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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侯爵》


第一章 辽东

北国特有冷冽的风呼呼的吹过,让躲在屋子里的人感到格外的温暖。大明辽东最前线的坚固要塞锦州城在茫茫的雪原上孤零零的耸立着。在城中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中,却住着一群衣着华丽的汉人贵族,在这堡垒一般的锦州城中,那一点明艳的飞梁花栋显得分外显眼。

李沐,李云琪,这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翻着一本草草绘制迷糊不堪的辽东地形图,自从半个月前穿越到了这里,李沐经历了起初的惊讶,茫然,恐惧和难过之后,只有无奈的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大明1621冬,多么凄凉可悲的日子。

两年前,萨尔浒一战大明在对后金的战争中损失了全部辽东精锐,十三万大军殁尽,抚顺、清河诸城失陷,两个月前,金军再次发动进攻,沈阳、辽阳、宽甸等堡垒被攻陷,自萨尔浒至今,大明已经丢失了七十余城池堡垒,整个辽东大地宁远以北只剩下这孤独的锦州城和两万兵甲不齐,饥饿不堪的军队。

若论李氏家世,当然是异常的显赫,李沐之父李如柏官至辽阳总兵,李沐的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辽东总兵,十次报捷,加兵部尚书,封宁远伯的李成梁,但可惜的是,祖父早逝,萨尔浒一战,大伯李如松,父亲李如柏以及十余位叔叔全部在抚顺殉国,留下李氏一脉这些孤儿寡母在这摇摇欲坠的锦州城里惶惶不可终日。

祖父李成梁的宁远伯的爵位原由大伯李如松继承,大伯战死后就落到了父亲李如柏的头上,李氏满门光荣之后,朝廷再也没有发承继爵位的诏书,显然自己的家族乃至锦州城,宁远以北的整个辽东大地,都已经被抛弃了。

自己名李沐,字云琪,怎么云琪的运气这么差,穿越到这个一塌糊涂的时代。

“公子,程指挥使求见公子。”窗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李沐的胡思乱想,说话间,一个下着水绿色襦裙,上穿同色对襟小夹袄的女孩子推门而入,明眸善睐的姑娘生得一副可爱温柔的好容颜,更兼柳腰轻盈举止得体,一开门就卷进来的北风好像一下子就被融化了。

看着这个俏生生的丫鬟,李沐却是满脑子的官司。现如今局势一塌糊涂,自己生死尚且在两可之间,哪有心情倚红偎翠,花开折枝?

“竹青,帮我更衣吧。”李沐放下书,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整个人累的都快虚脱了,现在叔伯辈的李氏族人都已经血染疆场,家里虽说还有兄弟姐妹,也只有一个15岁三叔李如桢女儿李嫣,一个16岁的五叔李如梅的儿子李硕,尚且懂得事理。其余的,不是嗷嗷待哺就是牙牙学语,或是少年不识愁的天真无邪,数了一大圈,家里的年纪最长的男丁居然是李沐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真真是情景凄凉。

锦州卫指挥使程琳早就想着放弃锦州城退回宁远了,但是城外就是努尔哈赤的大军,自己不可能携带大量军民南撤,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带着亲兵卫队,打枪的不要,悄悄的出城,至于城里剩下的百姓和士卒,呵,辽东战事至今,百姓士卒死于建奴之手的以百万计,也不差这一点了吧。

于是程琳想好了,辽东李氏在辽东之地的威望无人能比,哪怕辽东已经几乎全部沦陷,但是李成梁经营多年的威望却不是全无根基的,若是李氏能够同意留下部分家眷安抚百姓,那么转移这件事就大有可为啊,对,是转移,不是逃跑,程琳安慰了自己两下,梳理了一下衣冠,踏进了李府的大门。

作为长丁,虽然并没有多大的年纪,但是待客的事情也只有李沐可以做了。20岁的李大家主七手八脚的在丫鬟的帮忙下穿好会客的常服,回头深深忘了一眼不远处巍峨的锦州城墙,叹息一声,往前厅而去。

程琳倒是没有因为李沐年轻就倚老卖老,这位世袭的辽东武官心思不可谓不玲珑,在厅中坐着夹了两口冷茶,一见李沐穿厅过室而来,远远的就站起来行了个军礼,李沐也客气的还礼,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许久,程琳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李公子,贵府在辽东力战二十载,众多好男儿为国不惜此身,末将心驰神往已久,看李公子如今从容大气,颇有乃祖之风,实在是辽东百姓的福气啊。”程琳说道。

李沐心中冷笑,辽东如今打的就剩一个锦州城,两百多万百姓被屠杀殆尽,福气,真是天大的讽刺!

“程指挥谬赞了,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要事需要我李府相帮?”李沐淡淡的说。

程琳虽说确实是来求人的,但未尝没有捞好处的意思,李成梁当了三十年辽东总兵,骄奢至极,家赀万贯,他完全可以通过许诺带李家人一起南撤来换取好处。但是李沐这么一开口,基调一定,求人办事的哪里还好意思要好处?

程琳心中不悦,却只好强自按捺下来,赔上笑脸说道:“末将腆着脸说一句,李公子家学渊源,兵法韬略无一不精,但是这实战怕是比起末将要稍逊一筹,末将几日来殚精竭虑,领兵北抗建奴,打的人疲马乏,实在是日日惊心,没睡一天好觉啊。”

“大人辛苦。”

“额。。。但是锦州已成孤城,四面环敌,势不可守,兵法云。。。”程琳自顾自的讲起了兵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天花乱坠,听者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李沐冷看他一眼,说到底意思就是打不过那帮女真疯子,我们赶紧跑吧!但是跑路也有先有后嘛,总的思路就是我先走,你掩护,然后你再走,我接应,大家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好好合作,争取一鼓作气跑到北京城去!

李沐一口气把一杯冷茶喝了个底朝天,吐出一大口浊气,沉声说道:

“你走吧,我留下。”

“啊?”程琳没想到这事儿这么简单就成了,他以为李沐总得扯半天什么谁留下谁跑路带多少钱什么时候出发等现实问题,结果之前准备的一大堆说辞一句也没有用上,李沐干净的答应了,反而让程琳有点忐忑不安。

“大人不必介怀,是李沐自愿留下的,大人已经苦劝过我,但李沐执迷不悟不愿随大人转移,现在我对大人这么说,对朝廷的奏章上也是如此。”李沐说道。

程琳一听,也没多说什么,他也无非一怕没人约束百姓自己跑不出去,二怕跑回关内以后难以向朝廷交差,现在李沐这么说了,那就无所谓了,李沐的结局无非是两种,一个是战死城头或者被后金杀死,那么他的话无论说什么也是死无对证,大不了打死不承认朝廷也不能怎么样。还有一种就是投降努尔哈赤那个老建奴,那就更简单了,朝廷岂会相信叛徒的话呢?

程琳一阵轻松喜气洋洋的告辞了。李沐站在正厅门口,望着飘散的雪花,和远处的城墙,那里有两万指望关内援军的士卒,城中还有十万指望这两万士卒的百姓,也许是现代人特有的观念,他实在无法就将这十数万汉家儿郎视若草芥,也许他们只是天启皇帝眼前军报上的数字,但却是无数的生死相依,家破人亡。

反正也是白捡的一条命,就算是还给老天爷,也不能这么窝囊的死了,也许我还能穿越到一个更幸福的时代去呢!李沐自我安慰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凝力

大明锦州卫指挥使程琳率部“战略转移”了,带走了锦州参将以上的全部高级武官及其精锐亲兵七百多人。

在明代后期,卫所制度崩溃糜烂,军队缺额空饷达到了耸人听闻的程度,萨尔浒之战前,总兵熊廷弼初到辽东,发现纸面上的十数万辽东军居然虚额十万多人,真正的可战之兵只有万把多人,且其中大部分都是高级将领的亲兵家丁。

现如今辽东虽然在朝廷的重视下,空额有所减少,但是明军的战斗素质却依旧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得到改观,萨尔浒战役彻底把明军打得胆寒了,自此,明金两国攻守易势,拥兵百万的大明帝国被迫接受孙传庭的宁锦堡垒防线计划。而这条耗费帝国倾国之力的漫长防线,就如同二战中法国的马奇诺防线一样,看似强大的防线实际上被八旗兵以优势兵力逐一击破,没多久就土崩瓦解冰消雪融了。

李沐来到锦州城中驻扎军队的军营里,程琳离开时,已经将防务全部委托给了他,凭借辽东李氏三十年的积威,锦州上下并没有多少人反对,当然,程琳是不会透露自己即将离城南撤的消息,而是假意自己旧伤复发,不能理事,从而全权委托李氏来管理锦州城防,安抚民心。

锦州大营中的成分很复杂,这里有驻军,有败军,有客军,有援军,本地驻军五千余人,大部分是临时武装起来的百姓和商贾家丁,战力有限但是为了保卫家园胜在士气高昂。

败军自不必说,是辽阳、沈阳、塔山一带的驻军,也有近五千人,只是已经被建奴打得魂飞魄散,战力堪忧,甚至可靠度不如那些锦州兵。

客军则是最强大的部分,四川巾帼女将,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将军所率的白杆兵,这是在云南平叛过程中积累了强大作战经验和训练有素的强军,可惜数量太少,只有区区两千人。

剩下的三千援军就是大名鼎鼎的辽西将门的走狗,关宁铁骑了,这些人装备精良,饷银富足,但是早就已经腐化堕落,成为辽西将门的私军。对朝廷命令听宣不听调,在后来的宁远之战后,主动打开山海关放满清铁骑南下中原。在李沐心中,不仅不能指望他们打仗,还得防备这些毫无原则的兵油子阵前倒戈。

弄清楚军备粮秣,李沐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那五千败军了,必须把他们的士气重新提起来,加入战斗序列。这样才有可能挡住建奴主力大军的进攻。锦州城城高池阔,是耗资巨大的战争堡垒,宁锦防线要是没了锦州,那山海关以北,就肯定全部失陷敌手了。至于宁远城,李沐想到这里,心中无奈的承认,凭辽东巡抚袁崇焕那乌龟壳的性格,肯定会第一个弃城逃跑吧。

现在,辽沈军军心已失,无论什么话语都显得十分苍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尽早取得胜利,告诉锦州城的军民,建奴不是不可战胜的,才能建立起锦州城对抗敌人的信心。

时间被没有等待多久,仅仅过了半个月,努尔哈赤老建奴是等不到开春的时候了,冒着鹅毛的大雪,催动六万建奴大军,浩浩荡荡的往锦州城而来。

消息传到关内,朝中上下一片鸡飞狗跳,战和两派扯皮推诿乱七八糟,此时的朝廷首脑,大太监魏忠贤又是个遇到大事没主意的,只好坐视朝堂乱成一团,直到十二月初四,内阁才下达命令让锦州据城御敌,而这个时候,建奴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六万大军沿官道扎营,连围城都没有围,一方面是建奴的不败战绩让他们早就不把明军放在眼中,尤其是萨尔浒一战意识到明帝国外强中干的本质之后更是如此。另一方面,也是任由明军逃跑,很多城池的守军一看建奴大军驻扎,就趁夜悄悄逃走,第二天一早已经是人去楼空,建奴大军好整以暇的进城接收人口和城防,省时省力,何乐而不为呢?

六万大军啊,李沐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各色营帐旗帜,一阵冷风吹来让人心生寒意,说不怕是假的,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即便是在后世也是甚嚣尘上,虽然六万大军中最多只有万余八旗精锐,但即便是这一万人,要是在平原野战,一轮冲锋锦州城这点残兵估计就被打垮了。

看到城墙上辽沈军瑟瑟发抖的样子,看到锦州军紧张的发紫的嘴唇,看到关宁军毫无焦点四处窥探的眼神,看到身边秦良玉将军和白杆兵勇士面沉如水的目光,这支平播、平奢、援辽、抗清、勤王、剿匪的四川土家族的汉子们让李沐忐忑的心情瞬间平静下来。

“秦将军。”李沐开口唤道。

“末将在。”秦良玉是石柱宣抚使,三品武官,比李沐这个小屁孩儿地位不知高了多少,却如此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接受调遣,毫无怨言。秦良玉虽然在川中有百战不殆的名声,但是到了辽东却是明珠无人识得,加上秦良玉纵然年近五十,毕竟也是个女人,带兵一千尚能接受,要是让她指挥锦州数万军兵,恐怕难以服众,于是,秦良玉为抗击建奴大计,甘愿尊李沐为首,借李氏的声名稳定军民之心。

马氏一族,从伏波将军东汉开国,到汉末马腾抗曹,再到如今,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力战殉国,后来她的儿子马祥麟,儿媳张凤仪和她自己都殉国而亡,满门忠烈。一千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世事流转,物是人非。但马氏族人那颗一心为国的拳拳的赤子心却流传了下来。

“秦将军,您看我们现在这样的士气民心,锦州可堪一战耶?”李沐问道。

秦良玉环顾四周,晒笑一声,缓缓地说“今日战,则天黑城破,明日战,则清晨城破,再明日战,则只有两千白杆与公子共存亡了。”

“是啊,锦州城内军心士气低迷不堪,建奴武备强盛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如果放任自流,今夜一过,城中驻军恐怕就十去四五了。”

“公子的意思是弃城?”秦良玉抬高了声调,看似平静的问。

“不,锦州已经是我大明辽东唯一的希望,锦州不能丢,若是丢,也必须有我李氏满门的尸骨为此城而殉亡。”李沐轻声回答,却坚定地让人不由得不信服。

秦良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又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我想请秦将军带两千白杆兄弟随我出城迎敌。”李沐说道。

“什么?”秦良玉吓了一跳。“公子勇气可嘉,但是建奴之强大乃不争的事实,不可为一时之意气行此以卵击石之举。”

“秦将军稍带,等我细细说来。我想要出城的理由有三,其一,连将军都想不到我们出城迎战,建奴何曾想到?他们自北而来,却不围城,我们从城南绕过当可骗过建奴的耳目,攻其不备。其二,我们出战,无论胜败,都能鼓舞城中军民抗敌的勇气,也增大了一份胜算。”

“其三。”李沐顿了顿“不仅是锦州,是萨尔浒之后,整个大明,整个华夏已经没有这个勇气了,纵然我们修再多的城,筑再多的炮,军民战心已懈,结果终是无力回天。那么总要有一把锋利的剑,来激起华夏民族抗击建奴的勇气,这样,将军有朝一日和李沐埋骨沙场,总是后继有人,如若不惜李沐此身,换回我中华同心抗敌之气力,沐死而无憾。”

四周最近的白杆兵听到这些话,看向李沐的眼神由淡漠而多了几分尊敬。秦良玉沉默良久,竟然轻笑着拍了拍李沐年轻的肩膀,好像看到了大明复起的希望,就在眼前。

秦良玉天生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尽管心情激荡不已,却也不说什么恭维的说辞,只是诚心抱拳,大声应诺。

“听公子吩咐。”

“好,今晚我们就出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两千白杆精兵静悄悄的从南门溜了出来,一阵轻快的急行军,绕到了建奴大营的后面。

或许是太不把明军放在眼里,一路上摸到的几个建奴哨口,不是在说笑聊天,就是靠在篝火堆边昏昏欲睡,让明军悄无声息的潜伏到了大后方还一无所知。

眼瞅着秦良玉就撸了袖子准备上了,却突然被李沐拉住了。

“等会儿。”李沐小声的说,现在看时辰大约是半夜一点,这时候人睡得并不沉重,容易打草惊蛇,凌晨三点到四点才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秦良玉虽然不懂李沐在等什么,但是这几天的观察下来,他发现这个年轻的世家公子,似乎对战争充满了天生的敏感。所以也就从善如流,示意所有人警戒等待。

辽东的冬天很难捱,再加上潜伏偷袭,不能取火,尽管每个人都裹着大衣和褥子,还是忍不住冻得瑟瑟发抖,也多亏了白杆兵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换了别的明军早就怨声载道打道回府了。

苦等了快两个时辰,总算是看着要天亮了,冻了一夜差点僵硬成冰块的李沐突然兴奋了起来,他眼神示意了一下秦良玉,对方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一声清脆的口哨响起,两千白杆兵疯狂的席卷下山,冲进了建奴的大营。

一脚踹翻门口的哨兵,又上去补了一刀,秦良玉大喊一声,“儿郎们,随我杀啊!”就身先士卒,冲进了建奴的营帐。

凌晨三点半,是人睡觉最沉最不易醒的时候,白杆兵们连抵抗都没有遇到,这些在西南战场上久经考验的精兵杀人效率奇高,两个白杆兵冲进一个十多人的帐篷,刀刀对准脖颈的大动脉,一刀毙命干净利落,数息之间就能将人杀光,随后又出来换一个帐篷继续屠杀。

等到少数建奴士兵反应过来,慌张找了兵器准备抵抗的时候,秦良玉就一个箭步带着亲兵冲上去,三两刀就把人杀散,一时间建奴的后营惨叫连连火势连天,死伤无数。

就如同他们屠杀辽西的十数万汉人百姓一样,就如同他们屠杀辽沈的数百万汉人百姓一样,就如同他们在原来的历史上屠杀山东,河北,江南,广州的无数百姓一样。凶手们此时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在无助和迷茫中永堕修罗。

李沐拿着刀,混着建奴的混血,状若疯狂,两世为人第一次取人性命,李沐吐得一塌糊涂,苦胆水都刮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他却极度的兴奋,极度的疯狂,嘴边挂着胆汁和秽物,还有一脸从人体动脉中喷溅的血液,由于没有经验,李沐杀一个人总是要砍很多刀,杀一个人也弄得自己全身狼狈,但他毫不在意,眼前由于溅满了血液而一片血红。就如同他那颗血红的心一样。他读历史,一直以为自己能够理解当时人物的心情,却不知自己其实无知的可笑。

李沐继承了原来李沐的记忆,也继承了李沐的意识,他的父亲,十几位叔伯和无数的亲族都死于建奴之手,他的母亲在抚顺把他送出城后,为了不受凌辱自尽而死,他回望抚顺城,依稀听见城中男人的怒吼声,女子的凄厉的惨叫声,一次次的把他从梦中惊醒,两百万辽东的无辜百姓,这股滔天的国仇家恨啊!这群肮脏的凶手禽兽啊!欺我华夏懦弱无人耶?爷爷来告诉你答案吧!

破碎的声音四处回响,有的是一路上建奴士兵抢掠的财务摔到了地上,有的是人体骨骼被硬生生拧断的清脆回声,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鲜血汇成了水流,粘稠的液体撒到雪地里迅速化开,温热的血液把地上的白雪化成了雪水,一时间,整个后方大营的积雪都几乎一瞬间混合成了红色的溪流。仇恨和贪婪的种子开出妖艳的血色花朵,在辽东大地上绽放着。

呼啸的北风依旧吹着,像是夹杂着无数的哭声一般,八旗军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这一夜之后,李沐的名字就被他们牢牢的记在心中,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秦良玉凭着勉强有点清醒的头脑,点燃了建奴大军的粮草后,拉住了已经变成一个血人的李沐,李沐已经陷入魔怔,嘴里喊着杀杀杀的声音,挥刀乱砍,秦良玉一脚踹在李沐的背上,将他踢翻在地,李沐的嘴里一下子呛进了许多血和水的混合物,咳得半死,好容易爬起来,也总算清醒了许多。

“公子,我们得离开了。建奴已经反应过来了,再等,就走不了了。”秦良玉说道。

李沐抬眼一看,建奴前营和侧翼已经隐隐有火光闪动,想是马上就要杀过来了,李沐知道自己占了偷袭的便利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而正面和八旗骑兵对抗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果断的说。

“快!让所有人上马,每人三马,立刻出去,往北撤退!再找两个人把建奴的火药库点着,把马群全部放出来,阻挡他们的追击!”

待到白杆兵们骑着马跑出来,远处建奴大营火借风势已经滔天而起,加上从辽沈缴获的火药被燃,大火更难扑灭,想必是暂时没心情管这些人了。

等到逃出足够的距离,清点一下人数,发现还剩下一千多人,互相交换了一下杀伤数字,竟然有四千之多,加上那些没有跑出来的弟兄,应该有五千余人了。

一千换五千,已经是旷古未有的大胜利了,尤其是一直以来处于弱势的明军,死去的弟兄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报告这一场堪称伟大的胜利了,连秦良玉都激动的两颊通红,不知道是开心还是天冷。

“不,我们不回去。”李沐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一下子震惊了全场。

“公子你这是何意?”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们回不去了,我们虽然杀伤了众多敌人,但是现在建奴肯定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了,他们有六万军队,即便损失五千,对付我们也是绰绰有余的。”

“那公子说我们去哪?”一个白杆兵问道。

“对。公子说去哪?”大家随声附和。

“好,在这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我李沐选择的是一条必死之路,还会有人同意吗?”

“公子且说,我等若是怕死,便不走这一遭了。”白杆兵们说道。

“我的意思是,反正归路已经堵死,不如继续北上,深入老建奴的老巢。”

“老巢?”

“对,我们,攻沈阳!”

此时,锦州城下的建奴大营正是一片鸡飞狗跳,火药引燃的大火一时半会的是扑灭不了,建奴们只好拆了后营的围墙和帐篷,把大火阻隔在后营,其余的让他去烧吧。

而主将大帐中,努尔哈赤和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阴着要滴出水的脸,沉默着不说话,努尔哈赤愤怒的手微微颤抖的,显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阿玛。”四贝勒汤古代先开口了,“我们的粮食被南蛮子毁烧殆尽,锦州。。。怕是一时半会。。。”

“是啊,阿玛。蛮子还有两万多军兵,原本不足为惧,但据说李成梁的孙子李沐那个小蛮子在锦州城墙上浇了好几层水,现在冻得严严实实,猿猴难登,我们的骑兵难堪一战啊。”七贝勒阿巴泰躲闪着说。

“李成梁。。。”努尔哈赤嘟哝了一句,没有骂出声来,他自幼在李成梁麾下做亲兵,随李成梁南征北战多年,李成梁的积威虽然已经在他心中消散,但是毕竟是曾经的大帅,努尔哈赤也没有出言侮辱,而是恨恨的问。

“今夜袭营的,是不是那个李沐。”

六贝勒塔拜扭头想了一下,说道“孩儿只认得蛮子的白杆兵,确实是难得的精锐强军,其他的,天黑月冷,虚实难辨,也不知袭营的是谁,想大约不过千把人吧。”

“阿玛,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我们无粮可用,锦州只有暂时先放下,回辽阳补充粮草军械再战吧。”八贝勒皇太极坚定地说。

“嗯,我知道,回军已经是必然之举,但是我必须再此多待一日,我大金这一次,脸面都丢尽了,岂能如此善罢甘休!命令全军沿锦州向北布置防线,哨骑要三刻一报,李沐小蛮子害的我这么惨,决不能放这小畜生回锦州城!”努尔哈赤愤恨的说。

“嗻。”众贝勒齐声应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章 盛京

待到建奴大军匆忙布置好防线,坐等李沐“自投罗网”时,李沐和秦良玉带着一千精兵一路换马不停歇的狂奔,仅仅一天,沈阳城的城墙就已经遥遥在望了。

按说其实建奴最大的经济政治中心是辽阳,后金的都城也是辽阳而不是沈阳,迁都到沈阳是四年以后才发生的事,但是沈阳城中集中了建奴大部分的兵器作坊和多年来掠夺的财富,而且由于是新都城,大部分的将领家眷和努尔哈赤一家子的老婆孩子都在沈阳城中,这么一看,沈阳比辽阳要“值钱”多了。

“公子,前面就是沈阳城了。”一个白杆兵指着巍峨高大沈阳城说着。

“沈阳,真是个美丽的城市啊。”巧合的是,李沐在穿越之前就在沈阳上的大学,跨越四百年光阴再看故城,虽没有那繁华的车水马龙,却有熟悉的烈烈寒风和淡淡的亲切感。

四年之后,努尔哈赤迁都沈阳,将沈阳改名为盛京,但现在的沈阳尚没有盛京的气象,城防也远远比不上辽阳这样的大城,城市上空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霾,想必是无数的汉人工匠正在被奴役着为建奴打造精良的兵器和铠甲。

建奴大军倾巢出动,除了辽阳还有精锐守备,其他地区几乎都空了,那些汉军旗,朝鲜军,蒙古军,鄂伦春军都被驱使到辽阳让八旗精锐监视起来。沈阳城内估计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千兵力,而且以汉军旗居多,好好谋划一下还是有可能破城的。

所有人都知道,沈阳城外有一条河叫浑河,这条已经冻成冰块的河流像玉带一样横在李沐等人的面前,他们躲在河边的小树林里,看着沈阳城高耸的城墙,“大人不会让我们爬上去吧。”白杆勇士们想到这个可能,也有点打颤了。

正在大家苦思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马鞭响,然后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押送着几十辆牛车,车子明显很重,光靠牛力不足以行动起来。许多奴隶装束的汉人民夫在几个军官的鞭笞下艰难的推着牛车朝前走着。

李沐和秦良玉相视一笑,都知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于是秦良玉轻轻吩咐了几句,久经沙场的白杆兵们纷纷心领神会,悄悄的埋伏到路边的小沟里,把长枪放平,屏息等待着。

不一会儿,车轮滚滚的声音响起,待到最后一辆车进入埋伏圈,秦良玉吹了一声哨,白杆兵们迅速的冲了上去,也没有大喊什么杀啊冲啊的,只是默默的冲了过去,不论是谁,见人就刺。

这些士兵冲刺杀伤流畅之极,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大部分押运的士兵和民夫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李沐把所有拿着武器的人杀光,又把剩下的人集合起来,阴沉着脸,冷冷的说。

“汉人都出来。”

大概五十多个汉子战战兢兢的站了出来,剩下的二十几个蒙古人或朝鲜人犹犹豫豫的看了李沐一眼,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谁能想到在这金国的大后方会出现大明的军队呢?

“你们可以走了。”李沐沉声下令道。

民夫们愣了一下,没有动作,大家僵持了几分钟,有一个胆大的慢慢的挪动脚步,一步三回头的看着李沐的反应,见这边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立马撒开腿飞快的跑起来。

“慢着!”李沐突然说道。

那个跑了十几米的汉子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的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问你,你们押运的是什么东西。”李沐问道。

“回大人,是送往沈阳的粮食和盐巴。”那人战战兢兢的说。

“起来吧,不用怕,我们是大明的王师,这位是石柱宣抚使秦良玉将军,你们每一个人拿一个小口袋,装一袋粮食装一袋盐巴再走,一人两袋,多拿的立斩!”李沐说道,在这茫茫雪原,如果没有粮食和盐,最终还是免不了死去的命运,李沐让他们带了粮草,至于能不能跑到大明的控制区,就看天意了。

一听是大明的王师,加上这位大人似乎并不是那么可怕,更兼李沐生的年轻英俊,虽然惊讶于明军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但辽东大地上明军的残兵败将也不是没有,民夫们也就大着胆子那了粮食和盐巴,然后连连磕头,飞快的四散而逃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格外精实的年轻小伙子走了过来,他没有拿东西,只是默默的走到李沐跟前,有几分激动的说。“你们是四川的白杆兵?”

李沐大吃一惊,没想到还有人能一眼看出他们的来历,不由得加了几分怀疑,秦良玉也是心中一凛,抽出刀就架在小伙子的脖子上,厉声喝问“你是谁?”

“呵呵,秦良玉将军是吧,不瞒将军,家父与将军您可还算是故交呢。”小伙子一点都不慌张,反而笑呵呵的说。

“哦?令尊何人?”

“家父熊飞白。”

“熊飞白?。。。熊廷弼!你是熊廷弼的儿子!”李沐惊呼一声。

熊成不回答,算是默认了,又问李沐道。

“这位公子好眼生,我熊成在辽东多年,未曾见过公子,不知可能让公子告诉小子名姓,家传何人?”

“这位是李大帅之孙,李如柏李军门的长子李沐。”秦良玉说道。

“啊?原来是辽东李氏,久仰久仰。”熊成赶紧说道。

切,久仰个屁,刚才还问名字现在就久仰了。恐怕不是久仰我李沐,是久仰辽东李氏吧。李沐暗暗地想。

“熊小将军,令尊的事,我很抱歉。熊大帅是刚正君子,绝不会做出临战畏敌的事。”李沐听到是熊廷弼的儿子,还是轻轻地安慰了一句。

原辽东经略使熊廷弼,一生刚正不阿,能征善战。萨尔浒一战中,若不是时任辽东巡抚王化贞率先逃入关内,把事先约好的熊廷弼放了鸽子,萨尔浒就算是败,也不至于将辽东军全部精锐损失干净。

(萨尔浒主要责任人是杨镐,但是为了能挖角熊督师,就只好把后来锦州之战的剧情前移几年。)

但是朝廷总要为这场巨大失败找个替死鬼,也怪那熊廷弼过于刚直,得罪的人太多,临调查居然一个为他说话的都没有,结果王化贞和熊廷弼双双下狱,数年后被魏忠贤下令处死。

英雄的悲剧总是凄凉悲壮的,对于熊廷弼,李沐暂时是无能为力,但是李沐却可以表达他的敬意,熊廷弼临战畏敌,指挥不力的屁话可以骗过善良的老百姓,却骗不过历史的验证,虽然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督师的真性情,但是至少在现在,李沐这样理解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熊成突然黯然了许多,抬起头时,李沐仿佛看到他眼睛中多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熊成回头看了一下沈阳城的城墙,突然诡异一笑,对李沐说。

“李公子胆大包天,居然带一千士卒就敢打沈阳,真是大明第一豪胆之人。”

“哈哈,沐一介书生,不充豪侠壮士,只愿无愧于心,无论沐最终是否死于此地,自今日之后,我李沐二字,在他努尔哈赤的地盘上,有止小儿夜啼之奇效,岂不快哉!”

李沐畅然一笑,挥手用力向下,白杆兵们挺起长枪,整齐划一的刺穿了剩下二十个俘虏的胸口,几滴鲜血溅到李沐的衣角上,像一朵鲜艳的梅花一般,凌寒傲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章 烈火焚城

沈阳城的城门上,几个汉军旗的士兵躲在门楼里,点着火堆一边闲聊,每个人手中拿着一个冻成块的黑麦饼子,慢慢的啃咬着,不时地用手接住掉下来的麦屑。城墙上空无一人,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愿意上城墙受罪。

“喂!徐二子!快开门!主子让我们给你们这帮饿死鬼送吃的了!”城墙下突然想起一个豪放的声音。

“妈的,好像是狗熊那个憨货,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徐二子不满的说。

“二子,你真是不知好歹,他不送粮我们吃什么?这黑面皮子老子实在是啃得够够的了,等会不敲他两斤白面下来,老子和他没完!”另一个汉兵说。

“行了,老规矩,猜芝麻,猜错的跟我去开门。”徐二子说道。

就这样决定了四个人选,徐二子带着另外三个人,裹上破旧的棉絮,从门楼里一出来,凉风呼呼的往脖子里灌,不由得咒骂一声“贼老天,真是出鬼的,这两年怎么越来越冷。”

几个人来到绞盘前,探头一望,城下几十辆大车鼓鼓囊囊,想是装满了白面和盐巴,不由得心中一喜,也忘了冷这件事了,纷纷拉住绞盘,七手八脚的把城门拉开来。(护城河早冻成冰了,所以不放吊桥。)

熊成的后面跟着几十个民夫,他们都是由白杆兵假扮而成,而第一辆牛车上的车夫则是李沐假扮的,虽然李沐怎么看都不像车夫,反正离得远,大冷天的也没人愿意仔细瞧瞧,一直都是满蒙铁骑压着明军打,什么时候这后方还来过明军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剩下的白杆兵们都藏在车子里,除了开头的五辆车,其余的车子都藏了人,麻布一盖,就像一个个麻袋在里面一样,完美的骗过了城防兵的眼睛。

车队缓缓的进了城,熊成带着秦良玉和几个白杆兵上了城墙,见到了徐二子,熊成熟练的塞了一个小布包给他,笑着说。

“山东的烟丝,从南边弄过来的,徐哥笑纳。”

徐二子也不跟他客气,把小包往怀里一揣。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说道。

“姓梁的又让你自己来?”

所谓“姓梁的”指的是汉军镶白旗的一个马甲梁西,算是一个小军官,原本是负责押送粮草的,但是由于天气太冷,常常指派人高马大的熊成去做押运任务,所以徐二子并没有怀疑。但这次押运粮草数量巨大,梁西还是亲自来了,可惜没想到成了这辈子最后一次为八旗主子效力的任务。

“主子怎么会亲自来,这天冷的,哪能让主子受那份罪。”熊成说道。

“是啊。”徐二子转过身来,缓缓地往回走。“还是老规矩,四斤白面,六斤黑麦,放好了招呼一声,就可以入城。。。啊!”

徐二子话没说完,就觉得喉头一凉,随后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瞬间抽走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看了手中刀口还在滴血的熊成,不甘心的死去了。

跟在熊成身后的秦良玉和几名白杆兵点点头,飞快的闪进了门楼,将门楼内的汉兵屠戮干净之后,李沐也缓缓的走上城墙来。

“我们现在还没有成功。”李沐冷静的说。“城内还有三千汉军和八百八旗兵,这些八旗兵都是硬茬,即便是我们偷袭,也要付出至少等同的代价。”

“是啊,八旗兵战力凶悍,绝非善类,不可小视。”熊成点点头。

“所以,灭掉这三百精兵,是当务之急,好在天气异常寒冷,他们肯定在城中休憩,这是我们绝佳的机会。”李沐说到。

“哦?就算是突袭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消灭他们吧。”熊成奇怪的问。

“山人自有妙计,伯功兄(熊成的字)拭目以待吧。”李沐得意的说,想到现在炸药的制备,不由得一阵欣喜,三年理科没白学啊。

本来在锦州就想尝试的炸药,可是锦州并没有兵器作坊,火药也是关内运送过来的,根本没有原材料,现在到了沈阳这个大兵工厂,要啥有啥,简直就是天助我也啊。李沐想到这里,就带着秦良玉和熊成,悄悄地进了沈阳城。

作为建奴的兵器总公司,沈阳城锅炉无数,精通铁器制作的工匠更无数,每一天都在热火朝天的制造新的兵器,虽然火炮也在少量铸造,但由于这个时候的火炮射程不够,威力太小,并没有得到建奴的重视,所以火药的生产作坊就少了很多。

从铁匠铺中收集了大量的蚀刻金属用的硫酸,又从火药作坊中拿出数量巨大的硝石,反正愿意给的就好好说,不愿意给的就关起门来抢,不一会儿,东西就收集好了。

李沐知道几个白杆兵把稀硫酸装进一个铜质的大桶里进行蒸发,然后将处理好的硫酸放到另一个铜做的桶内,用木头做了个大塞子堵住口后,在塞子上凿了一个小洞,把硝石扔了进去,随后将气体用一个从茶壶上卸下来的铜管导入铁桶中。冷却下来后,又把铁桶里的东西加上烈酒和硫酸混合起来。

秦良玉和熊成看着李沐紧张兮兮的一会儿要铁桶一会儿要铜桶,几个白杆兵找了个木桶还被一阵训斥,真不懂这用什么做的桶有什么区别呢?

李沐看着同理泛着绿色的油状液体,长舒了一口气,最后的结果虽然不是尽善尽美,纯度不高,但是已经足够了,硝化甘油这种东西太纯了反而过于恐怖。

李沐想到自己居然把硝化甘油制备出来了,想到诺贝尔大哥悲惨的,可怕的实验经历,才发现自己是在鬼门关前逛了一趟,不由得冷汗连连。

李沐叫来熊成,告诉他将少量液体和大量泥土混合,装在布包里,并预留一根长长的引线,引线上接一小串过节用的爆竹,因为硝化甘油的机械引爆特性,必须有一样小爆炸充当雷管,更嘱咐他一定要轻拿轻放。否则粉身碎骨尸骨无存都是好的结局,更很可能把所有人一起送上黄泉。

熊成见他说的可怕,也就上了心,全程都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十几个人一直忙到了晚上,才弄好了70个小布包,并且都不敢堆在一起,满满当当的平铺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向李沐交差。

李沐看了一眼,虽然不是很规整,但是手工制作的炸药包能达到这个效果已经实属不易,于是很满意的拍了拍工程人员们的肩膀,饶有兴趣的说。

“说不定,以后世界上最高的科学奖项就不叫诺贝尔奖,改叫李沐奖了。”

待到天黑之后,李沐一帮人无声无息的靠近了沈阳城的八旗营房,熊成还一直奇怪着诺贝尔是个什么东西,以前倒是从来未曾听过。

李沐也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诺贝尔是广州那边的一个红毛子,曾经和商队来过辽东,大家也都恍然,没有多问。

明末的气象状况极度寒冷,科学术语叫做小冰河期,也正是因为寒冷的天气导致北方大量的土地颗粒无收,导致了北方游牧民族无法生存,只好屡屡进攻风雨飘摇的明帝国,最终在内忧外患和大自然的共同努力下,华夏文明最后的曙光轰然倒塌,令人扼腕不已。

现在寒冬腊月的,沈阳城晚间的温度低的吓人,虽然众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走到营房附近也已经没有冻得快没有知觉了。

这一次李沐只带了大约两百多人,反正就七十个炸药包,扔完就算完成主要任务了,另外八百精兵已经在汉军兵营外做好准备,看到这边火光一起就立刻发起进攻。

天气极冷,自然没有人愿意出来,连例行巡夜的人都没有,一切都那么顺利,猫在营房边上,听着八旗军营中传来的一阵阵夜枭般的笑声和女子凄厉的惨叫。所有人都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看秦良玉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指甲都把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迅速被冻住,粘在刀柄上形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李沐担心的事情正是这些人会不冷静的冲上前去,那一切都毁了,他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人,看到秦良玉手掌流血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幸运的是,所有的人都保持了一份理智,待到宴饮渐稀,几辆马车从军营中缓缓驶出,马车中低低的啜泣声不绝于耳。后面跟着两辆平板大车,车上满载着赤身裸体的女人的尸体。

如此畜生,死有余辜。所有人都看向了李沐,他们觉得要是再不让他们发泄出自己满载的怒火,自己真的会发疯的。

李沐看着马车走远,也是沉默了几分钟,没有人看清这个年轻人眼睛里的东西,愤怒?无奈?不知道,只有李沐自己知道,他突然发现历史从这一刻开始,将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历史了。火器的时代将提早来临,满蒙骑射将在强大的火器面前沦为笑谈。

历史已经为自己改变了,那就让满清这个充满了腐朽和尸臭的时代,在火光和爆炸的怒吼中,永远埋葬吧!

李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走到秦良玉身边,对他说。

“点燃引线后,马上尽全力扔出去,绝不可以停留。”

“好。”

“秦将军,请重复一遍。”李沐认真的说。

“点燃引线,马上扔出去。”秦良玉又说了一遍。

李沐点点头,又对另一个白杆兵说了同样的话,一圈下来,确认了每一个拿着炸药包的士兵都知道了该怎么做之后,李沐拿起了自己的那一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吱吱的火药燃烧的飞快,李沐使劲全力把炸药包扔了出去,所有人看到李沐的动作,就像收到了信号一样,几秒钟之内,就把所有的炸药包从四面八方扔进了八旗军的营房。

硝化甘油和泥土混合的烈性炸药,接触到爆竹爆炸的机械能之后,引发了更可怕的爆炸,

一个炸药包爆炸的气浪,足以把周围好几座简易的营房整个掀上天,经历了现场直播的李沐才知道,后世电视剧中一个手雷扔到人身边,人还能从中完好无损的穿过,仅仅是把脸弄得灰蒙蒙的剧情纯粹是逗孩子玩呢。烈性炸药引爆的气浪就能让人飞出去老远。

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全城都在颤抖,不仅营房中的八旗兵倒霉了,营房外面的白杆兵们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要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趴在营房的排水沟里,这时候肯定也被气浪卷上天了。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大部分八旗兵连惨叫都没有发生就被炸的支离破碎,许多人被卷上天之后落在不远处的民居上,砸出一声巨响,引起一阵惊叫。

待浓烟散去,秦良玉抽出腰刀,大喊一声。

“杀啊,杀建奴!”

白杆兵们挺着长枪红着眼睛冲进了营房,抵近了一看,哪里还要杀,所有的八旗兵或粉身碎骨,或全身支离破碎,或被大火烧得一片炭黑,地上散落着无数的人体上的某个部位,鲜血被瞬间的高温凝固成了黑色,少数命硬没死的,也是躺在地上哀嚎不已,显然痛苦至极。

惨,太惨了。连久经沙场的秦良玉都后悔晚上不该吃饱了再来了。李沐更是毫不客气的站在门口吐了个够,再也不肯靠近这修罗地狱般的地方,摆摆手让秦良玉处理这一切之后,就带着几十个人,朝着汉军营冲过去。

汉军营的战斗就简单多了,熊成带着八百精锐白杆兵,一下子就把毫无准备的汉军旗杀的七零八落,在损失了将近一千人之后,剩下的汉军旗兵连抵抗都没有,纷纷跪下投降。

努尔哈赤梦想中的新都城沈阳,现在暂时属于李沐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章 盛京悲歌

一千兵力看守两千俘虏仅仅是刚刚凑合可以对付,李沐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当然不可能拿出主要力量去看守俘虏,于是李沐下定决心,将这两千俘虏屠戮干净,自己这一千士卒已经深陷绝地,没有时间再去可怜别人了。

站在汉军营的门口,李沐的眼神中透露着太多周围人看不懂的东西,两千战俘,并不是两千块石头,无论前世今生,李沐都是第一次步上真实的战场,但是他却感觉分外的畅快。仿佛自己就一直应该属于这里。

“公子,解决了。”秦良玉浑身沾着血,拿着微微卷口的腰刀,沉稳的对李沐说。

李沐点点头,再度下令道。

“让五百弟兄去铁匠街和钟鼓楼,沿途所有铸造兵器,甲胄,炮弹,重炮作坊和店铺一律彻底平灭。。。一个不留。”李沐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一座黄檐飞角的建筑,那是正在营建的大金王宫,也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沈阳故宫博物院。

“天这么冷,再去五十个弟兄,去把那个建奴伪王宫点着取取暖。”李沐说着,拿起一把锋利的朴刀,对秦良玉和熊成说,“剩下的和我来。”

话音一落,剩下四百多名白杆兵并马、熊二人都紧紧的跟着李沐往旁边一条街道上转过去,站在街口一看,这一条街上都是富丽堂皇的高门府邸,仔细一看,原来是建奴各位贝勒在沈阳的新府邸。因为迁都在即,努尔哈赤十五个儿子中已经有九个把家小妻室转移到了沈阳城。这一次几乎被李沐一行人一网打尽。

一行人跟着李沐在街面上缓缓的走着,李沐走了不远,突然脚步一顿,招呼军士说。

“就是这儿了。”

大家抬头一看,正是努尔哈赤的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

所有人都觉得怪怪的,没听说这位年轻公子和皇太极有什么不解之仇啊,怎么一条街上九大贝勒府单单选了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呢。

唯有李沐冷笑不断,大清太宗皇帝皇太极,这个人是满洲九贝勒中最为机警聪慧,胸怀大略的人,若除此人,至少努尔哈赤老建奴死后,满洲军内部会混乱很长时间,李沐现在太需要时间了。

“老熊,秦将军,你们带一百个弟兄随我进府,其他兄弟从街口开始挨个搜府,府内无论男女,老少,满汉各族,凡是能喘气的,格杀无论。”李沐冷冷的说,“注意府内枯井、假山、柴房这些平时不受关注的地方。”

“诺。”众军应诺。

“走吧,进去跟这位大名鼎鼎的八福晋打个招呼。”李沐说完,转身就进门了。

大名鼎鼎的八福晋?所有人对视了一眼,熊成在辽东九年了,从来没听过这位八福晋的名号,怎么算得上是有名?

皇太极的第一位福晋是额亦都的女儿钮钴禄氏,但是这位正福晋早逝,现在的正福晋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哲哲,当然了,还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待册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历史上四年后十三岁时嫁给皇太极,剧情需要提早了一点)。也许并没有许多人认识布木布泰是谁,但是她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是孝庄皇后。

此时,年轻的布木布泰正和姑姑哲哲缩在后院的一个小房间里。战乱时节,在这个疯狂混乱的城市里,两个年轻的女人犹如惊涛中的小船一般,又能指望她们有多大的胆量呢。

“额娘。”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似乎极力想掩盖声音中的慌乱,“明兵已经到正堂了,躲在这里是没用的,不如出去见一见,我看领头的是为年轻的公子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况且明人都崇尚仁义礼教,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

“舒菡啊,额娘身体实在不适,况且。。。我要照看布木布泰,她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能放心的下?你去应付一下吧。。。打发他们走就是,只要不伤害我爱新觉罗氏人,其余的他们要什么都可以。”哲哲赶忙说。

名叫舒菡的姑娘沉默的半响,似乎也是犹豫了许久,随后微微叹了口气。回身向正厅走过去。

李沐此时正在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位未来清太宗的府邸,同其他贝勒府不同,皇太极府上并不悬挂刀剑铠甲,而是到处都是字画墨宝,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朝廷高官的家呢。

不多时,里屋里走出来一个身着汉装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生的娇艳多姿,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精致可爱的脸庞让人一看就深陷其中,盈盈一握的柳腰衬托着饱满的胸脯,莲步轻移间,卷起香风阵阵,仿佛一副美丽的画卷一样。姑娘手里捧着一个茶碗,似乎由于紧张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是皇太极家的丫鬟?不是吧,这满族群众的生活条件也太好了,完全颠覆了李沐对于满族女性同胞的一贯映像,找个这么漂亮的丫鬟诸位福晋能忍?

舒菡左右找了一大圈,家里所有剩下的丫鬟都不敢出来,护院家丁在前院刚摆开阵势就被这些明兵一阵冲杀崩溃殆尽,院子里还弥漫的淡淡的血腥味,连正福晋都不敢再露头了。无奈,这位皇太极的嫡长女,皇太极第一位福晋钮钴禄氏唯一的女儿,娇生惯养受封玥然格格的舒菡出来端茶了。

“让你们主子快点出来。”李沐没有接茶水,尽管李沐没有对八贝勒府下狠手,但两者之间暂时还是敌对关系,不能不防。

舒菡顿时一阵气结,敢情把本格格当成小丫鬟了,有这么漂亮的丫鬟吗?不得不说辽东大地上长大的满族姑娘就是强大,这时候还有心情生这份闲心气。

“福晋身体不适,公子还是不要随便打扰的好,否则八爷若是回军,公子和手下这一干壮士可不好收场。”舒菡淡淡的说。

“哈哈哈!”李沐突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小丫头,看清形势可以吗,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居然还在这里威胁我?”李沐声线渐渐冷了下来,“我和八贝勒有点交情,这才好意相请,别不知好歹!”

“你!”舒菡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虽然知道李沐说的是实话,还是梗着头说,“我便不让你进去,你其奈我何?”

周围人都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舒菡,这么天姿国色的小美女问别人能把她怎么样。这不是废话吗。。。这算挑逗吗?

李沐似乎都被气的笑了出来,“行行行,不见也罢,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其实李沐无非是好奇孝庄皇后是不是真有历史上那么端庄美丽,既然一时见不到,也就无所谓了,而后看着舒菡一眼,突然诡异一笑。

“这一点东西不拿,戏演的也太假了,我要是不抢点东西也太没当恶棍的成就感了,就你了,我就抢你了!”李沐指着舒菡说道。

“我?”舒菡傻傻的指了指自己,李沐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走。秦良玉和熊成两人一下子冲上去就把舒菡五花大绑起来,还未带舒菡开口就用布堵住了她的嘴巴。舒菡只来得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但是李沐已经抬脚迈出了大门。

李沐出了皇太极的府邸,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旁边传来的是隔壁四贝勒汤古代的府邸,不同八贝勒府的平静,此时的汤古代府一片哀嚎声,李沐的命令明显得到了极好的贯彻和执行,间歇能听到女人无助的哭喊声,李沐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在此绝境之中,所有的将士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他不能反对将士们发泄压力的行为,否则军队将会陷入混乱之中。

“秦将军,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有两样。”李沐说道。

“公子请说。”

“第一,杀人,第二,烧屋。今天晚上子时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沈阳,在这期间,必须尽我们所能毁掉我们看到的一切,原则上,工匠和手艺人必杀,满汉官员次之,财物只允许携带贵重首饰,女人。。。我不希望在我们撤退的时候看到携带女人的兄弟。”李沐冷冷的说。

“好嘞,公子看我的。”秦良玉招呼白杆兵们就冲进了五贝勒莽古尔泰的府中,不久之后,就有一阵兵器的碰撞之声,紧接着就是听不懂的哀嚎和恳求,有汉语,有满语,有蒙语,只是最后都变成了凄厉的惨叫,直到三炷香之后,一切又复归平静。

舒菡看着李沐年轻的脸庞,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位年轻英俊的汉人公子却有着一颗铁石般的心脏,她无助的扭动着,但是两名健壮的白杆兵紧紧的摁住了她,看着自己五叔的府中升起的火光,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仅仅半日,浴血满城,无数的普通百姓躲在家中,用惊恐的眼睛看着街上对着那些高官府邸破门而入的明军士兵,他们之中有满人,有汉人,但由于大部分青壮都已经被征召,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的沈阳城根本对眼前的一切无能为力。

随着屯粮的官仓燃起冲天大火,不少人都低声哭泣了起来,这两年天气异常的寒冷,众多田地颗粒无收,加上连年的战火破坏,这些粮食和盐巴是城中十数万居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满城的百姓,又怎么度过辽东漫长寒冷的冬天呢。

一日屠城,杀的尸横遍野,排水沟里被血水塞满,迅速冻结成了冰块,血水漫上了街道。一时间,满城凄凉,处处都缓缓的流淌着凶手鲜红的血,浸透着强盗绝望的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逃

子时其实没有到,所有人都已经在沈阳城的北门集合了,身后在烈焰中哭泣的城池映衬着每个人兴奋的脸庞,天仿佛都是亮的,九大贝勒府,大金的王宫,以及无数高官贵族的家园已经是一片茫然的废墟。

李沐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壮丽的城市,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开口了。

“我已经接到消息,辽阳建奴驻军八千余人已经马不停蹄的赶往这里,辽沈之间相距只有两百里,骑兵半日即可到达,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大家想想,我们该去哪?”

秦良玉低头思忖一下,抬头张望了一圈,沉声说“我以为,现在我们应该马上转道蒙古,然后从宣府入关,回到大明的统治区。”

“蒙古?”

“对,从这里越过大凌河,就是广袤的科尔沁草原,我们一人三骑,昼夜兼程,半个月就能到达宣府。”熊成肯定的说。

“想法是好的。但是满蒙一家,蒙古已经是满人的盟友,并且奉满洲为主,科尔沁的林丹汗难道会放任我们这些在努尔哈赤家门口撒尿的人回宣府吗?”李沐冷静的说。

“那我们。。。还有别的路吗。。。”熊成犹豫地说。

“有!你们想到的,建奴并不傻,他们也一定能想到,就算他们傻,建奴大军中诸如范文程这样的汉奸也一定能想到,所以,努尔哈赤得知沈阳的消息之后,联络林丹汗的信使很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李沐说到。

“那怎么办?”

“是啊,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妈的,大不了再向北打到铁岭卫,再拉几个狗建奴垫背!”

“是啊,把铁岭,抚顺,清河全部一把火成白地,看老建奴大冬天上哪窝着!”

“哈哈。”众军大笑,把原本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

“不,我们不往北了,再去铁岭就真的一去不回了。”李沐笑着说。

“那公子说去哪,我们就去哪。”一个白杆兵说。

“是啊,我们都听公子的。”

“多谢众位兄弟信任李沐。”李沐施礼道,“那沐的想法是,咱们不往科尔沁,也不去铁岭卫。”

“那还能去哪?”众将士面面相觑。

“我们向东,去朝鲜。”

“朝鲜?!”大家都吓了一跳,倒不是朝鲜去不得,而是朝鲜现在与建奴的关系不清不楚,非常暧昧,况且就算朝鲜坚持奉大明为宗主国,去了朝鲜之后又怎么回往大明呢?朝鲜是个三面环海的兵家绝地啊!

这时候人怎么总是把大海当边境线呢?李沐真的是对大明的海权意识无语了,好像看见大海就要回转,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几百年内,领海是比领土更重要的存在么。

“从朝鲜仁川到山东登莱府不过一日的海程,只要我们进入朝鲜,遣一二名兄弟乘坐朝鲜官船前往山东,求调登莱水师的舰船数艘,我们就可以从海上回去啦!”李沐说道。

一众白杆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出生于四川石柱县山区,赴云贵平奢崇明之乱,后来又接受朝廷征召援助辽东战场,身经百战,浴血无数。这支军队习惯于在高山丛林中作战,在大海上那真是大闺女上花轿,头一回。

“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如若朝鲜不愿意为我军提供舰船,又或是山东水师不愿意远赴朝鲜,那沐只好与大家一起,为国死节,不惜此身。”李沐沉声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为国死节,不惜此身。土家族的白杆兵回首望了一眼沈阳城,沈阳的那边就是大明,她腐朽不堪,国事如汤如沸,王土民不聊生,但是却能给每个人无尽的力量,不管朝廷做了什么,她总是用自己的土地和甘泉,无怨无悔的养育着她的孩子,而每一个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都将会不惜此身,杀尽天下汉家敌寇。

“白杆听令。”秦良玉回身大喊。

“在!”

“全军东进,准备入朝!”

“诺!”

此时的朝鲜,正处在光海君王朝的末期,在两年后,也就是天启三年,绫阳君发动政变夺取朝鲜政权,是为李氏仁祖大王。

与光海君不同的是,绫阳君是大明王朝的忠实粉丝,一直坚持奉大明为正统,但是很可惜光海君并不是这样的人,光海君是典型的墙头草一类的人物,现在后金武力强大,明军连战连败,导致光海君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这也是李沐并不看好朝鲜会帮忙的原因。

但是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西进科尔沁草原必然是自投罗网,只有朝鲜看上去还算是个太平安稳的暂时避难所,于是,李沐一行人吃饱喝足,带上足够的战马和补给,一路向东,取道宽甸堡一带,从安东入朝。

但是,现如今的宽甸和安东一带的堡垒已经不是大明的控制区了,在这里驻扎了大约三千多的汉军,而且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偷袭已经不现实了。建奴也不全是傻子,沈阳遇袭之后,全辽东的建奴军队和仆从的汉军,蒙古军都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想再演沈阳之战,是不现实的。

李沐和一千白杆精兵,昼夜兼程,终于在三天之后,宽甸堡的石筑城墙已经巍峨在望了。

宽甸是辽东堡垒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围绕宽甸先后有大明,朝鲜,和建奴三方力量修建这座堡垒,大明甚至将宽甸堡和辽东蓟门长城相连,几经修筑之后,就有了现在摆在李沐面前的这座高五丈,宽三丈的巨大堡垒了。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大明修筑的坚城堡垒如今成了李沐难以逾越的天堑。李沐想到这就一脸苦色,辽阳军很快就会知道自己的逃跑方向,毕竟不可能把沈阳城里所有喘气儿的都宰了祭天,三万大军行动比自己稍微慢一些,但是建奴的铁骑不是开玩笑的,最迟三天左右,想必建奴大军就会抵达宽甸堡了。

“哼哼,宽甸城高池阔,我大金数千军兵驻扎在此看,你插翅难飞了吧。”后面突然想起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李沐回头一看,就看见舒菡昂着俏脸趾高气扬的看着他。

“妇人之见,小小数千建奴就想困死我,简直痴人说梦。”李沐坚定地说。

“你就吹吧,当初萨尔浒你们明军吹有大兵五十万,结果被玛法和阿玛拿三万人就打得全军覆没,真是可笑之极。”舒菡嗤笑着说。

李沐也没有反驳,他静静看了一眼宽甸高耸的城墙,淡淡的说:“此战如若沐身得幸免,回归大明,必提领天兵,灭尔满洲,鸡犬不留。”

舒菡还想嘲笑他,但是看着李沐的眼神和眼中燃烧的战意,那样的复杂和无奈。其实李沐对于满族并没有什么偏见,在后世满族也只不过中华众多民族中的一个,而且早就与汉族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了。

他的仇恨更多的来自于原本属于这个时代的李沐的记忆。而其他的,则是对于满清政权的厌恶,这个浑身腐朽的末日政权扼杀了中华民族曾经兴起的希望。

在明代末期,无论是心学对理学的战争,《天工开物》的发表和风行,都意味着中原大地已经开始步入近代启蒙的阶段,而一切积极,美好的愿望,都在崇祯十七年的那个春天,戛然而止。

“你不懂。”李沐似乎是对舒菡说,似乎是对自己说。“亡满洲族裔,于我而言,仇恨并非是最大的原因。”

“哼,你们明人就是假惺惺的,远不如我们满人来的豪爽。”满族姑娘嗤之以鼻。

李沐也不与她争辩,自己屠灭沈阳九大贝勒府,唯有八贝勒皇太极得以身免,小丫头恨自己才是正常的。

舒菡见李沐不理自己,没趣的转过俏脸,狠狠的搓揉着手中的缰绳,仿佛可恨的某人一样在她手中饱受蹂躏。

“公子。”秦良玉拍马上前,沉声说道,“宽甸堡若是强攻,凭我们的力量,当是难以克之。”

“我知道。”李沐静静的思忖良久,突然回身问道“弟兄们有没有人通晓满蒙语?”

白杆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是四川兵,平时骂人都用的瓜娃子,哪里懂得满蒙语言。

后面一直不做声的熊成开口了:“我会一点点简单的,简单的对答,稍微复杂的就不行了,而且仅限蒙语。”

“不行,必须满蒙皆通,而且熟练者。”李沐摇了摇头。

众人都默不作声了,这个技能真不是一般的技能,尤其是对于这些远道而来的军士而言。

李沐眼光流转,突然落在了旁边的舒菡身上。

舒菡被李沐看得浑身一凉,满眼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巴巴的说:“你不会找我吧?”

李沐微笑着点头。

“不可能,喂。。。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小可李沐。”

“对,李沐!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屠我族裔,火烧沈阳城,居然。。。居然还有脸让我帮忙!”舒菡简直是气疯了,天之娇女实在是长了见识,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李沐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笑着伸出手学着西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在大家还奇怪的时候,一把就把舒菡拉到了自己的马上,双手一下子环过美人盈盈一握的纤腰,抓住缰绳用力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儿长啸一声,撒开蹄子飞奔而去。

这回就算是以开放热情著称的满族姑娘也羞得满脸通红,李沐手挨着的地方仿佛着火了一般火辣辣的,扭动了半天,发现实在挣脱不了,只好大声喊着:“无赖!无耻!流氓!无。。。”还没说几句,一阵冷风顺着钻进了舒菡的喉咙,凉的她连连咳嗽,却也老实了许多,不再张嘴受罪。

“我问你,满语救命怎么说?”迎着呼啸的北风,李沐大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咳咳。”舒菡被刺骨的北风刮着脸上生疼,却又没法开口反驳后面那个可恶的人,怒气冲冲的表达了一下抗议就闭上了嘴巴,绝对不和敌对分子有任何妥协。

“你知道吗,如果我攻取不了宽甸,那我就带兵北上铁岭卫,把你们发家的老巢全部烧光。”李沐在身后,冷冷的对舒菡说。

“那又。。。如何!”

“辽东年年大寒,一年比一年甚之,我一把火烧掉辽东存粮一半,逼着你们满人进攻宁锦,而在这个天气下,攻城无异于自杀,不攻,则你们辽东百万满裔至少要饥馑而死去一多半。”李沐笑着说。

“卑鄙!”舒菡无可奈何,又不愿说话,只好气哼哼的骂道。

突然,李沐手中缰绳一紧,用力拉住马头,奔马昂首抬蹄,扬天而啸,舒菡吓得胡乱的一把抓住了李沐的手臂,大声用满语喊道:“救命啊!”

“多谢姑娘赐教。”李沐哈哈一笑,扬起马鞭狠狠的抽了一猛子,马儿吃痛之下,撒开蹄子冲着宽甸城的城墙飞驰而去。

“你疯啦!我们会被守军射成刺猬的。”姑娘明显感觉到了恐惧,不由自主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李沐恍若未闻,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用满语大声喊到:“救命!救命!。。。”

不多时,宽甸堡上的守军发现了李沐二人。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城墙上人影幢幢,不多时就有几十把弓弩对准了城下的两人。

宽甸堡数千守军,攻城是不现实的,于是李沐早早的换上建奴军队的衣物,甚至连头上都套上了长辫子,前额沾上半块猪皮,灰头土脸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城下何人!”城墙上传来一声厉吼,但李沐听不懂,显然不是汉话。

“姑娘,现在靠你了,要是说错了,咱们就要一起做黄泉路上的同命鸳鸯了。”弓弩之下,李沐还有闲心口花花的调侃一下怀中的女孩儿。

“呸,谁要和你这个下流的人做。。。做那什么。”舒菡俏脸通红,嘟起小嘴气呼呼的回道。

“再不说话,我们放箭了!”城头上声音再次传来,奈何李沐还是听不懂。。。

舒菡真是想说这个坏到骨子里的流氓是明军,是屠城沈阳的罪魁祸首,但她知道这样做的结果肯定是和李沐一起被射成刺猬。谁能指望宽甸这个小堡垒的守军能认识大金待字闺中的玥然格格呢?

女孩子在遇到生死问题的时候从来都不是勇敢的,所以舒菡无奈的妥协了。她冷冷的问李沐,“我该怎么说。”

“你就告诉他,你是大贝勒的女儿,沈阳城被八千明军屠灭了,明军已经撤离沈阳不知所踪,大贝勒传令沿途所有城池堡垒无论见到任何军队都不准出城,违令斩不赦。”李沐悄声说。

满蒙女子多善骑射,危急关头选一个信任的女子传令很正常。

舒菡转过俏脸,用自己所能喊出的最大声音对城头上叽里呱啦一阵子,城墙上沉默了好久,随后又是一阵吼声。

“他们问我们要不要帮助。”舒菡回头说道,恰巧碰上李沐紧张的眼睛,赶紧低下头去呢喃了一句。

显然守城这样的命令比让对方开门更能取得信任,李沐知道对方戒备心已经小了许多,便说道,“让他们给我们一些烈酒吧。”

虽然很奇怪李沐这时候喝酒是明显缺心眼的行为,但还是如实的翻译了一遍。

城墙上悉悉索索一阵子,传来一阵和善的笑声,对于好酒的满族人来说,在这个大冷天里要几袋烈酒是最合理的要求了。

没多久,城墙上一声弓弦响,吓了李沐一大跳,就看一支栓了绳子的羽箭迎面而来,“蹭”的一声稳稳的插在马腿边两三步的地方,扬起一大片灰尘。

“好厉害的箭术。”李沐不自禁的赞叹了一句。

稍带片刻之后,麻绳上晃晃悠悠的飘来三个大皮袋,估摸着加起来有尽二十斤酒,李沐也不多说,捡起皮袋,让舒菡跟热情的建奴军士们道了个别,就飞快的跑回了白杆兵的驻地。

一到地方,李沐就跳下马来,把酒分给每一个白杆兵的将士,然后郑重的说。

“过了这里,到抵达朝鲜国的义州还有四百里的路程,在这期间我们不能停歇,必须尽力赶路。这些酒非常珍贵,可以暖身,可以消毒,所有受伤的兄弟包扎必须使用烈酒,现在没时间解释为什么,大家照做就是。”李沐说道。

“后方行进的兄弟在马尾上每人绑一张草席,准备完毕我们就马上出发!”

“诺!”

仅仅两个时辰后,宽甸堡的守军就看到了黑压压的明军骑兵呼啸而来,但见明军后队扬起雪尘漫天,不知有多少兵马。所有人都严谨的遵守了命令,放任李沐一行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深夜访客

朝鲜王朝,即朝鲜李氏王朝,自1401年李芳远被大明册封为朝鲜国王之后,成为大明的藩属国,至今二百年过去,现任朝鲜王是光海君李珲,这个人是典型的墙头草派,一直在明金之间摇摆不定,直到被手下发起政变推翻,也是这一次朝鲜之行最大的变数所在。。。

要说朝鲜已经做了大明二百多年的藩属,天朝上国的思维早就根深蒂固,并不是光海君一个人能转变过来的。

李沐在抵达义州之后,秦良玉亮出了大明三品武官的官凭。这位征战南北的巾帼将军显然还是很有人气的。于是李沐一行人迅速受到了义州郡守和各地县令的热情接待。

李沐,舒菡,熊成,秦良玉诸人都被带到州衙住下,其余军士留下五十人守卫以外,其余人都在城中的驿馆和客栈中休息。

时间平静的过了三天,李沐还在等待朝鲜朝野对他们的态度,一时间李沐竟然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就白天拉着熊成向秦良玉讨教武学,晚上去找舒菡,好好的和人质讨论一下赎金问题,但每次都被人质打的狼奔豕突。。

这天夜里,李沐刚从舒菡房里鼻青脸肿的出来,揉着鼻子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刚躺下不久,就听见窗口一阵响动,惊得李沐赶紧伸手去摸枕头下面的长剑,可是电光火石间,一道清亮的寒光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谁?”李沐脑子里转过了一万种想法,终于肯定了还是先问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阁下就是大明使者李大人?”对方声音清亮温柔,明显是个娇俏的女孩子,就着月光就能看见对方窈窕绝美的曲线。

“难道是舒菡觉得赎金数额巨大接受不了准备灭口了?”作为辽东这一地区李沐暂时认识的两位女性朋友之一,明显老持稳重的秦良玉将军不会这么无厘头,那么舒菡同学理所当然的就成为了头号嫌疑人。

“舒菡?”李沐试探着问了一句。

“李大人,失礼了,我代表主上想和李大人谈一谈。”女子收起长剑,四十五度鞠躬表达了歉意。

好吧,这么有礼貌肯定不是舒菡那个满族野丫头,李沐颇有些失望的说。

“你的主上?姑娘,恕我冒昧,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哪个国家的。”这年头满族人,蒙古人,朝鲜人都以说汉语为荣,精通汉语就像后世精通英语一样是大众潮流,还真不好根据语言判断国籍。。

“小女子是朝鲜国人,代表大妃娘娘来和李大人会面。失礼了。”女孩儿轻柔的说。说着又施了一礼。

这小姑娘声音好听,想必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就是太不随和了,说一句话鞠一个躬。

李沐念头一转,大妃娘娘?就是仁穆王后,是前任朝鲜王宣祖的王后,光海君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永昌大君,又把她囚禁在西宫四年之久,这个老怨妇和现任国王是生死之仇啊。

李沐突然明白这个女孩子来做什么的了,因为后来仁穆大妃支持绫阳君李倧干掉了光海君成为了新的朝鲜国王。

“代表大妃?我看不见得,你的主上应该是绫阳君殿下吧。”李沐笑着说。

“啊?”女孩儿似乎惊讶的捂住了嘴,然后忽然觉得不妥,又赶紧鞠躬说道:“对不起,让您见笑了,失礼了。”

“好了好了,别鞠躬了,我看着都头晕。”李沐挥了挥手。“你们主上消息挺灵通啊,我到贵国不过才三天,你就站在我的床前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女孩儿稍微退后了一步,然后轻声说道:“殿下让我来,是想和您谈一。。。”

“你叫什么名字?”

“啊?”女孩儿再一次愣住了。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谈话呢?喊你喂,你就答应吗?”李沐老毛病不改,又开始调侃漂亮女生。

“可以的,大人您随意称呼。”女孩答道。

“那你叫什么?”

“我。。。李妍。。。儿”女孩儿断断续续的说,显然不是很适应来自国际友人的自来熟。

“你到底是叫李妍还是叫李妍儿,在汉语里可不一样啊。”李沐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各种呆萌,李倧怎么会派这么个清纯少女搞谈判工作?

“李妍儿,三个字的。。。是汉城的。。”绫阳君特使羞答答的完成了自我介绍。

“噗嗤。”听到姑娘连籍贯都交代了,李沐忍不住笑了出来。

似乎见李沐不像一般的天朝使者那样刻板,李妍儿有些羞恼了,不满的哼哼,“大人,我是代表朝鲜绫阳君殿下来会见大人的,请您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妍儿姑娘请讲,沐洗耳恭听。”李沐平静的说道。

忽然的礼貌让李妍儿有点适应不过来,沉默了少顷,才缓缓的开口,声音珠玉落盘一般,极为悦耳。“大人来我国已经数日,不知我国朝野现在为了大人的到来已经争吵了许久了吧。”

“哦?这是沐孤陋寡闻了,不知贵国久不接见天朝的使者是何原因,正准备进京面见你们王上求询此事。”李沐佯装不懂的问。

李妍儿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开口道“大人有所不知,现在朝野之中对大人的到来持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怕。。。”

“怕?怕什么?!”李沐的语气骤然凌厉了起来,“大明为尔二百年的宗主上国,怕谁?蒙古还是建奴?此二国弹丸之地,跳梁小丑尔,也能让贵国文武首鼠两端,惶惶不可终日?”

“大人息怒,绫阳君殿下自然尊奉大明正统绝不敢有丝毫忤逆。”小丫头赶紧表达了自己坚定的政治立场,“但是王上并不这么认为,建奴多次秘密派遣使者入朝谈判,我主上无不强烈要求斩杀建奴使者派兵协防辽东,但王上态度一直摇摆不定,对于建奴使者也未有明示。。。”

“笑话,摇摆不定是何意思?”李沐哂笑一声,“难道贵国想违背宗法,大逆不道,对抗天朝朝廷?”

“大人,无论是王上,还是我朝鲜国满朝文武,都绝无敢违逆大明朝廷的意思啊。”李妍儿急忙解释道,“我国军力不足,土地狭小而寒冷,国力较之建奴多有不如,而如今王上因此畏惧大明的死敌,实为不该,所以,我代表我主上,绫阳君殿下,恳请大人协助我主上,进谏我王,匡正朝中风气,主上承诺于此,如果大人愿助绫阳君殿下取得朝政掌控之权,必将倾全国之力,协助大明抗击外敌。”

听了李妍儿的话,李沐沉吟了一会儿,绫阳君是彻底的亲明派,这是毋庸置疑的,历史上仁祖大王的表现证明了一切,直到晚清时期,朝鲜尚且在使用崇祯皇帝的年号。

但是现如今自己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力量,哪怕朝鲜相比起大明和建奴都显得如此渺小,但是朝鲜毕竟是一个有着十余万军队数百万百姓的国家,自己手中这一千多明军,能够帮助绫阳君取得王位吗?

更重要的问题是,光海君是大明册封的朝鲜王,绫阳君即便是通过某些手段得到了王位,如果朝廷不予以册封和承认,这个朝鲜王是做不下去的。在这个年代,大明就是这么任性,她承认的朝鲜王,哪怕手无一兵一卒,在朝鲜国内也拥有无上的权威,受到一致的拥护。

“妍儿姑娘,此事事关重大,恐怕短时间内,我尚且无法给你一个答复,代我抵达汉城,面见。。。”李沐话说了一半,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

“谁?”李沐高喊了一声。

“是我。”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到李沐的耳朵里,吓得他浑身一激灵。

是舒菡的声音。

“夜深了,姑娘来此多有不便,还请明日。。。”

“嘎吱”,门开了。

穿着一身白色宽大的朝鲜装素裙,秀美的长发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气,扎着朝鲜未婚女子特有的细带,修长紧致的长腿踩着一双白色绣鞋,上身是一件淡绿色的素服小衣,系上一条红的耀眼的衣带结,刚刚出浴不久的舒菡,换上一身朝鲜传统的女装,显得娇媚无双,绝色明艳,仿佛月亮一般,温柔明媚,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似弱柳。。。额。。。是的,弱柳姑娘已经要有爆发的趋势,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中间有点尴尬的李妍儿小姐。

“李大人,好兴致啊!现在你自己和你手下那一干明军的命运还如临深渊,摇摇欲坠,还有心思在这里倚红偎翠,行风流事!”舒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整个人的汗毛都要炸开了,冷冷的讽刺道。

“舒菡,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姑娘是朝鲜官方的代表,是来和我商讨进京事项的。”李沐解释道,但他觉得舒菡应该是不会相信的。

信了才有鬼了,漂亮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没道理的女孩子是向来相信自己的,舒菡嗤笑一声,又冷冷的说“是啊,朝鲜国的代表,深更半夜到李大人的床榻上谈进京事宜!你们朝鲜国还真是民风开放,比起我大金更有甚之啊!”

“舒菡,你胡说什么!”李沐见舒菡说的不堪,怕还没有进京就得罪了绫阳君可就不美了,赶紧训斥道。“事情涉及朝鲜国内一些机密之事,你不懂,怎可胡言乱语!”

“我乱语?”一向无法无天的玥然格格有想哭的冲突,强忍着情绪狠狠的看了李妍儿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不觉溢出眼眶,对着李沐喊道“李沐,你真是无耻之尤!敢做不敢当!”说罢,提着那似乎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朝鲜长裙,转身香风一闪,就跑开了。

“唉。”李沐知道这件事根本无从解释,朝鲜国内的情况复杂,不是舒菡可以想象的,绫阳君李倧那个混蛋也是,派使者还派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来,是怕事情谈不好用美人计的吗?早知道有美人计这一说刚才应该好好端着,一会儿说不定。。。

李妍儿不知道这位李大人已经想到爪哇国去了,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好奇宝宝般的问道“大人,这位姑娘是满蒙族人?”

除了满蒙族人,没人会叫建奴叫大金的,大明和朝鲜均不承认大金政权的合法性。

这位据说偷袭八旗骑兵主力,火烧盛京城,屠杀数万满人的大人,居然有一位满族的红颜知己吗?

“没有,舒菡姑娘是只是我的人质。”李沐解释了一下,当然李妍儿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李妍儿当然是不信的!只是她并没有权利管这位大人的私生活,于是就说道“那既然如此,三日之后,主上在汉城恭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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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汉城暗流

汉城是朝鲜国的都城,数十年前,大明万历年间,日本军队入侵朝鲜,攻陷汉城,将城中百姓屠戮一空,所有朝鲜宫殿付之一炬,随后大明出兵十万,帮助朝鲜击败日本军队,朝鲜复国,宣祖大王回城重建新宫殿,是为壬辰倭乱,朝鲜称壬辰卫国战争。

光海君继位朝鲜王之后,深觉新修之朝鲜王宫狭小不堪,难显帝王之气,于是开始扩建王宫,大肆征发民力。所以当李沐一行抵达汉城之时,感觉到了后世建筑工地上一样,木质的杠杆器械和码放的石料随处可见,更大更加富丽堂皇的新朝鲜宫城正在拔地而起。

舒菡穿着一身飘逸的绿裙汉装坐在马上,自从那日穿着韩装在房间里跟李沐吵了一架之后,舒菡姑娘一下子恨上了之前觉得好看无比的朝鲜服饰,又穿回了汉服,并暗暗较劲,好几天对李公子不理不睬。好在李公子脸皮够厚,毫不在意,况且自己确实什么也没有做,理直气壮地继续动不动就撩拨一下绝美的大金公主,并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壬辰倭乱毁掉了富丽堂皇的景福宫,光海君立志重建朝鲜王宫,但是一时半会不能入住,于是决定在昌德宫召见李沐一行人。

从汉城的城门一路前行,中央大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朝鲜国的普通百姓走在两边的甬道上,好奇的打量着这些身着汉家官服的队伍,有反应快的,赶忙低下头去,谦逊的站定着,喧闹的大街竟然慢慢安静下来。

李沐一脸兴奋的望着两边行礼的朝鲜百姓,顿时觉得民族荣誉感爆棚,满脸激动无比,兴趣盎然的样子。此等露脸的好事正当与朋友共赏,转头一看,却发现熊成和秦良玉等人一脸淡然的策马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没有丝毫的激动之色。

“喂,伯功兄,你看这些朝鲜人,一天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还跟我们抢着过端午节,现在这么老实听话的样子真是看着通体舒畅啊。”李沐笑着对熊成说道。

熊公子用看外星人的表情望了他一眼:“朝鲜是我大明治下藩国,其子民也是大明的属民,哪里有你说的那样,拽的什什么万的?”

额。。。看着秦良玉和白杆兵们心安理得的样子,李沐暗暗的捏了一把汗,自己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要鄙视他们,狠狠的鄙视他们!

于是在昌德宫接见李沐一行人的朝鲜王光海君,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群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

要说大明朝廷与这位朝鲜王的关系,确实是很一般。

光海君李珲,为了得到朝鲜王位,害死了仁穆王后的嫡长子永昌大君和嫔妃金氏所生的临海君,囚禁了仁穆王后,虽说宫廷斗争残酷无比,但是像这样直接向两个亲兄弟下死手的人,却也是不多见的。

万历皇帝对于李珲的得国不正深感厌弃,同时因为万历皇帝和文武大臣的国本之争,为了证明立长不立幼的政策正确性,大明礼部五次拒绝不是嫡长子的光海君请求册封朝鲜王的要求,“继统大义,长幼定分,不宜僭差”。后来在满人的压力下,为了拉拢这个盟友,最终册封了他的王位。

说到底光海君也是无奈,大明不册封,他即便是得到了朝鲜的军政大权也是镜花水月,连领议政都指挥不了,没有圣旨就没有威望可言啊。

在昌德宫中,秦良玉出示了自己的官凭,秦良玉不仅是石柱土司,也身兼三品军职,况且大明女战神的名气真不是微博刷出来的,那是真刀真枪换来的。

至于李沐和熊成就不用介绍自己了,当然依靠报家里长辈的名号,也堪堪足以震住朝鲜朝野。曾任辽东督师的熊廷弼就已经是无人不知的辽东统帅,更不用说钦封宁远伯的李成梁了。

“诸位请坐。”见礼之后,李沐等人跪坐在光海君的左手下方,而右边则是朝鲜国的高官显贵。

“请问秦将军,李公子,熊公子,大明辽东前线战事胶着,此时诸位手握百战精兵,不去往辽东助战,来敝国是有何要事?”朝鲜高官大多通晓汉语,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官员问道。

李沐见此人身着红袍,品级定然是三品以上,故而沉声问道,“我观这位大人气度俨然,红袍加身,敢问大人贵姓,在贵国官居何职?”

“公子谬赞,臣姓徐,以微博之力恬居礼判。”礼判大人客气的回答。

礼判就是礼曹的最高长官,朝鲜国的礼部尚书,管仪式、制度、外交辞令、国葬、宴会、外宾接待、史官、科举等。是正二品的大员。

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看了一眼这位礼判大人,沉声说道:“徐大人,我们一行人抗击建奴,于七日之前火烧沈阳城,偷袭建奴大营,杀伤甚重,军士疲敝不堪再战。奈何归路布满强敌,艰险无比,希望借道贵国回归故土。”

此话一出,朝鲜方面一瞬间就莫不做声了。

“秦将军,不劳相问,在下司宪府司宪,有幸得国姓李。”一个看上去较为年轻的官员说道。“如果取道仁川前往大明,那么我们派人前往登州,这一来一去一月有余,若是建奴派人前来索问,我国国力卑弱,怕是。。。”

“那还有他法,就请贵国借出海船数艘,载我军士回往山东,我等不在朝鲜国内逗留,即日便可启程。”秦良玉淡淡的说。

“秦将军,这怕是不妥。”礼判徐大人又开口说道,“我国兵船怎能无上国命令,擅自进入大明疆界,朝鲜虽小,上下之尊还是懂得的。”

坐在下首的李沐心中冷笑,明明是害怕送明军的消息被老建奴努尔哈赤得知,朝鲜恐怕要有祸事,现在李沐这帮人,在后金眼中简直比整个大明都值钱,闭着眼睛都知道,努尔哈赤要是知道灭了他全家的人躲在朝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二百年藩属果然养不够这只白眼狼啊,李沐心中愤慨,冷笑着说,“难道贵国朝野准备交出我们投奔辽东贼奴吗?”

“李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国国力纵然微弱,却也不可轻易受辱。”朝鲜方面为首的一名官员沉声反驳,相比起对于秦良玉这样的朝廷武官,对待李沐这样的一介白身,就明显没有那么客气了。

李沐眼神转过,只见一名鹤发高官,身穿着一袭宽带红袍,袍上麒麟补子虎虎生威,眼光如电,犀利无比。想必这就是朝鲜的百官之首,大北派的领袖,正一品的领议政大人李尔瞻了。

这位领议政是光海君的坚定支持者,几次进谏要求处死仁穆大妃,斩草除根,只是光海君考虑到国内压力太大,迟迟不敢动手。

“李相此言却是奇怪。”李沐丝毫不弱,反唇相讥道:“我大明军士往贵国求援,你们不愿施以援手,百般推脱。言及建奴兵势强大,是觉得我大明羸弱,不堪一战否?壬辰倭乱我大明出兵十万助朝军平倭,忘恩负义莫如此乎?”

李沐说完,现场的朝鲜官员不觉面有尴尬,尤其是一些对大明宗主地位觉得不容置疑的老儒官员和小北派的部分官员更是面有不忿,奈何朝政为大北派把持,敢怒不敢言。

李尔瞻还待说话,一直沉默的光海君开口了。

“天朝远来贵客,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孤王也感与有荣焉。贵部归国一事,乃我国分内职责,孤自当安排妥当。无论是我国派兵船护送诸位又或是请调大明水师,都由我国一力承担,请诸位赴国宾馆休息,数日之内,必将有所答复。”

“殿下。。。”李尔瞻还要开口,被光海君用眼神制止了。

“请诸位放心。”光海君沉声说道。“孤绝不敢有违上国之威严,必将尽心尽力,送天兵返回故土,皇上教诲,孤未曾有一刻忘却。”

秦良玉听完,起身施礼道。“多谢殿下。”

李沐等人拜别光海君,走出昌德宫正殿,在出宫的路上,熊成低声问道:“云琪,你说朝鲜最终会派人送我们回去吗?”

“我看,可能性并不大。”李沐说道。

“哦?却是何故啊?”

李沐总不能说自己太了解光海君这个人,他就是天生的外交部长,游走在大明和后金两个巨人之间搞灵活外交,两不得罪才是最符合朝鲜利益的政策。何况光海君那么不喜欢大明朝廷。。。

“朝鲜国力贫弱,当墙头草才是王道,决不能为了一方得罪死另一方,即便是靠拢,也绝不是投靠对方。这个国家几百年来都是这样,几百年后也是这样。”李沐说道。

熊成似懂非懂的看了他一眼,不再做声。如果朝鲜不同意送他们回国,那情势无疑将会非常危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章 绫阳君李倧

“李大人,李大人。。。”

刚过了昌明门,李沐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呼声,就看到墙角边一个穿着浅蓝色小衣,白色宽裙的朝鲜姑娘急切的看着自己。

李妍儿在这等了好久,但是害怕李沐认不出来自己,只好开口喊他。

李沐听声音就认出来了,示意秦良玉和熊成先行离开,自己迈步向李妍儿走去。

走近一看,只见一个樱唇微张,明眸皓齿的娇俏美人,朝鲜特有的裙装盖住了下身的曲线,但仍然能看出高挑的身量,淡蓝色的小衣包裹着鼓鼓的双峰,随着呼吸的节奏一上一下的颤动。虽然不如舒菡那样绝美无双,却也是清纯诱人,安静优雅的好似一朵水仙花一般。

“见过李大人。。。小女李妍儿,那天。。。有幸见过李大人。”李妍儿低头施礼。

“妍儿姑娘怎么会在此宫城之中?”难道李妍儿是王室公主?那妆容不对啊,不会这么狗血吧,李沐暗暗的想到。

“大人容禀,小女在内廷尚衣院制衣,在此恭候大人多时了。”李妍儿轻声说道,声音像露珠落盘一般清灵可爱。

尚衣院就是皇家裁缝铺,这丫头居然还是个服装设计师啊。怪不得着装品味不错,比舒菡那个野丫头。。。咳咳,怎么老是想起那个满族小丫头。不过说实话舒菡真是专业衣架子,穿的好不好都不影响这种级别美女的丽色。

“那天晚上,妍儿姑娘潜入我的卧房,把我吓得可不轻啊,姑娘如此姝色美丽,完全可以择此光华明亮之所,何苦明珠暗投,故作神秘呢?”李沐笑着说。

李妍儿低头羞涩一笑,明眸低垂,皓齿微露,让李沐不觉得一呆。

“大人赎罪,是小女孟浪了。”

“那姑娘可有补偿于我?”李沐轻声问道。

“啊?”李妍儿吓了一跳的样子,更是羞涩无比,而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大人要。。。要小女子如何补偿。。。”

“我要你。。。”

“大人!”李妍儿剁了一下脚,目光流转间,却又低声说,“这。。。只要殿下同意。。。”

“要你帮我缝制一件常服,还需要你们殿下的同意?”李沐似笑非笑的说道,笑容要多贱有多贱。

“李大人,我是来和您商量要事的,若是对小女子有和不满,也请听我一言之后再说。”李妍儿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冷冷的说道,只是急促起伏的双峰暴露了这位佳人心中并不平静。

李沐见李妍儿真的有点生气了,却又不忍心继续开玩笑了,他才想起这是封建统治时期的大明,并不是后世开放的现代社会,年轻女孩子是不能这么开玩笑的。

“妍儿姑娘见谅,沐也是觉得姑娘冰雪聪明,优雅知礼,一时有亲近之心,确是把姑娘当做朋友了,若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李沐郑重的施礼道歉道。

“朋友?”李妍儿愣了一下,却又绽开笑靥,“大人确是和以往小女子所见大明天使颇有不同呢。那妍儿也有幸有大人这样的朋友呢。”

“那就请妍儿姑娘称呼沐之表字,云琪吧。”李沐说道。

“这。。。我一介女流哪里有称呼大人的表字的道理。。。”虽然这么说,却看到李妍儿可爱的抬起小脑袋,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称呼姑娘为妍儿,姑娘喊我的表字,如此公平合理童叟无欺,正是最合适的道理。”李沐笑着说。

妍儿。。。李妍儿又羞红了脸,这是自己的名字没错,但是为何听起来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妍儿,却不知殿下有何话语传达。”

“啊!却是忘了正事了!”李妍儿莲足轻跺,急声说道,“殿下约大人。。。额。。。云琪。。。偶吧。。。云琪偶吧在成均馆见面,共商国事,由于殿下的处境,不适合过于招摇,就不遣府上马车前来迎接,由小女子带您前往成均馆,还请见谅。”说着李妍儿盈盈一礼,抬头等着李沐回答。

“偶吧?”李沐心中窃笑,你以为我不懂朝鲜语,我恰好就认得这个词。

“说汉语,哥哥就哥哥,还偶吧。。。”李沐一脸欠揍的样子,很拽拽的说道。

“啊?大人您。。。还通晓朝鲜文吗?”李妍儿瞬间羞红了脸,感觉整个人都快要燃烧了起来,只好用蚊子一样的小声说道:“是,云琪哥哥。”

李大公子早就被一声云琪哥哥喊得整个人都酥了,这时候你让他干什么都毫无怨言,更别说走两步路了。李沐故作矜持的样子,微微点头,示意李妍儿前面带路。

李妍儿又是准备施礼,似乎想起来说好的“朋友”两个字,心中一动,冲着李公子倾城一笑,就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成均馆离昌德宫并不远,只是一会儿,成均馆秀气精致的大门已经映入眼帘。

“成均”一词源于《周礼》,“成人才之未就,均风俗之不齐”。成均馆是朝鲜的最高学府,功能大致相当于大明的国子监,后世的北大清华,这里是朝鲜的国学所在,又有馆生数千人,格调不低又能轻易掩人耳目,看来这绫阳君还是有几分精明的。

馆内似乎正是授课时间,只听得诸馆博士大声诵经讲学,其余嘈杂各异,高低不同,颇有几分菜市场的市井气息。原来这无论古代现代,上大学并无太大区别。。。

李妍儿领着李沐走到一处厢房门前,门上高书汉字“明伦堂”,三幢朝鲜式的立式华堂矗立在眼前,李妍儿走上去脱下绣鞋,李沐也走上前去,正准备取下鞋履,却见李妍儿已经蹲下身来,轻轻的帮他取下鞋子。

李沐心中一动,正待说话,李妍儿已经开口了。

“殿下,李大人已经到了。”

屋内立刻就传来声音,“请他进来。”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一样。

李妍儿伸手打开房门,李沐踏步而入,见眼前屋内装饰典雅,两旁摆放着整齐的矮案,案桌之后的墙壁上是满满的书卷。

屋子的中间站着一个身穿朝鲜常服的年轻男子,身形标准,气度不凡,贵族气息扑面而来,却又让人生出亲近的心思来。

想必这就是绫阳君李倧了,人家是有大明分封的爵位的,李沐率先见礼,“沐一介草民,让殿下久候在此,实在罪过,望请海涵。”

“哈哈,李公子家世渊源,又手握精兵,在辽东战功赫赫,肯定会受天朝封赏,不可妄自菲薄啊。”李倧笑着说道。

听李倧一口标准的汉语,李沐真是感慨不已,这时候的大明帝国,华夏大地,是世界上最先进文明的象征,大明周围的国家,无论敌友,都以学汉语,食汉菜,着汉服,诵四书五经,明孔孟之道为荣耀。祖先千年的光荣,却被自己这些不肖子孙丢的干干净净,怎能不让每一个炎黄子孙汗颜。

心念急转间,李沐也不再客套,他和李倧都很清楚双方的目的,李沐需要朝鲜王朝的协助返回大明,李倧需要李沐的帮助夺取政权。历史上的李倧直到三年后才发动的政变,因为有了李沐这一千精锐的改变而提前谋划,李倧还能像历史上那样成功推翻光海君,成为新的朝鲜王吗?

作为穿越到大明的人,李沐迫切的想改变历史,却又害怕改变历史,历史一旦变化了,李沐就是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对于他无异于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殿下,据沐所知,贵国王上所掌握之大北派的无数文武官员,控制着汉城所有的驻军,内三厅、训练院、世子翊卫司、扈卫厅、捕盗厅、内外义禁府都是被大北派牢牢把持,殿下不是想让沐随您上书王上,请王上禅位吧。”李沐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倧听了也并不着恼,只是淡淡的说。“李公子所言不假,只是大妃和我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公子却是没有我了解的更深。”

“愿闻其详。”

“李公子,现在我们是合作的关系了吗?”李倧认真的问道。

“当然,贵国朝野不可能协助我部归国已经是明显的事实,为了我们一千兄弟的性命和大明未来的战略,和殿下您合作都是有利的。”李沐说道。

“却不知李公子有何诚意否?今日之后,我和大妃多年的心血于公子而言,就是明灯下的白纸,一览无余了,还请公子谅解。”李倧说道。

“不知殿下需要何种诚意?”

