姑娘住在哪宫?这夜已深,姑娘如此花容月貌,一个人回去怕是不安全,在下可以送姑娘一程。”

站在一旁的天禄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这历来步步为营,不苟言笑太子殿下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开始调戏起了一个小姑娘。在这皇宫还有不安全的说法?

“公子不用麻烦了。”潘思巧仰起小脸,对郁文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就住在这附近。”

“在下不麻烦。”郁文基却装作没看见似的,嫣然一笑风情万种。他拂了拂衣袖,肃手作揖道,“姑娘请吧。”

潘思巧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郁文基,却径直绕过他独自往前走去了。

……

睿王府书房内,郁文睿端坐在书桌前研究着一本制毒解毒的医书,桌上燃烧着的袖珍鼎炉里幽幽的飘出一种寡淡的药香味。

不久,门外侍卫来报,寒月求见。

郁文睿心下一凛,寒月?她此时不是应该在宫里保护潘思巧吗?难道……

思虑片刻,郁文睿淡淡的道:“传。”

寒月进了书房,但见郁文睿面无表情的站在桌旁,手里握着一个冒着氤氲热气的鼎炉,立体深邃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专注的神情更使他显得英气逼人。

只是此刻他身上弥漫着一丝不难察觉的冷冽气息,带着不可一世,寒气袭人的怒意。一种不言而喻的压迫感令寒月不敢靠近。

寒月跪在地上,正思考着如何开口,却听得郁文睿波澜不惊的开口问道:“你来有何事?”

寒月想了想,便将自己今夜在宫中所见向郁文睿如实汇报。

“属下今日得了王爷吩咐,一直暗中跟着潘姑娘。亥时潘姑娘醒后,自行出了御膳房,在御花园见了太子。”

郁文睿闻言,胸中骤然升起一股难以平息的雷霆之怒,他将手中鼎炉狠狠的摔在桌上,进而愤然道:“你且继续跟着潘思巧,查明她和太子是何关系!”

“是。”

……

潘思巧走出御花园,却不知道接下来又该往哪儿去。刚才她只顾着生气,竟漫无目的地胡乱朝着一个方向走。在现代她就是个方向感为零的路痴,看着身边越来越陌生的景物,她只觉得她好像离御膳房越来越远了。

眼下她饿的前胸贴后背,身后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男人,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在这种两男寡女迷路回不去的情况下,自己确实很危险。

郁文基见潘思巧停在原地不动,还以为是她走的累了,便关切的对她说道:“姑娘,你住那宫很远吗?要不要我弄顶轿子来抬你回宫?”

潘思巧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咬牙切齿的道:“不!必!你们走吧!”

说完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咕~了一声。潘思巧顿觉尴尬,满脸通红,下意识的低咒了一句“我去”。

郁文基却被她这般调皮可爱的窘态逗乐了,竟捂着肚子笑了半天。他何尝见过这样伶牙俐齿又不顾形象的女子。

潘思巧当下已觉得羞愧难当,却见郁文基还在嘲笑她,不禁怒火中烧,她竟冲上前去使劲儿推了郁文基一把:“你烦不烦!别跟着我了!”

郁文基措不及防,被她推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身子。他眼含歉意的看着一脸愤怒的潘思巧,柔声说道:“呃,在下失礼了。想必姑娘是饿了,不如去在下宫中吃点东西?”

潘思巧听见他说吃东西,面色才稍微缓和了些。但她仍是假装生气似的冷声对郁文基说道:“好吧,就当是你赔礼道歉,你带我去吃东西。”

“是是,在下应当赔礼,应当赔礼。”

郁文基心花怒放般对潘思巧点头哈腰,那刻意讨好的姿态哪里还像平时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天禄满脸黑线,他万万想不到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郁文基竟还有这副面孔,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初次见面又来路不明的女子。

有了郁文基的带路,三人一行轻车熟路,很快便来到了东宫殿前。

只见殿门前由羊脂玉铺的阶梯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温润的色泽,台阶两旁护栏上由黄金雕刻而成的凤凰展翅欲飞,阶梯尽头两根笔直的楠木柱子上各盘着惟妙惟肖的龙纹,与护栏上的凤凰遥遥相望。

“哇!你住的地方好豪华啊!”潘思巧欣喜的奔上前去。

待她登上台阶,看清了大殿上的匾额,不由得睁大了杏眼难以置信的指着郁文基,接连惊呼道:“东,东宫?你,你是太子?!”

第十九章 太子殿下

“放肆!太子面前不得无礼!”天禄低喝一声,他横眉竖目,握了腰间佩剑便要上前制服潘思巧一般。

潘思巧吓得一边连连后退,一边无辜的嘟囔道:“我,我又不知道他是太子。况且我今天是第一次进宫……”

她只觉窘迫难当,并未顾及脚下的路,眼看再退一步就要跌落台阶之下。郁文基见状,一跃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便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在了怀里。

郁文基一袭耀眼炫目的金丝袍,一头乌黑青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白皙无暇的肌肤似泛着淡淡的光泽,妩媚迷人的凤眼里闪烁着明亮的色彩。

他将潘思巧牢牢的笼罩在他的身影里,仿若神明降临一般,笑意盈盈的对潘思巧说道:“姑娘可要当心。”

潘思巧一时被他的笑容所迷惑,竟痴痴的望着他却不作声。待片刻回过神来以后,又懊恼的暗暗鄙视自己真没用,活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沉迷男色。

她不好意思的推开郁文基,又恭敬的朝他跪下行礼道:“民女拜见太子殿下,祝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借着东宫殿前微微的烛光,郁文基见潘思巧如花似玉的俏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压低身体跪在地上,垂着头乖顺的看着地面,那一种温软娇羞之情竟难以形容。

郁文基想她之前还利齿伶牙,这会儿知晓了他的太子身份却老实的犹如被拔了毛的凤凰,不免觉得此女子竟随机应变,能屈能伸,真是有趣得紧。

他凤眸一转,只淡淡的说道:“姑娘不必多礼,本宫既然答应带你用食,便不会失言。姑娘请吧。”

潘思巧只好点点头,悻悻的跟着郁文基进了东宫。东宫守夜的太监宫女见太子这么晚才回宫,而且还带着一个容貌气质不凡的陌生女子,皆是一惊。

不过太子殿下怎么想怎么做,还轮不到他们一干下人多嘴,更何况天禄侍卫还跟着殿下一起,连他都没有出手制止,想必这女子应该是殿下的人吧。

郁文基把潘思巧带到东宫偏殿,又吩咐偏殿伺候的宫女即刻准备吃食。

等那宫女退下以后,他径自走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又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长夜漫漫,如何打发时间呢?天禄,要不咱们来下几盘棋怎么样?”

“殿下,眼下已近子时,明日还有早朝……”天禄看了潘思巧一眼,又对郁文睿道,“不若殿下在这儿休息,属下带这位姑娘去膳房吃点宵夜吧。”

潘思巧没料到郁文基会把她带回自己的寝宫,所谓伴君如伴虎,太子是未来的皇帝,那权势地位她惹不起,也不想惹。此刻她哪里还想着吃东西,只想脚底抹油趁早开溜。

所以,她听到天禄这番话,心里自然是无比赞同,便连忙将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脸上露出无比真切诚恳的表情,笑着对郁文基说道。

“是啊是啊,现在太晚啦。太子殿下您早点休息吧,我跟这位小哥去随便吃点东西就行啦。当然,完了您能再安排个人送我回御膳房就更好了。”

御膳房?郁文基想起那次在无字楼的雅座里,吏部尚书之子杜然说她是百花楼的姑娘,今日百花楼又有十几人进宫着手布置皇帝寿宴的事。

如此说来,这姑娘应该是派来在寿宴上担任传菜侍女的美人。只是看她今晚这冒冒失失又不懂规矩的样子,真要叫她去皇帝寿宴上传菜,恐怕要出大错。郁文运和郁文睿应该不会如此大意才对。

郁文基思及于此,便问道:“姑娘是百花楼的人吧?今日进宫可有跟嬷嬷学习皇宫席间礼仪?”

潘思巧见郁文基误以为她是传菜美人,忙摆手道:“不不,我不是百花楼的美人。我是百花楼的厨子,这次主要负责皇上寿宴上的菜式。”

她尴尬的挠挠头,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过刚到皇宫就睡了大半天,饭也没吃成,宫里的厨房间也没来得及去,还迷路了。”

郁文基想不到她年纪轻轻,竟能被郁文运和郁文睿委以重任,连皇帝的寿宴都交给她操办。他忽然想起最近一个月以美食闻名的无字楼生意日渐惨淡,食客们都被东绥第一青楼百花楼给抢了去。难道这姑娘的厨艺竟如此了得?

郁文基正打算详细向潘思巧询问,殿外却传来宫女通报,东宫膳房已做好了几份宵夜小食只待呈上来。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叫宫女传菜,又随手拾起榻边小桌上摆着的一本兵书看了起来。

……

寒月从睿王府回宫后,见潘思巧还没有回御膳房,思索之下便来到了东宫。

她在东宫正殿转了一圈也未见得潘思巧的行踪,便又着轻功沿着屋檐飞到了太子寝宫。她轻轻的掀起屋顶一片瓦砾,从中一窥,竟看到潘思巧正坐在太子寝宫的桌旁用膳。

那桌上大大小小摆了数十道菜,潘思巧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太子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只拿着一本书倚靠在榻上静静的看着潘思巧,那温柔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宠溺。

寒月凭着女人的直觉,略微感觉这个气氛很奇怪,可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想到刚才三王爷听说潘思巧和太子见面时的那阴郁模样,心里一阵恶寒和恐惧。

她犹豫半晌,终是转身飞回了御膳房。

寒月走到御膳房一个僻静的角落,确定四下无人后迅速的打了一个响指,一只雪白的信鸽便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肩头。她将一截装有纸条的竹环仔细的绑在那信鸽的腿上,待信鸽飞远之后才回到潘思巧的房间,吹了蜡烛合衣躺下。

……

潘思巧饿了一天,此时见到眼前各种精美小食,不禁咽了咽口水,对着那一盘盘小菜望眼欲穿。只觉美味佳肴近在眼前,不吃对不起自己吃货的胃。

得了郁文基的应允后,她便拿起筷子一顿大快朵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桌上便只剩些残羹剩菜。

郁文基见她吃起东西来有滋有味,兴高采烈,摇头晃脑,不时感叹。顿觉兴致盎然,乐趣十足,仿佛看她吃饭都能让自己的心情舒畅起来。

郁文基不由得惬意的笑道:“姑娘真是豪迈爽朗,不似普通女子那般虚与做作,还未请教姑娘大名?”

潘思巧看着桌上一片狼藉,有些害羞的吐了吐舌头,她起身对郁文基拜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款待,民女名叫潘思巧。”

第二十章 东宫聊天

“潘姑娘无须多礼。”郁文基将手里的兵书扔在榻上,起身走到潘思巧身边,示意她坐下。

“本宫听说近来百花楼坐无虚席,食客络绎不绝。想来是因为潘姑娘厨技不凡吧?”

潘思巧见郁文基竟然直言不讳的夸赞她,一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她连忙尴尬的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我做菜也就一般,一般。”

“潘姑娘过谦了。既然本宫的二弟和三弟能安排潘姑娘进宫操办皇帝寿宴,潘姑娘在厨艺方面定有过人之处。”

郁文基撩了袍角,挨着潘思巧在桌边坐下,俊美秀丽的脸上闪耀着迷人的光芒。他微微侧目,妖娆妩媚的凤眸定定的看着潘思巧,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

潘思巧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这样一个颠倒众生的美男如此注视,不免心里觉得紧张又害怕,更不敢同他说话。

郁文基见她面有窘色,自觉有趣。她之前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这会儿自己只不过多看了她两眼,她竟害起羞来,这副娇羞的姿态倒也和一般豆蔻少女无异。

郁文基想着便不再看她,只慢悠悠的说道:“不知潘姑娘觉得本宫膳房这些个庖丁师傅的菜做的如何?”

潘思巧听得郁文基询问她菜的味道,便顿时来了兴致。她从小生活在以厨为生的家庭,更别提她本身就是吃货一枚。所以,对她而言吃食并不是为了饱腹,而是一种对人生的体会和感悟。她不仅喜爱吃东西,更乐于细细品鉴美食。

“唔,民女觉得今晚太子殿下宫里的这几道菜吧……摆盘整齐,配色雅致,‘色香味’三者中的‘色’是具备了;但感觉却并不‘香’……”

“如果不是我饿极了,估计靠闻味是引不起我的食欲的;至于‘味’,这小笼汤包皮面太干,水晶虾仁炒得太老,蜜汁烧鹅烤的太腻……”

“总的来说吃起来都一般啊,连无字楼的菜都比不上。而且最关键的是,大晚上吃东西应该以清淡素食为主,这些菜热量脂肪都好高了,晚上吃对肝不好啊……”

郁文基见她说起吃来就口若悬河,好一番兴高采烈的品头论足都没有停下来,心道她果然对饮食方面颇有自己的见解,看来她也确实对这方面擅长且热衷。

不过她说的“热量”和“脂肪”又是什么意思?想她信誓旦旦一脸毋庸置疑地说晚上食用这些菜对肝有损,郁文基只当那是诱发肝疾的某种症状,虽然略懂医术的他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词语。

……

睿王府书房,子时已过。郁文睿却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书桌旁,桌上那只袖珍鼎炉中的药材已经焚烧完毕,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寒气。

突然,书房外传来了一阵低沉的鸽鸣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郁文睿一听见那叫声,便走出了书房。

只见一直浑身雪白的信鸽在夜空中盘旋。郁文睿站在院中并未做声,可那信鸽一见到他,便立刻急速而下朝他飞来,端端的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郁文睿不紧不慢的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环,又将信鸽随手往空中一抛,才转身回了书房。

然而,当他在书房内看完那竹环内的纸条后,心中却陡然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无名怒火,令他本就森冷凛然的脸色变得更加深沉阴戾。

他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在书桌上。先前炼药的鼎炉竟被他的内力震得一分为二,被掌风带起的白色药粉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一片混沌模糊。

只见那张从桌上滑落在地的纸条上,经寒月的笔迹工整地书写着“潘姑娘在太子寝宫”几个字。

……

潘思巧在东宫酒足饭饱后,不多时就开始犯困了。可郁文基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竟逼着她谈天说地,两人从东宫膳房做的菜聊到了几天后皇帝的寿宴。

“潘姑娘可有准备好几日后父皇寿宴的菜式?”

潘思巧见郁文基神采奕奕,兴趣盎然,不知疲倦。便也只好强撑起眼皮对他说道:“嗯准备的差不多啦,连那些高大上的菜名都早想好啦。”

“想不到潘姑娘这么厉害!这般说来,本宫倒想听一听潘姑娘都起的些什么名儿了。”郁文基故作亲昵的对潘思巧嗔道,他娇若桃花的凤眸里倒影出潘思巧粉妆玉琢般的俏脸。

潘思巧无语,这个妖孽美男对她撒起娇来她招架不住啊。虽然太子身边的侍卫早就眼神警告她无数次,可她也身不由己啊,她觉得这样下去迟早要被那侍卫的眼刀戳死。

潘思巧思索片刻,杏眸一转,竟是哎呀一声对着郁文基跪下道:“太子殿下,这会儿太晚啦!您明天还早朝!民女明天也还要去御膳房工作!不如咱们早点休!息!吧!”

郁文基被潘思巧浮夸虚妄的言行举止所逗乐,想来现下将至寅时,便也不再难为她。只叫了天禄送她回御膳房,又嘱咐潘思巧有空便可来东宫找他玩。

……

天禄觉得今晚郁文基一反常态的举动都是潘思巧造成的,便一路上都没给她好脸色,二人一行始终保持相隔一尺的距离。

潘思巧在这别扭的气氛中跟着天禄回到了御膳房偏阁,天禄不等她进屋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她撅起小嘴闷闷不乐的推门而入,也不点灯更衣便朝着那床走去。

待她走近床边,却见床上黑乎乎的躺着一个人影。

潘思巧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可她还未来得及在黑暗中环顾房间四周陈设。床上那黑影便嗖的一下蹿起身子,只在她身上轻轻一点,她便动弹不得了。

“好,好汉饶命。我我,我有点银子,你都拿去,饶我一命吧。”潘思巧看不清那黑影的模样,只觉得站在眼前的身形不太高大,便试探性的开口求饶。

沉默半晌,那黑影终于开口。不料竟是一道细腻悦耳的女声:“潘姑娘,我是三王爷的人。”

第二十一章 误会

潘思巧见她认识自己,又自报家名,看起来并没有敌意,便小声道:“小姐姐你好,我也是三王爷的人啊,这儿站着说话太累,咱们点个灯坐下慢慢聊?”

寒月闻言,二话不说便解开了潘思巧的穴道。她先前躺在潘思巧的床上,只觉有人摸黑进屋站在床前,却不知是潘思巧,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刺客。

寒月走到圆桌前将烛台点上,又从桌下抬出一根凳子坐下。灯芯上的火苗迅速燃烧,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给清冷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温暖。

潘思巧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的坐在床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问道:“小姐姐,三王爷叫你来找我的吗?是不是皇上寿宴的细节有什么变故啊?”

寒月目不斜视的盯着潘思巧,精致淡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是在考究她所言的真实性。

但当她一想到郁文睿那张冷酷沉着的脸,便还是不假思索的起身,弯了腰身对潘思巧行礼道:“在下寒月,是三王爷的随行暗卫之一。三王爷命我暗中保护潘姑娘。”

潘思巧没料到郁文睿还专门派暗卫保护她,眼下瞧着寒月也激动不已,她连忙走过去扶起寒月。

热情的拉过寒月的手一同在桌边坐下,又端起桌上的茶壶给寒月倒了一杯茶:“寒月姑娘,辛苦你啦。”

寒月接过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便将那杯子放在桌上。她看着沉淀杯底的茶沫,漫不经意的说道:“潘姑娘不必客气,我等行事不过是听从于三王爷罢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只要是郁文睿的安排,她都得照办。而她保护潘思巧的事,也与潘思巧本人无关。

潘思巧顿时觉得这个看上去冷清清的姑娘有点不近人情,或者说是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说话。

潘思巧正打算默默吐槽个够,却听得寒月幽幽问道:“寒月冒昧,方才姑娘不在屋子里,去了何处?”

寒月言辞间略带疏离和审问的语气,令潘思巧听起来很不舒服。敢情郁文睿派寒月来不是保护她,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来的?他就那么怕她在宫里给他闯祸,把皇帝寿宴办砸吗?

没想到郁文睿这么不信任她。

潘思巧想到此处,心里好一阵憋屈。她自嘲般的冷哼了一声,也不看寒月,自顾气呼呼的起身走到床边坐着不吭声。

许久,她脱下外衫挂在床头的帷帐上,冷淡的对寒月说道:“我刚才去了东宫,太子与我聊了一些宫廷菜……过一会儿得天亮了,现在我要休息了,寒月姑娘请便吧。”

寒月见她微有恼意,也知自己失言。若潘思巧真是太子的人,她此番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便不再多做停留,只道了句告辞便推门离去了。

寒月走后,潘思巧躺在床上却并不能安心入睡。她也不知道是因为白天睡的太久,晚上犯了假困,还是因为寒月的出现。她只要一想到有个人时刻在暗处窥视着她,她就毛骨悚然。

这刚入宫就发生了这么一系列无语的事,先是郁文睿与她同乘一辆马车,亲自送她入宫,而后又遇在宫里到了太子,还跟着太子去了东宫。

她也不是没看见接她入宫的内务总管和东宫的太监宫女那探究真相又耐人寻味的眼神,她本来只想入宫安静的做个菜而已啊!

为什么这些大人物都要来招惹她?他们一个是威震天下的三王爷,一个是鼎鼎大名的太子,他们倒是大可不必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可是她一个小老百姓,很容易被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误会她想攀龙附凤啊!

潘思巧脑中思绪万千,越想越纠结。但大概是想的太多,用脑过度,她终于也在第一声鸡鸣前沉沉睡去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阳光透过木质花窗洒在了潘思巧的脸上。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松散的头发,才想起昨夜居然没有梳洗。果然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大脑不够用,以至于她连个人卫生都忘记了。

院里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开门声,在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潘思巧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子,跑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朝那院中望去。

只见院中一个身着暗色宫装,冷若冰霜的年迈宫女正拿着一个扫帚在院中有节奏的清扫着落叶。

潘思巧思绪一转,便笑盈盈的冲她喊道:“姐姐,劳驾一下,这里哪儿能打热水啊?我想沐浴。”

那宫女睨了潘思巧一眼,竟尖酸刻薄的凶道:“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小妮子!大清早的沐什么浴?!”

潘思巧想了想,打开柜子从行李中摸出了两锭银子,又拾起昨天穿的那套衣服披在身上,推门跑到那宫女身前,凑趣的说道。

“好姐姐,我昨天才进宫,还不懂这宫里的规矩。今日就要去御膳房工作了,这浑身脏兮兮的被总管看到就完啦!”

潘思巧将那两锭沉甸甸的银子塞到那宫女手里:“这是我供奉姐姐的,往后领了月钱再孝敬您。”

那宫女拿着扫帚,将潘思巧给她的银子收到了衣袖里。潘思巧见状,又抢过她的扫帚:“呃,我这院子姐姐也不必扫了,等我梳洗完毕帮姐姐扫吧。”

宫女见潘思巧容貌俏丽,气质非凡,为人也算机灵。又能单独住这小院,想必终非池中之物,日后定能前途无量。

她便缓和了态度,柔声对潘思巧说道:“这小院出去直走左拐,有间水房,那里便有储水。”

潘思巧谦虚客套的对她道了谢,又回屋找出了一个浴桶拖到房子中间的空地上,便提着两个水桶急急忙忙的朝水房去了。

好在时间还早,水房的下人并不多,潘思巧来回五六趟,也攒满了浴桶里的水。不过经过这一番晨间运动,她身上都出汗了,粘乎乎的感觉让她无比生厌。

潘思巧赶紧拿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扔在浴桶旁的小凳上,锁了门窗,解衣入浴。泡在温水中的那种亲切放松的感觉,让她找到了一点淡淡的慰藉。

正当她惬意的轻哼着曲子怡然自得时,那本该紧锁的木门发出了“嘭”的一声响。

只见一个面色凛然的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前,他冷峻孤傲的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她,那双原本只带着一抹愤怒的深邃眸子,却在看清了她此刻的模样后增添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潘思巧一时错愕,然而她却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竟然在她正在洗澡的时候闯了进来,便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

第二十二章 负责

“啊啊啊啊——你快出去!!!啊啊啊啊啊——”

潘思巧猛地用双手捂住胸前,乌黑的杏眼愠怒的看着郁文睿。她娇俏的小脸上浮起绯色红霞,贝齿咬紧了樱唇,长长的睫毛下那明亮的眸中泛着朦胧的水光。

这副似娇似媚,似嗔似怨的出浴模样在郁文睿眼里又是别样风情。两人只是这番短暂的对视,却让郁文睿觉得大脑放空,心中仿佛被击中一般。

他定下心神,不禁恼道:“闭嘴!”随即大手一挥,掌风便带着那门又重新关上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潘思巧见郁文睿不仅没出去,反而沉着的迈步向她走来。不由得往浴桶中缩了缩身子,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靠在桶边警惕的望着他。

郁文睿走到潘思巧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立挺的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此刻他那双一惯冷冽的朗目中流露出的那抹柔情,令他整个人显得爽朗清举,俊美不凡。

潘思巧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将前身往桶壁上靠了靠,不自在的说道,“三王爷,您有事吗?我正在洗澡呢,有什么事您先出去等我穿好衣服再说吧。”

郁文睿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兀自走到潘思巧的床边坐下,淡淡的说道,“本王就在此处同你说。”

潘思巧秀眉一皱,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傲慢无礼的人。她正在洗澡,他竟连招呼都不打就闯了进来,并且还要面不改色的与她谈事情?

按理说这种时代的人对男女之间的礼数应该很重视的吧。书上不是说古代人谈恋爱都不敢牵手的吗?那这个男人大张旗鼓又堂而皇之的看她洗澡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潘思巧心生恼意,便气呼呼的转过头去,将标致的后脑勺对着他,没好气的道:“你说吧。”

“你可知二王爷为何安排你入宫?”

“不知道。”

“你昨晚为何会在东宫?”

“不为何。”

潘思巧无语,敢情郁文睿赖在这儿不走就是为了问她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懒得去揣测郁文运为什么叫她入宫,就当大家都觉得她做的菜好吃不行吗?

更懒得再解释一遍昨晚去东宫的事,要是被人知道她是因为找吃的迷路才去了东宫,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啊?她眼下只想郁文睿赶紧走,便张口就来的敷衍他。

郁文睿见她这番含糊其辞,若无其事的搪塞了之,又想起方才寒月所说的潘思巧与太子如何亲昵和睦,心里难以控制的怒火翻腾。

他起身大步走到潘思巧面前,伸手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直视。他目光凌厉,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一动不动的盯着潘思巧:“本王讨厌撒谎。”

潘思巧顿时感觉气氛无比的压抑,周围的空气仿佛像是凝结了一般。这种处于弱势的姿态让她感到有点害怕。

她强忍住内心波动的情绪,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嗫嚅道:“我,我没有撒谎。”

郁文睿被她这楚楚可怜的乖巧样子所打动,心有不忍。加之她现下一丝不挂,自己又这般逼迫审问她,确实趁人之危了些。

思及于此,郁文睿便放开了潘思巧,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缓声说道:“本王只是希望你如实回答。”

潘思巧摸了摸下巴,将头沉在水中好一会儿才出来,她撇了撇嘴无奈的说道,“我不知道二王爷为什么让我进宫,我做下人的怎么知道主子的心思呢。”

“我昨晚睡醒后肚子饿,就出去找吃的。结果碰到了太子,他说带我去吃东西,然后就去了东宫。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太子……”

潘思巧说完后,又担心郁文睿不相信她,便举起手补充道:“我潘思巧对天发誓,上述言论句句属实,如果是骗你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郁文睿见她能信誓旦旦的赌咒发誓,想必所言非虚。不免心下松了一口气,对她的态度也更加缓和了一些。

“本王就当你不知。”郁文睿转过身来,剑眉英挺,目若朗星,面如玉冠,气宇轩昂,薄薄的唇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简直与刚才冷漠凌冽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泰然自若的看着潘思巧,缓缓说道:“卯时已至,你且速速更衣,即刻去御膳房报道。”

潘思巧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只觉得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便小声嘟囔道:“三王爷,您趁我洗澡的时候破门而入,这个事情咱们怎么说呢?”

郁文睿一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他,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他思索片刻,竟是春风化雨般沉声说道:“本王自会负责。”

潘思巧一愣,她本来只是想要他一句道歉,这个他自会负责是什么鬼?难道以古代人的封建思想他还能娶了她不成?她可不愿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嫁给一个古代人。

她正欲与郁文睿辩解,却发现他早已在她愣神之际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

郁文基早朝后便来到皇后的寝宫——椒淑宫,与何梦如一同用早膳。虽然昨夜从潘思巧走后他便一夜未眠,但此时却看不出他有任何疲态。

他抬眸将餐桌上摆满的各色早点小吃一扫而过,最后目光却落在了桌角那一屉不起眼的小笼汤包上。

他忽然想起昨夜潘思巧狼吞虎咽的吃下了八个这样的小笼汤包,吃完还一本正经的跟他说皮面太干不好吃……便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那白皙的皮肤衬托着他完美的脸型,妩媚的凤目暗含秋水,殷红的薄唇勾起的浓浓笑意使他看上去愈发的妖娆婉转,颠倒众生。

何梦如念及母子之情,经常叫郁文基陪她吃饭。可郁文基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哪里见过郁文基这样的笑容。

但今儿个真是奇了怪了,平日对任何人事都漠不关心的郁文基竟然对着一屉小笼汤包傻笑?

何梦如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太子,你在笑什么?”

第二十三章 不是歪瓜裂枣

郁文基当即回过神来,他敛了笑容,不慌不忙的拿起筷子,夹了一枚小笼汤包放在何梦如的碗里,淡然的说道:“没什么。母后,用膳吧。”

这是郁文基第一次替何梦如夹菜,她看着碗中小巧玲珑,晶莹透黄的小笼汤包,一时感动不已,只连连说道:“好好好。”哪里还顾及他先前在笑什么。

……

潘思巧发现郁文睿离开后,又蹲在浴桶中仔细观察了四周的动静。直到笃定了房间里确实没有人,她才麻溜儿的从浴桶中爬出来。

一番擦拭更衣,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来到了御膳房前厅。当下已过卯时,正值各宫传膳的时辰,这御膳房中各宫女太监人来人往,端着各色精致的餐碟在膳房间进进出出。

潘思巧在前厅院中张望了一会儿,又几步小跑到厅前那间膳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瞧着。

只见十几个身着御膳房宫装的太监宫女整齐的站成几排,后面跟着几个百花楼来的厨子,正一本正经的听着前排一个总管模样的老太监训话。

“杂家平日里的叮嘱你们都忘的一干二净啦?一个个儿的慢慢吞吞,拖拖拉拉的!都麻利着点儿,皇上和各宫娘娘还等着用膳呢!”

各太监宫女得了训,忙不迭唯唯诺诺的点头答是,便又匆匆忙忙的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择菜的择菜,切剁的切剁,蒸炒的蒸炒……膳房内顿时奏起了锅碗瓢盆交响曲。

这老太监长着一张尖酸刻薄的脸,比那日接潘思巧等人入宫的那位太监总管看上去更加的严厉苛刻。

他训斥完了御膳房的太监宫女,又端着兰花指双手叉腰,嫌弃睨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那几个百花楼的厨子,阴阳怪气的说道:

“嘿,您这几位庖子师傅!真当自己进宫来伺候皇上享福的?这进了宫想不干活混吃等死?趁早滚回你们那个什么破百花楼得了!真不知道二王爷都介绍的些什么歪瓜裂枣来祸害杂家这御膳房!”

潘思巧先前只觉得这老太监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当自己是领导就对属下摆脸色。不料却听到他挖苦讽刺百花楼,不仅把百花楼贬的那么不堪,还称他们几个进宫的是歪瓜裂枣?

这叫什么话!百花楼可是东绥无人不知道,无人不晓的一等一青楼,况且自从她去百花楼当了厨子以后,这百花楼所出的美食直接击败了无字楼,成为东绥第一了。

这区区一个御膳房不过是皇家厨房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倘若御膳房的菜真有那么好,郁文运和郁文睿能叫她进宫来置办皇帝的寿宴吗?

潘思巧想着便忍不住出声辩道:“我们百花楼才不破呢!我们进宫的这几个,人人都学的一手做菜的好本事,才不是什么歪瓜裂枣!”

老太监闻声望去,却见一个身形娇巧玲珑,面容清新俏丽的女子站在膳房门口。她一头慵懒的青丝萦绕在肩,精致的小脸未着粉黛,却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从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清新自然的气息。

老太监被她这举世无双,清丽脱俗的外表所惊艳。他许久都不曾见到过如此俊俏动人的女子。更别说她眉眼间藏着的纯真无暇,也不为他在宫中这么多年所见。一时愣神。

半晌,他自觉失态,想起自己堂堂御膳房总管教训下人还要被一个陌生女子打断。便不由得恼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杂家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潘思巧将他瞬息万变的这副面孔看在眼里,不免心生鄙视,但表面上却依然不卑不亢,有礼有节的说道:

“民女潘思巧,是百花楼的主厨,昨天下午被三王爷留在偏阁商量圣上寿宴的事,耽误了些时辰,今早特来膳房报道。”

她澄澈聪慧的杏眸在清晨的阳光下像星辰般闪亮,闪出一种绝世无双的自信与沉着。她轻蔑的瞥了那御膳房总管一眼,秀美的樱唇似笑非笑。

“百花楼在东绥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酒楼,其各大民间菜式总类繁多,口味独特;民女也久闻东绥御膳房的项领之功,尤其是在宫廷菜式上造诣非凡。本想此番进宫好好学习探讨,取长补短。不想膳房公公这般瞧不上百花楼的民间菜,竟以歪瓜裂枣形容我等……”

言下之意是这宫廷菜看不上民间菜,皇宫里的人也看不起宫外的人。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东绥国治朝纲领便是以民为本,主施仁政,有田同耕,减免赋税。

所以,这瞧不起民间,瞧不起老百姓的话在宫里是万般说不得的,如果被太后或是皇上听了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重罪。一时间,膳房内众人都神色各异的盯着那御膳房总管。

御膳房总管想不到潘思巧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是百花楼的主厨,他这才正眼瞧了潘思巧。

想起昨日内务总管与他交代,三王爷亲自护送进宫的那位百花楼主厨因身体力乏需要休息,故下午并未到他御膳房间来。

他本就因此事对潘思巧不满,眼下又被她只言片语说的下不来台,不禁怒火中烧。这么一个宫外的厨子也配给他端架子?不过是三王爷宠她些罢了,到了这宫里还能欺负到他头上来不成?

忽然,他心生一计,狡猾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带着几分不屑的说道:“潘姑娘自是年轻有为,才能担圣上寿宴的重任,想必也是深受二王爷和三王爷的宠爱吧。”

他兰花指捻了捻手里的拂尘,若无其事的挑了挑那模糊不清的眉毛:“赶巧这会儿太后娘娘还没用膳呢!她老人家总说宫里菜吃腻味了,想尝个新鲜,不如就劳潘姑娘大驾,给她老人家置办一桌儿呗!”

潘思巧闻言,心知这诡计多端的老狐狸在给她下套。她刚来皇宫,如何知道太后的口味,要是她做的菜太后不喜欢吃,归罪下来岂不是大难临头。

然而,她只是静下心来思索了片刻,脸上便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那从容不迫的姿态已然是成竹在胸了。

只听她淡淡的道了一声:“那民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十四章 太后的早膳

御膳房总管见潘思巧竟没有一点顾虑之情就淡定自若的答应了,不禁心里更加忿恨起来。

他黑着脸冲潘思巧冷哼了一声,又嘱咐了膳房管事的太监一定要盯着潘思巧把膳食做完,待太后贴身宫女蔓秋姑姑来取。才扬了扬拂尘慢悠悠的出了膳房间。

御膳房众太监宫女见总管走后,皆是唏嘘不已。他们平日里在膳房间受尽总管冷言冷语,百般刁难,早就对他心怀不满,心生埋怨。

方才他与潘思巧针锋相对,潘思巧占了上风,也算是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可一想到他给潘思巧的那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潘思巧刚入宫不懂行情,竟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众太监宫女不由得对潘思巧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就连百花楼的那几个厨子都替她捏了一把汗,昨日内务总管和御膳房总管在膳房间与他们几个逐一介绍了各宫主子的饮食习惯。

其中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太后。太后近日食欲不振,好几日都未进食,只靠药物调养身子。尽管皇上下令膳房御厨每日更换新奇菜式呈给太后,但她老人家依然难以下口。

皇上大怒,已经因为这事狠狠责罚了好几个御膳房主厨。潘思巧昨日下午未到御膳房报道,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件在御膳房中传得骇人听闻的事。

潘思巧被他们模糊闪烁又暗含怜悯的注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樱唇略带尴尬的说道:“那个,大家都别看我了,各忙各的吧。我也要给太后娘娘做早餐了。”

众人太监宫女听了她的话一时面面相觑,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投入到手里的事物中去。他们只不过都是下人而已,管不着潘思巧,也帮不了潘思巧。他们只有替她祈祷,今天太后娘娘有胃口就好了。

潘思巧不理会众太监宫女变幻莫测的表情举止,径自走到膳房角落的堆砌着的菜筐前,认真的挑选起食材来。

膳房管事太监犹豫片刻,竟是下定决心似的走过去,对潘思巧说道:“潘姑娘,你可知太后的口味喜好?”

潘思巧弯腰从菜筐里捡起一个白萝卜和几棵绿莴笋,起身笑盈盈的对管事太监客气的说道:“啊,我不知道呢,劳烦公公赐教。”

管事太监见她容貌清秀,俏丽不凡。看上去不过及笄年华,却深得两位王爷赏识,不仅让她担任了东绥闻名的百花楼的主厨,甚至还举荐她入宫操办皇帝寿宴。

她先前对御膳房总管不卑不亢,义正言辞。眼下与他说话却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管事太监心里自是对她佩服不已,忙道:

“潘姑娘客气了,杂家也只知大概。这太后娘娘平日里最喜麻辣鲜香的吃食,不过听她宫里蔓秋姑姑说,最近似是败了口胃,什么味儿的东西都吃不下了。”

潘思巧真没想到这太后娘娘还是个重口味吃货,这点和她倒是爱好相同。不过这辣的东西也不能多吃,尤其是空腹吃辣,很容易损伤脾胃。

看来这太后娘娘定然是常食辛辣,导致肠胃敏感的不食之症。干脆她配以清淡爽口,五味俱全的食物调和一番,以养胃为主,说不定胃口就回来了。

潘思巧向管事太监道了谢,便重新从菜筐中挑拣了几样食材,开始着手制作太后的早膳。

不一会儿,膳房灶上的蒸笼里飘出了一股诱人的果香和米饭的清香,那滋味沁人心脾,让人口齿生津。

潘思巧打开蒸笼盖子,一阵轻烟袅袅升起,众太监宫女闻着味儿便凑了过来。待热腾腾的水气散开,一颗浑圆的凤梨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太监宫女大惑不解,凤梨不是水果吗?水果还能蒸着吃?这潘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好奇的朝那几个百花楼厨子望去,想要从他们那儿获得答案。

那几个百花楼厨子对上众太监宫女询问的眼光,却只能犯难的摇摇头。因为他们知道,潘思巧在百花楼也从没有做过这道菜。

潘思巧将蒸笼盖子放到灶台上,又拿火钳子在灶台下掩了掩火势。她无视众人的大惊小怪,只乐不可言的说道:“这个还得再敞盖蒸一会儿,你们别碰啊。”

潘思巧叫管事太监替她找来了一碗羊奶,打入两个鸡蛋搅拌均匀,放在那屉蒸笼中间一层蒸上,又慢慢的削了一些水果切丁装盘放在一边。

众宫女太监似乎已经习惯她与众不同,别具一格的做菜方式,便不再看新鲜似的观望她,只自顾着忙自个儿手里的活计去了。

辰时已至,蔓秋姑姑才缓缓来到了御膳房门口。御膳房总管去伺候皇上用膳还没回来,膳房管事太监得了通报,便唤潘思巧将膳食摆盘装盒,又忙不迭出去迎那蔓秋姑姑。

潘思巧不慌不忙的将蒸笼顶层那棵凤梨取出装盘,放在食盒的下层。又从蒸笼中层端出一碗羊奶羹,把切好的水果丁洒在上面,才将羊奶羹放在食盒上层,盖上食盒盖子。

当潘思巧提着食盒来到御膳房大门口时,御膳房管事太监正卑躬屈膝的与一名身材苗条,神色干练的宫装女子说着什么。想必这女子就是蔓秋姑姑了。

潘思巧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谦逊的朝着那宫女福身行了礼,又将那提食盒递到她面前:“姑姑好,这是给太后娘娘的早膳。上层是羊奶羹,下层是凤梨饭。烦劳姑姑告知太后娘娘食用前先饮一杯温开水暖胃。”

蔓秋将潘思巧上下打量一遍,见她未着御膳房下人的宫装,便也不去接那食盒。只狐疑的对管事太监问道:“这是?”

管事太监见状,便伸手从潘思巧手中拿过那食盒,双手小心翼翼抬着盒底,毕恭毕敬的举到蔓秋面前,一脸诚恳的说道。

“回蔓秋姑姑,这位是百花楼的主厨。这不膳房总管大人想着太后娘娘要换口味,便叫这宫外的厨子给太后娘娘换个花样。”

蔓秋将信将疑的接过了那食盒,又忍不住将潘思巧多瞧了两眼,才与那膳房管事太监道了别,匆忙的朝太后寝宫去了。

第二十五章 斯人若彩虹

永宁宫寝殿,晨曦的阳光从雕花的窗缝中斜斜的洒在核桃木制的卧榻上,烛台上点着的安神香铺散了整个殿内。那浮动的缕缕青烟附着在榻,引得塌沿上刻着的龙凤仿佛都要飞起来似的。

太后李韶容刚起床不久,正懒洋洋的倚在榻间,一手拿着一本烫金熨帖的经书,一手拿着一串翡翠玉石串的佛珠默默的捻着。

她身着一件黑底红花的宽袖外袍,上等金丝绣纹勾边,一头青丝用几支珠光宝气的金镶玉簪高高挽起。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金光闪闪,雍容尔雅带着富丽堂皇,好不威风。

不一会儿,蔓秋从御膳房回来。她仔细的将提盒放到寝殿内的方桌上,恭恭敬敬的朝李韶容行礼道:“太后,奴婢将您的早膳取来了。”

李韶容抬眸轻轻扫了一眼那提小巧精致的食盒,又低头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慢悠悠的道:“哀家不想吃。”

蔓秋已经习惯了太后这几日破败的胃口,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劝道:“太后,您多少吃一点儿吧。”又将食盒的盖子打开,清新诱人,甜香甘美的食物气味扑鼻而来。

李韶容不由得好奇打的向那食盒望去。

蔓秋莞尔一笑,将食盒里的吃食取出来放在方桌上:“今日的早膳是百花楼的主厨做的,名叫凤梨饭和羊奶羹。”

百花楼……李韶容想起她那两个幼年丧母的宝贝孙子——郁文运和郁文睿,他们多久都没来永宁宫看她这个皇奶奶了?她百感交集的从榻上起身,慢慢走到方桌前坐下。

蔓秋见状,忙替李韶容盛碗落勺,摆盘置筷。她忽然想起先前潘思巧的嘱咐,便又提壶替李韶容斟了一杯温水:“太后,百花楼那主厨说,食饭前需先饮一杯清水,养胃。”

李韶容点点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抬手打开了那凤梨饭上用凤梨皮削成的盖子,只见几根黄澄澄的凤梨丝如一个个星罗密布的“井”字一样盖在饭上。

雪白的米饭配上胡萝卜,青豆,玉米,就像一粒粒白玉混合着绯红的玛瑙,鲜绿的翠玉,璀璨的金珠。

李韶容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放入口中,那酸酸甜甜的凤梨味配合蔬菜米饭的香味竟刺激得她心脾舒畅。只这一勺,便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舔了舔唇,忍不住又尝了一勺。只觉得这凤梨饭不仅看相好,味道更是诱人。

蔓秋见李韶容仅是食用这凤梨饭便打开了口腹,自是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她又将那盛着羊奶羹的瓷碗挪到李韶容跟前,讨好的说道:“太后,您再尝尝这羊奶羹?”

李韶容见那羊奶羹还冒着氤氲热气,细腻丝滑的羊奶面上铺满颜色各异的新鲜水果,更加食指大动。

她便一手拿起一个勺,左右开弓,不过半个时辰就吃完了这凤梨饭和羊奶羹。

蔓秋许久未见李韶容有如此好的胃口,平日里御膳房的厨子想尽千方百计换着法子给李韶容做菜,她连看都懒得多看,更别提叫她吃了。

而今日这百花楼主厨只是做了两道不起眼的小菜,就能让太后胃口大开,甚至将其一扫而光。蔓秋不禁打心里佩服起潘思巧来。

她将李韶容扶到榻上坐下,又站到李韶容身侧替她捏肩捶背:“太后,您觉得这俩早餐小食吃起来还成吗?”

李韶容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缓缓说道:“这百花楼的厨子,是进宫给皇上包办寿宴的来吧?哀家找时间要见见今儿这位师傅。”

“回太后,正是进宫给皇上置办寿宴的这批百花楼厨子中的一位给您做的。奴婢见了,是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人瞧着也机灵。据说她还是这百花楼的主厨。”

李韶容闻言,只是闭上眼睛悠悠的靠在了榻上,唤了蔓秋替她揉太阳穴,两人便不再说话。

殿内焚烧着的熏香味似乎更浓了,炉中一丝丝状若透明的轻烟徐徐上升,又淡淡的散开,变成抹不开的细雾弥漫在空气中。

……

潘思巧目送蔓秋离开后,才回到了膳房间。她未加思索,便叫百花楼的几个厨子与她一起帮衬各太监宫女,按照各宫的吩咐要求准备膳食,忙进忙出,不辞辛劳。

直至巳时,方才皇宫内最热闹的御膳房才清净下来。各太监宫女三三两两结伴而去,只剩着几个当班的下等宫女还在泼水挥帚洒扫膳房间。

管事太监见潘思巧和几个百花楼的厨子还待在膳房间,心道之前经过御膳房总管那般折辱,他们竟能不计前嫌,大度的帮着御膳房给各宫做餐。

料想刚才那番阵仗他们也着实辛苦,便打趣般笑着说道:“潘姑娘,各位师傅,你们累着了。杂家这就亲自掂勺,给各位做几样正宗的宫廷早点尝尝罢。”

百花楼几个厨子正要推辞,却听得潘思巧卖乖弄巧,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那就多谢公公啦!”

她无视百花楼几个厨子难以置信又略带埋怨的眼神,落落大方的朗声道:“麻烦几位庖丁小哥在这里给管事公公打个下手。我去前院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出了膳房间。

御膳房前院中摆着几张长桌,边上依次放着几条长凳。左侧小厨房门口立着一个石砌的大灶台,上面放着几口大锅,有轮值的御膳房太监掌勺打菜。

各太监宫女嬉笑着跑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模一样的碗勺,排队等盛饭。潘思巧看着便想起了自己在学校食堂排队打饭的情形,一时觉得好不新鲜。

院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小太监脆剌剌的通报声:“三王爷驾到!”

潘思巧闻声望去,只见那人一张冷漠英武的俊脸精美绝伦,一袭白衣墨发衬托出高挑秀雅的身材。剑眉朗目,星辉翊翊,鼻若胆悬,风流倜傥,薄唇轻抿,丰神俊秀。

此刻他犹如玉树临风,英姿挺拔的站在御膳房前院门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潘思巧只觉心中微微一动。这才过了两个时辰,他怎么又来找她了?

第二十六章 此女子真有趣

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潘思巧竟莫名其妙的觉得害羞。

她尴尬的转过头去假装欣赏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白嫩的柔荑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些枝桠,俏脸上也浮起了一抹浅淡的红霞。

院里等待用早餐的一干太监宫女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三王爷,居然屈尊来到这不起眼的御膳房,皆是一惊。连忙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匆匆朝郁文睿跪下行礼道:

“奴才(婢)拜见三王爷,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郁文睿并不理会院中众人,径自走到潘思巧面前,将她那只停在一株芍药花茎上的小手拉下来,柔声问道:“吃过早膳了?”

潘思巧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手,低低的说了声:“还没。”

郁文睿见她对自己的触碰略有抵抗,料想她肯定还是因为早上沐浴被他闯入的事对他有所介怀,便也不恼。只觉得仅是这般看着她,心情便说不出的舒畅。

潘思巧心知郁文睿不发话叫院里这些跪着的太监宫女起来,他们就绝对没人敢起来。这尊卑有别的等级制度在她看来真是说不出的奇怪。

她咬了咬唇,主动一把扯住郁文睿宽大的袖子,将他拉到膳房间旁边的角落,疑惑的道:“你怎么来这儿了?他们正要吃饭呢!你叫他们这么跪着不吃饭啦?”

“本王都还没用膳,他们如何能吃?”郁文睿理了理袖袍,一本正经的说道。

潘思巧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大哥,你要用膳也回三王府或者百花楼啊!来这御膳房干嘛,难不成还想和这些下人同桌而食体验生活?

她气呼呼的急道:“可是大家都吃的是白粥,馒头和咸菜。而且,三王爷您也不在这里用膳啊。”

不想郁文睿却不紧不慢的淡淡说道:“本王便在此处用膳,你吃什么,本王就吃什么。”

郁文睿于早朝后与厉洪泰一起被东绥皇帝郁承景单独召见,三人在御书房详细探讨了东绥国与西晋国前线拉锯战的局势。

谈论结束后,郁承景本留他二人用膳,厉洪泰欣然应允,而郁文睿却一反常态的婉言拒绝了。没人知道他竟是急着赶到御膳房来见他这位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怕自己不关注着她的饮食起居,万一她饿了又去找太子怎么办?虽然郁文睿自己都觉得这个幼稚的想法很可笑,可他还是这么想着便来到了御膳房。

“好吧,那我去看看管事公公给我做什么吃的。”潘思巧被他的厚脸皮打败,只得无奈的耸了耸肩,越过他自顾走进了膳房间。

郁文睿见潘思巧今天刚到这御膳房报道,就能让膳房管事太监亲自下厨替她做早膳,不免对她为人行事佩服又好奇,便也紧在她身后进了那膳房间。

……

郁文基在椒淑宫陪何梦如用过早膳后,便回到了东宫。

他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踱步来到东宫后花园的凉亭中,又在亭中石桌旁撩袍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沏了一壶龙井正待品饮,便见天禄匆忙的从前殿方向走来。

天禄一见郁文基,便双手抱剑,恭敬的行礼道:“参见殿下!”

“说吧。”郁文基并未看他,只懒洋洋的提起茶壶将热水徐徐倒入茶杯之中,仿佛早已料到他有事前来禀告一般。

“太后她,今日食了早膳。”

这对皇家来说本应该是一件喜事,但郁文基欣喜之余却还有些隐隐的担忧。太后李韶容心虑忧思,几日未曾进食,皇上万分担忧,想尽各种办法也无果。

皇后何梦如喜不自胜,巴不得李韶容饿死才好,这样他们便少了一个帮着郁文运和郁文睿的敌人。可李韶容终究是他的奶奶,有着那曾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所以,他也替李韶容担忧,甚至考虑过各种解决办法,不惜命天禄去民间搜寻各种开胃的食材和菜谱,可惜最终都徒劳无功。

或许她知道那些菜是他找人做的,故而不吃吧。他心知这位皇奶奶并不喜欢自己,可能是因为母后的关系,李韶容从始至终眼里都只有他那几个从小没娘的弟弟。

不知今日她老人家为何又忽然肯吃东西了?

郁文基凤目一抬,波光闪闪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明艳的妩媚。他泰然自若的看着天禄,缓缓说道:“御膳房的厨子做的?”

天禄只觉郁文基一脸表情刻画入微。他迟疑片刻,便如实答道:“回殿下,是……百花楼的潘姑娘做的。”

郁文基闻言,却是发自肺腑的轻笑出声。他不曾想这潘思巧竟还有这样的本事,这刚入宫便把太后的口腹都收买了。他果然没有看错,此女子真是有趣得紧!

……

“管事公公,你们做好菜了吗?我都饿啦!”潘思巧一脚迈进膳房间,便朝那灶台奔去。

那管事太监正掂着马勺在一口热气腾腾的铁锅里搅拌着。他只听见潘思巧的声音,便头也不抬的笑着答道:

“好啦好啦,松子百合酥,桂花芝麻糕,蜜汁枣泥饼,百果炸元宵!都在笼里蒸着。杂家这小米八宝粥也马上就出锅咧!”

潘思巧见管事太监竟然给做了好几个菜,而且样样听起来都很高大上,光这名字就是正宗宫廷菜的范儿。比她之前自创的那些准备用在皇帝寿宴上的菜名洋气多了。

潘思巧不由得心悦诚服,喜上眉梢。她跑到管事太监身边便要去抢他手里的马勺:“公公您太客气啦!这八宝粥我来搅吧!”

管事太监见状连连推辞,推搡之间他看清了站在潘思巧身边的白衣男子。顿时一张老脸煞白,手里的马勺也啪的一声掉到了锅里。

他诚惶诚恐的朝郁文睿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道:“老奴三王爷请安!不知三王爷光临御膳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潘思巧无语,这可恶的封建社会,普通人见了权贵动不动就得下跪。她想到先前院里跪着的那些人,说不定到现在都还跪着呢。

她便又扯了扯郁文睿的衣袖,讨好的对他说道:“王爷大人,您这不要用膳吗?管事公公都给您做好啦。”

第二十七章 古今第一厨娘

郁文睿见她明眸善睐,双瞳剪水,一张故作可怜的精致小脸说不出的楚楚动人,直教人怡情悦性,心情爽朗。

他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冲那御膳房管事太监说道:“起来吧。”

那管事太监得了令,赶紧叩了叩头连声道了谢,才唯唯诺诺的起身站到一旁,拿了一双筷子夹起方才掉到锅里的马勺仔细擦洗。

潘思巧见状,杏眸一转,俏皮的眨了眨眼,竟踮起脚尖附在郁文睿耳边悄悄说道:“三王爷,您这可以用膳了,那院里那些人……”

郁文睿只觉她红润的樱唇呼气如兰,耳畔温热的触感竟直传到内心里去了。他强压下此刻心中的躁动,似是不耐烦一般看向那管事太监道:

“你,去招呼前院的下人吃饭。这里有潘姑娘伺候本王。”

那管事太监小心翼翼的瞧了潘思巧一眼,见她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笑容。便连连道着:“是!是!”临出门前还顺带叫上了几个百花楼的厨子与他一同去院里食饭。

一时间,这偌大的膳房间里只剩下了郁文睿和潘思巧两人。

潘思巧原本只想叫郁文睿让院里跪着的那些太监宫女起来吃饭。总不能因为他大驾光临御膳房,大家都得跟着他饿肚子吧。

谁知他竟然会错意,还把管事太监等人撵出去了。今早他在她洗澡时忽然闯入的尴尬情形还历历在目,眼下两位当事人这样不自在的独处气氛,令她感到无比忧虑。

她拾起那只被管事太监从锅里捞起来擦干净的马勺,漫无目的地在锅里胡乱搅着。

郁文睿将她不自然的动作看在眼里,慢悠悠的说道:“这粥,再熬恐怕得糊了。”

潘思巧闻言,才惊觉空气中似乎真的弥漫着一股浅淡的焦味。亏她还自诩震古烁今第一厨娘,没想到煮个这么简单的八宝粥都被她操作失误。

“糟糕!”潘思巧一扔马勺,连忙蹲下身子抓起地上的火钳子就往灶下的火炕里捅,打算先灭了其中那滚滚燃烧着的柴火。

由于现代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里,她其实不太会掌握这种烧柴灶的火候。在百花楼做菜时,她都是指挥碧玉替她控制火的大小,自己只需掌勺便可。

这会儿她只能不得要领的往那火炕里乱戳一气,却不料火势不灭反旺,那翻腾的火苗猛地一下竟朝她脸上窜过来。惊的她尖叫一声,条件反射般一个后退,竟是跌倒在地。

郁文睿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心下微恼。又想她洗切炒蒸煮等十八般厨艺那样了得,却连烧火这个厨间最基本的技能都不会,不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挥掌带风,宽大的袖袍朝那灶间轻轻一甩,火炕中的火势竟骤然间被他扑灭。

潘思巧第一次亲眼所见传说中的武功神技,不禁瞪大了眼睛盯着那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漆黑火炕,情不自禁的感叹道:“三王爷!您真厉害啊!”

郁文睿大步走到她面前,抬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他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抬手替她仔细的擦了擦脸上的烟灰,暗含戏谑的说道:

“怎么名声享誉我东绥国的百花楼主厨,竟连烧火都不会?”

潘思巧拉住他的手腕,从他手中抢过丝帕,随意的抹了抹脸,撇了撇嘴满不在意的答道:“本大厨做菜,自有小厮婢女给烧火,犯不着亲自碰这些黑不溜秋的草木灰。”

又举起一双纤细白皙的柔荑在他面前挥了挥:“本大厨这双手只碰食材!”那乌黑明亮的眸中星辉闪烁,春意盎然,一时看得郁文睿爽心悦目,心醉神迷。

他索性不再逗弄她,径自走到房间内那张试吃专用的餐桌旁,撩袍入座,淡淡的说道:“那有劳潘大厨把早膳给本王呈上来。”

潘思巧见郁文睿突然端起架子来,虽然那副悠然自得王爷姿态看上去很是温文尔雅,清新俊逸,但潘思巧始终忘不了初次见面时他对她那不冷不热,满眼鄙视的嫌弃态度。

她好歹也是个从小接受平等观教育的现代人,她才不愿意对他马首是瞻。不过目前她身在这个封建国家,他又是这个国家的王爷,面子上她又不得不向他屈服。

思及于此,潘思巧在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从蒸笼里端出先前管事太监蒸好的几份早餐糕点,又盛了一碗八宝粥,取了一双筷子和一只汤勺,一起放在托盘里。

她端起托盘摆到郁文睿面前的桌上,无精打采的福身作请:“三王爷,用膳吧。”

郁文睿面不改色,泰然自若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芝麻糕放到嘴里,轻咬了一口。

潘思巧眼看着他把那块芝麻糕吃进肚子,想到自己从早上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早饭,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三王爷,味道咋样?”

郁文睿见她垂涎三尺,一脸谄媚,巴结讨好的意味不言而喻。不知道她昨晚找太子讨吃食是不是也是这般奴颜媚骨,便不由得扔了筷子,冷淡的道:“想吃?”

“嗯嗯。”潘思巧忙不迭点头,娇小的倩影一闪,竟是挨着他身边坐下了。

她伸手就拿了一块枣泥饼塞到嘴里:“唔唔,这个确实好吃啊!嗯,宫里师傅手艺还真是不赖。这御膳房的东西至少比东宫膳房的好吃得多!”

潘思巧不拘小节,吃的满心欢喜,大快朵颐。还不忘又抓起一块枣泥饼递到郁文睿嘴边:“三王爷你尝尝这个!这个肯定比你那个芝麻糕好吃。”

郁文睿听她提起东宫,正待发火,不想下一刻却被她这般凑趣卖乖,大献殷勤的行为所打动。

他英挺的剑眉微微一皱,竟是张开了紧抿的薄唇,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那块由她白嫩的小手举着的枣泥饼。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潘思巧靥笑春桃,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她调皮的朝郁文睿挤眉弄眼,仿佛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一般。

郁文睿只觉得心里一窒,只因这一抹笑容,连口中糕点甜腻的味道都变得暧昧起来。

然而,他虽内心兵荒马乱,心猿意马,表面却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他只沉默片刻,便漫不经心的缓缓答道:“嗯,不错。”

第二十八章 誓不两立

潘思巧似乎对郁文睿的评价很不满意,她轻哼一声,佯装生气的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她小声的嘟囔道:“不错?一句不错就打发了?不识货的臭冰块!还质疑起本大厨的口味来了!”

郁文睿自幼习武,内力深厚,耳聪目明,自是将她这番低声埋怨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讶异自己竟然毫不在意她对他无礼的称呼。

他只觉她窈窕娉婷的俏丽身姿盈盈一握,披散在肩的青丝如墨泼染。大家闺秀的风采却包含着古灵精怪的性格,这等有趣的曼妙佳人真是世间仅有。

臭冰块么?郁文睿薄薄的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兴味十足的笑意,冷峻的眸底也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柔。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吃饭。”

美味当前,诱惑无限,势不可挡,两眼放光。潘思巧杏眸一转,不再与他斗气,眉开眼笑的“哦”了一声,便回头继续朝着桌上的糕点小粥上下齐手,喜滋滋的吃了起来。

郁文睿只是看着她这般专心致志的享受口福之乐,便觉得唇舌也跟着蠢蠢欲动,食欲大增。他拿起勺子勾了一勺碗中的八宝粥,慢条斯理的喂到嘴里。

正在两人停止拌嘴,沉默不语,专注享用早膳的时候。膳房间外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叩门声:“王爷,属下浅浪有事禀告。”

郁文睿闻言,慢悠悠的将勺子扔在碗里。拾起方才替潘思巧擦脸的丝帕,走到膳房角落的储水缸前就着清水搓洗干净,拿那帕子抹了抹嘴。

忽然,他起了逗趣的心思,便将那擦过嘴的帕子随手朝潘思巧扔去。进而缓缓的朝门口说道:“进来。”

浅浪进来时见潘思巧端坐在膳房间的餐桌上,嘴角边沾着些许糕饼的粉末碎屑,想来是在用早膳,只是不知她脑袋上盖着个泛着水气的丝帕是个什么意思。

郁文睿见浅浪肆无忌惮的打量潘思巧,心有不满,便冷声对他说道:“你来何事?”

不待浅浪回答,潘思巧却兀地起身。她冲到郁文睿面前,一把抓下头上的丝帕糊到他脸上,咬牙切齿的说道:“郁文睿!姑奶奶和你誓不两立!”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去,朝着她居住的御膳房偏阁一路狂奔。

郁文睿面上贴着那方湿润的丝帕,浅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现在的三王爷肯定十分生气。

他何曾见过雷厉风行,清俊冷血的郁文睿被人如此对待?他只得默默的站在郁文睿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郁文睿抬手扯下那方丝帕,满不在意的将帕子拿在鼻尖嗅了嗅,仿佛那丝帕间还残留着她的体香。想起潘思巧刚才放肆大胆的行为,那被丝帕遮住的俊美薄唇笑意渐浓。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一反常态的表现,郁文睿立刻收敛了满脸柔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将那丝帕紧紧的捏在手里,不耐烦的对浅浪说道:“到底何事?快说!”

浅浪见他神色瞬息万变,唯恐惹恼了他,便连忙毕恭毕敬的答道:“是。回王爷,二王爷请您速回百花楼,有要事相商。”

……

潘思巧回到御膳房偏阁的小院后便后悔了,她实在太过草率而为。好歹郁文睿堂堂东绥国的三王爷,她却在他的下属面前那样不给他面子。

把湿帕子拍到他脸上不说,还对他口出狂言。誓不两立是什么鬼?她一冲动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倘若郁文睿真和她誓不两立,百花楼老板郁文运身为他的二哥,也定不会再让她在百花楼当厨子了。况且她和皇家作对,说不定东绥国直接把她驱逐出境啊!

接下来的几天,潘思巧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也没什么心思研究菜名,熟悉规矩。好在之后也相安无事,郁文睿并没有亲自或是叫人来找她的麻烦。

看来他可能是大人有大量,或是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她这个小老百姓的失礼之罪。潘思巧这么想着,便也释然,索性又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她的美食事业中去了。

……

还有两日便是东绥皇帝郁承景的五十寿辰,因东绥国常施仁政,百姓安居乐业,全国上下齐心协力,对这皇家也是万般敬仰,心悦诚服。

于是,东绥各地提前便开始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寻常人家也都欢声笑语,喜气洋洋,恭迎皇上寿辰。那火热气氛和隆重程度,甚至都比得上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了。

宫外即是这般声势浩大,宫里的恩泽封赏就更甚了,便是小小的御膳房也是格外的沾光。大大小小山珍野味,精贵药食,西域果蔬连番赏赐到膳房间来。

众太监宫女瞧着喜不自胜,虽然都知道这些新奇的食材都是给圣上寿宴准备的,但赏的东西太多,主子们一顿寿宴也吃不完,余下的自然能留给御膳房的尝个鲜。

这日,内务总管指挥着三个内务小公公分别牵着三辆马车,驮了满满三批珍贵食材送到御膳房。御膳房总管在众膳房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来到御膳房前院,客气的与内务总管道谢寒暄着。

潘思巧见他们虚与委蛇,惺惺作态,做作无比。一时对这虚情假意的人情世故心生厌恶,便趁着这间隙溜出了御膳房,只当透透风去。

入宫住了这些天后,她渐渐掌握了御膳房附近的路线,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奇花异草繁茂,古柏老槐高耸,亭台楼阁林立,小桥流水幽静,堪比仙境。眼下这身处大自然的清新感觉让潘思巧身心舒爽,悠然惬意。

她顺着御花园中一条悠长的小径缓步走去,来到了一汪深不见底的碧绿池水前。只见池中大小数只锦鲤,时而浮出水面张口吐泡,时而直潜水中消失不见。

微风轻轻拂过,锦鲤悠悠摆尾,池面瞬间荡漾着浅浅的涟漪,如美人抚琴,宛转悠扬,动人心弦。潘思巧不由得感叹道,好美的锦鲤,好美的景色!

她饶有兴致的在池边蹲下身子,纤纤玉手伸入池中慢慢撩拨,那池中锦鲤便像聚食一般向她游来,待靠拢后又一哄而散。她一撩水面,锦鲤群便又朝她游来……以此反复,甚是有趣。

潘思巧得了乐趣,便想在此处消遣锦鲤打发时间。不料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尖锐刻薄的女声:“哪里来的下贱宫女?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亵玩公主大人的锦鲤!”

第二十九章 落水

潘思巧闻声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身着绯色金丝缕衣的宫装女子,修长的身姿窈窕丰盈,香腮玉颊艳比花娇,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檀口秀丽如含朱丹。

这女子只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确是这般丰姿冶丽,姿色惊人。只是她此刻正盯着潘思巧的眼神暗含不屑,神色间那抹显而易见的鄙夷之态令潘思巧有些无所适从。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的宫女。那宫女一身衣料饰品价值不菲,穿着打扮也与寻常宫女有所不同。

潘思巧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这宫女便是刚才那道刻薄女声的主人。

那宫女见潘思巧并不答话,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便恼羞成怒的冲到她面前踢了一脚:“嘿!你个小—贱—货!哑巴啦?我替公主问你话呢!”

潘思巧措不及防被她踢翻在地,火气也上来了。这宫女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她明明穿着御膳房的宫装,这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哪个宫的?

她们只不过是想借故刁难她,寻些乐子罢了。

然而,宫里的女人是非多。潘思巧一直谨记郁文睿曾告诫她不要在宫中惹是生非,她本就对先前冒犯了太子的事过意不去,眼下自然不愿再与这位所谓的公主发生冲突。

她便爬起来拍了拍裙子,淡淡的睨了那宫女一眼,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宫女被潘思巧不愠不火,不屑一顾的态度所激,便大步冲到潘思巧面前拦住了她去路,又伸手一把将她推了回去。

“哟,你还真是个哑巴啊?可是在这宫里,哑巴也得知晓规矩啊!难不成你们这小小御膳房的腌臜奴,见了公主还能不行礼了?”

那宫女见潘思巧虽穿着御膳房下等宫装,却难掩她的容貌俏丽,气质不凡。不免心生怨愤,她一个膳房低等宫女凭什么能有这样出众的姿态。

自己好歹是东绥国唯一的公主——郁彤萱的贴身宫女。这下人也分三六九等,她担着的这宫女身份等级算高。

在众多宫女之中,恐怕除了太后和皇后的贴身宫女以外便是她最大了。这御膳房宫女竟然也敢给她摆脸色?她轻蔑的哼了一声,走到郁彤萱面前谄媚的说道:

“公主,奴婢看这丫头定不是什么正经宫女!您想啊,现在可是做活儿的时辰,她一个御膳房宫女这会儿子应该待在膳房间!可她却在这御花园,这是为什么呢……”

郁彤萱先前见潘思巧逗弄她的锦鲤就十分不满,那是她最崇拜最喜欢的三哥郁文睿送她的。东绥皇帝宠她,将御花园中这汪清池赐她一人专用,她没事便来此处喂养锦鲤。

此事三宫六院主子下人无人不知,路过御花园的人都不会来这里惊扰她的锦鲤,她也乐得清静。不料今日却碰见个胆大包天的御膳房宫女,在这儿随意亵玩她的清池和锦鲤。

这御膳房宫女要是来正常的投喂也就罢了,可她只是拿她那脏手在池水中瞎搅和!

锦鲤通常生性安静,在水中潜游的动作也很缓慢,只有争食的时候才会争先恐后力争上游。

这御膳房宫女反复在这池中撩拨,迫使那群锦鲤不得不反复上下游动。这般捉弄她的锦鲤,简直是找死!

郁彤萱傲世轻物般勾了勾嘴角,故作无辜的眨了眨那双与郁文基很是相似的凤眼,对那宫女说道:“容儿,本宫不知她此时为何在御花园。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那名叫容儿的宫女会意,便大声的冷嘲热讽道:“公主有所不知,这宫里好多下贱宫女呀,仗着有几分姿容,整天不务正业!没事儿就到御花园晃悠,想着万一能碰上皇上王爷,入了皇家的眼,好攀上高枝儿变凤凰呗!”

郁彤萱听了容儿这番言论,打心里对潘思巧更加看不起,她故意惊呼道:“哎呀,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呐!要不咱们禀告母后,将这放浪的贱婢送到慎刑司去吧。”

“公主大人英明!”容儿闻言,得意的朝郁彤萱拜了一礼,面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便要去捉潘思巧。

这各宫主子的贴身婢女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特训的,颇会几招武学身手。只见她一个上前,张开双臂,左右齐上,一下便恃势凌人的擒住了潘思巧两只胳膊。

潘思巧这副娇弱的身体在力气上不敌容儿,眼见自己被她制服却无法反抗,只得急急的开口辩解道:

“你们干什么啊!我御膳房的活儿做完了,出来透透气,见这池中锦鲤稀奇,便逗玩了一会儿而已啊!”

郁彤萱没想到潘思巧如此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如今被她们牵制住,身处下风也不甘示弱,还敢口出狂言,巧言诡辩,便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

“御膳房的活儿做完了也不能随便出来偷懒摸鱼!你当班的时间就得在膳房间待着!”容儿生怕郁彤萱因为潘思巧的话就放过她。

便指着潘思巧的鼻子补充道:“更何况,你还来了这皇上御赐给公主独享的池塘!玩弄了公主大人最心爱的锦鲤!”以此表面挖苦潘思巧,实则提醒郁彤萱。

郁彤萱这才恍然大悟,差点被潘思巧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了。即便潘思巧工作时间溜出来不干活可以被她饶恕,但潘思巧还折腾了她的锦鲤!

潘思巧这样放肆的行为让她忍无可忍,不如这次就好好责罚潘思巧,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动她的锦鲤!

思及于此,郁彤萱便云淡风轻的对容儿说道:“算了,这点小事也不必去打扰母后了,直接把她给本宫押去慎刑司。”

潘思巧一听真要把她送到慎刑司,心里慌了。慎刑司是内务府的下设机构,专门处罚那些违反宫规的太监宫女。被送进去的太监宫女轻则皮肉之苦,重则致残丧命啊!

“别碰我!我不去!”潘思巧连忙挣扎着想要摆脱容儿的束缚,她可不想为了几只锦鲤遭受那样的罪。

可这容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将潘思巧两只手腕紧紧抓住,又从腰间取下一张丝帕将其紧紧捆在一起打了个死结,便牵着那丝帕把潘思巧往外拉。

潘思巧只觉得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她们去慎刑司,便使出浑身的力气,双手捏住那丝帕,犹如拔河一般连连往后退去。

却不想一脚踩在那池边的青苔之上,脚底一滑,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后仰,竟是“扑通”一声栽入池中。

这番变故令容儿大惊失色,那丝帕的一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从她手中滑落了。

第三十章 红绳桃核链

眼看潘思巧双手被缚坠入池中,一会儿便沉了下去。藏在暗处默默观察着这一幕的寒月正欲出手相救,却见拐角处走来一名身形修长,锦衣玉带,凤目娇娆的妖魅男子。

……

这日,郁文基食过早膳便叫天禄随他出了东宫,两人径直去了郁彤萱居住的康乐宫,打算叫她一同前去椒淑宫给母后何梦如请安。

到了康乐宫才知郁彤萱与容儿已经去御花园中喂锦鲤了,他便不假思索的折返来到了御花园的这汪池塘边。不想却正碰见潘思巧落入水中。

虽然潘思巧在现代学过游泳,但眼下她两手被绑,使出浑身解数也做不出上游的动作来,只能在浮动的水中不着力胡乱的蹬着双腿。

正值乍暖还寒的季节,初春的池水寒意不减,她几番挣扎后逐渐失去了意识……

郁文基见状,二话不说便朝着那池塘跳下去,又迅速的潜入水下,急切的寻找着那抹慢慢下沉的娇小倩影。好在他平日勤加锻炼,擅修武学,自然潜游的也比较快。

潘思巧还未沉入池底便被他捞了上来。

他面色阴郁的将昏迷不醒的潘思巧放在地上,拨开贴在她脸上的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捏了她的下颚令她樱口微张,又将手放在她柔软的腹部有节奏的按压起来。

他只按了几下,潘思巧便接连吐出了大口大口的池水。他待她吐的差不多了,又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靠在他的肩上,抬指朝她背后熟练的点住几处穴位。

他这番针对落水的施救步骤进行完毕后,潘思巧却没有如他所愿的清醒过来。

郁文基便不由得担忧起来,他语气责备的厉声对郁彤萱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郁彤萱见他对潘思巧关心之至,竟没有叫贴身侍卫天禄帮忙,而是自己亲自下水救人。她不免好奇潘思巧是什么人,竟还能让她的同胞大哥这么迫切的指责她。

“她玩弄了我的锦鲤。”郁彤萱看了潘思巧一眼,悻悻的答道。

“区区几条锦鲤,你要她的命?”郁文基看着怀中人儿愈发苍白的小脸。与几日前活泼可爱的娇俏模样相比,现在紧闭的双眼看上去却了无生气。

他心生懊恼,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日把她留在东宫。

“可那是三哥送我的锦鲤啊!”郁彤萱撇了撇嘴,抱怨道,“况且这池子也是父皇赐给我的,她一个下人,谁给她胆子跑来玩水戏锦鲤啊……”

“你可知她是谁?”郁文基冷哼一声,将潘思巧拦腰横抱,仔细的护在胸前,“她便是你三哥从百花楼接进宫的主厨。这次她若是死了,父皇的寿宴办不成,你便等着你的三哥遭殃吧!”

郁彤萱怎么也料不到潘思巧居然是置办父皇寿宴的主厨,一时只觉自己闯了大祸,失神般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郁文基见她得知潘思巧的身份后这般魂不守舍,想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性格虽顽劣,但也不至于想要置他人于死地,定然是受到这名叫容儿的阴险宫女的教唆。

他心下一凛,便冷声对天禄说道:“天禄,把这仗势欺人的贱婢容儿押去慎刑司杖毙论处。”

“是。”

那容儿听到要将她送到慎刑司杖毙,立刻腿软的跌倒在地,连连对郁文基叩头道:“殿下饶命啊殿下!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又求救般望向郁彤萱:“公主!公主救救奴婢!”

郁彤萱心知自己已经犯了大错,而且今日之事确实是容儿主导,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低了头不敢看容儿,由着天禄将她押走。

……

寒月见郁文基毫不避嫌的抱着潘思巧离开了御花园,也觉得唏嘘不已。她思索片刻,觉得此事很有必要向郁文睿汇报,便即刻着轻功朝宫外的睿王府飞去了。

……

郁文基面色阴沉的抱着潘思巧往东宫走去,平常妩媚迷人,含春带桃的凤眸在此刻却闪烁着一丝决绝和狠厉。

众太监宫女见他全身湿透的抱着同样湿透的女子,却依旧风姿翩翩,丝毫不显狼狈。

他们何尝见过太子殿下这副不同寻常的样子,便皆是诚惶诚恐的朝他叩首,压低了身子将头紧紧埋在地上,生怕惹他迁怒于己。

郁文基怀抱潘思巧来到东宫后,直接向寝殿去了。他顾不得更换自己身上浸湿的衣物,便唤了随侍的宫女脱下潘思巧的湿衣,换上干净清爽的女子宫装。

他屈尊亲自替潘思巧烘干了头发后,命天禄叫来东宫专侍的御医替她诊脉。

半晌,那御医收回了放在潘思巧的腕上的手。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叠银针,在潘思巧身前小心的扎了几下后,便取针收拾起来。似乎是施诊完毕了。

郁文基殷切的道:“怎么样?”

“回殿下,这位姑娘……”

郁文基见潘思巧虽仍旧闭着眼睛,呼吸却是平稳了许多。担心在此处谈论病情会打扰到她休息,便朝那御医摆了摆手,小声说道:“出去再说。”

那御医随郁文基出了寝殿,殿外伺候的宫女便连忙关上了殿门,留潘思巧一人在寝殿内呼呼大睡。

“殿下,方才老臣给这姑娘施过了针,不出须臾,她便会醒来。只是她凉水入肺,恐染风寒。往后的日子,需注意保暖,好好调养,方可痊愈。”

郁文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便对那御医客气的道了谢,并叫天禄带他下去领赏。

待天禄与那御医走后,郁文基又缓缓推开寝殿的门走了进去。却见潘思巧已然睡熟,只是睡姿并不怎么好看。

那蚕丝锦被她卷成一团抱在怀里,慵懒的耷拉着一段纤细的手臂和一截光洁的小腿吊在床沿,雪白细腻的脖颈靠在枕头上,娇艳如花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那御医顷刻前才说过需注意保暖,这丫头这会儿就踢起被子来了。郁文基无奈的笑了笑,大步朝床边走去。

他细致用心的将锦被从潘思巧心口扯出来,将她的手臂塞到被子里去。他宠溺的目光刚游移到她小巧精致的脚踝,便被上面系着的那根红绳穿着桃核的脚链吸引住了。

正当他抬起她洁白的脚腕,认真端详那桃核上的刻字花纹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太监宫女惊慌失措的呼叫声:“三王爷!您不能闯太子殿下的寝宫啊!”

第三十一章 缠斗

不等郁文基前去开门,那英武挺拔的冷峻男子便在殿外太监宫女的阻拦下破门而入。

紧跟在他身后的郁彤萱来不及止步,嘴上还叫唤着:“三哥三哥,你等等我呀三哥……”下一刻就直挺挺的撞到郁文睿宽阔的背上,痛的她捂住鼻子龇牙咧嘴。

郁文睿面色阴郁,眼露寒光。看到还歪歪斜斜赖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的潘思巧,本就凛意逼人的模样变得更加残忍可怖起来,浑身都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冷意。

这丫头自从到了百花楼以来,没有一天不给二哥和他闯祸!先是招惹了厉洪泰和温芸不说,又与御膳房总管作对遭人嫌弃,眼下还勾搭上了他们的死对头郁文基!

早就与她交代了在宫里要小心谨慎,这才几日就出了这危及性命的大事,她还能心安理得的在郁文基寝宫的床上睡觉?还露出细嫩的胳膊腿让郁文基色眯眯的肆意觊觎?

刚才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太子正捧着她的脚,虽然他也不清楚她是真睡了还是在假寐。但假如他再晚来一步,天知道郁文基接下来会作出什么事来。

郁文睿一阵恼怒不堪。他大步走到那床前,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潘思巧,沉声喊道:“潘思巧!”

躺在床上抱着锦被的潘思巧皱了皱秀眉,很是厌恶的转过身去将背朝着外面,口中还不耐烦的嘟囔道:“唔,吵死了……”

郁文基被她俏皮可爱的反应逗乐了,欣然自得的理了理身上还未更换的湿润衣物,对郁文睿悠悠说道:“方才潘姑娘落水,本宫刚将她救上来不久,且让她休息片刻吧。”

郁文睿无视郁文基,径自抓住潘思巧一截小臂想要将她整个人拉起来。郁文基见状便立即出手阻拦,起身挥掌朝他攻去,一时房间内响起风驰电掣的打斗声。

郁文睿深得江湖第一大派——神仙岛的武学精髓,单手与郁文基过招也游刃有余,几个回合下来二人竟不相上下。

郁文基被他随心所欲的姿态所激,便使出此身所学对他出手。郁文睿冷哼一声,正欲将潘思巧扔回床上,好全心致力于与郁文基的较量。

只听得郁彤萱的惊声叫道:“啊啊啊啊——你俩别打啦啦啦啦——!!!”

迷迷糊糊之间被抓住手腕的潘思巧听到这番震耳欲聋的叫喊,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你争我斗的情形:“什么情况?”

紧接着,手腕上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桎梏感却让她倒吸了一口气,她扭动着胳膊连连叫道:“疼疼疼。”

正在缠斗的两人终是停止了比试,齐齐向她望去。

郁文睿毫不留情的松了手,潘思巧忽然失去支撑,一下子跌倒在床上。她可怜巴巴的看了看白皙的手腕上被郁文睿捏出的红红印痕。

想到几天前在御膳房,他莫名其妙的扔了个帕子挂在她头上,令她在浅浪面前出丑。便不由得生气的抱怨道:“三王爷,您又在发什么疯啊!”

“潘思巧,不要忘了自己进宫来是做什么的!”郁文睿强忍住心中的愤怒,一双朗目似要喷出火来。他紧紧的盯着潘思巧,厉声道:

“本王还没问你在这太子寝宫作什么,你倒先质问起本王来了!”

那天他不过是想逗弄她,才将那擦过她脸上烟灰的丝帕又扔还给了她,谁知她竟以牙还牙的将那丝帕贴在他脸上。恐怕在东绥找不出第二个女子敢这般对他无礼回报。

她甚至还口出狂言要和他誓不两立!他这几日好心没有找她麻烦,她却不知足的投入太子门下。看来这还真如她所说的誓不两立啊!

“我……”潘思巧经他一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应该在御花园中,这转眼怎么就到了太子寝宫来了。

她抬眸扫视了四周,看到郁文基神情不悦的站在郁文基旁边,身上湿润的衣袍还冒着氤氲的水气,便想之前在御花园中的落水事故,想来定是郁文基救了她。

她正待和郁文基道谢,余光却瞥见了那名缩在房间角落的绯衣女孩儿。她顿时恍然大悟,怒不可遏的指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大叫道:“是你!都是你!”

她殷切的看向郁文睿,故作讨好的说道:“三王爷,我被这个公主的婢女绑住,她们要捉我去慎刑司,我反抗之下落水昏迷了,可能是太子殿下救了我。”

其实郁文睿早已从寒月口中得知潘思巧所说的这些,只是当他赶到东宫,见到郁文基对潘思巧含情脉脉的注视和触碰,那亲昵的画面令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发怒罢了。

此刻郁文睿见潘思巧态度诚恳,言语谦顺,哪里还发的出火来。他勾了勾唇,云淡风轻的对她说道:“那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随本王回御膳房?”

“哦。”潘思巧听话的点点头,理顺了身着衣物,俯身便要迈脚穿鞋去。

郁文基见潘思巧对郁文睿言听计从,而对他这个亲自下水施救,又忙前忙后替她更衣就诊的人,连一句谢谢都没有。不免心有不甘,他便恋恋不舍的拉住她的手腕。

张了张嘴却是担忧的道:“不再休养一会儿了么?御医嘱咐你受寒醒来,劳累不得。”

潘思巧见郁文基言一身湿衣都未来得及更换,辞间对她的关切之情也显而易见,不禁有些动容。便安慰似的将柔荑附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殿下快去换些干燥的衣服吧,以免感染风寒。两日后就是皇上的寿宴了,民女在御膳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打扰殿下了。”

郁文基被她白皙柔软的小手覆盖,只觉温热的触感直抵内心,即使全身被湿透的衣物所包裹都不觉的寒冷了。

他情不自禁的对潘思巧笑了笑,妖娆的凤目闪耀着倾城绝色的光芒:“嗯,本宫明日再去御膳房看你。”

郁文睿见郁文基竟对潘思巧一展笑颜,两人你来我往,一唱一和,好不和谐。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却是什么恼人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甩袖袍,便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潘思巧连忙穿好鞋子,朝郁文基福身行了礼,便小跑着追郁文睿去了。

郁彤萱见郁文睿自始至终都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便急忙冲着他的背影嚷道:“三哥!三哥!我……”

然而,她连这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听得郁文睿冷冷的道:“闭嘴!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第三十二章 护你周全

回御膳房的路上,郁文睿一直沉着个脸不说话。潘思巧感觉这种双方无言以对的情形很尴尬,更觉得郁文睿这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点可怕。

她想了想,便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静道:“三王爷,你今天怎么又来宫里啦?”

郁文睿英挺的剑眉不着痕迹的轻皱了一下,没有说话。潘思巧也不是不知道他每日都要来宫里早朝,这番以明知故问来缓解气氛的小把戏也太明显了。

虽然现下早已过了早朝的时间,但当他回到睿王府,听到寒月来报潘思巧于御花园中落水时,他便又即刻赶回了宫中。

不想这个被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女人,竟然毫无戒备的躺在别的男人的床上呼呼大睡。这怎能叫他不恼羞成怒呢?

潘思巧见他并不答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生气,只好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今天掉进池子里面,水那么冷,双手被绑着又没办法游上来,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郁文睿听她悻悻的提到“死”字,才想起除去上次夜市遇袭事件,这应该是她第二次直面死亡了,她不过是一个及笄年华的少女,却要经历这样可怖的遭遇。

倘若她没有到这百花楼来当厨子,也许就能与那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平静安稳的度过一生吧。

他只觉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挫败感,他懊恼自己没有在她出事的时候立刻出现在她身边,这种无以名状的烦躁之情令他胸口有些发闷。

郁文睿沉默片刻,那一贯冷漠的脸上便浮现出坚定不移的神情。他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你不会死的。从今以后,本王护你周全。”

轮廓分明的男子虽不苟言笑,但明亮深邃的眼眸却透露出了一种无法言语的沉稳,那意气风发的俊美之气竟让人难以直视。

潘思巧被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所打动,也不知是何缘由,就莫名其妙的选择相信他。

“那民女便先谢过三王爷的庇护啦!从今天起,民女便是三王爷的小弟了!”

午后明媚的阳光令人如沐春风。她嬉笑着挽住郁文睿的胳膊,拉着他大步往前走去。

……

太子寝宫,郁文基怅然若失的坐在那张潘思巧睡过的床上。站在寝宫门口的郁彤萱还在不知所措的呢喃着:“三哥为什么都不理我?三哥讨厌我吗?……”

郁文基被她念叨的心生厌恶,便冷淡的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出去。”

郁彤萱不能理解她的同胞大哥也这般嫌弃她。郁文睿不搭理她也就罢了,她确实误伤了二哥和三哥送进宫来替父皇准备寿宴的厨子。但大哥应该和这个厨子没有什么关系才对啊!

她含幽带怨的看向郁文基,双眸中泛着淡淡的水光,几乎是带着哭腔般说道:“大哥,为什么连你也对我这样?”

“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郁文基一掌拍在床沿上,掌风震得整个床帘都跟着飘荡起来。

郁彤萱闻言吓的双肩一抖,她难以置信又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郁文基,终是狠狠的咬了咬唇,头也不回的哭着跑出了东宫。

郁文基袖袍一挥,寝宫的门便自动关上了。他慢悠悠的起身走到屏风后,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随手扔到一旁,迈腿走进热气腾腾的室内温泉浴池。

他肆意的将头埋在那偌大的浴池中,半晌才浮出水面换气,仿佛要排解什么心事似的。苍白的肌肤被那氤氲的雾气熏得染上些许红晕,妖娆妩媚的容貌身姿甚是撩人。

不多时,天禄来到了太子寝宫门前。

他原本刚打发了替潘思巧诊治的那名御医,便看见郁彤萱哭的梨花带雨的往东宫外跑去。他深知平日里各宫上下包括太后和皇上,都对这个东绥国唯一的公主宠爱不已。

因此郁彤萱也向来娇纵顽劣,行事出格。虽然今日之事,郁彤萱确实做的过分,但眼下她哭闹不止,想必定是在太子殿下这里收到了极大的委屈。

他并不知郁彤萱是因为自己遭到了郁文睿的嫌弃,再加上往日里最疼爱她的同胞大哥也对她冷言相向,一时想不开才气急而去。

他只当是太子殿下得罪了郁彤萱,便想着来劝解一番。不然以郁彤萱任性而为的性格,她必定会跑去太后或皇上那里告郁文基的状。

天禄正待敲门,却听见寝宫内传来哗哗的水声,想来郁文基正在沐浴更衣。他只觉唏嘘不已,从潘思巧获救到现在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郁文基才顾及到自己。

太子乃千金之躯,这郁文基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吧!

……

潘思巧和郁文睿刚到御膳房前院门口,便见御膳房总管与蔓秋二人站在院中谈论着什么。

潘思巧从第一次见到御膳房总管时起,就不太喜欢这个虚情假意,阳奉阴违的人,这会儿碰见他自然是一脸嫌恶。况且自己在御膳房当班的时间溜出去折腾了这么久,这老家伙看到她不埋怨才怪了。

她不假思索的在院门前停住脚步,拉住郁文睿的衣袖迟疑道:“三王爷,咱们等会儿再进去吧。”

郁文睿见她看清院中之人后便止步不前,又想起她与御膳房总管各种互不顺眼的细枝末节,便心知她是怕那御膳房总管对她发起责难。

既然已经许诺要护她周全,哪怕她闯了天大的祸,不管什么有艰难困苦,只要在他力所能及的解决范围之内,他都乐意替她承担后果。

何况她现在只不过是得罪了一个小小的御膳房总管,对他这个东绥三王爷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果断的握住了她温暖柔软的手,那义无反顾的力度让她有一种被保护的错觉。只听他淡淡的说道:“不必,本王陪你进去。”

潘思巧被他牵着,正犹豫不决。却听到御膳房总管那尖声尖气,扭捏作态的声音向她传来:“哎呀!潘姑娘,您终于回来啦!”

那御膳房总管先前便看到郁文睿与潘思巧手拉着手,肩并着肩。传闻中不近女色的三王爷何曾与谁有过这样亲昵的姿态!

再加上一个时辰前有小太监来报,潘思巧浑身湿透的被太子抱进了寝宫。他只觉得这个女子勾引男人很有一手,太子和三王爷都对她另眼相看,颇有兴趣。

赶巧了潘思巧还要在他御膳房手下做事,他何不好好巴结她一番呢?御膳房总管打定主意,也不管潘思巧是否愿意搭理他。只笑眯眯的上前,客气又讨好的对潘思巧说道:

“潘姑娘,蔓秋姑姑特地来御膳房找您来啦!”

第三十三章 太后召见

潘思巧本来对御膳房总管避之不及,眼下见他却主动上前一脸巴结的主动与自己攀谈。她竟一时不知所措,只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蔓秋探究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潘思巧和郁文睿紧握着的手,她思索片刻,倒是没有忘了主仆之礼。

只见她自然谦逊的走到郁文睿跟前,叩首行礼道:“奴婢给三王爷请安。”

“起来吧。”郁文睿朝她微微颔首,又想起方才御膳房总管对潘思巧的嘱咐,便问道:“你找潘思巧何事?”

不等蔓秋答话,御膳房总管却抢先一步,满脸堆笑的对郁文睿讨好的说道:“回三王爷的话,是太后娘娘召见潘思巧姑娘,蔓秋姑姑是来接她的。”

“本王问你了吗?”郁文睿嫌恶的睨了他一眼,“本王问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抢答了?无事便滚回你的膳房间待着去。”

御膳房总管自知他是奴才,郁文睿是主子,但蔓秋与他同为奴才。只要是主子提出的问题,奴才们谁来回答不都一样么?他只是想给名震天下的三王爷留一个好印象。

若是三王爷今个儿看得起他这眼力劲儿,因此记住了他才最好。赞扬夸奖与赏赐恩惠必然是少不了的,往后他在宫里当差的日子可就平步青云了。

谁知道熟知人情世故,历来在各宫娘娘们跟前混的风生水起,游刃有余的他竟然有被主子嫌弃的一天。

在郁文睿这儿碰了一鼻子的灰,让他觉得很是尴尬,却也只能悻悻点头答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畏畏缩缩的回到了膳房间。

待那御膳房总管离开后,蔓秋见潘思巧顺从的站在郁文睿身边,想起潘思巧是郁文睿从宫外的百花楼接进宫的,理应向他报备。便又朝郁文睿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道:

“三王爷,太后她老人家想见见潘姑娘。”

郁文睿闻言,便狐疑的看向潘思巧。那敏锐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些询问的意味。

潘思巧温软的小手被他握着,现下又被他这样毫不忌讳的直视,只觉有些不好意思。

她便偷偷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又撇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故作镇静的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不知道什么情况。”

蔓秋见此情形,料想潘思巧在御膳房事务繁多,可能不记得前几日替太后制作早膳的事。便走到潘思巧跟前拉住她的双手,言语真切的说道:

“潘姑娘,几日前你替太后做的早膳,她老人家胃口大开,很是欢喜。连着这些日子也能吃得下东西了,便想着要见见你这位让她重享口腹之欲的大厨。”

潘思巧这才想起来那日被御膳房总管刁难,命她给脾胃败坏的太后做早膳。她当初尝试着以酸甜口味促进开胃,没想到刚好歪打正着,疗效显著,竟治以食疗之法治愈了太后的不食之症。

可她没想到太后会因此召见她,这宫里的人要么城府太深,圆滑薄情,要么自私自利,草菅人命。想起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她身上都起鸡皮疙瘩。

今日落水要不是有太子出手相救,她或许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一个公主都这么恐怖,那太后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肯定更加不是什么善茬了。

现代那些宫斗戏她可看的不少,那些当上太后皇后的女人,哪个不是翻云覆雨的狠角色?她可不想一着不慎又落得个差点挂掉的下场。

潘思巧想了想,便满脸疑惑的看着郁文。她私心里希望他能替她拿个主意,帮她解决这个难题。她眨巴眨巴明亮的杏眼,极其无辜的对郁文睿说道:

“三王爷,民女在御膳房还有好多杂事没做。况且民女还刚游过水,身体乏力,只想快点做完事情早些休息。”

郁文睿却是淡淡一笑,将她一缕滑落在身侧的青丝轻轻的挽在她耳后,爱怜的说道:“今日你不必再做任何事情。本王陪你去见太后,回来再休息。”

虽然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内容平淡无奇,但郁文睿面色柔和,眼神宠溺,动作温柔。这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和谐相处的唯美画面,在蔓秋看来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蔓秋一听郁文睿竟要随潘思巧一同去见太后,一时喜不自胜。自从皇上郁承景从江湖各大门派历练武学回宫后,太后李韶容便常年待在永宁宫内不问世事了。

唯一被她挂念着的,就只有那几个居住在宫外的乖孙子了。

这会儿郁文睿愿意陪着潘思巧去永宁宫见太后,正好可以一了太后惦记的心愿,缓解她思念的之情。

蔓秋这样想着,便心情舒爽起来,她连忙朝郁文睿和潘思巧压低了腰身,伸手作请道:

“既然如此,那请三王爷和潘姑娘即刻便随奴婢去永宁宫吧,免得太后娘娘久等了。”

郁文睿点了点头,便在蔓秋的引路下朝前去了。潘思巧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大抵觉得反正有郁文睿陪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何况自己作为他的手下,天大的祸事理应有他这个老大替她扛着。打定主意,便抬腿追着郁文睿的背影去了。

……

天禄在太子寝宫门外候了半个多时辰,才听见里面温泉池水浮动的声音停止下来。他又稍等了一刻,约摸着郁文基已经更衣完毕,便抬手叩响了寝宫的大门。

郁文基自是熟悉天禄那不轻不重的敲门方式。他不假思索,便懒洋洋的唤道:“进来。”

天禄得了应允,便从容的推门而入。他恭顺的朝倚在寝宫木塌上的男子抱剑行礼道:“参见殿下。”

郁文基适才刚沐浴过,身上只套了一件宽大的暗红色真丝衣袍,腰间用一根同色的缎带随意的束着,只露出胸口一抹雪白的肌肤。

如绸缎般顺滑的黑发披散在肩,衬托着他如阆苑仙子般绝美的容颜。这忽略了性别的美,却是别样的风情,教人看上去真是分外妖娆,魅惑无比。

郁文基抬起细腻白皙的手腕,对天禄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又对他优雅一笑,一双妩媚的凤目倾国倾城:“天禄,你来何事?”

这般淡定自若的轻松姿态,与先前在寝宫对郁彤萱发火的样子判若两人。天禄一时间只觉得郁文基又变回了那个万众瞩目,冷静沉着,机敏睿智的太子殿下了。

第三十四章 久违的亲情

天禄定了定神,握着佩剑的手撩起长衫的下摆,竟恭敬的朝郁文基跪了下去,不慌不忙的答道:“殿下,方才属下见彤萱公主哭着跑出去。不知是为何事?”

天禄本是前朝元老遗下子嗣,东绥开国皇帝钦佩天禄祖父的不屈不挠和高风亮节。故饶了天禄的性命,将他留在宫中作了东绥皇亲贵族子女的陪侍。

郁文基从小便与天禄交好。被立为太子后,因各自立场派系亲疏有别,宫中各同龄的玩伴朋友便逐渐与他渐行渐远。只有天禄对他不离不弃,一直还与他做伴。

所以对于郁文基来说,他和天禄不仅是主子和下属的关系,他们更像是能心心相惜,互诉衷肠的朋友。

他不介意将自己心中的想法都告诉天禄,也乐于听取天禄给他的意见和建议。

“没什么,她太任性了。”郁文基挑了挑眉,似是提起郁彤萱就不耐烦一般,“本宫只不过说了她一句,她便生气了。照她这性子不知收敛,以后恐怕是要闯了大祸。”

“可是公主她毕竟年幼,不知事情轻重,又历来被太后和皇上捧在手心。虽然殿下今日是为了她好才出言教育她,可她若是不领情,心生嫌隙,跑去太后和皇上面前诉苦……”

天禄从见到郁文基亲自下水救潘思巧那一刻起,就意识到在郁文基心里待潘思巧不同。他陪在郁文基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郁文基对谁有这样在意过。

他只当郁文基是因为潘思巧落水的事情狠狠责备了郁彤萱,却不知郁文睿也因为潘思巧来了这东宫。造成郁彤萱气极而泣的主要原因其实是郁文睿对她的不待见。

至于郁文基那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态度,大概是看到潘思巧对郁文睿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乖巧态度。

郁文基后悔刚才没有把潘思巧留在寝宫休息,更惋惜他没有比郁文睿先认识潘思巧。眼下才过去一个多时辰,他竟然有一点想念她了。

“本宫并没有教训她,只是叫她回康乐宫……”毕竟郁彤萱与他同出一母,血脉相连,他也不忍心拉下脸来过于严厉的责怪她。

若是换做郁文睿的话……他忽然想起郁文睿那高冷的俊脸和霸气的姿态,不觉哑然失笑:“或许是三弟吧。彤萱喜欢与三弟亲近,三弟的责难她定然承受不住。”

天禄这才知晓了各中缘由,他佩服这潘思巧竟有如此本事。一面让太子殿下对她心念牵挂,魂不守舍;一面却又使三王爷也对她割舍不下,斥责公主。

皇后与三王爷有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三王爷与殿下又因朝中斗争素来不和,现在又牵扯了潘思巧这么一个女人进来,想必日后这朝堂之上将要掀起翻天覆地的动荡来了。

……

永宁宫内依旧烛台焚香,青烟袅袅,空气中常年挥之不去一抹浓郁的药香。太后李韶容手里拿着一本经书,面有倦色的倚靠在木塌上昏昏欲睡。

不多时,宫女进来通报,蔓秋带着潘思巧过来了,正侯在门外,随行的还有三王爷郁文睿。李韶容闻言,激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慌忙坐起身子,细致入微的理了理头饰与衣襟,才叫宫女快传他们进来。蔓秋等人刚进了门,正待与李韶容行礼。

却见李韶容颤悠悠的起身,径直朝郁文睿走过去,神色动容的握住了郁文睿的手,那眼中似乎还噙着泪似的:“文睿,你好久都没来看奶奶了。”

郁文睿被她情真意切的握着手,许久不曾享受过亲情的他一时也有些感触,那张一贯冷漠的脸看上去也稍微温和了些。他安慰般柔声说道:

“皇奶奶,近日百花楼琐事太多,二哥他身体也不好,我得帮衬着他。”

李韶容将他拉到木塌上坐下,又仔细的盯着他冷峻的脸瞧了个遍,手里紧紧攥着他宽大的手掌不忍放开。半晌才放心的笑道:

“嗯,看来你在宫外过的也不错。但是依奶奶看,你和文运不如搬到宫里来住。宫中御医众多,什么珍惜药材没有,也方便文运调养身子。那个什么破百花楼,不要也罢。皇子从商,本就不伦不类。”

“皇奶奶,二哥的病一般的御医治不了的。”郁文运的病根是他还在宫中时,被皇后何梦如以民间奇毒断肠散浸入饮用水中,每日口腹所致。

若非郁文睿母妃临终前将他托于江湖中熟识的故友送出宫去,拜于江湖第一大派神仙岛岛主叶无痕门下。也许他现如今都已不在人世。

多年来,他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勤修武学。叶无痕赏识他的武学天赋和造诣,并将他作为神仙岛唯一嫡传弟子培养,更有意将神仙岛岛主之位倾囊相授。

后来,他听闻北丘国来犯,气势汹汹。而偌大的东绥一国仅有厉洪泰一人可以与之迎战。

他当机立断,适时回宫请命助战,并一举歼灭了北丘进攻部队。此举深得东绥皇帝郁承景的器重,不仅许他封王划地,而且还赐他半枚虎符。他这才总算熬到了出头之日。

往事不堪回首,郁文睿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拾起木塌上放着的一件金丝锁边的锦帛披肩,细心的替李韶容披在肩上:“这初春乍暖还寒,昼夜交替,您老也要多注意身体。听蔓秋说您最近胃口不好?”

李韶容见他关心自己,不由得欣慰的笑了笑。她将那披肩往前拉着捂在心口:“老了,身子骨是大不如从前了,就连这嘴啊,也是刁的很。”

她太过想念她的几个孙子,此时见到郁文睿,自然只顾着与他寒暄。这会儿一提到嘴刁,才想起叫蔓秋去请来却被她晾在一边的人。

李韶容抬眼看向蔓秋,略带歉意的说道:“蔓秋,瞧我这记性,只惦记着和文睿说话了。”她又眼神锐利却不放肆的将潘思巧打量了一遍。

见潘思巧姿色容貌俏丽,气质仪态不凡。年纪轻轻便是郁文运那百花楼里的主厨,又有郁文睿护送她进宫负责皇帝寿宴事宜。

心道她自是与一般普通女子不同,不禁也对她礼让三分,只客气的说道:“这位姑娘,可是那日给哀家做凤梨饭和羊奶羹的厨子?”

第三十五章 察言观色

潘思巧见李韶容竟主动与她说话,一时受宠若惊。便乖顺的走上前去,朝着李韶容恭敬的跪下行了一叩首礼,才温言软语的答道:

“民女潘思巧叩见太后娘娘,那日确是民女替太后准备的早膳。”

李韶容只觉潘思巧乖巧伶俐,不卑不亢,言辞间也颇知礼数。不免打心底喜欢上这个机灵的姑娘,便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来:“潘姑娘无须多礼,快快起来吧。”

她叫蔓秋搬来一张圆凳放在木塌旁边,又叫潘思巧在那圆凳上坐下了,才缓缓道:“哀家全靠潘姑娘那一餐才重拾了胃口,近来这几日也能吃得下些许东西了。”

潘思巧初次与太后见面,自是不敢冒然领功。

她连忙摆手说道:“太后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尽职本分才替您做了那顿早膳。若是您什么时候又想吃我做的菜,只管叫蔓秋姑姑到御膳房来吩咐一声,我便再替您做就是了。”

这番体贴知心的话让李韶容更觉欣慰,她神情愉悦的对潘思巧笑了笑:“潘姑娘有心了。”潘思巧也对她报以谦逊客气的一笑,算是礼貌性的回复。

忽然,李韶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纤细的柳叶眉轻微的皱了一下,便转过头去对郁文睿说道:“文睿,还有两日便是你父皇的寿辰了吧?”

郁文睿起初听闻了李韶容和潘思巧二人的对话,虽不知潘思巧为何给太后做了早膳,但料想她厨艺了得,被御膳房推荐负责太后膳食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只是她进宫的职责工作,理应是准备皇上寿宴。郁文睿不疑有他,探究的目光从潘思巧的俏脸上闪过,进而一脸沉稳的看着李韶容,慢悠悠的答道:“正是。”

“那,你和文运可有替父皇安排什么寿辰礼物?”李韶容神色担忧的望着郁文睿,“听说皇后和太子三个月前便开始在民间搜寻奇珍异宝,想必要送你父皇一份大礼。”

“皇奶奶安心。这百花楼的厨子个个做菜都不逊色,定能将父皇的寿宴办的别具一格。”

永宁宫室内的药香味越来越浓了,李韶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掩面轻咳了几声。郁文睿见状,抬手一挥袖袍,烛台上燃烧着的焚香便兀地熄灭了。

李韶容感激的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她这个宝贝孙子,就是不善于你来我往的交际,亦不善于笼络人心,更不善于与人过多的交流,或许是他根本就不屑于玩弄这些伎俩。

他为人处事有他自己的果断和决绝,这么多年来他在宫外吃苦,她有所耳闻。但他一朝回了宫,却见她见识到了他惊天动地的成长。

然而皇上毕竟是他的父亲,父子之间必不可少的关心和情谊,无论如何也不能割舍的。

况且自古以来,不论明君还是昏君,在其位就难免高处不胜寒。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似乎都更愿意器重与自己正面亲近的佞臣,而逐渐遗忘与自己回避疏远的功臣。

也许她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太子郁文基当然算不上侫臣。但他那个母亲——当朝的皇后可就算得上是妖后当道,恃宠而骄,媚言惑主了。

“仅是一个寿宴怎么够呢?”李韶容面有忧虑,她不想郁文睿为此事纠结,便想真心实意的替他考虑。她思索片刻,询问似的对他说道:

“哀家听说你父皇近来痴迷岐黄要术,不若哀家去武当山向那冲虚道长讨一粒长生丹。届时由你当作寿辰之礼,拿去献给你父皇吧。”

“皇奶奶不必如此。”郁文睿断然拒绝,“我本就不信这些奇门邪术。再则二哥他还有替父皇布置其他节目,至于各中细节,待寿宴那日便会见分晓。”

郁文睿说完,又觉得自己态度太过刚硬,未免伤了李韶容的一片好意。便又和颜悦色的与她柔声说道:“皇奶奶无需操心管此事,二哥与我自有分寸。”

他起身替李韶容整理了一下披肩和外袍,双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似的揉了揉:“皇奶奶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也罢,你且先去忙吧。哀家也乏了。”李韶容见郁文睿信誓旦旦的宽慰自己,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态仿佛胜券在握,知他自有打算,只当是自己多虑了。

她面色疲倦的对蔓秋说道:“蔓秋,送三王爷和潘姑娘回去。”

“是。”

……

出了永宁宫,郁文睿便陪着潘思巧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潘思巧见郁文睿面无表情,尽管看不出他此刻的喜怒哀乐,但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大抵也知道他没有在生气。便忍不住与他搭话道:

“三王爷,歧黄之术是什么?长生丹又是什么?吃了能长生不老吗?你们这儿也有武当山?冲虚道长又是谁?名字听起来好牛逼啊!像小说里武功高强的老头子!……”

她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一边还伸出手来上下比划,那动作似乎是在模仿武学姿势,却又不是那么专业。

挥掌踢腿滑稽可笑,毫无气魄,从四周沉寂的空气中便能感觉得出她没有一点内力。

郁文睿不由得心情大好。他不假思索的停下脚步,悠哉的站在一边,双手环抱在胸前,淡定自若的看着潘思巧胡言乱语,上窜下跳。

潘思巧自觉失态,她调皮冲郁文睿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好吧,其实我懂的。太后希望你对皇上好一点,这样能多得到皇上的关爱。可是你又不乐意巴结皇上,是吧?”

郁文睿失笑,潘思巧果真如他所料一般冰雪聪明,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容小觑。他只对她淡淡的笑了笑,又问道:“还有呢?”

“唔,还有么。大概你和太子也不太合拍?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就感觉的出你们看不惯彼此的样子。不过老实说,我反正不认为是你觊觎他的太子之位,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在乎权利的人……”

潘思巧眨了眨圆圆的杏眼,故作一本正经的补充道:“你应该是一个外表冷漠无情,内心火热善良的闷骚腹黑男!”

第三十六章 说不出口的暧昧

郁文睿不知她所说的“闷骚”和“腹黑”是为何意,又见她古灵精怪的挤眉弄眼,只当她是故意胡言乱语,拿他寻开心,便黑下脸来冷淡的道:

“本王闷骚腹黑?那你便不闷骚腹黑了?”

“我呀,我当然不闷骚腹黑啦!”潘思巧被他义正言辞,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逗乐了,竟捂着肚子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本姑娘外表和内心都热情似火,正可谓是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好典范!”

外表和内心都热情似火?所以第一天进宫就跟太子进了寝宫!郁文睿又气又恼,这女子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言行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他嫌弃的睨了潘思巧一眼,一甩袖袍,头也不回的径自往前走了。

“诶,你又怎么啦?”潘思巧见郁文睿又莫名的发脾气了,只觉此人的情绪还真是变幻莫测。刚才还对她和颜悦色,好言相向,转眼间却翻脸不认人了。

她朝着郁文睿的背影小声的吐槽了一句“臭冰块”,便提了裙角,迈腿朝他追去:“三王爷,你等等我啊!我错了!你一点儿都不闷骚腹黑!我闷骚腹黑行了吧!”

郁文睿闻言,不假思索便放慢了脚步。明知她不过是简单不做作的对他示好,但他即便只是听了她这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竟然就丝毫都不觉得生气了。

他兀地转过身来定定的望着她,来不及止步的她刚好与他撞了个满怀。他一见到她那娇羞困窘的俏丽姿态,只觉心中欣喜无比,畅快万分。

他迟疑片刻,竟是双手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身。

潘思巧忽然被他搂在怀里,紧张之余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在正常情况下和男子如此近距离的肢体接触。

但她却完全没有厌恶的感受,不同于当初在百花楼被杜然轻薄时那急于挣扎抗拒的反应,此刻她只是尴尬的对郁文睿笑了笑,略带腼腆的说道:“三,三王爷……”

这般含羞带怨,婀娜多姿的模样看在郁文睿的眼里,竟有着难以形容的妩媚风情。

他忽略了潘思巧的不自在。朗目含笑,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杏眼,淡淡的说道:“你方才有一处并未说错,本王确实与太子不合。所以,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潘思巧被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只觉双颊绯红,羞于启齿。她识趣的缩了缩脖子,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郁文睿被她乖巧听话的态度所影响,不由得爽心悦目,怡情悦性。无论他怎么看怎么想,都认为此女子既聪慧可爱,又讨人喜欢。

他便不再去计较她之前无礼的言行举止,抬手在她娇小的脑袋瓜上揉了揉,似笑非笑的说道:“乖,早点回御膳房偏阁休息。”

那仿佛是恋人之间才有的亲昵动作,令潘思巧都觉得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暧昧。眼前的男子英俊挺拔,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那与众不同的气势傲然独绝。

她发觉自己的脸蛋好像要烧起来似的,只好胡乱的点了点头。见他似乎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他前倾的身子。

她害羞的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颊,低头自顾往御膳房的方向跑去了。

……

潘思巧回到御膳房偏阁后,也没心思顾及郁文睿是否在后面跟着她,独自进了房间便关门上锁。

她走到角落的木质置物架旁,就着架上脸盆里的清水洗了把脸,便赌气似的跑到床边坐下。抬腿将鞋子踢到一边,拉过被子躺床闷头大睡起来。

不久,她竟做了一个奇妙怪诞的梦。梦中时而出现郁文睿冷峻孤傲的对她不屑一顾,时而又闪过郁文基妖娆迷人的对她嫣然一笑。

最后,两人那分别身着一白一红的衣袍,各具特色又对比鲜明面容与身影,竟是在梦中纠缠萦绕着她,叫她如何也挥之不去了。

……

翌日清晨,潘思巧在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醒来。昨夜那个荒谬的噩梦令她睡得不是特别轻松,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少与那两个男人来往为妙。

免得他俩斗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可不想成为那两兄弟的炮灰。潘思巧无奈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懒洋洋的起床洗脸漱口,梳妆打扮。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慢悠悠的往御膳房前院走去,一路上御膳房的太监宫女们都对她礼让三分,客气疏远的笑着与她打招呼,一时让她有些不适应。

待她刚到膳房间的门口,御膳房总管便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哎哟,潘姑娘来啦!昨日可休息好了?这偏阁的床榻被褥还用着还舒坦吗?”

潘思巧发现他的立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免好奇。这御膳房总管以前不是特别嫌弃她吗?昨天当着蔓秋和郁文睿的面,对她客气笑脸相迎也正常。

可今天蔓秋和郁文睿也不在,就她一个人在这由他掌管的御膳房里。他又对她刻意讨好是什么鬼?潘思巧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悻悻的答道:“唔,还行吧。”

“潘姑娘觉得还行就成!”御膳房总管满脸阿谀奉承的笑着,又唤来御膳房管事太监:

“钱让,这还有一日就是圣上的寿宴了,潘姑娘一个人应接不暇。打今儿起,你就带着这膳房间的奴才们跟着潘姑娘,给她打打下手。”

御膳房管事太监钱让本就挺佩服潘思独一无二的厨艺,更欣赏她不卑不亢的气节。此时听说要跟着潘思巧做事,自是满心欢喜,喜不自胜,便真心实意的应着:“是,是。”

潘思巧没料到御膳房总管居然给她这么大的面子,震惊之下却也不好欣然接受。她连忙摆了摆手,迫切的对御膳房总管的说道:

“多谢总管大人体谅,不过我觉得并不需要这样。我有百花楼有厨子帮衬就够了。再说,总不能因为我们几个宫外的人扰乱了御膳房的日常工作吧。”

御膳房总管闻言,知她只是在客套,想与他划清界线罢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嘛。可他已然察觉到她容貌气质不似一般女子,精湛熟练的厨间技艺也不同凡响。

从三王爷和太子殿下对她的关注度便不难看出,此女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他日必将飞黄腾达。

不如现在趁她还没平步青云之际,卖她的个人情,让她以后记着他也好。思及于此,御膳房总管正欲与潘思巧好言相劝。

不想膳房间门外却即时响起了看门小太监那尖声尖气的通报声:“太子殿下驾到!”

第三十七章 太子相邀

御膳房众太监宫女闻声,皆是一惊。当下正是下早朝的时辰,太子殿下应该回东宫等着用早膳才是,怎么跑到这油腻腻的膳房间来了。

众人忽然想起那日三王爷在早膳时间大驾光临御膳房,找潘思巧一同用膳。便眼含探究之意,小心翼翼的瞧了瞧潘思巧。又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还是御膳房总管见多识广,波澜不惊。他当即理了理衣领,又摇了摇拂尘,得意洋洋的将众太监宫女睨了一遍,才满脸堆笑的迎了出去。

他前脚刚迈出膳房间的门,还未见得太子的身影,便朝着那空旷的御膳房前院大门跪了下去,接二连三的连声大喊道:

“老奴御膳房总管苏璜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潘思巧好奇的跟着他走出了膳房间,却见御膳房前院大门空落落的,便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人呢?太子在哪儿?”

御膳房总管苏璜只狠狠瞪了她一眼,便阴阳怪气道:“大胆潘思巧,还不跪下恭迎太子殿下!”

“可是太子又没有来,我为什么要跪?”潘思巧大惑不解,又一脸嫌弃的盯着苏璜,“别说太子了,就连一个下人的影子都没有,你给空气下跪?你傻我可不傻。”

苏璜被她直言不讳的挖苦讽刺,尽管心中气急,却不敢在此时同她争辩,只好忍气吞声,闭口不言。

潘思巧正奇怪为何苏璜不与她理论,抬眼却见御膳房前院门口缓缓走进一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红衣男子。

那人一双妩媚的凤眼微微上扬,纤长的睫毛悠又黑又密,眉似刀削,鼻梁英挺,薄薄的双唇犹如春日枝头初绽的海棠花瓣,透着一种极致妖娆的诱惑。

郁文基一见潘思巧,嘴角便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见他面若桃花,秋水明眸,款款向她走来。

潘思巧却被他惊为天人的美貌所打动,只呆呆的站在原地,忘了与他说话,更忘了向他行礼。

苏璜见郁文基都走到了膳房间门前,而潘思巧却仿佛呆滞了一般傻站着,唯恐她因失礼而得罪了太子殿下,殃及他的御膳房。

他连忙偷偷的扯了扯潘思巧的裙摆,又装作嗓子不舒服似的轻咳了几声。

潘思巧经苏璜一提醒,自觉失态。她“啊”了一声,忙朝着郁文基抱歉的笑了笑,脱口而出般说着:“民女给太子殿下请安。”便要跪下去。

郁文基见状,竟是伸手一把握住潘思巧的双臂,将她的半跪的身子扶了起来,才笑盈盈的道:“在本宫面前,潘姑娘无需多礼。”

潘思巧被他亲自扶起,想起还跪在地下的苏璜和窝在膳房间不敢出来的众太监宫女,不免觉得有些感叹。

果真是人与人不同,在外人看来她是有幸被太子和三王爷所看重的。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有幸还是不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太子和三王爷看重。

潘思巧正当愣神之际,却听见郁文基慢悠悠的对苏璜说道:“苏公公,本宫甚是欣赏潘姑娘的厨艺,想让她替本宫调教东宫的厨子。今日本宫便接潘思巧去东宫待一天。”

“这……”苏璜不敢违抗太子旨意,但他也没忘了潘思巧进宫的目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谨慎的婉言拒绝郁文基的提议:

“殿下,这眼看还有一日便是皇上的寿辰了,潘姑娘是二王爷和三王爷指名负责这圣上寿宴的主厨。今日若不在这御膳房着手准备寿宴事宜,明日恐怕是通宵达旦也来不及啊……”

潘思巧在一旁听到郁文基和苏璜的对话,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闪过了郁文睿的身影,想到昨日郁文睿叫她离太子远一点的警告,她不自在的打了个寒颤。

见郁文基看向她,似乎是在向她证实苏璜所言是真是假。她便立即表示赞同的朝郁文基点了点头,故作歉意的说道:

“殿下邀请民女去东宫的好意,民女心领。可是皇上寿宴真的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再顾及其他。等民女忙完了后天的寿宴,再去东宫找您吧。”

其实这只不过是推脱郁文基的说辞,她想着自己终究是二王爷和三王爷的人。既然郁文运和郁文睿与郁文基不合,那她便不与郁文基亲近。免得日后落人口实,遭人话柄。

她早已将寿宴细节计划的差不多。各中详情事先便与几个百花楼的厨子对接过,他们也备齐了寿宴所需食材,只待当日潘思巧掌勺便可。只是御膳房中无人知晓罢了。

郁文基闻言,略带玩味的目光在苏璜与潘思巧之间来回打量片刻,终是落在潘思巧娇艳欲滴的俏脸上。他璀璨的凤眸星辉翊翊,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女子。

半晌,他对潘思巧莞尔一笑,用一种绝对且毋庸置疑的口吻缓缓说道:“天禄,送潘姑娘去东宫。”

“是,殿下。”一直默默跟在郁文基身后的天禄顷身上前,握着佩剑的手横在潘思巧面前,“潘姑娘,请随殿下移步东宫。”

潘思巧不太乐意别人逼迫她做任何事情,天禄摆出的这副强硬的态度更令她心生不满。她目不斜视的看了看郁文基,却是没有动。

然而,这剑拔弩张的情形还是吓坏了至始至终都跪在地上的苏璜,他颤抖着压低了腰身,将头埋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喃喃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

他跪在地上,旋即屈肘抵了抵潘思巧的小腿,按捺不住的恳求道:

“潘姑娘,你且先随殿下去东宫待上一天吧。皇上寿宴的事,杂家这边先找几个御膳房的掂勺公公,替你备着菜式。”

在潘思巧的印象里,这御膳房总管曹璜历来都是工于心计的人。他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至少在这宫里对上对下都混迹的游刃有余,才能担上这御膳房总管之位。

他整天一副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尖酸刻薄样,对这些御膳房里的太监宫女谁也瞧不上。眼下却诚惶诚恐,譬如蝼蚁般惴惴不安,好像很害怕郁文基一样。

可是潘思巧却并没有觉得郁文基有什么可怕之处。就好比天禄虽然黑着个脸强,举剑强邀她跟郁文基去东宫,但毕竟剑未出鞘,她也并不觉得胆怯。

她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弄清楚郁文基令御膳房众人如此恐惧的原因,便轻笑着对郁文基说道:“好,我随殿下去东宫。”

第三十八章 三进东宫

睿王府书房,郁文睿正襟端坐在摆着文房四宝和书画卷轴的楠木书桌前,全神贯注的研究着手中握着的那本神仙岛独门武学秘籍。

那是他的师父——神仙岛岛主叶无痕毕生所学的精髓部分。叶无痕年岁渐长,有意远离江湖,归隐山林,便欲将这神仙岛岛主之位传给他。

奈何他大仇未报,怨恨难平,故不得不拒绝了叶无痕的好意。只身一人独进皇宫,重拾他三王爷的尊贵身份,效忠东绥王朝。

此举多少有些伤了叶无痕的心,然而叶无痕却不计前嫌,将这神仙岛绝学记录下来,托人进京赠与他……郁文睿当即决定,待父皇寿宴结束,便抽空回神仙岛去看看师父。

郁文睿正在为这师徒情谊感慨万千,却忽然听得门外侍卫来报,寒月求见。

他英挺的剑眉微微一皱,暗道不妙,寒月被他安排在潘思巧身边,此时出现在王府,想必又是潘思巧闯了什么祸,或是给他惹了什么麻烦。

这个调皮的女人真是一刻也不给他消停!可他一见到她可怜兮兮的向自己服软,便立刻什么气都消了,半点也不忍心责罚她。

郁文睿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对一个女人不战而败。他淡淡的对门外唤道:“传寒月。”

不一会儿,寒月进了书房。她今日并未穿着暗卫通用的藏青色便服,而是换了一身得体的水绿色裙装,清秀的脸上点缀着精致的妆容,一眼望去倒也显得端庄可人。

“潘思巧又犯了什么事?”不等寒月行礼,郁文睿便开口问道。

寒月没想到郁文睿料事如神,见她一来便知是潘思巧的事。只好硬着头皮向郁文睿拜了一礼,才恭敬的答道:“回王爷,潘姑娘她……又去了东宫。”

郁文睿闻言,一时难以置信。他把手中那本秘籍顺手扔在书桌上,面色森冷的盯着寒月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寒月被他看的背脊发凉,冷汗直冒。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诚恳的补充道:“太子亲自去御膳房请潘姑娘去东宫,潘姑娘不想去。太子侍卫提剑相要挟,潘姑娘便去了。”

郁文睿这下可按捺不住了,他心烦意乱的一挥袖袍。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和书记画卷被内力带起的风扫落,连带着四周的书架都七零八落的倒了下来。

室内一时间呯砰咯吱,闷声作响,各种奇珍异宝,文物古籍零零散散的铺了满地。他内力深厚,只是一挥手,这整洁清爽的书房便瞬间一片狼藉。

郁文睿望着散落一地的杂乱事物,似乎心中也发泄完毕了,便恢复了一贯沉着镇定的冷峻姿态。

他慢悠悠的走到书房门前,对门口那名侍卫道:“锦书,叫管家派人来整理书房。”

“是。”那名叫锦书的侍卫抱剑领命,便立即低着头离开了。

他回头见寒月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禁恼道:“你还不快滚东宫去看着潘思巧。”

寒月察觉到他刻意压制的怒意,不由得害怕的缩了缩身子,顺从的小声答道:“是。”

郁文睿见她变得局促不安起来,又想她作为王府暗卫精锐部队里唯一的女暗卫,终是与其他心思粗犷的男暗卫不同,便也不再多责备她什么了。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寒月,缓和了语气,却仍旧面不改色的说道:“暗卫便要有暗卫的样子,以后行事不可再穿其他服装。”

“是。”

……

潘思巧不情不愿的来到东宫后,本以为郁文基立马就要她去东宫厨房待着。谁知郁文基竟是先邀请她一同早膳。

此时,潘思巧正独自一人坐在东宫花园的凉亭中。郁文基和天禄先前一到东宫便往书房去了,只叫了一名宫女带她到这花园的凉亭里候着。

她无精打采的趴在石桌上,眼巴巴的望着一群太监宫女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秀色可餐的美食呈上来。

她自起床后还没吃过东西,眼下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桌大盘小碟各色菜式,抹了抹口水,恨不得食指大动。

可毕竟这是在东宫,太子没有一声令下,谁敢妄自动手呢?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头偏到一边去,漫不经心的瞧着花园中那竞相开放的奇花异草。

也不知道这郁文基到底是什么意思,前一刻还兴致勃勃的非要把她请到东宫来,转眼却把一个人扔在这东宫花园傻坐着。

正当她百无聊赖的面对着园中花草,快要昏昏入睡之际,一道听上去带着笑意的暖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潘姑娘,久等了。”

潘思巧寻声望去,便见郁文基凤目妖娆,笑意盈盈的走到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

他换了一身用金丝绣着牡丹花纹的暗红色缎袍,如墨泼染的乌黑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如新月般优雅的双燕眉下那对明艳的凤眸充满了多情。

潘思巧呆呆的看着这个美如冠玉的绝色男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郁文基见她愣神,只神情愉悦的笑了笑,便撩袍在她身边坐下。

他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脸颊,含情脉脉的与她四目相对。另一只手却伸到她眼前,轻轻的晃了晃:“潘姑娘,你不饿吗?”

潘思巧当即回过神来,却因自己沉迷美色,导致失态而感到尴尬,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悻悻的答道:“啊,我饿的。”

郁文基将她的窘态看在眼里,但却并未因此取笑她。他眼神安慰的看着潘思巧,明亮的眸间犹如星河璀璨般夺目。只听他体贴的说道:“既然饿了,那便用膳吧。”

潘思巧一听他说用膳,便如得到特许一般,拿起筷子便向着那一桌的美食进攻。待她好一番风卷残云,桌上便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盘中冷炙。

潘思巧见郁文基神态自若的坐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盏冒着氤氲热气的清茶,才想起他刚才好像都没怎么动筷。估计他堂堂东绥太子,也不屑于和她这样的下人同桌而食吧。

反正他是请她来调教东宫厨子的,干活之前先招待她饱餐一顿也是应该的。

思及于此,潘思巧便毫不客气的说道:“多谢殿下款待,现在民女吃饱了,这便去东宫厨房做事。”

第三十九章 混世小魔王

郁文基用茶盖撇了撇浮在茶面上的叶子,端起茶碗浅抿了一口,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刚吃过饭,不宜劳动,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去吧。”

潘思巧听了他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毕竟她吃人嘴软,只好顺从的点了点头,瞅着一桌狼藉的剩菜不说话。

郁文基唤来宫女将石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下去,替潘思巧沏上一盏与他同样的清茶,又摆上几样可口的点心供她佐茶食用。

潘思巧被他这般以礼相待,便想起两人最初相遇时,她便得到他的帮助,不至于初次进宫就挨饿受苦。后来落水那日又全仰仗了他出手相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他于她而言,恩情确实不小。

潘思巧仔细的想了想,心中不禁涌上一抹细微的感动,她便真心实意的对他说道:

“殿下,那天我掉到御花园的水池里,多谢你对我施以援手。以后殿下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交代一声,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事,绝不推辞。”

郁文基见她明眸皓齿,一本正经的与他推心置腹,信誓旦旦的表情毋庸置疑,或许她是真的想要感谢自己。但他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她的感谢。

郁文基淡淡的笑了笑,看似满不在意的说道:“既然潘姑娘欠本宫的情面,那为何方才在御膳房,本宫邀请潘姑娘来东宫,潘姑娘却并不是那么乐意呢?”

“那是因为……”潘思巧没料到郁文基会这样直言不讳的质问她,心下一紧。但她立刻便打定了主意,只见她杏眸一转,故作无辜的笑道:

“那是因为御膳房的太监宫女们都告诫过我,在宫里要谨记自己的职责,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的事不就是准备皇上寿宴嘛,不敢在工作的时间偷懒啊。”

她不敢告诉郁文基,其实她不想来东宫的真正原因来自郁文睿的警告。

但她刚才撒的慌又并不是那么圆满,郁文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御膳房太监宫女的告诫在他面屁算不上。

“你怕我吗?”郁文基一双清澈明亮的凤眸紧紧的盯着潘思巧貌美如花般的俏脸,像是要得到她肯定的答案一般。只因潘思巧在他心里与一般女子不同。

“不怕。”潘思巧不假思索便开口答道,“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不凶,你比郁文睿温柔多了。”

果然,她没有令他失望。他从一开始便觉得她不会像那些出身名门的女子那样忌惮畏惧他,更不会想那些工于心计的女子那样巴结奉承他。

只是她提起郁文睿的口气,好像两人特别熟悉,关系匪浅的样子?

郁文基正待详细询问其中细节,便见天禄急匆匆的从东宫前殿赶到这花园中。天禄一见到郁文基,便上前躬身行礼道:“殿下,皇后娘娘从椒淑宫过来了。”

片刻后,天禄见他仍是漫不经心的坐在凉亭中与潘思巧品茶闲聊,便神色焦虑的急道:“殿下,皇后娘娘她,看上去不太高兴。”

郁文基这才慢悠悠的起身,他将茶盏轻轻放到那石桌上,叫来先前打扫石桌的那名宫女撤下茶水点心。片刻后,他缓缓的对天禄说道:

“你且带潘姑娘去厨间教授那几个掌勺师傅,今日之内务必要学到潘姑娘厨技的十分之一。至于母后这边,本宫这便去前殿见她。”

“遵命。”

……

天禄将潘思巧带到东宫厨房后,与那几个东宫的厨子嘱咐了几句,便迫不及待离开了。

潘思巧无精打采的给那几个厨子示范了几道拿手好菜,又叫他们当着她的面各自又做了一次。

这一折腾就是一上午,潘思巧在厨房等了许久都不见郁文基派人来过问她。心想反正她已经教过他东宫里的厨子做菜,任务就算是完成了,那自然便可以交差走人。

等到东宫厨房里的下人都去吃午饭了,她才随意的在厨间找了些瓜果吃下。见四下无人,便悄悄的溜出了东宫,往那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

春日正午的阳光明媚又带着些许慵懒,伴着和煦的微风迎面而来,仿佛连空气中也带着一丝暖意。

潘思巧漫步在精心打造的皇宫之中,一路上与枝繁叶茂的花草树木和秀美绝伦的亭台楼阁擦肩而过,只觉春意盎然,兴味十足。

正当她专心于欣赏初春美景之际,路边花丛中忽然窜出一个浑身雪白又毛茸茸的东西,直愣愣的扑倒在她的鞋面上。潘思巧毫无防备的被它吓了一跳,正欲一脚踢开。

却见那小东西两只前爪抓着她的脚,缩着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嘴里还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嗷呜嗷呜”的悲鸣声,看上去很是可怜。

潘思巧顿时起了怜悯之情,她俯身将那小东西抱了起来,它便立即讨好般“嗷嗷”叫着。

摇尾吐舌,奋力卖萌,还拿它尖尖的鼻子蹭了蹭潘思巧的手心,那呆萌可爱的外形看起来有点像迷你博美犬。

她翻过它的身体详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它没有受伤后便将它放到地上,笑眯眯的道:“小可爱,快回去吧。你这样乱跑,你的主人肯定很着急。”

不想她刚转身走了没几步,那小东西竟紧跟在她身后不离不弃。潘思巧慌了神,赶紧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谁知那小东西也在后面紧追不舍,边追还边“呜呜呜”的冲她喊着。

潘思巧不想惹麻烦,但是这狗……?姑且称它为狗吧,她也不明白这狗为什么一直跟着她。

难道是因为它找不到回去的路?若它真的是宫里走失的宠物,这么放着不管,它会不会被活活饿死?

潘思巧犹豫的叹了一口气,蹲下去摸了摸小东西圆圆的脑袋,无奈的对它说道:

“看你无家可归,就跟我走吧。但我只是一个下人,喂不了你什么好狗粮,我只能保证你不会挨饿。”

那小东西闻言,便不满的对她龇牙咧嘴起来,似乎对她所说的劣质狗粮很是挑剔。潘思巧惊讶的道:“哎呀,看不出你还是一只高贵的狗呀!这么娇气,你的主人是谁呀?”

小东西白了她一眼,无语望天。潘思巧伸出双手将它举高高,看见它一副泄了气的萎靡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么么,你真是好可爱啊。”

潘思巧眉开眼笑的将它抱在怀中,便继续往回御膳房的那条路上走去。不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邪魅冷厉的男声:“大胆宫女,竟敢偷我混世小魔王的雪山银狐!”

第四十章 他欠收拾

潘思巧闻声,下意识搂紧了怀中的小东西,转过身去一看,一张专属于少年的清秀面孔印入她的眼帘。他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乌黑明亮的青丝披散在肩,一双灵动活泼的桃花眼顾盼生辉。

高挺的鼻梁下那殷红的薄唇像噙着一抹笑似的,说不出的潇洒和骏逸。只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却并没有他的长相那么平易近人。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潘思巧手里的小东西,嘴上满是警告又挑衅的狠狠说道:“小宫女,识相的就把雪山银狐交出来!否则小王要你好看!”

潘思巧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一顿莫名训斥和威胁,只觉得很是郁闷。尽管她无心在这宫中惹事,但并不代表她能平白无故的被人欺负。

即便这少年或许真的是小东西的主人,他能把小东西弄丢了,也就说明他这个主人当的并不合格。这样粗心大意的主人,小东西是不是愿意继续跟着他也说不准。

潘思巧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你凭什么说这小东西是你的?你看它认识你吗?”

她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到那少年面前,举起小东西翻来覆去的给他展示了一遍,便没好气的说道:

“你看看它身上有写你的名字吗?并没有吧!还雪山银狐呢,什么怪名字听都没听过。它明明是我的博美啊!是我养的小狗!”

潘思巧刚说完,小东西便立刻“嗷呜嗷呜”的叫唤,表示赞同。一边献媚讨好的蹭了蹭潘思巧的小手,一边又张牙舞爪的朝那少年示威。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这情形一目了然。

“你看,它根本就不是你的雪山银狐。它亲近我,嫌弃你。所以,我才是它的主人。”潘思巧白了那少年一眼,抱住小东西就打算离开。

“不许走!”那少年见她要走,便立即顷身上前,取下腰间那柄精致的短剑横在潘思巧身前,那架势好似要对她动武一般:“你敢带它走试试。”

潘思巧被他持剑拦住去路,倒也不慌不忙,只淡淡的冷笑道:“你敢动我试试。这里可是东绥皇宫!”

那少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只觉得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意味深长的将潘思巧仔细打量,最后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不是傻?这东绥皇宫里这么多人,谁会吃饱了撑的关心你一个小宫女是死是活?”

潘思巧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轻蔑的勾了勾唇,便越过他的短剑,径自往前走去。

那少年见潘思巧如此无视自己,不由得心生恼怒。他将短剑调了个头,拿着剑柄便朝潘思巧的身后袭去。

然而,那剑柄并未触及潘思巧的肩背。

不知哪里飞来的几粒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那少年的身上。少年“哎呀哎呀”的连声大叫,不仅手里的短剑掉在了地上,全身几处致命的穴道也被石子击打的疼痛难忍。

潘思巧好奇的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狼狈的躺在地上,胡乱的在身上四处摸索,似乎想要缓解周身不适之感,但最后却只能捂着手腕和膝盖满地打滚。

潘思巧方才背对着他,并不知道他被石子袭击了,还以为他像温芸那次在无字楼那样犯了什么病。不过眼前这位少年的症状,她没听闻也没见识过,她不知道如何施救。

潘思巧迟疑着走到少年跟前,用鞋尖不轻不重的点了他一脚:“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待那少年回答,一道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不必管他,他欠收拾。”潘思巧循声望去,便见到了她无比熟悉的那位高大挺拔,冷峻沉稳的男子。

潘思巧愣了一下,便意识到那少年先前还对她怒目圆瞪,咄咄逼人,此时却丢剑弃甲,畏缩在地。定然全是因为郁文睿适时到访,替她解了围。

她不假思索,便笑着走到郁文睿身旁,福身行礼道:“三王爷,你怎么来了?”

“本王进宫来看看你。还有一日便是父皇的寿辰,寿宴各中事宜你可准备妥当?”

他不想让潘思巧知道他只是听说她被胁迫去了东宫,便匆忙的从王府赶进宫来。

他甚至一进宫就直闯东宫厨房,寻不到潘思巧的踪迹,他差点儿想找郁文基要人。幸而他唤来了寒月,得知潘思巧刚离开不久,便顺着回御膳房的路追了过来。

不料正好碰到了这一幕。

“哦,我都跟百花楼的厨子交代的差不多了,他们有帮我收集好宴席所需的食材。就是寿宴当天可能会很忙啊,毕竟二十桌席面……”

二十桌!潘思巧忽然想起之前郁文运跟她说的是要办二十桌宴席,怪不得内务府要他们几个百花楼的厨子提前进宫。她还当是要他们进宫来学习规矩的!

原来是要他们进宫早些安排寿宴的大小事务,以确保寿宴当日万无一失。可若是二十桌席面都要她一个人掌勺,那得做到什么时候去了。

潘思巧一下子苦着个脸,自言自语道:“唉,我都忘了有二十桌席面!我的妈呀那么多菜,不知道我凌晨起床,做一整天来不来得及啊!”

她眼巴巴的望着郁文睿,无奈的说道:“三王爷,寿宴是在晚上没错吧?”

“嗯。”郁文睿点了点头,正欲与她详谈寿宴细节,却被那还在地上打滚的少年急声打断:“三哥!我痛死了!你能不能先放过我再撩妹?”

郁文睿这才想起被他遗忘的少年,他低头看了看那少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知错了?”

少年忙不迭的点头:“知错知错,我知错了。”

“哪里错了?”郁文睿面不改色,冷淡的问道。

少年愁眉苦脸,好看的桃花眼中挤出了几滴泪:“呜呜呜呜,三哥……我,我错在不该难为女生。”

潘思巧见状,于心不忍。这少年虽然对她傲慢无礼,出言不逊,但也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听他叫郁文睿三哥,说不定也是个王爷。她一个小老百姓,没必要和王子皇孙作对吧。

思及于此,她轻轻的扯了扯郁文睿的袖袍,柔声道:“三王爷,你就饶了他吧。刚才他不过是和我斗了斗嘴,我俩拿这小狗闹着玩呢。”

潘思巧把藏在身后的小东西递出来,谁知那小东西一见那少年,便不满的发出“哼哧哼哧”的声响,一副对少年嗤之以鼻的藐视模样。

那少年心有恼怒,却身处劣势,有苦难言。他只得暂时隐忍不发,将希望寄托于他的三哥。只听他可怜兮兮的对郁文睿说道:“三哥…手下留情啊……”

第四十一章 喜得银狐

郁文睿见那少年认了错,也不忍心再过于折磨他。只俯下身子,抬指在他身上几处穴位快速的点了几下。

不多时,那少年的不适之感逐渐舒缓。他顺手拾起掉落在地的短剑,慢条斯理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尴尬的对郁文睿说道:“多谢三哥。”

郁文睿睨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应该谢谢潘姑娘,潘姑娘是你二哥百花楼里的厨子,特地进宫置办父皇寿宴的。如果不是她叫我饶了你,你现在还躺在地上。”

“她……”少年看了看潘思巧,并不关心她是何人。他只是看到她亲昵的抱着那只本该属于他的小东西,便忍不住扭过头去气呼呼的道:“她抢了我的雪山银狐,我才不谢她!”

郁文睿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的看着那少年,不悦道:“你是不是没疼够?”

“我……”少年深知他向来说一不二的承诺习惯和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在东绥,没人敢去招惹暴戾狠绝的三王爷,只因惹恼了三王爷的后果无人能承受。

此时,那少年只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寒意所包围,令他不由得浑身发抖。他缩了缩脖子,终是极不情愿的对潘思巧说道:“小王郁文昊,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潘姑娘见谅。”

潘思巧虽然觉得他态度不够和蔼,但也不与他过多计较。只仪态万方的欠身回礼道:“小王爷客气了,民女潘思巧。刚才民女的语气也不是很好,冒犯之处,也请小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她见郁文昊始终恋恋不舍的望着她怀中的小东西,想他可能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小东西,便大方的将它递给他:“小王爷,这个小狗可爱吧?民女方才在路上碰见它,它便跟着民女哪儿也不去。”

郁文昊无语,这雪山银狐是祁连雪山百年难遇的灵兽,不仅精通人性,而且浑身都是珍宝,价值连成。毛皮色泽光鲜亮丽,举世无双;血肉皆可参入药引,传闻雪山银狐的心脏还能包治百病。

他这次出宫游历,与各江湖好友齐集祁连雪山,花了七天七夜才寻得这么一只银狐幼崽。本打算取了它的心脏替二哥治病,再将肉身赠与父皇当作寿辰之礼。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小厨娘抢了他的雪山银狐,还害得他被三哥用石子暴打。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早知道回宫是这样的结果,他还不如继续浪荡江湖算了。

郁文昊看着眼前对他龇牙咧嘴的雪山银狐,心情更加烦闷。他一把推开潘思巧捧着银狐的手,跑到郁文睿身边,急道:“三哥!我本要取这雪山银狐的心脏,治二哥的隐疾啊!”

潘思巧一听要取小东西的心脏,便立刻收回了递出去的小东西,将它紧紧的搂在怀里。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郁文睿,唯恐他改变主意,要她交出小东西。

在她看来,小东西不仅是一只温顺听话的小动物,更是一条鲜活宝贵的生命。尽管她一直以来的职业都是一个厨师,但实际上她却连一条鱼都不敢杀。

她历来都是选取那些切好的肉块当作食材,根本不敢自己去分解一只整体的动物,更不敢去市面上的屠宰场挑选新鲜的食材。她害怕看见那些残忍血腥的场面。

况且这小东西与她一见如故,这番接触下来,她愿意与它亲近,更愿意以后的古代生活有它作伴。

潘思巧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眨巴眨巴圆圆的杏眼,似乎要垂下几滴泪来。她可怜巴巴的对郁文睿说道:“三王爷,这小东西这么听话,又这么小只,您行行好,饶它一命吧。”

郁文睿从未见过她这般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弱姿态,只恨不得满足她所有愿望,怎么还忍心为难于她。

眼下她只不过是想要救下这只小小的银狐而已,对他而言只可谓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

何况银狐心脏包治百病仅是民间的一种谣传。银狐肉身可以入药是不假,但只因雪山银狐少见,故而疗效被世人夸大罢了。

郁文昊涉世不深误信谣言,但他却与郁文昊不同。他常年为郁文运的病根钻研医书典籍,对此种说法是如何被误传的各种详情,知晓得一清二楚。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潘思巧楚楚可怜的俏脸,半晌才柔声说道:“本王准了,这银狐且交由你抚养。”

潘思巧得了允许,顿时喜笑颜开。她将那银狐高高举起,托着它兴奋的转了一个圈,才跑到郁文睿跟前,俏皮的朝他行了个礼,又笑眯眯的说道:“民女谢谢三王爷开恩!”

只是一只银狐,就能令她开心成这样。郁文睿庆幸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可是郁文昊却开心不起来,他想不到在郁文睿的心中,这小厨娘的心情竟然比二哥的病还重要。他只当自己白瞎了眼,有这样见色忘弟的兄长。奈何他武功和气势都不及郁文睿,对此现状也无法改变。

郁文昊忿忿不平的瞪了潘思巧几眼,便向郁文睿告辞,气冲冲的往太后居住的永宁宫去了。他许久未回宫,十分想念他的皇奶奶。但今天,他更想去找皇奶奶控诉他这个绝情的三哥!

郁文昊走后,潘思巧还沉浸在喜得银狐的喜悦之中:

“三王爷,你看它好可爱啊!”

“三王爷快看,它又蹭我了!又蹭我了呢!”

“三王爷,你说它怎么能这么萌呢!”

“三王爷,咱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它的命是三王爷救的,不如就叫睿睿吧?怎么样?”

郁文睿剑眉微微一皱,优雅的薄唇断然拒绝道:“不许亵渎本王名讳。”

“哦。”潘思巧不疑有他。转念一想,又好奇的问道:“三王爷,我还有一个问题,小王爷为什么说自己是混世小魔王呢?”

“那是他行走江湖用来唬人的一个名号。”

“哦。”

……

东宫正殿,皇后何梦如已经在此与郁文基就皇上寿辰事宜,谈论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郁文基早有逐客之意,奈何母后却精神头十足,喋喋不休的宣扬着她那些巩固地位,铲除异己的大计。

郁文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适时有一句没一句的指出何梦如那些计谋有何漏洞。渐渐的,何梦如也看出了他的满不在意,可她却不得不提醒道:

“文基,母后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形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你那几个兄弟定是恨透了咱们。虽说郁文昊毛头小子不足为惧,可那郁文睿和郁文运,实力不容小觑啊!”

第四十二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母后所说的这些儿臣都懂。”郁文基放下茶杯,无奈的笑了笑。

他想起之前郁文睿的暗卫潜入吏部尚书杜若韦府中,窃得了一份与他们关系匪浅的朝中大臣的名单,便开口道:

“只是三弟也得了那份名单有些时日了,却未有半点行动。我想,他可能还有所顾忌吧……”

“顾忌什么?你指望他念及与你的兄弟之情?还是忌惮母后背后的势力?他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好将咱们一网打尽罢了。”何梦如一提起郁文睿便嗤之以鼻。

她转念又道,“对了,那日,你跟萱儿是怎么回事?”

“彤萱历来在这宫中恃宠而骄,那天将百花楼的厨子逼入池中,差点闹出人命。”郁文基淡淡的道,“倘若不给她一点教训,由着她这么胡闹,以后恐怕酿成大祸。”

“你叫母后说你什么好!竟为了一个百花楼的厨娘欺负自己的亲妹妹!”其实她早已听郁彤萱讲述了当日的来龙去脉,眼下她只是想探探郁文基的口气。

东绥皇宫遍布她的眼线,不论是那小厨娘进宫当晚便去了太子寝宫,还是落水被太子亲自所救,包括今日太子强邀她来东宫作客……

这些在太监宫女之中传的风言风语又带着些艳丽色彩的事,她早就听过了无数次。

然而,郁文基显然对她的责怪漠不关心,只慢悠悠的剥了个橘子递给她。何梦如不由得一阵恼怒,她用力推开郁文基拿着橘子的手,烦闷的嗔道:“不吃!”

实际上,郁文基如何关心,如何在意,如何帮助那个百花楼小厨娘,她都不在乎。她只担心那个女人是郁文睿派来故意接近郁文基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她这个儿子情窦初开,从小就没怎么亲近过女孩子,很容易就中了美人计的招。

何梦如思及此处,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郁文基知她是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有所不满,只悻悻的收回了手,掰下一块橘瓣喂到自己嘴里,才缓缓说道:

“母后,我知你向来习惯未雨绸缪,行事滴水不漏。但你可有想过为何三弟他们竭尽全力都要与我们针锋相对?或许他们根本无心争储,只因我们一己私欲,赶尽杀绝,他们才不得不抗衡到底……”

何梦如听他说完,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那涂满丹蔻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了掌心,但她却毫无察觉似的。她没想到她用心疼爱的儿子竟将她看作心狠手辣的小人。

她原本也是一个懵懂无知的江湖少女,入宫以后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被奸佞的下人利用过,被狡诈的秀女陷害过,被得宠的贵妃欺压侮辱过。

这样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去了很久,才凭着诞下皇子荣获帝王眷顾。最后母凭子贵,一朝登上后位。

而她登上后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一雪前耻。但凡后宫那些年轻女人,不管当初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都被她视为异己,统统铲除。

至于那些女人年幼的孩子,或被她逼的逃出宫去,或被她设计致死致残。她所做的这一切,不仅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后位,更是为了郁文基和郁彤萱。

她知道君王薄情,感情总会随着时间消磨殆尽。在这冷漠无情的皇宫里,只有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给人带来永久的安心。

半晌,何梦如勉强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对郁文基说道:“文基,母后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若改日叫你父皇给你选个太子妃如何?”

“啊?”郁文基本打算开导她,却不料她忽然提到要给他选太子妃。想到选太子妃他就头疼,上个月太后也曾提起过要给他选太子妃,他当时想也不想便立刻拒绝了。

他还想再风流快活几年,不想这么早就被一个女人束缚着。但他脑海里却突发奇想的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那个古灵精怪的百花楼小厨娘来当他的太子妃的话……

他被这个荒谬的想法吓到了,惊讶自己还真能联想。他起身走到何梦如身边,亲昵的替她捏了捏肩膀,笑道:“母后啊,你还是先关心父皇寿宴的事吧!”

……

一日后,便迎来了东绥皇帝的五十寿辰。东绥全国普天同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就连这皇宫里,也早早的挂起了灯笼字画,各宫各院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天刚蒙蒙亮,潘思巧便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她穿越到古代当厨子以来,所接受的最巨大的挑战。

对她而言,这场堪比国宴的皇帝寿宴,正是鉴定她厨艺水平是否精湛的重要考验。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将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为了方便厨间操作,她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又选了一件深色的修身劲装换上,精致的小脸不施粉黛。她出门前深呼了一口气,才推开门往那膳房间跑去。

到了御膳房前院。院中两侧的厨房里闪烁着朦胧的烛光,里面时不时的传来各种锅碗瓢盆交杂的声响。

潘思巧正好奇平日里紧闭着的房间,为何一时又被使用起来了,便看见御膳房管事太监钱让,从院门正对着的膳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一见潘思巧,便笑着与她打招呼道:“潘姑娘早!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呢?待会儿还要掂勺烧那些个菜,可有的您累的诶!”

“多谢钱公公关心,我昨晚睡的早,精神还不错。”潘思巧对他行了一礼,忍不住向两侧的厨房望去:“钱公公,这俩厨房里在干嘛呢?平时都不见有人的啊。”

钱让闻言,便得意洋洋的打开了话匣子:

“这两间厨房啊……这会儿御膳房师傅和宫外无字楼请来的主厨们正在里面制作寿宴菜式咧!”

“三王爷好本事啊!东绥大名鼎鼎的百花楼和无字楼的主厨们都被他请了来!这次圣上的寿宴可热闹啦!”

“三王爷给总管大人交代啦,潘姑娘只需负责太后和皇上的菜式就够啦!余下那些席面,每桌三道主菜由潘姑娘负责,其他菜式自有咱御膳房吩咐人备着!”

钱让喋喋不休的对郁文睿满口夸赞,潘思巧却没了心思听他唠叨。

她昨日与郁文睿说过,她可能顾不过来二十桌席面。他便替她去请来了无字楼的主厨,还命御膳房众人替她布置大部分的菜式,由此一来她便轻松了许多。

本来这件事都怪她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古代青楼的小厨子,而不是现代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副总厨。

但她却没想过他竟会因为她担忧的一句话,便真心实意的替她着想,为她解决。她心下动容,且由衷的对他升起一种感激之情来。

第四十三章 姐妹情深

潘思巧不由得在心里将郁文睿狠狠的感谢了一番,想着等皇上寿宴之事过了,一定要找机会好好的谢谢他。

请他尝一尝她做的拿手好菜,再送他一个别致的小礼物,还清他这次对她雪中送炭的人情。

打定主意,潘思巧便释然的大步走进膳房间,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寿宴的筹备工作中去了。

……

永宁宫门前,停着一辆高大气派,气宇轩昂的马车。一名端庄贤淑的美貌妇人由婢女扶着从那马车上下来,她从容的掏出腰间的令牌递给守门的太监。

那太监见了令牌,忙不迭的朝那妇人弯腰行礼,又压低了身子跑进永宁宫去通报。

不多时,身着藏青色宫装的蔓秋从永宁宫内迎了出来,她笑着走上前去拉住那妇人的手:“芸姐姐,好些时日不见。快随我进来吧,太后娘娘等着你呢!”

温芸对她莞尔一笑,由她牵着进了永宁宫。

路上,蔓秋问道:“芸姐姐可是进宫参加圣上寿宴的?”

温芸点了点头,缓缓答道:“是的。我本打算下午再进宫,但想着许久未见你和太后。便趁着我家老爷早朝进宫,随他一起过来了,顺便给太后请安。”

她与蔓秋当年同为太后婢女,素来深的太后赏识,同吃同住,情如姐妹。后来,她与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偶然相遇,一见倾心,互生情愫。

厉洪泰那时初战告捷,风头正盛,便向皇上讨了她来做夫人。成亲以后,她也时常进宫与蔓秋共侍太后身边,替太后抄经礼佛,打点寝食,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本以为能这样一直陪伴在太后和蔓秋身边。谁知飞来横祸,不仅令她痛失爱女,还落下了难以治愈的莫名隐疾。

由此她便与药为伍,不得随意出门,也不得吹风受寒。只能深居将军府,偶尔想出门了,就提前服药,在集市上稍逛片刻便打道回府。

“太后最近经常跟我提起芸姐姐。”蔓秋笑道,“这么久不见,芸姐姐这次便多陪太后说说话吧。”

温芸闻言,有些动容的挽住蔓秋的小臂,亲昵的说道:“嗯,皇上寿宴要等到夜里。我今儿白天便在这永宁宫,陪你和太后。”

二人一番嘘寒问暖,一路说了许多体己的话,才慢悠悠的到了太后李韶容的寝宫。

蔓秋与温芸一同进入屋内,见李韶容倚在木塌上闭目养神,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朝李韶容弯了身子,小声道:“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李韶容闻声,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见是蔓秋与温芸,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激动的坐起身来,盯着温芸看了又看:“芸儿,你终于舍得来看哀家了?”

“太后见谅,奴婢近来身体愈发不好了。”温芸垂下眼帘,语气悲切,“只怕当着太后与蔓秋妹妹的面发病,惊扰了你们。”

李韶容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不免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温芸和蔓秋最初服侍她时不过十五六岁,她一直当她们如妹妹一般。

她由衷的希望她们能有一个好归宿,却不知当年成全温芸和厉洪泰是对是错。厉洪泰战功显赫,锋芒毕露,虽然为人刚正不阿,但是性子却太过直率。

这样的人,很容易四处树敌。他倒是一片忠心耿耿,常年驻扎在外,镇守边疆。可苦了温芸一个弱女子常年独守空房。

倘若当初厉洪泰能够守在温芸身边,温芸和她年幼的女儿厉四巧也不至于遭受歹人谋害。

李韶容叹了一口气,握住温芸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坐下:“芸儿,哀家不是在责怪你。你有心来看哀家,哀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这次厉将军回京,打算待多久?”

温芸听她提及厉洪泰,便欣慰的笑了笑:“回太后,厉将军说这次可以在京多陪奴婢些时日。不过奴婢不知前线战况,想来一有情况,厉将军还是会即刻赶去的。”

蔓秋听得这话,只觉厉洪泰作为丈夫并不称职,让温芸受尽了委屈。便忍不住冷嘲热讽道:“这厉将军,也太正直过头了吧!他是想为国捐躯还是怎么的!”

“蔓秋,不得胡说。”李韶容唯恐蔓秋的话令本就伤心的温芸更加难过,便连忙出言喝止。

她想了想,又对温芸柔声说道:“芸儿,还有几日便是你家四巧诞辰之日了吧。要不要哀家派人去灵隐寺请几位高僧,届时去将军府上替四巧诵经祈福?”

温芸心知太后好意,只是不知为何,她一听见“四巧”两个字便想起潘思巧来。

她摇了摇头,感激的对李韶容说道:“多谢太后,四巧亡故这么多年了,奴婢早已释怀。到时奴婢自行替她多焚些香烛纸钱便是。”

李韶容会意,苍老浑浊的眸中看不出一点情绪。她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默默说道:“也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吧。这日子,还是要照样过的。”

温芸见她神色有异,不想让她在皇帝寿辰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感怀世事无常,便转移话题道:“太后,今晚皇上的寿宴,听说主厨是宫外请来的?”

“哦,是的。”李韶容回过神来,宫外的厨子……她记起郁文运和郁文睿来,先前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是文运百花楼里的厨子,文睿送进宫来的,叫潘什么来着,是位年轻的姑娘。手艺倒是不错的,哀家尝过她做的菜,口味确是与宫里的不同,很有清新爽口之感。”

“那位姑娘可是叫潘思巧?”温芸问道。尽管半月前她听说了潘思巧会负责皇上寿宴,但这些日子她没有去过百花楼,也担心这事会有什么变数。

不待李韶容回答,蔓秋却抢先道:“芸姐姐,那厨子就叫潘思巧。”她跟潘思巧接触的次数比李韶容多,自然早就熟悉了潘思巧的大名。

“想不到她还真的进宫负责皇上寿宴了。”温芸满是欢喜之意,眉开眼笑道,“我果真没有看错,这丫头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又善解人意,能担此重任也是好事。”

李韶容见温芸对潘思巧称赞有加,不禁奇道:“芸儿,你认识这潘姑娘?”

温芸便将她当初在宫外如何与潘思巧相遇,相识,相知的过程,详细的和李韶容与蔓秋讲述了一遍。末了,还动情的补充道:

“太后,蔓秋妹妹,不瞒你们说……其实我愿意与这潘姑娘亲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潘姑娘那眉眼间,和我夭亡的四巧,甚为相似。”

第四十四章 赴宴

李韶容闻言,回忆起那日见到潘思巧的情形,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如此说来,哀家倒也觉得那妮子与幼时的四巧有几分神似。”

她沉默片刻,又对温芸说道:“芸儿,当年四巧的身后事……可是由你亲自操办的?”

温芸想起女儿厉四巧亡故时不过七八岁,心里难免悲痛难当。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哀怨的说道:“回太后,四巧的尸骨,是由奴婢亲手葬下的。”

李韶容见她神情恍惚,语气悲切,想来她这么多年饱受丧女之痛,拖着患病的身子独守空房,不免于心不忍。只宽慰的道:

“罢了,不提这事。想必老天爷也体恤厉将军常年在外,念你孤苦伶仃多年,才派来这潘思巧与你相遇,以缓解你的思念之情。四巧,思巧,连名字都是差不多的。”

温芸想起潘思巧来,多少感觉找到了一些慰藉,她对李韶容释然的笑了笑:“太后所言极是,奴婢自觉与这潘姑娘很是投缘,私心里待她也与四巧无异了。”

李韶容见她提起潘思巧来,言情神态都与以往不同,心念一转,便不由得提议道:

“既然你记挂着那潘思巧,不若趁着今日寿宴的机会,让厉将军报请皇上,将那丫头收做义女。日后常住将军府,伴你左右,也好有个念想。”

“这……”温芸没料到李韶容竟会提出这样的主意,她虽措不及防,却也着实心动。就是不知那潘思巧愿不愿意当她的女儿,只得迟疑的对李韶容说道:

“太后,直接向圣上请示,会不会太冒昧了?倘若潘姑娘并无此意……况且她是二王爷百花楼里的人,做菜的本事又这么了得,恐怕……”

“无妨。”李韶容打断她,成竹在胸的说道,“你且说服厉将军便是,文运和文睿这边有哀家去商量。至于皇上,只要大家两方都同意,他断不会反对。”

温芸见李韶容真心实意的替她着想,不禁欣喜难掩,感动万分。她起身跪在李韶容面前,喜极而泣般哽咽着叩谢道:“是,奴婢谢过太后。”

“好好,你快起来,咱们说点开心的事吧。”李韶容连忙伸手扶起她,又唤蔓秋过来三姐妹挨着坐下。聊了好些亲昵体己的话,直至寿宴的时辰才相邀着走出永宁宫。

……

这日,潘思巧从天微亮就开始在膳房间忙至傍晚。期间连一口饭都来不及吃,只间隙抽空喝过几杯清茶。

膳房间被御膳房总管苏璜下令重新布置格局,偌大的房间内并排平行砌着六个灶台。每个灶台上各摆有两口油光铮亮的大铁锅,潘思巧今日就在这十二口锅前来回操作。

煎、炒、炸、煮、焖,焗、蒸、炖、爆、卤……十八般技艺样样都来了一遍,一道道色香味美的佳肴被她制作出来,令人眼见垂涎三尺,闻则食指大动。

整个膳房间被她搞的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众御膳房太监宫女见她挥汗如雨,酣畅淋漓,娴熟精湛的烹饪手法别具一格,与众不同。

只佩服她在做菜方面确有让人称道的本事,即便是她忙碌了这一整天,也未见她有丝毫疲态。那全身心投入美食的专注模样,真有一种独一无二,惊为天人的魅力。

眼下将至开宴的时辰,受邀参加皇上寿宴的各宫嫔妃和朝中大臣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入场。

潘思巧大抵将席间菜色炮制完毕,放在热腾腾的敞口蒸炉上煨着。还剩下几道压轴的主菜,需要等开宴过后,再现做现上。

此刻,她在膳房间里紧张不安的候着,只待苏璜一声令下,便将准备妥当的预菜交给前来取菜的传菜美人。

……

东绥皇城门前,慢悠悠的驶来一辆低调华贵的四轮马车。车架和车轱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车身绷着江南织锦尽心打造的真丝绸缎,拉车的骏马缓步行进,不骄不躁。

马车进了城门,便缓缓停下。驾车的年轻男子率先跳下车来,拿了一方脚踏放在车前,便掀起车帘,朝那车内毕恭毕敬的说道:“二位王爷,皇城到了。”

只见那马车内依次走下两名风姿绰约的俊美男子。

一位美如玉冠,色若凝脂,细柳扶风。苍白病态的肌肤吹弹可破,秀挺的鼻梁下那粉嫩的薄唇犹如樱花般轻柔,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腰间,冷冷清清,高挑秀美。

另一位面色冷峻,棱角分明,气宇不凡。英挺的剑眉下那明亮深邃的朗目泛着迷人的光泽,一袭白袍高贵优雅,搭配上那张严肃的俊脸,又彰显出睥睨天下的沉着和孤傲。

负责一旁接待的内务府总管袁超一见二人,便眉开眼笑的迎上前去:“奴才给二王爷,三王爷请安!两位王爷吉祥!”

郁文运朝他微微一笑,客气道:“袁公公免礼。本王好久不进宫,难为公公还惦记着本王。”

“哎哟,二王爷这是哪里的话!”袁超摸不清他说这话是何意,只觉他笑里藏刀,话里有话。再加上他旁边还站着那位不苟言笑,冷酷阴狠的三王爷。

习惯在各主子面前阿谀逢迎,游刃有余的袁超一时慌了神,忙不迭朝二人跪下道:“二王爷,天地良心,奴才在这宫里无时无刻不念着二位王爷的好。”

“是吗?”郁文运看着他匍匐在地的背脊,笑意更甚,“那为何本王听说,百花楼的厨子起初在御膳房并不受待见?莫不是你当初你未与那御膳房苏璜交代清楚?”

“这,这……”袁超心慌意乱,连后背都冒出细细的汗来。那时郁文运派人找他安排打点百花楼厨子进宫的事,给了他不少好处。

他本以为御膳房那苏璜定然也知道这二位王爷的厉害,便没有另外再嘱咐苏璜。谁曾想那苏璜好不知趣,并未将那些百花楼的厨子放在心上。

要不是后来三王爷和太子时不时的来御膳房找那百花楼的小厨娘,那小厨娘又不负使命满足了太后口腹。只怕百花楼的那些个厨子还要在御膳房遭受多少折辱与嫌恶。

袁超跪在地上忐忑不已,却自知拿了钱不办事,活该惹恼了两位王爷。便只好不知所措的将脸贴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等待着他们发落。

不料郁文运却不再理会他。只听他轻笑一声,淡淡的说道:“三弟,咱们走吧,父皇寿宴快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 征求意见

东绥皇帝郁承景的寿宴,设立在皇宫御花园。

此处位于御花园中心位置,可一览御花园中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之美景。正前方又有一片由大理石搭建而成的平台,作为歌舞杂技等即兴节目的表演场地。

郁文运和郁文睿入场时,各王公大臣,妻妾子女,后宫嫔妃等参宴的宾客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各自落座在供有名牌的位置上,相互客套的谈笑着。

这两位东绥王爷风姿绰约,气度不凡。一入场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时间场内行礼拜谒之声此起彼伏。郁文运面带微笑,客气回礼,偶尔与某人交谈几句;郁文睿则是不苟言笑,沉默不言,始终保持冷漠疏远的态度。

不多时,蔓秋穿过人群来到二人面前,福身恭敬的拜礼道:“奴婢蔓秋给二王爷,三王爷请安。二位爷,太后娘娘请二位过去一叙。”

郁文运和郁文睿闻言,朝那首席位置上一看,便见太后李韶容端坐在上,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二人。她身边还坐着古灵精怪,刁蛮顽劣的四王爷郁文昊。

“有劳蔓秋姑姑。”郁文运嫣然一笑,冲蔓秋微微颔首,便与郁文睿一同随蔓秋去了。

李韶容平日足不出宫,甚是想念这几个宝贝孙子,尤其是她许久未见的郁文运。此时见他们朝她走来,便颤颤巍巍的起身迎上前去,激动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兴奋的一把抓住二人的手,故作埋怨的说道:“你们两个坏小子,这么久都不进宫来看望奶奶!”

郁文运亲昵的拉过她的手,挽住她的小臂,笑着辩解道:“皇奶奶,我这身子你也是知道的,不宜外出受寒。就连百花楼的事宜,都全得靠三弟帮忙搭理。”

他睨了一眼坐在一旁冲他龇牙咧嘴,幸灾乐祸的郁文昊,慢悠悠的说道:

“皇奶奶,咱们兄弟几个,就只有四弟闲着没个正事,整日浪荡江湖,平白无故惹了多少烂摊子。难得他这次回宫,不如您就把他留在身边,往后做个伴也好啊。”

郁文昊心知郁文运故意挤兑他。他江湖资历尚浅,确实受到过一些奸佞宵小的蒙骗与利用,被诬陷劫财采花,越货杀人,以至于最后还遭到各名门正派的追杀。

只因他打着混世小魔王的称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堂堂东绥四王爷。只当他是无门无派,心狠手辣,任意妄为的杀人狂魔。

若不是郁文睿动用神仙岛在江湖中的势力与威信,暗中替他铲除贼子,平息祸事。恐怕他现在都不能悠哉游哉的回宫参加父皇的寿宴。

“二哥!你要不要这么挖苦我啊!”郁文昊皱起清秀的俊脸,垂头丧气道,“又不是给你惹的麻烦,三哥都还没说我呢,你倒先拿我开涮了……”

他忽然想起那日和潘思巧争夺银狐偶遇郁文睿的事,便讨好的朝郁文睿说道:“三哥,我那天忍痛割爱,把好不容易到手的雪山银狐让给你的小厨娘,够给你面子了吧?”

不等郁文睿答话,李韶容却先来了兴致:“哦?什么雪山银狐?什么小厨娘?”

“哎呀,雪山银狐就是祁连雪山上难得一见的灵兽呀!”郁文昊得意洋洋的笑了笑,抬肘靠在李韶容的肩上挤眉弄眼道:

“皇奶奶,那银狐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没想到被二哥百花楼里一个叫潘思巧的小厨娘看上了。三哥二话不说就将银狐送给那潘思巧了!”

李韶容一听,只觉潘思巧这丫头好生有趣,竟能引得这么多人的关注。她佯装好奇的看着郁文睿,打趣道:“文睿,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姑娘这么上心了?”

“皇奶奶,别听文昊胡说。”郁文睿不悦的冷哼一声,盯着郁文昊一字一句的警告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郁文昊熟知他这三哥雷厉风行的手段,便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识趣的不再与他说话了。

李韶容见兄弟三人你来我往的斗嘴,这副其乐融融的和谐画面令她说不出的开心。

她想了想先前与温芸的提议,便趁机向郁文运和郁文睿说道:“文运,文睿。奶奶有一件事想求你们。”

郁文运和郁文睿见她突然态度恳切,二人相视无言,却不知她话里何意。郁文运历来善于察言观色,他不着痕迹的递给郁文睿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转而对李韶容认真的说道:“皇奶奶,你有何事尽管吩咐就是,咱们当孙儿的理应竭尽全力。”

李韶容放心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想必你们也知道,东绥第一将军夫人温芸,以前是奶奶的贴身婢女。她与蔓秋自豆蔻时便陪在奶奶左右,我三人多年情如姐妹……”

她仿佛回忆起那段青涩的少女时代,有些情难自抑。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后来芸儿嫁给厉将军,诞有一女。却不料命途多舛,被歹人迫害,幼女夭亡,隐疾缠身。厉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芸儿她一人孤苦无依……”

郁文睿虽不解她为何提起温芸,但他却记起温芸对潘思巧的那份关心与在意,只隐隐觉得李韶容接下来的言谈,很有可能将会与潘思巧有关。

“不巧芸儿某次在无字楼与那潘思巧相遇,二人一见如故,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芸儿她喜不自胜,心念着那潘思巧。奶奶便想作主,将潘思巧拜给芸儿收作义女,以慰藉她丧女之痛。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郁文运听她说完,心念一转,却不赞同此举。他和郁文睿曾派人调查过潘思巧,发现她是一个查不到任何身份背景的女子,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东绥国的一样。

他只怕那潘思巧来历不明,万一是别国奸细,或是皇后太子一派。这样冒然让她成为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于他们而言,岂不功亏一篑。

眼下,将她安置在百花楼这个他们绝对可控的范围之内,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想却听见郁文睿欣然应允道:“皇奶奶真是高瞻远瞩,体恤他人。我也见过厉夫人和潘思巧在一起时,二人之间那仿若母女般情真意切的场面,想必厉夫人和潘思巧都会感激皇奶奶的成全。”

“这……”郁文运心下不解,但他并不觉得郁文睿是如此草率行事的人。便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淡淡的说道,“这事,兴许还得征求一下潘思巧的意见。”

第四十六章 摘星阁圣女

“无须征求她的同意。”李韶容微微一笑,“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机遇,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况且哀家看那丫头聪明伶俐,乖巧懂事,不像那种趋炎附势之人。”

几人正说着温芸和潘思巧的事,却听得一道尖锐响亮的太监通报声,高喊道:“皇—上—驾—到!!——”

在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神情威武,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在一队太监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而入。

他身穿一件明黄色的长袍,上面绣着祥龙腾云驾雾的图案。两道飞扬的剑眉斜插入鬓,漆黑如墨的瞳仁散发出威严的光彩,令他看上去有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的天子威仪所震慑,纷纷跪下叩首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东绥皇帝郁承景不紧不慢的走到那为首的座位上入座,将跪拜在地的众臣子嫔妃扫视一遍,才不慌不忙的说道:“众卿家,爱妃平身!”

众人得了应允,连忙又叩头朝他拜了拜,才道谢着起身落座。

郁承景左右两边的横桌上,分别是太后李韶容和皇后何梦如的座位。李韶容身侧依次分桌坐着郁文运,郁文睿,郁文昊三兄弟。

何梦如旁边则是郁文基,郁彤萱和几个年迈的贵人,一人一桌。至于那些王公大臣及其妻妾子女们,八人一圆桌,各自坐在李韶容和何梦如的身后。

郁承景一声“开宴”令下。管弦乐队演奏声乍起,舞姬名伶翩翩登台,伴乐起舞。各传菜美人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妙绝伦的美食呈了上来。

郁承景年逢五十,正是壮年。今日本就心情舒畅,愉悦万分。此时一边饶有趣味的欣赏着歌舞表演,一边兴致勃勃的品尝着美味佳肴,更觉怡然自得,好不惬意。

何梦如见他喜不自胜,和颜悦色。

心念一转,便抬手举起一杯酒,端着扶风摆柳的身姿,笑盈盈的走到他面前,千娇百媚的说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臣妾祝皇上福寿安康,颐养万年!”

何梦如今天特意盛装打扮,白皙丰盈的身子被一件修身的金丝边大红色缎袍紧紧包裹,乌黑亮丽的头发被几支精致的珠钗高高挽起。

圆润饱满的脸庞被脂粉仔细的描绘过,即使她年近四十,此刻看上去也不过三十上下。尤其是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更为她多添了几分独特的成熟韵味。

加之后宫中年轻的妃子都被她或遣散或迫害,乃至像她这般模样,便算得上是后宫最美了。

郁承景大笑着接过递过来的酒杯,顺便还握住她白嫩的柔荑摸了几把:“哈哈,皇后有心了!”

他顺势拉过何梦如坐在身边,小声说道:“朕近来政务繁忙,许久不去椒淑宫。今晚便去你那里可好?”

其实郁承景并非政务繁忙,正如那日李韶容与郁文睿所说,郁承景近日愈发痴迷于岐黄要术,在民间大量收集关于长生或成仙的奇闻异事。

别说冷落后宫,就是朝廷政务也无心顾及。练兵用兵和前线战事全权交由郁文睿和厉洪泰打理,朝中奏折则大多转交郁文基批复。

“皇上,你好坏。”何梦如故作娇羞的嗔道,却乖乖的坐在他身旁,任由他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郁文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理了理袖袍,起身朝郁承景拜礼道:“父皇,儿臣有一件贺寿礼物献上。”

“哦?”郁承景知道他这二儿子疾病缠身,常年深居宫外,父子二人聚少离多,难得他还惦记着父亲的生日,不禁有些动容,“文运有心了,是何东西?快拿给父皇看看。”

“回父皇,此寿礼并不是一件东西。而是……”郁文运顿了顿,胸有成竹般说道,“父皇一看便知。”

他抬手朝空中打了一个响指。那片供给歌舞表演的场地上空,瞬间洋洋洒洒的飘下无数殷红的花瓣,四周也应景般传来一道极具西域风情的乐曲。

一位身着红衣的妖艳少女从天而降,她闪耀夺目的金发如波浪般披散在肩,那双妖娆的碧眼像会说话似的,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尽管她脸上戴着一张绯红的面纱,却依然将她绝美的容貌窥见一二。她向郁承景深深地低头合掌行礼后,便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只见她双手各拿着一串铃铛,摇铃伴奏,清脆悦耳之间宛转悠扬,少女迤逦的身影演变出各种美妙的姿态,那精湛卓越的舞姿在中原绝无仅有。

忽然,那伴奏的乐曲变得急促起来。少女应声双手向上高举,脚尖往前轻轻一踮,竟是直直的顷身翻了几个筋斗,干净利落的动作仿若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

这夹杂了杂技般惊险刺激的西域舞蹈,与中原柔弱娇美的歌舞自是不同。在场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惊叹连连。就连郁承景也忍不住大呼道:“好!好!妙!妙啊!”

最后,伴奏的琴弦“铿”的一声戛然而止,少女一个翻身,艳丽的红裙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她拿着铃铛的双手,凌空一挥,浩瀚的夜空中临空而下一张巨大华美的横幅。

那横幅未见有人拉着,却笔直的悬在半空中央。上面端正的写着“东绥景帝,万寿无疆”几个大字。

郁承景欣喜若狂,笑容难掩。众朝中大臣见他喜笑颜开,便趁机朝他叩拜道:“臣等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郁承景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少女,笑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呐!美人,快上来给朕瞧瞧。”

少女闻言,便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对他俯身拜谒。行了一个西域的礼节后,才摘下面纱,跪在他身前叩首道:“民女庄梦蝶,拜见皇上。”

郁承景见她一舞倾城,容貌美艳,言行动作充满异域的诱惑,已然被她迷住。便亲自伸手将她扶起,情不自禁的叹道:“梦蝶,好名字!好名字!”

郁文运见此情形,只觉让郁承景高兴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淡淡的说道:“父皇,这位庄姑娘,乃是摘星阁圣女。”

众人一听摘星阁圣女的名号,顿时哗然。这摘星阁本是东绥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精通风水玄学和奇门遁甲之术。

不料摘星阁前任阁主庄飞扬与西域邪教——拜火教教主阿什莉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后来,二人便遭到中原武林正义人士的联合围剿,最终丧命。

从这少女异于中原人的外表来看,莫非她是庄飞扬与阿什莉之女?

第四十七章 江湖轶事

“摘星阁?”郁承景也对这江湖轶事来了兴趣,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庄梦蝶,奇道:“可是那个名震江湖的奇门世家?”

庄梦蝶眨了眨眼睛,清澈碧绿的眸子如水波荡漾,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翅扑闪。她笑着说道:“回皇上,正是那摘星阁,现阁主是民女的爷爷——千机老人。”

摘星阁是一个家族系的神秘门派,坐落在东绥西南部的群山之中,享誉江湖达数百年之久。历代阁主善于设计和发明各种机甲暗器,威力惊人。

尤其到了千机老人这一代,更是将奇门遁甲之术研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摘星阁内机关重重,外来人不易轻松进入。摘星阁弟子亦行事隐秘,很少公开露面。

所以,摘星阁虽然声名远播,如雷贯耳。但是在世人面前,却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今日众人能一睹摘星阁圣女的真容,无不唏嘘感叹。

郁承景见庄梦蝶容貌艳丽,气质出众,又因为她摘星阁圣女的身份,心里只觉得对此女子很是中意,便大笑道:“来人,快快给圣女赐座!”

一边站着的御前太监会意,慌忙叫陪侍的小太监抬来一方精致华贵的四角靠背椅,摆在郁承景的御座旁边。

“圣女,请。”郁承景抬手作请,脸上的笑容不减。只听他畅快的说道:“圣女便挨着朕坐吧。朕稍后想与圣女探讨些玄学之道,还望圣女不吝赐教。”

庄梦蝶倒是并不客气,只大大方方的朝他行了个礼,便顷身入座:“民女谢过皇上。赐教之说不敢当,民女对那玄之妙门也只是略知一二。倘若皇上不嫌弃,民女当然愿意与皇上探讨一番。”

她言行谦逊有礼,态度也乖顺恭敬。郁承景不由得心满意足,喜形于色。便又叫人替她添置一副碗筷,与他同桌而食,品尝桌上那奇巧精致的佳肴。

众人望着端坐在上位的郁承景,一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他左手边坐着仪态端庄的皇后,右手边则坐着奇装异服的外族女子,也难怪看上去颇有异样。

皇后何梦如对突然出现的庄梦蝶怀恨在心,她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个女人是郁文运派来勾引郁承景的。

庄梦蝶那媚眼如丝的眼神和娇柔造作的姿态,一看便是狐媚子的浪荡伎俩,同作为女人的她再熟悉不过。然而,这副拙劣的媚态似乎对郁承景还很受用。

她忿忿不平,却无可奈何。谁叫她不如庄梦蝶生的年轻貌美,又不如郁文运会投其所好呢?

更令她感到郁闷的是,当她将求救般看向郁文基时,她本以为他会挺身而出,替她挽回面子。哪怕只是出言转移郁承景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继续盯着那个妖女也好。

谁知郁文基只是对她嫣然一笑,那笑容在她看来竟有些刺眼。她只得端起桌前的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又重重的将杯子放在桌上。

这不小的动静成功的引起了郁承景的关注,他剑眉微蹙,不悦的问道:“皇后,你怎么了?”

不待何梦如回答,场上忽然出现一队婀娜多姿的传菜美人。她们步履翩跹,身姿袅袅,伴随着悠扬轻缓的乐曲,端着一叠叠精美的高脚托盘,如走秀一般缓步入场。

郁承景只觉此情此景瞧着无比新鲜,便无暇计较何梦如刚才的无礼之举。负责给他传菜的美人在队伍之首,很快便将一道给他一人特别制作的主菜呈了上来。

那道菜由一方镶金边的大红色丝帕盖着,看上去比其他桌上的主菜的份量和体积都要大得多。郁承景仔细端详那丝帕,却不知里面是何物。

传菜美人一边弯了身子向他福身行礼,一边不紧不慢的报出菜名:“皇上,这道菜的名字叫祥龙戏芙蓉。”说完便轻轻的掀起丝帕。

只见一朵硕大的芙蓉花蕾摆在食盘中间,含苞欲放,娇艳欲滴。那花蕾一接触到空气,花瓣便立刻从顶端一层层开散下来。

待开到最里面那一层,花蕊之中矗立着一只惟妙惟肖的龙型雕刻,底下铺垫着由虾仁,玉米,青豆,火腿等食材清炒而成的美食。

犹如一条祥龙从苍茫大地下的一株芙蓉花中腾空而起。特别是那芙蓉花自动绽放的奇妙景象,不仅令郁承景看之惊叹不已,就连在座的众朝廷大臣也是赞不绝口。

芙蓉是东绥的国花,龙象征着天子。这道祥龙戏芙蓉寓意深刻,指代明确。在这东绥天子的寿宴上呈现出来,自然能博得龙心大悦。

“好!好!好!”郁承景激动站起身来,感慨激昂的说道:“这道祥龙戏芙蓉谁做的?朕大大有赏!”

他犀利的扫视全场,最后将敏锐的目光落在内务府总管袁超的身上:“袁超,这是御膳房的人做的吗?你告诉朕,不论是谁,朕都重重的赏!”

袁超没想到郁承景会问起他来,不禁向郁文运和郁文睿看去,却见两人淡定自若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一点也没有上前邀功的意思。

他迟疑片刻,咬了咬牙,朝郁承景跪下道:“回皇上,这等活灵活现,精妙绝伦的菜式,咱们这宫里的御膳房,怕是做不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郁承景,见其面不改色,顿了顿又说道:“这,这想必是三王爷从百花楼里接进宫来,负责皇上寿宴的那位厨娘做的。”

“原来如此。”郁承景满意的看向郁文睿,“文睿,想不到你还请了厨子来专门置办父皇的寿宴。哈哈哈,你和文运有这心意,父皇很高兴啊!”

郁文睿闻言,起身朝他拜了一礼,淡淡的说道:“父皇开心就好。”

郁承景见那袁超还跪在地上,心念一转,便兴致勃勃的说道:“袁超,你且去御膳房,将制作这道菜的厨娘请到此处来,朕要当面谢谢她。”

“遵旨。”袁超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朝那御膳房急急忙忙的去了。

郁文睿没料到郁承景竟会召见潘思巧。心下一凛,那女子一向古灵精怪,顽皮淘气又不知礼数,但愿她能在皇上面前谨言慎行,不要触怒龙颜才好。

第四十八章 面圣

潘思巧在膳房间做完最后一道主菜后,便与打杂的宫女一起收拾厨具,打算早点整理完毕好回偏阁休息,顺便查看那只被她关在房间里的小狐狸。

她这一整天都待在膳房间,也不知道小狐狸有没有乖乖吃饭。她事先不懂应该喂狐狸什么东西,出门前只拿了一些鱼干虾米拌了杂粮饭给它作主食。

眼下皇上寿宴该忙的事情也都忙完了,至于结果如何她也毫不关心。只念着她的小狐狸,归心似箭,连洗碗刷锅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正当她漫不经心的忙于手里的活计时,膳房间门口却响起了内务府总管袁超焦急的声音:“潘思巧姑娘呢?”

潘思巧闻声望去,只见袁超端着一把拂尘,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一脸急切的环顾四周,见潘思巧还在膳房间洗锅刷碗,便松了一口气。

他大步走到潘思巧身边,似笑非笑的说道:“潘姑娘咋还干起刷碗这等腌臜活儿来了?”

潘思巧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洗碗怎么就腌臜了。不用干活的主子毕竟是少数,就算是不用干活的总管,那也是从下人提拔上来的。当下人的哪有没洗过碗的?

潘思巧想来便更不愿意待见袁超,只轻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御膳房都为这圣上的寿宴忙了一天了,不像公公这般轻巧。我在这儿给搭把手,也好让大家尽快完工,早点回去歇着。”

袁超听她话中带刺,尽管不明白她为何给他摆脸色,但是他现在是替皇上来传话的。惹恼了皇上召见的人,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他迟疑一下,便陪着笑脸讨好道:

“潘姑娘,您别忙活了。杂家过来替万岁爷传个话,万岁爷此刻正在御花园,等着您过去呢!”

潘思巧闻言,从那一锅皂角水中伸出手来,顺势在身上擦了擦。她睁大了清亮的杏眸,难以置信的看着袁超:“你,你你说皇上要见我?为什么?”

“嗨呀,还不是因为潘姑娘做的那道祥龙戏芙蓉。”袁超偷偷的瞥了她一眼,“万岁爷龙颜大悦,说要当面重赏潘姑娘,这便派杂家来请过潘姑娘过去。”

潘思巧无语,这道祥龙戏芙蓉,原是她今日见到院子里的芙蓉正盛,突发奇想创作的一道菜。实际上,就菜色而言也并不算太精美,只不过上菜的花样比较有趣罢了。

谁曾想能入了皇上的眼,还因此特别召见她呢。唉,见就见吧,左右皇上也是人,总不会吃了她。

只要她小心一点,不惹怒皇上,皇上应该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在他生日这天,要她的脑袋吧。

潘思巧压下心中思绪万千,便客气的对袁超微微一笑:“如此,那便有劳公公带路。”

“得嘞,潘姑娘请随杂家来。”袁超见潘思巧虽有怨言,却不得不听他的,便得意的一扬拂尘,迈脚朝前去了。

潘思巧深知圣意难违的道理,只好在心中将袁超腹诽千百遍,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他去了御花园。

……

只半柱香的功夫,潘思巧便在袁超的带领下来到了御花园中置办皇上寿宴的地方。

场上歌舞升平,衣袂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烛台上燃烧的火光与檀香,升起袅袅轻烟,朦胧萦绕。今夜的御花园中夜,令人分外迷醉。

袁超让潘思巧站在场外等着通传,又跑到郁承景跟前小声耳语了几句。得到郁承景的同意后,他连忙向不远处的潘思巧使了个眼色。

潘思巧会意,便在一片悦耳的歌舞声和嘈杂的谈论声中缓步入场。正前方的金漆雕龙御座上,坐着一位威武霸气的中年男子,想来此人便是东绥皇帝郁承景了。

她不假思索,便朝那中年男子跪下,叩首行礼道:“民女百花楼主厨潘思巧,叩见皇上!恭祝皇上福寿与天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郁承景见潘思巧一副青年男子的劲装打扮,匍匐在地的身子纤弱娇小。虽是她一人独自上前面圣,言行之间却丝毫不露怯色,不由得佩服起这小女娃来。

“平身。”郁承景对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和谦逊有礼的贺词很是满意,便赞赏的笑了笑,“你这丫头,菜做的不错,也会说话。今年多大了?”

潘思巧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又朝他福了福身子,才淡淡的说道:“回皇上的话,民女十六了。”

其实她也不确信自己的年纪,不过就目前这身体的模样来看,与十六岁也差不离。

方才她入场时,众人正在欣赏歌舞,相互畅谈。加之她身着深色劲装,并不起眼,所以并没有几个人关注到她。

这会儿她一站起来,众人才看清了她的相貌。

只见她如墨青丝高高束成一株马尾,饶是如此少年的扮相,却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俊俏清秀之感。

她肌肤胜雪,晶莹剔透。一双圆圆的杏眼顾盼生辉,灵动活泼。那张精致的小脸未施粉黛,却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秀雅绝俗的气质之外还有一股轻灵之韵。

郁承景也为她惊为天人的容貌身姿所惊讶,他此生阅人无数,见过的绝色佳人更是不少。倘若将眼前这少女好好装扮一番,恐怕与那东绥第一美人叶飞霜都不相上下。

“才十六岁,便当了主厨?”郁承景有些不相信的朝郁文运看去,揶揄道:“文运,你这可要算雇佣童工了啊。”

郁文运不料郁承景竟有心思与他说笑。正欲答话,却见潘思巧对他摇了摇头,便闭上了嘴。只听潘思巧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民女自幼与父母失散,流浪多年才学得了一手做菜的本事。承蒙二王爷不嫌弃,收留民女在百花楼做事,也算是给民女了一个安身之所。民女把百花楼当作自己的家一样,为自个儿家里做事,何来童工一说呢?”

郁承景从未见过在他面前如此伶牙俐齿,胆大心细的姑娘。寻常官家小姐见了他都是唯唯诺诺的,他的小女儿郁彤萱虽刁蛮任性,但心性却有点愚钝。

这潘思巧年纪不大,倒心思缜密。三言两语便把他埋怨郁文运雇佣童工的说辞推卸的一干二净,顺便还当着众人的面隐晦的赞扬了郁文运心地善良,慧眼识人。

郁承景不禁对潘思巧赞许有加,就连看着她的目光之中,也有了一丝赏识之意。

他大手一挥,豪情满溢的对潘思巧说道:“罢了,你在这次寿宴上做的菜,朕很是喜欢。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出来,朕都满足你。”

第四十九章 将军义女

潘思巧一听皇上要给她赏赐,虽然有些心动,但却不敢冒然领功。毕竟她也没觉得这寿宴办得有多好,这几天她在宫里也发生了不少事,根本就没多少心思研究寿宴的事。

进宫前就准备好的那几个菜式,由于在御膳房做事不习惯,以及人手不够的缘故,到头来一个也没用上。幸亏郁文睿给御膳房总管打过招呼,又请来无字楼的主厨帮忙。

不然,单靠她一己之力,定然无法完成今日这场寿宴。

她想了想,便恭敬的朝郁承景跪了下去,谦虚谨慎的说道:“民女谢过皇上美意,但民女只不过是百花楼的一个厨子,一介草民怎能劳皇上金口……”

她略微抬头,偷偷看了看郁承景,见他面色不悦,许是因为她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她唯恐郁承景因此发怒,便连忙压低了身子,态度陈恳的补充道:

“倘若皇上要赏,便赏了三王爷吧。今天皇上席间所做的这些菜式,都是三王爷想的主意,又教民女如何选材,如何制作。民女遵循三王爷的指教,才能如此顺利的做出来。”

郁承不疑有他,赞赏的看向郁文睿,大笑道:“文睿,父皇只当你在用兵练兵上造诣非凡,不想你对厨间技艺也颇有见解。哈哈哈,什么时候给父皇露两手,也让父皇尝尝你的手艺?”

“父皇过奖了。”郁文睿面无表情的瞥了潘思巧一眼,起身对郁承景行礼道,“改日儿臣得空,便做两道点心送与父皇。”

郁文运在一旁忍笑不已,他这个冷酷无情的三弟,哪里会做什么点心。亏这潘思巧想得出来,她不想受封受赏,又怕得罪了皇上,竟然还把三弟拉下水。

郁承景在乎的是父子之情。这次寿宴上,不论是郁文运请来摘星阁圣女祝寿,还是郁文睿替他布置的寿宴菜式,都令他十分满意。

实际上,他认为寿礼不在乎贵重,关键是那份心思和情谊。郁文运和郁文睿送他的这两份寿辰大礼,还真的送到他心坎里去了。

加之他也从来不曾吃过子女亲手做的东西,此时郁文睿亲口答应抽空替他做点心,令他油然而生了一种为人父的满足感。

他不假思索,便大方的赏了郁文运和郁文睿两兄弟许多田宅布帛和金银玉器。

坐在郁承景身边的皇后何梦如看的眼红,只气她那儿子和女儿对郁承景的寿辰不上心,送上去的礼物毫无特色,郁承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恨铁不成钢的朝郁文基和郁彤萱两兄妹看去,却见郁文基正怡然自得的提壶端杯,自斟自酌,仿佛这场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只得寄希望于郁彤萱。

郁彤萱呆愣愣的看着一桌的美食,低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无意的往那御座的方向一望。正好看见何梦如那暗含警告的犀利眼神朝她瞪了过来。

郁彤萱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便见何梦如微微颔首,又当着她的面瞥了郁承景一眼,伸手悄悄的指了指那桌上的酒杯,示意她向郁承景敬酒。

郁彤萱会意,端起杯子正欲开口,却听得朝中大臣及其家眷落座的区域,传来一道中年男子低沉稳重的声音:“皇上,臣有一事请奏,还望皇上恩准。”

众人正在好奇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上寿辰之日叨扰皇上雅兴。却见那中年男子已经大步上前,端正恭顺的跪在了郁承景面前。

原来是东绥第一大将军厉洪泰,众人既佩服又忌惮他威名远播,战功显赫,一时面面相觑,却不敢前去阻止。

就连郁彤萱堂堂一国公主,都给了他三分薄面。默默的放下了打算给郁承景敬酒的杯子,安静的等着听厉洪泰接下来要请奏的事。

厉洪泰虽未经通传便自行来到御前,郁承景却因一贯赏识他劳苦功高,也不恼他,只和蔼的对他笑着说道:“厉爱卿何事?”

“回皇上,臣独女厉四巧幼时遭歹人陷害身亡,多年来臣与夫人并无子嗣。近日臣的夫人与这位潘思巧姑娘一见如故……”

温芸在寿宴前便将她有心收潘思巧做义女的事告诉了他。既然温芸那么希望有潘思巧的陪伴,而且两位王爷和太后都同意这事,他便索性成全了他的爱妻。

何况潘思巧为人聪明伶俐,洁身自好。上次百花楼初见时,他就对她印象不错。刚才她面对皇上那谦逊有礼言行和不卑不亢的立场,他更加欣赏。

厉洪泰欣慰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所以,臣想请皇上作主,准了这位潘思巧姑娘作为臣的义女,日后入住将军府,常伴臣的夫人左右。”

郁承景闻言,迟疑了一会儿,却并未直接发表意见。他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潘思巧,探究的问道:“潘思巧,关于厉将军的这个请求,你意下如何?”

“这……”潘思巧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也自认为与温芸相处融洽,关系匪浅,但也并没有好到要去给温芸当女儿的地步。她可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在攀高枝。

当然她也并非觉得给温芸当女儿不好,她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她区区一个普通老百姓,还是一家青楼的厨子。

厉洪泰和温芸为何要收她作义女?她不认为她有什么地方能被东绥第一将军及其夫人看上。

“回皇上,民女的身份是百花楼的主厨。恐怕这个事情,民女做不了主。”潘思巧不知如何拒绝,便想着不如这难题抛给她的两位主子,但愿他们能替她完美解决。

可惜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郁文运和郁文睿听了她这番话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朝二人看去。

只见郁文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深邃的眸间还夹杂着一丝耐人寻味。

潘思巧欲言又止,正想给他递个眼色,却听见太后李韶容不紧不慢的说道:“皇上,这事,哀家今日已与文运和文睿商量过了。他们没有意见,你便同意了吧。”

李韶容向来极少对郁承景提要求,这会儿只是求他下一道圣旨,而且是一道皆大欢喜的圣旨,他自然不会拒绝。

郁承景拂了拂龙袍,神态自若的对跪在地上的厉洪泰说道:“也罢,既然厉将军诚请,太后赞成,文运和文睿也无意见,朕便准了。”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潘思巧:“潘思巧,你今日回去将随身行李收拾好,明日一早便去那百花楼候着,待圣旨一到,即刻搬去将军府。”

潘思巧不知道太后和那两位王爷是怎么商量的,只有种自己被卖了还蒙在鼓里的感觉。眼下见此情形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缓缓答道:“民女遵旨。”

第五十章 出宫

翌日清晨,潘思巧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东西在眼前扫来扫去。她不耐烦的睁开眼,却发现是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正拱着尖尖的鼻子在她的脸上蹭个不停。

“睿睿,早安。”潘思巧对小狐狸俏皮的眨眨眼,将它抱在身上顺毛,“昨天辛苦你一个人看家啦,今天咱们要搬出宫去了,去新家……”

新家,便是将军府。潘思巧到现在都难以置信,厉洪泰和温芸竟然就这么随便的向皇上恳请,将她收做义女。她更想不到的是,郁文运和郁文睿对此也毫不反对。

厉洪泰和温芸自厉四巧后再无子嗣,也就是说她将会成为将军府唯一的小主人。她将从一个青楼厨娘摇身一变,成为将军府的小姐。

也不知道将军府位于何处,离百花楼远不远?她当了将军府小姐,以后的行动可还自由?