“我知道李公子年方弱冠,却尚未婚配,我派去的特使李妍儿姑娘,是我王叔临海君(仁穆大妃是嫡长子永昌君之母,原来的王后,李倧是老五定远君的儿子)最小的女儿,封明露郡主,我这堂妹生的无比可人,若是公子愿娶我这堂妹为妻,那便是公子最大的诚意了。”李倧说道。

妍儿?堂堂明露郡主,居然在尚衣局制衣,看来绫阳君这一支确实处境艰难。想到这里,李沐心中一动,这样温柔可人的大美女,说不想要是骗人的,至于她可能的监视,反正自己总要归国,离开朝鲜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监视自己,也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收下一个天下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礼物,就可以达成关键的合作,一切都显得太美好了。

“恐怕我不能答应您,殿下。”李沐沉声说道。

“嗯?”似乎没有料到李沐的拒绝,绫阳君李倧也是愣了一下,奇怪的问道,“这是为何,难道公子。。。不喜欢。。。”后面的语气有些揶揄和古怪。

“殿下,在我眼中,妍儿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并不是殿下可以赠送的物品,若是沐能得到妍儿姑娘真心倾心,自然是欣然应允,但若是只是殿下这一句话,沐其心难安。”李沐的难安,却不知是因为李倧的话,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李倧似乎沉吟了一会儿,短暂的沉默之后,竟然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选择了公子,我也愿意付出十二分的信任,还请公子上前,我取名单予你,但公子只可心记,不可笔录。”

有魄力。李沐暗暗赞叹,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悄悄地嘀咕了好久,直到临近午时,李沐才走出明伦堂,临走时,李倧还特意请李妍儿代替自己招待李沐享用午餐,李沐却不愿逗留太久,婉拒了。

走出屋门,看到李妍儿,这姑娘突然低下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云琪哥哥,谢谢你。”随后优雅转身,像一朵淡蓝色百合花,衣决飘飘带头引路而去。

“谢谢?谢我什么?”李沐莫名其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章 王城攻略

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门口一阵嘈杂,间或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只是人声混乱,听不太真切。

“你们朝鲜好生无礼,我家公子是天朝的使者,却被你们弄丢在王宫里,一整天不知所踪,好不容易打听到来了你们成均馆,却是不让进去,公子若有闪失,你们担当得起吗?”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愤几分焦急,不由得让李沐心里一暖。

走到门口,果然看见舒菡俏丽的身影,菡,是含苞未放的花骨朵,所以这位姑娘似乎很喜欢水绿色,一身水绿色的汉装包裹着完美的胴体,却在胸前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雪白,引人遐思。那无比精致的容颜就好像世间最完美的艺术品,即使有李妍儿这样的顶级美女在侧,相比之下,也是颇有些黯然失色。

成均馆门口聚集了很多的馆生,大家议论纷纷这泼辣女子的身份,眼神却都不住的在舒菡的身上逗留,毕竟这样绝美的美女,不可能不吸引饿狼们的眼光。

“喂,野丫头!”李沐开口一喊,吓了李妍儿一跳,还以为李沐在喊自己,萌萌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眼光里充满了疑问。

李沐顿觉尴尬,歉意一笑表示自己不是在喊她,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拽住舒菡的手,招呼其他随同舒菡一起来的几个随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说,刚才在成均馆门口那个朝鲜娘们是谁!”小美人一到国宾馆,房间都没进,就站在中庭苍翠的大树下,双手插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气势汹汹的问道。

这位满族姑娘明显不太清楚什么叫知书达理,只是气哼哼的,迫不及待的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是仁穆大妃的孙女儿,临海君的女儿,朝鲜的明露郡主

。”李沐老老实实的说。

“郡主?”舒菡也是一愣,没想到李沐的面子大上天了,居然让郡主给他带路!

随后舒菡心念一转,又冷冷的说道。“该不会是那天晚上上你床上谈国家大事的郡主吧。”

要不怎么说男人最大的敌人是女人的直觉呢!李沐真是突然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饱经生活沧桑的有识之士。

“这。。。那天晚上,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李沐无奈的说道。

“是吗,呵呵。”舒菡明摆着一副信你才有鬼的样子却又硬着嘴说,“关我什么事?”

“哎呀,舒大人啊,确实子虚乌有的事情,让我怎么承认啊。”李沐说道。

“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孙,不是舒大人。”舒菡冷冷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和那个郡主商量的,无非就是怎么回国的问题,那我呢,是不是准备好拿我去换取你的乌纱帽了?”

“乌纱帽?你这傻丫头又在胡说什么。”

“李大人,我告诉你,我就是大金的格格,封号玥然,我娘是八贝勒的正福晋钮钴禄氏,想必还是值一顶两三品的帽子的。”舒菡说着,朝着李沐凄然一笑。

“我不怪你,我知道两国战争本身就没有什么仁慈可言,只是听说你们大明对于敌国俘虏,都是施以斩首和凌迟之刑,我。。。怕,求你在回国之前,将我鸠杀,也算是。。。”舒菡说到这里,似乎突然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让他放过自己的理由,于是只好抬起头,对李沐说,“只要你能答应我,我就。。。随你处置。”

谁都明白这个随你处置的隐含义,可是舒菡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谈判的筹码,但是像李沐这样屠杀千万满蒙族人的在世白起有没有怜香惜玉的特质,舒菡并不是很确定。

李沐沉默半响,突然笑出声来,笑着都停不下来了,舒菡听见他笑,一颗心也沉了下去,他是觉得我可笑,觉得我异想天开么,罢了,只待我自己寻一个机会,找个地方自尽,也是干净了事了吧。

“傻丫头。”李沐突然伸手摸了摸舒菡头上瀑布一般的长发,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发丝触手盛若绸缎,仿佛浑然天成的玉石一般温润,他终于知道自己拒绝绫阳君李倧那诱人条件的根本原因了。

“你。。。干什么。。。”舒菡呢喃小声的反抗,却没有拨开李沐的手。

“放心吧,等到此间事了,我就送你回返沈阳。”李沐淡淡的说道。

舒菡抬起清灵动人的双眸,绝美的俏脸上却没有多少兴奋的表情,然后低下头,轻声回答道。

“好。”

三天后。汉城,朝鲜义禁府。

副判义禁府事,三品,内禁卫副将,从三品,左右翊卫,从四品,左右卫率,从五品。

这是一次绝密的会议,参与会议的人都是绝对的心腹,义禁府,内禁卫,世子翊卫司等各种宫城内外的武职机关的主官或副官都赫然在座。

汉城的主要武力组成包括了汉城本地的驻军,即训练司,内三厅的军队,以及捕盗厅的衙役番子。另外义禁府相当于大明的锦衣卫,拥有数千名职责“特殊”的番子,是朝鲜威名赫赫的特务机关。内禁卫和世子翊卫司是拱卫王城和东宫的军队,是名副其实的皇家禁卫军。

现在看来,李倧已经掌握有部分义禁府和内禁卫的军队,世子翊卫司已经完全落入其手中,但是城内驻军方面却几乎没有渗透,这想必也是李倧在历史上等待了三年才发动的原因。而李沐这一千精兵的到来刚好补上了李倧的手下在驻军上的薄弱环节。

“各位,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这位就是天朝钦封宁远伯的嫡孙,李沐李公子,他和其手下百战精兵将助我等进谏王上,匡扶朝鲜国政,严惩大北派宵小之辈。”坐在上首的绫阳君李倧沉声说道。

李沐正式施礼之后,就坐在桌边,认真的听着这些朝鲜武官商量政变计划。

现任朝鲜王光海君李珲立志剿灭小北派和原本忠于永昌大君的官员,加上由于光海君并非长子,对于严格执行宗法制的朝鲜王国来说,无疑是一个异类。他害死了两位哥哥,被朝鲜朝野诟病已久,即便是大北派的很多官员,也对光海君这种禽兽行为嗤之以鼻,所以后来的李倧政变在朝鲜历史上的定义是“仁祖反正”。

舆论基础,武力威慑,精密谋划,都是政变成功的必要基础。

其实关于兵谏的流程,绫阳君李倧和手下们都已经做了无数次的计划,只是没有办法阻止内三厅,捕盗厅和汉城府的介入而一直没有实施,这一次,阻止这些城中驻军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李沐一行的身上。

这是一池不得不趟的浑水,为了回归大明,也为了为未来和建奴的战争中争取一个坚定的盟友,李沐和所有汉家的勇士一样,责无旁贷。

“殿下,关于贵国捕盗厅和汉城府的部属,于我大明王师而言,当是可以抵挡,只是内禁卫和义禁府并非全然在殿下的掌握之中。据我说知,内禁卫大将,义禁府判都是大北派坚定的支持者。。。”李沐顿了一顿,说道。“内禁卫和义禁府有五千精兵,决不可掉以轻心。”

李倧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李公子所言甚是,这些我也早有谋划,内禁卫大将宋述远已是冢中枯骨,除掉他就在这几日,至于义禁府的金允国,哼哼,此人多次上书会同领议政大人要求处决大妃,当我真的毫不知情么,这样的人,也自有他应得的处置。”

李沐也知道这其中细节自己并不需要知情太多,因为他了解李倧这个人,并不是他认识了绫阳君多久,而是历史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李倧之后干了什么事他都清清楚楚。。。

而光海君李珲没有料到的正是李沐这一千白杆兵的介入,光海君也不是傻子,他千算万算防着李倧,却不知道李沐也加入了绫阳君的阵营。

按理来说,作为大明的使者,根本没有理由趟朝鲜国内政治斗争浑水的道理,就算是光海君不能提供让李沐等人回国的必要条件,他又怎么知道李倧就可以呢?

当然了,李沐就是知道。。。他还知道光海君肯定不知道他知道。。。

有了一千以一当十的白杆精兵,突然多了如此巨大的助力,原本险恶无比的情势一下子明朗起来,绫阳君李倧觉得心情大好,遂在府中设宴,宴请李沐和随行的熊成数人。当然,秦良玉不能去,她是正经的大明朝廷武官,若是去了,未免有里通外国的嫌疑。

李沐虽然能做主,毕竟只是一介白身,完全可以以私交的理由前往,当然,只要李沐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可以做主。绫阳君李倧也是自己觉得请不到秦良玉,才冒险邀请了李沐,谁知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刚好捡到了。

宴饮甚欢,宾主和睦,李倧一杯酒下肚,身子也是热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许多,说到底,李倧今年也才二十六岁,李沐刚及弱冠,熊成也只比李沐打了一岁,三人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却仿佛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沧桑。

李倧是壬午倭乱时,在逃命的路上出生的,父亲定远君也多亏了比光海君年岁更小而保全一命,从小到大就一直处在如履薄冰的境地中。熊成更不用说,熊廷弼下狱之后,他被发配辽东为奴,被建奴捕获之后更是受尽了无数的苦楚,现在身上依旧伤痕累累,难以愈合。

李沐算是最幸运的,虽然家中长辈战死疆场,但是从小到大并没有受过太多的苦,只是对于前世家人和朋友的思念,让他每到孤独之时都痛苦不堪。

提起辽东的建奴,李倧毫不掩饰对这个野蛮民族的厌弃,朝鲜素有“小中华”之称,对于自己独有的历史文化非常自豪。在真正的历史上,清军两次征伐朝鲜,动员十余万军队才使朝鲜屈服,即便是如此,在李氏王朝终结之前,历代朝鲜王都没有接受过清廷的册封和谥号,也从来不使用清廷的年号。

相比起许多迫不及待减掉头发迎合新主子的汉人,朝鲜王朝显得却显得有骨气的多。

“云琪,不是我说你。”李倧好像喝多了,说话也渐渐不那么客气了,“我妹妹妍儿,生的那么好看,绝代。。。那个。。。好看。。。,又贤惠温柔,给你做妻子,你居然,居然拒绝了。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我。。。我要是成功了,我就把你绑在大炮上,射回大明去!”

李沐本身就不是古代人,喝多了酒,就更忘记了那点尊卑观念,何况对于朝鲜总有一点天生的大国优越感,也毫不客气的说道:“敢!你小子懂不懂就把妹妹当礼物送人,你以为你是圣诞老人啊,这是碰上了小爷我。。。我这种有节操的好青年,我要是娶老婆,她,她若是不喜欢我,娶回来又有什么意思。”

李倧被李沐的圣诞老人,节操这类新词弄得一愣一愣的,他也只以为是自己的汉语水平不达标,也没有在意,就红着脸,把杯子扔到地上,笑着说:“你还真是讲究,送给你,自然就会喜欢你了,哪里有那么废话,她要是不听话,你就好好的教训她,我李倧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一个二十岁的大老爷们,堂堂宁远伯嫡孙,连个妻室也没有,说出去都丢死个人。”

你却不知同床异梦的夫妻有多少,李沐心中不以为意,只是冷冷的说:“好像你有多少老婆一样,嘚瑟什么呀。”

“笑话,我李倧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侍妾,十七岁娶妻闵氏,十八岁纳妾徐氏,二十一岁纳周氏,现在长子都九岁了,你还有脸跟我比?”李倧说道,“哪天带你去汉城的春香院试试,你们中原女子可爱,我朝鲜女子却也有你想不到的温柔体贴。”

“好啊好啊。”李沐没说话呢,熊成一脸兴奋的答应下来,又伸出被酒液弄得湿漉漉的袖子去抓李沐的衣服。“我早就想去了,云琪要是有机会,必须与民同乐啊!”

“谁与你去那烟花之地。”李沐瞥了熊成一眼,这个年代又没啥保护措施,谁知道干不干净,况且把第一次交代在青楼里,李沐心里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不是吧,李大公子看你那一脸紧张的样子,不会还是个初哥吧。”熊成戏谑的说,这种男人间的玩笑古今通用,千百年来都是这样。

李沐很想回答他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实战但还是不是傻子,该懂的还是都懂得,只是一时涨红了脸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吧,你家是宁远伯府啊!”熊成和李倧像是发现了美洲大陆一样,兴奋的尖叫起来。

“云琪,你不是认真的吧,哈哈,我会笑死的,哈哈哈!”李倧突然一口酒喷了满桌,把酒杯扔在一边,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

看边上的熊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李沐作为现代人,完全感觉不到笑点在哪里,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两个疯子闹作一团。

“笑够了没有!有啥了不起的,姓熊的你不也没有成婚!”李沐怒气冲冲的说。

“但我十七岁就有两个侍妾了啊,哈哈哈!”熊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还一个劲的拍着李沐,往他衣服上抹。

“妖怪,吃俺老孙一棒!”李沐终于恼羞成怒了,随手捏了个剑诀,拿起盛酒的长勺就冲着熊成碾压过去。

熊公子当然不能无辜受灾,站起来就跑,李沐见追他不上,变化长勺为暗器,一记小李飞刀,长勺正中绫阳君李倧的额头,打得他整个人蒙住了,回过神来之后,瞬间激怒了原本看笑话的围观群众,李倧也顺手寻摸一支芽碟作为兵器,嗷嗷叫着杀向李沐。

现场一片混乱,门外的卫士们受到严令不允许进来,只好焦急的喊道:“殿下!殿下!是否需要我们进去!”

李倧用朝鲜语大声叫道:“没你们的事儿,呜那厮,给本王站住!”

三个人闹到深夜,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好在朝鲜是跪式文化,房屋都是有地板的,三人手中还捏着兵器,手边倒了一地的酒器,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打起了呼噜。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一章 内禁卫大将

两天后,朝鲜昌德宫。

“请问,尚衣院在哪里?”朝鲜昌德宫的明德殿的门口,李沐手舞足蹈的跟门口的驻守军士比划着。

昨天夜里,绫阳君李倧派人送了个精致的盒子到李沐的住处,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块出入宫城的腰牌和一张带着一股清香的纸条,纸上写着“云琪哥哥”四个字,落款是“妍儿”。

于是,就有了从来不起早的李沐李公子在一大群队友惊讶的眼神中,刚刚天亮不久,就急急忙忙的抓起衣服直奔朝鲜宫城而去。

秦良玉也非常奇怪,李沐此人在秦将军眼中有胆识,有谋略,有眼光,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懒了!完全和一干明军的生物钟完美错开,大伙睡觉时他在房中嘟嘟囔囔的写东西,所有人都准备吃午饭了李公子才揉着惺忪睡眼洗脸刷牙。

今天真是活见鬼了!只有熊成大致知道原因,也没有说破,只是恨恨的嫉妒道,“迟早让女人骗的玩意儿,得陇望蜀莫过此獠。”

当兴奋的李沐来到昌德宫门口,出示腰牌之后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不知道去哪里找李妍儿,更可怕的是,别人还听不懂他问话。

“算了不跟你废话了。”李沐放弃了跟守门的朝鲜内禁卫士兵做肢体交流的努力,转而望向门内,壮美华丽的宫殿层层叠叠,如山峦叠嶂,上哪去找一个人呢。

“喂!”李沐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随后就是一连串听不懂的朝鲜语。

回头一看,却见一名内禁卫的军官带着十余名士兵往李沐这里赶来。

由于李沐身着汉装,在这朝鲜宫城里非常显眼,虽然有朝鲜官方给的的腰牌,却也不能任由他在王宫里转来转去。

过来的内禁卫军官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一身标准的内禁卫军官服,手上拿着典型的朝鲜长剑,显得严肃威严,英气不凡。

“你是大明的使臣?”对方凑近了一看,发现李沐的汉装,便知道李沐想必是最近拜托朝鲜的明军的一员,但普通明军明显不可能有进入宫城的腰牌,所以李沐必然是一位地位较高的大明官员。

可以说,除了李沐是一位大明官员以外,其余的这位内禁卫军官都猜中了。

“我是秦良玉将军的随从李沐。”李沐答道。

“李沐?随从?”对面的朝鲜军官愣了一下,好厉害的“随从”啊,吃早饭的时间就跑到朝鲜王宫来观光了?

“是的,小可李沐,李云琪,家祖是钦封宁远伯,前辽东总兵,判辽东粮饷事。”

“原来是辽东李氏,末将久仰。”对方肃然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宋述远,字元墨。蒙王上看中,恬居内禁卫大将一职。”

内禁卫大将?我的天地啊,那可是从二品的武官,怎么会如此之年轻。

此人既然会说汉语,想必是朝鲜世家大族之后,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能。。。慢着,宋述远?不是前几天李倧密谋要除掉的那个宋述远么?

宋述远,朝鲜有姓宋的高官么?李沐还真不知道,想着等会有机会定要问问李妍儿。

“在下是受我们秦将军的嘱托,想前往贵国尚衣院寻一些贵国风格的服装,我们这一身在汉城实在是。。。太显眼了,想必将军可以理解。”李沐胡编乱造道。

“原来如此,大明确实与我国服饰不同,太引人注目也确实会让人不太自在。”

“正是如此,只是在下看着宫城气势磅礴,屋舍层层似迷宫一般,竟是无处寻那尚衣院的所在。”李沐认真的说道。

“这好办,李公子请随我来。”宋述远也不多问,转身领着穿过了明德殿。

“听说李公子在辽东血战建奴大军,手刃数万敌首,还一把火烧了辽东第一坚城沈阳?如若是这样,真是让末将钦佩不已。”宋述远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宋将军虽说看上去不错,可是此人可是大北派和光海君那头的啊,李沐心中暗暗警惕,陪笑着说。“宋将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统领三千内禁卫精兵,想必也是战功赫赫之人吧。”

“唉,说来惭愧。”宋述远叹了一口气,“家父在朝中摄兵判一职,掌管我国军兵之事,才让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浪荡子弟做了这个大将,看似风光,实则一点意思也无。”

宋述远倒是完全不避讳自己官二代上位的事实,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合适,但是似乎于他而言,并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这个内禁卫大将能做多久,也完全看他老爹的兵判能做多久。

但是既然能让兵判大人的儿子统领皇家禁卫,这位兵判大人也必然是深受朝鲜王的信任吧。

有个这么好的爹还不满足?李沐觉得宋述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于是摇头笑道:“既然做了,就做好罢。”

只是李倧的计划一发动,这位内禁卫的宋将军想必不会有什么理想的下场。

“我自幼学习汉语,却从来没有去过大明,李公子可否向我说说,大明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物吗?天朝皇上的宫城,是也像我们昌德宫这般,还是像景福宫那样的大殿呢?”宋述远有些兴奋的问道。

“这,将军。按规制礼法,贵国王宫是大明亲王规制的郡王府,虽是壮美,比起陛下的皇宫,还是。。。呵呵。”李沐笑着说。

“真的差很多吗?”宋述远也没有生气,只是颇有些吃惊,仿佛在脑补比景福宫更大的宫殿是什么样子的。

“万历二十五年,皇城大火烧毁了三大殿,现在尚在重建之中,想必也快是完工了吧。只三大殿,就已超出贵国王宫数倍,各类宫室屋阁九千间。宫城皇极殿(即清太和殿)高近十二丈(大约十四层楼),面积大约。。。六倍于景福宫吧。”李沐沉声说道。

“天啊。”宋述远顿觉大明之强大简直高山仰止,朝鲜景福宫修建了近百年,历代先王均有扩建,壬午倭乱时被倭寇焚毁大半,现在重建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六个景福宫却是何等可怕的巨大城堡!

“不知何时能有幸见到天朝的宫城啊。”宋述远不无羡慕的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二章 为你制衣

不知不觉,在热情的宋述远的带领下,李沐终于站在了尚衣院的门口,却不像李沐想象中的仿佛大染坊般的热闹情景,尚衣院内静悄悄的,比起成均馆这样的学馆更加安静。

一路上,在李沐刻意的交往下,李沐和宋述远混了个脸熟,由于身负敏感的重职,宋述远不敢轻易与人交友,而与李沐这样的大明远道而来的人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称呼起来也热切多了。

“云琪,这里就是尚衣院,不知云琪兄可有人引路?”宋述远问道。

“贵国礼曹已经助我找好了引路之人,元墨兄职责不可疏忽,还请留步吧。”李沐说道。

宋述远点了点头,带着一干军士离开了。

终于赶走了大电灯泡。望着宋述远离去的背影,李沐松了一口气,半晌,却又沉思起来。要不要提醒这个看上去单纯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内禁卫大将即将到来的危险?

“云琪哥哥。”熟悉的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却看到李妍儿站在一处屋舍的门口,正在弯腰将绣鞋套在脚上,今天的李妍儿确是换了一身汉装,果真是腰若云素,盈盈一握,弯腰的姿势显示出臀股间完美的曲线,扎着细带的长发如烟如瀑,看得李沐的眼睛都直了。

“怎么样,云琪哥哥,好看吗?”李妍儿开心的转了一个圈,献宝似的对李沐说,“是妍儿这两日自己裁剪的,却是觉得你们汉人的服饰竟是比我们朝鲜的服饰更加舒适呢。”

“是吗,妍儿无论是穿我大明的汉装还是朝鲜的素裙都是绝代,别人都是想法配衣服,妍儿倒是不着紧这个问题了。”李沐微笑着说,伸出手去拉了一下李妍儿的衣袖,像是在感受衣服的质料一般。

李妍儿听着李沐赞美的话,心中像是灌了酒一样,感觉到一种让人心醉的快意,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妍儿答应给云琪哥哥制一件衣服,却不知。。。云琪哥哥喜欢何种样式的衣裳。。。”

“你们这里还可以自己设计中意的衣裳么?”李沐有些意外的说。

“这确是奇怪了,尚衣院不设计衣裳,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务吗?”李妍儿有些奇怪的问。

“你们朝鲜姑娘难道还流行为外国使臣设计衣裳么?”李沐有意调笑着李妍儿。

谁知这一次李妍儿没有害羞的低头,而是风情万种的白了李沐一眼,“却也不是每一个外国使臣都像云琪哥哥这么难伺候的。”

“所以就派你来专门伺候我了么。”

“想得美。”李妍儿轻哼一声,傲娇的转身走开了。李沐心中窃喜不已,偷笑着赶紧跟了上去。

尚衣院之内,分有金银库与主衣局,一应设置仿大明尚衣监而设置,主管王室服装和金银首饰,李妍儿贵为郡主,自然是没有职位的,只是由于李妍儿身份尴尬,其父亲临海君更是被光海君杀害,也没有人关心她这个郡主的死活,只要不出大事,光海君也就下了一道旨意,让李妍儿做了尚衣院管理(是个职位,品级为从三品),由得她在这里胡闹。

却没想到这位郡主殿下是天生的服装设计师,巧手天成,加之出生高贵,眼界极宽,她的设计总能广受宫中贵人们的欢迎,领一时风尚。

李沐在主衣局中看见了各种华丽唯美的朝鲜服饰,也有很多秀丽清新的汉装,想必是出自李妍儿的手笔。

“妍儿,我若给你画出一张图纸,可否为我裁处一件衣物吗?”李沐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啊。”李妍儿巧笑嫣然道,回头用朝鲜语说道。“来人,取纸笔来。”

不多时,纸笔备好,作为王室的设计部门,还有各色颜料,染料和衣服图样都准备齐全,显得十分专业。

李沐也不知道衣服的图样应该画成什么样的,只是凭借自己的手,画出自己心中想象的华服,实在是画不好的地方,就用汉字予以注解,然后寄希望于天才设计师李妍儿强大的理解力和想象力。

李妍儿起初以为李沐是要为他自己设计衣裳,却发现李沐是在画一幅女装图,图上的女装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低胸露肩的上装和轻纱披肩,腰部有明显的束紧,下摆宽大好像朝鲜的宽裙,却又点缀有许多昂贵的珠宝。

这件衣服像汉服也像韩装,却不又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只要是后世的人看一眼这幅图,肯定都会一目了然,这不就是婚纱嘛!

整件衣裳都是素白素白的,点缀的珠宝也都是白色的,为了避嫌,李沐没有敢画上头纱和头顶的王冠,但是其他地方,确是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看的婚纱用生疏的笔法和文字呈现在图纸上。

虽然是婚纱,却又加上李沐自己的想象,出于这个时代的考量,不可能让女孩子露出整个香肩,上身除了紧身的衣物,更是用薄纱多层笼罩,使得整件衣服呈现出唯美的气质。

整整两个时辰,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专心画,一个盯着看,误了午饭也丝毫没有察觉,尚衣院的人虽然不认识李沐是何许人物,但是李妍儿这个郡主还是认识的,也没有人敢上去打扰这两个人。

在画了两个多时辰之后,整张图终于完工了,李沐放下画笔,看了看已经被颜料染得五颜六色的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件服装,妍儿真是未曾见过呢。”李妍儿眼中光芒大盛,不无醋意的说,“也不知云琪哥哥是为谁做的这件衣裳。”

“哈哈,妍儿若是想要,图纸就在此处,当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啊。”李沐把图纸小心翼翼的吹干,头也不回的答道。

“呆子。”李妍儿咕哝了一句,伸手接过李沐画的图纸,兴味盎然的说,“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件衣服做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呢,云琪哥哥,稍等,我立马安排人手缝制。”

李妍儿虽然在王室中地位很一般,但是毕竟是货真价实的郡主,又有光海君的旨意,尚衣院一切人手事物都完全听从这位郡主的调遣,于是李妍儿一声令下,所有在尚衣院和浣衣局的宫女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开始全力以赴的制作这件从未见过的华丽服装。

“不知这件衣服何时能够制好。”李沐低声说道。

李妍儿听到李沐的话,只是淡淡的说道:“云琪哥哥却是等不及要送给梦中佳人了么。”

李沐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转而说道:“不知二十日能否足够。”

“若是尚衣院全力以赴,二十日也是差不多可以完成了。”李妍儿说道。

“好了,那我的衣服呢?”李沐兴致勃勃的问李妍儿。

谁知李妍儿突然轻哼一声,愤愤的说道:“妍儿何曾说要给你制衣了?纵然云琪哥哥是大明李氏之子,也不能强人所难罢。”说完,俏脸一转,纤腰微扭,莲步轻移,踏着清脆的步子离开了。

李沐愣了半晌,才无奈的摇头道:“女人的脸啊,真是跟江浙沪的台风一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又是一年春好处

朝鲜汉城,绫阳君府。

此时李倧家的后院里正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量的宫女和小太监来往穿梭,忙碌无比,而在中庭的水井边,李沐和李倧两人正甩开膀子,抡起大木槌,狠狠的往一个木质的盆子里砸过去。

仔细一看,盆中放着细腻粘稠的糯米,熊成站在一边,不时往盆里倒点水,搅和均匀,然后站起身来,让两个抡锤子的力士继续工作。

“云琪,这打糕可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美食,平时也是能享用,但却是不如自己动手的吃的更香甜。”李倧得意的跟李沐介绍道。

李沐只是用力挥动着锤子,不知道在思忖着些什么,像是没有注意李倧说的话。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朝鲜在文化习俗上基本和大明相同,只是相比起来,中国人过年更喜欢包饺子,而朝鲜人倾向于做打糕。

天启元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再过几日,就是农历新年了,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锦州城内现在怎么样,李沐离开宁远伯府之后,家里连一个成年的男人都找不到,怎么撑起偌大的门楣。

更不知道,远在四百年后的父母亲人,那个年代的李沐还在吗,如果还在,那他自己又是谁呢。

李沐不觉想的出了神,直到听到一声惨叫,“啊!”吓得李沐浑身一哆嗦,一下子回过神来。

一低头,看到熊成正抱着自己的左手,在地上到处打滚,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道:“李云琪你瞎不瞎啊!我手还没拿出来你就下锤子!哎哟,疼死小爷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失误,嘿嘿,失误。”李沐不好意思的赶紧赔笑着说。

李倧看到李沐发呆,于是凑上前来,低声笑着对李沐说:“云琪啊,你老实说,是不是想我妹妹了?这丫头刚才还在这里跟清城郡主聊天呢,结果硬是拉着清城郡主去尚衣院看什么衣裳,不知道这丫头又有什么鬼点子。”

李沐只好心中苦笑一下,不知为何,对于没有为李妍儿制一件衣裳,似乎心中颇有些愧疚的感觉。

“明露郡主冰雪聪明,朝气活泼,正是殿下的福气。”李沐中规中矩的回答道。

李倧看李沐硬要死端着,心中也是暗笑不已,谁不知道李妍儿看的那件衣裳是李沐亲自设计的,不过李倧以为是李沐送来给他的妹妹的,所以李妍儿才那么上心。

李沐三人做了半晌打糕,热的是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于是就放下手中的活计,三个人跑到后厢房的浴室中。

一般来说,在这个年代,因为缺乏保温设施,洗澡有的时候都是使用木桶,然后临时准备热水灌入其中,大部分家庭也没有浴室,都是在卧室中置浴桶洗澡。

但是似绫阳君这样的权贵府邸自然不一样的,不仅有常备的热水房,有专司烧水的下人,更是有着用条石精心打造的浴池,三人脱下衣服,一滑就溜进了盛满热水的池中。与此同时,门外服侍的宫女鱼贯而入,端来糕点和米酒轻轻放在三人的手边,然后将各种花瓣和香料轻轻撒入池中,更有几个宫女在房间四角点燃安神香,一时间屋内香气弥漫,直让人有一种想睡觉的感觉。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的时间,却见那些宫女裙摆不乱,发髻微动,腰间的铃铛都没有一丝声音,让李沐心中赞叹不已。而熊大公子和李倧好像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躺着享受着,并没有有什么感觉奇怪的。

李沐摇头叹道:“阶级啊,腐败啊。”一副圣贤悲悯天下的样子,看见一个宫装女子把米酒送到他的手边,于是轻声用自己仅仅会的几句朝鲜语说了句“谢谢”。

那女孩儿明显一阵慌乱,好像没有想到李沐会说谢谢,腰间铃铛一阵晃动,发出一阵好听的声音,但是在安静的浴室中一下子惊醒了所有人。

李倧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睁开眼睛望着那个女孩儿,用朝鲜语厉声问道:“你是怎么搞的,真是没有规矩!在我府上这么多年,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吗?要你有什么用!”

李沐听不懂李倧说了什么,却见到那个女孩儿似乎吓坏了,赶紧匍匐的跪到地上,不住的磕头,嘴里不知说了什么,像是饶命之类求饶的话。

李沐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了,赶紧制止李倧道:“殿下,这件事情无关这位姑娘,是我的错误,还请殿下谅解。”

李倧只是阴着脸,淡淡的说道:“云琪不必说,都怪这贱婢扰了我们好好的兴致。”然后用朝鲜语向门外吩咐道:“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熊成也没有说话,眼中也只是一片淡然,似乎在他眼中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李沐接受不了啊,看门外推门进来几个健壮的仆妇,拉着女孩儿就要出去,再看熊成和李倧冷冽的目光,心中不觉得一阵心寒,这就是阶级,这就是权力,门阀,这是个森严到极点的等级社会,高等级的人们对底层生活的普通小民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自己若不是穿越到世袭宁远伯府,是不是也是被人拖出去打死的命运呢?

“慢着。”李沐出手制止了两个仆妇,向李倧抱拳道,“殿下,是我见这女孩儿看上去伶俐可爱,我在朝鲜停驻期间,未有家中婢女相伴,起居多有不便,就请殿下把她送给我吧,云琪不甚感激。”

李倧似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沐,用朝鲜语冷冷的对那女孩儿说了几句话,女孩儿立刻忙不迭的点头,无论做什么,总比乱棍打死的下场好不是么。

“云琪既然喜欢,那就算是这丫头的福气。”似乎意识到既然把人送给李沐了,再喊对方贱婢就太刺耳了,于是就改了口。“这女孩儿的名字在汉语里的意思是安静的姑娘,平素里也是规矩人儿,现在既然给你了,等过会儿我让人把这丫头的卖身契给你送过去。”

“安静的姑娘。”李沐仔细打量的一下这个女孩儿,却见女孩儿身量并不高,但是生的清纯可爱,更有一头让人惊叹的长发,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长发已经过了纤腰,却不知是不是经常打理的关系,秀发如同镜子一般,仿佛能照出人影来。李沐至今也是见到了两位绝色美女了,却也没见过这么美丽的长发。

“既然你是个安静的姑娘,就叫你伊宁吧。”李沐说道。

李倧用朝鲜语翻译了一遍,女孩儿,不,现在要改叫伊宁了,伊宁再次跪下,一头头发像是黑色的水晶一般滑落到地板上,不断的说着约莫是感谢的话。

李倧用朝鲜语说了一大堆不知是什么的话,间或能听懂几个“听话”“努力”之类的词,其他的李沐却是无论都不认得了。

话刚说完,李沐就感觉到伊宁的身影靠过来,一双柔夷毫无预兆的按到了李沐的肩膀上开始轻轻地揉捏,长发搭在李沐赤裸的肩膀上,散发出一阵木槿花的花香。

既然以后是自己的侍女了,李沐也就受之无愧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让伊宁这么做,肯定会加深姑娘的恐惧。

这一场小风波很快就过去了,躺着舒服的很的李沐都快要睡着了,却听到李倧突然开口道:“云琪,我们已经决定了时间了。”

李沐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睡意全无,一看熊成紧闭的眼睛,不确定他睡没睡着。

“不用担心伯功,没事的。”像是知道李沐心里在想什么,李倧示意不用瞒着熊成,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可。

至于伊宁。。。她根本听不懂。。。

“今年的新年朝会也没几日了,朝会当天,宫城戒严,百官云集,内三厅和捕盗厅要在城中巡逻,兵力大大分散,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李倧沉声说道。

李沐想了一会儿,自己在朝鲜逗留已经一个多月,建奴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一定已经准备了和朝鲜的交涉,或者说,甚至与朝鲜的交涉已经在进行中了,只是光海君严密封锁了消息,光海君再不济也终究是大明册封的朝鲜王,这点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动手!李沐暗暗决定道。

“现在我所虑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李倧忧心忡忡的说道。

“殿下但说无妨。”李沐奇怪的问道,计划了这么久,一切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我所虑者,非在朝鲜,而在大明。”李倧担心的说道。

大明?李沐心念急转,瞬间明白了李倧的意思,政变夺位固然重要,怎么取得大明的册封更加重要,甚至比起夺取王位,如果能取得大明的册封,在宗主国强大的气场下,逼迫光海君直接退位也不是不可能。

历史上,李倧政变成功后,大明对于他的行为非常恼怒。负责节制朝鲜的登莱巡抚袁可立第一个就表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看得废立之事,二百年来所未有者,一朝传闻,岂不骇异。”大明拒绝承认绫阳君的合法地位。

于是仁祖二年(1624年),即李倧当上朝鲜王的第二年,将军李适发动叛变,废掉仁祖,以其叔兴安君李瑅为新君,史称李适之乱。

这一刻,李沐突然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担忧,也有一种昂扬的自豪,生我养我的祖国,在这个年代是如此的强大,是整个亚洲地区所有民族的标杆,“凡言属国者,存其国号而属汉朝,故曰属国。”大明有五十多个藩属国,每年都要向中央朝觐,送礼物,称为纳贡。

大明册封各国的国王和王室成员。如果表现不好,作为惩罚,就不让这些国家送礼物。。。

如果不能给大明送礼物。。。这些国家的国王会非常悲惨,轻则威信扫地,重则被政变推翻,直到选出一位中央朝廷承认的统治者。

大明是非常重视礼法的国家,尤其是现在更是史上有名的东林清流把持朝政的时代,这些人治国无能至极,党同伐异却是好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像绫阳君这样的,估计被承认的可能性比较着急。

“殿下,我有一计。”李沐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说道。

“哦?云琪速速与我道来。”李倧迫不及待的说道。

“殿下。。。”突然的,李沐停住了,他突然站起身来,语气阴沉的说,仿佛突然带着深沉的怨气和无奈一般,却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熊成也吃惊的睁开了眼,身后为他按揉肩膀的伊宁也吃惊的停了下来。

“云琪。。。”

“殿下,云琪敢问一句,您有姬妾无数,有认真的喜欢过其中一位吗?”

“啊?”李倧被李沐的神经病般的表现震惊了,整个人暂时处在短路状态。

“是啊,喜欢一个人,就是给她爱的自由。”李沐像疯子般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笑着对李倧说。

“我有一个关键的人物,或许可有大用。”

“是吗?云琪为何从未对我说过?”

“她是一个女子,复姓爱新觉罗,是大金八贝勒皇太极的长女,封号玥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四章 绝胜烟柳满皇都

朝鲜是没有自己的年号的,大明用什么她就用什么,大明天启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今天是天启元年的最后一天工作日,朝鲜按惯例举办新年朝会,宴请文武百官,接见各国使节,今天之后,全国衙门放假封印,只留少量值守官员,除非赈灾和叛乱等军国重事,其他事物全部停办,直到正月初七才重新开门。

一大早,朝鲜汉城府所有五品以上官员就已经在昌德宫殿前广场上集中,宴会就设在广场上,五品以下官员虽然没有资格入宫,但是也要前往昌德宫,聆听圣训。

而在国宾馆的李沐的房间内,舒菡正端坐在铜镜前,手中的金钗不住的颤抖,仔细一看,原来是李大公子拿着一把描金檀香的梳子,正在给舒菡梳头发,他的新侍女伊宁乖巧的站在一边,穿着簇新的汉装,垂手而立。整个房间默然无声。

舒菡平素是最坐不住的人了,这会儿也难得的安静了一会儿,她觉得今天的李沐格外的不同,却不知哪里不同。

梳子轻轻滑过瀑布般的头发,经过佳人珠圆玉润的耳际,李沐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眼前的女子,哪怕是站在身后,也感觉到她身上的香气。

从上看下去,舒菡端坐的时候,腰背自然的曲线顺着衣物一阵滑落,到了臀股处却又快速的扬起,曲线完美到了极致,即便是李沐这样挑剔的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甚至就是后世韩国整容产业的标准蓝本。

她娇蛮任性,却又善良纯真,她伶俐聪慧,却又弓马娴熟,她的身上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阳光般的气质,好像天生就是美好的代名词,相比起李妍儿的传统和文静,李沐更倾心舒菡这样的有几分现代气息的女孩儿,敢爱敢恨,却又善良可人。

“你今天去尚衣院,找明露郡主,别撅嘴,不是让你找她吵架的,是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李沐一字一句的叮嘱道。

“哼,定是你又来诓我,让我去向那女人讨要什么礼物。”舒菡似乎对李妍儿很不感冒,愤愤的说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什么吗?”李沐窃笑着问。

“哼,就知道欺负我。”舒菡一下子站起身来,吐气如兰的对着李沐哼了一声,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没等李沐感受佳人美好的味道,舒菡香风一闪,似乎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沐苦笑着摇了摇头,向门外喊道:“来人。”

“公子。”一名白杆兵进来抱拳道。

“你派五十名兄弟,待宫城事起,就包围尚衣院,任何人不得靠近,胆敢接近者,哪怕是朝鲜王,也格杀勿论。”李沐沉声吩咐道。

“诺。”白杆兵应声而出。

李沐望着窗外,一阵阵的失神,身后传来一个清灵的声音:“公子,你。。。不,高兴。”

李沐回头一看,却是伊宁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伊宁来李沐这里几天,日常交流全靠比划,却也和李沐培养出了别样的默契,李沐的心情好坏,都不用开口,伊宁都能敏感的察觉出来。

只是汉语,明显对于伊宁太难了,她现在也只能勉强记得几个常用的词,诸如“我”“你”“高兴”“生气”还有就是对李沐的称呼“公子”。

这一句话把伊宁一大半的词汇量都用掉了,难得是用得还挺应景的。李沐确实不高兴,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也许伊宁知道,可是她没有能力安慰这个看上去无所不能的年轻人。

“是啊,伊宁。”也不管伊宁能不能听懂,李沐似乎是对伊宁,又似是对自己说。

“今天,我要用我的心,换我的命。但是我也不知道究竟值不值得。”

朝鲜王宫,昌德宫。

“哈哈,云琪,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李沐刚刚走到王宫的门口,就听见一个豪爽的声音传来,一看,正是朝鲜的内禁卫大将宋述远。

李沐看见宋述远也是笑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去,奇怪的问道:“内禁卫大将宋将军今天任务艰巨,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等我?”

“任务艰巨是不假,但是我宋述远是那么迂腐的人吗?横竖不过一个靠家族得来的恩荫,怎么能比得上云琪你呢?”宋述远大大咧咧的说。

李沐顿感温暖,而后客气的说:“元墨抬爱了。”

宋述远一下子感觉都不认识李沐了一样,摆摆手道:“哎呀,云琪啊,我就不喜欢你们这些世袭勋贵这一点,你们宁远伯府的规矩也太大了,客气来客气去的太虚伪,来来来,我领你去一个好些的去处,不似他们那些傻子在广场上傻等。”

满朝等待觐见的文武官员居然被内禁卫当做了傻子,李沐苦笑着摇摇头,被宋述远拉着走了。

不多时,两人转到了一个绿树掩映的小院中,小院静谧幽静,却仿佛没人一般,宋述远推开一扇屋门,却见屋内陈设端庄典雅,却没有象征朝鲜王室特有的蓝青色。

“这里是我国大学士的值房。旁边那个是办公重地,却是进去不得的,这里倒是没有事情,大学士们都去门前广场上傻站着了。你且在这安坐,到了时辰我来叫你。”宋述远介绍道。

原来是大学士的值房,朝鲜仿照大明设置内阁议政,领议政和各位议政都是大学士,这就是朝鲜真正的权力中枢,怪不得离昌德殿这么近,这几件屋子想必就是为大学士们准备的休息的房间。

宋述远说着就出去了,李沐就站起身来,突然看到旁边的地上似乎有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出于好奇,李沐过去打开了纸团,只见纸团上似乎写有汉字,只是明显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能看到几个依稀的字,“不许”“送还”“东江”“巡抚”“两得”。

东江?!李沐浑身一凉,在这朝鲜的内阁中,何以能找到大明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信件。

只是其他地方难以辨认,李沐只好把纸团收起来,东江镇地处皮岛(今朝鲜共和国平壤境内),与朝鲜有所交流自然是正常的,李沐想到这里,也就没有再去想别的,毕竟现在朝鲜名义上是大明的盟友,不是敌人。

过了半个多时辰,内禁卫大将宋述远跑到了值房中,气喘吁吁的对李沐说:“云琪,时间到了,快去前面广场上列队。”

看着满头大汗的宋述远,李沐对他招了招手,“元墨,你今天需要上殿当值吗?”

“上殿?不用啊,我只负责调度,礼宾寺和內侍府的人会管理一应礼仪所需事务”宋述远老老实实的说道。

“好,那你过来,我有事对你说。”李沐说道。

宋述远疑惑的凑上前去,却突感颈后一阵大力传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元墨,我已经牺牲了太多,不该再牺牲你了。”李沐说着,把晕过去李述远放到了值房后面大学士休憩的床上,打开门出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对不起

“新年未启,开此大朝,领五品事,入宫觐见,其余人等,宫门听宣,朝野肃然,诚为拜服。”

“宣,文武职官员并钦封勋爵,觐见殿下。”礼宾寺的太监高声唱喏,想是经过训练已久的专业人士,声音洪亮悠远,久久不绝。

于是更有六名礼宾寺的太监一个接一个重复,将话语从昌德殿一直传到宫门外去。

李沐根本没注意听也用不着去听,他跟在朝鲜官员后面进去就行,反正作为天朝军队,也不用向藩属国行礼,只需要站着等宣召,然后朝鲜王赐宴,好好吃一顿。

等到李沐等人再次坐在光海君的眼前时,情况同上次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只是人多了好几倍,很多稍低品级的官员根本没处可坐,不过很快这里结束,所有人就要回去广场上参加新年宴会,门外想必已经是在布置了,稀奇是坐在宫殿之中居然一丝嘈杂都听不到。

“末将恭贺殿下新年之喜,愿大明与朝鲜两国情谊永固,源远流长。”正三品石柱宣抚使秦良玉说道。

“秦将军不必客气。”光海君笑着答道。“贵部在我国驻扎期间,朝鲜国力贫弱,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殿下客气了,朝鲜诚意已尽,末将非常欣喜,必将如实向皇上回报。”秦良玉不卑不亢的说道。

“多谢将军美意,还请将军转达孤对皇上的问候,值此新年,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光海君高声说道。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所有朝鲜官员一起齐声高唱。

“殿下一片赤诚,皇上一定会深感欣慰的。”秦良玉满意的说道。

“将军能理解孤,孤非常高兴,只是将军归国一事,孤有一个建议,不知将军可否接纳。”光海君说道。

“殿下请讲。”

“好叫将军得知,我国水师在壬午卫国之战中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已经几无可出海的船只,贵国登莱巡抚袁可立大人的登莱水师已经答应我国接应将军回国。”光海君沉声说道。

李沐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光海君居然同意大明派人接引他们回国么?

“只是由于登莱水师未经调令不愿意进入我国港口,所以将前往东江皮岛毛总兵处,静候王师凯旋。”光海君接着说道。

东江?李沐突然想到了在值房看到的那张纸,似乎还盖有领议政李尔瞻的印鉴,东江镇无论有什么事情,都不该和朝鲜领议政有什么私人交流才对,怎么会有李尔瞻的私章。

所以,那不是毛总兵的信函,那是谁的呢?

遍数朝鲜四周数得着的大明总兵,一个后世非常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李沐的脑海中,那就是在辽东龟缩数年最后被凌迟而死的后来做到辽东巡抚的袁崇焕。

袁崇焕此人,心机深沉,极度自私,他一方面不想建奴入关建立新朝,一方面又不愿意建奴失败,从而使得自己无用武之地,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在建奴和大明之间寻找平衡,不惜多次残害抗清的将领和官兵来保护自己的地位。因为他知道,建奴若是灭亡,很可能就没有自己坐拥辽西将门和关宁铁骑的机会了。

所以,那张遗落的信笺,很可能是“不许归国,送还大金,以东江镇为耳目,半路扑杀之。落款是辽东巡抚”?难道还能是登莱巡抚袁可立吗?

李沐不肯定,但是觉得有很大的可能,而且在东江镇的地界上干掉自己就能栽到东江总兵毛文龙的头上。

袁崇焕一直对于毛文龙怀恨在心(袁崇焕后来假传圣旨斩杀了毛文龙),只要提前联系好袁崇焕,想必袁崇焕是愿意做这个买卖的。

这个国贼!李沐心中愤怒无比,直觉告诉他,这么多天光海君交涉的很可能不是建奴的使者,而是大明的使者,可笑的是,居然是为了同一件事,同一个目的!

可是,现在的辽东巡抚是王化贞啊,李沐自己也想不起来历史上的真相是什么,王化贞又何必要害自己呢?

慢着,光海君凭什么能干掉自己这手上精锐的一千白杆,只要走脱几个,他朝鲜王的王位就危险了!

突然李沐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着周围窗帘闪动的昌德宫,看着领议政大人李尔瞻,不对!那不是领议政!秦良玉一行人根本不认识朝鲜的官员和勋贵,连领议政李尔瞻也不过只是有个一面之缘。如果这些都不是真的朝鲜官员。。。天啊!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却不知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包围昌德殿,任何人不得离开!但凡有妄动者,格杀勿论!”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李沐苦笑了一下,这个声音,分明是朝鲜内禁卫大将宋述远啊!

看来光海君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李倧的巨大意义,不是,有可能不是李倧,对于任何叛党,自己这一行人都是巨大的助力,光海君得国不正,国内反对势力太多,根本就难以肃清,导致他本身就对谋反异常敏感,这几天倒是大意了。

无论自己帮助哪一方都是光海君不能承受的,所以必须除之而后快。

“将军快走!”李沐未等秦良玉答话,就拉着秦良玉赶紧起身,熊成也是一惊,一个翻身就要跑出去。

如果殿内这些人不是朝鲜的官员,那就必然是义禁府或者内禁卫的军士了。

光海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笑着看着李沐等人一路跑到门口,却见门下人影绰绰,数百内禁卫官兵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昌德宫,不远处的内阁值房门口,站着朝鲜领议政李尔瞻和数十名文武官员。

“云琪。”开口的是宋述远,他穿着一身内禁卫大将的军服,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也是职责所在,家族性命,全系于我一人之手,我不能害了我的家人。”

是啊,宋述远的父亲无论叫什么,既然深得光海君信任,那必然是大北派的标杆人物,也许宋述远不在乎是谁做朝鲜王,但是他在乎他的父亲和他的家族。

他错了吗?没错吧。我错了吗?也没有吧,我不过是想活命而已,想回到我的国家,可是最后还被自己人算计了,真是万分的悲哀。

“云琪,投降吧,你们可以留在朝鲜,只要。。。”

“只要交出我手下一千兄弟的性命是吗?”李沐问道。

宋述远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元墨,换了你,你会答应吗?你会出卖这些跟我千里奔袭,北伐建奴的兄弟吗?你们朝鲜,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建奴没有杀过你们的百姓,没有践踏你们的土地?!”李沐厉声说道。

宋述远只是沉默,没有再说话,正待下令动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喊杀声。

“什么人!”宋述远和一干军士回头,就见到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队军士,手持白色长枪,奔若疾风,动若脱兔。

“是白杆!是白杆!”熊成惊喜的叫道。

只见打头的一人,身穿战甲,手上一支银色长枪,满脸煞气的冲了进来。仔细一看,这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居然是一位身形婀娜,美丽窈窕的姑娘,正是皇太极的长女,大金的格格,封号玥然。

舒菡是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绝美女子,更是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子孙,她不仅刁蛮可爱,冰雪聪明,同时又兼弓马娴熟,武艺不凡,穿上战甲之后更显得英气勃勃,一支银枪虎虎生风,宛若女战神下凡,凛然不可侵犯。

“抓住他们!”舒菡娇喝一声,一干白杆兵就冲上去,但是没有冲向李沐,而是冲向了正在边上观战的领议政李尔瞻和一干朝鲜高官。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想把自己摘出去反而成了人质的领议政大人想必是懊悔不已。

想必这就是早上自己派去尚衣院的五十名白杆兵了。

门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是李倧手下世子翊卫司的人正在和内禁卫激烈的交战。

“殿下。”宋述远也蒙了,只好高声请光海君出来做决定。

过了一会儿,阴沉着脸的光海君出现在了昌德殿门口,四周的朝鲜官员果然都已经脱下官服穿上了义禁府的军装。

“秦将军,你们天朝军队无端插手属国内政,怕是似有不妥吧。”光海君冷声道。

“殿下。”秦良玉丝毫不为所动,“是朝鲜背信弃义在先,妄图谋害大明王师,意图造反谋逆!”

“放肆!”光海君厉声道。

“我是大明三品武官,未曾携带武器觐见,你们用内禁卫包围我等,意图不轨,不是造反是什么!殿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秦良玉冷冷的说。“意味着无论你与谁达成了协议,现在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能私下处理了,如果我们死了,你们朝鲜数十名高官出了事,难道还能瞒得住吗?!”

秦良玉声音越来越大,气愤填膺的说道:“无论大明愿意与否,都必将与朝鲜开战,壬午倭乱,我大明出兵十万助朝鲜平定国难,殿下,你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不惜为了一己私利,把整个国家带入战火,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光海君沉默了,他不是害怕秦良玉的威胁,也没有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做错了。

只是若是自己这边的官员损失惨重,此事就必然瞒不住了,一下子损失了数十名高官,包括领议政和各部的堂官,这必然是震惊海外的巨大事件了。

但是如果就这么放弃,自己的王位怎么办?卧薪尝胆,杀害两位兄长,多次与大明谈判好不容易换来的王位就这么拱手让人吗?

不行!绝不可以!光海君心中暗暗决定,哪怕洪水滔天,也是今天以后的事了!今天不杀此三人,王位都没有了,性命都保不住了,还顾及其他的有什么意义,至于朝鲜的未来,与我有何关系,大不了投靠大金反抗大明也不失一条出路!

“内禁卫大将宋述远何在!”光海君喝道。

“在。”

“我之前告诉过你了,格杀勿论!”光海君咆哮着喊道,状若疯狂。

“是!啊。。。”宋述远突然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宋元墨,很疼是吗?”李沐一字一句的问。

“云琪,是你。。。”宋述远指着李沐颤声说道。

“不是我,我没有害你,只是早在行动之前,你就已经是必须除掉的目标,所以你的饮食已经被下了毒。”李沐的声音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波动。“我刚才给了你解药,放在你的嘴里了。本来见你已经咽了下去,可是你装昏骗过了我,想必也就不会相信我的解药了。”

“是的,我。。。我吐了出来。。。”

“元墨,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觉得你是一个可交的朋友,想救你一命,是你自己没有救自己。”李沐叹道。

“云琪,说真的。。。我宋元墨。。。不后悔。。。有你这个朋友。”宋述远疼的满头是汗,全身不住的颤抖,“只是。。。我。。。不能害。。。害我的家。。。人,对不起,请你。。。原谅。。。”随后宋述远一下子抽出佩剑,反手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云琪。。。我知道。。。我爹归属于大北。。。但是。。。求你。。。求你放他。。。”话没说完,宋述远的手已经垂下,倒在了地上。

李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觉得心中无限怅惘,惨烈的权力斗争,牺牲了无数的性命,为大明换得一个坚定的盟友,可是历史上的朝鲜也是大明坚定的盟友,李倧也成功成为朝鲜王,大明依然灭亡了啊。

熊成和秦良玉互看了一眼,拉着李沐一下子冲进了内禁卫军队之中。

群龙无首的内禁卫,很快就被冲的七零八落的,世子翊卫司的军队也终于冲进了昌德宫的大门。

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历史上的宫变发生在庆云宫,绫阳君调平山节度使的五百兵马实施了宫变,但是现在有了白杆兵,计划也提前了,自然也就不一样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何为霓裳

天启元年的大年二十九,公元1621年。

朝鲜绫阳君李倧在大明军队的帮助下发动了一场政变,推翻了原朝鲜国王光海君,绫阳君李倧即位为朝鲜王,史称“仁祖反正”。

光海君杀害兄弟背弃人伦,新王搬下数十条罪状,但是最严重的当属交接建奴,谋逆造反。

光海君已经是朝鲜王,他能怎么造反?当然是造宗主国的反,造大明的反!

造反的证据何在?在朝鲜的王宫中发现了建奴的使者,经过核实和确认,最终认定,这位建奴使者正是建奴八贝勒皇太子的长女,封号玥然的爱新觉罗氏。

朝鲜国宾馆。

“舒菡。”李沐站在舒菡房间的门口,只是轻声唤道。

“滚。”房间没有想象中的大喊大叫,只是一个淡淡的,绝望的声音。

“你这么久没有吃没有喝,是撑不下去的。”李沐着急地说。

没有人回答他。

事后,李妍儿特意找到了李沐,说舒菡听闻李沐在昌德殿被内禁卫包围,二话没说,就带着人一路杀了无数的内禁卫官兵,这才堪堪赶到救下了李沐。

李妍儿自觉没有这个勇气,感念舒菡的勇敢,对李沐非常不满。其实何止李妍儿,熊成对李沐嗤之以鼻了,甚至秦良玉都对李沐的行为颇有微词。

所有人都以为李沐是为了让李倧取得大明的承认,让李倧从一个政变的阴谋家,摇身一变成为救国的正义者。

可是李沐知道,舒菡是满族人,而且自己带她离开的时候知情者太多,他为了离间皇太极和其他众皇子的关系,留下了皇太极一家性命,同时也给自己和舒菡留下了转圜的可能。但是,更为自己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他可不觉得皇太极有为他保密的义务。如果让人知道这件事,自己免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宁远伯也扛不住通敌之罪。

自己也想过带着舒菡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离开,且不说她愿不愿意放下优渥的生活陪伴自己吃苦。就说现在是公元1622年,距离大明历史和汉家历史的终结时间还有二十二年。

真的要坐视历史还回到那个原点,让汉人接受满人奴役二百年然后被西方世界的大炮轰成碎片吗?

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简直是上天垂怜中华民族,给了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二十二年后,满清铁骑踏满中华山河,李自成起义燃烧到华夏大地的每个角落,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如果自己不放弃,终将要和整个满蒙帝国对阵疆场,哪怕杀光满蒙族裔也在所不惜,那作为满族努尔哈赤的子孙,舒菡应该何去何从。

爱她,是看着她幸福,不是看着她痛苦。或者说,李沐不想当面看着她痛苦。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让她离开,不能给她希望,因为希望,会让一个女人等一辈子的。

三天后,朝鲜负责押送舒菡前往登州,但是李倧已经派人做好了准备,李沐会随船前去,然后伪装成海难让舒菡离开。

锦州军会派人接应舒菡,熊成也联系了自己父亲在辽东军内部的一些旧部,一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保证她能回到沈阳。

“李妍儿说,你没有看我想给你的礼物,傻丫头,吃一点,过几日才好。。。”李沐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疾步走开,跑到自己的房间里,阴沉的着脸对伊宁说:“关门。”

伊宁莫名其妙的把门关上了。

李沐用针一下子扎破了自己的一个手指。

“公子!”伊宁惊呼出声。

三日后,旅顺海域。

海风扑面吹来一股腥咸的味道,旅顺港近在眼前了,舒菡还是如以前一样,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站在船头发呆,李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切都非常顺利的完成了,眼看舒菡就要进入到建奴的土地,虽然对于李沐是敌国,对她而言,却是她的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造化真是个王八蛋,偏偏让这样的女子生在敌国,偏偏自己就来到了这个最危险的时代,

相遇是巧合,相爱是注定,相思是无奈。

“李沐。”舒菡突然开口了,似乎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话语里充斥着一种嘶哑的感觉,凄然,绝望。

“嗯?”李沐赶紧应道。

“你们汉人,是不是把世界上最美丽的衣裳称作霓裳。”

“霓裳的意思是神仙所穿的服饰,想必当是人间寻不见的美丽吧。”李沐说道。

“是啊,你让李妍儿在尚衣院忙活了那么多天,是制了一件衣裳是吧。”舒菡说道。

“你没有见过图纸吗?”李沐问道。“可惜却是还没有完成。”

舒菡摇了摇头:“我不想看。”她接着幽幽的说道:“于我而言,霓裳,就是你送我的衣裳,总该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

“舒菡。。。”李沐总觉得自己一时心中震动,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一般,但是听着舒菡这接近表白的话,他却不敢回答她。

舒菡只是呆呆的望着大海,回过头转身看了一眼李沐,泪珠再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傻丫头。”李沐却笑了。

“李云琪,我这次回去,必向阿玛请兵南下,攻取锦州城,待把你的锦州,杀的干干净净为止。”舒菡的声音冷冽,像是冥府的诅咒一般,让周围的朝鲜的官兵不寒而栗。

“好。”李沐竟然依旧笑着同意了。“我等你来。”

舒菡回头仔细看了李沐一眼,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大海中,用力的扑腾了两下就往岸边而去。

是的,船只是不能靠岸的,旅顺是建奴的土地,为了不让李沐冒险,舒菡选择游过去。

她其实不怎么会水,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不是水边上的民族,李沐看着她在水中上上下下的起伏,一颗心也是随着吊了起来。

这就是命吧,总是有太多的无奈,他和她的朦胧和美好的一切,就这样随着大海波涛的起伏消散了吗。

此生不知还会不会相见,舒菡也不确定,她一介女子,又怎能提调军队出征大明,何况攻城略地的军国大事,又岂是她一个格格可以决定的么。

她不想哭,却觉得自己的脸上总是有股咸咸的水流,想必是海水吧,舒菡安慰着自己。

看着舒菡在旅顺港爬上岸,她既然是格格,想必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吧。

果然不久之后,一队满族士兵就跑了过来,双方嘀咕了一阵,满族士兵恭敬的跪下请安。

李沐看到满族士兵行礼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一回头,“返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七章 归国之前

“来,云琪,孤敬你一杯。”说话正是即将继位的新朝鲜王,原来的绫阳君李倧,朝鲜历史上的“仁祖大王”。

光海君私通建奴,意图谋害大明王师,造反谋逆,现场抓获敌国使者爱新觉罗氏。

但是建奴使者却在送往登州的海面上不幸突遭暴风雨,船毁人亡,随同护送的宁远伯嫡孙李沐和众多朝鲜官兵亲眼所见。但是寻得对方身上象征身份的玉佩和八贝勒府的管事腰牌以为铁证。

光海君以下犯上,造反通敌罪在不赦,绫阳君未免朝鲜步入歧途,愤尔起兵兵谏朝鲜王。谁知光海君竟然为了掩盖事实意图杀害大明官员,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数朝鲜官员亲眼目睹,已经无法掩盖。

绫阳君李倧一下子从推翻叔叔窃取王位的叛逆变成了维护大明权威,抵抗建奴的忠君之臣。

随后大明石柱宣抚使,三品诰命夫人秦良玉上折详述了事件经过。秦良玉四征贵州,满门忠烈,更在辽东立下赫赫战功,当然是没有人怀疑的,于是朝廷原本对绫阳君不满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绫阳君得到王位,眼看要受到大明的册封成为名正言顺的朝鲜王,心中自然是高兴不已,何况他一直就准备坚定的支持大明抗击建奴,对于李沐一行人原本就是真心的钦佩。

现在双方合作无间,获得了几乎完美的成果,同时由于李沐又是大明的王师,与朝鲜并无直接的利益纠葛,李倧自然大大方方的在府邸中设宴,宴请李沐,熊成,秦良玉和所有参加此次政变的白杆官兵。

“殿下,云琪不敢,还是要多谢殿下帮忙,让我等兄弟可以返回故土。”李沐说道。

李倧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着对李沐说:“云琪啊,你和孤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以后咱两就是一家兄弟,你要是愿意,认我做个兄长也可以,刚好你们辽东李氏与我朝鲜王族都是李姓,你家祖,宁远伯李大帅本就是朝鲜人,内附大明之后为天朝立功无数,我朝鲜也觉得与有荣焉嘛!”

宁远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祖上本是唐末赴朝鲜避难,后来又从朝鲜回到大明,做了三十年的辽东总兵,干掉了数十个女真族的首领,说他李沐算是小半个朝鲜人也不为过。

李沐倒是觉得挺好的,有个朝鲜王当义兄,那说出去可不倍儿有面子!但是秦良玉在那里坐着,李沐又怕自己这么做违了礼法恶了秦良玉,所以也就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的用眼神示意李倧,把嘴角使劲的往秦将军身上撅。

秦良玉或许看到了或许没看到这几个小伙子的小动作,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这位老持稳重的女将军一直默默的信任和支持李沐的所有行动,像是一个照看孩子的母亲一般。李沐一直都不愿意秦良玉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殿下,此事云琪实在愧不敢当,云琪一介白身,与殿下身份云泥之别,哪怕殿下同意,我两国的文武官员也是绝对不认可的,殿下虽然厚爱云琪,总也不想让云琪难堪吧。”李沐沉声说道,其实心中早就把该死的封建礼法骂了一万遍。

李倧点点头,接着说道:“嗯,云琪所言甚是,那等到云琪承袭李大帅宁远伯的爵位之后,孤再来找云琪商讨此事,那时你就不该再推脱了吧。”

“多谢殿下美意。”

“还有一事,就是关于我那妹妹。。。”李倧说道。

“殿下,我与明露郡主清清。。。额,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绝无逾越礼法之事啊。”李沐着急的说道。

“真虚伪。”熊成不满的嘀咕了一句。

“是,你是没有做,但是现在你为我妹妹制衣的事情,王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妍儿名节已经给你,你还能推掉吗?”李倧怒气冲冲的说道。

“殿下,那衣服又不是。。。”

“你说什么?”李倧用危险的语气举起了手中的汤匙。大有一言不合就和你拼了的架势。

李沐犹豫了,如果李倧非要把妍儿塞给我,我是带走呢,还是带走呢,还是带走呢。

“秦将军。”谁知李倧突然把话转向了秦良玉,“只要我护送白杆天兵回返大明,而这位李公子,因为流连朝鲜繁华,留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李沐又不是大明的官员,实际上并没有守卫疆土的职责。秦良玉点点头,淡淡的看了李大公子一眼,说道:“那就麻烦殿下照料了。”

“别啊,秦将军,秦阿姨!别啊,不带这么出卖我的。”李沐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因为舒菡的事情,原来的好人缘已经受到了重创,要是再拒绝李妍儿,很可能会被打上一个无情无义,衣冠禽兽的标签盯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那。。。我就。。。”

“好,来人啊,吩咐礼宾寺,给孤选一个好日子,我要为明露郡主选仪宾!”李倧兴奋的就要吩咐。

“慢待!殿下。”李沐赶紧制止道。

“嗯?莫非你又想后悔了?莫非你以为我朝鲜王室当真软弱可欺乎?”李倧又待发作,看他四处寻摸兵器的样子,似乎要动真格的了。

“殿下,不是,您请听我说。”李沐急声说道。“现在新年已过,即将开春,辽东冰雪消融,眼看着老建奴吃了个大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朝鲜逗留太久,宁锦一带现在连堪一战的军队都没有,建奴大军南下,必然有巨大的危险。”

李沐说完,郑重的对李倧说,“殿下,沐向你保证,最迟一年之后,沐必然回到朝鲜,迎娶明露郡主,绝不食言。”

“唔。”李倧也觉得李沐说的有道理,不觉沉吟了起来。

“不!”在大家都准备达成共识的时候,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穿着淡蓝色汉装,楚楚动人,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主角李妍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

李妍儿一出来,就袅袅下拜,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说:“王兄,妍儿愿随云琪哥哥同赴大明,请王兄恩准。”这句话用的是朝鲜话,只有李倧能听懂。

似乎惊讶于这个平时柔弱的妹妹从未有过的坚持,李倧微微愣神了一下,就沉声说道:“你真的想清楚了?云琪虽然人品学识俱是上佳,但是。。。他毕竟是未来的钦封宁远伯,甚至可能不止是宁远伯,很多事情,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

这一点李倧倒是误会了李沐,在他看来,像李沐这样的勋贵,正妻的位置肯定都是用来换取政治利益的,却不知李沐这个大明开国以来最奇葩的勋贵一开始甚至准备娶一位敌国的女子当正房。

“妍儿知道,妍儿愿意,王兄,舒菡姐姐临去之前,对我说了云琪哥哥的很多事情,从他主动出击,攻克沈阳,来到朝鲜,一路上照顾她,关心她,她也理解云琪哥哥身份的无奈。妍儿感佩这样的勇士,心中仰慕,愿意服侍他一辈子。”说到这,李妍儿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只是李沐三人听不懂朝鲜语,只能看着李妍儿和李倧两个人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聊什么。

李倧似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像是不舍,像是羡慕,像是欣慰的望了一眼李沐,然后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沐被这位朝鲜王的复杂眼神搞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随便插嘴,只听李倧沉声开口了,这回说的是汉语:“那就封你为王命正使,携带国书和信件随同云琪前往大明面见皇上,请求皇上下达册封的诏书。”

“臣李妍儿领命,多谢王兄成全。”说完恭敬的站起身,慢慢的退了下去,好像她刚才跟李倧讨论的全是有关于册封王位的国家大事一样。

“云琪,你也看到了,我妹妹身负国家重责,前往大明,你可得帮我好好看顾她,在我这里我可以保护她,要是到了大明受了什么委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小子!”李倧恶狠狠的说,似乎对妹妹这种没出息的行为很恨铁不成钢,自然对这个便宜妹夫没有什么好脸色。

拜托,朝鲜是你的地盘,大明不是我的地盘啊,李沐苦笑着,只好应下。

李倧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一个杯子,几步悄悄的的凑过来,小声的,非常猥琐的对李沐说:“上次说的春香院的那个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去!”

“云琪啊,这你就不对了,你不能不顾我和伯功兄的感受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呢,小气巴巴的样子。”李倧不屑一顾的说道。

熊成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不是知情者,李倧用口型对熊成比了一个“春香”二字,熊成心领神会,眼中大放异彩,立马和李倧统一战线,对李沐口诛笔伐,对于这种不能领会集体精神,搞个人主义的恶劣行为予以坚决抨击。

秦良玉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但他只当是年轻人之间有什么约好的玩乐,有心想要提醒李沐注意礼法,李倧毕竟是朝鲜的国王,但是想到没几天就要返回大明,这辈子还会不会来朝鲜仍未可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八章 真去了春香院

青楼这个东西,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兴起的几大产业之一,虽然在不同国家称呼不一样,但是无论是在古埃及,古代庞贝或者罗马帝国,乃至世界上所有古代文明的遗址中,都可以发现青楼妓馆的痕迹。

于是,在李倧和熊成的一力推崇下,李沐本着好奇和探究的精神,来到了这个让他感觉到无比新奇的地方。

在朝鲜,青楼叫做妓馆,与大明青楼的差别,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一个通常真的是楼,一个通常真的是馆。

在这里,没有灯火辉煌的中央大厅,也没有想象中的戏台子,更没有穿梭左右客人之间的大茶壶,只是有一个巨大的中庭竟如广场一般,正对着一座气势不凡的高瓴大屋,看上去被分割成了数十个单间,有的单间灯火通明而人影绰绰,有的单间漆黑一片,也不知是没有人,还是里面的人们羞于见人。

春香院之所欲**香院,当然不是因为那位和李梦龙花前月下的春香姑娘,所以当李沐一脸好奇的问是否有一位叫做春香的女子时,李倧只是一脸嗤之以鼻的样子,听名字档次就不是很高!

中庭之中,坐着不少穿着朝鲜服饰的女子,只是相比起大多数朝鲜平民的女子,这些女人的服饰色彩要鲜艳的多,甚至有很多经过特殊裁剪的衣物,露出了纤腰上的一抹雪白,看上去颇有些诱人。

李沐只觉得这些女人倒不是丑不可看,自己也没达到那种看到姑娘若隐若现的身体如同看到红粉骷髅一般的境界。只是这些朝鲜女人的衣服虽说宽大而端庄,但是失去了展示曲线的机会,对男人的诱惑力无疑会大打折扣。

李倧也没有看这些庭中坐着的女子,只是在门口站定,三人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立刻吸引了门口老鸨热切的目光。

那妈妈桑一路轻巧的迎上来,开口道:“哟,这不是李公子吗,真是春节之前都不来这里看一眼,薰儿好几次提到你,思念的又是瘦了一大圈呢。”

李沐听不懂老鸨说什么,看那热切的样子,想必李倧是常来这里的罢。只是转念一想,好像电视剧里的老鸨对所有客人都是这样的,你第一次来,她也会让你觉得你是个熟客一般。

“徐妈妈,这一次我带来的可是贵客,只是他们都听不懂朝鲜语,这就要麻烦洛鸢姑娘了。”李倧笑着说道。

“好说好说,这李公子来春香院,洛鸢想必也是开心的,还请几位公子里面请,东海馆已经收拾停当,备下酒菜,一定让几位公子满意。”徐妈妈赶忙往前引路。

李倧满意的点点头,回头对李沐说:“汉城妓馆不少,只是这通晓汉语,又多才多艺才貌双绝的名妓当是难得,我是真觉得你们的汉语真是难学的很,小的时候不知吃了父王多少的打。”

李沐呵呵一笑,说道:“不知这位姑娘芳名何许?”

“哈哈。”李倧大笑数声,对李沐说道:“这么好的开场白,还请云琪自取问那女子罢,管不能让你失望便是。”

李沐苦笑着摇摇头,看着熊成只是眼中不住的在周围女子的身上流连,眼瞅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突然翻手为掌,一招力劈华山拍在熊成的后脑勺上,说道:“赶快走了,二师兄!”

“二师兄?”熊成莫名其妙的揉着脑袋,问道:“谁是你二师兄。”

“在我们锦州,所有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年轻后生,都叫二师兄。”

“那为何不叫大师兄?”

“大师兄太瘦了,不招女孩子喜欢。。。”

三人一路说笑来到后面的贵宾区,这里环境幽静,每一座房屋都是单独辟出的小院一般,周围有几个用鹅卵石铺起来的水池,水池边开出有一条小溪绕过这些华丽的屋舍,几个作为景观使用的小水车咕噜噜的转动着,好似一幅江南园林的景象。

这些屋舍的门口都立着石碑,碑上写有“东海馆”“秦风馆”“流松馆”等等各馆的名字,旁边都有印鉴,看着李倧一脸赞叹的样子,想必题字的都该是朝鲜国内知名的大人物。

东海馆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式建筑,看上去大气典雅,气质不凡,周围更是树木环绕,单独把这座屋子包围在中间,显得格外的安静,看来确实是真正的贵宾才能享受的高端待遇。

三人进屋坐下之后,眼前的矮桌上琳琳朗朗的摆满了各色菜肴,还有几个精致的小桶,里面想必装的是酒液。

想起前世看《大长今》,长今的养父母家里都是酿酒的,总是往宫廷里推销自己家酿造的美酒,李沐不禁有些好奇,朝鲜的酒是什么味道呢。

看见李沐一直看着身边的几个小木桶,李倧笑着说:“云琪是不是好奇我朝鲜的酒液比之大明有何区别啊。”说着竟是端起李沐的杯子,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

李沐也不客气,只是问了一问,觉得清香扑鼻而来,隐隐的有一丝草药的芬芳,想必是可口的,只是喝了一大口,一下子脸都绿了。

我的天,怎么会这么苦!

李倧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沐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只是笑而不语,熊成一个劲儿的好奇,睁着眼睛问道:“云琪,怎么样,此酒如何。”

李沐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然后转头对熊成说:“简直清冽可口。”看那眼神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熊成信以为真,也腆着脸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他更夸张,闻都没闻,直接一饮而尽。

“呕。”熊成简直觉得自己的苦胆都要翻出来了,胃里一阵阵说不出来的感觉,赶忙站到门口一阵干呕去了。

“哈哈。”李倧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笑出声来,看着李沐似乎要恼羞成怒的眼神,认真的解释道:“云琪不必生气,这酒确实是我朝鲜特有的最上品的好酒,取了百年的高丽参酿造而成,虽然甘苦无比,但是对人的身体极有裨益,说在朝鲜贵比黄金也不为过。”

“原来是人参酒。”李沐这才点点头。“那确实珍贵,只是。。。实在是不好喝。”李沐也不是不识好歹的,百年的高丽参珍贵无比是当然的,更不要说用于酿造顶尖美酒的人参了,只是这酒液好则好矣,却实在是难以下咽。

“所以,我们喝这种酒的时候,都要加一些额外的东西。”李倧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碗,碗中盛着满满的白色晶体,一块一块的规整排列。

“冰糖?”李沐苦笑了一下,原来不仅喝咖啡有人放糖,喝酒也有人放糖啊。

“李云琪,你真是害苦我也。”熊成骂骂咧咧的从门外走进来,高大的身躯此时佝偻的像个老头子一样,一坐下来就满桌子把一些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抱怨李沐坑害队友的无耻行径。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一会儿话,又喝了几杯朝鲜特产的人参酒,当然这一次李沐差点把一罐糖都倒光了。掺杂了冰糖的酒液显得可口多了,喝完之后不仅暖身,奇怪的是食管中不仅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舒服温和,让人心神安定,这高丽参确是难得的珍品药材。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只听一个非常美妙的声音传来:“洛鸢求见各位公子。”

李倧笑着看了李沐一眼,对门外吩咐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的推开了,只见一位抱着伽耶琴的女子,身穿一身粉色汉装,身上罩着一层白色的薄纱,胸口能隐隐看到一抹淡紫色的抹胸,这女子身量很高,看上去都和李沐差不多了,一双修长浑圆的玉腿在裙下若隐若现。

洛鸢手抱伽倻琴,弯腰进来,却不料低头似乎慢了一些,头上的发髻不走运的轻轻的磕到了门板,这一下子,原本打理好的头发像是泄开的流水一般散了开来,惊得洛鸢呀的一声就想伸手去扶那散乱的头发,竟是忘了手中还抱着伽倻琴。

“彭”的一声,伽倻琴重重的摔在地上,虽然没有立马四分五裂,却也是摔断了两根琴弦。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仿佛都凝固了,李倧是贵为朝鲜王,当然是不能容忍在他眼中蝼蚁一般的歌伎如此失礼。

朝鲜王得意满满的想展示朝鲜女子的温柔知礼,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放肆!”李倧勃然而起,拿起还盛着温热人参酒的酒杯,就朝洛鸢的脸上掷了过去。

“啪”的一声,眼看酒杯就正中姑娘的俏脸,却被一只大手挡了一下,失去了目标的杯子不甘心的掉在了地上,酒液撒得到处都是。

“姑娘不用慌张。”李沐温和对洛鸢说道,“请姑娘整理发容吧。”随后拿起酒杯转过身去了。

李倧和熊成看见李沐都说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也都转过身去。

只听得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见洛鸢的声音传来:“洛鸢无能,坏了贵客雅兴,实在该死。”

三人转过身来,就看到那洛鸢姑娘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娇躯似乎还在轻轻的发抖。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敢在我这里失礼?”李倧又说起了朝鲜语,语气看上去平淡温和的紧,像是在安慰洛鸢的情绪一般。

李沐听不懂,听着李倧的语气似乎不是很严厉,也没有制止他。

“贱妾不知,求大人饶命。”洛鸢赶紧回到。

李倧发了一会火,逐渐冷静了下来,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本来是出来炫耀的,没来由的被折了面子,但看来李沐没有嘲笑的意思,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说起来李沐这小子真是奇怪,在他眼里似乎都没有什么阶级等级的区别,听说这小子在国宾馆居然和婢女伊宁同桌吃饭,也真是异类,要不是秦良玉的官凭是真的,他都怀疑李沐这个宁远伯的嫡孙是不是假冒的。

熊成只是淡淡的瞥了洛鸢一眼,不由得愣怔了一下,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李沐知道李倧肯定心中不悦,要是再怪责这位姑娘,恼羞成怒之下,李倧让人把这女孩儿拉下去杖毙的可能性要远大于弹琴。

“洛鸢姑娘是汉人吗?”静默了一会儿,熊成突然开口问道。

洛鸢跪在沾着冰冷酒液的地面上,低着头轻声说道:“回大人,贱婢原籍乃大明山东青州人氏,万历三十九年,建奴入寇山东,劫掠无数,婢子与家人搭乘海船逃出山东,漂流至此,至今已经十年了。”

李倧点点头,对李沐说:“这洛鸢本是汉人,自小在我朝鲜长大,是汉城有名的琴艺大家,难得她精通大明和朝鲜各种弦类乐器,论伽倻琴的琴艺,此女当得冠绝天下。”

李沐心道原来这妹子还是个艺术家,只是一转头,看到熊成正目光灼灼的望着洛鸢美好而窈窕的身段,但是眼中却满满的都是疑惑。

李沐咳嗽一声,熊成猛然惊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是默默的端起了饮酒的杯子。

“既然如此,便烦请姑娘为我兄弟三人演奏一曲吧。”李沐轻声说道。

洛鸢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望向李沐,美丽明亮的眼睛微微的眨了一下,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拾起那已经断了两根琴弦的伽倻琴,稳稳的坐了下来。

“那婢子就献丑了。”洛鸢轻轻的开口,用手指勾住断掉的琴弦,居然就这么抚起琴来。

一边抚着琴,洛鸢一边又娇娇怯怯的开口唱到:

“阿里郎,阿里郎,阿里郎哟。

我的郎君翻山过岭,路途遥远,

你怎么情愿把我扔下,

出了门不到十里路你会想家!”

这首世所公知的《阿里郎》几乎是整个朝鲜民族的代表,早在高丽时期就广泛流行于朝鲜,阿里郎就是汉语中“我的郎君”的意思,源于古代高丽时期的一个传说。

大概情节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生活清苦,丈夫想让妻子过上好日子,就想外出打工挣钱,但妻子不让,她告诉丈夫,只要两人守在一起她就很知足了。可是好强的丈夫不那么想,于是,有一天夜里,丈夫悄悄的走了。

而女主角生的貌美如花,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大美人,丈夫走了以后,村里的地痞就来骚扰,让她改嫁,被她严词拒绝了。一年之后丈夫挣了钱回来了,夫妻俩久别团圆,自然是欣喜非常,可是那些地痞又来了,村里也传着有关妻子和地痞的闲话。丈夫起了疑心,以为妻子不贞,一气之下,拿上行囊就要离开妻子。妻子心中委屈,追着丈夫出来,一路跑着一路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意。唱的内容大概就是对丈夫的关心思念和爱慕之情。妻子唱的这段就是“我的郎君”,也就是阿里郎。

最终她的诚恳融化了夫君冰冷的心,夫妻二人恩爱如初,二人一起离开了故乡去了京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故事简单,却饱含深情,更重要的是洛鸢尽情挥洒的才气和琴声,仿佛能让人听出她歌声中的委屈和不甘一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九章 不简单

这位洛鸢姑娘声音婉转如百灵清鸣,更难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琴艺。李沐对于这首著名朝鲜民歌的了解仅仅是大致的声调,却不知道这首曲子经过伽倻琴的演奏,居然如此悠扬灵动,感人至深。

一曲终了,余音未绝,李倧便点头以示赞赏,轻声说道:“阿里郎是我国流传已久的民歌,朝鲜上至公卿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无不耳熟能详,我也是唱过无数次的,却不知还能演奏的这般清新脱俗。”

“对于这首民歌,我也有所耳闻。”李沐也是表示同意,在后世,阿里郎几乎是朝鲜和韩国的代名词,在世界上就是朝鲜民族文化最耀眼的符号。“殿下,夜已深沉,不如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

“是啊,不早了。”李倧望着外面的夜色,笑着对熊成说:“伯功,你随我来,让云琪和洛鸢姑娘好好讨论一下琴艺。”

熊成平时一张嘻嘻哈哈的脸这时候却并没有笑出来,只是微微点点头,目光从洛鸢的身上一扫而过。

李倧和熊成在李沐惊愕的目光中,二话不说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一人拿起一个酒杯,推开房门就要出去了。

却在这时,李沐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极快的银光已经冲着朝鲜国王李倧的后背飞驰而去,仔细一看,竟然是那伽倻琴上断掉的一截琴弦!

“彭”的一声脆响,待李沐反应过来,熊成的酒杯却已经刚好挡在李倧的身后,稳稳的拦住了那一支琴弦,那弦只是寒光一闪折过方向,直奔洛鸢而去。

随着“嗯”的一声闷哼,琴弦一下子扎进洛鸢的右肩之下,鲜血迅速染红了胸口的薄纱汉装。

李倧受惊不小,随后勃然大怒,大喊一声:“贼子安敢!”便出手来抓罪魁祸首,也就是琴艺大家洛姑娘的右手,只是这一下若是捏实了,洛姑娘怕是这辈子都弹不了琴了。

出身王族的朝鲜王,当然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

谁知那洛鸢只是身形一闪,就迅速的闪到了李沐身后,手中变戏法一般多出了一截琴弦,堪堪横在李沐的脖颈之上,让准备出手的熊大公子投鼠忌器,未敢轻举妄动。

李沐是从辽东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再可怕的绝境也见识过,自然不会害怕一个弱女子。

“洛姑娘,沐乃一介白身,你挟持我是威胁不了任何人的。”李沐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可以去抓那个,那个就是现任朝鲜王,绫阳君殿下。”

“我知道。”洛鸢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来一阵芬芳的气息。

“不知姑娘到底有何困苦之处,大可以说出来,同为族裔,异国他乡,沐很愿意为姑娘做力所能及之事。”李沐轻声说道。

洛鸢冷笑一声,对李沐淡淡的说:“劳烦公子挂念,洛鸢并无所求,但求一死尔。”

“真是奇怪事,洛姑娘身为汉人,又怎么会与朝鲜王室有如此大的仇怨呢。”李沐问道。

李倧也疑惑的看着洛鸢,努力的想回忆起这位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物。

“因为她是反贼。”熊成冷笑一声,看着洛鸢调捏素琴的洁白皓腕:“你们白莲教本事不小啊,主意都打到朝鲜来了。”

“白莲教?”李沐呆了一下,这是个在电视剧中无数次出现的名词,究其根本就是一群天天想着要推翻当局政权的邪教分子,从汉代一直到清末,几乎一直在造反,但是同样,也一直没有成功。

每到王朝末年,总有各处白莲起事,天降佛母扬言要普度众生,可惜据有史以来,尚没有起事成功的先例。

上千年来,只要对于能推翻朝廷,造反鼎革的事情,他们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做,比如,干掉明显亲明派的绫阳君李倧,就是非常好的选择之一。

“这位公子好眼力。”洛鸢也知道既然对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底细,想必隐藏也毫无意义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此人应该是高官,且是高级武官的后代,才能在无数次的平叛过程中对白莲教的印记了如指掌。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白莲教啊。”李沐似乎还正在为这个重大的历史发现洋洋得意。

“李公子是世袭的宁远伯,在辽东立下战功无数,小女子实在是佩服。”洛鸢冷冷的说。“想必王上也不愿看到大明的堂堂伯爵,有功之臣在朝鲜有什么不测,如若有何意外,想必朝鲜定是不好向朝廷交待的。”

李倧阴沉着脸,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问道:“你待如何?”

洛鸢嫣然一笑,用琴弦挟持着李沐站起身来,“既然如此,就劳烦李公子和我走一趟了,还请殿下为我二人准备一辆快车,洛鸢不胜感激。”

“好。”李倧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只是双手握住轻声吹了一个两短一长的口哨。

屋外静谧无比的黑暗中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参加殿下。”

堂堂朝鲜王就算是逛窑子也是扈从如云,保镖无数的,只是李倧为了自己能够自在的饮乐才把人全部赶了出来,结果差点出了天大的祸事。

“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李倧吩咐道。

“诺。”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从这里后门出去,就能看到一架马车,车上有义禁府的标志,只要你们上了这辆车,就随时处在义禁府的严密监控之下。”李倧说道:“但是,这个标志也能够让你们在我国的国境内畅通无阻。”

李倧到底还是一国之君,明白的告诉你坐义禁府的马车会时刻处在监视之中,但是他知道洛鸢再能打不过一介女子,而李沐更是一点武学不通的勋贵子弟,义禁府的标志对于洛鸢来说必不可少。

其实也是在提醒洛鸢,你跑不掉的!

“多谢殿下关心。”洛鸢只是清脆回道,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只是挟持着李沐,一步一步的退出了东海馆。

等到洛鸢和李沐坐上马车,扬鞭而去,李倧和熊成站在路边,眼中闪烁着无边的寒意。

“着令全城戒严,封闭九门,义禁府,内禁卫,汉城府全部出动,要是跟丢了这辆车,孤决不轻饶!”李倧斩钉截铁的说道。

“诺。”黑暗中,似有众人应诺。

想必整个汉城府紧张到极点的气氛,马车里的气氛却要轻松的多。

此时的洛鸢靠在车厢的一侧,稳稳的控制着马车飞驰,看都没看窝在车里锦垫上的李沐。

对于白莲教,李沐根本没有什么切身体会,辽东之地大多都是军队和民夫,普通百姓数量很少,基本没有传播白莲教的土壤,更何况李沐对于这个作乱多年的邪教组织,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好奇要远大于厌恶。

“姑娘就这么放心我一个老爷们坐在你的身后吗?”李沐觉得自己作为人质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何况沈阳之战之后,李公子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虽没做到把身死置之度外,也不是洛鸢这样一个女孩子可以威胁的了的。

洛鸢只是冷笑一声:“想不到威震辽东,杀得老建奴吐血三升的李伯爷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连小女子都打不过。”

问听此言,要是一般人,哪怕是勋贵子弟,也必然勃然大怒,在这个时代,骂男人不如女子是莫大的侮辱。

但是李沐无所谓,因为在他的观念中,有比男人更强的女子实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后世社会中,家里家外,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根本不稀奇。

李沐点点头,只是问道:“姑娘年轻貌美,又出手不凡,为何潜心要与朝廷抗衡,行谋逆事?”

见李沐没有丝毫的生气,洛鸢颇有些意外,但也很快回过神来,娇叱一声:“像你这等勋贵家族,朝廷走狗,锦衣玉食,醉生梦死,怎会知我山东百姓之悲苦,人肉为市,易子而食,并不只是朝廷邸报上的文字而已。”

“说道勋贵子弟,我认,但是说道醉生梦死,别家不说,只我宁远伯府,从万历十一年家祖镇守辽东至今,阵前阵亡着不计其数,家父,几位叔伯,还有无数看着我长大的族老长辈,几乎全部阵亡在宁锦前线!”李沐沉声说道。

随后他直直的盯着洛鸢的长发,那镜子一般的长发中似乎能印出无数熟悉的画面。“大明若无辽东军,你山东之地早就是建奴马蹄下的一片焦土,建奴之凶残,比大明官府之重税要残忍百倍,千倍。”

洛鸢只是无言,默默的控制着车马。

李沐的目光流转,流着流着就流到洛鸢饱满的胸口处,那里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洛鸢因为失血过多,体温急剧下降,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洛姑娘,我知道你身受锐器贯穿之伤,可能伤及经脉,血流不止,如果不及时予以救治,肯定会引起失血性休克,危及生命的。”

“不劳关心。”

“我大明官兵在除了驻扎在国宾馆,殿下还在城东赐了我一处别院,院中除了几个仆妇,只有我的一个贴身丫鬟,虽然被跟踪是免不了的,但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想伤害你。”李沐说道。

洛鸢像看怪物一般看了李沐一眼,意思很清楚,你是人质,我是绑匪,拿错剧本了吧!