要是让她像那些闺阁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她可要被活生生憋死在家了。

不过自从她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古代以后,也从不曾见过王公贵族家的小姐生活是什么样子,难免一时又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潘思巧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意的揉了揉小狐狸圆圆的脑袋。小狐狸被她蹂躏的皮毛倒竖,不满的呜咽了几声。潘思巧见状,连忙又将它的毛仔细捋顺。

“好啦,起床收拾收拾,一会儿三王爷该等咱们了!”潘思巧将小狐狸放到床下,从桌上拿了两个果子放到小狐狸跟前,见它安心的吃了起来,便转身去穿衣梳洗。

昨夜她被皇帝郁承景召见以后,便打算回御膳房偏阁休息。路上碰见寒月,告诉她今日辰时到皇城门口候着,届时与下早朝的郁文睿一同乘马车回百花楼。

她当时倦意十足,不假思索便一口应下。待寒月一离开,便立刻洗漱躺床,幸好今早有小狐狸叫醒她。

不然以她呼呼大睡到日上三竿的本事,郁文睿等不到她,事后不发火才怪。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唏嘘感叹,朝正在啃食果子的小狐狸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潘思巧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辰时将至,便不再耽搁时间。整理完床铺,将打包好的行李挎在肩上,抱了小狐狸,小心的将房门关好,才朝皇城门的方向走去。

……

东绥皇宫布局宽阔,面积宏大。潘思巧从御膳房到这皇城门口,也走了有半个时辰之久。

等她到了约定的目的地,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加之她并未吃早饭,眼下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尤其是胃里还翻江倒海般隐隐作痛。

怀中的小狐狸察觉的到她的不对劲,嗖的一下跳到地上,焦急的围着她打转。

“干嘛呢?别担心,我只是饿了,有点难受。”潘思巧脸色惨白,朝它无奈的笑了笑。

当日她进宫之时,有内务府总管带路,兴许走的是近路,她并没感觉从皇城门到御膳房有多远。可惜在御膳房待了这些天,她早已忘了来时是哪条路。

只得从那一条条开阔的正道走过来,路程反而是上次进宫时走的那条路的三倍。

她蹲下身子,将那包行李抵在胃部,伸手漫不经心的逗弄着小狐狸,试图转移浑身不适的注意力。忽然,小狐狸狡黠的眼光一闪,兴奋的冲着她背后嗷嗷嗷的叫个不停。

潘思巧好奇的转头看去,便见郁文基身着一件朱红色锦衣,外披绯色金丝缎袍,正缓缓向她走来。身旁还跟着与他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天禄。

潘思巧微微一愣,他怎么在这时候过来了?想到自己当前窘迫的模样,潘思巧慌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朝郁文基尴尬的笑道:“殿,殿下,你怎么来了?”

郁文基闻言,双手负于身后,对她嫣然一笑:“本宫知你今日出宫,特来送你。”那双妩媚的凤眸中泛着迷人的光泽,薄薄的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民女……”潘思巧正欲开口道谢,却冷不防吸进一口初春的寒气,顿时只觉心口脾胃冷意翻涌,油然升起一股反胃的感觉。

她唯恐在太子面前失态,便拉下脸来,不悦的对郁文基说道:“多谢殿下好意,民女现在身感不适,无法过多言语。殿下还是快回东宫去吧。”

郁文基先前就见她蹲在地上有些异样,这会儿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她面无血色,嘴唇苍白,光洁的额头上甚至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难道她那日落水的后遗症病发了?郁文基眉间一皱,拉住她的手,沉声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胃疼……”潘思巧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嘴角一撇,仿佛要哭出来似的。

“天禄,快回东宫请御医,本宫与潘思巧随后便到。”

郁文基握住潘思巧的手腕,顺势将人带到身前,便将她拦腰抱起。

“等,等等……”潘思巧被郁文基横抱在怀,难为情的挣扎了几下,却敌不过这个看上去很柔弱的妖孽男,只好胡乱的踢着两只秀足,急道:

“等等,我没有病,不需要请御医。我只是饿了,然后又受凉了。我只需要喝点热的东西就好……”

这是她在现代对付胃疼的法子。每次一胃疼,她就去找热的东西服用,很多时候是喝的热开水或者热白粥。只要喝下去,一会儿胃疼就好了。

她不爱吃药,更不爱看医生。能够通过生活习惯或饮食习惯调养的小病痛,她乐于采用一些行之有效的小妙招。是药三分毒,她骨子里特别忌讳这个。

郁文基见她神色之间满是委屈,又想她平日里素来喜欢在吃食上下功夫,本以为她在御膳房里工作,至少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口腹。

但看目前这状况,莫不是没有用膳便出门了?这偌大的皇宫又不是连她在宫里的最后一餐饭都供不起,还是说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宫,急到连早膳也来不及吃了。

思及于此,郁文基不禁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晨起后没食过早膳?”

“嗯嗯,就是没吃早饭。”潘思巧忙不迭点头,一脸认真的看着郁文基,“所以,我只要吃点热的东西暖胃就好了。”

郁文基思索片刻,朗声道:“天禄,你出皇城去德福记买一屉水晶包来,要素馅儿的;再要一碗红枣豆浆,要刚出锅的。本宫在此处等你,速去速回。”

“是。”天禄得令,无语的看了看缩在郁文基怀里的潘思巧,闪身出了皇城门。想他堂堂正一品带刀侍卫,太子殿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差他去做买早饭这等杂事。

不过主子的命令他也不能违抗,好在德福记就在这皇城边上,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家民间早点铺子。想来殿下也是因此,才派他来这家铺子购买早点。

第五十一章 吃早点

天禄一离开,就只剩潘思巧和郁文基二人独处。且不说气氛有些微妙与尴尬,就是潘思巧被郁文基拦腰横抱的亲密姿态,在外人看起来都暧昧无比。

好在这会儿时辰还早,当班的守城侍卫老早就认出了郁文基的身份,便也无人前来询问打扰。更有眼力劲的侍卫统领还拿了一条长凳过来,请郁文基坐下休息。

潘思巧看了看那条长凳,小声道:“呃,殿下,你可以放我下来了,我坐凳子也是一样的。等会儿三王爷要派车来接我回百花楼呢。”

言下之意她很担心被别人撞见他们这别扭的姿势。郁文基虽有不舍,却想反正稍后潘思巧也要用早膳,索性坐下行事更方便,便不情不愿的将她放了下来。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在长凳上坐下,又伸手将地上的小狐狸抱起来放在腿上逗弄。

郁文基见那狐狸活泼可爱,与潘思巧挤眉弄眼间显得颇有灵气,便好奇道:“你哪里得的这小东西?本宫记得宫外之人进宫,好像不允许携带宠物。”

“这不是我带进宫的啦。”潘思巧将食指放在小狐狸鼻尖点了点,满不在意的说道,“这是小王爷带进宫的雪山银狐。那日,我在宫中见它有趣,三王爷便赏给我了。”

郁文基听过雪山银狐的名号,知道那灵兽百年难得一遇。想来定是郁文昊捉来献给父皇的寿辰之礼,却没料到郁文睿就这么随意的夺人之物,转手赠予潘思巧。

郁文基正打算向潘思巧细问究竟,却见天禄左手托着一个荷叶包裹,右手端着一口青瓷碗,步履轻快的从皇城门外朝这边走来。郁文基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闭上了嘴。

“殿下,属下买来了水晶包和红枣豆浆。”天禄手里拿着食物,只对郁文基行了俯身礼,转而对潘思巧说道,“潘姑娘,请趁热食用。”

潘思巧见状,连忙起身对天禄行礼道谢,又满心欢喜的双手接过荷叶包裹和青瓷碗,兴致勃勃的瞧了瞧里面热气腾腾的吃食,便咕咚咕咚的喝起红枣豆浆来。

半碗温热的豆浆下肚,她顿时觉得胃中不适之感缓解了许多。

潘思巧将那荷叶包裹打开,捡了一个水晶包放在小狐狸跟前。见它凑上去吃了,才又开心的从中拿了一个喂到自己嘴里。

刚咬了一口,她暗道不好,这是郁文基命天禄买来的早点,她只顾着谢谢天禄,却还没有谢过郁文基。想必这个时间不过刚下早朝,郁文基很可能也还没有吃早餐。

潘思巧将口中的水晶包咽下,脸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对郁文基说道:“殿下,民女冒昧了。您是不是也没用过早膳?不嫌弃的话……”

她将那荷叶包裹和青瓷碗递到郁文基眼前,又瞧见那红枣豆浆只剩半碗。只得悻悻的收回青瓷碗,将那荷叶包裹里的水晶包尽数展现在他眼前:“殿下,这水晶包还有。”

郁文睿淡淡一笑,却不接那盛着水晶包的荷叶包裹,只越过荷叶包裹将那半碗红枣豆浆拿了过来:“本宫一会儿得去椒淑宫陪母后用膳,眼下喝点豆浆垫底便可。”

此举令站在一旁的天禄看得瞠目结舌,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自幼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高贵奢华的。今日竟然破天荒的要喝别人喝过的豆浆,而且还是一个小厨娘喝过的。

等等,她现在可不止是一个小厨娘了。天禄转念一想,昨夜潘思巧被皇上下旨入住将军府,成为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的义女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

倘若殿下是为了拉拢厉洪泰而故意亲近潘思巧……在东绥,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乃至王侯千金,都对太子殿下俊美不凡的容貌气度倾心已久。

区区一个潘思巧,不过是一个百花楼厨娘,一个收养的将军府小姐,殿下只需稍稍施展美男计,以后关于厉洪泰的消息和立场岂不是手到擒来。

天禄不禁由衷的佩服起郁文基的未雨绸缪。

潘思巧和郁文基坐在一条长凳上和睦的吃着早点,却见郁文睿面色阴郁的从不远处走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名奇装异服的女子。

潘思巧在皇城门口等了许久,此刻好不容易见到郁文睿来了,自然喜笑颜开,雀跃不已。

她将手中的水晶包合着荷叶包裹放在长凳上,取下腰间的丝帕擦了擦手,才提了裙角朝他奔去。

待跑到郁文睿身前,潘思巧故作温顺的福了福身子,嬉笑着埋怨道:“三王爷,你可来啦,我等你好久了!要不是碰见太子殿下,我可得饿死了……”

她一面喋喋不休的对郁文睿吐槽着,余光却瞥见郁文睿身旁那名默不作声的异装女子。

头戴鲜红色轻柔纱巾,身穿同色无袖低胸长裙,脚踩露趾金丝步履。手腕和脚腕上各有两只黄金雕花的镯子,腰间和背部隐约看得见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这身穿着很有印度服装风味的扮相,然而仔细一瞧,面容又是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模样。

外国美女!潘思巧冲她调皮的眨了眨圆圆的杏眼,不想却换来那女子一记不屑的白眼。

潘思巧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方的冲那外国美女说道:“hi,nicetomeetyou”

不料外国美女却并不理会她这句问候。只皱起两道细眉,不耐的对郁文睿说道:“三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走?”

“咦?原来你会说中文?”潘思巧自言自语道,忽然又想起对方似乎很不领情,对她的主动示好置若罔闻。不免心生恼意,大步上前挡在那外国美女面前,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理人?我跟你打招呼你为什么装作没看见?外国人了不起?装腔作势的洋鬼子!”

“潘思巧,不得无礼。这位是摘星阁圣女庄梦蝶。”

郁文睿下早朝时临时得到郁文运从宫外传来的消息,要他带庄梦蝶一起出宫。因此他才耽误了些时间,没有及时到皇城门口与潘思巧碰面。

可他没想到潘思巧居然又背着他和太子接触,两人不仅同坐而食,还毫不顾及场合的有说有笑。她何时对他有过这样亲昵讨好的态度?

郁文睿心下烦闷,狠狠的瞪了郁文基一眼,进而对潘思巧冷声说道:“皇城之内肆意吃喝,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不快随本王回百花楼。”

第五十二章 道别

潘思巧自觉莫名其妙的遭到郁文睿一顿呵斥,只得收起笑容,愣愣的看着他,不解又无辜的小脸上满是委屈。

郁文基见状,不动声色的上前,将潘思巧拉到他的身后,转而客气的对郁文睿说道:

“三弟此言差矣,此处乃皇城门口,与那市井只有一墙之隔,潘姑娘乃我东绥百姓,因故在此用早膳,并无不可。”

郁文睿冷哼一声,不屑道:“想这东绥皇宫并不会克扣下人吃食,况且潘思巧在御膳房做事,岂会缺了她这一餐早膳?”

他睨了一眼那条长凳上放着的荷叶包裹和青瓷碗,继续道:“依本王看,太子莫不是早就在此处准备好早餐,以此守株待兔?”

郁文基见他态度傲慢,言辞不善。本欲与他争辩一二,奈何潘思巧也在这里,只得强压下心中怒意,冷淡的说道:

“三弟莫要忘了,潘姑娘现在可是将军府的小姐,不是你的下人。你再与她这般呼来喝去,恐怕有失礼数。”

郁文睿何尝不知道潘思巧身份的转变,他只是一看到她与太子那样亲昵,便怒不可遏。可她还偏偏不毫无自觉,总是不听他的劝告,偏要与太子亲近。

郁文睿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缩在郁文基背后的潘思巧,忿忿不平的与庄梦蝶一同上了浅浪牵来的马车。

同行的浅浪见潘思巧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担心自家王爷因此发火。他犹豫片刻,便走到她身前,抱拳行礼道:“潘姑娘,请上车。”

潘思巧回过神来,朝他福了福身子,笑着说道:“浅浪小哥客气了。请你稍等我一下行么?我与太子殿下道个别就过去。”

浅浪先前便见她与郁文基在一起有说有笑,举止亲密,想必关系匪浅。他不过是郁文睿的一个暗卫,对方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将军府的小姐,他如何能反对二人道别。

浅浪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走到那马车前。顷身跳上车前的座位,双手拉了缰绳,却是没有驱车前进,只待潘思巧上车。

这边潘思巧也不耽误时间,她将行李包挎在肩上,抱起小狐狸,才依依不舍的看向郁文基,感激道:

“殿下,民女这便走了。殿下在宫里对民女的照顾与恩情,民女此身不忘。日后若有需要民女的地方,殿下尽管开口,民女在所不辞。”

郁文基为她义正言辞的专注神情所感动,不由得发自真心的劝慰道:

“好了,你也别一口一个民女了。打今儿起,你便是将军府的小姐,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且收起那套下人的卑微姿态,往后拿出点主人家的气魄来,别任谁都能欺侮你。”

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的令牌交给她:“这块令牌你收好,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便来进宫来找我……”

又凤眸一闪,冲她妩媚一笑:“当然,没事你也可以进宫来找我。”

潘思巧接过令牌,见那四周由雕刻的龙纹围绕,正面是一个“基”字,背面有一个“令”字。令牌有八股金缕丝线拧成的绳结穿起,底下还垂着碧绿玉石串的穗子。

想来这不是普通的皇宫通行令牌,而是太子殿下的私人令牌。潘思巧有点不敢收下,迟疑道:“殿下,这令牌,送给我会不会太随便了?”

“这有什么,本宫既然给你了,你便只管安心收下。”郁文基笑了笑,还想与她再聊几句,却不想马车那头传来了浅浪的催促声。

潘思巧只好将令牌仔细的放在携带的行李中,又与郁文基再三道别,才不情不愿的上了郁文睿的马车。

郁文基很有礼貌的目送马车离开,才唤了天禄与他回宫。这一折腾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眼下已然过了早膳的时间,他便不再去椒淑宫打扰皇后何梦如了。

只是他这没吃早饭的肚子,好像也有些饿了。他拾起潘思巧留在长凳上的荷叶包裹,饶有兴致的拿起其中一个水晶包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便笑着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

睿王府的马车上,郁文睿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上位,两侧分别坐着神色各异的庄梦蝶和潘思巧。

这是郁文睿进宫早朝专用的马车。马车内场地宽阔,除了周围三方座位外,中间还摆着两张不大不小的矮桌,上面分别整齐的摆放着纸笔书籍和茶水点心。

庄梦蝶见郁文睿情绪捉摸不定,心念一转,便俯身拿起那桌上的茶壶,亲手倒了一杯茶,递到郁文睿跟前,笑盈盈的说道:“王爷,请用茶。”

郁文睿本无意饮茶,余光却见潘思巧傻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按理说她生性活泼好动,应该耐不住沉默才对,可她此刻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她舍不得离宫,舍不得太子?郁文睿心里一紧,竟升起一种妒忌郁文基的感觉。他烦躁的抢过庄梦蝶手中的茶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庄梦蝶只知三王爷历来与人疏远三分,这会儿竟对她递上去的茶水毫不抗拒。

她心下一喜,便端起一盘糕点坐到他身边,趁热打铁般说道:“王爷,现下离百花楼还有些路程。您还未用膳,先用些椰汁桂花糕垫着吧。”

潘思巧一听椰汁桂花糕,吃货的本性瞬间原形毕露。她好奇的抬眼朝那盘糕点望去,却无意间瞥见郁文睿对她一脸冷漠的表情,便赌气似的转过头去。

她伸手拉开车帘,靠在车窗边望着外面移动的街景,自顾生着闷气。半晌,又不耐的冲驾车的浅浪喊道:“浅浪小哥,还有多久到啊?我都快要被这车颠吐了。”

郁文睿被庄梦蝶伺候着吃下了几块糕点,一听见潘思巧说马车颠簸令她想吐,便立刻叫浅浪就地停车。

他起身走到潘思巧跟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才沉声道:“只是想吐?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方才跟太子吃坏肚子了?”

潘思巧被他看的心虚,其实她并不想吐。浅浪走的是官道,路面平坦开阔,驾驶的又是王府精心打造的马车,并不存在坐着颠簸一说。

她只是看不惯庄梦蝶在她面前装腔作势的巴结讨好郁文睿,也气恼先前她在皇城门口等郁文睿等到胃痛,他却对她的身体状况漠不关心,还对她与郁文基一通数落。

第五十三章 再回百花楼

潘思巧抬起小脸看了看郁文睿,满不在意的轻哼了一声。便伸手将趴在她身边的小狐狸抱过来放在腿上,不轻不重的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

郁文睿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所激,想起她先前对太子殷情献媚的面孔,满腔怒火正欲发作。不料一直冷眼旁观的庄梦蝶却替他出了声:

“潘思巧,三王爷可问你话呢?有你这样不知礼数的下人吗?你摆这架子给谁看呢?别等会儿进了将军府,厉将军和夫人还怪咱王爷没管教好下人。”

潘思巧本来就对莫名其妙成为将军义女的事很不甘心,她自认为与两位王爷,尤其是郁文睿,交情不错。可在这件事情上,两位王爷都没有事先与她商量过。

他们背着她私自将她出卖给厉将军做义女,看起来好像给她找了个好归宿似的,但实际上还不是想以此来讨好厉将军,替他们在朝中拉拢势力罢了。

如果她身为平民且出生在这个朝代,对于皇上和王爷的这个决定,她或许会觉得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但她好歹是一个接受新式教育的现代人,她由衷的鄙视这种人权交易。

眼下见庄梦蝶用此事冷嘲热讽她,令她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又蹭的窜了上来,她恼怒的瞪着庄梦蝶,冷声道: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去将军府,我懂不懂规矩都不用你过问。就算是我不懂规矩,将军府里要打要罚,也落不到你头上来。要你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不屑的瞥了庄梦蝶一眼,又道:“本以为你们外国人应是落落大方,不拘小节的。没想到跟中原一般小门小户里的丫鬟婆子一样叽叽歪歪,多管闲事。”

“你……”庄梦蝶自幼被奉为摘星阁圣女,因其与众不同的容貌与精妙绝伦的才艺,历来都是被世人众星捧月般呵护着。何曾受过别人挖苦讽刺,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潘思巧冲她得意的一笑,故作一脸认真的说道,“你有这关心我在将军府如何的闲工夫,不如好好在王爷面前表现,万一被封个王妃也好称了你的心意呀。”

她自打上了这马车后,就见庄梦蝶的眼光自始自终都围着郁文睿打转,那毫不避讳般直勾勾的注视,让她这个旁观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说庄梦蝶对郁文睿没有那种心思,打死她也不信!不过老实说,郁文睿这家伙外表的确不错,就是那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性格实在是太可恶了!

潘思巧脑中思绪万千,心中暗自腹诽。却不知郁文睿听了她与庄梦蝶斗嘴的那番话,又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郁文睿只当她是嫉妒庄梦蝶对自己献殷勤,才对庄梦蝶言辞不善,冷言冷语。

他不禁心情舒畅起来,也不再计较她与太子的事,只和颜悦色的对她说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本王叫浅浪去这附近找个大夫过来?”

潘思巧摸不准他到底是何居心,一会儿对她声色俱厉,一会儿又对她亲切可掬。

刚才她对庄梦蝶发火其实也是想发给郁文睿看,本以为庄梦蝶和郁文睿至少会跟她顶两句,她也好借机发泄。却没想到现在这两人一个默不作声,一个还对她嘘寒问暖。

潘思巧顿时觉得她奋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得苦着脸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垂头丧气的说道:“我这会儿又舒服了,王爷不用担心,还是快些回百花楼吧。”

郁文睿闻言,便欣然坐回马车上座,命浅浪重新驱车前行,又从身前的矮桌上拿起一本册子看了起来。

潘思巧与庄梦蝶互相不爽的对视了几眼后,便转过头去拉起车帘,将小臂抚在车窗上枕着下巴,任由那晨间轻柔的微风拂上她的面颊。

一路再无话语。

……

马车悠悠行至百花楼前,潘思巧大老远便在车窗前看见郁文运和凤姑等一群人在楼门前候着。待车停稳了,仔细一看,发现小丫头碧玉也在那人群之中。

她入宫好些天了,确实有点想念凤姑和碧玉。随即面露喜色,一手挎上携带的行李包,一手抱起呆萌的小狐狸,掀开车帘便迫切的跳下了马车。

潘思巧一站定身子,便兴奋的朝凤姑招呼道:“凤姑,我回来啦!”

不料凤姑只是不冷不热的对她点了点头,转而向她身后缓步下车的郁文睿和庄梦蝶行礼道:“凤姑拜见三爷,圣女。”

郁文睿和庄梦蝶不着痕迹的与她回了礼,便见郁文运也笑着迎上前来客气道:“三弟,梦蝶,辛苦了。我已在琼华厅备好早膳,你我三人正好叙旧。”

“叙旧”二字却是对着庄梦蝶说的。

潘思巧被众人晾在一旁,只觉好不尴尬。她起初还以为郁文运和凤姑搞这么大的排场,是欢迎她回百花楼的,却没想到是她自作多情了。

再看看郁文运对庄梦蝶目不转睛的在意神色,以及庄梦蝶那春风满面的得志模样,俨然一副得宠的百花楼女主人姿态。郁文运对庄梦蝶,庄梦蝶对郁文睿……有趣。

潘思巧饶有兴趣的看着郁文运,郁文睿,庄梦蝶三人朝琼华厅走去的背影,玩味的笑了笑,便偷偷的拉了碧玉,溜回百花楼后院的住处去了。

……

琼华厅内,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几份精美可口的早点小食和清粥豆浆。

郁文睿之前在马车上食用过一些糕点,此时并不觉得饥饿,便盛了一碗豆浆慢慢搅拌着,待凉后再喝。

庄梦蝶见郁文睿面无表情,许是因为她刚才在马车上与潘思巧起了争执。

虽然潘思巧与她不对盘,但好歹对方也算是将军府的小姐了,而郁文运和郁文睿日后又需要厉将军的帮助。早知道郁文睿会因此不满,她肯定不会去招惹潘思巧。

郁文运看出庄梦蝶有些心不在焉。思索片刻,便柔声问道:“梦蝶,昨日父皇寿宴散后,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庄梦蝶回过神来,心虚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茶,才缓缓道:“皇上就问过我一些岐黄要术的道理,然后又问我会不会摘星阁奇门之术……还让我替他布卦理命。”

郁文睿听她如此说来,不由得心下一凛。看来郁承景真如太后所言,一国之君荒废朝政,痴迷玄学。倘若就此放任下去,只怕这东绥的未来,要由皇后一手遮天了。

第五十四章 卜卦之事

郁文运将庄梦蝶的话仔细推敲,心下了然,便又接着向她问道:“那你如何与父皇说的?”

郁文运早年被何梦如派人用断肠散所害,多亏了摘星阁千机老人施以援手,才捡回了一条命。他为报恩,便投入了摘星阁门下。

庄梦蝶早已将他当作自己人,便毫不隐瞒:“我回皇上说,我虽自幼待在摘星阁,却因是女子之身,爷爷便对我有所保留,没有将奇门遁甲之术倾囊相授……”

她见郁文睿神情之间似乎对她的回答颇有微辞,连忙又补充道:“但我与皇上说,我对那玄门奇术也略知一二,他很高兴,便立刻叫我替他卜卦……”

不等庄梦蝶说完,郁文睿却忽然开口打断道:“那卦象如何?”

“卦象……同卦相叠,坎卦为水,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是为凶卦。”庄梦蝶迟疑道,她弄不清楚这两位王爷对皇上是何种心思。

“但我心想昨日是皇上寿辰,他得了这个卦象必然盛怒,所以我便在开卦之时动了一些手脚,只告诉他是乾卦大吉。皇上大喜,还赏赐了我许多东西。”

她昨晚用的是摘星阁独一无二的卜卦之法,只有摘星阁的人才能看得懂。那些一般的江湖术士是无论如何也破解不了那个卦象的。

郁文睿沉思片刻,眸光一闪,沉声问道:“父皇找你卜的是什么?”

庄梦蝶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忧的说道:“皇上卜的是……东绥的气数。”

东绥的气数,凶卦。郁文睿心念一转,厉声道:“昨夜你替父皇卜卦时,可还有其他人在?”尽管他不信这些玄妙之事,但是却免不了有人会相信。

恰好这又是一道不尽人意的凶卦,不知庄梦蝶换卦的手段是否高明。倘若被有心之人识破,又加以利用,搞不好还真的会搅得东绥天下不得安宁。

庄梦蝶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便摇了摇头道:“当时在御书房中,只有我与皇上二人。”

她突然想起在寿宴上对她横眉竖目的何梦如,便不由得惊呼道:“不对,我记错了!中途皇后娘娘进来过,她亲自给皇上送来一盅冰糖燕窝。”

虽说何梦如只是送完燕窝便离开了,但她好像特意朝那摆卦的桌面上瞧了瞧,还有意无意的试探皇上,询问他们在御书房做什么。

庄梦蝶细思极恐,脸色惨白,低声道:“惨了,那卦被皇后娘娘看到了,万一她看出那是被我作假的卦……”

郁文运见状,心有不忍,便替她换了一杯热茶,宽慰道:“你且放心,皇后出身玄冰府,那种硬派武学世家,历来没人懂奇门要术,定然看不懂你那摘星阁的独门卦象。”

郁文睿却不以为然,不管何梦如有没有看懂庄梦蝶那道卦象,他都应当谨慎行事。他与二哥的本意只是希望父皇能在寿宴上开怀,才请了摘星阁庄梦蝶前来祝寿。

只因摘星阁圣女容貌独绝,舞艺超群的美名。却不料父皇正好看上了她摘星阁圣女的身份,竟留下她在御书房替他卜起卦来了,而那卦象的结果偏偏还不好。

他当即决定未雨绸缪,好好调查卜卦之事。庄梦蝶是二哥请来的人,她偷偷换卦的欺君罔上之罪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别连累二哥被冠上妖言惑君的恶名。

……

潘思巧回到日前在百花楼居住的小院,便开始整理起行李来。没记错的话,今日之内搬去将军府的圣旨,不一会儿就要下来了。

她得赶在圣旨到百花楼之前,把随身携带的物件收拾妥当。碧玉事先便听说了潘思巧要搬去将军府,眼下见她刚回了百花楼便又要离开,心里竟有一些依依不舍。

平心而论,潘思巧这个主子对她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像她原先伺候的那些姑娘一样,动不动就对她责骂刁难。而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疼爱对待。

碧玉认真的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对潘思巧说道:“小姐,你今天去将军府,不如也带上我吧?我愿意跟着小姐,这辈子都做小姐的丫鬟。”

潘思巧杏眸一转,不解的看着她道:“百花楼待着不好吗?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带着百花楼人走啊。”

更何况她也不清楚将军府的情况,以及将军府里,除了厉洪泰和温芸之外的那些人是否好相处。

在她看来,百花楼这些下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万一将军府的下人过的还不如百花楼,那她岂不是害了碧玉吗?

“能的,能的。”碧玉怕她不同意,慌忙急道,“以前百花楼的小姐们被赎身出去,大多都带着伺候自己的丫鬟一起走的。”

“真的吗?”潘思巧见碧玉急得快要泪眼汪汪,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令她顿时起了逗弄的恶趣味。她便佯装失望感叹道:

“我倒是也有心带你走,可你也并不是实心伺候我啊。”她一边用余光偷偷的打量着碧玉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

“还记得那次你陪我去集市置办食材吗?让你回百花楼叫小厮搬菜,你却一去无回。害我只得搭三王爷的马车回来,一路上受尽三王爷的白眼!”

那日,她乘坐三王爷的马车回到百花楼后,第二天才见到碧玉。她本打算质问碧玉为何对她交代的话不闻不问,弃之不理,谁知碧玉一见她便嬉皮笑脸的,闭口不谈那日之事。

她料想小姑娘脸皮薄,也不再与碧玉计较。这么些天过去了,她本早已忘记了此事。但现下碧玉主动提出要随她去将军府,这就意味着往后碧玉要一直做她的丫鬟了。

她便又想起这件事来,丫鬟必然要尽到做丫鬟本分,对主子的话要说一不二。如果碧玉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她便不要她伺候也行。

“小姐!你怎么提起这件事来了?”碧玉一时难以置信,又想潘思巧无缘无故的提起这件事,看来这中间可能有误会,便忍不住辩解道:

“那天我回百花楼碰见凤姑,她二话不说便叫我跟管家娘子到城东那些商家铺子收租去,我说小姐还在集市等我叫小厮过去,她说叫我只管去收租,小姐这边的小厮她来安排。最后收租可累了我一天呢!”

碧玉担心潘思巧不信她,末了还信誓旦旦的补上一句:“小姐若不信,大可随我去凤姑面前对峙!”

潘思巧被她这副言之凿凿的表情逗乐了,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我信你。那你也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一会儿带你一起走。”

第五十五章 接旨

碧玉见潘思巧终于答应了她的提议,便高兴的应了一声,也眉开眼笑的跑去收拾她的行李。

碧玉离开后,潘思巧自觉无聊,便又将需要带去将军府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无意间看见了当初温芸硬要送给她的那枚刻着兰花的玉佩。

她自从勉强收下这枚玉佩以来,便一直妥善保管在存放月钱的锁匣子里,本想找机会还给温芸。可还没来得及与温芸提起这事,她反倒要成为温芸的义女了。

看来这玉佩还得由她暂时保管。潘思巧拿起玉佩细心端详起来,这玉佩由一根红色丝线编成的金刚绳串起,晶莹剔透,质地上品,温软光滑。

正面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图案,背面却只刻着一个小篆书写的“厉”字。没记错的话,厉洪泰将军一家应该没有人叫兰花,不知这玉佩上刻着的兰花是何寓意。

难道与芙蓉乃东绥国花的意思差不多?厉将军的家族信奉兰花?潘思巧想到此处,不由得佩服自己脑洞之大。

她心下一动,将玉佩小心的挂在脖子上。低头瞧见玉佩通体泛着细腻的光泽,又觉得似乎过于显眼了一些。

仔细一想,便将那玉佩谨慎的收在衣领中藏好,颈间只隐隐约约的露出两段红色的线绳。

不一会儿,百花楼前厅打杂的一个小厮过来传话,宫里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百花楼,此刻正在玉宇厅与郁文运等人喝茶,并请潘思巧去玉宇厅接旨。

潘思巧得到通传,便立即赶到了玉宇厅。

到了玉宇厅门口,正好碰见凤姑从厅门前出来。凤姑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一边侧身替她让路,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来了,快进去吧。”

潘思巧觉得自她从皇宫回来以后,凤姑都对她颇为冷淡,完全不如她以前在百花楼时那样热情。这点令她很是莫名其妙,她自问在宫里没有犯什么得罪凤姑的大错。

更不至于连累了百花楼。按理说她在皇上寿宴上表现的还不错,皇上也对她和颜悦色的说要嘉奖她。这凤姑忽然对她这个态度,到底是为什么呢?

潘思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进玉宇厅接旨。

前来百花楼传旨的是御前太监总管刘盛。他一见潘思巧进门,便大步走到她跟前,举起一柄明黄色卷轴,朗声道:“潘思巧接旨!”

潘思巧微微一愣,见厅中端坐着郁文运,郁文睿和庄梦蝶,三人一脸漠不关心的品尝着桌上的精美茶点。而她身前却站着个冲她横眉竖目,趾高气昂的老太监。

不免有些气恼,这三个人之前就不待见她,好像她不是百花楼的人一样。是了,她从今天开始确实也不再是百花楼的人了。这三个人,怎样“叙旧”都与她无关。

思及于此,她无趣的撇了撇嘴,恭敬的朝刘盛跪了下去。

刘盛见潘思巧跪下,便不慌不忙的将那卷轴打开,又得意洋洋的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百花楼厨娘潘思巧,技艺超绝,蕙质兰心,得朕赏识。特命其即日入住东绥将军府,为第一将军厉洪泰之义女,常侍厉将军及其夫人左右,不得懈怠。钦此。”

潘思巧跪着听他念完这一段,立即回忆起一些宫廷电视剧里的情节,生怕这太监还要自作聪明对她警告一番。

便慌忙伸出双手,故作惶恐的说道:“民女潘思巧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在刘盛只是对她挑了挑眉,将那写着圣旨的卷轴往她手里一放,便转身往外玉宇厅外走去。

郁文运见状,连忙起身道:“刘公公请留步,本王已在百花楼设宴,待午时用膳后再回宫如何?”

刘盛闻言,探究的目光扫过郁文运身边的郁文睿和庄梦蝶,皮笑肉不笑的推辞道:“二王爷客气,奴才已经出来两个多时辰了,待会儿皇上还等着奴才伺候午膳呢。”

“也罢,有劳公公走一趟了。”

郁文运也不过多挽留,转言道:“本王前日从南洋行商处得来一棵翠玉白菜,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听闻刘公公对古玩玉器颇有研究,不如公公带回去替本王鉴赏一二?”

刘盛一听是南洋行商的翠玉摆件,狡黠的眼珠子快速的转了转,便一脸谄媚的连声答道:“好,好,奴才先谢过二王爷了。”言行之间那贪婪的丑陋本性显露无遗。

郁文运淡淡一笑,与刘盛客套了几句,便亲自请他出了玉宇厅,不知去何处看那翠玉白菜了。

潘思巧见传旨的太监离开了,便松了一口气。正欲站起来,却感觉有一道犀利的目光朝她看来。她略微抬眸,只见郁文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毫不避讳的直视让她有点不自在,便不由自主的双颊泛红,低声埋怨道:“你看着我干嘛?”

郁文睿将她那副含羞带怨的娇媚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心里一窒,好似有什么异样的情感呼之欲出。

他深邃眸光不着痕迹的闪了闪,嘴上却漫不经意的说道:“还不站起来?那刘盛已走远了。”

潘思巧回过神来,暗道自己真没用,被郁文睿看几眼又不会少几两肉,好歹她也是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现代人,没想到居然还会为了这种事情害羞。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揉了揉跪得发麻的腿,打算回小院去拿上行李,托凤姑替她找一辆马车送她去将军府。不过有道是毕竟主仆一场,她还是与郁文睿道个别吧。

虽然她被郁文运和郁文睿卖给了厉洪泰和温芸,但是前程如何她也不知道,万一在将军府能比现在过得更好呢?将军府总不会像百花楼,要她天天做菜吧。

“三王爷……”潘思巧打定主意,便落落大方对郁文睿行了一礼,“承蒙您和二王爷的关照,我这就要走啦。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见吧。”

郁文睿却不知潘思巧打了多少小九九,只觉她时而蹙眉苦恼,时而咬唇思索,时而垂眸叹息,时而眼露喜色。千万种表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却是千万种娇俏动人的风情。

这般与众不同又生动有趣的女子,今后恐怕是不容易与她见面了。官宦人家未出阁的小姐,一般都不被允许和男子过于亲近。

难怪今日太子会去皇城门口与她送别。

郁文睿如此一想,便依依不舍起来。

潘思巧见他沉默不语,不禁奇怪的问道:“三王爷?”

突如其来的询问声打断了郁文睿的臆想。他迟疑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沉着果断的朝她走去。

潘思巧本以为他将近身与她郑重的道别,便真心实意的对他展开一抹真挚的笑容。不想下一秒却被一阵清风,带进了他那温暖的怀抱之中。

第五十六章 示威

潘思巧毫无防备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又羞又恼,正欲与他发火,却见他只是将她抱住,便再没有其他逾越的举动。想来与朋友之间的道别行为没有什么不同。

索性大方的将双手覆在他的后背,轻轻的拍了拍,宽慰道:“三王爷,等我去将军府安顿好了,有空便回百花楼来看你吧。”

郁文睿没料到会被她回抱,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微一怔,却又很快放松下来。

他迟疑片刻,便沉声道:“嗯。”

潘思巧得了郁文睿的回应,便欣然一笑,正欲松手脱离他的怀抱。余光却瞥见庄梦蝶还坐在桌前,手里紧紧握着一只茶杯,一脸愤然的瞪着她。

潘思巧杏眸一转,抬起头来故作天真的看着郁文睿,轻声软语道:“三王爷,那如果你有空的话,也要记得来将军府看我呀。”

其实她不在乎郁文睿记不记得她,反正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她虽然现在是将军义女,但她知道那都是虚的,那只是他给她的一个身份。

而她此时作出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过是想在庄梦蝶面前出一口气罢了。谁叫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庄梦蝶不给她好脸色看?

郁文睿却不知潘思巧是借他刺激庄梦蝶。

他朗目若星辰,一动不动的盯着潘思巧的俏脸,漆黑明亮的眸光中隐约透露出一抹化不开,散不去的专注神情。半晌,他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潘思巧。

只见潘思巧一副胜利者洋洋得意的姿态,冲庄梦蝶调皮的挤眉弄眼一番,便喜笑颜开的冲他行礼告辞道:“多谢三王爷关照。我这便去拿上行礼起程了,拜拜!”

郁文睿见她喜形于色,意欲离开。不由得心中一动,担心她自行前往那位于城郊的第一将军府,恐怕不太容易,便道:“叫凤姑派车送你,就说是本王吩咐的。”

“好的。”潘思巧正有此意,难得他有心与她想到一处,不如连碧玉的事,也顺便征求他的同意好了。

潘思巧眨了眨杏眼,讨好的对郁文睿说道:“三王爷,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庄梦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潘思巧明显是故意当着她的面亲近三王爷。又是撒娇又是搂抱的勾引三王爷,还狂妄自大的向她示威,简直不要脸。

这样矫揉造作,不知羞耻的女人,也配做将军义女?

庄梦蝶越想越忍无可忍,不禁恼道:“你怎么这么多事情?况且你现在也不是百花楼的人了,有什么资格要求三王爷给你许诺?趁三王爷还没发火,你赶紧走吧。”

潘思巧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想与庄梦蝶计较。

不料郁文睿却恼怒的瞪了庄梦蝶一眼,不悦的喝道:“这里没你的事,你最好老实待着,不然便滚出去。”

庄梦蝶自幼被众星捧月般呵护,从没被人训斥责怪过。

眼下她仰慕的男子因为别的女人指责她,便顿时觉得格外委屈,不禁贝齿咬紧了殷红的下唇,亮晶晶的碧眼中也噙满了赧然的泪水。

潘思巧见庄梦蝶只不过被郁文睿凶了一句,竟一言不合就要哭起来了,只觉这古代女孩子的心灵也太脆弱了。

仔细一想,又感觉她刚才的玩笑好像确实过分了些。假如有妹子成心去勾搭她喜欢的男生,两人还言语暧昧,行为亲密,她肯定也受不了。

更何况庄梦蝶大概是真的喜欢郁文睿。

潘思巧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只好略带歉意的看了看庄梦蝶。才借机将碧玉的事提了出来:“三王爷,我这次去将军府,能带上百花楼的一个妹子吗?”

百花楼的厨子里只有潘思巧一人是女子,郁文睿也从未听说她与百花楼里的其他女子交好,便不解的问道:“你想带走谁?”

潘思巧见郁文睿似有顾虑,便连忙认真的答道:“是之前凤姑派来伺候我的丫鬟,碧玉。她无父无母,与我一见如故,情如姐妹,希望以后也能一起作伴。”

潘思巧怕他不同意,又试探性的补充了一句:“碧玉说百花楼的姑娘赎身出去时,都能带上伺候的丫鬟。”

郁文睿闻言,不觉好笑:“你又不是赎身出去的姑娘。”见她瞬间哭丧着一张小脸,心有不忍,便满不在意的道:“罢了,一个丫鬟而已,本王准了。”

“三王爷真好!”潘思巧高兴的欢呼出声,料想时辰也不早了,便理了理衣裙,恭敬的朝郁文睿行礼道:“三王爷,那我就走了,保重。”

郁文睿点了点头,淡淡的应道:“嗯。”

潘思巧想了想,又对庄梦蝶出于礼貌的友好告别道:“庄姑娘,再会啦。”

庄梦蝶轻哼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并不理会她的示好。

潘思巧自讨没趣,只得悻悻然的耸了耸肩,朝郁文睿笑了笑,便步履轻快的离开了玉宇厅。

潘思巧走后,庄梦蝶才卸下了方才如临大敌的防备。她将那憋屈的泪水活生生的忍了回去,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却因喝的太急而被呛的一阵咳嗽。

她解下腰间的丝帕,掩面咳了好一会儿,却不盼不来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对她的关注。抬眸一看,只见郁文睿站在玉宇厅门口,视线正对着潘思巧离去的方向。

望着他孤傲冷清的背影,庄梦蝶只觉浑身冰冷,眸中失色,心痛万分。

“梦蝶……”她仰望倾慕的男子突然出声,虽没有转身看着她,却足以令她心花怒放。

她平复了心绪,用那咳的有些沙哑的声音,颤抖着问道:“三王爷,怎么了?”

只听他不经意的说道:“那日,潘思巧和你打招呼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淡漠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打招呼?nicetomeetyou?庄梦蝶这才想她与潘思巧初次见面的情形,当时她只察觉到郁文睿对潘思巧的在乎,便不愿搭理潘思巧。

以至于她忘记了东绥国,甚至是中原大地,都不可能有人会懂西欧大陆的语言!她的母亲来自西欧大陆,早年流浪到西域地区创立了拜火教。

后来在中原大地遇到了她的父亲——摘星阁前任阁主庄飞扬后,便一直留在中原大地。所以,她从小便生活在中原大地,这西欧大陆的语言也只是从母亲那里学得。

这潘思巧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懂西欧大陆的语言!

郁文睿既然这样问她,想必也是对潘思巧起了疑心。若是王爷把她当作来路不明的奸细……

思及于此,庄梦蝶便无心隐瞒:“回王爷,潘思巧那日说的是西欧大陆的语言。nicetomeetyou的意思是,很高兴见到你。”

第五十七章 天赐的良机

椒淑宫寝殿,皇后何梦如懒洋洋的倚在美人塌上,涂满丹蔻的柔荑,慢慢的将一张信笺收在塌间的暗格里,原本一筹莫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立即唤婢女替她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又抱来她心爱的波斯猫。品茗逗猫,怡然自得。

半晌,殿外守门的宫女来报:“太子殿下到了。”

何梦如被她打扰了雅兴,正要发火。幸而听她说的是郁文基到了,便瞬间化愤怒为欢喜,忙道:“快请。”

那宫女应了一声,却见郁文基已然走进殿中,便想趁机识趣的退下。但何梦如哪肯如此便宜了她。

她凤目一凛,便狠狠的对那宫女喝道:“你这贱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怠慢太子殿下!”

那宫女一听,浑身一抖,不由自主的跌跪在地,又爬到何梦如跟前,一个劲儿的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何梦如冷哼一声,满是嫌恶的撇了撇嘴。

郁文基见状,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他微微侧目,见何梦如杯中茶水过半,心下一动。便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孔,走到何梦如身边替她斟满了一杯茶,才缓缓道:“母后叫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何梦如闻言,想起方才信笺上的内容,这才觉得正事要紧,便又埋怨起那个不懂规矩的宫女来。

她不耐烦的踹了那跪在眼前的宫女一脚,厌恶道:“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那宫女得了令,如释重负,连忙用力的朝何梦如磕了几个头,又感激的看了看郁文基,才匆匆退下了。

何梦如不满的睨了郁文基一眼,抱怨道:“你来母后寝殿,直接进来便是。这贱婢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还跑来通报,巴不得碍本宫的眼似的。”

郁文基莞尔一笑,宽慰道:“母后心软,体恤儿臣,可儿臣也不能少了礼数。”

他凤目一转,又道:“母后何必与这些下人至气,若是看不惯这些伺候的丫头,儿臣一会儿便叫内务府给母后换些新进宫的伶俐丫头过来,如何?”

何梦如听到他这番体己的话,难免心有动容。但她却嘴硬道:“你以为母后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倒是怜香惜玉惯了!那小贱婢跟你眉来眼去的,你当母后没看见?”

郁文基被她识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何梦如人到中年,脾气越发古怪易怒,动不动就责罚打骂下人。搞的在椒淑宫任职的太监宫女人人自危。

何梦如见他默不吭声,也不再挖苦讽刺他。想起叫他来椒淑宫的目的,便禀退了随身侍候的太监宫女。

待寝殿内只剩她与郁文基二人,才重新抽出塌间的暗格,取出先前的信笺,递给郁文基:“你且看这个。”

郁文基略一抬眸,却并不去接那信笺。只越过何梦如的手,端起刚才给她倒的那杯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才淡淡的说道:“儿臣懒,母后跟儿臣说说就行了。”

“你呀!”何梦如无奈的嗔道,“老是这个样子!也罢,母后就告诉你吧。昨夜,你父皇与那摘星阁妖女在御书房卜卦……”

“卜卦怎么了?”郁文基不落痕迹的挑了挑眉,打断道,“这事,母后不是今儿午膳时已经告诉过儿臣了吗?”

“你听母后把话说完!”何梦如还没讲到关键的地方便被他插嘴,不由得一阵恼怒。她这儿子向来对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每次都是她在操心局势,谋划策略。

她都这把年纪了,算计了这么多年,着实觉得心累。可惜她的两个骨肉都不争气,一个漠不关心,坐享其成;一个刁蛮任性,不知险恶。

何梦如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乏力的说道:“你听母后说,午膳时母后与你说过庄梦蝶那卦象,看起来很是奇怪,想必其中必有问题。母后虽不懂这玄门之道,不过……”

她眸光一闪,捏紧了手中的信笺,继续说道:“不过母后的师兄,倒是对这奇门术数颇有研究。他早年曾潜入摘星阁密室,见过一些摘星阁独门卦象的解卦之法。母后已与师兄通信,他即日便启程回京相助……”

郁文基见她义正言辞,神色间满是胸有成竹,不禁暗觉不妙。那庄梦蝶不过一个江湖女子,即便她在那卦象上动了什么手脚,也只是为了讨父皇高兴罢了。

父皇最多给她赏赐一些金银玉器,总不可能在后宫给她一个份位。难道母后是怕父皇欣赏了庄梦蝶之后,便会更加倾向于她背后的人?

未雨绸缪是不错,但他却不喜欢先下手为强。

对他而言,对于那些他不想当作敌人的敌人,他只需要做到防守就可以了。

郁文基迟疑片刻,故作忧心的道:“母后,儿臣觉得即使现在发现那卦象有诡,也无济于事。毕竟父皇昨日得了那卦,甚是欣喜。今日若纠此不放,反倒惹得父皇不快。”

何梦如耐心听他说完,却不苟同:“母后何尝不知你父皇满意那卦,况且母后也并不关心那卦的结果。母后只是……”

她顿了顿,殷红的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母后只是觉得,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天赐的良机?郁文基皱了皱眉,难道母后要借此施计?他忽然恍然大悟,他的母后历来都是一个锱铢必较,步步为营的人。

但凡她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便会立即率先行动,抢占先机。哪怕这次的卜卦之事不过是一件小事,但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定然自认为能以此揪出庄梦蝶的把柄,重创郁文运和郁文睿两兄弟,才会借机行事。

郁文基心知郁文运和郁文睿已今非昔比,就连那四王爷郁文昊也羽翼渐丰。

他不确定母后持续和他们斗下去,最终会是怎样的收场,便不得不担忧道:“母后可否听儿臣一句?”

何梦如沉浸在她的宏图大计之中,却被郁文基拉回了现实。她烦闷的蹙了蹙眉,没好气的说道:“你说。”

“利用卜卦这件事风险实在太大,这奇门遁甲之术本就变幻无常,解卦之法也并非墨守成规。”

郁文基见何梦如表情微变,又道:“昨日父皇亲眼所见庄梦蝶解卦,要是没有确信的说辞与证据,倒容易被人说是造谣。”

他本以为何梦如便会就此放弃,不料却听她断然决绝道:“你休要阻拦此事!你可知郁文运和郁文睿派出的两个女人,庄梦蝶迷惑了你父皇,潘思巧巴结了厉将军!”

“尤其是有了厉将军相助,别说你的太子之位了,就是母后,你和萱儿的性命都岌岌可危。你却还整日逍遥自在,浑然不觉!”

第五十八章 初入将军府

潘思巧从玉宇厅出来后,便回小院找到碧玉,两人一同去了百花楼前厅,将郁文睿吩咐派马车和带碧玉走的事,与凤姑说了一遍。

凤姑听了潘思巧这番话,显然不是很乐意,毕竟碧玉在百花楼也待了有五六年了,这丫头虽然脑子不够灵光,但胜在为人老实,干活勤快。

若是碧玉能继续留在百花楼里做事,她省心放心安心不说,也不必再劳神去重新雇人来做活。

不过既然三王爷同意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叫小厮驾来一辆马车,目送潘思巧和碧玉上了马车,才不情不愿的回到前厅去招呼客人。

……

将军府位于东绥京城的西南城郊,整座府邸为组合式的宅院形式,外围依次矗立着参天大树,气势恢弘,层层叠叠,与那飞檐翘首,高墙宅门浑然一体。

潘思巧和碧玉乘坐的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到将军府门前,便停了下来。

驾车的百花楼小厮率先跳下马车,拿那赶马的鞭子挑起车帘一角,朝里边说道:“潘姑娘,将军府到了。”

潘思巧闻言,一把掀开车帘,发现那小厮并未给她们拿脚踏,便不屑的撇了撇嘴。她抱起小狐狸往车门口一放,小狐狸便刺溜一下窜到地上。

潘思巧欣慰的笑了笑,将行李搭在手臂上,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她在地上站定以后,又转身去扶碧玉。

碧玉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姐,我自己来。”

潘思巧见她有些难为情,便满不在意的说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待碧玉扭扭捏捏的下车以后,潘思巧才对那驾车小厮冷淡的说道:“有劳小哥。”

小厮也并不在意,只面无表情的与她点了点头,便又一步跳上马车,驾车而去。

潘思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吧。且不说她现在已经不是百花楼的人了。当初她在百花楼的时候,百花楼里谁不对她好言好语,笑脸相迎?

光凭她那套做菜的本事,以及给百花楼创造的收益,莫说那些厨子美人佩服她,就是凤姑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谁曾想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竟连一个小厮都敢给她摆架子了。

潘思巧一边感叹着,一边往那将军府的大门走去。

不料却被碧玉拦下了:“小姐,你等一下,待我去与那门仆支会一声,让他们禀报府内。”

潘思巧微微蹙眉,不解道:“这么麻烦?咱们直接跟他们说明身份,不就能进去了吗。”

“小姐有所不知。”碧玉解释道,“将军府也算是侯门将相的府邸了,外人没有拜帖或未经通传,是不得允许入内的。”

潘思巧恍然大悟,忙道:“我有圣旨。”说着便伸手在行李包裹里翻找,可惜半天都没找到那个写着圣旨的明黄色卷轴在何处,想来可能是落在了玉宇厅。

潘思巧一时愁眉苦脸,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圣旨被我弄不……唔……”

不待她说完,便被碧玉捂住了嘴。

碧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将军府门口的侍卫门仆和路边三两行人,都并未注意她二人,才小声说道:“小姐不要在外面说不见了圣旨,那是要杀头的大罪!”

潘思巧心下后怕,感激的对碧玉连连点头。她历来大大咧咧惯了,又在现代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新式教育,对这古代的封建等级观念之类的不甚了解。

多亏了碧玉的提醒,要不然她刚才就随口一嚷嚷,恐怕这会儿便被将军府门口那几个侍卫拿下了。

“可是,没有圣旨怎么进去啊。”潘思巧扶额,埋怨自己粗心大意。

“小姐莫慌,厉将军和厉夫人都认识你,虽说此时厉将军可能还在校场操练,但厉夫人必然在府中等他回府一同午膳。我这便去和那门仆说,让他们请厉夫人出来见你。”

碧玉想了想,又道:“至于那圣旨,就说放在三王爷那儿忘记带了,三王爷定不会出卖你的。”

“我的小碧玉,你真聪明!”

潘思巧难以置信的看着碧玉,瞬间觉得让碧玉跟在她身边,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以前凤姑还说碧玉呆傻,所以在百花楼一贯做些粗重杂杂活。可就她目前看来,这碧玉并不傻啊,甚至还算得上机灵。或许碧玉只是把自己伪装起来了而已。

正当潘思巧和碧玉打算上前与将军府门口的门仆交涉时,从将军府里走出一个花枝招展的娇俏小丫头。

潘思巧仔细一看,竟是温芸的贴身丫鬟喜珠。

碰见熟人就好办多了!潘思巧心下一喜,便眉开眼笑的朝喜珠喊道:“喜珠!好久不见!”

喜珠循声一瞧,居然是潘思巧。她先前得了潘思巧今日入住将军府的消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过来了。

对于这个潘思巧,她一开始心存感谢,毕竟潘思巧在她遇到温芸犯病方寸大乱时,施以援手了。

可她没想到后来潘思巧却能得温芸青睐,不仅将厉四巧的私人兰花玉佩赠与潘思巧,还收潘思巧做义女,让潘思巧成为了将军府的小姐。

温芸丧女多年以来,是她一直陪伴在温芸左右,悉心照顾,用心呵护,不离不弃。她与厉四巧的年纪差不多大,本以为温芸会将对厉四巧的思念寄托在她身上。

她不求做温芸的义女,只求温芸能够像以往那样对待她,宠爱她。而不是整日整夜的念叨这个潘思巧!

喜珠思及于此,便黑了脸,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潘小姐来了。”

潘思巧听出喜珠语气中的酸味,却不知喜珠为何要针对她。只好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那个,喜珠,皇上命我今天搬来将军府。我这会儿过来了,厉夫人在吗?”

喜珠听她提起皇上的旨意,想来也没人能阻拦她入府。

眼下温芸正与几位侍郎夫人在将军府中刺绣品茗,稍后还要一起用膳,这一轮官太太们的聚会,估计至少要好几个时辰才得空。

喜珠心生一计,便换上一副假仁假义的笑容,故作热心的对潘思巧说道:“潘小姐,夫人正和几位侍郎夫人说事情呢,不如你先随我入府,到会客的偏厅等候?”

潘思巧看了碧玉一眼,见其并无异议,想来也没什么不妥。便真心实意的与喜珠道了谢,带着碧玉随她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第五十九章 避不开的宅斗

初春的阳光从雕花的窗沿倾泻而入,斑驳的投影在睿王府书房的地板上。郁文睿正襟危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卷轴,薄薄的唇角不自觉的浮上一抹笑意。

那是先前潘思巧在玉宇厅与他告别时遗落的圣旨。

想不到这个马马虎虎,毛手毛脚的女人如此大胆,竟然连圣旨都敢随意“丢弃”。她总是一副粗心大意,没头没脑样子,叫人如何能放心她以后在将军府的生活?

郁文睿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双手握紧了那道圣旨,起身朝书房外走去。

……

潘思巧和碧玉跟着喜珠进了将军府,只见府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长廊小径曲折迂回。

地面皆由各色鹅卵石铺叠而成。路旁佳木茏葱,奇花闪烁。各种精心打造的景致,清新秀丽,美轮美奂,真让人有一种置身仙境之感。

潘思巧不禁感叹这座将门府邸的高端大气,看来往后在将军府的生活也不会太无趣。哪怕是闲来无事,在这府中散步欣赏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多时,喜珠带着潘思巧和碧玉到了将军府偏厅。这偏厅虽说也算将军府会客厅,但因靠近府邸西南边角,位置偏僻,已经很少作会客使用。

喜珠把潘思巧及碧玉带到此处,一方面是有心怠慢她二人,另一方面是打算把她们就地弃之。

反正潘思巧是第一次入府,将军府地势复杂,刚才她带路时又故意走的幽僻小道,路上并无其余岔道。

即便潘思巧二人照原路返回,也只能回到将军府大门。

况且温芸眼下正与几位官太太小聚,一时半会儿定不会记起潘思巧。若事后她想起潘思巧今日要入住将军府的事,也只会以为潘思巧还没从百花楼过来。

潘思巧哪里知道喜珠这些心思,她见喜珠还算热心的将她和碧玉带到偏厅,还感恩戴德的与喜珠连番道谢。

喜珠见她这般客气,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不冷不热的和她客气了几句,便借故告辞离开了。

喜珠走后,潘思巧在偏厅内找了把椅子坐下,见厅中光线阴暗,没有什么用作装饰的摆件陈设,只有几张孤零零的木质桌椅,四面墙上清晰可见附着在上的灰尘。

“想不到将军府还真是虚有其表啊!”潘思巧禁不住感叹道,“外面装修的那么豪华,这会客厅居然这么简陋。”

碧玉走到一张方桌前,只用手摸了一下那桌面,便立即拍手讽刺道:“小姐,你觉得这脏兮兮的屋子是会客厅?东绥第一将军的府邸怎会这样风尘肮脏,粗鄙不堪?”

“那喜珠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儿来啊?”潘思巧不解,便好奇的看着碧玉,仿佛想要从她口中得出答案。

碧玉不屑的笑了笑:“她肯定本有其他的主意,但却被小姐入府所妨碍,所以她便视小姐为眼中钉。”

眼中钉!潘思巧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经历过皇宫落水那一遭后,她便感慨还是宫外的生活更健康自由。至少不会面对那些弯弯绕绕的勾心斗角。

她本以为厉洪泰和温芸没有子嗣,她入住将军府便也不存在影响他人利益的问题。谁知她却忽略了将军府的下人也可能各有各的心思!

难道她要与大多数穿越女主角一样,逃得了宫斗,却避不开宅斗?

碧玉见潘思巧哭丧着脸,便道:“小姐别怕,有我陪着你,那喜珠算什么。”

潘思巧见碧玉信誓旦旦,义正言辞,瞬间觉得她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了,可喜珠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

在喜珠面前,说不定还不如她这个将军义女管用。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算了,咱们还是先出去找找侍卫婢女之类的,问问厉夫人在哪儿吧。”

碧玉乌黑的眼珠提溜一转,对潘思巧揶揄道:“既然小姐坐下了,便在此处休息吧。问路这种小事还是更适合奴婢,待奴婢去去便回。”

说完便俏皮的冲潘思巧眨眨眼,闪身出了偏厅大门。

潘思巧哭笑不得,碧玉向来很少对她自称奴婢,以前在百花楼时又总是给人一种天真单纯,反应迟钝的印象。她便只当碧玉是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

殊不知现在一离了百花楼,她越发觉得过去的碧玉是在扮猪吃老虎,实际在人情世故和察言观色方面,比她这个成年人都懂得多。

碧玉走后不久,潘思巧只觉呆坐着无聊,便决定去附近转转。不料走到偏厅门口,却看见郁文睿从不远处的弧形拱门走出,正朝偏厅的方向走来。

郁文睿略一抬眸,也瞧见了潘思巧。四目相对,他便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走到了她的面前。

潘思巧微微一愣,奇道:“三王爷,你怎么到将军府里来了?”其实她更想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偏厅,可一开口却下意识的问出了他怎么到将军府来了。

郁文睿从袍袖中摸出那道明晃晃的卷轴,满不在意的说道:“本王给你送这圣旨过来。”

潘思巧眼前一亮,忙伸手接过卷轴,感激道:“果真是落在了百花楼!”她紧张的抚着胸口,后怕道:“我还怕掉在了外面,听碧玉说丢了圣旨,要被杀头的!”

郁文睿见她担惊受怕的模样犹如惊弓之鸟。

虽然看上去有些有趣,却又觉得莫名心疼,便宽慰道:“无妨,你寿宴那晚已得圣上口谕。这道圣旨,不过是作为佐证之物罢了。丢了也没什么。”

丢了也没什么?潘思巧听见郁文睿谈及圣旨,居然是这副云淡风轻的口气,不免觉得震惊。

好歹他是个王爷,是皇上的儿子,没想到他竟对象征和展示帝王权力的圣旨这么不上心。

转念一想,却又了然,或许正因为他是帝王之子,所以他才敢对圣旨报以无所谓的态度。

潘思巧心思百转,见郁文睿把圣旨送给了她,却并没有急着离去的意思,他身后也并没有跟着任何侍从。

想来定是一人到了这偏厅,便忍不住问道:“三王爷,你怎么知道这偏厅的?”

郁文睿闻言,双臂环抱在胸前,淡淡一笑:“你忘了本王派了寒月跟着你?”

潘思巧想起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子,连忙四下打量,东张西望。一想到自己无时无刻都处于被寒月监视的状态下,难免心生恐惧和恶寒。

“别找了。”郁文睿不觉好笑,“此时寒月已去前院,请厉夫人过来见你。”

“啊?”潘思巧不明所以。

“啊什么?”郁文睿见她一脸茫然,不由得皱起了英挺的剑眉,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被人骗了,若不是本王,你就是在此处等上一天,也见不到厉将军夫妇!”

第六十章 贴身护卫寒月

潘思巧这才反应过来,果然正如碧玉所说,这偏厅并不是将军府的会客厅。

那喜珠故意把她们带到这儿来晾客,实在可恶。

这偏厅又远又破,万一她和碧玉找不到出府的路又或是迷路在将军府,岂不是还要被饿死在此处。

潘思巧一面在心里将喜珠腹诽千百遍,一面又发自真心的感激郁文睿。要不是他事先派了寒月跟着她,恐怕她只身一人在这将军府,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潘思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有些羞赧的说道,“三王爷,谢谢你。”

郁文睿本来只是给她提个醒,却没想到她会感谢他。

他身为高高在上的东绥三王爷,又因冷酷的性格和果敢的手段被人惧怕,除了宫里那几位皇家人以外,几乎没人敢与他平等的站在一起。

更何况是真心实意的与他说一句谢谢。

上一次听到“谢谢”两个字是什么时候?记忆中那个清丽女子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脑海里只隐约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师哥,谢谢你。”

潘思巧见他略微失神,不由得出声唤道:“三王爷?”

郁文睿闻声,自觉失态,便掩饰般轻咳了一声,迈步向偏厅内走去:“进去等吧。”

“哦。”潘思巧跟在他身后,只觉得此人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便找话说道:“三王爷,我有一个问题。”

郁文睿将偏厅内的环境打量了一遍,便径自走到方才潘思巧坐过的那张椅子前撩袍落座,不紧不慢的道:“你说。”

潘思巧不爽的看着剩余几张灰扑扑的椅子,暗道郁文睿这家伙还真是官僚作风。

可她一个平民,如何能去和王爷争一张椅子?

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三王爷,您坐的椅子,是小的用裙子擦过的。”

郁文睿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她的裙摆:“那你再用裙摆另擦一张椅子便是。”

“你真是……”不要脸!潘思巧很想和他斗嘴,却又忌惮他王爷的身份。唉,好歹他还算照顾她,她就勉为其难的让他坐个现成的吧。

郁文睿将她的不满与无奈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刚才要问的问题?”

“啊?”潘思巧正拿着丝帕在擦郁文睿旁边的一张椅子,见他问起话来,忙道:“哦,是这样的,我想问那个寒月姑娘,她是不是一直都在暗处监视我?”

“是保护。”郁文睿纠正道,“不是监视。”

“保护的话,也可以在我身边保护啊。”潘思巧不敢苟同,“在暗处就是在监视!”

“寒月是暗卫。”郁文睿见她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暗卫自然是在暗处行事。”

“那你可以让她不做暗卫了啊。”潘思巧杏眸一转,便道:“如果她的任务只是跟着我的话,她可以做我的闺蜜啊。这样我们形影不离,不是更方便她的工作了吗。”

郁文睿剑眉微皱,不明所以的问道:“闺蜜是何物?”

潘思巧汗颜,不过也对,古代是没有闺蜜这种说法的。

她忽然想起了碧玉,便答道:“闺蜜就是像我和碧玉那样子,当然碧玉名义上是我的丫鬟,但实际上我们就像好朋友,好姐妹一样。寒月姑娘也可以的。”

郁文睿闻言,却不急于表态。他屈臂靠在扶手上,似乎在认真体会她话里的含义。

潘思巧怕他以古人的认知去看待,肯定就不赞同她的要求了,便一拍扶手,急道:

“三王爷,我知道她是你精心训练出来的暗卫,但你有没有想过寒月是个女孩子!她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子,谁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外面逛街游玩?而她却只能整天穿个老气横秋的黑衣服,藏在暗处不见天日!”

更何况暗卫神出鬼没。既然摆脱不了被监视的命运,明里监视总比暗地监视好,至少她有了心理准备,不会毫无防备被吓死。

潘思巧却不知她这番话,刚好被前来偏厅的温芸和寒月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寒月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讶异和感动,见温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便收敛了表情,恢复以往冷清的面孔。

温芸对她嫣然一笑,便理了理衣裙,缓步进入了偏厅。

潘思巧见温芸和寒月等人向这边走来,灵机一动,趁势小声的对郁文睿说道:“你不作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不待郁文睿回答,便起身朝走到温芸面前,乖巧的福身向她行了一个大礼:“芸娘好!”

温芸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扶起,笑道:“思巧真是懂事的紧,你我日后便是母女,无须多礼。”

潘思巧见她笑容满面,眉眼间皆是情真意切,许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便主动挽住了她的胳膊,亲昵的说道:“遵命,干娘!”

温芸见她言行举止乖顺俏皮,甚是惹人喜爱,便不由自主的与她多寒暄了几句。

半晌才想起郁文睿还在厅内,便略带歉意的走上前去,向郁文睿行礼道:“妾身给三王爷请安。怠慢了三王爷,还望恕罪。”

郁文睿微微颔首示意温芸免礼,又道:“厉夫人客气,本王还怕打搅了你们母女相聚。”

潘思巧记得上次百花楼设宴邀请厉洪泰和温芸时,郁文睿对这两夫妇都是冷言冷语,爱理不理的。

这会儿却见他对温芸温言软语,客气三分。不禁杏眸圆瞪,难以置信的盯着郁文睿。

温芸见郁文睿一身白袍光鲜亮丽,举手投足神态自若。

即使是身处这破败不堪的偏厅之中,也丝毫掩盖不了他与生俱来的傲然贵气。

心下难免佩服起东绥三王爷的气魄,又愈加怨恨起喜珠的不懂事。

温芸思索片刻,便邀请道:“三王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三王爷随妾身去前厅稍作休息,待稍后我家将军从校场回来,陪三王爷在寒舍一同午膳吧。”

郁文睿略一迟疑,拱手拒绝道:“多谢厉夫人好意,但本王还有要事要处理,这便准备离去了。”

他看了看潘思巧,又对温芸说道:“潘思巧心思天真,处事单纯。日后在将军府,还望厉夫人多多关照。”

温芸心知郁文睿所指的是潘思巧被喜珠骗到偏厅的事,便道:“三王爷请放心,妾身已将那以下犯上,捉弄主子的贱婢家法伺候,即日便会逐出府去。”

郁文睿不疑有他,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寒月,便淡淡的说道:“寒月,你不再是本王的暗卫。”

寒月眼神中满是不解,却听郁文睿接着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潘思巧的贴身护卫。切记要常侍主人左右,不得懈怠。”

第六十一章 申请出府

寒月见郁文睿直言正色,便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恭敬的朝他抱拳领命道:“遵命。”又顷身一闪,谦逊的站在了潘思巧身后。

潘思巧欲言又止的看了寒月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寒月担任她的护卫。

郁文睿见状,也不再耽误时间。与温芸客套了几句,便打算动身离府。

温芸连忙亲自将他送到偏厅门口,又叫了一名随行侍卫护送他出府。

郁文睿与那侍卫刚走出偏厅不远,便在一小院拐角处碰见了先前出去打探消息的碧玉。

碧玉眼尖,大老远便认出了郁文睿。她先是疑惑三王爷为何此时会出现在将军府,而后却见对方正朝她所在的方向直面走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令她来不及回避,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向他福身行礼道:“奴婢拜见三王爷。”

郁文睿原本只当她是将军府的婢女,便没有仔细瞧她。眼下与她正面相对,却又觉得有几分眼熟,便好奇的问道:“你是?”

碧玉压低了身子,小声答道:“回三王爷的话,奴婢碧玉,从前是百花楼的粗使丫头,后来负责伺候潘姑娘,现在便随潘姑娘搬来将军府了。”

郁文睿见她年纪不大,言行举止却端庄稳重,丝毫不露怯色,想必是个机灵懂事的丫头。

如果她能真心实意的跟着潘思巧,那他也定不会亏待了她,便道:“你且安心伺候潘姑娘。若伺候的好了,往后有什么难处或是未了的心愿,尽管回百花楼找本王。”

未了的心愿么?碧玉想起百花楼那位苍白病态的俊美王爷,只觉双颊微微发烫。

她掩饰般垂下头去,恭顺的说道:“请三王爷放心,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好好伺候潘姑娘。”

郁文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嘱咐她赶紧回偏厅服侍潘思巧,便大步离去了。

……

温芸将潘思巧安置在以前厉四巧居住的沁兰院。

院中有三间独立成品字形的屋子,正中央那间主屋理所应当的作为潘思巧的闺房,至于剩下两侧的屋子,潘思巧便命寒月和碧玉一人住一间。

碧玉直来直去惯了,没有半点推辞,便开开心心的选了一间屋子入住。

反倒是寒月心有顾虑。她出身低微,多年来都是与其他婢女或女侍卫同住一屋,没想这次竟能单独住一间屋子。

寒月回想起潘思巧在郁文睿面前替她说的那番话,心中百感交集。只得默默发誓,日后定要用心侍候潘思巧。

入住将军府十几天后,潘思巧渐渐觉得度日如年。

每日辰时,她得去厉洪泰和温芸所居住的夕霞院请安。

三人一同用过早膳后,厉洪泰便去校场监督练兵,而潘思巧则留在夕霞院陪温芸抄经礼佛或刺绣作画。

待厉洪泰午时回府,三人又一同午膳。温芸有午睡的习惯,午膳后便一般不会找潘思巧作陪。

所以,潘思巧只有每天下午才得空。

可是就连这半天的时间,她也不能完美的利用起来。

大家闺秀又不能轻易出府,她几次想向温芸申请出府都被碧玉拦了下来。

理由是她才刚住进将军府,顶着将军府小姐的名讳,暂时还是老实一点的好,不要擅自出府,以免闯祸。

于是,潘思巧每日下午只能在将军府中闲逛打发时间,或是在沁兰院中发呆逗弄小狐狸。

……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潘思巧侧脸趴沁兰院中的石桌上,抬眼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只觉得她犹如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般向往自由。

半晌,她按捺不住的大叫了一声,吓的碧玉和寒月立刻从屋内跑了出来。

潘思巧看了看怀中抱剑的寒月,又瞧了瞧手拿绣卷的碧玉,一本正经的向二人说道:“我要出府!”

寒月和碧玉面面相觑,虽然潘思巧前几天经常嚷嚷着要出府,但都被碧玉劝回了念头。

不知她今日怎么又提起出府来了。

潘思巧见她二人没有反应,迟疑片刻,便拉住碧玉的小手,可怜巴巴的说道:“好碧玉,我待在这府里真要闷死了,你就让我去和干娘说说吧,我要出去转转。”

早知道成为将军府的小姐便要整日闷在这府中,那她还不如继续做百花楼的厨子。

碧玉见潘思巧对她撒娇示弱,心有不忍,却又顾及潘思巧在这将军府的地位还未稳固。一时犹豫不决,闷不做声。

一旁的寒月见碧玉拿不定主意,便道:“小姐来这将军府已近半月,想要出府转转,也未尝不可。就是通常官宦人家的小姐,十天半月也得出府散心的。”

碧玉听寒月说得十拿九稳,便奇道:“寒月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寒月毕竟出身王府,对于这些官家的规矩,肯定比她要懂的多。

“自然是真的。”寒月思索片刻,又道,“不过,小姐出府,须得属下陪同。”

“那是当然!”潘思巧一听出府有望,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兴奋的对寒月说道,“不仅要带着你,还要带着碧玉!出去玩当然要人越多越好!”

潘思巧说完,也不等寒月和碧玉回应,便眉开眼笑的往夕霞院跑去。

到了夕霞院后,不巧温芸午睡还没起,她便在院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待婢女告知温芸已起床梳洗,才进得院内向其请示出府。

温芸见潘思巧满脸殷切,便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眼下快要晚膳了。明日干娘陪你出去可好?”

潘思巧想起当初那繁华瑰丽的东绥夜市,便不由得说道:“干娘,就是晚上才好呢,东绥那夜市多美啊,还有许多美食。你就让我去吧,这些天我足不出户,都要发霉了。”

“可是你一个姑娘家……”温芸柳眉微皱,不放心的说道,“晚上还是不要出府了吧。”

“不怕,我叫寒月和碧玉跟我一起去。”潘思巧杏眸一转,又道,“寒月是三王爷的暗卫,功夫了得,况且这次我主要是想去百花楼看看呀。干娘,你就让我去吧。”

温芸禁不住潘思巧软磨硬泡,只好同意了她出府散心的要求。转念又想女子夜晚出行不便,便叫婢女找来三套男子的衣袍叫潘思巧三人换上。

临行前,温芸再三叮嘱寒月和碧玉要时时刻刻陪在潘思巧身边。得到二人保证后,才依依不舍的目送男装打扮的潘思巧三人出府。

第六十二章 春风楼

潘思巧一出将军府,顿时像被放风的鸭子一样欢脱。三人还未来得及合计去何处散心,潘思巧便撇下寒月和碧玉,先行往京城中心的方向去了。

殊不知将军府离京城中心的距离着实不短。寒月见碧玉追着潘思巧狂奔而去,不禁觉得摊上这一对心大的主仆,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只得从将军府门仆那儿借来两匹马儿,驾起一匹,又牵着一匹,蹬了马腹,火速追赶潘思巧二人。

好在骑马的速度总归快过步行,不过一条街的路程,寒月便追上了潘思巧和碧玉。只是方才急着要走,她只带了两匹马过来。

她勒马落地,选了一匹稍小一点的马,将缰绳交给碧玉。又拉过另一匹,恭敬的对潘思巧说道:“小姐,委屈你与属下共乘一马。”

潘思巧见寒月一身黑色劲装,身材修长挺拔,柔顺的马尾拂动在肩,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冷清的气质,活脱脱一个英俊的青年侠士,便不由得笑道:“寒月,你真帅。”

寒月英气的俊脸微微一红,小声的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小心的把潘思巧抱上了马背,又翻身上马坐在潘思巧身后,回头对碧玉道:“你跟在我们后面,地点是福康街。”

福康街是东绥京城夜市比较繁华的一条中心街,与百花楼所在的福寿街仅一墙之隔。

碧玉“哦”了一声,便见寒月驾着马儿疾驰往前。

寒月的身形比潘思巧高挑一些,此时潘思巧坐在她身前,从后面看去,潘思巧的整个身子都被她挡住了。

碧玉一时愣神,如果寒月是个男子……俊男美女,同骑夜游,花前月下,那还真是浪漫的紧。

这边碧玉还在神游感叹,那边寒月已经驾马远去。直到寒月那高冷的背影变得模糊起来,碧玉才慌忙甩了缰绳,奋力追去。

……

两马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时分抵达了福康街口。

寒月建议先回百花楼小坐,或者找一家酒楼吃饭,稍后在附近逛一逛便打道回府。

潘思巧和碧玉难得出来,哪里还想回百花楼。一听逛不了一会儿就得回府,便连晚饭也不想吃了,只嚷嚷着要逛夜市,吃路边小食。

寒月无奈,只得同意。潘思巧和碧玉喜出望外,在福康街转了又转,小吃玩意买了一大堆。

寒月一路跟在后头,大包小包的替她俩拿着战利品,只恨先前没有驾一辆马车过来放这些东西。

一个时辰后,潘思巧有些乏了,便对寒月表示想找家茶楼坐下休息一会儿。

寒月思索片刻,正打算带潘思巧和碧玉去就近的高档酒楼吃茶,却见潘思巧杏眸忽闪,一脸欣喜的看着她的身后。

寒月狐疑的转过头去一看,只见东绥京城规模最大的青楼——春风楼的招牌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所谓规模最大的意思,便是姑娘最多。但也仅仅胜在姑娘的数量多而已,就姑娘的姿色容貌、装修的华丽程度和吃食的鲜美味道而言,远不及百花楼的十分之一。

“寒月,不如我们去这里边玩玩吧。”潘思巧一副痴汉的嘴脸,直勾勾的望着春风楼门口穿得花枝招展,冲她挥着小手绢的姑娘们。

寒月英眉一皱,低声道:“小姐,那里边是勾栏院。”

“叫我公子!”潘思巧抬袖掩唇,轻声咳了咳,“我当然知道那里面是青楼,但是咱们现在都是公子,男人出来玩嘛,当然要去那种地方!就当我们去见识一下啦。”

不待寒月反驳,碧玉却抢先反对道:“小…公子呀,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以前咱们就住在青楼,你还没见识够啊?”

潘思巧白了二人一眼:“瞧你们那点出息哦,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说着便伸手理了理衣袍,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朝春风楼大门走去。

十个穿越女,九个逛青楼。她才不要当剩下的那一个。

寒月虽还是不敢苟同,奈何潘思巧已率先走到了春风楼门前,被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团团围住,不然她定要点了潘思巧的穴道,强行把她押回将军府。

她本以为潘思巧只是像普通女子那样外出玩乐而已,却不想她会做出女扮男装逛青楼这样出格的事情来。

碧玉见潘思巧在一群烟花女的簇拥下,就要进得春风楼的大门了,便连忙寄希望于寒月:“寒月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寒月看着万花丛中的潘思巧,眸色一凛,沉声道:“我们也进去。”

“啊?”碧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寒月一闪身,便也站在了春风楼的大门前。

她见潘思巧和寒月都要进那春风楼,要留她一个人在外独处,只觉又慌又怕。只好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追随寒月的脚步而去。

潘思巧余光瞥见寒月和碧玉都随她而来,嘴角一勾,大声朝身边的姑娘招呼道:“各位美人儿,这两位是在下的好友,快给我兄弟三人安排个僻静的雅阁。”

说完便从袖中摸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春风楼门前那几个负责接待的姑娘眼前一亮,居然竞相追逐着争夺起来那锭银子来。

潘思巧见状,从腰间取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精致钱袋,在众姑娘面前晃了晃,笑道:“姑娘们莫急,银子有的是,去叫你们的妈妈来。”

潘思巧三人衣着光鲜,容貌秀丽,气质不凡,且出手阔绰。刚走进春风楼,有眼力劲的姑娘早已通报了春风楼老鸨出来接见。

那老鸨年纪约莫四十,桶形身材,满脸横肉。作为青楼门面的老鸨来说,比凤姑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一见潘思巧,便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哎哟,这位公子面生的很,第一次来春风楼吧?”

潘思巧对她这副刻意讨好的面孔略有反感,便不想与她假意客套,只将拿着的钱袋扔到她手里,似笑非笑的说道:

“妈妈客气,我兄弟三人确是初次来你这春风楼。你只管给咱们找个安静的雅座,再挑几个出色的姑娘过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老鸨一把接过钱袋,偷偷捏在手心掂了掂份量,心下满意,便眉开眼笑的应了声,又亲自将潘思巧三人往楼上雅座引去。

第六十三章 七仙女下凡

潘思巧装作久经风月,轻车熟路的样子,目不斜视,昂首阔步的跟在老鸨后头。

她容貌气质不凡,男装的扮相带着几分英气,眉眼间却又不失调皮。一眼望去,便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年。

她身后还跟着身材高挑的寒月和肤白纤弱的碧玉,这两位男装打扮的俊俏“公子”,一人面容冷清,冷眼握剑;另一人垂首叹息,含羞带怨。

三人各有各的风情,却是同一的清新俊逸,潇洒俊美。

加之潘思巧一路都被老鸨点头哈腰的阿谀奉承,一时神清气爽,便更加得意忘形起来,举手投足都是富家公子哥的作派,一行人自然吸引了无数姑娘的目光。

老鸨把潘思巧三人带到了春风楼靠东一处雅座。此处临街,敞开的窗门正对着京城最繁华的街市地段。

潘思巧颇为满意,又从袖中摸出两锭银子赏给老鸨,并叫她唤几个头牌姑娘进来伺候。老鸨收了银子,喜滋滋的退下安排去了。

待酒水菜品上的差不多了,姑娘却还没来。潘思巧也不恼,她心知姑娘们梳妆打扮要花不少时间,更何况是头牌姑娘,便怡然自得的提了筷子吃起菜来。

碧玉坐在她旁边,听着隔壁传来打情骂俏的声音,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便忍不住道:“小姐,咱们还是走吧。那些姑娘这么久不出来,咱们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啊。”

潘思巧白了她一眼,夹起一根清炒肚丝放进嘴里嚼了嚼,觉得有些涩口,便扭头吐在地上。

拿清茶漱了漱口后,才说道:“你懂什么,美人都是姗姗迟来。而且,请叫我公子好吗。”

碧玉见她对这烟花之地兴趣十足,只得悻悻的缩了脖子,不再说话。

寒月也不赞成潘思巧在这勾栏院中胡来,生怕潘思巧出什么差错。若是被人发现了女儿身,传出去不仅有碍潘思巧的名节,就连将军府的名声都要受损。

寒月思及于此,便劝道:“公子,你已经出来两个多时辰了,眼下即将亥时,再晚恐怕老爷和夫人会担心。”

“哎呀,你们好烦啊。”潘思巧秀眉一皱,不悦道,“一个个的跟个老妈子似的。”

寒月和碧玉料到潘思巧会不赞同,但却没想到她会不耐烦的埋怨她二人,便只得不约而同的默不作声。

这下反倒是潘思巧不好意思了,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寒月和碧玉,小声道:“好吧,我看看就走行吗?等姑娘们来了,我看一眼就走。”

寒月和碧玉相视一笑,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正当三姐妹达成共识之时,雅座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原来是老鸨领着七位花红柳绿,莺莺燕燕的姑娘进来了。

老鸨满面横肉的脸笑得像一朵花,指着站成一排的七个姑娘依次介绍道:“公子,这七位是咱们春风楼里的当红头牌,红衣、素衣、青衣、皂衣、紫衣、黄衣、绿衣。”

潘思巧无语,听这名字,敢情这几个姐姐是七仙女下凡啊!

老鸨见潘思巧没吭声,只当她把这七个姑娘看入了眼,便继续说道:“绿衣擅抚琴,素衣擅作对,黄衣擅描画,青衣擅歌舞,紫衣写得一手好字,皂衣千杯不醉,至于这红衣嘛……”

潘思巧听得入迷,她在现代的时候听过秦淮八妓的故事,知道古代大多数名妓都有一技之长,忙好奇的问道:“红衣姑娘擅长什么?”

老鸨嘿嘿一笑,凑到潘思巧耳边说道:“红衣擅长房中之术,各中美妙滋味,保管公子试过一次便忘不了啊!”

潘思巧小脸一红,不想再与老鸨多说,便一挥袖袍,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老鸨见她脸上泛起的淡淡红晕,心道这小子必然是未开过荤的富贵小公子,来这春风楼见世面,逞威风的。

光凭红衣那套好本事,定能把他侍候的舒舒服服,流连忘返。往后他是否会成为春风楼的常客金主,也未可知。心下一喜,便应声退出了雅座。

老鸨一走,姑娘们就放肆了许多。七人互递眼色,绿衣和青衣自觉的开始拨琴唱曲,其余几衣便娇笑着围坐在了潘思巧三人身边。

挨着潘思巧坐的是素衣和皂衣,那皂衣果真是个酒罐子,刚开局就斟满一杯酒,举杯递到潘思巧眼前,媚眼如丝道:“公子,请问如何称呼?”

潘思巧接过酒杯,顺手放在桌上,客气道:“皂衣姑娘,本公子姓潘,你称呼我潘公子便可。”

她瞧了瞧面色阴沉的寒月和满脸绯红的碧玉,又道:“这两位是本公子的朋友,月公子和玉公子。”

素衣见状,端起先前皂衣递给潘思巧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道:“三位公子初次来我们春风楼,素衣先干为敬了。”

潘思巧见她快人快语,豪爽不羁,不由得赞赏道:“素衣姑娘好厉害。”

皂衣听潘思巧夸赞素衣,便不甘示弱的主动挽上她的胳膊,胸前的柔软贴在她的小臂上,努嘴撒娇道:“潘公子偏心,明明是奴家敬你的酒,你不喝便罢了,还让素衣喝。”

潘思巧汗颜,看来这古代的烟花女还挺喜欢争宠的。不过她竟意外的享受这种被妹子包围的感觉,就好像她真的是一个抠脚大汉,哦不,英俊小生一样。

“皂衣姑娘莫恼,本公子这就喝你的酒。”

潘思巧起身拿了一只空酒杯,让皂衣替她倒满了酒,一仰头便干了下去。

她伸手在皂衣下巴上摸了一把,调笑道:“怎么样,皂衣姑娘,本公子够给你面子了吧。”

皂衣俏脸飞霞,娇嗔道:“潘公子好坏。”

潘思巧见美人羞颜,便心情舒爽,开怀大笑起来。

不料下一秒却见寒月“嘭”的一声将佩剑摔在桌上,吓得坐在她左右的紫衣和红衣抖了抖身子。

碧玉被黄衣劝着吃下了好些下酒菜,正苦不堪言。此时见寒月发飙,如获大赦,便慌忙推开黄衣拿着筷子的手,用看救世主一般的眼光,崇拜的望着寒月。

绿衣和青衣也停下了拨弦的玉指和婉转的莺喉。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微妙气氛中透露出一丝尴尬。

第六十四章 来者不拒

“七仙女”恐惧满脸阴郁的寒月,不由自主的挨个离开她和碧玉的身边,紧紧的簇拥着潘思巧。

潘思巧不由得佩服郁文睿带出来的人还真不一般,光黑着个脸就能把妹子们吓得瑟瑟发抖。

“那个,月兄弟呀。”潘思巧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伸手附在寒月的手背上,“我知你心情不好,可是出来玩嘛,大家要放松点。对女人发火就没意思啦!”

潘思巧抬起凳子往寒月的身边挪了挪,靠近她的耳边小声道:“寒月,你给我个面子吧,最多再坐半个时辰我就跟你回去,好吗?”

寒月看她态度还算端正,便勉强的耐着性子“嗯”了一声。

潘思巧见状,忙叫红衣和紫衣坐回去伺候寒月,又得意洋洋的享受素衣和皂衣的添酒布菜。

黄衣见潘思巧三言两语便缓和了场面,也愉快的坐到碧玉身边,笑着继续替她夹菜。

碧玉有苦难言,强迫着吃了几口菜后,苦着小脸对黄衣道:“姑,姑娘,我吃不下了。”

黄衣嫣然一笑,放下筷子:“那便不吃了吧。奴家只是见小公子生的瘦弱,怕身子禁不住常来这烟花之地。”

碧玉暗道姑奶奶才不想来你这破地儿,面上却不能拂了黄衣的好意,只好尴尬的笑道:“多谢黄衣姑娘体恤,我虽然个子不高,但体格还算强健。”

黄衣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公子,就你这小身板,还是得多补补。”

“你!”碧玉没想到黄衣一个青楼女子也敢嘲笑她,意欲发火,却想寒月都没闹起来,那她也还是忍忍算了,便转过头去,将后脑勺对着黄衣,闷不做声。

黄衣见碧玉闹起脾气,想来是脸皮薄,受不了烟花之地的玩笑,便柔声劝道:“小公子莫气,奴家是觉得小公子与家里阿弟年纪相仿,便生了怜爱之情。”

碧玉想起自家的弟弟,便回过头来看着她,奇道:“你还有个弟弟?”

黄衣点了点头:“是的,奴家夙州人士,父母本是行脚商人,家中还有一胞弟。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病故,奴家便卖身于这勾栏院中,赚些银子抚养阿弟。”

“怪不得你擅长描画,原来并非出身贫寒。”碧玉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们的本领,都是进了春风楼才现学的。”

黄衣提起往事,有些黯然:“奴家的描画是跟父亲学的,父亲早年是宫里的画师。后来先帝驾鹤西去,便放了些人出宫,父亲也跟着出来了。”

碧玉心有不忍,替她斟了一杯酒:“黄衣姑娘,你就别再想这些陈年旧事了。你如此为家人着想,将来你弟弟肯定会有出息的,也会记得你的养育之恩。”

黄衣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感激道:“奴家谢过小公子吉言。小公子为人正直,心地善良,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碧玉赧然的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直言不讳的夸奖,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与她说心里话。

黄衣似乎改变了她对烟花女子的不好印象。

……

酒过三巡,寒月见天色不早,便提醒潘思巧动身回府。

潘思巧先前空腹饮了数杯酒水,眼下只觉略有尿意,便冲寒月嘿嘿笑道:“小月儿,待本公子去方便一下,回来便走。”

“我陪你一同去。”寒月拿了佩剑,便要起身。

潘思巧连忙扶住寒月的肩膀,将她按回座位上,害羞的嗔道:“我去茅房你跟着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认不得路。”

“七仙女”闻声,竟是各自掩帕偷笑。她们见过不少公子哥之间的断袖之好,想来先前这位俊俏的潘公子调戏皂衣,那位高冷的月公子便因此发了脾气。

难道说……“七仙女”竞相脑补,又是娇笑不减。

寒月寒冷的眸光逐一扫过“七仙女”,却顿觉双颊微微发烫,只得低声潘思巧说道:“还望潘公子速去速回。”

潘思巧将手搁在脑门前,冲寒月敬礼挥手道:“遵命。”

众人看着她这套奇怪的手势,虽不知是为何意,但却觉得有趣得紧。有好事者正欲详细询问,却发现潘思巧早已溜出了雅座。

古代的酒,用料纯正,工艺精湛。闻起来清香诱人,喝起来甜而不辣。

潘思巧便被这酒的表象所蒙蔽,当时喝着有滋有味,数杯下肚,浑然不觉。现在出了雅座,没走几步便觉得后劲上来了,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碍于面子,又不好意思回雅阁叫寒月或碧玉陪她一起去厕所。只能拍了拍脸颊,摇了摇头,晃晃悠悠的下楼,朝后院的茅房走去。

……

春风楼的后院倒是别有一番情调,四面粉墙围绕,绿柳低垂,数道坠花门楼和曲折游廊通向各处。

院中甬道小径互相衔接,假山奇石相应点缀,亭台楼阁上悬挂着各式匾额。

整个后院装修的精致典雅,剔透玲珑,却是比百花楼的后院精致得多。

潘思巧一边欣赏后院美景,一边跌跌撞撞的到了茅房。

终于能够解放了,潘思巧心下一喜,提了袍子便进了茅房大门,可惜一进大门却把她难住了。

那两间分别写着偌大的“男”、“女”的屋子,她应该进哪一间?她穿着男人的衣服,若是进了女厕,会不会被当成变态打出来?可若是进男厕,那她不就露馅了吗!

纠结半晌,潘思巧一狠心,还是进女厕吧。反正这茅房是客人如厕的地方,估计女厕里是没有人的,何况这会儿天色已晚,看守茅房的下人也不在。

打定主意,潘思巧便迅速的跑进了女厕。幸而女厕里面空无一人,她很快就解决了问题。她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袍,才不慌不忙的从女厕出去。

不想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调笑声:“哎呦,我说这位公子,您莫不是喝多了进错了茅房?”

潘思巧秀眉微皱,循声转身望去。真是冤家路窄!她喝的半醉也忘不了这个恶心的男子,正是她初入百花楼时遇到的那个调戏她的猥琐男!

好像他当时自称什么吏部尚书之子杜然?

潘思巧白了他一眼,径自朝前走去。

那杜然平日喜欢流连青楼楚馆,但凡有几分姿色的艺妓小倌,历来都是来者不拒。

今夜他刚在春风楼招待完贵客,本打算来这茅房方便一下便打道回府。没想到在这污秽之地,竟也能碰见一位绝色美人。

尽管眼前这位美人一副男子打扮,但眉眼间却又和他见过的一位曼妙佳人有几分相似。

如此美人,怎能错过?他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大步朝前,顷身拦住了潘思巧的去路。

第六十五章 居然给她下药

潘思巧见杜然堵在她面前,便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冷声道:“这位公子,在下与你并不相识,还请你让路。”

杜然咧嘴一笑:“在下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杜然。有幸在这春风楼同公子偶遇,见公子天人之姿,气宇不凡,着实欣赏。有意与公子交个朋友,还望公子赏脸雅阁一坐。”

坐你奶奶个腿儿!潘思巧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

看来“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杜然”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不知道他老爹杜若韦要是知道了他儿子打着他的名号寻花问柳,轻薄路人,会是什么表情。

“哎,公子别走啊。”杜然抢先一步,再次拦住潘思巧,“交个朋友而已,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本公子只喜欢与美人交朋友,至于你……”潘思巧将杜然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杜然显然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好歹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这俊俏公子除了看上去有些眼熟以外,论衣着打扮也算出身富家,但他却没在京城官富二代的圈子中见过此人。

想必是刚从外地进京的商贾人家。那他也不必顾及太多,只要没有得罪这京中权贵,天大的后果自有他老爹替他承担。

思及于此,杜然便皮笑肉不笑的取下别在腰间的折扇,轻轻一打,扇面上附着的粉末顿时弥漫在空气中。

潘思巧被飘过来的香粉呛了满面,连忙抬起袖袍在鼻前挥了挥:“有病啊你!没事乱扇什么风?”

杜然见潘思巧吸入了一些粉末,便欺身上前,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举着扇子又在她眼前扇了扇:“公子,在下这是在给你醒酒呢。”

“神经病,你快放开老子!”潘思巧大怒,抬手去推他的胳膊,却发现使不上劲来。想到他扇子上那莫名其妙的粉末,难道是什么特制的迷药?!

杜然见她欲拒还迎的动人姿态,心下一喜,便握住她雪白的柔荑,咽了咽口水:“美人儿别慌,你这是酒劲儿犯了,在下这便带你去雅阁稍作休息。”

潘思巧浑身无力,只能暂时被迫依偎在他怀里,咬牙切齿道:“我是男人。”

杜然满不在乎的咂了咂嘴:“在下当然知道你是男子。”他摸了摸潘思巧白嫩的脸蛋,又道:“跟女人比起来,那男人的滋味倒更……妙。”

“变态!”潘思巧忍不住朝他猥琐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她倒也不是歧视断袖龙阳,只是这杜然心术不正,趁人之危。见她警惕性高,诱拐不成,居然还给她下药?!

殊不知此时的她,却好比一只待宰的羔羊,嘴上叫的再厉害,也摆脱不了任人宰割的命运。她这般微弱的反抗,反倒是助长了杜然的征服欲。

杜然不假思索,伸手将潘思巧拦腰抱起,心满意足的往先前招待贵客的雅阁走去。

……

东绥京城的夜晚,大街小巷星火璀璨,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无时无刻不昭示着这个国家的盛世繁华。

太子郁文基一脸阴沉的走出春风楼的大门,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贴身侍卫天禄。

春风楼门前揽客的姑娘见二人脸色不好,想来是今晚没有玩的尽兴。不知是哪个技术不好的傻妞作陪,可惜了这二位公子一副好皮囊,还不如让她去服侍。

就凭她那一套对付男人的手段,定能叫二位公子舒舒服服。

她心念一转,便理了理发饰衣裙,迈着婀娜多姿的步伐追上前去,冲着郁文基二人的背影娇喊道:“两位公子,玩的不开心吗?要不要仙儿陪你们?”

喊话的空当,郁文基和天禄止步。

那仙儿追上二人,犹豫片刻,似乎觉得郁文基更容易亲近,便伸出纤臂搭上他的肩膀,又顷身靠前将前胸紧紧贴上他的后背,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公子~奴家是春风楼的仙儿!”

郁文基面色一沉,掌中暗暗发力,袖袍一挥,那仙儿便被他的掌风带起,跌落到远处。

仙儿被内力所震,口中吐出大口鲜血。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郁文睿,惊恐的道:“公,公子?”她本来只是想傍一个英俊有钱的公子,但她此时却意识到找错了目标。

郁文基不紧不慢的脱下外袍弃在一旁,又从袖中摸出一方丝帕,面无表情的擦拭着刚才被仙儿蹭到的后颈。

仙儿自认容貌姿色在春风楼也排得上号,不然妈妈也不会安排她在门口揽客。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的主动勾搭男子,可对方不仅不为她的美色所动,甚至还对她的触碰满是嫌弃,便心有不甘的问道:“公子?你为何如此对我?”

可惜天禄并不给仙儿机会。不待她起身往前,天禄便拔出佩剑,挥剑直抵她的咽喉:“要想活命就快滚,莫要对我家公子再做纠缠。”

仙儿看着脖子上寒气逼人的剑尖,自知她姿容平庸,无望获得这二位俊美公子的青睐,便凄然的笑了笑,蓬头垢面的往回跑去了。

郁文基见她跑远,才无奈了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对天禄说道:“走吧。”

天禄得令,紧跟在他后面。二人走了没多远,郁文基忽然顿住脚步,迟疑的说道:“天禄,本宫的令牌,好像落在了春风楼。”

天禄心中一紧,先帝御赐给太子的令牌仅有两块,一块由太子自持,另一块则由以后的太子妃所有。

上次在皇城门前,郁文基便私自赠了一块令牌给潘思巧,那般自作主张已是犯下大错。若是今日再把剩下那块令牌遗落在青楼,被有心之人拾了去……

天禄不禁急道:“殿下,你可想清楚了?会不会搁在了方才扔掉的袍子里?”

郁文基略一思索,沉声道:“天禄,你且回先前杜然作东的那间雅阁看看,本宫去捡刚才那袍子。”

“是。”天禄抱拳领命,立即着轻功而去。

天禄走后,郁文基不自在的扭了扭肩膀,慢悠悠的往先前遇到仙儿的那个地方走去。

到了那地儿,稍加搜寻,便寻得了被他丢弃的衣袍。他提起衣领轻轻一抖,便从中滚落出一块精致的龙纹令牌。

郁文基微微勾唇,将令牌仔细的收在怀中,便大摇大摆的回春风楼找天禄去了。

第六十六章 千日醉

杜然抱着潘思巧来到之前招待郁文基等人的雅阁,一脚踹开了大门,把怀中的人儿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转身关上大门,便悠哉游哉的坐到桌边喝起酒来。

他在等待最佳时机,先前潘思巧吸入的是沿海倭族特制的媚∠毒——千日醉。中毒之人先是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然后便浴火烧身,意乱情迷。

倘若不能及时享鱼∠水之∠欢得到解脱,便会全身气血逆流,经脉爆裂而亡。眼下潘思巧双颊绯红,肤热滚烫,正是毒性开始发作的阶段。

杜然有的是耐性等下去,直到潘思巧浴忘攻心,心甘情愿的有求于他,那样才是最有意思的。

半晌,杜然听潘思巧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估计那千日醉的毒性已经完全散发出来了,便急不可耐的搓了搓双手,快步走到潘思巧跟前。

此时,潘思巧白皙清透的肌肤上蒙上了诱人的羞红,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贝齿难耐的紧咬着殷红的下唇,看上去忍得十分艰辛。

杜然满意的笑了笑:“公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潘思巧闻言,顿时清醒了三分,氤氲的杏眸愤然的瞪着杜然,怒道:“你塔吗少在那里给老子装腔作势!有胆子下药没胆子承认?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杜然满不在意的挑了挑眉:“你既已经知道我给你下药了,与其在这里反抗,不如好好享受,我保管让你感觉飘飘浴仙。”说着便向潘思巧伸出了魔爪。

潘思巧望着伸向她领口的手,一时感到万分恐惧,便没了刚才的气势,竟改口求饶道:“杜,杜公子,你放过我吧,我,我是三王爷的人。”

杜然听到“三王爷”三个字,手里一顿。

潘思巧见状,心下一喜,趁机往角落里挪了挪,想要摆脱杜然的束缚。

然而杜然哪儿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他见潘思巧宁死不从,还意欲逃离,没来由的一阵恼怒。

他与他老爹都从属皇后太子党一派,平日在朝堂上没少受到郁文睿的打压,本就对那位王爷早有怨言。

现在这位俊美公子自称是郁文睿的人,且不管是真是假,正所谓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他不如拿此人出出气,若真能挫一挫郁文睿的锐气,那也是不亏本的买卖。

杜然心念一起,便立即着手实施。他一把抓住潘思巧的手腕,像捉住了一只兔子一样把她拉到身前,粗鲁的扯掉了她的腰带。

衣袍散落开来,露出了里面的精致兜衣。

好家伙,这公子竟然是一位女子!!怪不得他还一直纳闷,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色的男人?!

杜然眸光一沉,又解掉了潘思巧束在头上的发带。

他仔细看着眼前满脸通红,泪眼婆娑的绝美女子,脑袋里忽然闪过前些日子在百花楼遇到的那位曼妙佳人。

原来她果真是那位青楼姑娘。他想起那次与郁文基在无字楼上,亲眼见到这女人上了三王爷的马车,看来她所言并不假,或许她确实是三王爷的人。

不过……她一个青楼女子,想来三王爷也不会把她放在心上。或许三王爷早已把她抛弃了,不然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春风楼。

反正都是被人睡,倒不如便宜了他。他早就想试试三王爷看上的美人,是何等美妙滋味了。

在杜然陷入沉思之际,潘思巧却打定主意拼死一搏。她不想被这个猥琐的丑八怪玷污,便努力支起瘫软如泥的身子,奋力推开杜然,狼狈的朝雅阁大门跑去。

怎奈大门被杜然上了闩,她浑身乏力,解了半天都还没解开。

身后的杜然冷冷笑道:“小娘子,好久不见呐!你还记得小爷我吗?”

潘思巧转了个身将背抵在门上,一手背在后面偷偷的解闩,一手紧紧捂住胸前敞开的衣袍:“杜公子,实不相瞒,我确是女儿身,满足不了你的断袖之好,还请你另寻他人。”

杜然故作钦佩的拍了拍手:“小娘子真乃贞洁烈女之典范,中了小爷我的千日醉,还能有这精神头瞎折腾。可惜小爷玩腻了,也该办正事了。”

他一步上前,用力擒住潘思巧的后颈,不耐烦的将她往木塌的方向拉扯。

潘思巧反抗无力,又被杜然的力道牵扯的生疼,便忍不住痛呼起来。

不料她刚一开口,门外便响起了一阵仓促的叩门声,随即传来天禄不冷不热的声音:“杜公子,殿下有东西落在了雅阁,还望杜公子让在下进阁一寻。”

潘思巧一听是天禄,连忙大叫道:“天禄小哥!天禄小哥救命啊!我,我是潘思…唔……”

杜然没想到这女人居然连太子的贴身侍卫都认识,便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又对门外喊道:“天禄兄稍等片刻,在下这屋里还有个姑娘。”

天禄刚听到潘思巧叫他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后来又听到“潘思”二字,便笃定了杜然口中的姑娘定是潘思巧。

想这杜然仗着尚书之子的身份,在京城欺行霸市,强抢民女,作恶多端。

以潘思巧的姿色,被他看上也不无可能。思及潘思巧在郁文基心中的地位,天禄便拔剑一挥,那门闩便不偏不倚的裂成了两半,就连那门也被他的剑气所震开。

屋内的情形令天禄瞠目结舌,潘思巧被杜然大手捂住口鼻,一头杂乱的青丝掩盖着满脸的泪痕,原本灵动活泼的杏眸中满是无助和惊恐。

至于她那一身破碎的衣袍和胸前的春光,天禄不敢逾越,便不忍再看。只提剑而起,朝杜然攻去。

杜然下意识反攻相迎,却不敌大内侍卫武功高强,几招便被天禄撂倒在地。

天禄背对潘思巧将她挡在身后,剑指杜然,冷言道:“杜公子,殿下今夜在席间对你的叮嘱,你这么快便忘了?”

杜然不甘心被一个小小的侍卫压制,便道:“殿下对我的叮嘱,我是谨记在心,还是转眼就忘,都轮不到你一个小侍卫来过问。”

不等天禄回答,雅阁门外却传来了一道慵懒又好听的男声:“是谁给你的胆子,说本宫的天禄是小侍卫?”

第六十七章 不想趁人之危

杜然循声望去,只见郁文基一脸不悦的站在雅阁门前。

他身着一件大红色镶金边的锦缎深衣,而先前套在外边的那件朱红色长袍却不知所踪,不知是不是因为遗落了外袍,才返回此处寻找。

杜然心下一转,便向郁文基讨好道:“殿下,您是不是落了外袍?我这便派人去城中锦绣坊,给您量身赶制一件,殿下即刻便可穿回宫去。”

郁文基冷淡的睨了他一眼:“本宫遗落了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他慢悠悠的走到桌前落座,料想天禄身后躲着一名女子,虽看不清她是何模样,却听得见她低低的啜泣声。

郁文基不由得一阵烦闷,便又冷冷的对杜然说道:“酒局已散,你不回尚书府,还在此处流连作甚?”

刚才天禄与杜然的对话,他依稀听见了一些。这杜然好大的胆子,他在席间教育过杜然要谨言慎行,不要侮了母后和他的脸面。

这才过了半个时辰,杜然便将他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又开始忍不住作恶了。

“这……”杜然被他质问,一时紧张,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潘思巧见他畏惧郁文基,又想郁文基为人正值,便从天禄背后探出头,小声道:“殿下,这杜然仗势欺人,强把我掳来妄图轻薄。我不从,他便对我又打又骂。”

郁文基这才发觉躲在天禄后面的女子,竟然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再看她此时秀发散乱,肌肤绯红,灵动的杏眸中噙满了委屈的泪水,一张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更过分的是,她轻薄的上衣早已被撕扯的破碎不堪,一双小手还紧紧的捂在胸前的兜衣上。

郁文基心里一窒,瞬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怒不可遏的一掌拍在桌上,狠狠道:“天禄,把杜然给本宫拖出去,阉刑伺候。”

天禄知道郁文基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性格也还算温和,但是向来却说一不二,尤其是在某些事上雷厉风行的手段,令宫里大多数知晓内情的人都惧他三分。

天禄不假思索,便将杜然押了下去。期间杜然还想开口求饶,怎奈天禄顺势点了他的哑穴,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得被带去某处接受惩罚。

天禄和杜然离开后,郁文基见潘思巧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身子似要跌下塌去,便立即顷身上前扶住了她。

待他接触到她滚烫发红的皮肤,不禁凤眸一沉:“你中毒了?”

“嗯~”潘思巧点了点头,发出声音却是变了个调,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撩拨在郁文基的心上。

郁文基不敢怠慢,便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到身前,又拉过她的手腕仔细的诊脉。

潘思巧强忍了半个多时辰,眼下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便意志不清起来,只觉口干舌燥,痛苦难耐。

加上郁文基将她揽在怀中,她触碰到郁文基的胸膛,顿感清凉舒爽,便急切的靠了上去,以缓解浑身的燥热。

郁文基探到她的脉象,对毒样已有几分了然,又见她这种症状,便更加笃定。

他心道不好,这必然是中了那千日醉。千日醉,稍有不慎,必会命丧黄泉,为众多媚∠毒中最难解的一种。

恐怕除了善于制毒解毒的蜀中唐家人以外,便无人会解这毒了。可唐家行踪诡秘,早不现世于江湖。现下他又去何处找那唐家人过来?

倭族人放浪形骸,沉迷欲海。制的这千日醉,就连本族人都无法可解,只能依赖纵欲解脱。难道这潘思巧注定要在今日失身于人?

郁文基被她撩的起火,却又不想趁人之危,亦苦不堪言。

半晌,他定了定神,将昏昏沉沉的潘思巧拦腰抱起,出了雅阁的大门。

刚走了没几步,竟碰到了方才追逐他的仙儿。

仙儿刚从内院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干净衣裙,打算继续去春风楼门前揽客。

她见郁文基怀里抱着个昏睡的女子,心想怪不得他之前看不上她,原来是已经有了相好的,便冷漠的撇了撇嘴,满脸不屑的往前走去。

郁文基迟疑片刻,上前挡住仙儿的去路:“姑娘,麻烦告知这楼上可还有清静整洁的雅间?”

仙儿好奇的看了看被他抱着的女子,那女子的脸紧贴在郁文基的胸口,看不见长相,但就那乌黑亮丽的青丝和曼妙轻盈的身段而言,却也算得上美人。

仙儿轻哼一声,不爽道:“雅间倒是还有,就是不知道公子有没有银子。”

郁文基不疑有他,解下腰间的荷包扔在仙儿身上:“立刻安排一间最好的雅间,再打几盆热水过来。”

仙儿在荷包滑落的一刻顺手接住,她掂了掂份量,便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对郁文基点头哈腰道:“得了,公子这便随仙儿来吧。”

……

寒月和在雅座等了半个多时辰,却不见潘思巧回来。

她是暗卫出身,经历的比较多,顿时心中七上八下,升起一种不祥之感。她与碧玉交代了两句,便握了佩剑,欲前去茅房寻人。

碧玉刚与那黄衣聊得熟络,并不想这么快就走。见寒月要去找潘思巧,便道:“月公子,咱们难得出来,你能不能别扫兴。潘公子又不是幼子,兴许她只是躁矢便难。”

“七仙女”听见玉公子一本正经的调侃潘公子,忍不住一阵婉转的娇笑出声,潘公子若知晓玉公子说他便秘,估计得气的半死。

寒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提起碧玉的领口,怒道:“你怎么当下人的?主子可能有难,你有心情还在这儿嘻哈打笑喝花酒?”

碧玉被她训斥一番,罅隙一想,又自觉愧对潘思巧,便小声道:“这,这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有事吧。”

寒月见她服软,脾气去了三分,却仍旧板着个脸道:“眼下可是光天化日?”

碧玉抬眼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惊道:“天呐,亥时都要过了!”她连忙起身,从袖中摸出一个钱袋扔在桌上,对寒月道:“走吧,我同你一道去找小……公子。”

寒月神色一凛,在“七仙女”不解的注视下,带着碧玉走出了雅座。

第六十八章 解毒之法

仙儿把郁文基带到春风楼顶层的独立雅间,装修格调和布局都比楼下那些雅座雅阁,要上档次的多。

她见郁文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难免心生爱慕之情。虽然郁文基没拿正眼瞧她,但她也还是愿意殷勤待他。

郁文基见仙儿亲自打了热水进来,却还站在屋内没有离开的意思,标致的双燕眉微微一皱,便道:“仙儿姑娘,可否请你出去?”

“好……”仙儿恍然大悟,郁文基这是在逐客了。她忿忿不平的看了看那位被郁文基放在床上的美人,万般不情愿的退出了雅间。

仙儿走后,郁文基忙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浸了热水替潘思巧擦拭额间的汗渍。

潘思巧中毒期间,本就体温异于常人,此时身上被热帕所贴,只觉愈发难受,便伸手胡乱的往胸口抓去,想要解开衣物的束缚。

郁文基见状,连忙顷身上前捉住她不规矩的小手,制止了她不老实的举动。

潘思巧双手被缚,只得难耐的蹭了蹭身子,樱唇委屈的一扁,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半闭的杏眸间滑落。许是感觉到泪水打湿了脸颊,潘思巧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悠悠的睁开了双眼,一见眼前的俊美男子,便再也忍不住似的号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殿下,我难受……”

郁文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轻柔却又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缓缓道:“潘姑娘,你中了一种叫做千日醉的媚∠毒,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替你解毒。但若是这毒不解的话……”

潘思巧心下一沉,就连浑身的燥热都去了三分:“不解毒会如何?”

郁文基凤眸微闪,沉声道:“若是不解毒,便会气血逆流,经脉尽断而亡。”

潘思巧默默的闭上眼睛,凄然一笑:“那我便安心等死吧。”

郁文基当然不忍见她毒发生亡,略一迟疑,又道:“寻常的解毒之法也并不是没有,只是……需与男子欢好……你,你可愿意与本宫?”

潘思巧一听“欢好”二字,只觉得身体莫名的火热了起来,软弱虚脱到背脊发麻。她咬紧了下唇,回绝道:“殿下不必困扰,我宁死,也绝不会麻烦殿下。”

郁文基见她断然拒绝,定是误会了他。其实他并非只是为了救她而勉强,他又何尝不想让她成为他的人。

换句话说,他现在甚至还有些庆幸,今夜在春风楼遇见了中毒的潘思巧。

他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俯身吻上了她殷红的唇瓣。见她没有反抗,便擒住她的双唇,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潘思巧困惑的眨了眨眼,浓密的羽睫扫过郁文基宽大的掌心。察觉到她的动作,郁文基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

潘思巧双目重见光线,便唰的一下涌出更多的泪来。

是的,她并没有做好献身的准备。她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穿越女,她只想本本分分的做一个小厨子。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留在百花楼?为什么要答应操办皇上的寿宴?为什么要同意当将军义女?为什么今晚要来春风楼?……

是啊,有太多的为什么,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罢了,不如就让她这样死去吧,或许死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潘思巧正处在绝望边缘,雅间外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阵嘈杂的打斗声。

郁文基闻声,拉过锦被盖在潘思巧的胸口,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本宫出去看看。”

不料郁文基还未转身,雅间大门便“嘭”的一声被剑气划开。站在门外的是面色阴冷的天禄和气势汹汹的寒月,寒月身后还跟着一脸懵逼的碧玉。

天禄和寒月双双拔剑相向,想来方才的打斗声必是出自他俩之手。郁文基淡定自若的拂了拂衣袖,将剑拔弩张的二人打量了一遍,才道:“天禄,这是作甚?”

碧玉眼尖,稍一窥探便瞧见了躺在床上的潘思巧,不由自主的惊呼道:“小姐。”

潘思巧睁了睁眼,见是寒月和碧玉,便强打起精神,轻声道:“寒月,碧玉,你们来了啊。”

寒月循声望去,见潘思巧双颊绯红,说话有气无力,神色间也略有异样,不由得握紧了佩剑,朝郁文基冷嘲热讽道:

“我当太子殿下贵为天之骄子,必然谨言慎行,刚正不阿,没想到竟也会作出这等欺负女子的龌龊之事。”

天禄见寒月不仅杀意袭人,而且还口出狂言诬蔑太子,便提剑上前道:“哪里来的泼妇,连太子殿下也敢造谣!潘姑娘中了歹人下的媚∠毒,殿下只是在此处帮她寻求解毒之法而已。”

寒月闻言,眸色一凛,挑剑别开天禄的剑尖,大步走到潘思巧身前,急道:“小姐,你中了媚∠毒?属下这便去请三王爷来。”说完便欲闪身离去。

潘思巧慌忙抓住她的衣角,绝望道:“没用了,这毒无解,叫什么千日醉。”

“什么?!”寒月以前担任郁文睿的暗卫,经常替他在宫外办一些事,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这千日醉她也有所耳闻,中毒者若不与人合欢,那便是死路一条。

想不到潘思巧竟然中的是千日醉?是谁要向她下此毒手?难道是那日被温芸赶出将军府的丫鬟喜珠?

“不行。”寒月心念一转,又道,“我还是得去请王爷过来看看,王爷天资过人,且对医术颇有研究,他定有解毒之法。”

郁文基本以为寒月与碧玉二人,是将军府派给潘思巧的侍卫与丫鬟。但就她坚持要去请郁文睿这点来看,倒像是郁文睿手下的人。

几人各怀心思,一时僵持不下。却听得碧玉弱弱开口道:“那个,小姐,你确定是千日醉吗?”

“碧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小姐总归是中毒了,是不是千日醉又有什么两样?”

寒月心力交瘁,总觉得碧玉缺一根筋。她思索片刻,又道:“你留在此处照看小姐,我这便去睿王府。”

“寒月姐姐……”碧玉嗫嚅道,“这千日醉,我会解。”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看向碧玉,皆是难以置信。

半晌,郁文基反应过来,疑惑道:“你如何会解这千日醉?难道你是蜀中唐家人不成?”

碧玉瞥见潘思巧逐渐凸显的血管,不禁咬了咬牙,狠狠道:“反正我就是会解!你们就听我这次吧!小姐她已经开始经脉暴涨了!”

第六十九章 俊美门神

寒月见潘思巧已陷入了神志不清的昏睡状态,白皙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鼓动着青色的血管。她思索片刻,大抵还是愿意相信碧玉。

好歹碧玉原也是百花楼的人,便道:“碧玉,我姑且信你一次,你这便替小姐解毒。需要哪些药料工具,我即刻便去取来。”

郁文基却犹豫不决,他见碧玉不过十四五岁,又不肯说明来历,若非蜀中唐家人,定不能解这千日醉。任由她肆意妄为,恐怕更容易加重毒性,危及性命。

“且慢。”他眼含探究的看了看碧玉,沉声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何人?可有十足的把握?”

碧玉小嘴一啧,不屑道:“太子殿下,你也太不相信人了吧!十万火急,顾不得那么多了。”说着便快步走到潘思巧的床前,伸手要撩那盖在潘思巧身上的锦被。

郁文基见状,连忙大步上前,屈臂挡住碧玉的手:“并非本宫不信你,只是关乎性命,马虎不得。本宫这便飞鸽传书,请悬壶鬼才闻天士前来替潘思巧一诊。”

闻天士出生于江南医者世家,性格刁钻古怪,擅解各种疑难病症,又爱好钻研玄学之术,江湖人称悬壶鬼才。

他早年拜师玄冰府习武,是玄冰府府主何阳耀的嫡传弟子,亦是皇后何梦如的师兄。

日前何梦如请闻天士进京替她调查庄梦蝶卜卦之事,此时闻天士已入住皇宫好些天了。

郁文基忽然想起此人来,便有意请他一试,毕竟是母后的师兄,总比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叫人放心。

碧玉显然不赞同,仰起小脸正要与他辩解,却见潘思巧在床上痛苦的翻了个身,秀眉一蹙,凄凄艾艾的吐出了一大口浓稠的血来。

那鲜红的血迹洒在锦被上,犹如雪地上朵朵绽开的梅花。看的郁文基触目惊心,心中一窒。

碧玉恨透了郁文基的不近人情,便猛地起身将他一把推开,大喊道:“寒月姐姐,快把这笨蛋太子和冷血侍卫赶出去!再不解毒,小姐就要死了!”

寒月冷笑一声,兀自朝郁文基提剑而去,却见郁文基呆滞在原地,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着潘思巧,眼里满是怜惜和痛楚。

天禄见寒月气势汹汹拔剑相向,郁文基却无动于衷,不由得挑剑阻拦,一时竟又与寒月缠斗了起来。

碧玉见此情形,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却不敢再耽误解毒的时间。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色瓷瓶和一个长方形的丝绒荷包,将荷包放在床边,一手扶住潘思巧,一手掀开瓷瓶的塞子,倒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

再看寒月和天禄打的难舍难分,便朝郁文基道:“殿下,麻烦你替我倒杯水来。”

郁文基当即回过神来,料想她要将那药丸喂潘思巧服下,便道:“你要喂她何物?”

碧玉不耐烦的道:“凝香丸。”

郁文基凤目一闪,凝香丸乃蜀中唐家的特制药,能解百毒,且研制方法和独门配方仅传族人,通常千金难求。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是蜀中唐家人。

郁文基不假思索,便立即去桌前倒了一杯清水过来,递给碧玉。见天禄与寒月仍在屋内刀光剑影,担心会打扰到碧玉解毒,便喝道:“要打滚出去打!”

天禄和寒月闻声望去,却见碧玉已经开始替潘思巧解毒,并且郁文基也在一旁加以配合。便双双收剑,互相看不顺眼的站到两边,关注起解毒的过程来。

碧玉抬起潘思巧的下巴令她樱口微张,将那凝香丸放入她口中,又喂了一些清水进去。

凝香丸和清水一起顺咽而下,潘思巧的气息顿时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满面通红,身出虚汗,但肌肤下那清晰可见的青筋却渐渐隐退了。

碧玉见症状稍有缓解,便一鼓作气将那长方形丝绒荷包上的绳结打开。

只见荷包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碧玉取出其中不长不短的一根,又道:“殿下,再请你将烛台拿给我。”

郁文基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去桌前拿那烛台。

天禄见郁文基居然对碧玉言听计从,只觉难以置信,便不甘心的朝碧玉斥道:“大胆!太子殿下也是你能支使的不成?”

郁文基淡淡的睨了天禄一眼:“你给本宫安静待着。”便径自取了烛台交给碧玉。

寒月见天禄吃瘪,幸灾乐祸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天禄有苦难言,只得悻悻的站着,闷不做声。

碧玉不理会其余三人,拿过烛台仔细的烫烤手中的银针。等那针尖变得透亮起来,便剥下潘思巧的外衣,就着她后背的穴位稳稳的扎了下去。

一针下去,碧玉突然想起这会儿潘思巧衣衫不整,便冷声道:“怎么说潘小姐也是未出阁的姑娘,殿下和侍卫大哥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郁文基俊脸一红,故作不舒服的清了清嗓子,才道:“天禄,你与本宫去门口候着。”

天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率先走到先前被寒月劈开的门前,面朝外,背朝内的站着。

郁文基略一迟疑,向碧玉行了一礼:“有劳姑娘,还望尽心医治潘思巧。”

碧玉目不斜视:“不敢当,我自家的小姐,无须谁来交代,我也自会竭尽全力。”

郁文基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便走到门外与天禄左右而立,仿若两位英俊潇洒的俊美门神。

碧玉见郁文基和天禄不再看她解毒,紧绷的神经便一下子松懈了几分。

刚才郁文基那目不转睛的警惕注视,简直像要把她看穿似的,难道他怀疑她会对小姐下毒手不成?

碧玉尴尬的笑了笑,依次取出银针烫烤后,便在潘思巧几处关键的穴位下针。

待九根银针一齐扎上后,潘思巧全身的潮红便霎时褪去了,只留有薄薄的汗渍附着在身,碧玉便叫寒月拿丝帕沾了热水替她悉心擦拭。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潘思巧的体温便恢复到与常人无异。碧玉在她的额间摸了摸,见她也不再冒虚汗,估摸着毒性散去的差不多了,便将九根银针一一取下。

取完银针后,碧玉将潘思巧平放在床上,正欲整理那收纳银针的荷包。不想潘思巧头一歪,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与方才第一口血不同,这口血又黑又稠。

郁文基听见这熟悉的吐血声,心下一紧。他心急如焚的回头一看,见潘思巧非但未转醒,而且又口吐鲜血,不禁撕心裂肺,勃然大怒。

他满脸愤然的盯着碧玉和寒月,原本妖娆妩媚的凤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杀意。

第七十章 契机

碧玉直言正色的对上他森冷的凤眸:“殿下,你可不要这样看着我。小姐方才吐出污血,便说明毒已经解了。”

郁文基脸上一闪而过一丝诧异,见潘思巧安静的躺在床上,气息平稳,神态端详。

想来确实比先前难耐的症状缓和了许多,便大步走到碧玉身前,拱手感激道:“有劳姑娘。”

碧玉不屑的耸了耸肩:“殿下客气。”

寒月见这雅间满地狼藉,似乎觉得潘思巧在此处休息略有不妥,便道:“夜既已深,还是即刻将小姐带回将军府修养为好,以免将军和夫人担心。”

郁文基略一迟疑,也赞同道:“眼下子时将至,恐怕厉将军夫妇早就发现潘思巧未归,已经派兵出来寻了。”

碧玉一听子时,惊道:“竟然快到子时了!”转念又想来时骑的那两匹马,便道:“可我们并没有马车,小姐现在这个状态,并不适合骑马。”

“此事好办。”郁文基不假思索,便对天禄道:“你速去找一辆马车来,护送潘思巧回将军府。”

“是。”天禄领命,便立刻闪身出了雅间。

……

福寿街的百花楼门前停着一辆高大气派的马车。

不一会儿,百花楼内走出了两男一女。白衣男子俊美不凡,气宇轩昂;病态美男弱柳扶风,潇洒俊逸。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异装美女。

“三王爷,这次都怪我,给你们添麻烦了。”说话的异国美人,正是摘星阁圣女庄梦蝶。

郁文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满不在意的道:“无碍,本王早想反击皇后等人。卜卦之事,正好作为契机。”

郁文运见庄梦蝶欲言又止,似乎还想些说什么,便开口安慰道:“梦蝶,你不要太过忧心,既然三弟说了无碍,此劫就一定能顺利度过。”

“可那闻天士便是当年潜入摘星阁密室的贼人。”庄梦蝶急道,“他若见得我当日的卦象,便能看出其中真假。”

她咬了咬唇,又道:“若不是皇上执意要留着那卦象,我早就将其毁掉了。谁想到皇后竟能请了闻天士进宫,如今看来,那卦象反倒成了把柄……”

是啊,谁知道皇后竟然认识悬壶鬼才闻天士。郁文睿也觉得此事有些棘手,说不定那闻天士已经看到了庄梦蝶那晚的卦象,又或者他已经察觉到其中的假象。

郁文运也心知在劫难逃,但他不想让庄梦蝶难过,便将希望寄托于他无所不能的三弟。不料郁文睿听完庄梦蝶话后竟陷入了沉思,令他也难免担忧起来。

好在郁文睿并没有思考很久,便有了答案。只见他恢复了以往冷峻淡然的姿态,缓缓说道:“皇后有闻天士,我们亦有摘星阁。”

他看了看庄梦蝶,不置可否的说道:“此事恐怕得请你爷爷千机老人出山了。”

庄梦蝶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清澈的碧瞳中瞬间浮现出欣喜的神色。可她转念一想,那双美丽的眼眸又很快黯然下去了。

郁文睿剑眉一皱,沉声道:“怎么?千机老人不在摘星阁?”

“爷爷倒不是不在摘星阁。”庄梦蝶叹了一口气,撅着嘴说道,“只是他经常会留书出走,并不会告知他人去向,我也不知他此时是否在阁中。况且他向来不乐意过问世事,更别提这次还牵扯到皇家。”

郁文运却不以为然:“可这次的事情关乎你的性命,好歹你是他的孙女,又是摘星阁圣女,他舍得让你出事?”

庄梦蝶苦笑道:“二王爷,你不懂。我爷爷他,本就不喜欢我母亲,加上我生得与中原人的样貌大相径庭,爷爷就更不爱亲近我了。他只宠爱我的表妹唐瑛。”

“那便请你表妹劝说他出山便是。”郁文运见庄梦蝶并未表态,不免困惑道:“难道你与表妹不合?”

庄梦蝶口中的唐瑛,他也见过几次。那年他遭皇后迫害,身中剧毒,被三弟的师父——神仙岛岛主叶无痕托于摘星阁千机老人救治。

千机老人的女儿庄娉婷所嫁之人,便是蜀中唐家继承人唐天羽。当时形势危急,千机老人便请女婿前来施救。唐天羽夫妇义不容辞,便即刻赶到摘星阁替郁文运解毒。

唐家夫妇那一行还带了幼女唐瑛来拜见外公。不过那时的唐瑛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现在应该出落成十四五岁的少女了。

庄梦蝶一提起唐瑛,便接连叹道:“我倒也不是与唐瑛不合,只是她离家出走多年。爷爷和姑姑一家都快思念成疾了。你叫我上哪儿找她来替我劝说爷爷。”

“离家出走?为何?”郁文运奇道,“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事能让她离家出走?”

庄梦蝶摇了摇头:“不知她在想什么,她十一岁那年留下一封书信,说要走遍大江南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郁文运忍不住笑道:“这孩子还真是有趣的紧,想必经常去那茶楼酒肆听书吧。”

郁文睿见二人不再纠结卜卦之事,便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又漫不经心的道:“罢了,我这便回王府另寻办法。你俩且在百花楼静候佳音。”

郁文运微微颔首,与庄梦蝶一同站在百花楼门口,目送郁文睿上马车。待那马车慢悠悠远去了,他才安慰似的拍了拍庄梦蝶的肩膀:“进去吧。”

庄梦蝶只得点了点头,随他进了百花楼的大门。

……

郁文基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潘思巧,时不时伸手探探她额间的温度,或轻轻的替她拢拢被子。

寒月生怕郁文基对潘思巧意图不轨,便紧握佩剑站在一旁,时刻保持着备战状态。

碧玉原本懒洋洋的坐在桌边喝着茶,转眼一见郁文基和寒月两人的模样,差点被茶噎到:“我说你们啊,这样一个盯一个的不累吗?小姐都要被你们吓醒了!”

郁文基听了碧玉的话,却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为何潘思巧还不醒来?”

碧玉见他质疑,不禁狠狠的放下杯子,没好气的道:“你当千日醉是一般的毒药吗?这毒对身体损伤很大,况且小姐的毒又被你耽误了那么久才解,当然久不转醒!”

碧玉见郁文基面有愧色,便缓了缓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殿下请放心,最迟明早,小姐定会醒来。”

第七十一章 一手促成

郁文基不疑有他,便又将视线转回到熟睡中的潘思巧身上。屋内一时再无人说话,安静得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不一会儿,天禄回到雅间。他径自走到郁文基跟前,抱剑道:“属下找来了马车,此刻正停在春风楼门口。”

郁文基点了点头,起身便要扶起潘思巧。

寒月见状,先行一步挡在他面前:“不劳殿下费心,小姐自有我来照顾。所谓男女有别,还望殿下自重。”

郁文基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满不在意的挑了挑眉:“也罢,辛苦姑娘了。”便叫上天禄,二人先行出了雅阁。

寒月见郁文基和天禄出去了,便叫碧玉细心整理潘思巧的衣物。她屈身小心翼翼的背起潘思巧后,让碧玉跟在后头看着,才不慌不忙的走出雅阁。

碧玉一边在寒月身后扶着潘思巧,一边帮寒月驱赶那些好事的姑娘和客人。三人一番狼狈的折腾,才顺利的下楼来到春风楼的门口。

当寒月背着潘思巧,和碧玉一起到了春风楼门前时,郁文基和天禄早已站在一辆宽大的马车前。

寒月仔细的将潘思巧从背上放下来,又与碧玉将她左右驾起,才勉强让她站立在了地上。

虽然潘思巧身材娇小,但寒月亦是一个少女,若叫她一直背着一个同龄女孩,着实有点吃力。

天禄见寒月双颊绯红,气喘吁吁。不禁嘴角一撇,冷嘲热讽道:“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才背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背不动了?难不成你家小姐有二三百钧重?”

寒月本就对天禄心有不满,先前他百般阻止她进雅间寻潘思巧,此时又被他这般讽刺,哪里还沉得住气,便道:

“我本为女儿身,有这力气背起一个及笄少女,已属不易。反倒是有的人武艺不精,连个女子都打不过。”

天禄并非不可理喻之人,他当时已知寒月是潘思巧的侍卫,便没有竭尽全力与她拔剑相斗,出招拆招都只是点到为止而已。

却不想他的手下留情被她看成了技不如人,便怒气冲冲的道:“你说谁连女子都打不过?”

寒月冷哼一声,不想与他计较。转眼却见一辆熟悉的马车,慢悠悠的从街对面驶来。待她看清驾车的男子,眼前立即浮现出一抹欣喜的神色。

天禄见她不再搭理他,便也寻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看见那车身上的“睿”字后,不由得眸光一闪,迅速站到郁文基身旁,小声道:“殿下,睿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郁文基微微一笑,不自觉的往潘思巧身边站了站。

寒月让碧玉将潘思巧扶住,便迈步朝那马车跑去。驾车的男子显然也看见了她,在她还未走到那马车之前,便勒马停车,疑惑道:“寒月,你为何在此处?”

“浅浪哥,我……”寒月正欲将今晚之事细细道来,却见有人掀起了车帘。待她看清了车内之人,便惊慌失措的行礼道:“三,三王爷,属下参见三王爷。”

郁文睿剑眉一皱,不悦的问道:“你为何在此处?”他下意识的想起寒月要保护的女子,又沉声道:“潘思巧呢?她在何处?”

寒月不敢正视郁文睿阴沉的脸,只得垂着头低声道:“潘姑娘也在这里。”

郁文睿莫名觉得心烦意乱。他当即撩起车帘,大步走下马车。只见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和他恨之入骨的男人,正双双站在对面的春风楼前。

郁文睿强压下胸中燃起的雄雄怒火,快步走到潘思巧面前,见她小脸煞白,毫无生气,便将那满腔怒火转嫁于那位妖娆妩媚的男子。

“太子殿下。”郁文睿尽量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冷声道,“为何本王百花楼里的人变成这样了?”

郁文基不以为然的拂了拂衣袖,并未答话。

碧玉见郁文基似乎不愿意回答郁文睿的问题,便插嘴道:“小姐中了千日醉。”

千日醉!郁文睿出身江湖第一大派神仙岛,又自学医术多年,怎会不知千日醉是这世上最难解的媚∠毒。

他思索片刻,便凛声道:“中毒多久了?”若没记错的话,中毒三个时辰不解,便会经脉爆裂而亡。

碧玉没见过他这副阴沉的样子,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小姐中毒两个多时辰了,不过在半个时辰前,我便帮小姐解毒了。”

郁文睿刚听到她第一句时,心下一紧。待听她说完后两句,才又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小丫鬟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如何会解那千日醉?

不等他细想其中缘由,潘思巧却恰逢时宜的有了悠悠转醒的迹象。她倚靠在碧玉肩上,秀眉微蹙,神志不清的喃喃道:“水……渴……”

声音虽细如蚊蚋,却径直传到了碧玉的耳朵里。

碧玉心下一喜,连忙说道:“小姐要醒了,她说要喝水。”

郁文基今晚来这春风楼时,为了掩人耳目,只与天禄自行前往,没有配备马车等出行用品。眼下潘思巧要喝水,他便只能命天禄重返春风楼去拿水来。

谁知郁文睿袖袍一挥,淡淡的道:“太子不必麻烦,本王马车上备有清水。”说完便从碧玉手中拉过潘思巧,将人拦腰抱起。

郁文基见他要将潘思巧抱上睿王府的马车,便上前阻拦道:“三王爷,潘姑娘现在是将军府的小姐,你如此自作主张将她抱上王府马车,恐怕有碍她的名节。”

郁文睿置若罔闻道:“潘思巧是百花楼的人,卖身契都还在本王府里。至于她将军府小姐的身份,也是本王一手促成,只要本王愿意,她也可以不是。”

郁文睿淡漠的看了郁文基一眼,便从容的朝睿王府马车走去。末了,他犹如示威一般对郁文基说道:“本王这便带她回王府,自今日起,她便再也不住那将军府。”

……

直到睿王府的马车载着郁文睿和潘思巧主仆三人离开后,郁文基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亲眼目睹了他心尖上的人被郁文睿带走,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就因为郁文睿比他先认识她,更因为郁文睿手里还攥着她的卖身契!他瞬间觉得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和挫败感束缚住了。

天禄知他心情不好,便试探的说道:“殿下,回宫吧。”

郁文基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夜空,叹道:“走吧。”

天禄驾起方才找来的马车,刚要执缰挥鞭,却听马车内传来郁文基冷若冰霜的声音:“天禄,本宫自行回宫。你且即刻去将军府告知厉将军和厉夫人,就说潘思巧被三王爷强行带去了睿王府。”

第七十二章 书房问话

窄暖还寒的春夜,阑珊的灯火将睿王府书房映照得影影绰绰。郁文睿正襟危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前方的寒月。

半晌,在寒月内心忐忑得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传来了郁文睿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询问声:“今晚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月不敢怠慢,立即答道:“回王爷,今晚潘……小姐说想散散心,于是便向厉夫人请示出府。后来……小姐一时兴起,便非要进那春风楼……”

“胡闹!”郁文睿顺势一掌拍在他坐着的那把雕花椅子的扶手上,精致的扶手被他硬生生的拍成了两段。

寒月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他。

郁文睿强压下心中的愤怒,继续问道:“那她中了那千日醉又是为何?”

寒月咬了咬唇,小声道:“想来是小姐独自去茅房时遭歹人下了千日醉。”

“独自?”郁文睿冷笑一声,大步走到寒月身前,面色森冷的望着匍匐在地的她,“你竟让她独自出门?你是不是以为不再是本王的暗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寒月当然不是这样认为的,可她作为潘思巧的贴身护卫,今晚确实失职了。

她俯下身子,狠狠的叩头道:“属下不敢。属下愿一人承担今晚之事,还请王爷责罚。”

郁文睿知她品行端正,不屈不挠,作为他暗卫中唯一的女性来说,又武艺超群,心思缜密。

反观潘思巧的古灵精怪,巧言诡辩。寒月倒很有可能招架不住她的软硬兼施。

郁文睿思索片刻,不耐烦的道:“责罚稍后再议,你且将潘思巧中了千日醉之后的事再与本王详细道来。”

“是。”寒月点了点头,恭敬的说道,“属下本想陪同小姐去茅房,但小姐不让。后来属下估算有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小姐回来,便与那碧玉一起出去寻找……”

她想了想,又道:“属下将春风楼的茅房和后院都找遍了,没有发现,便又返回前院从第一层开始找。直到最顶层角落的一个雅间,见太子的贴身侍卫守在门口,便想兴许小姐就在里面,果不其然……”

“哼,他倒时时刻刻有机可乘。”郁文睿颇为不屑,径自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撩袍落座,“依你之见,那千日醉有没有可是太子下的?”

寒月略一迟疑,便道:“属下愚钝,不敢妄加定论。但太子见小姐中了千日醉,一时找不到解毒之法,也确实着急。”

“他要什么解毒之法?”郁文睿端起桌上一只茶碗,用茶盖撇了撇水面上的茶沫,才道:“他又不是不知道中了千日醉,行男女之事才是最好的解毒之法。”

寒月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小脸一红,嗫嚅道:“小姐,大概不愿意与太子……”

郁文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潘思巧可是与你说过她不喜欢太子?”

“那倒没有。”寒月眨了眨眼,肯定道,“不过以属下拙见,小姐定不是那样随便的女子。何况后来小姐毒发,太子还提议请悬壶鬼才过来替小姐解毒,想来小姐定是没有同意与,与太子……”后面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郁文睿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茶香味令他身心舒爽。想起那个调皮的可爱女人,他不自觉的勾了勾唇:“潘思巧倒还是不负本王的信任。”

寒月早已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只是她不太懂他所说的信任潘思巧是为何意。难道是信任潘思巧不会背叛他,而去亲近太子?

寒月正在思考着郁文睿话中的含义,却又听他不经意的问道:“那最后替潘思巧解毒的那个丫鬟是怎么回事?叫什么玉来着?”

“回王爷,那丫头名叫碧玉。”先前的突发状况让寒月无暇顾及其他,现下仔细一想,碧玉确有几分可疑。

“本王没记错的话,她以前也是百花楼的人?”郁文睿眸光一闪,“她如何会解那千日醉?”

“她用了蜀中唐家的独门解药——凝香丸,又以唐家人的九针法替小姐施诊。”寒月回忆道,“但当时太子也追问她是否为蜀中唐家人,她却刻意拒绝回答。”

郁文睿屈肘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自言自语道:“此人隐藏的还挺深。”他心念一转,便朝门外喊道:“锦书。”

“属下在。”一阵风过,书房的门即刻被打开,又很快被合上。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英俊男子便毕恭毕敬的立在了郁文睿面前。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寒月,便毕恭毕敬的对郁文睿抱拳道:“王爷请吩咐。”

郁文睿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书桌前,缓缓道:“你替本王去查一个人。名叫碧玉,何时来的百花楼,家在何处,在百花楼时都干的什么活……必要时候请凤姑协助。”

他提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龙飞凤舞了几笔,便将那张纸隔空扔向锦书。

锦书伸手凌空接下一看,原来上面写的是碧玉的名字和容貌特征。

待他将纸张上的内容一一记在心上后,便运功将那纸张碎成粉末,随手丢到室内搁置秽物的瓷盆里,才向郁文睿谦逊的答道:“遵命。”

郁文睿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你这便下去办吧。顺便叫几个下人过来收拾一下书房,这书桌的花雕椅该换了,还有这些污秽的粉尘都清扫干净。”

“是。”锦书刚要应声退下,余光却瞥见寒月朝他投来了求救的目光,便又犹豫不决道:“王爷,寒月她……”

郁文睿当即明白他想替寒月求情,又想起之前传寒月书房问话,浅浪也是巴巴的跑来替她求情。

寒月身为他从小培养的十二名暗卫统领之一。其他暗卫都是男性,并且年岁都比她大,她便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他们竞相呵护的妹妹。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便道:“罢了,寒月一起退下吧。去潘思巧房间侯着。”

这便是免除了对她的责罚。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出身睿王府,自幼就熟悉睿王府的处罚规定。通常情况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致残致死。

寒月如释重负,便欣喜的朝郁文睿重重的叩首道:“谢王爷开恩,属下这便去守着小姐。”

第七十三章 睿王府休养

翌日清晨,潘思巧缓缓睁开眼睛。低垂的缟色帐幔映入眼帘,头顶的粉色流苏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轻轻摇动,帐钩上挂着的香囊散发出幽幽清香。

陌生的环境和周身的不适令她难耐的挪了挪身子,却发现身下精雕细琢的象牙床有些坚硬。

环顾四周,陈设之物皆是少女闺房所用。就连闺中女子必备的梳妆台都安静的摆放在房间一角,上放着一面金镶玉边的铜镜和几个朱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

这床和这环境,显然不是她所熟知的将军府。

半晌,门外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声。潘思巧连忙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假装还在睡梦之中。

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步履轻快的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儿,仿佛知道她在假寐却没有拆穿。

潘思巧迟迟没有听见任何开门关门的声音,便狐疑的转过身去,却正好对上那人漆黑如墨的朗眸。

潘思巧眸间一闪,惊道:“三王爷?!”许是意识到她躺在床上对他大呼小叫太过放肆,便又赶紧掀起被子,想要穿鞋下床向他行礼。

郁文睿顷身上前扶住她的双臂,柔声道:“你中毒初愈,无须多礼,快躺下休息。”

潘思巧被他如此温柔对待,不禁俏脸一红,不习惯的收回胳膊。想起他方才说的中毒,忍不住奇道:“中毒?我怎么会中毒?我现在可是在三王爷的王府?”

郁文睿一顿,手中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见她竟然对中毒之事毫不知情,便诧异道:“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中毒?”

他思索片刻,又道:“你的丫头替你解毒后,本欲带你回将军府。半路寒月偶遇本王,便与本王将你带回了王府。你昨夜一人去茅房,路上可有见到什么人?”

潘思巧仔细一想,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杜然!是杜然!那个什么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他要轻薄我!我不从他便对我下药了!”

她想起了中毒的前因后果,便觉得难为情。尤其是郁文基的行为,他不仅亲了她,还差点和她……

她以后要怎样面对他?或许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来说,一个吻并不代表什么,可那是她的初吻。

潘思巧只觉双颊好像要烧起来似的,她害羞的咬着下唇,白嫩的柔荑紧紧的捏着锦被的花边绞个不停。

郁文睿并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听她说是被那杜然下的毒,便冷笑道:“看来杜若韦也是活腻了,本王平日里懒得动他,他的儿子却欺负到本王头上来。”

忽然,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潘思巧,便道:“杜然不是一直都跟着太子的?你昨夜中毒的事,恐怕太子也有份。”

潘思巧嘴角一撇,不赞同的道:“我感觉太子他对此事并不知情,反而这次还多亏他对我出手相救呢。他……”她回忆起昨晚的事,小脸又是一红。

郁文睿虽并非第一见她娇羞的模样,但这次与以往不同,她这次的娇羞却是因为另一个男子。

郁文睿内心徒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他不自觉的握紧了负在身后的拳头,厉声道:“他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

潘思巧自觉失态,尴尬了轻咳了一声,佯装不经意般说道:“没什么。”

“潘思巧……”郁文睿正要与她说些什么,门口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阵叩门声。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淡淡的道:“进来。”

门外之人得了应允,便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入。

潘思巧定睛一看,原来是寒月。她心下一喜,便道:“寒月,你也来啦?碧玉呢?你叫她过来,我要好好谢谢她。”

寒月向她行了一礼,便转身朝郁文睿恭敬的道:“王爷,厉将军和厉夫人来了,现在王府会客厅。”她略一迟疑,又道:“厉夫人说要接小姐回将军府。”

潘思巧先前还为寒月不回答她的话而感到郁闷,眼下一听温芸来接她回府,一时间又喜不自胜起来。相比冷酷霸道的郁文睿,她自然更喜欢和蔼可亲的温芸。

她不假思索,连连点头道:“干爹和干娘这么快就来接我啦,等我先穿个衣服啊。”说完便左顾右盼的寻找外衣。

郁文睿见她满眼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原本就太不好看的脸色愈加黑了三分。

从小在王府长大的寒月熟悉他的情绪变化,不由得暗地里替潘思巧捏了一把汗。

她心念一转,便对潘思巧劝道:“小姐,你的千日醉刚解,身子还弱,不宜行动。不如先在睿王府休养几日,再回将军府不迟。”

潘思巧闻言,不满的撅起小嘴,抱怨道:“我住到将军府以后还没出去过,这第一次出府就遇到这种事,干爹和干娘肯定担心死了。起码这会儿也让我见他们一面吧。”

她说的言之凿凿,情真意切,就连郁文睿也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他理了理衣袍,便对寒月道:“碧玉本就是百花楼的人,留在王府替潘思巧继续诊治也好。你且将情况与厉将军和厉夫人说明,并请他们来此处与潘思巧一见。”

寒月点了点头,又朝他恭顺的抱剑行了礼,才迅速退出了房间。

寒月一走,潘思巧便不得不与郁文睿独处。她担心他会继续问她和郁文基的事,便主动开口寻找其他话题:“三王爷,我以后要留在王府养病?”

郁文睿径自走到桌旁斟了一杯清水,才不紧不慢的轻声道:“嗯。”

潘思巧下意识的舔了舔她干燥的唇瓣,便见他端着茶杯朝她走来。

他将杯子递到她面前,满不在意的道:“喝水。”

潘思巧欢喜的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发自真心的朝他一展笑颜道:“谢谢三王爷。”

郁文睿被她如三月桃花般的笑靥迷了眼,只觉得如沐春风般心旷神怡,如临秋水般心醉神迷。

潘思巧见他失神般直勾勾的盯着她,不免抬起手臂在他眼前左右挥了挥:“三王爷?”

郁文睿回过神来,一把抢过她捏在手里的空杯,心虚的走到桌边坐下,将那杯子重重的搁在桌上,便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的景色,不再看她。

潘思巧暗自腹诽,这冰块又在发神经了,一张臭脸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第七十四章 待宰的羔羊

睿王府会客厅内,温芸手捻一串翠玉佛珠胡乱的拨着,满脸焦虑的朝那门口望了又望。

厉洪泰见她坐立不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夫人,你且先耐心等着吧,咱们都到了这睿王府,思巧还能飞了不成?”

“老爷!”温芸细眉一皱,以为厉洪泰并不关心潘思巧,便不满的道:“妾身早已对潘思巧视如己出,这次她不知什么缘由被王爷带到王府,于妾身而言亦是担忧万分。老爷若是还拿她当外人……”

温芸正与厉洪泰表以心意,却见会客厅外不远处缓缓走来一道清幽的倩影,她心道许是潘思巧来了,便满心欢喜的朝门口奔去。待看清来人竟是寒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寒月知温芸思女心切,亦碍于这些时日在将军府受她照顾,便并未计较她的表情变化,只略带歉意的行礼道:“夫人,小姐她现在一切安好。只是中毒初愈,还需静养。”

“什么?!”温芸听完前半句,原本心下松了一口气,后又听得潘思巧中毒,心却一下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今晨卯时,太子贴身侍卫天禄来将军府传信,说是潘思巧被郁文睿掳回王府,她急的梳洗用膳都免了,只拉着厉洪泰赶到王府要人。

此刻居然听到的是潘思巧中毒的消息,一想到爱女厉四巧年少夭亡的遭遇可能再次发生在潘思巧身上,她仿佛接受不了这瞬息万变的打击,不禁站不住身子般微微一晃。

厉洪泰见温芸情绪不对,立刻闪身跃到她跟前,扶住她羸弱的娇躯靠在自己肩上。方才他已通过内力隔空听得温芸、寒月二人的对话,此时便忍不住问道:“潘思巧中了何毒?”

寒月看了一眼这位东绥第一将军,不假思索便恭敬的答道:“回将军,小姐中的是媚∠毒——千日醉。”

厉洪泰眸色一凛,沉声道:“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毒?”

“千日醉是何物?”温芸缓过神来,隐约听见“千日醉”三个字,也连忙问道,“三王爷可有替思巧解毒?”

寒月点了点头,宽慰道:“请将军、夫人放心。小姐的毒已解,现在王府别院休息。至于何人下毒,听小姐所言,下毒者便是那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杜然。”

温芸熟知这杜然仗着吏部尚书杜若韦的名号,在京城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早已臭名昭著。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对厉洪泰的义女下手?!温芸不自觉的握住了厉洪泰的胳膊。

厉洪泰何尝不是气的咬牙切齿,怒从中来,但他感受到来自胳膊上的温软力量,便安慰般盖住温芸的柔荑,柔声道:“夫人莫要担心,老夫定要叫杜若韦付出代价。”

正当厉洪泰、温芸唏嘘不已之时,背后传来一道清脆软糯的女声:“干爹,干娘,你们来啦!”

两人不约而同抬眸一看,原来是穿戴整齐、面容娇俏的潘思巧来了。

她活泼娇媚的小脸白里透红,灵动可人的杏眼星辉闪烁,殷红水润的樱唇微微翘起。她身着淡粉色轻纱罗裙,清新飘逸的身姿没有一丝疲倦。

她的身侧不近不远的跟着孤傲冷清却又不失霸气凌人的郁文睿。

“思巧。”温芸欣喜的迎上前去,爱惜的捧住潘思巧的双手,哽咽道,“你受苦了。”

潘思巧顺势乖巧的挽住温芸的胳膊,摇头道:“不苦的,都怪我任性胡来,去那种地方看新鲜,着了坏人的道。”

温芸见潘思巧主动承认错误,便舍不得埋怨她,只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散发,怜惜道:“好孩子,没事就好。这次回去,娘打算给你请一位女夫子,教教你作为女子的涉世之道。下次可不许这样任意妄为了。”

潘思巧正要张嘴应声,却又想起先前郁文睿似乎是不同意她再回将军府的,便咬了咬唇没有答话。

“怎么了?”温芸见她默不作声,只得狐疑道,“你不想回府吗?可是还有余毒未解,身子又不舒服了?”

一旁的厉洪泰倒是觉得潘思巧这副样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隐约感觉或许和郁文睿有关,但却丝毫不把这位三王爷放在心上。

他大手一挥,坦然道:“思巧,你有何顾虑但说无妨,有爹娘替你撑腰。”

潘思巧并没有身体不舒服,可她也不想回将军府当一只笼中金丝雀,更不想留在睿王府和郁文睿这个喜怒无常的臭冰块在一起。各种纠结的选择绕的她心中一团乱麻。

许是老天爷感应了她的苦恼,只听久不出声的郁文睿不紧不慢的道:“厉将军、厉夫人,潘思巧确有余毒未清。”

厉洪泰对那千日醉也有所耳闻,须得行男女之事,现如今潘思巧既已解毒,难道……怪不得潘思巧不愿再回将军府。

厉洪泰面色有变,郁文睿看在眼里,心中却也猜中几分,想必厉洪泰认为他与潘思巧有了肌肤之亲。

郁文睿波澜不惊的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道:“厉将军有所不知,潘思巧这毒乃是本王府上一名高人所解。此人隐居多年,不问世事,若非与本王有几分私交,此番也不会替潘思巧解毒……”

见厉洪泰有所动摇,郁文睿又道:“本王已劝留此人在府中暂居数日,全力替潘思巧清除余毒,还请厉将军和夫人放心。潘思巧再怎么说也曾是百花楼里的人,本王定不会亏待了她。”

厉洪泰却有些犹豫,潘思巧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虽说是义女,但也算顶着将军府小姐的名号。若是被他人知晓她中过千日醉,事后又长居三王府……恐怕对名声不好。

温芸满脑子潘思巧中毒未痊愈的事,此时一听郁文睿有办法替潘思巧清理余毒,哪里还能静下心来顾虑厉洪泰与郁文睿那点心思,只连连答应道:“如此甚好,思巧便有劳三王爷照顾了。”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微微颔首道:“厉夫人请放心,本王定当竭尽全力助潘思巧清毒。待她痊愈之时,本王再亲自护送她回将军府。”

一旁站着的潘思巧瞥了郁文睿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心里却是拿不定主意。她怎么觉得自己羊入虎口一般,名副其实的成了郁文睿待宰的羔羊。

第七十五章 鹦鹉学舌

潘思巧在睿王府一住就是十几天,期间只有寒月一人日夜陪侍左右,至于碧玉,就只能每日看诊施针时才能见到了。

她也问过碧玉为什么不陪她,碧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三王爷命奴婢专心研究药理,好替小姐尽快清除余毒。”

又是郁文睿!为什么连碧玉都要听郁文睿的!寒月比碧玉为人严谨许多,整天与她四目相对,与其说是照顾,倒不如说替郁文睿看着她。

郁文睿不让她擅自出府,又不许她在王府里瞎折腾,左右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偌大点儿供她居住疗养的小院,就连小狐狸都跟着她没精神的趴着活泼不起来。

在潘思巧无聊到快要发霉的某一天,郁文睿终于给她带来了一件新奇的玩意。那是一只浑身翠绿嘴尖殷红的鹦鹉,睁着豆大的漆黑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潘思巧。

潘思巧鼓着腮帮子,将鹦鹉上下打量了一遍,满是不屑的瞥了一眼身边的郁文睿:“三王爷,这么个绿不啦叽的傻鸟,有什么稀奇的?”

那鹦鹉却好似听得懂人话一样,不甘示弱的朝潘思巧扑棱着翅膀嘲弄道:“你才是傻鸟!你才是傻鸟!”

都说鹦鹉学舌——人云亦云,没想到这鹦鹉却还能举一反三反驳起人来了!

潘思巧难以置信的看着这鹦鹉,一时无语,又意识到自己是被一只鸟给骂了,免不了一张小脸窘的绯红。

郁文睿见她表情变换,想到平时牙尖嘴利的人儿竟被一只鹦鹉给堵的说不出话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许笑!”潘思巧正奇怪这鹦鹉怎么会听得懂人话,却听得郁文睿笑话她,难免又羞又恼,急的她举起粉拳就要冲上去打郁文睿。

无奈罗裙款式雍容复杂,脚下一个没注意竟踩住了裙摆,整个人直直的就要扑向前去。潘思巧来不及惊呼,下一秒便跌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郁文睿抱着怀中温软柔弱的娇躯,定了定神,才不紧不慢的道:“好歹你也是将军府的小姐,怎么还这样一惊一乍的不知礼数?”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悻悻的道:“谁叫你让人给我穿的这花里胡哨的裙子,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生日蛋糕似的,实在是太难看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眨了眨眼冲郁文睿认真的道:“而且这种裙子真的很不实用,害我老是容易摔跤。”

“很难看?”郁文睿不敢苟同。自从潘思巧搬进睿王府以后,他专门派人去江南请来全东绥最受欢迎的成衣匠,量身为潘思巧设计了数几十件衣裙,全是当下最为流行的花色和样式。

那成衣匠的手艺本事,就是宫中的达官贵人也是人人称赞。潘思巧竟然觉得很难看?还有她说的生日蛋糕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既是害她容易摔跤的裙子,那确实也不是什么好裙子。那成衣匠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竟敢害得他在意的女人差点摔跤。

郁文睿挑了挑眉,将潘思巧拦腰抱起,淡淡的道:“既然你路也不会走了,那本王便抱着你走吧。”

潘思巧冷不防被他抱在怀里,有些尴尬的小声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郁文睿见潘思巧在他怀中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哪里还舍得放手。他非但没有放下潘思巧,甚至还宣示占有权一般下意识的收紧了胳膊。

正当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丝暧昧的异样时,锦书来报。见从未与女子有过肌肤之亲的郁文睿竟与潘思巧姿态亲昵的抱在一起,锦书震惊得傻站在原地忘了行礼。

郁文睿被他打扰了雅兴,只冷冷的道:“有事即禀。”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抱拳道:“回王爷,庄姑娘今早被皇上召进宫问话,至今三个时辰未归,二王爷特命属下回府告知王爷此事。”

庄梦蝶被召进宫?郁文睿心中暗暗一紧,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钻了卜卦之事的空子。

且不管这幕后黑手是不是皇后太子一党,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知道皇上的态度及庄梦蝶的安危,毕竟欺君之事也并非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打定主意,郁文睿将潘思巧抱到床上躺下,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安心卧床修养,便匆匆离开了。

潘思巧望着郁文睿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泛起一种说不清的酸涩滋味,看来他还是在乎庄梦蝶的。她将圆圆的脑袋缩进被窝里,索性不再纠结那股莫名的情绪,闭上杏眼沉沉睡去了。

……

百花楼琼华厅,氤氲的焚香气息萦绕着袅娜的纱帘。郁文运屈肘靠在雕花木榻上,一头如墨泼染的青丝漫不经意的散落在白皙的颈间,似在诉说着他无尽焦虑的心事。

不多时,厅门外响起一阵波澜不惊的脚步声。郁文运一听那沉稳的步履声,便面露喜色的起身相迎,还未到厅门口便见到不假辞色的郁文睿。

“三弟,你可是听说梦蝶被召进宫了?”郁文运走到桌边拿出茶具推杯置盏,示意郁文睿落座。

“嗯。”郁文睿撩袍入座,不慌不忙的道:“我来便是与二哥商议此事。”

杯中朦胧的茶水雾气徐徐升起,郁文运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对郁文运而言,庄梦蝶却是他无比在意的女子。

此时得知庄梦蝶被召进宫,很可能身陷囹圄,他便也一反常态般耐不住性子急道:“三弟,欺君之罪可大可小,梦蝶此番被召入宫面圣,定然是卜卦之事败露,咱们得尽快想办法替她摆脱困境才是。”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挥了挥袖袍,淡然道:“二哥别急,我已有主意保梦蝶全身而退。”

先前被茶水带起的雾气散去,郁文睿冷峻刚毅的脸上满是胸有成竹。“不知二哥可记得百花楼里的粗使丫头碧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便是后来潘思巧去将军府时,向我讨来作贴身丫鬟的那名女子。”

郁文运百思不得其解,他叫郁文睿来是商量如何助庄梦蝶脱身,可郁文睿为何又要提起那与他二人毫不相干的碧玉?

第七十六章 碧玉的身份

“记不记得又如何?”郁文运虽不解他为何忽然提起碧玉,却也耐着性子道,“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当下还是想法子如何请我师父千机老人出山,助梦蝶脱困才是。”

摘星阁千机老人通晓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五行之术。以他的名誉作担保,必能让东绥皇帝相信庄梦蝶的卜卦不假。

可惜那千机老人自外孙女唐瑛出走以后便也时常留下一纸书信投身江湖,再也无人知晓他行踪。

郁文睿也不再拐弯抹角,只淡淡的道,“二哥莫要忘了,替潘思巧解那千日醉之人,正是碧玉。”

郁文运眸光一闪,兀地一下站了起来:“三弟的意思是……此人乃蜀中唐家人?”他恍然大悟,又道,“唐家家主唐天羽的爱妻庄娉婷乃是千机老人爱女,可请碧玉引荐你我二人交识唐夫人,或许她亦知道师父的去向。”

郁文睿闻言,不紧不慢的道,“碧玉不仅是唐家人,更还有另一个要紧的身份……”

“什么身份?”郁文运急不可耐,只觉得郁文睿还在慢悠悠的卖关子,便出言打断道,“三弟,你知我对梦蝶的心意,便不要再为难与我了罢。”

郁文睿微微颔首,直接道,“二哥别急,先前我差锦书调查过那碧玉,她到百花楼的时间与唐家千金唐瑛出走之时相差无几。况且她二人年纪容貌却也相仿。”

“你是说……碧玉便是唐瑛。”郁文运难以置信的皱起了好看的英眉,失神般坐回了凳子上,“那唐瑛幼时与我有过几面之缘,如此说来,眉眼间倒是与碧玉有几分相似。”

郁文睿撩了撩衣袍,漫不经心的道:“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对女人的心思总花在梦蝶身上,没认出来碧玉便是唐瑛也委实正常。想来‘碧玉’二字便是指代的‘瑛’字。”

郁文运思索片刻,便起身道:“事不宜迟,那碧玉现在何处?”

郁文睿抬眼看了看天色,道:“此时大抵在替潘思巧施针。”

……

潘思巧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白皙的胳膊和腰腹上均匀的扎满了九根长短不一的银针。

碧玉在床边静静的坐着,双目低垂,似有什么心事。

半晌,潘思巧轻咳一声,忍不住道:“碧玉,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嗯?”碧玉没料到潘思巧会这样问她,一时支吾道,“嗯、啊,没…没什么的。”她想了想,又道:“小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潘思巧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道:“因为碧玉本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但是最近却老是闷闷不乐的不爱说话了。”

碧玉心下一惊,看来潘思巧也算会察言观色了,居然能看得出她有小心思。可她心里的秘密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真心拿她当姐妹的潘思巧。

“我……”看着潘思巧满是关切的小脸,碧玉内心纠结不已,竟暂时编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来欺骗她。

正当碧玉欲言又止之时,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二王爷、三王爷到。”

碧玉闻声,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连忙一边替潘思巧拔针,一边替她盖好被子。

当郁文运和郁文睿进门时,精致的蚕丝被已经稳稳的盖在了潘思巧的胸口,只留了一双雪臂露在外面,上面还扎着明晃晃的银针。

郁文运一眼便瞧见潘思巧手臂上扎着的几根银针,正是蜀中唐家祖传医术秘法——九针法所使用的银针,他便更加笃定了碧玉的身份。

郁文睿见郁文运目光深沉的盯着潘思巧的手臂,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便不着痕迹的走到潘思巧身前,用身子挡住了郁文运的视线,才缓缓对碧玉道:“潘思巧的余毒清除的如何了?”

碧玉刚要开口,潘思巧却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抓着郁文睿的胳膊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也朝碧玉笑道:“对呀碧玉,这些天你都不同我多说话,还没问你我的毒怎么样了?”

这几日碧玉替潘思巧清除余毒,每日都只是郁文睿一人前来问候,碧玉侥幸的以为郁文运和郁文睿并不关心她是否是唐家人。

此刻郁文运和郁文睿二人一同来此处,必然是要找她摊牌清算了。

任何皇亲国戚都不愿意自己身边潜伏着一个隐藏身份的江湖人士,更何况她还来自擅长用毒杀人于无形的蜀中唐家。

她打定主意,决定静观其变,便定了定神道:“回三王爷,小姐身上的余毒,再有三日便可全部清除了。”

“嗨呀,碧玉!”潘思巧见碧玉只顾着回答郁文睿,却并不理会她,便撅起小嘴不满道,“我也在问你话呢。”

“小姐,我……”碧玉瞥了一眼郁文睿,便改口道,“奴婢答了三王爷,便是答了小姐啊。”

什么叫答了三王爷便是答了小姐?!

潘思巧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碧玉怎么说的好像她潘思巧和郁文睿是那种亲密的关系一样。

郁文睿倒似乎对碧玉这个说法很受用,他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命潘思巧乖乖躺下,又细心的亲自替她拔去手臂上余下的几根银针。

碧玉见郁文睿和潘思巧不再找她“麻烦”,终于松了一口气,便禁不住抬起袖子擦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这不擦不要紧,一擦便将她那刚放下的小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她透过袖口瞥见郁文运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她慌忙放下胳膊,低着头捏了捏衣裙,小心翼翼的行礼道:“二位王爷,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便告退了。”

怎料郁文运突然大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急道:“瑛妹妹?你是瑛妹妹?”

碧玉眉间一皱,暗道不好,却也不假思索的挣扎道:“恕奴婢逾越,奴婢先前只是百花楼的一名粗使丫头,现下是将军义女的贴身婢女,实在听不懂二王爷在说什么。”

“什么瑛妹妹?!”原本已躺下的潘思巧,看见这戏剧性的一幕,不由得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瑛妹妹是谁?碧玉怎么又变成了瑛妹妹?”

潘思巧卧床休养时,一般只着贴身的深衣。郁文睿见她这会儿肆无忌惮的将一节小臂和一段小腿暴露在他人面前还浑然不觉,便再也控制不住的朝她呵斥道:“潘思巧!你这般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第七十七章 唐瑛

潘思巧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虽然没有像郁文睿说的那么不雅,但似乎也的确不太好看,只得悻悻的吐了吐舌头又重新缩进蚕丝被里,那双灵动的杏眼仍然贼心不死的露在外头望着碧玉道:“碧玉,你叫瑛妹妹吗?”

郁文睿难得见她顺从自己,不由得软了语气,坐在床边将她从蚕丝被里捞出来:“你想闷死自己?”

“哎呀,你别打岔。”潘思巧不耐烦的推开郁文睿,双手捏着被角往身上捋了捋。她杏眸一转,又悄悄的对郁文睿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郁文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声道,“这是二哥与唐家人的事,与你我无关。”

“嗯?”潘思巧不解,“唐家?碧玉难道不是姓碧吗?为什么一会儿是瑛妹妹一会儿又是唐家人?”

碧玉原本正与郁文运箭拔弩张僵持着,此时听见潘思巧犯糊涂,终究是小姑娘秉性玩心即起,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郁文运不由得松开了抓着碧玉的手,不好意思的道:“本王失礼了,瑛妹妹这便是承认了吧。”

碧玉索性也不再狡辩,大大方方的朝其余三人行了一礼道:“民女唐瑛,拜见二王爷、三王爷,以及潘小姐。”

“唐、唐…唐瑛?”潘思巧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盯着碧玉连连惊道,“你、你原来真的不叫碧玉?!”

郁文睿见潘思巧按捺不住要起身,只觉又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可爱又逗趣,便握住她的双肩柔声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二哥有事相求于碧玉。”

潘思巧自觉失态,下意识捂住嘴朝郁文睿点了点头。

郁文睿取下床头木质衣架上挂着的黛色披风,轻轻的披在潘思巧肩头,又替她理好双襟,系好披带,见她小小的身子完全被包裹在披风下,才道:“还未痊愈,注意保暖。”

潘思巧还不习惯与他过于亲密,小脸一红,低声应道:“知道了。”

唐瑛先前听得郁文睿说及郁文运有求于她,便也无暇顾及潘思巧与郁文睿二人之间难得的和睦气氛。

她满腹疑虑,能够让东绥大名鼎鼎的二王爷对她所求的,究竟是何事。

“瑛妹妹。”郁文运不等她过多思虑,率先开口道,“你可知你的表姐,摘星阁圣女庄梦蝶,她在皇上寿辰当日,替皇上卜了一挂……”

庄梦蝶,为何要提到庄梦蝶。

自庄梦蝶出现在百花楼,唐瑛便日夜心惊胆战,唯恐被她识破身份,才在潘思巧搬去将军府时申请与潘思巧一同离开百花楼。

唐瑛心里一暗,并非她不喜欢这个表姐。奈何她从小在西南隐秘的蜀中唐家长大,对摘星阁的认知仅限于她和蔼可亲的外公千机老人。

在她七岁那年,父亲唐天羽和母亲庄娉婷带着她回了一次摘星阁,为的是替宫里的一位皇子治疗江湖奇毒——断肠散。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郁文运,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庄梦蝶。

那时的郁文运本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只是被断肠散折磨的有些羸弱,清秀的眉宇盖不住他的风流雅致,病态的雪肌下印刻着他棱角分明的红唇,仿若一只身处绝境的孤傲天鹅,却拥有一副风度翩翩气度。

而庄梦蝶则是名扬东绥的摘星阁圣女,尽管当时她只有十岁,却已凭借异域风情的绝色容貌和艳冠江湖的超群舞技令世人所折服。可惜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以至于恃宠而骄的性格,让唐瑛对她望而却步。

大抵是千机老人素来喜爱庄娉婷,便爱屋及乌,对唐瑛也关爱有加。而庄梦蝶的母亲是西域邪教——拜火教教主阿什莉,故庄梦蝶自幼不讨千机老人喜欢,便免不了对唐瑛心生嫉妒。

好在郁文运当年对唐瑛还算不错,宛如一个亲切的大哥哥,时时处处无不照顾着她,也避免了她遭受庄梦蝶的捉弄与刁难。

在年幼唐瑛的心里,渐渐对郁文运萌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她想见到他,想每时每刻都有他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在她十一岁那一年,毅然决定出蜀去找他。

即便过程艰辛,她却也隐姓埋名潜入了百花楼。而她却不知他喜欢的是别人。

郁文运后面具体说了什么,唐瑛已经没有注意去听。大概是庄梦蝶替东绥皇帝解卦之时隐瞒卦象,现在恐怕因被人识破而被皇帝召进宫中审讯,需即刻邀请千机老人出山助庄梦蝶脱困。

唐瑛幻想过无数次她与郁文运重逢的画面,却没想到真的重逢了,他与她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关于庄梦蝶。

她凄然的笑了笑,自嘲道:“表姐她,自幼与我疏远。更何况我也许久未和外公见面,亦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郁文运一怔,喃喃道:“那梦蝶岂不是……”

郁文睿见状,又考虑到郁文运的身体状况,不忍他因为庄梦蝶的事过于焦虑,便向唐瑛道:“唐姑娘,不知你上次同千机老人见面是何时?”

其实唐瑛并非不知千机老人的去向,只不过她打心里不乐意帮庄梦蝶,便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郁文睿思索片刻,又道:“唐姑娘有所不知,二哥因当年强行清除了断肠散,却一并留下了后症,本不可再修习任何属阴的武学。但不知何故又与庄梦蝶一同修行了摘星阁的日月心经……”

他见唐瑛听见郁文运修炼日月心经时忽然脸色煞白,便乘胜追击道:“此番本王希望寻得千机老人,一是为了庄梦蝶替皇上卜卦之事,二更是为了二哥的身子着想……想来唐姑娘亦不想二哥经脉爆裂而亡罢。”

潘思巧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卜卦之事,什么经脉爆裂,她简直闻所未闻。倒是只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找不到那个千机老人,郁文运就可能会死。

于是她也跟着劝道:“碧玉、啊不,瑛妹子,你如果知道你外公那个什么千机老人的事,就快告诉三王爷吧。庄梦蝶就不管了,但你应该也不希望二王爷出事的对吧?”

唐瑛当然不愿意郁文运出事,庄梦蝶如何与她无关,但郁文运对她而言却另当别论。

她当即道:“我与外公平日偶尔会通过一只翠鸶书信来往,但最近一次通信是在四个月以前,不知如今那翠鸶是否还能寻得外公的踪迹。”

郁文睿见唐瑛同意帮忙,心下了然,便起身答谢道:“如此,那便有劳唐姑娘亲笔书信一封,唤翠鸶助我等寻得千机老人。”

第七十八章 子不教父之过

唐瑛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前提笔寥寥写下了几行字,便从贴身佩戴的荷包里取出一枚精致的彩釉短笛。她将房间的窗户打开,将那短笛轻轻搁在唇边,一阵悠扬柔缓的曼妙笛声立刻传向了远方。

不多时,窗外飞来一只浑身翠绿通透的小鸟,它红色的小爪子紧紧地抓住窗沿,一双黑豆模样的小眼珠一眨不眨的望着唐瑛。

唐瑛朝那翠鸶走了过去,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头,那翠鸶便像认定了主人一般,扑棱着翅膀立在了唐瑛的肩头。

唐瑛将书信卷好装在一节细小的竹筒内,侧过头去对翠鸶道:“小翠,这里有一封十万火急的家书,还请你即刻给外公送去。”

那翠鸶似乎听得懂人话一样,仰起脖子“吱”了一声,便用它那双又尖又长的嘴衔住竹筒封口处的绳子,马不停蹄的飞走了。

郁文运眼见那翠鸶飞向了看不见的远方,才放下心来对唐瑛道:“瑛妹妹,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二王爷客气了。”唐瑛微微一笑,她现在的心情也算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外公定能阻止郁文运继续修炼日月心经,忧的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郁文运宁愿冒着经脉尽断的风险,也要与庄梦蝶一同修炼日月心经。

万一这次没有寻得外公,或者外公不愿意前来相助……她不敢想下去。

郁文运不知她心里思绪万千,只宽慰道:“瑛妹妹不必如此拘束,你也可以像当年一样叫我运哥。”

殊不知在一旁围观的潘思巧忽然打趣道:“瑛妹,运哥。没想到你俩还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关系啊。”

郁文睿见唐瑛好不容易才愿意表明身份,并且答应相助,他担心因为潘思巧多嘴把事情搞砸,便挡在潘思巧身前,将她往蚕丝被里塞:“此事就算事成一半,本王与二哥、唐姑娘还有要事相商,你且好生休息吧。”

他向郁文运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将唐瑛请了出去。临了时唐瑛又向潘思巧叮嘱了几句注意修养,才和二位王爷离开。

潘思巧忿忿不平,郁文睿老是借着她余毒未清作为幌子囚禁她,让她整天只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无聊的要死。

等她痊愈的那一天,她一定要好好的出去大玩一场……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从床头滚到床位,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气呼呼的睡了过去。

……

椒淑宫正殿,皇后何梦如悠哉游哉的倚靠在凤座上,一双丹凤三角眼满是得意的看着站在殿中的悬壶鬼才闻天士。

半晌,她挑了挑狭长的柳叶眉,懒洋洋的道:“师兄,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本宫就是见了那狐媚子的卦象,也不知其中一二。”

闻天士上前一步,抱拳道:“能替娘娘分忧,在下义不容辞。”

何梦如勾了勾殷红的唇,笑道:“本宫就知道,还是师兄对本宫最好。”

闻天士得到何梦如的认可,心下一喜,正欲进一步表明心意。不料门外响起一声太监的通传:“太子殿下到!”

闻天士赶紧理了理衣襟,收敛了脸上异样的神情。

“母后。”郁文基内着一件暗红色金丝边长袍,外套一件青黑色纱衣,一头如墨青丝被他随意束起,好看的双燕眉微微上扬,长而微卷的睫毛下嵌着一双妩媚的凤眼,英挺的鼻梁下刻着温润如玉的薄唇。

他一进正殿,便吸引了殿内所有女人们的眼光。他虽贵为太子,却对女子平易近人。宫里的年轻未嫁女子,无不将他视为心仪的梦中情人。

他所经之处的宫女们都害羞的低下了头,却又忍不住想要抬起头看他,只得羞红了脸拿余光偷瞄他经过的方向。

何梦如见这些宫女偷窥郁文基,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道:“一个个的下贱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觊觎太子?都当本宫不存在吗?来人!”

门口当班的小太监立即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跪下叩头道:“娘娘有何吩咐?”

何梦如涂满丹蔻的柔荑朝殿中一挥:“把这些贱婢都给本宫拖到内务府去,每人赏五十大板,然后送到辛者库去做杂役吧。”

“是,娘娘。”小太监诚惶诚恐的领命,又唤来几个当班的侍卫,领着在场的所有宫女退下了。正殿中一时冷清了不少。

“罪魁祸首”郁文基有些无奈的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心情好时还可以替她们美言几句,心情不好时也懒得为了这些琐事与何梦如拌嘴。

最近何梦如愈发对他的“不上进”感到不满,他也不想因为几个宫女又被何梦如念叨个没完没了。

“母后叫儿臣前来,又是为了何事?”郁文基顺手从桌上拿了个脆梨在手中把玩。

何梦如见他满不在意,便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几日又去哪里鬼混了?母后整天为了你的前途大业操碎了心。可你倒好,整日醉生梦死温柔香!”

“母后。”郁文基叹了一口气,“儿臣与天禄这几日一只在东宫研习兵法,哪里也没去。”

何梦如当然不信,轻蔑道,“哼,你以为本宫不知,你前几日去春风楼寻香的事?”

提及春风楼,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更加气道:“春风楼那次,你把吏部尚书杜若韦之子杜然重伤,还让天禄把、把他……”

她碍于皇后应当母仪天下,一时说不出口那个词语,只得道:“你又不是不知杜若韦就这一个儿子,更何况在这朝堂之上,杜家本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与那杜然只是为了争一个女人而已,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让人家断子绝孙?”

郁文基却不敢苟同:“母后,儿臣更正一下。儿臣那日并非去春风楼寻香,而是杜然邀儿臣前去,说是有要事相商,岂料只是骗儿臣去喝花酒……”

说起杜然,郁文基一脸不屑,又道:“那杜然平日里恃强凌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杜若韦身为吏部尚书,竟也纵容杜然为非作歹。子不教,父之过,这样无耻父子,儿臣也不稀罕与他们为伍。”

第七十九章 后计

何梦如将郁文基的不满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眼下郁文运和郁文睿羽翼渐丰,私底下拉拢了不少朝中人脉和江湖势力。

尤其郁文睿还持有半枚虎符,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何况前几日皇上寿辰,长期浪荡江湖、行踪不定的四王爷郁文昊竟然也破天荒的回宫了。

其实她并不介意皇后太子之位被夺,只怨她当年一时糊涂做的太过决绝。本是为了争宠而已,她却要了其他妃嫔的性命,给那三个幼年丧母的皇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恨意。

此时若不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恐怕到时候只有落得权命两空的下场。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但凡当初再心狠手辣一些,一起了解了那三个小子,今日也不必尝到这养虎为患的恶果了。

“母后?”郁文基见她一时怔忪,还以为她对杜然之事耿耿于怀,免不得安慰道,“母后不必介意杜若韦,杜家父子早已在京城臭名昭著,就是儿臣断了他杜家的根,杜若韦也不敢向父皇讨说法……”

说到此处,郁文基凤目一转,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欣喜的拿起手中的脆梨咬了一口,冲何梦如眨眼道:“就算父皇知道了,说不定还得表扬儿臣为民除害!”

何梦如被他难得亲昵的表现逗乐了,虽然心里还是自怨自艾,但也还是忍不住笑道:“你呀,总是这样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让母后别再替你操心?”

郁文基悻悻的耸了耸肩,将那啃了一口的脆梨放在桌上。

闻天士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行礼恭贺道:“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骨肉相亲,定能齐心协力铲除异己。”

郁文基这才注意到闻天士。

他身着一件暗青色丝质长袍,半白的头发高高束起,双目狭长,目光如炬,一缕山羊胡不偏不倚的长在嘴下,乍一看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

原来此人便是破了庄梦蝶卦象之人,出身医者世家却又爱好钻研玄学的悬壶鬼才。

按理说摘星阁的卦象,非阁中之人是无法破解的,奈何当年摘星阁密室被贼人潜入,遗失了大量奇门秘籍,想必那贼人便是闻天士不假了。

只是长的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却又干出了那般偷鸡摸狗的事来。

郁文基淡淡一笑,对闻天士微微颔首道:“闻大师有心了。”

何梦如很少见郁文基对陌生男人态度和气,忙道:“文基,闻大师是母后的师兄,你应该唤他师伯才是。”

郁文基心里满是不屑,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嘲弄的勾了勾唇,起身道:“母后,时辰不早了,儿臣该回东宫用午膳了。”

“还没聊上几句,你怎么便要走了?”何梦如不解道,“母后请你过来,是更要紧的事与你商议。”

郁文基此番前来,便是想从何梦如这里探得庄梦蝶卜卦之事的来龙去脉。这件事实在闹的太大,欺君罔上本就不义,若是事迹败露,再判个株连之罪……

那庄梦蝶是二王爷郁文运引荐给皇上的,而郁文运又是百花楼的老板,百花楼的人定然也脱离不了干系,那潘思巧又是百花楼的厨娘……

郁文基方才见何梦如半天不与他提及此事,本打算回东宫命天禄自行调查其中细枝末节。孰料何梦如竟主动出言挽留,刚好正随了他的意。

他耐着性子坐下,对何梦如道:“母后有何要事?”

何梦如见他重新入座,才又喜不自胜的得意道,“文基,想必你也听说了吧,你父皇今晨召庄梦蝶那妖女进宫了……”

她瞥了一眼闻天士,又道:“此事多亏了母后与你师伯通力协作,母后将当日庄梦蝶的卦象熟记于心并临摹下来交与你师伯,你师伯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郁文基燕眉一蹙,沉声道:“有何问题?”

何梦如轻蔑笑道:“便是东绥气数将尽了呗……”

想到东绥气数将尽,她“啊”了一声,又自我安慰道:“对了对了,是这东绥气数将尽,日后文基称帝,咱们定要将这国号改了,不再叫东绥便是。”

郁文基面色凝重,又道:“母后是说,此卦象父皇已经知晓,此时正在审讯庄梦蝶?”

“那是自然。”一想到郁文运和郁文睿可能因此受到牵连,何梦如便欣喜的眉飞色舞道,“庄梦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可以欺瞒皇上,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洋洋自得的抬起手看了看鲜红的丹蔻,满意的道,“本宫只是借故向皇上引荐了师兄,皇上果不其然又请师兄看了那卦象,看来皇上也并非完全信任那庄梦蝶。”

郁文基白皙的俊脸愈加深沉起来。他略一迟疑,便道:“母后,父皇现在何处?”

“在御书房吧。”何梦如不假思索道。

她见郁文基又欲起身离去,慌忙道,“等等,你又想做什么?此事你不必插手,母后已有后计,你只管坐享其成便是。”

郁文基顿了顿,叹道:“母后,听儿臣一句,此事极为不妥,现在收拾残局,或许还来得及。”

“你!……”何梦如震惊不已,若说郁文基以往对她的那些谋略从不上心倒也罢了,可这次明明是那庄梦蝶欺骗皇上在先。

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略施小计揭穿了庄梦蝶,为何郁文基还要义正言辞的与她唱反调?

闻天士也没料到郁文基会这样,便劝道,“殿下切勿冲动,倘若这时停手,让二王爷和三王爷得了补就的时机再反咬一口,到头来欺君的可就是咱们了!”

他想了想,又道:“眼下唯有趁热打铁乘胜追击,才能一举歼灭对手。”

郁文基突然转身,妩媚的凤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闻天士道:“闻大师,在本宫眼里,二弟、三弟,乃至四弟,从来都不是本宫的对手。”

闻天士想不到前一刻还笑靥如三月春风的绝色男子,下一刻竟会变得如此阴骘狠厉又杀伐决断,他不由得心底一惊。

第八十章 扫墓

睿王府书房内,郁文睿正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一部兵法古籍;郁文运懒洋洋的倚在一旁的睡塌上,慢条斯理的品茗养神。

而唐瑛则坐立不安的在窗边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张望着窗外的蓝天。

三人虽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并没有互相交谈,却心怀同一个念想,希望方才从潘思巧的房间飞走的那翠鸶能即刻带回千机老人的消息。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大约两个时辰后,远处天空划过一道清脆的鸣叫声。唐瑛眼见一只浑身翠绿的小小身影朝这边飞来,不由得欣喜道:“小翠回来了!”

郁文运立即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唐瑛身边,一同看着那翠鸶缓缓飞过,不偏不倚的立在唐瑛的肩膀上。

唐瑛见翠鸶那纤细的腿上绑着一截不起眼的帛质信笺筒,连忙将翠鸶的身子轻轻捉住,小心的将它腿上的信笺筒拿下,才又将它托起来送回空中。

待取出信笺筒中的纸条,郁文运也跟着凑上去一探究竟。只见纸条上由千机老人的笔记端正的写着几个大字:“酉时东绥皇城门口见。”

郁文运心中暗喜,千机老人约见的地点是皇城门口,看来便是想着直接进宫营救庄梦蝶了,好歹爷孙一场,他果真不会见死不救。

郁文睿放下兵书,见郁文运面有喜色,便道:“如何?”

郁文运忙道:“师父答应今日酉时皇城门口见面。”

郁文睿看了看天色,沉声道:“此时至酉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你我三人再将此事从长计议一番,届时也好助千机老人一臂之力。”

郁文运与唐瑛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

潘思巧这一觉竟睡过去了两个时辰。

由于她牢牢谨记郁文睿命她好生卧床修养的嘱咐,导致她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仅无聊的人都快要发霉了,体重恐怕也是长了不少。

思及于此,刚睡醒的潘思巧兀地一下翻起身来,她不能再如此堕落下去,就算是为了她的身材着想。

她赤脚跑到床边的穿衣铜镜前,来来回回的查看自己的身体,好在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发福,仅是面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而已。

她便放心的回到床前穿好鞋子,又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漫不经心的扒拉着桌上的胭脂水粉和发饰珠钗。唉,看来今天又将是无趣的一天。

正当她独自唉声叹气,无所事事之时,门外恰逢事宜的传来了寒月的声音:“小姐,厉夫人来了,此时正在会客厅。恰逢王爷外出,小姐看是否需要请厉夫人过来见面?”

潘思巧杏眸一亮,喜道:“寒月,你快进来帮我穿衣服,我亲自去会客厅见干娘。”

门外除了寒月,还有侍卫锦书。

温芸前来的消息便是他带过来告诉寒月的。

本来郁文睿的吩咐是不让潘思巧出房间,但考虑到潘思巧和温芸许久未见,只要潘思巧能够足不出户,也并非不可和温芸见面,因此他便自作主张前来询问。

可眼下潘思巧竟然提出她要去会客厅,锦书有些为难的看向寒月。

寒月了然一笑,劝道:“锦书哥放心,潘小姐的余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再有几日便可痊愈,左右她都在睿王府可掌控的范围内,无碍的。”

锦书还在犹豫不决,寒月却已推门进了房间。

不多时,她便替潘思巧更衣梳妆完毕。

潘思巧许多天未出门,前脚刚走出房间的大门,竟觉得灿烂的阳光有点晃眼,她眨了眨眼,又狠狠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心情大好的迈步朝会客厅走去。

到了睿王府会客厅,潘思巧终于见到了几日不见的温芸。不知是不是思“女”心切的缘故,温芸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三分,两鬓间依稀可见几根斑白的银丝。

潘思巧不忍,她走到温芸跟前,替她理了理衣襟道:“干娘,好久不见,你怎么清瘦些了,最近胃口不好吗?”

温芸见了潘思巧,亦是动容不已,眼角竟情难自禁的湿润起来:“思巧,娘就是想你……想的实在忍不住了,才独自跑来王府见你。”

潘思巧伸手替她抹去泪珠,叹道:“干娘不必担心,我在王府住的挺好,等我痊愈了,马上就搬回将军府陪你。”

温芸心里一热,却又很快凉了下去。即便她想潘思巧搬回将军府,中间却还挡着一个三王爷。

她着实想不通,为何当初三王爷不反对她与厉洪泰收潘思巧作义女,却又不让潘思巧与她同住常伴她左右。

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名义上的女儿,而是一个真正能够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的女儿。

想起女儿,她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笑着对潘思巧道:“对了,娘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便是想接你陪娘去给娘的生女——厉四巧扫墓……”

每次提及厉四巧,温芸心底不免一阵生疼。她顿了顿,又道:“今日便是四巧的祭日。如果你的身体好了的话,可否……”

她不确信潘思巧是否介意去给厉四巧扫墓,但她想带着潘思巧去厉四巧的墓前祭拜,让厉四巧也看看她现在的“女儿”,以告慰厉四巧在天之灵。

潘思巧微微一怔,她没料到温芸竟会邀她去给厉四巧扫墓,之前听将军府的下人说过她与厉四巧长得有几分相似,她本没放在心上。

此时温芸的提议,免不了让她深信了当初将军府下人的话。想必温芸也是因为她的长相,才执意要收她作义女吧。

其实温芸也只不过是一位可怜的母亲罢了。

如此一想,潘思巧便觉得假如此番随温芸去扫墓,能够让温芸打开心扉,彻底走出阴霾,也算得上好事一桩。

她当即笑着答道:“干娘请放心,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我们现在便出发去替四巧妹妹扫墓吧。”

温芸见她这样爽快,心下大喜,连连点头道:“那好那好,马车已停在睿王府外,我们走……”

“且慢。”不待温芸说完,锦书立刻出言打断道,“属下乃三王爷贴身侍卫锦书。恕属下冒昧,三王爷命潘小姐留宿王府调养身体,不得擅自离开王府。”

第八十一章 若兰苑

温芸闻言语塞,她的确有几分忌惮郁文睿。

潘思巧见状,便朝锦书道:“锦书小哥,我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全好了。不信你可以问寒月……”

她期待的看了看寒月,又道:“你们便让我随干娘去吧,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大家一起去。反正三王爷现在也不在王府,咱们赶在他回来之前先回王府就行了。”

寒月原本还有所犹豫,见潘思巧兴致勃勃,终究是不忍出言反对,便道:“那好,我便随小姐一同前去,但要速去速回。”

锦书欲言又止,却听寒月开口道:“锦书哥,墓园冷清,我们一行皆女子,届时还劳烦你在园外把手。”

这意思便是邀锦书也一起去替厉四巧扫墓。

寒月其实并不知厉四巧葬在何处,她只不过是信口拈来。她知道郁文睿对潘思巧有多在乎,潘思巧擅自出府这等大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一个人也担待不了。

锦书的武功虽比不上浅浪,但却强过于她。若有锦书全程护送,倒是稳妥许多。

温芸见潘思巧和寒月已无异议,眼下决定权便掌握在了锦书手里,她想了想,便道:“锦书侍卫勿要担心,若是事后王爷怪罪下来,此事全由我温芸一人承担。”

锦书见木已成舟,时局已定,只好叹了一口气,勉强应道:“那便请厉夫人带路罢。”

……

东绥京城西郊外的一条青葱小道上,一辆精致高大的官宦马车载着温芸和潘思巧一行,慢悠悠的来到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园子前。

潘思巧在寒月的搀扶下率先下了马车,一入眼帘的便是满目青色与白色相间的兰草。

那些兰草错落有致的生长在园外的草坪中,微风轻轻抚过,它们便像一个个身姿优雅的少女翘首迎风,姿态端秀却又别具神韵。

潘思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兰花的淡淡幽香,令她心醉神迷。

温芸见潘思巧陶醉不已,便庆幸带她来这园子是个正确的决定。按照潘思巧那活泼跳脱的性格,若是再让她在王府疗养一段时日,恐怕是要被活生生憋出病来。

奈何今日外出时间有限,他们如何都得比郁文睿先回王府。温芸便出声道,“思巧,咱们进若兰苑去吧。”

潘思巧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个园子也是有名字的。她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园子正前方有一个半圆形拱门,门上端正的用隶书刻着“若兰苑”三个大字。

她立刻便想起了自己在将军府所住的“沁兰院”,看来这厉四巧还真是很喜欢兰花。

寒月考虑到潘思巧和温芸许久未见,便自告奋勇陪锦书留在若兰苑门口值守,以此给潘思巧和温芸一些独处的机会。

……

潘思巧一路跟在温芸后头,围着曲曲折折的长廊中绕了好几个弯,最后来到园中深处的一间偏房门前。

“干娘?”潘思巧见门房紧闭,疑惑道,“我们不是要去扫墓吗……”

难道厉四巧葬在一间屋子里?还是干娘带错了路?潘思巧紧紧的盯着温芸,强忍住好奇的心思,没有问出后面两句八卦的话。

温芸见潘思巧不解,便解释道:“四巧当年是火葬的,骨灰和牌位放在此处……”

她想起夭亡的厉四巧,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冒上心头。半晌,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道:“咱们先替她换鼎上香,然后再去衣冠冢替她扫墓吧。”

潘思巧看出她心里难受,便不再多嘴。只乖顺的点了点头,听话的跟着她去给厉四巧上香。

温芸和潘思巧在摆着厉四巧骨灰和牌位的房间里替她换了一个崭新的炉鼎,又重新燃上了几炷香。

待那香燃的差不多了,温芸才依依不舍的带着潘思巧离开了房间。

二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后园的一个坟冢前。

但见那坟冢上遍布葱茏的小草,其间也依稀夹杂着些许苍劲的兰草。潘思巧不由得惊叹不已,这衣冠冢上竟也能长出兰花来。

温芸望着坟前刻着厉四巧名字的石碑,有些发怔。

潘思巧见她思绪万千,便主动拿起一旁的笤帚清扫起坟前的枯枝落叶来。

温芸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扰,回过神来道:“思巧,不必做这些。今日娘带你来,不过是想……”

她见潘思巧一脸狐疑,便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娘想告诉四巧,现在娘有了思巧陪着,便再也不觉得孤单了。”

潘思巧见她言辞间满是真切,不禁动容的脱口而出道:“干娘不要伤心,以后我一定陪着你的。”

温芸微微一愣,随即感动的道:“嗯……”

潘思巧欣慰的笑了笑,便要伸手去摘那坟头的杂草。

温芸连忙握住她的手:“思巧,你陪娘说会儿话吧……”

潘思巧悻悻的看了坟头的杂草一眼,有点可惜的道:“好吧,干娘想说什么?”