李沐笑着说了一个地址,就自顾自的躺在车壁上小憩了起来。

洛鸢真是一阵气苦,多想一手刀劈死他,但是想到自己还处在天罗之网之下,杀死李沐,自己也绝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也就恨恨的咒骂了一阵,驾着车奔着李沐所说的别院去了。

眼看着到了城东的李府别院,洛鸢还是警惕的把李沐挡在胸前,虽然李沐说这里防备松懈,但洛鸢还是不信堂堂宁远伯世子,住处没有几个人卫士。

更何况李沐随行之白杆兵,早就在沈阳之战中被朝鲜百姓吹得如天兵下凡,无所不能一般,区区一千余官兵,攻陷建奴新都城,火烧后金王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都不熄灭。这样的战绩无不显示这是一支多么恐怖的精兵。

李沐一进府门,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欢快的向他飞奔而来,走到近处,却硬生生的站住了,看着李公子被一个身量极高,绝美可人的姑娘,背后环抱着走了进来。

谁能知道那姑娘拿在手里的一根琴弦,却是能置人于死地的神兵利器呢!

“公子,这是。。。?”穿着白色汉装的女孩儿,自然是李大公子天上掉馅饼捡来的小侍女伊宁。伊宁站定,只是越过李沐,细细打量着李沐身后的佳人。

看那女子服饰,似是青楼妓馆中人,奈何生的似乎比自己好看,身量略高,可是该凸的该翘的好像都胜过自己一筹,伊宁不觉顾影自怜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公子,吃。。。过。。。晚饭?”正在努力学习汉语的伊宁傻傻的说道,随后又懊恼的拍了拍小脑袋,难道朝鲜国君请李沐出去玩还能不管饭吗?

你别说,李沐还真饿了,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两口能把苦胆倒出来的苦酒之外,什么也没捞着,于是笑着对伊宁摇了摇头,说道:“没吃。”

倒不是李沐故意装高冷,说多了字伊宁就理解不了了。

于是,呆萌的小丫头又高兴了起来,似乎对于公子还记得回家吃饭非常兴奋,于是快活的说道:“等着。”然后留给李沐一个美好的背影,径自往厨房去了。

李沐只是温和的笑笑,对洛鸢说道:“洛姑娘,这里是后宅,卫士们不会靠近的,你大可以放心,沐不通武学,蛮力也没有一丝一毫,姑娘不必紧张,你的伤势若是不管,想必支撑不了多久了。”

洛鸢听了,也没有反对,思忖着总不会有那不长眼的卫士随便往主人的后宅闯,也就把手中的利刃放了下来。

李沐带着洛鸢信步走向自己的卧房,一路上还不忘向洛鸢介绍院中几乎他得意的美景,气的洛鸢好几次都差点想发飙。

两人进了卧房,李沐翻出药箱和纱布,递给了洛鸢。

洛鸢接过纱布,面罩寒霜的对李沐叱道:“看什么看,转身!”

李沐也不着恼,笑呵呵的转过身去,找了张软垫坐下,等着自己的伊宁送晚饭来。

不多时,身后的洛鸢突然出声道:“那个。。。你过来。。。帮我一下。”

李沐诧异的转过头,看到穿着粉色薄纱素衣的洛鸢已经褪下左边的衣物,只露出包裹着双峰的亵衣,原本雪白的左肩以下,已经是一片鲜血,而一根断掉的琴弦,稳稳的插在洛鸢左乳上方五公分的地方,看上去深入其中,直透肌骨。

“你帮我,把这个。。。拔出来。。。”洛鸢红着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让伊宁来吧。”李沐也知道这个年代男女之防不可轻视,于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洛鸢虽然敢下狠手刺杀朝鲜王,但是毕竟是女人,刚才一时血勇,现在安静下来,女人的柔弱就显露无疑,想必是自己没有勇气取出锐器,想让李沐帮忙。

想起门口见到的那个娇娇怯怯的小丫头,洛鸢严重怀疑她会不会被这满屋子的血给吓晕过去,气呼呼的对李沐说:“快点动手!哪有那么多废话,你现在小命还在我手里呢!”

李沐叹气一声,站起身来:“好,是你说的,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别说我占你便宜啊。”

洛鸢冷笑一声,说道:“你要有那时间啰嗦,不如赶紧过来帮忙,否则我若是伤重不治,也一定先把你杀了陪葬。”

李沐走近洛鸢,一低头就能看到她亵衣里一团耀眼的白腻,呆了一下,就赶紧把左手摁住洛鸢雪白的香肩。

女孩子对男人亵渎的目光何其敏感,感觉李沐窥视自己的敏感之处,洛鸢差点忍不住暴起结果了他,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感觉到李沐的手按上自己的肩膀,那一瞬间的感觉让洛鸢心中好一阵慌乱。

李沐一手摁住肩膀,一手揪住露在外面的一截琴弦,对洛鸢说道:“咬住我的胳膊。”

桀骜不驯的洛姑娘好像也很紧张,听话的把上下皓齿轻咬住嘴边的李沐的小臂。

李沐的手臂并不是满满的腱子肉,毕竟他是养尊处优的李府大公子,当然武将世家的李公子,也不全是瘦骨嶙峋或者肥油满溢,只能说松软正好,口感宜人否,就只有洛鸢自己知道了。

只见李沐开口说道:“姑娘既然旅居朝鲜,又为何会加入那白莲教呢?”

洛鸢用严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正咬着你呢,怎么说话?!

突然,洛鸢的瞳孔急剧的收缩,李沐顿觉得洛鸢的牙齿上下大力袭来,像是要把自己的胳膊生生撕下一块来,原来趁着洛鸢分神的一瞬间,李沐飞快的抽出了嵌入洛鸢体内的半根琴弦,留下一个手指尖儿大小的口子咕噜噜的往外冒血。

李沐知道这年代没有什么输血设备,血流多了还是必死无疑,于是迅速的把金疮药涂抹在伤口止血,然后用纱布紧紧的缠绕住洛鸢的左肩,不管好看不好看,直到把洛鸢的血完全遏制住,这才放开她,却发现可怜的姑娘因为失血太多,已经晕过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章 留待有花堪须折

等到洛鸢迷迷糊糊的醒来,已经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大白天,洛鸢费力的睁开美丽的大眼睛,柔和的阳光透过朝鲜式的木门,洒在自己身上一袭淡绿色的丝绸锦被上,虽是寒冬腊月,屋内地龙滚热,温暖如春。

待到洛鸢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胸前缠着厚厚的纱布,前几层似乎都被血液浸透,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待到洛鸢重新把大脑接通电源,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

很明显,翻车了。。。

人质变绑匪,绑匪变人质,攻守之位相易,想到自己动手刺杀朝鲜的一国之君,怕是难逃一死,连想死得痛快一点,或许都成了奢望。

“洛姑娘,你醒了吗?”门外传来一个礼貌而又温和的声音,阖府上下,知道洛小姐名字的,唯有人质李公子一人而已。

“没死,让李公子失望了。”洛鸢冷冷的说,她知道一定程度上,李沐救了她的命,但是多年东躲西藏反抗朝廷的地下生活让她无法轻易的信任任何人。

随后,吱呀一声,门开了,上身只穿着一身亵衣的洛鸢下意识的想叫出来,但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白色汉装的小姑娘,洛鸢看了看这个清纯可人的小丫头半晌,才想起来她似乎就是李沐所说的贴身丫鬟吧。

一时间,洛鸢心念急转,就想劫持这姑娘再玩一次绑票的戏码,但是转念一想,有哪个主人会真的把一个小丫鬟的死活放在心上,就是同床共枕的小妾,在大户人家主人眼中,也不过是一件随手可以扔掉的物品罢了。

其实伊宁自到李沐府上,两人朝夕相处,虽然语言不通,但猜也有猜的乐趣,反而让两人培养出别样的默契,这样一个美丽聪慧,又和自己默契十足的丫鬟,在前世的李大公子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所以对于伊宁如家人般倍加宠爱,要是洛鸢真的绑票伊宁,李沐说不准真的也就放她走了。

说到底,李沐还是没有从现代社会的思维中完全转变过来,这是个高等级的社会阶层对底层民众具有生杀予夺权力的时代,他把伊宁当做重要的朋友,伴侣,可在别人眼中,她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他也没想到洛鸢有可能会挟持单纯的伊宁,因为在他的眼中,伊宁完全是个无辜的人,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的眼中,因为她的地位地下,伊宁无不无辜,是死是活都并不重要。

倒不是别人错了,在这个森严的等级社会中,要求统治阶级对所有民众一视同仁,未免太理想主义,苛求古人了。

“你是李沐的丫鬟是吗?叫什么名字?”洛鸢用朝鲜语开口问道,她从小在朝鲜长大,朝鲜语当然不在话下。

伊宁不会说汉语,母语还是杠杠的,于是有些怯怯的回答道:“是的,奴婢是公子的丫鬟。蒙公子赐名伊宁。”

“伊宁?”洛鸢看着伊宁老实可人的样子,笑笑说:“我当李沐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看他给你起的名字,还真有几分贴切的韵味。”

说起李沐的坏话,哪怕反应总是慢一拍的伊宁也不乐意了,她在绫阳君府上,那是何等如履薄冰的生活,堂堂王子府邸,规矩森严更甚于世家,有些年长的大丫鬟,老仆妇对于她这样的小姑娘更是动辄喊打喊骂,毫不客气。可是自从到了李沐这里,自己感觉到被人关心,被人尊重,简直幸福快要飞起来了。

伊宁知道自己被送给李沐,那就生死是他的人了,无论是他如何对待自己都是合理合法的,甚至来到李沐房间的第一晚,伊宁一晚上都没睡着,似乎生怕李沐会突然扑倒她的床上来一样。

可是,李沐什么也没做,还认真的教自己写汉字,说汉语,这在朝鲜,是王公贵族们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啊!你以为汉语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吗?

伊宁把李沐当成世界上最好的公子,自然不允许别人说他的不是,何况。。。何况这位洛姑娘生的还这么好看!

“你怎知公子不学无术,公子博古通今,纵横辽东,是天朝威名显赫的大家子弟,你一个。。。一个。。。怎知他学识好坏?”伊宁想说洛鸢一介***但是似乎这样说就太伤人了,万一公子喜欢这位姑娘,自己岂不是要吃挂落。

洛鸢心中好笑,她自然不会跟伊宁这样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一般见识,拿起伊宁送来的衣服,大大方方的在伊宁面前换起衣服来,倒是伊宁羞红了脸,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待到洛鸢换衣梳妆完毕,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走出门去,却看到李沐正背对着自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洛鸢一时又有了绑票李大公子的愿望,但看到周围屋顶上隐隐可见的寒光,经过昨晚上的事件之后,想必自己只要一有异动,估计免不了立刻万箭穿心的下场。

其实洛鸢所料不错,无论是白杆兵还是义禁府,都已经把洛鸢视作一号危险人物,要不是李沐执意阻拦,洛鸢根本就看不到今天早上的阳光。

至于为什么阻拦,一方面,李沐还是不能接受这些人草菅人命的习惯,另一方面,美女呀,谁不喜欢?英雄救美的戏路放在眼前,他李大公子跟个傻子似的,不知道白莲教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就知道看到美女就往前凑。

“你不用想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洛鸢看着李沐的背影说道。

李沐正发呆,回头一看,却见到一位高挑出尘,恰似仙子般的美丽女子,穿着粉色的汉装,俏生生的立在自己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微风拂面,带起佳人几缕愁绪般的清香。

在很多当地人看来,这洛鸢纵然生的绝世美貌,奈何身形太高了,身高七尺有余,按现在计量来说,大概一米七左右。

这在老百姓身高一米五几,即便是朝鲜王李倧也才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的天启年间,简直就是人类中的长颈鹿啊。

但是在李沐的眼中,这简直就是名模的身材好么,多少姑娘可遇不可求的完美身段,看得李沐都愣住了。

虽然自己所见之绝色美人也有好几个了,但是这样高的女子却是第一次看到。

李沐愣神了一瞬间,立刻就回过神来,笑着说:“洛姑娘,沐不想知道姑娘有无同党,有无计划,那是殿下想知道的。”

洛鸢诧异了一下,冷笑着说:“难道你还能隐瞒的了李倧不成?”

李沐苦笑了一下,是啊,自己住在李倧的别院之中,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李倧,他既然知道自己能影响秦良玉,甚至调动白杆精兵,又怎么会放心自己脱离掌控。

和朝鲜王做朋友,哪里那么简单。

一直以来,李沐都刻意的想回避这些,李倧即位,从绫阳君成为朝鲜的一国之主,变化就已经不知不觉的发生了。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自己都很难再和一位已经受赏九锡的王侯做真正的朋友。

这是一个同时挣扎在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必须要经历的成长。

“洛姑娘,我们不说朝鲜了,说说你的家乡吧。”李沐转头说道。

也许是觉得俯视李沐让洛鸢很有心理优势,她信步走到李沐身边,顿时觉得眼前寒光大盛,不知茫茫之中有多少张弓弩一下子紧张的瞄准了自己。

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着,声音依旧清冷无比,和她吟唱《阿里郎》时的婉转千回仿佛两个极端。

“山东各府,人间地狱,饿殍遍野,响马猖獗,官兵对外一触即溃,对内如蝗虫过境,十室九空,连孩子都吃完了!”洛鸢说着,不觉湿润了眼眶。“连黄狗都涨到二十两银子一只,老百姓只有靠吃观音土果腹。”

是的,现代人常说穷的要吃土了,而在大明1622年的新年,山东百姓真的是靠吃土果腹,但是土并不能消化,不多时,人就会被活活撑死,死时肚大如球,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土。。。”李沐虽然知道这年代老百姓生活困苦,却没想到,有的地方已经惨到这个地步。

“山东地界,衍圣公府,鲁王府,占了全省一半的土地,依旧横征暴敛,胡作非为,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洛鸢厉声说道。

衍圣公就是孔子的后人,孔老夫子周游列国,穷困潦倒,但是终究成为一代至圣先师,后代享其福泽,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奈何头顶着衍圣公的头衔,是天下读书人的老师,没有人能拿他们怎么样。

“洛姑娘,国事艰难,人民悲惨,我承认,但这是很多方面因素造成的,朝廷有的时候也无能为力。”李沐苦笑着说。

“朝廷手握重兵,圣人门徒云集,给老百姓一口饭吃,那么难吗?”洛鸢也不想和李沐争辩,因为她知道李沐只是一个手无实权的勋贵子弟,吵赢了他也没有意义。

李沐默默点头,竟然赞同的说:“朝廷却是混蛋。”还没等洛鸢吃惊,又对她说了一句:“坐下吧。”

无意识的,骄傲的洛姑娘傻傻的坐下了。

李沐伸手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木罐子,倒出一碗深褐色的液体,原来他的左手边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木罐子。

“红枣,红糖,补血。”李沐递给洛鸢,看她抓稳之后,也不看她红着脸一口一口的啜着糖水,只是自顾自的说:“过几日,我就要回返大明了,你要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就是跟我回去。”

洛鸢正要开口,李沐就接着说:“不用管我怎么说,这点面子,他会给我的。”

洛鸢其实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救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莫待无花空折枝

天启二年,正月十七。

李沐和石柱宣抚使秦良玉正式准备拜别朝鲜王李倧,准备启程回返大明。

朝鲜方面准备了十艘海船,配有二百名水师官兵,另外李倧还赏赐了大量钱帛给李沐和随行官兵,以示感激之意。

李倧坐在上首,脸色平静的看着李沐,只有在秦良玉没有注意的时候,才会悄悄的跟李沐眨了眨眼睛。

李沐看了看绫阳君李倧,未来的青史留名的仁祖大王,不禁感慨万千。

老实说,光海君李珲不能算是昏聩之主,他颁布大同法,下令没有土地的农民可以免除向朝廷缴纳赋税,从此以后只有地主才需要缴税。

这一下可以说捅了大蚂蜂窝,看大明赫赫有名的前内阁首辅大臣,太子太保张居正颁布一条鞭法最终开棺戮尸的下场吧,触动了大地主利益的光海君最终使得大量文武官员反叛,堂堂朝鲜王连汉城的军队都不能掌握,最终让李倧夺位,居然没有遇到太大的反抗。

错与对,让李沐自己也有些迷茫了,他只是想回到大明,回到锦州,说到底,他想回家而已。

“秦将军威震辽东,杀敌无数,李公子也是将门虎子,神勇无匹。”朝鲜王李倧沉声说道:“孤已经在国书中,向皇上说明此战情况,二位是柱国之才,吾皇幸甚,孤与有荣焉啊。”

秦良玉一拜到底,恭敬的回到:“殿下谬赞了,末将惶恐,此次我等几乎落入绝境,感念殿下施以援手,末将一定会向皇上说明殿下的忠心。”

李倧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说道:“请将军先行一步,孤还有话要和李公子说。”

秦良玉看了李沐一眼,然后拜别李倧,躬身褪下了。

秦良玉一出去,屋内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立刻回到了坐没坐相的浪荡样子,李倧甚至把袜子都脱了,扔在一边,懒懒的靠在软垫上。

“我真是挺好奇的,秦将军巾帼大将,风度翩翩,战功彪炳,怎么会让你一个小年轻越权指挥她的军队?”李倧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个。。。”李沐其实也说不清楚。沉默了半晌,试探性的说:“投缘吧。”

李倧是真无语了,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装二乎呢,于是自顾自的帮他分析起来:“我看啊,就是因为你辽东李氏威望极高,在当时锦州已经不可守的情况下。。。”说到这,李倧就停住了。

锦州失守,秦良玉作为城内品级最高的武官当然要责任,但是如果让李沐指挥军队,哪怕最后秦良玉力敌不过,撤兵回四川,有辽东李氏这面大旗在挡着,被朝廷追究的可能就小得多。

后来估计是被李沐天马行空的作战思路和胆大妄为的想法给镇住了,事实证明这小子干的很不错,秦将军也乐得偷个懒,反正白杆兵清一色的土家族人,都是自己的族人,有的甚至是亲戚好友,无论李沐怎么折腾,也不会投靠到他那一边去。

李沐看了李倧一眼,心中无言,他原来还是不放心我啊,我一日不把白杆兵带出朝鲜,李倧可能连去春香院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时候说这个,无非就是想告诉他李沐,白杆兵不靠谱,你还是别指望他们做什么了!

“无论秦将军是什么想法。”李沐笑着说:“沐一介白身,又没有什么她看得上的东西,人嘛,无欲则刚。”

李倧也笑了,两人相视大笑,虽然有所保留,但友谊却也是真的,此次一别,从此就是隔海相望,不知下次相见又是何年何月,也不知是宫阙之下,又或是谈判桌,甚至有可能是战场。

出了庆云宫,李沐抬起头,看着巍峨的宫阙,回头自嘲似的一笑,回身一愣,看到穿着朝鲜宫装,俏丽无双的明露郡主,李妍儿,像一朵清新的百合花,站在一棵刚刚抽芽的柳树下,捧着一个看上去不轻的大木匣子。

“妍儿?”

“云琪哥哥。”李妍儿只是温柔的笑了笑,然后把手上的木匣子递过去,不无醋意的说道:“这是你要制的那件衣裳。”

李沐接过那精美木匣子,入手竟然颇为沉重,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除了李沐,没有人知道这件衣裳叫什么,但是一点也不妨碍聪慧无比的朝鲜宫廷针织尚宫们的高超水平。

不用打开也知道,这定然是一件汇集整个朝鲜最高水平的绝世珍品,就仅仅镶嵌在上面的以及后来李倧赏赐的数百颗蓝宝石,就足够让无数的姑娘为之疯狂。

无论什么年代,女人对于漂亮衣服的爱好是不会变的。

看到这件超越时空的婚纱,李沐不觉思绪万千,想起那个绝美的身影,仿佛刁蛮任性的玥然,那个看上去坚强,其实什么都知道的氧气少女,那带着几分快乐,几分不快乐的完美娇靥就在眼前。

纵然她美得让人折服,美得几无缺憾,但是造物主的总是残忍的,他给了你完美的外表,却没有告诉你怎么抓住自己的幸福。

“云琪哥哥不日就要回返大明了。”李妍儿幽幽的声音传来,“妍儿却是第一次踏上他国的土地,不知道前路艰险,是凶是吉。”

“我也是第一次。”李沐苦笑着说:“我自小在辽东长大,从未入过关,也不知道大明的内地是怎样的场景,但战乱连连,国家衰弱,总不会太理想。”

“云琪哥哥在辽东长大,妍儿也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朝鲜国。”李妍儿只是看着李沐腰间的束带,低低的说:“甚至连汉城府我都没有离开过,此行就拜托云琪哥哥照顾了。”

“那当然,我们是朋友嘛。”李沐倒是乐得继续和李妍儿这样的绝色美女天天待在一起,反正现在是单身贵族啊!

“朋友。”不同于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欣喜,李妍儿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什么?”李沐愣住了。

只是李妍儿香风一闪,转身飘然而走,留下一个让李沐无限垂涎的背影。

“真是,好好地我又答应了她什么。。。”李沐一边思忖着一边离开了庆云宫。

离开庆云宫,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辞行之前,秦良玉,熊成以及一众白杆兵已在汉城城门处等候。

出了汉城府之后,李沐将会一路前往仁川,从仁川港登陆战船离开朝鲜。

庆云宫阙巍峨耸立着,李倧站在城堡的高处,凭栏远眺,默默俯视着李沐渺小的身影离开,此去一别,也许就是一生。好友再难相见,从此孤家寡人。

朝鲜,仁川。

仁川港是未来韩国最大的对华贸易港口,在后世的朝战中,美军及其联合国军便是在仁川登陆朝鲜,和北朝的军队作战,可见此地地理位置之重要。

现在的仁川,是朝鲜国最大的水师驻地。朝鲜水师虽然羸弱,也有各式战船二百多艘,只不过没有什么大型战船,这次出动的三艘二十料左右的仿明制的广船,就已经是水师内部数得上号的主力战舰了。

登船过程无可赘述,秦良玉和白杆官兵搭乘两艘战船,虽然两舰也不算小,却依然挤的摩肩接踵。于是李沐,熊成就腆着脸蹭到朝鲜使臣的战船上,幸亏朝鲜使臣不仅没有意见,还给两位大少爷每个人划出一个小小的单间。

船只离港之后,就是漫长的航行,夜色深沉,海浪高急,船只颠簸的很厉害,白杆兵一群四川人早就被颠的晕晕乎乎,纷纷到甲板上来乘凉。而李大公子也是好一阵难受,不过他是被船舱给闷得。这个时代的船员居住环境当然不能另后世的李沐满意,狭小的像个盒子。李沐实在是快被憋出内伤,只好无奈的来到甲板上赏月了。

好在海浪随有,月亮还是出落的万分怡人,有的时候,看着月亮总能让人想起很多遥远的回忆,无论何时何地,广寒宫总是不会变的,只有这份天涯若比邻的情绪,才能让李沐孤单的心稍感慰藉。

“我小的时候,阿爹告诉我,月亮上住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李沐的身后突然想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李沐回头一看,发现穿着男子随从打扮的洛鸢正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身后,呆呆着的望着那一弯。

只不过,她看的是倒映在海里的那一轮残月,只见一个浪花袭来,就把月亮摔得粉碎,不多时,又渐渐凝结出来,映着洛鸢的脸上,似乎有些闪亮亮的。

“可是美丽的姑娘总是红颜薄命,或者命运多舛,广寒仙子是神仙之体,尚且如此。何况我等无知凡众。”洛鸢喃喃的说道。

“洛姑娘,世界上本没有广寒仙子,每一个女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广寒仙子也有她的幸福。”李沐也望向水中那弯倒影。“你没找到,不代表没有。”

“那你呢,你找到幸福了吗?”洛鸢轻轻的问。

“我以为我找到了,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怎么抓住想要的幸福。”李沐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可言,所以对待幸福,一定要想清楚。”

“幸福?”洛鸢奇怪的看着李沐,“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全凭运气,如何能有劳什子自己的幸福。”

“家父已经殉国而去,我没有什么父母之命。”李沐笑着说。“我才不会行那盲婚哑嫁之举。”

“难道李伯爷要强抢民女吗?”洛鸢觉得李沐并非寻常伯府纨绔子弟,但是出于对于统治阶级天然的敌意,还是忍不住讥讽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在这个时代,却是女子的地位低下,命运悲惨的例子不胜枚举。”李沐认真的说。“我还没有能力拯救天下,只有尽力给我想要的幸福,可是现在,很难了。”

洛鸢没有再接话,她似乎发现了这个看上去年轻,活力,却又心狠手辣的世家子弟,足以颠覆整个礼法制度的那一面。

船行静谧,夜色茫然,一夜无话。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二章 此乃大明

李沐一行人抵达山东登莱府已经是三天后了,傍晚时分,船只在登州港幽幽的靠岸,在船上漂泊多日已经吐无可吐的战友们踩上陆地的那一瞬间,几乎差点热泪盈眶。

熊成赶忙跳下船来,一边四面环顾一边急吼吼的说道:“赶紧找到打尖的店家,我要洗澡!”

“却是不对,说好的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大人怎么没有来?”秦良玉奇怪的问道。

“袁大人事务繁忙,把我们忘了吗?”李沐也是非常好奇。

“走吧,进了登州城就知道了。”秦良玉说道。

“好。”

一行白杆兵告别随行的朝鲜水师,与朝鲜使臣一起,往登州城的方向走去。

时值初春,冰雪尚未消融,路边一片皑皑白雪,却不见丝毫人烟,让人感觉到丝丝的凉意透心彻骨。

“这里的。。。人呢。。。”李沐沉声说。

“人?”身后的洛鸢嗤笑一声,“山东全省赤地千里,响马猖獗,百姓走投无路,饿殍遍野。除了登州,莱州,青州,曲阜,济南,临淄几个大的州府,其他的已经是荒野遍地,杳无人烟。”

李沐没有回答,因为他突然看到前面路边停着一辆破碎的马车,车旁倒着两具已经风干的尸体。

再往后,官道两边竟然满是死尸,大部分死尸骨瘦如柴,风吹就倒,还有一部分,想必是吃多了那观音土,全身骨骼突出,无一丝余肉,却独独肚大如球,看上去非常可怖。

李妍儿紧紧抓住李沐的胳膊,根本不敢往道路两边看,全队官兵一千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是什么堵住了嗓子一般,只有沙沙的脚步声踩在硬邦邦的雪地上。

待走了又走了几里路,突然看见了一座小小的集市,集市人影幢幢,行人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仿佛解除了什么限制一样,大家终于不再连呼气儿都带着几分小心,更有几个白杆兵开始低声聊起天来。

待到官兵走近,集市上的人也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事先摆好的木偶一般,匆匆的从李沐身边经过,没有一丝声音。

眼前繁华如烟,偏偏一片寂静,让人心中觉得无限恐慌。

突然,洛鸢突然一捂胸口,然后跪倒在地,大口的干呕起来,一边吐,一边发出狼嚎一般的尖叫声。

“洛姑娘!”李沐赶紧走过去,抱起洛鸢软下去的身子,“洛姑娘!洛鸢!你怎么了?”

洛鸢无力的躺在李沐的怀中,只是低低的哭泣,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云琪,别问了,这。。。可能是人市。”走南闯北的熊成沉声说道,阴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人市?”李沐从没听过什么叫人市,秦良玉也一脸疑惑的看着熊成。

“人市,就是,卖人肉的地方。”

“啊?!”李沐惊讶的叫出声来,秦良玉和一众白杆兵都愣住了。

堂堂大明天朝,山东繁华一地,居然有卖人肉的地方!

“我在辽东时,有一次吃饭没有吃干净,被我爹严厉责罚,听我爹说过,他说在山东,有很多地方因为作物绝收,官府却依旧横征暴敛,老百姓已经十死无生,起先易子而食,后来连孩子都吃完了,还是会饿死很多人,只好交**妾煮熟做食物,最后连死去的同伴也得吃了。”熊成一字一字的盯着前面闪烁着灯火的集市,声音呢喃,似乎带着无尽的迷茫,毕竟,听人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巨大的差距的。

“我不信。”秦良玉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她一生为之战斗的国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连做人的基本人性都彻底丧失了!

秦良玉一马当先跑到集市上,却见几个手持剔骨刀的屠户正在费力的剁着一条人腿。

在那肉案子后面,还有堆积着的十几具,有男有女的,都赤条条的堆在那里,充作肉店的货物。

肉案子只有咔咔的剁肉声不绝于耳,于这位百战余生的女将军来说,竟然让她感到恐惧,感到不由自主的想逃跑。

肉店前放着一个大牌子,鲜红的字用血写成,似乎店家并不认识几个字,写的也极其言简意赅,“肉,一文!”

是的,人肉,山东人往往称之为大肉,一斤,一文。

“苍天!”这位戎马一生的女将军惊呆了,“我大明百姓何错之有!何错之有!”随后不住的流下眼泪来。

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漠,麻木,无奈,愤怒。

怪谁?这一切,应该怪谁?

将士们为国不惜此身,老百姓依旧无法保证基本的生存,竟然靠吃人肉来苟延残喘,这样的战斗,意义何在?

李沐来自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这样的场景,无论有没有心理准备都很难接受的了,也让他拯救大明的想法发生了动摇。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朝廷,有什么救的必要吗?!

山东有衍圣公,有鲁王府,光镇国将军就数百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府邸,锦衣玉食,无法无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朝廷党争连祸,前线连战连败。

曾经最骄傲的华夏民族,这时候已经被剥的赤条条,像货物一样堆在角落里了!

“把朝鲜王御赐的所有东西都留下,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留下。”李沐沉声说道。“咱们要是也要饿死了,拼着造反的罪名,我去抄了他登州府,看这帮官老爷都是怎么做到安如泰山的!”

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忠心耿耿的白杆兵竟然全部点点头。

离开人市的路上,李沐更是坚定了自己要改变时代的信心,这是来自传承自祖先的荣耀,如果我们的尊严已经跌落尘埃,就把它找出来,擦干净,再放在身边。

因为只要我华夏苗裔不灭,则荣耀永存。

山东,登州府。

一行白杆兵走到登州,李妍儿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她毕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公主,从没出过汉城府,第一次出门就造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恐怕小姑娘再也不敢来山东了。

登州原归属于山东下辖的莱州府,下辖八个县,后来为了操练山东水师,朝廷设登莱巡抚,辖登莱两府之地,民政军权一把抓,登莱自此成为关防重镇。

李沐看到的登州城,还残留着几年前满清入寇时,战火留下的斑驳痕迹。

巍峨的登州城上,飘扬着耷拉的大明旗帜,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兵懒洋洋的靠在城墙上,那破烂无比的战袄仿佛是多年的旧棉被一般,发着让人难以识别的颜色,更不要说官兵们瘦骨嶙峋的身材,以及毫无气势的军容。

“云琪哥哥。”李妍儿紧张的抓紧了李沐的胳膊。“登州不会再有那么多的。。。”

“登州是山东沿海第一重镇,应该不会像海边这些乡村一般。”李沐不是很确定的说。

众官兵在城下站定,城上的守军居然没有任何反应,防守懈怠可见一斑。

秦良玉越众而出,朝城上高喊:“老身石柱宣抚使秦良玉,求见登莱巡抚袁大人。”

袁可立挂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是三品的高官,虽然秦良玉与其品级相同,但是登莱巡抚是封疆大吏,高级文官,当然不是秦良玉可以相比的。

过了一会儿,城上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只是说道:“知道了,等着。”

等到那人回转,对着城下一千白杆兵道:“袁大人在府衙接见鲁王,暂时没空,你们等一会吧。”

鲁王朱寿宏?李沐心中暗暗嘀咕:“鲁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时值战乱季节,他跑到登州来干什么?”

“公子,要坐下,休息吗?”伊宁俏生生的问道,她的汉话越发的熟练了,虽然有些断断续续,但是总是能做一些基本的交流了。

李沐回头看了看秀发如瀑的伊宁,宠溺的笑笑。“你先回马车上去吧,别冻着了。”

一直好脾气的李妍儿突然莫名其妙的哼了一声,低头盯着雪地上印出的闪闪亮光发呆。

洛鸢靠在马车边上,幸灾乐祸的看着李沐。

“公子,伊宁不冷。”伊宁说完不冷,似乎想说点别的,只是表达能力有限,只好拼命的摇头。

“你跟我说吧。”李妍儿开口说道,用的是朝鲜语。

伊宁突然红着脸低下头,用朝鲜语咕噜了一阵,然后就跑回了马车上。

“她说了什么?”李沐好奇的问。

“没什么。”李妍儿摇了摇头,似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云琪哥哥,你为什么要对女孩子这么好?”

“好?没有啊。”李沐被问住了。

“你放过刺杀你的刺客,关心自己的侍女,又愿意平等的对待我,以朋友视之,我相信无论在大明还是朝鲜,都绝没有你这样的人了。”李妍儿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熠熠生辉。

“因为年少而慕艾,世间男子,谁不喜欢美丽的姑娘呢。”李沐倒是老实的说实话。

“不一样的,世间男子视美人如花瓶物件,却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花瓶的感受,花瓶的冷暖,花瓶的对错。”李妍儿似乎有些无奈。“有的时候,我也恨为女儿身,父王,王兄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独我毫无用处,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不怪你。”李沐说道。“悲哀的是时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三章 越关

在几次请见之后,李沐秦良玉熊成终于在登州府衙见到了登莱巡抚袁可立以及鲁王朱寿宏。

初见袁可立时,李沐就觉得此人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袁大人无疑是一位形貌伟岸的老帅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所有的新科进士在吏部馆选的时候,是要看长相的,长得不好看的,根本不可能成为庶吉士,也就不可能成为高级官员。

至于鲁王殿下相较之下,实在是一片不足为道的烂叶子一般,充满了一股暴发户的气息,要是搭配一条金链子,简直就是后世无数肥皂剧中的标准反派造型。

鲁王朱寿宏和袁可立端坐在上首,看着秦良玉和李沐见礼之后,袁可立温言开口道:“秦将军,李世侄请起。”

袁可立,字礼卿,是晚明著名的直谏干臣,一生清廉,为国为民多次忤逆权贵阉党,眼看着就要六十岁大寿的登莱巡抚大人不仅中气十足,毫无疲老之感,更让人觉得正气凛然,气度不凡。

“二位为国浴血,战功显赫,一路辛苦,我已经上奏朝廷为二位请功。”袁可立温和的说道。

“多谢抚台大人。”

“袁抚台,我不关心你们山东军的事务,只是我今年王府的年赐,按圣旨要你山东负担一半,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看到,大过年的,让我鲁王府过叫花子的日子,有点说不过去了吧。”这边见礼结束,那边鲁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回禀殿下。”袁可立恭声答道:“布政使大人已经明令我登莱所有税赋用于水师训练,下官实在不敢擅自挪用啊。”

“真是荒谬!”鲁王朱寿宏肥胖的脸上挂满了冰霜:“山东有什么必要建立水师,朝廷每年花那么多银两供应水师,这么久了打过一次仗吗?拿我老朱家的银子请你们这些下官吃喝玩乐就不算挪用了吗?!”

“殿下,国帑拨款,自有专用,王府一应用度,自有宗人府支出,袁某身负皇恩的,掌管重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此事恕下官无能为力。”袁可立沉声说道。

“哼,袁抚台,你好,你可以。”鲁王朱寿宏冷霜满面的哼一句,转而看向李沐一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拂袖站起身来,拿起桌子上一支描金紫檀木扇,回身迈步就走。

剩下三人一齐起身,抱拳施礼道:“恭送殿下。”

待目送鲁王离开,袁可立才转向秦良玉和李沐两人,沉重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沉稳的开口道:“秦将军,李公子,二位作战英勇,得此大胜,已经传遍了大明各地,袁某心中敬佩不已,请代辽东山东数十万百姓,受我一礼。”

说完,袁可立站起身来,整理袍服,向秦良玉深施一礼,秦良玉也连忙起身还礼。

宾主再度坐下之后,袁可立开口说道:“秦将军和李公子此战有大功,朝廷已经下令让你们进京受赏,旨意两天前就到了,两位还是尽快起程吧。”

“袁大人。”秦良玉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末将从登州上岸以来,一路所见。。。末将实在难以忘怀,不吐不快。”

“秦将军请说。”

“登莱重镇,是朝廷海防中心,辖下百姓多为军户,登莱边军所有的兵员都来自登莱府。可是现在登莱府已经沦落到饿殍遍野,人肉相食的地步!”秦良玉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强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沉声说道。“袁大人身为抚台,恳请大人,垂怜山东百姓,末将必将感恩大人高节,向朝廷上奏大人功德。”

“秦将军无需多言,本府知道山东现在境况危急,但是国事艰难,山东这两年天气极度寒冷,田地颗粒无收,朝廷却从来没有任何赈灾银两下发,今年年后,甚至连军饷都停了。”袁可立的声音中透着深深地疲惫感。“山东王侯无数,将近一半的的土地不上缴任何赋税,反而要布政使司和朝廷供养,加之建奴数次南下劫掠,兵灾人祸,四处硝烟,秦将军,若是你来做这个巡抚,又能如何?”

会客厅里一片寂静,这个问题已经大到远远超过在座三人的能力范围,国事如汤如沸,根本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改变的。

“既如此,我们还是赶快启程进京吧。”一直不说话的李沐开口说道。

秦良玉脸色灰白的点点头,这位意气风发的巾帼英雄,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软弱和无力过。

两人起身准备向袁可立告别,却听门外一阵喧闹,袁可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大声向亲兵询问:“巡抚衙门何人喧哗?”

“回禀大人,八百里加急!”外面传来亲兵的声音

话音刚落,身后背着信筒,插着红色羽毛的斥候飞速奔入,一下子跪倒在台阶上,呼呼这喘着粗气说道:“回禀抚台大人,建奴数万骑兵从蒙古入关,破万全卫,通州卫,京师戒严,天津卫官军阻拦未果,伤亡惨重。现在前锋骑兵已经过河间府,往山东境内而来!指挥使大人命令登莱立刻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登州城!”

“什么?!”袁可立惊呼出声,山东哪里还有什么可以抵抗建奴的军队,除了济南和青州各有两万老弱病残,登州,临淄,莱州几乎无兵可用,现在山东百姓十不存一,又历经大战,几无还手之力。

“大人,末将愿代大人守城!”不用说,秦良玉这种一心为国的虎将自然不会有什么门户之见,欣然表示愿保登州平安。

“你们白杆兵是突击猛袭的好手,用于消耗在城墙瓦砾之上太可惜了。”袁可立巡抚重镇,自然是知兵之人。“守城之事,不劳烦将军,只是若是需要白杆兵配合之时,还望将军予以义助。”

“听从大人差遣!”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四章 此城难守

建奴破关往山东而来,走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山东全境戒严,根本就没法出城,李沐一行只好先往驿馆下榻,白杆兵也都在登州城内驻扎下来。

登州驿馆虽然并不寒酸,但是比起朝鲜国宾馆自然是天差地别,何况山东这两年过得都是叫花子的日子,哪里有钱管理驿馆的事情,破败不堪摇摇欲坠的馆舍让李沐着实担心了许久。

“公子,这地方虽然不好,但是水还好。”兴奋的伊宁穿着薄薄的白色轻纱汉装,可爱清纯的俏脸冻得通红,腰若云素,束带轻舞,拎着一个装水的瓷瓶,带起一阵香风。

伊宁的汉语越发的熟练了,只是形容词的应用基本还停留在好和不好上,聪明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也可以和李沐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傻丫头,这么冷,去管那井水作甚。”李沐对于伊宁万分溺爱,半是心疼半是责怪的说道。

“公子,泡茶啊,没有茶,公子不是不好吗。”伊宁知道李沐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喝茶,所以每到一处都用自己的荷包带着各种各样的茶叶。

“伊宁,以后别管我的茶了,我哪里有那么娇贵。”李沐笑着说。

伊宁着急的想说什么,可是一紧张似乎又把学的语言知识忘光了,只是不停地摇着小脑袋,然后默默的走到桌前,从荷包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纸包,动手为李沐沏茶。

李沐靠在椅子上,静静的享受着这份温馨美好的感觉。这样淡然的生活气息,只有和伊宁在一起才能感觉到,好像多年相伴的家人一般安宁,祥和。

茶碗里冒出淡淡的热气,门轻轻的被推开了。

突然刺眼的阳光让李沐晃了一下眼睛,待到睁开的时候,洛鸢绝美的脸颊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一个一米七几的绝色名模低头俯视着李沐,偏偏凑得都能让他闻到姑娘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觉心旌一阵摇晃,一时间愣住了。

“你愣着干什么。”洛鸢清冷如旧,仿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啊?”李沐心神一晃赶紧把大脑重新接上电源,一下子弹坐起来。“洛姑娘,是你啊,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劳烦小伯爷挂念,已经大好了。所以,今天特意前来向你辞行。”

“辞行?”李沐疑惑的说道。“姑娘要走了?”

“怎么,想把我也留下伺候李大少爷衣食起居,茶汤饭碗?”洛鸢冷冷的讽刺道。

“没有没有,沐绝无此意。只是登州戒严,城外又不知何时会有敌军,你这时候出城如同自寻死路啊。”李沐急声道。

洛鸢站直身子,阳光一下子印出美人绝佳的身体曲线,美丽的身形倒影在地毯上,突然让李沐有些心疼这个看上去清冷无比的姑娘。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不是来征得你的同意的。”洛鸢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再看李沐的反应,转身走到门口,看到端着茶碗,定定的望着她的伊宁,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时间满屋的阳光都似乎更加暖人了。

“好好照顾你家公子。”洛鸢淡淡的对伊宁说,不过用的是朝鲜语,李沐根本听不懂。

伊宁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也用朝鲜语说道:“姐姐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可是不得不走。”洛鸢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话,也不管可怜的伊宁听没听见,轻抚裙摆,两手插住腰间云素腰带,一下将束带拉紧,迎着春天温和的阳光,消失在庭院的影壁弯处。

李沐只是摇摇头,接过伊宁递过来的茶碗,轻呷了一口浓茶,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伊宁轻笑着看着公子满足的样子,真的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美好的日子没过几天,仅仅四天之后,斥候回报,建奴前锋精锐骑兵并汉军旗的汉军一万余人,已经距离登州不足五十里了!

对于来去如风的建奴骑兵,五十里几乎就是抬抬脚就能到的距离。

登州是登莱府第一重镇,有驻军一万人,加上登州城城高池阔,看上去应当是固若金汤,确保无虞。

实际上,只有看到登州军的现状,李沐才真正意识到这个时代,大明军队和建奴精锐在战斗素质上的差距有多么恐怖。自己在锦州所见到的大明军队已经非常羸弱不堪,却不知那已经是明军中最强大的辽东军和关宁军。

而到了山东这个国土腹地,承平日久的山东军几乎就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叫花子。是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手无寸铁的军队,因为长枪和武器的缺乏,很多明军士兵都拿着一根两米长的木棍上战场。这样的士卒一般都是战争开始时的炮灰,将领们用他们的生命为火铳手和自己的亲兵卫队争取时间。

登州的驻军军户一般是依赖煮海盐为生的,他们将海水用大锅煮干,凝结成粗盐后贩卖给巡检司的税吏,谋取微薄的利润。所以登州的士兵大多脸上挂着黑不溜秋的木炭灰,像是煤矿的矿井工人一样,长时间在烟雾的环境下工作使得大部分人都不同程度的肺部疾病,咳嗽声不绝于耳。

这些士兵穿着朝廷不知道哪一年发给他们父亲或者是祖父的鸳鸯战袄,其实就是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军棉袄,拿着锄头,木棍,短枪,菜刀等各类家居生活用品应有尽有,瑟瑟发抖的站在登州城墙上,茫然的等待着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满蒙铁骑。

初春的山东春寒料峭,让人感觉到一股透心刺骨的寒意,这些由农民武装起来的山东军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是什么样的危险和战斗。

其实李沐自己也不清楚传说中无敌于时代的建奴到底有多么强大。锦州一战,靠着突然袭击占了便宜的李公子绝对不会认为赫赫威名的满蒙铁骑是那么不堪一击的。

登州城城高将近三丈,不可谓坚固,但是再坚固的城市,也是需要人来守的,登州卫指挥使是一位丘姓的将军,此人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很,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深谙韬略的武将之选。

熊成和李沐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城外毫无生气的雪原,只是默然。周围满是士兵们冻得搓手的声音和咒骂声。

“这个贼老天,这个时候还这么冷,真真的和我们过不去。”一个士兵一边抖落身上的冰一边颤着说。

“是啊,东虏这都没影儿的事,大冷天上在这里站着吹娘的风,连个麦饼都不给,靠他娘的喝西北风管饱吗?”另一个士兵附和道。

第一个士兵叹口气道:“百户大人说,杀一个东虏给二两银子,回头宰他两个给娃换件过年的衣裳。”

“你没杀过咋知道东虏能那么好对付,我听老人说,那狗日的可厉害呢,咋能让你随便杀两个。”

“反正咱们在城墙上,等他们上来,咱就扎下去两个就溜就是。”第一个士兵微微发抖的说道,引起一片同意之声。

李沐默默的听着这些士卒的交流,心中充满了不安,只不过他不过一个无品无级的小角色,别说守住城,只要能在这样惨烈的战争中能保住一条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下了城墙,李沐回到了驿馆中,一进门,就见香风一闪,穿着淡蓝色汉装的李妍儿就出现在面前。

“云琪哥哥。”李妍儿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像极了一只受惊了小猫。

这位明露郡主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才两天就把之前的世界观都毁的差不多了,曾经正直的王兄变得冷漠,曾经辉煌的天朝变得无比残破。李妍儿突然觉得世界和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一时间变得迷茫了。

“妍儿。”李沐试着驱散心中的担心,笑着对她说:“怎么了?”

“云琪哥哥,是不是建奴要来攻城了,是不是我们死定了,我。。。我不想。。。”说着,李妍儿泫然欲泣,一双灵动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她真的很害怕。连李沐都害怕,何况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锦衣玉食的弱女子。

“我们会没事的。”李沐很想说,我们会赢的,可是他说不出口,只好坚定的保证道:“别人我不敢说,如果真的无能为力,我一定死在你和伊宁的前面。”

“为什么。”李妍儿呆了一下,似是无意识的问道。

“好好照顾自己。”李沐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回头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门,李沐默默的关上房门,轻轻拍了拍对坐在桌边打盹的伊宁:“伊宁。”

“啊。”伊宁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李沐,立刻就开心的蹦了起来,“公子你回来了!”

李沐看着小丫头,伸手轻轻拂过她水镜如玉的长发,伊宁也许是登州城里唯一不害怕的那一个了,在她眼里,只有公子一个人,其他的事情,伊宁并不关心,她只是想着满满的想着一个人,简单而快乐。

“你去厨房拿一壶油麦茶来。”李沐温柔对伊宁说。

小丫头花了好半天才理解什么是油麦茶,知道去厨房去搬那个最大带着油麦香味的大茶壶就好了。

待伊宁出去,李沐突然开口道:“伯功兄,一切拜托你了。”

屋内的屏风后面露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正是熊成熊伯功。

“云琪,你为什么非要我去带她们两个走,我一个大老爷们,带两个小姑娘算什么事儿啊。”熊成无奈的说道。

“因为秦将军在这个时候根本就不会走。”李沐说了一句实话。

“可笑,难道我堂堂辽东经略安抚使的儿子,就习惯当逃兵了?”熊成不满的说道,他的父亲熊廷弼是扬名天下的清直良将。无论辽东李氏还是江夏熊氏,或出天才,或出庸才,但绝不出逃兵。

“但是这一次,只有托付于你了,登州你也看到了,守城几乎十死无生,沐一身了无牵挂,但是你还背着令尊的冤屈和清白,一定要救出熊督师,辽东就还可守,大明就还有希望。”李沐一字一句的对熊成说。

“所以你在油麦茶里下了药是么。难道不能说清楚吗?何苦非要这样。”

“明露我不知道,伊宁肯定不会走的,只有将她们一起放倒了。”李沐苦笑着说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小美人带跑了?”熊成奸笑着说。

“我能不能活着还两说,你要能追到,就归你了。”李沐说道。

“追到?什么意思?”熊成奇怪的问。

“熊大公子,那是朝鲜的郡主,不是你想要就要的!”李沐无奈的说道。

“那你那个小侍女也可以。。。”

“你找死么?”李沐阴测测的说道。

“李云琪,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熊成根本不怕他,洋洋得意说道。

“你信不信我让白杆把你扒光了挂到城门上去!”李沐大声说道。

熊成沉默了,以他李大公子在白杆兵中的威望和此人不着调的程度,不是不可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五章 故箫何处

仅仅半日之后,建奴前锋骑兵斥候就出现在城外不远处,也预示着建奴主力的迫近中。

李沐只有秦良玉拨给他十名保护他安全的卫士和保护朝鲜使团的一百多人的朝鲜内禁卫士卒。

这样的阵容,面对近万建奴军队,无异于以卵击石。在辽东多年的李沐和秦良玉都深知这一点。

袁可立也不是不知道建奴军队凶猛绝非善类,只是他作为登莱巡抚,有守土之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以免紧张的情绪蔓延到守城的将士中去。

李沐站在登州北城门上,遥望眼前茫茫的雪原,好像能听到建奴大军的铁骑声近逼一样,凝重无比,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放开我!李云琪,你是什么意思!”城墙转角处,蓝色汉装素裙的丽人闪出倩影,只是看上去,这位绝色美人明显不太高兴。

“妍儿,城防重地,不可喧哗!”李沐低声喝道,敌军迫近,所有人都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大声喧哗很容易引起人的神经崩断,导致军队哗变。

来的正是明媚娇俏的明露郡主李妍儿,郡主殿下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还是怒气难消的跑到李沐跟前,抬起头,很想大声的质问几句,可是看到李沐温柔的目光,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妍儿,登州城马上面临一场恶战,满城兵士百姓,不知多少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趁着敌军未抵,你先出城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加上身份特殊,承担着大明和朝鲜两国同盟御敌的重任,不容有失!”李沐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妍儿只是看着他,并不反驳,也不回答,听得北风烈烈的吹过,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城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得有人喊:“来了来了!”

李妍儿却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那一刻,她笑的那么开心,如同冬日的阳光一般映入李沐的眼睛里,好像来的不是数万虎狼之兵,而是让她许愿的神灵一般。

“云琪哥哥,来不及了。”李妍儿骄傲的一笑,“妍儿走不了了。”

“何苦。”

“不苦。”

李沐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沉重的观察起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八旗铁骑!

其实八旗精锐满打满算不过四五万人,这万余军队不可能全是满蒙铁骑,建奴军制,每三百人设一牛录,由一牛录额真统领,八旗下属一开始只有四个牛录,后来女真各部归附者越来越多,各旗也就有了不一样的实力,强势的旗下诸如正红旗甚至有几十个牛录,骑兵五千余人。

满人把五个牛录称为一甲喇,统领为参领,五个甲喇为一旗,统领为都统,由于满语的音译太过拗口,所以后人都以都统代称旗主。

此时正黄旗副都统谭泰率领三千精锐的正黄旗骑兵,裹挟着数万杂七杂八的汉军辅兵,正在对着一个骑在马上的将军打扮的人不住的说着什么。

仔细看那位将军,身形较建奴军中大将比起来简直瘦弱的不像样子,也没有像普通大将一样配有长杆的佩剑,只是默默的策马跟在谭泰的身后,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周围精锐的正黄旗近卫骑兵紧紧的围绕在他的周围,却谁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格格,你这样跑出来,我怎么跟八贝勒交待啊。”谭泰苦笑着对那位将军说道。

那将军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明亮的好似满月般澄澈透明的双眸,惊人的美丽让谭泰一瞬间都有些心旌动摇。

“都统大人过滤了,玥然既然从军而来,自然听从都统大人调遣,攻城略地不在话下,玥然虽然一介女儿身,不妄自菲薄的说,弓马之术比起都统大人属下精锐,当有一较的资格。”

我的姑奶奶,你就是个万人敌,谁敢让你上战场啊,谭泰都要哭出来了,原来这位瘦弱的将军,就是八贝勒的玥然格格,舒菡。

皇太极贵为正红旗都统,手中精兵上万,谭泰当然得罪不起,何况据说这位格格很得王上宠爱,这要是在自己军中有什么闪失,就是滔天大祸啊。很明显八贝勒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岂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谭泰苦口婆心的劝诫着这位任性的格格,玥然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她只是定定的望着前方隐现轮廓的登州城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李沐,我发誓要提调兵马,屠尔兵士百姓,你还在么,会等我来吗。”玥然心中黯然,却充满了战意,是恨否?恨他背叛自己,拿自己换取他归国的机会。

不恨么,自己真的希望他困守朝鲜,最终全军覆灭吗,其实,若是让她自己选择,想必结果其实并没有区别。

此时的登州城墙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叫嚣着要杀建奴个片甲不留的新兵和左顾右盼准备逃命的老兵们熙熙攘攘,俨然一副菜市场模样,大明军队军纪废弛,简直羸弱到了极点。

透过嘈杂的人声,李沐开始细细端详起建奴的军阵,这一次,经历战场和厮杀的李大公子,看待建奴军队的角度已经全然不同。

总的来说,建奴军队的阵型比起大明的这些临时农民军强不了多少,乱糟糟的一团一团的,像是幼儿园里做游戏分的小组一样。那些被裹挟的汉军就更不堪了,他们只是临时征召的战力,有的连接受谁的指挥都没搞清楚,只是知道呜嗷着跟着大部队打砸抢烧,其余的一概不管。

这样的军队,竟然用短短的十几年,灭亡了整个汉家帝国,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建奴军队黑压压的一大片,旌旗如瀑,刀枪如林,且不论阵型如何,但是大部分都有铠甲这一点,就比叫花子一样的大明军队强上千万倍。

这仗怎么打?李沐心中叹息,一千白杆兵就算能以一敌三,也杀不尽这么多敌军,何况正黄旗的精锐骑兵还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当建奴都是傻子来的吗?

建奴前锋随即在城外下寨筑营,大明和建奴鏖战十余年,早就没有什么谈判的可能,所以战争必然不可避免,什么样的辞藻都是多余的,双方都在养精蓄锐,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是夜,登莱巡抚衙门,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秦良玉,袁可立,李沐,熊成以及一干登莱镇的总兵千户,商讨了整整一夜,都没有任何破敌制胜的有效方法。

且不说双方战力相差巨大,前锋都统谭泰更是后来清初的一等大臣,战功赫赫的一方骁将,论偷袭截杀更是行家里手。

“秦将军,如果。。。战事不利的话,还请带贵部先行撤离,登州非尔等职责,秦将军无需在此做无益牺牲。”袁可立沉声说道。

“抚台大人。”秦良玉起身抱拳道。“末将一介女流,嫁入西凉马氏至今已经三十余年,我夫家自汉伏波将军起,便从无临战而去之徒,末将为护佑我汉家天下,定当不惜此身。”

大厅内所有人都默然了,建奴不是叛军,不是起义军,是女真蛮夷,这是一场民族之间的对决,输的一方失去的不仅是家园,还有引以为傲的荣耀和文明。

“抚台大人。”李沐突然站起身来,对袁可立出声道,“不知军中可有火铳手?”

“火铳手自是有的。”袁可立也是沉吟了一阵,随后摇摇头道:“只是我大明所筑之火铳,换弹速度极慢,往往只能击发一次,敌人就已经冲到近前,加之射程较短,很难杀伤敌军,更何况建奴兵士大多身着重甲,铳弹百步之内,几乎难以穿透。”

“抚台大人,若是军中有精锐铳手,请大人拨给我数百,我自亲自带队守城,别的不敢说,只能力保城门不失。”李沐沉声说道。

“这个。。。”袁可立迟疑起来,军权大事,自然非同小可,百名铳手不是没有,但关键李沐年纪太轻,虽然世袭宁远伯的爵位但是还没有接受册封,与平民无异。

“大人,末将愿为李公子担保。”秦良玉毫不犹豫的起身支持,“若有差池,末将愿意一力承担。”

“秦将军言重了。”袁可立知道李沐在辽东杀得建奴鸡飞狗跳,当然不会是碌碌之辈,反正现在已经身临绝境,城门若是能守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好,李公子,本府答应你。”

“谢大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六章 守城

大明天启二年,二月初二。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是中国人一直信奉的春耕之节,可是在这一天,原本该撒下来年希望的种子的日子里,山东登州城下的战鼓声,却催动着万余建奴军队,浩浩荡荡的往登州城墙而来。

其实这些扛着云梯和攻城器械的基本都是汉军旗下的仆从军队,真正的八旗主力,都站在一箭之远的后方,冷冷的注视着炮灰们,怜悯着他们已经被注定的命运。

“杀!”建奴大营号角响起,鼓声阵阵,攻城开始了。

在这个时代,由于没有先进的通讯手段,联络军队发布命令全部依靠鼓点的节奏,攻城的鼓声响起,双方一瞬间都绷紧了神经。

李沐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攻城战,两次攻城都是偷袭得手,第一次在血与火的世界里,透过雪地映照的阳光,看到了人性里最残忍和无奈的一面。

登州城是关防重镇,自然防守器械具全,只听城墙上一声令下,无数的石块和弩箭向着城下飞奔的敌军呼啸而去。

重力的强大威力使得原本普通的石头化作可怕的武器,由于架设云梯的大多是汉军旗的炮灰,这些士兵并没有坚固的铠甲,一轮砸下去,顿时血流满地,一下子映红了还没有来得及融化的冰雪大地。

所有歌颂战争的人,肯定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

李沐从城楼上探头望去,有些士兵被尖锐的石块砸到脑浆迸裂,倒在地上,也有的砸中了胳膊,一条胳膊被整个压成了肉泥,躺在雪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更有几个敌军被大石块命中胸口,胸口被狠狠的砸到凹陷了进去,跪在地上一边痛苦的哭喊,一边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

可是他们没有退路,八旗铁骑在身后虎视眈眈,任何企图退却的人都会被一箭穿心,这些马背上长大的女真人,对于弓箭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无论对待敌人还是对待奴才,都是一样的残忍。

“快,把他们的梯子推下去!快推下去!”城墙上军官们的呼喊声不绝于耳,但是明军此时疏于训练的弊端就凸显出来,那些带有钩子的云梯勾上城墙之后,哪里那么容易推动,于是有的要往外推,有的要砍钩子,到处都是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眼看云梯已经搭上,一千多汉军也折损在城下,但是对于建奴来说,这些从来都不是问题。

此时,精锐的八旗军队才开始登场,他们飞快得奔到城下,抬起弓箭,对准城头的明军,就是一轮箭雨飞过。

建奴的箭术之精准,确非浪得虚名,几乎每箭所发,必能杀伤一人,大部分都是射中头部,几乎一箭毙命。

一瞬间,明军被吓得胆寒了,不少刚上战场的士兵吓得大声的叫喊起来。

“狗日的,这些杀人的东虏,他们的箭太准了!”大部分明军不再敢贴近城墙,哪怕后面的军官拼命鼓噪,也绝不前进一步。

城门这边,李沐带着三百名火铳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城墙上大明军队慌乱的情形,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因为为了攻取城门,建奴在他的面前集结了超过一千人的精锐八旗兵,这些人武艺高强,身着重甲,若是平原野战遇到,可以轻松挑战十倍于己的明军。

眼看着明军不敢露头了,八旗兵们抽出战刀,嗷嗷叫着顺着云梯往上攀登城墙。

很快,一个牛录额真率先登上城墙,三两个明军士兵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可怜的是他们甚至连统一的武器都没有。八旗兵的制式战刀长达六尺,锋利无比,只是一招,就把两个明军士兵扎了个对穿,然后用力一搅,就是肠穿肚烂,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另外几个明军似乎是被吓住了,一时间忘了还要上去搏杀,只是久经战场的建奴士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抽出战刀横过一扫,大好头颅便伴随着鲜血冲天而起。

攻城几乎演变成了屠杀,很多还拿着菜刀的明军士兵如何能对穿着两层甚至三层铠甲的敌军造成伤害,大量的明军士兵像猎物一般被肆意得杀戮,鲜血和惨叫弥漫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而城墙上的李沐带着火铳手们,只是默默的盯着前方正在攀登城门的敌军。

“所有人,按照训练指令行事,不要慌,建奴也是人,在这个距离上,无论什么铠甲也如同纸板!”李沐高声喝道,随后下令:“铳手,列队!”

三百名火铳手分成了三行,每行一百人,纷纷举起手中的火器,对准了前方。

不多时,几个八旗兵大喊着冲上城头,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明军士兵一拥而上的情景,只看到一排冰冷的铳口,默默的对准了他们。

情势已经无路可退,越来越多的八旗兵冲到了城头,李沐看准时机,大声喊道:“第一列,发!”

“彭!彭!”随着一轮烟雾腾起,第一排的铳手射出了手中的铳弹,前方的八旗兵一下子崩出无数的血花,十步之内,任何铠甲在火器面前都是笑话而已。

八旗兵们恼羞成怒,血液激发了他们的凶性,只会让他们有更强的杀戮的欲望。

他们知道,明军不可能再射击第二发,所以提起长刀,嚎叫着冲了上去,正当他们准备上去继续屠杀的游戏时,又一排绝望的枪口,出现在眼前。

“第二列,发!三列准备!”李沐再次大喊。

“砰砰!”血色的花朵再次绽放,许多八旗士兵被铳弹打碎了铠甲,甚至打碎了眼睛,耳朵,强烈的疼痛和愤怒让他们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

不少明军士兵胆寒了,开始慌乱起来,李沐却见得太多了,“不要慌,他们无非是一群会叫唤的狼狗而已!老子在沈阳杀的狗,都能堆一座登州城!满蒙精锐,亦无非血肉!第二队,退后装弹,第三队,发!”

三队明军士兵,一队射击,一队装弹,一队准备,铳弹连绵不绝几乎没有中断,任八旗士兵无比勇猛,终究是血肉之躯,亦没有什么飞檐走壁的本领,在连绵不绝的火器面前,死伤极其惨重。

周围原本对李沐这个年轻人满不在乎的明军火铳手看向李沐的眼神都渐渐的变了,眼前躺满了残值断臂的八旗精锐,惨叫声,血腥味夹杂着火药的气味让人不觉一阵阵胃底翻腾,几乎作呕。

而这个看上去刚刚弱冠的年轻人,一身白衣,仿佛满意的在端详自己的作品一般,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有点得意的微笑。

这个年轻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冷静的面对尸山血海的死亡和痛苦?

李沐的无比冷静,让火铳手们也都安静下来,一个个按照李沐的口令,有序的上弹,射击,再上弹,再射击。

虽然正黄旗的战士们都是百战精锐,可毕竟也是爹娘生养的普通人,在近乎机器一般的敌军面前,这些满洲士兵们第一次想到了。。。跑!

逃命?对于很多满洲士兵来说,是个绝对陌生的词汇,战无不胜是女真人不变的荣耀,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三段射击是后来西方军队在陆战中的标准战法,英国军队依靠精良的火器和三段射的严谨配合,征服了大半个世界。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是先进的文明和意识对落后文明的碾压,思想和战术上的先进,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所有个人的蛮力在机器般完美的战术面前,都是可悲的笑柄而已。

只是几炷香的功夫,精锐的满洲兵已经伤亡五百余人,后面的人几乎都没有登城的落脚点了,尸枕相藉,哀嚎遍地,几乎让城墙没有立足之地。

而在城下观战的谭泰更是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无数百战百胜的正黄旗战士从城墙上摔落到地上,砸成一滩肉饼。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谭泰大声吼叫着,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满人族裔并不兴盛,人丁非常珍贵,尤其是正黄旗下这些历经战争的带甲士兵,更是死一个少一个,根本牺牲不起,想起不知不觉已经填了五百多人进去,这都是正黄旗的精锐啊,谭泰心疼的几乎要吼出声来。

“撤!撤!都给我撤!”谭泰大声嘶吼着命令着,传令兵愣神了一下,竟然呆在了原地。

过了数息,面对副都统要杀人的眼睛,传令的士兵赶紧拿起鼓锤,对着金锣没命的敲起来。

太久没有听过撤退的鸣金之声,好多杀得兴起的建奴士兵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少建奴士兵都是被战友提醒着才撤下了城墙。

这些士兵分批后退,先下城墙的以弓箭掩护,再让战友依次后退,数千精兵回到城下,竟然只有几个倒霉的从梯子上摔下来受了伤,其他的几乎全身而退。

看到满洲军队撤到了明军弓箭射程之外,谭泰还是没有忍住,策马上前,高声向城上用汉话喊道:“城上蛮将,我乃大金正黄旗副都统谭泰,可敢报上名来?”

要是不弄清这人是谁,谭泰可能寝食难安了。

李沐也不矫情,吩咐手下的明军火铳手对着每个地上倒下的建奴士兵都补一枪,枪口对准额头,一枪下去,脑浆四溅,血液和更多不知名的液体把李沐的外衣染得红一块青一块。

很多临战经验不足的火铳手都忍不住作呕起来,李沐只好端起火铳自己亲自上前补枪。

这些建奴士兵也不乏装死的混杂其中,只是后面跟着的几个朝鲜内禁卫的护卫都是严阵以待,朝鲜虽然国力弱小,但是精锐的王家护卫也不全是草包角色,何况他们还都拿着火器和箭弩。

一共五百七十四个,无论之前是死是活,是伤是残,现在已经全部是死的不能再死的烂肉了,李沐面无表情的命令手下把这些尸体从城墙上扔下去,忽然听到谭泰的声音,就悄悄走近了城墙。

确定自己在敌军弓箭射程之外之后,李沐笑了一下,站在墙垛上,一瞬间,两军数万将士看着这个年轻人,竟然都安静了下来。

“在下,大明世袭宁远伯世孙,李沐。”

“是你?!”对于每一个建奴士兵来说,李沐都是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死在他手中的满蒙族裔数以万计,且手段之残忍,更是闻所未闻。

现在谭泰想到在沈阳被不知名的火器炸成平地,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尸体的八旗兵的驻扎营地,感觉还是阵阵的心悸。

“畜生!是你!是你!”谭泰感觉自己的怒火根本无法抑制,大吼着用满语大声说着什么,大约是问候李家各位女性亲属的意思。

李沐毫不在意一笑,他顺手抓起一面正黄旗的牛录旗帜,立在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鲜血。

然后抓起一个似乎一息尚存的八旗兵,把尖锐的旗帜从那人的头顶狠狠的扎了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只听得烈烈风声,无意间卷起残破的旗帜。

登莱巡抚袁可立站在后方不远处,眼中闪烁着不知什么样的光芒。

“兄弟们,仗打完了,收工!回去喝酒!哈哈!”李沐仿佛在叙述一件完全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罢,回身一脚把那八旗兵的尸体踢下城楼,转头消失在城门的箭垛之间。

只有那恶魔一样的笑声,映在每一个建奴士兵的心底,再难以磨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七章 登州城破

是役,建奴损失了两千汉军旗士卒和千余精锐的满族士兵,而明军伤亡三千余人。

而李沐在城门上杀的建奴士兵就占了一多半,也就是说,大明一方在占据绝对的地利优势的情况下,用三千多人的代价换掉的真正的满蒙精锐,还不到五百人。

“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屠杀。”回到了登州驿馆,看着城墙上隐现的人影,李沐低头自言自语的说,又摇了摇头,开口叫道:

“妍儿,妍儿?”

熊成带着秦良玉给自己的数名白干卫士和伊宁已经出城了,现在驿馆里除了朝鲜的护卫,可能就剩下李妍儿一个人了。

喊了数声,却没有答应,李沐不觉得有些奇怪,来到李妍儿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还是没有人答应,李沐下意识的推了推门,门竟然开了。

“妍儿?我进来了。”李沐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一遍李妍儿的房间,房间内倒是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只是淡淡的有一股女儿家的清香味道。

再仔细一看,雕花木床的后面,似乎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李沐定睛一看,身穿蓝色汉装的李妍儿把头埋在胳膊里,坐在墙角的阴影处,似乎在低低的抽泣着,怪不得什么也听不到。

“妍儿。”

李沐知道她害怕,她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朝鲜郡主,是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女,她没有理由不怕死,可是看着小丫头手里握着的那把明晃晃的小刀,李沐的心仿佛被什么揉了一下。

李妍儿听到了李沐的声音,抬起梨花带雨的俏颜,一下子似乎想装作平静一点,可是实在是装不出来,索性也就不装了,丢下手里的匕首,猛地扑进李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云琪哥哥,我不怕死,我不怕死,你相信妍儿不怕死好不好,不要赶妍儿走,不要赶。。。”李妍儿哭着像是对李沐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这个傻姑娘,一直在说服自己不要怕死吗?

李沐觉得心疼得都快要碎了,只好紧紧抱住李妍儿,只是在她耳边轻声道:“有我呢,不怕。”

一句话,五个字,仿若承诺。

“云琪哥哥,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傻丫头,有我呢,不怕。”

登莱巡抚衙门,正厅之内,在见识了建奴军队的强大战斗力之后,登州的驻军武官们都有了不小的动摇,逃命甚至投降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

不可否认,李沐在城门的战果辉煌,但是登州训练有素的火铳不过三百余人,都是袁可立带来的精锐家丁,全部都给了李沐了。更何况,后面还有万余真正的建奴精锐,怎么抵抗建奴大队主力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照今日的战损比来看,登州没有个五六万兵力,想要守住城池不失,几乎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弃城而去,登州城的二十万百姓怎么办,建奴来大明掳掠,从来不要城池,他们只要人口和财富,放任建奴入城,登州必定会从地图上彻底消失,辛苦建立的登莱水师也成了无根之草,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抚台大人,非末将胆怯,山东军备羸弱,朝廷不管不顾,军饷都停了两月有余,如何能战。”说话的是一位陈姓的将军,现任的登州总兵。

“陈军门,我等食君之禄,有守土之责,你这样妄言不战,是要同建奴媾和吗?”另一个文官模样的人竟然毫不犹豫的反驳道。

“刘知府!你何曾上阵御敌否?你知那建奴兵士之凶残耶?你未曾拔剑,却在这里妄言守城,实在可笑之极。”陈总兵一下子就把登州知府呛了回去。

“你!你堂堂一镇总兵,还没有我这个文官有胆!我大明开国二百年,不议和,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绝无同蛮夷讲和的道理。”刘知府也是耿着脖子绝不相让。

登州城内两位主要高级长官打嘴仗,一般小杂鱼根本就没资格劝架,还是袁可立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下就把声音压了下去。

“登州要做两手准备。”袁可立说道:“立即通知所有城中妇孺老弱北门集合,准备集合,所有十六岁以上青壮年全部征召守城。”

顿了一顿,又转过头对秦良玉说:“烦请秦将军贵部为满城百姓断后。”

“末将领命。”

“诸位同僚。”袁可立站起身来,中气十足的说道:“你们都是世袭的武官,世世代代都生活在登州城,而我不是。”袁可立眼睛扫过满场的高级武官们。“这一场不仅是为了大明而战,而是作为男人,为了你们的父母,妻子,家人而战。只要家人还在,家园还可以重建,只要家人还在,去哪里都能造出登州城!”

袁可立沉稳的声音,仿佛能刺破凌霄,“而我,将为了我的信仰而战,为了汉家天下而战!如果生为汉家儿郎,却不能保我华夏苗裔不受伤害,我袁某人必将耻为圣人门徒,为祖先蒙羞!”

“同僚们,兄弟们,我可以告诉你们,登州可以失,我们身负守土之责,必须与城池共存亡,但是我们的父母妻子不能死!我们的信心不能死!如果我们不展现对抗建奴的勇气,从此华夏大地的奴性,可能千百年都不会消散,而我们都将是民族永远的罪人!”

三日后,建奴主力大军攻城开始了。

八旗中正黄旗是皇帝亲自统领的精锐部队,当然老建奴不可能亲自跑到山东来抢钱抢女人,所以这一次带队的是正红旗总管何和礼,后来的清初开国五大臣之一,在建奴军队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这位六十二岁的老臣,戎马一生,当然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李沐手中三百火铳手哪怕拿的都是机关枪,也挡不住数万建奴军队漫山遍野四面八方的进攻。

进攻号角吹响的两个时辰之后,南门城墙就已经失守多段,很多建奴士兵已经冲到了街道上。虽然通过临时征召青壮年武装了两万余兵丁,这些士兵为了保护家园也有一股血勇之气,奈何双方军队素质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就像大人欺负小孩子,任你有再强的决心,在绝对强大的对手面前,都不值一提。

两个时辰的时间,明军伤亡八千余人,阵亡武官百余人,建奴方面伤亡不到五千,其中还有三千多的汉军。

随着明军丧失了城池的保护,双方的战损比只会越拉愈大。

李沐已经带着手下的军士撤到了街道上,只要有狭窄的空间,就是三段射发挥的最佳地点,靠着依托街道边打边退,也成功击退了好几次建奴士兵的进攻。

但失去了城墙的保护之后,建奴士兵的箭术之可怕就显现出来,即便在连绵的火铳射击之下,双方几乎是一比一的交换比,不一会儿,火铳手就只剩下了一百多人,建奴那边也躺下了两百多精锐士卒。

若不是这些火铳手都是袁可立的亲兵,可能早就逃跑了。

差距太大了!不直面战场,不知道两军之间有多大的差别,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我泱泱中华会被区区十几万兵丁的满清覆灭神器。

饶是李沐拥有前后数百年的见识,也升起深深的无力感。

此时的建奴大营内,何和礼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谭泰低下去的脑袋,恨不得拿刀把那带着长辫子的脑袋砍下来当个夜壶。

“你是说八贝勒家的格格跑到你这儿来,结果昨天晚上不见了?!”何和礼的声调一下子上扬起来,惊得谭泰打了个寒颤。

“这,都统大人息怒,格格来的时候,我真的是不知道啊。这。。。”

“废物!废物!这么多满洲精锐,看不住一个女人!”何和礼气的直哆嗦,但也只好说道:“负责看着格格的那几个人呢,让他们出去找,找不到也就不用回来了,反正回来八贝勒也会灭了他们全家!”

“嗻。”

此时的玥然,带着几名贝勒府的直系亲兵正在初春的荒野上飞驰着,她知道明军此战绝无胜利的可能,哪怕她看到了城墙上几乎被一面倒的屠杀的正黄旗的精锐马甲,也知道凭借那区区数百火铳手,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登州城的大局。

她想要见他,是因为她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纵然身处极度危险的战场,她依然有着那么强烈的愿望想看到他。

她是努尔哈赤家族的后代,却不管不顾的牵挂着远在敌国的身影,这其中要承受的难过和挣扎,根本是难以想象的。

她出身高贵,她绝美无双,倾国倾城,玥然是她的封号,证明了她的地位和血统,却改变不了相忘于江湖的结局。

“格格,您不能再往前去了!前方会出现明军斥候的!”后面的几个家养的亲兵急着大声呼喝着,可是舒菡偷的是父亲的神骏,普通的军马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舒菡此时心中只有那一个疯狂的信念,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听不到了一般。

她只是疯狂策动着身下的骏马,春寒的冷风打在那完美的俏颜上,生疼生疼的。

不知不觉,亲兵们呼喊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前方出现了蜿蜒的妇孺队伍,四周人影闪动,应该是明军警戒的斥候。

“站住!什么人!”山林中一下子升起无数的弓箭对准了舒菡,那些拿着白色长枪的土家族战士,自然就是奉命保护登州百姓撤离的白杆兵。

“是我。”舒菡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如瀑的长发,只是微微一笑,变仿佛春暖阳光卷过山林,雪地上映起的光让这位身着战甲的姑娘充满了勃勃的英气。

像舒菡这样级别的绝色美女,对于任何男人都是过目不忘的,在场的白杆兵自然也都认识她,可是此时双方攻守之势已然不同,他们分处不一样的阵营,是敌军,不是伙伴。

“兄弟们,我。。。我想见见他,只想见见他,只想。。。”舒菡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低声的恳求这些曾经的同伴。

无声的,白杆兵们放下弓箭,只是默默的消失在了树林中,他们是天生的山地战高手,不一会儿就完全没踪影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谢。”舒菡轻声说了一句,再次策动神驹,急速往登州而去,这一次,她没带头盔。

而在登州南门处,此时正是一片乱七八糟的情形,秦良玉面沉如水的看着城内街道上苦苦支撑的白杆兵,纵然白杆兵已经是大明排的进前五名的精锐,面对大致相当的建奴马甲,也是撑得非常辛苦。

突然,眼前跑来一个满身是尘土的身影,待到眼前一看,正是带着火铳手在西街阻击建奴的李沐。

李沐的白衣此时已经看不出颜色了,鲜血和火药夹杂着各种灰尘,汗水,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只五颜六色的花猫一般。

可是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秦将军,我需要支援,我需要精通弓马的将领和至少两百士卒,否则西街顶不住的!”李沐根本来不及喘气,战机瞬息万变,根本不容他慢慢解释,直接就提出了要求。

“兵,我可以给你,将领,我没有,只能靠你自己。”秦良玉也言简意赅的回复了他。

李沐也知道此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点点头。正在等待白杆兵集结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

当白杆兵看到满洲士兵的铠甲吓了一跳时候,李沐却一眼就认出了舒菡,因为他已经在梦中看到了无数次。

幸亏断后的是白杆兵,要是其他的明军部队,肯定直接就把玥然射成筛子了,李沐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这个疯丫头,知道这里有多么危险吗?!

他在城墙上看到李妍儿时候,更多的是心疼,而看到舒菡的那一刻,好脾气的李大公子,真的生气了,那是极度的担心转变为的感觉。

没有人阻拦舒菡,她就一直策马直奔李沐而去,眼看就要冲到李沐的身前了。

“李云琪!”舒菡狠拉缰绳,神驹发出一阵不甘的长啸,堪堪停在了李沐眼前三尺的地方。

两人只是短暂对视,李沐转身说道:“去西街的兄弟们,跟我走!”

舒菡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下马,拿起自己的佩剑,低头跟在李沐的身后。

“你来干嘛?!”李沐突然停下问道,舒菡只顾低头走路,没想到李沐突然停下来,一下撞到了李沐的后背上。

“哎呀。”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战场!你知不知道我要去阻击建。。。阻击满洲军队!”李沐感觉自己气的要抓狂了,他不想看到这个疯丫头受到哪怕一丝一毫可能的伤害。

“知道啊,我不杀满兵,也不杀明兵。”舒菡低声说道。

“可是这是战场,是地狱!是你想不杀就不杀的吗?!”李沐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

“我只杀想杀你的人。”舒菡冷冷的说。“无论满汉,一视同仁。”

李沐沉默了,他终于知道,舒菡其实早就放弃了原则,就像他不想这个姑娘受到任何伤害一样,她也是一样。

一行人一路小跑跑到了西街,迎面撞上了一个正红旗的牛录,几百人的建奴精锐马甲,双方立马就厮杀成了一团。

李沐不会武功,只能在后面指挥,舒菡就默默的站在他身边。

眼前鲜血四射,李沐紧紧盯着双方的交战状态,哪里有空缺,就立即喊人补上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备的人越来越少,终于,一个都没有了。

“我去。”一个无比动听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舒菡束起了自己的长发,带着忐忑的目光看向李沐。

意外的是,李沐居然点了点头。

舒菡开心的笑了,她知道可以守护自己牵挂的人,哪怕危险,她都一样的开心。

李沐看着那个绝美的身影奔向军阵中,默默的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若是舒菡有什么闪失,他不可能原谅自己,可是自己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权利。

他的眼睛从没有从那个窈窕的身影离开哪怕一秒,若是那个身影倒下,就是他李沐绝命之时。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八章 北上

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大部分百姓们已经撤到了莱州境内,登州城最终还是被攻陷了,白杆兵成功完成了断后任务,也付出了六百余人伤亡的惨重代价,这支军队从来辽东参战以来,从两千余人打到不足四百人,杀伤的八旗兵有七八千之多,更有数万满蒙贵族,可谓威名赫赫,名满天下!

随着白杆兵前往登州的路上,气氛颇有些尴尬,舒菡本来就看李妍儿不怎么对付,现在看到了这位朝鲜郡主,更是没有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

已经换上了汉装,脱下盔甲的玥然格格,只是不施粉黛的坐在马车上,怔怔的望着车窗外出神。

以后,她要怎么办呢?

李沐会和她在一起吗?他是世袭的宁远伯,是大明打一品勋贵,自己可以勇敢,可以不怕,可是他呢,他会不顾一切的放弃这些权位吗?应该不会吧。

想着想着,舒菡的心乱了。

李沐骑着马,缓缓的跟在朝鲜王室专用的马车旁边,周围还围绕着百余名朝鲜的王家卫士,这些忠诚的卫士只为朝鲜王室成员效忠,所以只要郡主在哪里,他们就一定会跟到哪里。

走了不到数里之地,石柱宣抚使秦良玉骑马默默的跟了上来,对李沐沉声说道。

“袁抚台伤重昏迷未醒,刚才接到消息,陈总兵已经在登州殉国了,登州军伤亡两万五千余人,现在残兵已经散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召集。”秦良玉说着,语气非常沉重。

莱州作为府城,应该还有近万的驻军,可是事实证明,整个山东的军队加起来,很可能都不够建奴的一盘菜,若是建奴大军再往莱州而来,莱州又怎么办?

哪怕青州,济南这样的大城市,满打满算不过三四万兵马,自保都很勉强,登莱失陷就已经很严重了,要是济南失陷,那才真是滔天的祸事。

李沐想到,为今之计,必须尽快进京,然后取道山海关,回到锦州。这一次建奴入寇,是取道蒙古,若是能从锦州断其后路,说不定能逼迫建奴撤兵。

白杆兵如今也只剩下这么数百人马,根本与大局无益,不如保留这些珍贵的火种,山东百姓,不是李沐不想救,是想了无数的办法,却真的无能为力。

李大公子郁闷的都想杀人,这种感觉太过于无力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能拥有强大的武备力量,对付建奴这样的奴隶体制下的野蛮民族,只有用更野蛮的力量让他们彻底屈服。

想着想着,李沐摇了摇头,对秦良玉说道:“秦将军,现在山东局势崩坏,已经非我等可以力及,当务之急,还是先遵皇上旨意,进京面圣为好。”

秦良玉也点了点头,她的族人历经战阵,已经疲惫不堪,伤亡惨重,难以再战,山东局势说到底根本不是她白杆兵该管辖的范围,四处插手难免有僭越之嫌,这不等于明着打山东军的脸说他们是废物么?

虽然是实话。

没有多久,李沐一行就到达了莱州,此时的莱州的驿馆已经被伤兵和登州各地的驻军挤的满满当当,李沐只得包下了一座大客栈,暂时安顿在那里,莱州知府看在李妍儿这个朝鲜王命特使的面子上,特别批准了莱州卫所的部分营房用以安顿朝鲜和白杆士卒。

刚到客栈没多久,李沐拖着一身尘土,一下子坐在一把梨木长椅上,刚准备吩咐掌柜去准备些热水,就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绝于耳。

“谁啊?门没锁,进来吧。”李沐有气无力的说道。

结果门吱呀一下,轻轻的就被推开了。

还没待李大公子看清楚来的是谁,就只见一阵香风飘过,一个似乎粉色的苗条身影仿佛一只找到归宿的蝴蝶,一下子扎进了李沐的怀里。

“伊宁,你还好吧。”李沐抱的这个小丫头正是他的侍女伊宁,抚摸着伊宁绝美的长发,李沐却感觉没有之前那么柔顺了。

很明显,向来爱惜自己的长发,视之如命的伊宁,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理它了。

伊宁乖巧的点了点头,又默默的摇了摇头,后来发现似乎这样趴在李沐的怀里不太好,红着脸挣扎着想出来。

李沐怎么会舍得放她走呢,只是装作一脸可怜的说,“我这一身,确实是脏。”这小伙子明显是故意的,他知道说的复杂了,伊宁就听不懂了。

果然小丫头还以为公子生气自己嫌弃他满身的尘土,这一下,整个身子都索到了李沐的怀里,弄得粉色的裙装上也沾满了乱七八糟的尘土和污物。

伊宁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还以为公子狠心把她送人了,毕竟在这些世家贵族子弟的眼中,侍女本身就是一件财产,像伊宁这样清纯可爱的侍女,最多也就是贵一点的财产罢了。

所以伊宁伤心不已,刚开始以绝食明志,后来,登州城破,熊成得了消息,告诉伊宁过几天李沐就会来莱州了,伊宁才开始恢复饭食。

伤心,忐忑的伊宁才短短几天,就明显清减了不少,这个傻丫头,一切就只有公子,公子于她而言,就好像照耀鲜花的阳光,没有阳光,再美的花也会枯萎的。

她不勇敢,也没有绝代芳华,她身量不高,也没有高贵的出身,她所会的一切,沏茶,叠衣,按摩,糕点,都是为了公子会的,在她眼中,只有公子需要的,才是有用的。

大战降临,国家危难,民生疾苦,都离她太远太远了,她只要默默的守在公子的身边,一切就已经足够完美。

李沐抱着伊宁,感觉紧绷的心弦瞬间归于平静,这不是多么炙热的爱意,不是对舒菡的那样的情意,不是对李妍儿那般的心疼,甚至不是对洛鸢那般的同情,只是单纯的,静好的安心,让他忘记自己还身处险境,忘记自己背负的沉重的历史责任。

这一刻,李沐才知道,这个总是陪着他,在他身边为他打理一切饮食起居,默默的看着他,为公子哭为公子笑的小姑娘,有多么的重要。

“伊宁,去洗个澡吧,洗完再说。”李沐温柔对她说。

对于公子,伊宁从来不提任何反对意见,乖巧的点点头,提起裙摆,走出了房门。

结果还没等李沐吩咐,伊宁又回来了,手上拿着外衫,中单,白袜,腰带,干净的全套衣服,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角的香气。

放下衣服,伊宁又变戏法一般从那个从不离身的小包中拿出了许多泡澡的草药粉,以及一瓶小小的玫瑰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着李沐得意一笑,转身就出去了,结果走到门边,似乎是对于能回到公子身边太过于高兴,小丫头还不小心差点让门槛绊了一跤。

李沐心中充满了暖意,这是伊宁才能给他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让他洗去了满身的疲惫。

洗澡换衣之后,伊宁也换上了一件浅黄色的新衣,站在门外等着他,这倒是让李沐很是吃惊。

在他看来,女孩子洗澡换衣,怎么样都不会比他一个大老爷们更快吧,谁知伊宁短短半个时辰,就带着还散发着淡淡栀子花香的一头如镜子般美丽的长发,站在门口等着他。

春寒料峭,养过长发的女孩子都知道,像伊宁这样的长发,洗过之后很难短时间内风干,寒风瑟瑟,吹得头发冰冷冰冷的。

李沐心疼坏了,赶紧把伊宁拉进屋里,伊宁进屋之后,搓了搓冻僵的小手,又下意识的满世界开始为公子找茶壶。

“好啦好啦,别看啦,我不喝茶。”李沐苦笑着拉住了拼命的想拿架子上茶壶的伊宁,把她按在椅子上,然后站在伊宁的身后,拿起木梳,帮她轻轻的梳起头发来。

伊宁一下子挣扎起来,她是侍女,怎么能让公子给她梳头发呢,小丫头拼命的想站起来,只是相比起李沐,简直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一般,根本动也动不了。

“别动,会弄疼你的。”李沐说道。

听公子的话是伊宁的基本原则,她只好安静下来,不知不觉,竟然有些享受公子帮她梳头发的感觉,虽然她心底总感觉这样是不对的,是违反阶级宗法的。

可是违反宗法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开心。

两人就这么一个梳头发,一个默默的坐着。

“伊宁,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上战场,有一天要为了活命拿起武器。”李沐说道,他知道伊宁肯定听不懂,所以,只是等于自顾自的对自己说。

“我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有的时候真的挺羡慕女孩子,玥然可以放弃家人过来找我,妍儿也可以跨越国境与我相伴,你这傻丫头,就知道到处找茶壶。”说到这里,李沐温柔的笑了,看着伊宁的目光里满是宠溺。

“可我不行,我要变得更强大,直到我可以保护你们每一个人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李沐说道:“再难,也不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九章 赴京城

李沐一行人在莱州休息了一日,就马不停蹄的准备进京了,通州卫已经失陷,一行人只好取道青州,从陆路北上,走到河间的时候,收到了莱州失陷,城池被焚毁的消息。

登莱巡抚袁可立率败军和登莱水师出海,暂时不知所踪。

李沐蔚然一叹,虽然知道莱州城不可能守住,真的接到了消息还是感觉心中一痛,大明军备羸弱,非一日之寒,而是从开国就埋下的隐患,这样下去,这架已经支离破碎的庞大马车,迟早会分崩离析。

李沐等人是奉命进京面圣的,在河间府居然意外的遇上了来迎接他们的官员。

倒不是有人迎接多奇怪,而是迎接他们的这位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

许显纯,河北定兴人。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略晓文墨,武进士出身,与武臣田尔耕、孙云鹤、杨寰、崔应元,依附魏忠贤,成为“五彪”之一。

这位可是魏忠贤手下气焰滔天的人物,此时竟然做起了导游,巴巴的跑到河间来迎接李沐一行人,让李沐觉得心下奇怪。

魏忠贤,当今圣上的贴身大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提调东厂,号称九千岁!在目前的大明朝,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依附他的官员无数,一并统称为阉党,是有明一朝宦官政治的顶峰,也是大明历史上最黑暗最腐朽的政治时期。

虽说阉党权势滔天,李沐还是下意识的不太想和他们沾上关系,明末党争极其惨烈,虽然阉党东林党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东林党毕竟占据着大义的名分,好歹听起来能舒服一点嘛。

可是现如今,许显纯可不是自己能开罪的起的,所以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沐还是客客气气的跟着许大人称兄道弟起来。

要说为什么许显纯会来迎接李沐,因为自东虏之乱以来,大明输的太惨了,看着山东一地鸡毛的局势就可以看出来,大明往往是付出了无数惨重的代价,也没办法伤到建奴的根本一丝一毫。

魏忠贤虽然混蛋,还是不希望大明朝彻底完蛋的,所以一直以来他也算是竭尽全力的想在军事上有所作为,可惜自己是一介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东林党那帮有些才学的文官又不屑于帮他出主意。

而这一次,李沐就像是天上送给他的福星一般,李沐出身勋贵,在魏忠贤眼里,肯定和那些腐儒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那就是他争取的对象啊!若是以后这小子立了更大的功劳,自己还不是跟着脸上有光,提携有功吗?