温芸拉着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才缓缓的道:“你戴着娘当初送你的兰花玉佩吗?”

潘思巧不假思索,便从脖子上取下那枚由红丝线串着的兰花玉佩交给温芸。晶莹剔透的玉佩在清亮的日光下泛着玲珑的光芒。

由于潘思巧长期贴身佩戴,玉佩上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温芸紧紧将玉佩握在手中,好一会儿才道:“四巧她当年最喜爱兰花。”

潘思巧怕她又要感物伤怀,忙胡乱道:“兰花确实不错的,又香又好看。我也最喜欢兰花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拙劣的安慰太过有趣,温芸竟忍不住“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干娘,我是不是太俗了,配不上兰花这种高雅的花。”

“不。”温芸却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配得上。”

潘思巧一时不明所以,只得默不作声。

温芸看了一眼厉四巧的衣冠冢,又幽幽叹道:“当年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一天,四巧与我一同郊外出游,本打算去林隐寺替老爷祈福……”

潘思巧见她回忆起往日与厉四巧的时光,便竖起了耳朵,一动不动的坐在她身旁。

“半路四巧说她饿了,我们便在路边的茶肆歇息,四巧要了一屉小笼包和一壶碧螺春……”说到此处,温芸竟凄然的勾了勾唇。

第八十二章 营救

“岂料那壶碧螺春里被歹人下了毒,四巧当时不过髫年之华,一经毒发便不治而终了……”

温芸取下腰间的丝帕,轻轻拭了拭垂下的眼帘,才又缓缓道:“那壶有毒的碧螺春,我饮的不多,且我亦是成年人,身体的抗毒性较强,因诊救及时才索性捡回一条性命。”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想却因此落下了隐疾,一旦感染风寒,凉气入得心肺,便会口吐白沫,双眼斜翻,浑身抽搐,便是你我第一次在无字楼相遇时,你所见的那般。”

潘思巧心里一惊,堂堂东绥第一将军夫人竟是被人下毒才得了那样的怪症。

她本以为厉四巧是幼年时得了什么重病,又因为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发达才不治身亡的。

万万没想到却是因为被人下了毒!

究竟是谁那么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毒害东绥第一将军夫人和将军府的小姐?!

那贼人难道不怕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找他报仇吗?!

思及于此,潘思巧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当时厉将军…干爹他在何处?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去吗?”

倘若厉洪泰那时与她们母女同行,恐怕那贼人也不敢轻易下手的,毕竟厉洪泰久经沙场,容易识破许多破绽。

而古时的妇孺通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夜待在深闺之中,江湖阅历严重不足,一时大意便中了他人的圈套。

温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时正逢北丘外族来犯,边境战乱不停。老爷正驻守边关,忙于战事……”

潘思巧听的火冒三丈,老婆孩子都出事了,厉洪泰还有心情在外面打仗?!她兀地一下站起来,忿忿不平道:“厉将军算什么男人?抛下妻女自己在外头潇洒!”

温芸见她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恐怕是误会了厉洪泰,连忙拉住她的手,解释道:“思巧,你勿要误解了老爷,他那时并非弃我母女不顾,而是皇命难违,军令所受。”

她想起当时厉洪泰得知她们母女中毒之后,连夜一人驰马从万里之外的北丘边境赶回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见到厉四巧最后一面,不由得喃喃道:“也许这便是夙命吧。”

以前潘思巧也不相信什么夙命说,直到穿越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这便由不得她不信命了。

不过无论如何,温芸对她的好意不假,几位王爷和太子殿下待她也不错。假如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似乎就这样过下去也还不错。

光说服了自己不行,还得安慰好温芸。

可惜她不善言辞,只好笨拙握住温芸的手,傻傻的笑道:“干娘,过去的陈年往事便让它翻页过去吧,从今往后我一直陪着你。”

殊不知那一抹真挚又坚定的笑容,犹如三月的春风轻抚在温芸的心上,瞬间令她多年深埋于心的愁苦烟消云散了。

……

东绥皇宫御书房内,皇帝郁承景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殿下跪着的那名异族金发少女。

半晌,他不紧不慢的道:“圣女,你可知罪?”

那名跪着的少女,正是摘星阁圣女——庄梦蝶。

她从今早被召进宫向郁承景行礼后,便一直跪在御书房的地上,跪了六个多时辰也不见郁承景叫她起来。

她纤细的双腿早已麻木不已,此时郁承景突然不温不火的开口,着实吓了她一跳,竟一下支撑不住,一个趄趔差点跌坐在地。

郁承景淡淡一笑,朝御前太监总管刘盛勾了勾手指道:“去,扶圣女起来。赐座。”

刘盛得令,立即命御书房外当班的小太监抬来一张雕花御座,又亲自扶着庄梦蝶到那椅子上坐下。

庄梦蝶揉了揉膝盖,虽然她疼的龇牙咧嘴,却也没有忘了礼数,只扶着座椅把手起身朝郁承景行礼道:“民女多谢皇上!”

郁承景见她吃了苦头,也不再为难于她,便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

待她落座后,才又漫不经心的道:“圣女可还记得当日替朕卜的那一卦?”

庄梦蝶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民女当然记得。”

“哦?”郁承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深邃的碧眼,暗含探究的道,“那卦作何解,还请圣女再与朕详解一番。”

庄梦蝶定了定神,义正言辞的道:“回皇上,那卦象为乾卦。乾,乃天也、健也,即‘乾’之象为‘天’之道、‘健’之意,‘天’行‘健’,为君者必自强不息,乃是大吉的卦象。”

郁承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圣女解释的很好。不过朕还认识一位大师,他的看法却与圣女有些不同……”

他话锋一转,向刘盛问道:“悬壶鬼才现在何处?”

刘盛佝着背谄媚的答道:“回皇上的话,闻大师现在椒淑宫替皇后娘娘诊脉,听说娘娘最近心绪不宁。”

“哦?”郁承景略一思索,自言自语般小声道,“朕怎么不知道她还会心绪不宁。”

“皇上?”刘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免不得出声问道。

郁承景回过神来,便不咸不淡的道:“那你便去椒淑宫请闻天士来御书房吧。”

庄梦蝶闻言,顿时有如遭人当头棒喝,浑身被关进冰窟窿一样拔凉拔凉的。

闻天士便是当年潜入摘星阁窃取奇门秘籍之人,他亦会破解摘星阁的独门卦象。

今早她得了召进宫的口谕,便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现在看来果真是身陷囹圄,大难当头了。

她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眼下已经近酉时。

倘若郁文运和郁文睿再不想法子营救她,等到她和闻天士当面对质之时,她也不确定以自己会的那点奇门之术,能否辩得过诡谲狡诈的悬壶鬼才闻天士。

……

东绥皇城门外,一匹高大挺拔的骏马驾着一辆威严气派的马车疾驰而来。

在距离城门不到三里的位置,那骏马忽然仰天长啸一声,稳稳的刹住了狂奔的马蹄。

马车刚停下,一只浑身翠绿的小鸟便从城门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的立在了马车顶上。

马车内一名看不清容貌的少女掀起车帘一角,那小鸟便立刻扑棱着翅膀迅速的钻了进去。

第八十三章 对峙

东绥皇宫御书房内,郁承景悠哉游哉的看了庄梦蝶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庄梦蝶胆战心惊的坐在御座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不多时,御前太监总管刘盛来报:“皇上,闻大师到了,此时正在殿外候着。”

郁承景眯了眯眼,满不在意的道:“传。”

刘盛领命,忙不迭跑出去亲自将闻天士带了进来。

庄梦蝶心里一颤,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

那闻天士一进御书房内,先向皇上行了一礼,又不着痕迹的将庄梦蝶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的道:“不知皇上叫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郁承景淡淡一笑,“朕昨日听了闻大师的解卦之言,觉得颇有几分独到的见解。恰逢当日摘星阁圣女也替朕解过那卦,却是与闻大师的卦解大相径庭……”

庄梦蝶碧眼忽闪,该来的还是来了。她佯装镇定的垂下了眼帘,仔细听着郁承景与闻天士接下来的对话。

只见闻天士胸有成竹的摸了摸山羊胡子,道:“原来皇上是对草民昨日的解卦存有疑惑……”

他忽然转身,朝庄梦蝶道:“既然今日摘星阁圣女也在此,便请皇上取了那卦来,草民恰巧也正想同圣女讨教一下这摘星阁的解卦之法。”

庄梦蝶心念一转,忍着膝盖的疼痛,勉强站起身来,向闻天士福了一礼道:

“闻大师客气,民女早已向皇上解两次过那卦。闻大师善研玄学奇门,理应知道卦不宜多解的道理,不然过分窥测天机,便只会适得其反。”

闻天士其实也不确定她在解卦之时是否做过手脚,眼下她越是如此抵触二人当着皇帝的面一同解卦,便越是说明她心中有鬼不敢面对那卦。

他心念一转,便向郁承景道:“皇上,圣女所言卦不多解的确不假,然今日我与圣女二人只是以那卦象为引,探讨易学之道也,还望皇上成全。”

郁承景心思缜密,怎会不知闻天士是想当面对峙乃至揭穿庄梦蝶。

他也想见识一下摘星阁圣女与悬壶鬼才之间的较量,便顺水推舟道:“罢了,朕便允了闻大师。”

刘盛在一旁察言观色,闻言便立即从角落的玄关阁内取当日那盘卦象,端正的摆在郁承景面前的御书桌上。

庄梦蝶见了那盘卦,顿时脸色煞白,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东绥皇城门外不远处,一辆高大气派的马车内,一只浑身翠绿的小鸟乖巧的立在唐瑛的纤细的食指上。

它伸长了脖子,用鲜红色的喙理了理后背上明亮的羽毛,又抖了抖玲珑的躯干,才眨了眨黑豆似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唐瑛。

唐瑛将它托到眼前,笑道:“小翠,外公已经到此处了吗?”那翠鸟晃了晃头,像是若有所思一般,半晌才不轻不重的“吱”了一声。

唐瑛眼前一亮,便朝郁文运和郁文睿道:“外公已经到了,正在城门东南两里处的一棵槐树下。”说着便起身朝马车外走去。

郁文运和郁文睿互相给对方使了一个眼色,心下了然,便不约而同的跟着唐瑛下了车。

片刻后,三人来到皇城门东南处,远远便见一个身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形消瘦佝偻的老人,半倚在一棵青葱茂密的槐树前。

唐瑛见到那老人,便欣喜的奔上前去,开心的叫道:“外公!”

老人一听见唐瑛唤他,便抬了抬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和蔼慈祥的脸,怜爱的应道:“瑛儿。”

郁文运看清了那老人的模样,正是摘星阁千机老人,便也连忙上前朝他抱拳行礼道:“师父。”

千机老人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接着却朝他身后的白衣男子毫不避讳道:“想必阁下便是东绥三王爷吧。”

郁文睿微微颔首,回道:“正是本王。”

千机老人面不改色的将他打量了一遍,才道:“三王爷真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郁文睿亦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客气的回道:“千机老人谬赞。”

他看了看天色,又道:“眼下酉时已过,还请千机老人与我等合计一二,速速进宫救人才是。”

郁文运见郁文睿直截了当说出了重点,忙趁机道:“三弟所言正是。”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千机老人:“师父,梦蝶那日替皇上卜东绥的气数,那卦象不吉,她硬是把那‘坎卦为水’解成了‘乾卦为天’……”

他顿了顿,见千机老人神色自若,才继续道:“后来皇后又引荐了悬壶鬼才闻天士替皇上解卦,其解必然与梦蝶的卦大不一样。皇上便心生疑虑,于今晨召见了梦蝶,至今也未得梦蝶出宫的消息。”

千机老人一捋下巴上雪白的长须,暗道不妙,且不说水卦和天卦相差甚远,若是他此番面圣时将庄梦蝶那卦解成“上乾下坎”的讼卦……

“天”与“水”违行,为讼。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

对一朝天子而言,一国的气数自然是经久不衰、无穷无尽为最好。可这讼卦非但是一个中吉相,而且到最后还形成个大凶之相,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令郁承景满意。

虽说郁承景可能不懂这解卦之法,但今日还有个闻天士在他旁边,究竟如何才能瞒天过海助庄梦蝶金蝉脱壳,他还得好好思量一下才行。

……

东绥皇宫御书房内,郁承景懒洋洋的倚坐在龙椅上,他仔细的将御书桌上的卦象端详了几遍,却是看不出那卦中的玄机。

他不屑的勾了勾唇角,嘲弄道:“这卦象分布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着实看的朕头疼。”

刘盛见状,慌忙凑上前去将那卦盘托在手中,谄媚道:“碍了万岁爷的眼,奴才这便拿走它。”

郁承景摆了摆手,满不在意的道:“罢了,你且将此卦拿过去给闻大师和圣女看。”

刘盛得令,托着卦盘走到闻天士和庄梦蝶跟前,犹豫片刻,竟是先把那盘卦象递到了闻天士面前。

闻天士谢过刘盛,得意的瞥了庄梦蝶一眼,便接过了卦盘。

那卦盘由上等的纯黄金打造而成,上面是朱砂渗入的红色颜料绘成八卦的形状。

八卦四周篆刻着“子、丑、寅、卯”等十二个时辰及“乾、兑、坤、离”等八大象,正中心是一对黑白互补的太极图案。

第八十四章 解卦

太极图案上又镶嵌着两颗颜色异同的活珠子,正是黑白相斥,阴阳互补的寓意。

只见那颗白色的珠子正端端的指着卦盘上的“坎”字,黑色的珠子则在“乾”、“兑”、“坤”三字之间晃来晃去,摇摆不定。

闻天士拿着那卦盘的手轻轻一抖,黑色的珠子便不偏不倚的定在了“乾”字上面。

他心下了然,便托着卦盘走到郁承景跟前,胸有成竹的道:“皇上请看这一卦。”

见郁承景饶有兴致的凑上前来,闻天士又继续道:“此卦‘上乾’、‘下坎’,是为‘讼卦’。‘乾卦’为‘天’,‘坎卦’为‘水’,天与水违行,事多不顺,皇上应勤修身养性,谨慎处事才好。”

郁承景眸光一闪,朝庄梦蝶道:“圣女,你怎么看?”

庄梦蝶咽了咽口水,佯装镇定的道:“皇上,民女不以为然。这黑色卦珠本就左顾右盼,飘忽不定,你要说它指向‘乾’、‘兑’、‘坤’卦皆无不可,更何况我摘星阁的卦象本就变幻无常,岂可定性而解。”

郁承景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又道:“闻大师可认同圣女的看法?”

闻天士捻了捻山羊胡子,才道:“即便如此,但圣女当日替皇上解的卦象可是‘乾卦’,至于那‘坎卦’,圣女却只字未提吧。”

庄梦蝶心下一紧,都怪她那日见这奇特的卦象时怪太过慌乱,没有过多考虑便胡乱的替郁承景解了个“乾卦”,“乾卦”为“天”,便是大吉之卦了。她本以为没人能看的懂摘星阁的卦象,谁知道……

她定了定神,淡淡的道:“我摘星阁的卦象历来诡谲莫测,卜卦人一般只会取解卦之时卜定的卦样,那白色卦珠自一开始便一动不动的定在‘坎卦’上,自是不可取之的卦象。”

闻天士略微沉思,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外当班值守的小太监进来向郁承景叩头道:“皇上,二王爷、三王爷求见。”

“哦?”郁承景探究的目光扫过庄梦蝶精致的脸庞,顿时来了兴趣,便对那小太监道,“传。”

小太监得令,立即退出御书房,又将郁文运和郁文睿等人引了进来。

郁承景这才看清楚,来的不仅是郁文运和郁文睿,还有一位头戴斗笠、眼神矍铄的老人,和一位清新脱俗的俊俏小姑娘。

不待郁承景开口,郁文运和郁文睿便向他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郁承景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免礼。

郁文运不着痕迹的瞥了郁文睿一眼,便走上前去朝郁承景拱手道:“父皇,儿臣此次进宫,请来了摘星阁千机老人替父皇解卦……”

庄梦蝶从郁文运和郁文睿他们进门时便看见了千机老人,一想到自己学艺不精,却班门弄斧弄巧成拙,以至身陷囹圄,眼下只得靠爷爷千机老人亲自入宫营救,霎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惭愧的低下了头,贝齿紧咬着红唇。

郁承景听郁文运竟然请来了大名鼎鼎的摘星阁千机老人,一时情绪高涨,只殷切的看着千机老人问道:“这位老人家便是千机老人?”

千机老人脱下斗笠,朝郁承景抱拳道:“回皇上,老夫正是摘星阁千机。”

郁承景赞赏的点了点头,对站在身边的刘盛道:“快给千机老人赐座。”

刘盛领命,又巴巴的跑出去叫当班的小太监搬进来一张御座。

待千机老人入座后,郁承景才从闻天士手中拿过那盘卦,交给千机老人道:“还请千机老人替朕一解此卦。”

郁文睿自向郁承景行礼以后便没有同他人参言,但就他在一旁细微的观察来看,闻天士没有得到郁承景的赐座,庄梦蝶和千机老人却被郁承景赐了座。郁承景内心里更偏向谁一些,明显不言而喻。

千机老人接过卦盘,托在手中仔细端详。

半晌,郁承景见他只是盯着那卦没有说话,便按捺不住道:“圣女那日所言此卦为‘乾卦’大吉大利,闻大师却又道此卦上‘乾’下‘坎’是为大凶之卦。朕不善此道,还请千机老人赐教一二。”

千机老人已然料到闻天士会在解卦上做文章,不过他却早已有了应对之法。只见他不紧不慢的转了转手腕,那卦盘中央的太极图案便突然朝两边分散开来,接着又从那中间升起一张一寸长短的圆形太极托盘。

托盘中间均匀的分布着“子、丑、寅、卯”等十二个时辰及“乾、兑、坤、离”等八大象,俨然又是一个全新的卦盘。那太极托盘由黄金打造而成,图案当中照样有两颗小小的卦珠,却是由上等的翠玉打造而成。远远瞧上去,整个太极托盘美轮美奂,精美绝伦。

郁承景看的震惊不已,连连叹道:“妙!真妙!早有耳闻摘星阁善奇门遁甲之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机老人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道:“皇上谬赞。”语罢,他暗暗运功,促使那两颗翠玉卦珠在太极卦盘中转动。

他自幼习武几十年,内力深厚,武学造诣也在江湖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就连悬壶鬼才闻天士也没看出这套把戏,还只当是那太极托盘是摘星阁的机甲奇技。

不一会儿,见两颗翠玉卦珠分别稳稳的停在了“坤”字和“艮”卦上,千机老人才缓缓的收住内力。

千机老人将盛着太极托盘的卦盘递到郁承景面前,解释道:“皇上,此卦的真正卦象乃是上‘坤’下‘艮’,便是‘谦’卦。坤上艮下,为地下有山之象。山本高于地,并未显山而露水,即言皇上当政之时谨言慎行,能自觉地不显扬,德行威望皆为上人,乃是东绥国之明君,定能造福东绥千秋万世。”

郁承景闻言大喜,忙道:“千机老人所言当真?”

千机老人将那卦盘放在郁承景身前的书桌上,沉声道:“自然不假。”

闻天士见郁承景不疑有他,不甘心此事就此作罢,便又道:“千机老人解卦之法甚是精妙,但在下对这卦还有一事不明,望千机老人不吝赐教。”

第八十五章 约法三章

千机老人眯了眯眼,这闻天士此番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借庄梦蝶卜卦之事拉那两位王爷下水。他心下了然,便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道:“悬壶鬼才请讲。”

闻天士见他面不改色,便道:“乾西北、坤西南、艮东北、坎属北,而东绥地处正东方位,不知千机老人替东绥测的这‘上坤下艮’的‘谦卦’是否能应?”

千机老人淡淡笑道:“东绥泱泱沿海之大国,北面、南面、西面分别毗邻北丘、南蛮、西晋三国。倘若以此三国为中心,何来正东方位一说?”

闻天士神色一暗,他没有料到这老头会如此巧言诡辩,偷换概念。

郁承景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二人,见闻天士不再出言反驳,便向千机老人道:“看来在这玄法之道上面,还是千机老人更胜一筹。”

千机老人微微颔首,客气道:“谢皇上谬赞。”

郁承景又向庄梦蝶道:“摘星阁圣女虽容貌与舞技艳名远扬,可这本门秘法也还得勤加修习才是,免得下次再让人揭了短,毁了摘星阁的名声。”

庄梦蝶心有不甘,急欲为自己辩解,却见千机老人给她递了个眼色,才又忙闭上了嘴。

只听千机老人不紧不慢的替她答道:“皇上有所不知,我摘星阁玄术传男不传女。梦蝶有心钻研,我却不与她相授,至于她这半吊子的解卦手法,乃是她自学而成的。”

郁承景眸光微闪,片刻后才道:“如此说来还是朕强人所难了,既然圣女不会这摘星阁的解卦之法,那日便该拒绝朕的要求才是。”

郁文睿在一旁察言观色许久,此时见时机成熟,便趁机道:“那日是父皇的寿辰,想必圣女也是希望父皇高兴,才班门弄斧替父皇卜了一卦。索性圣女解的‘天’卦和千机老人解的‘谦’卦,对我东绥来说都是极好的卦象……”

他说完“极好的卦象”四个字后,特意瞥了闻天士一眼,后者脸色有些难看。

闻天士解的“讼”卦是大凶之卦,从当朝天子的心理层面来说,郁承景本就最不乐意接受这一卦。

郁文睿本以为郁承景会锱铢必较,盘问闻天士“讼卦”又是为何可取。

谁料郁承景或许是乏了,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不再纠结卦象的事了。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事已至此,便做罢了,尔等都退下吧。朕要开始批折子了。”

众人闻言,便齐声应着告退,各怀心思的退出了御书房。

……

潘思巧等人从若兰苑回睿王府时已近戌时,却得知郁文睿还未回府。她不清楚卜卦之事的来龙去脉,所以便无法想象郁文睿和郁文运今天进宫将会面临怎样的遭遇,她只知道他们此次进宫是去营救庄梦蝶。

一想起郁文睿亲自进宫去救庄梦蝶,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闷闷的。

寒月唤王府婢女传来晚膳,潘思巧郁郁不快的朝着一桌子美味佳肴象征性的夹了几筷子,放进嘴里却觉得索然无味。

寒月见她情绪异样,猜测是今日扫墓温芸同她讲些了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问她才不算逾越。

半晌,潘思巧扔将筷子扔到一边,气恼道:“真没劲,我到底还要在这鬼王府坐多久的牢?”

寒月见状,连忙劝道:“小姐莫气,三王爷说过,等小姐余毒痊愈即可搬回将军府。”

“可是我现在感觉身体已经全好了,并没有什么余毒……”潘思巧一本正经的道,她想起那个霸道冷酷的男子,忽然又泄了气似的,“算了,余毒还有没有也不是我说了算。”

寒月本想宽慰她,却又觉得这些时日硬是将生性活泼的她束在王府,可能也是真的憋坏了她。

寒月略微迟疑,只道:“不管怎么说,三王爷还是为了小姐好。”

潘思巧何尝不知道郁文睿对她不错,虽然他有时候对她不留情面又蛮横独断,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是在替她考虑,最终的结果也往往是对她有利。

只是他也可以这样对待庄梦蝶。

思及于此,潘思巧心中的烦闷更甚,她兀地起身道:“寒月,我想出去走走。”

寒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劝道:“小姐,且不说此刻已经戌时,三王爷明令禁止你休养期间出府,今日去若兰苑已是我与锦书的失职。趁现如今三王爷还未回府,你便待在王府好好休息吧。”

潘思巧嘲弄的对寒月笑了笑:“我倒是忘了,你终究是郁文睿的人。”

寒月被她这句话伤了心,连连摇头道:“我自从跟小姐去了将军府,便是小姐的侍婢。不知小姐为何还会觉得我是三王爷的人……”

潘思巧轻哼一声,低下了头。

寒月见她无动于衷,便又道:“有些话由我来说不适合,但三王爷他,其实并不是世人以为的那样冷酷无情,杀伐决断……”她顿了顿,又道,“三王爷他是真心对小姐好,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子像对小姐这样在乎。”

潘思巧听她言辞情真意切,反思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只得略带歉意的道:“对不起寒月,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总之,我真的想出去走一走。”

寒月终是不忍见她难过,便下定决心道:“好吧,我陪小姐。”

潘思巧杏眸微闪,情不自禁的喜道:“谢谢你寒月,你真好。”

寒月脸上一红,便去找来男子的便衣给潘思巧换上,想到上次去春风楼中毒的事,又再三叮嘱外出需要注意的事项。

潘思巧听话的点头道:“哎呀我知道了寒月,一是不去烟花之地,二是不去偏僻之地,三是不去人多之地,四是……”她垂着头让寒月替她束发,一时又忘了寒月方才说的约法三章。

寒月将她一头乌黑的青丝高高束起,又别上一根青翠的玉簪,配上黛青色的男装,印衬出潘思巧精致娇嫩的脸庞和纤细柔美的身段,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寒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补充道:“四是不去太子殿下常去之地。”

第八十六章 花朝节

潘思巧乖顺的让寒月替她整理外袍,心里却忍不住犯疑,她不知道寒月所谓的“太子殿下常去之地”是何处,她亦不理解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不喜欢郁文基。

在她看来郁文基是一个温文尔雅又谦逊有礼的绝美男子,并且对她也十分友好客气。如果那晚在春风楼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她大概也是非常乐意同郁文基交朋友的。

想起那晚她中毒后在他面前的窘态,她娇俏的小脸不禁浮起一抹红霞。

寒月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只拿了佩剑对她道:“小姐,我们走吧。”

潘思巧收敛了情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跟着她出了睿王府。

……

恰逢这日是东绥国著名的花朝节,又名花神节,是纪念百花的节日。这一天,不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家都会祭花神。

若是家里还有未出阁的女子,还会结伴去花神庙上香祈福,去清明湖边放灯许愿,以求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平安。

众多文人雅士也借着这迤逦的节日,相约几名志同道合的友人往露天酒肆一坐,花前月下,赋诗唱和,望着街上美景如画,赏花亦赏人。

潘思巧本以为寒月要带着她从睿王府后门偷偷摸摸的溜出去,谁知后者竟连招呼都不给锦书打,就大摇大摆的带着她往正门走了。

她殊不知锦书见她今日已经出过王府,想来也算放风过了,便对她放松了警惕,此时正在去皇宫迎接郁文睿等人的路上。

寒月便是料得如此,才敢明目张胆的带着她从大门而出。

路上,潘思巧得知今日是花朝节,便十分懊恼这一身男装。

她本是及笄年华的少女,男装出门仅是为了方便和安全。

但此刻街上灯火通明,月色撩人,漫天的花灯与错落的烟火染红了半边星空。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精心打扮的娇嫩女儿三三两两的嬉笑着与她和寒月擦身而过,将她二人这身沉闷的深色男装衬托得极为不协调。

寒月低头看了看藏青色的袍角,亦是有些尴尬。

潘思巧羡慕的看着夜市上花红柳绿、细琢粉黛的女孩们道:“早知道我们也穿女装好了。今天外面到处都是女孩子,我们还怕什么。”

寒月抿了抿唇:“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想起上次春风楼的事,她便提醒道:“我们此番不可再去青楼了。”

潘思巧忍不住笑:“当然,我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她杏眸一转,又道:“寒月,你该不会以为我着男装便喜欢调戏妹子吧?我可没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寒月一愣,东绥民风开放,就男风或女风而言,虽无法一纸婚书缔结良缘,但对当下社会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只要二者在一起不肆意妄为,违反当朝律例,世人也是可以默许接纳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她认为潘思巧有女风之好。

寒月英眉微蹙,不解道:“小、公子为何会这样以为?”

潘思巧原本是随口一说,却见寒月一脸严肃。只怕要依了寒月认真的性格,她只会越解释越乱,只好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好了好了,我胡说的!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说着她便拉着寒月往前走了几步,又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终于将目的地锁定在了京城第一食客满座的酒楼——无字楼。

早在几个月前,潘思巧就来过一次无字楼,她当初与温芸相识,便是在这无字楼。这番二次光临,自然驾轻就熟。

刚进得无字楼,眼尖的店小二便巴巴的招呼了过来,满脸殷切道:“二位公子,欢迎欢迎!”

潘思巧微微颔首,取下腰间装满银子的荷包扔给店小二:“给本公子安排一间顶楼的雅座来,要视野开阔一点的,最好是能俯瞰东绥夜景的。”

店小二捏着沉甸甸的荷包,有些为难:“这位公子,小店顶楼的雅座都已经被一位大人订啦!您要是不嫌弃,二楼倒是还有几间视线不错的雅座。”

潘思巧难得偷跑出王府,加上寒月同她的约法三章,导致她错失了许多其他娱乐方式。

好在她还带足了银子,可以在无字楼里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大吃一顿。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无字楼里位置最好的一层房间都没了?!而且还是被一个人订完的!

她倒要看看是哪位大人这么大口气!竟然一个人订下一层楼的雅间!

潘思巧二话不说,冲店小二摆了摆手,径直往里走去。

寒月见状,自是跟在她后头。

店小二本以为她二人要去二楼雅座,谁料二人竟直接往三层顶楼走去。他连忙上前阻止道:“二位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如何使不得了?”潘思巧嫣然一笑,冲店小二眨了眨杏眼道,“你既收了我的银子,便是听了我的安排。”

店小二被她举手投足间婀娜俏丽的身姿迷了眼,竟直勾勾的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寒月见他呆呆的看着潘思巧,便不悦的侧身上前,将潘思巧挡在身后,冷道:“你收了银子便滚吧,我家公子只选一间雅座安安静静的用膳,不会妨碍到你的那位大人。”

店小二回过神来,忙急道:“二位公子可饶了小的吧!那位大人我们无字楼可得罪不起!二位公子更是得罪不起!”

潘思巧见他愁眉苦脸,反倒来了兴趣:“是吗?那本公子今天倒是想一睹那位大——人的芳容了。”

她堂堂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就连东绥景帝吃了她做的菜都要夸她三分,还有谁能大过一国之君?

店小二见她油盐不进,便拉下了脸:“公子!我本好言相劝,你若执意不听,那便请离开吧,我们无字楼恕不接待蛮不讲理的客人。”

潘思巧笑了笑,转身继续朝楼上走去。

不料店小二忽然朝楼下大喊道:“老板!有白吃客要从楼上跳窗逃走了!快点叫人上来!”

“你有病吧?钱都收了你诬赖我吃白食?我连一口水都还没喝你们的!”潘思巧无语,看这店小二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店小二冷笑道:“对付不讲理之人,自然是要用非常之手段。”

潘思巧正欲反驳,却听得背后响起一道清澈妩媚的男声:“潘姑娘,这么巧。”

她闻言转身,但见那名身着暗红色金丝长袍,肤如雪琢,发如墨染的妖娆男子站在她面前,如星耀般深邃的凤目正满眼含笑的看着她。

第八十七章 愿得一人心

潘思巧一见郁文基,顿时联想到那晚在春风楼的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先前寒月还提醒她“不去太子常去之地”,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无字楼也是太子常去之地。

她羞赧的低下头,轻声道:“殿下好。”

郁文基以往见惯了她刁蛮娇憨的模样,此时见她一反常态的乖顺姿态,一时竟有点不适应。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潘姑娘可是来此处用膳的?”

“嗯……”潘思巧低低的应了一声,想起刚才店小二所说顶楼的雅座全都被一位大人订完,那位大人莫不是——东绥太子殿下郁文基?!

“既是用膳,便与本宫一起。”郁文基笑道,“本宫一个人用膳,却也无聊。”

潘思巧看了寒月一眼,抿了抿唇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郁文基凤眸一暗,佯装不解道:“如何不妥?”

潘思巧张了嘴正要说话,却听寒月冷淡道:“禀殿下,小姐与我二人途径无字楼,一时兴起便有了食欲,既然无字楼客满无席,我等今日不吃也罢。殿下千金之躯,还是自行用膳为宜。”

郁文基不以为然,只笑着对潘思巧道:“潘姑娘,本宫邀你试吃无字楼今日新推出的特色菜式。”

潘思巧一听试吃特色菜,睁圆了杏眼好奇道:“什么新菜式?”

郁文基见她兴致勃勃,便不假思索道:“山珍刺龙芽,绣球溜凤虾……”

潘思巧眨了眨杏眼,不太明白:“什么龙芽?”

郁文基淡淡一笑:“刺龙芽乃是一种植物,其茎叶作蔬菜食用,不仅风味清香独特,味美可口,而且营养丰富,对身体大有裨益。”

店小二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太子殿下为了挽留这位潘姑娘一同用膳,竟然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他们无字楼今日哪里有推出什么新菜式?

更何况刺龙芽生长在遥远的北丘国,这一时叫他上哪里去找来刺龙芽?

郁文基当然不会管店小二怎么想,他见潘思巧心有所动,又趁机劝道:“还有别的菜式,吃了才知道。”

潘思巧转头看了看寒月,见她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再出言反对的意思,便对郁文基客气道:“那便打扰殿下了。”

郁文基微微颔首,吩咐天禄带店小二下去准备菜式,便领着潘思巧与寒月二人往无字楼顶楼的雅座去了。

……

郁文睿一行人从东绥皇宫出来后,便在皇城门口分别。

摘星阁千机老人和爱徒郁文运许久未见,便随郁文运去了百花楼叙旧,外孙女唐瑛和孙女庄梦蝶自然也一同前去。

郁文睿回府时路过东绥著名的首饰店宝翠楼,想起这些时日不得不耐着性子待在府中“卧床休养”的潘思巧,竟破天荒的进去亲自替她选了一支珠钗。

同行的浅浪见郁文睿第一次为人挑选女子的东西,亦是唏嘘不已。看来潘思巧在郁文睿心中的份量还不仅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谁料二人刚各怀心思的走到睿王府门前,便见锦书一脸焦灼带着两个侍卫正欲出府。

浅浪暗道不妙,锦书奉命留在王府保护潘思巧,此时定是潘思巧出了什么事,锦书才会这样焦急。

郁文睿当然明白潘思巧闯祸的能力,不待浅浪询问,便对锦书冷声道:“可是潘思巧又犯了什么事?”

锦书见识过郁文睿对潘思巧的在意,那次仅是因为寒月来报潘思巧与太子殿下在东宫用膳,郁文睿便恼的砸了整个睿王府书房。

思及于此,锦书不敢隐瞒,当即叩首道:“属下失职,潘姑娘出府了。”

郁文睿眉头微蹙,他睿王府戒备森严,没人能轻松潜入再带走潘思巧。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小妮子巧言诡辩,说服了寒月同她里应外合,避开锦书一干侍卫悄悄溜了出去。

想他待她那样好,处理完公事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见到她,谁知她却并不在乎他的心意,他越想越气,一双朗目不自觉透出凌冽的光芒。

浅浪与锦书等人只觉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四周的气氛是如此的压抑。众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得压低了身子伏在地上等候他下令。

半晌,郁文睿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命浅浪牵来一匹高大雄伟的白马。

只见他熟练的撩起袍角跃上马背,朝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尔等都回府继续当差,本王自去寻人。”

众人诚惶诚恐的应着,又目送他骑马离开,才小心谨慎的起身回府。

……

潘思巧和寒月随郁文基走进无字楼顶楼一间雅座,清幽提神的草木焚香萦绕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栏中泻入细碎的月光。

毫无疑问这间雅座是无字楼里视野最开阔、装潢最明艳的雅座。

潘思巧新奇的推开窗边那道落地双扇门,大片皎洁的月影便投射在窗外阳台的地面上,那阳台前还有一排横列的栏台。

她兴奋的跑过去坐在栏台上,望着漆黑的星空下飘散着的灿烂花灯,忍不住伸手一捞,竟真的捉住了一盏精致小巧的水色花灯。

她将那花灯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见灯下还拴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秀气的笔迹端正的写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想来是哪位待嫁的闺中女子,借着这花朝节用花灯祈愿,希望自己将来能觅得一段良缘。

她赶紧趁灯芯燃尽之前又将那盏花灯轻轻的托出窗外,待花灯徐徐的飞向了远方,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回到了屋内。

郁文基方才见她明亮的杏眸清澈动人,灿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徒手抓住了空中的花灯仔细研究,一会儿又了然的一笑,将那花灯重新放飞。

一颦一笑之间,清丽脱俗的神色自然流露,仿佛那股与生俱来的灵韵也溢了出来,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雅灵秀的气质。

她总能带给他无限的惊喜与愉悦,他庆幸与她的相遇,更珍惜与她的每一次相处。

“太子殿下……”潘思巧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无限遐想。

郁文基定了定神,柔声道:“潘姑娘何事?”

第八十八章 我心悦你

潘思巧羽睫忽闪,认真的问道:“殿下花朝节可有许愿?”

郁文基见她一本正经,不免噗哧一笑:“花朝节乃是闺阁女子的节日。”

一旁的天禄见状,连忙朝潘思巧呵道:“大胆,竟敢诋毁太子殿下。”

潘思巧满不在意的“嘁”了一声,又道:“赏红踏青,饮酒作赋,燃灯祈愿,也并非女子的专利,我哪里有诋毁殿下了。”

郁文基知她历来不拘小节又伶牙俐齿,相较天禄嘴拙,哪里是她的对手。

此时见两人拌嘴,明显天禄占得下风,又是淡淡一笑,伸手替她斟了一杯茶,才道:“潘姑娘所言正是,只是本宫近来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准备许愿花灯。”

潘思巧听他没有准备花灯,顿时有些失望,只垂下圆圆的小脑袋,丧气道:“好吧,我们先吃饭……”

却见来这雅座半天也未有菜肴呈上来,便又起身走到窗外那栏台上坐着,气呼呼的望着灯火辉煌的夜空。

郁文基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盏走到潘思巧身前递给她:“你若想放花灯,本宫命天禄去买几盏来便是。”

“真的?”潘思巧接过茶盏,欣喜的看着郁文基道,“太子殿下你真好。”

她发自真心的笑颜如春桃绽放,一双亮晶晶的杏眸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显得分外好看,郁文基不禁看得心里一动。

潘思巧见他略微失神的模样,不解道:“太子?”

郁文基回过神来,撩袍坐在她身边道:“潘姑娘可是打算放灯祈愿?”

潘思巧点了点头:“当然,寒月说花朝节放灯祈愿,花灯飞的越远,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

郁文基迟疑片刻,便道:“那潘姑娘可知,花灯节放灯祈愿,那愿望仅是姻缘相关。”

潘思巧闻言,自然不信:“不会罢,人的愿望怎么可能局限于姻缘之愿。”

郁文基不置可否,只叫来天禄道:“天禄,据本宫所知,花朝节放灯祈愿乃是许姻缘有关之愿,是否真是如此?”

天禄会意,信誓旦旦的道:“殿下所言正是。”

潘思巧朝屋内看了看,仍是有所怀疑的道:“寒月呢?我要问寒月。”

郁文基不经意的瞥了天禄一眼,后者忙道:“寒月姑娘方才见天空中飞过一只红喙白身的信鸢,便面色异样的下楼去了。”

潘思巧奇道:“她竟然没有跟我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她没有同你说什么吗?”

天禄看向郁文基,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才果断的摇了摇头。

潘思巧隐约觉得有点奇怪,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好将胳膊撑在栏台上,朝街上四处张望,希望寻得寒月的踪迹。

郁文基见她心绪不宁,便又对天禄道:“天禄,你去街上买几盏祈愿的花灯来。”

天禄得令,恭敬的退下了。一时间,偌大的无字楼雅座只剩下潘思巧与郁文基二人。

半晌,郁文基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潘姑娘可有心上人?”

“嗯……”潘思巧这时只关心寒月为何不辞而别,哪里还听得见郁文基问她的话,只满不在意的低低应了一声。

郁文基凤目一抬,接着道:“是谁?”

潘思巧听得他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便转过头来看着他深邃的墨瞳道:“什么?”

原来她刚才“嗯”的那声并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郁文基只觉有些窃喜又有些失望,便定定的看着她道:“本宫问你,可有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潘思巧努力在大脑里想了想,若是这个心悦指喜欢的话,她在遥远的现代似乎是没有喜欢的人,在这陌生的古代……她脑海里竟一晃而过那个冷酷霸道的白衣男子。

绝不可能!她慌忙摇头否定。

郁文基嫣然笑道:“那若是本宫告诉你,本宫心悦与你……”他兀地靠近,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的挑起她光洁精致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可愿接受本宫?”

潘思巧措不及防被他突然一撩,僵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殿、殿下,请、请你别和我开玩笑……”

郁文基凤眸婉转,看着她羞红的脸蛋真切的道:“本宫从不开玩笑。”

潘思巧忙坐起身来退避三舍,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后才捂住下巴道:“殿下何苦捉弄我一个小厨娘?我自问也没有得罪过殿下吧。”

郁文基见她反应激烈,略有失望,思索片刻后仍是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她跟前,与她直视:“你竟不明白本宫的心意?本宫以为那日在春风楼……”

“够了殿下!”潘思巧听他提及春风楼那晚,羞愤的小脸窘意更甚,“我并非什么随便的女人,如果殿下想要逞男女之威风,还请另寻他人。”

郁文基不料她竟是误会了,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拿她寻开心。

但他今日对她的这份情意,或许从那日在无字楼雅座饮酒的他瞥见在集市上购买食材的她时起,便命中注定了。他自问这些年从未对任何女子如此上心过。

郁文基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姣美的俏脸,毋庸置疑的道:“本宫将请奏皇上,将你嫁与本宫作太子妃。”

潘思巧心里一惊,断然拒绝道:“不行,我只是一个厨娘,配不上太子殿下。”

郁文基勾了勾殷红的唇:“你可是堂堂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如何不配?”

潘思巧不敢直视他自信的眸光,低下头小声道:“我本来也不想当什么将军义女。”

郁文基轻笑,转身负手而立,“思巧,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潘思巧的名字,也他第一次对别人自称“我”字。

当他脱口而出“喜欢”二字时,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这种心情与潘思巧是否接受他的心意无关。

仅是因为他能够清楚明了的表达出他对她的感情,便令他畅快无比,惊喜万分。

他宽阔的背影在月色下散发出无与伦比又光芒万丈的王者之气,潘思巧望着眼前耀眼夺目的男子,却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喃喃道:“我……”

郁文基回头,见她呆呆的不知所措,心有不忍,便低声安慰道:“不急,我只是向你表明了我的心意,我愿意慢慢等你接受。”

第八十九章 动心

潘思巧自觉郁文基这些日子以来待她真心实意,亦多次在危难时刻对她施以援手替她解围。可她没想到他对她竟有那样的情感。

在她的心底,郁文基只是一个交情匪浅的朋友,一个可以听她吐槽诉苦的知己。

正在她无所适从之际,天禄买回来五盏祈愿花灯,恰逢事宜的化解了二人独处的尴尬气氛。

郁文基不露声色的从天禄手中拿过花灯,挑选了一盏做工精细的水粉色莲花灯递到潘思巧面前:“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思巧,你便用这盏灯吧。”

潘思巧乖顺的接过莲花灯,指尖抚过花灯底下悬挂着的空白纸片,那是祈愿者在放飞花灯前写下心愿的地方。

郁文基了然,便对天禄道:“天禄,拿狼毫笔来。”

天禄立即从室内拿出一套翰林笔墨,选了一支最细的狼毫笔,沾上墨汁递给潘思巧。

潘思巧将莲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在栏台上,左手压住底端的白纸片,右手叼着狼毫笔,一时不知道该许什么样的心愿。

郁文基见状,安慰似的笑道:“不急,一共五盏花灯都给你放,你尽管写你最想写的便是。”

潘思巧杏眸一转,进而点了点头,飞快的在白纸片上写下了几行字。然后把那莲花灯藏在背后,对天禄道:“天禄小哥,火折子借我一用。”

天禄看了郁文基一眼,见后者没有下令,便道:“潘姑娘,这窗外楼台夜风太大,火折子引燃不易,属下替你点灯便是。”

“不行。”不料潘思巧断然拒绝,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许的什么愿望,况且许愿都是被人看见了就不灵验了。

郁文基见她这样坚决,只得无奈的对天禄说道:“火折子给她吧。”

天禄只好从腰间随身携带的配袋中取出一只精巧的木质火折子,待打开盖子引燃火芯后才交给潘思巧。

潘思巧拿着火折子,背对着郁文基与天禄二人,开始仔细的点燃那盏承载着她目前最大心愿的莲花灯。

殊不知她历来一个点火苦手,连做饭生火烧柴都不会的人,又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引燃这么小巧的一盏花灯呢?

那莲花灯制作的精致秀气,点火接口更是窄小,仅有天禄的火折子一般粗细。潘思巧几次引火失败,额头都被急出了些许细密的汗丝。

郁文基见她半天都没有引燃,不由得问道:“思巧,怎么了?不若我替你来点燃?”

“没事,我可以……啊……”潘思巧回头冲他笑道,本是想让他放心,却没注意手上还拿着冒着火星子的火折子,那跳动的火苗直接舔上了她拿着花灯的手。

郁文基连忙上前,袖袍一挥,内力带风扑灭了那火折子,一把握住她被烫红的柔荑,心疼道:“怎么点灯也不当心一点。”

潘思巧低头看着被他捏住的手,低声道:“没什么的,就是被火星子烫了一下而已。”

郁文基爱怜的托起她的手背放唇边吹了吹:“你如今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言行举止应该小心谨慎才是。更何况你那般喜爱料理,这手受伤了还如何下厨?”

潘思巧见他如此,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便要抽手离去,嘴上直说着:“没事,真的没事,殿下,我的手好的很,连皮都没有被烧破……”不想她这般抗拒他的触碰,反倒令郁文基不悦起来。

郁文基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她的手,一双妖娆的凤眸定定的看着她。

潘思巧被他看得心虚,百般暗自用力都无法摆脱他的束缚,最后只好慌乱的说道:“殿下,你抓疼我了。”

郁文基这才回过神来,忙松开她的手,略带歉意的道:“对不起,思巧,我失态了。”

潘思巧定了定神,一边悄悄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一边若无其事的摇着头说道:“没事,没事,殿下也是关心我……”

她嘴上说着“没事”,却没留神脚下踩到了先前打翻的火折子,一个趄趔又连人带灯的往后仰去。

眼看她那纤纤柳腰就要撞上那冰凉的栏台,郁文基不假思索便顷身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身子。

“殿下!”一旁的天禄忍不住惊呼,却迟了一步。

郁文基与潘思巧二人一起跌倒在栏台上,潘思巧的身子枕在郁文基的手臂上,郁文基则紧紧的抱住了她,二人整个上半身都悬在了栏台外,那莲花灯却不知掉落到了何处。

潘思巧后背传来温软的触感,她意识到自己压住了郁文基的手臂,便立即想要起身,却听得郁文基在耳边小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那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窃喜。

……

郁文睿刚出了睿王府不远,便见寒月驾马朝他奔来。他勒马收鞭,对寒月道:“可是见到本王的信鸢了?潘思巧现在何处?”

寒月迟疑片刻,竟是翻身下马朝郁文睿叩首道:“属下该死,耐不住小姐软语哀求,便带着小姐溜出了王府,请王爷责罚。”

郁文睿眸光渐冷,沉声道:“本王问你潘思巧现在何处?”

寒月颤抖着埋低了头,惶恐道:“小姐现在无字楼顶层的雅座,与……与太子殿下一同用膳。”

郁文睿顿时火冒三丈,只觉满腔愤怒急欲喷薄而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突破口。

他冷哼一声,执起马鞭用力抽打在胯下马儿的身上,那马疼的竖起脖子仰天长啸,便迫不及待的朝着无字楼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待他一阵策马疾驰来到无字楼前,抬头便看到潘思巧和郁文基两人,正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相拥倚在无字楼顶层一间雅座窗外的栏台上。

他方才得知潘思巧与郁文基在一起时已然怒火中烧,现在亲眼见到这和谐的一幕,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看来是他低估了潘思巧,或许这个女人从一开始便是太子的人,甚至于从一开始便是有目的的在接近他。

亏他还差点对她动了心。

郁文睿哑然失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瞥见地上躺着一盏破碎的莲花灯,灯下那张白色的纸片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排小字:

“希望臭冰块三王爷天天开心,万事如意,永远平安。——潘思巧,绥景十四年农历二月十二。”

第九十章 宣告主权

潘思巧十分难为情的倚在郁文基的身下,又怕他有下一步更亲密的动作,只好难耐的左右闪躲调整姿势。

幸而她头一偏,恰好看见了楼下站着的郁文睿。

潘思巧双眸发亮,忍不住朝其喊道:“三王爷!三王爷!”

郁文基见她一见郁文睿便是那般欣喜的姿态,只得闷闷不乐的起身将她扶起来。

潘思巧站起来后,又立即转身跪在栏台上对郁文睿招手:“三王爷!我在这里!”

郁文睿闻声,目光从地上那盏莲花灯投转到潘思巧的方向。只见她雪肌如玉凝脂,双瞳如含秋水,小巧的樱唇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仿佛毫不避讳郁文基在她身旁,却热情殷切的向他打招呼。

仔细回想方才她与郁文基的相拥的姿势,反倒像是郁文基强迫了她。

思及于此,郁文睿又徒然心生怒意起来。他拾起地上的莲花灯,大步走进了无字楼。

潘思巧见他进楼,连忙跑到雅座门前打开门,探出脑袋向外张望。

郁文基见她这般在意郁文睿,免不了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郁文睿刚走到无字楼顶层楼梯的拐角处,就看见潘思巧打开了一间雅座的大门,露出圆圆的脑袋左顾右盼,待看到他时又立刻冲他甜甜一笑。

郁文睿捏紧了手中的莲花灯,波澜不惊的朝她走去。

潘思巧见到他拿在手里的莲花灯,正巧就是她先前弄丢的那一盏,没想到竟是掉到楼下去了,还偏偏被郁文睿捡了去。

她一想到那莲花灯上系着的白纸片,忙迎上前去对郁文睿小声道:“三王爷,这盏灯不要给太子他们看到。”

郁文睿本已被她的示好所打动,这会儿又听她如此说来,好像是怕被郁文基误会他们的关系一样,顿时冷道:“本王正是拿了这花灯来送给太子殿下观赏。”

潘思巧唯恐他真的将花灯拿给太子,急道:“你是不是傻?许愿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就不灵验了!”

原来她是怕她的愿望被他人知道了而不灵验,郁文睿不自觉的勾了勾唇:“本王倒是没想过你居然会许这种愿望。”

潘思巧俏脸一红,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白眼狼,谁对我好我又不是不知道。”

“白什么?”郁文睿不解。

“没什么。”潘思巧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真心实意的道,“反正我总不会害三王爷的。”

郁文睿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声音也柔和了几分:“天色已晚,本王接你回府?”

潘思巧刚要点头,郁文基却从雅阁内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看着二人,面无表情的道:“三弟来的真巧,今日无字楼推出了新菜式,本宫正邀了潘姑娘一同尝鲜,不若三弟也一起吧。”

郁文睿冷笑:“不劳太子费心,潘思巧余毒未尽,理当整日卧床休养。眼下入夜已深,早应服药就寝了。”

潘思巧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郁文睿,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得佩服他说谎的本事。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拿她余毒未清说事儿。

更何况她现在吃的好睡的好精神好,面色细腻红润有光泽,哪里还有半点余毒未清的病态样子?

郁文基大抵也是关心潘思巧的身体,一听郁文睿说她余毒未尽,便不再执意挽留二人用膳,只惋惜的道:“如此,那三弟便快送潘姑娘回府,好生服药休息吧。”

“嗯,本王这便接她回睿王府。”郁文睿仿佛宣告主权似的,硬要强调潘思巧住在他的府上。

又将刚才捡到的莲花灯塞到郁文基手上:“想来这祈愿花灯应该是殿下买给潘思巧燃放的,现在还是物归原主吧。”

说完,便拉着潘思巧头也不回的走了。

郁文基看到那莲花灯上写的字,不禁勃然大怒,他将那花灯紧紧捏在手中,顷刻间那花灯便被内力震的粉碎。

天禄不知道那莲花灯上写了什么,能让平日里的温和谦逊的太子殿下气成这样。他从未曾见过郁文基这副狠厉决绝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半晌,郁文基忽然问道:“天禄,你说潘思巧是否中意三弟?”

天禄略微迟疑,隐约猜到潘思巧许的愿望或许和三王爷有关,不然太子殿下也不会气成这样。他不愿意见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被一个小厨娘左右了情绪。

思索片刻,他谨慎的答道:“潘姑娘本就是百花楼的主厨,与二王爷和三王爷亲近也实属正常。二王爷体弱多病,百花楼大多数时候是三王爷在主事,可能潘姑娘与三王爷接触的比二王爷多。”

言下之意就算潘思巧优先考虑到三王爷,或是优先考虑到三王爷和二王爷,皆是情有可原。就是不知道潘思巧有没有考虑过他们家太子殿下?

郁文基沉默,似乎在揣摩天禄的话。

天禄趁机又说道:“更何况当时殿下给了潘姑娘五盏祈愿花灯,潘姑娘这才仅写了一盏灯。依属下拙见,恐怕潘姑娘都还未来得及替自个儿祈愿。”

郁文基微微颔首:“的确,她这盏灯许的并非与她自己相关的愿望。”

天禄见他面色稍有缓和,便不再好言相劝,只毕恭毕敬的站在他身旁。

忽然,郁文基像打定主意一般,凤眸一亮,嫣然笑道:“天禄,本宫决定回宫支会母后,禀明父皇……本宫要迎娶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潘思巧,做本宫的太子妃。”

……

潘思巧与郁文睿刚出了无字楼的大门,寒月和浅浪便驾着睿王府的马车迎上前来。

二人伺候潘思巧和郁文睿上了马车,便坐在车门外驾着马车回府。

潘思巧心知擅自出王府是她不对,但眼下郁文睿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满。潘思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主动提及出府的事,只有坐在马车里默不作声。

通常郁文睿和潘思巧同乘马车的时候,要么互相斗嘴,要么互相置气。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相顾无言倒是头一回。

第九十一章 关系匪浅

最后,还是潘思巧率先打破僵局:“三王爷,我的毒早就解了,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将军府?”

郁文睿本以为她会说些其他的,他很乐意听她解释一下那个莲花灯上的心愿是为何意,不料她一开口却是想回将军府。

“你的余毒清除与否并非你说了算。”郁文睿淡淡的说道,“本王问你,今日花朝节许愿放灯,你为何要替本王祈愿?”

潘思巧见他答非所问,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道:“太子殿下给了我五盏花灯,我都分配好了,一盏写给你,一盏写给太子殿下,一盏写给二王爷,最后两盏写给碧玉和寒月。只可惜我才写了第一盏,就发生了一些意外……”

她想到郁文基在无字楼雅座窗外楼台上的表白,以及后来二人亲密的肢体接触,不由得双颊泛红。

郁文睿见她一副含羞带怯的娇媚模样,定是想起了与郁文基在无字楼相拥的情形。只恨为何她能在郁文基怀中乖巧温顺的犹如一只小白兔,却只会在他面前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郁文睿不禁怒道:“你到底同太子是什么关系?为何要与他搂搂抱抱,亲密无间?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东绥第一将军府邸的小姐,言行举止应当符合一个名门闺秀的气质,而你今日在无字楼与太子的所作所为,真是丢了厉将军的脸。”

潘思巧没料到郁文睿竟这样诋毁她,忍不住站起来道:“我的所作所为怎么了?我在那楼台上摔倒了差点掉下去,太子他扶我一把怎么了?我根本就不相当什么将军府的小姐!你们要我去当将军义女我就得去,你们要我去操办皇上的寿宴我也得去,我就好像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自我的傀儡,一直都在受你们的摆布!”

郁文睿闻言,本就愠怒的心情愈发气恼。

她竟还在替郁文基轻薄的行为开脱,难道她喜欢太子不成?又或者说她中毒的那晚和郁文基在春风楼发生了点什么,以致二人现如今关系匪浅?

听她最后那句“傀儡”和“摆布”的意思,难不成她以为他要她留在睿王府是为了控制她以牵制厉洪泰夫妇?

不过目前当务之急是先理清她与郁文基是怎么回事,郁文睿收起心绪,淡淡的道:“本王问你,那日在春风楼,你中毒后可有与太子……”

潘思巧不愿提及那晚的事,不仅是因为她不愿想起那晚她差点被杜然欺负得逞时的惊恐和无助,更是因为她亦不愿想起那晚在郁文基面前毒性发作时的狼狈与失态。

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不假思索的嘴硬道:“你有病吧?告诉过你了,我的毒是碧玉解的,与太子无关。这些时日碧玉天天替我施针,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心念一转,又气极反笑:“哼,没想到三王爷居然也有这么八卦的一面。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我那晚和太子殿下接吻了。”

“接吻是为何物?”郁文睿剑眉微蹙,他虽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却打心底不喜欢她和郁文基做任何事。

潘思巧冷笑:“呵,接吻都不知道。就是太子他,亲了我。”尽管她现在很生气,却也做不到为了气郁文睿而说出郁文基“亲了她的唇”这样的话来。

奈何郁文睿似乎对她的解释很不满意,只见他面有怒意的起身,盛气凌人的将她逼到车内的角落,一双漆黑的眸子不带任何表情似的看着她,森冷的问道:“他亲了你哪里?”

潘思巧深深的低下头,不再看他的眼睛,但那撅起的殷红樱唇却明显的表达出了她的不满。

郁文睿见她只要提及与郁文基的事就开始闷不做声,便没来由的恼怒起来。这小妮子每次都不会让他省心,也从不来都不向他吐露心声。

他一时烦闷不已,只想好好把她捉住打一顿,可是又舍她受到半点伤害。他又气又恼,竟是俯身咬住了她诱人的唇瓣。

潘思巧被他吻住,顿时大惊失色,拼了命的想要推开他,怎奈男女力量悬殊,况且对方还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

她摩拳擦掌抵抗半天,他自岿然不动。

半晌,郁文睿察觉到身下的人儿好似放弃了抵抗,仔细一看才惊觉她不知何时早已泪眼婆娑。

他自觉失礼,便后退两步在她旁边坐下道:“对不起,本王并非有意。”

潘思巧别过身去屈肘靠在车窗沿上,又将头埋在胳膊上,才嗫嚅道:“我想回将军府去住。”

郁文睿沉默片刻,终究是不忍她难过,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

翌日巳时,郁文基下早朝后便来到椒淑宫与皇后何梦如一同用膳。

何梦如难得见郁文基在她跟前面露喜色,便禁不住问道:“文基,你可有什么喜事要同母后分享?”

郁文基正盘算着如何向何梦如开口,不曾想她却主动问起来了。

他亲自替她盛了一碗红枣莲子羹,不紧不慢的道:“母后,前些时日你曾提议替我选太子妃,眼下儿臣有了一个适宜的人选。”

“哦?”何梦如端着红枣莲子羹的手一僵,些许羮水滴落在了桌上。

一旁伺候的宫女连忙拿来干净的丝帕替她擦拭,她一把抢过丝帕,不耐烦的摆手喝退了宫女,才又对郁文基道:“是谁?”

郁文基嫣然一笑,夹了一个水晶小笼包放在碗里:“便是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的义女,替父皇操办寿宴的那名厨娘——潘思巧。”

“不行。”何梦如不假思索便断然拒绝道,“她一个厨娘,如何配得上太子殿下。”

郁文基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她现在是第一将军义女。”

何梦如恨铁不成钢:“你也说了是义女,并非亲生啊!”

郁文基又笑:“但厉将军除了这个义女,并无其他子嗣。将来第一将军的头衔世袭,她潘思巧便是我东绥的第一将军。”

何梦如无语:“你切莫说笑,潘思巧一个厨娘,又不会武艺,你父皇怎会让第一将军的名号世袭与她。”

第九十二章 春猎

郁文基不再与她争辩,只道:“母后,我今日并非与你讨论东绥第一将军的名号要如何世袭。你只需知道我心悦潘思巧,我将禀明父皇,请求他将潘思巧赐婚与我,我要潘思巧做我的太子妃。”

“万万不可。”何梦如坚持道,“你难道不知,那潘思巧先前是百花楼的厨娘吗?说不定她本就是郁文睿和郁文运兄弟二人派去拉拢厉洪泰的工具。你若非要娶她为太子妃,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白白给自己安插个探子在身边?”

郁文基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小笼包,想起潘思巧在他面前大口吃小笼包的模样来,唇边竟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何梦如叹了一口气,急道:“真不知道那小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以你的身份和姿容,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听母后一句劝,这个女人真的并非太子妃的人选。”

郁文基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依母后之见,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太子妃的人选?”

何梦如一看有戏,忙讨好的说道:“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是东绥京城闻名的美人。去年宫里的中秋国宴,母后在那些大臣的家眷席上见过,那康黛黛生的是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乃大家闺秀之典范。”

郁文基淡淡的道:“母后好大的本事,堂堂中秋国宴,一国之母竟擅自跑到大臣的家眷席间去偷窥。”

他自然知道何梦如的这些伎俩,为的是拉拢朝中大臣的太太们,将来好在那些朝中大臣选择派系时多一份筹码。

何梦如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仍说道:“兵部掌管武官选用及兵籍、兵械、军令等,康黛黛乃是兵部尚书康权的独生女,母后亦与康夫人熟识,若是康黛黛成为太子妃,兵部必然也为我们所用了。”

郁文基闻言,难以置信道:“万万没想到,你竟在我选太子妃之事上也要如此算计。”

何梦如于心不忍,便拉下脸来说道:“太子妃不过是一个虚名,将来你做了皇上,皇后之位还不是你说了算。”

郁文基摇了摇头,冷冷的说道:“我的太子妃之位只留给我心爱之人。母后的提议,儿臣恕难从命。”

何梦如还想说些什么,却见郁文基不耐烦的起身告辞道:“母后,儿臣还有公务处理,先行回东宫了。改日再来拜访母后。”

何梦如见他头也不回的大步朝椒淑宫外走去,便急忙追在他身后嚷着:“文基,十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春猎了。今年你父皇下旨,特许每位宫中大臣可带一到两名女眷,届时母后让康夫人带上康黛黛给你……”

不待她说完,郁文基已经走到椒淑宫大门外。郁文基懒得再听她聒噪,一挥袖袍便用内力将何梦如关在了椒淑宫的大门内。

何梦如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得悻悻的回到寝殿歇息去了。

……

十日后,东绥国的皇家春猎活动开始。所谓春猎,乃是东绥皇家传统的祭祀活动。

东绥皇帝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三至三月初六这几天,都将亲自带领朝中文武大臣到东绥北部的昆州猎场集中狩猎,猎捕到的动物大部分都将用作春猎期间祭天的贡品,以祈求这一年国家兴旺太平,百姓五谷丰登。

今年的春猎与往年有所不同,东绥景帝大概觉得每年皆全是男子参与,太过乏味,因而今年特许每名朝中大臣可携带一至两名女眷同行。

今年亦是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第一次参加皇家春猎,以往他常年驻守边关,总是错过春猎的时间。

近两年战事平息,他可在京中多住些时日,便有幸得以参加今年的皇家春猎。

原本他想自行前去便可,温芸身子不方便,潘思巧又不会习武,去了也没办法参与围猎活动。

怎奈温芸见潘思巧自从那日回将军府后便一直足不出户,闷闷不乐,心想着借着皇家春猎的机会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便拜托厉洪泰带上潘思巧去感受一下皇家春猎的氛围,又说服了潘思巧随厉洪泰一同前往。

路上,潘思巧与寒月共乘一辆马车,寒月见潘思巧兴致索然,便主动说道:“小姐,昆州是一望无际的青葱草原,策马奔驰畅快无比,牛羊遍地成群,牧女的歌声悠扬婉转,小姐定会喜欢……”

潘思巧漠然的点头道:“哦。”

寒月心知潘思巧还介意那晚与郁文睿在马车上的事。

虽然她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只隐约听见两人发生了争执。稍后郁文睿便命浅浪将马车驶向了将军府,她只记得她见潘思巧下车时是眼带泪痕的。

寒月想了想,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姐,属下从5岁起便跟着三王爷,他其实并非世人所想的那样。三王爷自幼丧母,虽然看似冷酷无情,杀伐决断,但其实他为人处事,待人接物,皆明晓分寸……”

见潘思巧面无表情,又道:“王爷越是在乎什么,反而越会克制自己的心意,他担心那份心意会被自己亲手毁掉。但王爷对小姐的好,想必小姐也感受的到,属下从未见过王爷对哪名女子有像对小姐这样好过……”

就连神仙岛岛主叶无痕的独生女、郁文睿青梅竹马的师妹、东绥国第一美人——叶飞霜都不曾被他这样对待过。

寒月并没有将这一句说出口,因为她亦知晓郁文睿和叶飞霜的那段过去。

曾经整个江湖都以为东绥三王爷郁文睿将和东绥第一美人叶飞霜共结连理,然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使二人分道扬镳,再后来郁文睿便遇到了潘思巧。

见潘思巧还是无动于衷,寒月只得无奈的说道:“小姐,你还是想开一点吧。这次春猎王爷也参加的……”

潘思巧这才有了点反应,她秀美微蹙,不悦道:“早知道他要来,我就不来了。”

寒月顿觉好笑:“皇家春猎,王爷贵为王子,自然是会参加。”

潘思巧没好气的扒开车窗探出头去,却看见那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骑着一匹高大挺拔的白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马车旁边。

第九十三章 分配营帐

她连忙“嘭”的一声关上了车窗,脸上满是尴尬的神色。

寒月见状道:“小姐怎么了?”

潘思巧气呼呼的道:“没什么。”

马车外的郁文睿见她对他竟是这副不爽的模样,不禁又是一阵烦闷。

距离他在睿王府马车上吻她的那晚已过去了十日,明明他当时便向她道过歉了,为何她就是不肯原谅他?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讨厌他的触碰?

可是她告诉他太子吻她的时候,却是另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

郁文睿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手中的缰绳用力一甩,受惊的马儿仰天长啸,便朝着前方悠长的队伍急驰而去。

寒月熟悉那马蹄声,猜到方才在马车外随行之人定是郁文睿。许是潘思巧和郁文睿还在闹别扭,二人碰面才会这样不快。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王爷他……”

“寒月!”潘思巧不耐烦的道,“你为什么总要替郁文睿说话?你现在是我的侍女,不是郁文睿的暗卫!”

寒月一怔,半晌才道:“属下逾越,小姐勿怪。但王爷是不善表达自我之人,又或是有时言行其实并非他本意,属下不忍见他和小姐这样误会下去。”

潘思巧自嘲的一笑:“看来你还挺了解他的。”

寒月正要解释,却听得车窗外响起一道叩窗声。

她心想定是郁文睿想通了,要同潘思巧解释那晚的事,便主动起身替潘思巧打开车窗,不想车窗外骑马跟着的竟是那名凤目妖娆的红衣男子。

寒月眸光一暗,转头对潘思巧道:“是太子殿下。”

郁文基微微颔首,冲寒月身旁的潘思巧笑道:“思巧,可否去我马车上一坐。”

潘思巧看了看寒月,略有迟疑。

郁文基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毋庸置疑道:“也罢,我的马车距此处还有些距离。还是我来你的马车上坐一会儿吧。”

说完,便绕过车窗来到潘思巧乘坐的马车前。驾车的将军府侍卫一见是太子殿下,便不敢阻拦,只恭敬的挪开位置让他顺利的上了车。

郁文基见潘思巧有些不自在,便开口道:“思巧,想不到你竟也来参加今年的皇家春猎了。”

潘思巧还怕他要向她追问花朝节那晚的答复,不料他却闭口不提,便顿时放下心来,只淡淡的说道:“干娘让干爹带我出来散散心。”

郁文基闻言,奇道:“你近日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他那晚的表白?

潘思巧点了点头,小声道:“嗯,这几天脑子有点乱,心里有点烦。”她乱的是她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郁文睿吻她的情形,烦的是她该如何拒绝郁文基对她的表白。

郁文基凤眸微闪,以为她在是否接受他的心意之事上犹豫不决,便了然笑道:“既然已经离了京城,那些烦心事不想也罢,此次昆州春猎,你只管安心玩乐便是。”

反正他堂堂太子殿下,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潘思巧似懂非懂的看了他和寒月一眼,又自顾打开车窗,呆呆的望着窗外沿途的景色,一路再无话语。

……

东绥皇家春猎的马车队抵达昆州草原驻扎的营地时,已接近酉时。

东绥景帝和皇后、王子、公主等人先行下马车前往营地休息。随后,宫中文武朝臣及其家眷依次按官阶下马车,并在原地等待内务府和昆州御史替他们分配营帐。

潘思巧乘坐的马车隶属东绥第一将军府,仅排在皇室马车之后。郁文睿下了睿王府的马车后,并未立即随皇室队伍赶去营地,而是待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潘思巧的马车。

然而,片刻后他看见那马车上率先下来的人,竟是他这辈子最不屑最厌恶的对手——当朝太子郁文基!

他见郁文基春风得意般从那马车上一跃而下,又转身殷情的去扶潘思巧下马车。

二人之间那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画面只令他觉得万般刺眼和心痛。

他抑制住那满腔的怒火,即刻跃身上马,执住缰绳,一挥马鞭,便追着皇室队伍急驰而去了。

……

潘思巧和寒月在内务府随行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驻扎的营帐。

由于郁文基事先与负责这次昆州春猎食宿的内务府管事打过招呼,潘思巧所在的第一将军府分配到的营帐仅在太子郁文基的营帐隔壁。

众人舟车劳顿,东绥景帝特下令今晚不安排任何活动,待明日卯时在营地外二十里的祭台集合进行祭奠仪式,才正式开始此次皇家春猎。

潘思巧坐了一天的马车,眼下得令今晚可以自行休息,正乐得轻松愉悦,便早早的洗漱躺床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见营帐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翻身揉了揉眼睛,只见营帐内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帐外巡逻军队的火把,时不时的透进来些许亮光。

她又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了听,隐约觉得这营帐内有一个人在暗处窥视着她,便试探性的轻声问道:“寒月,你还没睡吗?为什么不点灯?”

她直觉此人并非寒月,但她不确定寒月现在身在何处。若是寒月也在这营帐里休息,她也好借此唤醒寒月。

对方并未应声,潘思巧慌了,忙胡乱的喊道:“寒月?寒月!你在哪儿?……”一边又挣扎着从床榻上翻起身来,却因一时慌乱踏空了床沿,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忽然,营帐前的门帘被人掀起,帐前燃烧着的火把投进一道明亮的光。

潘思巧一眼便看见帐内不远处站着的黑衣人和倒地昏迷不醒的寒月,她忙对掀开帐帘的郁文基喊道:“殿下快去叫人来,此处有不轨之人打伤了寒月。”

她刚一说完,郁文基便不由分说的一跃而上与那黑衣人缠斗起来。一时间二人拳脚掌风四溢,打斗声此起彼伏。

潘思巧焦急的摸索着点燃了一盏灯,但见那黑衣人手持一把短小匕首与郁文基搏斗。

也许是忌惮郁文基太子的身份,过招间并未对其下死手,却是一面与郁文基僵持不下,一面频频向她这边看来。

第九十四章 识破

潘思巧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黑衣人的功夫了得,竟和武艺高强的郁文基对峙起来都不相上下,她悄悄的往营帐门口挪了几步,想溜出帐去搬救兵来。

岂料黑衣人似乎识破了她的计谋,竟手持匕首,越过郁文基直直向她刺来。

郁文基见黑衣人转向潘思巧,心下焦急,便不假思索的跃身向前拦去。

只听“嘶”的一声,郁文基的缎袍下的胳膊被匕首刺破,顿时流出一大股股殷红的鲜血来。

潘思巧见状,连忙从塌间找来一张干净的丝帕捂住他的伤口,惊呼道:“殿下小心!”

黑衣人见郁文基被刺伤,稍有顾虑,但仍是不甘心的盯着潘思巧,却见郁文基警惕的将潘思巧护在身后。那黑衣人见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潘思巧,迟疑片刻之后竟一个闪身往帐帘外逃了出去。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便想去营帐外叫太医替郁文基诊治。

不料郁文基却阻止道:“无碍,一点皮外伤,你替我包扎一下便可。”

潘思巧急道:“留了这么多血,哪里是皮外伤?殿下千金之躯,明日春猎还有的围猎环节,若不趁早请太医诊治,到时如何得以骑射?更何况我这里也并没有治疗的伤药。”

郁文基淡淡一笑:“那你便帮我叫天禄过来,他此时应该在我营帐内。”他略加思索,又道:“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觊觎太子之位,今晚遇袭这件事,我不想被他人知道……”

潘思巧会意,便道:“那好,我这就去叫天禄小哥过来。”

其实她哪里知道,郁文基方才与黑衣人过招的时候便已识破了对方的身份。

那黑衣人个子不高,一双狭长的细眼炯炯有神,又使得是一套硬派武学,与玄冰府的铁血碎冰掌有异曲同工之妙。

黑衣人功夫了得又手持兵器,武力值本应更胜他一筹,然而却处处对他手下留情,他便愈发笃定了这黑衣人的身份,便是他母后的师兄——悬壶鬼才闻天士。

他想不通为何闻天士会出现在这远离京城的昆州。难道是母后的旨意,派他来行刺潘思巧?

他回想起那日对何梦如提及他要娶潘思巧作太子妃的事,依着何梦如心狠手辣,步步为营的性子,倒是有可能作出除掉潘思巧这颗绊脚石的事来。

他不由得心里一紧,他看了看躺在帐内昏迷不醒的寒月,庆幸今晚他因想念潘思巧而失眠,本想过来看看她,不曾想倒是救了她一命。

不一会儿,潘思巧带着天禄赶回营帐。

天禄将郁文基扶到一旁的榻上坐下,解开他的外袍和深衣,但见那刀伤仅有两寸长短,却是极深。四周皮肤呈发黑的深紫色,伤口周围已经开始溃烂,想必那匕首上粹有剧毒。

天禄不敢怠慢,立即封住他身上几处穴道,从带来的药箱内取出创伤药洒在患处,才道:“殿下,属下这便替你运功排毒。”

郁文基脸色苍白,淡淡的道:“无妨,本宫被刺当时已自行封住经脉,运功将大部分毒素自伤口排出了。”

天禄心有疑惑,不知为何郁文基先前便知那凶器有毒,但碍于潘思巧在一旁,便没有细问,只倒了一杯清水递给他道:“那请殿下服用清心丸。”

郁文基点了点头,又道:“你且去看看寒月姑娘。”

天禄这才注意到先前躺在地上的寒月,这会儿已被潘思巧扶到了一张椅子上。潘思巧一脸焦灼不安,正拿了一张蘸水的毛巾替她擦脸。

天禄忙快步走过去替寒月诊脉,又翻开她的眼皮和口腔仔细查看,才道:“无碍,寒月姑娘只是中了寻常的迷药,明早便会醒来。”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便朝郁文基和天禄二人谢道:“多谢太子殿下,有劳天禄小哥。”

郁文基满不在意的道:“思巧,你不必与我客气。”

潘思巧有些不好意思,杏眸低垂道:“明日还有围猎,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养伤吧。”

郁文基见她羞赧,却也未拒绝他的示好,不禁心情舒畅起来,便嫣然笑道:“也好,我这便回营帐歇息,天禄今夜便留在你帐外值守吧。”

潘思巧本想婉拒,却见他一双妖娆的凤目正定定的看着她,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默许了他的安排。

……

翌日卯时,参加此次皇家春猎的众人在营地外二十里处的祭台进行祭日之典的仪式。

东绥景帝在完成一系列向天地祈愿的繁琐程序之后,宣布第一天的围猎环节开始。

所谓围猎,乃是事先将一批珍惜牲畜放归在指定范围的草原或山林之中,再由参与围猎的人员以小组的形式去围捕。在春猎期间,每日都会有围猎的环节。

这次围猎活动女子亦可参与,然东绥会骑射的女子不多,报名的仅有东绥公主郁彤萱和几名武将的女儿。

潘思巧虽贵为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却是不会半点武艺的,只有在外围的观众席看他人进行围猎的份。

她因担心郁文基的伤势,便一直关注郁文基的分组,幸而郁文基抽中的组别围猎的地点是草原,地形平坦,视野开阔,不像山林那样地形崎岖,否则他的伤口很容易因爬坡上坎而撕裂。

正在她为郁文基担忧之时,人群中有一双冷冽的墨瞳也在默默的注视着她。

潘思巧下意识的向那个方向看去,却是对上了郁文睿冰冷的视线。

郁文睿先前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郁文基围猎分组抽签,神色间满是紧张和关切,见郁文基抽中的地点是草原,才如释重负一般。

她何时这样关心过他?郁文睿越想越恼,轮到他分组抽签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对负责抽签的昆州武官道:“本王要去山林一组。”

潘思巧见郁文睿抽完签意欲离去,便冲上前去冲他喊道:“三王爷!”

郁文睿面无表情的了她一眼,转身便朝山林组的方向走去。

潘思巧还想上前叫他,却被武官拦下:“小姐止步,围猎马上便要开始了。”

潘思巧心急如焚,天禄说寒月今早便会醒来,但寒月自她出发之时仍在昏睡之中。这时已日上三竿,寒月还没来猎场找她,定是还未清醒过来。

她再三考虑,只想将寒月昏迷的事告诉郁文睿。可郁文睿好似厌恶了她,对她那声打招呼完全置之不理。

第九十五章 适者生存

围猎活动由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及其家眷本人自行参加,随行侍从也只得在场内的休息区候着,其他非参与者便只能在场外的观众席围观。

潘思巧四处打量了一番,终于在场内休息区见到了浅浪,她忙提起裙子朝那边跑去。

待来到场内休息区外,四周被铁质的栅栏围了起来,只得扶着围栏朝浅浪喊道:“浅浪小哥!浅浪!”

浅浪闻声,便跑到她跟前行礼道:“潘姑娘,何事?”

潘思巧不假思索便道:“浅浪小哥,麻烦你转告三王爷一声,昨晚我的营帐有黑衣人潜入,寒月受伤,至今昏迷未醒。”

浅浪暗道不妙,忙道:“此事重大,我且先告知王爷,稍后还需潘姑娘亲自向王爷禀明详情。”

潘思巧点了点头,却见场内围猎开始的号令已经打响。

郁文睿等前去山林围猎的人各骑一匹骏马,向着远处的密林疾驰而去。

浅浪对潘思巧道:“潘姑娘莫急,属下这边去追王爷,还请潘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

潘思巧应道:“嗯,那便有劳浅浪小哥了。”

浅浪向负责围猎供马的武官要来一匹红棕色的快马,朝着郁文睿的方向追去。

不多时,潘思巧远远的便见郁文睿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向她奔来,那马径直越过场外的围栏,不偏不倚的停在潘思巧面前。

场外坐在观众席的众人见此情形,便以为是那白马失心才冲出围栏,一时竟接二连三的惊呼起来。

郁文睿不以为然,他伸手将潘思巧捞上马背,将她坐放在自己身前,才手执缰绳令马儿往猎场的反方向跑去。

待马儿载着他俩远离了人群,郁文睿轻声问道:“昨夜你可有受伤?”

潘思巧轻哼一声,仿佛示威一般别过脸去并不看他。

郁文睿勒停了马儿,扳过她的身子,直视着她的杏眸道:“本王在同你说话。”

潘思巧赌气道:“那为何今早我叫你都不理我?”

郁文睿好笑:“那为何今早你一直盯着太子看?”

又是太子!潘思巧无语为什么每次他同她生气都是因为太子,难道他就真那样讨厌太子?在她看来太子并非招人嫌恶之人。

郁文睿见她不答话,有些恼道:“怎么?你喜欢太子?”

“你别胡说!”潘思巧急道,“太子他昨晚救……”

她忽然想起昨晚答应太子不将遇袭的事告诉他人,但她此时竟不经大脑便将此事脱口而出了,只得又心虚的说道:“你别告诉其他人……昨晚太子为了救我,被黑衣人刺伤了。我怕他今日围猎会影响伤口愈合,所以便有些担心他……”

郁文睿剑眉紧锁,凝重道:“你且与我将昨夜之事详细说明。”

潘思巧抿了抿唇,认真的说道:“昨晚我很早便歇息了,期间大概子时左右听到一些声响,便醒了过来。我本以为是寒月,叫了几声她的名字却无人应我。许是惊动了隔壁营帐的太子……”

她顿了顿,又道:“太子当时直接撩帘入帐,便见了那黑衣人,二人不由分说缠斗在一起,那黑衣人看样子武功不弱,又带着匕首,太子一时不甚便被刺到了。”

郁文睿仔细品味各中细节,又问道:“寒月如何?”

潘思巧道:“我醒来时寒月已经倒地不醒了,今早我出发前给她喂了一些清水,想来现在还在我的营帐内休息。”

郁文睿立即对不远处待命的浅浪道:“浅浪,你且去潘思巧的营帐看看寒月。”

浅浪得令,便往营地方向去了。

潘思巧坐在郁文睿身前,略有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三王爷,麻烦你将我送回猎场去吧,你还得去参加围猎。”

郁文睿方才听她表示并非喜欢太子,已是身心愉悦,欣喜万分。此刻既能拥她入怀,共乘良驹,更是喜不自胜,哪里还舍得轻易就将她送回去。

他不动神色的勾了勾唇,笑道:“这几日每日都有围猎,今日不去也罢。”

潘思巧不解:“你们东绥的人不都喜欢围猎吗?不然这么兴师动众的每年办一次春猎干什么?”

郁文睿淡淡的道:“天子乐于享受追逐猎物的快意罢了,本王其实并不喜欢。”

潘思巧似懂非懂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强者非要玩弄于弱者?”

郁文睿听她语气不快,便安慰道:“这只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罢了。”

潘思巧却不赞同:“人类已经是食物链的顶端了,何不给那些身处食物链下端的动物一个痛快?非要在它们临死前围追堵截一番,让它们在惊恐中惴惴不安的死去。真难想象这仅仅是为了满足人类残忍自私的暴虐私欲。”

郁文睿惊叹她竟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在世人看来,皇权便是至高无上,皇家便是生来高人一等。虽然郁文睿并非那些不明事理、滥杀无辜的人,但他却是从未关注过这些牲畜的性命。

往年的春猎他都有参加,甚至在每年的围猎活动中,他所猎捕到的动物都是最多的。现在他开始考虑是否要退出今年的围猎,只因她看起来一点不喜欢这项活动。

……

上午的围猎活动结束,东绥皇帝郁承景收获颇丰。他率领草原一组的大部队乘胜而归,队伍后头的马匹满载了数十只鲜血淋漓的牛羊。

反观山林一组因为挂帅的郁文睿半路便不知所踪,仅猎到几只山鸡和兔子。

郁承景见此对比,更是得意洋洋的道:“山林这组是谁在负责?怎的才弄到这几个骨瘦如柴的小畜生?”

山林组的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皇上和三王爷都是不好得罪的,他们需深思熟虑,才决定要不要将郁文睿半路离开猎场的事告诉郁承景。

谁知郁承景同组的公主郁彤萱反倒嘴快道:“山林组好像是三哥带队。”

郁承景不信道:“哦?那文睿现在何处?”

一旁默不作声的郁文基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他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观众席,果然没有寻得潘思巧的身影。

第九十六章 弥天大谎

与郁文睿同组围猎的吏部尚书杜若韦,见郁承景问及郁文睿,顿时心生一计。

他虽从属皇后何梦如一派,但据他所知那名百花楼厨娘,便是三王爷郁文睿安排进宫而认识的太子郁文基。

郁文睿便是利用美人计,令郁文基耽于美色,以致是非不分毁了他的爱子杜然。只是他并不知道的是,杜然口中的那名百花楼姑娘,便是如今的东绥第一将军义女。

眼下他忙着对付郁文睿,便道:“三王爷自围猎开始便与咱们分道扬镳,不知去了何处。”

郁承景闻言,略有不悦道:“这小子,既参与围猎,却半途而废,何况此乃今年春猎的第一场围猎。”

郁彤萱不想他对郁文睿心生嫌隙,便讨好的道:“父皇,三哥许是见了什么稀罕的猎物,才离了众人独自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猎得奇珍异兽,正赶回来给父皇惊喜呢。”

郁承景被她三言两语哄的龙心大悦,只爱怜的对她道:“还是萱儿会讨父皇开心,父皇倒有点期待今晚祭月之典,你准备了何种节目?”

所谓祭月之典,也是属于春猎的一个环节,仅在春猎第一日才有。

春猎第一日,早上的祭典便是祭日之典,之后是围猎活动,而晚上便是祭月之典。

祭月之典除了通常的祭祀典礼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余兴节目,例如吟诗作对,抚琴弄画等等,今年因为有女眷参加,郁承景还特意加了歌舞表演之类。

郁彤萱正待继续向郁承景撒娇,不远处的猎场外却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而去,竟是郁文睿与潘思巧共乘一匹高大的骏马,缓缓的朝这边走来。

郁彤萱不自觉的咬住了殷红的唇瓣,眼带怨恨的盯着坐在郁文睿身前的潘思巧,一双明艳的黑瞳似要冒出火来。

郁承景恍然大悟,对身旁同组围猎的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调侃道:“哈哈,厉将军,朕还纳闷文睿去何处独猎,原来是猎你这位貌美的义女去了。”

厉洪泰脸色有些难看,碍于对方是皇上,只好不咸不淡的道:“皇上勿要拿老臣说笑,家女与三王爷本就交好,少年人贪玩一些,也实属正常。”

郁文基自见到郁文睿和潘思巧同骑时,便已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这会儿再听了这番对话,更是火上浇油。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郁承景身后,以往温柔妩媚的凤眸中此时更多了一些愤怒和嫉妒。

郁文睿载着潘思巧来到郁承景等人面前。他勒停骏马一跃而下,又仔细的将潘思巧扶下来,才恭敬的向郁承景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潘思巧见状,也跟着行礼道:“民女叩见皇上。”

郁承景见他二人接二连三的向他道礼,颇有夫唱妇随之势,忍不住大笑道:“好啊,你二人一个不参与围猎,一个参与围猎却又中途离开,想来定是偷偷跑到那无人知晓的地方谈情说爱去了……”

厉洪泰见郁承景越说越离谱,便上前抱拳道:“皇上,小女不会骑射,老臣当然不会让她参与围猎。至于三王爷……”他顿了顿,又道:“三王爷本是山林一组的统帅,中途离场,确实有失妥当。”

郁文睿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道:“厉将军所言甚是,本王当时本是参与山林组围猎,奈何行至一半,见潘姑娘跌坐在场外的马厩附近,想是被烈马踢伤了,一时念友心切,才离了猎场前去查看救治。”

说完还波澜不惊的看了潘思巧一眼。

潘思巧一脸难以置信,这郁文睿平日里既冷酷无情又处事谨慎,不想今日竟能睁眼说出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弥天大谎来。

最关键的是他还恬不知耻的把她也拉下水?居然敢说她被马踢了?!

郁承景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郁文睿和潘思巧,见二人脸上并无异议,才对潘思巧道:“潘姑娘被踢到何处?可有大碍?”

潘思巧张了张嘴,强忍着想要拍死郁文睿的冲动,尴尬道:“回皇上,民女并未被马所伤,只是受了些惊吓擦伤了手,三王爷已替民女包扎过了。”她方才下马时已悄悄的将腰间的丝帕卷在手上。

此间说话又故意将手轻轻的抬到胸前,见郁承景面无表情,才一本正经的道:“民女不会骑马,本想自行上马试一试,却不想操作不当惊了那马儿,酿此恶果。幸而三王爷不辞辛劳,亲自带民女骑马遛了一圈,才不枉民女伤了这手……”

郁承景见她一会儿义正言辞,一会儿又期期艾艾,不由得笑道:“哈哈哈哈哈,潘姑娘果然快人快语,不拘小节。既然擦伤了手,那便早些回营地休息吧。倒是可怜了这几日朕的口腹,本还想今日尝尝你做的菜式。”

潘思巧秀眉微蹙,这皇帝老儿竟然还想吃她做的菜?她这次是为了游玩散心才来这昆州春猎的好不好?谁乐意休假期间还带加班的?

但她却不敢将心里的真实想法向郁承景抱怨,只得乖顺的道:“多谢皇上关心,待几日后民女的手伤恢复,定当准备清爽可口的美食让皇上尝鲜。”

郁承景微微颔首:“也罢,今日晚上的祭月之典,潘姑娘便不必再准备节目了,届时只在列席静心观赏便是。”

祭月之典?那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还带准备节目?

潘思巧不解道:“皇上,民女不知,本应准备些什么节目?”

郁彤萱白了她一眼,嘲弄道:“这出身低微的人还真是见识浅薄,今年既有女眷参加,那必然要准备一些莺歌绕喉,长袖善舞之类的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才艺表演?潘思巧面露难色,她从小到大除了做菜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兴趣,更何况什么鬼才艺。

厉洪泰见不得郁彤萱咄咄逼人欺负潘思巧,便冷道:“堂堂公主殿下,亦如山野村妇一般只会逞口舌之快罢了。”

郁承景见厉洪泰面有不快,忙对郁彤萱嗔道:“萱儿,不得无礼,快向潘姑娘道歉。”

郁彤萱不满的哼了一声,竟气呼呼的别过头去。

第九十七章 许婚

潘思巧不屑的笑了笑,向郁承景行礼道:“皇上,若没有别的事,民女便先行告退了。”

郁承景欣赏她的规矩懂事,自然应允她离开。

潘思巧又向厉洪泰道了谢,才转身朝营地的方向走去。

郁文睿见状,便也接着向郁承景告退,追着潘思巧的背影去了。

郁承景见二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去,不免叹道:“这文睿对潘思巧也是上心。”

他看了厉洪泰一眼,又道:“如此一看,这二人还真算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厉将军,依朕之意,倒不如一指婚约,成全了他们。”

厉洪泰略有迟疑,便婉拒道:“皇上,潘姑娘才来老臣的将军府一月不到,老臣和夫人对其视如己出,万般不舍她就这样随意嫁了人。”

郁承景闻言,不悦道:“这岂是随意?难道朕的儿子还配不上她?更何况他二人先前便是熟识。”

厉洪泰坚持道:“皇上知道老臣并非此意,只是皇上的这门婚事,恕老臣难以答应。”

郁承景一番好意却被他拂了面子,顿时觉得有点下不来台。

好在一旁察言观色许久的郁文基恰恰逢时宜的开口道:“父皇,厉将军和厉夫人喜得爱女不久,定是想让女儿常伴膝下,侍奉左右的。潘姑娘尚且及笄年华,父皇若真想替潘姑娘许婚,不妨再过个一两年更为妥当。”

虽然他也想向郁承景表示要娶潘思巧为妻,但眼下却被郁文睿占了先机。他不能就此便宜了郁文睿,便一门心思想要帮厉洪泰阻拦这门婚事。

郁承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满不在意的道:“那便如此吧。”

……

潘思巧和郁文睿刚回到驻扎的营地,便见浅浪从营帐内出来。

潘思巧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寒月醒了吗?”

浅浪点了点头:“已经醒来半个多时辰,只是现在还有些浑身乏力。”

潘思巧掀开帐帘进去,见寒月倚在塌间,脸色还有一些苍白,便轻声道:“寒月,你醒了。”

寒月闻声,见潘思巧和郁文睿都来看望她,便要起身行礼。

潘思巧上前将她扶在榻上坐好,才埋怨的道:“你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管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

寒月心里一暖,感激的道:“属下多谢小姐体恤。”

郁文睿见她坐下后神色无异,才沉声问道:“寒月,你且将昨晚之事详细告知本王。”

寒月仔细想了想,便道:“昨夜小姐早早的睡下了,属下便在帐内的书桌旁读一本医术。大概子时左右,属下隐约觉得帐外有些细碎的声响,便想去查看一二,谁知刚起身便一阵头晕目眩……”

她顿了顿,又道:“之后的事属下便不知了。”

潘思巧补充道:“你之后就昏倒了。”

寒月难以置信:“属下昏倒了?”

潘思巧看着她道:“昨晚我也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是我醒来时你已经昏迷,索性太子救了我,不过最后还是被那贼人给溜了。”

郁文睿见潘思巧提及郁文基时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免不了心底不是滋味,但昨夜之事却是他事先保护不周,以致潘思巧差点招了暗算。

于是他便责备寒月道:“堂堂睿王府十二暗卫的精英,你便是这样毫无防备?”

寒月挣脱潘思巧,压低了身子向郁文睿叩首道:“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你们这又是在做什么?有什么好责罚的,寒月也是受害者啊。”

郁文睿思索片刻,转而向潘思巧道:“你昨夜什么时辰醒来的?”

潘思巧想了想,不明所以的答道:“我不知道具体时间,可能是半夜?”

郁文睿无语,半晌才低声道:“若是寒月中了迷药,你亦应该昏迷了才对。为何中途你会醒来?”

寒月罅隙一想,忽然道:“难道那迷药便是下在书内?”

郁文睿当即道:“你昨夜看的那本医术哪里来的?”

寒月不假思索道:“那些书是皇后娘娘命内务府的送来的,放在各个营帐供文武朝臣及其家眷们消遣解乏。”

郁文睿不疑有他,大步来到书桌前,见那桌上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的小书架上零零散散的搁置了几本杂书。

他挨个翻看了一下那几本书,皆是一些兵法棋谱,唯独少了寒月所谓的医书。他又看了看书桌四周的角落,终于在桌角发现了少量细腻的白色粉末。

他用茶杯倒了一杯清水,又拾起桌上的毛笔沾了一点那白色粉末溶在水中,见那杯水变成了淡淡的绿色,才不紧不慢的道:“看来这迷药果真是投在了书里。夜间烛火的光线忽明忽暗,就是寒月这种常年习武之人,恐怕也是在翻书的间隙一时大意,吸入了这迷药。”

潘思巧不解道:“为什么要放在书里?”

郁文睿解释道:“春猎乃东绥皇家举办的祭祀活动,想要借春猎之行害人,势必要做到事无巨细,万无一失……”

突然,他一脸严肃的看着潘思巧:“先前在猎场外你同我说那黑衣人的目标是你?”

潘思巧这才细思极恐的道:“对对对,那人和太子搏斗时都还不忘盯着我,要不是太子替我挡了一刀……”

她想起刚才在猎场都没有和郁文基打招呼,便站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得先去看看太子的伤势如何了。”

郁文睿见她一惊一乍,不禁皱眉道:“太子救了你,本王替你向他道谢便是,何必亲自前去。”

潘思巧摇头道:“三王爷,你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太子不许我将他受伤之事告诉他人。你且不要和他提及此事……”

她又叮嘱寒月道:“寒月,你也不许向太子透露。”

寒月看了郁文睿一眼,默不作声。

郁文睿冷笑道:“你还替他着想,殊不知那要你性命之人,或许就是他的生母——东绥当朝皇后。”

潘思巧忍不住争辩道:“书是皇后让内务府送来的,难道下药行刺之人就一定是皇后的人吗?万一是内务府的人呢?再说我和皇后非亲非故,我以前又没有得罪过她,为什么她要害我?”

第九十八章 不知礼数

郁文睿不以为然:“这只是本王的猜测,各中细节还要好好查证一番。这几日,便由浅浪照看你与寒月二人吧。”

潘思巧张了张嘴,见寒月已然向郁文睿叩首道谢,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郁文基见她欲言又止,便道:“你还有事?”

潘思巧心不在焉的道:“没什么。”

郁文睿想起方才在猎场拜见郁承景的事,又道:“今日祭月之典,你可有准备?”

潘思巧摇头道:“当然没有准备,又没人同我说有什么祭月之典还要准备节目的。”

郁文睿这才恍然大悟,今年是厉洪泰首次参加春猎,定然对其中环节不是特别熟悉。更何况今年有了女眷参加,祭月之典的内容更是大不相同。

厉洪泰没有告知潘思巧这些注意事项,也情有可原。他想了想,便道:“也好,反正皇上已知你手受伤,届时也不必表演节目。”

潘思巧闻言,心虚的道:“可是我的手并没有受伤……”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便是令她欺君的始作俑者,便狠狠的瞪了郁文睿一眼,埋怨道:“这下可好,要是被人发现我的手没受伤,那我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思及于此,她便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往那地上擦去。她要的是擦伤,只要将手掌在地上磨破皮,那便也算不上欺君之罪。

郁文睿见状,立即一把捞起她,捏住她白皙的手腕仔细瞧了瞧,见掌心有些泛红,不禁怒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潘思巧满不在乎的道:“我不是告诉过皇上我的手擦伤了嘛!”

郁文睿皱眉道:“本王已经命浅浪支会随行太医,不会有人再来检查你的伤势。”

潘思巧心里一暖,看来他还是替她着想的。但她还是担心被有心之人发觉,便小声嘟囔道:“那万一不小心暴露了呢,我还是不要去今晚的祭月之典好了。”

郁文睿沉默片刻,只道:“本王还有要事与二哥商议,你且先在帐内休息。至于今晚的祭月之典,你只管安心出席便是,本王自会保你万无一失。”

潘思巧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目送郁文睿离开后,又扶寒月重新躺下,才靠在塌边浅浅的睡去了。

……

是夜,郁文睿命浅浪给潘思巧送来一对精致的丝缎手捂子。

那手捂子整体月白色,上面绣着一双并蒂莲的图案,戴在手上刚好包住手背和掌心,两口边上用轻纱各围上一圈花边,看着倒像是一件极好的装饰物件。

在昆州草原上竟能找到如此精细的东西,看来还是花了郁文睿不少心思。

此次春猎,潘思巧只带了寒月一名女侍,寒月顾不得她身子还未恢复,只能起身替潘思巧梳妆打扮。

她看了看郁文睿送来的手捂子,便替潘思巧选了一条蕊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套一件粉色穿云纱衣,头插一支碧玉缀珠步摇,耳悬一双点翠琉璃坠子,颈戴一串乳白珍珠璎珞,又挑了一枚羊脂珊瑚戒指正欲给她套上。

潘思巧连忙摆手道:“不戴了不戴了!我是去看别人表演的,又不是我去演出……”

寒月笑道:“今夜祭月之典亦是皇家之典,小姐代表第一将军府的女眷出席,于情于理都当精心拾掇才是。”

潘思巧只好不甘心的拿过那枚戒指套在了中指上。

恰好这时帐外通传的太监来报,祭月之典即将开始,请需要出席的文武朝臣及其家眷准备前往举行典礼之地。

潘思巧这才依依不舍的暂别寒月,在浅浪的护送下前去参加祭月之典。

……

夜晚,昆州草原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四周氤氲的雾气笼罩着朦胧的星空,潘思巧沉醉在青草与泥土的芬芳气息里,只觉沁人心脾,神清气爽。

她在内务府随侍太监的引领下入座,见左右邻桌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儿,便下意识的环顾打量此次典礼的排座布局。

原来这次祭月之典的排位是将官员与其家属女眷分开的。

东绥景帝上座,两侧分别是皇后和几位王爷、公主,下面是一张偌大空旷的舞台,作为祭典仪式和歌舞表演的场地。文武朝臣及其女眷的座位则分别安排在舞台两边。

潘思巧没了厉洪泰的庇护,又不能同郁文睿等熟人聊天,只得安分守己的等着祭典仪式开始,一时顿感无趣得很。

正当她盯着桌前的果盘茶壶发呆之际,她左边邻桌的女孩子竟突然向她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为何我从没见过你?”

潘思杏眸微抬,见对方身着粉衫绿裙,头上梳着两只俏皮的发髻儿,圆润的小脸上满是稚气未脱,便也并未计较她无礼的质问,只淡淡的回她一笑。

谁知那女孩子见她不答话,便呛声道:“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原来是个哑巴。”

潘思巧不悦的皱了皱眉,这小姑娘当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生的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

她刚想还嘴,却听右边邻桌的女孩子端着一口温软的女声,波澜不惊的道:“瑶儿,不可无礼。这位是东绥第一将军府的潘小姐。”

潘思巧回头向她看去,但见她身穿一件鹅黄色薄纱罗裙,一头如墨青丝用一根翠玉簪子半挽在身后,秀丽的脸蛋精美剔透,明亮深邃的黑眸犹如深海莫测,微扬的嘴角像擒着一抹笑似的。真是一位颇具古典韵味的绝色美人。

潘思巧朝她感激的笑了笑。

那名叫瑶儿的女孩子不屑道:“什么东绥第一将军府的潘小姐,东绥将军明明姓厉……”她话锋一转,又调侃的大笑道,“哈哈,我知道了。你定是厉将军的小妾!”

潘思巧哪能让她大言不惭的拿自己开涮,便冷声道:“到底是朝中大臣的女眷,怎的如此不知礼数?你既说我是厉将军的小妾,而你的排位又与我仅是邻桌而隔,那敢问小姐你是哪位大人的小妾?”

那瑶儿被她三言两语堵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向潘思巧右边邻桌的女孩子求救道:“黛姐姐,这丫头好生刁蛮,你快帮我说说她!”

第九十九章 合诗

那女孩子笑着对潘思巧福了福身子道:“潘小姐,我乃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

她拉过一旁的瑶儿,又道:“这位乃是当朝丞相元不阿之女元瑶,瑶儿尚且年幼,性子随意了一些,还望潘小姐莫怪。”

潘思巧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孩,奇道:“你竟认得我?”

康黛黛又是一笑:“下午我觉得无聊,在这祭典舞台附近转了转,碰巧看见了内务府布置座位的名单,自然便知我与潘小姐邻桌。”

潘思巧了然,心想对方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便道:“康小姐客气,我本是厉将军月前才从民间收留的义女,不太善于闺阁之交,言行举止也有欠妥当,康小姐……”

她想了想,又对元瑶道:“康小姐和元小姐不要怪我无礼才是。”

元瑶见她服软,便满不在乎的轻哼了一声,才道:“得了吧,我才不像你那么小气。你以后多和我与黛姐姐一起来往,好生学习如何做一个名门闺秀吧。”

潘思巧秀眉微皱,正欲反驳。康黛黛拉住她的衣袖,在她耳边小声道:“元丞相老来得女,自然对其宠爱有加,瑶儿自小娇纵惯了,潘小姐不必与她较真。”

潘思巧只好会意的点了点头。

恰逢御前太监得了东绥景帝的口谕,宣布祭月之典开始,潘思巧与康黛黛、元瑶等人便重新入座,安静的观看祭典仪式表演。

约莫半个时辰,繁琐的祭典仪式举行完毕。

今晚月色明朗,星空繁密,祭典仪式一气呵成,东绥景帝不由得心情大好道:“月之显耀,祭之趋利,仿若星辰,典有弊害。我东绥定能国泰民安,人寿年丰,千秋万世!”

众人齐齐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潘思巧趴在地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什么祭日之典和祭月之典,明显就是毫无实际意义的形式主义。

想她一个21世纪的无神论者,竟然还要在这不知名的古代对着一个封建皇帝下跪。

她翻了一个白眼白眼,却瞥见上座旁边的那名身着红色纱衣,凤目妖娆的绝美男子满眼含笑的看着她。

潘思巧只觉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郁文基的替她挡的那一刀恢复的如何了。

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郁文基见她一副乖顺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又听得郁承景唤众人平身,才收敛了愉快的表情,作势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

郁承景俯瞰众人道:“祭月之典乃是我朝同享之庆典,今夜尔等不必拘束,只管尽兴畅快便是……”

他转头向一旁的御前太监总管刘盛问道:“刘盛,接下来的节目流程是什么来着?”

刘盛佝偻着身子恭敬的应道:“回皇上,接着是君臣合诗接龙,再来便是女眷们的才艺表演。”

郁承景一听见合诗接龙,便兴致勃勃的道:“朕最喜合诗,便即刻开始吧。”

刘盛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试探的问道:“那皇上先出诗?”

郁承景挑眉道:“山中一夜雨,树杪白重泉。”他看向身旁的何梦如,示意她接诗。

何梦如一愣,显然没意识到这么快便轮到她合诗接龙了。

刘盛好意提醒道:“皇后娘娘?该您了……”

何梦如回过神来,不屑的嘲弄道:“本宫知道。”她媚眼如丝的冲郁承景笑了笑,柔声答道:“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说完,她给郁文基递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向郁承景行了一礼道:“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郁承景不禁大笑道:“好一个‘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文基真不愧是擅舞文弄墨、观月抚琴之雅士。”

郁文基客气道:“父皇谬赞,儿臣不过随口一接。”

郁承景不置可否,又道:“继续吧。”

郁文基颔首,黯淡的眸光在撩袍落座时转瞬即逝。

郁文运见状,起身接道:“琴书凉簟净,灯烛夜窗幽。”

郁文睿放下手中握着的酒杯,接道:“幽寻不可再,留步惜芳菲。”

郁承景闻言,细细品味道:“人生在世正当珍惜眼前的芳菲,而不是一味的独辟蹊径险中求胜。”

吏部尚书杜若韦连忙大声附和道:“皇上英明神武,见解独到,臣等定当谨记于心。”

众人又是整齐的应声道:“皇上英明神武,见解独到,臣等定当谨记于心。”

郁承景不着痕迹的将众人扫视了一遍,才道:“继续吧。”

小王爷郁文昊挠了挠头,不明所以的向郁文睿低声道:“三哥这可真难为我了,‘菲’字如何接?”

谁知后者并不理会他的求救,只自顾自的饮着桌前的美酒。

郁文昊只得绝望的闭上眼睛,破罐破摔般答道:“飞阁青霞里,先秋独早凉。”

郁承景略微不悦道:“文睿此‘菲’应非彼‘飞’。”

郁文昊自幼与他并不亲近,此时见他一脸严肃,语气里又暗含责备。

自然被他唬住了,慌忙向他跪下道:“父皇,儿臣知错。儿臣只是……”

不想郁文睿却出言替他解释道:“父皇,‘菲’、‘飞’虽音同意不同,但霞‘飞’阁却是比惜芳‘菲’更多一些韵味。”

郁承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总归是字不相同,钻了空子罢了。”

郁文基心念一转,也帮忙劝道:“父皇,合诗接龙图的是口口相传的乐趣,并非写作在书本之上那般严苛,四弟一时兴起接了‘飞阁青霞里,先秋独早凉’这句,却是意境凛然,独具雅韵。”

郁承景似是不想再纠结此事,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继续吧。”

接下来合诗的郁彤萱依旧苦不堪言,她恶狠狠的瞪了郁文昊一眼,这“凉”字又要她如何接?

她绞尽脑汁,最后忽然脱口而出道:“凉雨打低残菡萏,急风吹散小蜻蜓。”

郁承景不想她竟作出这样一句颇具口语化的诗句。

可恰恰就是这样通俗易懂又毫无诗意的句子,与那些众多追求境界和对仗的诗词一对比,反倒是更显得无拘无束,读起来自在无比。

郁承景不由得龙颜大悦道:“萱儿的诗合的真妙!真是人如其诗,可爱的紧!”

第一百章 长河隔旅梦

郁彤萱被他夸奖,自然喜不自胜的道:“多谢父皇。”

何梦如见她一双儿女都得了郁承景的肯定,免不了得意的讨好郁承景道:“皇上,臣妾这两个孩子皆是天真懵懂的性情。虽说文基已经成年,萱儿也近及笄,但二人心思却若孩童般单纯烂漫,这朝中为人处世纷繁复杂,往后的日子还得仰仗皇上多多提点才是。”

郁承景到底是为人父者,此时被她表面的真心实意所打动,免不了有些动情的道:“皇后不必担心,朕及朝中大臣对文基的能力皆有目共睹,假以时日他定能成大器。至于萱儿,女孩子嘛,等再过个两三年,她碧玉年华之际,朕自会亲自为她觅得良配。”

这番话由一国之君说出来,便表示其既是肯定了郁文基作为当朝太子的实力,又为郁彤萱的将来做了保证。

何梦如当即欣喜若狂,但明面上却依然端着皇后的仪态大方,只笑着向郁承景答谢道:“那臣妾便多谢皇上体恤了。”

郁承景点了点头,便继续欣赏接下来的合诗接龙。

朝臣席的合诗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亮点,兴许是难以揣摩郁承景的喜好,朝中大臣们合诗时大都作的是一些中规中矩的诗句。

眼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接龙,很快便要轮到女眷席了。

潘思巧开始慌了,之前好像并没有人和她说过有什么合诗接龙的环节,若是提前告诉她还要合诗,打死她也不会来参加什么破祭月之典。

她忽然想起郁文睿先前说会保她万无一失,便求救般的向上座方向看去,却见郁文睿正面色凝重的侧身与郁文运耳语着什么,好像根本无暇顾及女眷席即将开始的合诗接龙。

潘思巧瞬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脾气。

只听排在女眷席第一位的紫衣女孩接道:“空中离白气,岛外下沧波。”

郁承景不咸不淡的点评道:“好。”

紫衣女孩向他行礼道谢,又示意邻桌的元瑶接诗。

元瑶想了想,便取下别在腰间的丝帕,捻在手中悠悠一转,才故作忧伤的掩面叹道:“波上旅愁起,天边归路长。”

郁承景被她扭捏做作的姿态逗乐了,不免调侃道:“瑶儿,朕一些时日不见你了,怎的还如此调皮?”

丞相元不阿见状,立即起身向郁承景行礼道:“皇上恕老臣教女无方,小女自幼顽劣,恐惊了圣驾。”

郁承景摆了摆手:“无妨,朕只是觉得这丫头有趣的紧,小小年纪倒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竟能作出如此感怀世事的句子来。”

元瑶甜甜一笑,向他谢道:“臣女多谢皇上赞誉。”

一般人对他的赞赏之辞,都会用“谬赞”二字回礼,这元瑶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郁承景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好你个瑶儿,改日进宫来朕的御书房,朕要好好向你讨教合诗之道。”

元瑶俏皮的眨了眨眼,便叩谢道:“不敢,应当是臣女向皇上学习才是。”

郁承景微微颔首,转而道:“继续合诗吧。”

元瑶得令,正欲提醒潘思巧接诗,却见其脸色苍白,无动于衷。

她不解的看向潘思巧邻桌的康黛黛,后者神色匆匆的对她摇了摇头。

元瑶咬了咬唇,便对郁承景道:“皇上,潘……”

她瞥了一眼潘思巧桌上的名牌,“思巧姐姐和厉将军乃第一次参加祭月之典,不知今年有合诗接龙的环节,她一心只想着准备才艺表演,这会儿已然身体力乏,倦怠不堪。臣女还请皇上让黛姐姐接我的诗吧。”

潘思巧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浑身冷汗直流。

这小姑娘是不是脑袋有坑?帮不到她就算了,可也别害了她啊!什么叫她一心只想着准备才艺表演?她之前在猎场得了郁承景的特许,根本不用准备什么鬼才艺表演好么!

可惜元瑶只是胡乱找了个说辞好让她避免接诗,却并不知晓她原本便不用才艺展示,才闹了如此大的一个乌龙。

郁承景眉头紧锁,亦是不明所以。他记得他是允许潘思巧今晚不用才艺展示的,为何元瑶又说她一心忙着准备才艺表演?

一旁的郁彤萱冷笑一声,嘲弄道:“父皇,别听元瑶丫头的,那潘思巧明明不用任何才艺展示,为何如今又说她忙于准备才艺?依儿臣看,潘思巧就是一个阳奉阴违、谎话连篇之人,定是她胡言乱语蛊惑了元瑶替她说谎。”

她这一出声,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不仅是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脸色难看,就连丞相元不阿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欺君罔上可是重则杀头的重罪。

郁文睿见席间众人不约而同的打量着潘思巧和元瑶二人,不禁眸色一沉,凛声道:“彤萱公主未免臆想过多,依本王对潘思巧的了解,若是她想蛊惑元瑶代为撒谎,倒也不至于用这一套不合逻辑的说辞。”

郁文基趁机道:“父皇,儿臣想潘姑娘定是第一次参加春猎,对个中祭典的环节不甚了解,一时紧张便没有接下元小姐的诗来。元小姐也是急于替她解围才……”他顿了顿,又道,“不若父皇准了潘姑娘回帐内休息……”

厉洪泰目光如炬的直视着郁承景,上前一步打断道:“皇上,都是老臣的过错,老臣不知春猎祭典的礼数,今后老臣断不会再参与春猎活动了。”

元不阿紧随其后,不卑不亢的道:“皇上,老臣一大把年纪,就这一个女儿,实在拿她无辙,只有拼了老命护她周全。皇上若要怪罪,便请降罪于老臣吧。”

郁承景见此情形,只觉一腔怒火陡然从胸口升起。好好的祭月之典被搞成这样,似乎所有他亲信的人都在与他作对。

就因为那个叫潘思巧的厨娘?!他神情阴郁的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潘思巧倒是出人意料的竟敢与他冰冷的视线对视,还淡淡的对他道:“禀皇上,民女这便接了元瑶小姐的诗——‘长河隔旅梦,浮客伴孤云’。”

第一百零一章 代价

这句诗是她临时想起的诗句,出自大学语文课本上皇甫冉的《送萧献士》,描写的是皇甫冉送萧献士往邺中去之景。

“长河”与“浮客”、“隔旅梦”与“伴孤云”分别对应,作诗之人以“浮客”自居,抒写出他在浩渺人世之中的孤独惆怅之感,仔细品味便能读出其中的低沉情调。

此句一出,四座皆惊。有人沉浸于该句前后呼应的韵味,有人低声讨论诗句背后的含义,还有人连连点头鼓掌叫好。

郁文基率先站起身来,欣喜不已的道:“此乃今日合诗最佳之句!”

郁文睿沉默不语,锐利的眸色逐渐加深了几分。

郁承景一动不动的盯着潘思巧,半晌才道:“好诗,潘小姐不愧为东绥第一将军义女,果然才能兼备,深藏不露。”

潘思巧落落大方的向他福身道:“皇上谬赞了。”

郁承景嘲弄的勾了勾唇:“既然潘小姐有这番一语惊人的才能,朕倒是更加期待潘小姐稍后的才艺表现了。”

潘思巧大惊,明明先前郁承景亲口许诺她今晚不必进行才艺展示,为何现在又……难道这便是愚弄君王的代价?

一旁的元瑶见郁承景不再计较,便抢先替潘思巧应道:“多谢皇上夸奖,思巧姐姐定会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才艺展示。”

潘思巧秀眉微蹙,元瑶这小姑娘尽会给她添乱。

她深吸一口气,又向郁承景回礼道:“回皇上,请允许民女先行告退,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前来展示才艺。”

郁承景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会儿,才泰然自若的点了点头。

郁文基目送潘思巧离开,思前想后觉得她自行准备才艺或许不太方便,便找了个借口向郁承景道:“父皇,儿臣近日偶感风寒不胜酒力,眼下有些乏了,请父皇准许儿臣暂行告退。”

不待郁承景应允,郁文睿冷声道:“太子殿下千金之躯,竟如此不在意修身养性。”其实,以往他从不会主动在明面上找郁文基的茬,但今晚郁文基深情的注视就没离开过潘思巧,这样直勾勾的注目令他觉得有点碍眼。

眼下郁文基急不可耐的申请离席,说不定又是想去纠缠潘思巧。

一想到潘思巧,他又有些懊恼,要是他事先能想到一个令她避免合诗的万全之策,她倒也不至于中途回去准备什么才艺展示。

郁文基冷笑回道:“本宫自然是没有三弟武艺高强、身强体壮的。”

郁承景看了看他这两个儿子,才凛声道:“好男儿当顶天立地,朕的儿子岂能败给小伤小病。尔等都留在此处陪朕饮酒合诗。”

郁文基不自觉的握紧了藏在袖袍中的拳头,却只得无奈的重新入座。

……

潘思巧回到营帐,看见帐内简陋的摆设,顿时心慌意乱。到底要表演什么才艺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虽然她在现代的兴趣爱好广泛,但真正能拿的出手的只有这一手厨艺。

可厨艺如何能登大雅之堂展示给众人看?难不成要她在舞台中央架一口锅,当众表演做菜?潘思巧郁闷的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寒月刚醒不久,见潘思巧回来了,便奇道:“小姐,祭月之典这么快便结束了?”

潘思巧慌道:“寒月,你可知道,今年的祭月之典新加了女眷的才艺表演环节。”

寒月似懂非懂:“今年因为有女眷参加,理应……”她忽然想起潘思巧也是作为朝中大臣的女眷出席,又担忧的接连问道:“小姐,莫非你当真并未准备表演的才艺?可是王爷不是说皇上以为你手受伤,允诺你今晚不再你表演才艺的吗?”

潘思巧无心与她多做解释,只叹了一口气道:“中间出了一些问题,现在皇上又等着看我的才艺展示了,细枝末节等过了今天,我再慢慢告诉你吧……”

她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又问道:“寒月,我们这次来昆州,可有随行带些什么解乏的玩意儿?”

寒月想了想,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篮球大小的包裹:“带了几件小姐在将军府时,与碧玉一同制作的新奇物件。”

潘思巧连忙接过包裹,打开来一件一件翻看。都是些不起眼的毽子、沙包、弹弓、琉璃珠子之类,她无趣的扒拉着那些小玩意,自怨自艾起来:“我既没有什么鬼才艺,想要投机取巧又没有可用的道具,唉,真是天要亡我……”

突然,她瞥见了藏在一堆小玩意底下的那双特制的轮滑鞋,便立即有了主意。

她在现代念大学时,曾是学校轮滑俱乐部的队员,她非常喜欢这项轻盈飘逸又自由自在的运动。

于是,在她被“禁锢”在第一将军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段日子里,闲的无聊的她便想起了轮滑。

好在碧玉即唐瑛,是摘星阁千机老人的外孙女,也算是摘星阁的后人。

而摘星阁又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她仅是参考了潘思巧的图纸和口述,便用羊皮、硬帛和精铁设计打造出了一双轮滑鞋来。

潘思巧惊喜的拾起那双轮滑鞋,兴致勃勃的对寒月道:“寒月,你可懂音律?”

寒月猜她许是有了想法,便老实答道:“属下略知一二。”

潘思巧认真道:“那我哼的曲子,你能把它用乐器演奏出来吗?”

寒月迟疑道:“属下可以一试。”

潘思巧蹲下身子将轮滑鞋套在金丝履上,站起身来绕着寒月转了一个圈。

寒月以前并未看过她玩轮滑,此刻见她足下动作轻快娴熟,秀丽雅致的姿容轻薄如燕,犹如轻功一般清新潇洒,却又比轻功看起来更为真实。

寒月不禁看的失神。

潘思巧笑道:“寒月,快去拿件乐器来啊。”

寒月旋即回过神来,忙道:“哦好的,属下这便去取筝来。”

潘思巧闻言,杏眸忽闪道:“厉害啊寒月,你居然会古筝。”

寒月从书桌的夹层中取出一把楠木造的古筝放在桌上,用玳瑁制的拨片轻轻拨了几下琴弦,那古筝便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优美音乐。

潘思巧在心中默默回想在现代听过的古风歌曲,最终选定了一首稍显轻柔舒缓的曲子。

第一百零二章 心意

只听她缓缓唱道:“一曲当年你折柳浮桥边,两地相思凤求凰饮花前,三剪桃花笑春风映人面,四时不见五更深滴漏断,六月风过脉脉却轻寒,七弦难弹绿绮琴心已变,八行谁书长相思勿相见,九重远山十里亭月不满……”

寒月从不曾听过如此轻巧柔美的曲子,一时只专注的沉浸在她的歌声里。

潘思巧唱完第一段后,向寒月问道:“寒月,你能弹的出来吗?”

寒月细细品味了这首曲子,便道:“小姐哪里学的这首曲子?曲风轻柔舒缓却情真意切,词句遣造优柔而韵味十足,似有一段伤感的故事通过这曲子娓娓道来。”

潘思巧摇了摇头道:“寒月,我这会儿是问你能否弹得出来这首曲子。”

寒月便不再耽搁,只低下头认真的拨起琴弦来。好在她记忆力和感知力都还不错,仅听潘思巧唱了一遍那曲子,竟也能八九不离十的将曲调弹奏出来。

寒月忍不住问道:“莫非小姐稍后将会演唱这首曲子?”

潘思巧不假思索,便点头道:“是的,我打算表演花样轮滑,同时演唱这首曲子。”

寒月好奇道:“花样轮滑?那是何物?”

潘思巧解释道:“花样轮滑是我家乡的一项表演项目……”她想起现代花样轮滑的道具,又道:“寒月,眼下可方便找得到五十只左右、小一点的高脚茶碗?”

用茶碗代替轮滑用的平花桩,倒也可行。

寒月正要答话,却听帐外浅浪来报:“潘小姐,王爷命我前来助小姐筹备表演事宜。”

潘思巧大喜道:“浅浪,快些进来。”

浅浪刚一进帐,寒月便道:“你去替小姐找五六十只小巧的高脚茶碗来。”

浅浪狐疑道:“要高脚茶碗作甚?”

寒月无语:“自是准备才艺表演用的。”

浅浪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向潘思巧问道:“要多小的?”

潘思巧仔细想了想,才道:“鸡蛋大小吧,五十只便可,每十只一种颜色。”

浅浪点了点头,便闪身出了营帐。

潘思巧又令寒月弹了一遍曲子,纠正了其中几个音节,才让她就此抓紧时间多加练习。

……

潘思巧离席后约莫半个时辰,场内的合诗接龙已经开始了第二轮反向接龙。

所谓反向,即是第一轮接龙由郁承景出诗,一直需顺序接到整个祭典排座的最后一人。而第二轮,则是由最后一人接完诗以后,再出诗从后往前接去。

直到郁承景最终接下一句总结性的诗,整个合诗接龙的环节才算完成。

因为没有潘思巧等人的“捣乱”,第二轮合诗进行的十分顺利。众人你来我往,吟诗作对,一片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一名身穿鹅黄色薄纱罗裙的绝色女孩儿浅笑着接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郁承景欣赏道:“好一个‘春江水暖鸭先知’!真是妙哉妙哉!”

那名鹅黄色裙装的女孩儿正是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她起身向郁承景行礼道:“臣女才疏学浅,只会接此等直述的句子,比不得其他大人和姐妹的意境,让皇上见笑了。”

郁承景不赞同道:“康小姐真是谦虚,你这句景色描绘极佳,句式又前后对仗,依朕看,这‘春江水暖鸭先知’暗含寓意,倒也不失为一个名言金句。”

众人见状,连忙齐声附和道:“皇上圣明。”

何梦如趁机道:“皇上,臣妾见这康黛黛生的端庄大方,举止得体又德才兼备。文基也到了可娶妃的年纪,不若……”她试探性的看了看郁承景,“不若将她许配给文基作个太子妃也好。”

郁承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皇后怎的如此心急?文基尚且年轻,朕倒觉得他不宜这么早娶妃。”他见何梦如有些不高兴,又道:“皇后若是想抱孙子了,便替文基纳一位侧妃便是。”

何梦如拒绝道:“可是那康黛黛堂堂兵部尚书之女,怎可为委屈作他人侧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郁承景笑道:“朕可没说侧妃之选是康黛黛。”

何梦如疑惑道:“难道皇上有侧妃人选?”

郁承景淡淡的道:“那倒没有……”

他沉默片刻,忽然对女眷席的康黛黛道:“康小姐,朕见你天资不凡,聪慧过人,有意将你许配给太子作侧妃,你可愿意?”

兵部尚书康权见此情形,立即上前叩首道:“皇上,老臣……”

郁承景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朕问的是康小姐。”

康黛黛飞快的瞄了一眼上座的红衣男子,又含羞带怯的垂下了头,才盯着裙角低声道:“臣女,愿意。”

郁承景大笑道:“哈哈,如此甚好。看来康小姐正好对文基有意,朕便替你做了主,成全了你的心意。”

众人正欲恭贺道喜,岂料却听郁文基冷声道:“父皇,儿臣资历尚浅,还需多加勤学历练。平日里辅佐父皇已然政务繁忙,万不愿过早娶妻生子分散精力。”

康黛黛没料到他会当众拒绝这门婚事,便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一张精致的俏脸上满是愤怒和羞愧。

郁承景被他拂了面子,不悦道:“怎的兵部尚书之女还不配作你的侧妃?”

郁文基面无表情的道:“父皇知道儿臣并非此意。”

郁承景冷道:“那你是何意?你已继太子之位七年,也是时候替皇室繁衍子嗣了。”

郁文基不以为然:“儿臣只知太子的首要任务,应是辅佐皇上处理朝中之事,并行使监国之权利,而非繁衍子嗣。”

他见郁承景面色缓和了一些,又凑上前去小声道:“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若是父皇急于抱上龙孙,只管把康小姐许配给其他几位弟弟便是。”

郁承景瞪了他一眼,埋怨道:“胡闹!”

郁文基对他的抱怨并不在意,一双妖娆的凤眸中尽是带着笑意的妩媚风情。

郁承景只得没好气的道:“既然太子暂时无意,那此事便姑且搁置吧……”他见康权脸色难看,又道:“不过这婚约还是作数的。朕允诺,三年之后,康小姐将作为太子妃入住东宫。”

第一百零三章 魔术表演

众人闻言,又是一面奉承吹捧郁承景,一面向康权和郁文基道喜。

只有郁文睿打心底冷笑道,看他郁文基日后如何再去纠缠潘思巧。

郁文基见木已成舟,时局已定,便也不再向郁承景过多推辞。

反正还有三年的时间,他有的是时间拖延再从中斡旋。在他的心里,太子妃的人选只能是那个古灵精怪又活泼可爱的小厨娘。

皇后何梦如喜道:“文基,还不向你父皇谢旨。”

郁文基凤眸微凛,淡然的勾了勾唇道:“儿臣多谢父皇精心考虑。”

康权也只好跟着不悦道:“老臣谢皇上恩典。”

郁承景点头道:“文基入朝辅政的时日不长,资历尚浅,经验不足,往后还需康尚书多多指教……”他犀利的目光看向康黛黛,又道:“康小姐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朕十分赏识,希望康小姐日后能与文基结百岁之好。”

郁文基眉心跳了跳,只觉此事可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推脱了。

康黛黛红着脸行礼道:“臣女多谢皇上。”

郁承景微微颔首,朝众人道:“继续合诗吧。”

……

浅浪按照潘思巧的要求,去内务府驻扎的营地找来了五十只精致的闻香杯。

潘思巧看了看那些闻香杯,稍微比她想象中的要长一些,不过也勉强能用。

她对浅浪道:“稍后还要麻烦你与寒月替我将这些杯子摆设到舞台上。”

浅浪问道:“如何摆设?”

潘思巧思索片刻,便道:“这样吧,到时我和你们一起去摆设。”

这时,一名负责祭月之典内务的小太监来报:“潘小姐吉祥,才艺展示环节开始了。皇上命奴才前来请潘小姐入场。”

潘思巧应道:“有劳公公,我即刻便去。”

她给寒月递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即从兜里取了一锭银子塞给那名小太监。

潘思巧又同他客套了几句,便三言两语将他先行打发回去了。

那小太监走后,寒月狐疑道:“小姐,我们真要表演这首曲子?”

潘思巧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对。”

浅浪对她要表演的才艺并不知情,却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期待。他见寒月面前摆着一架古筝,便道:“寒月,你要替潘小姐伴奏?”

寒月点了点头:“是的,小姐需要我弹一首曲子助兴。”

浅浪心下了然,竟放心的道:“那便无碍了,你的琴艺经叶飞霜姑娘亲授,今日必定惊艳四座。”

潘思巧好奇道:“叶飞霜是谁?”

寒月脸色微变,掩饰道:“就是一个琴艺极佳的女子。”

浅浪笑道:“不止琴艺极佳,轻功也是极佳,还被誉为东绥第一美……”

“够了。”寒月打断道,“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前去布置舞台。”

潘思巧急于摆设轮滑的场地,又担心太久没有玩轮滑,是否会因为动作生疏而搞砸今晚的表演。各种紧张又害怕的情绪堵充斥着她的小心肝,便无暇顾及寒月的一反常态。

半晌,她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走到屏风后换上一套不着任何图案点缀的白纱罗裙,又卸下了一身的华丽首饰,才拾起轮滑鞋对屏风外的二人道:“我们这就过去吧。”

……

祭月之典场内,文物朝臣的女眷们正依次进行着才艺展示。

按照朝中大臣的官衔大小,潘思巧的座位排在女眷席的第三位。在她之前的是丞相元不阿之女元瑶。

此时,元瑶正在舞台上展示她的才艺。

她表演的是古代的障眼法,也就是现代的魔术。只见她空手轻轻一甩,一只翠绿色的小鸟就飞出来了;她又从腰间轻轻一摸,一柄五彩缤纷的扇子就凭空展开了;她再拿了一根彩带轻轻一挥,姹紫嫣红的鲜花便从中绽放了。

场内全程演奏着轻松欢快的音乐,众人惊叹于她的魔术,全场一时鸦雀无声。

不一会儿,她一个凌空旋转跃到台前,向郁承景等上座之人福身行礼,宣告她那无比神奇的魔术表演结束了。

场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郁承景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鼓掌道:“好!好!瑶儿的表演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朕还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戏法。”

元瑶悄悄的瞥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是真的满意,才笑着答道:“臣女多谢皇上夸奖,待臣女日后研究出更加新奇的戏法,再表演给皇上看。”

元不阿恨铁不成钢的道:“皇上,请恕老臣管教无方,这丫头明明答应老臣今日表演抚琴,谁知她竟变起了戏法来……唉……”

郁承景满不在意的道:“丞相多虑了,瑶儿手法柔和,技艺娴熟,年纪轻轻便能将戏法变的巧妙精湛。相比起听她抚琴,朕倒是更乐意看她变戏法。”

此言一出,场内准备表演琴艺的女眷们开始慌了。没想到皇上本意不愿意看抚琴,可她们事先并未考虑也不再会其他的才艺,这可如何是好?

只听郁承景又道:“接下来是不是该潘思巧表演才艺了?”他向一旁的御前太监总管刘盛问道:“她人呢?”

“她……”刘盛连忙四下打量他方才派去请潘思巧的那名内务府小太监。

忽然,场外传来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皇上,民女已准备妥当。”

众人寻那女声而去,但见潘思巧一袭白衣胜雪,空灵的杏眸明亮如斯,略施粉黛的小脸上透露出一股出尘的美。

郁承景平日里见惯了她娇俏可人的模样,眼下这样清冷的打扮却又别有一番孤傲的韵味。

郁文睿也是头一次见她穿白衣,隐约中竟觉得眼前的她和他记忆中那名刻骨铭心的女子略有相仿。

不过,他很快便摒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潘思巧与她自是不同的,一个刁蛮任性却又聪慧可人,另一个温柔端庄却又绝世独立。

不知何时,他因为她的离去而日渐冰冷的心,已经完全被潘思巧填满了。

郁文睿冷冽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郁承景眯了眯眼,对潘思巧淡淡的道:“既然准备好了,那便开始你的展示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一品女官

潘思巧向郁承景行了礼,便先行登上舞台。她命清场的太监将舞台内的装扮摆件都尽可能撤走,便唤寒月和浅浪上台与她一同摆设那五十只闻香杯。

场内众人但见她三人将那五十只闻香杯整齐的铺满了整个舞台,形成了一个偌大的长方形,每十只颜色相同的杯子为一组,每组杯子与相邻的杯子之间又距离相当。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布景,一时间场内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声。

潘思巧不予理会,自顾穿好了轮滑鞋,又让寒月在舞台角落驾起一展古筝,才命浅浪退到台下。她给寒月递了一个眼色,后者领会其意,便手持玳瑁拨片叩响了琴弦。

一道古朴纯粹的乐曲悠悠传来,仿若山涧潺潺流动的清泉,又有如钟鼓潇潇竞相合鸣。那空灵的调子不禁让人想起那山谷幽兰,虽置于断崖石壁,却依然迎风而立于云端之际。

只见潘思巧脚踩轮滑鞋,伴着前奏穿梭于那些闻香杯之间,小巧的杯子却稳当当的立在舞台之上,并未因她的动作而倒下。

众人震惊她娴熟巧妙的技艺,又觉她只着一袭白衣翩然起舞,虽未刻意盛装打扮,但那清丽脱俗的气质却正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美艳不可方物。

潘思巧缓缓唱道:“一曲当年你折柳浮桥边,两地相思凤求凰饮花前,三剪桃花笑春风映人面,四时不见五更深滴漏断,六月风过脉脉却轻寒,七弦难弹绿绮琴心已变,八行谁书长相思勿相见,九重远山十里亭月不满……”

唱罢这一段,她忽而水袖一甩,轻盈的衣袖联袂舞动,似有无数雪白的花瓣,飘飘洒洒的凌空而下又随风摇曳,牵扯出一缕淡淡的幽香。

突然,琴声急转之上,她立即将水袖抽回,浅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足尖轻轻一跃,又唱道:“明镜应缺皎若云间月落华年,朱弦未断五色凌素青玉案间,朝露夜晞几连环也从中折断,芳时曾歇今日偷把旧日换……”

伴随着高亢部分的节奏,她足下时而腾空跃起,时而原地旋转,时而交叉杯间,时而金鸡独立,时而绕场滑行……好似一个误入凡间的美丽精灵,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留恋嬉戏。

她舞姿轻灵似燕,身体娇柔如坠云端,双臂似柔若无骨。一双月白色手捂子上那对若隐若现的粉色并蒂莲,如两只蹁跹飞舞的蝴蝶萦绕在她身畔,衬托出她整个人如深山中的明月,如小巷中的晨曦,如荷叶尖的圆露,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抑。

“青丝缠雪吟别一场暮色残年,如初相见对镜心意兀自散乱,锦水长在汤汤与君诀天涯边,共灯一盏琴尚不灭的缘牵……”一曲终了,潘思巧原地360°急速旋转,顷刻后便站定了身子抬起双袖,面带笑意的向众人行礼谢幕。

郁承景沉浸在她精妙绝伦的表演中,半晌,听场内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惊叹声,才回过神来道:“此舞如飘云慢移,又如疾风骤转,斗转星移间自是舞出了曲中的离合悲欢……”

他顿了顿,又道:“此曲音阶甚妙,词也作的极好,我东绥从未有过这样的曲子。潘小姐,这词曲可是出自你处?”

潘思巧杏眸一转,恭敬的答道:“回皇上,此曲乃民女家乡贤人所作。”

郁承景看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的道:“那你这脚上穿的,又是何物?”

潘思巧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轮滑鞋,便笑着滑上前去,朝他道:“这鞋名为轮滑鞋,乃羊皮、硬帛、精铁所制,也是民女家乡独有,供人娱乐健身之物。”

见郁承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轮滑鞋,便又在他跟前滑了两圈,才解释道:“穿种鞋穿着既轻巧又飘逸,只要稍稍掌握身体平衡的技巧,便能滑出各种图案和舞蹈动作来。”

郁承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想了想,又忽然问道:“不知潘小姐的家乡在何处?为何朕南征北战四十余载,却从未听闻这些新奇的事物。”

潘思巧心下一紧,是她太过得意忘形了,东绥泱泱大国,必然对这个世界的其他国家了如指掌。她这些来自21世纪的现代概念,如何瞒得过东绥皇帝郁承景?

郁文睿见潘思巧面露难色,思索片刻便替她解围道:“父皇,潘思巧来自南蛮国西部边境的末拓族,后来该族在南蛮内乱时遭灭顶之战。潘思巧独自一人逃了出来,几经周折来到东绥后投靠了百花楼……”

潘思巧汗颜,什么南蛮国,什么末拓族。听起来像蛮夷之地的少数民族?她如此一个明艳动人又厨艺精湛的美少女,怎么在他郁文睿眼里就好像一个黝黑彪悍的蛮子一般?

郁承景了然,原来是传说中那个神秘的末拓族。

末拓族是南蛮国西南边陲的一个部落,人口仅有百余。

族人平日里画地为牢,男耕女织,自给自足,几乎从不出境,也不同外界来往,就连南蛮国内也对末拓族的状况大多一无所知。

但在十年前南蛮国内乱之时,末拓族长不知为何竟破天荒的带领族人支持叛军。

故在战乱平息后,南蛮国君亲自带兵来到末拓族肃清余孽,末拓族的成年人一律遭到格杀,未成年的孩童则被驱逐出南蛮国永世不得入境。

自此,末拓族便算是名副其实的亡族了。

没想到潘思巧竟是末拓族的后裔!郁承景眯了眯眼,脸上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郁文基见状,起身拍手附和道:“哈哈,原来潘小姐竟是来自隐秘的末拓族,怪不得如此超凡脱俗,与众不同。”他瞥了郁承景一眼,又道:“潘小姐次次出其不意,令人叹服。父皇应当好好赏她才是。”

郁承景慢悠悠的点头道:“自然是要赏的。”

又对身旁的御前太监总管刘盛道:“东绥第一将军府潘小姐,天惠聪颖,厨艺了得,屡献奇技,朕心甚心喜。特赐京城东郊私宅一座,亥下良田百亩,宫廷绢丝十匹。官从内务府御膳房正一品女官,加封一等公。”

第一百零五章 交际关系

刘盛连忙叫小太监拿来笔墨,将他的口谕一一记下。

潘思巧无语,御膳房一品女官是什么鬼?听起来和百花楼厨子并没有什么两样,比起替高高在上的皇室人员做菜,她反倒更喜欢给普通老百姓做菜来得自由自在。

怎料厉洪泰在一旁提醒她道:“思巧,还不多谢皇上。”

她也只得不情不愿的向郁承景行礼道:“多谢皇上恩典。”

郁承景这才不紧不慢的道:“继续才艺展示吧。”

刘盛得令,又朝场内道:“有请康黛黛小姐进行才艺展示。”

康黛黛闻言,拿起座位后的梨花木琵琶,向郁承景微微福了福身,缓缓走到舞台上事先布置好的椅子上落座。

待入座后,她纤细白皙的玉指轻轻抚上琵琶弦,温婉悠长的琵琶声徒然响起,似高山流水,汩汩韵味,又似山涧小溪,潺潺铮铮。听者犹如身临其境,闻之心旷神怡。

忽然,琵琶声急转而上,如飞瀑般直击心灵,众人一时惊叹于她娴熟精湛的技艺,竟连连响起此起彼伏的哗然声。

康黛黛抱着琵琶起身,缓步向郁承景走去,那变幻莫测琵琶声伴着她指尖轻巧熟练的拨弄,没有丝毫的停歇。

真可谓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待她来到郁承景跟前,正好是一曲终了,荡气回肠。

郁承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半晌才鼓掌道:“康小姐琴技非凡,令朕叹为观止。”

康黛黛握着琵琶向他欠身道:“臣女多谢皇上夸奖。”

郁承景淡淡笑道:“如此德才兼备的女子,正配得上我朝太子妃之选。”

潘思巧一听“太子妃”三个字,下意识的向郁文基看去,却不想正好对上他暗含深意的凤眸。

潘思巧心里一紧,先前她去准备才艺表演,对郁承景将康黛黛许配给郁文基的事并不知情。眼下郁承景话已至此,即是表示康黛黛和郁文基……

康黛黛与郁文基一个是她今天才认识的女孩子,一个是她早早便结交的知己好友。

身在这样一个封建社会,尤其是身在皇家,两人的婚姻大事却仅凭当权者一句话,便这样草率的决定了。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郁文基,后者向她递来一个安心的微笑,那抹明艳动人的笑竟令她有些心慌意乱,她不禁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只听皇后何梦如附和道:“康小姐一表人才,正是与文基般配得很。”

郁文基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淡淡的道:“母后勿要忘了三年期限。”

何梦如被他拂了面子,脸色微变。

郁承景私下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咸不淡的对郁文基道:“三年时间到长不短,届时康小姐必然是你的太子妃。”

这便确定了康黛黛作为太子妃之事已然尘埃落定,众人不敢怠慢,又是接二连三的向郁文基和康权贺喜。

康权虽不满意这门婚事,却碍于是当朝皇帝郁承景亲赐的婚事,便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

郁承景见无人再有异议,便不愿再纠结此事,只命了才艺展示继续进行。

……

有了元瑶的魔术表演、潘思巧的花样轮滑、康黛黛的琵琶演奏这三场叹为观止的才艺展示,接下来的才艺展示便显得并没有什么新意了。就连郁彤萱精心准备的歌舞看上去都平淡无奇,只得了郁承景无关痛痒的一句表扬。

郁文睿送潘思巧回营帐的路上,见她心情颇好的哼着节奏轻快的曲子,免不了问道:“今日得了父皇的赏赐,你很开心?”

潘思巧这才想起那些“赏赐”来,便忧心忡忡的道:“我去,我居然把这事忘了!‘官从内务府御膳房正一品女官’是什么意思?”

郁文睿剑眉微蹙,她竟然不知正一品女官的官衔,便解释道:“一品即是当朝最高级别的官职,又分为正一品和从一品,正一品是一品等级中的最高级别,你既官从内务府御膳房,便是御膳房管事女大夫了。”

潘思巧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从“最高级别”也可以听出是大官的样子,便欣喜道:“这么说我现在是当官了?还是个大官?”

郁文睿点了点头。

潘思巧又问道:“那我官比我干爹厉将军还大?比兵部康尚书还大?”

郁文睿认真答道:“比厉将军小一阶,与康尚书同级。”

他想到今晚郁文基与康黛黛的婚事,又回忆方才元瑶在康黛黛的示意下替潘思巧出言解围,便奇道:“你为何提起康尚书?你与那康黛黛之前便认识?”

潘思巧摇了摇头:“不认识,今晚她的座位在我旁边,我们才认识的。我觉得她还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吧,她还介绍元丞相的女儿给我认识。”

郁文睿迟疑片刻,便道:“此女城府颇深,少加来往为妙。”

潘思巧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她城府深?我看她也挺好的。”

郁文睿道:“此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才貌双全,在东绥京城芳名远播,是许多宫中大臣及达官贵人家小姐的闺中密友……”

他顿了顿,又道:“但她本不是擅于交友的性子,却如此频繁广泛的涉猎交际,又都结交的是权贵之人,不免令人怀疑她的真实目的。”

潘思巧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的脑洞是不是太大了。”

郁文睿神色凛然,不悦道:“脑洞是为何物?”

潘思巧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对她这么了解?”

郁文睿不以为然:“本王在朝中这么些年,这点轶事还是有所耳目的。”

康黛黛定是看上了潘思巧东绥第一将军义女的名号,才假借元瑶丞相之女的名号,主动与潘思巧示好结交。

潘思巧在现代也算是独立自主的职场女性,她也明白掌握和处理各种交际关系的重要性。

康黛黛的行为不过是想攀龙附凤,好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罢了。

只是她不满郁文睿竟对一个她之前完全没见过的康黛黛如此了解。

她气呼呼的鼓了鼓腮帮子,闷闷的道:“好吧,以后我和她少接触便是。”

第一百零六章 秦晋之好

郁文睿见她一脸不高兴,不禁问道:“你又怎么了?”他都没有责怪她方才在祭月之典上与郁文基眉来眼去,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满?

潘思巧小声道:“你堂堂三王爷,居然还关心闺阁小姐的八卦。”

郁文睿有些莫名其妙:“何来八卦之说,就算本王不主动关心这些事,总也有人来同本王汇报。”

他睿王府的暗卫部队遍布整个东绥,不论是朝中大事还是江湖逸闻,都定期会有暗卫向他禀报。

潘思巧不屑道:“好好好,我知道王爷博闻强识,耳目众多。”

郁文睿不置可否,转言道:“那康小姐三年后便是太子妃。”

潘思巧满不在乎的道:“我知道。”她杏眸微转,又道,“倒是可惜了太子殿下……”

“可惜什么?”郁文睿当即道,“难道你对太子有意?”

潘思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蹙眉道:“我的三王爷,你别瞎说行不行?我和他之间只是纯洁的友谊,可惜他的婚姻大事不能自己作主。”

郁文睿不信道:“可是本王见他对你……”

潘思巧闻言,想起郁文基那日在无字楼对她的表白,红着小脸没有说话。

郁文睿见她满是娇羞,便更加笃定她与郁文基两人定然发生过什么他不知情的事。

思及于此,他不由得一阵恼怒。

他忽然停下脚步,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扳过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他既已被皇上赐了太子妃,今后你也不许与他再来往了。”

潘思巧杏眸忽闪,别过脸去低声道:“他要娶康小姐,我自然明白避嫌的道理。”

她这样恭敬顺从的模样,倒显得她底气不足,好像她在为郁文基将娶康黛黛难过和惋惜似的。

郁文睿只觉心中烦闷,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精致侧颜,半晌才道:“本王问你,你可愿……”

突然,他发现潘思巧身后闪过一道黑影。他眸色一凛,下意识的将潘思巧护在身后。

潘思巧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郁文睿沉声道:“别动,有人。”

不待潘思巧反应,四周骤然升起一股凌冽的妖风,将她和郁文睿紧紧的环在当中。

好强劲的内力!郁文睿暗道不妙,不自觉的握住了潘思巧的手。

潘思巧低头看了看二人相握着的那只手,顿时觉得安心几分,即使眼下身处困境也不觉得可怕了。

郁文睿盯着那股肆意攒动的妖风,冷声道:“阁下何人,可否现身。”

那妖风外传来一句听不清性别的模糊怪声:“哈哈哈哈哈,王爷承让!还劳烦王爷将身后女子交给我,我便放过王爷性命。”

潘思巧心里一惊,这次春猎之行也未免太诡异了一些。昨晚太子替她挡刀的血腥场景还历历在目,难道今晚又有人来取她性命?

她慌乱的靠近了郁文睿,纤弱的身躯禁不住颤抖起来。

郁文睿感受到身后人儿的害怕,便一面安慰的握紧了她的柔荑,一面狠绝的对那股妖风外的黑影道:“既然阁下这般畏首畏尾不敢露面,本王便也不再与你客气了。”

他掌心发力朝那股妖风击去,先前还肆掠的妖风瞬间便被他浑厚的内力震出了一道缺口,他揽住潘思巧的腰身轻轻一跃,便摆脱了那妖风的桎梏。

只见偌大的空地上站着一名身形瘦削的黑衣人,潘思巧连忙惊呼道:“是你!昨晚便是你伤了太子!”

黑衣人冷笑道:“我本意所伤之人并非太子殿下,只是姑娘你不识抬举。”

潘思巧不解的问道:“我……你为何要伤我?”

黑衣人冷冰冰的道:“我不是要伤你,而是……”他话锋一转,竟笔直朝她攻来,“而是要你的命!”

郁文睿见状,立即挥掌迎上前去,一时间二人全力缠斗在一起,攻守之间不相上下。

潘思巧被黑衣人的临时进攻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竟踏空了脚下,秀足一崴便跌到一旁的浅崖下。

郁文睿低低的咒骂了一声“该死”,便使出浑身武学奋力向黑衣人反攻而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一击败退了黑衣人。

那黑衣人见大势已去,又被郁文睿重伤,只叹自己武学造诣尚不如人,只得捂住受伤的胸口落荒而逃。郁文睿心系潘思巧的安危,便也没有乘胜追击。

他只身来到浅崖边,见那崖壁上还挂着潘思巧身上白纱罗裙的残片,不由得心急如焚。

他朝崖下望了望,估量崖端距崖底的高度仅有10余尺高,便一跃而下,仔细搜寻潘思巧的踪迹。

落地后,但见崖下长满了半米高的灌木杂草,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浅白的月光投下点点斑驳的光影。

不远处传来些许微弱的女声:“嘶——好痛!”

郁文睿欣喜的寻声而去,见潘思巧坐在地上,正满蓬头垢面的捂着脚脖子龇牙咧嘴。

他急忙走到她身旁,关切道:“何处伤了?”

潘思巧小嘴一撇,哭丧着脸道:“脚崴了。”

郁文睿皱着眉将她的鞋袜脱下,见她白皙的脚踝此时竟肿的像鸡蛋一般,难免又是一阵心疼。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道:“我太害怕了,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被山石绊倒了。”她想起刚才的黑衣人,又急道,“那个黑衣人怎么样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郁文睿沉默片刻,才道:“本王无碍。”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她瞥见自己的脚踝,又不免抱怨道:“可是我的脚好痛啊!我的脚好痛啊!我的脚好痛啊!我的脚好痛啊!……”

郁文睿薄唇轻抿,掌心运功,小心翼翼的覆上她的脚踝替她运功疗伤。

一股轻盈的内力在她的脚踝间笼罩出一丝温暖的热气,令她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片刻后,他屏息收回内力,轻声问道:“可有好些了?”

潘思巧揉了揉脚踝,惊喜的道:“不怎么疼了,多谢三王爷!”

郁文睿见她灰头土脸,又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替她擦脸。

潘思巧眨了眨眼道:“谢谢……”

郁文睿看着她明亮的杏眸,终于问出了先前被黑衣人打断的话:“潘思巧,你可愿与本王共结秦晋之好。”

第一百零七章 不欢而散

她脑海里飞快的闪过“秦晋之好”的含义,难道郁文睿这是在向她表白?!

先是郁文基表示心悦于她,现在又是郁文睿想与结她秦晋之好。

她最近的桃花运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那个,三王爷,咱们……”她低下头小声道,“咱们可能,不太合适……”

郁文睿眸光渐渐暗下去,沉声道:“有何不合适?”

潘思巧想了想,便道:“我可能在东绥待不长久,所以……”她总归是21世纪的现代人,说不定哪一天又穿回去了。

她并非对郁文睿没有好感,也很感激郁文睿为她所做的一切,这种感情与她跟郁文基的友情略有不同。只是她不想在这不知名的古代欠下感情债。

郁文睿闻言,有些激动的握住她的双肩道:“你到底来自哪里?又要去何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本王不许你擅自离开。”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无奈的道:“或许说了你也不信,但我并非来自你们所熟知的这些国家……又或者说是你们所熟知的这片大陆。”

郁文睿想起当初她与庄梦蝶打招呼时说的语言,便问道:“你来自西欧大陆?”

潘思巧秀眉微蹙:“西欧?”听上去倒有点像现代的国家,便含糊道:“差不多吧,反正离这里很远很远。”

郁文睿了然,西欧大陆确实非常遥远,不过他听闻西欧大陆的人都是庄梦蝶那样的金发碧眼,倒少有潘思巧这样的墨发黑瞳。

他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潘思巧打断道:“三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她指了指浅崖上方,但见漆黑的夜空被一片朦胧闪烁的星辰渲染,宛如星罗棋布,不由得惊叹道:“这星空真美。”

她明亮的杏眸妩媚动人,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欣喜的神色。

郁文睿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昆州草原一望无际,视野开阔,夜色确实宜人。”

潘思巧揉了揉脚踝,只觉不那么痛了,便站起身来道:“我们找路上去吧。”

郁文睿思索片刻,便径直抱起她,足踏轻功飞了起来。

凉爽的夜风徐徐抚上潘思巧的脸颊,令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这时,她已不再纠结御膳房一品女官的职位,也不害怕是谁要她的性命。

她轻轻依在他的身前,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郁文睿见怀中人儿主动向他靠拢,不禁收拢了胳膊将她紧紧护在胸前,低声道:“你放心,本王定会仔细追查此次春猎的事。”

潘思巧杏眸忽闪,看着他冷酷的俊脸不解道:“说来也奇怪,我自认为并没有在这边的罪过什么人。难道……”

她秀眉微皱,又故作愠怒的在郁文睿胸口锤了一拳,“肯定是你的仇家见我和你一伙的,便报复到我身上来了。”

郁文睿见她故意耍性子抱怨,不自觉勾了唇:“你说是便是。不过既然如此,日后你可得多和本王在一起,以便本王可以保护你。”

没想到平时冷酷霸道的家伙也学会了蹬鼻子上脸?!潘思巧苦了脸,闷闷的缩在他的臂弯里不再说话。

……

郁文睿扶着一瘸一拐的潘思巧回到营地时,恰巧看见郁文基站在潘思巧的营帐前,正要掀开那帐帘。

潘思巧心虚的看了郁文睿一眼,后者面色森冷的朝郁文基道:“太子,这么晚了还去闺中女眷的营帐叨扰,怕是有些不合适。”

郁文基闻言转身,见是郁文睿和潘思巧二人,不禁弯了凤眸朝潘思巧颔首道:“思巧,你回来了。”

潘思巧忙点头道:“嗯,刚才祭典结束后我去外面转了转……”她忘了脚上的事,说着便向营帐走去,不料刚迈出一步,脚踝处却疼的她龇牙咧嘴的蹲下身来。

郁文基见状,连忙大步走上前去,急道:“你受伤了?”

郁文睿冷笑一声,将潘思巧护在身后,冷道:“我们回来路上遇袭,她不慎跌落浅崖扭伤了脚。”

“遇袭?”郁文基难以置信,“东绥武学登封的三王爷,竟连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

“太子当袭击之人是谁?”郁文睿面不改色的盯着郁文基,一字一句的道,“对方使的是一套标准的硬派武学,招式如纵马驰骋,行云流水,本王只能与他平分秋色。”

郁文基听到“硬派武学”几个字,联想刚到昆州草原那夜行刺潘思巧的黑衣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相信以郁文睿的见识,恐怕也已识破了对方的身份……

只听郁文睿又道:“太子既已是有太子妃之人,日后还是少与其他闺阁小姐来往为好。即便太子毫不忌讳男女之事,倒也是该为康小姐着想,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郁文基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冷冷的道:“不老三弟费心,本宫自知。”说完又不甘心的看了潘思巧一眼,忿忿不平的拂袖离去了。

潘思巧见过了两人每次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样子,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位太子殿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三王爷,你们到底是两兄弟,何必次次都要闹得这样不欢而散。”

她似乎忘记了,自从她出现以后,她口中的“两兄弟”不欢而散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郁文睿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转而道:“你早些休息,本王安排浅浪在帐外候着。”

潘思巧听话的点了点头,进帐见寒月已然睡下,便就着帐内事先备好的清水随意擦洗了一下,才意犹未尽的躺床睡去了。

……

接下来几日的春猎活动,潘思巧因为脚伤的缘故都没有出席。

厉洪泰每日都来营帐探望她,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又免不了自责一番。若早知春猎之行会令她受伤,便如何也不会带她出来,还不知道此次回京温芸将怎样责怪于他。

东绥皇帝郁承景倒也挂念着她,当即派了好些随行太医过来替她诊治调理。

太医们的嘱咐都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需要她好好卧床休养。

得,又是“卧床休养”!她这几日便只能听寒月和浅浪回来同她讲一些春猎趣事,大抵都是郁文睿又单打独斗猎到了几只猛兽这些她丝毫不感兴趣的事。

在她日常叹息几万次的时候,终于迎来了郁承景宣布春猎结束回京的口谕。

第一百零八章 解药

回京后,潘思巧又在将军府休养了几日,才去了内务府御膳房报道。

温芸顾及她的身体,又担心她随意惯了的性子容易在宫中树敌,便邀了厉洪泰同去睿王府,拜托郁文睿关照潘思巧当职的事。

郁文睿自是对潘思巧上心,不用厉洪泰与温芸多说,他便欣然应允。

有了东绥三王爷的庇护,厉洪泰和温芸对潘思巧的职场生涯便放心了许多。不求她官场恒通,顺风顺水,只盼望她能谨言慎行,安稳度日便可。

……

椒淑宫正殿,皇后何梦如正慢悠悠的用着早膳。

这是春猎回京后的第四天,她还未从一路的奔波劳苦,以及费尽心思讨好郁承景的乏力中缓过来。

说起这次春猎还真是差强人意,她原本以为郁文基和郁彤萱会准备什么领郁承景满意的表演,没想到竟是个个不上心的主,合诗不行,打猎不行,才艺展示更不行!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百花楼小厨娘又出其不意,在合诗和才艺展示环节上占尽了便宜,出尽了风头,还被郁承景封了个什么御膳房正一品女官!

想到此处,她又免不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站在一旁的悬壶鬼才闻天士见她拿着勺子不停的搅拌着碗里的桂圆莲子羹,却半天也不见尝一口,便道:“娘娘,可是这莲子羹不合胃口?”

何梦如这才注意到他,联想到他两次行刺潘思巧不成,不免气不打一处来:“师兄,本宫记得当初你的身手在玄冰府是最好的。为何这次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厨娘都对付不了?!”

闻天士听出她言语间的不满,便上前一步朝她拜礼道:“娘娘有所不知,两次袭击,皆有高人相助于她,第一次是太子殿下突然来访,第二次是三王爷相伴左右……”

他顿了顿,又道:“虽说草民的功夫还行,但太子和三王爷师出名门又少年英才。草民若想行刺之后全身而退委实困难……”

他偷偷的瞥了何梦如一眼,犹豫是否应当将郁文基被他刺中之事告诉她。

何梦如郁闷的将手中的勺子扔在桌上,瓷勺摔在青玉圆桌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击打声,随侍的太监宫女心里一紧,诚惶诚恐的齐齐朝她跪下。

她有些不耐烦的挥手屏退了殿内的下人,才低声对闻天士道:“太子和三王爷可有识得你的身份?”

闻天士心下了然,看来何梦如暂时还不知道他刺伤了郁文基,便当即答道:“应该不知。”

何梦如想了想,又问道:“师兄使的还是玄冰府的铁血碎冰掌?”

闻天士得意的摸了摸山羊胡子:“自然不是。草民当年离开玄冰府又浪迹江湖十余载,当然也是习得了些别门别派的武学,招式岂可同日而语。”

何梦如先前生怕他在郁文基和郁文睿面前露出破绽,眼下听他如此自信十足的娓娓道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她刚准备继续用膳,却听门外响起了“太子殿下到”的通传声。

她放下方才拾起的瓷勺,起身理了理衣裙,见郁文基已迈步跨入殿内,便连忙迎上前道:“文基,你可用过早膳?母后这儿正用膳,你也一起吃点吧?”

说着便要招呼下人传膳添筷。

郁文基伸手拉住她的袖袍,淡淡的道:“母后不必麻烦,儿臣吃过了。”

何梦如一愣,表情不自然的道:“吃过了啊,那你来母后这儿是……”她怕他是为了她促成康黛黛作为太子妃之事来责问她。

郁文基不动声色的看向闻天士,后者忙向他抱拳行礼道:“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郁文基冷笑一声,兀自找了一张太师椅撩袍入座。

何梦如见状,忍不住走到他身旁问道:“文基,你这会儿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郁文基微微颔首,挑眉看着闻天士一字一句道:“儿臣这是向悬壶鬼才讨解药来的。”

“解药?”何梦如不解,亦是转头看向闻天士,“师兄,什么解药?”

“这……”闻天士支支吾吾道,“草民…草民不知……”

郁文基面色阴沉的勾了勾唇,伸手轻轻拉开了缎袍上系着的衣带,真丝缎袍顺着光洁的身体滑落,竟露出了洁白无瑕的上半身。

原本他白皙精壮的躯体线条明朗,犹如雕塑一般俊美矫健。但此时左臂上却有一处明显溃烂的刀伤,伤口处黑紫色的血肉中冒着汩汩寒气,看上去分外可怖。

何梦如惊呼着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这是怎么回事?”

郁文基不着痕迹的抽回胳膊,面无表情的道:“这便要问悬壶鬼才了。”

何梦如难以置信的看向闻天士,怒道:“师兄,是你伤了文基?”

闻天士自知瞒不住,便屈身跪在地上,视死如归道:“娘娘,草民一时失手,本是要刺那厨娘,谁知殿下竟亲身替她挡下。草民误伤太子,甘愿受罚,请娘娘降罪。”

何梦如到底顾念师门之情,加之闻天士又是替她办事,不忍就这样失去一位得力助手,便安慰郁文基道:“文基,你师伯也不是有心的,母后这便让他拿解药来。”

闻天士会意,立刻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青瓷瓶,递给郁文基。

郁文基嫣然一笑,并不去接。看来是他失策了,他本以为何梦如会念及母子之情责备闻天士,至少将他杖责之后再撵出宫去。

谁料何梦如不仅不责罚闻天士,也并未对行刺潘思巧之事作任何解释,更没有在乎他的伤势如何。虽然他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只是易容了一个较为严重的刀伤,来试探何梦如和闻天士。

但结果看来他在何梦如心中的份量还不如闻天士这一颗棋子。

郁文基不紧不慢的穿上缎袍,站起身来告辞道:“也罢,这点儿解药还是请悬壶鬼才自己留着吧,说不定日后行走江湖着了道还有的用,这伤本宫再另想他法。”

何梦如听他言辞疏离,不免顷身上前阻拦道:“文基,你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母后这不是让他拿药了吗,你那伤口要紧,来,把衣服脱了,母后亲自替你上药。”

第一百零九章 晚宴

郁文基客气的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淡淡的道:“母后不必担心,儿臣回东宫运功排毒便可。”

闻天士看了何梦如一眼,又对郁文基拜了一礼道:“距殿下受伤之时已过五六日,殿下千金之躯天子骄子,还是用专门的解药更为妥当。”

郁文基不屑的勾唇:“看来悬壶鬼才似乎有些看低了本宫的功力。本宫再不济,也不至于中了这点毒就会死。”

他理了理衣襟,又漫不经心的对何梦如道:“母后,我劝你收好你那些心思。若是再对潘思巧出手……”

他顿了顿,突然抬眸盯着何梦如,明亮的凤眸闪过一丝决绝的寒意:“我们母子的情谊便到此为止。”

何梦如心里一惊,半晌才难以置信的道:“你为何对那小妮子那么上心?你明知道她是百花楼的人。”

提起潘思巧来,郁文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像下定决心似的对何梦如道:“母后,不管你怎么想,我……儿臣的太子妃人选,只可是她。”

何梦如不死心的急道:“你怎可如此武断?你父皇春猎祭典时当众许诺太子妃人选是康黛黛,你这样至兵部尚书康权于何地?”

郁文基冷冷的道:“那便是母后的事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康黛黛作太子妃人选一事由母后一手促成,便理应由母后善其后果。”

“你!……”何梦如被他气得半死,却又拿这个儿子没有半点办法,只得在他离开椒淑宫后砸了整个正殿的摆件出气。

……

今日是潘思巧到御膳房报道的第一天。

因为先前在御膳房替东绥皇帝郁承景操办过寿宴,自然对御膳房的人事都熟悉三分。不过此番来御膳房就职,任的是正一品女官,便是御膳房最高的官职。

正所谓山鸡变凤凰,现如今她已不再是百花楼的小厨娘,而是御膳房正一品女官,御膳房所有人便都对她鞍前马后,客气无比了。

不过这反倒令她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她倒是宁愿他们像以前那样,有人对她尖酸刻薄,有人对她冷漠不语,还有人对她施以援手。这样更能让她认清楚御膳房每个人的真面目,让她能够选择性的去接触御膳房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本以为来御膳房工作是要她做菜的,但好像正一品女官不用亲自掌勺做菜?她要做的只是参看御膳房提供的各宫每日菜谱,并提出相应的修改意见。

如此无所事事的清闲职务还真不适合生性活泼的她。

在审完了当日各宫宵夜食谱和明日早膳食谱以后,潘思巧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回将军府,却见寒月过来请她去睿王府用晚膳。

潘思巧好奇道:“郁文睿请客吃饭是有什么事吗?”

寒月对她直呼郁文睿大名的事早已习以为常,便道:“王爷的师父携女从神仙岛来京游玩,今日起便到睿王府小住些时日。”

敢情是替师父接风洗尘来着,潘思巧心下了然。她听到“神仙岛”三个字,顿时来了兴趣:“神仙岛在哪里?是不是那种仙气十足又很神圣隐秘的地方?”

她哪里知道今日来访睿王府的不止是神仙岛主叶无痕,还有东绥第一美人——叶无痕之女叶飞霜。

叶飞霜是郁文睿的同门师妹,更是郁文睿的青梅竹马。二人甚至曾经有过一段青涩隐晦的初恋,后仅因郁文睿回京封王无疾而终。

潘思巧不知寒月心绪百转千回,抓着她的胳膊喋喋不休的连声问道:“寒月?你怎么不回答我?你去过神仙岛吗?那岛上风景好看吗?岛主武功很高吗?”

寒月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小姐有别的安排,也可不必参加王府的晚宴。”

潘思巧满不在乎的道:“我没有别的安排,况且我也想见识一下这位神仙岛主。”不得不说她在现代看了许多武侠小说,对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沉迷的很。

她想了想,又道:“碧玉……哦不,应该是唐瑛,她现在还在睿王府吗?我也好些时日不见她了。”

寒月摇了摇头:“唐小姐已于前几日随千机老人去了蜀中唐门。”

潘思巧赶紧去内室换下官服,向寒月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睿王府吧。”

寒月见她一身日常粉色纱裙不修边幅,浑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不免叹了一口气:“小姐,你这打扮也太随意了些。”

潘思巧想起春猎时寒月替她盛装打扮的阵仗,便心有余悸的捂住胸口道:“只是去睿王府吃饭而已,不用像春猎祭典那么隆重吧。”

寒月忍不住笑道:“若只是王爷,小姐随意些并无不可。但今日的晚宴还有外人在,小姐注意一些形象总归是好的。”

潘思巧心有不甘,却想不出理由反驳,只得悻悻地依了寒月。在去睿王府的路上顺道光顾了几家成衣店和首饰铺,置办了今日出席睿王府晚宴的一身行头。

……

睿王府的马车载着潘思巧和寒月二人抵达睿王府时已过卯时。

浅浪早已在王府门口等候多时,见马车行至王府门前停下,便连忙上前将潘思巧和寒月扶下马车,又道:“潘小姐,王爷等人此时正在宴厅等你。”他向寒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替潘思巧引路。

寒月会意,替潘思巧整理了一下衣容,才道:“小姐,我们这便去吧。”

潘思巧点了点头,又向浅浪道谢:“多谢浅浪小哥。”

浅浪客气的抿嘴笑道:“潘小姐不必多谢,还是快些去参加晚宴吧,省得王爷等的心急如焚。”

潘思巧小脸一红,不知为何又有些莫名的忐忑,自春猎之后她和郁文睿其实仅有数日未见,但此番的晚宴竟令她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她跟在寒月身后胡乱的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又扒了扒额前的刘海。

幸好还是寒月有先见之明,让她稍作打扮了一下。不然恐怕郁文睿见到的便是她在油腻腻的御膳房待了一整天的邋遢样子。

第一百一十章 沦陷

潘思巧跟着寒月一路来到宴厅的门外,便听见厅内传来一阵欢快愉悦的说笑声。

言辞间似乎是郁文睿谈到什么趣事,引得一名中年男子开怀大笑,期间还夹杂着另一名年轻女子悦耳的窃笑。

这哪里有半点浅浪所说的郁文睿等她等得“心急如焚”的样子?!潘思巧闷闷的抓紧了衣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郁文睿方才正与他的师父——神仙岛主叶无痕谈及几日前春猎捕兽之事,聊到捕猎技巧颇为志趣相投,一时间越发兴起,二人竟觉莫名得趣。

不想潘思巧此时姗姗迟来,郁文睿转眼见她进来,便起身道:“你为何来这么晚?”

潘思巧垂下头,丧气的道:“今天第一次上任,还不太习惯只看单子不做菜……”尤其是各宫晚膳、宵夜、翌日早膳的单子,往往都是堆积到下午未时才送来给她看。

她一个人如何能够看得过来?更何况下班后她还同寒月去逛了成衣店和首饰铺,自然耽误了些时间。

郁文睿不忍再责备于她,只柔声道:“本王今日宴请师父及师妹,特地邀你一同参加。”

潘思巧这才抬眸看了看厅内另外两人,上座那位神情矍铄、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神仙岛主叶无痕;至于旁边那位一袭白衣纱裙、超凡脱俗的绝色美人,恐怕就是郁文睿口中的师妹。

郁文睿居然有一位如此清丽貌美的师妹,潘思巧不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满不在乎的朝二人点头示意,一点也不像先前期待见到神仙岛岛主那样兴致勃勃。

郁文睿面上拂过一丝尴尬,却也还是向叶无痕介绍道:“师父,这位是东绥第一将军府邸的潘思巧小姐。”

叶无痕并未计较潘思巧的无礼,大方道:“听闻潘小姐厨艺了得又姿容不凡,还被圣上封了正一品女官,今日一见此等气度,果然名不虚传。”

潘思巧听不出他是真心实意的赞赏,还是在明褒暗讽的挤兑她,只得皱起秀眉道:“叶岛主谬赞。我不过是平常手艺,恰逢适宜得了替皇上操办寿宴的机遇,借此平步青云为世人道罢了。这都还得多谢三王爷的提携。”

一旁的神仙岛岛主之女叶飞霜浅浅一笑,向她福了福身子:“潘小姐倒是一个玲珑透彻之人,不卑不亢、张弛有度的谦逊礼节令飞霜也很是佩服。”

潘思巧好奇的看着她,不知如何答话。

郁文睿见状,便道:“这位是我的师妹,叶岛主的女儿叶飞霜。”

潘思巧见他神态自若,仿佛在介绍一位非常熟识的故友,心中不快更甚,便冷淡的对叶飞霜回了一声:“叶姑娘好。”

叶飞霜堂堂东绥第一美人,以往都是别人对她大献殷勤,此番她主动向潘思巧示好,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由得心生不满。

叶无痕前些时日与郁文睿通信,通过揣摩其字里行间所言,便得知郁文睿对这个潘思巧十分看重。所以他事先也支会过叶飞霜,此次京城之行一定要对潘思巧礼待有佳,切不可与其发生冲突。

虽然他不清楚为何初次见面,潘思巧便似乎对他父女暗生敌意,但他思前想后也还是打圆场道:“文睿,既然潘小姐已经到了,咱们不如边吃边聊吧。”

郁文睿会意,便欣然道:“师父所言正是。”待众人入座后,又唤来侍卫锦书安排歌舞表演,并吩咐下人添酒传菜。

潘思巧落座后,又仔细瞧了瞧叶飞霜,她衣着如雪,长发如墨,身材窈窕,细腻的瓜子脸精美剔透,平静温柔的黑眸中带着浅淡的星光,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仙气,彷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绝世而独立。

她原本以为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已经是大美女级别了,谁料这叶飞霜竟比康黛黛还美上万分。这要搁在现代当个明星或者模特,早就红透半边天了吧。

相比自己圆圆的脸蛋眼睛和小小的鼻子嘴巴,还有这平淡无奇的身材,让她和叶飞霜面对面的坐在一起,简直就是自惭形秽,相形见绌。

尤其是看见郁文睿和叶无痕、叶飞霜三人有说有笑的和睦景象,而她坐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却插不上嘴,这种挫败感和无力感更加令她无所适从了。

即便这顿晚饭尽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让一贯作为大吃货的她吃的索然无味。在她如坐针毡两个多时辰之后,这场晚宴终于在看似和谐的推杯置盏中结束了。

郁文睿命锦书带叶无痕和叶飞霜去王府客房休息,又对潘思巧道:“天色已晚,你今日便在王府住下,本王这便命浅浪去将军府告知厉将军和夫人。”

潘思巧待叶无痕和叶飞霜走远了,才赌气似的道:“我不想在你这儿休息,我要回将军府。”

郁文睿沉默片刻,便道:“你不喜欢我师父?”

潘思巧气呼呼的别过头去,小声道:“你师妹长的还挺好看的。”

郁文睿虽不明白为何她忽然生气,却又觉得她耍脾气的样子有些好笑:“确实好看,飞霜乃是世间公认的东绥第一美人。”

潘思巧怒了,她不懂为何郁文睿赞赏叶飞霜的长相时会这样生气,气的她坐在宴厅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忽然起身,自顾朝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郁文睿连忙大步走到她身前拦住去路,盯着她羞赧的小脸一字一句道:“你今晚为何这么不开心?”

潘思巧垂下头去,低低的道:“你师妹真好看。”

郁文睿定定的望着她娇小的头顶,即使还是不明所以,但已隐约感到她的不快与他有关。难道……她在吃醋?就因为他承认叶飞霜好看?

郁文睿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伸手抬起她精致的下巴,迫使她与他直视:“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潘思巧毫无防备的被他这样一撩,霎时羞红了脸。眼前冷酷霸道的俊美男子轮廓分明如刀刻一般,深邃的黑瞳中流露出的款款深情令她逐渐沦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自知之明

她来东绥的时间说长不短,一路走来都有郁文睿陪伴在她的身边。他总是在她遭遇困境时挺身而出替她解围,又总是在危难关头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原本还不清楚她对他是怎样一种情谊,直到今日看见他和叶飞霜琴瑟和谐似的站在一起。两人郎才女貌,犹如神仙眷侣,她才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你那天说的可算话?”潘思巧眨了眨眼,盯着他的眼睛道。

郁文睿微微一愣,见她忽然褪去了方才那份羞涩,竟一反常态的变得认真起来,不由得好奇道:“什么?”

“就是……”潘思巧深吸了一口气,“就是那天你问我愿不愿意与你结秦晋之好……”不待郁文睿反应过来,她又接着道,“那如果我说愿意呢,你还和我结吗?”

郁文睿无法言语心中的激动之情,他满眼尽是她明亮闪烁的灵动杏眸,她娇俏可爱的姿态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满腔的缱绻情思竟化作了此刻无尽的甜蜜。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郑重的说道:“结,明日便结。”

潘思巧得到了回应,听话的靠在他的胸前,略有不满的捶了他一下:“你这也太快了,至少选一个良辰吉日什么的。”

郁文睿看着她撅起的唇瓣,想了想便道:“也是,本王明日便请奏父皇,然后去向厉将军提亲,再请师父替咱们选一个日子。”

潘思巧一听古代结个婚还有这些繁琐的环节,又丧了气:“好麻烦,能不能暂时不结婚?先谈恋爱其实也是可以的。”

“谈恋爱是为何物?”郁文睿只勉强能猜出结婚是为何意。

潘思巧解释道:“谈恋爱就是……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确定并且向大家公开了关系,但是还没结婚。”她想起郁文基被赐婚的事,便补充道:“就像太子和康黛黛那样,大家都知道康黛黛以后是太子妃。”

她心念一转,又自言自语道:“说起来还有三年的时间,他俩这婚现在没结成,说不定以后也不一定在一起。”

郁文睿听了她这一套新鲜的说辞,想到谈恋爱可能导致“以后也不一定在一起”,便握住她的肩膀道:“不行,你我不谈恋爱,直接结婚。”

潘思巧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奈的道:“那也不能明天就结婚吧。”

郁文睿思索片刻,便道:“那反正要尽快,不能如太子那样需等三年。”

潘思巧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哈,不等不等,尽快尽快。”她难得见他这副样子,想来他或许是真的在乎她。

郁文睿见她笑靥如花,在厅内烛光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好看,忍不住俯身在她小巧的樱唇上落下一吻:“我明日便去筹备此事。”

潘思巧红着脸点了点头,小声道:“嗯。”

郁文睿从怀中取出上次花朝节替她选的那支珠钗,轻轻的插在她的鬓间,又摸了摸她的俏脸,才道:“那今晚还回将军府吗?”

潘思巧只觉脸颊更烫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胡乱道:“还是回吧。”

郁文睿拉住她娇嫩的柔荑:“那我送你。”

潘思巧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他捏的太紧,只得踮起脚在他侧脸上轻啄了一口,才道:“寒月送我回去就行了,明日酉时我出宫了再来找你。”

郁文睿被她主动献吻,一时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思及她现在任正一品女官,又是东绥将军府未出阁的小姐,夜宿男子府邸确实有欠妥当,也不再挽留:“那便由浅浪与寒月一同送你回府。”

说完便唤来浅浪和寒月,嘱咐二人小心护送潘思巧回将军府,又亲自随三人行至王府门口。在浅浪和寒月震惊不已的注目之下,又吻了吻潘思巧的娇唇,才意犹未尽的放她出了王府。

……

浅浪驾着睿王府的马车缓缓向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寒月陪潘思巧坐在马车内,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和王爷?”

潘思巧不解道:“什么?”

寒月轻咳一声:“你们那样……就是你和王爷在一起了?”

潘思巧恍然大悟,但是这当众接吻的经历她还是头一回,更没料到转眼便会被人直接追问,难免万分尴尬,只好掩饰道:“啊,是的。”

寒月了然,她早就发现郁文睿对潘思巧不一般。本想以他俩的性格,还得再几经波折才能修成正果。没想到这么快便心意相通了,这也算是好事一桩。

想起今日来睿王府做客的叶无痕和叶飞霜,她又道:“小姐,你和王爷在一起固然是好,但你还需谨防一人趁虚而入。”

潘思巧狐疑的看了看她,问道:“防谁?”她脑中闪过一道金发碧眼的倩影,又道,“庄梦蝶吗?我看得出她喜欢郁文睿,但是郁文睿好像不喜欢她啊。”

寒月摇了摇头:“庄梦蝶可以忽略不计,王爷并不看重于她。属下所指的是王爷的师妹叶飞霜……”

她还在犹豫是否应当将郁文睿和叶飞霜的过去告诉潘思巧,只道:“叶飞霜与王爷自小一起长大,师门情深,属下拙见或许叶飞霜亦心仪王爷。”

潘思巧回忆起今晚宴席间郁文睿与叶无痕、叶飞霜之间的互动,凝重的赞同道:“这个妹子确实不容小觑……”

关键是她长的太好看了!后面这一句她说不出口来,因为她有自知之明。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男朋友长的太帅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郁文睿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在百家争鸣,红花绿柳在争奇斗艳,她这一棵平淡无奇的小草又算的了什么。

寒月见她突然郁郁寡欢起来,又安慰道:“小姐不必过度忧虑,依属下看来王爷最在乎的还是小姐。属下只是担忧那叶飞霜利用同门之情对王爷过多纠缠,令王爷与小姐心生嫌隙。所以才在此逾越提点小姐,希望小姐日后不要误会了王爷。”

潘思巧闷闷的将车窗打开,屈肘靠在窗沿上,任凭清冷的夜风吹打在她的脸上,一路再无话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取笑

翌日,潘思巧按时进宫到御膳房当职。在安排部署完宫内早膳和午膳的菜单之后,便慢悠悠的来到了御花园,打算亲自采摘一些甘露,用于准备今晚太后和皇上的宵夜。

昨夜细雨润物,晶莹剔透的甘霖熙熙攘攘的附着在一片片繁茂的花叶上。这些新鲜的晨露配上前些天南蛮国进贡的西柚和香芒,正好可以做上一道上好的杨枝甘露。

潘思巧挎着一个淡青色的竹篮,随手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白瓷瓶,又挑了身边一朵鲜艳的芙蓉,一手握着瓷瓶,一手捻着个小巧的木勺,小心的刮拭着花瓣上的露珠。

御花园中花草种类名目繁多,不多时,她便满满当当的收集了好几瓶甘露。正想着将这一竹篮的甘露带回御膳房去,背后却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女声:“世人都说‘好狗不挡道’,这哪里来的狗还专挡本宫的道。”

潘思巧闻言转身,见郁彤萱怀中抱着一只雪白丰盈的兔子,正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着她。

郁彤萱见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伶牙俐齿的怼回来,只当是她现在宫中当差,自然是怕了自己,便又道:“这会儿父皇都还没下朝用早膳,你好大的胆子,不在御书房当班,竟跑到御花园来闲逛。你来这儿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潘思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越过她朝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郁彤萱哪能忍受被她如此忽视,连忙追上前去拦住潘思巧的去路,大声道:“你怎可对本宫这般无礼?本宫这便请示父皇,严惩治你的不恭不敬之罪!”

郁彤萱的随行宫女是个新人,此前只知郁彤萱向来冲动任性,却并未见过她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一时间被她吓得缩了脖子,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潘思巧低头看了看竹篮里那几个白瓷瓶,便欠身向郁彤萱行臣礼道:“回彤萱公主,臣方才在这御花园中取了一些甘霖,用于制作今晚的宵夜甜点——杨枝甘露。”

郁彤萱漆黑的眸子转了转,竟伸手一把抢过潘思巧挂在腕间竹篮,佯装没拿稳似的将那竹篮晃了晃,那些瓷瓶便挨个被晃倒了下来。

潘思巧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白瓷瓶中装满的露水倒了出来,顺着竹篮的间隙稀稀洒洒的滴落在地上。

亲眼所见自己辛苦一个时辰的劳动成果瞬间付诸东流,潘思巧便再也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冲上前去用力抢回竹篮一把摔在地上,又顺势推了郁彤萱一把。

郁彤萱措不及防被她推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终是没有站稳,竟踉跄着跌坐在地。怀抱的兔子也趁机一溜烟钻进了草丛。

潘思巧见她狼狈的坐在地上,仍是不解气的道:“我敬你是公主,已然百般忍让,谁知你竟不识好歹,三番五次为难于我。有本事你便去告诉你的父皇,反正这正一品女官我也不想干了,你尽管去告状……”

说完又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与她直视:“我才想起来,你去告状我也是一死,不如我现在便结果了你,临死我也拉上你垫背,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郁彤萱见她气势汹汹,声色厉荏,只脸色惨白的喃喃道:“你,你,无耻!”

潘思巧邪肆的勾了勾唇,撸起袖子朝她纤细的颈间伸出魔爪。

郁彤萱双手护颈,双眼紧闭,屏住呼吸僵在原地。

一名在御花园高耸的假山遮掩下窥伺许久的妖娆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笑道:“思巧,你别再捉弄彤萱了。”

潘思巧抬眸,便见郁文基身着一袭独特的红衣悄然出现,那耀眼夺目的气质在御花园一片青葱绿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

她慌忙起身拍了拍裙子,恭敬的屈肘行礼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郁文基笑着上前抬住她的双臂:“任了正一品女官倒是知书达理了很多,但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咱们便还是像往常那样便可。”

潘思巧被他近距离触碰,脑海里却一闪而过郁文睿那道冷峻的身影,联想起郁文基对她的那点心思,竟有种说不出的愧疚感。

她不着痕迹的从郁文基眼前抽回了手臂,又退到一旁站着,恭顺垂下了头。

既然她已经接受了郁文睿,那便也是时候明确拒绝郁文基了。只是眼下还有个郁彤萱在,她也不好意思当众说明。

郁彤萱听两人对话的内容颇为暧昧,又见两人双手交互,便越发觉得两人神色之间也有点眉来眼去。

她想起之前潘思巧被她的前任宫女推下池塘,又被郁文基亲身相救的事,便爬起来朝郁文基呛声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和这个厨娘关系这么好了?”

不料郁文基并未理会她,只道:“天禄,送公主殿下回寝宫。”

天禄领命,侧身走到郁彤萱面前抱拳道:“公主,请。”

郁彤萱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轮不到你来过问本……”可惜不待她说完,天禄便直接抬手在她肩上一戳,竟是点了她的哑穴。

郁彤萱怒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天禄。

天禄无视她的眼刀,又道:“公主殿下,得罪了。”便将她拦腰抱起,又对她的随行新人宫女道:“太子命我将公主送回寝宫,有劳姑娘引路。”

那宫女赶紧点了点头,又向郁文基行了礼,才带着天禄去了。

潘思巧望着一地狼藉的瓷瓶和露水,不免丧气。经过这一场风波,看来今夜的宵夜菜式又要重新决定了。

郁文基见她有些发怔,便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潘思巧心烦,也想找人倾诉和拿主意,便一五一十的道:“我在想今晚宵夜的菜式,我本想用新鲜的露水调味,做一道杨枝甘露,辛辛苦苦收集了这些,却被郁彤萱给弄洒了,我……”

郁文基见她小脸急的绯红,只觉万分心疼,便宽慰道:“无碍的,杨枝甘露做不了,便做别的罢。只要是你做的,我都觉得好吃。”

潘思巧顿时双颊滚烫,低下了头小声道:“请太子殿下勿要取笑微臣。”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意

郁文基笑了笑,满不在乎的道:“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潘思巧低头看着被甘露打湿的足尖,两只手紧紧的揪着有些发皱的衣摆:“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和三王爷……我们……”她顿了顿,又道:“况且你现今已有太子妃的人选,我们……是不可能的。”

郁文基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他方才听潘思巧的意思,大概是说她已然和郁文睿心意相通。

尽管他此刻心如刀绞,但也还是佯装淡然的道:“本宫听说神仙岛主叶无痕,近日携女叶飞霜入住了睿王府。”

潘思巧微微一愣,脑海里闪过那道冷艳清丽的倩影,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便胡乱的点了点头:“是的,昨夜微臣去睿王府用膳,见过了叶岛主和叶小姐。”

郁文基不屑的勾了勾唇,又道:“你可知那叶飞霜与三弟,是何关系?”

潘思巧不知他为何几次提及叶飞霜,便敷衍道:“微臣知道,三王爷与叶小姐是同门师兄妹。”

郁文基撩起宽大的袖子,顺手摘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放在鼻前嗅了嗅:“据本宫所知,叶岛主当年曾把叶小姐许给三弟,只因三弟被父皇急召回宫,这桩婚事才被暂且搁置了。”

潘思巧闻言,犹如五雷轰顶般怔住,半晌才错愕的道:“你,你胡说……”

郁文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而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芙蓉,没有说话。

此刻,他无声的沉默对她来说,无疑是最肯定的答复。

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大步上前抢过他手里那朵芙蓉扔在地上,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质问道:“这事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你无中生有自己揣测的?”

郁文基顺势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此事东绥世人皆知,只是你初到这里不久,涉世不深,无从知晓罢了。”

潘思巧垂下眼眸,纤长的羽睫掩去了一片黯然伤神。怪不得寒月要提醒她小心提防叶飞霜,原来叶飞霜是郁文睿的老相好。

既然郁文睿有未婚妻,那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难道他这些时日对她的好,都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

郁文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看来她确实是对三弟动了心。只恨自己没有一开始便与她相识,更不能一开始便与她朝夕相处,否则她恐会先对自己心生情愫也未可知。

潘思巧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弯腰拾起打翻的竹篮和摔碎的瓷片,强忍住内心不断涌起的酸涩之情,向他告辞道:“禀太子殿下,微臣先回御膳房准备膳食了。”

郁文基哪里舍得让她就这样离去,便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急道:“思巧,你听我说。我与三弟不一样,我虽与人有婚约,但实属政治联姻,并非我所愿。我与那康黛黛素不相识,毫无感情基础。况且距离那婚期还有三年的时日,在此期间我定能设法推脱这门婚……”

不待他说完,御花园一角竟出现了两名被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的华服女子。

潘思巧连忙趁机摆脱了郁文基的桎梏,迎上前去朝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子俯身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何梦如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进而向郁文基道:“文基,母后昨日和你说过,康小姐今日会到椒淑宫陪母后早膳,你为何下了早朝不来椒淑宫?”

何梦如身旁的康黛黛见状,娇声解围道:“娘娘,太子殿下定是平日里政务繁忙,废寝忘食惯了,便也没有来您的椒淑宫一同用早膳。”说完,她看了看潘思巧,又道:“潘小姐,许久未见,在宫里当差可还习惯?”

这一声“好久不见”,倒显得她与潘思巧颇为熟络似的,不仅潘思巧听上去莫名其妙,就连郁文基也不禁皱了皱眉。

潘思巧抿了抿唇,不卑不亢的道:“多谢康小姐关心,我先前在御膳房筹备过皇上的寿宴,现在此处就职也算轻车熟路。”

康黛黛轻轻颔首,又对何梦如道:“娘娘,既然您也寻着了太子殿下,不若就在这御花园用早膳吧。正巧了潘大人也在此处,不如让潘大人替咱们准备早膳?”

何梦如一览御花园美景怡人,便笑着道:“如此甚好。”

潘思巧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你们倒奇思妙想,我白折腾了一个早晨还没吃饭不说,眼下还得先伺候你们用早膳。但台面上却由不得她拒绝,只好领命道:“请问娘娘可有什么想吃的菜式?臣这便回御膳房准备。”

何梦如正欲向潘思巧报几个菜名,却见御前太监总管刘盛急匆匆的从不远处的拱门走了过来。

刘盛进了御花园,见何梦如和郁文基皆在此处,便上前叩头道:“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祝娘娘、殿下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何梦如看着他腕间搭着的拂尘,漫不经心的道:“平身吧,你来此处作甚?”

刘盛麻溜的爬起来,拍了拍袍角道:“回禀娘娘,近日南蛮国太子和公主将作为使臣来我东绥觐见。皇上特命奴才传潘大人去御书房商议期间宴请事宜,奴才去了御膳房得知潘大人在御花园,便来此处寻潘大人一同前往御书房。”

何梦如了然,便对潘思巧道:“此事重大,你便先随刘公公去见皇上罢。”

潘思巧叩谢了何梦如,便立即跟着刘盛去了。

郁文基握紧了藏在袖袍中的双手,依依不舍的望着潘思巧离开的方向。却不见身后的康黛黛也一脸捉摸不透的盯着潘思巧的背影,眼中逐渐泛起一抹狠厉的寒光。

……

潘思巧在御书房与东绥皇帝郁承景详谈了一个时辰。

郁承景自认潘思巧在东绥的厨艺无人能敌,之前又听郁文睿说她来自南蛮国,便有心将南蛮国太子及公主来访东绥期间用膳的事宜交与她。

实际上潘思巧哪里是什么南蛮国人,但她也不敢违抗堂堂东绥皇帝的命令,只得先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好在在此南蛮国太子及公主到访的时间段内,她不必每日按时到御膳房报道当职,只管潜心研究南蛮国的饮食口味特征,再加以融会贯通,制作成新鲜的菜式招待来使便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异民街

潘思巧皇命在身,便当即出宫去寻新奇的食材与灵感,以便因地制宜的做好接待南蛮国特使的菜式。

东绥京城几家出名的酒楼商铺她也去腻了,此时便特意来到了城西的异民街。

异民街,顾名思义就是外族人聚集的一条街,长期有许多非东绥国的人在此居住或进行商务贸易往来。

进了异民街的大门,满眼望去便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楼房鳞次栉比,四五百米的街道两边满是摊贩。

有卖特色小吃的,卖奇珍异兽的,卖西洋乐器的,卖杂耍玩意的,甚至还有卖进口瓜果蔬菜的。

潘思巧第一次来异民街,耳朵里被各种讨价还价、嘻哈打笑的热闹声音充斥着,与平日里在京城感受到的娴静淡雅相比,却又是另一番与众不同的体验。

为了方便行事,她在出宫前特意换了一身黛青色男装,如墨的青丝半束半散在脑后,一双灵动的杏眸眼波流转,似是碧潭里的微微湖光,深邃的仿佛能让人沉醉其中。

她挑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烧烤铺,点了几串色泽鲜美的牛肉串,正要往嘴里塞,忽然听见一阵嘈杂的惊呼声。

她抬眼一看,竟是几个身形彪悍的胡人男子,正手持利刃追逐着一位姿容俏丽的妙龄少女。

说来也巧,那少女一见潘思巧,便朝她盈盈一笑,一个闪身躲在了她的背后。

那几名胡人男子见状,连忙冲上前来将潘思巧与那少女团团围住。

潘思巧手里拿着羊肉串,一时手足无措。

只见少女主动伸手挽住她的胳膊,笑着道:“哥哥居然丢下我一个人,独自跑到这里来买羊肉串,害得我被这群男人诬赖吃了饭不给钱。”

潘思巧这才听明白了,敢情这姑娘是个白食客,被追的走投无路又赖上她来了。

她见这群胡人男子举着兵器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也有点认怂了,便佯装大方的从腰间掏出钱袋,压低了声音道:“不就是一顿饭钱嘛,小爷我有的是钱,随便拿去。”

为首的胡人男子一脸狐疑的抓过钱袋,掂了掂份量,才恶狠狠的对那少女道:“这次便饶了你,若有下次,定把你捉了卖窑子里去。”

少女躲在潘思巧身后,嘲弄的冲那胡人男子吐了吐舌头。后者不屑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才心满意足的带着手下离开了。

潘思巧损失了钱财,便再无心思在异民街闲逛,叼着一串羊肉串准备打道回府。

不料少女慌忙拦住她的去路,急道:“小哥哥别走,我还欠你许多银子呢。”

潘思巧口中含着羊肉,含糊不清的摆了摆手:“那点钱就算了,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少女不依不饶:“别别别,小哥哥陪我找到我亲哥,我让他加倍还你钱。”

得,这少女又在给她下套。不仅骗了她的钱,现在还想骗她帮忙找亲哥。

潘思巧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少女抢先一步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小哥哥,你看在我这么凄惨的份上,就帮帮我吧。我刚到东绥便和哥哥走散了,又对这里一无所知,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潘思巧见少女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圆圆的墨瞳中似乎要溢出几滴泪珠来,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初到东绥时的惊恐与无助。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将手中剩下的羊肉串塞给少女:“好吧,我先陪你找哥哥,但我们先说好,我只陪你找到戌时。若过了这个时辰还未找到你哥哥,我便将你送到就近官衙的驿馆去。”

少女接过羊肉串,听话的点了点头,又道:“我叫楼明月,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潘思巧想了想,答道:“我叫潘四乔,你叫我潘公子便可。”

楼明月小声嘟囔道:“潘四?乔?真奇怪的名字。”见潘思巧秀眉微蹙,又马上改口道:“潘公子的名字真好听!”

潘思巧被她打败了,有些无奈的问道:“明月姑娘,你是在何处与哥哥走散的?”

楼明月回忆了一会儿,道:“应该是在先前吃饭的那家胡人开的酒楼,哥哥说他要去买只竹鼠来玩,便让我在酒楼等他。”

潘思巧无语的道:“那你便在酒楼等他不就完了,瞎跑什么。”

楼明月郁闷的朝地面踢了一脚:“可是我等了他四个时辰,他也没回来。直到店家管我要钱,我付不出来,便只好跑了……”

买个竹鼠花了四个时辰还没回来,这个耗时怎么说也不正常。莫非楼明月的哥哥也如她这般神经大条,以致遭遇了什么不测?

楼明月见潘思巧沉默了,突发奇想的凑到她跟前道:“潘公子,不如我们还是回那胡人开的酒楼去等哥哥?说不定哥哥已经回去了呢!”