于是李沐还没到京城,让他世袭爵位的圣旨就跟着来了,有九千岁亲自说话,这点小事自然手到擒来,不仅世袭了宁远伯的爵位,还帮他升了一级,成了世袭的宁远侯,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至于实授的官职,魏忠贤还是准备等李沐进了京城再说,万一是个反骨仔,岂不是为敌对阵营培养中坚力量了吗。

这一下,李沐的地位瞬间不一样了,拿了御赐的金册和袍服,现在李大公子,就不能再叫李公子,那可是真正的钦封宁远侯,食邑三千户!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许显纯知道老大要招揽这个年轻人,自然也没有再摆谱,宣读完圣旨之后,立刻就拱手对着李沐说了好一阵喜庆话,搞得李沐都在考虑要不要给这讨喜的家伙发个红包。

“许大人客气了,我这个爵位,都是靠着祖上的福荫和九千岁看重,哪有什么可喜的地方。”李沐笑着说道。

许显纯心中顿时笑开了花,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确是非常知轻重,便刻意与李沐亲近了起来,“侯爷不必妄自菲薄,下官也是军旅出身,知晓侯爷在辽东之赫赫威名,无不心驰神往,现在侯爷的名字在老建奴的地界上,有止那小儿夜啼之功效,实在是神武盖世!”

李沐客套了几句,问起白杆兵的封赏,许显纯也笑了笑,秦良玉作为名义上的总指挥官,自然要有所表示,可是秦良玉已经是石柱土司,不可能换地方当老大,于是升了她的品级,挂了个二品的兵部侍郎衔,而秦良玉是个女人,就只好封一品诰命,追谥其丈夫马千乘为忠远伯(其实北京被攻陷后,后来的南明王朝追谥秦良玉为忠贞候)。其余金银赏赐则略过不提。

眼看就要进京城了,最紧张的莫过于舒菡了,这是敌国的都城,除了李沐,她几乎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所以舒菡的情绪也变得很不稳定,她再怎么勇敢,也不过是一个未到双十年华的少女,在面对命运和国仇家恨的强大压力的时候,她也不禁感觉到了恐惧。

北京城,这是强大的大明帝国的都城,是他的家族实现野心和价值的对象。她没有什么野心,可是真的能不在乎自己的家族和亲人吗,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相遇,她该如何自处。

李沐当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与许显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舒菡趴在马车的床沿边,望着官道两边来来往往的商旅出神。

“菡姐姐。”一直不说话的李妍儿轻声开口了。

“嗯?”舒菡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到底,李妍儿似乎从来没有招惹过舒菡,但是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友好。也许是第一次李妍儿三更半夜去找李沐商讨国家大事的行为确实是给玥然格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听说菡姐姐出身高贵,又是怎么认识云琪哥哥的呢?”李妍儿和舒菡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李沐,所以,也不可能讨论其他事情。

“出身高贵?”舒菡自嘲的笑了笑,她多想自己没有出身的这么高贵,她贵为大金八贝勒的长女,所承受的压力更不是寻常的女子可以想象的。

“我认识他?”舒菡顿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垂下的两束长发,“我是他的战利品。”

“战利品?”

“嗯,盛京之战,他攻破沈阳,然后。。。”说到这里,舒菡的脸红了,低下头来,蚊呐般的说道:“这人看上去文弱的样子,却没想到真是霸道的很。”

李妍儿轻轻的笑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透过马车前方小小的缝隙,看着李沐并不强壮的背影,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这是怎样的人啊,传闻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在建奴的土地上,李大公子就是屠夫和恶魔的代名词。可是他却又温柔知理,至情至性,对每个人都心平气和,毫无架子,一点都不像一位世袭的贵族。他手上沾满数万人的鲜血,却不忍心看着一位普通的侍女因他而死。

残暴,温柔,无情,多情,这是一个很难界定的人,却轻易的让李妍儿深陷其中。

不久,在京郊的驿站,就遇见了鸿胪寺(相当于外交部对外事务司)的官员,李妍儿是朝鲜的国史,大明自然要派遣外交官员进行接待,然后李妍儿就要去礼部预约面圣和递交国书的时间,不得不暂时与李沐分开了。

“云琪哥哥,妍儿自去礼部就好,你舟车劳顿,还是赶紧找一家客栈歇息吧。”李妍儿温柔的说。

李沐知道李妍儿身负国家使命,这个当然耽误不得,于是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并答应她,自己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就马上通知她。

李妍儿和朝鲜国的卫士们跟着鸿胪寺接待的官员去国宾馆歇息,而李沐则被许显纯带到了东市一座四进的大宅院里。

“好叫侯爷得知,九千岁得知侯爷进京之后,倍感欣喜,特地嘱咐属下寻摸一处好宅子赠予侯爷,侯爷受封宁远,之前李大帅在京城的宅子也已经转售,所以就只好暂时请侯爷在这里委屈一下了。”许显纯笑着对李沐说。

魏忠贤此人,文盲一个,实在格调不高,上来就送宅子,几乎毫无遮掩的告诉他,我有钱,跟着我混吃香喝辣有前途。

也侧面看出现在阉党确是无法无天,像结交勋贵这种明显犯忌讳的事也毫不在意。

“那就多谢九千岁看重了,宅子我就收下了,还请许大人转告九千岁,待到我安顿下来之后,必将亲自登门拜访,向九千岁道谢。”李沐也客气的回答道。

“好!好!”许显纯看到自己任务完成的很完美,似乎已经把这位宁远侯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想必回去之后,一番赏赐是少不得的了。

“那就不打扰侯爷休息,所有仆人侍女,都已经准备齐全,不劳烦侯爷您亲自过问了。”

既然宅子都收了,也不差这几个人了,李沐自然也就笑纳。

这次到了京城,秦良玉要去兵部述职,就配给了李沐十名白杆士兵当做卫士,为首一人叫马三跃,为了方便,李沐就一直称呼他三跃,这些都是随着李沐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战友,自然感情非同一般。

“三跃,你们自去寻找自己的居处,不用管我了,在这深宅大院里,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沐对三跃说。

淳朴的白杆兵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着几个仆人,去了护院们住的厢房中歇息。

李沐到了主卧房中,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明显已经被很细致的打扫过了,甚至安神香都已经齐备,让撸起袖子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的小伊宁白白的兴奋一场。

这边屁股还没坐热,那边魏忠贤的请帖就已经送到了,明日未时早朝之后(下午一点),在府中设宴款待李沐,为李沐接风洗尘!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面子了,尽管魏忠贤名声极差,但是毕竟是司礼监秉笔,号称内相,地位当然是没得说。

大明的政治制度,军政大权分为票拟和批红,这两大权力分别属于内阁和司礼监。但凡有军国大事悬而未决者,都要经通政司报请内阁批准,内阁给出处理的意见,称为票拟,司礼监对意见认可,则画一个红圈,表示赞同报请圣裁,皇帝同意之后,加盖玉玺,便成圣旨,不可违抗。

如果司礼监不同意内阁的意见可以把奏折打回内阁要求内阁对意见进行重新讨论,可见司礼监权利之大,地位之重,几乎可以直接影响国家的所有重要事务。

其实历任司礼监秉笔和掌印大太监,大多都是饱读诗书的有才之士,宫内设有内书房,专门教授有悟性和资质的小太监读书,二十四监衙门里很多无根的太监,放出宫去,都堪称领一时风骚的大才子。

身为秉笔,掌握批红,身为掌印,手握玉玺,更是千挑万选,其竞争之激烈,要求之恐怖,一点不比外官们做宰相来的简单。

只是魏忠贤这个异类,碰见了更异类的皇帝,天启皇帝因为万历国本之争耽误了学习,自己本身就不认得几个字,根本不信任那些说话都听不懂的文武大臣,就和自己这个文盲大伴意气相投。

两文盲凑一块儿,要是街头的小混混也就罢了,不幸的是,这两个人手握整个大明帝国最大的权力,国事如汤如沸一塌糊涂,也就可想而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章 不如吃自助餐吧

当天晚上,魏忠贤府上的管家派人来询问三跃,李沐的口味和喜好,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若是客人是四川人,你做一桌子江浙菜,那不是请客,那叫结梁子了。

正常来说,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去打扰一家之主,两边的管家互相通个气,也就可以了,偏偏三跃这个亲兵队长上任不久,而且对于李侯爷的个人爱好一无所知,只好带着魏府的管家来见李沐。

来的是魏府的一个大管事,名叫魏明。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魏忠贤的家中管事,平常官员自然巴结的紧。但是李沐可是堂堂宁远侯,大明在崇祯当皇帝之前,对于爵位极其吝啬,除了开国的勋贵之外,因为功劳而封爵的非常稀有,所以每一个都是真正的世家大族,得罪不起的。

原以为李侯爷在辽东长大,想必是喜欢北方菜的,谁知道这位侯爷直说想吃自助餐。

什么是自助餐?魏大管事有点迷茫。

于是李沐详细跟他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自助餐。对于这种大型聚会,来的人多,口味也是各有不同,无论你做哪个菜系的菜,都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满意。

干脆每一样都准备一些,包括美酒糕点,都准备不同的种类,然后给大家发一个大餐盘,喜欢什么菜肴,自己去选,选好了,自有下人恭敬的把选好的菜端上来,分量足够,还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

魏明听得一愣一愣的,回去跟魏忠贤一说,这老太监也是新奇的不得了,哈哈大笑着狠狠的夸奖了魏明一通。

魏明得了恩准,当然兴致勃勃的去准备这自助餐去了,后来据说魏明的后人还开了第一家自助酒楼,传承了数百年而不衰。

于是第二天,李沐骑马来到魏府,就远远的看见魏忠贤已经在门口迎候,也不敢托大,赶紧远远的下了马,带着护卫走上前去,抱拳施礼道。

“参见魏公公!”九千岁这个称呼虽说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收敛一些。

“哈哈,侯爷一路辛苦,为我大明建功立业,在辽东威名远扬,打得建奴三个月不敢扣关,让咱家心中真是钦佩不已。”魏忠贤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白净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不上去其实颇有些和蔼可亲。

一般人肯定不会把这样一个人和大明开国以来权力最大的宦官联系在一起,虽然他事实上真的是。

“不敢不敢,小可在辽东尚且一介白身,哪里有什么威名,幸赖有公公全力支持,秦良玉将军指挥若定,我大明将士不惜性命,才有此胜利啊。”李沐只是赶紧推辞,他深知,这种功劳想要靠他一个人担下,会把自己的撑死的,只有跟着大佬喝汤,才是真正的保身之道。

虽说宁远侯已经是很多人眼中不可企及的存在,可是相比起魏忠贤手中的权力,基本不值一提。

“侯爷谦虚,请!”

“公公先请!”

“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笑罢,就率先迈步进了魏府。

进了魏府,李沐不禁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助餐肯定会是个挺大的场面,没想到魏忠贤摆出了这么大的场面。

从中庭到主厅,一路都是无数的美味佳肴,盛在精美无比的金银餐具中,菜肴下还坐着小火炉,保持菜肴的温度。

更有无数的生鲜海产,用冰块保鲜,琳琅满目的摆在紫檀长桌上,每走两步,就有侍女站在一旁,只要一进大门,自会有人拿着餐盘跟在身后,那餐盘活像女孩子用的化妆盒子一样,不仅设计精巧至极,而且分格众多。

只要客人阳光扫过的菜肴,立刻就会有人取来放入餐盒之中,并且有专人把菜名记录下来,如果宴会时,客人对某道菜肴格外钟爱,也会专门重新制作端上桌。

李沐没想到自助餐还可以吃成这个样子,这满眼两百多道佳肴竟然都只是个样品!

腐败啊,阶级啊,贵族啊!李沐又开始哀叹社会财富分配的悲惨现状了。

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他不是超人,不能一夜之间还天下大同,只好跟着魏公公,进了主厅坐定。

环顾四周,已经坐着很多红袍的高官,想必是阉党的重要成员,李沐一进来,所有人都站起身来,一齐道:“下官参见宁远侯。”

“不敢不敢,各位大人免礼。”

“谢侯爷!”

魏忠贤看众人见礼,就笑嘻嘻的为李沐介绍这帮手下,除了昨日见过的许显纯,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工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兵部尚书田吉,东厂理刑官田尔耕等。

几乎涵盖了国家安全局,建设部,国防部,最高检察院,公安部的各级最高长官。

更加上他自己还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相当于半个内阁总理,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可怕,简直堪称呼风唤雨!

众人落座,菜肴流水一样的送上来,魏忠贤是沧州人,吃的都是北方菜,但李沐穿越前是南方人,所以选了不少江浙菜,倒是让以为他生在辽东的魏忠贤有些意外。

“侯爷转战辽东朝鲜三月有余,击杀建奴精锐七千余人,满蒙族裔贵族数万人,火烧盛京城,大破老建奴,更是帮助朝鲜匡扶国政,平叛反逆,皇上大喜,已经点名要见你,侯爷还当好生准备,想必不日陛下召见的圣旨就要下达了。”魏忠贤笑着说。

“多谢公公提携!”李沐站起来抱拳道,他知道,皇帝大喜,肯定是魏忠贤在皇帝眼前说了不少好话的缘故,看孙传庭,熊廷弼这些人的下场,若是没有人说好话,你就是杀敌十万也是一条天大的罪过而绝非功劳可言!

“若是公公不嫌弃,就称呼小可一声云琪吧。”李沐想清楚了,他是勋贵,钦封宁远侯,肯定是要回辽东继续和建奴作战的,所以,没有必要跟文官混在一起,也没有必要攒个什么好名声,重要的是他在前线的作战的时候,后方没有人掣肘,很明显,魏忠贤可以做到。

“好!好!好!”魏忠贤以为阉党内部又有新人加入,高兴地连说了三个好,这小子不仅战功赫赫,出身不凡,而且实在是太年轻了,要知道,李沐过了年也不过才刚刚二十一岁!

这要是结交的好,说不定能保自己的身后名啊!

魏忠贤是个文盲,没读过什么书,跟人打交道的方式也很简单,我看重你,你给我个面子,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你瞧不起我,我就照死里整你,整到你跪下来唱征服为止。

所以,魏忠贤一辈子都在向文官们下黑手,只是即便是这样,也从来没被人瞧得起过。

其实包括天启皇帝,都没有被那些文官真正瞧得起过。

“云琪,什么也不用说了,满朝武职,左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只要你看重的,咱家没有二话,都不是问题。”魏忠贤喝了点酒,也有点兴奋起来。

“公公,我不想留在北京城,我想北上继续打鞑子,打建奴,为我大明保家卫国,我还年轻,还能为大明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不想留在京城,公公若是真的觉得云琪尚有些微末才能,就让云琪回辽东带兵吧!”李沐诚恳的说道。

“好,好,云琪,咱家佩服你,真佩服,我大明上下官员,视辽东为洪水猛兽,听闻调职辽东,几乎如丧考妣,却不知要是都不去辽东,国门何守?”魏忠贤自己没有多大的胆子,但是不妨碍他喜欢胆子大,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

“后日,我会安排你面见圣上,然后一切交由圣裁,不过,我答应你的,就八九不离十了,你就安心等皇上的旨意吧。”

“谢公公!”

“哈哈,来,喝酒喝酒,云琪,你再给老夫说说,你是怎么破那盛京城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面圣

“微臣,宁远侯李沐,参见吾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御书房的地毯上,李沐一拜到底,高声唱道。

“爱卿平身。”上面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威严之感,甚至在久经战阵的李侯爷看来,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怯懦。

大明九州万方的统治者,帝国的君父,大明天启皇帝,明熹宗朱由校,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李沐并没有生的多么英俊帅气,但是经历了战争之后,多的是一种沉稳不凡的气度,更是因为李沐并没有自小接受儒家教育,面对皇帝也没有格外的激动,反倒冷静的不像第一次面圣的官员那般失态。

天启算不上好皇帝,他最大的爱好是。。。做木工活,所以,后世送了他一个亲切的外号,木匠皇帝。

皇帝是个木匠,总理是个流氓,就一言蔽之的概括了现阶段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阶级的基本组成成分。

天启是听魏忠贤说李沐是个非常不一样的年轻人,而他确实也立下了赫赫的战功,于是对他颇有几分兴趣。

“爱卿在辽东为朝廷效力,立下大功,朕心甚慰,国有良才,当予以赏赐!”天启倒是不拽虚的,他就知道李沐立了功,就该好好的赏他。

“幸赖陛下威服四海,文武大臣运筹帷幄,臣不敢居功。”李沐说道。

“有功之臣,自当该赏,听大伴说,你执意要回辽东作战,这很好,你要有什么要求,自管告诉朕,辽东苦寒,建奴猛烈,朕只要能给的,当不会推辞。”天启沉声说道。

“皇上,臣为朝廷效力,只求尽心,不怕艰险,恳请皇上将锦州军政交与微臣,授予微臣临机决断之权。微臣将誓与锦州共存亡!”李沐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启转过头,看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沐,轻轻的点了点头。

“好,李爱卿,从即日起,新设锦州镇,为辽东边镇之一,迁你为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不受辽东各镇的管辖,直接向内阁负责!锦州设总兵一人,由朝廷指派,总兵以下军官任免,卿可自决,向朝廷报备即可。”天启说道,皇帝说的,魏忠贤同意的,基本等同于法令了。

“微臣敢不尽心尽力,为大明守卫疆土,绝不后退一步。”

“很好。”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相请陛下帮忙。”李沐对天启说道。

“要朕帮忙?”或许是被大臣骂惯了,天启骤然听到有人需要他,先是惊诧不已,而后感到由衷的开心,“说罢,朕能做什么?”

“陛下,臣其实带来了送给陛下的礼物。”

“礼物?”天启疑惑的说,“什么礼物?”

“请公公允许臣呈上礼品。”李沐对魏忠贤说。

魏忠贤点点头,对外面吩咐道:“李经略可有携带礼品?”

门外一个小太监立马碎步步入御书房,手中拿着一个很长的木盒,说道:“宁远侯来的时候,让奴婢拿着这木盒在殿外等候。”

“呈上来。”

“诺。”

小太监把木盒放在了天启的面前,魏忠贤缓缓的抽下木盒的盖子,木盒里静静的躺着一支长长的火铳,是大明官造的火铳中质量最好的那一种三眼铳。

这种火铳可以连续击发三发铳弹,但是上弹极其繁琐,所以很多时候是一次性武器,但是不可否认其威力巨大和技术的先进。

火铳的旁边,还躺着一块黑油油的石头,不知是作何用处的。

“爱卿,这是何意?”天启一脸茫然看着这支火铳,疑惑的问道。

“臣听闻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更是精通格物致知之术。”其实就是说你是个做木工活的委婉说法。

李沐顿了一顿,沉声说到:“我大明所筑之火器,威力强大,射程颇远,在战场上堪称神兵利器。可惜装弹过于繁琐,很难保持射击的连续性。”

李沐抬起头来,用无比期盼的眼神对天启说:“那块石头是名叫燧石,这种石块在重力击发时会有火星产生,百姓们常常用以引火之物。微臣想着若是能用一木制机构,让燧石通过射手的动作引燃火药,就可以大大缩短装弹的时间,可是臣能力有限,恳请陛下教我,则大明百姓幸甚!”

“你是说,要朕帮你做一支用燧石的火铳?”天启问道。

“是的陛下,如果能够成功,这种武器必然改变战场的格局,从此满蒙铁骑,土鸡瓦狗尔,陛下也必将名垂青史!”李沐认真的说道。

世界上第一支燧发枪发明于1547年的法国,是火器淘汰弓箭的开始,从此骑兵在强大的火器威力下逐渐走向没落,燧发枪和更先进的火器的发明,改变了世界。

天启因为从小被父皇不待见,文化知识都落下了,万历皇帝也根本不想教这个儿子,所以当上皇帝的天启也不认识几个大字,当然也没什么自信,就沉浸在木工活里,在这一方面他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和毅力,只可惜他是皇帝,否则一定是一个好木匠。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一直觉得自己不务正业的天启第一次有了目标,新式的火铳如果能研制出来,能改变战争的结局,能保护国家和社稷宗庙,天启想想都觉得整个人要兴奋的飞起来了,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所以,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一无是处的人,这位在历史上被批的体无完肤的皇帝,换一个角度去对待他,很可能轻易的就能改变世界。

天启兴高采烈的去研究火器了,临了还大家赞赏了李沐一番,并留他吃午膳,只是皇帝自己没有心思吃饭,只是匆匆吃了几口,就带着火铳到寝宫里去了。

皇帝一走,反而自由起来,李沐也就慢慢的享受着皇家御膳的美味佳肴。

不多时,突然一阵香风闪过,眼前竟然出现一个容貌极美的夫人,那妇人生的并不高,只是一对双峰蔚为壮观,看那薄薄的宫装,似乎都难以承受那对乳球的压力,像是随时要崩出来一般。

“小女子见过侯爷,咯咯。”那妇人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保养的却是极好的,美貌和诱惑并存,让李沐一下子愣住了。

“大名鼎鼎,威震辽东的李侯爷难道是个傻相公么。”妇人笑着对李沐说。

这是皇帝的御书房,这女子在这如此放肆调笑,如入无人之境,那只有魏忠贤的老相好,皇帝陛下的乳母,奉圣夫人,客氏客印月,只此一人,别无其他可能。

“见过夫人。”李沐站起身见礼道。

“侯爷不必多礼,奴家不过一介女流,在宫中倾慕侯爷在辽东征战的威名,特地来此向侯爷一述仰慕之情。”客印月红唇起合间,蹦出一句黏黏糯糯的话,听得人全身骨头都仿佛轻了几斤。

李沐从来就不是什么能抵抗诱惑的正人君子,只是现实告诉他这个女人绝对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倒不是李大公子有读心术,一眼能看穿客氏的心思,而是在历史上,能混到青史留名的女人,都绝非简单人物。

客印月自然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女,举手投足间,宫装包裹的火辣娇躯无处不在挑逗男人敏感的神经,但是李沐却不敢稍有逾矩。

客印月心中也是纳罕不已,大概她客嬷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别说男人,就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太监都不在少数了,而这个年纪轻轻的李侯爷,居然对自己刻意的勾引毫无反应,当真有那坐怀不乱,面对美色能够安之若素的人么。

“夫人,本侯得蒙皇上赐膳,心念天恩浩荡,已经非常感激,现在时间不早,实在不适合再逗留下去,夫人请便。”说完,李沐真的低头施礼,然后转身出了大门而去,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的离开了御书房。

“哼,这小子,还真是有点意思。”客氏冷笑一声,看着李沐离去的背影,心中不觉愤愤不平,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魅力向来极度的自信,突然遇见这样一个异类,一种无名的怒火升腾而起。

话说李沐离开紫禁城,回到府中,看到院子中间有一个清灵曼妙的身影正在舞剑,那女子身穿一件素白色的白绒绸布的冬装,腰间系着一条青鸾翠玉腰带,下身特意添了一件轻纱金丝罗裙,舞动起来,裙摆跳动,仿佛九天下凡的仙女一般。

她的美貌举世无双,好似苍天精心制作的一件艺术品一般,美丽的容颜,如瀑如烟的长发,在这初春却依然春寒料峭的北京城,增添一抹可爱的颜色。

这样绝代的女子,唯舒菡而已。

李沐在院中站定,默默地看着佳人舞动的身影,而舒菡也早就看到了李沐,只觉得他的目光好像有如实质一般,无论李沐的眼神扫到哪里,仿佛有一只手在轻轻拂过她的身体,让她心神难定,手中的剑也乱了。

“李云琪,你干嘛盯着我!”舒菡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只好停下剑舞,嘟着小嘴,大声质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李沐听着舒菡对他大声质问的声音,却感到格外的温暖。

“我哪里有盯着你,我是怕你身手不行还硬要充大头,碰坏了这里的花花草草怎么办,我还准备把这宅子留在京城以后养老呢。”李沐也没心没肺的气她。

可是这一回,没有想象中的和之间一样的情形,照着李沐的思维,听到此话的舒菡,轻则人身攻击,重则引剑取他小命,可是事实上,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舒菡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剑,只是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转身往西厢房走去。

李沐看着姑娘落寞的身影,心中无限疼惜,赶忙上前两步拦在舒菡身前,用他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舒菡只是不答,好像认真的数着地上小路的鹅卵石,数着数着,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李沐心疼坏了,他想抱住这个勇敢却又可怜的傻姑娘,可是他怕自己这一抱,让她更难以自拔,因为国家之间的战争,自己和她的家人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这是无法绕过去的一道坎。

天人交战了数息,李大公子横下心来,去你丫的战争,难道站在这里看着心爱的姑娘流泪么,那还是个男人吗?

李大公子瞬间勇气爆棚,上去一把搂住姑娘纤细的腰肢,不仅如此,还得寸进尺的轻轻把嘴唇贴上了姑娘的额头。

舒菡也伸手环住了李沐,两个身影就这样站在阳光静好的地方,悄悄的合二为一。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熊督师

天启二年三月初一,这是官员休沐的日子,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大明的各级衙门都会放假一天,李沐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习惯不看今天是星期几的生活。

而在李府正厅里,气氛却远远没有外面享受假期的官员们那么舒服,李沐和一脸阴沉的熊成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额头上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伯功,难啊,真的太难了。”李沐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熊成却没有作声。

李沐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几乎已经僵硬的身体,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

“熊伯父一事,我已经数次上书陛下,可是均石沉大海,若是让魏忠贤出面,怕是伯父根本不愿意接受啊。”李沐说道。

“是的,让魏阉出面营救家父,不如不救。”熊成闷声说道。

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上,去年老建奴努尔哈赤那一战,锦州,辽阳,开原相继失陷,辽东明军损失惨重,朝廷看辽东局势已经无法收拾,就重新启用熊廷弼为辽东经略。

而李沐这一次在辽东挡住了建奴大军,反而让原本非熊廷弼辽东不可守的声音弱了下去,也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熊廷弼在历史上数次弹劾阉党,最终在天启五年被阉党所杀,传首九边,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会接受魏忠贤的帮助。

可是在辽东情势不紧急的情况下,又没有别的办法让朝廷知道熊督师对于辽东局势的重要性。

朝中大臣除了阉党只知道捞钱以外,其余楚党,齐党,浙党的官员都在忙着互相争斗,边军日益衰败,国家危机重重也全然不被这些自以为自己高风亮节的儒臣们放在眼中。

在他们看来,国家崩坏,完全是由于阉党把持朝政造成的,尽管阉党的崛起确实对国家损害极大,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党同伐异的激烈斗争引起的混乱,比起阉党所带来的损害更是十倍不止。

“最后一个办法,我请伯父做锦州总兵,相信朝廷会应允。”李沐过了半响,对熊成一字一句的说,“只是伯父之前贵为巡抚大臣,一方镇守,这样做,未免有趁人之危之嫌。”

“锦州?”熊成自言自语了一句,抬起头来,对李沐说道:“我想给家父去一封信,云琪,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家父手中。”

“这个不难,我父为官多年,家里还是有些陈年旧情,只是最多一两次,多了我也无能无力了。”李沐实话实说道。

“一次足够。”熊成点点头道。

待到熊成回房准备给父亲的书信时,早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伊宁欢快的蹦了进来。

“公子该教我写字了。”伊宁快乐的说。

每天李沐教她写字的时间,对伊宁来说就是最幸福的时光,公子真的好温柔,好有耐心,可是自己好笨的说,几个月了还才只会写几十个简单的汉字。

但是听着公子温柔跟她说着话,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汉字,伊宁就感到无限的满足。

李沐笑了笑,带着伊宁来到书案前,让她坐在椅子上,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拿起一支中湖狼毫,竟然自己亲自动手,开了一块崭新的松香墨,取了一些无根雪水兑入砚台,轻轻的研起墨来。

李沐教人写字的过程很奇特,他会写一句话让伊宁照抄,却不告诉她什么意思,而是让她先根据之前看懂的汉字猜这些字的意思,汉字(繁体)是标准的象形文字,其实很多字都像一个个可爱的故事一般。

看着伊宁拿着毛笔,略显生疏的一笔一划的抄写着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李沐不由得渐渐地痴了。

小丫头认真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写着写着,伊宁那几乎完美的长发有几束调皮的滑到了宣纸上,把有些未干的墨迹抹花了,伊宁却浑然未觉。

“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伊宁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只是汉语对她来说确实是一门很难的语言,现在虽然能进行一些常用的交流,可是还不是很熟练。

“意思啊,就是希望相爱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都能看到一样的月亮。”李沐笑着慢慢的说道。

“那这个就是月亮吗?”伊宁当然是不认识婵娟的,指着这两个字,抬起俏颜好奇宝宝般的问道。

“是啊,因为我们汉人相信,在月亮里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这个词说的是漂亮的女孩子,那就是月亮啦。”李沐说道。

“那,月亮里的,比菡姐姐还漂亮吗?”伊宁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道。

在她看来,自己肯定不算什么漂亮的女孩子,那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舒菡姐姐。

“你菡姐姐,在我看来,本身就是被贬谪的仙女。”李沐温柔的说。

“贬谪的仙女?”这个词明显超出了伊宁的知识范围。“那公子,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永远在一起呢?”

“额。”这个问题真的把李沐问住了。

北宋时期的苏子瞻,名满天下,一生爱过敬过三位人间的好女子,王弗、王润之、王朝云,却都红颜薄命,留下了无尽的遗憾。

所以即便是苏东坡这样千百年才出一个的绝代才子,也只能感叹若要人长久,只好常但愿。

“因为月老只有一个,缘分那么多,他管不过来的。”

三天后,兵部衙门。

官凭文书这些东西,对于李沐宁远侯这样的身份来说,一般都是兵部派人送上门去。

但这一次,为了熊廷弼的事情,李沐不得不亲自跑一趟,和兵部尚书大人田吉好好拉拉关系。

田吉是阉党的重要成员,自从在魏忠贤家吃了一顿饭之后,与李沐也算是有了一面之缘,听闻李沐来访,田吉倒是表现的非常热情,不顾公务在身,站在兵部衙门的门口等着李沐。

“田大人真是客气,怎么敢劳动大人亲自迎接我。”李沐在门口看到田吉,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疾走两步,上去跟田吉寒暄。

“侯爷一镇经略,二品封疆大员,自然当得,哈哈。”田吉爽快一笑道。

“大人请。”

“侯爷请。”

二人在会客厅分宾主坐下,田吉早就将李沐的官凭文书准备齐全,交给李沐的亲兵,大明的官服朝廷只发一套,如果破了旧了就要自己定做,官服价值不菲,所以很多低品级的大明官员上官服上到处都是补丁。

第一次领到红袍官服的李沐倒是新奇的很,虽然宁远侯作为侯爵有赏赐的侯爵冠服,但是这大红的官服多霸气,一看地位就比较高。

“田大人,关于我锦州镇之总兵人选,云琪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话纯粹是废话,不当讲那还说他干什么,可是官场上讲话就是这样的,非要加一些前缀才显得懂规矩。

“侯爷但说无妨。”

“锦州蒙陛下超擢为一镇,直面建奴主力,所以,总兵之职,当选一位老持稳重的老将为好。”李沐认真的说道。

田吉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道:“侯爷言之有理,陛下和九千岁都对锦州镇寄以厚望,总兵人选,该当慎重考虑。”

“有一人,老持稳重,久经战阵,而且此人若是能被派驻锦州,能为九千岁解决一个大麻烦。”李沐低声说道。

“哦?侯爷所谓何人?”

“前辽东巡抚,熊廷弼!”

“他?!”田吉吃了一惊,熊廷弼跟阉党不对付是出了名的,不给他弄死就不错了,还能让他起复做官?

“大人,熊廷弼此人的性格您应该知晓,根本就不会轻易改变阵营,但是此人在辽东军中威望极高,绝不可轻视,这样不明不白的留在京师,终究是一根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扎人一下啊。”李沐轻声对田吉说道:“不如把他派到锦州那里,有我在,老东西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锦州虽说是军镇,实则不过一座小城,两万多兵马,根本够不成大气候。”

“嗯。。”田吉心中思忖,觉得确有几分道理,熊廷弼这老臣,确实是个大麻烦,若是能把他发配到锦州那个鸟地方,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历史上的熊廷弼在天启元年被起复为辽东经略,后来在锦州决战中战败,才被阉党下狱论死的。

“好,侯爷既然都亲自说了,这事,我就应下了!”

“大人英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三章 归期

前辽东巡抚熊廷弼,虽有罪责,然念其曾有功劳,为国之诤臣,遂准许其戴罪立功,迁锦州镇总兵,挂兵部侍郎衔不变。

虽然兵部侍郎是荣衔,但是正经也是二品,让熊廷弼去做锦州总兵,却没有改变他的荣衔,让他和李沐之间互相牵制的目的也是非常的明显,不过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锦州镇不受辽东节制,俨然独立王国,当然不可能不被朝廷忌惮。

眼看开春即将来临,辽东冰雪消融不远,李沐非常着急,只要春天一到,建奴骑兵必将再度南下,而大明的国力,正是在一次次疲于奔命的消极防御中,日渐消耗直至彻底崩溃。

李沐知道,时间等不得了,自己必须尽快前去上任,锦州现在面对的压力非常之大,况且不知不觉,离开锦州已经大半年了,家人的状况也时刻牵挂着李沐的心。

不知不觉,国宾馆到了。

李沐策马停在大明国宾馆的门口,想了想,还是下了马,带着三跃等人来到门口。

门口的明军卫兵看到李沐的官凭,自然也就放行了。

作为天朝上国的面子工程,国宾馆这种对外接待单位无论如何档次不能差到哪里去,馆内用院墙隔出了许许多多的小院子,因为很多来朝的国家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当然不能一窝蜂的挤在一个屋檐下。

朝鲜作为大明地位最高的属国之一,是有专门的朝鲜式风格的院落的,所以也很容易就能找到,朝鲜的卫士也都知道这位李大人是王上的好朋友,自然不会有那不开眼的去阻拦他。

李沐让三跃留在门口,自己信步步入了这座院落之中。

这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式建筑风格的院落,青色的砖瓦让李沐有一瞬间回到朝鲜的错觉。

只是站在中庭的槐树下,便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眼前。

她身着一身传统的朝鲜宽裙,白色的下摆拖到了地板上,上身是一件淡蓝色的小衣,胸口系着一条红色的系带,头上做朝鲜的未婚女子打扮,梳起一束长发,一尘不染的裙装下包裹着一具曼妙娇美的胴体,绝美的俏颜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在阳光的倒映下,似乎隐现泪光。

“云琪哥哥。”

四个温柔的字眼,仿佛一下子让李沐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妍儿,在这里,一切还好吗?”李沐柔声说道。

“都好。”李妍儿笑着说道。然后像在朝鲜一样,弯下身子帮李沐除下厚重的官靴。

李沐也没有推辞,只是看着李妍儿蹲下的美丽身姿,心中不免一叹。

他这一路,已经欠下这些琉璃剔透的女子太多。

李沐没有要求自己即便在这个时代还要保证只娶一位妻子,只是他真正的陷入其中才发现,他不想伤害每一个他在乎的傻姑娘,结果是每一个都伤害了。

来到李妍儿的居处,则是一座典型的朝鲜式风格的跪式的房间,房间中间的案几上摆着几道精巧的菜肴,还有朝鲜国让李沐记忆犹新的人参酒。

李沐环顾一周,屋子明显是被精心的打扫过了,还散发着淡淡的松香气息,那是李沐最喜欢的安神香的味道,显然李妍儿平日里并不会用这种熏香。

李大公子跪坐在桌案前,李妍儿也轻轻地坐下,两人对视一眼,只是刹那无言。

“云琪哥哥,先尝尝这些菜肴吧。”李妍儿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盼。

李沐点点头,拿起银箸,选中了一道面前的枸杞人参鸡汤,那鸡汤本身炖的鲜香无比,更加以点缀少量的枸杞,看上去红黄两色相得益彰,恰到好处,当真分外的诱人。

一块鲜嫩的鸡肉入口,李沐一下子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我的天啊,这个肉。。。怎么这么咸。

“云琪哥哥,这是我们朝鲜特产的人参鸡汤,我从小就经常吃,所以来到大明,也一直怀念故国的味道,就到处想找到地道的人参鸡汤。”李妍儿柔声说道。

李沐刚想说你们朝鲜吃什么都像吃泡菜一样吗这么咸?

结果李妍儿又轻声说道:“只是妍儿从来没有做过,这是第一次做,不知道。。。不知道。。。”

这是李妍儿做的菜?李沐愣了半晌,在这个年代,堂堂郡主下厨做饭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别说李妍儿,就连伊宁这样的高级侍女,都从来没有下过厨房。

佳人恩重,如何消受,李沐忍着一阵阵的强烈的咳嗽的欲望,故作惊喜的说:“妍儿,这是你做的?当真不可置信啊,汤色浓郁,回味良久,是我喝过的全天下最美味的人参鸡汤。”

“云琪哥哥莫不是哄骗妍儿么。”李妍儿话虽这么说,但是神色间根本就难以掩饰她的兴奋之情。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沐害怕李妍儿尝到自己做的鸡汤,拼命的把小碗里的鸡肉夹到自己的碗里。

看着李大公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李妍儿都好奇了,拿起筷子想尝一尝,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可是李沐打定了主意,就是不给你,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自己的碗,就是不肯分给她一点点。

“云琪哥哥,让我尝一尝吧,就一小块。”李妍儿可怜巴巴的说着,筷子作势就要往李沐的碗里伸。

李沐一下子转了个身,把碗举得高高的,毫不讲理的说:“不给,做给我吃,那都是我的!”说完接着抱着碗筷,狼吞虎咽起来。

李妍儿也温柔的放下了筷子,微笑着看着李沐把一大碗鸡汤喝了个干净。

“云琪哥哥不久就要去辽东上任了吧。”突然,李妍儿低声开口说道。

“是啊,锦州情势紧急,恐怕不日就要启程了。”李沐也停下了和鸡汤的战争,放下筷子,温和的对李妍儿说道。

“云琪哥哥,妍儿完成使命之后,恐怕就要回返朝鲜了。”李妍儿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身为朝鲜的郡主,可以跟着李沐一路前往大明,是因为担负着出使天朝的重任,可是当使命完成之后,她又怎么能不顾身份再随着李沐前往辽东,那让朝鲜王室的脸面往哪里放?未婚待嫁的郡主,跟着大明的世袭侯爵私奔了?

有的时候,李妍儿甚至觉得她的处境还不如舒菡,舒菡是大金的公主,可是在大明的土地上无人认得,大金身为敌国,也不可能跑到大明来索要公主。

而她是朝鲜的郡主,两国本是同盟之邦,她根本无法像舒菡那样不管不顾的跑到辽东去,朝鲜王室的颜面和尊严,她无论如何都牺牲不起。

“妍儿,辽东战事未平,锦州更是作战的第一线,你一个女孩子,留在那里太过于危险了,若是有了什么问题,我无法向你的王兄交代啊。”李沐沉声说道。

“云琪哥哥,你还会到朝鲜来吗。”李妍儿也没有毫不讲理的哭闹,她知道跟着李沐去锦州几乎不可能,只能为他徒增麻烦。

“当然会,待到辽东战事有些眉目,大明消极防御的态势有所好转,我就会去朝鲜,陪你一起回家。”李沐认真的说道。

“一言为定。”

出了国宾馆,李沐刚刚翻身上马,就带着亲兵策马一路狂奔起来。

“大人!大人!慢点啊!”三跃的马当然不如李侯爷的,只是拼命在后面追赶他。

“儿郎们,快!找家茶馆,咳咳,我要喝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四章 陪你一起

李沐的任命圣旨已经下达,眼看着就要回辽东上任了,但是京城是有早朝的,所有在北京的符合品级要求的官员都必须上朝。

除了四品以上的各部官员,在京的勋贵如英国公,成国公也会上朝议政,李沐无论从哪个方面似乎都逃不掉要上朝的命运。

对于很多低品级的官员来说,金水桥前列队入宫,觐见皇帝,管理国家是士大夫无上的荣耀。但是对于早朝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李大公子来说,他真想对这些在宫门外羡慕的各种蓝袍绿袍的同僚们说,荣耀我不要了,求求你们代我去吧。

原因很简单,因为早朝一般都凌晨四点多开始的,和后世天安门升国旗的时间差不多。。。

四点半在宫门外集合,就意味着凌晨三点半就要起床,梳洗之后或骑马或乘轿或步行前往宫城。

李沐原本想着,等着天启对于燧发枪的研究有点眉目之后再启程,现在他一天都等不得了。

被伊宁准时叫醒的李侯爷,哈欠连天的坐在床沿,伊宁温柔帮他穿衣系带,忙的不可开交。

堂堂宁远侯府,二品的锦州经略安抚使,当然不可能请不起护理团队,但是伊宁却不愿意假以任何人之手,这个小丫头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放在怎么照顾她的公子身上了。也多亏了李沐不是真正的世袭贵族,没有那么多要求,也算不上讲究,千头万绪倒也井井有条。

李沐系上中单的腰带,低头自己穿上袜子,抬头一看,穿着粉色汉装的伊宁已经拿着湖盐和牙刷站在他的眼前了。

大明产的盐分很多种,淮盐较贵,海盐最贱,而最昂贵的盐就是青海产的湖盐。

这种盐洁白纯净几无杂质,所以价格高昂,常在大户人家被用作牙膏使用。

当然还有更贵的经过草药和花蜜精心调制的牙膏,李沐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况且这个盐净如白雪,确实看着喜人。

匆匆洗漱过后,来到正厅里,却意外看见了一般都会睡到晴天大亮的玥然。

“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起来?”李沐奇怪的问道。

舒菡今天穿了一件薄纱的汉装,这个姑娘似乎对浅绿色情有独钟,一身轻纱的汉装衬托着她的身段极度完美,常年马背上的生活让她显得活力四射,仿佛撒着满身的阳光一般。

可这一身要是穿在身上,走在春寒料峭的北京城里,会冻死人的。

屋内地龙滚热,倒是无妨,可是这丫头若是不出门,又何必穿这一身夏装,又在这个时候起床呢。

“没。。。没什么事。”舒菡支支吾吾的说。

李沐奇怪的看着她,笑着说:“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

“真的没什么。”舒菡绝美的俏颜一下子就红了,一双美丽的双眸低下去,似乎在专心的看着地板上的纹路一般,低声说道:“只是,我起的太晚了,见不到你。。。”

“啊?”李沐这才恍然,自己天不亮就要去早朝,晚上又要去拜访不少父亲的曾经好友,况且自己在北京所住不久,更要抓紧时间建立自己的关系网,这样每天回来的就不可能早到哪里去。

这傻丫头一个人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而自己这段时间,确是没有有些忽视她的感受了。

“今天,我带你一起去上朝好不好?”李沐柔声说道。

“我?你上朝是议论军国重事,我如何能去。”

“我说你去得,那就去得。”李沐肯定的说。

说到底,李沐不过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他能游刃有余的周旋于无数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之间,无非是靠着自己比别人更有远见的见识以及。。。历史书上对这些历史人物的性格早就有深刻的总结。

可是他也有冲动,也有年轻人特有的冒险精神,为了喜欢的姑娘,他可以选择认真的一次疯狂。

换上冬装的舒菡好像一朵盛开的梅花般,夜寒如水,依然挡不住少女的丽色温暖着李沐的目光。

两人翻身上马,李沐双手环过玥然格格盈盈一握的纤腰,双手稳稳的抓住缰绳,策动骏马,缓缓的走向宫城。

在凌晨的北京城街道上,两名家丁拿着灯笼在前面引导,灯笼上写着宁远侯府表明身份,两人策马跟在前面,后面跟着十名亲兵和几个家丁护院。

一开始,静谧的北京城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但是随着离皇城越来越近,遇见的朝中官员也越来越多,更有一些相识的官员主动上来和李沐打招呼。

但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被李沐半抱在怀里的玥然格格,很多官员都非常惊讶。这位世袭侯爵尚未婚配大家是知道的,不过宁远侯正房虚位,并不代表不能有宠妾相伴。

虽然有女人不稀奇,但是带着女人来上班的,自从大明有早朝这一说以来,还是头一次!

李沐上朝根本不是来议政的,他更觉得是带着心爱的女孩子出来旅游的,而且,他自己对于和这个姑娘的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所以只想抓住一切时间和她在一起。

很多时候,其实就是出于年轻的生命对于世俗的规矩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仿佛在告诉全世界,无论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在一起。

太阳不知不觉已经露出了一丝真容,温暖的阳光开始映衬在这对年轻人身上,越来越多的官员投来关注的目光,目光中有反感,有祝福,有回忆,有沉思,有好奇。

每个人,其实都年轻过。

行到宫门口,李沐却不得不下马了,因为面前站着一位鹤发的老者,大红的官服一尘不染,周围更是站着十数位部堂高官,阵容惊人,却没人敢对那老者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李沐站定,整肃官服,恭敬的施礼道:“参见首揆。”

舒菡也按照汉人的习惯行万福礼。

首揆,即为首相,在大明,特指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大臣。

眼前这位看上去温和如玉的老者,就是大明实际的第一人,三朝元老叶向高。

叶阁老已是花甲之年,却显得精神矍铄,看到李沐带着个姑娘来,似乎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侯爷不必多礼。”

“哪能当得起元辅如此称呼,元辅若是不嫌弃,就称呼小可表字云琪吧。”李沐赶紧谦逊道。

叶向高对李沐客气,倒不是因为他这个宁远侯的头衔有多厉害。而是确是对李沐在辽东取得的战绩高看一眼。

不亲身经历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大明在这个年代,面对辽东建奴大军的时候,无力到什么程度。

这个庞大的帝国,举倾国之力,却连战连败,萨尔浒一战以十一万主力精锐迎击全族人口不过数万的努尔哈赤部,输的一败涂地。明军战损五万余人,随同征战的两万朝鲜军队全军覆没。整个辽东防线被迫由进攻转为全面防御。

“好,那老夫就卖个老,云琪,这位姑娘是何人,不给长辈们介绍一下吗?”叶向高实在年长李沐太多,这位花架老人看着这个二十一岁就攻破沈阳城,把建奴杀到胆寒的年轻人,仿佛看着大明未来的希望一般,不知不觉的就带上了一丝关怀。

因为两个人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叶向高也不会和李沐有什么直接利益冲突。

“元辅,在介绍这位姑娘之前,云琪想问在场的各位大人一个问题。”

“嗯?有什么问题,云琪大可说予我等听。”

“各位大人阅历都比云琪丰富的多,尤其是叶阁老,历经三朝,鞠躬尽瘁,云琪年纪轻轻,却时常感到迷茫。”李沐不着痕迹的恭维了一下叶向高,“这位姑娘,弓马娴熟,冰雪聪明,姿瑰勇敢,无论哪一点,都绝不比云琪差哪怕一丝一毫。”

“石柱宣抚使,秦良玉秦将军,为大明征战南北,平乱无数,护卫神器,却因为是女儿之身,连上朝的资格也没有。”李沐清晰的说道。

“元辅,不瞒元辅,这是小可的未婚妻子,只是从未见过百官觐见的盛景,故而我答应她,带她领略我大明文武朝觐天子的盛世景象。元辅,我们必须承认,天下有很多聪慧不下于男儿的奇女子,而却因为是女儿身而埋没了。”

听到未婚妻子四个字,舒菡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哈哈,侯爷,难道是想让元辅给你这位娇妻迁一个官职吗?那好,只要元辅同意,我这个户部侍郎,甘愿让贤。”一个红袍的官员冷笑着说。

“云琪,你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叶向高问道。

“我想带她一起入宫上朝。”李沐一语既出,鸦雀无声。

“做梦!”一门蓝袍官员出声厉声说道,这是一位七品的官员,却敢在一帮高官面前说话,那就只能来自于大明最特殊的部门,六科廊。

六科廊和六部一样,分户、礼、兵、刑、工、吏六科。他们可以对任何大臣提出弹劾,且遵循言者无罪的原则,几乎什么人都敢骂,六科廊甚至可以封驳皇帝的圣旨,权力非常可怕。

正因为如此,六科官员被定为七品,品级很低,正是为了限制他们的权力。

出声的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是浙党赫赫有名的急先锋,正是他弹劾熊廷弼,让熊廷弼丢了辽东经略的官职。

后来姚宗文看浙党式微,就跟着魏忠贤混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还在浙党的阵营中。

“觐见陛下,商讨的都是国事,怎么让一个女人进来,真是可笑至极,难道我大明的国事,要开始问女人的意见了吗?”姚宗文大声质问道。

在场的官员,绝大部分点了点头,无论大家有没有年轻过,有没有为了一个女子疯狂的时代,但是让一个女人上朝,还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女人,实在超出了太多人的认知。

“其实既然宁远侯要求,也不是不可以的。”说话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虽说这姑娘无品无级,但是宁远侯的妻子,自然是有诰命的,只是因为宁远侯年轻,提前一些罢了,总不能说别人年轻是错误嘛。”

锦衣卫这种特务机关旗帜鲜明的支持李沐,倒是让叶向高有些意外,这至少表明,李沐在皇帝心中留下的印象非常好,好到让锦衣卫都觉得有必要结交一下他了。

这个年轻人做了什么,让皇帝那么喜欢他?

其实叶向高不知道的是,真正让皇帝觉得自己在离开大明天子这个光环,是一个有价值的人,李沐是第一个。哪怕让天子觉得自己是一个能为国家有所贡献的木匠,也足够了。

“我觉得也可,上朝所议,多数事务已有结果,只是报陛下圣裁,多一人少一人并无太大区别。”兵部尚书田吉说道。

“不可。”贵州道监察御史黄彦士站出来说,这位是楚党三党魁之一。“无论朝议如何,都不可让一女子踏入中极殿,带着女人上朝,让后人史书如何写我等。”随后这位黄御史就极力的贬低女子的价值,简直把世间女子说的连块裹脚布都不如了。

好多官员都皱起了眉头,这一下,简直把当朝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圈进去了,士大夫们中,恩爱夫妻的不在少数,自然不愿意听这种话,难道相伴一生的枕边人,在你黄大人眼中,就是块想扔就扔的抹布吗?

“云琪,这有什么意义吗。”叶向高经历过无数的风雨,这只能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场面,倒没有丝毫的惊讶。

“因为答应相伴,就无谓何处。”李沐转头看向舒菡,认真的说。

他为什么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这种看似愚蠢无理的要求,因为舒菡不同,她来到大明的唯一的支撑就是她对李沐的爱,李沐心疼之余,也想努力的告诉她,她的爱,是值得的。

在场很多人高官都微笑一下,但是谁也没说话,现在情势明显,阉党是支持者,楚党浙党是反对者,锦衣卫也支持,双方堪堪打平,一切就看首辅大人一句话。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小事,但是折射出大明党争的可怕不容忽视,党同伐异,几乎沦落到为反对而反对的地步,以此对国家行政效率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

“哈哈。”叶向高突然笑了,不是微笑,是哈哈大笑那一种,大明虽然艰难,只要还有这样的年轻人,国家就一定还有希望!

“你这小子,那就一起来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五章 王权天下换你倾城一笑

旭日东升,百官早朝。

厚重的宫门缓缓的打开了,阳光透过宫门洒在奉天门前的地砖上,撒在文武百官鲜红的官袍上,就像已经进行过千千万万次的仪式一样,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列队,准备进入皇宫,觐见天子。

金水桥前,李沐带着舒菡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也是首辅大人特许的,因为李沐是马上就要离京的官员,本身也不参与任何国家大事的讨论,所以站在后面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了。

有了首辅大人的同意,外加锦衣卫和一众阉党高官的默许,大明历史上第一个带着女子进入奉天殿上朝的官员闪亮登场。

所以,世界上原本没有什么规则,只是大部分人没有能力改变规则而已。

李沐根本不在乎那些卫道士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只是轻轻拉住舒菡如玉般温润的素手,初春的时节,他怕她冷,怕她害怕。

“百官早朝,列队觐见!”门内传来传旨太监高亢的声音,立马就有下一位大太监把声音传出去,一声接一声,一共六人,直到声音传到宫门外面。这声音中气十足,而且极具穿透力,简直不下于很多后世专业的歌手,看来非十数年寒暑之功不可得。

叶首辅率领文武百官依次步入宫城之内,穿过奉天门,奉天殿高大的身影显现在李沐的眼前。

后世北京故宫的太和殿,此时还叫奉天殿,殿上的牌匾上也没有满文,金光闪耀下的奉天殿,如同一头盘卧的猛虎,静静地看着经过眼前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代表着整个大明最高的统治阶级,他们每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他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这条代表王权,代表家国复兴和书写历史的道路。

眼前的一切,毫不客气的说,就是整个大明最高的信仰,王权,和天下。

舒菡是没有见过奉天殿的,抓着李沐的手都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这座宫城给她的震撼太强了。

这座宫殿,气势如龙,建制宏伟,简直堪称接天连地,雄伟无比。在阳光的衬托下,不觉让人有一种俯首下拜的欲望。

舒菡不知道的是,在南京,还有一座比北京故宫更宏伟,更广阔的巨大宫殿。万历二十八年,传教士利玛窦在访问北京之后,将北京和南京作了一番比较:此一城市之规模,其房舍之布置计划,其公共建筑物之结构,以及其防御工事等,均远逊于南京。

南京故宫之壮丽瑰丽更甚于北京数倍,可是,在四百年后的今天,整个南京故宫只剩下数十根石柱和数块大殿的地基遗址而已,呜呼哀哉,巍峨南京!呜呼哀哉,泱泱华夏!中华民族所经历的艰辛磨难和伟大的崛起,仿若长歌当哭。

“这就是。。。真正的大明吗?”舒菡低低的呢喃道。

“这是中华。”李沐说道。

“中华,大明,有区别吗?”舒菡奇怪的问。

“当然有,大明或有气数,而中华则永生不亡。”李沐无比坚定的说。

“咯咯。”舒菡突然开心的笑了,她的笑容,好像能一夜卷过全城,卷过寒冷清晨的春风一样,悄然陷入李沐宠爱的眼神中。

“你却为何硬是要带我来这大明宫城之中?”舒菡低声的笑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笑的样子。”李沐也微笑着回答她:“王权天下,换你一笑,便是值得。”

这纯粹就是鬼话了,好像他是皇帝,这紫禁城是他家的一样,可是情话这种东西,就是要鬼都不行,才好骗人。。。

舒菡无论是哪族女子,终究是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少女,听到李沐如此深情的表白,加上站在奉天殿前恢宏雄伟的广场中间,迎着那反射着万丈旭日晨光的金黄色的琉璃瓦。听着王权天下的承诺,一瞬间痴了。

至少这个男人,带着她来到了大明的皇权脚下,她纵然懵懂,也知道朝廷议政,要带一个女子进来,是何等的不容易,李沐就此欠下首辅,阉党,包括锦衣卫一个大人情,而这三方哪一家的人情,都不是那么轻易好还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说到底,李沐不是真正的大明人,使得他敢于跳出大明朝的条条框框看待问题,这个庞大的帝国,太需要这样一个能够站在高处看待现实的人了。

牛顿说,我们看得远,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李沐,则是幸运的站在了时间的肩膀上。

文武百官进入大殿之中,天启已经在龙椅上端坐了,魏忠贤拿着拂尘立在天启旁边,待到百官入内,便开口高呼:“百官行礼!呼!”

满朝文武像是被割倒的麦子一般,哗啦啦的全部跪下,行礼高呼:“吾皇万岁!”

魏忠贤眼中的兴奋之色一扫而过,赶紧再高喊道:“再呼!”

“万岁!”百官应和。

“山呼!”魏忠贤这一次用了更大的声音。

“万万岁!”百官再次同声高喊,声音响彻云霄,高声过后,便是一瞬间绝对的寂静。

皇权威仪,莫过于此!

“众爱卿平身。”天启沉声开口道。

“谢皇上。”话音落下,官员们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每日上朝的奉天大殿当然不可能有灰尘,地上的金砖几乎一尘不染,还好也不脏,李沐对于这一点还是非常满意的,至少老魏头这个环境卫生工作,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随着魏忠贤的一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大家开始按照顺序,向皇帝汇报各种国家大事,但是其实这些事情内阁和司礼监早就已经给出了解决的章程和方法,皇帝不过是当个人皮图章,不停的点头同意罢了。

李沐站在角落中,简直昏昏欲睡,舒菡这丫头也是神经够坚韧,靠在李沐的胳膊上也打起了瞌睡,看来三点半起床对于这位锦衣玉食的格格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时辰了,外面已经大亮,看样子是上午八九点钟时分,基本该讨论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李沐听到魏忠贤的一声退朝,简直如蒙大赦,准备收工回家补觉的时候,却又突然听到那老太监的声音:“宁远侯请稍候,皇上有旨,宣宁远侯觐见。”

皇上找我?李沐一愣,只好吩咐一个小太监带着舒菡找一处安静的房舍休息,自己先去觐见皇帝再陪她一起出宫。

好在李沐与魏忠贤关系不错,宫内的小太监当然也愿意卖李侯爷这个面子,唯唯诺诺的带着舒菡走了。

李沐整理了一下官服,就跟着魏忠贤来到了天启的寝宫。

一进门,李沐就被这个寝宫给吓了一跳,皇帝陛下的寝宫内,几乎就像个手工作坊,到处堆满了工具以及各式各样的木工成品,看到这满屋子的木雕和器皿,李沐突然觉得奉天殿的好几样东西,诸如那一对凤凰漆灯,看上去相当的眼熟啊。。。似乎是出自皇帝陛下亲手打造的杰作。

“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你来了。”天启下了朝,换上一件明黄色的常服,看上去兴奋不已。“看看朕造的新铳如何!”

李沐这才看到皇帝眼前的工作台上放着一把造型精致的长管火铳,严格的来说,已经不能算是火铳,因为这火铳有了扳机,有了瞄准的准心,已经很像一把近代的火枪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六章 天启火枪

这是一把由大明天子亲自打造研制的火器,看上去很像一支长长的礼花一般。

此时的大明,拥有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火器技术,这种三眼铳使用三根铳管三角形排列在一起,可以选择一次击发三发或者连续进行击发,缺点就是重新装弹的过程非常繁琐,所以大部分明军士兵在射击完三发铳弹之后,一般就直接拿着火枪当锤子用直接上去近身肉搏了。

三眼铳的射程不远,据明代兵书记载,最远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大约是一百五十米的有效杀伤。可是明代兵书出于保密的需要,夸大的成分很大,一般也就一百米左右的射程。

这种火器虽然已经非常先进,可是依然有许多的限制,所以并没有被大规模采用。

可是经过天启改造过的三眼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支铳使用精良的长管铳,射程首先就比普通的制式装备远得多,天启皇帝还创造性的给三眼铳加上了转轮,加上燧发的扳机,整支火铳看起来颇像美国西部电影里加长放大版的左轮手枪。

天启还准备了包装好的铳弹,所有的铳弹和火药药量都是事先测量好的,装在一个皇帝陛下亲自设计的三个木环套成的容器里,这个容器和铳口刚好完全匹配,上弹的时候,只要将容器套在铳口,转动转轮,就可以再次击发。

天启皇帝的天赋在这支火铳上,发挥的淋漓尽致,让李沐这个现代人都叹为观止。

整支火铳都经过仔细的打磨和渡漆,完全看不出任何改装的痕迹,完全浑然一体。枪托上还刻着一条无爪的蛟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爱卿可来看看,朕这支铳所制如何?”天启像极了一个需要夸奖的小孩子,有些得意的对李沐说。

“皇上,臣叹为观止!”李沐真心的钦佩道。

“朕已经试射过这支火铳,李爱卿,不得不说,这燧石当真奇妙无比,朕在这火铳后置一撞击针,只要扣动这个扳机,撞针和燧石产生的火花就可以引燃药包。”天启看着手中的火铳,自言自语的说。

“皇上,不知臣可有幸可观这支火铳之威力否?”李沐好奇的说道。

“哈哈,这有何难,朕在南书房广场已经有过尝试,只是这铳的远距离精度不佳,却是难办。”天启颇有些忧虑的说,这位皇帝倒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木匠,对于产品的瑕疵非常苦恼。

“皇上,对于此铳之精度,臣听闻有一海外泊来之法可以解决,但是尚未曾试验过。”李沐说道。

“哦?李爱卿速速道来。”天启亟不可待的问道。

“陛下只需在火铳之膛内,刻上竖纹膛线,即可保证弹丸在出膛之时受膛线所制约,即能保证出膛之准确度。”李沐拿着火铳一阵比划,却忘了火铳内还有三发铳弹,搞得站在一边的魏忠贤吓出一身冷汗。

“嗯。。。似有道理。”天启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朕当再去改进此铳,在爱卿离京上任之前,朕定当以新铳为礼,为李爱卿壮行!”

“谢陛下。”

“皇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魏忠贤说话了。“皇上制此神铳,于我大明百姓功德无量,只是此铳尚无名号,肯定皇上为此铳赐一名称,日后我大明天兵所到之处,必将传颂皇上的威名!”

“大伴所言极是。”天启点点头,随后看向李沐,问道:“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名号,说予朕听?”

李沐立刻抱拳,恭敬的说道:“皇上,此铳在陛下手中,已经绝非普通之火铳,现在已经是一把强大的火枪,是划时代的兵器,必将改变敌我态势和战场局面,臣请陛下就将其命名为‘天启式火枪’,臣必带着这支枪,回到辽东,把老建奴赶尽杀绝,则陛下青史留名,微臣死而无憾!”

“好,李爱卿,如你所言,就叫天启!”

出了宫城,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李沐带着舒菡走在四九城东市的大街上,感受着浓烈的生活气息,不禁一阵阵的感慨。

华夏大地,狼烟四起,国事危难,百姓们却天真的相信着这些掌握权力的大人们可以为他们带来平安。

晌午的东市大街,人声鼎沸,李沐带着舒菡来到一座街边小摊,这家小摊其他不卖,只卖爆肚,爆肚这种小吃,顾名思义,就是取鲜嫩羊肚切成条状,以沸水煮熟之后,再取滚油淋之,佐以香油,芝麻酱,辣椒等各类调料,鲜美可口,简直人生享受。

同人一样,爆肚也分那三六九等,似京城望月楼之类顶级酒楼大厨所拿之爆肚,更是以各种山珍海味之汤汁细心烹制,老实来说,味道比这街边小摊当然强到不止一星半点。然而却让李沐觉得缺了什么。

作为老北京的小吃,爆肚就要讲究个自由,吃爆肚更看重个好气氛,所以一般真正的北京食客,在享用爆肚的同时,都会喝两杯二锅头,便誉为人间第一等美事。

李沐和舒菡坐下刚坐下,两碗热腾腾的羊肚就端上了桌,李公子倒是毫不在意的细心的帮舒菡混合各种调料,这姑娘性喜酸辣,故取辣酱,香油,蒜泥和陈醋拌匀,做成一碗可人的蘸酱,放在姑娘的面前。

在李沐专心调味的时候,却不时的引来周围食客的侧目,一是因为舒菡确实生的风华绝代,这样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无论到哪里都是焦点,二来,大家也估计是从来没见过服侍妻子吃饭的丈夫,纷纷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李大公子安之若素的配酱料,却不知道身边的女孩子已经红透了脸,一双如玉般的素手绞在一起,感觉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正在两人享用美食的时候,李沐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李经略,这么巧。”声音沉稳异常,中气十足,仿佛一股浩然之气扑面而来。

李沐差异抬头,看到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官员,一张威严的国字脸带着淡淡的微笑,眉宇之间正气凛然,即便对宁远侯说话,也不愿稍弯下挺直的腰杆。

“敢问大人名讳?”李沐疑惑的问道。

“呵呵,下官之名,恐怕经略大人未曾耳闻,在下杨涟。”那中年官员笑着说:“原本以为李大人征讨建奴,杀敌数万,应该是位威风凛凛的马上将军,却没想到还是位怜惜红颜的谦谦君子。”

杨涟?李沐不觉悚然而惊,大名鼎鼎的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涟,此人真诚直谏,忠心耿耿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李沐赶紧站起身来,抱拳施礼道。

“原来是掌宪大人,在下对大人之名确是如雷贯耳!”掌宪即为对于都御史的尊称,杨涟官任正三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掌握司宪大权,监察百官。

“如雷贯耳这个词,在威震辽东的李经略面前,可万万当不起啊。”杨涟洒然一笑,于是在李沐对面坐下,店家马上就送来一大碗爆肚和各色配好的调料,看来杨御史是这家小铺子的老顾客了。

“掌宪大人也好这一口?”李沐问道。

“经略不是京官,在这四九城逗留的时日不长,却不知但凡在这北京城生活的老油条,哪个不爱这嫩滑美味的肚儿?”说完还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细细的品味一番,又接着说:“可是我没那个钱去望月楼吃那八珍肚儿,只好上这来解解馋喽。”

“掌宪廉洁,当是我等后辈楷模。”李沐认真的说,这倒不是恭维的话,因为这位掌宪大人在历史上,真的就是后辈楷模。

“哈哈,经略见笑了,虽然李大人年轻,但是所立之功劳,所经之战阵,所刃之敌人,都让我这在京城享乐的一帮京官们汗颜。”杨涟真诚的说道:“我不知大人为何要数次结好魏阉和锦衣卫番子,但是杨某敬大人在辽东所战之英勇,所以有一问想问大人。”

“掌宪大人请讲。”

“李经略,魏阉之权势,已经无法无天,想必在京日久,经略已经有所体会。如此下去,国家政权如何为继,忠志之士从何而来?大明之权柄,尽数操于阉人手中,军国重事问计于斯乎?”杨涟颇有些激动的说。

“大人所言极是,现如今,无需讳言,国家确有极大的危机,辽东建奴连战连败,蒙古连年入寇,南方云贵之乱几乎从未平息,但是如此多的烦心事,若是全部推却到阉党乱政的身上,未免有失偏颇。”李沐沉声说道。

“偏颇?”杨涟冷笑连连:“经略大人贵为二品武臣,难道还不如我这个御史有见地么?阉党祸国已是天下之共识,难道是我杨涟一家之言否?经略大人年纪轻轻,战功显赫,是我大明的未来股肱,万万不可自误啊。”

李沐沉默了,他知道根本无法在这种辩论中辩赢堂堂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涟,自己非文官一系,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得到文官体系真正的认同。

想到这里,李沐顿感沮丧,大明已经沦落至此,这些文官却从不反省自身的问题,一味的搞党同伐异,政治争斗,常年累月下去,对国家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告别

从那卖小吃的摊子上站起身来,李沐拜别了一脸慷慨激昂的杨涟,带着舒菡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中庭下站着一位华贵的贵妇,周围还站着众多穿着便服的劲卒。

看到李沐进来,那贵妇微笑着,带着一丝欣慰的语气说道:“云琪现在已经是二品的经略大人了,老身也要自称末将了啊。”

“秦将军简直折煞我了!”李沐赶忙说道:“没有您,怎么会有云琪的今时今日,您是云琪最尊敬的长辈,云琪会一生敬佩您的英勇,感念您的恩情。”

这位换上便服的贵妇,自然就是威震华夏,南征北讨,大名鼎鼎的巾帼英雄,石柱宣抚使,大明一品诰命秦良玉秦将军。

“哈哈,云琪,老身此来,是特地向云琪辞行的。”秦良玉也没有反驳,只是依旧如春风笑着对李沐说。

“将军。。。要走?”李沐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一直以来,秦良玉都像看着年幼孩子的母亲一般,给他无条件的支持,这种支持所带来的勇气,是不可估量的。

第一次上战场的李沐,能冷静面对数万建奴大军主力,其实正是依靠着这位女将军在背后全力的支持他,保护他,信任他。

“是啊,老身带他们北上抗敌以来,已经两年有余了,云南又有不稳的迹象,儿郎们也该回家看看啦。云琪,我知道你有匡扶大明的才华,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你消灭满奴,还我大明百姓一个安静祥和的生活。”秦良玉温和的说,山东一地的惨状,给这位将军造成的冲击太大了,她倦了,累了,甚至于,对朝廷真的太失望了。

所以她寄希望于李沐这个年轻人,李沐太年轻了,堪堪二十一岁的年纪让他成为太多人眼中的火种,期待越高,压力自然也随之而来。

可是相比压力,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李沐在京城的数月间,朝中各级高官,对于这位年轻的宁远侯,给予了几近于溺爱般的纵容。

这个傻小子,还真的以为靠着祖辈的余荫,就可以混迹于阉党和文官集团之间玩平衡了。

因为他年轻,按照常理推断,等他成长起来的时候,朝中大多数官员都已经不在任上了,所以大家说到底并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

既然如此,为何不为国家留住未来和希望呢。

“将军。。。”仿佛是自己是要即将离家的游子一般,面对一直关心自己的母亲,李沐有些哽咽了。

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不过是一个刚过弱冠的二十一岁的小伙子啊,在后世还在大学校园里恋爱,游戏,逃课的时节,却要莫名的背上如此沉重的历史责任。

“云琪。”秦良玉依然笑着,仿佛欣慰的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一般,“你是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人。”顿了一顿,秦将军似有奇怪的说:“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你都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的一员。”

秦良玉像是回忆着,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无论你所表现出来对战争的天赋,还是你对于身边的人的态度,都太不一样了,完全不像堂堂伯府,家教森严的出身。”

秦良玉抬起头,看了一眼已经抽芽的中庭翠柳,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你这样是不对的,却又觉得你这样是对的。好像只有如你这般,才是解决我大明痼疾的根本之道。”

秦良玉敏锐的发现了李沐骨子里对于现行的国家宗法制度的反抗,这要是放在以前,肯定会引来秦将军的好一顿教育。

但是山东一行,让秦良玉对这个制度产生了怀疑,如果它是对的,是好的,是完美的,怎么会让山东百姓落到买卖人肉的地步!

“将军。”

“不要叫我将军了,若是不嫌弃,云琪,你就按照土家族的习俗,喊我一声阿嬷吧。”秦良玉温柔的说。

“阿嬷。”李沐再也忍不住泪水,这是一个从李沐来到世界以来就一直给他力量的巾帼英雄,她有让天下男儿汗颜的勇气,也有让天下女子共有的温情。

“傻孩子,别哭了。”秦良玉已年近五旬,却好似不知不觉湿了眼眶。“云琪,你是大明的未来,我们已经老了,无论是我,叶阁老,熊督师,我们都老了,我们想留给你们一个稳定又平安的大明,可是这一次,怕是要食言了。”

秦良玉动情的说道:“这一次,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了,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你们的子孙后代,为了无数的汉家儿郎,为了中华骨子里的荣耀。”

为了中华民族可以一直挺直的腰杆。

“阿嬷,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李沐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

“好啦,时候不早了,三跃他们就留给你啦,这几个年轻人,还没有成婚,也没有什么拖累,你们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兄弟,这种情谊我最懂,交给你我放心。”秦良玉说道。

“阿嬷放心,云琪绝对不会亏待三跃兄弟的!”李沐也对秦良玉保证道。

“嗯,云琪,你好好保重,辽东苦寒,一切多加小心。”说完,这位百战余生的女将军也没有行礼,只是走上前来,伸出手拍了拍李沐那并不高大,却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一般的肩膀。

“若是来四川,记得来看阿嬷。”这是秦良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带着白杆兵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李沐缓缓的跪倒在地,一颗颗眼泪滴落在青灰的地砖上。

“阿嬷保重。”

也许,时间流转,帝王将相都已经碾作尘土,但是像秦良玉这样的捍卫我中华民族气节的人却永远不会被遗忘。

秦良玉,字贞素,四川忠州人,大明世袭石柱宣抚使,一品诰命夫人。

平播州之乱,平奢崇明之乱,击辽东建奴,后来更是抗清,剿匪,平张献忠,历经战阵,她的丈夫,儿子,弟弟都牺牲在战场上。

她为国家付出了一切,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作为一名将军,被单独记载在将相列传中的女子。

斗转星移,改变的是沧海桑田,是人间百态。不变的是,秦将军那支在数万敌寇面前,宁折不弯的缨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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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归锦州

大明天启二年,四月初三。

李沐一行从京城出发,过山海关,永平卫,广宁卫,终于在四月初抵达了锦州城。

此时,辽东的冰雪几乎融尽,气温开始缓慢的回升,正是催动大军作战的最好时机。已经和老建奴力战多年的大明王朝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以最快的速度批准了李沐离京上任的折子,并要求沿线驿站提供最优先的照顾,确保李经略以最快的速度抵达锦州。

再次看见锦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距离上一次离开这里,已经七个多月,看着这座雄伟的边关重镇,李沐慨然一叹,策马就入了城。

由于时间紧急,李沐并没有携带一应仪仗和朝廷按规制配给的卫士,只是和熊廷弼父子一路轻装简从回到了锦州。

李妍儿在完成使命之后,也已经从海路回归朝鲜了。

数月时间,恍然如梦,仿佛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李沐和舒菡骑马走在前面,熊督师和熊成策马走在后面,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无论怎么样,父亲被释放,熊成还是很感激李沐为了营救他的父亲所做的一切的。

行至城门处,却见城墙下有数名士卒围在一起,不知道在鼓噪些什么。

李沐神情一沉,对后面的亲兵们做了个手势,转而向熊廷弼父子说:“过去看看。”

后者点点头,于是李沐带着舒菡翻身下马,与熊氏父子一起走到那群士卒跟前。

却见几个明军边军装扮的士卒,把一个壮实的汉子堵在墙角,那汉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衣着粗布的妇人,看上去生的颇有姿色。那妇人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已经有了快足月的身孕。

“你这贼头,胆子不小,竟敢偷到大爷头上来了,真是不知死活!”其中一名士兵手上拿着武器,挥舞着对那汉子说。

那汉子似乎也不说话,只是眼睛死死的攥着一个钱袋,用身体牢牢的护住身后的孕妇。

“王二哥,与这贼厮废什么话,待我一刀上去结果了他!”另外一名士卒作势要动手的样子,眼光却死死地盯着那汉子身后的妇人。

“小子,别不知死活,劝你还是乖乖的就范,别他妈逼着老子把你全家宰了喂狗!”看上去说话比较管用的王二哥再度威胁到。

那汉子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只是头上汗如雨下,身体竟在微微的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住手!”李沐看着眼前的景象,无论这人是不是小偷,他都不能看着这些明军士卒在这里胡作非为。

一帮明军士卒转过头去,看到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美若天仙般的女孩子,看得大家都愣住了。

李沐对于这些人看到舒菡的反应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看到其他男人这样的表情,李沐甚至非常阴暗有一些窃喜的感觉。

看到李沐一行衣着华丽,扈从如云,显然不是寻常人物,只是这人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些,应当是哪家大户的公子哥吧。

那王二哥也是个机灵人,立刻拱手道:“这位公子有礼,在下锦州卫百户王宁,不知这位是这锦州城哪家的公子。”

“我不是锦州哪家的公子,家中长辈也已经仙逝,无需再言。”

原来是个家道中落的浪荡公子!王百户心中一动,像这样的人就是图个面子,不如拿住这一点,换些银两来花花也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而刚才盯着那妇人看的明军士卒,看到舒菡那貌若天仙的绝美身姿时,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时冲动,哪里还顾得上仔细考虑李沐这些人的来头,听闻李沐不是锦州人之后,更是一下子拔出了佩刀,指着李沐道。

“哈哈,要放这贼人也不难,只要把这细皮嫩肉的小娘皮交出来陪大爷浪荡几日,钱都可以不要了!”

“放肆!”跟在李沐身后的亲兵三跃大喝道,白杆兵们也纷纷抽出了兵刃。

“你们这些无知匪类,敢对大明王师动手,是要造反吗?!”王二哥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无论在哪里,对官军动手,造反这个罪名,轻易是背不起的,普通的商贾之家,也根本不敢真正的攻击朝廷士卒。

看似乎吓住了李沐一行人,那好色士卒更嚣张了,开始出言不逊调戏玥然格格,污言秽语层出不穷,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恶事了。

“全部给我拿下!”李沐沉声下令道。

“诺!”白杆兵们一拥而上,随着一阵叮当交替之声,只是数息之间,这些士卒就被白杆兵们牢牢的控制住了。

“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造反!造反!”一干士卒大声叫道。

“城门重地,何人喧哗?!”李沐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气势不弱,似乎是军旅中人。

“将军!将军!此人光天化日之下攻击城防士卒,居心叵测,密谋造反啊!”一众做了俘虏的明军士卒见到主事的人来了,赶紧高声呼喊道。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边关重镇闹事!快把人放了,锦州数万边军精锐,你们要是想惹事,可是挑错了地方!”那被称作将军的人也大声喝道。

李沐回头一看,不觉哑然失笑,这不是当初一心要逃命的锦州卫指挥使程琳程将军嘛!

“哟,程指挥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李沐冷笑一声,沉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轻蔑和不满。

“你?你是?李沐?!”程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子一下子陷入了空白。

“放肆,你身为属下,怎敢直呼经略大人的名讳!”三跃听闻李沐称呼此人为指挥使,便知道这位将军想必是锦州卫的指挥使,李经略论地位高了他不是一两级,于是立刻出言喝道。

“啊?对对对,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末将参见督师!”程琳赶紧下拜行礼道。

大明经略安抚使,为一镇首脑,统管军政大权,更有临机处断之责,往往以督师尊称之。

“程将军好大的威风,我们锦州军,也是好大的威风啊!”李沐嗤笑一声,转而看向那几个明军士卒。

“督。。。督师。。。”为首的王二哥早就吓的面无人色,另外几个看见王二哥吓成这样,再不济的也知道这回碰见大铁板了,这位年轻的公子,肯定是让人难以企及的人物。

“哼,老夫离开辽东不过一年有余,辽东边军就沦落成这个样子了?”李沐身后一直不说话的熊廷弼也冷哼一声,盯着程琳快低到土里的脑袋,闷声闷气的说道。

“熊督师?!不。。。不。。。熊军门,末将知错了,末将知错了!”程琳抬头一看,又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前任辽东经略,威震天下的熊督师吗,此人手握重兵,攻城略地的时候,他程琳可能还没断奶呢!

辽东边军也许不认识李沐是谁,但绝不会有人不认识熊廷弼是谁,整个辽东,能让程指挥使心惊胆战的叫一声熊督师的,只此一人而已。

“督师饶命,督师饶命!”几个明军士卒也不用白杆兵控制了,纷纷跪倒在地,不住地求饶着。

程琳也是冷汗一阵阵的流下来,这位李经略据说是得了朝廷特许在锦州开镇练兵的,对于总兵以下官员,有临时任免之权,自己的世袭官职去留,在他李经略眼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熊大人,您看,这几人。。。”李沐敬重熊廷弼的威望,自然要先问他的意见。

熊廷弼虽然骄傲,规矩还是懂的,而且论战功,比起李大公子手刃的敌军,纵横辽东十余年的熊督师自愧弗如。

“当然听凭督师处置。”熊廷弼沉声说道。

“先把这几个收押起来,待我搬行新的军法,再按军法论罪!”李沐断然下令道。“程指挥使,今日之事,你无大错,我不与你计较,下一次,希望你不要这样随意包庇下属的罪责,否则,我定不与你客气!”

“末将知道,末将知道,谢督师不罪之恩,谢督师。。。”

“滚吧。”

“诺,诺,你们几个,把这几个废物给我捆起来,压到城防营看管起来!”程琳一声令下,跟在后面一众明军士卒就把那几个倒霉蛋用绳子捆吧捆吧,押着他们一溜烟跑了。

李沐看着程琳一行人离开之后,才把目光转向那大汉和孕妇。

“这位壮士,我看你浑身有一股凛然之气,不像贪图苟利之徒,若有难处,可与我道来。沐虽无大能,在这锦州城内,还是有几分绵薄之力的。”李沐对那中年男子说道。

“谢大人。。。相救,我。。。的事。。。就不。。。不劳烦大人。。。关心了。。。”那汉子似乎痛苦非常,不住的颤抖着。

“你这人不识好歹,若不是大人救你,你和你婆娘哪里还能有得性命!”三跃看不过去,出声斥责道。

“你们。。。朝廷。。。都是。。。都是。。。装善良,实则比起敌寇。。。更。。。更凶残。。。”汉子也毫无惧色的回应道。

说完这句话,那汉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黑,就倒在了地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九章 回家

李沐让人抬起那汉子放在马车上,见那人春日里穿着一件单衣,看上去体质甚好的样子,却全身抖若筛糠,嘴里不断咕哝着:“冷,冷。”

“云琪,这看上去像是寒热之症。”熊廷弼是老军旅,几乎什么样的疫病都见过,不觉有些阴沉的对李沐说。

“此症若是寒热之症,不仅凶险异常,而且会大范围的传染的。”熊成也跟着说道。

那孕妇自始至终几乎未发一言,只是盯着她的丈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位夫人,敢问你们夫妇是哪里人士,为何会流落至此。”李沐对那妇人说道。

“大人,我们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那妇人思忖再三,最终还是小声的开口了,“我夫君得了重病,眼看就不行了,我们出门匆忙,求医问药,已经花光了积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说到这里,那妇人已经泫然欲泣,只是断断续续着说:“可是夫君说,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他。。。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于是只好窃人钱财买那老参片顶着续命罢了。”

李沐坐在一边,听完未发一言。

舒菡却听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转身拉了拉李沐的衣角,美丽的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哀求。

“你这傻丫头。”李沐叹了一口气,那汉子看上去绝非常人,应该身负些不差的功夫,这妇人说的语焉不详,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若是救人,更是不知是福是祸啊。

寒热之症,又名疟疾,在古代是原本是不治之症,且传染性极强,是非常可怕的疫病,在这个时代,对付这种疾病,一般都是将病患大范围的隔离,然后依靠自身的抵抗力和意志力去战胜疾病。

在后世,自然有金鸡纳霜的这样的特效药治疗疟疾,可是在这个时候的大明,却是没有办法找到金鸡纳树这种海外的树种的。

李沐隐约记得在后世,青嵩素作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还帮助中国人获得了第一个诺贝尔科学类的奖项,虽然提纯青嵩素堪称天方夜谭,但是从嵩草中熬药的方法,却是已经在中医中传承几千年了。

“罢了罢了,总不能看着一条性命摆在眼前,见死不救。”李沐心中决定,马上吩咐亲兵去采集嵩草,还注明要那种长在水沟里的臭嵩,而不是中国人一直喜爱的甘松(香嵩)。

一直以来,早在很多古医书中都有记载嵩草可以治疗寒热之症,可是所有的人都理解为有特殊香气的甘松是医书中记载的嵩草,谁能想到,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臭嵩才是真正的特效药来源?

不多时,马车缓缓前行,敕造宁远候府已在眼前。

朝廷封李沐为宁远侯之后,宁远伯府按照规制当然要进行翻新和扩建,由朝廷拨款,辽东都司承建的新侯府比原来更是大了一倍不止。府内陈设都出自工部派遣的专业工匠,雕廊画栋,美轮美奂,可见李沐在魏忠贤和皇帝心中的地位,确实非同一般。

走进宁远侯府,李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觉恍然隔世。

“哥哥!”刚进门,就见一个小小的娇俏身影奔向李沐,一下子冲到李沐怀里,差点把李沐冲倒在地。

“小嫣,哎呀,又长高啦。”李沐宠溺的摸了摸怀里女孩子的脑袋,那正是李沐十五岁的堂妹,三叔李如桢的女儿李嫣,字云心。

其实这个年代大部分女孩子是没有字的,只是李沐太宠爱这个妹妹,就自作主张的给她取了字。

“哥哥你回来了啊,小嫣好想哥哥。”李嫣躲在李沐怀里,不住的撒娇道。

“这丫头。”李沐摇了摇头,抬头看见一位清冷如玉的翩翩少年出现在眼前,那少年生的英俊潇洒,却看上去颇有几分冷漠和麻木。

见到李沐,那少年才展开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大哥。”

“云和。”李沐也笑了:“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这少年正是李沐的堂弟,五叔李如梅的独子李硕,字云和。

“大哥不在家,自然不是那么的好。”李硕只是云淡风清的说道,但是看着李嫣的表现,想必这段时间,尤其是李沐杳无音讯的那段时间,李氏遇见了不少的麻烦。

偌大的门楣,连个成年的男主人都没有,岂能没有人欺负呢。

李沐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外冷内热的性格,闻言,只是温和的说:“云和,以后,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嗯。”李硕肯定的点点头。“云和相信大哥!”

“好了好了,小嫣,我们进去吧,总是在这中庭站着做什么,都冻坏了。”李沐温柔的说。

“嗯嗯。”李嫣乖巧的点点头,却不肯松开李沐的手,好像一松手,哥哥就会消失一样。

一家人来到大厅内,见家中几位长辈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眼前端坐的正是李沐的母亲,而这位端庄秀丽的女人,正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女儿,换言之,是老建奴努尔哈赤的侄女,娥恩哲。(历史上李成梁时期,辽东和建州的关系一直很暧昧,双方都有密切的往来,李如柏娶了努尔哈赤的侄女是史实,故而辽东百姓时常传唱:奴酋女婿做镇守,不知辽东落谁手。)

当然,嫁到李家以后,娥恩哲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家人多以二夫人来称呼她,官方在籍的名字也改成了李恩哲。

无论娥恩哲出身何处,她都是李沐的亲生母亲,没有人可以否定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感情,同样,继承了原来的记忆的李沐,也不可能因为出身爱新觉罗氏而对母亲有什么意见。

看到娥恩哲,李沐才想起来,自己的母亲是努尔哈赤的侄女,而舒菡是努尔哈赤的孙女,严格意义上,舒菡应该算是李沐的表妹!

这个问题在当时的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问题,和表妹在一起正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可是李沐不同,他熟知现代遗传学理论,知道近亲婚配的危险性,这是一道在李沐心里跨不过去的坎,让起初下定决心的李沐一下子难住了。

李沐来到大厅,跪在母亲的眼前,沉声说道:“不孝孩儿拜见母亲。”

“我儿快快起来。”娥恩哲赶忙的扶起来了自己的孩子,看着李沐明显黑瘦了不少的样子,心疼的落下了眼泪。

其实家中还有地位更高的,就是大伯李如松的妻子武氏,只是现在李沐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经是世袭的宁远侯,母凭子贵,这让原本在家里因为是满族人,几乎都抬不起头的娥恩哲,一下子成了一言九鼎的主事人。

“沐儿,这回回来锦州,就不会再去打战了吧。”娥恩哲成长于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本领不亚于精锐的满蒙士卒,马上战死是满蒙民族一生的骄傲。

可是每一个母亲的都是这样的“自私”。骄傲由得他们去,谁都不能伤害我自己的孩子。哪怕娥恩哲也不能免俗,满蒙骑兵再强大,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是其中的一员。

“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母亲放心,孩儿不走了,只要他们不来,我们也不会主动求战的。”李沐认真的对母亲说道。

“唉。”娥恩哲固然是已经嫁到李家,又怎能不了解自己那些个叔伯,努尔哈赤老建奴吃了那么大的亏,一到冰雪消融的时日,又怎么可能不再次催动大军,南下劫掠大明呢。

“罢了,沐儿,这位姑娘是?”娥恩哲看到舒菡一直默默的跟在李沐的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害羞得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姑娘生的美若天仙,娥恩哲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已是猜中了七八分,但还是问了问儿子,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娘,她叫舒菡,是。。。是。。。”

“是你中意的姑娘是吧?”娥恩哲笑着说。

“啊?是。。。孩儿不敢欺瞒,舒菡出身。。。”

“出身?”娥恩哲奇怪的说,这位姑娘是什么出身,让堂堂宁远侯竟然无法开口。

“伯母。。。我是满人。。。”舒菡轻声说道。

“满人?”娥恩哲突然笑了出来,看着局促不安的姑娘道:“巧了,我也是满人,怎么,看不起咱们满人?”

“伯母是满人?”舒菡惊讶的问了一句,小嘴几乎都合不拢了。

“怎么,不像吗?”娥恩哲笑着用满语对舒菡说。

“那伯母岂不是。。。舒菡的长辈。。。”舒菡也用满语轻声说道。

“我的伯父,就是如今大金的主人。”娥恩哲用的是满语,也就没有再称呼娘家人为建奴了。

“啊?大金的主人?那是我的祖父啊。”舒菡更是吃惊不已。

“你的祖父?”娥恩哲不觉沉下声音道,“是哪一位贝勒爷?”

“是。。。八贝勒。。。”

“皇太极?”娥恩哲不做声了,她敏锐的感觉这位舒菡姑娘和自己的儿子之间情愫已生,可是皇太极的女儿,又如何能和大明的宁远侯在一起。

自己嫁到李家的时候,大明和建州之间尚且没有如此紧张的局面,甚至还经常互市,通商往来。

可是现在两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大明朝廷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前线手握两万军队的二品经略使,去做奴酋的女婿?

至于遗传学上的问题,娥恩哲暂时还没有那个知识水准。。。

看见娥恩哲突然不做声了,舒菡的心也沉入了谷底,她转而望向李沐,希望从他那里得到支持。

李沐也转过头来,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希冀的光芒,心中不觉似如刀绞。

自己有勇气面对来自敌国的压力,来自朝廷的压力,可是,怎么面对这上天注定的出生?

而偏偏这个理由,没有办法解释给任何人听,因为知识体系上的巨大差距,让李沐纵然有千万张嘴,也道不清这其中原委的万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李沐狠下心来,只是淡然的看了舒菡一眼,然后飞快的低下头去,没有再敢看她。

舒菡突然微笑了一下,李嫣站在李沐的身边,看到这位天仙般的姐姐的笑容,却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来。

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满满都是绝望和了无生机的碎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章 军法

大厅中的气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舒菡惨然一笑,让李沐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块,原本那么柔软快乐的一部分,刹那间烟消云散,枯若败草。

“伯母安好,小女子先行退下了。”舒菡弯下窈窕的身姿,轻轻行了一个万福礼。

舒菡依然穿着她的淡绿色的汉装,轻纱笼罩着她几近完美的身段,秀发低垂着,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顺着肩膀平铺到胸前,就连已经年近四十的娥恩哲也不禁赞叹,世间竟然有生得如此钟灵毓秀,美如谪仙的女子,却为何命运对她如此的残忍。

行礼之后,舒菡轻移莲步,也没有再看李沐,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的香风,消失在大厅的正门影弯处。

“沐儿。”

“娘,孩儿在。”

“这位姑娘生得美貌无比自不必说,我虽妇道人家,但是为娘这些年来,遇见的满汉贵族,各色人等,数不胜数。这位姑娘想必性格勇敢,用情极深,能遇上她,是你一辈子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娥恩哲认真的对李沐说:“只是她的身份,真的能够隐瞒一辈子吗。”

“娘亲的担心孩儿明白,请娘亲放心,待过些时日,孩儿便安排人手,送她回返故国。”李沐低沉的说,听得站在身边的李嫣都打了个寒颤。

娥恩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想通就好。”

回家之后,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辽东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就意味着大战将近,战争的阴云一直笼罩在锦州城的上空,从未散去。

练兵,首重军法与纪律,这是李沐一直深以为然的原则,在战场上,号令严密的白杆兵和听宣不听调的关宁军之间的差距让李沐深有感触,时间短暂,工部铸造的天启式火枪正在拼命的赶工,但是训练必须从现在就开始了。

李沐纵然知晓练兵和严肃纪律的重要性,但是让他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掌握两万边军的各种事物,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幸亏有已经戎马一生的熊廷弼熊老督师帮李沐撑场面,这位熊督师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在军事上确是有硬功夫的。

锦州军原来下属辽东都司,现在单独归李沐管辖,这些辽东边军堪称大明最精锐的主力军队,大部分士卒都有铠甲,并且携带长枪和短刀,各种阵型变换也还算得力。

比起山东军全省一片叫花子当主力的情形,不知道好了有多少倍。

可是辽东军的军纪同样不敢恭维,而且在这个时代,放任士兵劫掠城池是用以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虽然病态,但是却非常有效。

在士卒普遍是文盲的前提下,钱和女人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利益,什么家国天下,是可以喊一喊,却不能让他们甘心用命去换取。

但是李沐不一样,他知道必须提高士兵的文化水平,同时要用严苛的军法规定军队的许可行动范围。

但是具体的实施,李沐并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李沐只好先和总兵熊廷弼定下各种章程,然后让熊氏父子去操练军队。

“什么叫军队战备状态?”熊廷弼指着李沐满满一大篇的《步兵操典》,一条一条的提问道。

“就是我们必须保持有一部分部队处于随时可以出动作战的状态,任何时候,都没有完全的,统一的休息时间,我们要定下不同的战备等级,使得我们的军队处于随时可以迎战的状态,不能给建奴任何可趁之机!”李沐沉声说道。

“那这个整齐划一,令行禁止,步操统一是什么意思?”熊成指着另外一条条文问道。

“熊伯伯,麻烦您和伯功兄站起来。”李沐对熊廷弼拱手道。

熊氏父子一脸疑惑的站在厅中,按照李沐的要求并排立好。

“我喊一,你们就抬左腿和右手,抬到离地两尺左右的地方。”李沐刚说完,就高声喝道:“一!”

“反了反了,伯功兄,左腿!抬左腿!”李沐不满的对熊成说。

熊成悻悻的换了过来,刚想笑一笑,却发现父亲投过来严肃的眼神,一时间把笑声憋了回去。

“我说二,二位就往前走一步,同时抬起右腿和左手。”李沐说完就喊道:“二!”

这一回两个人都正确的达到了要求。

“我的要求,是所有锦州军需要进行战备的士卒,以十人为一行,十行为一营,一营士兵,必须做到像二位这样,口令之下,令行禁止,整齐划一,不准有任何错漏,违者军法从事!”李沐对熊氏父子介绍道。

“天啊,这样的军队该是什么样子的啊?”熊成张着嘴,不觉得有些颠覆了自己的世界观。

而熊老督师却是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他也迫切想知道,这样整齐的如同机器一般的大明王师,能不能战胜已经杀得边军胆寒的满蒙骑兵呢。

“请督师放心,下官必竭尽全力!”熊廷弼用非常沉稳的声音,郑重的承诺道。

“老督师出马,我放心!哈哈。”李沐笑着,转过头来对着熊成坏笑一下,然后对熊廷弼建议道:“我看伯功兄马上也是要有军职的将官了,要不让伯功兄一起去参加训练,为我锦州镇全军做一个表率如何?”

“李云琪?你什么意思?干嘛拖上我?”

李沐理也不理他,只是对熊廷弼说:“老督师以为如何?”

“可以,老夫一直在外领兵,对犬子疏于管教,这倒是一个让他熟悉军务的大好机会,督师英明!”熊廷弼点点头,认真的道。

“李云琪!你是不是。。。”

“嗯?”熊廷弼虎躯一震,熊成立马成了个霜打的茄子,低下头嗫嚅道:“好好好,我去就是,我去就是。。。”

身为总兵公子,若是能亲身示范,为全军垂范,无疑会让士卒们更加信服新的军法和训练方式,至于李沐为什么不自己去。。。有人可以坑为什么要自己上呢?

熊氏父子拿着《步兵操典》,一路讨论着离开了,两人刚走出去,三跃就跑进来,对李沐说道:“大人,那人醒了。”

三跃口中的“那人”,就是李沐初到锦州时在城门边救下的那个汉子,在李沐的嘱咐下,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汉子竟然有好转的迹象,现在终于醒了,让李沐颇有几分自鸣得意的成就感。

来到李府的客房里,看到那大汉已经全身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一直在一边为他擦洗脸颊。

那汉子抓住妻子的手,似乎不想让妻子服侍他,但是可能由于大病初愈,体质虚弱,根本拗不过自己的妻子,只好坐在床边,由得她去。

李沐步入客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伤害满满的暴击单身贵族的画面。。。

奇怪的是,那汉子似乎也不像常人那样害羞,只是坐得笔直,待妻子为他擦洗完毕,缓缓的站起身来,对李沐一揖到底,真诚的说:“在下洛攸,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李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道:“壮士不必多礼,我看你们不似歹人,换了谁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公子的恩德,洛攸永远铭记在心,但是不瞒公子,我这次来到辽东,家中确有非常紧急的事务,所以这就准备向公子告辞了。”洛攸说道。

“洛先生这就要走?”李沐惊讶的说:“尊夫人已有足月的身孕,想必不日即将生产,现在离开,对于先生一家恐怕并无益处啊。”

提起妻子,洛攸沉默了。

“洛先生,我看你似乎精通一些武学精要,不知我说得错否?”

“公子过奖了,只是一些强身的小招式罢了。”

“那先生可懂枪阵?”

“这。。。略知。”

“洛先生,现在我们锦州军正在操练兵马,抵御建奴的进攻,同为汉家儿郎,沐恳请先生折节为我锦州枪阵教头,在先生驻留期间,我必将为先生的家眷提供最好的照应,让先生无后顾之忧后再送先生启程。”李沐对洛攸承诺道。

洛攸似乎脑子里经过了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看着妻子疲倦的面容,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听凭公子吩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一章 伊人无觅

随着锦州开始全面操练兵马,李沐也开始陷入了浩繁的各类事务中,为了把火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李沐抽取了原本辽东军中的火铳手三千五百余人,并在城内征召那些体质强健,家世清白者,共计五千人,组成了一支专门使用火器的火枪队。

这支军队被命名为北云兵。

在之后的岁月里,北云兵名震天下,纵横无敌,几乎成了整个时代的象征,后世东西方史学家都一致高呼,正是北云的出现,把游牧民族一直引以为傲的马背上的荣光送进了地狱!

北云兵有专用的兵营和训练场,而且只受经略使一人调遣,北云兵的统领,正是被授予三品参将军职,李沐的铁哥们,熊成熊伯功是也。

除了和所有锦州军一样接受步操训练之外,李沐还会指导他们进行额外的射击训练。

辽东边军是朝廷的开支大头,每年大明朝廷一半的国库收入都用以供养九边,其中辽东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相比起山东军穷得要饭的可怜情形,锦州军无疑要幸福太多了,所以李沐也狠下心来,让这些火铳手,拿着实弹练射击。

在偌大的训练场中,已经有三排火铳手列队完毕,他们拿着最新的天启式火枪,一排二十人,一共六十人,其余的士卒大都站在高台上围观,却没有人大声鼓噪,因为这是一场非常危险的训练。

“所有参战人员列队完毕,请大人下令!”场中传来熊成那闷声闷气的吼声。

“准备战斗。”李沐沉声说道。

“诺,一列装填,准备射击!”

此时,突然前方一处木栅栏门打开,从木栏中冲出一群黑色的身影,身影速度极快,几乎迅如闪电。

“是狼!是狼!”在场许多士卒大惊失色。

饿狼们呜嗷着扑向自己眼中的美餐,速度之快,几乎让人难以捕捉。

手拿火枪的士卒们的阵线开始有了动摇。

“谁也不许动!后退者军法从事!”熊成大声喝道。

军法。。。想到可怕的军法,那些拿着火枪的士卒再也没敢后退一步。

据说那个由无数小黑屋构成的军法处,已经把三名士卒逼得上吊自杀了,据说在里面待过一个星期的士卒说,其实也没啥人会虐待你,就是一个没有光的房间,在一个完全没人理你的环境里待一个星期,一开始有些顽固分子毫不在意的以身试法,结果进去之后一个个都老实了。

军法处也被传得越来越神,给无数后来者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随着狼群嚎叫着越来越近,熊成沉稳的下令道:“击!”

“砰!”几乎是一声整齐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一群畜生倒下了一片。

“再击!”

“砰!”枪声再起,不要命的狼群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的感到害怕想回身逃命,却被后面的同伴冲倒在地,瞬间踩成肉泥。

“三击!”

枪声一片,畜生们终于开始放慢脚步了,他们也终于发现敌人似乎并不是待宰的猎物,而更像是比他们强大百倍的可怕的猎手。

“一列装填,二列射击!三列准备射击。”熊成依旧毫无表情的,如机器般的下令道。

这一回,火铳手们士气大振,所有人有条不紊的上弹,后退,射击,仅仅数息,数百只饿狼就只剩下几个已经吓破了胆的躲在墙角一侧瑟瑟发抖,不住的哀鸣。

“好样的!好样的!”

现场的士卒都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这样的杀戮,无疑最能催动人类掩藏在文明外表下的本性,满场的鼓噪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北云!北云!”的呼喊。

李沐点了点头,一个月的训练,总算让这些火铳手有了一点样子,当然目前他们只能完成这一种动作,距离真正的百战精兵还差得很远。

李沐站起身来,刚要着急卫士准备回府,三跃匆忙的从远处跑来,后面竟然跟着李沐的贴身侍女,伊宁。

伊宁看上去急切无比,一身粉色薄纱汉装在军营里尘土盈天的环境中都被染得黄一块白一块的。

刚看到李沐,伊宁就气喘吁吁的一下子扑到李沐身上,李沐赶紧一下子搀住了这个毛躁的丫头。

“公子,公子!菡姐姐,菡姐姐不见了。。。伊宁找了好多地方,好多地方都没有。。。”伊宁带着哭腔说道。

“什么?”李沐吃了一惊,转身飞奔出了军营,找到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松开缰绳一气呵成,转头就往侯府奔去。

“大人!大人!快追上大人!”

“别管我!传令锦州诸门全部戒严!现在开始,立刻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斩!”三跃等亲兵刚刚骑上马,就只听到李沐在前方大声的喊道。

“诺,大人!”三跃大声应道,可是李沐已经跑远了。

李沐只感到耳朵边呼呼的风声吹过,原本不过数里之遥的宁远侯府,现在却显得那么遥远。

刚到门口,就看到李嫣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张望,李沐的马一到,李嫣就赶紧跑到路边,对李沐说:“哥哥不必进去了,家里已经被翻遍了,菡姐姐已经走了,走的时候留下这张字条。”李嫣把手中的字条交给李沐,然后推着李沐又骑上马:“有人看到菡姐姐去了北门,应该是要回满洲,哥哥赶紧去追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李沐什么也没多说,摸摸了妹妹的头,调转马头,又飞快的奔向锦州北门。

李沐一边策马飞奔,一面摊开手中的字条,字条很干净,字迹很简洁,只有一句话,还有几滴似有似无的水痕。

“沐,愿君安好,妾身拜别。菡。”

“这傻丫头,为什么这么傻。”李沐笑着摇头,笑着笑着,不觉眼泪迷住了眼眶。

“不行,这样骑马看不见路的。”李沐苦笑着抹掉泪水,却发现泪水越抹越多,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面对数万建奴大军,面对朝鲜王权更替,面对皇权威仪,一直都冷静得不像个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的,世袭宁远侯,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李云琪,在飞驰的马背上,哭得像个孩子。

人总是这样,失去了之后,你才发现,有些人的离开,就好像一瞬间呼吸没有了空气,害怕得几乎让人窒息。

他真的怕了,屠杀数万满族族裔的李屠夫也怕了,无论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不能没有她。

可是,为什么,我们总是知道的那么迟。

飞马奔到北门的李沐,看到熊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身后是他的亲兵侍卫以及一百轻骑。

兄弟相见,自然不必多言,李沐当先冲出城门,熊成以及亲兵们也紧紧的跟着他出城而去。

城楼上,宁远侯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娥恩哲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微微的摇摇头。

“伯母,我也该走了。”说话的人若是让李沐看到了,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那绝代无双的绝美少女,正是李沐苦寻不得的舒菡。

“丫头,你也看到,他是爱你的。可是,世间缘分,不是这么简单的。你若真的爱他,就应该学会放手。”娥恩哲叹了口气。

“是,伯母,玥然明白。”舒菡轻声说道,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到地面上。

“别喊我伯母了,喊我一句母亲吧。”娥恩哲对着抽泣的姑娘,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如瀑的长发,温柔的说道。

“是,玥然拜别娘亲。”这一句,等于是娥恩哲承认了,她已经嫁到了李家,是她的儿媳妇了。

“嗯,菡儿保重。”娥恩哲也湿了眼眶,转而看着远去的李沐一行人,轻轻地说道。

舒菡凝视着李沐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满是眷恋,阳光洒在女孩儿的身上,衬托出姑娘完美的身段,一袭淡绿色的裙装轻舞,足以另世间最美的花朵都黯然失色。

目送玥然的身影渐渐飘下高耸的锦州城楼,娥恩哲轻轻的苦笑了一声。

“夫人,有一天少爷知道了,会不会怪您呢。”娥恩哲身边的一个丫鬟轻声说道。

“竹青,作为母亲,我真的很想看到孩子快乐,可是我不能拿整个宁远侯府上下所有人赌这一次,万一输了,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这个赌注太大了,我输不起,也不敢让沐儿赌。”娥恩哲坚定地说道。

“夫人却为何知道少爷不会放菡小姐走呢?”

“因为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娥恩哲用不知是无奈还是骄傲的语气说道。

“他爱,他就敢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二章 截击(上)

“公子,你总要吃一点啊。”伊宁手里端着餐盘,站在李沐的身边,焦急的对他说。

李沐只是拿着笔不断的批阅着各类文件,然后抬头对伊宁温和一笑,有些疲惫的说道:“伊宁,别端着了,怪累人的,放这里吧。”

“不行,公子,我要看着你吃。”一直以来几乎对于李沐言听计从的伊宁第一次对李沐的话提出了反对意见。

“听话,放这里吧。”李沐只是平静的说道。

“公子。”伊宁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顺着娇俏的脸颊,滴落到了饭里。

仿佛一下子感受到眼泪掉到饭里饭就不能吃了,伊宁吓了一跳,赶紧抬起袖子擦眼泪,可是泪水就像屋檐下的雨水,一下子就把伊宁的袖子湿透了。

李沐只是摇了摇头,对伊宁说:“伊宁,我有些头痛,你把盘子放下,帮我按一按吧。”

听李沐这么说,伊宁只好听话的放下餐盘,站到李沐的身后,轻轻为李沐按摩起头上的穴位来。

“大人,大人!”门外传来三跃的声音。

“进来吧。”

“诺。”三跃推门进到李沐的书房中,对于伊宁形影不离的跟着李沐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颇有些激动的说:“可靠的消息,何和礼和谭泰部已经过永平卫,辽东巡抚王化贞大人下令诸军避战,现在何和礼已经往我们这里来了。”

“何和礼?”李沐冷笑道,“想他打山东的时候,还是二月时分,现在都五月多了,还没走到家呢,看来收获不小啊。”

建奴军队南下劫掠,无论人口财物几乎什么都要,偏偏明军已经被杀寒了胆,根本不敢离开高墙坚城,所以这些强盗每一次都能安然无恙的大摇大摆的回到沈阳。

“这些野人真以为全大明没人敢管他了么,传令全军,一级战备!”李沐的锦州镇不受辽东巡抚节制,自然不会管王化贞避战的命令,而且以李沐的计划,他等着这帮土匪回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诺。”三跃抱拳应诺,就下去传令了。

“公子,又要开战了吗。”伊宁的汉语还不足以让她理解李沐所说的全部的话,但是看着三跃杀气腾腾的样子,聪慧的小丫头还是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不是我要开战,是这帮强盗抢了咱家的东西,我要让他们全部给我吐出来!”

大明天启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现在的辽东已是回暖的时节,何和礼和谭泰走在回返沈阳的道路上,坐在马车里一杯一杯的对酌着。看着装饰华丽的马车,也不知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夺来的,他们身后各有两名衣着汉装的汉族侍女正在轻轻的捶着两人的肩膀。

谭泰看其中一个女子实在可爱,一把就把那女子抓到怀里,一双大手伸进女孩儿的衣服里上下其手,那女子低低的呻吟着,却不敢稍有反抗。

南下三个多月,总算要回去了,这一次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想必会被重重的赏赐吧,又可以圈更大的地,建更大的宅子,纳更多的汉人美女,想到这里,谭泰只觉得脑子兴奋异常,不觉手里加大了几分力,惹得怀中女孩儿痛呼出声。

“干嘛?找死吗?回去!”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满语的咒骂声,随后就是一阵弯弓搭箭的弓弦响声,最终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回事?”谭泰探头出窗,不满的问道。

“回禀副都统,好像有个弟兄玩了个女人,她家男人有几分蛮力,伤了我们一个兄弟,现在已经处理好了。”谭泰的亲兵满不在乎的说道。

“告诉那帮奴才,给老子小点声!这种事再搞出这么大动静,都他妈的给我把那玩意儿割了,废物!”谭泰骂骂咧咧的说道。

“嗻!”亲兵拱手应诺。

“谭泰,前面就快要锦州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李沐这小蛮子确实不是什么易予之辈。”老持稳重的何和礼还是沉声说道。

提起李沐,谭泰也不做声了,这个年轻人,给所有建奴官兵留下的印象都太深刻了,如果要是在这些建奴官兵眼中,还有谁还算是个需要重视的对手的话,他李大公子暂时有幸位列榜首。

这边谭泰还在沉吟着,那边亲兵的声音又传来:“两位都统,前方斥候回报发现大批明军部队!”

“什么?!可见旗号何人?”

“旗号上书钦封宁远侯,锦州经略李!”

“果然是他!”谭泰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小蛮子真以为自己是武神转世了吗?上一次在登州,他仗着城池之利站了点小便宜,真以为这一次还能再来一次吗?”

“他们蛮子朝廷无人不知,我大金军队,满万不可敌,这是上来找死!是找死!”谭泰吼叫着说。

“不可轻敌。”何和礼是老将了,但是纵然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区区三个月的时间,李沐如何能让锦州那两万边军能在平原上对阵无敌天下的满蒙铁骑?

无论李沐是不是找死,他毕竟挡在了何和礼部回返沈阳的必经之路上,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

这一次和攻城不同,建奴的精锐骑兵已经在最前方列阵了,因为遵照以往的经验,这些汉军旗的杂兵不仅往往无法冲击明军的军阵,反而时常会崩溃冲散自己的骑兵。

所以后来建奴也学乖了,只要攻城战,就让这些汉军旗的杂兵上去当炮灰,而只要平原野战,建奴骑兵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明军阵型毁的七零八落,然后大军压上,百战百胜,几乎没有例外。

这一次,冲着对手是李沐这个老仇人,本着狮子搏兔当尽全力的原则,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八千精锐骑兵已经列好了阵型,马声嘶吼不绝于耳。

只要冲过去,这些满载的财富,奴才和女人就全部是自己的了,所有的建奴士卒都毫无紧张感的等待着主子一声令下,就让这些蛮子废物都成为刀下的亡魂吧!

而看李沐这边,第一次在平原对阵传说中满万不可敌的满蒙铁骑,对于每一个参战的官兵来说,无疑都是非常紧张的。

这是一场截击战,更是一场心理战,赢了,从此锦州镇的官兵则不再害怕所谓的建奴铁骑,从全面防御转为主动击破,输了,就很难再重拾军队对阵建奴的勇气了。

机会只有一次,只许胜,不容败!

北云兵作为第一道阻击线站在最前面,他们身着银色铠甲,全副武装,手持最新的天启式火枪,面沉如水的看着对面的敌军。

已经面对了无数饿狼虎豹的北云兵看到对面的骑兵突然有种庆幸的感觉,终于面对人类了。。。好开心。。。

“呜呜!”这是建奴准备冲锋的号角,听到号角声,北云兵统领熊成果断下令道:“北云听令!第一列准备射击!”

五千北云兵排成十个方阵,几乎把整个正面战场都包含在内了,这种火铳方阵的两翼非常脆弱,虽然李沐布防有长枪手保护,但是还是尽量拉长正面战线,以确保火力的最大发挥。

看到拿着新式火枪的北云兵,李沐突然对远在京城的天启皇帝生出无限的赞叹,这位皇帝陛下虽然是个不靠谱的皇帝,确是个非常天才的木匠和机械学家。

转轮击发,标准化装药,线膛枪,都是这位大明九州万方的天子亲手打造的,领先于时代的技术。

“皇上,你好样的,这一回就靠你了!”李沐在心里暗暗的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三章 截击(中)

正黄旗副都统谭泰正站在数千满州精锐骑兵的后面,面沉如水盯着面前的明军军阵。

辽东边军的装备精良,跟山东内地那些叫花子军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这个谭泰是知道的。

这些大明的边军从客观上来说,尚且属于比较靠得住的部队,在相同数量下,借助城池的保护,守城的问题应该是不大的。

但是这些明军,舍弃了锦州城这样的坚固城市,跑到平原上对阵满洲骑兵,这在谭泰眼里,不仅非常的不合理,甚至有找死的嫌疑。

何和礼和谭泰仔细的观察了明军的军阵部署,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看见最前面的五千铳手中央有一面巨大的旗帜,用黑底白字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北云!”

北云?是明军哪位将军的部队?何和礼和谭泰疑惑对视一眼,明显是一支刚训练成的新军吧。

这李小蛮子是不是疯了,让刚训练好的新兵站在最前面直面建奴大军主力,不怕他们崩溃之后冲散本阵的阵型吗?

不管怎么样,敌人的错误是值得庆幸的,在迟疑了许久了之后,何和礼对谭泰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边谭泰看到何和礼的示意,立即发令,命令传令兵鸣鼓。

“呜呜——”冲锋的号角声响起,随后紧跟着急促的战鼓声,催动着八千余建奴骑兵开始发起进攻!

“杀啊!杀蛮子!”建奴骑兵们嘴里发出瘆人的叫喊声,催动战马向明军军阵冲过去。

一时间尘土遮天蔽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着,没有直面战场的人,无法想象八千骑兵冲锋的场面是何等壮观。

建奴骑兵仿佛从山上倾泻下来的洪水一般,他们骑着最好的马,拿着最强劲的弓弩,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几乎登峰造极,数千骑兵一齐冲锋,竟然能很好的保持着锥形的进攻阵型而丝毫不乱。

这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骑兵,是所有农耕民族的噩梦,无论我们怎么憎恶这个腐朽的王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火药带来的革命改变战场之前,几乎没有军队可以抵挡这样强大的铁骑!

李沐站在锦州军长枪阵的后面,旁边是全身披甲的洛攸,这个汉子也是颇有性格,平日里除了操练枪阵以外,不和任何锦州军的官员交流,只是定时会向李沐汇报训练的情况,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李沐给他安排的小院子里,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

“洛先生,你观那建奴骑兵如何?”李沐平静的问道。

“精锐难挡,胜过洪水猛兽。”洛攸沉声说道。

“洪水猛兽?”李沐突然笑着说:“不知比那豺狼虎豹如何?”

洛攸转头惊讶的看了李沐一眼,望着眼前的北云兵,突然对他们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呜嗷!”建奴骑兵已经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听到部分骑兵那嘶吼的尖叫声了。

五千北云官兵却毫无动作,他们在等,在耐心的等待,比起训练时面对的远胜于己方数量的饿狼,他们现在面对的毕竟是八千匹马而已。

时间在流逝,大地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了,李沐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建奴骑兵,却没有任何命令。

整个大明军阵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军旗猎猎作响。

“刷。”那边的建奴骑兵已经开始射箭,站在最前面的北云兵都是身着重甲的步兵,但是奈何建奴骑兵的箭术实在是了得,很多箭支都能射中头部和腰部这些保护脆弱的地方。

明军已经开始出现了伤亡。

仅仅一会儿的功夫,北云兵的伤亡已经接近上百人了。满梦骑射冠绝天下,名不虚传。

其实天启式火枪的射程远比弓弩要远,但是李沐害怕这边一开枪,就把这些建奴骑兵吓回去了,他要让这些畜生永远没有后悔的机会,冲锋,或者被埋葬!

“可以了,传令。”李沐对三跃说道。

三跃听闻点头,大声喝道:“督师有令,北云出战!”

“咚咚咚”的急促战鼓声响起,这是让北云兵射击的信号。

熊成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听闻战鼓响起,立刻挥动手中的令旗,于是北云的战鼓声也开始响起,这是一种特质的鼓声,可以发出非常清脆的鼓声,以区别于主阵进攻的声音。

战场上,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根本没人有时间去看将领的令旗。

十面大鼓一齐重锤三下:“咚!咚!咚!”

“砰!”第一排所有的火枪射击了!

对面的建奴骑兵只觉得一排铳弹迎面而来,一下子像是被割倒的麦子倒下一大片,在全速的冲锋中,只要摔下战马,无论是否阵亡,都免不了被后面的战友踩成肉泥的命运。

按照以往的经验,其实这些明军只能打一发铳弹,扛下这一轮,就可以冲进去大杀四方,随意屠杀这些待宰的羔羊了。

后面的建奴骑兵已经放下了弓箭,抽出了锋利的马刀。

“砰!”好多建奴骑兵的马刀还没抽出来,就又听到一让人绝望的枪声。

“这些蛮子的铳怎么还能打?!”好多建奴士卒刚刚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就迅速的被火铳的铳弹打了个透心凉。

可是他们的噩梦才刚刚开始,只是一个瞬间的功夫,第三声又响了。

“妈的,这是什么火器!这是什么火器!”很多建奴士卒已经有些害怕了,可是冲锋的惯性让他们根本没法选择后退,只能看着前方的战友成排成排的倒下,默默的等着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一队装填后退!二队上前射击!”鼓声听令又变,就像演练无数次的战阵一般,第一列火枪手后退到后方,第二列火枪手换到前方。

在两列火枪手交换位置的时候,出现了个短暂的停顿,建奴士卒心中不禁狂喜,你们的铳弹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总算是打完了,虽然折损了数百兄弟,但是若是能把这两万敌军杀光,也算是值了!

谁知道这边还没高兴起来,地狱一样的枪声又响了。

“不能再上了!不能再上了,你们后面的赶紧停下啊!”前方的建奴士卒哭喊着想让战友停下来。

站在最后面观战的何和礼和谭泰早就吃惊的嘴里都能塞得下医政科鸡蛋。

“都统,我们是不是。。。”谭泰有些忐忑的看着何和礼。

何和礼知道谭泰想说什么,他想说撤兵,可是这是回返沈阳的必经之路,撤兵之后呢?怎么回去?身后辽东都司还有六万多精锐的明军,现在王化贞宣布避战,安知会不会再追上来?

掠其锋芒他王巡抚不敢,痛打落水狗难道还有人不会吗?

“不行,我们别无选择,命令汉军旗压上,全部压上,必须冲过前面这些诡异的火器阵。”何和礼沉声说道。

何和礼想着汉军旗还有杂兵三万多人,这些火铳手看上去大约四五千人,怎么样也是杀不完自己这一方的人的,至于损失大不大,现在都已经被人堵死了后路,哪里还管他损失大不大的问题。

战场上硝烟弥漫,几乎都把前线战场完全笼罩了,北云兵的视线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是射击也从来没有停止。

毕竟骑兵是非常大的目标,百步之内,其实并不需要多么精确的瞄准。

北云兵站成一个略有弧度的扇形,以确保没有任何建奴骑兵可以冲破前方密集的火网。

站在后方的洛攸也是吃惊的几乎无法想象,他没有想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强大可怕的军队,这些士卒也许并没有高强的武艺,没有完美的战阵变换,也没有多么精湛的骑术,他们只是拥有可怕的意志力以及像机器一般准确和固定的程序。

好像五千北云兵,就是统领手中的一具提线木偶,令旗挥动间,步调一致,前后交换,抬枪射击,一气呵成,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多余的废话。

在这样精准的战争机器面前,建奴骑兵冠绝天下的个人武艺显得无比的可笑。

八千骑兵,损失了一大半,连一个冲到明军军阵三十步以内的都没有!

单兵素质占有绝对优势的建奴士卒在远超时代的战术和武器面前,如同一只绝望的孤狼,无论如何嚎叫,都躲不掉猎人准确的猎枪。

剩下的建奴骑兵终于四散奔逃了,估计也难剩下几个人了,后面则是大批的汉军旗的步兵。

李沐再次下令,鼓声变得缓慢了许多,北云兵们收起火铳开始缓缓的后退,长枪手们开始缓步上前,站到了阵型的最前方。

相比起目标巨大的马匹,步兵的目标小了许多,所以再次使用这种无差别的射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目前的北云兵尚无经过任何近战训练,若是让敌军欺身上前,基本毫无还手之力。

洛攸颇有些得意看着五千长枪手迈着沉重的步伐列开阵势,这些长枪手都经过严格的步操训练,移动的时候几乎步伐完全一致,蹋得大地阵阵轰响,气势不凡。

三万汉军旗的杂兵们嚎叫着跟着满洲主子冲上明军军阵却发现眼前已经都是长达两米多的长枪,满满的像只巨大的铁刺猬,根本无从下口。

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再直接回去,这些汉军也是横下一心,拿出几分强盗本色,冲着枪阵撞了上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四章 截击(下)

洛攸训练的枪兵和李沐训练的北云兵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因为时间紧迫,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更多的战阵训练,就让这些长枪手练了一个统一的动作,刺!

令下,则刺,令起,则收,往复循环,没有任何花哨动作,十刺之后,后队平枪,接替前队继续重复。

那些拿着乱七八糟的武器裹挟的汉人乱军哪里遇见过这样的阵仗,才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刺死不下千余人,吓得后面的军队纷纷胆寒,眼看就要逃命了。

此时何和礼,谭泰带着亲兵卫队在后方压阵,所有开始有后退之意的汉军士兵都被一刀砍死。

不少汉军士兵又壮了壮胆子,发出一声喊叫,朝着铁刺猬咬了过去。

这一次,建奴军队第一次感到了以往从来只有明军才能感受到的绝望和无力,无论建奴使劲浑身解数,大明的军阵好像一块嚼不烂,捶不坏的铜豌豆,任你随意表演,我只有一个动作,杀到你逃命,杀到你胆寒!

眼看前后都是死,汉军士兵开始疯狂的往战场两边逃命,可是为了防止侧翼有骑兵袭击,李沐特意选了一个还算宽阔的峡谷,正面堪堪能放下数千军队,两边却是无路可走。

一直摇摇欲坠的汉军旗终于受不了崩溃了。

大量的溃兵往回逃命,任凭后方的何和礼和谭泰如何督战也没用了,不少的溃兵甚至拿着武器砍起了两位主子的亲兵。

溃兵有上万人,亲兵卫队不过数百,根本就挡不住,还有不少亲兵稍一迟疑,就被砍番在马下,随后被踩踏成一滩肉泥。

“都统大人,我们也快走吧。”谭泰焦急的对何和礼说。

“砰!”枪声再度响起,原来是明军的火枪手已经到了队列前方,开始追击和屠杀了。

“大人,再不走来不及了。”谭泰焦急的说。

“走?能往哪走?”何和礼苦笑一声:“这小蛮子如此难缠,我大金,危矣。”

“砰。”一声枪响,骑在马上的何和礼身形一滞,然后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都统大人!走!快走!”谭泰也没有再管何和礼,招呼自己的亲兵,就开始回头逃窜去了。

追击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几乎从锦州一路杀到了广宁,杀伤建奴骑兵七千三百余人,汉军旗士卒一万两千余人,俘虏七千余人,余众皆散,难以再追。

而锦州军方面,北云军损失最大,有一千五百余人伤亡,建奴骑兵的骑射确实精准到让人叹服。

长枪兵和后来追击的刀盾兵方阵也有一千余人的伤亡,总的来说,这一战锦州军以两千五百余人的代价,消灭了两万七千的满洲军队,更是包括了七千多精锐的满洲骑兵,正红旗和正黄旗的主力精锐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正红旗都统,一等大臣何和礼阵亡!

辽东巡抚王化贞还跟着锦州镇身后捡了一波便宜,把正黄旗副都统谭泰抓了个正着,另外还顺便干掉了数千汉军旗的逃兵,也算是捡了个不小的功劳,皆大欢喜。

从去岁入关开始到锦州之战结束,何和礼和谭泰所辖一万骑兵和三万汉军士卒宣告全军覆没。

详细战报消息传到京城,天启皇帝据说抱着自己的木工器具跑到太庙,在各位先皇面前哭了一夜,后来在门口站着的魏忠贤对天启说了什么话三缄其口,绝不透露一个字。

可是皇宫大内,哪有不透风的墙,据值夜的太监说,那晚上天启在太庙内,像是疯了一样不知道在敲打什么东西,不停的咕哝着“朕不是没用的废物,朕可以保护祖宗社稷,朕不是没用的废物,朕不是,父皇,朕不是!”

后金这边,努尔哈赤更是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立刻就昏迷了过去,满洲朝廷一片混乱,原本集结好的军队也都暂时遣散回城,李沐的名号成了整个满洲将士们难以磨灭的阴影,据说现在有的明军部队拿着一面写着锦州经略安抚使李的大旗就能吓走普通的建奴小股兵马。

不久之后,朝廷的圣旨到达锦州,李沐战功极大,加封太子太保,赐穿蛟龙服,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妻子封二品诰命夫人,当然,李沐尚且没有婚配,眼看着妻儿的官职都有了。

李大公子一战名震天下,正式踏入了一品大员的行列。

可是收到封赏圣旨的李沐却依旧忧心忡忡。

他已经做到了武臣的极致,手握重兵,封疆一方,世袭侯爵,加封太保。

可这也把他和文官阶层彻底的割裂开来。

李沐知道,军事上的强大,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一个国家羸弱可欺的事实,即使击败了建奴,如果大明继续这样衰亡下去,还会有后金,后汉,后梁无数的起义者风起云涌,直到把现有的制度和朝廷彻底埋葬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想起杨涟的态度,李沐深深的皱眉,要是能想办法即能做武官又能做文官,那该多好!

“公子,有个好消息哦,想不想听。”正在沉思的李沐突然看见伊宁娇俏可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小丫头快活的一蹦一跳的进来,美丽的长发顺着肩膀轻轻滑落下来,似乎能把阳光映照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你这丫头,学会的汉话多了,学会捉弄我了。”李沐看着伊宁永远是道不尽的宠溺,无论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犯了什么错,都不舍得责怪她一丝一毫。

“伊宁可不敢捉弄公子,就是有好消息嘛。”小姑娘委屈的吸了吸可爱的琼鼻,然后凑在李沐的耳边,吐气如兰道。

“三跃大哥让我告诉公子,朝鲜的使者来了。”

“朝鲜的使者?”李沐疑惑的说道。

“是啊,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啦,不过公子可知朝鲜的使者是谁?”伊宁快活的说。

“是她?妍儿?”

“公子快去看看吧,妍儿姐姐都等急啦!”伊宁娇笑着说道。

“好,好。”李沐站起身欲走,但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伊宁道:“伊宁,我娘上次给我制的那件青蓝的袍子放在哪里了?”

“公子不说那是新衣,要待到中元节再穿吗?”伊宁忽闪忽闪着眼睛说道。

“哎呀管不了了,好伊宁,快给我找出来吧。”李沐可怜兮兮的说道。

“噗嗤。”伊宁一下子笑了出来。“公子你紧张什么啊?”

“紧张?笑话,我是大明正一品的太子太保,怎么会紧张?这是礼貌,你这丫头不许笑,还笑?好啦好啦我紧张,快去找衣服吧。”

“奴婢遵命,咯咯。”伊宁笑着去衣柜里翻衣服了。

“不用找啦,正一品的太保大人。”

听到这个声音,李沐吃惊的回头,却看到门口立着一位淡雅的绝色佳人,穿着束腰的薄纱汉装,下身是淡蓝色的流仙长裙,耳边坠有两条珍珠耳环,长发及腰,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透露出万分的欣喜和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妍儿。。。我。。。”

“云琪哥哥,妍儿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这一件流云披风,是妍儿自己所制,希望云琪哥哥疆场杀敌之时,还记得妍儿会等你回来。”那绝色的佳人,自然就是朝鲜的明露郡主,李妍儿了。

“妍儿,你还好吗。”李沐只是温柔的问道。

“好与不好,有什么打紧。”李妍儿有些羡慕的看着站在衣柜边浅笑的伊宁。

“人道是,相思知甜,饮泪知苦,确是至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五章 邀请

“咦?菡姐姐呢?”李妍儿扫视了一眼李沐的房间,却没有看见舒菡的身影,想到一路上也没有见到舒菡,不由得奇怪的问。

“她。。。已经走了。”李沐低下头,有些黯然的说。

“走了?菡姐姐那么。。。那么喜欢你,她不怕危险,不惜穿越两军交战战场来见你,怎么会舍得走?”李妍儿吃惊的问。

“因为她喜欢的是个胆小鬼,是个没有担当的人,这一点,我远远不如她。”李沐苦笑着说。

“云琪哥哥,是你把菡姐姐。。。赶走的?”李妍儿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没有挽留她?还是没有。。。”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么?”李沐抬起头来,打断了李妍儿的话。

“没有意义?为什么没有意义?”李妍儿有些生气了,不知不觉抬高了自己的声调:“云琪哥哥,你是天朝一品的太子太保,手握天朝最精锐的数万边军,菡姐姐不过一介女子,更没有任何兵权可言。”

李妍儿酥胸起伏间,似乎很为舒菡感到不值得:“她一个女孩子,都敢穿过两军阵前来找你,敢问李太保李大人,是否一颗赤胆,尚不如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家吗?”

李沐没有说话。

似乎意思到说李沐不如女子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李妍儿有些后悔了,她一时气愤却不知不觉好像恶了李沐,想到自己的未来更是迷茫不定,不觉泫然欲泣,就要流下眼泪来。

“云琪哥哥,对不起。。。我。。。”

“妍儿,你说的对。”让李妍儿奇怪的是,李沐没有任何的不满,“在对待感情上,她那么勇敢,那么直接,几乎奋不顾身,而我却瞻前顾后,自以为是。”

李沐说到这里,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伊宁,小姑娘对李妍儿和李沐的对话一知半解,正在认真盯着李妍儿的嘴唇,似乎努力的想理解他们之间对话的具体意思。

“我不想伤害她,自以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却没想过,她要的是什么,她是大金的公主,自然不在乎是不是宁远侯夫人,也不在乎我有多少财富,手握多少兵权。她只想我能陪着她,和她在一起就够了。”李沐自言自语道。

“云琪哥哥,你是男人,你身负抵抗外敌入侵的重责,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李妍儿柔声说道。“只有真正懂得爱和珍惜的人才会在战场上像你这样勇敢,因为你知道,自己要守护自己心爱的人和家园。”

家国天下,如何两全,真是个千古难解的谜题。

李沐轻笑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调兵虎符,这枚虎符代表着数万精锐的锦州军,代表着大明一品大员的威严和身份,自己已经站在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一往无前,为国家的未来付出全部心血,死而后已。

李沐微微合眼,脑中仿佛闪过玥然那绝美至纯的身影,她可以勇敢的来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的去找她呢?

李沐眼中闪过了一丝疯狂的神色,让身边的伊宁诧异的抬起了头。小丫头感觉公子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冷静,那么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而是突然好似充满了熊熊的战意,变身了一个紧紧盯着猎物的猎手一般。

“妍儿,你此次来锦州,是带了你王兄的什么消息吗?”李沐问道。

“是啊,王兄知道你已经回到锦州,更受封太子太保,非常高兴,特地让我来邀请你前往朝鲜,商讨朝鲜和锦州两军协同防御,和建奴作战的各项事宜。”李妍儿说起国事,也迅速调整心态,变得认真起来。

历史上萨尔浒之战,朝鲜就派出数万了军队参战,只是这一战大明惨败,两万朝鲜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以至于让朝鲜对宗主国的国力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但现在明军对阵建奴连战连胜,建奴在李沐手中折损的兵力已经有四五万人了,朝鲜出于自身的利益的考虑,自然也想在战争中分一杯羹。

对于绫阳君李倧来说,一方面能提升他在朝鲜国内的威望,毕竟朝鲜是大明二百多年的藩属国,天朝属国的思维已经印在每一个朝鲜人的心底。

更重要的是,朝鲜对于辽东的土地一直有难以想象的渴望,这个国家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恢复曾经高句丽帝国时代的荣光,那个时代,辽东都司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朝鲜的领土!

当然,这个理由是打死都不能说出来的。

“也就是说,李倧邀请我再去一次朝鲜是吗?”李沐说道。

“是的,王兄说,建奴朝野那边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无力南下,这是我们两国会面,讨论协防事宜的最佳时机,还请太保大人尽快给予我国答复并且启程。”李妍儿施礼道。

“嗯,我临行前,皇上授予我临机决断之权,我可以答应你尽快启程,但是还是要派人去上报朝廷。”

“这是自然。”

“伊宁,你去把三跃叫来。”李沐转过身对身边的伊宁说道。

伊宁点了点头,轻提裙摆,像只快活的蝴蝶,蹦蹦跳跳的飞出了李沐的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李沐和李妍儿两个人,气氛不禁有些暧昧起来。

“妍儿,数月没见,好像清减了一些。”李沐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捡些没营养的话说道。

李妍儿听到这样没心没肺的话,颇有些幽怨的白了李沐一眼。

这样绝美的少女这样的眼神,无疑是非常引人犯罪的,李沐不觉悄悄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做到椅子上掩饰自己的尴尬。

谁知这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诱人,竟然飘然到李沐身后,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按摩起李沐的太阳穴来。

李沐不知道的是,李妍儿感受到李公子靠在自己胸口的后脑勺,整个脸都快热得能烤熟鸡蛋了。

和伊宁不同的是,李妍儿明显手中的轻重拿捏的没有小伊宁那么好,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但是李妍儿贵为郡主,想必是没有干过这种服侍人的活计,而且闻着女孩儿身上醉人的清香,李大人哪里还能想到轻重的问题。

“妍儿,对不起。”李沐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云琪哥哥,妍儿知道的,妍儿不怪你。”李妍儿也很奇怪的回了李沐一句。

其实李妍儿知道,自己贵为朝鲜的郡主,并不是不能嫁给世袭的宁远侯,而是绝没有可能为妾室,而同样贵为公主的玥然,自然也不能做妾了。

这是一个暂时无解的题目,所以李沐只能先不考虑。

可是李沐已经二十一岁,在这个年代属于大龄男青年了,他身上的光环太多了,谁都可以看到,一位二十岁的正一品封疆大员,世袭侯爵是什么地位,纵大明开国二百年,可能都没有像李太保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再让他这样单身下去,简直就是全京城各大官宦世家小姐们的耻辱啊。

而李妍儿和舒菡,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个难题,怎么还能再拖下去,能拖多久,怎么解决,没有人知道。

李沐是想着能取两位公主回家的,但是这是华夏自古以来都没有先例,就算大唐的娶了双公主驸马的裴僎,也是等宜城公主去世了之后,才尚的蔡国公主。

要想开亘古未有之先例,就要立亘古未有之功业,李沐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不能给自己的人生留下这么大的遗憾!

“公子,属下三跃求见。”门外传来三跃的声音。

白杆兵们陪着李沐征战辽东的时候,李沐还是一介白身,故而他们都称呼李沐为公子,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即便是李沐已经是大明的一阵经略安抚使,按规矩应该改称督师了,可是这些兄弟还是称呼李沐公子。

“三跃吗?进来吧。”

“诺。”三跃推门进到李沐的房间,看到李妍儿正在李沐的身边,心中不禁感叹,公子确实是好手段啊,这个哄女孩子的水平是我们远远赶不上的。

“三跃啊,我给你个任务好不好。”李沐对三跃沉声说道。

“请公子吩咐。”

“你们这些弟兄,跟着我这么久了,征战四方,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们几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都给我领个媳妇儿回来,我出钱,一定给你们风风光光的操办一场!”李沐笑着说道。

“啊?”三跃愣住了,这。。。这算什么任务?一个月?找个媳妇儿?

“这。。。公子。。。这个,我。。。我上哪去找?”三跃一时蒙住了,这个在战场上手刃数百敌军的小伙子,被这个任务彻底难住了。

“我管你去哪找,反正不能强迫人家,军法你是知道的!”李沐认真的说,而后又有些狡猾的说:“你看,过几天朝廷封赏的文书到了,你就是游击将军了,那几个兄弟,都是同知衔,正经三四品的武官!”

李沐站起身来,给自己的亲兵唾沫横飞说道:“我给你们每个人在锦州置一座宅子,你看你们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要是找不到个对象,就别混了,回四川种地吧!”

“有房有车有稳定工作?公子,这个对象。。。是什么?”

“就是婆娘啊!媳妇儿啊!一个月我觉得都给多了。”李沐喃喃的说。

“不多不多。”三跃汗一下就下来了,这要是公子让自己明天领一个回来,那就真的只能上街上抢了。

“还有,通知经略卫队,准备一下,过几天,跟我去一趟朝鲜。”

“诺。”这个事情三跃是专业的,底气十足的应诺道。

“这个是小事,关键是找对象!”

“啊。。。属下。。。知道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六章 盛京城内

盛京城,皇太极府邸。

偌大的会客厅中间,坐着几位身穿华服的男子,主坐上上的那位,生的剑眉鹰目,眼光中充满了狡黠与阴沉,正是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八贝勒皇太极。

这位后来清太祖,现在还不过是个较为得宠的贝勒爷,而且地位并不算特别高。

“老八,怎么样,这个提议你没有意见吧。”说话的是二贝勒代善,这是努尔哈赤的第二个儿子。

由于大贝勒褚英已经早逝,现在这位二贝勒俨然以努尔哈赤的继承者自居,每每对于其他贝勒指手画脚,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沈阳一战,各位贝勒家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唯独皇太极一家安然无恙,老建奴盛怒之下,也开始对皇太极极近防范,可是皇太极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位被明军抓走却安然无恙回来的玥然格格的身上。

玥然的美貌,在整个盛京城内是出了名的,多少贝勒公卿家的小伙子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就这样被明军带走,让无数的满族青年嗷嗷叫着就要请求出兵,把他们满蒙族裔最美的花朵抢回来。

可是奇怪的是,过了不久,这位格格居然自己回来了,虽然她说自己是偷偷溜出来,游了回来,可是却依然让很多人产生了疑问。

然而第二次的失踪和再次回来,让玥然格格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你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美貌的姑娘,被明军抓到两次,两次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难道大明帝国的精神文明建设真的到了水至清则无鱼的地步?

这一次,二贝勒代善,四贝勒汤古代,六贝勒塔拜,以及不少王公大臣,浩浩荡荡的来到皇太极的府邸,攘攘着要把玥然格格带走严加询问,如若不交人,这位八贝勒的日子估计会很难过。

“各位王兄,玥然的事情还请诸位宽限数日,我必在家中严厉调查她与明军之间的关系,十日之后,如果我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解释,那我这女儿,生死有命,便交给诸位发落。”皇太极沉声说道。

“好!八弟,记住你说的话,到时候,别怪诸位兄长不近情理,若是玥然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这做叔叔的,亲自给她斟酒赔罪,但若是她真的敢交接南蛮子,哼哼,休怪我在父王面前,不给你留面子了。”四贝勒汤古代阴测测的说。

“若是我的女儿真的跟明人有所曲款交通,我皇太极但凭四哥处置,绝无怨言!”皇太极拱手说道。

“哼,那好,希望你言而有信,走!”二贝勒代善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带着随从就离开了,后面的诸位贝勒爷和大臣们也纷纷告辞。

皇太极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到了后堂。

此时,玥然格格,满蒙最美的花朵,爱新觉罗舒菡,正穿着一身薄纱束腰的白色汉装,无神的靠在雕花木床的一角,满眼都是迷茫和疲惫。

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太极缓缓的步入舒菡的房间,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个曾经让无数满族青年着迷和疯狂的女儿,眼神中全是怒火。

这样下去,自己图谋王位的皇图霸业,就要毁于这个女孩子的手里了!

他不仅要做大金的王,还要做大金的皇帝,他要南下占领汉人的江山,建立一个比大明更强大的帝国!他有满腔的野心和热血,怎么能毁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中?

“为什么不穿旗装?”皇太极冰冷的开口了。

旗装,就是后来中国人倍加喜爱的旗袍,是满人女子的代表服饰。

“我不想穿。”舒菡淡淡的说。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舒菡娇嫩的脸颊上,皇太极这一下是用了真力,打得舒菡的嘴角一下就流出了鲜血。

“畜生!你别忘了你是满人!你穿这是什么东西?!”皇太极怒道极处,居然丧心病狂的去拉扯舒菡的衣服。

“刺啦”一声,薄纱汉装的上衣就拉开了一大道口子,露出里面淡绿色的亵衣和饱满的双峰,舒菡没想到父亲会对自己下此毒手,条件反射般的去咬皇太极的手。

“找死!”皇太极用力一扔,就把姑娘整个人扔到了地上,一颗牙齿都被拉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在地上。

皇太极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红着眼睛问道:“说!你在明国那边,到底是不是和哪个野男人媾和了?是不是!还有脸回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被污言秽语泼了一身的舒菡也没有反抗,只是低低的哭着,掉着眼泪,她即便是付出了一切又能怎么样,她以为会保护,会守护她的人,居然连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次她赌输了,输的一塌糊涂,代价可能是贞洁,可能是生命。

皇太极手中的长剑颤抖着,其实聪明如他这样的男人,知道女儿很可能是去大明幽会情人了,若是平时,那也就罢了,大不了找个人家把女儿嫁出去,谁还敢嫌弃他皇太极的女儿吗?

但是现在情势太敏感了,如今的大金和大明之间的关系处于矛盾最尖锐的时刻,这个时候要是让那些兄弟知道自己女儿干的事情,不可能不拿去大做文章,到那时候,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真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皇太极冷静片刻,收起了佩剑,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对舒菡说:“你最好在这几天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十天之后,代善他们来要人,你是什么下场,自己应该知道!”

说罢,皇太极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窗外的布木布泰,看在眼中。

皇太极出门之后,舒菡才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美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上还有多处淤青和伤痕,绝美的脸颊上满满的都是泪水,嘴角的鲜血几乎没有停过,顺着天鹅一般的脖颈,染红了胸前的衣服。

舒菡踉跄着坐到床上,却见一个窈窕可爱的女孩子迅速的溜了进来,手上拿着大大小小的好几个药瓶。

“菡儿,是我。”那女孩子穿着一身旗袍,身量很高,虽然不如舒菡绝代风华,却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额娘,没事的。”舒菡轻声说道。

舒菡的母亲额亦都已经去世了,这个看上去比舒菡还要小的姑娘,就是皇太极的侧福晋,布木布泰,历史上,她有一个响亮的名号,孝庄皇后!

现在孝庄皇后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罢了,她把伤药递给舒菡,又凑到舒菡的耳边说:“菡儿,我无力救你出去,但是你可以告诉我谁可以帮到你,辽东之地,只要有这个人,我一定帮你找到。”

舒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连为自己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会来救自己出去呢。

“哎呀,你这傻丫头,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啦,要是等到二贝勒四贝勒来要人的时候你就死定了!你就赶紧说一个吧,我知道你这两次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写一张纸条给我,写那种只有你们才能看懂的,我帮你送出去。”

舒菡想了一想,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七章 突然改变的身世

“沐儿,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宁远侯府内,娥恩哲看着眼前的儿子,莫名其妙的说。

“只是想问问娘亲有没有朝中文官的关系,对孩儿真的很重要。”李沐认真的说道。

“你已经是一品大员,位列封疆,也算是光耀门楣,做到人臣之极了,为什么突然要去做文官?”娥恩哲疑惑的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娘,孩儿做文官,自然有孩儿的理由,只是想请教娘亲是否有教孩儿的方法。”李沐热切的说道。

“这个,你的生母范氏的兄长,也就是你的舅舅,就是现在的吏部稽功司主事,范景文范大人,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是一位非常有才华和操守的官员,你可以向他学习,当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吧。”娥恩哲想了想说道。

(此处李沐的生母范氏乃虚构,但是范景文确有其人,范景文是东林党的骨干,最后官至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也是一品的文官。)

“生母?”李沐愣了一下,他遍寻记忆,也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有一个生母啊。

“你这孩子,说来也可怜。”娥恩哲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的开口道:“四岁那年,你生母范夫人得了重病,家中遍寻名医无果,你那舅舅那时刚刚中得进士,你母亲高兴之余,晚上背着我们,在家中祠堂里跪了一夜,第二天病情加重,药石无救了。”

娥恩哲似乎颇为可惜的说:“我与她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是那确实是一位非常守礼善良的好女子,家中仆人,很多屋内还有她的长生排位。”娥恩哲看了李沐一眼,接着说:“范氏离世之后,你悲痛过度,高烧了三天三夜,后来延请无数名医才把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但是你醒来之后,有关于你母亲的所有事情,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娥恩哲说道,情绪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人在经历重大的打击之后,往往会选择性的遗忘某一部分,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所以李沐关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在那个时候,就被自己封存了。

在这个社会中,娥恩哲作为正房,抚养之前正房留下的孩子,正是礼法规定的义务,而且就算是妾室的孩子,只要正房喜爱,就都可以视作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由养母抚养长大,感情往往比生母要亲的多。

明代大才子徐渭就是由妾室所生,由大妇抚养长大,后来他的养母把他的生母卖掉,他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我们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古人的礼法制度,那就未免刻舟求剑,蛮不讲理了。

李沐知道,娥恩哲没有必要骗他,因为在这个社会制度下,娥恩哲这样做是完全合理的,李沐却想了许多许多,但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玥然。

“也就是说,我其实和爱新觉罗家并无血缘之亲?”李沐兴奋不已,高兴的对娥恩哲说。

结果娥恩哲听了,却不高兴了,她自己无出,向来把李沐视为自己的孩子(历史上她生了一个儿子),辛辛苦苦的抚养了他十七年,感情早就和亲生孩子无益,现在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听到自己不是他的生母居然这么高兴?!

娥恩哲怒哼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很不满的说道:“干什么,不想认我这个娘了?”

李沐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高兴过头了,娥恩哲虽然是养母,但是从小到大,对自己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这个在原来的李沐的记忆中都历历在目,李大公子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竟然耍起无赖,跟母亲撒起娇来。

你别说,这一套,换了谁都觉得恶心,堂堂大明一品的太子太保,宁远侯,锦州经略安抚使,竟然像个孩子一样,摇着母亲的手,像只可怜的小狗一般乞求原谅。

但是这一招对全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有用,因为在母亲眼里,无论你是几品的高官,都依然是她眼中长不大的孩子而已。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你此去朝鲜,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还是要多加小心,我知道你与绫阳君私交甚笃,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朝鲜王,你也是威震一方的宁远侯,凡说话做事,都要留一个心眼,别傻大胆的谁都相信。”娥恩哲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是是是,娘亲,孩儿醒得。”李沐高兴地说道。

娥恩哲似乎很奇怪这小子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那种喜悦和开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了。

“三跃!三跃!”李沐大声喊着自己的亲兵,就看三跃一脸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公子怎么了?”

“今天高兴啊!就是高兴!全府卫士每人赏银十两,北云军放假一日,其他各营轮流放假三天,可以饮酒!”李沐好像是要庆祝什么重大节日一样,搞得三跃一愣一愣的。

“看什么看,你不要是吗?”李沐沉下脸,邪邪地笑着:“媳妇儿找的怎么样了?”

“要,要,公子,老夫人,你们慢聊,属下先行告退了。”三跃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了。

“哈哈!”李沐突然大笑起来,笑的那么解脱,那么轻松,声震十里,惊鸿而起。

回到房间的李大公子,舒服的往床上一躺,就大声叫道:“伊宁伊宁,我饿了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正在帮李沐收拾房间的伊宁疑惑看了李沐一眼,公子已经十几天只是吃一点很少的饭食了,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这是眼看又要去朝鲜吃泡菜了,赶紧吃点好吃的补偿一下吗?

伊宁虽然奇怪,但是公子说的就是对的是她的处事原则,而且公子的心情好了,她的心情就变好了,小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开心的下去上厨房点菜了。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李沐喜欢吃什么,论对李沐生活习惯的了解,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伊宁更了解了。

李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李沐坐了起来,奇怪的看向外面。

“公子。”三跃从门外匆匆迈步进来,见到李沐,立刻说道:“门外有一位奇怪的女子非要见公子,说是有重要信息要告诉公子,挡都挡不住。”

“女子?”李沐疑惑的想了想,对三跃说:“带她进来。”

“诺。”三跃抱拳应诺,转身又急匆匆的出去了。

不多时,三跃和四名白杆兵压着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步履矫健,显然是经常骑马,看上去身手也不差,可是李沐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谁是李沐?”那女子一开口,虽然说的是汉语,可是语调却非常生硬,显然不是汉人。

“大胆,我家督师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叫的!”一个亲兵说道,在外人面前,白杆兵还是称呼李沐为督师的。

“这有一封字条,请他过目。”那女子对督师两个字似乎全然不感冒,只是掏出一张纸条,递到了三跃的手里。

三跃把字条拿给李沐,李沐打开之后,上面只有两个用血写的字。

“霓裳。”

“舒菡。”李沐怔住了。

“我家主人让我告诉你,写这张字条的人,已经危在旦夕,五天之内,你若不救她,必死无疑。”那女子说完,就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李沐的反应。

“必死无疑。。。”李沐默默的嘀咕了一句,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李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在场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笑,笑的停不下来,笑的流出了眼泪。

“贼老天,你是有意要这样对我吗?我却偏偏不随你的愿。”李沐恶狠狠的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八章 提亲(上)

“传令!”

“属下在。”

“北云军,锦州军迅速集结,派信使给辽东巡抚王化贞,就说我受命主动进攻沈阳,请他出兵两万相助,这个面子他会给的!”李沐状若疯狂的说道。

“督师,这。。。我们没有接到命令啊。。。擅自出战。。。这。。。”三跃吞吞吐吐的说道。

“嗯?”李沐目光一冷,看得三跃打了一个寒颤,那种尸山血海里养出来的冷酷,连百战余生的白杆兵都抵挡不了。

“属下遵命。。。”

看着三跃出门而去,李沐又飞奔到李妍儿的居处,把正靠在床上小憩的明露郡主一把拽起来,对着明显要发飙的李妍儿说道:“妍儿,事情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了,你马上派人回国,我要李倧派军队来帮我,尽可能多的,他的世子翊卫司,没说的,全部都来,否则我绝不再认他这个朋友。”

“云琪哥哥,你。。。”

“妍儿,路上再跟你解释,我已经错了一次,我决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李沐急切的说。

“那好,云琪哥哥,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妍儿点了点头,轻轻的说。

在李沐一日三次的催促之下,仅仅两天之后,锦州军和辽东军六万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另有朝鲜方面四个节度使,世子翊卫司,汉城府的三万军队正在日夜兼程赶往锦州。

大明天启二年,六月四日,锦州宁远侯府。

这一次,连刚刚征召的锦州军的新兵和原来建奴汉军旗的降卒都拉上了战场,锦州镇出兵四万人,辽东都司出兵两万余人,朝鲜出兵三万人,共计九万大军,集结在锦州城下。营房绵延数百里,简直一眼望不到边。

宁远侯府内,熊氏父子,洛攸,以及辽东总兵刘渠刘将军,朝鲜的内禁卫大将李旭李将军,还有宁远侯李沐都在盯着眼前的辽东地图,神色凝重。

“督师,若是你确定这一仗打不起来,那我们催动九万大军去攻打沈阳,又是为了什么呢?战无寸功,没法向朝廷交代啊。”辽东总兵刘渠担心的对李沐说,虽然这位督师说会承担所有的责任,但是他毕竟是参战方,要是什么功劳都没立,难免会被文官们参上一个浪费民力的罪名。

“刘军门不必担心,我既然集结重兵当然不可能没有所图。”李沐自信满满的说。

“那督师此行不是为了攻取沈阳,又是为了什么呢?”朝鲜的李旭将军疑惑的问道。

“我是去提亲。”

“提亲?”李将军有点反应不过来,“督师集结朝鲜,锦州,辽东三军九万余人,就是想去老建奴那里提亲?”

“哼。”熊廷弼不满的哼了一声,显然这位老将军是和李沐狠狠的吵了一架,但是李沐利用自己的品级把他压住了。

熊廷弼毕竟是传统的士大夫出身,对上下尊卑还是很看重的。

熊成算是李沐最好的朋友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兄弟了,他真的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这一次,我们不是去打仗,不是去攻城的,我们是去吃喜酒,是去提亲的,全军从出发之后,就必须给我罩上红色的披风,别搞得你们那些铠甲黑的白的一大片跟哭丧一样。”李沐说道。

在场的诸位久经战阵的将军们都惊呆了,打了一辈子的仗,没见过这样的统帅,偏偏这位统帅却有着传奇一样的战绩,在他手中折损的建奴军队不下四五万人了。

“还有,九万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广宁卫不是还有一万驻军吗?一起拉过来,怎么也得给我凑个整数!”李沐气势汹汹的说,好像广宁卫是他家的一样。

这小子以为打仗是买白菜呢!还凑个整数?!

广宁卫是辽东总兵的管辖范围不错,反正巡抚王化贞让他全力配合李沐,那就不管了,广宁卫那一万驻军也带上,给你凑个整数。刘渠一脸无奈的点点头。

主要是李沐的战绩过于耀眼,让他周围的人对他有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好像他的出场,每一次都能带来奇迹一般。

六月五日,来自广宁,锦州,朝鲜,辽东都司的十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全军将士无论归属,全部罩上红色的披风,一眼望过去,仿佛红色的海洋。

十万大军,军旗烈烈,脚步雷动,绵延数十里,刀枪如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灼人的热度。

大明太子太保,锦州经略安抚使,宁远侯李沐,身着战甲,也带着红色的披风,策马停在十万军队的前面。

李太保大喊一声:“立帅旗!”

于是中军大旗缓缓的升起,那是一面鲜红的大旗,一面写着一个明字,另一面写着“大明太子太保,锦州经略安抚使李”!

这面旗帜仿佛有巨大的魔力,大旗升起的那一刻,全场将士整齐的振臂高呼。

“必胜!必胜!必胜!”

仿佛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则战无不胜一般。

在李沐的身边,是全身披甲的熊成和洛攸。熊廷弼以及辽东朝鲜的两位将军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怎么样伯功兄,我这个求亲的阵势还可以吧。”

“你就是他妈的疯子。”熊成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知道你这一闹,会在朝廷引起多大的风波吗?”

“管他呢!”李沐满不在乎的一笑:“弟兄们,我们这一次,是向老建奴要喜酒的,大家都敞开肚子,到地方给我使劲的吃啊!”

周围的亲兵都呵呵的笑了,纷纷拱手道:“谢督师。”

“不要谢我不要谢我,要谢谢老建奴,他要不是气晕过去,我还没机会去要这杯酒呢。”李沐也笑着说道。

“好了。”李沐理了理头上的头盔,目视前方,沉声道:“下令,全军出发,跟我去沈阳,提亲!”

“诺。”三跃应诺一声,回头大声喝道:“击鼓,出发!”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十万大军开始迈着步子,缓缓的向着沈阳城出发。

此时此刻的沈阳城楼上,李妍儿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汉装,默默地看着眼前绵延的军队一点点的远去,眼中满是迷离的光。

世间有那么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唯有他真的做到了,不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永远不了解,做这样的决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又需要什么样子的勇气。

自己一度以为他不够勇敢,没想到他的心中潜藏着比山海更高的志向。

一个女孩子,一辈子,追求的不过是一把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伞,一颗关心她对她好的心,看着那蜿蜒的像一条火龙一般的十万甲士,谁又能说他李云琪没有做到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十九章 提亲(中)

十万大军往沈阳而来的消息,建奴这边不可能没有收到,此时的沈阳王宫里,管事的几位贝勒爷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老建奴努尔哈赤昏迷未醒,现在谁也不敢擅自主事出战,毕竟明军有十万甲士啊!

而且领军的李沐那个小蛮子,那可是杀了正红旗何和礼都统的狠角色,说到底,在场的所有人对李沐的名字似乎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个责任他们没有人担得起,要是努尔哈赤醒来,那个出头的肯定第一个被拉出去开刀。

“这个李沐小蛮子,到底要干什么!这么不把我大金数万铁骑放在眼里?二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着骑兵,把他杀个屁滚尿流!”四贝勒汤古代恶狠狠的说。

二贝勒代善真想开口骂这个狡诈的四弟,想让自己下命令担责任,你想到不要想!

“四弟,父王还没有醒来,我不能擅自越权给你兵权啊。”代善苦笑着摇了摇手,似乎很无奈的说。

现场的各位贝勒都是心中冷笑,平时拼命的想撰取兵权的代善这个时候突然说自己越权,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谁不知道二贝勒做梦都想让其他贝勒能够听从自己的安排。

奈何现在他不敢,万一战败了,这个责任代善可担待不起。

其实要是换了其他明军的将领,代善可能也就主动带兵出战了,萨尔浒明军号称集结了四十七万主力精锐(实际上十一万人),不还是被打的伤亡惨重,大败亏输?这一次虽然敌军号称十万,但是按照规矩可能也就数万兵马,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古代战争中,为了打击敌方士气,双方都习惯了夸大本方军队的作战人数,三国的曹操,率领大约十余万精锐步骑和七万水军南下,硬是吹嘘自己有八十万军兵。前秦的苻坚打淝水之战的时候更是吹嘘自己带了两百万军队,反正牛皮不怕破,使劲照死里吹。

但是让建奴没想到的是,这一回,李沐居然一点都没“号称”,对建奴方面宣称步骑十万人,而他真的带了十万人。

于是奉命在平原上截击明军的六贝勒塔拜在看到明军军阵之后,真想把代善那个瞎了眼的拉到明军阵前来看一看!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三五万人?!这明明有整整十万大军!

塔拜带了三万汉军和一万满八旗的骑兵,总觉得这样打一场截击战无论如何是足够了,谁知道敌人的强大远超自己的想象,一下子让塔拜迷茫了。

建奴已经收到消息,明军手中有非常强大的火器,现在回头无疑是给明军火枪手当靶子射了,可是若是主动出战的话。。。何和礼手中八千骑兵依然被打到全军覆没啊。

战还是不战,这个替父亲征战无数的六贝勒塔拜第一次如此的犹豫。

这时,前方明军军阵突然一面大旗移动起来,旗帜所过之处,军士士气暴涨,高呼必胜,声震云霄,让建奴骑兵很多马匹都受了惊。

而建奴的士卒,尤其是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士兵看到那高高升起的李字战旗,都觉得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对付骑兵,首重火器和弓弩,这一点,李沐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已经把全军所有的弓手都调到了前面,两万多弓手,加上五千北云军士卒,足够这些建奴士兵喝一壶了。

塔拜思忖半天,也许还是想到这样就灰头土脸的回去,以后在那些兄弟面前,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了,故而纵然心中半信半疑,还是主动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杀!”一万骑兵开始在平原上向明军的军阵冲锋而去。

“这群野人。”李沐在军阵后面嗤笑一声:“不懂得吸取经验教训的吗?”

“告诉熊统领,给我狠狠的射击,告诉刘渠将军,让他跟随熊统领射击。”李沐对三跃吩咐道。

“诺。”三跃拱手应诺,下去传令了。

建奴骑兵们冲到一半,忽然感觉天色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差点没有吓尿了裤子,遮天蔽日的箭矢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像下雨一样飞向狂奔的骑兵大阵。

那些武艺精良的建奴士兵抽出马刀不断的拨开飞来的箭矢,当然这样的方式并不能保证能够完全避免伤害,可是按照以往作战的经验,只要能冲破明军这一段固定的稳定武器的射击,基本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而这一回,塔拜总算是见识到了,那被正红旗士卒描述的犹如天火下凡一般的火器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边建奴士卒还在拨着飞过来的流矢,前方一阵硝烟弥漫,一大波铳弹就迎面飞来,很多建奴士兵还在紧张地盯着空中的箭矢,就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便突然觉得仿佛身上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倒了下去。

两万弓手的持续射击,加上五千北云兵连绵不绝的铳弹射击。建奴骑兵的损失的非常之快,不多时就已经损伤过半了。

战场上满是建奴士卒痛苦至极的嘶嚎声和咒骂声。

其实这样的战法并不是没有弱点,这种正面射击的方法,在地方骑兵数量足够的情况下,完全可以选择从侧翼发起进攻。

可是建奴这边的战争模式显然一时半会还没转换过来,于是连续两次都吃了大亏。

这一回,建奴骑兵里的正红旗和正黄旗的士兵们学乖了,他们缓缓的策马跟在战友的后面,看情势不对,就飞快的向战场的两侧和后方撤退了。

三万汉军奉命压上,却连敌人都没看到,就被往回跑的骑兵部队裹挟着一起撤退。

一会儿汉军旗的士卒就被建奴骑兵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虽然建奴士卒开始后撤,但是李沐却不肯放过他们,北云军全力压上,开始追击建奴的汉军旗的士兵。

那些汉军这个时候只恨爹娘没给多生两条腿,一面飞奔着咒骂着满族士兵的胆小如鼠,一面没命的向四周逃散,而身后不断飞来的箭矢和铳弹像割麦子一样收割着敌军鲜活的生命。

只一个冲锋,就折损了四千六百多骑兵,还有一万汉军旗士卒或被杀,或被俘,或就地投降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这一次,诸位贝勒把所有的兵力都集结到了沈阳和辽阳,龟缩在城池里,打死都不肯出来了。

要是努尔哈赤醒来,肯定会狠狠骂这些不成器的儿子,但是李沐也就是知道老建奴现在不能理事,才会这么有恃无恐的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六月七日,也就是皇太极答应诸位贝勒的第十天,李沐以及十万明军也已经在沈阳城下安营扎寨。

此时的沈阳城,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

舒菡依然无神的躺在床边,她的心若死灰,两眼空洞,几乎完全没有生机。

她没有换掉那件被皇太极扯破的衣服,只是洗去了身上的血迹,这个可怜的姑娘根本对于任何饭食都难以下咽,几日的功夫,憔悴的不像样子了。

原本可爱灵动的双眼现在满是灰光,一头乌黑的长发也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绝美精致的脸颊上,满满的是干了又湿的泪痕,胸口的衣服被扯出了一大块白腻的肌肤,修长浑圆的双腿微微曲着,这位美丽的少女,此时像是一截被掏干的枯木,让见闻者无不心疼。

她一个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能做什么呢,只有用哭泣来掩饰自己的软弱了,纵然像她这样勇敢的姑娘,在如此强大的压力面前,又如何保持冷静。

舒菡默默的站起身来,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缓缓的来到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柜子旁边。

她伸出白玉般的素手,轻轻拉开柜门,里面有一个一尘不染的精美的红木制木匣,显然主人时常擦拭和珍爱它。

木匣子上刻着两个楷体的大字。

“霓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章 提亲(下)

舒菡抚摸着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匣子,心中思绪万千,他送自己的这件衣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这几乎是她一个舍不得戳破的梦,而可是现在,梦醒了,也该看看结果了。

想到这里,舒菡拿起木匣子,缓缓的回到床边,把匣子放在自己的床上,这个木匣很大,仿佛放着非常沉重的物事。舒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匣子的钩锁。

木匣打开的一瞬间,满眼都是雪白。

雪白的衬裙,雪白的长裙,雪白的抹胸,雪白的白纱披肩,衣服上点缀的各种水晶宝石也全部都是雪白的。

姑娘的眼泪一下一下的滴落在这件从没见过的衣物上,一下子就湿了一小块。

舒菡拿起长裙,仔细翻看了一阵,突然看见裙摆底下,似乎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血迹污了这件纯白的衣服,赶紧仔细去看,只见那是一行用鲜血写的小字,看上去已经写了很久了。

裙摆上写着:

“嫁给我吧,公主殿下。”

看到这里,舒菡的眼泪几乎控制不住了,她转身靠在雕花木床的床沿边,窈窕绝美的娇躯不住的颤抖着,嘴里恨恨道:

“李云琪,你这坏人,是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骗我,呜呜,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死心,一定要骗我。。。呜呜。。。”

舒菡多想把这衣裳扯成碎片,可是却又根本舍不得,只好不断地捶打着那纯白的长裙,不断地哭着说:“你不是要娶我吗?你来啊,你为什么不来?呜呜。。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出尔反尔,李云琪,你就是胆小鬼你知道吗,呜呜。。。你来娶我啊。。。”

“吱呀”一声,门开了。

进来的不是代善,不是汤古代,不是凶神恶煞的满族士兵,而是娇俏可爱的布木布泰。

这个小姑娘看着舒菡,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意味,像是安慰,更像是。。。羡慕?

“菡儿,有人来找你,要带你走了。”布木布泰微微笑着,带着一丝古怪的语气,对舒菡说道。

“带我走?”舒菡低下头,认命道:“好的,我这就跟你走。”

看着玥然格格一幅上刑场的表情,布木布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傻丫头,不是二贝勒来啦,是你那小情人来啦,哎呀也不能说是小情人了,你这相好也是厉害的很哦,堂堂宁远侯,一品的封疆大员,带着十万大军来抢你回去呢!”布木布泰娇笑着说道。

“抢我回去?十万大军?”舒菡完全蒙住了,伸出手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抬起小脑袋一脸疑惑的对视布木布泰羡慕的眼光。

“简单来说呢,明国的宁远侯,锦州经略李沐李大人,带着十万兵马现在已经兵临沈阳城下。”布木布泰轻松的说道:“他提出撤兵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大金交出我们的掌上明珠,绝美无双的玥然格格啦!”

然后,布木布泰坏笑着接着说:“很可惜,你作为牺牲品,被大金交出去和亲了。”

“什么叫牺牲品,说的那么难听。”舒菡一下子羞红了脸,可爱的姑娘仿佛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般,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他来救我了?”舒菡不确定的问道。

“菡儿,不是我说你,你这一下可玩的太大了,整个天下都为了你那小情人这一下搞得乱七八糟,他李侯爷调了四镇十万军兵,搞得很多地方驻军以为朝廷有什么大动作,莫名其妙的开始主动发起进攻,现在整个辽东都打成了一锅粥。”布木布泰似有无奈的说道。

“辽沈现在都变成了一个大军营,集结了七万多精锐军队,枕戈旦待,我还以为要打一场多大的决战呢,结果那小子居然是来抢女人的!”布木布泰摇了摇头,两手一摊说道。

“我。。。没有让他带这么多人来啊。。。”舒菡有些弱弱的说,但是眼中那欣喜和骄傲的光芒,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得了吧,我看你这丫头,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吧,那可是十万军兵啊,就为了救你一个人,整个辽东动用的兵马,民夫不下二三十万人,这份勇气,说实在的,我很羡慕你。”布木布泰毕竟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头一回在现实生活中遇见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傻大胆,不觉羡慕到有些嫉妒。

会有一个人为了自己,拿天下江山做赌注吗,布木布泰痴痴的想着。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里,是有的,那个傻大胆,叫多尔衮。

而在沈阳城外,李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六月多的辽东,天气尚好,不冷也不热,李大公子站在大军前面,实在是感觉热得不行了,倒不是天气有多高的温度,主要是铠甲太过于沉重了,让他感觉到快喘不过气来了。

“妈的,三跃,给我擂战鼓!等得没完了还!”李沐其实知道这仗是打不起来的,只要自己不真的攻城,建奴那边就绝不敢主动应战。

两场平原遭遇战已经把建奴打得害怕了,现在绝对没有人敢主动担这个滔天的干系,虽然建奴也知道李沐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做好攻城的打算,但是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你说你带十万明军,兵临沈阳城下,就是为了要一个女子,谁信啊?

李沐的奸滑残忍早就在满蒙贵族心中都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固执的相信李沐肯定是别有图谋,可是现在努尔哈赤昏迷未醒,军权指挥一盘散沙,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发挥大明军队常用的乌龟壳战术,任你外面说一千道一万,我就是不出来。

至于那个女子,给他就是了,万一给他这小蛮子真的就撤兵了呢。

抱着一线侥幸的心理,建奴朝野迅速达成了一致,玥然格格就这样被“出卖”了。

当然了,至于被出卖的那位格格,愿意与否,开心与否,就不是他们所愿意关心的事情了。

此时的舒菡的房间里,布木布泰正在看着换上长裙,重新梳妆的玥然目瞪口呆。

这是一件没有人见过的衣物,布木布泰也是第一次看见,可是真的太美了,完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

纯白的抹胸和薄纱的披肩把舒菡完美的身材衬托的淋漓尽致,宽大的裙摆和曳地的白纱让她整个人仿佛来自云端的仙女一样。

衣服上点缀着朝鲜王室珍藏的无数白色的宝石和水晶,只要稍有阳光映照,就反射出无数耀眼的光华,像是加持了一道圣洁的光芒在姑娘的身边,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配上她绝美精致的容颜和一头像镜子一般的长发,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她万一的美貌。

“这是,堂堂明国的一品武官,亲自设计的衣服?这人是人是鬼?我的天啊。”布木布泰以及那些帮助玥然梳妆的侍女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你们在干什么?还在磨蹭什么?”皇太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这位后来的清太宗,玥然的父亲,背着双手,阴着脸走到屋内,看到女儿一身圣洁的婚纱,也明显被吓了一跳。

是的,舒菡穿的这件衣物要是在后世,每一个人都能认出这是一件巧夺天工,使用了无数宝石,肯定昂贵的不像样的婚纱,可是在这个年代,所有人都被第一次看到它的样子所折服了。

“咳咳。。。时间不早了,走吧。”皇太极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催促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阳光透过房门,映照在舒菡那像洋娃娃一般精致绝美的脸颊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一章 山海之誓

沈阳城下,军旗烈烈,十万兵马,都整整齐齐的按方阵排列着。

城门之上,无数建奴的士兵弯弓搭箭,紧张的注视着明军的一举一动,不敢稍有懈怠。

两军之间的气氛可谓是紧张了极点,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突然,沈阳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了。

从城门内,走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的身后跟着十余名身穿旗装的侍女,姑娘缓缓的走着,穿过厚重高大的城墙,穿过宽达数丈的护城河,她穿着超越时空的婚纱,带着长长的曳地裙摆,走在十几万大军对峙的战场中间,美伦美奂,绝代风华。

连熊廷弼这样的老将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儿子说:“这女孩子生的这么漂亮,怪不得宁远侯跟着了魔一般。”

熊成却不同意父亲的观点:“父亲,世上美丽的女子太多太多了,但是能让云琪不顾一切,倾十万军兵来换的,怕是只有这一位而已。”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光顾着一时的兴奋,你可知道,这一次,回返锦州之后,朝廷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处置?老夫已经老了,不足为虑,你们还都年轻,怎可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前程?”熊廷弼有些黯然道。

“若是能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前程差一些也无所谓了。”熊成低声嘟囔着说。

“你说什么?”熊廷弼怒目一瞪,吓得熊成赶紧缩了缩脑袋。

待到舒菡快走到明军军阵之前,李沐翻身下马,身后众位将军也纷纷从马上下来,辽东军和朝鲜方面的骑兵也都下马列队了。

李沐来到阵前站定,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穿着一袭圣洁的婚纱,仿佛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飞向她永远的归宿。

李沐微微抬手,身后的三跃点头会意,高声大喝:“贺!”

除了几位最高将领,剩余十万明军和朝鲜军队像是被镰刀整齐滑过的茅草一般,纷纷单膝跪下,郑重行礼。

一时间城墙上的建奴士兵都惊呆了,满眼望去,十万大军火红一片,仿佛恢宏的火海一般,绵延到地平线最遥远的尽头!

“参见夫人!”十万将士齐声高贺,声震九霄,仿佛城市都在颤抖着,连站在城头的几位贝勒都被深深的震撼了。

舒菡极度兴奋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的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的勇敢已经化作镜花水月,破碎殆尽了,她几近绝望,好几次想要自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如此巨大的压力里经历过来的,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可是,幸运的姑娘最终等到了,等到了他给她的承诺,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眼前的景象,让她没有办法再怀疑他的心。

王权天下,换你倾城一笑,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自古红颜多薄命,多少绝美纯华的女子在薄幸寡义的男人身上耗尽了自己的年华和生命,却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局,让后人扼腕叹息。

李沐不属于这个时代,却超越了这个时代,他比整个天下的人都更勇敢,更珍惜自己相濡以沫的女孩子,他可以不在乎王权,不在乎生死,却不能不在乎这个姑娘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在满汉朝三族整整十七万将士和无数沈阳城内满蒙贵族的见证下,舒菡穿着婚纱,缓缓的走到了李沐的面前。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李沐还是被舒菡的美貌和光芒惊呆了,而后不觉涌出一股骄傲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归我了?我的天啊,这回真是抄着了。

其实在大部分人眼中,舒菡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人吧,毕竟再美貌的女子,又如何能与手握数万重兵的宁远侯相提并论呢!

皇太极站在城墙上,看着女儿娇美的背影,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在飞速的计较舒菡和李沐在一起的利益得失,自己的女儿居然和大明的宁远侯在一起了,明显会使得自己更加不受这些兄弟的信任。

但是另一方面,名义上,自己可是宁远侯的岳父,以后这些兄弟想要为难自己,也会仔细掂量掂量分量了,毕竟李沐这小蛮子的可怕程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李沐当然不知道皇太极已经在考虑成为他岳父老子有什么好处的问题了,他现在的眼中只有眼前的那个姑娘,曾经他觉得,所爱隔山海,奈何山海不可平。

原来,却并不是山海不可平,而是大多数人没有那个勇气罢了。

舒菡走到李沐的眼前,原本画好的妆容被眼泪冲的白一道红一道的,像个可怜的小花猫,李沐却毫不在乎,只是认真的,定定的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怜爱。

舒菡感觉都快被李沐的眼光融化了,只是轻声唱到:“从此愿君如磐石,妾如蒲草。蒲草千韧,磐石无转。沧海桑田,追君随君。世事如棋,至死无悔。”

她说的那么认真,一字一句的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告诉眼前的十万将士,告诉苍茫大地和广阔天空,从此相伴这个男人,陪伴他,服侍他,爱护他,至死方休。

李沐也是激动和开心到了极点,他觉得文绉绉的文言文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爱意,于是他大声喊着,要用西方人的那一套,来表达自己的快要喷薄而出的心意!

“爱新觉罗·舒菡,我,李沐,愿意娶你做我的妻子,从此爱护你,保护你,关心你,陪伴你,无论贫穷或者富贵。”

此时按照事先说好的,三跃敲响了一下战鼓,三军将士齐声高和道:“无论贫穷还是富贵!”

李沐再次开口:“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十万将士齐声大喊:“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无论落魄还是荣华。”

将士们也跟着兴奋的叫喊道:“无论落魄还是荣华!”

“我都愿意珍惜你,爱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李沐深情的说道。

然后,他做了一个惊人的动作,当着十余万甲士的面,大明世袭宁远侯,正一品太子太保,正二品锦州经略安抚使判粮饷事,功勋卓著的号称大明新一代的战神李沐李太保,单膝跪下,向着心爱的姑娘低下头,诚恳的说道:

“嫁给我吧,公主殿下。”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那是一瞬间的停顿,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终于,舒菡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的说:“好。”

只这一个字,无论满汉还是朝鲜,无论两边的将士还是将军,大臣,无论是否真的觉得这样做值得,人对于美好爱情的向往却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都不禁欢呼起来,那巨大的声音好像要把天戳一个窟窿一样!

李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舒菡抱在了怀里,两个人影在十几万军队的面前紧紧相拥,无论他们是何等显赫的身份,这一刻,他们只有彼此而已。

城墙上,二贝勒代善也不禁抚掌而笑,对着周围的兄弟们说:“我有点相信这个小蛮子是真的来要女人的了。”

四贝勒汤古代也摇头苦笑道:“这样奇怪的人,我征战一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九贝勒巴布泰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哥,你这个女婿,胆大包天,可是不好管啊!哈哈。”

“是啊是啊,八弟,你这个女婿是要好好管管啦。”一众贝勒都轻松的笑着说。

而明军这边,熊成年轻心性,嗓子都快要喊哑了,还在高声欢呼,熊廷弼一脸无语的拉住儿子,对他说道:“又不是你找媳妇儿,你激动什么?”

“爹,你不觉得这样活着才是真英雄吗?”熊成涨红着脸说道。

“英雄?行啊,等回去了,我也给你找个媳妇儿,看你是怎么当英雄的。”熊廷弼冷笑一声道。

“啊?”熊成还没过够自由的单身汉生活呢。“爹,你别当真啊,我说说而已的。”

“这可由不得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让你娶谁你就要娶谁!”熊廷弼气哼哼的说道。

“爹,不是吧。。。李元琪,你坑死我了!”熊成哭丧着脸抱怨着。

熊成的声音一下子就湮没在无尽的欢呼声中。

李沐抱着佳人,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战争险恶,国事艰难,一瞬间仿佛他都不关心了。

这一生,有你真好,有你就好。

此去云空白雁忙,十万带甲贺一场。

若有菡归同相伴,游子何处不故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二章 朝议

在建奴数万军兵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李沐带着十万明军精锐,居然就这样拔寨南归了。

其实李沐自己这些人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两万关宁军和一万广宁军作为客军,本不是自己麾下的部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计划,死磕沈阳城这样的坚固城市。

朝鲜的军队更是只是来露脸的,双方将领甚至连语言都不通,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的协同作战。

而自己的四万锦州军的士卒中,有一半都是新征召的新兵和之前汉军旗的降卒,这些士兵不仅战斗力堪忧,还要提防汉军旗部分降卒倒戈相向,背后捅他一刀。

说到底,这看上去强大至极的十万精锐,能够构成战斗力的最多不过一万多人而已。。。

双方都没有做好任何战争的准备,所以仗自然是打不起来的,李沐就是精准的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放心大胆的来到城下叫嚣了好几天,其实根本连攻城器具都没有打造。

所以,毫无悬念的是,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从哪来又回哪去了。

目送着火红的长龙慢慢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站在沈阳城楼上的一众贝勒爷的神色都非常复杂。

布木布泰也站在皇太极的身边,穿着一身簇新的旗袍,眼中满是艳羡和向往的光芒。

在后来的史书上,这一段历史被反复研究和探索,此时尚且是锦州经略的李沐,出兵十万兵临沈阳城下是否有隐含的深意。

更有无数的影视剧以此为题材,制作了众多江山美人的爱情故事。

大明开国二百多年,也许都未曾有过如此壮观的求婚。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李沐,看着穿着一身婚纱的舒菡,只觉得满心的幸福和安宁。

这场求婚,注定前无古人,却不知是否后无来者罢。

“夫人,小的表现可还让夫人满意否?”李沐在马车里,对着像仙女一样绝美的玥然格格,邪邪的笑着说。

“你这人,堂堂的一品大员,还自称什么小的。”舒菡羞红了脸,似乎不是很适应李大公子油嘴滑舌的套路,转过头去,却掩饰不住的轻笑道:“你若是都自称小的,那我算什么。”

“你当然是钦封的与夫同级的二品诰命啦,朝廷连我们孩子的品级都给了,还能跑的了不成。”李沐得意地说道。

“你这坏人,谁。。。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夫人,这可由不得你啦,也不要你生多了,我怕你疼,有一儿一女,我就知足了。”李沐伸出手,轻轻拂过姑娘如柔水般的长发,温柔的对舒菡说道。

“可是,你们明国的朝廷。。。”舒菡很有些担忧的说道,却没有把话说完。

其实她不说,李沐自己也清楚,这一次擅自调动十万军兵,怕是无论如何不会善了了,何况舒菡的身份如此敏感,绝对不是简简单单说娶就娶的。

再者,若是李沐和舒菡就这样在一起了,那当初舒菡作为使者交接光海君的理由就不成立了,那绫阳君和李沐在朝鲜发动的政变,转而变成了一出早就商量好的阴谋,对绫阳君在大明刚刚获得的承认非常不利。

文官集团也肯定会对李沐这种擅自调兵的行为大家抨击,大明以文御武,文贵武贱,要是要这样一个不知好歹不听调令擅自行动的小子发达了,以后还能有那些文官们安生的日子好过吗。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是都掩不了,大不了不做这个宁远侯了,家国天下,李沐背的已经很累了,他不是圣人,不是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他只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年轻人罢了。

俗称屌丝。

他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而是历史的车轮逼着他站在这里,扛起抵抗满清铁骑的大旗,这是一条充满了危险,艰难,压力的可怕道路,几乎可以改变民族百年的命运。

他扛得太累了,他原本只想和一个安心的姑娘平静的做一个小人物,从没想过要领兵上战场与数万敌军搏杀。

不如归去么,李沐苦笑着嘟囔着。

大军南归,不过数日时间,朝廷想必接到消息并没有那么快的反应,李沐暂时有很短的时间让他平静一下。

关于沈阳之战的奏报,李沐也已经报请朝廷了,他在沈阳城郊力战六贝勒塔拜,消灭建奴骑兵近五千人,汉军一万余人的捷报也已经派人送往京城。

希望能稍微抵消自己的罪过吧。

京城,紫禁城,奉天殿。

(现在的北京故宫三大殿,在明代称为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养心殿等被清代沿用。)

这可能是天启当上皇帝以来,最闹腾的一次早朝了。

李沐这小子在辽东玩了一票大的,把整个北京朝野都搅成了一锅粥,从要求斩首示众,革职查办到下旨申饬,罚俸夺银等各种解决方法应有尽有。

“皇上,李大人这一次擅自调兵数万,还让辽东巡抚王化贞陪着他一起胡闹,臣以为,不仅要治李沐擅调军队,还要治王化贞目无朝廷的罪名!他王化贞这个辽东巡抚做的,只知有李大人,而不知有皇上啊!”说话的正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上次这小子在紫禁城宫门前被李沐狠狠折了一次面子,现在还在记恨着呢!

居然还是为了同一位女子。

说实在的,满朝的官员现在对玥然格格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下于老建奴努尔哈赤了,上一次在紫禁城的宫门处,他李太保跟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大臣顶嘴,硬是要带着这姑娘上早朝,这回更厉害,直接带着十万大军去迎亲了!

他以为大明朝廷是他家门口的客栈吗?!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姚宗文在朝中上蹿下跳一个多时辰了,感觉不拿下这小子,大明就要亡国了一样。

“皇上,臣以为,李大人确实有过,但是并不是完全的擅自调兵。”兵部尚书田吉站出来,为李沐辩解道:“李大人在出动军队以前,已经由派人上报兵部,只是战机稍纵即逝,兵部的批复条文尚未抵达辽东,李大人就主动作战出兵了。”

作为兵部尚书,田吉一方面最大限度的缓解了李沐的调兵之罪,一方面也把兵部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表示兵部已经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对于阉党支持的,东林党等文官就一定要反对。

东林党领袖之一,左都御史赵南星出列高声道:“李太保此次动兵数万,辽东大乱,必须纠其罪责,否则,往后军队之国家重器,将有沦为私人打手之危险,更可怕的是,此人身居要职,领兵数万,于国难说福祸啊。”

国家重器,私人打手!赵南星这是要把他李沐往死里整啊,哪个朝廷也不可能容忍军队成为某位臣子的私人武装吧。

“赵大人此言差矣。”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因为站出来出言反对赵南星的,居然是他的下属,同为东林党骨干的左副都御史杨涟!