潘思巧这才看清了楼明月的模样,她五官端正却容貌清丽,眉目妖娆却天真稚气。

虽身着汉人女子的妆容服饰,却是黑发黑瞳,肤色不浅,颇有21世纪埃及美女的气质。

楼明月被她如此仔细端详,古铜色的小脸晕上了一抹红霞。

潘思巧见她这副窘态,当即收敛了直白的视线,转言道:“时辰还早,那咱们先回那酒楼等你哥哥吧。”说完便作出“请”的姿势,示意楼明月带路。

楼明月攥紧了潘思巧给她的羊肉串,红着脸道:“有劳潘公子陪我前去了。”

潘思巧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指着那几串羊肉串道:“明月姑娘还是先将羊肉串趁热吃了吧,这东西凉了,膻味就重了。”

楼明月闻言,胡乱的将羊肉串往嘴里塞,由于动作过于鲁莽,只一口便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潘思巧心有不忍,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你慢一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楼明月只觉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似的,又将羊肉串塞回给潘思巧,捂着俏脸一路跑开了。

潘思巧虽然对楼明月的反应不明所以,却也不放心她一个小姑娘流落在外,便不得不匆忙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外国美男

两人紧赶慢赶,刚到那家胡人开的特色酒楼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呯呯砰砰的打斗声。

潘思巧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算先躲在门口静观其变。不料楼明月竟直接迈步跨过了门槛,害得潘思巧也不得不跟在她的后头进了酒楼。

只见大堂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俊美男子,一群胡人大汉正将其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

那男子一头墨青色的碎发随意的披散在肩,眉眼间带着几分放荡不羁,轮廓分明的五官如精雕细琢,深邃绝美的黑瞳如星光闪烁,古铜色的肌肤彰显出健康与活力,外加黄金比例的模特身材,让人只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好一个英俊的外国美男!

潘思巧还沉浸在欣赏帅哥的遐想中,却见楼明月径直朝那名男子冲了过去,口中还惊呼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为首的胡人大汉见楼明月跑过来,用一口蹩脚的中文对那男子不屑的道:“我们已经说过了,您这妹妹是自己走的,并非被我们藏起来。”

男子邪魅的勾了勾唇:“原来真是误会一场,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店家放我们离开。”

为首的胡人大汉却不乐意,拿着兵器上前一步道:“慢着!您砸坏我这么多东西,不赔怎么成?”

男子又是一笑,将楼明月护在身后,双腿迈开步伐,举起双拳,摆出一副现代拳击的姿势道:“大爷的钱袋丢了,要钱没有,要打奉陪。”

潘思巧惊呆了,这男子怎么跟楼明月一样身无分文,这年头没钱出门还怎么混?可惜她的钱已经替楼明月赔了饭钱,眼下她也没有多余的银子替这两兄妹开脱了。

不想再蹚这趟浑水,潘思巧脚底抹油正要开溜,殊不知楼明月又朝她喊道:“潘公子,你可还有银子?先借我一点,等……”

潘思巧当即打断道:“我的钱全都替你付了饭钱,我也没有多余的钱了。”

她悄悄退到门口,又看了楼明月身前的男子一眼,言下之意既然你们兄妹团聚了,那便好自为之吧,咱这闲杂人等就先撤了。

楼明月乌黑的眸子一转,竟嗔道:“好你个负心汉!先前说好要娶我,这会儿见我和哥哥落难便翻脸不认人了,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楼明月身前的男子若有所思的盯着潘思巧看了一会儿,忽然玩味的道:“怪不得父亲替你许的婚事你都不满意,原来明月你竟喜欢这种明眸皓齿的小鲜肉。”又对潘思巧道:“在下楼固伦,请教公子姓名?”

潘思巧咬了咬唇,无语道:“在下潘四乔,楼公子切勿拿在下说笑。在下与明月姑娘只是萍水相逢,见她一人寻兄不易,这才陪她过来寻人。”

楼固伦看了看楼明月,了然道:“我家妹子年纪还小,性子天真烂漫,说话直来直去,潘公子还请多多体恤。”

一旁为首的胡人大汉看不下去了,摆了摆手命下人又将潘思巧也给围了起来:“既然你三人都是一伙的,那这银子谁出都行。”

潘思巧皱起秀眉,看着满地的残羹冷炙和倒塌的桌椅餐具道:“这些又要赔多少钱?”

为首的胡人大汉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比了比:“五千两!”

潘思巧睁圆了杏眼,难以置信道:“五千?!你不如出去抢!这点儿饭菜能值多少钱?再说这些桌椅完好无损,抬起来还能接着使用;至于这些打碎了的瓷质餐具,我倒是可以赔你。”

她大概估算了一下大厅内被打碎的餐具数量,又道:“这些餐具只是普通的白瓷器,我赔你八百两银子,绰绰有余了。”

为首的胡人大汉暗自掂量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这买卖划算,这点儿餐具充其量只值两百量。

这位唇红齿白的潘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在一群胡人的威逼利诱下倒也不卑不亢,便不再计较,只道:“八百就八百,我看潘公子气宇不凡,就是不知道这八百两银子潘公子拿得出吗?”

潘思巧不假思索,便道:“眼下我却是拿不出,不过……”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店家若是派人陪我回府去取,那便不成问题。”

楼固伦见状,立即帮腔道:“老板,还不派人随我等前去去银子。”

为首的胡人大汉虽半信半疑,但思前想后还是银子重要,便安排了一名胡人小厮跟着潘思巧等人前去取那八百两银子。

……

潘思巧带着楼固伦、楼明月兄妹以及一名胡人小厮,来到了东绥第一将军府附近的一间客栈,她本想让三人在此处等她回将军府取银子。

但那胡人小厮却怕她会赖账似的,非要与她一同前往,楼固伦和楼明月又担心她独自一人恐遭胡人的报复,也执意要跟着她去。

于是她又带着三人来到了东绥第一将军府的大门前,看门的侍卫见她一身男装,身后又跟着三个穿着怪异的男女,便警惕的道:“小……”

潘思巧慌忙捂住了他的嘴:“快开门,我在外面吃饭忘了带钱,现在要回去取点银子出来付给店家。”

侍卫红了脸,诚惶诚恐的开了大门,待潘思巧进去之后便关上门将其他人拒之门外。

楼固伦先前见了这座府邸门上的匾额,结合侍卫对潘思巧毕恭毕敬的态度,便隐约猜到了潘思巧的身份。他小声对楼明月道:“小妹,你是哪里认识这位潘公子的?”

楼明月此刻正对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望眼欲穿,只敷衍道:“哥哥,你别问了。潘公子怎么还不出来?”

楼固伦叹了一口气,这妹子怕是对这潘公子一见倾心了,只眨眼不见的功夫就对其思念得很,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只可惜这位年轻的潘公子若是东绥第一将军府的人,那恐怕他这小妹要失望了。

半晌,潘思巧取来了沉甸甸的一小包银子,将其中一部分银子交给了那胡人小厮。

待其走后又将余下的银子交给楼固伦和楼明月:“我也是刚到东绥不久,没攒多少银子,先前已经替明月姑娘付了两百两的饭钱,又替楼公子赔了八百两的餐具钱。现在还剩五百两,你俩初到东绥,生活不易,便先拿去过度用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替代品

楼明月摇头道:“不必了潘公子,我和哥哥这会儿正打算与随行的管家汇合,到时还要将欠你的银子一并送来你府上。”

其实先前她离开了异民街,就可以去驿站找人拿银子。但她对潘思巧颇有好感,也实在好奇潘思巧家住何处,便一路跟着潘思巧来到了东绥第一将军府。

潘思巧以为她好面子,便劝道:“无碍的,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五百两也不多,你们就先拿着吧。”

楼固伦上前一步,伸手握住潘思巧抓着钱袋递过来的纤手,笑着道:“潘公子太客气了,我们兄妹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他冲潘思巧眨了眨眼,才补充道:“日后再来看你……顺便还上欠你的钱。”

潘思巧有些看不惯他这副轻浮的样子。虽然她原本是一个思想开放的现代人,但毕竟现在身处礼教束缚的古代。

哪有初次见面就摸女孩子小手的?难道古代的外国人也如此豪放不羁?还是因为对方只当她是个男子?

她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不再强求楼氏兄妹:“那好吧,你俩多保重。”

楼固伦又向潘思巧道了谢,才拉着依依不舍的楼明月离开了东绥第一将军府。

……

在潘思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她在第一将军中府居住的沁兰院时,寒月正在院中等她。

寒月见她进了沁兰院,连忙起身问道:“小姐,你为何要一个人出宫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自从潘思巧去御膳房当差以后,她便每日在潘思巧出宫时在宫门口接其一起回府。

今日寒月前去接潘思巧时,得知其皇命在身,已先行出宫去查探新鲜的特色食材,便立即赶回睿王府,打算将此事告知郁文睿。

却又从锦书口中得知郁文睿竟陪叶飞霜去城南泛舟湖上去了。

寒月一时无语,只得辗转回第一将军府等潘思巧回来,幸好潘思巧按时回来,没有在外面闯什么祸。

潘思巧径直走到院中的石桌前,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才道:“没事的,我就去了一下异民街,看看外国人都喜欢什么口味的吃食。”

寒月大惊,异民街多有民风彪悍的外族人来往,鱼龙混杂,掩人耳目,可谓是犯罪分子的天堂。

平时多有偷盗抢劫等恶性事件发生,但因罪犯大多都是外国人,京城衙门也没法按东绥律例对这些人进行处置。

潘思巧堂堂东绥正一品女官,又是东绥第一将军府的小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独身一人去异民街闲逛。

“小姐,你没事吧?”寒月快步走到潘思巧跟前,握住她的肩膀上下仔细瞧了瞧,“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潘思巧忍不住笑:“遇到什么事我还能站在这里吗?”拍了拍寒月放在她肩上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今天也确实遇到了一些事,不过花了点儿银子便解决了。”

寒月好奇道:“小姐花了多少银子?”

潘思巧将啃了一半的苹果放在石桌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花了一千五百两吧。其中的一千三百两……当时管我要钱的人正在府外等我,我来不及回沁兰院取,便就近去了账房支了那一千三百两,等会儿你先替我将钱还回去……”说着便转身向内房走去取银子。

寒月见状,连忙拉住潘思巧的手道:“小姐莫急,请先告诉属下,到底是何事需要花这么多银子?”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将之前在异民街的遭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寒月。

寒月听完只觉唏嘘不已。

想来潘思巧以前只是一个单纯柔弱的小姑娘,现如今独自遇到惊险的事,竟也能这般宠辱不惊了,便不禁柔声叹道:“小姐,你与那楼姓兄妹素未蒙面,何苦替他们付了这么多银子。我东绥并无楼姓,或许他俩和那群胡人串通起来骗你也未可知……”

潘思巧无奈的笑了笑:“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我人没事,花点钱便花了吧。”她忽然想起今早郁文基在御花园对她说的话,便抬眼看着寒月郑重的问道:“寒月,上次你要我提防叶飞霜趁虚而入,恐怕不止是因为他们师门情深这么简单吧?”

寒月以为她已知晓郁文睿与叶飞霜泛舟湖上的事,便不再隐瞒,只小心翼翼的劝道:“小姐,那叶飞霜初到京城,今日王爷与她去城南游湖,可能只是单纯的带她领略东绥京城的山水美景。”

潘思巧闻言怔住,郁文睿和叶飞霜竟单独去城南游湖约会了?难道两人此番再见已经旧情复燃?试问郁文睿都从来没有带她出去约会过。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当成叶飞霜不在身边的替代品吗?

潘思巧不自觉的捏紧了手帕,赌气似的道:“随便吧,他郁文睿爱和谁去干什么,都不管我的事!以后你再也别再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寒月看了一眼她身上灰扑扑的男装,转言道:“小姐,不如属下现在替你重新梳妆,然后咱们去城南湖边找王爷可好?”

潘思巧随手将手帕丢在石桌上,不屑的道:“也行,正巧了我还没去过城南,我也要去游湖,不过……”她顿了顿,又冷冷的道:“不过我不想找郁文睿,咱们就自己去玩。”

不待寒月反应过来,她便拉着寒月迅速进了内屋,挑了一套娇艳粉嫩的衣裙换上,又让寒月替她梳了一个精致的闺阁发式,再亲自对着镜子画了一个白里透红的自然妆容,才心满意足的同寒月出了第一将军府。

……

潘思巧与寒月乘坐着东绥第一将军府的马车,不多时便来到了城南湖边。

她此时身穿蕊色对襟长衫,下套水绿色罗裙,外披月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一头如墨青丝用一支碧玉珠钗挽起,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坠轻悬在耳畔,小巧玲珑的脸蛋上薄施粉黛,衬托出一种如花般娇嫩的可爱。

因而她一下马车,便引得众人驻足观望。

第一百一十七章 撩妹

潘思巧无视众人艳羡的目光,拉着寒月便往那湖边走去。

远远望去,正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大好风光。走过湖边的小道,两岸的细柳被傍晚的微风吹得随风飘扬,湖中的锦鲤时不时从水中一跃而上,带起一波又一波的水花,映衬得远处的湖面也波光粼粼的。

潘思巧站在湖边眺望,四周尽是一盏又一盏私家船。有些船只上已经点上了零星的几盏花灯,在朦胧的夕阳映照下,颇有几分“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韵味。

潘思巧望着这些私船自嘲的笑了笑,心想郁文睿还真是会找地方,这壮美独绝的景色确实配的上叶飞霜清冷孤傲的气质。

然而对于她潘思巧这样的大俗人来说,这些艳丽的景色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做一顿好吃的犒劳自己,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到天亮。

正在她自怨自艾之时,一盏低调奢华的私船悄悄的向她划了过来。

那船慢悠悠的在她跟前靠了岸,船帘被划船的艄公掀起,从中探出一名古铜肤色俊美男子,笑着冲她吹了一个口哨:“潘公子,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楼公子?”潘思巧奇道,“你怎么……”她记起之前在异民街她还是男装打扮,眼下她却是换了一身女装,便立马偏过头去假装看风景:“这位公子认错人了。”

楼固伦噗哧一笑:“认错人了还知道在下姓楼?”

潘思巧咬了咬唇,转头冲他小声道:“明月姑娘可在船内?”

楼固伦揉了揉头顶的碎发:“放心吧,明月这会儿在驿站休息。”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竟径直跳上了船。身旁的寒月迟疑道:“小姐,这位公子是?”

潘思巧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位公子便是我之前同你提起过的楼固伦公子。正巧咱们也要游湖,便与楼公子一同搭个半,也省得另去租船麻烦……”她想了想,又对楼固伦道:“我想楼公子不会介意吧?”

楼固伦脸上笑容更甚:“在下乐意之至。”

寒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这艘船,才警惕的对楼固伦道:“那便打扰楼公子了。”

楼固伦微微颔首,并未理会寒月的刻意疏离。

待潘思巧和寒月随楼固伦进了船内,那艄公便重新驾起船桨,不紧不慢的向湖心驶去。

潘思巧选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一边欣赏湖光山色,一边向楼固伦道:“楼公子真是闲情雅致之人,白天才经历了那等惊险的事,傍晚还有心思来此处泛舟游湖。”

楼固伦不以为然的道:“正是白天几番波折,此时才更需散心放松。”

潘思巧双肘撑在窗沿上,好奇的看着水中上下翻腾的锦鲤,半晌才道:“这边风景确实怡人,闲时无趣也可来此处找乐。”

楼固伦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碧螺春,走过来递给她:“潘姑娘喜欢就好。”

潘思巧接过杯子,只觉脸上有些发烫,怎么这个外国帅哥这么会撩妹?先前还是“潘公子”,这会儿又改称“潘姑娘”了。

她侧目看着天边渐渐退去的红霞,转言道:“我还想问楼公子,如何知道我是女儿身?”

楼固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俊不禁了好久才道:“只要不是睿智,一眼就能看出姑娘是女人吧,瞧瞧你这s形的身段……”说着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潘思巧忍不住道:“我透!你下流!你无耻!……”

楼固伦佯装失望的摇了摇头:“淑女是不可以骂人的。”

潘思巧小嘴一张,还正欲继续骂下去,忽然意识到刚才两人的这番对话有哪里不对。

睿智??s形??我透???

潘思巧震惊的睁圆了杏眼,捂着嘴连连道:“你!你!你!……”

楼固伦勾了勾唇,看来这小妮子果然和他是一个地方的人。

寒月虽听不太懂潘思巧和楼固伦的对话,但看二人当前的反应,似是潘思巧遭到了楼固伦的轻薄,便拔出了随身佩戴的短剑,笔直的朝楼固伦刺了过去:“大胆歹人,竟敢轻侮我家小姐!”

楼固伦连忙闪身退到一旁,笑着道:“好一位带刺的冷艳美人,可惜性子跟你家小姐一样火爆,女孩子脾气暴躁会内分泌失调,将来嫁不出的。”

寒月脸皮薄,被他如此几番挑衅,哪里还忍得下去,便又提剑狠刺过去:“贼子休要胡言乱语诋毁小姐!”

楼固伦见寒月一脸狠厉,再也笑不出来了,慌忙向潘思巧求救道:“老潘,你还在看什么戏?我只会一点跆拳道,不会中华武术……”

潘思巧一头黑线:“你今儿在异民街的那家胡人酒楼里不是挺会打的吗?”

楼固伦左右闪避不及,被寒月刺破了一只袖子,哭丧着脸道:“对手是男是女那能一样吗?我一直都很怜香惜玉,从不打女人的好不好!”

潘思巧白了他一眼,向寒月道:“好了寒月,楼公子乃外族人,性格豪放不羁,实则并无恶意,他是在与咱们开玩笑呢。”

寒月心有不甘的道:“小姐别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不料却被楼固伦钻了空子,趁机在其肩上一点,她便当即不能动弹了。

寒月怒道:“小人,你竟点我穴道!”

潘思巧见状,赶紧跑到寒月身边仔细查看,又向楼固伦急道:“你把她怎么了?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吗?”

楼固伦轻咳一声,掩饰道:“武功我是真的不会,但出门在外总要学点儿防身之术,便修习了一些点穴之法。”

潘思巧拿过寒月手中的短剑,指着楼固伦道:“你快放开她,不然我要你好看!”

楼固伦看了她一会儿,轻笑道:“你不会任何体术。”

潘思巧握紧了短剑,赌气道:“我是不会什么武功和点穴,但是……”她杏眸一转,接着道:“但是我知道回去的办法,我相信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并且你应该也很想回去。你若替寒月解了穴道,我便告诉你如何回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价

楼固伦闻言,上前一步抓住潘思巧的手腕:“你果真知道怎么回去?”

潘思巧没料到他竟会这么激动,挣扎着道:“你干什么啊?你弄疼我了!”

寒月斥道:“大胆贼子!还不快放开我家小姐!”

楼固伦自觉失态,放开潘思巧道:“对不起……”

潘思巧看了看寒月,捂住手腕子道:“你先放开寒月。”

楼固伦迟疑片刻,闪身跃到寒月跟前,在她肩颈处轻轻一点,便解开了她的穴道。

寒月刚一解除限制,便提着剑将楼固伦逼退至角落:“拿命来!……”

潘思巧立即道:“住手啊寒月,楼公子是我同乡,我们那儿的熟人都是这样开玩笑的。”

寒月半信半疑,仍是一副防御的姿态挡在潘思巧身前。

潘思巧又道:“寒月,你先去外面候着,我与楼公子有要事相谈。”

寒月不解:“小姐,王……三爷命属下寸步不离小姐身边。”

潘思巧笑着摇了摇头:“寒月,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你早不是他的人了,你现在是我的侍卫。”

寒月脸上一红,垂下了头不说话。

潘思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这次就听我的吧,楼公子不会害我。倘若真有什么事,你在外头候着,我随时唤你一声。”

寒月想了想,只得道:“那好,小姐当心些。”说完便掀起船帘,又回头警惕的看了楼固伦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楼固伦见只剩他与潘思巧,便大摇大摆的走到桌旁坐下,提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碧螺春,才道:“老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哪一年生?”

潘思巧似乎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皱着秀眉道:“老潘?那我是不是得叫你老楼?”

楼固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道:“楼固伦并非我本来的名字。我只是好奇你既然也来自咱们那个时代,竟然会不认识我……”

潘思巧用脚勾过来一个四角凳摆在面前,坐下道:“不管你是不是叫楼固伦,我都对你这张脸毫无印象,你不可能因为你长得帅就以为谁都认识你吧。”

楼固伦又是一笑:“够了,你可真能贫,所以我方才便问你哪一年生的。”

潘思巧无所谓的捋了捋额前的刘海,漫不经心的道:“我是2097年出生的,敢问阁下多大?”

楼固伦扶额:“看来咱们的时间线相差还挺大,我是2107年出生的。”

潘思巧不信道:“你骗我的吧?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胳膊腿,又瞧了瞧楼固伦健硕挺拔的身躯,才道:“你看起来比我年纪还大一些。”

楼固伦叹了一口气:“都说了穿越时的时间线不一样,而且穿过来的时间线也错乱了。”

潘思巧点了点头:“确实,我在现代时是22岁,到这儿也就16岁的模样。”

楼固伦从桌上拿了个橘子,慢悠悠的剥着皮:“我在现代26岁,到这儿……我也不清楚几岁,好像听明月说19岁?”

潘思巧好奇道:“对了,明月又是怎么回事?你和她一起穿的?我过来的时候就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凄惨的要命。”

楼固伦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潘思巧,又掏出一根丝帕擦了擦手:“明月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当时在现代应该是酒驾车祸,醒来时却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古代,后来见到明月,她叫我哥哥,又说我失足掉崖躺了一个多月才醒,我只好说我失忆了……”

潘思巧接过橘子,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可能是魂穿!而我是身穿!”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的年纪变小了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也是魂穿?”

楼固伦打断道:“你先告诉我怎么回去,再纠结什么魂穿身穿吧。”

潘思巧这才不好意思的朝他咧嘴一笑:“我要是知道怎么回去,我早回去了。哪用得着在这封建王朝担惊受怕的活受罪?”

楼固伦也不跟她计较,只道:“我猜你就是骗我的,只是可惜了我在现代20亿的身价,恐怕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什么?”潘思巧兀地一下站起身来,放下橘子震惊道,“20亿身价?!你,你是土豪??”

楼固伦低声笑道:“土豪倒算不上,若是在这个时代,应该称为戏子。”

潘思巧杏眸忽然,竟狗腿的剥了一瓣橘子送到他嘴前:“原来是演艺圈哪位明星大佬!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佬见谅!”

楼固伦张嘴吃下橘子瓣,才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回不去也就这样了。”

潘思巧顿时丧了气,坐回凳子上叹道:“唉!”

楼固伦白了她一眼:“我看你在这儿的日子也过的挺滋润的,瞧瞧你这一身行头,都是上等货。”

潘思巧有气无力的道:“我这是靠技术吃饭才有今天,谁让我别的本事没有,在现代也只是个厨子而已。”

楼固伦似乎对她的经历不感兴趣,也没有再问她在这个时代怎么过的,只道:“这里不比现代随便,你这傻白甜的性格还是趁早改一改。”

潘思巧将剩下的橘子剥成一瓣一瓣的,整齐的在桌上摆成一个“一”字,才心不在焉的道:“我知道,那是难得见到你这位老乡太激动了,一时暴露了本性。在外人面前我一直都很小心的……”

楼固伦看着桌上的橘子瓣,半晌才道:“我在现代叫楼垣,职业是模特和演员。现在……无业。”

……

寒月站在船头,一边却仔细关注着船舱里的动静。

她始终对楼固伦不放心,尤其是见他生的一副外国男子狡黠的模样,像潘思巧这种单纯的小姑娘,极其容易被他英俊的外表所迷惑。

她将潘思巧与楼固伦的对话听了个大概,其中涉及许多她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自然也不太明白具体的意思,只当二人确实是同乡,因故聊起了家乡的事来。

正当她听楼固伦提及“穿越时的时间线不一样”时,一盏华丽的私船悄然靠了过来。

那船上一名身材颀长的冷峻男子,面无表情的对她道:“寒月,你为何在此处?”

寒月见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姿容清丽的冷艳女子,忍不住道:“回王爷,小姐此时正与友人在舱内一叙。”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恋人未满

郁文睿瞬间冷了脸,皱眉道:“她什么时候又有了友人?对方是男是女?”

寒月迟疑片刻,直言道:“是一位外族的公子,似乎和小姐是同乡。”

郁文睿握紧了手中的折扇,撩袍轻轻一跃,竟跳到了寒月的船上。

不等寒月反应过来,郁文睿已迫不及待的掀起了船帘。

旁边的叶飞霜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慢悠悠的提起裙摆,也跟着上了船。

这边船舱里,潘思巧和楼固伦正开心的聊着现代的事,两人一时兴起又打趣的互相喂起橘子来。这样亲密又暧昧的一幕恰巧被郁文睿等人撞见。

郁文睿强忍住满腔的愤怒,低声喝道:“潘思巧!你好大的胆子!”

潘思巧口中正包着一瓣橘子,被他这一声低吼吓得呛住,咳了好半天才红着脸道:“这样突然出现吓人很好玩吗?许你和师妹游湖约会,就不许我找老乡玩?……”

楼固伦恰逢事宜的递上一杯碧螺春,潘思巧顺手接过来,还不忘对他甜甜的笑着道了一句:“谢谢。”

楼固伦也笑着道:“老潘,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郁文睿见潘思巧对他又是冷嘲热讽,却对她这位“老乡”和颜悦色,不禁冷声道:“你何时多了这位老乡?”

潘思巧看了看他身旁的叶飞霜,冷笑道:“不劳您费心,您还是继续和师妹欣赏湖光山色去吧。”说完又对楼固伦道:“楼兄,我们去吃晚饭吧,我做东请你去无字楼,把明月也叫上。”

楼固伦无视郁文睿的眼刀,冲潘思巧点头道:“可以,不过你确定你要这样去见明月?”他指了指潘思巧一身女装。

潘思巧恍然大悟道:“对,我还得先回去换一身衣服。你先回去接明月。”

郁文睿被二人这番对话搞蒙了,“明月”又是谁?潘思巧今日的女装已经格外娇俏可人,但方才听她的意思,见那位“明月”之前还需另外盛装打扮?

思及此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抓住潘思巧的手腕道:“你现在立刻回府,从今天开始禁足,再也不许与外界来往。”他看了楼固伦一眼,又对潘思巧道:“我会替你向父亲告假,你暂时不必再去做菜了。”

潘思巧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半晌才骂道:“神经病。”

郁文睿虽不知“神经病”是何物,但看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似乎这“神经病”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便暗了眸子,冷冷的道:“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成何体统?今日由不得你。”

楼固伦见状,笑着上前道:“这位老兄,在下楼固伦,与潘姑娘同乡,而潘姑娘与在下的妹子——楼明月自**好。今日本是明月与潘姑娘相约游湖,然明月感染风寒吹不得这湖风,便只能在驿站休息,这才由在下来替明月赴约……”

郁文睿闻言,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潘思巧趁机摆脱了他的桎梏。

一旁的叶飞霜忍不住问道:“小女叶飞霜,敢问楼公子家乡何处?”

只要得知了这楼公子家在何处,稍加利用神仙岛的势力,她便能得知潘思巧的底细。

这次她与郁文睿久别重逢,本以为终是能心意相通,修成正果了,不料却半路杀出个潘思巧来。

如她所见,郁文睿当年对她的上心程度,远不及现如今对潘思巧的万分之一。当年他答应将来娶她,是碍于师父的情面;现如今他要悔婚,却是为了潘思巧。

楼固伦不假思索,便客气道:“在下南蛮国人。”

既然潘思巧自称与楼固伦同乡,郁文睿等人便也当她是南蛮国人了。

郁文睿收起之前凌冽的神色,对楼固伦淡淡的道:“楼公子,既然令妹与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是青梅之交,那不如由在下做东,宴请二位到百花楼一叙……”

潘思巧立马打断道:“你少胡说八道,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见叶飞霜脸色苍白,又道,“你师妹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晕船?”

叶飞霜垂下眼眸,向潘思巧弯下身子:“多谢潘小姐关心,我……”话还没说完,竟颤悠悠的向前倒去。

郁文睿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抱住她温软的身子。

潘思巧嘲弄的勾了勾唇:“得了,你师妹不舒服,你还是先送她回去吧。”

郁文睿迟疑片刻,吩咐同行的浅浪留在此处,与寒月一同保护潘思巧,便抱着不省人事的叶飞霜先行离开了。

潘思巧屏退了寒月和浅浪,对楼固伦小声道:“你看,大猪蹄子哪个时代都有。”

楼固伦若有所思的道:“他是在这个时代的姘头?长的还挺帅。”

潘思巧嫌弃的摆了摆手:“你可拉倒吧,那是他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其实她已经答应了他,但是她现在见到他对叶飞霜那样关心,她又想反悔了。

楼固伦了然的笑道:“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在吃醋……”

见潘思巧急欲反驳,又接着道:“男人嘛,总是怜香惜玉的。更何况你那姘头和那位姑娘看上去交情匪浅,当然我所指的交情可能是红颜知己、同门之情之类的。”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情谊,所谓的红颜知己不过是恋人未满罢了。”

楼固伦忍俊不禁:“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感情洁癖,男女之间正常的人际交往难道不行?你可别说你一个异性朋友都没有。”

异性朋友?潘思巧脑海里闪过郁文基妖娆妩媚的脸,她倒是把郁文基当朋友,可是郁文基对她……她不由得失望的摇了摇头。

“好吧,当我没说。”楼固伦伸了一个懒腰,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去驿站叫明月去吃饭?”他想了想,又道:“你要不先去换一身男装?还是直接告诉她你是女的,不过那样她肯定伤心死。”

潘思巧一头雾水:“为啥告诉她我是女的,她要伤心死?”

楼固伦无所谓的挠了挠额前的碎发:“你难道没发现她对男装的你有意思?”

第一百二十章 赴约

潘思巧皱起秀眉,有些不信的道:“明月和你说的?”

楼固伦笑眯眯的咧了嘴:“那倒没有,不过之前你俩在一起的时候,明月眉眼神情之间尽是少女怀春之色。倘若她知道了你是女儿身,恐怕得心碎而死。”

潘思巧白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得了,你别在拿我说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明艳动人的女装,又道,“你先去接明月,我回家换身便装再出来,一会儿酉时咱们无字楼见。”

楼固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打趣道:“你男装着深色劲装更适合,记得打扮得帅气些。”

潘思巧无语的抿紧了樱唇,半晌才对他缓缓的道:“滚。”

楼固伦大笑几声,欣然掀起船帘,招呼艄公加速驶向码头,上岸又与潘思巧客气了几句,才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

潘思巧回到东绥第一将军府后,动作迅速的换上了一套黛青色的锦缎长衫,一头青丝仅用同色的缎带束起,便瞬间化身成了一名风度翩翩的俊美少年。

她满意的站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枚象牙骨制的折扇捻在手中,才心满意足的邀了寒月和浅浪与她一同前去无字楼,与楼氏兄妹赴约。

三人快到达无字楼门前时,酉时刚至。

楼固伦已经预订了无字楼顶层最好的雅座,他坐在窗前远远瞧见潘思巧等人向此处走来,便起身扶着窗栏对潘思巧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潘思巧闻声望去,见楼固伦冲她嬉皮笑脸,仿佛准备好了要看她与楼明月的好戏似的,她便又有点懊恼今天的男装。

不过她是不信楼明月对她有好感的,所以她回将军府换装一是为了行事方便,二是为了试探明月。

潘思巧对楼固伦点头示意,便带着寒月和浅浪进了无字楼。

无字楼今晚引路的人恰好是上次花朝节当班的店小二,他一眼便认出了潘思巧是花朝节那晚,与当朝太子郁文基一同用餐的俊俏公子。

于是,他当即丢下别的客人,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朝潘思巧道:“哎哟这位小公子,劳您大驾又来无字楼,今儿是约了人还是自个儿用餐?”

潘思巧淡淡的道:“我约了人,一位楼姓公子和一位楼姓小姐,他们在哪间雅座?”

店小二会意,忙领着潘思巧等人往无字楼顶层去了。

一行人刚登上顶层的楼梯,便看见楼固伦在左侧拐角处一间雅座门口站着,显然已是恭候多时。

潘思巧走上去道:“明月也来了?”

楼固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嗯。”

潘思巧不以为然,将半掩着的雅座大门轻轻推开,只见一袭盛装打扮的楼明月端坐在一张圆桌前。

桌上放着一鼎燃烧着的香炉,正幽幽的往上冒着白色的烟雾,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弥漫着一股淡雅的香气。

今晚楼明月的衣着与潘思巧初次见她时不同,她身着一条墨蓝色镶银边的连衣裙,外套一件绣有珍珠点缀的羊皮坎肩。

头上顶着一道月亮形状的银质发饰,配上一身白晶晶、亮闪闪的首饰,将整个人都显得耀眼夺目起来。

这身装扮和现代苗族女子的扮相有异曲同工之妙,颇有少数民族旷野另类之美。

潘思巧见楼明月在看她,便主动走到她旁边坐下道:“明月,你今晚真好看。”

楼明月脸上微微一红,客气道:“多谢潘公子。”

楼固伦不着痕迹的把潘思巧拉到一旁,又坐在二人中间,对楼明月揶揄道:“老潘也生的俊,今晚你俩都很好看。”

潘思巧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顺势在楼固伦身边坐下,向寒月和浅浪招呼道:“你们也坐吧。”

寒月与浅浪对视一眼,浅浪道:“公子先在此处用餐,我二人去门外等候。”

潘思巧也不勉强:“那行吧,有事我再叫你。”

寒月不甘心的道:“公子,我们还是就在此处等你。”

潘思巧知道她和楼固伦的过节,便道:“可以啊,我都叫你们坐下一起吃饭了。”

楼固伦见状,也附和道:“来者是客,我楼某也喜欢结交朋友。二位便一同用餐吧。”说完又唤店小二开始上菜。

寒月和浅浪便不再推辞,依次在潘思巧旁边的位置入座。

酒过半巡,饭桌气氛一直都挺和谐。直到店小二叩门来报,说是有贵客邀潘思巧隔壁雅座一叙。

潘思巧正好奇她认识哪位贵客,店小二便解释道:“正是上次花朝节与您一同用餐的那位大人。”

寒月闻言,连忙捏紧佩剑站起身来挡在潘思巧身前,一副大敌当前的架势。

店小二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凌冽杀气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道:“那位大人说和这位小公子是熟识。”

潘思巧笑着安慰店小二道:“没事,我家侍卫性子比较急,你且先去告诉那位大人,我稍后便过去。”

店小二忙不迭的点头,又诚惶诚恐的退下了。

寒月道:“公子,你万不可赴约。”

潘思巧摇了摇头:“寒月,你未免太过谨慎。那位大人多次有恩于我,况且他主动邀我过去,定是有事相商……”

其实她也想找个机会与郁文基道谢,顺便理清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他对她的感情,她很感激,却无以为报。

她做不到无法回应却心安理得的接受,与其让他继续无怨无悔的默默付出,不如由她来快刀斩乱麻,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

寒月还想说些什么,浅浪却悄悄拉住了她的剑穗。

只听浅浪对潘思巧道:“公子若想赴约,我与寒月自然陪同前往。”

潘思巧心想还是浅浪更善解人意,便谢道:“那有劳你二人了。”又向楼固伦和楼明月暂别道:“我稍后过来,咱们再继续畅饮。”

楼固伦端起一杯桂花纯酿,冲潘思巧笑道:“不必客气,你先去忙吧。”

楼明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潘思巧,又补充道:“还望潘公子速去速回,明月有要事同你说。”

潘思巧沉默片刻,只得欲言又止的向楼氏兄妹作了个揖,步履轻快的去了隔壁雅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报答

楼固伦若有所思的望着潘思巧的背影,半晌才举杯将方才的桂花纯酿一饮而尽。

楼明月顺手拿过一旁的白玉酒壶,又替他斟满了一杯:“哥哥,咱们今晚的主题还没有开始呢,你怎么先贪起杯来了?若是一会儿你喝醉了,谁去替我向潘公子求亲?”

楼固伦低笑一声:“区区低纯度的桂花酿还不至于让我醉……”他看了看杯中映照出的清澈烛影,又道,“小妹,你我此番来东绥,当是有要务在身,你不该这般任性淘气……”

楼明月悻悻的垂下了头,古铜色的俏脸上飞过一抹羞赧的红霞。

楼固伦盯着她的脸认真道:“这潘四乔不过是皮囊好看了些,至于他的身价底细到底如何,我们还无从得知。你千金之躯又非普通人家的女儿,我南蛮国的英武男儿成千上万,你没必要委身于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

楼明月闻言,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哥哥,我不许你抵侮潘公子!”

楼固伦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并未诋毁他,我也并非说他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楼明月好奇的眨了眨眼,“你不用担心潘公子和咱们的家世不匹配,自幼父亲爱我宠我,只要我真心愿意嫁给潘公子,父亲肯定不会反对。”

楼固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芙蓉糕放在她的碗里:“傻丫头,你们不合适的。”

楼明月连忙追问道:“怎么不合适?”

楼固伦看着她绯红的小脸,郑重的道:“他有喜欢的人了。”

楼明月不信,忍不住一拍桌子道:“哥哥骗人,你若是想让我对潘公子死心,大可不必用这样荒谬的谎话来哄我!”

楼固伦也不再劝她,只道:“今日我于城南游湖碰见潘四乔时,也顺便见识了他那位相好的。”

……

潘思巧内心忐忑的来到隔壁雅座,郁文基似乎知道她会即刻过来似的,特意给她留了一道门缝。

潘思巧轻声叩响了门扉,只听一道犹如春风拂面的妩媚男声,淡淡的说道:“请进。”

她定了定神,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郁文基一袭妖娆红衣,半倚在一张楠木雕制的美人塌上,榻前摆着一方小巧的落地四角棋盘,角落里一位婷婷玉立的美人端坐在一盏古琴前,青葱玉指熟练的轻抚着琴弦,身旁燃烧着的檀香炉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原来这并非是一间用餐饮酒的雅座,而是一间下棋品茗小憩的雅室。

潘思巧小声唤了一句:“殿下?”

郁文基抬起好看的凤眸,眉眼含笑的道:“你来了。”

潘思巧应道:“嗯,不知殿下找我什么事?”

郁文基坐起身子,屏退了抚琴的美人,示意潘思巧到他身边来坐:“我闲来无事到无字楼来喝茶,不曾想店家告诉我你也在此处,便邀你过来一叙。”

潘思巧迟疑片刻,在内室的书桌前找了一张三角凳,提着凳子放到郁文基的跟前,坐下后才道:“殿下想跟我说什么呢?”

郁文基被她如此刻意疏远,难免心如刀刺,表面上却只能强忍住酸涩,佯装若无其事的道:“听说父皇要你负责南蛮国使臣来访期间的用膳事宜,眼下你可有作什么好的打算?”

潘思巧一听这事,瞬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她本打算今日去异民街学习一下外国的饮食,没想到却被楼氏兄妹给搅和了。

郁文基见她哭丧着脸,立即安慰道:“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我与南蛮国骠骑大将军是熟识,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可让他替我弄来南蛮皇室的常用菜谱。”

潘思巧忙客气道:“不用了殿下,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再说他们来东绥,肯定更乐意品尝我东绥的美食。”

郁文基点了点头,起身倒了一杯龙井清茶递给潘思巧:“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接过茶杯,低声道:“多谢殿下。”

郁文基慢悠悠的回到美人塌前坐下,双手撑在塌沿,漫不经心的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不需要你的道谢,只希望在你有所需要的时候,你能够想起我。”

潘思巧不自觉的握紧了茶杯,急道:“承蒙殿下抬爱,但你对我这样关心,我受之有愧。我,我和三……”

她本想说她已经和郁文睿心意相通,但想起今日郁文睿背着她与叶飞霜泛舟游湖,以及郁文睿对身体不适的叶飞霜是那样的在乎,她便再也说不出“心意相通”这样的话来。

她想了想,又道:“我迟早是要回去我的家乡,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我的事业,我不想与东绥的人有任何瓜葛。还望殿下能够体谅我。”

郁文基热切如火的凤目对上她毫无波澜的杏眸,一时些激动又有些狐疑,这么说她和郁文睿一刀两断了?

他想不通的是,明明今晨在御花园时她还说她与郁文睿……眼下却又说她不想与东绥的人有“任何瓜葛”。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对她的心意不会改变,既然她已和郁文睿没了所谓的“瓜葛”,那便代表他还是有机会的。

郁文基垂眸看着他殷红的袍角,半晌才道:“只要是你的心愿,我定会为你实现。哪怕你想离开东绥,我也可随你一起离开……”

隐在内室保护郁文基的天禄听见了这番情真意切的表白,不免替郁文基担心起来,堂堂东绥国太子,不出意外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他却为了一个女子宁可放弃整个江山。

这样多情的男子生在皇家,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幸的是他不似自古其他帝王无情,不幸的是当朝皇后何梦如手段狠绝。若是被何梦如知晓他为了潘思巧连皇位都可以不要,只恐怕潘思巧的性命岌岌可危。

那边天禄杞人忧天,悲天悯人。

这边潘思巧被郁文基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告白搞的下不来台,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茶杯郑重的道:“殿下,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想亏欠别人,你对我的好我无法以感情作为以为报,若是以后你有需要,我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般配

郁文基明亮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令她感觉仿佛有半个世纪那么久。檀香炉中焚烧的浓郁香气,渐渐迷了她的眼。

半晌,郁文基低低的应了一声:“嗯。”这一声饱含着无限的深情与无奈,亦或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潘思巧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转而对郁文基道:“殿下,既然你与南蛮国的什么将军有些交情,想必你也对南蛮国有所了解,等我回宫研究出接待南蛮国使臣的菜式,不如由你帮我试吃点评优劣?”

郁文基思索片刻,漫不经意的道:“试吃自然可以,不过照上次春猎时三弟所言,你亦是南蛮国的子民,想必你对南蛮国民风更为了解才是。”

潘思巧差点忘了郁文睿曾说过她是南蛮国人的事,此时被郁文基无情拆穿,一时有点不好意思,支吾了半天才道:“啊,那是因为我,啊对,我是南蛮国的老百姓,至于南蛮国王宫里吃什么,我不太了解……对,我不了解。”

郁文基对她漏洞百出的解释毫不在意,只觉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可爱的紧,便佯装了然的道:“原来如此,若是有必要,那我便替你参详一二。”

潘思巧连忙笑着点头道:“嗯!多谢殿下!”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南蛮国的风俗,潘思巧想起被她晾了半天的楼氏兄妹,便对郁文基告辞道:“殿下,我隔壁还有朋友,不如咱们回宫再详聊?”

郁文基先前听店家说过,潘思巧今日来无字楼是与一对楼姓兄妹用餐,楼姓非东绥国民的姓氏,而潘思巧又是何时认识的外国人?难道是她之前在南蛮国的友人?

他忽然来了兴致,便道:“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方便的话,可否介绍与我认识?”

潘思巧犹豫道:“这……恐怕不好吧,殿下千金之躯,他们区区老百姓……”

郁文基淡淡的道:“无妨,正巧我一个人也闲来无事,能与你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小坐消时,想必也是不错。”

潘思巧正欲婉拒,却听郁文基道:“是我们过去,还是请他们过来?”他想了想,又道:“还是我们过去吧,看样子你的晚膳还未用完。”

潘思巧垂下圆圆的脑袋,不情愿的道:“可是我没跟他们说要带朋友过去。”

郁文基抬手勾起她精致的下巴,盯着她忽闪的杏眸笑着道:“那我便让天禄去请他们过来,在此处重开一宴。”

潘思巧小脸一红,推开他的手小声道:“我吃过了,不必再开宴。”

郁文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唤天禄去隔壁请楼氏兄妹。

……

楼明月在与楼固伦争辩潘思巧与她是否般配的问题上败下阵来,只好赌气似的坐着不再同楼固伦说话,一心只等潘思巧回来。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她终究按捺不住起身道:“哥哥,我要去隔壁找潘公子。”

楼固伦放下酒杯,郑重的道:“这点儿耐心都没有,还说你喜欢他?”

楼明月只得又泄气的坐下来:“哥哥,我只是担心潘公子。他明明答应尽快回来的,可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

楼固伦从袖中掏出一张绢丝手帕,随意的擦了擦手,才道:“你放心,她既有两位武艺高强的侍卫随侍,定不会吃了亏去。”

楼明月这才放下心来,她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屋内凭空出现了一名清朗俊秀的男子。楼明月不由得惊呼出声:“你是谁?”

相比楼明月的一惊一乍,楼固伦则要沉稳的多,只听他波澜不惊的道:“敢问这位兄弟有何事?”

天禄抱剑行礼道:“我家主人有请二位去隔壁雅室,与潘公子一聚。”

楼明月一听“潘公子”三个字,便丢下楼固伦,率先往隔壁去了。

楼固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拱手向天禄回了一礼,才道:“有请公子引路。”

……

楼固伦随天禄到隔壁雅室时,楼明月已经搬了个凳子坐在潘思巧身边,一边紧紧的圈住潘思巧的胳膊,一边警惕的瞪着一脸茫然的郁文基。

楼固伦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门,他略微迟疑,清了清嗓子,尴尬的道:“明月,你先放开潘公子。”

楼明月不甘心的道:“我不,方才我见潘公子面红耳赤,定是这个红衣姐姐对潘公子做了不轨之事。”

姐姐?潘思巧不明所以,这哪里还有姐姐?她顺着楼明月的视线看过去,不禁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明月,这位是哥哥,不是姐姐……”

郁文基闻言,不觉皱起了好看的双燕眉,平日妩媚的脸上此时尽是阴霾。

楼固伦走上前去,将楼明月拉过来护在身后,向郁文基抱歉道:“舍妹年幼顽劣,不知礼数,还请这位公子见谅。”

潘思巧见状,也向郁文基道:“殿……哦不文基哥,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哥哥叫楼固伦,妹妹叫楼明月……明月妹妹她还小,你就别跟她计较了。更何况你生的这样好看,说你比女孩子还美也不为过。”

她从未这样叫过郁文基,这一声“文基哥”直叫进了郁文基的心里去,令他如沐春风般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郁文基定了定神,朝楼固伦微微颔首:“在下文基,令妹天真烂漫,想来也是关心思巧,才会对在下心有敌意。”

潘思巧见气氛有所缓和,便道:“唔,既然大家都认识了,我们就一起喝酒聊天吧?那个,楼兄,刚才你点的那个桂花酿挺好喝的,咱们再要一些?”

说完便叫寒月去找店小二拿酒。浅浪担心她饮酒会影响身体,毕竟潘思巧当初中过千日醉那种奇毒,虽然余毒已经清除,但毕竟身子较中毒前羸弱了许多。

他急忙拦下寒月,向潘思巧劝道:“公子,你余毒初愈的身体不宜饮酒,况且……”他顿了顿,又道:“况且若是爷知道你在此处与……饮酒,必然大怒。”

潘思巧这才想起郁文睿来,原来在外人眼里,他还是会在乎她的。但为何他今日与叶飞霜去游湖泛舟,却又不告诉她?

郁文基见她黯然失神,猜她这是又想到了郁文睿。她与郁文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才会露出这样难过的神情来。

思及于此,郁文基不免胸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嫌隙

楼明月忍不住好奇道:“潘公子,你受伤了吗?”

潘思巧见她一脸紧张,不禁柔声安慰道:“无碍的,现在已经好了。”

楼明月点了点头,又问道:“三爷是谁?为什么你和我们喝酒,他要大怒?”

潘思巧有点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向楼明月说明郁文睿大怒的原因,是她和郁文基喝酒。

一旁的楼固伦趁机道:“那位三爷就是潘公子的相好。”

楼明月俏脸煞白,泪眼汪汪的对楼固伦道:“哥哥,那个三爷是女的吗?她有我好看吗?”

楼固伦叹了一口气:“傻妹子,爷,当然是男人。”

楼明月咬紧了唇瓣,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潘思巧,又看了看郁文基,喃喃道:“三爷是男的,红衣姐姐也是男的,原来潘公子喜欢男人……”

潘思巧见楼明月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连忙对她道:“明月,我……”

“你住口!你这个骗子!你骗我!”楼明月咆哮着站起身来,踉跄着连连后退,脸上两行亮晶晶的泪痕控诉着她的愤怒。

楼固伦不料她会这样激动,只得轻言细语的宽慰道:“明月,冷静些。你和潘公子才刚认识,犯不着为了他如此失态。”

潘思巧赶紧点头附和道:“是的明月,你活泼可爱,美丽动人,我哪里配得上你。”

楼明月见潘思巧嘴上说的诚恳,脸上却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明显的心口不一。

她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起来:“你们都是一伙的,合着伙来耍我!哥哥也是大骗子!”

说完,她迅速从腰间掏出一个白色短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空气中突然弥漫出一股浓郁的紫色雾气。

楼固伦见状,立即皱眉道:“不好,是迷人瘴!大家快闭气!”

“你说什……”潘思巧还没来得及听清楼固伦的话,就开始觉得头重脚轻起来,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周淡紫色的气体将她包围,然后逐渐失去了意识。

……

潘思巧在东绥第一将军府沁兰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起床穿衣仍觉得乏力,便唤来寒月伺候她洗漱更衣。

寒月一边仔细的替她穿上深衣,一边心有余悸的道:“小姐,你整整睡了十六个时辰。”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真的?我什么时候这么能睡了?”

那晚她与楼氏兄妹及郁文基在无字楼饮酒,楼明月知道她喜欢男人后几乎情绪崩溃了,接着是……

她想起楼明月吹了笛子后那团紫色的雾气,突然瞪圆了杏眼对寒月道:“难道我又中毒了?”

寒月摇了摇头,更正道:“不是中毒,是中了致人昏迷的瘴气。”

潘思巧不解道:“瘴气不都应该在树林里吗?无字楼怎么会有瘴气?”

寒月道:“那姑娘一副苗人打扮,或许本身就懂得巫蛊之术,若是以身培蛊,能自产瘴气也未可知。”

潘思巧听得一知半解,只感叹道:“真复杂啊,我不太懂。”

寒月伸手握住潘思巧的肩膀,郑重的道:“小姐,总之那个姑娘不简单,你以后还是别再与她来往了。”

潘思巧想了想,又问:“那后来呢?我昏倒之后你们怎么样了?”

寒月答道:“当日在场除小姐之外皆是习武之人,得楼公子提醒后皆及时运功闭气,因而并未中瘴气。”

潘思巧了然:“原来如此,你们没事就好。”

寒月又道:“之后太子殿下和天禄侍卫随我和浅浪一同将昏迷的小姐护送回将军府,楼公子自行去追楼姑娘了。”

潘思巧无语,敢情这楼明月放完那个让人昏睡不醒的瘴气,自个儿还跑了!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关于那两个人的事:“我昏迷这两天,郁文睿和叶飞霜怎么样了?”

寒月迟疑片刻,便未隐瞒道:“叶飞霜回睿王府后身体依然不见好转,一直卧床修养,王爷……”她顿了顿,又道:“王爷这两天一直陪着她。”

潘思巧闻言,愤然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望着化妆镜中未施粉黛的苍白小脸,半晌才凄然的笑了笑:“算了,随便他吧。”

寒月走到她身后,拿起一柄枣木梳子替她梳头:“小姐,王爷对那叶飞霜只是兄妹之情,你才是王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潘思巧漫不经意的拨弄着梳妆台上的饰品,闷闷的道:“可是我昏迷这两天,他也没来看我,对不对?”

寒月沉默了,潘思巧昏迷这两日,郁文睿确实不曾来看望过她。

照以往郁文睿对潘思巧的关心程度来说,本应在得知消息的当晚就过来探视才对。

寒月不能理解她将此事当面禀告郁文睿时,郁文睿为何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潘思巧见寒月无言以对,就当她这是默认了,便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想再理他了,反正以后我也会离开这里,我懒得在乎这些破事。”

寒月以为她说的气话,便劝道:“小姐,眼下个中细枝末节还未明朗,或许是你误会了王爷。再则你现在东绥身居要职,又是第一将军府的小姐,离开了东绥还能到何处去?”

言下之意,她认为潘思巧若是离开了东绥,便再也找不到如此优渥的栖身之处了。

她哪里晓得潘思巧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现代,又是如何辉煌宏伟、波澜壮阔的时代。

潘思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了你也不懂,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你也别再劝我。总之我现在找到了老乡,我们会共同研究回家的办法……啊对了……”

她想起楼固伦,又急忙问道:“楼氏兄妹怎么样了?楼固伦找到明月了没?”

寒月在她挽好的发髻上插了一根绯色珠钗,才道:“属下这两日并未同楼公子联系。当日楼公子说若是小姐醒了,可去京城驿站找他。”

潘思巧心念一转,起身拿起一件杏色纱衣套在身上,转头对寒月道:“我出去一下,酉时末回来。”

寒月立马道:“我陪小姐一起去。”

潘思巧摇头道:“不用了,你在将军府等我吧。”

寒月当即明白,她先前替郁文睿说话,令潘思巧对她心生了嫌隙,便不再想要她随侍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压寨夫人

不待她回过神来,潘思巧已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潘思巧一路问路打听,终于来到了京城的驿站。照道理来说驿站应是各国官员办理要务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这楼氏兄妹气宇轩昂、姿容不凡,难不成是哪国的达官贵人?

她之前并未特别关注他们在东绥的居住地,眼下看着驿站门前宽阔高大的匾额,联想到近日出使东绥的南蛮国太子和公主,不禁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正在她沉思之际,楼固伦在她身后叫了一声:“老潘!”

潘思巧转身,笑道:“你不是让我醒来就到驿站找你吗?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

楼固伦礼貌的向她回以一笑,又叹道:“明月失踪了,我已经找了两天,没找到。”

潘思巧收敛了笑容,略带歉意道:“看来我的事对她刺激不小,还是我帮你一起找她吧。你们刚到东绥人生地不熟的,你能想到她可能去的地方吗?”

楼固伦摇了摇头:“明月古灵精怪,性格顽劣。我又是最近两年才做的她哥哥,其实对她不太了解,实在搞不清楚她的行事章法……”

他将潘思巧上下打量一遍,又道,“你这女孩子的扮相在外面转悠也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明月这边我安排了手下帮忙一起找。”

潘思巧道:“这事好办,你借我一套男装换上,我陪你一起去找明月。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找到了她,由我来劝说,她定能听我的。”

楼固伦犹豫片刻,同意道:“行吧,你先随我到驿站更衣。”

二人换好衣物出来,依次将东绥京城知名的酒楼、商肆找了个遍,甚至连烟花巷柳也去了,都未寻得楼明月的身影。

潘思巧徒步走了大半天,有些尿意,正巧路边一茅房,便对楼固伦道:“我先去一下厕所,你稍等我两分钟。”

楼固伦点了点头,站在茅房五尺之外等她。

潘思巧进了靠里的一间茅房方便,出来时却听见靠出口的一间茅房内,有两名的男子正在小声谈论着什么。

“大哥,你说这笛子值多少钱?不如咱拿去当铺换点银子去喝花酒?”

“我哪儿能知道?那苗人小娘子娇蛮泼辣,我还以为有啥不得了的本事,没想到全靠这根破笛子。大当家的把这笛子赏给咱们,你敢转手就卖掉?”

“嗨呀,我也是看这笛子做工精致,可能值点儿小钱。”

“你傻啊,我能不知道它值点儿钱?但是你若卖了笛子,那小娘子万一今后成了咱们大当家的女人,那就是压寨夫人了,到时夫人管你要笛子,你拿不出,当家的能饶了你?”

潘思巧一听“苗人”、“笛子”,便立即想到楼明月。

她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开这间茅房的门,只见两名衣着粗陋的彪形大汉恶狠狠的瞪着他,其中一人手中握着的那只白色短笛,正是楼明月随身携带的那一只。

潘思巧怒道:“笛子的主人在何处?”

握着短笛的大汉道:“你是何人?”

潘思巧道:“我是笛子主人的哥哥。”

握着短笛的大汉笑道:“要见笛子主人可以,你得跟咱们走一趟。”

另一名大汉道:“大哥,跟他费什么话,杀了得了。”

握着短笛的大汉道:“杀了多可惜……”说着便闪到了潘思巧跟前,抬手用力向潘思巧颈间劈去。

潘思巧迷迷糊糊间依稀听见那大汉道:“这小白脸生的细皮嫩肉的,二当家不就好这口吗,咱正好可将她献给二当家……”

……

潘思巧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暗潮湿的囚室,双手被结实的铁链缚在墙上。她环顾四周,竟看见隔壁铁笼里关着的楼明月,正一脸怒意的瞪着她。

“明月!”潘思巧喜不自胜,向她讨好道,“你果然在此处!我找的你好苦!”

楼明月别过头去,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潘思巧又补充道:“你哥哥也很担心你。”

楼明月这才垂下了头,忍不住啜泣起来。

潘思巧试图动了一下胳膊,无奈手腕被铁环束的太紧,只得言语上安慰楼明月道:“明月你先别急,告诉我这是何处,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楼明月抹了一把眼泪,嗫嚅道:“我那天生气,一个人跑到城郊,不慎被几个路过的山野莽夫捉住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山匪?先前在茅房听那两个大汉口中提到什么大当家、二当家,难道她和楼明月这是掉进了传说中的土匪窝?

潘思巧忽然后悔起来,早知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当初就不该那么冲动了。

她应该叫楼固伦和她一起跟踪那两个大汉回到老巢,再想办法通知寒月、浅浪等人带上第一将军府的侍卫杀过来,便能将这群土匪一锅端了。

可惜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和楼明月都身陷囹圄,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

正在她自怨自艾之际,囚室的大门被打人打开。一群身穿深色布衣、外套动物裘皮的男人簇拥着一位身材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走了进来。

潘思巧估摸着这名男子应该是领头的,便主动向他道:“若是没有猜错,这位大哥可是当家的?”

络腮胡哈哈一笑,颇为赞许的道:“不错,小哥好眼力。”

潘思巧连忙又道:“当家的,舍妹任性调皮,许是得罪了您家兄弟。但还请当家的念在她年幼无知,这次便放过她,在下必定重金相报。”

络腮胡神情矍铄,目光如炬,一动不动的盯着潘思巧,半晌才道:“你小子有点意思,叫什么名字?”

潘思巧不卑不亢的答道:“在下潘四乔。”

络腮胡将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到潘思巧跟前,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潘小哥可知你这妹子,伤了我多少兄弟?”

潘思巧领教过楼明月那迷人瘴的威力,想必她还会其他更厉害的瘴法。潘思巧佯装愤怒的瞪了楼明月一眼,怒道:“明月,你为何伤人?”

楼明月辩驳道:“我没有!是他们调戏我在先,他们说要……”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声道,“他们说要把我绑回去送给大当家的当压寨夫人。”

络腮胡又是哈哈大笑:“你这妹子刁蛮可爱,给我当压寨夫人正合适……”他看了看潘思巧,又道,“我看你小子也不错,干脆也一并留下来给我当弟媳。”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四征将军

“弟媳”是什么鬼?潘思巧大惊失色,难道她的女儿身被识破了?可是这位大当家明明口口声声的叫她“小子”。

潘思巧急忙道:“大当家切莫拿我兄妹说笑,我二人不过是普通百姓,何以配得上两位当家的。若是此次大当家肯高抬贵手,我定以千金回报。”

千金回报!四周众人哗然,看来这位纤细的少年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络腮胡不为所动,轻笑道:“千金难买美人归。潘小哥莫再推辞,你的妹子我娶定了。至于你……”他思索片刻,对手下道,“来,替潘公子松绑,直接送到二当家屋里去。”

两名手下得令,上前解开束缚着潘思巧的铁链,便要压着她往囚室外走去。

潘思巧忽然道:“慢着,大当家的可是需要一个压寨夫人?”

络腮胡不紧不慢的道:“正是。”

潘思巧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道:“那我便替明月嫁给你。”

络腮胡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看来潘公子对我有所误会,有龙阳之好的是我的兄弟,并非是我。”

潘思巧拍了拍宽大的衣袍,伸手解开发带,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瞬间滑落在肩。

只听她波澜不惊的道:“谁说我是男子了,我其实是女儿身。还请大当家的放了明月,我便嫁给你。”

络腮胡眼神犀利的盯着她明亮的杏眸看了一会儿,才道:“你倒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既然你愿意替她嫁给我,我放了她便是。”说完又吩咐手下打开关着楼明月的铁笼。

潘思巧放下心来,对楼明月柔声道:“明月,你快回去找你哥哥。”

楼明月脸上泪痕未干,她既接受不了潘思巧是女子的事实,也震惊潘思巧为了救她宁可替她嫁给山匪。

一时间整张俏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又写满了不甘。

最后,她怨恨的瞪了潘思巧一眼,竟头也不回的朝囚室外跑了。

络腮胡心满意足的道:“你的妹妹已经走了,现在你就留在此地,安心待嫁吧。”

……

楼明月得了大当家的赦令,出这山寨的路上便是畅通无阻。她一路来到山寨门前,见高悬的旗幡上写着“平乐寨”三个大字,便暗自将这名字记了下来才又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出了山寨几百米,却见满脸阴沉的郁文睿带着浅浪、寒月等人朝她走来。

寒月一眼认出了楼明月,便抢先开口问道:“楼姑娘,你为何在此处?我家公子呢?”

楼明月不屑的笑道:“还公子呢,我已经知道了,你家公子!是女人……”

郁文睿一挥袖袍,朝楼明月厉声道:“闭嘴,潘思巧在何处?”

楼明月措不及防被她的内力震出好几米才站稳,怒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郁文睿冷笑一声,撩袍跃到她身前,一把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与他对视:“本王再问一遍,潘思巧现在何处?”

楼明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眼前的白衣男子虽生的气宇轩昂、骏逸无双,但他浑身所散发出的凌厉与狠绝,却令她感到窒息。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她垂下眼眸,悻悻的道:“她还在前面的平乐寨里……”她想起潘思巧对她的欺骗,竟鬼使神差的补充道:“她自己说她要嫁给寨主,当压寨夫人。”

郁文睿眸色阴沉,不自觉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楼明月被他挟的吃痛,惊呼道:“你们再不去救她,可能就真的晚了。”

郁文睿这才放手将楼明月甩了出去。

寒月连忙轻功接住楼明月,将她扶到路边的矮石上坐下:“楼姑娘,我们已经通知了楼公子,你且在此处等他吧。”

楼明月见这些人都不待见她,一心只想着潘思巧,便只好低低的应了一声。

……

络腮胡陪潘思巧出了囚室,又将她带到平乐寨一处雅致的庭院,才道:“我叫齐一鸣,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潘思巧也不再隐瞒姓名,认真的答道:“我叫潘思巧……”

对于他“夫妻”这个说法,又更正道:“大当家,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救明月才出此下策,并非是我真心愿意嫁给你。”

齐一鸣笑道:“我自然明白潘姑娘的用意,但潘姑娘年纪轻轻却胆识过人,我实在不愿意放走这样一位聪慧可人的姑娘。”

潘思巧见他身为匪首,却平易近人,也不逼迫于她,心里的防备又卸下了几分,便真心实意的道:“若是大当家不嫌弃,我可以在寨子里住些时日,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替大当家烧火做饭还是可以的。”

齐一鸣哪里舍得这样水灵的姑娘替他升火煮饭,便又笑着道:“你倒是比你那个妹妹识大体……”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寨门前盯梢的手下来报,有一名武艺高强的白衣男子带着几名身手不凡的侍卫杀了进来。

潘思巧一听白衣男子,隐约猜到是郁文睿,便对齐一鸣道:“大当家,应该是我朋友救我来了。”

齐一鸣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的道:“今日可真是有趣。潘姑娘,来者是客,既然你的朋友到了,那你便随我去前厅招待他们吧。”

……

潘思巧与齐一鸣率一干手下来到平乐寨的前厅,正看见寒月、浅浪、锦书等睿王府精锐与上百名平乐寨山匪打斗。

郁文睿站在大厅中央,负手而立,犹如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世间纷繁嘈杂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齐一鸣见郁文睿虽然只带了几名侍卫与他上百名兄弟较量,但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却足以令众人不战而败似的,便朗声道:“都住手!”

方才还在奋力缠斗的山匪们一听当家的发了话,纷纷收起兵器,退到齐一鸣身前将他和潘思巧护住。

齐一鸣面无表情的看着郁文睿道:“原来是东绥三王爷大驾光临。”

郁文睿墨瞳忽闪,沉声道:“北丘四征将军,别来无恙。”

潘思巧吃惊的看着齐一鸣,小声道:“齐大哥,你竟然是将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北丘神医

齐一鸣低笑两声,向她打趣道:“以前是将军,现在不过是山中土匪大王罢了。”

潘思巧先前便觉得他行事与气度不像一般的山匪,料想他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落草为寇,不禁惋惜道:“齐大哥以前一定是个顶好的将军。”

齐一鸣笑了笑,没有说话。

谁知两人眉来眼去的窃窃私语,在郁文睿眼里又是别样的刺眼。他大声道:“齐将军,本王当年敬你为人忠厚,刚正不阿,才未赶尽杀绝。你北丘王生性好战,贪得无厌,肆意下旨侵犯周边邻国。你助纣为虐,令我东绥边境常年战乱,民不聊生,如今得如此下场,占山为寇,也算是罪有应得……”

他见齐一鸣脸色有些难看,又转言道:“本王此番前来,只是想带走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还请齐将军放人。”

齐一鸣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潘思巧。

潘思巧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想起郁文睿对她的欺骗,以及对叶飞霜的关心,又赌气似的对郁文睿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谁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再说我已经答应嫁给齐大哥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死心吧。”

齐一鸣见潘思巧不情愿跟郁文睿走,便道:“三王爷,你也听到了,潘姑娘应该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才对。”

他这番话成功的激起了郁文睿前所未有的愤怒,后者情不自禁的运气提掌,向他攻了过来。

潘思巧措不及防被郁文睿的掌风待到一边,不由得大喊道:“神经病郁文睿!你别胡搅蛮缠行不行?!”

她这般制止的话语却只能适得其反,郁文睿怒气更甚,铆足了劲使出十层的内力与齐一鸣打斗起来。

他常年习武,又得神仙岛主叶无痕的武学真传,齐一鸣渐渐落了下风,稍不留神便被他一掌击中,捂着胸口退出好几米才站稳身子。

潘思巧见状,连忙跑过去扶住齐一鸣,担心的道:“齐大哥,你不要紧吧。”

齐一鸣吸了一口气,勉强道:“无碍……”殊不知这刚一说话,口中便溢出一大股鲜血来。

郁文睿冷哼道:“手下败将。”

潘思巧赶紧从身上取下一张丝巾,胡乱的替齐一鸣擦拭嘴角:“你先别说话,寨子里可有大夫?我们先去找大夫吧。”说着便要扶着他往厅外走。

郁文睿上前拦住潘思巧的去路,又对齐一鸣讥讽道:“找什么大夫?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你平乐寨二当家应是北丘神医齐一觉,若是北丘王知道诱拐王子未遂的朝廷钦犯齐一觉还活着,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置你的胞弟?”

潘思巧立即对旁边的手下道:“快去请二当家过来。”

手下得令,急急忙忙的往厅外跑了。

郁文睿信誓旦旦的道:“正好齐一觉过来让本王一起拿下,好将这对乱臣贼子兄弟一并送给北丘王。”

潘思巧将齐一鸣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郁文睿生气的道:“你不就是冲我来的吗?我跟你走就是了,你不要为难齐大哥他们。”

这是她第一次为了外人与郁文睿当面抬杠,郁文睿方才忍让再三才没有与她至气。

此刻她又对他如此不敬,他便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过来,点穴之后扔给寒月:“先把她送回第一将军府去。”

寒月稳稳的接住潘思巧,恭敬的道:“是,王爷。”说完便抱着潘思巧往厅外走去。

潘思巧忿恨又不甘的向郁文睿吼道:“郁文睿,你若是伤害齐大哥兄弟,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

寒月在平乐寨门口抢了一匹骏马,先将潘思巧抱上去坐好,才又跃身坐在了她的身后。

潘思巧扭了扭脖子,发现依旧动弹不得,便闷闷的道:“寒月,能不能解开我的穴道?”

寒月略带歉意的道:“对不起小姐,王爷用的是神仙岛的点穴之法,属下不会解。”

潘思巧哭丧着脸道:“可是我难受得很啊。”

寒月迟疑片刻,勒了缰绳道:“不然我们便在此处等王爷出来替你解穴?”

潘思巧哼了一声,讽刺道:“他哪里顾得上我,他的师妹还在他的睿王府等他呢。”

寒月知道她对郁文睿误会不浅,便解释道:“王爷其实还是担心小姐的,王爷得知小姐今日被山匪抓走,即刻便亲自来此处营救小姐……”

潘思巧打断道:“可他打伤了我的朋友,还说要将他送给那个昏庸的北丘王。”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位北丘王是否真的昏庸,但东绥边境确实常年战乱,若是北丘主动侵略造成的,那倒是昏君当政无误了。

更何况能逼得齐一鸣这样风骨正直的将军沦为流寇,她便笃定了那北丘王是个昏君。她想了想,又道:“寒月,那位北丘神医齐一觉是怎么回事?为何成了朝廷钦犯?”

寒月答道:“北丘神医齐一觉乃当年北丘四征将军齐一鸣的弟弟,后被北丘王召进宫中任职,在替北丘小王子诊治时,小王子与他……”寒月身为女子,对下文的内容难免感到不耻,因而不再说下去。

潘思巧想起之前平乐寨的人,包括齐一鸣,都说二当家的有龙阳之好。她随即明白这齐一觉是个基佬。

只是北丘国风不如东绥开放,同性之情是断然不被世人所接受的,更别说这种感情还发生在皇室。

潘思巧感觉自己的腐女之魂又要觉醒,忍不住又问道:“那后来呢?小王子与他在一起了?”

寒月叹了一口气,才道:“小王子与齐一觉的事被北丘王知道了,北丘王大怒,下旨赐死齐一觉,后齐一觉逃出宫去,北丘王便骗小王子说齐一觉已死。小王子受不了打击,不久之后便自缢了,北丘王痛心不已,连带着将齐将军也革职查办……”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齐将军后来是怎么找到齐神医,又是怎么在这燕雀山上建的平乐寨,就不得而知了。”

潘思巧大吃一惊:“燕雀山?我现在竟在燕雀山?!”

燕雀山距东绥京城有数千里之远,她难以想象郁文睿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亲自赶过来救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野蛮

寒月理所当然的道:“所以小姐现在应当明白,王爷有多在乎你。”

潘思巧低声道:“可是他也在乎他的师妹。”

寒月摇了摇头道:“那不一样……”她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郁文睿率浅浪、锦书等人从平乐寨里走了出来。

潘思巧立即对郁文睿道:“快解开我的穴道!”

郁文睿默不作声的走了过去,仔细的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才在她的颈间轻轻一点。

潘思巧揉了揉脖子,急道:“齐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郁文睿冷冷的答道:“本王还不至于为难于手下败将。”

潘思巧这才放下心来,轻言细语的道:“我听寒月讲了那位齐神医的故事,齐大哥他们兄弟也不容易,你就放他们一马吧,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郁文睿见她服软,虽不忍心再对她冷言冷语,但仍是气她此次一个人出门被抓,还差点当了人家的压寨夫人,便又责怪道:“我在王府时再三和你说过,出府前要先向我报备,还需带上寒月,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潘思巧低头小声道:“你和叶飞霜出去怎么不向我报备?”

郁文睿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为他和叶飞霜游湖的事在生气。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师父和师妹第一次到东绥京城,那日师父听闻城西湖畔风光秀丽,便请我带他与飞霜前去游历一番,不料师父途中身体不适,因此才由我带师妹前去了。”

潘思巧嘲弄的笑了笑:“这么凑巧,先是父亲身体不适,然后女儿也身体不适。”

郁文睿不再答话,只叫了锦书将先前停在平乐寨附近的睿王府马车牵过来,才对潘思巧道:“先回府吧。”

潘思巧轻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我自己回去。”

郁文睿迟疑片刻,淡淡的道:“如果你还想被点穴的话,就再说一遍你自己回去。”

潘思巧不甘心的白了他一眼,闷闷不乐道:“野蛮。”

郁文睿道:“我乐意对你野蛮。”

潘思巧无语的蹙起秀眉,骂道:“神经病。”

郁文睿不置可否,顺势将她拦腰抱上马车,才唤浅浪驾车前行。寒月、锦书等人骑马跟在后头,一队长长的车马才浩浩荡荡的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潘思巧上了马车,特意缩到角落里坐着,一脸警惕的盯着郁文睿。

郁文睿抽出桌下的暗格,取出一个方形的食盒,对潘思巧道:“距京路途遥远,先吃些糕点果腹。”

潘思巧咽了咽口水,伸手接过食盒打开,里面四格的位置依次整齐的摆着玫瑰酥、红枣糕、凤梨饼、核桃片,都是她爱吃的糕点。

她拿起一块红枣糕放在嘴里,甜腻的香气融化在口中,心里却有些酸酸的。

郁文睿见她呆呆的,又替她倒了一杯清茶,才柔声道:“怎么了?不好吃?”

潘思巧便再也忍不下心中的酸涩,精致的小脸上竟落下两滴晶莹的泪珠来。她赌气的将食盒丢在桌上,抬手胡乱的抹了抹脸,没好气的道:“谁要吃你的东西。”

郁文睿叹了一口气,将她拉到怀里安抚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以为我们已经心意相通了,我既说过与你结秦晋之好,此生便只认定了你一人,别人如何都与我都没有半点关系。”

潘思巧怕脸上的泪痕弄脏了他的白袍,挣扎着起身道:“可是你和你师妹……”她顿了顿,又道:“我听人说你们之前是有婚约的。”

郁文睿皱眉道:“你听谁说的?”

潘思巧答道:“我听太……”她忽然意识到他本就介意她与郁文基来往,此时她若是用从郁文基那里听来的话质问他,他肯定是要生气的,便又连忙改口道:“你就别管我听谁说的了,你和叶飞霜有婚约,是吗?”

谁料郁文睿仅从她那个“太”字便猜到了是谁在他俩之间从中作梗,他冷声道:“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

潘思巧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我想听你说。”

郁文睿薄唇紧抿,半晌才道:“师父是曾有意将飞霜许配与我,但我当时并未同意。恰逢父皇召我回宫,我便离开了神仙岛。所以……”他看着潘思巧,一字一句的补充道:“所以那所谓的婚约,乃是子虚乌有的事。”

潘思巧瞬间满心雀跃起来,仿佛这两天一直萦绕在她身边的乌云都彻底烟消云散了。她甜甜的笑着道:“嗯,我信你。”

郁文睿见她破涕为笑,忍不住将她重新揽入怀中,低低的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同我讲,不要再胡思乱想,任性而为。”

潘思巧“哦”了一声,想起楼氏兄妹来,不禁问道:“你来的时候在路上有碰见一个姑娘吗?是一个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孩子。”

郁文睿将她扶起来坐好,将桌上的食盒拿过来放在她面前,才道:“见到了。”

潘思巧关心楼明月的安慰,也没心思吃糕点,又追问道:“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她是我的朋友,你与叶飞霜游湖那天在另一艘船上见过她的哥哥。”

郁文睿面无表情的道:“我知道。”

潘思巧快要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急死,不由得焦急道:“你怎么不带上她一起走呢?她孤身一人,要是再遇上危险了怎么办?”

郁文睿见她被楼明月出卖在先,却还能对其如此关心,一时心疼不已,只得安慰她道:“你放心,我来之前已让寒月通知了她的兄长前来接她。”

潘思巧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欣然应了一声,便拿起一块玫瑰酥细细的啃着。

郁文睿想了想,又道:“你与这楼氏兄妹以前便熟识?你可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潘思巧放下玫瑰酥,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其实我也和他们刚认识不久……”她拍了拍散落在衣袍上的糕点碎屑,又道,“但我看他们居住在京城的驿站,又自称来自南蛮国,所以我猜他们会不会是南蛮国的……”

郁文睿赞赏的点了点头:“你猜的不错,他们正是此次出使我东绥的南蛮国太子和公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午宴

在睿王府的车马抵达东绥京城的次日,便是东绥皇帝郁承景迎接南蛮国使臣的日子。

潘思巧几经波折,也没什么心思设计菜式,心想着反正她与楼氏兄妹已是熟识了,便随意的在御膳房准备了几样东绥特有的精致美食,只待午宴用膳的时候呈上去。

今日午宴设在御花园,眼下距离开宴还一个时辰,潘思巧便趁机溜出了御膳房,到御花园去一探究竟。

她本以为此时的御花园只有正布置宴会场的太监和宫女,殊不知有个别应邀的大臣家眷已先行到了此处等候。

站在会场中央左顾右盼的粉衣女孩,正是东绥当朝丞相之女元瑶。

元瑶眼尖,瞧见了会场外一身官服的潘思巧,便对身旁的紫衣女孩道:“黛黛姐,那边那个人好像是潘……潘什么来着?”

紫衣女孩理了理装束,满不在乎的道:“潘思巧。”

元瑶恍然大悟道:“哦对,她叫潘思巧,第一将军的义女……”说着便向潘思巧热情的招呼道:“潘姐姐,好久不见。”

紫衣女孩本欲制止元瑶的行为,奈何对方率先开了口,便也只能假意笑着对潘思巧客气道:“潘小姐。”

潘思巧迟疑片刻,仍是走了过去,向二人颔首道:“元瑶小姐、康黛黛小姐,好久不见。”

康黛黛不着痕迹的将她打量了一番,才淡淡的道:“潘小姐今日不参加接待南蛮使臣的午宴吗?”

潘思巧低头看了看身上墨蓝色的官服,解释道:“我要准备今日午宴的菜式,所以宴会是不出席的。”

康黛黛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不想让潘思巧出现在那个男人的眼前,更不想让潘思巧有半分出风头的机会。

元瑶好奇道:“午宴菜式必然在开宴前就能准备好的,潘姐姐可以先备好菜,再来参加宴会也不迟呀。”

潘思巧尴尬的道:“那样会有些麻烦,况且我入宫时就身着官服,并未备有其他可以替换的服装。”

元瑶大方的道:“这事好办,尚衣监的管事姑姑是我姨母,我这便带你去找她借一身华美的衣裳来……”

康黛黛拉住元瑶的袖子,笑道:“瑶儿,既然潘小姐不愿出席,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潘小姐准备午宴膳食已是劳神费心,无需还要应付这些繁文缛节的礼数。”

元瑶吐了吐舌头,心有戚戚焉:“唉,我也不想参加这种规矩礼节一大堆的宴会呀。”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向元瑶道谢:“承蒙元小姐关心,改天我请你吃糕点。”

元瑶舔了舔嘴唇道:“唔,那我要吃红糖桂花糕。”

潘思巧笑着应了,又向康黛黛道:“多谢康小姐体谅,我还有事,先回御膳房了。”

康黛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目送潘思巧离开后,才对元瑶道:“瑶儿,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了?”

元瑶挽住她的胳膊,嗔道:“好姐姐,难道你在吃她的醋吗?哈哈哈……”

她忍不住捧腹笑了一会儿,又道,“我只是佩服潘姐姐能任东绥唯一的正一品女官。上次春猎祭月之典合诗,潘姐姐合的那句‘长河隔梦旅,浮客伴孤云’气势恢弘、大气磅礴,岂是寻常女儿家能想出来的句子,想必潘姐姐定非池中之物……”

康黛黛听见她最好的闺中密友也对潘思巧赞赏有加,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绢丝手帕,一脸狠厉的看向潘思巧离开的方向。

这时,内务府总管袁超带着一批太监和侍卫进来清场,大声道:“皇上与南蛮国使臣稍后便到,请各位夫人、小姐静候片刻。其余闲杂人等一律退下。”

众大臣家眷得令,纷纷端坐在席位上等待,装饰会场的太监、宫女闻言退下。

不多时,东绥皇帝郁承景带着南蛮国太子、公主及随侍大臣,携东绥皇后、皇子、公主等人入场。

袁超率先恭敬的喊道:“皇上驾到——”

场内众人立刻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郁承景走到上方龙椅上坐下,目光犀利的将在场的人扫视了一圈,才道:“平身。”

他指着左侧一位上座,对一名身穿外族服饰、古铜肤色的英俊男子道:“还请南蛮太子、公主不必拘束,快些入座。”

这名男子笑道:“哈哈,多谢陛下设宴款待,迄楼固伦却之不恭。另外,陛下若是觉得迄楼固伦这四个字拗口,叫我固伦也可……”说完,他向身边与他容貌相似的妙龄少女递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明月,还不多谢陛下。”

一旁的少女连忙乖巧的向郁承景行礼道:“迄楼明月也多谢陛下招待,陛下叫我明月就行了。”

郁承景大笑道:“好,你两兄妹与朕的儿子、女儿年纪相仿,却生的谦逊躬亲,有礼有节,南蛮国君真是生了一双好儿女!”

迄楼固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示意迄楼明月同他落座。

郁承景待众人坐好后,命袁超下令开宴传菜。

不一会儿,一群衣着鲜亮的传菜宫女依次托着一个个精美的菜盘鱼贯而入,一道道摆盘精心、色泽可口的菜肴被呈了上来。

迄楼明月先前便有些饿了,此时正好可以大快朵颐。不过她刚拾起筷子,便被迄楼固伦眼神警告,只好吐了吐舌头,又放下了筷子。

郁承景见状,忍不住笑道:“明月,今日朕特意请了一位与你差不多大的女官做的这些菜,年轻女孩儿的喜好大同小异,想必定能合你的口味。”

迄楼明月眨了眨眼,好奇的问道:“陛下,在你们东绥,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也能做官吗?”

郁承景微微颔首道:“这女孩出身与一般人自是不同,生的是不卑不亢又知礼节、识大体,更主要的是她身怀精湛厨艺,又深得朕及太后的口味。朕便将她留在宫中,任个一品女官,满足朕的一己口腹之欲,哈哈。”

迄楼明月不信道:“她居然还是一品女官?”

郁承景更正道:“正一品。”

迄楼明月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在东绥会做菜就能任正一品女官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户口

迄楼固伦打断道:“明月,不得无礼。”

迄楼明月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对不起陛下,我只是觉得在东绥国,做大官也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迄楼固伦眸色一暗,呵斥道:“闭嘴明月。”

郁承景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只道:“明月公主,请先试试她做的菜再提出质疑不迟。”

迄楼明月半信半疑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嘴里,香浓的酱汁包裹住酥脆小排的绝妙滋味立即溢满了她的口腔,那酸甜可口的奇异口感令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只恨不得将排骨都吞下去。

她不由得称赞道:“这排骨真好吃!”

郁承景理所当然的道:“明月公主这下可明白,朕为何封她为正一品女官了吧?”

迄楼明月点了点头:“嗯,此人厨艺果真独特不凡,绝无仅有,我在南蛮国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菜。”

郁承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又道:“说起来,朕以前听闻她似乎正是你南蛮国人。”

迄楼明月眼前一亮,忽然道:“那陛下可否请她过来给我瞧瞧,我南蛮国什么时候也有这样手艺灵巧的好女儿了,我定要好好赏她……”

迄楼固伦在桌下偷偷拉住她的衣袖,看着郁承景道:“陛下今日专程设宴款待,明月,你还是专心用餐吧。”

郁承景却大方的道:“无妨,我东绥的女官并非见不得人……”说着便向随侍的内务府总管袁超道:“你去请潘思巧过来。”

袁超领命,立即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迄楼明月依稀听见了潘思巧的名字,一时难以置信的看向迄楼固伦。

迄楼固伦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冲她微微一笑。

迄楼明月只好生气的将筷子扔在桌上,闷闷的盯着满桌的美食,不再说话。

……

潘思巧先前在御花园偶遇元瑶和康黛黛后,有些悻悻的回到了御膳房。

她并非没看出来康黛黛对她表面虚情假意的客套,实则心生敌意的防备。

她隐隐觉得或许与郁文基有关,毕竟康黛黛现在的身份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而她与太子殿下……可能是走的近了些。

得到传菜的通报后,她命人将准备好的菜肴交给传菜宫女,便开始制作饭后的甜点。

盛夏刚至,她替今日午宴特制的是现代经典的消暑甜品——杏仁豆腐。

她选用上好的杏仁捣成杏仁汁,又加入些许石花菜粉,配上新鲜的羊奶和白糖兑成浆液倒在长方形的模具中,放在冰窖里镇了整整一上午,制成了豆腐状的杏仁冻。

她用刀将杏仁冻划成小块,装入一个个精致的瓷碗中,撒上葡萄干、水果丁、桂花瓣、蜂蜜等配料,吩咐人稍后将其呈给传菜宫女。

正巧做完这些,内务府总管袁超从厨房间外走了进来,他一见潘思巧便道:“潘大人,皇上这会儿要见您,还请潘大人随老奴前去御花园。”

潘思巧迟疑片刻,脱下襜衣挂在室内的衣架上,又在水缸里舀了一些清水洗手,才对袁超道:“劳烦公公带路。”

二人刚到御花园,不待袁超上前通报,郁承景便微微侧目,盯着潘思巧道:“到朕跟前来。”

潘思巧理了理身上宽大的官服,不卑不亢的走到郁承景面前,跪下道:“微臣潘思巧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郁承景锐利的视线扫视着匍匐在他眼前的娇俏女子,半晌才道:“平身。”

潘思巧闻言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听候差遣。

只听郁承景缓缓道:“潘思巧,今日你筹备的午宴,南蛮国太子与公主很是喜欢,朕也颇为满意,你想要什么赏赐?”

潘思巧恭顺的垂下头,低声道:“臣不敢当,能得皇上和南蛮国太子、公主的赏识,是臣的荣幸……”说完她不经意的往龙椅左侧的上座位上一瞥,果然不出意外的看见身着南蛮国服装的楼氏兄妹正坐在那里。

郁承景似乎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便向迄楼明月道:“明月,你方才不是让朕叫潘女官来给你瞧瞧,还说要好好赏赐她吗?”

迄楼明月连忙应道:“回陛下,这位潘大人若是我南蛮国的女子,本公主自然是会赏赐她的……”她看了潘思巧一眼,忽然转言道:“但若她非我南蛮国人,却打着我南蛮国的旗号招摇撞骗,本公主却是要好好责罚于她!”

她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前一刻还在说要赏,下一刻却话锋一转说要罚,一时间场内众人纷纷哗然。

坐在迄楼明月对面的郁文基最先沉不住气,站起来道:“明月公主,潘大人现在是我东绥的正一品女官,想必应该与南蛮国并无瓜葛了才是。”

迄楼明月之前在无字楼见过郁文基,那会儿还将其认作了女子。当初她将潘思巧当作男子,只觉得郁文基生的美艳,看潘思巧的眼神又非同寻常,便以为郁文基是女子。

眼下见郁文基作为堂堂东绥太子,却如此护着潘思巧一个女官,她便连一点因为误会他性别而产生的愧疚感都没有了。反而更加笃定了潘思巧手段了得,不仅欺侮了她的真心,还将东绥太子迷得团团转。

迄楼明月瞪着潘思巧,冷冷的道:“生在我南蛮国,便是我南蛮国的子民。不能以在他国任职,便背祖叛国。”

潘思巧暗道不好,都怪郁文睿胡说八道捏造了她南蛮国人的身份,这会儿南蛮国的太子和公主都来了,还把这事在郁承景面前捅开了,要她一个从没去过南蛮国且对南蛮国一无所知的人如何圆谎?

郁文基不以为然的笑道:“明月公主有所不知,我东绥官员任职的首要条件便是要身为东绥国人。就算潘大人出生在南蛮国,后来也应是登记的为我东绥国人……”

潘思巧一头雾水,郁文基的意思好像是不论她是否出生在南蛮国,她的户口都是登记在东绥国的,不然她也作不成东绥的官员?

但是这古代的户口又是什么东西?她什么时候登记过身份了?

第一百三十章 图腾纹身

她下意识的向郁文运坐着的方向看去,她最早是百花楼的厨子,并且她当初还与百花楼签过卖身契。

至于她的身份证明什么的,应该是百花楼老板郁文运给她弄的才对。

郁文运不动声色的朝她指了指郁文睿,潘思巧又一脸焦急的看向郁文睿。

郁文睿不慌不忙的放下酒杯,起身道:“潘大人确实在户部登记为我东绥国人,并且八年前便登记在册……”

郁承景打断道:“对了,朕记得文睿以前说过,潘思巧本是南蛮国末拓族的后人,遭灭族之灾后才流亡投靠的我东绥。”

迄楼明月冷笑一声,嘲讽道:“原来是当年发动南蛮内乱的末拓族叛徒余孽,今日苍天有眼竟让本公主碰见……”她说着又向郁承景单膝跪礼道,“陛下,请将这叛徒交与我带回南蛮国处置!”

不待郁承景开口,郁文基立即道:“明月公主,潘大人是我东绥登记在册的子民,且是我东绥正一品女官,你作为别国公主,亦无权干涉她的去向。”

迄楼明月纤手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殿下,本公主敬你是东绥太子,已经礼让三分,奈何你却百般刁难,非要替这个叛徒开脱。你可知八年前我南蛮国内乱,有多少将士为了平定战事战死沙场?又有多少百姓为了躲避战争流离失所?这一切皆因末拓族勾结乱党,蛊惑君心,才造成我南蛮国多年民不聊生……”

她说到激动之处情难自已,一张古铜色的俏脸竟浮上一抹绯红来,黝黑的眸子里也印出了氤氲的水光。

郁文基反倒觉得是他强人所难,咄咄逼人了。

郁文睿见状,淡淡的道:“八年前南蛮国内乱,潘思巧不过还是个年幼的孩童,想必对末拓族长策划反乱之事也并不知情。”

郁文运也附和道:“道理正是如此,让一个八年前还是孩童的人替她的族人偿债,也未免无辜了些。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潘思巧眼下已是我东绥国的正一品女官,明月公主不如饶过了她,顺便与我东绥结下礼仪之,交岂不正好。”

迄楼明月却不依不饶道:“那么请问两位王爷,南蛮国因为战争死去的战士和百姓难道就不无辜吗?你东绥泱泱大国,难道还需要以放过一个叛徒作为条件才肯与我南蛮国建交?”

她这番讥讽的话刚一说完,郁承景的脸便一下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环视在场的所有人,最终目光犀利的盯着潘思巧,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潘思巧只好低下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待他最后的审判。

迄楼固伦见场面失控,便不得不出面道:“太子殿下和两位王爷说的有理,八年前潘大人乃一懵懂稚子,定然没有参与那些叛军之间的勾当……”

他顿了顿,又向迄楼明月小声道,“明月,末拓族早已灭族,潘思巧也不再是南蛮国人。你当放下这些恩怨,就当慰藉你母妃的在天之灵。”

迄楼明月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挂着两行泪珠难以置信道:“哥哥,竟然连你也向着她?”

迄楼固伦厉声道:“明月,此次来东绥不是陪你任性来的,私底下你再怎样胡闹我都依你。但你若再这样当着东绥陛下的面无理取闹,丢的可是我南蛮国的脸……”迄楼明月正想反驳,迄楼固伦却接着道:“听哥一句,此事到此为止。”

迄楼明月此计孤助无援,只得气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筷子叉着桌上潘思巧做的菜肴泄愤。

郁承景听完几个年轻人的对峙,也觉得有些乏了,他埋怨的白了潘思巧一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潘思巧,你先退下吧。”

潘思巧领命,连忙叩首行礼告退。

郁承景又随便用了一些餐食,便先行离席回寝宫休息去了。

于是,这场专门为接待南蛮国使臣而特设的午宴就在这样一出闹剧中提前结束了。

……

翌日,潘思巧未得郁承景的召见询问,内心惶惶不安。只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御膳房,小心谨慎的做好分内的工作。

辰时,郁文基下朝后到御膳房找潘思巧一同用早膳。

潘思巧将他请到御膳房一处僻静的小院,忙着吩咐小太监们张罗早点,待膳食摆盘完毕后,才客气道:“殿下,御膳房是各宫各苑出菜的地方,比不得东宫小厨房做的餐点来的精致,微臣便只能请殿下用些微臣平日里自食的小点了。”

郁文基笑了笑,柔声道:“思巧,现在又没有其他人,你大可不必‘殿下’、‘微臣’的……”他看了看满桌的小吃糕点和鲜粥豆浆,又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伸手盛了一碗南瓜粥递给他:“殿下找我何事?”

郁文基这才想起正事来,他接过装粥的碗放在桌上,向潘思巧问道:“你与那南蛮国公主如何认识的?上次她在无字楼突然向你发难,昨日在午宴上又当众为难于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我听楼固伦……也就是那位南蛮国太子说,他妹妹当初以为我是男子,可能有些钟情于我,我也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起与楼氏兄妹认识的经过,又自言自语道:“说起来他们明明姓楼,怎么又变成了什么七楼?”

郁文基更正道:“是‘迄楼’,‘迄楼’乃南蛮国姓。”

潘思巧恍然大悟道:“原来‘迄楼’是复姓啊。”

郁文基点了点头,又郑重的道:“思巧,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是南蛮国末拓族后人?”

潘思巧正在舀豆浆的手一顿,悻悻的道:“殿下,其实我……”她迟疑片刻,竟鬼使神差的道,“我就是南蛮国末拓族的后人。”

郁文基不信道:“当真?那你告诉我,南蛮国末拓族的图腾是什么?”

“是…是……”潘思巧答不上来,只好胡乱道,“我当时年纪太小了,我不记得了。”

郁文基又道:“那你掀起你的裤脚来,让我看看你脚踝上的图腾纹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棒打鸳鸯

潘思巧赶紧捂住袍角道:“殿下,我都说了我当时年纪太小了,记不得也没有弄什么图腾纹身呀。”

郁文基嫣然一笑,用筷子夹了一块凤梨酥放在她的碗里:“南蛮国末拓族人刚一出生,族长便会在他们的脚踝处纹上末拓族的凤凰图腾。”

潘思巧瞬间哭丧着小脸。

郁文基也不再逗她,只道:“思巧,其实我并非在乎你是否南蛮国末拓族人,只是我担心你若非末拓族人,而南蛮国公主又一直揪此不放,势必对你无益。”

潘思巧闷闷的道:“明月就那么恨末拓族人吗?末拓族都被灭族多少年了啊,她怎么还想着赶尽杀绝。”

郁文基喝了一口南瓜粥,才道:“因为她的母妃,便是末拓族人。”

潘思巧杏眸忽闪,忍不住问道:“她母亲要是末拓族人,那她更不应该恨末拓族人了啊,难道她不喜欢她母亲?”

郁文基摇了摇头:“非也,她正是太喜爱她的母妃了,所以才恨末拓族。”

潘思巧不解道:“难道她母亲作为末拓族人,也参与了南蛮内乱的叛军?”

郁文基看着她闪烁的眸子,笑着解释道:“她母妃并未参与末拓族发动的南蛮内乱,但却因为末拓族人的身份受到牵连,被南蛮王一并下旨处决了。”

潘思巧又问道:“那南蛮王那样冷血吗?仅仅因为一个身份,便处死自己的妻子。”

她并非不懂自古帝王无情的道理,只是她没想到这种只出现在文艺作品或史书逸闻中的事,竟发生在了她现在身处的时代。

郁文基拿起白玉汤勺盛了一碗豆浆放在潘思巧面前,缓缓道:“那次发动南蛮国内乱的起兵之人是当朝南蛮王的胞弟——南蛮刃王迄楼班夷。据说这迄楼班夷与迄楼明月的母妃缑亢怜月有些交情,传闻二人曾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奈何后来缑亢怜月阴差阳错被南蛮王看上,成为其宠妃……”

潘思巧打断道:“这个南蛮王横刀夺爱,竟然抢了兄弟的爱人。”

郁文基点了点头,赞同道:“南蛮王这般的确不是大丈夫所为。”

潘思巧可怜道:“想来那缑亢怜月也不爱南蛮王吧。”

郁文基道:“南蛮王乃一国之君,只要是南蛮国的女子,不论谁被他看上,都不能拒绝成为他的女人。”

潘思巧小声嘟囔道:“还好我不是南蛮国人。”

郁文基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便问道:“什么?”

潘思巧连忙摆手道:“没什么。”

郁文基想了想,又道:“八年前南蛮国内乱,带兵起义的便是刃王迄楼班夷,因其得末拓族的巫蛊之术相助,起初屡战屡胜,甚至已兵临皇城。后南蛮王挑选了几名勇猛无双的将士担任将领,亲自挂帅,御驾前线。众将士人心鼓舞,奋起反攻,才得以剿灭叛军。至于平乱之后清绞余孽,刃王迄楼班夷被革去王位,赐以绞首;末拓族被灭族,宠妃缑亢怜月作为末拓族人也未能幸免。”

潘思巧看着碗里莹白的豆浆,惋惜道:“又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悲伤故事,怪不得明月会那样恨末拓族的人,原来是末拓族的身份害死了她的母亲。不过迄楼班夷和缑亢怜月双双命陨,也算是做成了一对鬼鸳鸯了。”

郁文基见不得她难受,不由得心生怜意,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你还听过别的棒打鸳鸯的故事?”

潘思巧叹气道:“上次听了北丘国神医齐一觉与北丘小王子天人两隔的故事,也觉得凄惨无比……”她顿了顿,又道,“唉,这世道真不太平,有情人都不能成眷属。”

郁文基奇道:“你还认识北丘国神医齐一觉?”

潘思巧眨了眨眼,避重就轻的道:“我也只是听说了他们的事,其实我并不认识他们。唔,总之也觉得他俩怪可惜的。感情的事嘛,其实与性别、年龄什么的都无关,我这个人还是很开通的……”

郁文基沉默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说了这么久,你还一点早食未进,不要过会儿又饿的生疼,快先吃些东西果腹。”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迅速的将碗里的凤梨酥吃掉,又问:“殿下,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南蛮国八卦的呀?”