杨涟此人,最是正直不过,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这一回,怎么会主动站出来帮李沐这个阉党成员说话了?

杨大人自己倒是无视同僚们疑惑的眼光,若无其事的站出来,对皇帝施礼后,不急不慢的说道:“敢问诸位大人,自辽东建奴之患愈演愈烈以来,到李太保赴辽东作战之前,我大明对建奴,取得的最大的战果是几何?”

此言一出,满场文武都不做声了。

“万历四十年,东江镇毛总兵报辽东大捷,斩首不过两百余,已经是国朝未曾有过的大胜,而李太保两战沈阳,一战锦州,杀伤建奴骑兵近两万人,汉军近五万人,满蒙贵族工匠无数!敢问诸位大人,这样的武功,自永乐爷北征蒙古之后,武宗爷北击鞑靼之后,大明可还曾有过?”杨涟大声的说道。

也许是李沐的光芒太过于耀眼了,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这一次取得的巨大的战功,好像他李太保每次出战不杀个千把万把的敌军,就根本不符合常理一般。

别的将领,斩首数百,就算得上大胜,斩首千余,就可称大捷,李大公子斩首一万五千,居然被默默的忽视了。。。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诸位同僚。”杨涟中气十足的说道:“李太保不仅无过,而且有功,有大功!不仅无罪,而且该赏!若是你们不服,那我敢问诸位,有哪位愿去锦州,接替他的经略一职,若是做的好,我杨涟愿去府上负荆请罪!若是做的不好,想必皇上绝不会轻饶。”

这话说的满朝文武大臣都面面相觑,无论是否知兵的大臣,都不得不承认,在军事指挥上,李沐可以堪称天才,而且其战争思维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多次以小博大,都是难得一见的经典战例,现在他李侯爷在大明境内隐隐有战神的美誉,这谁能保证能比他做的更好?

“可是李大人这次擅调军兵,毕竟有罪,若是他屡次擅自动兵,我们也屡次不计较他的罪名吗?”赵南星沉声问道。

“我想可以在锦州镇加设监军一职,请朝中有名望的大人前往监督,想必李太保必然不会再次犯下此等擅自动兵之罪!”杨涟拱手道。

把京官发配到锦州那个荒郊野外去监军?你杨大人打的好算盘啊,兵部尚书田吉冷笑一声:“那既然杨大人对李太保如此推崇,不如大人亲自走一趟锦州,为我大明固守江山社稷,抗击外辱如何?”

杨涟却看都没看田吉一眼,把田吉气了个半死。

“杨爱卿,你可愿往?”看杨涟不回答,于是天启发话了。

“回皇上,臣愿往!”杨涟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杨爱卿,朕就封你为锦州镇巡按监军道,锦州巡抚,为正二品衔,你去给朕好好看着李太保,别让他再干出伤及国家尊严的事情来。”天启说道。

这一下,就给李沐的行为定了性了,这小子就是一时兴起,伤了国家的颜面,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完全看皇上的兴趣。

“微臣遵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三章 火炮

正当李侯爷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滚蛋的时候,京城的圣旨也抵达了锦州,让李沐非常意外的是,圣旨中只是非常严厉的申饬了他一番,并且告诫他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并且派遣左副都御史杨涟杨大人为巡按监军道,对锦州镇的军事行动进行监督。

当然杨涟只有监督上奏之权,并不能干涉李沐的指挥和练兵。

圣旨里,似乎朝廷还担心李沐动不动就调广宁卫的兵来帮他撑场子,干脆把广宁卫也划归李沐管辖的范围,不仅没有像李沐想象中的那样让他滚蛋回家,反而多给了他一万精锐的边军。。。

李沐不知道这都是杨老头在朝堂上为自己据理力争的结果,只是接到圣旨后,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还叫来了熊廷弼与自己一同对这份旨意好好的检查了一番,总算是确定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由内阁签发,通政司发布的圣旨。

锦州原本只是一座边城,如今有了广宁卫的加入,规模也越来越庞大,但是虽然锦州镇的兵员数量不少,但是按照李沐现阶段的标准来看,这样的明军,守城尚可,要是想打败建奴精锐的骑兵,依然无异于痴人说梦。

现在,锦州镇唯一的任务就是拼命的练兵,即使现在有熊廷弼这样的老将镇场子,也有洛攸这样优秀的枪棒教头,但是大量缺乏人才,让李沐不禁抓耳挠腮,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太保总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了。

倒不是一名优秀的将领在战场上能杀伤多少敌军,而是这样的将领对军队的凝聚力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在见识了火器的巨大威力的之后,李沐再次用密折上奏天启,希望天启能够帮助自己研究更加强大的火炮。

现在大明最强大的神威大将军炮,用铜铸造而成,一门大炮重一千五百斤,一发炮弹却只有几十斤,并且精度极差,而且射击速度也很不乐观,这样的重炮,耗资巨大几乎难以想象,但是由于冶炼技术和铸炮技术的双重落后,有这样的大炮也实属不易了。

大明自嘉靖年间,就从西洋人处泊来了各种型号的速射小炮,这种葡萄牙侵略者当初专用的火炮,被称为弗朗机炮,这种火炮自然不能像神威大炮那般有超远的射程,但是贵在较为便宜,而且射速很高,锦州和广宁都有数十门这样的火炮。

至于神威大将军炮,类似于后世的核武器一般,属于国家重器,都属于编辑在册的战略武器,从维护到保养都有专人负责,锦州就有十门神威大将军炮,锦州边军还配备有整整一千五百人的火器营来伺候这十个宝贝疙瘩。

但是在见过神威试射之后,李沐就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让一心想在督师大人面前表现一把的火器营统领很受伤。

“大人,这已经是全大明最好的大炮了,这一炮可能射一千步啊!”火器营统领是一位周姓的千户,他以为李沐对他的火器营不甚满意,赶紧上来解释道。

“周千户,我不是怪你,你的训练做的很不错,只是这火炮实在是,唉。。。”李沐摇了摇头,叹气道。

“我的天啊,神威大将军炮已经是大明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火炮了,几乎杀敌于千米之外,督师,那您说,什么样的炮才算是您眼中的好炮。”周千户不服气的说道。

“我?我见过的大炮,十息可射击一发,射程能有二十里,一炮飞过,便能杀敌百二十人,十门重炮齐发,几炷香就能让一座小山头寸草不生!”李沐笑着说道。

“督师。。。莫不是诓末将,这世上,哪里会有那样强大的火器。”周千户支吾着说道,显然是不信的。

李沐也不与他辩解,他也知道,以现在大明的冶炼技术,根本不可能生产出那样的火炮,那是一门极其精妙和复杂的科学,绝不是现阶段的朝廷和工匠能够想象的。

想到这里,李沐隐隐有点期待天启的研制成果,据说现在皇上连早朝都爱去不去的了,但是这位皇帝倒不是芙蓉帐暖度春宵,早上起不来床了,相反天启每天都起的非常早,但是一直在他自己的小作坊里“乒乒乓乓”的敲个不停,间或还能听见几声巨响。

在皇位上饱受折磨的天启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目标,他就应该做一个木匠,做一个铁匠,做一个武器工程师,反正只要不要把他按在那张椅子上做皇帝,做什么他都很开心。

而且按照这位皇帝陛下取得的成果来看,这位要不是生在帝王家,很可能会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位出色的机械学家而名垂青史。

看完大炮试射的李沐回到侯府之后,一进门,就看到舒菡带着自己的小妹妹李嫣,舒菡穿着自己喜爱的淡绿色的汉装,李嫣穿着一件粉色的薄纱汉装,这一大一小两个绝美的少女,像是一对美丽的并蒂姐妹花一般,正在从中庭里的一棵枇杷树上往怀里摘那黄油油的枇杷。

李嫣年纪小,看到那枇杷圆滚滚的那么可爱,诱人的不行,忍不住就剥了一个往嘴里扔。

“菡姐姐,好甜啊。”李嫣甜甜的笑着说。

舒菡一身淡绿色的裙装,站在阳光里,仿佛印出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一般。

忽然,这姑娘轻盈跃起,脚踩在一根矮枝上,一个灵巧的燕子翻身,就把一枝枇杷整个摘了下来,上面满满的都是娇艳欲滴的果实。

“哇,菡姐姐你好厉害,教教嫣儿好不好。”李嫣拍着手开心的说道。

“好啊,小嫣,这枇杷虽然好吃,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肚子会痛的哦。”舒菡轻轻的摸了摸李嫣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

“嗯,姐姐,我就再吃。。。再吃三个半!”李嫣看了看手上剩下的半个枇杷,认真的对舒菡说道。

“可以啊,小嫣要说到做到哦。”舒菡轻轻的笑着说。

“恩恩,我要像大哥那样,说娶你,就娶你!”说完李嫣坏笑的看着舒菡的脸变得像红彤彤的苹果一般,仿佛就要滴出血来。

“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呢。”说完舒菡就假装要教训李嫣的样子。

“嫂子不要害羞啦,咯咯。”李嫣知道舒菡最是善良,根本不舍得教训自己,赶忙闪过,抱着枇杷往后院跑去,留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菡儿。”李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仿佛都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重重的填满了,他柔声喊了一声伊人的名字,然后看着舒菡突然愣怔了一下。

姑娘随后轻轻转过身来,一头美丽的长发轻轻搭在酥胸前,盈盈一握的纤腰束着一根绫丝腰带,下身一件青色长裙因为旋转,划过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佳人修长浑圆的长腿一闪而过。

“你。。。回来啦。。。”舒菡低下了头,嘴里支吾着说。

“菡儿,你可是当着满汉两军十余万将士的面答应了我的求婚,是不是该改口了。”李沐邪笑着说。

“改。。。改什么口。”舒菡低着小脑袋,像是一心的在研究地砖的花纹。

“当然要喊相公啦。”李沐狮子大开口,无耻的开始漫天要价。

“我。。。才不要呢。。。”舒菡羞得转身就想跑,却没想到那坏人向前一步欺身上前,已经把她紧紧的圈在了怀里。

温润软玉抱了个满怀,李沐闻着少女身上诱人的香味,开始悄悄的毛手毛脚起来。

“那相公不叫,总得叫声沐郎吧。”漫天要价就是为了坐地还钱嘛,这一点,他李大公子还是搞得很清楚的。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呈指数函数下降,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舒菡更是女人中的极品,明显现在智商指数已经不如血糖指数高了。

“那就。。。沐郎。。。”姑娘像蚊子一般的呢喃了一声。

李沐坏笑着在女孩儿的纤腰上轻轻摩挲起来,让姑娘差点呻吟出声,这人还恬不知耻的贴在舒菡的耳边,一边轻轻的吹气,一边轻声说道:“大点声。”

“沐郎。。。”这一回,舒菡喊得大声了许多,抬起一双美丽到极点的双眸,带着几分迷离之色看着自己的男人。

李沐哪里还能忍住,一下子低头就稳住了佳人的诱人的双唇。

“唔。。。”舒菡突遭袭击,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莫名的被那色胚撬开了贝齿,伸进来那坏人狡猾的舌头,像一条顽皮的小蛇,追着自己的香舌,躲也躲不掉。

“咳咳。”一声轻声的咳嗽打断了这对恋人的火热,李沐吓了一跳,看见娥恩哲站在面前,不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舒菡更是像触了电一样,慌不择路的提着裙摆,一溜烟跑掉了。

“娘亲。”李沐摸着脑袋,腼腆的笑着说。

“你啊,这中庭里,人来人往的,人多嘴杂,成何体统。”娥恩哲也没有斥责他,只是温柔的嗔怪了儿子一声。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李沐赶忙说道。

“下次?沐儿,不是娘亲管你的私事,那朝鲜的郡主,你想好怎么办了吗?”娥恩哲认真的对李沐说。

想到李妍儿,李沐沉默了,李妍儿对他的情意,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同时娶两位公主呢。

就算是可以,他的心真的有那么大,能够装的下这么多的爱和呵护吗。

“娘,过几日,孩儿要前往朝鲜一趟,希望此行会有答案吧。”李沐有些迷茫的说道。

“沐儿,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你对,就是对的。”娥恩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年轻,你有机会选择,但是命运是公平的,你再年轻,也没有机会后悔。”

娥恩哲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像是对儿子,又像是对自己说:“毕竟,遗憾,总是好过后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四章 免费的师傅

辽东,锦州城,城门。

一位布袍老者坐在城门口的茶摊边,看着门口驻守的锦州军士卒,比起一路上见到的辽东军和广宁卫的士卒,装备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这锦州军的士卒虽然也是一身边军的甲胄,却站得笔直,目光虽然警惕的扫过每一个进出城门的行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六名城防士卒,整整一个时辰几乎一动不动。

老者微微颌首,站起身来,招呼两名随从,信步迈入了锦州城中。

三人来到一处酒楼,老者找了一张僻静的桌子,在角落处坐下,叫了四个小菜,三大碗白饭,三人就端起饭碗吃起午饭来。

不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牵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走进店里,似乎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带着几分小心的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店小二看那老少二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像个叫花子样子,不禁心中轻蔑,搭着一条抹布,不耐烦的站在一老一少的身边,语气不善的说道:“吃什么?”

“这位小哥,烦请给我们来一碗米饭和一碟花生米。”那老人战战兢兢的说道。

“花生米?你这老儿,我们这么大的馆子,怎么可能单卖花生米?花生米必须和酒一起卖,一起五十文!”店小二嫌恶的说道。

“这。。。这位小哥,我们爷孙两从山东一路来到这里,身上只有五文钱了。。。能不能通融一下。。”那老人支吾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去去去,没有钱来这儿充什么大头,赶紧滚出去!”店小二似乎早就不耐烦了,拿起抹布就要赶人。

“求小哥可怜可怜我们二人吧,我这小孙女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求求你了。”那老人不住的哀求着。

“老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的,快出去快出去!”说完那店小二就恶狠狠要把两人赶出去,老人刚刚站起来,就被店小二推了一个阻咧,后退了两步倒在了地上。

“爷爷!”小女孩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那老人。

“老东西,真是找死!”店小二骂咧咧的说道。

小女孩愤恨的看了店小二一眼,突然扑上来一下子咬在了那店小二的手上。

“啊!疼,小畜生!你快放开老子!”那店小二手中吃痛,不住的蹦跶着,慌乱间伸手抄起一个茶杯,就要往小女孩头上砸去。

“住手!”原本在角落里不想惹事的灰袍老者站起身来,沉声喝道。

场面一时间静了一下,那店小二看灰袍老者穿着一身破旧衣裳,不似什么有身份的客人,也就毫不在意的大声道:“有你什么事?找打?”

“放肆!”灰袍老者的随从大怒,两人站起来对着店小二怒目而视。

“这位小二,我问你,你们既然开门迎客,可有规定来此就餐,必须花费银钱多少?”那灰袍老者冷冷的说道。

“没有又怎样,店是我们的,我们爱让谁进就让谁进,再敢啰嗦,你就跟那两个叫花子,一起滚出去!”店小二毫不示弱的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啊,这锦州镇真是无处不嚣张,经略嚣张,连酒楼都跟着得意吗?!”你老者冷声道。

“妈的,真是啰嗦,哥几个,把这个老家伙也给我一起扔出去!”店小二说着,五六个正在忙碌的伙计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拿着木棍围了上来。

“愚蠢之极。”那老者嗤笑一声,转而面无表情的说:“杨河,杨海,给我把他们拿下!”

“诺!”两名随从齐声应和,立刻就动了,那两人名叫杨河杨海,打起拳更是如江河入海,大开大合,配合默契,只数息的功夫,几个酒楼伙计就哀嚎着倒了一片。

“谁人闹事!”从后院跑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看上去很像是掌柜的。

“这位老先生,鄙人姓刘,是这家酒楼的掌柜,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刘掌柜警惕的看着老者,拱手问道。

“老夫杨涟。”

“杨涟?”刘掌柜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城内有这一号人物啊。

“姐夫,姐夫,就是他,就是他!”门外突然传来刚才店小二的声音,原来这小子看情势不对,就偷偷的从人群里溜了出去,现在看来,是找“姐夫”搬救兵去了。

门外进来一个穿着明军军服的男子,后面跟着一众明军士卒,可是没有穿铠甲,应该是在轮休期间。

这位小二口中的姐夫倒是没有上来就为小舅子出气,而是拱手对那场中站定的灰袍老者施礼道:“不知这位老先生高就何处?”

“高就?老夫高就你们锦州镇!”杨涟冷哼一声,讽刺道:“好叫这位姐夫得知,老夫高就左副都御史,锦州巡抚,巡按监军道!”

“啊?”那穿着军服的男子吓了一跳,筛糠似的跪倒在地上,赶忙磕头道:“原来是杨抚台,抚台大人,我这家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抚台大人,抚台大人饶命!抚台大人饶命!”

无论锦州军的士卒再怎么骄傲,是不可能敢在杨涟这样的二品的文官面前抬起头的。

“哼。”出乎意料的事,杨涟似乎并没有把这些人一窝收拾了的意思,只是来到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的店小二面前,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不过一个酒楼小二,就学会以貌取人,趋炎附势。”然后看了那位“姐夫”同志,对他说道:“你这小舅子,再不管教,迟早给你惹出大祸来。”

“抚台大人明鉴,小的回去一定狠狠的管教他,若是再敢像今天这样,小的一定打断他的腿!”“姐夫”明显也被吓得不轻,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们两个,随我来。”杨涟指着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爷孙两人,当先走出了酒楼。

刚来到街上,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前方一队骑士拍马而来。

原来是接到消息的李沐李大公子,听闻杨涟已经到了锦州,不敢稍有怠慢,立刻就赶着快马,出府向着这里赶过来。

待行到近前,李沐利落的翻身下马,对着杨涟拱手道:“见过杨公。”

“大人折煞下官了。”杨涟虽然年长李沐一倍有余,但是身为属下,上下尊卑还是很看重的,在这些纯粹的士大夫的眼中,礼法制度是立国之本,不可以丝毫的僭越。

杨涟认真的跟李沐施礼,然后用一种略带恭敬的声音说道:“下官奉旨前来巡抚锦州军务,请太保大人一切照旧,不要因为下官的到来打乱了原由的部署,抗击建奴是国之大事,下官一定不会随意置喙。”

杨涟一上来,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来看着李沐不让他干出格的事情,比如带着十万大军去沈阳抢女人这样明显不是很着调的行动,至于其他的练兵军务事宜,作为文官的杨涟自知自己一窍不通,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多舌惹人厌烦了。

他要是得罪了李沐,滚蛋回家的一定是他,因为辽东没李沐不行,要是没杨涟。。。没了就没了呗。

李沐还想怎么能讨好一下这个传说中廉洁,正直几乎到偏执的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大人,没想到这位还挺通情达理的。

李沐眼珠滴溜溜的一转,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杨涟来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杨大人既然是御史,那一定是参加过科举的吧。”

废话,要不是这位是正一品的太子太保,杨涟真想抽他一巴掌,只好闷声道:“参加过。”

“那成绩应该还可以吧?”李沐又问道。

什么叫还可以?万历三十五年,杨涟可是进士及第,举全国廉吏第一的好不好!会不会聊天?

“马马虎虎。。。”杨涟看在官大一级的压死人的份上,忍着怒气回答他。

“那至圣先师那些书,杨公应该读过吧。”李沐不甘心的问道。

“废话!”杨老夫子终于忍不住了,这不是在侮辱他的智商,这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啊!没读过书,难道靠剿袭当得进士吗?

“哎哎哎,杨大人,莫激动莫激动,沐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大人教授我读书啊,大人是不知道,现在请家庭教师贵啊,相请好的人家又不来,不够好的我又不甘心,像杨公这样大小长短正好的,真是太难得了。要不说陛下对我最贴心,真是想啥来啥啊。”李沐高兴的说道。

“家庭教师?我?”杨涟不确定的指了一下自己。

“对!”

“李太保!”杨涟又被点着了:“我堂堂二品的巡抚,你让我当私塾先生?!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杨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朝廷的旨意就是让你来看着我嘛,那简单啊,你来教我读书,每天白天都在我这待着看着我,多保险多靠谱。”李沐很不要脸的说。

“想得美!”杨涟根本就不为所动。

“那我就派人告诉别人,杨大人吃饭的时候,不仅不付钱,还叫手下把人饭馆子给砸了!”李沐深知杨涟的弱点,他一生清廉,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名声,拿着个威胁他最好用。

“胡说八道,明明是那小二动手在先,说我不给钱,简直无稽之谈!”杨涟气哼哼的说道。

“难道大人给钱了?”

“我。。。”杨涟刚想反驳,突然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救人,似乎好像忘记。。。给钱了。。。

“你看,杨公一世英名,要是抹上一个吃饭不给钱的污点,唉,真是太可惜了,好好的品牌,就因为一次假冒伪劣产品导致前功尽弃。”李沐故作叹息着说。

虽然听不懂李沐说的品牌是什么意思,杨涟还是不确定的看了李沐一眼,之前一切的行动证明,这是一位完全不按规矩和套路出牌的封疆大臣,冒这个险不值得啊。

杨涟想了半天,只好认命的叹了口气,说道:“好吧。”

“哈哈,杨公,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对了,后天我要去趟朝鲜,杨公也一起来吧。”李沐笑着说。

“你去朝鲜是为何?”

“杨公这话说的,还能干嘛,去抢女人啊!”李沐骄傲的回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五章 再赴朝鲜

不得不说,李沐这小子也许上辈子是单身汉单的太惨了,这辈子为了娶媳妇儿什么都干得出来。

杨涟突然觉得朝廷派人看着这位李太保是非常有必要的,有建设性的,可持续发展的。

因为照这样下去,这位李太保下一个目标不是倭国就是蒙古,反正抢女人才是他的主要生活理想。

在杨涟一脸看不出什么意思的复杂神色中,李沐得意洋洋的就要回府了。

“慢着。”杨涟出声喊住了李沐。

“哦?杨公有何指教?”李沐转过身来问道。

“让我教你读书可以,但是你是不是该正式拜个师啊?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想必堂堂李侯爷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吧。”杨涟冷笑着说。

看来杨涟还是太把李沐看做普通人,换了其他的世家子弟,这时候肯定早就磕头拜师,毕竟杨涟远远年长于自己,叫声师傅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李沐知道这老夫子打的什么算盘,大明礼法,天地君亲师,师长那是跟父母一样的存在,要是拜师之后,远的不说,这朝鲜杨涟一准不会让他去了。

“杨公,这我还真的不懂,那就明天来跟我讲讲吧。”说罢利落的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留下杨涟一个人愣在灰尘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杨老师,明天记得来上班啊!”风中留下李大公子得意的声音。

一路策马回到侯府,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子,仔细一看,那曼妙无比的美丽少女,正是几次跑出国旅游的朝鲜明露郡主是也。

“妍儿?”李沐下了马,疑惑的问道:“为何在这里站着,不进去呢?”

“云琪哥哥。”李妍儿看着李沐,眼泪一下子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默默的说道:“你已经昭告天下,要娶菡姐姐为妻,我。。。我不敢再随意出入你的府邸了。”

“这是哪里话,我们是。。。朋友,你来我家拜访我,有何不可?”李沐强笑着说道。

“朋友吗?”李妍儿闻言凄然一笑,只是摇摇头道:“云琪哥哥,妍儿是不是早点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不知为什么,看着李妍儿凄凉的苦笑,李沐心里疼的几乎要窒息一般,可是这位是朝鲜的公主,公主!怎么可能伏低做小。

“妍儿,我不能太贪心了。”李沐颇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说完这句话,他都觉得自己虚伪的可怕。

自己喜欢李妍儿吗,肯定是喜欢的,可是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李妍儿这个人,还是她的美貌呢。

如果不仅是她的美貌,人真的把心分成那么多份,给这么多的女孩子吗?

在后世的那个年代,李沐已经习惯了一心一意的对待爱情和婚姻,虽然回到了一个法律和道德都完全允许三心二意的年代,可是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无论什么时代,女人都是会吃醋的,会伤心的,无论她们知不知道法律和道德的准绳,李沐真的不舍得让自己心爱的姑娘伤心。

“妍儿。”李沐一时间想不到万全法,只好对她说道:“也许很多事情,在去往朝鲜之后就会有答案吧。”

“嗯,云琪哥哥,我会等你。”李妍儿坚定的说了一句,也没有再要求进宁远侯府,也就行了个万福,和李沐道别了。

叹了一口气,李沐走进大门,一进门,就看到一道粉色的身影飞快的闪到自己的跟前。

“公子回来啦。晚饭已经准备就绪了!”伊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才不到一年,身量又长高了些,酥胸也显得饱满了不少,裙摆摇曳间,也显示出几分妩媚的气息了。

李沐最喜欢的就是伊宁那一头及腰的美丽长发,每次伊宁给他按摩肩膀的时候,李沐喜欢靠在伊宁的长发上静静的迷一会儿,那是他最安静,最平和的时光,他会想很多,想以后的生活,想四百年以后的生活,想一切他想去想的。

这是他和伊宁在一起才会有的特殊感觉,一直以来,伊宁都像影子一样跟着公子,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若论信任,可能她是李沐在这个时代,最信任的人了。

看到伊宁,李沐一下子觉得就安心了许多,不觉心中一叹,不负责任的想着,到时候再说吧,李沐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当起了鸵鸟,来到前厅和家人一起用餐。

两天后,受朝鲜王李倧的邀请,经过大明朝廷的批准,为了镇守辽东,抵抗建奴,由宁远侯,太子太保李沐代表大明朝廷,前往朝鲜,与朝鲜商讨朝鲜军队与辽东都司,奴儿干都司和锦州镇协同作战的问题。

朝鲜虽然只是大明的一个属国,但是也有十一位节度使,全国军队有二十七万余人,其中十一万驻扎在汉城。

但是同大明一样,朝鲜王国承平日久,军备废弛,国力羸弱不堪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册的士卒虽然众多,但真正的可战之兵寥寥。

整个大明帝国在册的军队人数高达二百七十万人,但是最终被十万满蒙铁骑打得土崩瓦解,可见其军队虚额之严重,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李沐是知道历史上的朝鲜王国的斤两的,这个扬言有二十万精锐的国家最多不过五六万军队还能集结的起来,其中能和大明边军精锐相提并论最多不过两万余人。

但是为了争取这两万人,这一趟也是必须走的。建奴本身人丁稀少,并没有多少战争潜力,而大明和朝鲜都是人口众多的农耕国家,虽然军备羸弱,但是潜力惊人。

在原来的历史上,仁祖十四年,也就是大约十四年后,皇太极率领十万清军,十二天就打到了京畿道,可见朝鲜军队作战能力之弱,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这一次前往朝鲜,与上次逃命的狼狈不同,李沐作为大明正式的使臣,且身份高贵,手握重兵,扈从如云,旌旗开道,随同进入朝鲜的包括五百多经略府的卫士和一千精锐的北云兵。

这一次依然从义州入朝,曾经驻扎重兵的建奴的宽甸堡,由于其收缩防线的关系,已经被抽走了大部分的军兵,李沐看都没看那座小堡垒,大大方方的从它的眼前走了过去。

看到锦州经略李的旗帜,宽甸的建奴守军龟缩在城内,头都没敢露,自然也一箭未发。。。

大约三四天的光景,李沐一行人已经抵达了义州城,这是朝鲜的边防重镇,此时也难得一见的铺上了红毯,义州郡守和全郡官员都在城门站定等待了。

看到李沐的身影出现在官道的尽头,义州郡守和一众官员赶紧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官袍。

李沐骑着马,正在和舒菡有说有笑的,李妍儿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的低着头,不知道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整齐的声音,吓了李沐一大跳,只看眼前穿着朝鲜官服的各品级的官员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一齐高喝道:“下官参见天朝上使!”

“郡守大人不必多礼,各位请起吧。”李沐虚一抬手,对一众朝鲜官员道。

“谢天使。”待同僚都站起身来,义州郡守赶紧走上前来,牵住李沐的骏马的缰绳。

“下官为天使执鞭。”

看到朝鲜官员这么客气,李沐微微有些不太适应的应承了一声,刚想说不用,结果听到身后的熊廷弼冷哼一声:“你们还不让开,在这官道上挤着,我们还怎么进城。”

朝鲜官员马上诚惶诚恐的让到了一旁,不约而同的全部施礼向李沐一行人道:“下官万死,请天使恕罪。”

“好了好了,熊军门,这些小事,本官看就无需计较了,郡守大人,烦请带路。”李沐发现在朝鲜这个地方,作为天朝使者,就是要得意一点,嚣张一点,否则没人拿你当盘菜看待。。。

义州郡守不仅没有怪李沐等人跋扈,反而狠狠瞪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官员,似乎在责怪这些人不懂礼数,而后听到李沐的话,又赶快拉着李沐的缰绳,稳稳的走在前面。

李沐的随从紧紧跟在后面,先是鲜衣怒马的经略卫队,而后是装备精良的北云兵,都让朝鲜一众官员心中感叹,不觉对李沐又更加恭敬几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六章 遇刺

在义州城只是歇息了一天,李沐就忙不迭的继续启程前往汉城,原本想顺道去平壤拜访东江镇的毛文龙总兵,但考虑到时间紧急,李沐还是没有成行。

走在朝鲜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李沐看着周围的同大明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心中感到几分新奇,与上一次的仓皇逃命不同,这一次李大公子着实好好欣赏了一下沿途的风景。

这次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观光的,既然是公费旅游,当然要好好的享受假期,李沐倒是不傻,在朝鲜驻留期间,吃最好的和最好的,来者不拒,这种惬意的生活真是神仙不换啊。

“那小姑娘还是不说话吗。”李沐骑在马上,转过头问舒菡道。

除了舒菡,李妍儿,伊宁都是乘坐马车的,但是玥然格格一身骑术不下于精锐的骑兵,自然不会在马车里闷着,刚好一路上李沐说说笑笑,两人情意绵绵,你侬我侬,连风景都变得可人了几分。

那个小姑娘,就是杨涟在锦州的酒楼里救下的小女孩儿,那女孩子的爷爷受了重伤,到了经略府,没过多久就咽气了,舒菡看那小姑娘实在可怜,心地善良的玥然格格就决定把小姑娘带在身边照顾她。

“不说,连名字也问不出来,杨大人说这个小妹妹是会说话的,只是估计对我们还有戒备之心吧。”舒菡提起那个小丫头,脸上满满的都是疼惜,原本阳光灿烂的脸也有些愁云。

“慢慢来,不着急吧。”李沐只是点头道。

“可是,那小丫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一个人所在角落里偷偷的抹眼泪,我真的。。。真的看得心都要碎了。”舒菡在战场上有超越平常女孩子的勇气,但是这个时候却心软的不行,说着说着,撇着小嘴,已经泫然欲泣了。

“好啦好啦,乖啊,你这么大人怎么还和那小孩子一样。”李沐赶紧笑着拉着舒菡的手,不停的安慰道。

“像孩子怎么啦,怎么啦?太保大人,是你带着手下跑来强抢民女的,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哼。”女人啊,翻脸比翻书快太多了,这才一会儿,刚才还楚楚可怜的小花猫就变成了小老虎,把绝美的俏颜转了过去,留给李太保一头靓丽的长发和无限美好的背影。

“我可没有,好好好,殿下,小的给您赔不是了,微臣罪该万死,微臣天打。。。”

“哎!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舒菡赶紧捂住了李沐的嘴,口中不住念叨着:“各路神灵别听那个傻小子胡言乱语,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李沐看着可爱的姑娘似乎真的害怕的样子,心中一荡,轻轻的舔了一下姑娘的手心。

“呀。”舒菡触电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玉手,然后无限妩媚的白了李大公子一眼:“坏人。”

这一眼差点让李沐变身禽兽就要对舒菡继续使坏了,奈何身后跟着一千五百多电灯泡,条件根本不允许啊!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不亦可乎的时候,却听得路边突然滚出来好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吓了所有人一跳。

“砰”的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一下子炸开了,散发出许多浓稠的烟雾,让众人一下子迷了眼睛。

这不是电视剧里熟悉的劫道的剧情吗?!李沐赶紧就要抽出腰间的佩剑,只觉得手边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已经被拉到了马下,定睛一看,穿着薄纱汉装的舒菡仿佛变了一个人,此时的她,好似一头护犊的母狮子,手中紧紧握着佩剑,警惕得感受着周围的危险。

丢人啊,居然还要女朋友来保护自己,李大公子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深以为耻,但是暂时估计是没有什么希望改变这个事实。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听得似乎是三跃在拼命的大喊着,但是很快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烟雾中传来无数兵器碰撞的声音,间或有几声火铳开火的声音。

李沐被舒菡紧紧的护在身后,心中也不觉有些紧张,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与其在战场上面对数万敌军,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未知危险反而更让人感觉到恐惧。

就在此时,李沐突然感觉身后汗毛一竖,本能的感觉身后有危险袭来,正在下意识就要闪开的时候却又迟疑了一下,自己闪开了,那舒菡怎么办,站在身前的姑娘肯定会受到伤害的。

就是一瞬间的迟疑,让李沐放弃了闪躲的打算,随后只感觉胳膊一阵剧痛,一支长剑从右臂闪过,但是似乎没有冲着自己的要害而去,否则肯定已经是一剑穿心。

舒菡听到声音,转头看见爱郎血流如注,顿时丧失了理智,娇叱一声,挺剑截住了那刺客的退路,乒乒乓乓的就与那刺客战在一起。

这时,三跃和一众白杆兵也找到了李沐,他们把李沐团团围在中间,想必是没有危险了。

李沐本来还挂念着舒菡的安危,但是号称大金明珠的玥然格格武艺当然绝非等闲,几招就打得那刺客节节败退,只是一招漂亮的反手望月,就挑飞了那刺客的武器,随后一掌排在那刺客的胸口,舒菡突然“咦”了一声,随后欺身而上,一下把那刺客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只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场面就恢复了平静,从数万锦州军中层层选拔的经略卫士都是百战精锐,刚开始的慌乱只是因为猝不及防,随后众人就开始取出武器反击,一会儿就把这群刺客杀了个精光。

刺客们逃的逃,死的死,散的散,唯一的俘虏就是被舒菡按住的那个,经过舒菡一下重击,已经昏迷了过去。

烟雾散尽,舒菡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跑到李沐身边,看着李沐血流不止的右臂,心疼的直调眼泪,赶紧拿出伤药,小心翼翼的为李沐包扎起伤口来。

“没事的,你这傻丫头,哭什么,我从军作战这么长时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命,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李沐故作轻松的说,实际上还是很疼的。。。

“你这呆子,不许动,不许说话,我都包歪了。”舒菡理都不理他,一边小心的绕着纱布,一边继续掉眼泪。

“三跃,你去看看那刺客是什么来头!”李沐转过头,语气不善的吩咐自己的亲兵道。

“慢!”舒菡突然出声制止道。

“嗯?”三跃看到舒菡说话,用征询的眼光看向李沐。

“怎么了?”李沐也奇怪的问道。

“刚才我与那刺客交手,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嗯。。。甚是柔软,应该是女子。”舒菡有些害羞的说道。

“女子?”李沐更加奇怪了,一开始李沐还以为是光海君的余党丧心病狂的要来刺杀自己,现在更加疑惑了,朝鲜是不是有让女人执行特别任务的传统,上次派李妍儿当使者,这次派女人来刺杀自己,难道又是一位金枝玉叶的郡主?

李沐疑惑的和舒菡来到队伍后方,看那刺客已经被抬到了马车上,熊氏父子神情严峻的站在一边。

“督师。”看到李沐过来,熊廷弼拱手道:“以老夫征战多年的眼光来看,此人应该是我大明白莲叛党无疑!”

“白莲?”李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扯下了刺客蒙面的口罩,不禁惊呼出声。

“洛姑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七章 好友重逢

这位洛姑娘,当然就是当初刺杀绫阳君不成反被李沐拿下的洛鸢了。

很可惜,洛鸢似乎不是很在意吸取教训,以至于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待到洛鸢在马车内幽幽醒转的时候,不觉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自己老是把同样的错误犯好几次呢?

洛鸢其实是有机会杀掉李沐的,就算不能全身而退,也不至于无功而返。

至于为什么明明一击必杀的那一剑只是划伤了李沐的胳膊,就只有洛鸢自己知道了。

洛鸢看着自己已经换上了一件簇新的汉装,但是由于洛鸢的身量还是太高了,舒菡和伊宁都没有她这么高的身高,想必这件汉装就是李沐身边几位红颜的衣裳,只是明显短了一小截,露出洛鸢一双粉致的小腿。

“疼。。。”洛鸢吃力的支起身子,摸着脑袋低低的说道。

“洛姑娘,你醒了?”马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洛鸢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就是她两次都栽在其手里的李沐李大公子。

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李沐只是一介草民,最多算是个贵族子弟,现在的他已经是世袭的宁远侯,正一品的太子太保了。

不知道刺杀李沐是什么罪名,反正刺杀太保的罪名肯定不会轻了。

“不劳李大人挂念。”洛鸢依旧清冷如水,平静的说道。

“洛姑娘还是多休息几日吧,今日我们就要抵达汉城了,若是姑娘在城中有相识之人,我可以代为联系。”李沐轻声说道。

“你要放我走?”洛鸢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怎么,洛姑娘要留下来伺候本官?”李沐笑了笑,带些痞气的对洛鸢道。

李沐经过这么久的军旅生活,身上也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兵痞的习气,听得洛鸢不禁皱了皱眉头。

但是这位洛姑娘明显异于常人,她毫不脸红的平静道:“没那个兴趣。”

李沐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调笑她,只是回过头来,看着眼前已经初现轮廓的雄伟城池,不禁有几分感慨。

相隔半年,忽然之间,恍如隔世。

再度来到汉城的时候,他已经是手握五万重兵的宁远侯,自己的好友也是正三品的参将和北云兵统领,还有位更厉害的现在更是堂堂的朝鲜仁祖大王。

这个兄弟会组的不错,很上档次,李沐心中不觉的暗暗有些得意。

这年头要是有微信,也能发个朋友圈的话,李沐肯定会非常烧包的把自己去沈阳迎亲的事迹写一段长文,再配上舒菡秒杀全场的玉照,下面满满的都是,锦州参将熊成,朝鲜王李倧,司礼监秉笔魏忠贤,大明天子觉得很赞。

杨涟肯定第一个评论:“胡闹!”

想着想着,李沐不知不觉笑出了声,搞得骑马和他并肩而行的舒菡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啊?”舒菡现在收敛了不少,颇有几分软糯糯的问道

李沐只是摇头,不跟她多做解释。

只是一个时辰,汉城高大巍峨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城门处站定了无数朝鲜的文武官员,正中间那一顶青蓝色的华盖,正是朝鲜王室的象征。

李沐赶紧跳下马来,紧走两步,身后的一众随从也都跟着纷纷下马步行。

看到李倧微笑着站在华盖下,周围站着大殿的诸位尚宫娘娘和朝鲜内阁的高官,而站在李倧最近的那位,想必就是朝鲜新的领议政李元翼了。

前任大北派领袖,领议政李尔瞻已经被下令赐死,光海君更是被用石灰毒瞎了双眼流放到了江华岛,随后郑仁弘、韩纉男、白大珩、金荩国等十余位大北派的高官全部相继被绫阳君赐死。

再次看到李倧的李沐,突然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李倧依然是那个一起喝酒,一起玩闹,一起逛窑子的铁杆兄弟,但是他在继承朝鲜王位之后果断杀掉了大批大北派的官员和流放了光海君,其余受到牵连的官员及家眷将近两千余人,让李沐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个看上去很了解,实际却一无所知的好兄弟。

李沐真的不愿意相信,权力可以这么快的改变一个人。他不是真正出生在贵族世家,根本不了解这些从小耳濡目染权力魔力的贵族子弟对于权势有一种几近病态的执着。

也许对于李沐来说,权力是他的责任,甚至有的时候是他的负担,而对于绫阳君来说,权力是他的生命,要么俯视众生,要么化作冢中枯骨。

虽然李沐是天朝的使者,但是毕竟眼前是大明册封的一国之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开玩笑,李沐还是依足了礼节,对着李倧一揖到底,恭声说道:“微臣参见殿下。”

身后的一众随从自然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纷纷跪下行礼道:“参见殿下。”

“平身吧。”半年不见,李倧已经隐隐有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只是淡淡的说道。

“谢殿下。”

待李沐一行行礼之后,朝鲜的官员又纷纷跪下,向李沐还礼道:“参见天使。”

李沐最看不得别人在眼前跪来跪去的,于是赶紧说道:“诸位请起。”

“谢天使。”朝鲜官员们齐声唱到。

这时,朝鲜领议政李元翼走上前来,对李沐施礼道:“我国已经在昌德宫内设下宴席,天朝使臣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先前往宫城内赴宴,便当我国对皇上仁德,略表心意。”

“贵国忠心可嘉,皇上当感欣慰。”李沐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李倧和一众朝鲜官员进城了。

朝鲜,昌德宫大殿。

此时的昌德宫大殿,原本坐在主位的光海君已经换成了绫阳君李倧,满朝的朝鲜文武官员也几乎全部都是新面孔,唯独不变的,是朝鲜宫廷精心制作的各种美味佳肴。

不得不承认,对于朝鲜只吃泡菜的印象,当李沐在朝鲜生活日久之后,已经大大的改观了,也许朝鲜普通的平民只能以泡菜度日,但是朝鲜宫廷所制作的菜肴,都是极其精妙美味的料理。

大明的百姓还有逼到吃人肉度日的,并没有资格嘲笑别人。

李沐还发现,自己来朝鲜最大的乐趣,就是看那些第一次来朝鲜的新手们,跟傻子似的喝人参酒。

比如现在憋得脸都快绿了的杨涟杨大人。。。

李沐,熊cd是吃过亏的,熊廷弼征战辽东几十年,人参酒都喝了几大桶了,当然不会那么天真。

看着杨涟还在拼命忍着要倒出苦胆的酒液,尽力要保持着天朝使者的威仪,李沐和熊成就差点笑出声来。

“天使远道我国,一路辛苦,原请转达孤对皇上的敬意,祝愿陛下万寿无疆。”李倧沉声开口道。

“祝陛下万寿无疆。”朝鲜官员们也齐声高唱。

“多谢殿下好意,皇上此次命我来访贵国,就是因为辽东奴患严重,陛下心中甚为忧虑,希望我大明天兵能和贵国精锐协同作战,共同进退,抗击建奴。”李沐也认真的回道。

亲明反金是绫阳君的既定国策,也是其取得王位的政治基础,他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辽东各路明军的作战行动。

“这个请皇上放心。”绫阳君李倧郑重的对李沐说道:“只要天朝有所吩咐,朝鲜各路兵马都愿听从调遣,任凭陛下驱弛,我国虽然国小力微,但是这上下尊卑,祖宗礼法还是懂得的!”

“如此,就先谢过殿下了。”李沐行礼道。

“听闻天使在天朝官居宁远侯,一品太子太保,不知是也不是。”李倧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啊?这,臣蒙受皇恩,幸得吾皇信任,其实人言微轻,力有不逮。。。”

“别谦虚了。”李倧一下子打断了李沐的话,让场中的官员都吃了一惊,只有熊成似乎品出了什么味道,不怀好意的看着李沐,偷偷地窃笑着。

“还听闻李太保带着部下兵马,和我朝鲜三万边军,去沈阳城迎娶八贝勒皇太极的长女爱新觉罗氏了?”李倧不冷不热的说道。

“嗯。。。确有其事。”李沐开始冒冷汗了。

“那不知,前些日子,李侯爷对孤许下的,待到承袭祖上爵位之后,就来我国迎娶明露郡主的诺言,现在还作数否?”李倧冷冷的说道。

“这个。。。”李沐现在恨不得抄起杯子拍在李倧这小子脸上,数月不见,李倧现在已经今非昔比,轻松就把李大公子逼到了小墙角,眼看就无路可逃了。

“殿下,臣不敢欺瞒,明露郡主冰雪聪明,知书达理,臣甚为慕之,但是现在奴患四起,绝非行此秦晋之好的时机,待得臣消灭奴患,必将找出两全之法。”李沐回答道。

李倧听闻,也没有说话,现在让李沐娶明露郡主,明显非常困难,且不论他自己愿不愿意,若是李沐和朝鲜联姻,那李沐在辽东的势力明显大道让大明朝鲜不得不忌惮的地步了,手握十万大军的一镇封疆,自大明开国以来,只有寥寥数位,而且下场都不是很理想。。。

而且两位高贵的公主,怎么嫁给他一个人,也是一个暂时没有解决方法的问题,李沐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平定辽东,兴许可以得到皇恩特许,可是平定辽东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云琪。”李倧叹了口气,竟然喊了李沐的字。

杨涟和熊廷弼都吃惊的抬起头来,似乎没想到李沐和朝鲜王室有如此亲密的联系。

“孤相信你的为人,你和我们都不一样。”这是李沐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第一次是在秦良玉的口中,第二次是在李倧的口里。

“孤相信你不会让喜欢你的姑娘伤心,也相信你在这方面比孤,甚至比孤见到的所有人都勇敢。”李倧颇有些感慨的对李沐说道:“妍儿是孤看着长大的,也是孤最珍爱的妹妹,云琪,孤恳请你,莫要负她。”

“微臣不敢。”

“不是让你不敢,是让你不愿。”李倧有些不高兴的说。

李沐笑了笑,对这位显然被妹妹弄得有些无奈的朝鲜王认真道:

“明露之心,自当怜惜,愿以相伴,不问经年。”

而后又似乎对李倧,又似乎自己说道:“一次就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八章 针尖对麦芒

从昌德宫内出来,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朝鲜礼宾寺的官员想带李沐等人去国宾馆休息,却没想到李大公子只是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去国宾馆休息吧,我出去转一转。”于是带上三跃,两人换上一身朝鲜式的精致常服,就转头混入了熙熙攘攘的汉城街市之中。

汉城的街市比起大明的北京城,显得要低矮拥挤很多,但是完全不影响汉城的繁华和活力。

体验着和大明完全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李沐心情却感觉到一份安稳和宁静。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才是他向往的未来,带着妻儿,寻一处海棠满园处,清溪玲珑边,自此忽然一世,便是百年。

可是,却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国家不宁,哪里会有这样的桃源深处让他悠然隐居呢。

行至一处酒馆前,李沐突然来了兴致,想品尝一下朝鲜民间的菜肴是什么样的滋味。于是便转头问三跃道:“你带朝鲜的钱币了吗?”

“朝鲜的钱币?”三跃愣了一下。

“废话,没有钱怎么吃饭。”李沐真想拍一下这个脑子不够用的亲兵。

“可是。。。我们用大明的银票,又或是大明铸造的官银和铜钱,也一样啊。。。”三跃莫名其妙的说道。

“大明的钱,他们也会收?”李沐还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会收啊大人,大明的钱币通行三十余属国,连倭国,蒙古,乌思藏都司都一样用啊。”三跃肯定的说道。

李沐闻言,不觉自嘲一笑,看来自己这个天朝上国的觉悟,要好好的提高啊。

“走走走,今天带你下馆子。”李沐招呼三跃来到这家不知名的饭馆中,两人刚一坐下,就有一位朝鲜传统宽裙的妇人问两人所中意的佳肴。

李沐也不认得朝鲜的文字,当然也不会说朝语,指着墙上写着菜名的木牌从头划到尾,然后给了那妇人五两大明官铸的银锭,那妇人拿着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不多时,十几道菜肴流水般的上了桌,摆了李沐眼前满满当当的,看来这些菜想必点的客人比较多,馆子里的准备非常充足。

李沐和三跃一边聊天,一边品尝着地道的朝鲜风味,不觉心情大好。

三跃离家两年,说起家中父母,也不禁有些失落,不知不觉也就多饮了数杯。

就在这时,饭馆走进四个穿着武服的男子,刚一坐下,就喊来酒楼的伙计,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大堆李沐听不懂的话。

当伙计离开那桌人,去准备菜肴的时候,那些人警惕的环顾了四周一圈,开始轻声交谈起来,李沐也是好奇,便留心听了一句,没想到竟然说的汉语!

估计这些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说话的内容,保险起见,也就说改说汉语了,想必这样普通的小饭馆中不会有会汉语的达官贵族吧。

在朝鲜,汉语就是地位的象征,所有的贵族都以一口流利的汉话和漂亮的书法为荣,而这样的人明显不会来这样的饭馆飨客。

谁知道有宁远侯这个异类,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贵族子弟的觉悟。

“李适此人,虽然勇猛果敢,但是缺少谋略,恐怕非成大器之人啊。”那桌上其中一人低低的说道。

李适?李沐听着这个的名字,不觉总有几分耳熟,不过想到朝鲜李姓的人太多了,叫李什么都不奇怪,听过也很正常。

且不论朝鲜的王室都是李姓,前领议政李尔瞻,现在的领议政李元翼都姓李,就连他李沐姓李,也是因为自己的祖上,是先唐时期内附的朝鲜人。

但是后面的话,让李沐听出了几分蹊跷。

“昌德宫戒备森严,世子翊卫司更是忠心耿耿的嫡系部队,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人带到庆云宫,才好下手。”另一个人说道。

“可是如何能让他去庆云宫?这可不是我们的手下,可以听从我们的调遣。”先前那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少不得要麻烦大妃。。。”那人话没说完,就看到伙计端着几盘酱牛肉冲他们的桌子走了过来,于是赶紧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言。

李沐听得奇怪,总觉得这些人似乎在密谋什么计划,甚至还牵扯到了朝鲜的宫廷,于是他对三跃使了个眼色,三跃顿时会意,眼睛不时的注意着那一行人,待到那些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牛肉,三跃也拿起兵器,悄悄的跟了上去。

李沐吃完饭,满意地点点头,三跃的身手他是知道的,纵然套不到什么消息,也总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于是也不再等他,拍拍手回往国宾馆去了。

国宾馆紧挨着朝鲜的礼曹衙门,晚上是有宵禁的,当然什么样的宵禁也禁不了李太保,他掏出朝鲜方面给他的官凭文书,上来查验的汉城府士卒立马跪了一地。

为了防止一些身份高贵的使臣和客人在朝鲜境内遇险,朝鲜官方都会发给他们相应等级的官凭文书,像李沐这样的拿着朝鲜王令箭的使臣,不仅可以随意出入宫廷,还可以调动汉城府和义禁府的军队保护自己的安全。

进到国宾馆内,接过伊宁端上来的一杯清茶,李沐就迈步往舒菡的房间而去。

伊宁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李沐的身后。

她习惯了像影子一样追随公子的脚步,其实李沐也习惯了这个小丫头寸步不离,体贴入微的照料。

舒菡的房间灯火通明,显然姑娘还没有休息。

李沐轻轻推开了门,却看到了让他非常意外的一幕,舒菡慵懒的靠在床上,似乎娇笑着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而坐在她对面的,居然是朝鲜的明露郡主李妍儿!

李沐平时胆大包天,什么事情都敢干,惹急了集结数万重兵陪他一起瞎胡闹,唯独这个时候,一下子让他吓得不知所措,竟然腿肚子都软了,下意识的就想逃跑。

“沐郎。”舒菡看到李沐进来,突然极度温柔的喊了他一声。

这要是平时,就这两个字,就能让立马浑身通透,之后舒菡的娇躯就基本会有大半失守。

而今天这一声,喊得李大公子冷汗哗的一下的就流了出来。

“云琪哥哥回来的很早啊。”李妍儿美丽的双眸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李沐,对舒菡说道:“菡姐姐家教真是不错,你看你这一声,把云琪哥哥吓得,汗都出来了,咯咯。”

“哪有的事情。”舒菡突然女人味爆表,竟然软糯糯的撒起娇来,对李沐极尽温柔道:“我们女人家的,哪里能管到自家男人的事情,沐郎,我可没有管你哦,可不能不分黑白呢。”

“没有没有。。。”李沐赶忙说道:“我就是出去找了家地道的朝鲜馆子,点了几个菜,吃了个便饭,就我跟三跃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李沐赶紧加上了只有他和三跃两个人。

“云琪哥哥喜欢朝鲜的菜肴,那妍儿可以做给你吃啊,上一次在天朝的京城,云琪哥哥可是对妍儿的人参鸡汤大加赞赏呢。”李妍儿也温柔的说道。

两个女人说话都极尽可爱妩媚之能事,却让李沐感觉空气里充满了数十万伏的高压电,此时一个不小心,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啊。

“沐郎喜欢喝汤是吗。”舒菡听到了李妍儿的话,也没有表示,只是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说。

这个刁蛮的丫头平时是什么样的李沐最了解不过了,对于舒菡来说,越平静才越恐怖,这个丫头对李沐从来都是不讲理的,对阶级敌人才会表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冷静。

现在李大公子明显仇恨值有点高。

“这个,一般喜欢吧,也没有那么喜欢。”李沐断断续续的道。

那边李妍儿却是立刻不依了,立马表现出一副无限失落的样子:“难道云琪哥哥之前对妍儿的褒奖,都是诓我的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李沐赶紧摆手道。

“沐郎要是想喝,可以让妍儿妹妹一日三餐都为沐郎准备好,想必妍儿妹妹是不会拒绝的哦。”舒菡露出一丝微笑,这样的姑娘,一笑倾城,却把李沐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妍儿愿意,云琪哥哥让妍儿做什么,妍儿都愿意。”意外的是,李妍儿也没有否认,只是认真看着李沐,眼光中的情意,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我们能不能不讨论喝汤的问题了。”李沐欲哭无泪的说道。

“可以啊,沐郎,那就不说了,今天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舒菡突然魅惑的说道。

这美女是不是天生就会诱惑人?李沐看到舒菡的话,一下子感觉身上的热度有超标的趋势。

“这个。。。”李沐觉得当然李妍儿答应实在是不太好,可是,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拒绝的话却也怎么说不出来。

真是没出息,李沐暗暗骂自己。

这倒不能怪他李大公子没出息,除了柳下惠这样的人间奇迹,恐怕换了谁也抵挡不住。

李妍儿的脸色白了一下,转而立刻恢复了正常,只是娇笑着站起身来,对李沐说道:“如此,我就不再打扰云琪哥哥啦,春宵一刻值千金哦,咯咯。”

李妍儿说罢,就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门,飘然而去。

李沐看着李妍儿离开,似有感怀的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李妍儿走了,舒菡的声音再也没了刚才的温柔可爱,一下子冷得如同万年的寒冰,让李沐又紧张了起来。

“没有,今晚吃多了。。。”李沐赶紧说道:“菡儿,要不我们赶紧休息吧。”

“哼,你不把你那小郡主的事情解决了,休想碰我。”说完就连推带搡的把李大公子赶出了门,啪的一声把门重重的合上了。

“切,母老虎,我回去找我家伊宁去。”李沐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

“吱呀”一声,门开了,舒菡站在李沐的身后,冷冷的看着他。

“给殿下请安。”李沐立马很狗腿的认清了形势,一本正经的行礼道。

“让伊宁来跟我睡。”说完这句话,舒菡又关上了门,留下站在门口一脸愁苦的李太保。

“我堂堂一品太保,宁远侯,经略安抚使,八尺男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我才不跟女孩子一般见识。”李沐安慰自己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十九章 奇怪的小姑娘

朝鲜国宾馆。

刚一起床,李沐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床边洗漱的茶碗,却什么也没摸到,不禁有些意外。

以往自己起身的时候,伊宁都会把茶碗和洗脸水准备好放在他的床边的。

李沐大脑好不容易接上电源,才想起来伊宁昨晚上被舒菡留宿在房中,估计舒菡没起床,小丫头怕恶了未来的主母,不敢私自开溜。

这边想着刚准备起来自己动手,那边还穿着中单,仅仅披了一件薄纱的伊宁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一样,端着洗漱的用品,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李沐看到伊宁连衣服都没穿好,哭笑不得说:“你这丫头,一个姑娘家,穿着中单到处跑算是怎么回事。”

伊宁闻言,委委屈屈的说:“菡姐姐还没有起来,我又怕公子已经醒了,一着急就。。。”也不知是真的伤心了还是汉语水平不够,伊宁说道一般,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

女人真是水做的,李沐心疼坏了,赶紧轻轻揽住伊宁,不住的抚摸她的长发,口中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她,才让小丫头重新开心起来。

现在的伊宁已经十七岁了,身材越发的显得凹凸有致,李沐抱了一会儿,竟然有几分心猿意马起来。

眼看李大公子就要耍流氓的时候,门外传来三跃疲惫的声音:“公子,属下回来了。”

“啊?”伊宁还穿着一身薄薄的中单,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一下子跳到李沐的床上,还没等李沐开口,就钻到了被子里,把整个人都藏了进去。

“进来吧。”李沐故作镇静的说道。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三跃缓缓的走了进来,也没有仔细打量李沐,只是施礼道:“打扰公子休息了。”

“没关系,怎么样三跃,有什么发现吗?”李沐和这些白杆兵都是战场上过硬的交情,对于这些小节自然是毫不在意的,只是想起昨天遇见的那伙奇怪的人,感觉到有些莫名的不安。

“公子,我昨日一路跟随那四人,发现他们来到了城中一处别院,但是。。。属下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却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三跃竟然有些吞吞吐吐的。

“什么人?”李沐颇有些奇怪的问道,三跃当自己的护卫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犹豫的样子。

“公子,当时天色已晚,属下真的不能肯定,只是觉得那人颇有几分相像,但是也有可能是属下看错了。。。”三跃支吾着,似乎那人的身份让他非常忌惮。

“干什么支支吾吾的,有话就说。”李沐的语气重了一些,让三跃心中惴惴。

“我看到在那别院接应的人,好似洛教头,可是洛教头现在不可能会出现在朝鲜的。。。”三跃低声说道。

“洛攸?”李沐愣了一下,随后沉吟起来,这个来历不明,却武艺高强,精通兵法的汉子一直让他李大公子寝食难安,洛攸的身份,一直是李沐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

他身为数万锦州军的枪阵教头,做的倒是兢兢业业,现在锦州军的枪阵战力不俗,和他没日没夜的操练是分不开的,但是洛攸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有大将之才的他会沦落到被兵痞逼到墙角的地步,这一点,李沐至今都不知道原因。

李沐顿时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了一张挣不脱的网里,这段时间,他的日子过得太顺了,以至于让他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很多时候放松了警惕。就好比来朝鲜的途中遇见的那一场刺杀,如果动手的不是洛鸢,如果不是洛鸢不知为何刺歪了那一剑,他李侯爷现在已经是刻在墓碑上的红字了。

“他们那些人落脚的地方在哪里?”李沐沉声问道。

“属下已经查探过了,那处别院似乎是内禁卫的产业,在汉城的东坊,已经有很多时日没有人了,附近的居民都说那伙人好像是最近才搬进来的。”三跃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内禁卫?”内禁卫是朝鲜的禁军部队,是拱卫王宫的重要力量之一,现在的关键是这些说汉语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到底想在朝鲜宫廷闹出什么事情。

李沐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好转头对三跃说道:“三跃,你辛苦了,我知道你有朝廷的俸禄,我既是你的兄弟,也是你的东家,去找主簿支一百两的赏银吧,不要推辞,我给你你就收下,这是命令。”

“这。。。属下遵命。”三跃郑重的抱拳,向李沐点点头,转头就出去了。

看到三跃轻轻的把门关上,李沐转过头来看着被子里鼓起的那一小团,不禁有些慌张了,这个傻丫头,把自己闷坏了怎么办啊。

于是李沐伸手往被子里一搂,伊宁整个人就被李沐环抱了出来,小丫头似乎在被子里憋得有些久了,清纯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软软的趴在李沐的胸口,抬起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娇怯的轻声道:“公子~”

看到楚楚可怜,似乎万般可人的伊宁,李沐也是拼命按下心中那燥热的邪火,她还是太小了,一定要忍住啊!李大公子忍得很是辛苦。

“公子,伊宁服侍公子起床更衣吧。”伊宁继续睁着大眼睛,萌萌的李沐说。

“好。”李沐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然后突然拨浪鼓似的摇头道:“不用了伊宁,今天我自己来穿衣吧。”

“嗯?公子嫌弃伊宁了吗?”伊宁有些难过的说。

“你这傻丫头,我那里舍得嫌弃你,只是今天。。。今天有特殊的情况,好啦,伊宁乖,你菡姐姐还没起来呢,赶快回去吧。”李沐摸着伊宁的小脑袋,柔声说道。

“对啊,菡姐姐那边!”伊宁像是弹簧一样一下子蹦了起来,忙不迭的穿上了绣花鞋,绞着双手,回头对李沐说:“那今天麻烦公子啦,等菡姐姐起身了我再过来。”然后就像一只白色的小蝴蝶一样,蹦蹦跳跳的飞走了。

李沐苦笑着坐起身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坚硬,这要是让那小丫头看见了,自己岂不是一下子从白马王子变成大灰狼了吗。

李沐麻利的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又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大公子知道是伊宁,也没有回头,只是开口说道:“好啦好啦,别着急,我马上就去吃饭。”

没有回答。

李沐感觉不太对,转过身来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躲在门后面,用一双恐惧和不确定的眼睛,悄悄的看着他。

这个小姑娘,就是杨涟在酒楼救下的那个小姑娘,舒菡出于善良的本性,也一直照顾着她,看着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宫装,像个粉雕玉琢的洋娃娃一般,想必玥然格格对她必然是百般疼爱的。

这个小丫头,这么久,几乎就没有开过口,李沐一行这么多人,愣是连小姑娘的名字都没问出来。

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小的小姑娘,只要对她好一点,戒备心是很容易化解的,可是这个小丫头却是个十足的例外,无论是漂亮的舒菡姐姐,还是温柔的伊宁姐姐,都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一丝一毫关于她的家人的信息,要不是杨涟信誓旦旦的说听过这小姑娘喊爷爷,李沐都怀疑她会不会是个小哑巴。

李沐当然不会蠢到相信这么小的小姑娘会是天山童姥,隐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的之类的鬼话,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能对于家人有着不知名的抵触,所以不愿意再提起。

“你好啊。”李沐对于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也是充满了宠爱之心,她太小了,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让李沐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他一个人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起初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迷茫和害怕过。

可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啊,又怎么能和自己比呢!

小姑娘似乎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来,李沐赶紧蹲了下来,尽量让视线和她处于同一个高度上。

也许李沐的动作取得了小姑娘的一点好感,她走到李沐跟前一步远的地方,似乎仔细想了想,然后才奶声奶气的开口道:“你是不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

“嗯?”李沐笑着说:“算是吧。”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娘,说爷爷突然不理我了,有个姐姐告诉我让茗儿在这里等她。”茗儿一脸期盼的对李沐说。

“那你的娘亲是谁啊?”李沐温柔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茗儿默默的低下头:“爷爷也不告诉我,那个很漂亮的姐姐说,你是很大的官,那应该知道我娘是谁对不对?”

“这。。。”李沐很想说自己不知道,可是看着茗儿眼睛里满满都是希冀的光,却不知为什么,话道嘴边变成了:“嗯,我知道,我会让你娘亲来看你的,只是你娘亲住的好远,你要和姐姐的乖乖的待在一起,等着她来好不好?”

“嗯,茗儿会等的,一定要告诉娘亲,茗儿很乖很乖,让她不要不要我好不好?”小姑娘对李沐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似乎她以为娘亲之所以不来看她,是因为她不够乖,不够听话一般。

“好好好,茗儿最乖,哥哥姐姐都最喜欢你了。”李沐的心一阵阵难过,这是多么狠心的父母啊,才会抛弃自己可爱的女儿,让她一个人从小就经受这么残忍的苦楚生活。

“哥哥,茗儿不想待在姐姐那里了。。。”茗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好意思说。

“为什么,姐姐欺负你了吗?”李沐有些吃惊,舒菡不是那样的人啊,而且明显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妹妹宠的不得了。

“姐姐不吃肉。。。我也没有肉吃。。。”茗儿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舒菡为了保持身材,对于食物的控制非常严格,她是风华正茂的少女,可以少吃一些肉食,但是没有考虑到身边可怜的小姑娘,茗儿明显看到李大公子的伙食条件比较好,就想到李沐这里蹭饭吃。

李沐突然笑了起来,茗儿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沐,不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走,我带你去找姐姐,太过分了,怎么这么自私,饿着了茗儿怎么办。”李沐牵起茗儿的小手,就要带她去找舒菡理论。

看着李沐气势汹汹的样子,茗儿却又不高兴了,她嘟着嘴说道:“姐姐对我很好的,你虽然是个什么都知道的官,也不许说她。”

“好好好,不说不说。”李沐赶紧投降,然后对小姑娘说道:“以后啊,让伊宁姐姐陪你吃饭,伊宁姐姐的饭菜跟我的一样,有好多好多的肉的。”

“真的吗?”小丫头眼里放出快乐的光。

“蒸的?难道是煮的吗?”李沐笑着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章 我爱你

朝鲜,昌德宫大造殿。

此时的朝鲜王宫正殿中,灯火通明,宫女往来穿梭不绝,李沐坐在殿中的主桌边,毫无正形的脱了鞋袜,手中拿着一块油腻腻的酱肘子,正在呼哧呼哧的啃得兴起。

对面坐着的穿着一身红色朝鲜王冠冕的李倧,但此时的绫阳君正毫无顾忌的拿着一大碟花生米,一边往嘴里扔,一边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

李倧朝鲜王的冠冕也已经歪得不像个样子,身上还有几处沾湿的酒液,平时端庄威严的一国之君,此时就像个在酒楼里发疯的醉鬼一般,让周围伺候他很久的各位尚宫内官们大跌眼镜。

“小李子,你这个朝鲜王做的,累不累啊,喝个酒还要叫世子翊卫司的士卒过来戒严放哨,生怕被文武大臣看见把你骂一顿,真是怂到家了。”酒喝多了,李沐这小子的混蛋性子又开始显露出来,朝鲜王又怎么样,不就是韩国总统吗,这玩意儿不仅不值钱,而且风险度极高。

要说朝鲜这个国家也是奇怪的紧,从古代的朝鲜王一直到后世的韩国总统,不得善终的比例几乎稳定维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在朝鲜做一把手的危险度,总是出人意料的高。

李倧却是嗤笑一声,也醉醺醺的说道:“你比我好?好个屁!”堂堂朝鲜仁祖大王爆了一句粗口之后,愈加兴奋的说道:“你在锦州当那个什么经略使,手中几万重兵,全天下的目光都盯着你一个人,你打赢了,是理所应当,打输了,是罪该万死。娶个媳妇儿,还特么要征得朝廷的同意,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还有脸对我说三道四。”

“锦州怎么了,我那是主动请缨,证明我是个有理想有未来的有志青年,你管着这么大个国家,一天到晚事情多的觉都睡不好,还要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大北派,南人党,西人党,纵横交错,没一个省油的灯,md,我想想就替你闹心。”李沐也不客气的回敬道。

“云琪,哈哈,你这是嫉妒,至少我有媳妇儿啊,我有媳妇儿啊,你那童子身要留着当古董了吧。”李倧说不过李沐,就使劲拿他这事儿开玩笑,不过说到底也不能怪李倧嘴毒,在这个青年男女普遍十五六岁就为人父母的时代,更不要说那些家中侍女如云的勋贵家族,像李沐这样手握重权,官居一品,到了二十一岁还是童子身的,放眼大明开国二百年,可能也是独一份。

但是虽然李沐却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却也没法告诉这些落后的古代人早生早育在生物学上的坏处。。。否则他怎么会忍着一直没有对伊宁下手呢。

“我又不是找不到媳妇儿。”李沐兀自在那嘴硬道:“只是我向往的是自己喜欢的而已。”

“云琪,别人不了解你,我可是知道的。”李倧在李沐面前也不用那饶舌的“孤”自称了,只是满脸酒意的说:“你想要的,不过是安定的生活,说不好听一点,你这人满身才华,绝非常人,但是胸无大志,就知道混吃等死。”李倧的话一点也不客气,但是说的李沐却无力反驳。

“你攻沈阳,是因为建奴劫了你的退路,你帮我夺位,是为了找艘船回家,你北抗东奴,就是为了以后能有个安定的小日子罢了。这一点,我承认,我不如你,权势这个圈,仿佛你能跳出来,从云端俯视一般。”李倧像是醉又像是没醉,直勾勾的盯着李沐,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一般。

李沐笑了笑,对李倧神秘道:“小李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本少爷才不稀罕你们这些王侯之名,墓建那么大,以后被人满世界追着考古,到处挖,傻不傻。”李沐端起人参酒,喝了一小口,扔了一大块冰糖到嘴里,而后颇有些得意说:“我是个财迷,就是喜欢钱,钱越多越高兴,世界上没有人比财迷更知道什么最值钱。”

“那你说什么最值钱。”李倧好奇的问道。

“两个字。”李沐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道:“安心。”

从昌德宫出来,已经是月上杆头,李沐在几名朝鲜内官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穿行在王宫的雕廊画栋之间,要不是有人指引,他估计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云琪哥哥。”突然前面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李沐定眼一看,眼前站着一位美貌无双的朝鲜宫装女子,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对襟小袄,下面是白色的百褶宽裙,一头美丽的长发扎在红色的束带里,一双仿佛能多人心魄的双眸透露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光芒。

“妍儿。”李沐还没有醉到难以识人的地步,也是轻轻推开搀扶他的内官,只是柔声道:“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啊?”

“妍儿在等云琪哥哥啊。”李妍儿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有点怯怯的说道。

“等我?”李沐疑惑的问道:“等我作什么?”

“我却不能等你吗?”李妍儿突然抬起头,望着李沐那微醺翻红的脸,有些幽怨有些失望的说道。

“我。。。”李沐不想做那虚伪的君子,他喜欢李妍儿吗,也许一开始,他只是同情,只是感动于这个女孩子柔弱的外表下那颗坚强的心。

如果舒菡是一团表里如一的烈火,那李妍儿就是一汪沁凉的泉水,她柔弱无争,却始终不会改变,任涟漪四起,最终依然会恢复平静,然后执着的坚持着自己的那份爱意。

其实无论喜欢是源于什么,也许是一瞬间的感动,也许是一刹那的芳华,也许是仰慕也许是同情,但是万条溪流终到海,殊途同归而已。

真是个花心大萝卜,李沐自嘲一笑,他不想做什么好人,也不愿意当道德典范,他唯一的最大愿望,就是守着自己的家,好好呵护爱自己的人,无论爱人,还是朋友。

“可以。”李沐的双眼恢复了清明,来到这个时代,经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刀口舔血的生活,仿佛那一瞬间的道,李沐一下子悟了。

“妍儿,我爱你。”李沐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李妍儿一下子仿佛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李沐会这么回答她,她都想到李沐肯定会顾左右而言他,然后装作醉酒的样子赶紧溜出宫去。

可是女人就是这样,她明知道得不到任何答案,还是一遍遍的去问仿佛毫无意义的问题。

李妍儿只是不敢置信的一般,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顺着绝美的脸颊,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顺着地砖的纹路,悄悄的蔓延开来。

她知道李沐怜惜她,心疼她,她能感觉到,但是这种感觉却没有任何安全感,这么久了,她几乎自轻自贱的跟着这个男人东奔西跑,不惜两次亲自为国使前往大明,这个从小连汉城都没出过的姑娘,跨越重洋,就是为了见他,和他在一起啊。

李妍儿紧紧的盯着李沐的眼睛,她怕李沐说的是醉话,她怕明天天亮之后,一切就又都是一场空。

“怕我喝醉了反悔是吗。”李沐微微一笑,让李妍儿有一种被人看破心思的羞涩,姑娘赶紧低下了头。

“妍儿,我杀了太多人,见了太多的生死。”李沐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沧桑与疲倦,他只不过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普通年轻人,在战场上亲眼目睹了无数的生死和残酷,诚不是他所喜欢的事情,但是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奈,他不勇敢,又怎么护得家宅安宁。

“我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我发现这样的失去,我承受不起。”李沐看着那张挂满泪水的俏颜,不顾人来人往的宫女,轻轻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

李妍儿一言不发,只是靠在李沐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人参酒的味道,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多想这样,就是一世,两轮,三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一章 孤家寡人

月明星稀,似乎月光都比以往刚加温柔,映出站在昌德宫里两个人影,淡淡的,很甜美。

可是不久之后,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名看上去身着义禁府服饰的士卒突然跑了进来,看也没看李沐两人,就一路狂奔奔着大造殿而去。

出事了?李沐有些疑惑的看向灯火闪烁的大造殿。

“妍儿,你先回去,我回去看看你王兄,似乎有问题。”李沐对李妍儿沉声说道。

李妍儿点了点头,知道这不是贪恋温柔的时候,于是带着随从的宫女和内官,转身离开了。

李沐并没有走远,只是几步路的功夫,就来到了正殿大造殿的门口,让门口站立的内官通传了一声,不久就听到里面传来大王宣见的命令。

再回到正殿的时候,刚才的一片狼藉已经完全收拾完毕了,李倧换了一身簇新的大王冠服,坐在桌案后面,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李沐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

“汉城府报,江原道兵马节度使,忠清道兵马节度使突然集结两镇驻军一万余人,正在往汉城疾驰而来。”李倧言简意赅的说道。

江原道和忠清道都和京畿道相邻,从两处集结兵力到达汉城不过一两日的功夫。

“这两处兵马节度使是什么背景?”李沐这么问,就是问这两位兵马节度使属于什么派别。

“他们都是南人党的人。”李倧阴沉的说。支持他即位的主要力量是西人党,南人党也在其中出力,出于回报,李倧支持属于南人党的李元翼做了朝鲜的领议政,没想到这些人是喂不饱的白眼狼,这是眼看着要得陇望蜀啊!

李沐想到两道兵马的异动,又想起之前遇到的那四个似乎有什么秘密计划的奇怪的人,总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计划,很可能隐藏着天大的阴谋。

“云琪,我给你王牌令箭,你速派人回锦州调兵入京畿道勤王,汉城府有数千军兵,我还有几千绝对可靠的世子翊卫司,其他的我不敢肯定有没有掺杂水分了。”李倧仔细想了想说道。

“好,我这就去,我还有一千多卫士,都是我带来的百战精锐,应该问题不大。”李沐也沉声说道,接过令牌就离开了。

李沐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从李倧之后的屏风后闪出一位穿着华丽宫装的贵妇,坐在了他刚才坐的位置上。

“大妃。”李倧恭敬说道:“云琪是孤的朋友,孤实在不忍这样对待他。”

“真是傻小子。”现在朝鲜王室能被李倧称呼一声大妃的,就只有他的嫡祖母,曾经被光海君囚禁的仁穆大妃娘娘了。“你的王位为什么能得到天朝的册封,那是因为你抓住了爱新觉罗氏那小丫头和光海君私自交通,才给了你一个站着大义的名分,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得稳这个位子吗?!”

历史上这个事情确实吵了很久,仁祖即位的合法性也被大明卡了很长时间,对于朝鲜来说,他们的大王没有宗主国册封是没有地位可言,而当初坚定反对册封李倧的就是登莱巡抚袁可立。

后来直到清代康熙年间,朝鲜还多次派遣使者希望清朝的史官修改《明史》,为仁祖大王正名。

“现在情况不同了。”仁穆大妃冷冷的说:“宁远侯北迎玥然格格的浪漫故事,天下皆知,连我在这深宫之中都听了不下四五个版本!”

仁穆大妃转而看着李倧躲闪的眼睛,冷笑道:“现在玥然格格已经和宁远侯成了一家人,你又跟宁远侯相交莫逆,而导致你之前对光海君李珲所做的一切,怎么看都变成了一个早就商量好的阴谋!你觉得大明朝廷是傻子吗?会任由你这样蒙混过去吗?原本你的王位就来得不安稳,朝中就多有反对之人,现在你让大北派的那些余孽怎么会放过你?若是天朝反悔,李倧,你就等着变成阶下囚吧。”

“可是现在忠清道和江原。。。”李倧刚要说话,就被仁穆大妃一下子打断了。

“那是李适的兵,我知道。”仁穆大妃只是淡淡的说道。

“大妃知道?!”李倧惊讶的说。

“倧儿,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南人党虽然是不会与你作对,但是他们也不会容忍一个犯上谋反的人当一国之君的!”仁穆大妃的声调提高了一点。

“大妃,你让孤抓捕云琪,孤不能,万万不能。”李倧拼命的摇头道。

“那你就等着迎接连绵不断的叛军吧。”仁穆大妃也没有多说,只是摇了摇头,对李倧说道:“倧儿,生在王侯之家,又怎能有真的朋友,王位天下,比起你的那些儿女情长,孰重孰轻,你自己好好掂量吧,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做这个大王。”

说完,仁穆大妃站起身来,带着随从的宫女,径自离开了,留下在正殿里发呆的李倧,久久无言。

“为什么呢。”李倧的眼角竟然隐隐泛出泪花:“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云琪,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权力这张网,我也许真的注定是做奴隶的命,我和你不一样,这是我的命,我挣不脱啊。”

这是,突然门又被推开了,李倧抬头看到的,是李妍儿那张愤怒的俏脸。

“明露。。。”李倧不敢正视李妍儿的眼睛,只是低低的喊了一句。

“王兄要抓宁远侯,为自己的王位正名是吗?”李妍儿毫无感情的问道,好像突然对这个王兄如此的陌生,完全不认识了一般。

这个宠她惯她,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的兄长,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冷血,权势的魔力真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一个人吗?

“明露,你都听到了?”李倧问道。

“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王兄,云琪哥哥与你是至交好友,你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难关,现在你为了给王位正名,不惜对最好的兄弟下手么。”李妍儿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明露,这不是孤要为王位正名的问题,是孤还能不能继续坐在这的问题,天朝的承认对孤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天朝反悔,孤就要面对连绵无尽的反叛和内斗,几乎永无宁日,孤就会作为反贼被写进国史里,永世不得翻身。”李倧有些疯狂的说道。

“王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云琪哥哥坐在你的位置上,他会这样对你吗?”李妍儿反问道。

“他?”李倧苦笑了一声:“他才不会在乎什么朝鲜王宁远侯的,可是孤做不到,李云琪看上去胸无大志,好似完全不把世间权势放在眼中,只想着他那个小家,实际上他是这世间最超脱的人,孤都远远不如。”

李妍儿想起李沐深情的眼光,和他带着数万军兵去迎回爱人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有些失神,这个男人,到底是毫无志向,无所谓取得多大的权位,还是他真的已经看透了人间繁华,当做过眼烟云了呢。

“王兄,诚如大妃娘娘所说,你想清楚吧。”李妍儿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叹了一口气,就准备离开了。

“你要去哪。”突然身后传来李倧冷冷的声音。

“王兄?”

“明露,为了保险起见,不要怪王兄。”李倧痛苦地说道:“来人,把明露郡主带入偏殿严加看管,没有孤的命令,不允许她离开一步,违令者斩,夷三族!”

“王兄,你。。。”李妍儿转身吃惊了看了一眼李倧,随后凄然一笑:“王兄,你自小疼我,我真的不愿意和你作对,可是这一次,你真的错了,大错特错了。”李妍儿知道反抗也没用,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和堂堂朝鲜王扳手腕呢。

看着李妍儿被待到偏殿,李倧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呆呆的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随后,他突然站起来,大吼了一声,把整个桌子掀了起来,然后把满屋子的瓷器古董砸了个稀巴烂。

“孤为何要生于这王侯之家。”李倧自嘲了一句,眼睛满满聚集起一丝精光。

从此心如铁石,孤家寡人,世界上再没有好友李倧,只留下朝鲜国宪文烈武明肃纯孝大王,李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二章 兵围国宾馆

朝鲜,国宾馆。

在派人回返锦州调兵以后,李沐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疲惫的揉了揉脑袋,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觉得一时间难以应付。

“公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沐这才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转过身,看到穿着红色对襟梅花袄,白色百褶流仙裙的伊宁端着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茶碗,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

李沐从伊宁的手中接过茶碗,看着伊宁明媚可爱的双眸,轻声问道:“伊宁,你来朝鲜,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呢。”

伊宁怔了一下,只是低头默然,带着一分哭腔道:“公子是觉得奴婢家世贱民,要赶伊宁走吗?”

“这是说哪里的昏话。”李沐赶紧抓住小侍女的手:“你是我最信任最贴心的人,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陪着我。”

伊宁看着李沐的眼睛,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和幸福的光芒:“嗯嗯,伊宁要一直服侍公子的。”

“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家人生活困顿,我不闻不问啊。”李沐温柔的说道。

“我家里都是贱民,入不得公子的眼的。”小丫头虽然不愿意说,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世还是充满了自卑的。

贱民,就是比平民还低一等的阶层,是整个朝鲜社会的最底层,不仅贫困无比,甚至连参加科举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为婢,是社会阶级中被抛弃的一部分人。

“你这傻丫头,出身如何并不重要,在我眼中,你比满朝公卿,将相王侯都重要百倍,所以啊,有机会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人吧。”李沐认真的说道。

“那。。。公子您说什么时候有空就好。”伊宁怯怯的说道。

李沐轻轻拉过伊宁,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自己站起身来,为自己的侍女耐心的研起墨来。

“今天继续教你写字。”李沐笑着说道。

伊宁的小脸露出兴奋的笑容,重重的点点头,开心的拿起毛笔,开始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李沐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小丫头妩媚窈窕的身段,如烟如瀑的长发,感受着一瞬间的宁静,渐渐的有些痴了。

“李大公子,倒是好兴致啊。”突然传来的声音,把李沐和伊宁都吓了一大跳。

李沐回头一看,只见一身白色薄纱长裙的洛鸢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一对主仆异位的奇怪景象,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洛姑娘,数日不见,身体可好些了。”李沐语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只是淡淡的问道。

倒是伊宁吓得不轻,赶紧站起身来,躲到了李沐的身后,脸红的都能煮熟鸡蛋了。

“不劳太保大人挂念。”洛鸢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只是浅笑着说道:“太保大人果然异于常人,居然甘心为一个卑微的侍女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是用以形容侍女服侍主人读书的香艳画面的,这里用来形容李沐,明显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味。

可惜的伊宁的汉语水平不够,听不懂洛鸢说什么,否则小丫头肯定会出来跟她理论一番了。

“洛姑娘,你太执念了。”李沐毫不在意的笑道:“伊宁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知己,在我眼中并不卑微,我做多了家国天下换伊人一笑的蠢事情,你就该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不在乎的是什么。”

洛鸢似有感触的愣怔了一下,这个男人,手握数万精兵,官居一品太保,还是世袭的宁远侯,在战场上,是举国皆知的冷血屠夫,死在他手上的敌军千千万万。却又带着十万大军去保护自己的女人,站在一边为自己的侍女研墨。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洛鸢有些好奇。

她不知道,当一个女人急切想了解一个男人的时候,正是沦陷的危险先兆。

愣了一瞬间,洛鸢回过神来,依然淡淡的说道:“这次我来,是向太保大人辞行的。”

“你要走了?”李沐不自觉的出言问道。

“我不能走吗?”洛鸢突然笑了,笑的如同海棠绽放,美轮美奂,这姑娘身量很高,一双修长的玉腿勾人心魄,笑起来更是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气质。

李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那一句话,只是有几分尴尬的道:“这个,确实不是我该问的。”

“那你说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洛鸢突然一改往日冰冷的样子,颇有些顽皮的说道。

“这。。。我。。。”李沐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过几日再走吧,太保大人,不要怪我在你这里蹭吃蹭喝哦。”洛鸢笑着说道,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李沐的房间,留下一阵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

“洛姑娘,你。。。”李沐似乎有话想问,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走在回廊上的洛鸢,脸色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良久,她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李沐,你救我两次,这一次我就帮你一回,算是还你的人情吧,从此我们再不相欠了,圣母在上,还请饶恕弟子这一次。”洛鸢低低的嘟囔道。

李沐看着洛鸢出去的身影,不觉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又开始回身教伊宁写字。

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就在李沐焦急的等待锦州方面的回信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公子,公子!”三跃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李沐的房间,看李沐的房门开着,也就没有通报,赶忙步入房中,对李沐抱拳道:“公子,出事了。”

“什么事?”李沐问道。

“世子翊卫司的官兵,突然包围了国宾馆,说要帮我们加强警戒,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三跃说道。

“世子翊卫司?!”李沐吃惊的站了起来:“世子翊卫司是李倧的嫡系卫队,怎么会包围国宾馆?”

“这个属下不知,来的将领也不肯透露任何消息,只说由于汉城近期不宁,奉王命对国宾馆严加警戒,保护公子和天朝使臣的安全。”三跃说道。

李沐默默的坐了下来,仿佛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随后对三跃道:“速请杨大人,熊军门父子前来!”

“诺。”

国宾馆的厢房内,李沐,杨涟,和熊廷弼父子正坐在四张檀木太师椅上,气氛显得非常的凝重。

“督师,现在情况很明显了,朝鲜王为了保住他的王位,必须控制住你和玥然格格,把你们当做沟通建奴,叛国通奴的同党,才能为他之前推翻光海君的行动提供有力的大义名分。”熊廷弼沉声说道。

“不,我不信,我与李倧是最好的兄弟,我不信他会这样,他不是那样的人。”李沐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督师,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尚是一位无权无势的王子,手中无兵无权,当然可以和你做朋友。”熊成也紧跟着父亲说道:“但是现在的李倧,已经不一样了,你忘了光海君为了保住王位,不惜拿朝鲜满朝文武大臣做赌注吗?他是一国之君,王位是他的生命,他把光海君毒瞎双眼,流放江华岛,难道不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步光海君的后尘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呢?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沐有些痛苦的抓着头发,不可置信的说道。

说到底,李沐不是从这个时代成长起来的真正勋贵子弟,还没有完全了解政治圈子的游戏规则,政治,是人类社会所诞生的最阴暗最可怕的产物,这是人类阴暗面和智慧的极致表现,在这个圈子里,没有感情,没有人性,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督师。”杨涟想了想还是沉声开口了:“现在情况如此,由不得你不信了,我们必须命令卫队早作准备,防止朝鲜官兵偷袭国宾馆。”

“是啊督师,我们应该早做准备啊。”熊成急声道。

李沐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无奈的说道:“命令北云兵和经略卫队,今日起全部配发实弹,进入战时警戒状态,进行两班轮休,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给我盯紧世子翊卫司。”

“诺。”熊成领命而去。

李倧,我的好兄弟,我们之间,真的因为权力,要在战场上相见吗?李沐默默地想。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三章 刀兵相见

此时,在汉城府一处别院中,几个身穿武服劲装的汉子正坐在房内,低声讨论着些什么。

“你说李倧派兵围了国宾馆?”其中一名男子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这意味着朝鲜王想对李沐下手了?”另一个穿着武服的男子似乎像是个领头的,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

“现在的局势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朝鲜王突然对李沐下手真是让我们始料不及。”一开始的那男子说道。

“是啊,本来我以为他们肯定是一伙的,所有的计划现在都要推翻重来了。”

头领也是皱着眉思忖着,然后沉声说道:“无论怎么样,李沐不能落到朝鲜王的手中,否则我们拿他控制锦州军的计划就会全部落空了。”

“这个朝鲜王也是有趣,南人党的一万多叛军已经兵临汉城府,他居然还有心思窝里斗。”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嗤笑了一声,讽刺的说道。

“现在汉城府的力量有四股,李沐的北云兵,朝鲜王的汉城府驻军和世子翊卫司,南人党的叛军,以及我们自己。我们和朝鲜王之间有冲突,因为我们都需要李沐这个人,他需要李沐为他的王位正名,我们需要他控制他手中的数万精兵。”一个一直不说话的精装汉子开口了,仔细一看,那正是李沐亲封的锦州军的枪阵教头洛攸!

洛攸缓缓踱步,然后又低声说道:“南人党的叛军以李适为首,他们是想要朝鲜王的王位,所以也和朝鲜王有冲突,至于李沐与他们关系不大,现在看来,李沐也不太可能帮助李倧守城了。”

“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抓住李沐,然后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洛攸下了一个结论,对周围同伴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下手?”那首领似的人说道。

“李倧需要世子翊卫司的兵力为他守住宫城,不可能总是浪费在包围国宾馆上,不出一两日,必然要对国宾馆采取强攻,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洛攸冷声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做。”

正如洛攸所料,南人党的一万叛军距离汉城府不过一天的路程了,李倧已经数次派人让李沐进宫都没有消息,他已经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将没有兵力可以对抗强大的叛军。

(历史上,李适之乱确有其事,仁祖二年,将军李适带兵攻破汉城,废掉仁祖李倧,改立兴安君李瑅为朝鲜王,不过政变很快就被镇压了。)

此时,原本雕梁画栋,美伦美奂的国宾馆已经沦为硝烟弥漫的战场,由于身处建筑内部,北云兵根本发挥不出阵型的优势,所以并没有给朝鲜军队造成太大的损伤。

但是由于大门被无数北云兵用火枪守住,朝鲜军队也无力攻进去,只好在门外向国宾馆发射火箭,点燃了许多屋舍,国宾馆内一时间浓烟弥漫,火光冲天。

一个月前,世子翊卫司奉诏前往辽东助战,帮助李沐迎回了玥然格格,那个时候他们和北云兵还是同一阵营的战友,转眼双方就已经刀兵相见,你死我活,这场权力的游戏,不知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而李沐坐在自己的厢房内,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舒菡正穿着一身武服,勾勒出姑娘窈窕绝美的身材,但此刻的舒菡,满脸煞气,警惕得盯着周围。

国宾馆并不是专业的防御设施,虽然李沐已经下令所属军兵对围墙和建筑都进行了加固,但改变不了这本身只是一座大一点的客栈的本质,这样的建筑在设计的时候,虽然会考虑到安全的因素,但一般都只是为了防范飞贼和强盗的,从来没有考虑到有一天会面对全副武装的朝鲜王家正规军。

这样的脆弱的防御设施,若是哪里有一处防守崩溃,就面临全线溃败的危险,所以理论上来说,国宾馆内并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伊宁,杨涟和其他的文官侍从都已经带入地窖隐蔽起来,但是李沐不能躲起来,他必须坐镇中央,只会自己的部属,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部队足够的信心,在辽东作战日久,李沐的军队对于他有一种近乎迷信的信任,仿佛只要宁远侯坐镇的战斗,以一敌百,化腐朽为神奇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李沐知道,这一次不是在旷野平原上,以严整的军阵面对敌人,而是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客栈里,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朝鲜最精锐的卫士。

朝鲜国虽然贫弱,但是护卫王城的内禁卫和世子翊卫司都不是易予之辈,这是整个朝鲜王国抽调最精锐的边军士卒组建的直系禁军,堪称百战精锐,比起大明的边军精锐也是不遑多让的。

只是数量太少,两军总计也不过六千余人,但是对付只有一千五百多卫士的李大公子一行倒是显得绰绰有余了。

李沐默默的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有少量的围墙被朝鲜军队突破,经略卫队的卫士正在和敌军英勇拼杀,满耳都是喊杀声,嚎叫声,和不时的惨叫传来,让李沐蔚然而叹。

兄弟情义,最终输给了高高在上的王权,为了王权,至亲亦可杀,何况自己这个朋友,光海君为了夺取王位,杀害了父亲和两个亲哥哥。现在看来,并不是光海君过于残忍,而是无论谁,坐在了那张椅子上,就一定会成为冷血的孤家寡人,自古以来,概莫能是。

自己应该管李倧吗?也许应该怪他冷血无情,怪他泯灭人性,可是换个角度想,李倧如果不对自己下手,若是天朝反悔,收回册封他的王位,他又何去何从?

在这个时代,大明不册封的朝鲜王是没有威望可言的,好像后世不经选举的总统一般,得不到百官和民众的承认,被推翻只是迟早的事情。

想想光海君被毒瞎双眼流放孤岛的下场吧,王室之间,哪里有感情,哪里敢奢望感情!

李沐不想怪他了,只是这一次必须为自己挣这一条命而已,至于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李倧真的蜕变成为一位成熟的朝鲜王的话,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办。

正在李沐自顾自的想着心事的时候,突然房间的窗户被重重的踹开,从窗外跳进来几个黑衣打扮的大汉,这些人一句话不说,刚刚踩到房间的地板上就挺剑直直的冲着李沐冲了过来。

舒菡一直警惕的盯着周围,当然不会没有反应,姑娘娇叱一声,拔出佩剑,就和几个黑衣人叮叮当当的战在了一起。

正当舒菡在拼命和敌方搏斗的时候,李沐忽然觉得喉头一紧,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喉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粗麻绳,他想要伸手去抓,奈何对方一下子拉紧了绳圈,勒得李沐喘不过气来。

舒菡看到这一幕,目呲欲裂,几欲喷火,可是她完全被那几个黑衣人缠住了,这些人虽然打不赢武艺高超的玥然格格,但是舒菡想要短时间内把他们击杀而脱身,却也困难。

就在李沐眼看就背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上的压力一松,仿佛敌人一下子放开了手,赶紧手忙脚乱的把绳子扯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李沐惊讶的回头看去,只见一身白色劲装的洛鸢正站在他的身后,冷冷的看着一位高大的壮汉,眼睛里满是挣扎和难以言喻的色彩。

“为什么。”那人低沉的开口道,说的却是朝鲜语。

“我不想他死,大哥,对不起,我欠他的命,必须还清楚。”洛鸢也用朝鲜语说道。

“愚蠢。”那被称作大哥的汉子有些气急败坏的道:“你为了自己的私人感情,破坏圣母的大计,你真是。。。该死!”

“大哥,你真是执迷不悟,圣母对你一家赶尽杀绝,你居然还对她抱有幻想?”洛鸢只是无奈的说道。

“我无需与你废话,你让是不让?”

“既然如此,别怪小妹犯上了。”洛鸢也横过佩剑,护在李沐的前面。

“找死!”那汉子握着长刀,飞快的欺身而上,一刀冲着洛鸢的胸口而来,只听“砰”的一声,两人都被震开了数步。

此时,门外守卫的三跃也跑了进来,立刻抽出兵器开始与敌人拼杀在一起,舒菡的压力顿时大为减轻,几个回合就纷纷将那几个刺客击杀当场。

那汉子看事不可为,只好恨恨的瞪了洛鸢一眼,虚晃一招,飞快的逃跑了。

李沐制止了三跃要前去追赶的行动,只是摇了摇头,看了洛鸢那似乎从没变过的冰冷俏颜,问道:“那人,是不是洛攸。”

洛鸢的娇躯一震,有些惊讶的看了李沐一眼,却也没有否认道:“是,洛攸是我的嫡亲兄长。”

“这么说,他也是白莲教中人?”李沐沉声问道。

“自然。”

“你们白莲教,好大的胆子啊,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李沐怒声道:“不惜拿汉家江山开玩笑是吗?”

“那不是我能决定的,你说服我也没有意义。”洛鸢只是冷笑道。

“来人,把这白莲反贼给我拿下!”李沐气极反笑,对着三跃和一众亲兵下令道。

三跃应诺,走到洛鸢身边,拱手道:“洛姑娘,请。”三跃也不傻,他看出来李沐现在是在一时气头上,要是真的把洛鸢五花大绑捆抓起来,说不定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洛鸢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声,跟着李沐的亲兵出去了。

“沐郎。”舒菡静静的抱住李沐,让他轻轻的靠在自己的胸口,不一会儿竟然感觉到胸口有一种湿湿的感觉。

好像是泪水。

“菡儿,这个世界上,到底谁还可以相信。”接连经受背叛的李沐,终于有些崩溃了,李倧,洛攸,都是曾经的好友与袍泽,是战场上一起拼杀的交情,现在却显得如此的脆弱不堪。

难道,忠诚,真的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四章 王冕之重

站在昌德宫巍峨壮美的宫城城门之上,青蓝色的屋檐已经显出几分斑驳的痕迹,朝鲜王李倧默默的看着不远处浓烟升腾的国宾馆,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殿下,李适叛军已经抵近汉城东门,若是不调遣世子翊卫司前去守城,城池怕是守不住啊。”领议政李元翼站在一边焦急的说道,他虽然是南人党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南人党都支持李适的叛乱,李元翼就是其中坚定的反对者。

他认为,无论李倧的王位得来的方式如何,他已经得到了天朝的册封,此时的李倧是宗主国承认的朝鲜国王,李适用这个理由来召集叛党,未免显得有些幼稚。

大明二百年的宗主国,早就在朝鲜人眼中留下了一个绝不容怀疑的天朝上国的形象,李元翼深知天朝在朝鲜绝对无法动摇的正统性,只要大明废除李倧王位的圣旨一日不到,李倧在朝鲜朝野就有振臂一呼,宵小授首的实力。

“若是三刻之后,国宾馆战而不下,则命令世子翊卫司的兵马,前往东门守城。”李倧沉声说道。

“殿下,我们已经和李太保撕破脸皮,这要是抽调包围国宾馆的兵力,他若是从后击之,以李太保手下精锐的北云士卒,我军根本无力抵挡啊。”李元翼焦急的说道。

谁知李倧却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对李元翼淡淡道:“无妨,若是别人,孤不敢担保,只是云琪决计不会行此背后袭人之事,对待敌人,他心如铁石,杀人如麻。可是对待朋友,他太心软了。”

“殿下,可是,他毕竟是官居一品的李太保啊,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战机。”

“他会的,所以他只能官居一品,而永远不可能俯视众生。也因此,他可以一直无忧无虑,而我却注定寡人。”李倧叹息一声,摆手道:“算了,不用等了,让世子翊卫司撤围吧。”

“臣遵旨。”

此时的国宾馆内,李沐已经站在主厅的门前,眼中满是凝重,此时的李云琪,是真正的一品太保,大明天下公认的第一号战神!

在他眼中,世子翊卫司纵然是朝鲜精锐,但是比起强大的建奴铁骑还是差的太多太多了。

只是几炷香的功夫,世子翊卫司不仅没有攻进馆内,反而有些被李沐的经略卫队打退的趋势。

只是李沐的大旗一立起来,双方的士气立刻就出现了巨大的差距,北云兵这边几乎悍不畏死,世子翊卫司那边好多士卒甚至开始偷偷放慢了射箭的频率。

毕竟,这面旗帜,在辽东大地,打得十万建奴铁骑哭爹喊娘,丢盔弃甲,数次以少胜多,春夏季节,硬是缩在沈阳城里不敢出城一步。

李沐冷静的下着命令,却看到三跃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公子!公子!朝鲜兵开始撤了!”三跃激动的说道。

“撤了?那想必是江原和忠清的一万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了吧。”李沐久经战阵,只是转念一想就知道了李倧撤兵的原因。

他那么放心的世子翊卫司的军队去守城,是看准了我不会从背后捅他一刀是吗。李沐如此想着,却不得不苦笑着承认,若论了解他,李倧确实是当世第一人。

“传令,所有诸军,放世子翊卫司自行撤离,不许擅自追击,违令者斩!”李沐沉声命令道。

“可是公子。”

“执行命令!”

“诺。”三跃抱拳一声,转身下去传令了。

“你放过他,他却绝不会放过你。”身后传来舒菡有些担心的声音。

“我知道。”李沐回头看着美丽的姑娘,却又带着几分玩笑说道:“幸亏你喜欢的不是李倧,否则现在肯定被交出去抵债了。”

“去,什么叫抵债,人家是银票啊。”舒菡红着脸哼了一声,绝美的脸上红扑扑的让人想咬一口。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像李倧那样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终究一介凡人而已啊。”李沐似是羡慕的说道。

“英雄?”舒菡只是摇了摇头:“在菡儿心中,沐郎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朝鲜王确是心狠手辣的果决之辈,但这样的人,已经被权力吞噬的干干净净,他或许会坐稳他的王位,但是他的一生,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李倧,何苦啊。”李沐只是叹息,轻轻环住了舒菡的娇躯。

“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李沐突然叫了一声:“妍儿还在王城之中,她要是去见李倧,肯定后果不妙!”

“哼,你当着我的面,为那小妮子一惊一乍的,是不是不太好啊。”舒菡语气不善的对李沐道。

“啊?”李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赔笑道:“公主殿下,这个。。。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你觉得如果李妍儿一介女子,李倧有必要丧心病狂的对她下手吗。”舒菡说道。

“可是,若是他用妍儿威胁我,我却会真的非常为难。”李沐有些担忧的说道。

“他会吗?”舒菡还是有些不相信的说:“那是他的亲妹妹啊。”

“我不知道,比起王冕之重,心爱的妹妹,对他来说哪一个更重要。”李沐苦笑着说,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什么,只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过了不久,眼见汉城东门喊杀声大盛,连在王城附近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而李沐却没有管那一万叛军,而是径自来到了馆中的一处厢房之中。

房间是典型的朝鲜式的客房,是国宾馆中较为华贵的所在,此时房中的屏风前,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窈窕身影,那女子生的花容月貌,清冷如水,却身量很高,一双修长的玉腿轻轻的弯着,在紧身的武服下显得无比诱惑。

“洛姑娘。”李沐来到厢房中,直接坐在了一方矮桌之上,淡淡的开口了。

那白衣的女子,自然就是被李沐下令绑缚的洛鸢。

“太保大人,你处死反贼之前,能不能不要那么多话。”洛鸢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沐的话,冷言道:“无论你想问什么,我都不会再告诉你了。”

“洛攸来锦州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

“你和他在白莲教里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

“你这次能杀我,为何故意放过我。”

“我不知。。。谁。。。谁故意放过你了。”洛鸢一时不察,像是被说中了心事,突然脸红了一下,然后兀自抬高声音道:“你上次放过我一条命,我还你不行吗?”

“那你今日又为何要救我。”李沐继续说道。

“李大人,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没死成很难过吗?”洛鸢仿佛不耐烦的说道:“你要是想死,放心,我下次绝不救你。”

“哈哈。”李沐突然笑了,笑的那么大声,笑的那么释然。

“你笑什么。”

“我的至交兄弟,我的枪阵教头,都背叛我而去,要杀我抓我,而屡次救我的人,居然是一直要杀我的刺客。”李沐说道:“不可笑吗?难道不可笑吗?”

“可笑?李大人,明明可悲不是吗。你超脱尘世,你不计权势,你自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人间炎凉世态,想和你看中的人跳出权力的圈子,真心相交。你却不知道你在违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规则。”洛鸢嗤笑一声:“李云琪,你无力否认,你已经拥有大明排的有数的巨大权势,而你却不想按这个规则办事,那可悲就是注定的!”

李沐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总是听到别人告诉他,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秦良玉说过,李倧说过,杨涟说过,几乎每个人都说过。

自己不一样,是因为自己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知识有的时候是巨大的优势,有的时候却又变成了他最大的短板。

他所遵循的价值观,根本不被任何人认可,也注定了他会被现有的规则狠狠的压住,哪怕他反抗到遍体鳞伤也无济于事。

这是一种孤独,真正的绝代之孤独。

洛鸢定定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这个二十一岁就手握五万重病,官居一品太保的男人,他有其他权贵没有的友情和爱情,却又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孤单的那个人。

比起朝鲜王位的那个人,比起金銮殿上的那位,都孤独千百倍。

“但我是对的。”李沐突然站了起来,全身散发出的强大自信让洛鸢呼吸一窒。

“更因为现有的规则是错的!”李沐突然冷静的让洛鸢感到一阵心悸,仿佛那淡淡的声音,带有可怕的能量。

“权力本身,就是人性贪婪的体现,如果整个国家不从人治走向法治,这样的可悲就永远不可避免!”李沐也不管洛鸢能不能听懂,只是自顾自的说道。

“我一生最大的理想,除了有一个安心的家以外,就要把大明律,放到陛下的桌前,放到陛下的冠冕上,放到大明万千生灵之上,万物从法,莫能有例外。”李沐知道洛鸢是白莲教中人,造反的事情干的多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根本不会在乎。

“大明律。。。”洛鸢笑道:“那本洪武朝留下的破书,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同废纸无异了。”

朱元璋开国大明之后,制定了严苛的大明律,但是随着社会和国家的发展和变迁,大多的条款已经不再适用现有的社会现状,所以也很少再有人按照大明律的规章制度办事了。

“大明律不是一本书,是一套新的规则。”李沐有些期盼的说道:“这个规则不仅要限制百官平民,还有一个人也要管!”

“谁。”

“皇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五章 汉城乱

在天启二年的这个夏天,汉城国宾馆的一处厢房内,李沐第一次向别人展示他的政治抱负。

“人治”到“法治”,才是解决中国王朝历史循环论的根本之道,将巨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转寄希望于统治者个人或者少数统治阶级的品质和能力是一项风险极大的制度。随着国家稳定,承平日久之后,上层建筑的快速腐朽最终导致国家的崩溃和政权的消亡。

所以,要想跳出这个循环,必须有一套不容颠覆的规则,严格约束华夏民族的每个人,这是一个漫长的,艰难的过程,尤其对于中华帝国特有的传统文化,注定是一条充满了反复和争斗的道路。

李沐知道,就算他能依赖军事手段击溃辽东建奴,但是大明帝国的轰然倒塌几乎还是不可能避免,也许是李自成,也许是吴三桂,也许是张献忠,也许是另一个不知名的乱世枭雄,但是无论谁做了下一朝的皇帝,一切都没有改变,那有什么意义呢?

“云琪。”门外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在吗?”

“伯功?进来吧。”李沐答道。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然后又轻轻的被合上,熊成那带着几分疲惫和坚毅的脸出现在李沐眼前。

当初刚刚抵达朝鲜的时候,李倧不过是一个不被重视的王室囚犯,熊成是刚从建奴大营逃出来的犯官之子,李沐是被数万追兵逼到绝路的落魄贵族子弟,三人惺惺相惜,谈笑风生,相约苟富贵,勿相忘。

苟富贵的一天来的如此的快,三人都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豪杰,却似乎再也回不去那个喝酒聊天,谈天谈地谈姑娘的某年某月。

熊成静静的看着李沐,突然笑了出来:“我发现你这小子真是个色中饿鬼,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惦记大姑娘。”

“你给我滚。”李沐笑骂一句,这种朋友的情谊,不因为地位的差距而改变,何其难也,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不准备在后面捅李倧那小子,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这么不紧不慢的在这待着,世子翊卫司已经撤围,为什么还不走?”熊成疑惑的问道。

“我在等他来求我。”李沐有些阴沉的说道:“这小子虽然心狠果决,但是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倒不是李沐对于政治斗争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只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那天在酒馆所见所闻真的是事实的话,仁穆大妃一定也参与到这件事当中了。

要是仁穆大妃支持南人党的叛乱,汉城不可能守得住!

在这个纲常礼教大于天的时代,仁穆大妃是李倧的嫡亲祖母,无论在大义上还是威望上都秒杀这个还没成气候的孙子。

“他会来求你?云琪,汉城府和世子翊卫司一万五千多精锐,难道打不过那区区一万叛军?”熊成还是不可置信的说道。

突然,汉城东门的东门的喊杀声大起,听得熊成脸色一变,他们都是饱经战阵的沙场宿将,这意味着城门已经失守,守城战已经转换为巷战,战斗的惨烈程度在急剧的上升。

“怎么。。。怎么可能,李倧手上那一万多精锐官兵,堪称整个朝鲜最强大的武力,江原道的驻军我还见过,也就是比农民强不了多少,怎么会能攻进城来。”熊成完全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李沐。

李沐微微笑了一下,对熊成说:“因为仁穆大妃出手了,汉城府的驻军很可能倒戈了。”

“仁穆大妃?”熊成愣住了:“这个老婆子这时候出来捣什么乱。”

“她捣乱?她可不是在捣乱,李倧在仁穆大妃眼中几乎不可能再被大明朝廷承认,因为就算他抓了我,说实话,说我私通建奴,这话有人信吗?”李沐冷笑着说道。

“这。。。”熊成摇了摇头,整个辽东,唯独这位李太保最不可能私通建奴,这位心狠手辣的太保大人火烧盛京城,杀了老建奴一大家子,死在他手上的建奴骑兵成千上万,这样的人想投降,建奴那边都不敢要,这要是李沐哪天兴起了从背后捅一刀,绝对够建奴喝一壶的。

“所以啊,仁穆大妃看透了,李倧已经必然得不到大明的承认,那么她的地位怎么办,当然要扶持另一股势力登位来保护她的地位了,难道她还想过回曾经被软禁的日子吗?”李沐说道。

“可是李倧真的会被朝廷废黜王位吗?”熊成颇有些奇怪的说道。

“不会,他抓到我就不会。”李沐沉声说道。

“你刚刚还说抓你没用!”

“是的,抓我,也改变不了他在大义上的劣势。但是改变了我大明在辽东的形势,不客气的说,没有我的锦州镇,朝廷在辽东将会重新面对建奴巨大的军事压力,这个时候朝鲜的支持就会至关重要,至少不能让他站到建奴那边去,所以朝鲜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大明只需要一个会坚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朝鲜王,所以李倧必然会无恙。”李沐说道:“这等于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他敢威胁朝廷?!”熊成吃惊的说道。

“你觉得他不敢?”李沐嗤笑一声。

熊成摇头苦笑,没有回答李沐的话。

这个时候的朝鲜的昌德宫内,李倧穿着一身鲜红的金龙冠服,正在焦躁的在房间内踱步。

“汉城府居然敢背叛孤!是谁!到底是谁!”李倧大声喊叫着,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煞气,他的面前跪着一位穿着战甲的将军,看品级应该是内禁卫大将,是包围王宫的最高统领。

“这个,属下不知,只是听徐将军回报,世子翊卫司的兄弟们刚刚上城墙守城,汉城驻军就突然拔刀相向,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几乎迅速崩溃,现在不过两千多人撤了回来,叛军的实力已经有两万余人,殿下情势危急,还是先撤走为妙啊!”那将军不住的哀求着,可是李倧却丝毫不为所动。

“笑话,孤堂堂一国之君,宵小反贼造反谋逆,人人得而诛之,何须惧怕他们!”李倧冷笑道。

“殿下。”那将军还待再劝,李倧却出言打断了他。

“金将军,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让义禁府查出,到底是谁在暗中控制汉城府的驻军!”李倧对金将军命令道。

“不用查了,是我。”突然殿外响起一个苍老但是坚决的声音,不多时,宫人打开殿门,仁穆大妃华贵的身影出现在李倧的面前。

“儿臣见过大妃。”李倧有些怨气的说道,只是说话,却没有躬身行礼,随后冷冷开口道:“大妃是看儿臣才疏学浅,要助反贼一臂之力吗?”

“放肆,李倧,你怎么和本宫说话的?”仁穆大妃轻喝一声,死死的盯着李倧说道。

“大妃以决意不放过儿臣,又为何不敢承认?”

“倧儿。”仁穆大妃的语气缓和下来:“这个王位,注定不属于你,你又何必执迷不悟?”

“那大妃认为王位属于谁?”李倧淡淡道。

“长幼有序,你的王叔比你更有资历,你先跟着他学些治国之道,待到王叔老迈,王位自然会回到你的手中,你还如此年轻,又害怕什么呢?”仁穆大妃温和的说道。

“王叔?兴安君李瑅?”李倧微微摇头:“这倒是让我意外了,想不到我这位久居深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叔,什么时候学会了治国之道,居然还能教导于我?”

“倧儿,那毕竟是你的王叔,长幼。。。”

“大妃,您无需再说。”李倧冷冷道:“若是你真的以为你会赢,那自管来试试吧!”

“唉,痴儿啊。”仁穆大妃眼中冷芒一闪,似乎最终还是不忍的叹了口气,转身带着随身的宫人离开了大造殿。

李倧无力的坐回王位,语气颇有些无奈的对金将军说:“去国宾馆,告诉大明的使团,请他们派兵进宫勤王。”

“啊?大明使团?”金将军吓了一跳,这位刚刚打完人家现在求人家来勤王,当大明使团是年糕吗?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去吧,把话带到就行。”

“属下遵命。”金将军抱拳领命而去。

此时昌德宫的门口已经响起了喊杀声,两万叛军已经兵临王城脚下,而李倧手中只剩下不到五千守军。

这注定对于朝鲜来说是不平静的一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六章 平乱

昌德宫,又称东阙,是朝鲜太宗继闻名天下的景福宫之后修建的一座离宫,在朝鲜王朝中后期,景福宫屡遭破坏,逐渐没落,昌德宫逐渐成为朝鲜的正宫,开始担当国家中枢的角色。

昌德宫的宫墙不可谓不坚固,但是随着世子翊卫司实力大损,内禁卫的军队又有部分并没有被李倧完全掌握,守住宫城的情形并不容乐观。

而此时的国宾馆内,李沐却正在好整以暇的享受着伊宁的按摩,引得坐在他面前的洛鸢不住地投来鄙视的眼光。

李沐知道洛鸢并无害他的心思,所以也就解开了困缚洛鸢的绳子,可是这个女反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了,白莲教为了造反削弱大明的实力而无所不用其极,毫无原则底线可言,所以李沐这一次决不能再助纣为虐。

洛鸢恢复了自由,也没有再闹着要走,只是跑到李沐的房间,毫不留情霸占了李大人休憩的床榻,一脸的得意之色。

谁知道李沐找了个躺椅一靠,又喊来自己贴心的小侍女按摩,自在的胜似神仙,把洛姑娘气得咬牙切齿。

“李太保,你倒是好兴致啊,朝鲜王城若是沦陷,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汉城吗?兴安君李瑅可不是什么信奉大明朝廷正统的人吧。”洛鸢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兴安君李瑅?”李沐晒笑一声:“跳梁小丑者尔,没有我天朝的册封,也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借口,就凭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王子,加上一个被软禁了七年的老太太,就想获得朝鲜朝野的支持无异于痴人说梦!你看着吧,纵然他能拿下王城,不出三日,必然被新的宫变推翻!”

“哼,真是可笑,南人党手中两万叛军,几乎集中了京畿道周围地区所有的可战之兵,这样强大的武力,怎么会被轻易击败。”洛鸢还是不相信的说道。

“洛姑娘,比军队更强大的,是民心,在朝鲜,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百姓文武都只相信天朝册封朝鲜王的圣旨,不客气的说,那张黄娟上写的朝鲜王是谁,那朝鲜王就肯定是谁!无论你手握多少重兵都无济于事。”李沐坚定的说道。

洛鸢虽然还是不相信李沐所说的话,却也不再和他争辩,只是看着伊宁轻轻按摩李沐的双手,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伊宁,你这样的按压他的肩膀,真的很有助于解乏吗?”洛鸢突然开口对伊宁说,不过用的却是朝鲜语。

“是啊,这里有很多穴位的,若是按压得当,真的会很有效果的哦。”伊宁只不过是个小侍女,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夸耀的本领,唯独说起对李沐的了解,头头是道,自豪不已。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为李沐活着,仿佛一直就是公子的影子,从来未曾离开过。

看李沐对这个小侍女的宠爱的程度来看,当初要是劫持这个小侍女似乎都比劫持李沐本人更有用,这个人也是奇怪的紧,哪有大户人家宠爱自己的侍女宠到简直溺爱的份上的。

看见洛鸢似乎盯着自己的肩膀发呆,李沐奇怪的喊了一声:“洛姑娘?”

“啊?”洛鸢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洛姑娘在看什么呢?”李沐奇怪的问道。

“我。。。我。。。你管我在想什么,多管闲事!”说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边,竟然站起身来,提起雪白的裙摆,带起一阵香风,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李沐都愣住了,只是回头无辜的看着伊宁,意思是我说错什么了?

伊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俏皮的对李沐眨了眨眼睛道:“公子,这位洛姑娘,怕是要完蛋啦。”

“完蛋?为什么?”李沐更奇怪了,今天这两个女孩子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公子,女孩子的心最是复杂,这位洛姑娘已经陷入其中自己尚且不知道呢。”伊宁用朝鲜语嘟囔了一句,继续认真的为李沐按摩起来。

这边李沐在悠然自得的过着倚红偎翠的小日子,那边朝鲜的昌德宫已经乱成了一团,世子翊卫司和内禁卫的主力被杀得死的死,散的散,剩余的三百余人已经全部退到了大造殿的门口,数千叛军已经把大造殿团团围住,冷冷注视着站在台阶上的李倧。

台阶下,站着一位全身披甲的中年将军,那人身着战甲,眼神阴沉的盯着李倧,仿佛带着无限的怨气和怒火一般。

“李适!”李倧开口喝道:“你带兵叛乱,行大逆事,狗胆包天,朗朗乾坤,似你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敢在此妖言惑众,当真不怕王法吗?!”

“殿下,事到临头,你何必在此强撑,现在投降,写下旨意,传位兴安君殿下,你也能够保得身价性命,为什么不能识时务一些呢。”李适也不想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因为那样,即便是政变成功,他一样不可能被朝野所容,他破坏了整个宗法纲常的游戏规则,一定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笑话,你等反贼,还妄图让孤投降?”李倧毫不在意的说道:“汉城府的官兵和江原忠清两营士卒听令!孤乃你们名正言顺的大王,李适乱成贼子死不足惜,尔等被反贼蛊惑,情有可原,若是现在放下武器,孤以性命担保,对你们既往不咎,各自回归原驻地,绝不反悔,若有相违,人神共戮之!”

李倧毕竟是一国之君,这话一出,不少叛军就出现了蠢蠢欲动的迹象,毕竟向大王下手,并不是每个人都敢做的。

李适看到军队居然被李倧三两句话挑拨的有不稳的苗头,不禁沉下脸来,心中一横,果断下令道:“给我上!擒住李倧者,赏千金,封大将!”

命令一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少官兵拿着武器开始渐渐向中间聚拢过去,眼看就要动手了。

“慢着!”正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候,李倧的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却见穿着蓝色朝鲜宫装的李妍儿双手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从大造殿的偏殿里走了出来。

“天朝册封圣旨在此!到底谁人是乱臣贼子?!”李妍儿高声喝道。

看到那明黄色的卷轴,李适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在朝鲜,天朝的旨意是比王上的旨意更高的存在,仿佛存在于九天之外的神雷,是绝不容许抗拒的绝对法令。

李妍儿手捧着卷轴,缓缓地走到两军的阵前,那一卷薄薄的旨意仿佛带着强大的气场,其所过之处,无论将军士卒,无论高官低品,纷纷低头行礼,悄悄的后退一步。

这卷明黄色的圣旨,代表的是整个大明帝国的尊严!是整个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的荣耀,在这个时代,它让全世界为之敬仰。

“大胆,见到皇上旨意,还不跪下!”李妍儿又高声喝道。

这一声,让全场所有人如梦初醒,无论李适愿不愿意,他悲哀的发现,满场的数万朝鲜官兵根本就不受控制的跪在了这卷圣旨的面前,无论他多么的不甘心也无法控制每一个人自发的行动。

最终,他自己也跪下了。

李妍儿摊开圣旨,用坚定的声音,高声的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鲜乃朕之臣属,自辽东战事频任,多次助天兵抗奴,多有战功,原朝鲜王李珲,独断专横,私结建奴。。。”李妍儿每读一个字,李适的脸就更阴沉一分,这是来自遥远宗主国的威胁,却根本不容他反抗。

“今绫阳君李倧,宜即尔国王位,特册封李倧为朝鲜国大王,仪同亲王,愿尔国自知礼法大义,永康延年,朕心则甚慰之。钦此。”一卷念完,全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臣,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万岁!”李倧也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齐声高唱。

待到李倧拿起圣旨重新站起身来,所有官兵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是那种踌躇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危险感,而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尊敬和畏惧。

李适知道,这个时候,军队已经不会再听他的指挥。

只有站在李适身边的仁穆大妃尚且不甘心,只是不断的叫喊着:“你们在那里愣着干什么,赶紧上,给我拿下李倧!”,却没有人理她。

“反了反了,都反了吗?”仁穆大妃状若疯狂,发了疯一般的挥舞着长袖,高喊道:“我是大妃,你们胆敢抗旨!”

“大妃娘娘。”李倧冷冷的开口了:“明露郡主已经宣读了皇上的圣旨,大妃娘娘,你是要违抗陛下的旨意吗?”

“我。。。”仁穆大妃突然就噎住了一样,违抗天朝皇帝的圣旨,这已经超出了仁穆大妃的心理承受极限。

“李适,孤告诉过你,任凭你有数万军兵,在孤眼中插标卖首者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孤还是皇上钦封的朝鲜王,你就是痴人说梦。”李倧冷笑数声,大手一挥,下令道:“来人!把这些反贼给孤拿下!”

看似强大的两万南人党叛军,在一道圣旨下就冰消雪融,土崩瓦解,连李沐也不禁感叹,怪不得每一任朝鲜王,别的不多想,先想得到大明朝廷的册封再说。

只要有这册封的圣旨在手,哪怕手中无一兵一卒,你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国之君。

两日后,大明锦州军一万两千余援军,抵达汉城,李沐前往宫城拜见朝鲜王,准备道别。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七章 以彼之道

朝鲜昌德宫,大造殿。

几乎还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菜肴,一样的两个人,却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气氛。

朝鲜仁祖大王李倧和大明宁远侯李沐相对而坐,面前放着各色各样的朝鲜特色的美味佳肴,可是看上去双方都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大部分食物几乎完全没有动过。

“云琪,你我兄弟一场,可是你来到朝鲜逗留数日,我都没有能够好好的招待你,还让你卷入了我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我心中实在是惭愧。”作为一名正在成长起来的政治家,李倧编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还带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让李沐一阵阵的心寒。

“殿下言重了。”李沐平静的说道:“殿下乃大明钦封之朝鲜王,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就算有些许宵小之辈,也不可能成什么大的气候。”

“云琪所言极是。”李倧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这次平定李适之乱,幸赖陛下皇恩浩荡,我才能收服数万叛军,待到云琪回返大明,一定要代我向皇上上表表示谢意。”

“这是自然。”

“关于我国与锦州镇之间的合作,我原则上同意派遣北方四道的边军协助贵镇作战,大约可以动员五万精兵,想必云琪应该是用得着的。”李倧微笑着说道。

“北方四道?”李沐嗤笑一声,谁都知道朝鲜的精锐力量全部集中在京畿道,其余各道的驻军比起大明的卫所士卒更加破败不堪,北方四道加起来能集结起来一万军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里面可能大部分还都是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农民。

“殿下,北方四道的边军,对于我们锦州镇来说,实在杯水车薪,还请殿下再加斟酌,另派兵马。”李沐沉声说道。

李倧的脸色阴沉了一下,随后迅速恢复了正常,依然微笑着说道:“那按照宁远侯的意思,需要我派遣何处兵马协助宁远侯的抗奴大计呢?”

“殿下,恕臣冒昧。”李沐深深的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臣要殿下世子翊卫司和汉城府所有近卫的兵权!”

“什么?!”李倧闻言大吃一惊,几乎就要站了起来,只是刚刚起身,又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转而缓缓的坐回到了自己的王位上。

“云琪,你带走了我京城所有的精锐兵马,我王城之安全,该由谁来保卫呢?”李倧冷声说道。

“殿下,世子翊卫司和汉城府驻军撤离之后,锦州镇将会派遣两千精锐步兵保护殿下的安全。”李沐浅笑道。

“李云琪,你什么意思?”李倧渐渐听出李沐话中的不一样的意思,不觉声音越发阴沉了。

“砰”的一声,大造殿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随后就是一阵喊杀声和爆豆似的枪声,让李倧的脸色不禁一变。

“殿下,对不起。”李沐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李倧慢慢的回过神来,听得宫殿四周喊杀声大作,知道是李沐的经略卫队正在和守卫宫城的内禁卫交战,内禁卫虽然是朝鲜最精锐的兵马,但是想必不是李沐所带之精锐的对手,何况李沐手中的熊氏父子都是久经战场的战将,而内禁卫刚刚经历叛乱,元气大伤,很多军队甚至都没有指挥战斗的军官。

战事的结果其实根本没有悬念,那一瞬间李倧想劫持李沐作为自己的人质,他身为堂堂朝鲜王,从小历经各种武术训练,当然不是手无缚鸡的一介书生,而李沐虽然生在世袭的宁远侯府,以李倧对他的了解来看,这位大明的战神,一品太保,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没过一会,偏殿的门被大力的拉开了,门外的宦官和尚宫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拿着一支长枪的玥然格格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劲装武服,匆匆的跑了进来。

“沐郎,你没事吧?”舒菡放下武器,赶紧跑到李沐的身边,她知道李沐并根本不通任何武艺,而朝鲜王李倧却是精通武艺的剑术高手。

奇怪的是,李倧并没有对李沐下手。

“云琪,你确是好算计啊。”李倧突然笑着说道。

李沐刚要开口,门外亲兵三跃也匆匆进来,对李沐抱拳道:“督师,大造殿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我军一万精锐和五千广宁卫也已经入城,请督师示下。”

“殿下。”李沐回过头来对李倧说:“臣实在不愿行此无奈之举,可是臣必须要集中所有的可以集中的力量对抗建奴大军,臣必须要有一支绝对可以信任的军队,原本臣是相信殿下的,可是殿下,对不起,现在臣,不敢信了。”

“哈哈。”李倧终于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居然流出了眼泪来,他状若疯狂的把一杯人参酒倒入口中,没有放糖。

“苦啊!这酒真苦!”李倧只是自言自语道。

“李倧,我不想这样,我们原本可以做一世的朋友的。”李沐痛苦的说道,他的心里也很难过,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却又不得不对李倧痛下此手。

用经略卫队和北云军包围大造殿夺取汉城近卫军的兵权,再以前来汉城支援的名义,调集锦州兵控制城防,专心对抗叛军的李倧,还是低估了这个曾经的好友与伙伴。

人不一定会变,但总是会成长的。

“云琪,孤不怪你,你也不能怪孤。”李倧苦笑着说道:“这是个可怕的漩涡,孤是挣脱不了的,逃出这个漩涡,代价太高昂了,孤根本不敢想象。”

“殿下,我非常幸运,曾经有你这个兄弟。”李沐说道:“没有人规定你一定会是孤家寡人,是你自己为自己画了个圈而已。”

说完,李沐站起身来,留下李倧一个人怔怔的坐在王位上,阳光照耀着李倧的身影,突然有一种难言的无奈。

“好好对妍儿。”李倧突然开口道。

李沐回头看向李倧,他的眼中满是祈求和希冀,满满的都是一个哥哥在盼望自己的妹妹幸福。

那一瞬间,李沐突然笑了,仿佛那个冬天,第一次在成均馆明伦堂相遇的那个午后,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约好了要做一世的朋友。

其实,我们觉得的累,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圈而已。

“大舅子,这还用你说。”李沐也恢复了以往那油嘴滑舌的语气。

“哈哈,云琪,你这个妹夫,我认下了,你和我见到的世间所有的男儿都不一样,妍儿跟着你,一准没错,好!好啊!”李倧一边喝着苦得倒出苦胆的人参酒,一边笑着说道。

李沐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出了偏殿,看见熊成一身甲胄,正坐在殿门口的白玉台阶上,呆呆的望着眼前数千军士组成的人墙发愣。

“伯功。”李沐轻轻唤了一声。

“督师。”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熊成还是按规矩称呼李沐为督师。

“都办妥了?”

“调兵虎符已经拿到,王城也已经被完全控制了,督师,我们这么做,朝廷会不会。。。”熊成有些担忧道。

“朝廷?”李沐摇了摇头:“只要朝鲜王没有被废,朝廷的体面维持住了,朝廷才没有闲心管这些事情呢。”

“放开老夫!放开老夫!”正说话间,突然看见人墙外有一个身影闪动,伴随着一阵阵怒吼,让李沐不禁苦笑,杨涟这老头是礼教纲常的坚定追随者,这回怕是难得善了了。

“李云琪,你给老夫滚出来!你好大的胆子,你私自调兵干涉属国内政,软禁朝廷册封的王侯,你这是要造反还是要自立!”杨涟好容易穿过重重阻碍,一看到李沐,就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杨公不必担心,沐既不想造反,也无意自立。”李沐淡淡的说道。

“不想?你这里数千军兵,都是来干什么的?来赴宴的吗?!”杨涟气愤着说道。

“杨公,我不想和你争辩,在我眼里,纲常礼法,现在都比不上我对抗建奴的大计,只要能集中所有能集中的力量抗击建奴主力,我不在乎!”李沐冷冷的说道:“对抗的建奴的战争,关系到民族百年的气运,绝不容有失!”

没有人比李沐更清楚,这场战争对中华民族的未来,有多么可怕的决定性意义,为此,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把满蒙铁骑扫落到历史的尘埃中。

因为这仗,我们输不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八章 何处春景胜明露

短短半个月,仿佛换了人间。

李沐回到国宾馆自己的房间里,想起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所做过的一切,从火烧盛京城,兵变昌德宫,结交魏忠贤,截击何和礼,北迎接玥然,到现在,等于强行夺取了朝鲜王国的军政大权。

好像过得轰轰烈烈,名震天下,好像又过得平平淡淡,似乎未曾来过一般。

一切真是恍若梦中,有的时候,李沐真的觉得累了,这样的历史责任,只有承担的人才知道,其中蕴藏着多么巨大的压力和危险,好几次都差点把这个年轻人逼到崩溃的边缘。

想到这里,李沐不仅感叹,还好,还有他美丽勇敢的玥然,娇俏可爱的伊宁,以及,温柔如水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汉装的俏丽姑娘。

她精心梳妆过的头发披在肩上,却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闪出淡淡的阳光,她绝美的娇靥是上帝用尽心力的艺术品,她酥胸高耸,玉腿修长,一切诱惑和美好都藏在那件薄纱汉装之下,腰间一条翠翎束带,显出佳人盈盈一握的纤腰,优雅动人。

“妍儿?”李沐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美丽不可方物的伊人,轻轻唤道。

“云琪哥哥。”李妍儿径自走了进来,迈着轻盈的碎步,站到李沐的跟前。

她望着这个男人,仿佛望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她从小生活在宫城之中,作为绫阳君的妹妹,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关注,她也以为,自己肯定也会像其他的王室的郡主一样,待到成年之后,成为王室与大臣势力相互联合的工具,被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从此走过那已经被重复千百遍的路。

虽然这样的路,不一定就不会幸福,只是李妍儿真的很不甘心。

于是那个晚上,出于好奇,在见到这位传说中火烧盛京城的宁远伯世孙之后,她就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这样一个年轻人,是怎么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走出来的,他想必是一位凶猛暴烈的马上虎将吧。

却没想到,李沐是第一个让她感觉温润如水的男人,他不是第一个对她温柔的男人,不是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但是从他的眼中,却能看到心疼,爱护和尊重。

仿佛只有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李妍儿才能找到自己。

那个时候的李沐,既没有多英俊风流,也尚未权倾朝野,甚至暂时有性命之忧,只是在李沐的身边感觉到他的尊重和呵护,让李妍儿一点点的沉沦了。

他真的可以和女子做朋友,他也真的把女子当做相依相偎的人生伴侣,放眼天下,李妍儿敢说,这样奇伟而不同的男人,除了李沐,别无他人。

所以她想和他在一起,她不顾自己的郡主身份,一心跟着他远渡大明,从大明回来之后,她又迫不及待的去找他。因为她想他,想看到他,就够了。

“云琪哥哥,又要走了吗?”李妍儿看着李沐有些疲倦的眼神,不觉轻声问道。

这一次,李沐站了起来,他轻轻环过佳人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说道:“是啊,我要走了,锦州镇尚有无数事务等待我去处理。”

“那你,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李沐苦笑着说道,朝鲜对于李沐来说,是重要的根据地,肯定是要好好的经营的,但是他自己会不会回来,真的说不准。

“那,妍儿就要向云琪哥哥道别了。”李妍儿带着一分哭腔说道。

“道别?”李沐愣了一下,紧了紧自己怀中的傻姑娘,只是微笑着说道:“傻丫头,这一次,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真的吗?”李妍儿抬起头,带着一丝惊喜和不确定的眼睛看着李沐。

“对,从今以后,天涯海角,你都要陪着我。”李沐像是对李妍儿又像是对自己说道。

李沐经历了太多本该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经历的事情之后,一下子真正懂得了,珍惜现在所有的才是真正的英雄。

从此以后,哪怕王权绝顶处,再无春景胜明露。

虽然李妍儿可以陪着李沐一起回返大明,但是有一个人,这一次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沐一直想放走却又犹豫不决的,算得上是白莲教目前为止最失败的刺客之一,洛鸢。

洛鸢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忐忑什么,作为白莲教中人,李沐是她的生死大敌,他是朝廷手握重兵的将领,是圣母明令要下手的重要对象。按理来说,她不杀李沐,已经算是犯下纵容之罪,若是还是不清不楚的跟着李沐回到锦州,那洛鸢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这两天洛姑娘很是烦躁,相当的烦躁,唯一能陪她说说话的,就是李沐心爱的小侍女伊宁。

伊宁倒是不愿意洛鸢走的,这个小丫头身处侯府,门深如海,却连流利的汉语都说不好,李沐不在的时候,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都不敢与别人交流。

能给伊宁当翻译的,目前来看,只有洛鸢和李妍儿两个人,李妍儿堂堂郡主,自然不可能天天给伊宁做翻译工作,那么这个看上去比较清冷但是却实则傻得可爱的洛鸢姐姐无疑就成了伊宁最好的选择。

“姐姐,吃饭啦。”洛鸢的房门被推开了,门口传来伊宁欢快的声音。

洛鸢跪坐在一张雕花木床上,斜倚着床边的凤羽木雕,怔怔的出神。

“洛鸢姐姐?”伊宁又轻声喊了一句。

“啊?”洛鸢回过神来,看见伊宁熟悉的身影,温和的笑了笑,用朝鲜语说道:“伊宁,你又自己来送饭,你家公子怎么办呢?”

“公子那里,我已经去过啦,这是中午厨房送给公子的猪蹄,但是公子说这个可以帮助女孩子嫩肤驻颜,说是含有什么。。。什么胶原蛋黄。。。”伊宁可爱的说着。

“胶原蛋黄?”洛鸢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句:“他又在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一下,伊宁不依了,她固执的说道:“公子说的都是对的,公子说有,那就一定是有的,所以我就端了一些,要给姐姐尝一尝。”

“那就多谢妹妹有心啦。”洛鸢长这么大,一直在被训练着杀人和逃命,却难得感受到被关心和被在乎的感觉。

“姐姐,公子不久之后就要离开朝鲜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伊宁一边说这话,一边扑闪扑闪这可爱明亮的大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洛鸢道。

“我?”洛鸢沉吟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一介反贼,他李太保两次没有杀我,已经是很手下留情了,若是我的身份被泄露出去,他难逃包庇反贼,意图谋逆的大罪,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这么严重吗?”伊宁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巴,不可置信的说道。

洛鸢没有说话,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

伊宁闻言,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小脑袋,她很想洛鸢能继续陪她,可是她又不可能放任公子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洛姑娘,我可以进来吗?”两人正在沉默着,门外响起李沐的声音。

“是公子。”伊宁轻声道。

洛鸢点了点头,随后出声道:“这是太保的行在,有哪里是太保大人去不得的?”

李沐听着这火药味十足的话,也不着恼,只是轻轻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有些局促的伊宁。

“伊宁?你怎么在这里?”李沐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的小侍女来我这找我说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洛鸢依旧清冷的说道。

“找你说话?”李沐疑惑的看向伊宁红的快要烧着的脸蛋,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

自己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伊宁也尽心尽力的跟着自己,服侍自己,却忘记了伊宁也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个人待着久了,自然会感觉到孤单。

宁远侯府对于伊宁不仅是个陌生的地方,更是一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以伊宁现在的汉语水平,也只有李沐和她之间可以通过长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毫无障碍的交流。

他一直享受着伊宁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有些忽视了这个小丫头的感受了。

想到这里,李沐心中不免一阵阵的心疼,他转过身对洛鸢说道:“洛姑娘,既然伊宁愿意,不若你就留下来吧。”

“李太保。”洛鸢冷笑一声:“私藏白莲反贼是什么罪名你真的知道吗?!”

“我知道,不过我不在乎,再大的罪行,也比不上伊宁重要。”说完,笑着说:“反正洛姑娘想要我再放了你也不太可能,不如陪伴伊宁做一对姐妹,我对外就称洛姑娘是伊宁在朝鲜的姐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李太保想让我也给你当侍女吗?”洛鸢冷冷的说道。

“这个我可无福消受。”李沐淡淡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摸了摸伊宁的小脑袋,宠溺的说道:“只是她开心就好。”

洛鸢看着李沐,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一阵感慨,却又仿佛带着几分无名的醋意,冷哼一声,不再答话。

“公子,你们在说什么?”伊宁依旧天真的问道。

“我在跟洛姑娘商量,她已经答应做你的姐姐,和我们一起回锦州啦。”

“真的?太好了!”小丫头快活的跳了起来,对着李沐好一顿撒娇:“公子你真好。”

李沐轻轻点点头,深深的望了洛鸢一眼,转而带着伊宁离开了。

在李沐的身后,洛鸢抬起头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挂起一丝轻轻的微笑。

“李公子,你胆子不小啊,什么样的玫瑰都敢往家里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十九章 文封太傅

大明天启二年七月初六,李沐留下两千兵马守卫朝鲜王宫之后,带着大队随从和一万余锦州军回到了辽东。

朝鲜的世子翊卫司和汉城近卫军的兵权已经全部落入李沐的手中,包括内禁卫,世子翊卫司,汉城禁军总计两万余人的兵马正式成为李沐所能指挥的一部分精锐士卒。

不仅如此,汉城府和朝鲜王国各州府的收支和税收也全部开始经过锦州镇进行结算,现在的朝鲜,相当于李沐坚实的根据地,为锦州镇对抗强大的建奴政权提供了强硬的支撑。

李沐已经运用强权成为了事实上的朝鲜王,但是李倧却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

越是没有动作,越是让李沐感觉有几分不安。

锦州,宁远侯府。

李沐当先跨入了府门,却差点撞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赶紧刹住了脚,定眼一看,正是蹦蹦跳跳,一刻也停不下来的茗儿。

李沐为茗儿取名李茗儿,还自作主张的为这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取了个字叫云安,惹得熊成好一阵无语,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有字的?李沐倒是无所谓的紧,只是想着总要让茗儿和家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样才行,这也算是正式认下了这个妹妹。

宁远侯府的老夫人,李沐的母亲娥恩哲倒是收到了儿子信件,对这件事大加赞同,娥恩哲自己无出,认了李沐做儿子,现在又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从此儿女双全,再无遗憾可言了。

所以娥恩哲知道李沐今天回府,早就站在门口等待,只是待到茗儿小巧可爱的身影出现之后,娥恩哲的眼睛就离不开这个可爱到十分的小姑娘了,连自己儿子进门都没打个招呼。

“咦?”茗儿看着跑着跑着,看见前面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这个美妇扈从如云,很有地位的样子,却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

“哥哥!”茗儿回头喊道,带着几分征询的眼光看着李沐:“她是谁啊?”

李沐和母亲相视一笑,温和的说道:“这是哥哥的娘亲啊,茗儿等自己的娘亲的时候,就由哥哥的娘亲陪茗儿一起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茗儿小孩子心性,想到既然她是哥哥的娘亲,那么和自己的娘亲一样,应该都会对她很好很好的吧,于是也就没有意见了。

李嫣站在娥恩哲的身后,这时候也忍不住蹲下来,轻轻拽了拽小茗儿的衣角,故意带着几分可怜的说道:“那茗儿是不是也要喊我嫣姐姐啊。”

茗儿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仿佛接受不了一下子多出这么多哥哥姐姐的事实,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乖乖的喊了“嫣姐姐”“硕哥哥”,加上原来的“菡姐姐”“伊宁姐姐”“妍儿姐姐”“洛姐姐”,小丫头已经快记不住了。

娥恩哲笑着看了一会儿女们逗小茗儿的画面,这才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不禁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自己的儿子有多大变化,而是李沐身后站着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这四个女孩子都堪称绝色,尤其是满族公主舒菡更是国色天香,而另外三人也是春兰秋菊各胜一筹。

舒菡绝美动人,李妍儿温柔优雅,伊宁娇俏可爱,洛鸢清澈纯美,看得娥恩哲都不禁感叹,儿子这个福气真是让人艳羡啊!

李沐当先行礼道:“孩儿不孝,见过娘亲。”

后面四女一齐行万福道:“见过夫人。”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娥恩哲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打量着这四个风情各异的女孩子,实在是高兴得难以自持。

舒菡和李妍儿本来就有做李家儿媳妇的觉悟,当然小心翼翼的应对未来婆婆的考察,伊宁更是早就把自己当做公子的人了,何况娥恩哲本身也是她的主人,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最尴尬的人要属洛鸢了,她本来和李沐之间并无什么亲密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说的很勉强,看着娥恩哲明显打量儿媳妇的眼光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洛鸢想告诉娥恩哲自己并不是李沐的红颜知己之一,但是却鬼使神差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洛鸢一句话没说,倒是让李沐有些意外,这姑娘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一点言语上的便宜都不肯让出来,这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呢。

只有知道一切的伊宁窃笑着看着洛鸢局促不安的东张西望,像是一直在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一般。

娥恩哲把每个姑娘都审视了一番,越发的满意了,然后越过一群莺莺燕燕,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和赞许。

李沐也颇有几分得意傻笑了一下,好像再说:“怎么样娘,您儿子魅力还行吧。”

娥恩哲一直只有一个儿子陪伴她,丈夫战死疆场之后,儿子更是成为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今天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眼看又要有了儿媳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马上带着一群女孩子去中厅上桌吃饭去了,把失宠的李大公子扔在了中庭的枇杷树下。。。

李沐苦笑着自己刚准备跟上去,身后却传来三跃的声音,让李沐停下了脚步。

“公子,属下已经去查过了,洛教头两个月前请假离开大营后,至今未归。”三跃沉声道。

“哼,洛攸,你好大的胆子!”李沐怒气冲冲的道,让一个白莲教反贼训练了两万枪兵,李沐现在也不敢轻易动用这支部队了,谁知道洛攸向这些人中掺了多少沙子进去。

“你把洛攸当上枪棒教头之后征召的新兵全部给我调查一遍,不要怕麻烦,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李沐沉声下令道。

“属下遵命。”

待到三跃走后,李沐意识到必须要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情报机构了,三跃毕竟是自己的亲卫而不是特务头子,就算是他有这个才能,这样对三跃来说,也根本没有做得面面俱到,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可是这个情报机构的领导又该去哪里找呢,此人要忠诚,要有能力,意志力坚定的同时还要熟悉这些处在阴影下的工作。

李沐正在抓耳挠腮的想着人选的时候,熊成已经是北云兵统领,何况他在战场是一员虎将,玩起这些阴谋诡计,熊成憨厚的性子肯定不适合。

杨涟?这老夫子是标准的士大夫,天生跟特务不合,李大公子要敢提这个茬,肯定会被老夫子提着刀追杀到城外去。

“李大公子,全桌都在等你一个人呢,你还吃不吃饭了!”正想着,李沐的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

满屋子的人都在等着李沐,无论怎样,他都是钦封的宁远侯,是真正的家主,他不在,根本没有人会先动筷子。

可是那么一大桌子,除了娥恩哲,谁都不愿意去催他,娥恩哲自持身份,当然也不可能亲自来招呼李大公子。

于是,洛鸢作为唯一不把李大公子的官威和家主身份当回事的,就当仁不让的承担了这个任务,因为她确实饿晕了快。

听到洛鸢的声音,李沐眼前一亮,这个姑娘无论高矮胖瘦都是干情报工作的最好人选啊,可是,李沐怎么才能保证她的忠诚可靠呢。

看着李沐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洛鸢没来由的红了脸颊,丢下一句:“你赶紧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跑回去了。

李沐突然感觉洛鸢的样子有几分眼熟,却又没想到在哪里见过,摇了摇头,迈步进中厅吃饭去了,一路劳顿,他也确实饿了。

第二天一早,李沐在伊宁的服侍下,刚刚穿戴整齐,就听得亲卫通传,说杨涟已经在府内书房等候了。

话说李大公子要杨涟为他上课,讲解圣人经义,但是一直也没有抽出什么时间来,此事也就耽搁了下来,不料杨老夫子倒是一言九鼎的很,答应了李沐,自然要讲究个言出必行。

李沐哈欠连天来到书房内,却看到杨涟已经正襟危坐的在翻看一本书了,看那书的封面,赫然是李沐和熊氏父子编辑成书的《步兵操典》。

李沐轻轻的走到杨涟面前,抬手施礼道:“见过杨公。”

“督师。”杨涟也合上了手中的书,站起身来回礼道:“今天在这里,只有师生,没有官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督师见谅。”

“杨公不必客气,沐资质愚钝,还要多谢杨公费心了。”李沐也尊敬的回礼道。

“好,云琪,在我教授你四书五经之前,你必须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读书。”杨涟轻捋美鬓,认真的说道。

“读书?自然为了明理。”李沐开口答道。

“云琪,若是为了明理,你大可不必让我教你,世间书本无数,每本都是理,只要看书,自然会明理,圣人之言,不仅是为了教我们明理,是要教我们如何治太平天下,如何泽黎民苍生,尤其是像你等这样手握重权的国家肱骨,更是责无旁贷!”杨涟带着几分狂热的说道。

李沐苦笑着摇摇头道:“杨公,沐学习儒学经义,无非是为了做官尔。”

“做官?”杨涟不解道:“你已经官居一品,世袭侯爵,手中重兵数万,又深受皇上恩宠,位列人臣之极,还想做什么官?”

“我要做文官,封太傅,列台阁,进首辅大臣!”李沐死死的盯着杨涟,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杨涟惊得站了起来:“你一个一品武官,官居太保,怎么可能再做文官?!这。。。这简直。。。”

“杨公,我朝开国以来,并不是没有同时封三公的先例啊。嘉靖朝的陆太保,不就是享了一世的三公荣衔吗。”李沐扳着指头说道。

“不一样的。”杨涟摇了摇头;“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中的实权不过是锦衣卫而已,是皇家鹰犬,就算荣封三公,也不会引起猜忌,何况,陆炳的母亲是世宗皇帝的乳母,两人的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

杨涟顿了顿,竟然有些不安的说道:“你官居太保,手握大明最精锐的边军之一,又位列台阁,操持国柄,那。。。那。。。”

后面的话杨涟却不能说了,若是有那一天,文武大权集于一身的李沐,比起皇上本人,也只强不弱了。

“唉。”李沐也知道这件事千难万难,但是不做文官,不能掌握舆论和行政大权,就无法在根本上改变国家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潮流。

有的时候,武力并不是万能的,至少在历史巨大的车轮面前,无论多强大的武力也显得微不足道。

人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却不知道,思想才是人类社会最可怕的武器,只要能控制思想潮流,无论什么样的军队,就会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从古至今,概莫能是。

得民心者,方能顺昌逆亡。

杨涟看着李沐那坚定的眼神,不觉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惊,他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可能不是像他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年少气盛,他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更可怕的是,他有实现抱负的权力和资本。

这个抱负刚刚展露了一点头角,就让一位二品大员心惊胆颤,杨涟不知道,李沐的理想,要比他想象的高得多,难得多。甚至比起改朝换代,谋逆造反,都更加可怕。

他是要用一人之力,像两千年的中华帝国统治的根基发起挑战,这里面所涉及的阶级和制度的冲突,简直难以想象。

明代末年,是中国资本主义萌芽的关键时期,也是世界大航海时代的开始,可是为什么中国人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最终被世界的潮流远远的甩在身后,是技术不够发达,还是国家政权的封闭自守?

说到底,是中国的思想在作祟,是固步自封,家族至上的纲常礼法在作祟,资本没有被运用到积累和获得新的资本而是被用以购买更多的土地,送更多的子弟去读书做官,中国最原始的资本家尚未从小农经济思想的局限中跳出来,所以不可能会发展出真正的资产阶级。

而想改变这一切,纵有百万雄师,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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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烽火再起

辽东,盛京王宫。

自从上次被李沐一把大火把盛京王宫烧成了一片白地之后,盛京王宫就一直没有重新建造起来,原本指望着何和礼南下掠关可以得到足够的人力和财富,结果被李大公子半路截杀,所有的战利品都被李沐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建奴的国库现在已经捉襟见肘,很难再维持建造雄伟的盛京王宫了。

如果李沐再这么对建奴进行经济封锁下去,很可能后世的沈阳故宫,就要从此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努尔哈赤整整昏迷了两个月,这才幽幽的转醒,虽然人是醒了过来,但是这一次,他明显被伤了元气,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这头疯狂而凶猛的狮子,现在也显示出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

努尔哈赤斜靠在王宫的雕花大床上,面前站着二贝勒代善,这是他最信任最中意的儿子,但是现在老建奴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明显代善的处境并不是很理想。

“废物!都是废物!”努尔哈赤怒气难平,不停的咒骂着自己的儿子,胸口不住的起伏着,要不是他现在刚刚苏醒,身体虚弱,代善这一次难保不被狠狠的抽一顿。

“李沐那个小蛮子,哪里来的十万大军?!哪里来的攻城的资本?!那就是来示威,来炫耀的!他那一镇军兵不过两万人,其他的生拉硬凑的军队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有,哪里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只要集结铁骑绕过正面战场一轮冲锋过去,他那十万大军全部都是刀下亡魂!”努尔哈赤不愧为征战一生的沙场老将,只一眼就看出李沐那些虾兵蟹将事实上不堪一击的本质。

其实努尔哈赤的儿子们也并不是全是脓包,只是父王昏迷,万一要是打了败仗,这个责任可是轻易的承担不起的,看着现在被努尔哈赤下令软禁的六贝勒塔拜就是前车之鉴。

“父王,李沐那个小子去了一次朝鲜国,现在好像朝鲜的军队也已经接受他的辖制,加上广宁卫和原来征召的降兵,锦州再过些时日,实力不容小觑,怕是能有五六万可战之兵了。”代善虽然忐忑,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砰”努尔哈赤的老拳一下子捶在大床上,吓了周围伺候的宫女们一跳,他头上青筋跳动着,明显在强忍着心中的滔天怒火。

“不行。”思忖了半晌,努尔哈赤沉闷的开口了,这样下去,锦州将成为大金政权南下一道越不过去的坎,坐视李沐壮大下去,等他他真的拥兵十万的时候,努尔哈赤也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真的有亡国灭种之危了。“我们必须要趁着李沐这小子立足未稳,主动进攻。”

“阿玛,锦州城城防坚固,又有数万精兵驻守,怕是。。。”代善忧心忡忡的说道,李沐此人的可怕,建奴方面是深有领教,一想到要带着数万满蒙骑兵去硬啃有着将近五万精锐的锦州城,代善就有一种腿肚子发软的感觉。

“锦州。。。打不得。”努尔哈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凭借建奴现有的军事力量,就算硬是拿下锦州,恐怕整个八旗兵要损失一大半。

宁锦防线是是大明在辽东地区中央防线,也是为了防御建奴大军南下提供一个有效的战略纵深。但既然所谓宁锦防线,就自然不可能只有锦州一地。真正的宁锦防线,从宁远城起,至塔山,松山,锦州,大凌河堡总计将近300余里,其间坚城堡垒无数,宁远驻扎的十万关宁军是大明最精锐,军饷最高的精兵。

“那我们要打哪里?”代善有些不安的问道。

“我们要打,就打广宁!”努尔哈赤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的说道。

从沈阳到宁锦防线之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西平堡和这座广宁城。

现在的广宁卫一万驻军已经归属于李沐的节制,拿下广宁,一方面能大大挫伤锦州军的士气,一方面也能把战线向前推进数百里,何乐而不为呢。

“别在这杵着了,盼着我死吗?!”一想起强大的满蒙铁骑数万八旗精锐,被李沐带兵到城门下耀武扬威了一大圈,努尔哈赤的怒气值就有一种忍不住的趋势。

“儿臣告退。”代善表现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实则心中实在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向努尔哈赤行了个礼,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看着这个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的儿子,努尔哈赤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恐怕现在不得不面临一个继承人的问题了。

按照长幼之序,自然是要立代善做下一任的大金之主的,可若是代善为王,他真的能撑起大金南下平灭明国的这个艰巨的任务。

大明虽然军备羸弱,但是相比这个时候的大金来说,无异于一个庞然大物,努尔哈赤也必须承认,大明强大的战争潜力让这个国家可以历经战阵而不倒,而自己的大金政权却更像悬崖边的石头,一场都输不起。

这是以小博大,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李沐,锦州,吾必以大军踏平之,汉人坐享江山这么久,也该轮到我坐坐了!”努尔哈赤冷笑着道。

且不说建奴一方再次集结大军准备南下作战,李沐回到锦州之后,一时倒是安定了下来,在这期间,除了加紧训练锦州的军队之外,就是开始跟着杨涟学习儒家经义。

但是学习儒家经义和文辞书籍,绝非一日可成,那些中了进士,功成名就的大儒学者,哪一个不是历经数十年的寒暑之功,李沐就算是穿越人士,也没理由就比别人的智商更高。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对当代很多事物不同的和超越时代的见解,但是大明的科举考试,最不需要的就是自己的见解,所有对儒家经典的论述都必须基于程朱的注释,并且限定严格的格式。

跟着杨涟混了几天,李沐才知道自己原本想着跟着大师学习一段时间就能够达到现在古人对于经史的理解水平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李沐虽然前世不是中文专业的学生,但是出于兴趣使然,读了很多历史的书籍,但那是并不是为考试的服务的,要想通过正规的考试途径跻身文官阶层,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可若是不经过科举的选拔,就算是破格成为文官,也注定不会被任何人看得起,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有很多,在大明做官,不看学识,只看出身,在科场蹉跎数十年,那些名次高的官员,说话都带着几分别人没有的底气。

要是举人出身的官员,遇见进士出身的官员,哪怕双方品级相同,举人出身的官员也必须先执礼拜见,口称下官。

无论做官还是做人,哪里有那么多速成的捷径。

若是安享太平年间,李沐不介意好好的认真学习一下这些先圣箴言,虽然后人痛批八股文言之无物,词句空洞,禁锢思想。但是真正写起来李沐来知道,写一篇能让考官一亮的八股文,不仅要有对理学有深刻的理解,更要有无比深厚的文学功底,骈俪对仗的文字要能做到信手拈来旁征博引,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先圣箴言却有不合理的地方,也有有争议的地方,但是这是属于东方独有的哲学,是中华民族千年以降,最珍贵的民族气质。

科举制度,错不在考八股文,错在只考八股文。

在杨涟旁征博引的讲解中,李沐也不禁为很多大学者雍容大气,胸怀天下的气度所折服,虽然这样的哲学没有对现实的治国没有什么具体的见解,但是却能大大提升人的眼界和思想境界。

若是想成为真正的改变历史,治万民者,能力和气度自然缺一不可。

杨涟不是纯粹的理学门生,所以和李沐更是讨论了很多心学的思想。

有明一代,有帝王,有名臣,有武将,有忠直之士,有奸邪小人,而圣人,只有一位,就是心学集大成者,与孔子,孟子,朱熹并称孔孟朱王的王守仁!

他是中华民族思想和哲学的重要导师,在原有家国天下的孔孟之道上,他首先提出了“知行合一”的概念,强调知和行应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词语,知而不行者不如不知,行而不知者甚过不行。

他一生立下战功无数,平定数次叛乱,又开宗立派创立心学,成为和孔孟并列的先圣之人,可谓传奇无比,这一切无不让李沐深深折服,心向往之。

阳明公嘉靖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病逝于江西南安府大庚县青龙港舟中,临终前,他的弟子问他有何遗言,他只说了八个字。

“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这八个字是杨涟郑重的告诉李沐的,李沐也认真的记在心里,他不求成为和阳明公那样配享孔庙的先圣,而只求一生心地生而光明,无愧于自己就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一章 那一剑的芳华

七月初十,李沐来到锦州军的大营,检视现在锦州军训练的情况。

除了北云军单独成军,而转归熊成统领外,其余的锦州军士卒都已经在聚集在这里了。

洛攸不知所踪,数万锦州军的训练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了,于是熊廷弼只好亲自担任枪阵教头,训练着含有大量降卒和新兵的锦州军士卒。

随行的除了熊氏父子,还有一直打扮成李沐亲兵护卫的舒菡,以及忠心耿耿的白杆兵。

军营中,正充满着紧张备战的气氛,老建奴努尔哈赤醒来****的消息,李沐已经收到了,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在锦州城的上空。

“督师,沈阳和广宁的探子来报,建奴方面已经集结六万多主力,好像是要敢在秋收之前发动进攻,如此便可以就地补给粮草。”熊廷弼虽然年龄大了一倍,但是还是瓮声瓮气的尊称李沐一声督师。

“广宁。。。”李沐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道:“辽东总兵刘军门不是带兵正驻在广宁吗?锦州镇驰援广宁不过两天,应该没有大碍。”

熊廷弼似乎欲言又止,但是还是没有出声。

“熊军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我不想增兵广宁,而是现在的锦州军内部混杂有多少白莲教的反贼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这样的军队,又怎么能放心的去指望他们会尽力杀敌呢?当务之急,是必须搞清楚洛攸在任职枪阵教头期间,到底招揽了多少人成为他们白莲教的爪牙,否则这些人一旦在战场上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李沐沉声道。

“属下知晓了。”熊廷弼也轰然应道。

没走两步,突然看到前方士卒一阵喧哗,好像伴随着漫天飞扬的尘土,李沐不觉愣了一下,转身问熊廷弼道:“怎么回事?”

熊廷弼的脸也阴了下来,当着督师的面,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让他熊廷弼当众丢人吗?

“齐鸣!”熊廷弼回头喊道。

“末将在。”一位参将抱拳应诺道,看那将领虎背熊腰的样子,想必是熊廷弼的手下的心腹之人。

“去前面引路,看看怎么回事!”熊廷弼一边低低的咒骂着,一边大声的命令道。

“诺。”齐鸣拔出佩剑,带着数名随从的经略府卫士,走在前面,排开拦在李沐面前的大批士卒,随着人群纷纷散开,李沐总算看清楚了前方的情况。

原来是两个精壮的士卒正在打架,这种事情,在军营里发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大家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从来都是信仰靠拳头解决问题的,而数万将士待在一起,拉帮结派,各有团体,冲突肯定是会有的,很多时候,将领们也默认士卒们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利益问题。

但是今天不一样,熊廷弼尽量想给李沐留下一个军容严整,纪律严明的好印象,而这两个人无疑把熊廷弼精心布置的一切都给破坏了。

这下老熊不干了,这两个小崽子,砸场子砸到我的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于是他迈步上前,大声喝道:“都给老子住手!”

场中厮杀的二人听到熊廷弼的声音,顿时愣了一下,于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惊慌的跪倒在地上,抖若筛糠的连声道:“小的。。。小的参见军门。”

“tmd,你们两个,为何在此斗殴?有tm什么腌臜的事情,都等轮休的时候去外面解决,在老子的营盘上,谁给你们胆子胡作非为?来人!”

“在。”

熊廷弼嫌恶的一挥手:“把这两个拉下去,斩了!”

“军门饶命,饶命!饶命啊!”两个小兵磕头如捣蒜,但是却丝毫不敢反抗,任由熊廷弼的亲兵把两人拉起来,就要往校场拖去。

“慢。”李沐伸手制止了。

听到督师出言,亲兵们也就停了下来,将两个人重新扔到地面上。

“你们两个。”李沐走上前去,不温不火的问道:“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

那其中一个小兵似乎非常害怕,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颤抖着说道:“回。。。回这位大人,小的是。。。”

突然,李沐感觉身后一道黑影闪过,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多时,眼前就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而在那黑影闪过的一瞬间,地上的那个小兵突然顺过一名熊廷弼亲兵的佩剑,挺剑向李沐刺来。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李沐的身上,却突然被眼前的黑影挡了一下,随着一声锐器入肉的闷声,眼前的人软软的就要倒下,李沐赶紧伸手将那黑影抱住。

说起来很多,其实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不是眼前这个人挡了这必杀的一剑,李大督师此次几乎绝无幸免的道理。

只是一瞬间,周围的卫士反应了过来,纷纷冲上去围攻这两名士卒,让人惊讶的是,这两个人穿着普通士卒的服装,但是身手竟然是着实了得,白杆兵和熊廷弼的亲兵都是上过战场,杀敌无数的百战精锐,对付普通的明军士卒,一个人打个五六个不在话下,而这次几十个人围攻此二人,竟然一时难分难解。

李沐看到那化妆成自己卫士的人,不觉有些愣神,抬头看见一样化装成自己亲兵的舒菡,舒菡的眼中满是他看不懂的复杂颜色。

如果这个窈窕的身影不是舒菡,那会是谁?

李沐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一下子高呼出声道:“洛姑娘?!”

此时的洛鸢,绝美的双眸微微睁开着,拼命的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要讲什么,李沐把耳朵靠近洛鸢的嘴边,只是听她低低的呢喃道:“放过。。。放过他,求你。。。放他。。。性命。”

“放过他?”李沐心中疑惑,抬头看了一眼那在场中搏杀的汉子,终于认出来了这个人,这拳脚如风的劲装汉子,不正是自己苦寻不得的洛攸吗?

“经略府卫队听令。”李沐沉声下令道。

“属下在。”

“全部上去,围剿此人,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务必给我生擒,受点伤不要紧,不许伤他性命,违令者斩!”李沐说道。

军营里,督师的命令自然不能违抗,原本招招狠辣的白杆兵们都开始跟那汉子打起了车轮战,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有结果了。

洛鸢这一剑,算是又救了他李大公子一命,算上在国宾馆的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二回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沐赶紧抱起洛鸢,让卫士们护卫着,就赶着马车向医馆跑去。

这一天,锦州城所有的医馆都突然被恶狠狠的经略府的卫士敲响了大门,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进门之后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把坐堂的大夫架起来就走,然后扔下一块五十两的银锭,放言道:“你们医馆歇业三天,所有损失,经略府管了!”

除此之外,大量的探子策马飞奔出城,向着宁远,甚至山海关飞驰而去,这些人带着重金,就是为了延请辽东地区最好的名医。

而此时在经略府的厢房内,李沐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洛鸢,心中无比的复杂。

自己和洛鸢之间在李沐的眼中,最多只能说算不上敌人而已,且不论说是朋友都有几分勉强,更不消说有什么情意了。

可是如今,李沐又怎么还能说这个傻姑娘没有情意呢?

洛鸢的血已经止住了,可是人依然在昏迷中,锦州所有的医馆都已经诊断过了,洛姑娘这一次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去,完全看造化。

李沐看着高烧不退的洛鸢,轻轻的拿起她头上已经温热的毛巾,在眼前的脸盆里湿了一下冷水,又重新敷到姑娘的额头上,好几次伊宁都说帮李沐照顾洛鸢,都被李沐拒绝了。

事后,舒菡告诉李沐,洛鸢在知道李沐要去军营视察的时候,对洛攸的性格了若指掌的她,就意识到大哥很可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就和舒菡商量好,两个人一起陪伴李沐前去锦州大营。

舒菡的武艺高强,李沐的亲卫们都是知道的,这个看上去清纯芳华的绝色少女,只是一人就可以放倒三五个亲兵,所以看到她要跟着督师做护卫,大家也都没有说什么。

而洛鸢也一直跟在李沐的身后,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待到那打架闹事的小兵开口的时候,洛鸢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洛攸的声音,于是,也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这个柔弱的女子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

“你一定不能有事啊。”李沐低低的念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二章 天启大炮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万岁,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在这儿琢磨一下午了。”乾清宫里天启皇帝的小作坊里,魏忠贤站在一堆大冰块中间,看着天启皇帝毫无形象的光着膀子对着一门一丈多长的重炮敲敲打打个不停。

天启的身边,站着一个风姿绰约,容貌绝美的妇人,那妇人身材极其诱人,一双玉峰颇为浑圆壮观,在这盛夏的日子里,穿着一身轻纱的宫装,魅力非凡,夺魂摄魄,然而这一屋子除了盯着大炮不放的天启皇帝,其他都是无根的太监,倒是可惜了这一副美景。

那妖娆曼妙的夫人不用说自然就是奉圣夫人客印月了,这女人倒是显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稍有介是的问道:“皇上,这大炮看起来颇为威武,和之前臣妾所见之重炮,似乎有所不同呢。”

“当然不同。”天启一边轻轻用小锤子敲着炮身,一边把耳朵贴到大炮上,仔细的听着敲击声的细微差别:“嬷嬷,大伴,你两别说话,朕听不清了。”

天启一说话,客印月和魏忠贤都不作声了。

“恩恩,这门炮倒是没有空隙。”天启自言自语的说道,然后看了一下自己设计的炮架子,有些得意的对魏忠贤道:“大伴你来看。”

魏忠贤听到天启的话,赶忙凑到皇帝的跟前,看着天启眼前的这门巨大的火炮,据说是经过李沐强烈建议,加刻了膛线的新型红夷大炮,这一门大炮就堪称国之重器,整个大明王师所拥有的红夷大炮也不到一百之数,也只有皇帝才能弄到这样的重炮来做实验。

天启皇帝并不是武器工匠,怎么铸造大炮他是不懂的,但是李沐在上奏的密折当中,言辞恳切的对他说,红夷大炮射程远,威力巨大,可是最大的问题是这玩意儿太重了,而且射击的时候,调节射击角度极其困难,基本属于一种一次性武器。

要是陛下您能设计一种能够调节火炮俯仰角的特别的炮架,将会大大增强红夷大炮的威力和连续击发的性能。

天启对于这种任务一向是充满了热情,在看了李沐的奏折之后,二话不说就把地安门的一门大炮给卸了下来,拉倒乾清宫里仔细的测量和研究。

两个多月过去了,这个全新的炮架总算做好了。

天启在魏忠贤和客印月的注视下,开始轻轻的转动一个巨大的木质绞盘,随着一阵机杼的碰撞之声,大炮竟然慢慢的扬起了笨重的炮口!

随着天启仿佛搬动另一个机关,再次转动绞盘时,大炮开始水平的向右旋转,并渐渐的对准了乾清宫的大门。

仔细一看,大门外早就用灰砖堆砌了一堵一丈多高的砖墙,天启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大声喝道:“来人,给朕装药,填炮弹!”

“诺。”门外的锦衣亲军轰然应诺,两个大汉将军就走进乾清宫,将火药包塞进炮管,然后合力将一颗巨大的铁丸子给推到了火炮边一个小架子上。

天启皇帝轻轻的拉动小架子上的把手,旋转了几下,那弹丸缓缓的升到炮口处,然后随着“咔嚓”一下机关的扳动的声音,炮弹顺着一个小导轨滑到了炮管中。

紧接着大汉将军用炮锤把炮弹紧紧的压实以保证不会从炮口滑落出来。

随后,天启再次转动绞盘,在这过程中,魏忠贤几次想插手帮忙,都被天启给赶到了一边,这是他最自豪的作品,他必须自己来完成所有的流程。

绞盘慢慢的转动着,大炮也渐渐的对准了门外的砖墙。

天启兴奋的准备拿起桌子上的火折子,深深一了一口气,但是这一回,魏忠贤无论如何不能让皇帝亲自动手了,这要是大炮有问题出了个什么问题,自己就是再大的权势也是诛灭九族的命运。

魏忠贤只好自己结果火折子,轻轻的碰了一下大炮的引线,引线滋滋的迅速燃烧起来,吓得这老阉奴赶紧捂住了耳朵。

而皇宫里的所有人似乎也习惯了,非常整齐的一起捂住了耳朵。

“轰”一声巨响,大炮狠狠的向后砸向花岗岩的地板,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一般,并没有从炮架上落下来,而是迅速消除了后坐力,回到了原来的炮位上。

“李爱卿说的不错,这个弹簧,确实是有妙用。”天启倒是毫不在意巨大的火炮发射声,迫不及待的看向宫门外那一堵灰砖墙。

待到烟雾散去,那一堵一丈长宽的砖墙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那铁制的弹丸落在门前好几百米远的地方,连紫禁城历经百年沧桑的花岗岩的地砖都被砸了好几个大窟窿。

“好!真准!”天启皇帝兴奋的叫了起来:“这一下,朕可以向辽东将士交差了!”

周围的宫人纷纷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不禁纷纷拜服,跪下齐声唱到:“陛下英明神武,创裂天神器,必将开疆扩土,平灭建奴,澄清寰宇!”

魏忠贤拍了一轮马屁,赶紧恭敬的说道:“大明万岁,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所有人都高声道。

这一刻,天启皇帝激动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由于神宗皇帝的国本之争,自己一直没有机会接受好的皇家教育,结果继承皇位的时候,几乎算是半个文盲。

虽然自己带着大明天子的光环,但是天启并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有多不称职,遍数华夏千年历史,有哪个正统即位的皇帝是文盲的?唯独有个只知肉糜的晋惠帝,那个是历史上有名的白痴皇帝啊,难道自己要跟他比吗?

他知道不仅文官阶层,就是这些服侍自己的宫人都不一定看得起自己,尤其是二十四监的大太监们,除了魏忠贤,其他的太监一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文采风流之辈。(大明的司礼监号称内相,御马监掌握宫廷禁卫,二十四监的大太监们一直以来都是内书房所出的优秀人才,竞争极其惨烈,就算是参加科举考试也都是进士及第的水平。)所以天启只信任魏忠贤,也只敢信任魏忠贤,因为魏忠贤也是个文盲。。。

至于国家在两个文盲的领导下会搞成什么样子,就不是天启所能控制的了的了。

现在,他真正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折服,是对自己的折服,如此强大的神威重炮,谁都可以看出它在战场上的可怕威力,也必然成为敌军永远的噩梦。

“大伴,朕要给你一样事关国家前途的任务,你要派最可靠的人,把这门大炮的图纸送往锦州前线,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做好了,朕重重有赏,要是有了差池,朕也保不住你。”天启神情严肃的对魏忠贤说道。

魏忠贤虽然心中叫苦,但是也知道这样的国之重器,绝非儿戏,只得认真的应诺下来,心中盘算着怎么把图纸送到前线最为安全。

“整整两个月了,朕的大炮终于制好了。”天启高兴不已,却又犹豫道:“只是朕只是设计了一个炮架子,若是说炮是朕所制,会不会显得有些牵强。”

这话要是让李沐听到,他肯定会一个劲的说不牵强,绝对不牵强,红夷大炮射程远,杀伤力惊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射击角度难以调节,后坐力太强,天启皇帝设计的这个精巧的机器,成功的把红夷大炮一定程度变成了近代的机械式火炮,威力的提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等同相当于一种全新的,划时代的武器。

若是所有的红夷大炮都有这样灵巧的机械,恐怕建奴自以为是的骑兵真的要狠狠地吃苦头了。

“万岁,这门炮既然是万岁所制,那就向那火枪一样,不若取名叫天启大炮最好不过。”魏忠贤没读过什么书,临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妙笔生花的名字,只好抄以前的对付对付。

“是啊,皇上,臣妾也觉得魏总管这话说的在理呢。”一边的客印月也软软糯糯的搭腔道。

“好。”天启沉浸在别人对自己价值的肯定中,也没想那么多,当即拍板道:“那就叫天启大炮!”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三章 登莱水师

目光回到锦州城,此时锦州城内一派紧张气氛,李沐已经接到消息,建奴数万主力大军和汉军旗的步兵已经往广宁方向疾驰而去,是否要增援广宁,是摆在李沐眼前的巨大难题。

从上次自己遭遇的刺杀事件就能看出,锦州军的主力现在根本不可靠,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战场上会不会临阵捅自己人一刀。

此时的宁远侯府内,李沐站在中庭的槐树下,忧心忡忡的看着西厢房里的动静。

伊宁穿着一身粉色的汉装也有些焦急的站在李沐的身边,只是不住的把手帕递到李沐的手边,轻声道:“公子,擦擦汗吧。”

李沐只是微笑着摇了摇手,突然他的眼神一凝,看到一个背着药箱的女大夫从房内出来,赶忙迎了上去,颇有些急切的说道:“大夫,怎么样了。”

那女大夫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带着几分花白之色,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位姑娘的伤没有伤及重要的内腑,但是伤口处理不是很得当,邪气入体才导致高烧不退,怕是有些难办了。”

“邪气入体?”李沐知道,其实就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但是在这个时代,并没有消炎药可以使用,也没有什么破伤风针这样的抗感染药剂。

“我已经把伤口重新处理和包扎了,应该不会再恶化下去,但是需要及时的换药。”那女医生知道李沐堂堂宁远侯府,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于是也就没有特别叮嘱,而是对李沐认真的说道:“剩下的,就看这位姑娘的造化了,这位姑娘体型婀娜,颇为有力,看上去应该有习武的习惯,应该是没有性命之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处伤口,恐怕必然会留下疤痕,而且创面不小,从右胸处到腰部应该都会有印痕,这个你要事先跟她说清楚,非是我不愿为她美貌着想,实在是腐肉部分扩散,必须予以剜除方可救她的性命。”医者父母心,任何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子都不会不在乎身上这么长的一道疤痕,但是为了救她的性命,有些事情也是顾不得了。

“这个我知道,您费心了。”李沐自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知道女医师已经尽力了,转身对伊宁说:“取纹银五十两给这位医师,您妙手回春,侯府感激在心。”

“侯爷客气了。”女医师微微一笑,也没有推辞,知道这点赏银算是侯府的一点脸面,自然欣然笑纳,留下药方之后,就随着一个侍女离开了。

李沐转身步入厢房之中,看见躺在大床上盖着薄被的洛鸢,心中不觉畅然一叹。

这情债,越欠越多,又如何能还的了啊。

李沐转身轻轻的带上房门,阳光一下子刺得眼睛都没有睁开,耳边突然听见伊宁的声音道:“公子,杨涟大人来了。”

“今天为何如此之早?我现在就去见杨公。”李沐点头说道。

“这。。。公子,这个,听闻你在和医师讨论病情,菡儿姐姐和妍儿姐姐,都似乎想。。。接待一下杨大人,现在好像不是很高兴。”伊宁吞吞吐吐的说道。

“她们两个,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李沐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位都是一国的公主,事实上谁也不会服气谁的,这让李沐伤透了脑筋。

来到会客厅内,看着一脸无奈的杨涟杨大人坐在下首的第一位上,两位公主殿下打扮的那叫一个。。。正式。

这两位本来就是绝色的美女,但是这一回竟然穿上了最隆重的汉装,大夏天的从流仙裙到笼纱到腰带一应俱全,凸显出两位姑娘窈窕诱人的身段。

此时的二位公主,正各自端着茶碗,舒菡的俏颜上露出极为迷人的微笑,对杨涟道:“杨大人这么早来到侯府,我家官人尚在与医师讨论家人的病情,这是我亲手所沏之大红袍,请大人在此稍待。”

那边的李妍儿也是端着茶碗,微笑着道:“杨大人,这是妍儿从朝鲜带来之参茶,有益气补血之功效,是我国招待贵客的茶品,还请大人品尝。”

只是杨涟知道这两位都是高贵的金枝玉叶,谁也得罪不起,只好站起身来,不住的拱手道:“殿下客气了,殿下费心了。”

杨涟被两个大美人绕的晕头转向,其实早就闻到了二女之间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深感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正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总算看到李沐一袭蓝色便服的身影,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行礼道:“见过督师。”

“杨公免礼。”李沐赶紧趋步上前,对杨涟回礼道:“在侯府,您是我的老师,应该是我向您行礼才是啊。”

杨涟也没有多计较,他现在只是想赶紧离开这个风暴中心方为上策。

“那云琪,老夫去书房取书,我们今天说《中庸》。”杨涟丢下一句话,逃也似的赶紧离开了。

看着大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林六君子之一的杨涟落荒而逃的样子,李沐不觉心中有几分好笑,却已经听到身后两声娇媚入骨的甜美声音一齐道:“沐郎~”“云琪哥哥~”

李沐大夏天竟然不禁打了个冷战,转过身来,看着二位美丽的公主,呵呵笑道:“菡儿,妍儿,你们今天真是好漂亮啊。”

“咯咯,谢云琪哥哥夸奖。”妍儿娇俏的笑着说道:“那云琪哥哥觉得,是妍儿漂亮,还是菡儿姐姐更俏美三分呢。”

“是啊,沐郎。”舒菡那精致的俏脸也是微笑,故意挺了挺自己颇为壮观的浑圆玉峰,带着几分魅惑的说道:“沐郎可要想清楚哦。”

这个问题问得简直要命了,李沐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悄悄的接近,这个时候肯定不是和稀泥的好时机,可是无论说哪一个更漂亮,都必然会得罪另一个。

这是两个各有胜场的姑娘,只是她们都深爱着同一个人,虽然迫于现实不得不共同分享一份爱情,可是并不代表女孩子的心中真的毫无芥蒂,李沐深觉自己愧对她们,更不希望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伤心难过。

正在举棋不定,嘟嘟囔囔的时候,三跃突然从门外一溜烟跑了进来,看到李沐之后,立刻单膝跪下行礼道:“属下参见公子,参见两位夫人。”

听到三跃口称夫人,舒菡和李妍儿竟然一下子红了脸,原本的火药味也一瞬间淡了许多。

李沐心中暗暗高兴不已,这小子很有眼力见儿嘛,知道主动解公子的危难之情了,没说的,给钱,给女人,金票大大的有。

三跃倒没想到自己帮公子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只是沉声的一字一句道:“公子,探马来报,大东沟发现登莱水师,请求入城驻扎。”

“登莱水师?!”李沐吃了一惊,那是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军队,在莱州失陷之后,袁可立带着一万残兵和四千登莱水师不知所踪,现在怎么突然从大东沟登陆辽东了?

“袁抚台何在?”李沐赶忙问道。

“登莱军尚未抵达锦州,袁抚台已经往锦州而来,想必这两日就要到了。”三跃有些激动的道。

登莱军,是曾经和李沐并肩战斗过的人马,大家从同一个战壕里走出来,当然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分。

“好!好!袁抚台没事,实在是可喜可贺,吩咐下去,给我好好准备准备,待抚台大人到了,我要在侯府设宴款待他,为袁大人接风洗尘。”李沐大笑着说道。

“诺。”三跃领命而去。

李沐回过头来,对着两位公主柔声道:“过几日,你们两个随我一起会客。”

两位公主心中欣喜,便一齐开心的应下了,看着李沐心中却有几分心酸,其实她们的要求真的一点都不高,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而已,可是名分只有一个,李沐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给谁罢了。

等我立下大功,定要让朝廷同时赐婚她们二人与我,李沐暗暗想道。

登莱一别,已经半年有余,李沐心中颇有几分感慨,那个时候,自己不过一介白身,第一次带着三百火铳手守城,三万大军守不住防备齐全的登州城,那时候的无力和挫败深深的印在李沐的心中,至今尚难以忘记。

现在自己高居太保,正二品的经略安抚使,之前遥不可及的三品的袁抚台,现在已经是平起平坐的同僚了。(大明文贵武贱,像李沐这样武勋世家出身的官员,哪怕品级很高,地位也很堪忧,正常的情况下,三四品的参将看到七品的知县,都要口称末将,恭敬行礼,但是李沐世袭宁远侯,大明对于封赏爵位非常严苛,所以大部分官员都是敬重他宁远侯的身份。)

“袁大人,不知近来可好啊。”李沐自言自语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四章 守城之争

再见到袁可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宁远侯府大开宴席,以最隆重的礼节,宴请这位曾经的战友,登莱巡抚。

半年不见,袁可立显得黑瘦了许多,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藏着一股可以燃烧敌人的火焰一般,让李沐看了都不觉暗暗心惊。

“袁抚台,登州一别,已经半年有余,大人若是需要回返登州驻地,但凡有所吩咐,沐一定尽心相助。”李沐端起酒杯,诚恳的说道。

袁可立也端起来酒杯,只是淡淡的一笑,却没有提回返登州的事情,而是看向了舒菡和李妍儿两女,袁可立对这两位女子都不陌生,李妍儿是当时一起随同李沐到达登州的朝鲜使者,舒菡更是为了他李大公子,带着武器上过战场的巾帼女将。

“玥然郡主,明露郡主,当初看你二人相伴太保大人,从他国一路追随,本府心中也甚为感动,现在看二位得偿所愿,本府也是很为你们高兴啊。”袁可立不知为什么,突然提起两女的话题,说的两位公主都一愣。

还是舒菡率先反应过来,赶紧举起酒杯对袁可立道:“菡儿多谢抚台大人抬爱,当初还是多亏大人照拂,舒菡感念在心。”

李妍儿也跟着说道:“是啊,抚台大人英武盖世,力战建奴,让妍儿看到了大明王师之战意,妍儿甚是钦佩。”

两女一唱一和的既回了礼数又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袁可立一记马屁,可谓是应对得体,丝毫不坠宁远侯府的名声。

但是袁可立却莫名其妙的关心起李沐的终身大事来,自顾自的说道:“云琪,你想同娶二位公主,但是怕是难有合适的契机,在我大明,无论你身居何等高位,也只能有一位结发妻子,这样的心思,不知我说的可对否?”

“这。。。袁大人,确有。。。”李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再看玥然和明露也都害羞的低下了小脑袋。

“所以,云琪,你要立功,立下不世之功,方能让朝廷开这亘古未有之先例。”袁可立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笑意,对李沐轻声说道。

“这。。。抚台大人此话何意?”李沐更是晕了,这袁可立一上来就帮自己解决感情问题,什么时候,直言敢谏的袁抚台改行当红娘抢月老的饭碗了?

“李太保。”袁可立突然语气一凝,非常认真的说道:“听闻建奴六万大军急奔广宁,而太保大人却在犹豫是否应该出兵支援,是否有此事?”