郁文基取下随身携带的绢丝手帕,一边替她擦嘴,一边道:“你忘了我上次告诉你,南蛮国骠骑大将军是我的好友?改天他来东绥时,我可介绍给你认识。”

潘思巧抢过他的绢丝手帕,推辞道:“不用了殿下,我自己来……”她见郁文基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又尴尬的转移话题道,“哈哈,那什么骠骑大将军肯定挺厉害的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干爹厉害,哈哈。”

郁文基见她笑得勉强,便顺着她的话接道:“骠骑大将军南征北战几年,骁勇善战,不过年纪尚轻,阅历尚浅,比起东绥第一的厉将军,自然是火候不足的。”

潘思巧感叹道:“原来是位年轻的将军。”

郁文基不置可否,接着道:“思巧,若是你并非南蛮国的人,那凤凰图腾的纹身又如何处置?若是父皇临时起意要严明你的身份,你打算如何开脱?”

潘思巧被他醍醐灌顶,彻底没了食欲,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趴在桌上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纹身呀。”

正在她自怨自艾、愁眉不展之际,不远处传来了一道令她忽然安心的低沉男声:“谁要你纹身了?”

她闻声看去,向那位冷峻挺拔的白衣男子笑着招呼道:“三王爷。”

郁文睿走到她身边撩袍坐下,淡淡的道:“这个点你不在御膳房当差,又跑到此处偷懒。”

潘思巧立即辩解道:“那是因为太子殿下来御膳房……”她见郁文睿冷了脸,忙又改口道,“我没有偷懒,我只是在这里吃个早饭,吃完我就回去做事。”

郁文睿责备道:“既是你在当班的时间还有空用早膳,为何不叫上我一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画圣之女

潘思巧连忙舀了一碗芙蓉桂花羹,献宝似的端到郁文睿跟前:“三王爷,请用。”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似乎对她这副狗腿姿态很是受用。他慢悠悠的接过碗,又带了几分挑衅的口吻对郁文基道:“太子殿下真是体恤臣下,下了早朝便赶到这御膳房来用膳。”

郁文基笑了笑,道:“三弟亦然,若非父皇召三弟单独商议与南蛮国建交之事,说不定三弟还先于本宫到此处用膳。”

潘思巧见二人有剑拔弩张之势,赶紧插嘴道:“殿下、三王爷,食不言,寝不语。二位还是用完膳再聊吧。”说完又给二人夹了些糕点。

郁文睿看了潘思巧一眼,淡淡的道:“方才本王好像听见,殿下对潘思巧纹身之事甚是上心?”

郁文基不置可否,却反问道:“为何三弟当初要说思巧是南蛮国末拓族人?”

郁文睿不屑道:“本王说她是南蛮国末拓族人,她便是南蛮国末拓族人。不过是一个纹身而已,本王自有办法替她纹上。”

潘思巧闻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脚踝,拒绝道:“我…我不想纹身,纹身好疼的……”

郁文睿见她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不由得耐心解释道:“不是真的要你纹身。摘星阁擅易容之术,圣女庄梦蝶的乔装本领在江湖上独一无二,我请她亲自替你绘上那南蛮国的凤凰图腾便是。”

潘思巧怀疑道:“你是说那图腾可以画上去?不必纹身?”

郁文睿点了点头。

潘思巧又道:“画的行不行啊?天气这么热,要是我身体出汗,或者不小心擦碰到脚踝位置,那画岂不是花掉了。”

郁文睿不以为然:“梦蝶自有她的法子令其短时间不会褪色。”

郁文基听了他的话,却是觉得不妥:“摘星阁圣女可有十足的把握?亦或她的画技是否如她的易容术那般精湛?倘若她不善临摹画作,被南蛮公主迄楼明月识破了伪造的图腾,岂不弄巧成拙?”

潘思巧略有担忧的看向郁文睿。其实她也不怎么对庄梦蝶抱有希望,毕竟庄梦蝶看起来就是个很不靠谱的年轻女孩,还对她有着很深的敌意。

郁文基接着道:“我原本也是想请画师将那图腾画在思巧的皮肤上,可是要保证图案在皮肤上短期不褪色却有些困难。若是三弟能请圣女替思巧特制出不褪色的画料,此事便万无一失了。”

潘思巧感激道:“多谢殿下替我操心。”

郁文睿皱了眉,冷道:“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一般的画师本王信不过。”

郁文基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道:“不知在三弟眼里,画圣舒北之女舒玲玉,算不算一般的画师?”

郁文睿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画圣舒北十年前早已病逝,其女舒玲玉和年幼的胞弟流落江湖多年,不知所踪,太子殿下何以寻得她来?”

郁文基被他当着潘思巧的面三番五次挑刺,再也没了好脾气,不禁冷了脸道:“三弟不必多虑,本宫先前已命天禄请舒玲玉小姐进宫,这便带思巧到东宫与舒小姐见面。”

郁文睿这才信了他的话,道:“太子殿下若真请来了舒玲玉,那本王便立即让庄梦蝶制作画料。”

舒玲玉师承其画圣父亲的绝学,画工自然是庄梦蝶不能比的。若是有舒玲玉亲笔勾勒,再有庄梦蝶调制的易容材料作画料,定能以假乱真,再现南蛮国末拓族的凤凰图腾。

郁文基并未应他,转而对潘思巧道:“思巧,你即刻随我去东宫。”

潘思巧看向郁文睿,见其并未反对,便道:“好的,我跟你去。”说着便起身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来。

郁文睿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面无表情的对郁文基道:“太子殿下若是不介意,本王愿陪潘大人一同前去。”

郁文基勾了勾唇,转身大步朝东宫的方向去了。

郁文睿见他先行离开,便命随侍的浅浪通知庄梦蝶进宫到东宫汇合,才拉着潘思巧向东宫走去。

……

郁文睿和潘思巧抵达东宫正殿时,只见郁文基一动不动的坐在殿内正座上,面前站了一位身形纤瘦的黄衣女子。

替郁文睿和潘思巧引路的天禄提醒道:“殿下,三王爷和潘大人到了。”

郁文基这才抬了凤眸,对黄衣女子道:“舒小姐,本宫便是想让你为这位潘大人作画。”

黄衣女子微微颔首,回身朝郁文睿和潘思巧福身行礼道:“民女舒玲玉拜见三王爷、潘大人……”言罢又特意向潘思巧盈盈一笑:“潘大人,好久不见。”

潘思巧眨了眨圆圆的杏眼,脑中迅速过滤来这个朝代后遇到的那些人和事。

思索片刻之后,却发觉自己对眼前的黄衣女子除了有点眼熟之外,便没有其他特别的印象了。

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小声道:“抱歉,我……我们见过吗?”

黄衣女子又是一笑:“潘大人贵人多忘事,三个月前,在春风楼……”她顿了顿,又道,“那晚与潘大人随行的那位玉小公子,倒是和民女颇为投缘,相聊甚欢。”

潘思巧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黄衣!”她想起那日春风楼老鸨的介绍——“黄衣擅描画”,免不了又惊讶道:“你竟是画圣之女舒玲玉!”

舒玲玉取下腰间的绢子,羞赧的垂了头:“家弟年幼感染风寒落下咳疾,大夫说是痨病,得常年吃药。奈何我身为女子,除了作画并无其他一技之长,只得沦落风尘卖艺为生,幸好银子拿的不少,阿弟的买药钱是够的。”

潘思巧听完唏嘘不已,堂堂画圣之女本是出身名门之后,却因父亲病逝、家道中落而流落勾栏,卖笑度日,禁不住安慰道:“早知舒小姐有这样的难处,那日你就应向碧玉倾诉心扉,这样我们也能帮舒小姐一把,舒小姐若是不想待在春风楼,我可以替你赎身。至于你弟弟的病……”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和北丘神医齐一觉的兄长有些交情,或许他可以令齐一觉替你弟弟治病。”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试药

郁文睿听见“春风楼”三个字就一腔怒火,免不了嘲弄道:“你倒是大言不惭,你什么时候和齐一鸣有那样的交情,他凭什么替你请齐一觉出山?”

潘思巧白了他一眼,对舒玲玉道:“舒小姐,你别理她,等会儿你便跟我回府去取赎身的银子吧。”

舒玲玉笑道:“多谢潘大人关心,太子殿下先前已替民女赎身了,还在城郊找了一处雅致的宅子安置我姐弟。”

潘思巧感激的看了看郁文基,道:“还是殿下考虑周到,画圣之女怎么能待在那种烟花之地呢,这对艺术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郁文睿冷笑了一声。

潘思巧并不理他,又对舒玲玉道:“舒小姐,你信我,我一定替你请到齐一觉替你弟弟治病。”

舒玲玉连忙欠身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潘大人。”

潘思巧将她扶起来道:“你将住处地址告诉我,改日有时间我去找你……”

郁文基却忽然道:“抱歉打断二位叙旧,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他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张图纸,起身递给舒玲玉:“舒小姐,请你先看看需要绘制的图案,能否完全复刻到潘大人踝部的皮肤上。”

舒玲玉接过图纸仔细瞧了瞧,道:“这种图案并不复杂,民女倒是可以临摹,只是近来气候炎热,绘于皮肤之上恐不能持久。”

郁文睿挑了挑眉,道:“舒小姐不必担心,摘星阁圣女庄梦蝶擅易容之术,本王已请其前来东宫。由她特制的材料作画于肌肤之上,定能保色长久。”

舒玲玉点了点头:“若有摘星阁圣女相助,此事自然是成了。”说完又对潘思巧道:“还请潘大人随民女去内室,民女需先行查看一下潘大人的踝部。”

潘思巧闻言,蹲下身子将束在官靴里的裤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不必那么麻烦,就在这里看吧。”

郁文睿见她大大咧咧的不修边幅,瞬间冷了脸,怒道:“衣不蔽体成何体统,快随舒小姐去内室。”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理好了袍角,才对舒玲玉道:“舒小姐,我们去内室吧。”

舒玲玉浅浅一笑,便将潘思巧带去正殿内室了。

不多时,浅浪来报,庄梦蝶已到东宫正殿外。郁文睿摆了摆手,让浅浪带她进殿。

只见身着西域服饰的庄梦蝶缓步而入,她身上明亮的金饰和一头耀颜的金发,随着她的轻盈的步履而跳跃起来,犹如一只华丽的蝴蝶在殿内翩翩起舞。

今日的庄梦蝶,显然是精心装扮过的。

她走到郁文基跟前妖娆的撩了一下金发,转身向郁文睿招呼道:“三王爷。”

郁文基身为东绥太子,更是这东宫唯一的主人。此时庄梦蝶到了东宫,却并未先拜见太子,而是先问候了一位王爷。也不知她是故意为之,还是不懂宫中礼数。

一旁随侍的天禄看不下去了,大声呵斥道:“大胆妖女,竟敢蔑视太子!”

庄梦蝶轻声笑了笑,便向郁文基双手合十,俯身拜谒:“不好意思殿下,民女自幼闭关摘星阁中,十二岁那年才出阁,对宫廷礼教不甚了解。”

郁文基微微颔首,大方道:“圣女不必多礼。”

郁文睿道:“梦蝶,你可带来了制作的材料?”

庄梦蝶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青瓷瓶,递了过去:“这是我特地调制的药水,此水无色无味无毒,可以长时间接触皮肤,我通常用来固定易容材料,想来混进画料里绘在皮肤上也能有同样的功效。”

郁文睿接过青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才对郁文基道:“先试试吧。”

郁文基便立刻示意天禄带庄梦蝶去内室找潘思巧和舒玲玉。

庄梦蝶进了内室,正巧看见潘思巧脱了鞋,曲着小腿半躺在一张贵妃塌上。舒玲玉半跪在榻前,捧着她的玉足认真地端详着她踝部洁白的肌肤。

潘思巧和舒玲玉都是生的姿容不凡,仪态清秀的女孩,但又是各有各的风格,前者活泼俏丽,后者温柔妩媚。

庄梦蝶浪迹江湖多年,对一些同性之间的另类癖好早有耳闻,这会儿二人动作又如此亲昵,便忍不住骂道:“不要脸!”

潘思巧闻声看去,见庄梦蝶满脸鄙夷的表情,不由得也恼道:“庄姑娘,我好像没有招惹你吧,你凭什么骂人?”

舒玲玉将潘思巧的官服理好,起身道:“想必这位便是摘星阁圣女了,我乃画圣舒北遗女舒玲玉,受太子殿下所托,替潘大人作画,还请圣女相助。”

庄梦蝶不着痕迹的将舒玲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其态度恭顺谦卑,才软了语气:“舒小姐,我研制过一种用来易容的药水,可保易容材料与肌肤长时间相融,若是你加入画料之中作画,定能保色长久。”

舒玲玉想了想,道:“我对药物不甚了解,不知此药水能否完全溶解于画料之中。”

庄梦蝶将方才郁文睿查看过的青瓷瓶交给舒玲玉,道:“不如我们先试一试。”

舒玲玉便顺势在书桌上取了一些作画用的朱砂装在茶杯里,又倒了一些水与庄梦蝶的药水混在一起。

潘思巧伸长了脖子,好奇的一边往杯中瞧,一边道:“这红色的会变色吗?你的药水会不会不融于彩色?”

庄梦蝶对潘思巧的无知嗤之以鼻:“现在只在调色阶段,看不出来是否会变色……”她突然又意识到潘思巧似乎是在质疑她的药水,便凶道:“你再如此胡说八道,本圣女便不再替你制药了。”

潘思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悻悻的道:“庄姑娘息怒呀,我只是随便问问。”她知道庄梦蝶对郁文睿的心思,这次能不计前嫌替她制药,已然是做了一定的让步。

这个图腾关乎她的身家性命,她受点委屈也就罢了。更何况比起与阳奉阴违的康黛黛客套,她倒是更愿意与心性率真的庄梦蝶交往。

庄梦蝶并不理她,只专心的盯着杯中看了一会儿,才对舒玲玉道:“看起来融于调色是没有什么问题,现在需在肌肤上一试。”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任务

舒玲玉点了点头,拿过一只狼毫笔沾了些被液体浸润的朱砂,轻轻的在自己的腕间画了一笔。

潘思巧来不及阻止,惊呼道:“舒小姐,你可当心些……”她抓起舒玲玉白皙的手腕仔细瞧了瞧,又问道:“疼吗?”

庄梦蝶瞪了她一眼,道:“本圣女的药,还轮不到你质疑。”

舒玲玉笑道:“圣女调制的药水确实不错,既能完全溶解于画料,却并未影响画料本来的色泽。至于这保色时间,还得过段时间再看看。”

庄梦蝶屈指从杯中挖出一点朱砂揉了揉,又凑到鼻尖嗅了一会儿,才道:“保色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时,郁文睿从室外走了进来,见舒玲玉和庄梦蝶正一同研究画料,潘思巧却像个局外人似的帮不上忙,只能一脸焦灼的左顾右盼张望着,显得有些可怜,便对她道:“你且安心,舒小姐和梦蝶合作,此事定能万无一失。”

潘思巧埋怨道:“真是没事找事,你当初要是没有告诉皇上,我是南蛮国末拓族人该有多好,随便说我是北丘国、西晋国的人不好吗,再不济说我是南蛮国的普通老百姓也行啊,偏偏要说我是被定为南蛮国叛军的族人……”

庄梦蝶端着茶杯的玉手一滞,她那双灵动的碧眼意味深长的看向郁文睿,却见他脸上云淡风轻,瞧不出任何表情。

庄梦蝶垂下了金色的羽睫,为什么郁文睿要说潘思巧是南蛮国末拓族的人?按以往郁文睿机敏果敢、杀伐决断的秉性来说,是不可能会随便捏造潘思巧是南蛮国末拓族人的身份,更不可能无端将此事告知东绥皇帝。

郁文睿不置可否,转言道:“事已至此,你再追究前因也无济于事,眼下不是已有解决的办法了么。”

恰逢郁文基掀开内室的门帘进来,他不知先前几人的对话,只听见了郁文睿这句“眼下已有解决的办法”,便也柔声安慰潘思巧道:“思巧,你不必过度担忧,若是那南蛮公主不依不饶,到时我与三弟都会替你说情。”

潘思巧看了看舒玲玉和庄梦蝶,才闷闷的道:“那好吧,给大家添麻烦了,抱歉。”

……

东绥皇宫西面鸿胪客馆内一处华美的庭院里,南蛮国太子迄楼固伦正趴在一张石桌上打瞌睡,公主迄楼明月从院子里摘了几株雅致的鲜花,见迄楼固伦晒着太阳呼呼大睡,免不了埋怨的将手中的鲜花一股脑全扔在他的脸上。

迄楼固伦被鲜花砸醒,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道:“明月,你又怎么了?”他嫌弃的将那些花丢在地上,又吸了吸鼻子:“我的小姑奶奶,你知道我花粉过敏的吧。”

迄楼明月气呼呼的道:“这里真无聊,我想出宫!”

迄楼固伦眼前一亮,立即道:“不然咱们回南蛮国去吧,我这便向东绥皇帝请辞去。”说着便起身向往外走去。

迄楼明月拉住他:“不行,那个潘思巧的事还没弄明白,我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迄楼固伦沉默片刻,道:“她不过是一个东绥女官,你何苦对她耿耿于怀,若是你介意她当初女扮男装骗你……”

“够了!”迄楼明月打断道,“她要只是骗我也就罢了,但现如今她竟是末拓族人,那我定要让她好看!”

迄楼固伦知道潘思巧的真实身份与他一样来自现代,却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编造一个南蛮国末拓族的身份来,只能向迄楼明月劝道:“明月,其实你母妃的死也不能全怪末拓族,都是父王他……”

他顿了顿,又道:“你也知道你母妃其实爱的是……”

“你住嘴!”迄楼明月吼道,明亮的眸子浮上了一层氤氲的水光,“我不管她爱谁,她嫁给了父王,便是父王的妻子。而她却不知廉耻还与别的男人来往,甚至还参与那个男人的谋反……”

迄楼固伦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追求所爱的权利,更何况你的母妃死前剜心明志,以证清白,你为何不能相信她?”

迄楼明月嘲弄的笑了笑:“说的好听,她到底不是你的母妃。”

迄楼固伦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对我而言,她便是我的母妃。”

迄楼明月便再也止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哑着嗓子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弄清楚潘思巧是不是末拓族人。”

迄楼固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内务府总管袁超行色匆匆的从院外往此处走来,便连忙将情绪失控的迄楼明月拉到身后挡住。

袁超见迄楼固伦和迄楼明月都在院中,便径直走到二人面前抖了抖拂尘,俯身行了个拜谒礼:“老奴拜见迄楼太子、公主。”

迄楼固伦理了理衣袍,笑道:“公公有礼了。”

袁超起身,见迄楼明月背对着他站在迄楼固伦身后,便道:“迄楼公主这是……”

迄楼固伦面不改色的解释道:“明月她有些不舒服。”说完又有意将袁超引到不远处,才道:“公公前来何事?”

袁超这才想起正事来,忙道:“哦对,老奴奉皇上之名,前来请迄楼太子、公主到御花园饮茶赏花。”

迄楼固伦微微颔首,道:“多谢公公告知,待小王收拾片刻,便携妹自行前去。”

袁超摸了摸拂尘把上的穗子,告辞道:“那老奴这便去回禀皇上。”

迄楼固伦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对迄楼明月道:“你都听见了,还不快回屋重新整理仪容去。”

迄楼明月小声嘟囔道:“这狗皇帝真烦,破事真多。”

迄楼固伦眸光一闪,大步走到她跟前,怒斥道:“明月,你太过分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可这般口无遮拦?”

迄楼明月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难以置信的道:“哥哥,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凶的。”

迄楼固伦不再看她,只冷冷的道:“明月,别忘了父王交代我们与东绥建交的任务,快去梳妆更衣。”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切磋武艺

东宫这边约莫两个时辰过去了,潘思巧屈腿靠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只听庄梦蝶忽然出声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她迎上前去拉过舒玲玉的手腕,仔细端详其腕间的朱砂画痕,发觉与起初刚画上去的颜色并无什么两样,便取下随身的绢子沾了些清水,正要往那腕上的皮肤擦去。

潘思巧揉了揉眼睛,走过去对庄梦蝶道:“庄姑娘辛苦了,你去休息一下,我来弄吧。”其实她是怕庄梦蝶乃习武之人不知轻重,会弄疼细皮嫩肉的舒玲玉。

庄梦蝶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一边待着去。”

潘思巧被她这样一吼,迷糊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三分。正欲与庄梦蝶反驳一二,却见舒玲玉从容的从庄梦蝶手中拿过沾湿的绢子,亲自擦拭着先前画在腕间的痕迹,只好耐着性子提醒道:“还不知这易容的药水与颜料融合会是何种反应,舒小姐小心一些。”

舒玲玉点了点头,笑着道:“多谢潘大人关心。”她在手腕上用力的擦拭了几下,发现那道画痕已然遇水不化,不由得惊叹道:“圣女的药水果然有用。”

庄梦蝶抬起精致的下巴,自信的勾了勾唇:“那是当然,这种药水必须配由我另行配置溶解的药水才可卸下。”

郁文基见此事已成,便道:“那事不宜迟,还请舒小姐立即替思巧描画。”

舒玲玉不疑有他,当即从书桌上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几盒画料和画笔,对庄梦蝶道:“烦请圣女再赐一些药水。”

庄梦蝶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个小瓷瓶递给她。

舒玲玉迟疑片刻,又对郁文基和郁文睿道:“正所谓男女有别,民女替潘大人作画之处……”她顿了顿,才道,“民女恳请殿下和三王爷室外稍后。”

郁文睿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率先命浅浪随他去了外室。

郁文基仍是不太放心,又与舒玲玉和庄梦蝶交代了几句,才带着天禄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庄梦蝶从内室出来向郁文睿通报道:“王爷,舒小姐已完成了描画。”

她向来都是只认郁文睿,贵为太子的郁文基于她而言与普通人无异,便无视了他。

此时郁文基急着关心潘思巧的状况,并未在意她这般无礼,只径直去了内室查看。

一旁的天禄颇为不满,忍不住拔剑向庄梦蝶出手道:“江湖妖女,竟敢几次三番对殿下不敬,今日若是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将庄梦蝶拉到浅浪身后,示意浅浪保护庄梦蝶,便再也不管这外室的剑拔弩张,大步去了内室。

浅浪拔剑上前,对天禄道:“天禄侍卫这般忠心耿耿,想必天鸿道大人泉下有知,也会欣慰不已。”

他这是在拿天禄本是前朝遗老的身份说事。

当年东绥皇帝郁承景帅兵讨伐前朝皇帝之后,本是将前朝重臣株以九族,但时任兵部尚书的天禄父亲——天鸿道,乃郁承景修习兵家之事的启蒙之师。

郁承景敬重天鸿道为人浩然正气,奉公不阿,便有心留他一族性命,还意欲让他在东绥任个一官半职。

殊不知天鸿道自认忠臣不侍二主,于东绥立国号当夜举家自缢而亡,只留下幼子天禄与血书一封,恳求郁承景留下天氏一族血脉。

郁承景感怀天鸿道的忠正之心天地可鉴,便收养了年幼的天禄,将其送入宫中与郁文基为伴,作为太子陪侍。

可以说天禄与郁文基自幼一起长大,自然是护短的。

浅浪见天禄沉默不语,想来也是被提及了痛处,便又继续道:“天鸿道大人自诩‘忠臣不易主’,却不知天禄公子早已将天大人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禄握着剑柄的手不断聚力,愤然打断道:“宵小勿要胡言乱语!拿命来!”说着便提剑奋力向浅浪攻去。

浅浪见他神情狠厉,定是气急攻心,使出了浑身解数向他攻击,便不得不拼尽全力与其抵抗。

几个回合下来,本是往日里看似武功不相上下的两人,此时却因天禄满腔的恨意提升了剑术,令他明显占了上风。

眼看浅浪被他逼得节节败退,最后竟一不留神被天禄挑掉了手中之剑。躲在暗处的寒月便不得不现身出来,拔剑迎上天禄的剑锋。

浅浪皱眉道:“寒月,当心些,这小子疯了。”

天禄看着面无表情的寒月,冷冷的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寒月挑剑在空中画了个剑花,道:“我自知剑术不如你,想必那日在春风楼你定是对我手下留情。但你我终究侍主不同,免不了终有一战。”

天禄神色一凛,眸光中竟是泛起了杀意。

他握紧剑柄,剑锋直指寒月。

突然,郁文基春风化雨的调笑声传来:“天禄,这是在东宫,你若想与三弟的暗卫切磋武艺,不妨去兵部的练武场。”

郁文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被天禄打掉在地上的武器,也道:“浅浪,看来是你技不如人了。”

潘思巧见状,慌忙跑上前去抓住寒月的胳膊,关心道:“寒月,你怎么进宫来了?”她看了看天禄,又道:“天禄小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好说呀。”

天禄见郁文基出面制止,寒月又有潘思巧护住,只得将剑插入剑鞘之中,向郁文基拱手道:“属下一时冲动,叨扰了殿下与潘大人,还望殿下责罚。”

郁文基妖娆的凤眼中隐有微微怒意,此刻却是淡淡的盯着天禄,默不作声。

潘思巧连忙打圆场道:“哈哈没事的,朋友之间比划两下,很正常……”她正想再多劝两句,却见御前太监总管刘盛在东宫守门小太监的引路之下朝此处走了过来。

她赶紧闭上了嘴。

郁文基和郁文睿像是早料到刘盛会过来似的,暗地里分别给天禄、浅浪等人递了个警告的眼色,众人便收敛起方才各异的表情,一同恭敬的望向刘盛走来的方向。

刘盛走近时,见场内的人都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免尴尬的向郁文基和郁文睿笑着拜礼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三王爷,没想到二位都在东宫呢……”

他转身瞧见潘思巧,又惊呼道:“哎呀,潘大人也在东宫啊,这真是省了老奴再往御膳房、睿王府各跑一趟。”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酸楚

潘思巧不解道:“公公可是找我有事?”

刘盛点了点头,笑着答道:“潘大人,老奴此番正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请太子殿下、三王爷,以及潘大人,前去御花园饮茶赏花……”

他瞥了郁文基和郁文睿一眼,发觉两人神色并无异常,才又补充道:“皇上先前还请了南蛮国太子、公主前去,由皇后殿下和彤萱公主作陪。”

郁文基嫣然一笑:“有劳公公传谕,还请公公先行回去复命,本宫稍后便与三弟、潘大人一同前去。”

刘盛握着拂尘,朝郁文基俯身拜了拜,才转身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郁文睿盯着他的背影,对潘思巧低声道:“幸而你的图腾纹身已经完成。”

潘思巧抿了抿唇,心烦意乱的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圣了,不知道明月会不会拿这个图腾作文章。”

郁文基见她闷闷不乐,忍不住安慰道:“无碍,你要相信舒小姐和庄姑娘的实力。”

潘思巧这才抬眸看向舒玲玉和庄梦蝶,感激道:“此次若我顺利渡过难关,定会好好报答舒小姐和庄姑娘。”

庄梦蝶翻了个白眼,嗤道:“谁稀罕你的报答。”

潘思巧知晓庄梦蝶对郁文睿的情谊,便也不再同她计较,只轻轻的扯住郁文睿的袖袍,小声道:“谢谢。”

郁文睿见她一脸乖巧,便爱怜的抚了抚她的秀发:“你我之间,无需‘谢’字。”

一旁的郁文基见不得这副琴瑟和谐的画面,他强忍住内心无以言语的酸楚,脸上展露一抹明媚的笑容:“三弟,咱们还是快去御花园吧,别让父皇久等。”

郁文睿满不在意的挑了挑眉,紧紧握住潘思巧白嫩的小手,拉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郁文基见潘思巧并不排斥与郁文睿肌肤相亲,那妩媚的笑颜便僵在了脸上,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无可比拟的怒意,仿佛自己多年来用心呵护的珍宝突然间被人夺走了一般。

天禄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立即在他身后提醒道:“殿下稍安勿躁,潘大人她……暂时还未嫁给三王爷,若是殿下真的心悦于她,倒也并非没有希望。”

郁文基薄唇紧抿,半晌才道:“先去御花园见父皇。”

原本他无心争储,他的梦想是过隐士般闲云野鹤的日子,朝中势力皆是他的母后——何梦如在用心经营,直至他被何梦如推上了太子之位,他依然对那个皇位毫不在乎。

但眼下他好像忽然明白了,那个位置似乎能让他达成某个心愿。

……

御花园,东绥皇帝郁承景、皇后何梦如、公主郁彤萱与南蛮国太子迄楼固伦、公主迄楼明月,正坐在一处被植物围绕的凉亭中赏花品茗。

盛夏的午后,本应是烈日炎炎。但因这御花园修筑时由建筑大师精心规划,四周皆有参天大树庇护,又有小桥流水萦绕,鲜花绿草相映,故而夏日在此园中游乐,也是丝毫感觉不到半点热气的。

当郁文睿带着潘思巧抵达御花园时,郁承景正被迄楼明月讲的南蛮国逸闻逗得哈哈大笑。

郁文睿适时上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潘思巧也趁机俯身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郁承景摆了摆手,道:“平身。”他扫视二人一眼,又问道:“文基呢?”

何梦如皱眉道:“文基……大概在路上了吧。”

郁承景不以为然:“方才刘盛不是说他三人都在东宫吗?”

御前随侍的刘盛听到郁承景询问,连忙诚惶诚恐的跑到他跟前跪下道:“皇上英明,方才老奴确实在东宫碰见了太子殿下、三王爷及潘大人。”

何梦如涂满丹蔻的柔荑拍在桌上,斥道:“大胆奴才,皇上不过随便问一句,你当着南蛮国太子、公主的面,咋咋呼呼的跑上来惊扰圣驾做什么?”

刘盛大惊失色,正要向何梦如解释,只听郁文基清澈的声音欣然传来:“母后息怒,儿臣这不是过来了吗?”

郁承景不动声色的道:“文基,既然方才你兄弟二人与潘大人同在东宫,为何你晚于文睿和潘大人过来?”

正所谓圣意难测,潘思巧不知道郁承景的性格如何,不免替郁文基担心起来。

郁文睿见她一脸担忧的望着郁文基,便不高兴的偷偷拉了一把她的官服。

潘思巧转头瞪了他一眼,杏眸微转,似是有了主意,便上前向郁承景道:“启禀皇上,微臣方才在来御花园的路上,发现将最新研制的食谱落在了东宫,那是微臣特意替太后设计的夏日开胃小食,本想一会儿拿去慈宁宫给太后看看的,不料却……”

她顿了顿,装作一副很懊恼的样子:“殿下体恤微臣,不忍微臣来回东宫几番折腾,便亲自返回东宫替臣取回食谱,因而耽误了些时间,还望皇上不要责怪殿下才是。”

东绥太后李韶容素来食欲不振,口腹不佳,唯独潘思巧特制的开胃食谱才能符合她的胃口。这时她搬出太后来,郁承景也不好再说什么。

郁文基见潘思巧替他开脱,不由得弯了凤眸,道:“父皇恕罪,儿臣来迟了。”说完他又转身向迄楼固伦和迄楼明月道:“还望南蛮太子、公主见谅。”

迄楼固伦微微颔首,笑着道:“殿下无需多礼,我与明月能有东绥陛下与国后相伴赏花品茗,本已受宠若惊,不胜惶恐。眼下太子与三王爷也来作陪,更是让我们心神不定,如坐针毡了,哈哈哈……”

他这番吹捧的话语听得郁承景龙心大悦,不禁拍手道:“固伦年纪轻轻,竟能这般谦逊有礼,南蛮王真是好福气啊。”

一时紧张的气氛被迄楼固伦三言两语缓和了过来,在场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闲聊起东绥国与南蛮国的风土人情来。

潘思巧松了一口气,偶尔也顺嘴提一两句关于饮食的话题来,却未注意到迄楼明月一直死死的盯着她。

在聊到南蛮国女子出嫁的习俗时,迄楼明月道:“不知潘大人可有婚嫁的对象?”

第一百三十七章 浓情蜜意

不待潘思巧答话,郁彤萱立即酸道:“她能有什么婚嫁对象,她不过是一个厨子。”

郁承景闻言,正欲教训郁彤萱无礼,便听何梦如道:“彤萱,你怎可如此非议潘大人?潘大人贵为东绥第一将军义女,已是出身名门,更何况还是我东绥正一品女官……”

她瞥了郁承景一眼,见其面色稍有缓和,才接着道:“潘大人若是想嫁,京城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

郁彤萱不能理解何梦如这番话,明明母后私底下也不喜欢潘思巧,为何当着父皇的面却要如此捧着潘思巧?

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何梦如,后者警告似的剜了她一眼,她只得老实的闭上了嘴。

只听迄楼明月又道:“潘大人既然是我南蛮国末拓族的女子,应当知道末拓族人在出身之时,便会由族长在脚踝处纹上凤凰图腾。没记错的话那图腾应该是男为凤、女为凰,这图腾要直到和异性同房之后才会自动消除……”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潘思巧,一字一句道:“不知潘大人的图腾,还在不在?”

潘思巧心里一惊,这迄楼明月真是要至她于死地。

如若她没有纹身,以东绥重视女子名节的风气,东绥皇帝完全可以治她不洁之罪。

虽然眼下有舒玲玉替她描绘的纹身,但那所谓的什么男为凤、女为凰的,她完全分不清楚,因为她根本就看不懂舒玲玉给她画在脚踝处的那只鸟,是凤还是凰!

郁文基轻笑一声,挑眉看着迄楼明月道:“明月公主有所不知,我东绥礼仪之邦,民风淳朴,潘大人尚未出阁,怎可随意置身体部位于人。”

潘思巧垂下杏眸,没有说话。

迄楼明月不屑的勾了勾唇:“太子殿下倒是心系潘大人,时时处处不忘替潘大人说话,不过本公主问的是潘大人……”她话锋一转,竟是死死的盯着潘思巧再次问道:“不知潘大人的图腾,还在不在?”

何梦如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郁文基,自从这个潘思巧出现以后,她这个儿子总是几次三番与她作对。他不仅不对钦定的太子妃人选——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漠不上心,还总是替这个潘思巧出头。

郁文基这样三心二意的表现,若是被康权或是康黛黛知晓了……她拉拢兵部壮大朝中势力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思及此处,她又免不了恶狠狠的看向潘思巧,看来她定是要找个时机尽快除掉这个始作俑者才行!

潘思巧被迄楼明月接连追问,心里紧张却又不敢表现出来。郁文睿伸手在桌下覆上她汗涔涔的小手,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反倒让她瞬间安心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道:“既然明月公主对微臣的图腾这样感兴趣,那微臣便献丑给公主一看。”

说罢,她弯腰卷起官服的裤脚,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来,那细腻的肌肤上一只五彩缤纷的凰鸟自脚踝处蜿蜒而上,直至隐匿于未被卷起的裤中。

她正欲将裤腿再往上卷一些,郁文睿便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淡淡的道:“够了。”

迄楼明月眸光流转,侧目看向迄楼固伦,难以置信的小声道:“她竟真是末拓族人。”

迄楼固伦不以为然的道:“当着东绥陛下的面,潘大人自然是不会说谎的。”

迄楼明月灵机一动,又道:“潘大人既是图腾还在,定然是还未有婚嫁的对象……”她羽睫忽闪,朝郁承景嫣然笑道,“陛下,明月瞧着潘大人姿容过人,蕙质兰心,与我哥哥年纪相仿……”

她顿了顿,接着道:“明月斗胆向陛下请旨,将潘大人指给我哥哥作太子妃,潘大人本就是我南蛮国末拓族人,想来定是更愿意回归故国的……”

何梦如心下大喜,也趁机附和道:“明月公主所言甚是,本宫先前便觉得潘大人与固伦太子男才女貌,十分登对……”

她见郁文基面上已有怒意,怕他又要出言制止,便道:“就是不知道固伦太子可有婚娶?潘大人贵为我东绥第一将军府的小姐,又是正一品女官,万不可屈居人下。”

迄楼明月马上道:“皇后娘娘请放心,我哥哥并未婚娶,潘大人嫁给我哥哥,必然就是太子妃了。”

何梦如小心翼翼的看向郁承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通过联姻来使两国关系更加稳固,倒不失为两国建交的一种方式。但厉洪泰作为开国元老,开疆扩土之后又戍守边关维稳多年,这才刚回京与夫人、义女共享天伦之乐不久,若是他一旨皇命让潘思巧远嫁到南蛮国去,那潘思巧便不能轻易再回东绥了。

郁承景犹豫了,他实在不忍心让厉洪泰再次承受失女之痛。他眯着眼睛打量潘思巧,似乎想要作出抉择。

潘思巧也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她与迄楼固伦一见如故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而且都是来自21世纪的现代人,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但并不代表她就能嫁给他。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她不会要,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她担忧的看向郁文睿,想要从他眼里找出解决办法。

郁文睿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丝毫没有被迄楼明月这个请求影响似的。他理了理衣袍,起身向郁承景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与潘大人早已心意相通,私定终身。想来此事厉将军与夫人也是知晓的,所以……”

他冷冷的盯着迄楼明月和迄楼固伦:“明月公主的请旨,本王是万不能同意的。”

何梦如闻言,妩媚的凤眸闪了闪,没想到潘思巧这小厨娘果然是郁文睿的人,看来她也不必如此麻烦的促成潘思巧与迄楼固伦的婚事,既然郁文睿都当面向郁承景表示了他和潘思巧的关系,那郁文基总该死心了吧。

郁承景沉默半晌,向潘思巧询问道:“潘大人,三王爷所言当真?”

潘思巧不知如何回答,向郁文睿递去一道踌躇的目光。

郁文睿难得的一展笑容道:“怎么,当着父皇的面你还害羞起来了?”那言语中的温柔和宠溺,配上两人眉眼间的浓情蜜意,足以令在场的其他人动容。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赐婚

潘思巧俏脸微红,起身向郁承景道:“回皇上,微臣当初在百花楼时,便多次承蒙三王爷关照;后入宫为官,三王爷亦事无巨细,对微臣多加指点照拂。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微臣,微臣……”

说到后面,她竟无以言表,满是小女子的娇羞写在溢满红霞的小脸上。其实,她和郁文睿的点点滴滴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她省略了两人平日里的争锋相对、相互斗嘴,也省略了两人同心协力、安危与共。更别提他还有几次次救她于危难之中……

救她于危难……她似乎忘记了还有另一个男子也时长救她于为难之中。

郁承景被郁文睿的深情和潘思巧的娇羞所感,忍不住大手一挥,唤来御前太监总管刘盛记下口谕:“第一将军厉洪泰义女潘思巧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又与三王爷郁文睿情谊笃深,堪称天设地造的一对。朕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潘思巧许配三王爷为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于下月十五完婚。你速去翰林院将此谕拟成圣旨,送至第一将军府交由厉洪泰将军。”

刘盛将口谕一一记下,领命去了翰林院。

郁文基心中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好像这道这赐婚的口谕是一把利剑,狠狠的刺在了他的心上。

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垂在袖袍中的双手,仿佛手中攒着一股劲似的,若没了这股劲恐怕他早已倒下了。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于郁文睿认识她。

潘思巧微微一怔,如此看来她便是要嫁给郁文睿了?她当初还想着回现代,特别是在碰到与她同样来自现代的迄楼固伦以后,回去的心思便更深一分。

她终究是21世纪的现代人,那个开放包容的新时代远比这个谨言慎行的封建时代更适合她,更何况现代还有她的家人、她的事业。

东绥国于她而言,唯一的羁绊恐怕只在于她现在认清了自己的感情——她喜欢郁文睿,她舍不得郁文睿。如果郁文睿能跟她一起回到现代……不知为何,她竟当着东绥皇帝郁承景的面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郁文睿轻咳了一声,对她柔声提醒道:“还不向父皇谢旨。”

潘思巧回过神来,连忙朝郁承景行了个官礼:“微臣谢主隆恩。”

郁承景亲手促成了一桩姻缘,不由得龙心大悦,又与场内众人喜笑颜开的聊了大半个时辰,才宣告此次以品茗赏花为主题的下午茶结束。

……

申时过半,潘思巧动身出宫回第一将军府。往日她在御膳房当差都得酉时才能出宫,今日因郁承景亲赐了她与郁文睿的婚事,故而特许她提早出宫将此消息告诉厉洪泰。

郁文睿本想送他回去,奈何郁承景留他与郁文基在宫中陪迄楼固伦和迄楼明月兄妹用晚膳。

潘思巧刚出了皇城门口,便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妖娆女子迎面向她走来,她笑着上前招呼道:“庄姑娘,这次还要多谢你和舒小姐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来找三王爷的?”

庄梦蝶当即明白她制作的药水替潘思巧瞒天过海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庄梦蝶就是再看她不顺眼,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出言不逊,只别扭的道:“我找你。”

原来她之前出宫回了百花楼,正巧碰见二王爷郁文运与叶飞霜在琼华厅里亲密的下棋,叶飞霜依然是一副绝世独立的清冷模样,眉眼间却是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美丽的韵味。

她知道叶飞霜和郁文睿的那段过去,叶飞霜与郁文睿同门师兄妹,自幼青梅竹马,交情匪浅。叶飞霜生的绝色动人,孤芳立群,乃是东绥公认的第一美人,当年郁文睿天人之姿,少年成名,身边又只有叶飞霜一名女子。

世人便当二人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以说叶飞霜心系于郁文睿,郁文睿亦对她有好感。至于他二人后来为何分道扬镳,其中的细枝末节庄梦蝶却是不知的。但叶飞霜突然来京,或许……她不敢再想下去,便愤然回宫去找潘思巧商量对策。

庄梦蝶明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就算郁文睿现在对潘思巧有意,但她始终认为她最大的对手还是叶飞霜。都说男人最容易对初恋念念不忘,更何况郁文睿这个初恋还是东绥第一美人呢。

“找我作什么?”潘思巧忽然出声,打断了庄梦蝶的想入非非。

庄梦蝶迟疑片刻,冷冷的问道:“你认识叶飞霜吗?”

潘思巧垮下脸来点了点头。

庄梦蝶又道:“你可知她已经来了京城,眼下正在百花楼里。”

潘思巧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前几日还去睿王府与她一起吃过饭。”

庄梦蝶碧目圆睁,难以置信道:“什么?三王爷已经将她接到睿王府了?”

潘思巧皱眉道:“还有三王爷的师父一起的。”

庄梦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叶飞霜与三王爷是什么关系?”

潘思巧看了看天色,朝她摆了摆手:“庄姑娘,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将军府了,咱们改日再聊。”

庄梦蝶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你傻吗,那叶飞霜昔日在神仙岛与三王爷一同长大,可谓两小无猜,亲密无间。若不是后来三王爷被皇上急召回京,说不定他俩早就成了一对神仙眷侣,伉俪情深,还有你什么事?”

潘思巧闻言,自觉好笑的盯着她,半晌才道:“说完了?她与三王爷从前如何,又与你何干呢?”

庄梦蝶被她问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只听潘思巧又道:“庄姑娘,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今日在宫里,皇上已经下旨赐婚,我与三王爷将于下月十五完婚。”

庄梦蝶脑子里嗡的一声警铃大作,犹如晴空霹雳不堪负荷。她失魂落魄的怔在原地,就连潘思巧走远了都毫未察觉。

……

椒淑宫,皇后何梦如特意吩咐小膳房制作了一桌精致的美味佳肴,邀请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进宫陪她用膳。

康黛黛一袭鹅黄色轻纱罗裙,一头乌黑的青丝用碧色的珠钗高高挽起,双耳悬着一对翠玉坠子,颈间挂着一条缀了珍珠的细金项链,既有大家闺秀的高贵温婉,又有小家碧玉的雅致灵动。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梅竹马

何梦如见她生的姿容不凡,言行举止又端庄大方,倒也是配得上太子妃之名。加之她又身为兵部尚书的独女,这门亲事更是对巩固郁文基的太子之位大有裨益。

只是这会儿的康黛黛,坐在席间盯着一桌子的菜肴却不动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何梦如便问道:“黛黛,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她看了看窗外悄然泄下的月色,又道:“唉,我本是打算让文基来陪你的,可是皇上却偏要他去陪那什么南蛮国的太子和公主。”

康黛黛回过神来嫣然一笑:“多谢娘娘关心,殿下事务繁忙,臣女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近来夏日炎炎,臣女胃口不怎么好……”说着,她主动提筷夹了一块水晶虾仁放到何梦如的碗里,“臣女还是先陪娘娘用膳吧。”

何梦如见她如此懂事,也不再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开始用膳。

晚膳后,何梦如命宫女撤掉了桌上佳肴,又端上了一壶茉莉花茶和几样时令水果。

康黛黛从果盘中摘了一颗荔枝,仔细的剥了壳递给何梦如:“娘娘,臣女瞧着这荔枝不错,肯定很甜。”

何梦如笑着接了过来,道:“本宫若是每日都由你来侍候用膳,怕是要长成一个大胖子了。”

康黛黛眉眼弯弯,撒娇道:“娘娘仪态大方,平日处置后宫各事皆亲力亲为,才吃这么一点东西,怎么会胖呢?若是娘娘喜欢臣女侍候,臣女以后便经常进宫陪娘娘用膳。”

何梦如赞道:“还是你懂事,文基就不爱陪我用膳。”

康黛黛听她提到郁文基,瞬间又垂了眼帘,一副心灰意冷、黯然伤神的样子。

何梦如当然明白康黛黛那点小心思,便道:“黛黛,本宫近日便请奏皇上,让你与文基尽快完婚。”

康黛黛抬眸看她,不解道:“可是,殿下不是说了三年之后才……”

郁文基当初是为了潘思巧,才找了个藉口让郁承景同意他三年后才娶太子妃,可眼下潘思巧已被郁承景赐给了郁文睿为妃,那郁文基的三年之约便也可以不作数了。

于是,何梦如不以为然道:“什么三年不三年的,今日皇上都将厉洪泰将军的义女潘思巧赐给三王爷作王妃了,文基贵为兄长,婚姻大事怎可比自己的弟弟还晚?”

康黛黛心下一喜,没想到郁文基一直惦记的那个潘思巧,竟被皇上赐给了三王爷,看来老天爷都被她的真情感动了。

她佯装难为情的道:“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

东绥第一将军府,厉洪泰与温芸已接下了御前太监总管刘盛送来的赐婚圣旨。

虽然温芸心中不舍,却是圣命难违,定局已成。好在这么久以来,她和厉洪泰都将郁文睿对潘思巧的百般好、万般情看在眼里,也就渐渐接受了这桩婚事,一心一意的替潘思巧布置嫁妆去了。

戌时刚过,郁文睿从宫中回到睿王府,路过一座别苑时见苑内厢房灯影重重,想是房中之人还未休息,便缓步走到屋前叩响了房门:“飞霜,睡了么?”

房门轻轻打开,露出叶飞霜那张绝美的脸庞:“师兄。”说着,她侧身让开一条间隙,让郁文睿进屋。

郁文睿见状,竟往后退了两步,才道:“太晚了,我就在此处和你说。今日父皇向我赐婚,下月十五,我将迎娶东绥第一将军的义女。”

叶飞霜愣在原地,她红唇紧咬,明亮的眸中隐有氤氲的雾气。

只听郁文睿又道:“你与师父此行正好可以在京多玩些时日,待我大婚礼成再回神仙岛不迟。”

叶飞霜心如刀绞,夺眶而出的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掉下,落在纯白色的缎面绣花鞋上。

美人哭泣,本是雨打芭蕉,我见犹怜。郁文睿却无动于衷,他叹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在他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叶飞霜鼓起勇气奔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他:“师兄,你为何突然要娶妻?你若是怨我当初说了那些浑话,我向你道歉。当初我不想让你回京,不是不让你为母报仇,而是怕你斗不过他们。当年你与二王爷尚且年幼,那女人背后又有玄冰府撑腰,我,我……”

她原本以为用青梅竹马的情谊相要挟,他便不会回京了,却不知他当真会不顾他们的感情一走了之。她甚至曾自信的认为,他回京安顿好以后,很快便会向她求和。

谁知他却是一走八年,再未与她再联络。

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她,被东绥世人誉为第一美人的她,何曾被人这样无视过?

后来,饱受八年相思之苦的她再也不愿独自承受这份痛苦,便恳求父亲带她进京找他。她要亲口问问他,他年幼时许诺将来定要娶她的话还算不算数?

谁料当她来到睿王府的第一天,他便带她见了潘思巧。她从他眼底看出了他对潘思巧的纵容与爱怜,这份事无巨细宠溺本应是属于她的。

她好恨,她恨郁文睿的始乱终弃,更恨潘思巧的横刀夺爱。

郁文睿伸手拉下她环在腰间的纤手,语气里尽是无奈:“飞霜,你我早已缘尽。当年的稚子之言,你也不必当真。”

那时他年幼无知,凭借高超的武学天赋,年纪轻轻便有了很高的造诣,甚至当着神仙岛主叶无痕的面也沾沾自喜,夸下要做天下武功第一、迎娶东绥第一美人的海口。

直到东绥皇帝郁承景一旨诏书,宣他回京带兵讨伐北丘。在经历了北丘那段血雨腥风、尸横遍野的日子以后,他仿佛突然间成长了。

他要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同郁文运一起度过漫长的蛰伏期,暗中培养发展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与势力。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出手,一举击溃他的仇人。

唯一在计划之外的事,恐怕就只有潘思巧的出现,令他动了心。

叶飞霜不依不饶的跑到他面前:“师兄,你明明说过你会娶我的。难道是因为那位潘小姐吗……”说起潘思巧,她一贯清冷的眸间竟闪过了一丝决绝的狠厉。

郁文睿薄唇紧抿,半晌才道:“不错,我是心悦于她……”见叶飞霜顿时魂不守舍,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便道:“飞霜,你值得遇到更好的人。”

第一百四十章 昭告天下

叶飞霜定定的望着他,惨白的脸上沾满了泪痕,她正欲再度质问郁文睿为何要负她,却听别苑门口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咳嗽声。

她慌忙低头胡乱的擦了擦脸,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朝那边唤道:“爹,是你来了吗?”

苑外走进来一位神情犀利、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正是神仙岛岛主叶无痕。

他见叶飞霜神色异样,猜是郁文睿与她说了些什么,便道:“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在此处缠着睿儿作甚?”

叶飞霜低下了头,盯着足尖默不作声。

郁文睿见状,开口解释道:“师父,你勿要责怪师妹,是我方才路过别苑时见师妹厢房内还亮着灯,便请师妹出来聊了几句……”说道此处,他又道,“对了师父,今日父皇替我赐了婚,下月十五我将迎娶东绥第一将军府的小姐。”

叶无痕恍然大悟,怪不得叶飞霜会露出那样难受的表情,他是知道他这个女儿有多惦记郁文睿这小子的。

他虽然对郁文睿抛弃他女儿的做法颇为不满,但毕竟是皇上赐婚,他也无法阻止,所以也只能和颜悦色的祝贺道:“可是上次那位潘小姐?她倒是聪明伶俐,姿容不俗,与你甚是般配。既然是下月十五,那我和飞霜便在京城多住几日,也好参加你的婚礼。”

郁文睿本以为叶无痕会对他娶妻的事心生怨言,却不想叶无痕这般大度,竟闭口不提他当年对叶飞霜的承诺。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道:“多谢师父成全,能得到师父的祝福,徒儿不胜感激。”

叶无痕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又向叶飞霜嘘寒问暖的关心了几句,待叶飞霜进厢房去休息了,才同郁文睿一起出了别苑。

路上,叶无痕主动问道:“睿儿,你对那潘小姐,可是真心?”

郁文睿不假思索的道:“是,我是真心想娶她。”

叶无痕冷笑道:“当年你也说是真心想娶飞霜。”

郁文睿露出难过的表情,愧疚的道:“当年……我太年少了,何事都想争个第一,飞霜对我好,又是东绥第一美人,所以我……”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理所应当的认为我应当娶她,但我却并不明白我并非想娶她这个人,我想娶的只是她‘东绥第一美人’这个名号……”

他想起自己即将迎娶的女子,又不自觉的勾了唇:“直到遇到了潘思巧,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牵动着我的心,见不到她我会很想她,见到她对别的男子笑我又会很生气。从前我从不知道我竟会如此不善管理自己的情绪……”

他平日里冷酷霸道、杀伐决断,就连一手将他带大的叶无痕也难得见他真情流露,想来此番对那潘思巧也是真的动了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叶无痕便不再提及此事,向郁文睿告辞后,转身往自己歇息的别苑去了。

……

自从东绥皇帝郁承景将郁文睿和潘思巧的婚事昭告天下之后,东绥朝中上下各股势力便开始暗潮涌动起来。

只因各持半枚兵符的东绥三王爷和第一将军强强联合的姻亲关系,二者忽然一瞬间便直接掌握了东绥国全部的兵力。

若是他们其中一人起了谋反之意……各中利害关系令人细思极恐。

郁承景倒是对这些风言风语满不在乎,他不仅叮嘱礼部和钦天监,要办好这东绥建国以来皇室的第一个婚礼,还特意许了潘思巧半个月的假,令她专心筹备出嫁相关事宜。

潘思巧对古代女子出嫁要准备的东西一窍不通,还好将军府里有温芸替她置办一切。因而她闲来无事之时,还能溜去百花楼消磨时间。

这日,她刚到百花楼门口,便见郁文运从楼里出来。

郁文运还是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俊俏模样,只是气色瞧上去比以往好得多了,苍白的双颊竟隐隐可见一些红润。

潘思巧招呼道:“二爷,好久不见。”因为是在百花楼,她便省略了“王爷”这个称呼。

郁文运打趣道:“确实好久不见了,我的三弟妹。”

潘思巧俏脸一红:“二爷不要拿我说笑了。”

郁文运一本正经的道:“我可没有说笑,你与三弟的婚事,现在东绥路人皆知呀。”

潘思巧不再与他辩解,转言道:“我前几日来百花楼怎么没见你?碧玉可有同你一起回来?”

郁文运听她仍将唐瑛唤作碧玉,便纠正道:“你记住,碧玉的真名叫唐瑛,她可是蜀中唐家的小姐。”

潘思巧悻悻的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

郁文运又道:“瑛妹妹前些时日由她外公千机老人送去了蜀中唐家,我也随他们一同去了唐家治病。”

他幼时曾过何梦如的断肠散,导致气虚血亏、身体羸弱,却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庄梦蝶一起修习了摘星阁至阴的武功——日月心经。

若非千机老人这次将他带到蜀中唐家,让家主唐天羽用唐家祖传的秘技功法替他洗经活血,恐怕他迟早会受日月心经的反噬而经脉爆裂。

潘思巧了然道:“怪不得二爷如今面色红润有光泽,想来一定是大病痊愈了。”

郁文运礼貌的笑了笑。

潘思巧突然一时兴起,对他道:“二爷,我好久没有在百花楼掌勺了,今儿得空,不然我去厨房帮忙?”

郁文运见她兴致勃勃,便应允道:“那当然极好,自从你进宫当差以后,百花楼好久都没有门庭若市了。若是今日由你掌勺,我便让凤姑放消息出去,那我百花楼定能重现昔日高朋满座光景。”

潘思巧连忙向他摆手道:“二爷可太抬举我了。”

郁文运欣然道:“好了,我不逗你了,我有要务在身,这会儿得出去一趟,百花楼这边你同凤姑盯着吧。”

潘思巧朝他敬了个礼,笑着道:“好的老板!慢走老板!”

郁文运好笑的摇了摇头,打着折扇往远处走了。

潘思巧来到百花楼的厨房,庖丁师傅和掌勺大厨们都认得她是先前百花楼里的主厨,便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将厨间让给她一展身手。

她屏退了左右打杂的帮手,就着厨房现有的食材仔细研究起菜式来,浑然不觉致命的危险正在向她悄然靠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故

她将柴火用火折子引燃放进灶洞里,转身在盥洗缸里洗过手,又去料理台切菜。

突然,那灶洞里发出“砰”的一声惊响,灶上驾着的那口盛有热水的大锅都被这声响震的弹起两三米高。

潘思巧惊叫着躲开了锅中洒落的烫水,只见巨大的火苗从中空悬的灶口中急速窜出,直扑上了旁边地上的干柴。

她慌忙想要开门找人进来灭火,却发觉那厨房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人悄悄锁上。她心里一沉,疯狂的拍打着门向外吼道:“来人啊!有没有人?!快来人啊!”

半晌,大火越燃越旺,空气中弥漫着污黑的浓烟。潘思巧绝望的倚在门口,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平日里人声鼎沸的百花楼,此时竟没有一点动静。

难道她今日要命丧于此了?她还没有同郁文睿成亲,还没有回到现代……在好一阵胡思乱想中,她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逐渐失去了意识。

昏迷之前,耳边传来了一番中年男声与清冷女声的对话。

“爹,你为什么要救她?你明知我恨她入骨!”

“上天有好生之德,睿儿若是得知今日之事乃你所为,定不会顾及同门之情。”

“我不甘心她嫁给师兄。”

“那爹便将她送离睿儿身边。”

“不行,她要是再回来找师兄怎么办?”

“你放心,爹会让她忘记你师兄。”

……

东绥朝中人心惶惶,许多人前几天还因三王爷与第一将军府小姐联姻的事,忙着站队道贺,不料却在大婚当前发生了变故。

第一将军厉洪泰的义女——正一品女官潘思巧,竟被烧死在了百花楼的厨房。厉洪泰将军再次痛失爱女,已经向皇帝郁承景告假在家,忙着操办潘思巧的丧事。

三王爷郁文睿仿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接连数日不再上朝,也不向郁承景说明缘由。郁承景念他对潘思巧情谊深厚,便对他的行为不闻不问。

郁文睿与潘思巧本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朝中大部分人本也看好这桩婚事,但都没想到潘思巧会如此红颜薄命。见郁承景在朝堂上的情绪也不高,便只好暗地里互相约定,闭口不谈此事。

太子郁文基勉强每日去早朝报道,却再也无心参与政事。好在最近朝中众人都在等待厉洪泰和郁文睿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也没有心大的臣子敢上奏一些恼人的事情来。

睿王府书房门口,郁文运轻轻叩响了房门:“三弟,我进来了?”他推开了门,见郁文睿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中的红绳饰物出神。

那是一只由桃核雕成篮子形状的吊坠,用暗红色的绳子串好,上头还刻有一个“巧”字。

桃篮音同“逃难”,潘思巧一直将其随身系在左踝,但这次火灾却没令她逃难。

思及于此,郁文睿将这个桃核吊坠紧紧握在手中,他至今也敢不信潘思巧已离他而去。

郁文运与他几日未见,只觉他冷酷的脸上写满了无法言语的痛楚,腮边冒出的青色胡茬倒是让原本俊朗的他看上去刚毅了几分。

郁文运沉默片刻,仍是安慰道:“三弟,节哀。”

郁文睿从桌上拿过一个小巧的雕花楠木盒子,将那桃核吊坠仔细放了进去,才道:“二哥,我觉得思巧还活着。”

郁文运迟疑道:“可是你我当日已再三查看现场,那厨房各处从内锁死,四周亦无可以脱身之处……”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道:“弟妹的尸骨已经下葬了,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理应尽快振作起来才是。”

郁文睿冷笑一声,道:“二哥,你难道没有考虑过此事的蹊跷之处?为何那日你会凑巧被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户部尚书请去吃酒?为何厨房内那具女尸即使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却还能独留那截绘有南蛮末拓族凤凰图腾的小腿……”

那桃核吊坠,便是从那女尸残存的小腿上取下的。郁文睿不敢也不愿相信那是潘思巧的尸体,说到此处竟情难自已的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郁文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勉强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些疑点的,我这便让摘星阁协助调查。”

郁文睿点了点头:“多谢二哥,神仙岛也在彻查此事。”

……

遥远的西晋国,是一个商业繁荣的富饶国家。凤鸣山是西晋国的交通要道,商贸往来的上任时常途径此处。

凤鸣山的深处有一张铺满稻草的板车,板车上躺着一名满身是灰的少女。月圆之夜,山中免不了有猛兽出没,一声声低沉凶猛的兽嚎令少女悠悠转醒。

少女睁开了明亮的杏眸,警惕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何处?她是谁?为何她会深夜孤身一人在此处?少女的大脑飞速运转,却发现思绪一片空白,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与自己相关的事。

耳畔一声声野兽的哀嚎由远及近,少女感觉到了危险,便不禁裹紧了轻薄的衣衫,起身离开这个阴冷孤寂的地方。

不多时,远处出现了一点火光,少女欣喜的向那光亮之处跑去。

待靠的近了,忽听见一道刻薄的男声道:“顾老爷,虽说我兄弟二人只是求财,但你今日见了我们的真容,便留不得你性命了。倘若你日后再去报官,我们岂不是人财两折?”

少女心中一沉,不想她竟碰上了谋财害命的山匪,她偷偷的躲在一颗茂盛的大树后头,只听另一嘶哑的男声又道:“顾老爷,我们这便送你上路吧……”

少女害怕见到血光之灾,却又不敢冒然上前制止。

她灵机一动,竟扯着嗓子学了几声狼叫。少女幼时曾学过几个月的京剧,时常练习各种声音吊嗓,这会儿学起狼叫来,倒也有几分像模像样。

那俩山匪于寂静的山林徒然听得几声近处的狼嚎,不由得慌了神。

刻薄男声的人道:“大哥,这是……有狼?”

嘶哑男声的人眸光闪了闪,道:“你慌什么,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晚上在凤鸣山干事,区区一头狼,你怕甚?”

刻薄男声的人似乎被他这番话壮了胆,便道:“也是,咱们先取了这人性命再撤。”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失忆之症

少女见那俩山匪不为所动,焦急的想了想,便又扯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刻薄男声的人听见这一阵尖锐的嚎叫,联想起前两日犯下的案子,突然慌了:“大,大,大哥,你听这声儿熟悉不?我听着咋那么像……”他看了嘶哑男声的人一眼:“我听着咋那么像听雨楼的小茴香呢?”

听雨楼是西晋国都琼城的一家戏楼,听雨楼的名角小茴香人美声甜,名气享誉琼城。

这位曲艺佳人,于上个月回乡探亲时被歹人谋害,命陨凤鸣山,凶手至今还未归案。

嘶哑男声的人额头开始冒起了虚汗,嘴上仍是硬撑道:“你别胡说,那小茴香早就死了。你忘了是咱们亲手……”

少女听了这番对话,心下有了主意,便扯着尖锐的嗓门更加大声的唱道:“咿咿咿呀呀呀,还,还我命呀呀,咿呀呀,还我命来咿咿咿咿呀……”

刻薄男声的人顿时毛骨悚然,惶恐不已,扔下凶器朝远方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小茴香饶命,冤有头债有主,那日是大哥动手杀的你啊……”

嘶哑男声的人见他跑走,恐他坏事,便恶狠狠的朝着躺在地上的人道:“顾老爷,本大爷今日大发慈悲,便饶你一命,你若是敢报官……”

他说着又露出了阴冷的杀意,抓起一枚短刀狠狠的刺进那人的大腿,“若你报官,我便随时取你狗命。”

躺在地上的人撑着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向他保证道:“多谢大人饶命,小的定不会报官。”

待那俩山匪都走远,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放下心来,瘫着身子重重的喘着粗气。

少女又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山匪并未返回,才现身到那人面前道:“大叔,你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人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一身灰蓝色长衫,头上的毡帽已被利刃刮破,身上还隐有新鲜的血迹。

少女见他一副商贾的打扮,想来是途径此处的商人,便道:“大叔,我在别处有一架板车,你随我过去,我送你回家吧。”

那人感激道:“有劳姑娘了。”

少女从衣衫下摆撕下一块破布,将他的大腿包扎起来,又扶着他往板车的方向去。

那人将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禁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人氏?为何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凤鸣山?”

少女将他扶上板车,闷闷的道:“我记不得了,我也不认识什么凤鸣山。”

那人想起方才那阵奇怪的女声唱腔,猜想许是这姑娘装神弄鬼救了他,又真心实意的感激道:“刚才是你在吓唬那俩贼人吧?”

少女杏眸一亮,有几分得意:“对,我见他们不怕狼嚎,便想着扮作女鬼。这些人做了亏心事,定是怕鬼的。”

那人对她的娇憨姿态忍俊不禁,好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又道:“你当真不记得家在何处?”

少女咬住殷红的唇瓣,懊恼道:“大叔,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刚才在这板车上醒来就在这山上,或许是我生了什么都记不得的病,家人将我遗弃了……”

说到“遗弃”,她明亮的眸中竟闪过了一丝惊恐,仿佛她真是惨遭近亲抛弃了一般。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叫顾全,乃琼城商贾世家——顾家家主,姑娘若是不嫌弃,便随我回琼城顾家落脚吧……”

他思索片刻,又道,“我膝下无子,姑娘可愿作我义女?我定请琼城最好的大夫替姑娘治疗失忆之症,若是姑娘日后记起家在何处,再向我请辞不迟。”

少女睁大了圆圆的杏眼,震惊道:“顾大叔,你说的是真的?你当真愿意收留我?”

顾全笑着道:“怎么还叫大叔?”

少女弯起眉眼,笑嘻嘻的唤了一声:“爹!”

顾全点了点头,又道:“从今日起,你便叫顾浅浅吧。”

……

东绥东宫,太子郁文基患上了失眠的毛病,连续几日彻夜不眠。

他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潘思巧的一颦一笑。他也和郁文睿一样,不愿接受潘思巧已经离世的事实。

那日,他得知潘思巧遭遇火灾的消息后,便立刻心烦意乱的狂奔出宫。

当他赶到百花楼的门口时,正巧见到郁文睿抱着潘思巧的尸身从里面里出来。

潘思巧身上裹着一圈纯白色的布殓,一截绘有南蛮国末拓族凤凰图腾的苍白小腿露在外头,了无生气。

郁文基心头一窒,愤然上前,想要掀开那布殓看一眼她的真容。

郁文睿抱着怀中僵硬的身体后退了两步,冷冷的道:“太子想要对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作甚?”

郁文基闻言,原本妖娆的凤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喃喃道:“思巧她……”

郁文睿瞪了他一眼,道:“本王的妻子,轮不到太子殿下过问。”说罢,他便抱着那具身体往睿王府的方向走去。

郁文基伸手拦住他的去路,急道:“我与思巧也算朋友,你让我看她一眼。”

郁文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思巧尸骨未寒,我不想当着她的面和你争斗。”

郁文基徒然无力的垂下了手臂,眸间尽是丧失所爱的痛苦神色。

郁文睿不再看他,抱着怀中逐渐僵硬的身体离开了。

郁文基抬眸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晴天碧空,好看的凤眼终是忍不住滑落了几道伤心的泪痕。

……

西晋国的琼城顾家,祖祖辈辈从事商贸经营,积累起了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奈何顾家到了顾全这一代,却并无子嗣。原来顾全年轻时曾与一官家小姐喜结良缘,奈何那位小姐体弱多病,于生产之时难产而亡,那胎儿也未保住。

顾全痛失妻子,发誓不再娶妻,只听了顾家老太太的建议,纳了一房小妾。本意是延续顾家香火,却不知为何那小妾多年来总也怀不上一个孩子。

近日,琼城的百姓听说顾家来了一位娇俏可人的姑娘。

顾全将她安置在顾家老宅,吃穿用度皆按照顾家小姐的标准,还亲自教她行商之道,俨然将她当作顾家下一任家主来培养。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以儆效尤

顾全的小妾苏七,是琼城苏家老太爷的七女儿。琼城苏家也是一个商贾世家,只是家底不如顾家殷实。

苏七欣赏顾全在商场上从善如流的行事风格,更佩服他常年对亡妻的一往情深,便不顾苏老太爷的反对,在顾家老太太替顾全物色小妾人选时,主动找上顾家老太太自荐,这才嫁给了顾全作妾。

可惜她多年来也未能替顾家添个一男半女,好在顾全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非但没有因此给她一纸休书,更是多年来也未再娶妻纳妾。

这令她不得不对顾全更加敬重。

不过,顾全此次外出带回来的这个姑娘却让她犯了疑。

虽然顾全说这姑娘是他收的义女,但他对这个姑娘的关心明显超过了义女的程度。难道这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

苏七心有疑虑,瞧着那姑娘眉眼间的浩然之气与顾全有几分相似。

但当她得知了顾全替那名少女起名顾浅浅时,那嫉妒便化身为种子在心中悄悄发了芽。

因为,当年顾全的结发妻子,便名唤浅浅!

……

东绥朝堂,皇帝郁承景端坐在正厅的龙椅之上,犀利的视线扫过堂下众臣。他那双墨瞳炯炯有神,一眼望去不怒自威。

吏部尚书杜若韦诚惶诚恐的跪在他面前,宽大的官服下兜着他风烛残年的身体。此时,他正因害怕而瑟瑟发抖。

郁承景嫌弃的睨了他一眼,将几本控诉他纵子行凶、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折子扔在他面前:“杜爱卿,你有什么可说的?”

杜若韦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珠,颤抖着嗓子道:“皇上,微臣……微臣……”他心念一转,辩解道:“这些折子无非是说微臣那逆子如何倒行逆施、暴戾恣睢,但微臣那逆子早已被太子殿下……”

他看了看郁文基,见后者面无表情,才敢接着道,“微臣那逆子早已于一年前被太子殿下赐以阉刑惩戒,后被微臣亲自送到寒山寺出家去了。这定是有心之人污蔑微臣,令皇上对微臣心生嫌隙。微臣恳请皇上查明真相,还微臣清白啊皇上!”

郁承景眯了眯眼睛,似乎对他这套说辞并不买账。

此时,许久不曾上朝的郁文睿站了出来,他双手紧握朝板,俯身向郁承景行礼道:“启禀父皇,经儿臣这一个月以来的调查,杜尚书之子杜然虽在寒山寺剃发修行,暗地里却与当地流氓恶霸勾结,干起了买卖妇孺的勾当。那杜然先是于附近物色年轻的女子,软硬兼施将其诱骗或强抢至寒山寺中囚禁,待他将那些女子折磨够了,才经流寇之手转卖到邻国去……”

此言一出,朝中哗然。

那杜然既已受了阉刑,便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了。而他一个阉人,竟还要如此祸害那些无辜的女人,当真是无恶不作、令人发指了。

郁文睿见杜若韦老脸惨白,又道:“至于买卖民女所得的巨额钱财,大部分被杜然拿去与同伙挥霍了,但仍有一部分应是送去了吏部尚书府孝敬杜尚书,毕竟他上头有杜尚书这样的爹作担保,他才敢如此无视王法、草菅人命。”

杜若韦双目圆睁,在朝臣的议论纷纷中瞪着郁文睿颤声道:“三王爷……可有证据?”

不待郁文睿答话,郁文运上前道:“杜尚书,三王爷自然不会口说无凭……”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对郁承景道:“父皇,这是三弟派人从杜尚书府中搜到的账本,记录了杜尚书家中近一年的进账数额。从中可以看出,自杜尚书的公子去了寒山寺三个月以后,杜家每月进账突增,而且足月都是只增不减,有的月份进账甚至达到了十万两以上。我东绥明令禁止朝廷官员从商,以免官商勾结毁我朝堂,那么试问吏部尚书官职月奉是多少?”

他怕杜若韦还要狡辩,又补充道:“若是这笔进账乃杜尚书收受他人所得,以杜尚书的官职来说,能有这个数额倒也不足为奇。”

这番话已将杜若韦的退路全部封死。

他若不承认这笔钱是杜然孝敬他的,那便只能承认是他官奉之外所得,而这个“官奉之外”的界限并不好判定。

不论是擅自营商所得,还是私相授受所得,对他来说都无疑是死罪。

郁承景握着龙椅的手逐渐收紧,严肃的脸上有一股怒气呼之欲出。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杜若韦,半晌才冷冷的道:“即日起将吏部尚书杜若韦革职查办,其子杜然作奸犯科,罄竹难书,赐分尸之刑,以儆效尤。杜府名下财产充归东绥国库所有,具体清缴之事交由三王爷负责,督察院派人从旁协助。”

……

经过吏部尚书杜若韦被罢免抄家这件事以后,一时间东绥朝中开始暗潮涌动、人人自危起来。

许多私底下有产业或者并非专心为官的朝臣也开始纷纷站队,选择投靠皇后、太子或是二王爷、三王爷的阵营中去。

告假在家的东绥第一将军厉洪泰听到了这些消息,也不得不感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变天在即!

潘思巧的死让第一将军夫人温芸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令她原就患有的隐疾病情加重,每次止不住喘咳的时候竟会吐出几口血来,最后只能卧床休养,以药度日。

尽管厉洪泰替她请遍了东绥的名医,但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温芸这是思念结郁导致气虚伤肺,光靠药是无法根治的。

厉洪泰心痛不已,这些时日便一直在府上陪她。

这日,东绥第一将军府守门的侍卫来报,三王爷郁文睿求见。

厉洪泰犹豫了一下,思及他到底曾是潘思巧的未婚的夫君,便还是将他请到了会客厅。

厉洪泰刚经历了丧女之痛,连日来又为发妻的重病担忧,免不了心力交瘁。

郁文睿见他脸色苍白,双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便道:“厉将军,听说厉夫人也病了。”

厉洪泰不愿提及这个话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哽咽着道:“嗯。”

郁文睿听他应声,便立即道:“家师神仙岛主叶无痕此时正在京中,神仙岛医术造诣颇深,不如请家师替厉夫人诊治?”

厉洪泰迟疑道:“这……”

郁文睿道:“厉将军不必客气,我与思巧既有皇上赐婚,她在我心里与便发妻无异。不管思巧是死是活,厉将军与夫人都是我的双亲。”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差价

最近京城的听雨楼里新来了一位艳冠东绥的美人,名唤沁如,不仅模样长得倾国倾城,一口甜美的莺嗓也让人念念不忘。

最绝的还要数她那双灵动的杏眼,回眸顾盼间熠熠生辉,尽是万种风情。听闻东绥的太子殿下都被她迷住了,近半个月来每日都会去听雨楼找她听曲。

这夜,听雨楼的寻芳阁里内烛光荧荧,琴声袅袅,歌舞翩翩。

太子郁文基懒洋洋地坐在寻芳阁窗边的栏台边上,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握着一只碧色的酒杯,一双妖娆的凤眸讳莫如深的盯着沁如,仿佛已经沉醉在了她的婉转歌声中。

窗外吹进缕缕夜风,让衣裙单薄的沁如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郁文基毫不避讳的注视却又让她内心火热起来。

不一会儿,天禄踌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殿下,康小姐……又来了找你了……”

郁文基冷冷的道:“将她打发走。”

他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寻芳阁的大门竟被一道鹅黄色的倩影撞开了。

兵部尚书康权之女康黛黛一时来不及收住脚,踉跄了好几步跌倒在大厅中央,跟着她追进来的丫鬟见状,连忙冲上去将她扶起。

沁如原本唱得正欢,冷不丁被她打断,便悻悻的退到了一边去。

康黛黛在那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狠狠的剜了沁如一眼,又向郁文基道:“殿下,你果真看上了这戏子?”

郁文基不置可否,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才道:“滚。”

康黛黛闻言,却是冲到他面前质问道:“她有什么好的?你以前喜欢潘思巧那样的厨娘也就罢了,她现如今已经死了,我便不再与她计较。但这卑贱的戏子,却是连潘思巧万分之一都不及,我……”

她想说她不甘心,她自认比潘思巧出身高贵,仪态大方。

对郁文基也是一往情深,非君不嫁。奈何郁文基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郁文基听她提起潘思巧,冷不防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拍案而起,一把捏住了康黛黛的下巴:“我再说一遍,滚。”

说完,他嫌恶的松手,袖袍带起的风将康黛黛整个人扇到了几米之外。

康黛黛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捂住泛红的下巴难以置信的道:“殿下,我身为你未过门的太子妃,你竟为了这戏子打我?”

郁文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康黛黛怎么也想不通,郁文基不是心悦潘思巧吗?潘思巧过世不过十日,尸骨未寒,为何郁文基这么快便移情别恋了?

有道是世间男子皆薄情,看来即便是身为太子殿下的郁文基也不能免俗。

思及此处,她娇弱的身躯不禁泛起了一股撕心裂肺的寒意。

只有天禄才知道,郁文基之所以最近天天来找沁如,是因为她长了一双与潘思巧有几分相似的杏眸。

……

翌日,南蛮国太子和公主完成了与东绥国建交的重任,准备启程返回南蛮国。

返程的车队出发前,东绥皇帝郁承景命三王爷郁文睿等人前来送行。

南蛮国太子迄楼固伦将公主迄楼明月哄上了马车,将郁文睿请到车队旁外十米处的空地,才道:“三王爷,我与明月此行给你们添麻烦了。还请三王爷替我们南蛮国向东绥陛下转达谢意。”

郁文睿微微颔首,道:“南蛮太子不必多礼,与贵国交好,也是父皇期盼已久的心愿。”

迄楼固伦见他面色憔悴,想来也是对潘思巧的死伤透了心。

他犹豫的道:“三王爷,我想你应该知道,潘思巧并非南蛮国末拓族的人……”

郁文睿眸光一闪,想起当初潘思巧曾说她与迄楼固伦是同乡的事,便道:“她与你真的是同乡?”

“算是吧,但是……”迄楼固伦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此处,才又道,“其实我也并非南蛮国人。”

郁文睿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他沉声问道:“那敢问阁下出身何处?”

迄楼固伦郑重的道:“三王爷,或许接下来我说的话会让你感到匪夷所思,但却都是真实发生的……”

郁文睿薄唇紧抿,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只听迄楼固伦又道:“我与潘思巧都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与东绥国、南蛮国都完全不同的时代。至于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空,我们却不得而知……但我相信潘思巧并未死去,或许她现在已经回去了。”

这番话实在是匪夷所思,饶是一贯沉着冷静的郁文睿也大吃一惊。

他沉默了半晌,忍不住道:“那她现在何处?要如何去你们那个世界?”

迄楼固伦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命中注定。你还是忘了潘思巧,好好活着吧。说不定哪一天她又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了呢?”

郁文睿还想问些什么,却见迄楼明月掀起了车帘,朝迄楼固伦不耐烦的道:“哥,你说完了没有?”

迄楼固伦朝她摆了摆手,对郁文睿抱拳告辞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三王爷,就此珍重。”

郁文睿点了点头,亲自将他送上了马车。

南蛮国的悠长的马车渐行渐远,车队后方又传来了郁文睿低沉的声音:“日后若是有了她的消息,还请南蛮太子及时告诉我。”

……

西晋国琼城,顾家义女顾浅浅正在顾家名下一家米铺核账。

她发现近日琼城的米价飙升得有些离谱,但收购大米的人却是络绎不绝,这两日就连仓库积压的陈米都有被一抢而空的趋势。

顾浅浅秀眉微蹙,向掌柜的问道:“刘掌柜,近日这大米的价格和销量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刘掌柜道:“小姐有所不知,近日西晋气候干旱,连日滴雨未降,导致百年难得一见的蝗灾接踵而至。咱们西晋本就重商轻农,这庄稼少又收成不好,粮食自然也就是稀罕货,价格高一点,无可厚非。”

顾浅浅想了想,道:“琼城周边受灾严重吗?”

刘掌柜答道:“琼城周围主要还是以商贸为主,少有耕种的人家。听说这次受蝗灾的主要是西晋东南一带。”

顾浅浅思索片刻,又道:“刘掌柜,眼下你先不要再售卖大米了,新进的大米全部放到仓库中去存着。另外,还要想办法去别处尽可能的多收购一些米来。”

刘掌柜狐疑道:“小姐这是想将这些米囤到市场上无米可售的时候再抛出,用这些米赚一批差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妇人之见

顾浅浅摇了摇头:“蝗灾之后怕是要闹饥荒的。咱们囤积大米主要是优先保证顾家有粮度日。余下若还有剩余,则可以拿出部分用于赈灾救济。此大义之举定能为顾家在西晋国博得‘义商’的美名。”

“这……”刘掌柜并不十分赞同,商人以利为重。假使真的有饥荒这种情况出现,作为商家,他更应该哄抬米价,趁机发一笔大财才对。

他正犹豫着如何说服顾浅浅,却见顾全带着苏七朝米铺走来。

顾浅浅见了顾全,起身招呼道:“爹,你来了。”

顾全“嗯”了一声,走到柜台前合起刚才顾浅浅查看的账本,道:“想来近日东南一代蝗灾,你们也都听说了。”

顾浅浅点头道:“刘掌柜已经和我说过了,我正奇怪为何米价涨的这么快,没想到竟是因为蝗灾。”

顾全道:“浅浅,你怎么看?”

顾浅浅杏眸一转,道:“我想的是顾家名下的米面铺子,先暂时不要再出售大米和面粉了,咱们将目前所有的大米和面粉都存起来。再趁粮食的价格还未飙升到天价之前,到市面上收购其他粮食。若是蝗灾之后饥荒来临,也好先保证顾家上下几百口人每日都有口粮吃……”

她见顾全似乎没有反对,又接着道:“届时待朝廷颁布应对饥荒的措施之后,咱们顾家再适时拿出一部分粮食支援,此等义举定会得琼城周边百姓支持,为顾家博一个好名声。说不定还会让朝廷也对咱们顾家刮目相看。”

朝廷应对饥荒之难的措施,无非就是征收高额的特别税收用以向别国购买粮食,或是强制有存粮的商户将存量上交国库。这两种办法都只能让商人闷声吃大亏。

顾家作为琼城富庶的商贾世家,如果能主动开仓放粮做一个表率,朝廷自然不好意思再额外向顾家征收重税或是收缴存粮了。

顾全思索片刻,向刘掌柜道:“就按小姐说的这么办。”

不等刘掌柜应下声来,苏七却反对道:“老爷,你莫不是昏头了吧?粮食在饥荒之时可是稀缺之货!咱们先囤再卖,狠赚一笔不是更好?”

顾全瞪了她一眼:“头上安头,妇人之见。”

苏七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是妇人,这小丫头片子难道不是?到底不是亲生的,一点也不为顾家的生意考虑。”

顾浅浅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讽刺之意,但考虑到她是顾全现如今仅有的妻妾,便也不和她计较,只耐着性子解释道:“姨娘,我这样做正是为顾家考虑,一则顾家有囤粮便不会在饥荒之时受饿,二则主动开仓赈灾定会受到琼城周边百姓爱戴,三则朝廷定会感激顾家作为商户表率的义举。”

苏七满不在乎的撇嘴道:“我一介闺阁女流之辈,又没有受到老爷的营商教导,说不过你这些大道理。”

顾全闻言,不耐烦的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闺中妇人的身份,那以后便不要再整天缠着我带你出来出来丢人现眼。”

“你……”苏七气急,正欲与他辩驳几句。

顾全却懒再得理她,甩了袖子冷着脸出门而去了。

……

半个月后,西晋国东南一带果然遭受了百年不遇的饥荒,大批灾民向北迁徙。

西晋首府琼城接连好几日都有成百上千的灾民涌入,伴随着灾民而来的还有不时发生的盗窃、抢劫等治安问题。

西晋国君为此头疼不已。一方面,如果不让那些灾民进城,容易激怒民怨引起群体性事件;另一方面,琼城是主营商贸的城市,百姓都没有耕作的习惯,恐怕他们都自身难保。

更何况琼城现有的粮食,大部分都囤积在家底丰厚的商贾手中。

西晋国君思来想去,向建交多年的友邦邻国——东绥国去了一封亲笔信函。恳请向农耕大国东绥国采购一批粮食,用以缓解西晋国的饥荒之灾。

东绥皇帝郁承景收到西晋国君这封信以后,立即召集了几名重要的朝中大臣到御书房商议此事。

他叹气道:“西晋与我东绥建交几十年,这还是第一次向咱们求助,朕没有理由拒绝。”

丞相元不阿上前道:“皇上,臣也认为此事东绥理应相助。西晋重商轻农,大部分百姓都弃耕从商,遭遇饥荒时必然无粮糊口。此次东绥向西晋售粮,虽是以友邦的情谊相助,实则各取所需。于情于理,东绥都不亏。”

郁承景点了点头,见一旁的郁文基神情憔悴,便向他道:“太子,你对此事怎么看?”

郁文基自潘思巧死后,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奈何他身为太子,无法置身朝堂之外。

他回过神来,对郁承景道:“儿臣认为元丞相所言正是。”

郁承景脸上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又向郁文睿道:“三王爷,你认为呢?”

郁文睿向郁承景拜了一礼,才道:“回父皇,儿臣也认为此次东绥应对西晋施以援手。不过依儿臣之见,这粮却是应‘赠’而非‘售’。”

郁承景目光深沉,道:“文睿何出此言?”

郁文睿道:“我东绥泱泱大国,农业发达,历年囤积滞销的粮食数量令人触目,多少售卖不出去的新鲜粮食被用作家畜饲养、花草肥料。与其将这些囤粮作为商品卖给西晋,不如作为巩固邦交关系的筹码送给西晋。”

此言一出,元不阿却不赞同道:“西晋国商贸繁荣,生意不仅遍布东绥国、南蛮国、北丘国,甚至与那遥远的西欧大陆都有贸易往来。三王爷认为西晋国会在乎区区这点采购粮食的钱?再则那西晋国每年从我东绥百姓手中赚走大笔的银子,我们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从他那儿讨一些回来。”

郁文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商贸本就是买卖行为,你卖我卖皆属自愿,西晋国的人在东绥国营商赚钱,也是向东绥国库交了出口商税的,并非如丞相所言有什么不公平之处。我东绥不需要向其讨回什么,更不必在西晋饥荒之时,以售粮的名义趁人之危,那样实在有失大国的气度与风范。”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设篷施粥

郁承景赞赏道:“三王爷的建议倒有几分道理。我东绥乃是农业大国,年年余粮堆积如山,从中拿出一些送给西晋,非但吃不了多少的亏,还能卖西晋一个人情,若是以后东绥有需要,西晋念着这份恩情也会出手相助……”

元不阿见状,默默的退了下去。

只听郁承景又道:“此次向西晋运送粮食的任务就交由三王爷郁文睿全权负责,从国库挑选一万旦新鲜的米面高粱等粮食装车,三日后率车队启程出发押送到西晋国。朕这便向西晋国君书信一封,将东绥倾囊相赠一万旦粮食的消息告知于他。”

郁文睿面不改色,拱手道:“儿臣遵旨。”

……

椒淑宫,皇后何梦如得知了东绥国要向西晋国赠送一万旦粮食的消息。

兹事体大,这种代表东绥与友邦国直接对话的机会,本应属于一国的太子。就像之前南蛮国出访东绥国,便是派的太子迄楼固伦代表南蛮国。

为何这次郁承景要派郁文睿去?油然而生的危机感令她不禁咬住了鲜红的指甲。

不一会儿,她忽然站起身来朝门外喊道:“来人,本宫要去东宫!”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明亮的凤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仿佛已经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

东宫,郁文基从御书房回来,正打算睡个回笼觉。

他最近夜夜都去听雨楼找沁如听曲到黎明,清晨又要上早朝与郁承景及其他朝臣议事,每日睡眠自然是不足的,他那双妩媚的凤眼下都有了清晰可见的淡青色。

不料他刚解开衣带,便见何梦如怒气冲冲的推开了寝宫的大门。

他只能又将衣袍合上,不悦道:“母后何事如此急躁,身为一国之母竟不知入室敲门的礼数?”

何梦如忍不住上前想要戳他的脑袋:“你这个糊涂蛋!大难临头不自知!”

郁文基轻巧的闪过身去,道:“母后何出此言?”

何梦如没有得逞,气呼呼的坐到一张太师椅上,白嫩的柔荑用力的握住扶手:“方才我听兵部尚书康权说,你父皇派郁文睿三日后押送一万旦粮食去西晋国?”

郁文基哼了一声,不屑道:“这康老儿好快的嘴。”

何梦如耐着性子道:“你别这样对康大人,他好歹也是你今后的老丈人。”

郁文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我不会娶康黛黛那种女人。”

“胡闹!”何梦如见他冥顽不灵,不由得生气道,“那康黛黛有何不好?她既生的高贵美丽,又有做兵部尚书的爹,娶了她对你的前途只有好处。我就弄不明白了,一直以来我处心积虑为你铺好了路,只是让你这条路上走一走有那么难吗?”

郁文基冷冷的道:“母后认为的前途,不过是登上帝位罢了,却从未想过这是否为我所愿。”

何梦如不解道:“帝位有何不好?你贵为太子,与帝位仅一步之遥,只要你按部就班做好分内之事,那个位置便是你的了。但你近日来的表现,委实让母后失望……”

她之所以将郁承景的其他儿子视作眼中钉,仅是因为当年他们的母亲都是被她害死,做贼心虚的她害怕遭到他们的报复。

若是郁文基能登上帝位,她便是万人之上的太后了。

在东绥的天下,谁也不能拿太后怎么样。

郁文基叹了一口气,看着她道:“母后,我想要的不过是有草屋一间,有佳人相伴,有琴棋书画,有几盏淡酒……”

何梦如微微一怔,半晌才冷声道:“可惜你的佳人已经死了。”她想起最近宫中的流传的绯闻,又道,“听雨楼那个叫沁如的戏子,可算不得什么佳人。”

郁文基心中刺痛,怅然道:“母后何苦再提起她。”

何梦如不知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潘思巧还是沁如,只得转言道:“听康尚书说,你为了那个戏子还打了康黛黛?”

郁文基黯然垂眸,没有说话。

何梦如起身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叹息道:“你不要对康黛黛太过分,虽然你不喜欢她,但也犯不着打她,今后咱们还需仰仗于康尚书。眼下郁文睿锋芒毕露,又颇得你父皇赏识,你若再不重新振作,只怕太子之位都要拱手相让……”

她想起潘思巧的死,又道:“幸亏那潘思巧死了,不然她以第一将军府小姐的身份嫁给郁文睿,那郁文睿可占了大便宜。”

郁文基闻言,突然抽出手来负在身后,厉声道:“母后,斯人已逝,你不必再用这种嘲弄的语气置评。我今日已向你表明心意,你今后想做任何事都与我无关,还请母后不要再来找我商议。”

“你……”何梦如想不到潘思巧的死竟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她美艳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愚不可及,我真是对失望透顶了!”

她气急败坏的瞪着郁文基,挥手将桌上摆着的茶具果盘拂到地上,才解气似的朝东宫大门走去。

临了,她站在门口顿了顿,又转身道:“三日后,我将派玄冰府的人跟着郁文睿,最好是能将他永远留在西晋再也回不了东绥。此事你知晓便可,但万不可再插手生事。”

不待郁文基答话,她那风姿艳丽的倩影便消失在了东宫门外。

……

五日后,东绥国赠粮的车队抵达西晋国琼城。西晋国君大喜,派了御前统领率队到琼城门口迎接。

郁文睿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走在东绥车队的最前面,还未与那西晋国的御前统领接上头,便见那琼城门口有大批衣衫褴褛的灾民,正朝着城门内一处露天帐篷蜂拥而上。

郁文睿剑眉皱起,朝随行的浅浪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浅浪点了点头,从马上跃起迅速赶到那帐篷处。

只见帐篷顶上挂着一张绸制的横幅,上面工整的写着“顾家”两个大字。帐内架着两口巨大的铁锅,锅中翻腾着的刚熬好的热粥。

想来定是这琼城内的大户人家在设篷施粥。

浅浪正准备回头向郁文睿复命,却听得那帐篷内传出一道熟悉的娇俏女声:“大家稍安勿躁,今日顾家施粥五百旦,人人都有份,大家先排好队……”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义七商

浅浪迟疑片刻,闪身掠过一群灾民跃至粥篷跟前,一名掌勺的少女正来回搅拌着两口铁锅里翻腾的热粥。

他透过锅中不断蒸腾的雾气,瞧见那少女俨然就是自家王爷未过门的王妃。

他大吃一惊,连忙回去找郁文睿。

郁文睿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批灾民堵住去路已经有好些时辰,也不知道前来接应的西晋国御前统领现在何处,见浅浪半天才打探回来,免不了冷冷的责问道:“怎么这么久?”

浅浪向他拱手致歉,道:“王爷久等,前方是琼城的商户人家在设篷施粥……”他顿了顿,正打算禀告那施粥少女的事,却听郁文睿道:“罢了,咱们绕道而行吧。”

浅浪赶紧上前一步勒住了郁文睿的缰绳:“王爷请听属下说完……方才属下看见那粥篷里施粥的姑娘,和潘小姐长的一模一样……”

郁文睿眸光一沉,扯过缰绳奋力一抽,胯下高大的骏马便犹如受惊的猛兽一般,向着粥篷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待他骑马赶到那粥篷前,马儿疾驰带起尘土飘散,呛得外围的灾民连连咳嗽,一时埋怨声四起。

粥篷里一名装扮素雅的少女,正拿着勺子替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舀粥,她听见一片由勒马引起的惊呼和抱怨,那双灵动的杏眸也忍不住向郁文睿瞧了过去。

四目相对,郁文睿思绪千回百转,他跃身下马向少女奔来。

少女不觉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的眼神中尽是警惕。

郁文睿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在她身前站定道:“潘思巧,你果然还活着。”

少女又往后退了两步,道:“公子也是来要粥的吗?还请公子去后面排队。”

郁文睿疑惑道:“你不记得我了?”

少女举着铁勺指了指头顶的横幅,道:“公子,我乃西晋国琼城顾家浅浅,并非你口中的什么‘潘思’……什么‘巧’的,公子若是要粥,就去后面排队,若是要认亲,还请待我今日施粥之后再详谈。”

她到西晋国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顾全待她不错,但是她更想知道她到顾家之前的事——那些不知何故被她遗忘的事。今日难得出现一个似乎是认识她的人,她当然是乐意与其结交的。

郁文睿只好点了点头。

先前排着队的那些灾民对他嗤之以鼻,很快便一哄而上将他挤到了队伍的后面。跟在他身后的浅浪见自家王爷受挫,便道:“王爷,属下这便去调查这顾家。”

郁文睿薄唇紧抿,半晌才道:“查清楚顾家的底细,以及这顾浅浅的身世。”

浅浪领命,正欲再说些什么,但见一群着装整齐的西晋士兵骑着马向这边走来,便立即隐身退了下去。

为首的士兵统领走到郁文睿面前,下马道:“阁下可是东绥三王爷?”

郁文睿微微颔首,道:“西晋御前统领?”

那统领俯身行礼道:“接应来迟,还望王爷见谅。”

周围的灾民见此情形,免不了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想不到这位俊朗的公子居然是东绥国的三王爷!

郁文睿伸手将他扶起,道:“统领大人不必多礼,我东绥车队正在琼城门口,还请统领引路入宫。”

统领不假思索,转身走进粥篷对顾浅浅道:“顾小姐,陛下感激顾家此次开仓施粥的义举,‘义商’的匾额也将于近日送到府上。但今日东绥国倾囊相赠的一万旦粮食即将入城,还请顾小姐暂待东绥车队同行后再施粥。”

言下之意便是这粥篷挡住了东绥的车队进程。

顾浅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有东绥国的车队……”

说着,她拿过用硬纸板卷起来的自制扩音喇叭,向那群灾民大声道:“各位,今日向西晋国赠粮的东绥国车队抵达了琼城,咱们粥篷在此处挡住了赠粮的车队,还请大家先去别处暂时休息片刻,一个时辰后再在此处领粥……”

顾家接连在此施粥数日,靠领粥度日的灾民对她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很快便三五成群的各自散开了。

郁文睿颇有赞赏的对顾浅浅道:“多谢顾小姐解围。”

顾浅浅朝他眨了眨眼,俏皮的道:“我才是要多谢三王爷亲自送粮,替我们西晋国的子民解围呢。”

郁文睿淡淡的道:“顾小姐体恤灾民,正配得上‘义商’之名。”

顾浅浅摆了摆手,客气道:“我哪算‘义商’,我爹才是……”

郁文睿正想问她顾家的事,却被那西晋国御前统领忙打断道:“三王爷,眼下入城的路既已通了,还请王爷速速随我进宫,陛下早已恭候多时。”

郁文睿叹了一口气,对顾浅浅道:“今日多谢顾小姐,改日本王再去顾家叨扰。”

顾浅浅羽睫忽闪,对眼前的白衣男子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便笑着应了一声:“嗯。”

郁文睿又向她拜了一礼,才率东绥国的车队跟着西晋国御前统领进宫去了。

……

东绥国睿王府一处别苑,东绥第一美人叶飞霜坐在苑中花园里,神情焦灼的握着一盏茉莉花茶。

神仙岛主叶无痕老沈在在的靠在不远处的栏台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叶飞霜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道:“不行,我得赶去西晋国看看。”

叶无痕皱眉道:“你去西晋国干什么?”

叶飞霜捏紧了手中的空杯,不安道:“爹,当初你将潘思巧送到东绥国与西晋国接壤的凤鸣山,万一她正巧流落到了西晋国呢?也不知这皇上是怎么想的,这次竟会派师兄去西晋国送粮,这种关系两国外交的事应该派太子去才对啊!早知道当时就不要听爹的,将她杀了一了百了……”

她越说越激动,竟失手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锋利的碎片瞬间划破了她娇嫩的手心,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腕滴落在草丛中。

叶无痕叹了一口气,道:“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我们江湖中人不可过问政事……”。

他快步走到叶飞霜面前,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替她包扎伤口:“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更是不可能发生,那凤鸣山地处偏僻,又常有猛兽出没,你师兄此次送粮必会绕官道捷径直抵西晋首府琼城。就算那潘思巧侥幸活着,也不可能从那么偏远的地方去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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