“确有此事。”李沐也没有隐瞒,不是他不想救援广宁,而是现在可以信任的军队,根本就不够用,肃清白莲叛党正处于关键时期,很多军营的建制不全,低级军官尚未完全补全,根本难以形成有效的指挥系统。

“但是广宁不得不救。”袁可立沉声说道:“广宁乃宁锦防线的唯一屏障,是扼守建奴南下的必经之路,加之其城高池阔,是朝廷经营已久的重要堡垒,屯粮数万,绝不可轻易放弃。”

“袁大人的意思是?”

“我尚有一万登州军,愿代太保大人,死守广宁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袁可立猝然起身,认真的拱手对李沐说道。

“抚台!万万不可!”李沐赶紧挥手道:“登州军久经劳顿不说,广宁非抚台的辖地,不瞒抚台说,这广宁之战,必定十分艰难,折损将士几乎难以避免,让沐如何能让登州军的兄弟们趟这浑水?”

“太保大人。”袁可立痛声道:“我失登州,莱州,愧对两州百姓,莱州城陷,建奴大肆屠城,杀戮大明百姓十四万余人!尸枕相藉,血流漂橹!”

袁可立似乎陷入了非常悲伤的回忆中,不觉抬高了语调道:“大明律,地方官员有守土之责,自我大明开国以来,从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我失去城池,已是必死之人,但是我带着登州军在大海漂流数月之久,就是为了能有机会为我登莱十数万冤魂报仇血恨!”

李沐沉默了,袁可立失陷城池,罪在不赦,这他是知道的,但是若是积极活动的吧,未必就是必死的结局,不过是不做这个巡抚了,待到几年之后,事态平息,完全有可能再度起复,这在大明发生的次数非常之多,很具有普遍性。

“太保大人,死守广宁,为您争取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袁某还有机会活到那一天,希望太保大人带领大军北上击奴,那我登莱百姓,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大人的恩德的,请大人成全!”袁可立郑重的说道,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不可,袁抚台,这样不可,不可啊。”李沐还是难以说服自己,辽东总兵李渠和一万广宁军守城抗敌是职责所在,可是袁可立完全没有必要也把自己赔进去啊,至少现在看来,广宁城几乎不可能能守得住。

“大人!”袁可立高呼一声,竟然跪了下来,低着头泣血哀声道:“大人,我要报仇,我定要为我登莱十数万百姓的冤魂报仇,若是此仇不报,袁某死不瞑目!若得大人成全,纵然日后袁某押解京师,受那千刀万剐之刑,亦感值得,绝不后悔!”

“抚台大人快快请起!”李沐赶紧扶起袁可立,沉吟半晌,终于缓缓点头道:“如此,沐应下了,抚台大人在锦州镇期间,但凡任何军需和作战一应事务,我锦州镇必将全力支持,包括我军所用之枪械,武器,盔甲,任何物资,只要您开口,沐都可以给。”

“太保言重了,锦州同为大明边防重镇,怎么能干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短视之举?袁某赴广宁作战,只要锦州镇供我一月粮草即可,其他一应物资,袁某都无任何要求。”袁可立肃然对李沐说。

李沐摇了摇头道:“抚台大人,我们都是和建奴正面交过手的,那些蛮子兵的战力您不是不知晓,此时绝不可意气用事,还当仔细考虑为上啊。”

袁可立淡然一笑道:“我自有守城的办法,太保大人尽且宽心,还有一事,希望拜托大人您。”

“袁抚台请说。”

“我带一万登州军北上之后,登莱水师就托付大人了。”袁可立满身的摸了一会,找到了水师的虎符,把它放到桌子上,对李沐缓缓道:“我已经上折朝廷,表请大人为水师总兵,这支水师,有大小战船一百二十艘,是我镇守登莱五年来全部的心血,以后,就拜托大人照拂了。”

袁可立说完,似乎像是交代完后事了一般,只是拱手对李沐施礼,笑着留下一句:“希望大人和二位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就转身离开了。

门外传来袁可立解脱般的笑声,透着畅快,透着悲壮。

国家幸甚,有这样的仁人志士为了汉家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华夏族裔才能生生不息,绵延不亡。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五章 战广宁(上)

三日之后,大明天启二年,八月初一,广宁城上,辽东总兵刘渠神色凝重的望着城下旌旗烈烈的建奴主力大军,心中蔚然一叹,建奴主力大军两万余人,加上汉军旗四万多人,共计六万大军,而且这些汉军军队明显不是之前南下劫掠山东时裹挟的杂牌军队,看那些步兵,铠甲齐备,刀枪闪动,攻城器械精良无比,想必是建奴用心组建的精锐步卒。

加上两万强悍无比的满蒙铁骑,这一仗,让只有一万广宁军的刘总兵如何能胜。

广宁的告急文书已经一日三次发往锦州,李沐回复直言锦州军内部不稳,现在根本无力出兵北上支援广宁,北云军担负守城重责,更不可能轻易离城。

关于李太保在军营内遇刺的事情,刘渠是知道的,所以也没有对李沐报以太大的希望,最让他生气的是,驻扎在宁远的辽东巡抚王化贞,竟然也没有任何的回应!王化贞手握将近十万关宁军,难道也在那里兀自装聋作哑不成?

广宁若失,宁锦防线漫长的堡垒线将完全暴露在建奴的铁蹄之下,一旦如此,这条漫长的防线就有被逐个击破的危险,难道统领十万辽东军的巡抚大人不知道吗?

刘渠想到这里,不禁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很显然,为了害怕承担失城败仗的责任,王化贞根本就不在乎广宁失陷对整个战局的影响,而是忙着把责任给干干净净的推卸掉。

广宁军是精锐的辽东边军,是大明军饷最高,装备最好的军队之一,可是也很难抵抗六倍于己的敌人的进攻,城池陷落,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刘渠的脚下散落着一团纸屑,那是建奴的劝降书,刘总兵并不是正值年少的热血青年,但是岁月的沉淀,哪怕已经磨圆了他所有的棱角,却抹不掉他对于职责和国家的忠诚。

“呜呜。”进攻的号角响起,建奴大军的攻城开始了。

一支流星般的羽箭一下子飞向刘渠,却被眼疾手快的亲兵伸刀挡了下来,箭支被打落在地,震得那亲兵的虎口一阵发麻。

好大的力道!刘渠不觉赞叹道。

“大帅!城墙上太危险了,您还是下去督战吧。”身边的亲卫们赶紧说道。

“不,我哪儿也不去。”刘渠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身为总兵,身负为国守土之责,誓与城池共存亡!”

而此时,锦州的大营内,正是一片血腥的场景。

李沐这一次真的是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愤怒,一向对待自己人心慈手软的李大公子也终于发狠了,只要查出实据与白莲教有过从者,一概斩首,怀疑与叛匪有沟通者,禁闭两个月,而那些潜藏在军队内部的白莲教众被举报之后,无一不被施以惨无人道的酷刑,逼迫其供出同谋者。

锦州军的军法处营地,在这一段时间无疑堪称人间地狱,李大公子亲自坐镇审问反贼,总兵熊廷弼,巡抚杨涟,统领熊成等都在侧陪同会审。

在审问中,熊廷弼和杨涟都算是重新认识了李沐,这个不过弱冠的年轻人,面对犯人的时候,竟然如此心如铁石,仿若那个温和淡然的锦州经略使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现在面前跪着三个穿着锦州军士卒服饰的汉子,这三人跪在这里,是因为唯一跟踪并见过洛攸一行人的三跃的指认,才抓住了这三个白莲教的反贼,而且看上去在教内应该地位都不低。

“你们三个,谁准备先说。”李沐带着一丝温和的语气问道,却让一边的熊成打了个寒颤,这是从盛京城,登州城,锦州城下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淡然和威势,让熊氏父子这样百战余生的将领都不觉心惊。

“呸,朝廷的狗腿子,想让我们说话,简直做梦。”其中一个人似乎算是胆大的,却有几分色厉内荏的说道。

“你们两个呢?”李沐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又淡淡的问另外两人。

另外两个人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只是并没有理睬李沐的问话。

就在杨涟刚准备接替李沐说一些圣人大义来进行谈判和诱导的时候,李沐却扬了扬手,一旁的亲兵三跃竟然迟疑了一下,转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道:“公子。。。”

“你想抗命?”李沐冷声道,吓得三跃赶紧摇头,于是马不停蹄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看得杨涟一头雾水。

没有一会儿,三跃拿着一个杨木的大桶飞奔回来,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一下打开木桶的盖子,把里面的粉末倒在那第一个说话的汉子身上。

熊廷弼只是一闻,立马就变了脸色,看向李沐的眼神里满是惊愕,只是他还没回过神来,李沐就抓起身边的火折子,朝那汉子扔了过去!

“督师且慢!”熊廷弼话到嘴边,却看到那汉子身上的火药一下子被引燃了。

熊廷弼见过在守城战中使用火油,而被活生生烧死的人,这倒是一点也不稀奇,但是往人身上倒火药的却是第一次见。

如果说火油的燃烧是一个缓慢灼烧的过程,那火药爆燃就是一瞬间的能量爆发,只见那汉子全身一下子闪烁着巨大火光,活像一个巨大的礼花,人哪里能承受如此可怕的痛苦,那人立刻开始极度尖利的惨叫起来,仿佛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一般。强烈的焦肉味和硝石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传到在场众人的鼻腔内,使得熊廷弼这样的老将都感到阵阵反胃和心悸。

杨涟一介文官,此时也算是被刷新了世界观,趴在椅子上,吐了个彻底。

在场唯一一个连脸色都没变的就是李沐,他是在沈阳用硝化甘油炸过建奴军队的,残值断臂,人体散落的各种器官,他见得太多了。而这一次,他为了让老建奴永远记得疼,更是制造了足量的小型炸药包,等着给敌人一个惊喜的见面礼。

李沐看着那汉子绝望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却看得另外两个白莲教众一阵阵的心悸。

那汉子过了许久,总算渐渐的倒在了地上,尸体已经呈现出一片焦黑,夹杂着许多白点,那是硝石作用下瞬间高度氧化的皮肤留下的组织。

跪在一边的两人终于有些动容了,只是李沐也没有再问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中间这个溺死吧。”

两名亲兵立刻按着中间那个汉子,把他的脑袋摁进一座大水缸中,那汉子拼命的挣扎,眼看着快断气,李沐又让亲兵把他提了出来。

如此反复三次,那汉子终于崩溃了,带着满脸的泪水,痛苦的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大人饶命,饶命啊!”

就在大家都以为李沐得到想要的答案会放过他的时候,李沐却挥了挥手道:“可是现在我不想听了。”

“扑通”一声,那汉子又被按进了水缸中,这一次,李沐没有示意亲兵放过他,眼看着那人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渐渐的不动了。

在场的人看向李沐的脸色都变了,太保大人好像不想问出什么来,只是想折磨这些犯人啊,这种死前的痛苦和绝望让人仔细一想就不寒而栗。

剩下最后一个人其实已经非常害怕了,也许他不怕死,但是他害怕的是不知道会被什么样的办法折磨而死。

李沐嫌恶的看了一眼剩下的一个教众,只是依旧冷冷的道:“你说我想听的,我给你个痛快。”

那人听到,也没有犹豫,老老实实的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等人联系的主要的能叫得上名字的军官都供出来了。

“你们怎么联系这些人?”李沐问道。

“我们约好待到起事的时候,在手臂上绑上白莲丝带为号,偷袭中军大营。”

“忠武营,定武营,安勇营加起来有三千多人啊。”熊成听着贼人的供述,心中不觉有些忐忑,这位督师不会是要。。。

“三跃。”李沐突然抬头道。

“属下在。”

“给你个任务。”李沐的声音冷冽如冰,仿佛从九幽地府中散发出来一般,让三跃有种如坠冰窖之感:“把这人砍了,加上另两个,一起切好炖了,吩咐火头军,今晚给忠武,定武,安勇三营加餐。”

“什么?!”杨涟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白莲叛匪,指着李沐道:“你敢?!李沐!你还是不是人!”

“国家危难如斯,外族大军压境,这些人却想在内部搞风搞雨,夺我锦州兵权,图谋他们的造反大业,却不考虑这样做会把国家带入什么样的可怕境地。”李沐只是毫无感情的说道:“这样的人,死的再残忍也不足以解我之恨,比起外族的敌人,这些人更可恨千倍,万倍!”

李沐负手而起,不顾杨涟要喷火的眼神,对熊成道:“熊统领,命令北云军集合包围三营,命令火器营架炮,今晚丑时起,给你半个时辰,把三营夷为平地,一个不留,走脱一个,你熊伯功提头来见我,我李沐,说到做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六章 战广宁(中)

天启二年八月初七,广宁城。

曾经气势雄伟的广宁城已经满目疮痍,在数万建奴建奴精锐日夜不停的进攻之下,广宁守军伤亡惨重,城池多段都险些失守,眼看就要不保了。

辽东总兵刘渠拿着佩剑站在城楼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城下正在准备攻城的建奴军队,原本周围站着的众多亲兵也少了许多,而且大多数都带有轻重不同的伤势。

刘渠回头看了一眼南方,锦州军方面尚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若是援兵不至,今日广宁断没有守住的道理了。

广宁现在只余下残兵两千余人,而建奴方面还有大军五万,这样的实力差距,意味着广宁城很可能抵抗不住建奴主力大军的一波突击就可能瞬间崩溃。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刘渠心中叹息,听着耳边熟悉的进攻的号角声,不禁握紧了手中已经砍到崩口的佩剑。

“我刘渠,身为大明一镇总兵,身负为国守土之责,陛下,末将尽力了!今天,就让我为陛下尽忠吧。”刘渠自言自语道,仿佛下定了决心,冷冷的看着顺着梯子往城墙上奋力攀登的汉军旗士卒。

“杀!”建奴士兵怪叫着冲上了已经斑驳不堪的城墙,城墙各段纷纷响起喊杀声,由于刘渠亲自督战,死守不退,他部下的广宁军将士也纷纷拼尽力气,拿起武器和建奴士卒殊死搏斗。

可是现在的广宁军无论是人数还是单人的作战实力都和建奴相差太远了,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城墙上已经多段失守,努尔哈赤也是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广宁城,连精锐的正蓝旗骑兵都下马登城厮杀起来。

刘渠身板的敌军越来越多,这些建奴的精锐士卒个个武器高强,杀得刘渠的总兵亲卫节节败退,眼看着就杀到刘渠的面前了。

而刘总兵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拿起佩剑劈开一个建奴士卒的长刀,随后一脚狠狠的蹬在那士卒的胸口,趁着对方稳定身形的一瞬间,欺身而上一剑从喉头而过,那建奴士兵连声音都没发出来,就一命呜呼了。

城墙上明军的喊杀声越来越多,有很多明军士兵已经退到了城门的阶梯上,眼看就要被赶下城墙了。

刘渠暗暗的下定决心,开始放弃对自身的防守,招式也变得大开大合起来,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的心理,不要命的开始和建奴士兵拼命。

“二郎们,跟我杀,报仇血恨的时机到啦!”恍惚间,刘渠似乎听到了一阵冲天的喊杀声,而建奴军队开始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好多还在城墙上的士兵甚至想从原路爬回去,让刘渠不禁一阵阵奇怪。

他靠近城墙往城下看去,只见一支万余人的大军正从建奴大阵的后方如水银一般倾泻而下,那火红的衣甲分明是大明的王师啊!

难道是锦州镇的援兵到了?刘渠心中无比的欢喜,这回广宁城有救了。可是转念一想,锦州军他是见过的,身为大明最精锐的边军之一,铠甲齐备,武器精良,而这些从建奴后方冲过来的军队,却穿的破破烂烂,仿佛叫花子一般,武器也并非齐备,很多人甚至拿着一截长木棍就冲进了如狼似虎的建奴军阵之中。

而此时的大营中,努尔哈赤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你们不是说锦州的大军一兵一卒未动吗?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安费扬古,你的前锋侦骑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大王。。。”安费扬古是建奴的开国老臣了,和努尔哈赤同岁,要不是前锋都统是安费扬古,换了别的人,早就被努尔哈赤一怒之下推出去斩首示众了。

已经六十多岁的安费扬古近年来身体并不怎么好,他追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已经四十年了,身经大小战阵无数,堪称经验丰富的沙场宿将。

“这些蛮子士卒看上去并不像辽东的蛮子军队,他们的衣甲破烂不堪,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活像一群要饭的,看上去似乎是南边内部各省卫所的驻军。”安费扬古想了想说道。

“卫所兵?”大明卫所兵糜烂不堪,早就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要是卫所兵,怎么会有一万多步兵就敢来打建奴大营的事情发生,这些明人怎么都不怕死了吗?

“命令广宁城上的人先撤下来,集中兵力先给我解决这些杂种,反正广宁不过数千残兵,已经是囊中之物!”努尔哈赤只是一瞬间思考后,就果断下了命令。

不得不说,随着在李沐的手中吃了太多的亏,建奴的作战方式都在一定程度上开始保守了许多,这要是在以前,出于对明军战斗力的蔑视,没说的,老建奴一定会毫不在乎的两面作战,但是现在在不肯定地方实力的前提下,努尔哈赤开始默默的收缩防线以保证万全。

刘渠的防守压力骤然减轻,还在奇怪的时候,看着建奴大军如潮水一样的褪去,拼命的想看清对面友军大旗上的文字。

“报!”一名亲兵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墙,对刘渠施礼道:“大帅,查清楚了,对面的友军是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大人的部属。”

“袁可立?他不是在登州之战之后失踪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自从广宁被建奴大军围困后,很多斥候都被建奴骑兵截杀了,刘渠至今还不知道袁可立来到辽东的消息。

“袁抚台手中只有一万登州军,如何能打得过数万建奴铁骑,唉,这该如何是好。”刘渠不想坐视友军被围歼,但是自己手中的人马守城都远远不够,又怎么帮得上忙呢?

袁可立所率领的登州军怀着满腔的仇恨冲击着建奴的大营,虽然这些人衣甲破烂,武器简陋,但是在冷兵器的时代,士气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关键因素,就算是到了现代战争时期,士气不足的军队也往往不堪一击,且看现代中东战争中,拿着全美械武器的中东各产油国的正规军被游击队和地方民兵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就是实例。

建奴军队一开始看着登州军那破破烂烂的样子,难免起了轻视之心,建奴的核心精锐自然都是带有数层铠甲的重甲步骑,但是对付这些叫花子,明显有些小题大做了,于是正黄旗和正红旗的两万汉军奉命将这些不自量力的明军一举歼灭。

但是当两方士卒真正交上手之后,汉军旗的士兵一下就镇住了,这些叫花子悍不畏死的程度让这些还算久经战阵的汉军旗的士卒都心惊不已,他们有的人甚至就没打算用武器砍人,这边建奴的士卒一刀从对方肚子上穿过去,还用力的搅动了一下,而对方竟然忍着剧痛,直接铺上来一下子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无论汉军的士卒怎么拼命砍杀,那明军士卒就是不松口,直到一声咔嚓一声,汉军旗士卒的喉骨应声而断,那明军士兵才软软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战场上满是这些疯狂的景象,有硬生生把敌军耳朵拉下来的,有疯狂的把汉军旗士卒砍成一滩碎肉的,还有用身体卡主敌人的武器冲上去同归于尽的,一万登州军,带着满腔的仇恨,狠狠的宣泄在这些强盗的身上。

也许他们此时听到的都是父老被屠杀的哀嚎,是妻女被凌辱的惨叫,是城池被烈火焚烧的爆响,这一切只有用敌人的痛苦和鲜血才可以洗刷。

很多登州军士卒临死前都嘟囔着:“爹娘,闺女,我给你们报仇了,我杀了好多的畜生,你们不要怪我了,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强盗们会害怕吗?当然会!当登州军的将士比强盗更残忍,更不畏死的时候,这些沾满了同族鲜血的刽子手们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他们还有女人,还有财宝,还要圈更大的地,他们不惜与背叛家国,就是为了利益,又怎么能轻易的放弃呢?

一万建奴眼中的叫花子,竟然杀得两万汉军旗节节溃退,最后演变成了大规模的崩溃,汉军旗的士卒一边跑着,一边还喊着:“疯子,都他妈是疯子!”

崩溃的趋势直到真正的满八旗的建奴铁骑赶来才被制止了,可是就是这样,建奴士兵的损失也依然不小。

这些登州军的士兵非常奇怪,按以往的经验,建奴士兵一刀砍掉那士卒一条手臂,大部分明军士卒都彻底在地上无助的哀嚎,彻底失去战斗力。

但是这些士卒会艰难的站起来,会捡起地上的武器,会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继续砍杀下去。

自从跟李沐对阵以来,建奴正黄旗和正红旗的士卒都有心理阴影了,为什么只要跟他李大公子有关系的军队都透露着一股可怕的邪气,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可是建奴的真正满蒙铁骑毕竟不是登州军可以比拟的,就算是再悍不畏死,可是很多士卒的武器根本不足以对三层重甲的固山额真(建奴八旗军官)们造成伤害,更不用说那些武艺高强的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了。

登州军的数量开始迅速锐减,可怕的是,作战到现在为止,登州军没有一个伤员,损失数即为阵亡数,只有亡,没有伤!

登莱巡抚袁可立亲自督军,眼看建奴大军已经逼近眼前也抽出了随身佩剑,预备和敌军正面交手,虽然他是一介文官,但是在强大的外敌面前,所有汉家儿郎的胆气,没有区别。

“抚台大人!快走吧!”周围的亲兵纷纷出声劝道。

“走?”袁可立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堂堂巡抚,失土失城,致使十四万百姓惨遭屠戮,又有何面目再回去面见皇上?走不了了,我也不想走了。”

袁可立拉起坐骑的缰绳,凭风而立,对着眼前越聚越多的建奴军阵大笑三声,高声喊道:“兄弟们,我袁某今日有幸为我子民报此血海深仇,心中畅快,我们唱一首军歌吧!愿苍天有眼,佑我大明,陛下,微臣先走一步了。来我们起个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战场上忽然响起的歌声让双方将士都一愣神,刘渠听着那熟悉的《秦风·无衣》,不禁湿了眼眶,他知道,这是袁可立的诀别。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广宁城上,数千明军高声喝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一时间,战场上的明军士卒纷纷高唱起来,苍凉悲壮之声穿透云霄,让建奴的士卒甚至生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们悍不畏死,他们创造了无数的奇迹,强大的武力并不能压垮他们的骄傲,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民族,真的可能被征服吗?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还在广宁城上焦急的刘渠突然听到了一个年轻而熟悉的声音。

“督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七章 战广宁(下)

登莱巡抚袁可立字礼卿,号节寰,河南睢州人。一生刚正不阿,为民请命,执法严明,明察秋毫,详刑惟允,熟知兵事,直言敢谏。

历史上,袁可立一生光环无数,是晚明时期著名的忠臣名士,由于他在抗金作战中的巨大贡献,其生平著作遭到后来满清朝廷的封杀,散落而不复得。

大明天启二年,公元一六二二年,八月初七,登莱巡抚加兵部尚书衔袁可立战死于广宁城下,享年六十一岁。

登州军损失一万一千四百九十人,全部阵亡,这是大明辽东战事开启以来,唯一只有阵亡,没有伤兵的战斗,登州军全军覆没。

建奴损失了七千汉军和两千正红旗的士兵,虽然看上去损失比明军小了一些,但是对于建奴军队的士气打击非常巨大,这样一支叫花子一样的军队用一万多兵力换掉了建奴主力九千多人的伤亡,在这个没有破伤风针和抗生素的年代,受伤往往就等于死亡。

李沐站在广宁城的城楼上,他昼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到广宁,却还是没有能改变袁可立战死的结局,锦州军主力也已经出发,可是还需要数日的时间才能抵达广宁城。

看着袁可立的大旗倒下,李沐眼中泪水终于忍不住了,他自会战辽东以来,所遇见的将领几乎无不是忠心为国的国家栋梁,秦良玉,袁可立,熊廷弼,中华民族从来不缺少守护国运的勇士,可是大明还是灭亡了,体制和思想上的痼疾才是让国家走向衰亡的根本原因,这是这些勇士们改变不了的。

李沐暗暗的下定决心道:“袁公,若你在天有灵,希望你保佑我中华不再步前世后尘,不再受那建奴百年奴役,不再有被外族瓜分的惨痛历史。”

“督师,恕末将直言,广宁陷落几乎不可避免,此处太过于危险,督师还请先行离开!”刘渠急切的说道。

“刘军门,把我的大旗立起来,我李沐今天就在这里,我看建奴有没有胆子攻这个城。”李沐露出一丝邪笑,看得刘渠颇有几分迷惑。

这边好不容易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围歼了登州军之后,努尔哈赤气急败坏的命令前锋步兵再次准备攻城,就在建奴大军再次催动脚步准备登城的时候,竟然一下子都止住了脚步。

因为广宁城上立起了一面巨大的中军大旗,上面用劲笔楷体书着“大明钦封宁远侯,太子太保,李”!

“是李沐小蛮子,李沐小蛮子!”不等汉军旗的士兵反应过来,这回倒是从来没有过的,竟然是建奴正红旗的士卒先开始害怕起来,面面相觑的踌躇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人的名,树的影。李沐立起一面大旗,五万大军应旗而止!

正黄旗的士兵也是吃过大亏的,对北云兵那下雨一样的齐射心有余悸,不少建奴士兵想起李沐在登州城上用大旗插过俘虏头颅的画面,至今心有余悸。

李沐穿着铠甲,稳稳地站在城垛之间,头盔上红缨高扬,迎风而动,更衬托的他如同战神下凡一般。

一瞬间大喊大叫着要屠城三日的建奴士兵居然不做声了,李字大旗一立,战场上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正黄旗,正红旗的奴狗们,锦州一别,不知近来可好?”李沐的大声笑着说道,但是这话听在二旗士卒耳中,却仿佛可怕的诅咒一般,锦州之战,建奴正红旗都统何和礼阵亡,副都统谭泰被俘,正红旗损失七千多精锐,汉军旗损失两万余人,这小子竟然好像是跟陈年老友见面一般的打招呼。

“来,兄弟们,跟我们的老对手打个招呼。”李沐一声令下,经略卫队数百人就拿起天启式火枪站在城楼上,随着一阵砰砰的响声,靠的太近的一些建奴士兵迅速被火枪击倒,开始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李沐倒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建奴士卒厮喊,但是建奴的士卒已经撑不住了,纷纷开始缓缓后退。

可能察觉到军无战心,努尔哈赤也只好下令鸣金收兵,他要是知道李沐只是带着数百亲卫来到广宁,跟他唱了一出空城计,恐怕又得一口老血吐出来了。

对于这条命令,从来贪功残忍的建奴士卒第一次感觉到退兵的鸣金声这么美妙,赶紧一溜小跑着回到了营地里。

刘渠站在城墙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对这位督师不禁深深折服,建奴扣关数十年来,明军败多胜少,损失惨重,高呼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一触即溃,一溃千里。丧城失地无数,现在双方的力量对比并没有本质改变,但是李沐只消报出家门,就吓得数万建奴主力大军不敢寸进,这种气度,刘渠自问辽东战事以来数十载,未曾见过这样的将领。

“熊成这个废物到底是怎么行的军,真他娘的慢。”李沐自己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骂骂咧咧的就下了城墙去休息了。

由于李沐来的突然,自然不可能提前准备他的住处,当然大战当前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李沐也就住在刘渠的总兵府厢房内。

天黑之后,总兵府突然传来命令,李沐突然吩咐自己的亲卫去召集城中所有的木匠,好像要打造什么精细的器械一般。

是的,作为对抗建奴大军的最前线,广宁是有二十门红夷大炮的,但是这样的重炮实在是太难移动了,除了刚开始守城的射击了几发之后,所有的大炮就被集中在城楼中,若是广宁陷落,所有的大炮都会被炸毁。

李沐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这数十门大炮给重新利用起来。

看着天启从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图纸,这种加装了隔板,弹簧和轮轴的移动炮车简直堪称精美,李沐也不得不承认,天启皇帝绝对是投胎选错了职业,他要是做个工匠,说不定能成为和鲁班那样的神匠比肩的人物,他的天赋被皇帝的光芒掩盖了,但是李沐却依靠对历史的了解发现了他的巨大价值,这么看,这位历史上有名的文盲皇帝,木匠皇帝也不是那么失败了。

在这样的军事堡垒中,各种工匠肯定是不缺的,因为无论是作战还是守城都需要大量的器械,以及对原由的器械进行维修和更换,木匠当然更是一抓一大把,李沐把图纸的各个部分分给不同的工匠,并让这些匠人之间相互隔离开来,决不允许互相交流,这样最大的程度保证了任何一名工匠都不可能知道全部的制造流程。

那现在世界上唯一可以独自打造这种器械的人就只有皇帝陛下一人了,至于皇上会不会泄密那就算纯粹杞人忧天了。

由于每个工匠都只需要打造一个部件,制造的过程显得非常顺利,最后只要按照图纸上给出的顺序组装起来,就可以完成一具完整的炮车了。

当李沐这边积极准备的时候,努尔哈赤的大营中却陷入了不安之中。

李沐的出现实在是太有震撼力了,原本嗷嗷叫着要一雪前耻的六贝勒塔拜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一般,缩在角落里,火光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一语不发。

安费扬古倒是冷静多了,沉声分析道:“按理来说,锦州军没有支援广宁,确是非常违反常理。”锦州军内部出现的问题,建奴是不知道的,所以对于李沐没有出兵支援广宁,让努尔哈赤一直非常不解,原本思量好的围点打援的计划,也变成了死磕广宁城,至今已经损失将近一万人了。

“也就是说,李沐小蛮子很可能早就带着锦州军来到了广宁城,就等着我们攻进广宁城,再反击我们?”二贝勒代善说道。

“很有可能。”四贝勒汤古代也缓缓点头道:“我大金之铁骑无敌天下,但是在城池之中难以展开,发挥不出巨大的战力,狭小的巷弄之间,锦州军的火枪就会占尽优势。”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他为什么要出来呢?”六贝勒塔拜低低的插了一句嘴。

“是啊,我们知道他在广宁,不是等于暴露了自己的战略目的吗?李沐此人狡猾无比,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代善也附和道。

安费扬古倒是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他咳嗽了两声,喘着气说道:“李沐此人正是狡猾无比,才正是他的可怕之处,如果我们拿下广宁城就能抓住此人,你们会拼尽全力试一试吗?”

抓住李沐?想到这里,所有的人仿佛呼吸都重了一些,抓住李沐,简直就算是得到了半壁江山啊,这个名字一定程度上都成为了所有建奴士卒的阴影,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若是能抓到李沐,对于建奴军队的士气的提升也必将非常恐怖。

打,还是撤,让究竟战场如努尔哈赤者也不禁陷入了为难的境地,若是撤,自然是可以避免损失,可是李沐将会成为整个后金政权难以逾越的天堑和心理障碍。

若是战,等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广宁若是真的屯驻锦州主力精锐,在完全发挥不出骑兵优势的巷战之中,胜负恐怕难料。

“暂命大军原地驻扎三日,我们先静观其变,我看他李沐小蛮子是不是属王八的,能在壳里待多久。”努尔哈赤冷声道。

“嗻。”众人应诺。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八章 虚虚实实

三天之后,苦苦等待的锦州军主力终于抵达广宁,建奴方面接到消息以后,还固执的以为是关宁军的援军,这一下广宁城内兵力和建奴方面相当,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除了一万北云军以外,李沐也只调来了一万步卒,三千骑兵以及五千朝鲜世子翊卫司的军队,因为绫阳君李倧的关系,李沐对于世子翊卫司的军队颇为熟悉。

随着熊成赶来的,还有舒菡和李妍儿二位公主,倒不是说李沐此人色胆包天,非要带着女人上战场,两位公主殿下一来可以充当翻译,二来可以绝对的信任,对于那五千朝鲜军队,其实李沐还是颇怀着几分戒心的。

一共两万八千人,加上原本广宁军剩下的那两千残兵,堪堪凑足三万兵马,这些人要是守城可能还将就,但要是和建奴主力大军硬碰硬,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当然打仗的同时,李大公子也是不忘和自己两位红颜培养一下感情的,这叫工作生活两不误,李沐身为现代人,倒是很懂得张弛之道。

舒菡其实多多少少算是久经沙场了,对于开战这种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反正她只管李沐本人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过问,毕竟对手是自己的家族,她当然也不可能帮助李沐对抗自己的家族。

李妍儿却显得颇有些紧张,她一个女孩子要在军议的时候充当翻译帮助李沐和世子翊卫司的将领交流,同时还要面临大战在即的压迫感,不觉得仿佛一下子压上了千斤重担,让可怜的姑娘随时都想寻求保护。

这一下倒是让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占了大便宜了,李妍儿每次寻找保护的时候,都会躲到李沐的怀里,这时候温香软玉在怀,若是不动手感受一下佳人的柔软简直白活了这么多年。

至于舒菡这样的姑娘,自然绝非一般女子可以相比,每天陪着李沐视察军队,贴身保护他的安全,而且偶尔还自带卖萌撒娇缓解情绪的功能,李沐恨不得把舒菡做成个布偶挂在身上,走到哪里都带着。

天启二年八月十四日,辽东的盛夏并不是非常的炎热,加上现在所处历史上著名的小冰河期,所以天气还算是带着几分凉爽。

但是建奴大营这边已经快要发疯了,大军劳师远征对建奴薄弱的经济基础本来就是巨大的负担,这样僵持下去,不消说要不要攻城,建奴自己都把自己拖垮了。

十四日一早,李沐向建奴大营方向射出十支羽箭,箭上附有广宁城的军力布防图,等于告诉老建奴,我在广宁城内有三万兵马,哪里有人哪里没人都告诉你了,有种你来打我吧。

接到布防图的建奴方面都蒙了,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见过这样出牌的,那布防图画的非常详细,兵力配置也非常合理,努尔哈赤和一众将领仔细研究了半天,都不约而同的承认,就算自己去布防,也不可能有比李沐更好的方案。

可是若是这幅布防图是真的,这样机密的军事文件,为什么要主动告诉自己的敌人呢?

难道李沐或者刘渠知道广宁守不住,准备投降了?可是至今为止也没有接到任何要议和使者的消息,让建奴一方更是莫名其妙。

建奴大营中,一等大臣安费扬古盯着那幅布防图,在看着眼睛都生疼之后,终于直起腰身,对努尔哈赤道:“大王,我们这样已经尽力把损失降到最低了,如果让汉军旗的步卒打前阵的话,大约要折损一万左右的士卒,只要能突破平宁坊,安兴坊这两处街市,从两侧包抄过去,他李沐的火枪手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首尾兼顾,不怕四面受敌。”

其实建奴和大明两方就像是在下一盘巨大的棋一般,李沐这边摆好了残局的棋盘,建奴方面就要拼劲全力想出破解之道,进攻开始之后,敌方阵型如何变化,建奴军队要如何应对,每一步都要考虑到,军国大事,非同儿戏,自然理应慎之又慎。

这边再仔细思考着对策的时候,广宁城内的李沐却仿佛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一样,这小子甚至在大夏天跟舒菡在房间里捣鼓起了冷饮来。

李妍儿和舒菡甚为爱洁,于是两人每天都会香盆沐浴一番,看起来李妍儿似乎还没有洗完那个漫长的澡,倒是舒菡穿着一身薄纱汉装,带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袅袅婷婷的站在李沐的身边,静静的盯着李沐手中捶打冰块的手。

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李沐已经把木碗中的冰块全部捣成了碎末,然后小心的加了一点牛奶和和蜂蜜,再加上准备好的各种果肉丁,一碗香甜可口的刨冰就摆在了眼前。

要说刨冰其实在大明一点也不稀奇,华夏民族聪慧勤劳,早就知道在冬天储藏冰块以备夏天使用,盛夏季节,无数高门大户,富贵人家就会从地窖里取出冰块用以制备各式可口的冷饮享用。

如若是在京城,这时候的李沐肯定是要来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生津解渴的,但是辽东前线没有那地道的酸梅,自然也没有京城那口儿汁水,只好自己捶吧捶吧冰块,做点奶昔过过瘾。

像是皇宫大内这样的地方,宫墙都是双层的,中间有一定的距离,到了盛夏季节,宫中就会取冰库中的冰块填充到两面墙的中间空隙中,达到自然降温的目的,效果一点不比后世的空调差,而且环保无温室气体排放,当然代价也非常高昂,只有皇家和少数高门权贵可以享用的起。

要是让对面的建奴大营的敌军知道李沐在这里开心的自制冷饮尝鲜,不知道该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这丫头,这冷饮虽然可口,但是你自小体寒,还是不要贪吃了吧。”李沐轻轻刮了一下舒菡的琼鼻,看着这绝美的少女大口大口的吃着刨冰,一点牛奶沾到了鼻尖上尚不自知,眼中满是宠溺的神色。

说着,李沐竟然凑上前去,轻轻的把舒菡鼻尖上那一点乳白给吻掉了,弄得小丫头心神慌乱,一阵羞涩的低下头去,那一瞬间可爱绝色的风情,差点让李沐没有把持的住。

幸亏李沐还有一丝理智,对舒菡上下其手是不要紧,但要是让等会过来的李妍儿看见了,虽然那丫头嘴上不说,李太保估计还是要糟。

其实,在这个时代,舒菡和李妍儿并不是不知道李沐这样的男人实在是稀有至极,无论家中妻妾几人,也从来没有像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关心每一个感受的,在宁远侯府这样的高门巨阀里,更是另类中的另类。

所以舒菡和李妍儿虽然经常争风吃醋,但也大多是为了生活的情趣,倒也未曾真的让李沐为难过。

吃完一大碗刨冰奶昔,李沐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转而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门口,望着广宁城那比正常城市高耸数倍的城墙,似乎像是一下子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

舒菡一身汉装,满眼崇拜的望着自己的男人,这个时候的李沐,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新想法不断的李云琪,而是大明第一战神,多次以少胜多,纵横辽东的钦封宁远侯,一品太保!

他的眼神中,满是熊熊的战意和冷静的寒芒,仿若那数万建奴的命运,在他来到广宁城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十九章 公元一六二二

天启二年,八月二十一日。

晴。

晴,就意味着晚上必然星辰万里,月光如练,站在城墙上的李沐放眼北望在月光照耀下的建奴军队大营,美丽的光华映衬着大地都显得亮晶晶的,让人很容易忘记自己身处数万大军厮杀的战场之上。

熊氏父子和三跃都站在李沐的身边,似乎带着几分兴奋和不安的神色,仿佛今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三跃。”

“属下在。”

“什么时辰了。”李沐淡淡的问道。

“寅时三刻了。”三跃赶紧回答道。寅时,即凌晨三点,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你们白杆兵是陪我干过这事儿的,不用我提醒你们该怎么办吧。”李沐微微笑着说道。

三跃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赶紧点头道:“属下明白,扬威营的士卒也已经都经过训练,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走吧。”李沐走下了城墙,带着数百经略卫队和熊廷弼的总兵亲兵,竟然打开了南城门,悄悄的出城去了!

夜,静谧的有些可怕。

突然,随着一声尖利的似乎夜莺鸣叫的声音响起,在建奴大营外面不远处突然冲出一大队明军士卒,这些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纸包包,仔细一看,似乎是一营的士卒,三个千户将近三千余人,那纸包看上去灰蒙蒙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边建奴大营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守夜的哨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敌军的身影,赶紧敲响了警钟,可是钟声刚刚想起,那些纸包就好像被明军士卒点燃,带着滋啦啦的火花扔了进来。

就在建奴士卒们好奇,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却看到明军士卒全部就地趴倒在地面上,弄得建奴士卒一头雾水。

“轰隆隆!”裂天辟地的巨响传遍了整个辽东大地,地面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盛京城的一幕再度上演。

原来,这就是三跃不敢回想的记忆了。

至今一种白杆兵都还记得当初盛京的八旗兵营地经过这药包血洗之后的惨烈景象,时隔快一年了却还是让三跃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这一次的炸药包之中,明显还掺杂了大量的火油,建奴的士卒大多还保持游牧的习惯,扎营所用的帐篷用牛油糊上外表,原本是为了增加密封的效果,结果现在都成了助燃剂,一下子大火就卷席了小半个营地。

一开始,中军大营的努尔哈赤还以为是遇见了雷阵雨,直到安费扬古跌跌撞撞的穿着一身中单跑到帐中,对着努尔哈赤就叫道:“不好了,大王,明军袭营来了。”

“袭营?!”努尔哈赤一下子睡意去了一大半,原来明军原本就没想着要守城,他们一直就想着要主动进攻。

既然要袭营,那布防图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因为明军根本不守城,那布防图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战略价值。

这张图,其实就是一个陷阱,它不是为了约战,只是为了给建奴大军一个固定的思维模式,就是明军预备死守广宁城,所有人都在想着攻城之后明军会有什么其他的特殊战法,生怕有一丝疏漏,却没想到到头来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全白瞎了!

“李沐!李沐!我必杀汝!我必杀汝!”努尔哈赤听着左营火光震天,就知道这次损失肯定不会小,况且这个时候,自己感觉困意连绵,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更不用说手下的那些将士们了。

凌晨三点半,是人睡觉最沉反应最慢的时候,很多建奴士卒根本就没有醒过来,就被大火莫名其妙的烧死了。

“轰轰!”巨大的响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从广宁城墙上响起来的,听着声音,应该是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倒是不足为惧,那东西打一发要填装小半个时辰,而且后坐力非常大,想要把炮重新架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明军的虎蹲炮倒是可以速射,但是建奴大营根本就驻扎在虎蹲炮的射程之外,努尔哈赤作为久经战阵的老将,自然对明军的火器十分了解。

就在努尔哈赤集结了数百亲兵准备反击的时候,却好死不死的听见城门上的红夷大炮居然又响了!

“这。。。怎么可能?!”努尔哈赤刚一愣神,就看到一枚黑点朝着自己飞驰而来,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黑点擦着头皮飞了过去,随着一阵冷风落在自己的亲兵中间,铁球落地之后,强大的动能使得炮弹四处乱跳,炮弹上还带有铁屑,只要碰到飞速转动的炮弹,就像是被绞肉机切到一般,瞬间就化作一片肉泥和血雾。

努尔哈赤抬头一看,心中不觉得一凉,明军的炮弹透露着一股莫名的邪性,仿佛长了双眼睛一般,只要建奴一组织起成建制的军队,立刻就有数发炮弹呼啸着飞奔而去,从人群中碾出一条血路,一瞬间就能带走几十条人命,把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士卒杀散开来。

炮击精准的可怕,无论建奴士兵穿着多少铠甲,在凶猛的大炮之下全部都是止增笑耳,二十门大炮一刻不停的轰了十几轮,终于让一些建奴士卒开始崩溃逃跑了。

这时,没有着火的左大营传来整齐的枪声,那边是马厩的所在地,大量的战马在还没有解开缰绳的时候就被北云兵排着队挨个儿枪毙了。

建奴的骑兵瞬间有一多半失去了战马,只好拿起武器进行步战,可是北云军的火枪阵虽然最怕骑兵包抄侧翼,然而正面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被突破的。

在多次突围无果之后,建奴士卒总不能往右营的大火里钻,只好纷纷往后逃命。

战斗意志本身就不坚定的汉军旗最先崩溃了,虽然几位贝勒拼尽全力想要挡住全军崩溃的局面,但是随着李沐的大旗出现在战场上,崩溃就再也无法遏制了。

六贝勒塔拜一看到李沐的旗帜,想也没想,撒丫子就跑,事实证明这位吃过大亏的贝勒爷确实是做了个明智的选择,二贝勒代善和四贝勒汤古代还想着若是抓住李沐能够夺得大功,却没想到那李大公子帅旗所到之处,明军悍不畏死,建奴一泻千里,任凭拼命叫喊也没有一个人敢回头一战。

代善和汤古代征战半生,也算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感觉到自己是个弱者,相比起李沐可怕的气势和威望,他们二人平时在军中的积威此时显得不堪一击。

唯一没有崩溃的就只有努尔哈赤和安费扬古的亲卫部队了,但是他们由于衣甲最为精良成为红夷大炮的重点照顾对象,别说去围剿李大公子,就连自保都很难保证,几乎被大炮轰的头都抬不起来。

二十门重炮的精确射击是无法抵抗的,纵然老建奴再勇武无敌,也毕竟是血肉之躯,无法和钢铁炮弹相抗衡,无论你带了多少亲兵卫队,也肯定是触之即死的命运。

安费扬古也一个劲的跟着老建奴逃命,却不成想跑着跑着,一枚炮弹从身后擦着安费扬古的右臂而过,一下子把这老小子的右臂给削了下来,骑马的缰绳一松,一下子被飞驰的马匹摔落在地上,不巧又被后面紧跟的一名亲兵的马蹄踩了个正着,原本就病重难愈的安费扬古哪里还能这么折腾,一下子就没了声息。

再说代善和汤古代两人,看到李沐带着精锐亲卫追来,吓得分两个方向各自逃命,李沐看着代善远去的背影,冷冷一笑,这个傻小子肯定是要放回去争夺王位的,那就只好抓那四贝勒应个景了。

这边李沐坐在马上,端起一把天启皇帝送他的那支皇帝亲手打造的火铳,这支铳是皇帝全部技巧的巅峰结晶,不仅铸造精良而且奇准无比,李沐仔细瞄准了汤古代的后背,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四贝勒汤古代身形一滞,缓缓的跌落马下。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建奴军队都崩溃了,左大营的很多精锐士卒都开始反过来和明军作战,明军的枪阵伤亡也并不小,只是李沐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亮,左大营又正好是正黄和正红旗的士卒,看到李沐的旗帜,上来气势就泄了一大半,第一反应就是逃命,所以反抗者寥寥。

而右营的正蓝旗驻军早就被那不知名的小纸包炸的魂飞魄散,无论多么英勇的军队,对于这种无法预知,无法解释的巨大力量都充满了恐惧,何况爆炸之后的右营实在是太惨了。各种断手断脚,肠子人头撒了一地,几乎找不到一具算是完整的尸体,整个右营的营房和帐篷很多都被掀上了天,不少帐篷落下来的时候还裹着好多已经被炸碎或者烧焦的尸块。以至于后来打扫战场的熊廷弼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靠近建奴右营留下的残垣断壁。

抵抗虽然很多,但是大部分没有形成建制,无力改变建奴大军主力崩溃的主要趋势,最终也渐渐的被淹没在明军的枪声和火炮之中。

但是李沐知道建奴的精锐绝不可轻易追杀,只要逃出大炮的射程,凭借努尔哈赤的威望,可以轻松的收拢溃军反戈一击,所以就在老建奴憋足了劲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数万明军竟然就那么拍了拍屁股,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老建奴扬天长啸一声,吐血倒地,再次昏了过去。

广宁之战,从七月底建奴大军抵达城下,到今日建奴大军崩溃,历时二十三日,大明方面折损九千广宁军,一万一千登州军,锦州镇折损两千北云军,五千余枪兵以及朝鲜军队折损了大约两千世子翊卫司,明军伤亡将近三万人,大明登莱巡抚袁可立战死,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建奴这一次所带的主力大军,几乎除了正黄旗和正红旗护卫努尔哈赤的亲卫之外,大部分损失殆尽,四万汉军只剩下不到五千残兵,两万满蒙铁骑也只剩下三千多人,五万多主力大军折损在广宁城下,这一回建奴是真的被伤到了元气,十万满蒙骑兵历经三场大战,损失近半,对于人丁稀少的女真族来说,简直如同少了半条命一般。

李沐经此一战,已经杀伤了十万余建奴军队,现在李沐的名字已经是建奴土地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是正黄正红两旗的士卒,打死不愿意再跟任何李沐所辖的军队进行交锋。

大明的辽东战局,在大明一六二二年的这个夏天,悄悄的走向了完全不一样的道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章 杀良冒功

随着广宁之战胜利的消息渐渐传到了宁远,辽东巡抚王化贞却没有一丝欣喜的感觉,锦州镇战功赫赫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这样下去,岂不是凸显辽东镇无能至极?若是御史弹劾自己在辽东督师期间,毫无建树,怯战不进,自己该作何解释?

没办法,老规矩吧。王化贞哀叹一声,叫来了心腹属下,集结了数千关宁军,这些士卒仿佛接到了什么兴奋的任务,马不停蹄的拿上武器,悠悠然的出城去了。

此时塔山堡附近的一座小城镇,正是一片繁华景象,建奴在辽东损失惨重,退守沈阳,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一直在敌军阴影下生活的辽东百姓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南来北往的商贾们也终于渐渐的多了起来,货郎叫卖的声音也显得格外的卖力一般,一股好像久未出现的生活气息一下子弥漫在每个角落之中。

在一座小院子的门口,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似乎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色,并没有显示出想象中的安详神色。

不多时,忽然看见远方尘土漫天,仿佛有千军万马开来一般,那老者眼中一凝,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赶紧回屋大喊道:“不好啦,官军来了!快跑!”

正当家人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的时候,数千官军已经包围了这座小城镇,镇子里的族老和里正赶紧出来与军队进行交涉。

一个耄耋老人拿着拐杖,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道:“军爷,我们塔湾镇这几日并没有发现任何敌寇踪迹啊,要是有的话,我们一定会提前向军爷告知的。”

“敌寇?!”那领头的将领冷笑一声:“我怀疑你们就是敌寇!来人啊,给我杀!”

话音刚落,早就等不及的官军拿着武器冲进了镇子里,见人就杀,见物就抢,官军们纷纷散开,冲进不同的人家,不多时到处都响起男人的怒吼和女人无助的哭嚎。

而镇中几家大户,自然是这些高级军官独占了,他们带着亲兵卫队,冲进里正和大户的家门,将女人抓到一起,把所有成年男子就地格杀,所有的财物能拿走的都拿走,拿不走的也全部大火焚尽,杀人越货,如同蝗虫过境,比起建奴大军之凶残,犹有甚之!

那些官军肆意的在这些抓来的民女身上发泄着**,因为这些都是平民百姓,为了防止走脱风声,官军向来秉持着一个不留的原则,每每赶尽杀绝。

强大的关宁铁骑,朝廷用重金供养的精锐边军,此时把屠刀伸向了自己的子民,毫不留情的蹂躏着饱经战火的可怜百姓。

大约两个时辰过后,原本繁华的街市已经是一片死寂,除了间或听见几声女人的哭声以外,再无其他的声息。

随着将领一声撤兵的令下,数声惨叫过后,连女人的哭声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出来的时候,每个士卒的腰间都别着或多或少的首级,这些首级还需要带回宁远进行处理,将发式打理成建奴的长辫发型,然后就可以当做战功,送往兵部报功了。

不久之后,兵部绩功司就会收到这样一份战报:某年某月某日,关宁军于野外遇建奴汉军旗和满八旗溃兵万余人,关宁铁骑英勇痛击,建奴大败,伤亡惨重,损失精兵数千。

却不知这样的功劳,会不会让这些已经被猪油蒙了心的辽西将门感到羞耻呢?

答案自然是不会的,关宁军自成军以后,听宣不听调,俨然成为辽西将门的私军走狗,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朝廷虽然不是傻子,但是出于对于关宁军的依仗,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在真实的历史上,面对南下扣关的满清大军,被崇祯皇帝引为肱骨的关宁铁骑,眼睁睁的看着敌军绕过宁远,杀奔北京城,一兵未发。。。

此时的广宁城内,收到辽东巡抚王化贞信件的李沐正在大发雷霆。

“无耻啊,无耻!可笑啊,可笑!”李沐当着高级将领的面,痛斥同品同级的辽东巡抚无耻,让许多高级将官都不自觉的感觉冷汗直流。

“王化贞,王化贞,当真无耻之极,此人心性狭窄,歹毒凶残,比起建奴之祸,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沐气得胸口一阵阵的起伏,让大厅内世子翊卫司的朝鲜将领看得莫名其妙,站在一边充当翻译的李妍儿心中担心不已,刚想把李沐说的话翻译出来,却被熊成急声制止,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叫他辽东镇殚精竭虑,助我倾力一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什么叫让我上奏为首功,他必从之?还有,这七千首级,从何而来,从何而来?!”李沐大声的说道。

“这。。。”熊成其实想到了这些首级的来历,但是说出来,看着李沐这个正在气头上的样子,他害怕李沐直接带着兵奔着宁远去找王抚台谈心。

“熊大人,关宁军遭遇的敌军,到底是哪一部分?难道正白旗也出兵了而我们没有接到消息吗?”李沐疑惑的想着,努尔哈赤这个老小子在这个时候分兵去打宁远?脑子秀逗了吧。

“正白旗?哼。”熊廷弼只是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说:“怕是杀良的功劳吧。”

“杀良?”李沐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历史上就有过援剿总兵贺人龙与李自成作战的时候,数次根本没有和李自成交锋,靠着杀老百姓混到了总兵,还得了个贺疯子的诨号。

“王化贞,贼子安敢?”李沐吃了一惊,仿佛不可置信的说道。

贺人龙是武进士,大字不认识几个,他王化贞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首辅大臣叶向高的弟子,饱读诗书的儒家学者,居然也能干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举?

“有什么不敢的,你李督师在广宁力战建奴主力,干掉五万敌军,若是他寸功未立,不是显得他王抚台像个废物一样吗?朝廷要是一高兴,把辽东镇也划归你管辖,辽西将门那些狗腿子不炸了毛才怪。”熊廷弼嗤笑一声,冷言冷语道,他在萨尔浒一战中被王化贞放了鸽子导致大败,后来下狱论罪,自然不会对这位胆小怕事的巡抚有什么好脸色了。

“他身为封疆大吏,自己无能懦弱,居然想用普通百姓来充当进身之阶。”李沐作为现代人,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把黎民百姓性命当做草芥的价值观,战场上的伤亡是必要的牺牲,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的安全,但是这种为了一己之私,屠杀百姓的行为,让李沐无论如何无法接受。

“王化贞,这本,老子参定你了!”李沐心中怒火滔天,阴沉着脸低声的说道。

听闻此话,熊成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他总觉得这个时候参劾辽东巡抚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劝诫李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一章 传捷京师

九月初四,京师。

时间正值晌午,四九城正是一片市井气象,北京人自古就喜欢那些街边的小食,无论地位高低,甚至有些高品级的大臣,也趁着午间吃饭的空当,出来买些爆肚炒肝之类的小吃大块朵颖一番。

这时候,贡院边的一座号称状元楼的酒楼里正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食客们的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却几乎很少有人在动筷子,眼睛都盯着眼前那一处两丈长宽的小戏台,那台上一个穿着长衫的说书人,拿着一把不知何年何月淘来的破扇子,手中一块已经掉了漆的抚尺,正在唾沫横飞的说着故事。

“话说宁远侯领着五百精兵,就直奔那盛京城,宁远侯是何等人物,那是天上下凡的战神转世,只是一道咒语闪过,那白杆精兵就纷纷化作虎豹之身,顺着盛京城的城墙就纷纷攀附而上,这些人看那高墙城池仿佛如履平地一般,不多时就把那三千守军杀得是干干净净,再看我们李侯爷,一个箭步,就飞上了数丈高的城墙,繁华的盛京城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台下的观众早就忘了吃饭这件事情,就连端着菜盘准备上菜的店小二,都拿着一盘子鲜嫩的荷叶酥鸡,呆呆的站着听着那说书人胡吹海侃。

“这时,秦良玉秦大将军赶来对宁远侯道,侯爷!城中还有八旗精兵三万之重,我们这五百精兵纵是虎豹之身,一时也绝难把敌军聚而歼之啊。”

要不说谣言最是吓人,当初盛京的八旗驻军明明只有八百余人,硬是被吹成了三万。。。艺术创作当真是天马行空,什么都敢想。

可是无所谓,观众就喜欢这样的故事,三万比八百多那么倍,自然也就刺激那么多倍,至于是否合理,谁听笑话会在乎这个笑话是否真实发生过呢?

“可宁远侯神力在身,无所畏惧,只是冷笑三声,挥手闪过一片雨云,顿时建奴大营雷鸣电闪,九天神雷滚滚而下,三万大军只不过十息之间,尽皆齑粉矣,后来老建奴带兵回城,翻了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来!”

说书人一拍抚尺,众人精神一震,哄然叫道:“好!”一时掌声雷鸣。

说书人得意的按了按手,又开始胡说八道:“却说宁远侯来到建奴八贝勒皇太极的府邸,八贝勒等于就是我大明的王爷,却见府内一株莲花生的极美,李侯爷看得欣喜正欲伸手去摘,却没想到那花摇身一变,竟然化作一个绝色芳华的小美人,袅袅婷婷的对李侯爷深深的施礼道,将军万福。”

“那小娘们想必也是天上的仙子吗?”一个性急的汉子忙不迭的问道。

“那是自然,那女子是天界的百花仙子,仙界男女之间,却不允许有情爱之事,然那仙子暗恋侯爷前世的战神之身,为了追随侯爷朝夕相伴,不惜私下凡间,在盛京城化作一朵莲花,等了战神五百年。”得,战争故事成功变成仙侠故事,仙侠故事又变成神话故事了。

“下凡之前,负责世间缘分的月老告诉百花仙子,你这一世,注定与他有三次劫数,若是能侥幸撑过,则能生生世世长相厮守,若是不能过去,则要再等五百年才有可能再次见到他。”说书人扇子一开,只是拿腔作势道:“这第一劫,就是你会化作爱新觉罗氏的长女,与你相爱之人生而为敌。”

“这是不是太残忍了。”马上就有心软的人看不下去了,低低的反对道。

“别说话,听他说听他说。”边上的看客马上不满的制止了那个多嘴的家伙。

说书人话锋一转,又道:“侯爷英雄人物,又怎么会在意这等身份,那女子生的娇媚动人,又温婉贤惠,一看便知是良配,于是侯爷就带那姑娘一道回了锦州,却不知这一切被天界的另一位仙子看到,那仙子名为海棠仙子,她亦苦恋战神数千年,却一直不敢下凡,这一回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但看那百花仙子化作一位金枝玉叶,海棠仙子也好不相让,于是投身朝鲜王室,做了王室的郡主,他知道李侯爷回城之路已经堵死,就必然会来朝鲜避难,就早早的在驿馆内等候了。”

“后面呢后面呢!”观众们预感到有什么香艳剧情要发生了,纷纷兴奋的催促道。

正当那说书人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见不允许纵马的京城大街上,一匹快马却从城门处飞奔而来,身后插着一支大红色的羽毛,飞一般的直向皇宫大内而去!

“捷报!捷报!宁远侯广宁大败建奴,杀敌五万!捷报捷报!”那人一路狂奔,一路高喊道,所过之处,百姓齐声高呼万岁,有的甚至燃起了鞭炮,仿佛整座城市,一下子迸发了出了无限的热情。

“哈哈,好啊好啊。”状元楼内也是一片欢腾,大明有战神宁远侯,消灭建奴,澄清寰宇指日可待了!

老百姓的愿望是朴实的,他们不懂太多的政治内幕,只知道崇拜马上建功的大将,知道守护他们的宁远侯是所有正义和力量的化身。

“各位,我们掌柜的说了,为贺我大明辽东大捷,今日这顿,我们状元楼请了!”那店小二也赶紧激动的宣布道。

“哈哈,那就多谢掌柜的了!”众人大都笑道,其中一桌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的食客站起来,对在场的所有人说:“掌柜的请大家吃饭,我请诸位喝酒,今天高兴,我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却说那报捷的快马一路直奔紫禁城,沿途处处鞭炮齐响,欢呼震天,终于惊动了宫城内的二十四监的大太监,魏忠贤站在签押房内,站起身来,听着宫门外欢呼声响彻云霄,赶紧吩咐一个小太监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刚一出门,魏忠贤自己却忍不住了,跑出了签押房,来到午门边一看,厚重的宫门,一骑策马而过,马上的骑士高喊捷报,一路上所有的大汉将军和巡逻军士全部站立肃然行礼。

这边接到消息的天启皇帝接到消息,一路小跑着跑到了奉天殿的龙椅上,跟着他一起过来还有首辅大臣叶向高,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以及数名值守内阁的司值郎。

那骑士来到奉天殿阶下,跳下马来,满面红光的抱着捷报拾级而上,当初这个报捷的任务,可是花了二十两白银抢来的,现在看来,真他娘的值了!

看到龙椅上端坐的皇帝,那骑士立马下跪行礼高声道:“启禀吾皇,宁远侯,锦州经略李沐李大人于广宁城大败建奴主力,杀伤建奴精锐五万两千余人,生俘四贝勒汤古代,阵斩一等大臣安费扬古!”

“好啊!好啊!哈哈!李爱卿,打得好!打得好!”天启书读的不多,一激动,什么词都不记得了,就知道一句句的重复好,说着说着眼角竟然渐渐的湿润了。

“陛下,太保大人有一句话,让小的带到,一等大臣安费扬古是被陛下所制之红夷大炮一炮毙命的,陛下英明神武,护佑我大明疆土,万岁万万岁!”那骑士紧接着高声道。

听了这句话,天启皇帝再以难以遏制泪水,一下子就趴在龙椅上哭了出来。

“父皇,你听见了吗?儿臣所制的大炮,杀了安费扬古!杀了安费扬古!一等大臣!父皇,你看啊,儿臣有功了,儿臣会护佑祖宗社稷了。”天启胡言乱语的一番好久,才转而高兴地对叶向高说:“首揆,这个要赏,要狠狠的赏,一定要狠狠的赏,封国公,进上柱国,平章军国重事,蓟辽总督,你们看着办吧,反正要赏,但凡赏赐之议朕无不准。”

“陛下。”叶向高虽然也万分激动,但是他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一颗心早就打磨得如同铁石一般,只是待到天启稍稍冷静下来,就温言说道:“李太保还参劾辽东巡抚王化贞杀良冒功,消极怠战。”

“王化贞?”天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辽东巡抚消极怠战,辽东镇是朝廷最信任的国家柱石,怎么会如此不堪?

“那就拿下王化贞,让他走人。”天启此时兴奋过头,毫不犹豫的道。

“陛下,若是拿下王化贞,辽东就归他李沐一人,俨然辽东王了!”叶向高沉声道。

“什么?”

其实身为首辅大臣,叶向高与李沐年龄差距太大,本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但是李沐参劾王化贞的奏本却让他起了怀疑之心,这位年轻的宁远侯,手握数万精锐的边军,还想着要挤走辽东巡抚,那辽东地区岂不是连个能制衡他的人都没有了?若是他要是有什么不臣之心,辽东大军南下,三日就可抵达京师!

十余万精锐的辽东边军,改朝换代轻而易举!

叶向高身为首揆,手中管理着所有的国家大政,不可能去仔细调查王化贞的战功是真是假,只是制衡李沐,必须要王化贞这块棋子,没有王化贞,李沐在辽东一地几乎算得上是国中之国了。

天启也不做声了,他虽然信任李沐不会行此叛逆之举,但他毕竟是皇帝,不能拿朱明天下冒这个险,制衡是帝王之术永恒不变的话题。

“可是如此大功,朕若不赏,何以服众?”天启实际上已经被说服了,但是还是望向叶向高道,意思很清楚,主意是你出的,黑锅也要你来背,朕不能落下个刻薄寡恩的坏名声来。

“现在江南倭患又起,让他去平倭吧,建奴经此大战,恐怕会消停一段时间了。”叶向高想了想,于是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做个东南经略使,督抚江浙和南直隶三省军务,品级可以升一级,荣衔可加上柱国,至于爵位,陛下还当慎重啊。”

“不若把宁远侯这个县侯升为郡候,改封晋阳候,封地在晋阳,加食邑三千户,这样可否?”天启想了想道。

“圣上英明。”

“那就这样宣旨吧。”

“未免辽东局势崩坏,还是让熊廷弼接任经略,这样待到建奴若是有什么大动作,直接加封李太保为锦州总督,就可以直接指挥锦州军作战。”叶向高沉声道。

“那就依首揆之议,拟旨吧。”天启说道,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转头对叶向高说道:“对了,上次李沐上奏的奏折中,我记得有一项是让他参加科举考试的奏请,不知首揆以为这是何意?”

天启倒不是说有什么怀疑,也不是没有恩荫的官员参加科举考试的先例,毕竟科举考试才是进身的光明大道,只是李沐已经是一品大员,这样的人考试,哪个考官胆大包天敢黜落他?

他要死去浙江参加考试,从主考到同考全是他的下属,还怎么考?

叶向高对于这个建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李大公子小孩子心性,好奇考场什么样子,那就让他去看看喽,只要他暂时脱离掌握那数万精兵,至于他想干什么,就由他去吧,毕竟也是大明威名赫赫的一代战神,还有可以有点特权的。

“陛下,这个无关大雅,李侯爷想考,就让他去考吧。”叶向高甚至有点恶趣味想着这个武人上了考场是什么画面,还有几分想笑的感觉。

“那好,那就这么办,宁远侯破敌有大功,加晋阳侯,食邑三千户,进上柱国,迁从一品东南经略安抚使,总督江浙南直隶三省军政,平灭倭患。。。嗯,朕再赐他个秀才出身,让他去考乡试吧。”天启说到这里竟然笑出声来,荣封正一品,实职为从一品的。。。秀才,别说大明开国以来,自有科举考试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么高等级的秀才!

“杨涟也别回来了,去江浙当监军,继续跟着这小子混吧。朕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就孤零零的上路了,好好的大功之臣搞得像贬谪云南一样。”天启说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二章 信王朱由检

接到圣旨的李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意外,功高震主的道理他是懂得的,现在的他还不具备和整个大明政治体系对抗的资本,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才是文武之道,于是也不矫情,交接政务之后,就带着几位红颜知己准备离开了。

反正北云兵和锦州军还都在自己人手中,李沐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在江南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正好可以好好的考虑自己情报网的事情了。

天启宣旨之后,还特命李沐回京献俘,于是李沐交接事务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亲卫回到了京城。

所谓献俘,是中原王朝宣示武力的一种方式,把战争中俘获的敌军俘虏斩首示众,以示国家的武力强大,达到凝聚民心,增强统治者威望的目的。

这一次回京,待遇自然与上次不同,也没有什么官员再把他化作阉党的成员,以李沐现如今的地位,根本没必要做什么党的成员,只要他想,挥一挥手,自己组建一个李党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看着京师就在眼前,李沐还是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刚满二十二岁的李大公子,已经是东南经略,晋阳侯了,就算是在整个大明政坛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量级人物了。

也就是哥不想参与到政治的漩涡中去,否则一定会留下哥的传说。

别人的眼中,李沐从手握数万大军的锦州经略被赶到江南去平倭,明显是被夺了实权了,江南三省且不说那乱七八糟的卫所军队,再就是倭寇之乱自戚继光平汪直徐海两大海寇,万历朝鲜战争之后,日本元气大伤,除了少量的流浪武士,哪里还能组织起什么大规模的袭击。

但是李沐倒不是这么想的,建奴现在虽然元气大伤,但是自己数次胜利都是占了守城的光,以逸待劳,用安逸之兵打敌方劳师远征,但是要是想主动平灭建奴,他还没有那个能力,何况飞鸟尽,良弓藏,自己现在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根基很浅,在大明内部并没有什么自己的党羽和坚定的支持者,这样的风光站得越高,也肯定会摔得越惨。

要想一心一意的打仗,不顾其他的想法,在现在这个复杂的政治环境下,是不可能的,若不是杨涟作为东林党的代表跑到辽东去监军,被划为阉党成员的李沐不被东林党的那帮人参到死才怪。

这些人,治国没有什么大用处,攻击政敌都是一套一套的,无论你有多大泼天的功劳,他都能把你说成乱臣贼子。

不要忘记,首辅大臣叶向高,也是东林元老之一,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把原本对李沐的封赏削掉了一大半。

不得不说,在对于人心和政治斗争的把握上,李沐还是差了好几个段位的。

李沐这一次没有骑马,而是跟着几个女眷坐马车,靠在马车柔软的靠背上,一边有明露喂着各种水果,一边玥然帮他按揉肩膀,前面还有伊宁捧着茶水送到他的嘴边,这样的日子,简直神仙也不换啊。

唯有洛鸢一个人,坐的远远地,默默的盯着窗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快到京师了。”三跃策马在一边低声对李沐道。

李大公子如今身份今非昔比,除了是一品的封疆大员外,更是世袭的堂堂晋阳侯,而且隐隐在民间被传颂为战神之身,无论东林还是阉党,都非常看重他,若是能取得李沐的支持,不说别的,在边军的战事上,李大公子的意见几乎一言九鼎,谁都不能跟他相抗衡。

所以纵然李沐才年仅二十二岁,京师城门就已经站满了各路迎接的官员,李沐当然也不能拖大,早早地就下了马车,带着所有的亲兵卫队,步行来到城门口。

城门迎候的官员有很多的,为首的勉强算是个熟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崔应元武人出身,对于李沐这样的战场大将还是颇有几分真心钦佩的,于是就自告奋勇的来到城门迎接了,其实按照锦衣卫的地位,就算是他崔指挥使安坐家中等待也不算是失了礼数的。

“哈哈,末将参见柱国。”上柱国是武人的最高荣衔,自春秋时期,上柱国为国家军事的最高统帅,后来逐渐发展为荣衔,并无任何实权可言,当然比起太子太保,虽然同为一品,但是上柱国明显地位更高,李沐官位不少,自然要选最高的称呼了。

柱国怎么样论品级比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大上天去了,管一卫兵马的指挥使跟管全国军队的统帅怎么能相提并论,但是论实权,李沐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个特务头子,也笑着道:“半年未见,崔指挥使倒是显得富态了一些,红光满面,看上去生活条件不错嘛。”

“柱国说笑了,我在这京师待着赋闲,哪里有您驰骋疆场来的痛快。”崔应元看李沐折节相交,语气也带了几分玩笑。

“哈哈,崔指挥使这是变着法的说我过得苦日子啊,走吧,不要让同僚们等急了。”李沐只是哈哈一笑,跟着崔永元走到了一众官员前,突然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穿着明黄长袍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脸庞消瘦,眼神却极为有神,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李沐实在是有几分意外。

明黄色是皇室专用的颜色,这位一身明黄色,加上周围官员恭敬的神色,李沐也猜到了此人是谁了。

“微臣参见信王。”李沐老老实实的行礼道,他身为上柱国,是可参不跪的,李沐觉得上柱国唯一的好处,就是免去了自己见到地位更高的官员老是要跪来跪去的麻烦。

信王朱由检,此时刚刚十二岁,但是李沐却不敢轻视他,因为他就是后世引起华夏百年叹息的,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朱由检毕竟很难辨识,为了方便读者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虽然还没有即位,后文对于信王朱由检,一律以崇祯称呼之。)

第一次见面,崇祯和李沐两个差了十岁的年轻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李沐知道,崇祯此人虽然勤勉有为,但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于多疑了,他害怕自己的大臣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崇祯朝是大明首辅大臣变换速度最为频繁的朝代,十七位首辅大臣先后上台执政,国家政策朝令夕改,军队调配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这样的人,注定是和李沐的价值观完全不同。

崇祯这个时候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出于对于这位传说战无不胜,甚至被老百姓说的如同战神下凡一般的侯爵的好奇,这才主动要求来到城门口迎接李沐。

“柱国免礼,柱国在辽东大败建奴,杀敌盈野,阵斩两位一等大臣,生俘汤古代,武功强盛,更甚于于少保等前辈先贤,本王感怀在心,钦佩不已,在这里,本王代我大明百姓,多谢柱国了。”说着就要向李沐行礼。

李沐赶紧出言道:“王爷不可,王爷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向我行此大礼?沐身为大明官员,世受皇恩,为大明守卫疆土是我的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功不功。”

“哈哈,柱国过谦了,我皇兄已在乾清宫设下宴席,请柱国移步。”崇祯轻声一笑,就当先领着李沐准备进城,却看到门口御道已经全部净水泼过,两边军士纷纷肃然而立。

李沐策马和崇祯缓缓的走过京城的大街,周围满是围观的百姓,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战神!战神!”

周围的百姓们瞬间群情激奋,战神的声音刺破云霄,让一边的崇祯都微微变了脸色。

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此时也跟上前来,对崇祯耳语了几句,崇祯默默的点点头,对李沐笑着说:“柱国威望如日中天,这么好的机会,对我华夏万民说点什么吧。”

“静!”随着大汉将军们齐声高喊,百姓们都安静了下来,看着穿着金翎锁子甲,骑着雪色踏花骢,头戴缨盔,身着蛟蟒披风的李柱国,默默的等着他的回答。

一时间全场肃静,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在数十万百姓的注视下,李沐忽然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骑在马上,环顾四周,很帅很装逼的说了一句: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只有一句话。”李沐顿了顿,大声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崇祯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心中不觉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情绪。

这真的是他的理想,他真的能做到这样的贤臣名士吗?

大汉将军们也都高声呼喝着:“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避趋之。。。”一遍遍的重复,随着百姓们也都高呼起来,无论能不能听懂这句话真实的意义,他们只知道,李柱国说的,都一定是对的,否则怎么能把几十年都打不过的老建奴打得像条落水的狗一样呢。

李沐在万众欢呼之中,缓缓的迈向皇宫的午门,今天的午门大开,仿佛一切都是为了迎接他而设计的一样。

紫禁城的午门只有三种情况才可以走,第一个是皇帝本人,天下都是他的,没理由有皇帝陛下不能走的门,第二种,皇帝成亲大婚的当天,皇后可以走一次午门,当然一辈子也就这一回。第三种,即是科举考试的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一辈子可以走一回午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

但是规矩是人定的,如果你还要遵守规矩,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大而已,来到午门前,连崇祯都策马停下了脚步,这是属于李沐一个人的荣耀,他也没有资格参与其中。

其他的所有随从都从两侧的边门进入了紫禁城,李沐一人一骑,策马从午门的中间缓缓的走向巍峨高耸的奉天殿,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情怀。

可惜这个年代不兴挂个横幅,要是大明也有这个习惯的话,肯定会在京师城门上挂一个欢迎李柱国凯旋归来,那样才有颁奖礼的气氛嘛。

李沐在后世去了好几次故宫,这个破门早就走了无数次了,相比起其他人羡慕的眼神,李沐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白瞎了天启皇帝一番招贤纳士的小心思。

乾清宫门口,站在门口迎接的,赫然正是司礼监秉笔,东厂督公魏忠贤,李沐赶紧上前去,主动见礼道:“见过九千岁。”

“好啊,云琪,做得好啊!”魏忠贤举荐有功,皇帝一高兴,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原本好几个烦死人的东林党官员,在魏忠贤的一力坚持下,成功的让那些苍蝇全部卷铺盖回家了,魏忠贤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这两天跟个弥勒佛似的,看谁都顺眼。

“九千岁言重了。”李沐深知自己根基尚浅,完全不是魏忠贤这样的树大根深的老阉奴的对手,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装孙子,但是好在魏忠贤对自己的印象看上去还挺不错的,短时间内只要不和他对着干,出于对于李沐的依仗和皇帝对李沐的宠信,魏忠贤也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个大麻烦。

“不言重,云琪,你确实是不凡,大明建奴之患几十年了,从嘉靖年间到现在快五十载,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胜利,甚至从成祖爷北上追剿北元以来,就没有取得过这样的武功啊。”魏忠贤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但是李沐知道,为魏忠贤对他的信任,已经远远不如以前了,李沐现如今地位日益提高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杨涟!

晚明三大疑案,唯一跟魏忠贤关系重大的就是移宫案。朱常洛登基后宠妃李选侍照顾皇长子朱由校迁入乾清宫。不到一个月后,朱常洛死于红丸案。李氏与太监魏忠贤密谋,欲居乾清宫,企图挟皇长子自重。

时任都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等,为防其干预朝事,逼迫李选侍移到仁寿宫哕鸾宫。

所以说到底,魏忠贤和杨涟可是不共戴天的老冤家,李沐拜杨涟为老师不可能不影响他和魏忠贤之间的关系,何况魏忠贤本来也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人。

但是场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维持的,李沐和魏忠贤相携进入乾清宫,对着皇帝三呼万岁之后,照例是皇帝喊平身赐座。

今天的皇帝似乎格外的激动,天启皇帝即位时不过十五岁,到现在十六岁,在后世只能算得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其实这位皇帝很多时候也表现的像个小孩子一般,把满朝文武大臣都弄得哭笑不得。

见到李沐坐下,天启皇帝立刻兴奋的道:“爱卿一路辛苦了,辽东苦寒,爱卿为国守卫疆土,功劳卓著,朕今日在这里设御宴为卿接风洗尘,虽然不足以偿爱卿之抗奴大功,也算是朕聊表心意吧。”

这样漂亮的客气话,明显不是天启皇帝的水准,但是看起来,为了李沐,这位年轻的皇帝也算是费尽心血了,李沐不由得还是有几分感动的,马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道:“臣受陛下知遇之恩,年方二十二,就已经身居一品,怎么能不为陛下肝脑涂地,微臣惭愧,没有彻底消灭建奴于辽东,又如何敢轻易言功。”李沐说罢,还拼命的挤出几滴眼泪,看得天启不由得有些感慨。

天启皇帝倒是真心的喜欢这个臣子,原因也很简单,很可能李沐是大明唯一一个知道这位皇帝有多么大的才能的人,天启皇帝年幼就不被父皇所喜,知识水平实在是拿不出手,那一手纯熟的木工活放在现在可能是炫耀的资本,而在那个年代,尤其是作为一位统领四万万子民的大明天子,不仅不是一份可以夸耀的资本,反而会招致大臣的弹劾和劝诫。

工匠乃贱业,你一个皇帝,就算成为大明最好的工匠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以后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帝无大能,犹善木工?

但是李沐却是真的经常为这位皇帝的机械才能所叹服,他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的教育,却对机械原理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度,可能是由于小时候根本不受重视,闲来无事的时候,只有自己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加上天生的天赋使得天启皇帝非常善于组合一些精巧的器械。

天启式火枪和天启大炮都必将成为改变历史的武器而被载入史册,但是科学的探究是无止境的,据说这位皇帝陛下还是嫌弃原先的火枪射击不够快,想搞出一点新东西来,他想着借助诸葛连弩的原理,把连弩的上弹原理搬到步枪上来,采用自动供弹的弹夹,能够实现火枪的连发,有的时候听到天启的设想,李沐都不禁暗自感叹,这要是世界上第一把半自动步枪,被皇帝搞出来了,不知道后世的史书上会怎么写他。

“爱卿此次南下江南,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海禁!”天启一语惊人,把李沐吓了一大跳。

“海禁?”李沐想到,大明最大的争议政策,除了对外的绝对强硬之外,海禁当属不二之选,自从朱元璋禁海以来,大明的海禁政策几次变化,永乐年间海禁松弛,还出现了郑和下西洋的伟大壮举,之后海禁被重申,到了嘉靖年间,由于倭寇泛滥,东南各省苦不堪言,大明的海禁政策达到了最高的警戒状态。

戚继光平灭倭患,之后,隆庆帝再次开放海禁,史称隆庆开关。

万历年间海禁更加松弛,大量的白银顺着中外贸易流入中国,万历皇帝别的爱好没有,就是死要钱,这位皇帝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弃这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拼命的敛财,使得海上贸易迎来了一个小小的繁荣。

很明显,面对着大明朝廷窘迫的财政状况,天启眼红了。

李沐正愁怎么发展壮大袁可立留给他的那支登莱水师呢,这回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了,不是天启提醒他,李沐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是登莱水师总兵,兵部的批文也早就下了,可能兵部的官员也认为,你李侯爷都已经官居上柱国了,这小小的一支水师,应该难不倒你吧。

有了水师,李沐心中不禁兴奋起来,这个时候大明的对外贸易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大明是生产结构完善的农业大国,几乎对外来商品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同时期的欧洲却处在大航海时代的关键时期,所有的贵族都以使用东方商品为荣,大明的商品只要能运达欧洲都会迅速被哄抢一空。

据估算,从1567年到1644年这段时间,海外流入大明的白银总数大约为三亿三千万两,大约相当于当时世界白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思想的改变,资本的积累,都是李沐想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国家政治制度的最行之有效的武器,于是李大公子毫不犹豫的道:“陛下放心,微臣到了东南之后,敢不尽心为国谋福祉。”说完还遥遥举杯,露出一个我们都懂的表情。

天启看到李沐这么上道,自然高兴不已,他一个皇帝,总不好意思张口对李沐说,朕穷疯了,你去给朕搞点银子来花花,况且海禁是不可违抗的祖制,作为老朱家的子孙,总不能堂而皇之的说要开放海禁。

宴饮数个时辰,李沐喝得有点多了,在宫女的陪同下,走到了偏殿里正想方便一下,却耳边突然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让李沐一下子酒醒了一半。

“柱国终于来了,奴家等得好辛苦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三章 银月印月映月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挑逗气息,让李沐感觉到通体一阵震颤,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觉非常之好。

天边一弯残月当空,月光透过偏殿的窗口流到大殿的地面上,趁着那站在月光下的女人无比的迷人。

这个女人,正是皇帝陛下的乳母,魏忠贤的老相好,奉圣夫人客印月!

史书上对于这个女人的评价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姿色妖媚,为人狠毒残忍,生性淫荡。此女原为河北农妇,定兴县侯巴儿(侯二)之妻,生了儿子叫侯国兴。后来被招进宫来做宫女,这个女人及其凶狠歹毒,天启一朝,怀孕的妃子不在少数,包括正宫的张皇后也曾有过身孕,但无一例外都没有长大成人,最后天启皇帝没有后人,只好让弟弟崇祯继承了皇位。

这个女人仅在史书上记载的暗害皇子的例子就有五次之多,后来皇太子朱慈炅的死据说也和她有逃不开的联系。

奈何这女人深得皇帝的宠幸,虽然后世史书未曾有任何记载,但是却又很多学者怀疑她和皇帝很可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并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也只能算是揣测。

甚至于这个客印月,原名客巴巴,到底是什么身份,都一直是一个难解的迷。

李沐这个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回头看见的客印月穿着一件薄纱的宫装,但是这个女人的胸前却露出了好大一块雪白,香肩也是未着寸缕的暴露在空气中,一对浑圆高耸的不像话的双峰强烈的刺激着李沐的视觉感官,加上李沐饮酒不少,更是有种难以遏制的冲动。

客印月是深知自己的诱惑力的,于是轻移莲步,走到李沐跟前,就在李沐还没张口的时候,这女人居然一下子凑了上来,在李沐的脖间轻轻的嗅了一下,娇嗔着娇笑道:“柱国好大的酒气呢,能否告诉奴家,柱国喝了多少酒啊。”

“参见。。。夫人。”李沐已经感觉下身某些难以控制的变化了,但是还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一定要顶住这条毒蛇的诱惑,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关键是没人比李沐更清楚这个女人的可怕程度,但是有的时候身体却又是那么诚实。

“柱国这样英武的男子,总是那么的坚硬吗?”客印月一边贴着李沐娇声道,一边伸出丁香小舌,在李沐的脖子处轻轻的舔了一下。

李沐一下子如遭雷击,一瞬间的颤抖让他赶紧后退了两步,慌不择路的就要找离开的方向,但是自己的脑袋里仿佛充满了混沌,一下子不知道路在哪里了。

“柱国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奴家都能闻得到呢。”客印月有缓缓的贴了上来,一对玉峰轻轻的在李沐的手臂上摩擦着,李沐只好拼命摇着脑袋,想把某些旖旎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可是越甩越多,不知为什么,李沐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的反应了。

酒,有问题,对于客印月一遍遍的问自己喝了多少酒,李沐终于回过神来,宴饮时所用的酒,绝对是有问题的,这客氏和魏忠贤把持宫廷,想换掉自己的御酒实在是易如反掌,却不知道他们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若是发情的药,这两个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沐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当然也不是柳下惠,而且刚才宴会的酒液中明显含有催情的成分,加上这个女人又极度的魅惑诱人,李沐拼命的找离开的道路,却吃惊的发现这个女人似乎身怀武艺,双手一拉,李沐一个将近八尺的汉子,竟然被她带了一个阻咧。

客印月这一次更加主动了,一只灵巧的舌头蜻蜓点水般的不停的点着李沐的脸颊和脖颈,李沐也感到自己的呼吸越发的粗重起来,只见那客印月把双唇贴到李沐的耳边,低低道:“哥哥,来吧。”说完还轻轻舔了一下李沐的耳垂。

这一回,除非李大公子真的是太监了,他一个翻身把客印月压在旁边的一张矮桌上,就疯狂的吻起客印月的双唇来。

在催情药和酒液的双重作用下,李沐状若疯狂的解开自己的腰带,又粗暴的撕碎了她的薄纱外衣,扯下客印月那薄薄的亵衣。

客印月娇吟着,口中发出极其诱人的声音,惹得李沐更加兴奋起来,一时间满屋春色。

一夜风流不足道,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李沐却发现自己好像在皇宫一处宫殿之中,只是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让李沐的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一身宫装的客印月推门进来,看得李沐好一阵尴尬,作为现代人,对于这种一夜风流倒没有什么格外的反感,只是客印月主动勾引他,甚至不惜用下药这种手段,到底意欲何为。

自己并不是京官,并不直接参与到任何大明的政治斗争中去,马上也要远赴江南做东南经略,可是客印月这人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的想和自己发生一次鱼水之欢。

难道是深宫寂寞难耐,实在是忍不住了?李沐还没有那么神经质一样的自信觉得客印月会看上自己,直觉告诉他,这样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做一件事情,一定是要对自己有所要求的。

“沐郎醒啦。”客印月看见李沐,竟然亲自端着洗漱的用具,来到窗前,娇笑着喊了一声。

李沐的脸一沉,对客印月冷声道:“沐郎不是你喊的,客嬷嬷,你在我的酒中下了催情的药物,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奴家真的是好伤心,你这小冤家怎么这么狠心,翻脸不认人了吗,昨晚你把人家那样翻来覆去的折腾,现在倒是怪起奴家来了。”客印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

李沐也不否认自己占了便宜,但是他还是要知道客印月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个女人太危险了,从她以往的履历以及对待后宫众妃的残忍程度上来看,自己能看到今天早上的阳光属于她手下留情了。。。

“冤家,奴家都委身于你了,你怎么还这么冷冰冰的。”客印月当然不会轻易的被李沐套出什么来,只是继续装可怜道。

这要是换了别人,估计也就被客印月骗了,毕竟已有鱼水之欢的人又怎么可能能冷下脸对待这样一个娇媚可人的女人呢。

可是李沐不同,他深深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和她将要做的所有的事情,更加不敢轻易地妄动,只是一直沉默的看着客印月,直到客印月的俏脸渐渐红了,然后低下头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客嬷嬷。。”

“叫人家印月。”

“客嬷嬷,你若是没什么可说的,那我就先走了。”李沐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时间越久麻烦越大。

“那让奴家服侍你更衣吧。”奇怪的是,客印月居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只是低下头专心的帮李沐换起衣服来。

客印月久居宫中,地位崇高,一直扈从如云,奴仆无数,却没想到服侍起别人来竟然井井有条,尽善尽美的样子,让李沐心中感到颇有几分奇怪。

更奇怪的是,已经做好客印月狮子大开口准备的李沐,居然没有从这个女人嘴里听到任何要求,但是要说这个女人费尽心机的勾引他,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奉圣夫人心狠手辣的名声,又岂是吹牛吹出来的?

李沐一路踏出殿门,颇有些耐人寻味的看了客印月一眼,客印月却也没有表示任何的不满,绝美的脸上带着妩媚诱人的笑容,目送着李大公子缓步离开。

迎着朝阳颇有几分刺眼的光芒,李沐出了紫禁城,看到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亲卫,前往自己在京城的府邸。

这一夜,仿佛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般,繁华褪去之后,江南的大好风光已经近在眼前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四章 后会无期

京城,李府。

曾经的宁远侯府再次改换门庭,升级成为晋阳侯府,现在的李氏门阀,已经在京师中是有门有姓的高门大阀之地,连带着李氏周围房舍的房价都跟着水涨船高了。

刚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府邸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仔细一看竟然都是穿着各色官服的京城官员,不过看上去应该品级都不算高,大明规定四品以上的高官才能穿绯红的官袍,李沐一直觉得那大红色的官袍太显眼了,所以自己一直穿便服出门。

其实在门外看不到高官很正常,因为所有的拜见都是有规矩的,品级高的高官们又岂会像这些苦哈哈在门口站着呢,早就请进府内,堂上奉茶安坐等待了。

从后门进了侯府内,伊宁似乎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看到李沐进来了,便对李沐颇有些急切的说道:“公子,范大人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范大人,哪个范大人?”李沐疑惑的看向亲兵三跃,三跃也是一脸迷茫。

“吏部稽功司主事范景文范大人啊,是您的舅舅啊。”伊宁提醒道。

范景文?李沐似乎想起来了,娥恩哲曾经说过,范景文是自己生母范氏的兄长,但是对于这个舅舅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了。

毕竟是母亲的亲哥哥,李沐还是非常好奇的,于是也没有再去换衣服,把马鞭交给一边的亲兵,就疾步往中庭会客厅而去,伊宁也赶紧跟在李沐的身后。

李沐来到中庭下,只见一位穿着蓝袍的官员,大明的吏部主事是正六品的官员,但是吏部稽功司管官员的考评和升迁,手中权力之大简直遮云蔽日,所以哪怕范景文只是个六品官,就算他不是李大公子的亲舅舅,也会小心翼翼的被请进来奉茶的。

范景文倒是没有自己在什么高门府邸的觉悟,看向中庭悬挂的一副手书“如此知足”。

字体苍劲,气势万千,却透露着一股满满的不求上进的小农气质,堂堂晋阳侯府,从一品的东南经略,钦封上柱国的中庭之下,竟然写着大大的知足就好。

范景文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看见李沐走了进来,这才笑了起来,也没有什么客套的礼数,只是有些激动的唤道:“沐哥儿,长大啦。”

“舅舅。”李沐看到范景文的那一刻就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血脉感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盖因这位范大人的气质长相和李沐竟有六分相像,看来李沐的长相应该是随了那位已经过世的母亲了。

“哎呀,现在你已经是一品的封疆大员,不能再喊这乳名了。”范景文自言自语的笑着说:“你现在已经位列人臣之极,该给自己取个号了。”

“舅舅,我又不是文官,取个号做什么,显得多矫情啊。”李沐摇了摇头道。

“唉,云琪,话不能这么说。”范景文原本是个挺轻视武官的传统士大夫,但是李沐是自己亲妹妹的唯一血脉,又是大明杀敌十万的一代名将,他自然心中是十分欢喜的,让他取一个号,也算是通过无数的战功,表明李沐一定程度上已经得到了文官们的承认和尊重了。

“哈哈,舅舅,您是长辈,那就帮我想一个吧。”李沐在这一世,没有什么一直陪伴的家人,对于范景文,当然也是充满了好感,看上去,母亲生前和自己哥哥的关系应该是非常亲密的,也使得范景文对这个外甥颇为看中。

“你在锦州一年,战功累累,天下闻名,可是战场险恶,你又是我那可怜妹妹唯一的儿子,舅舅也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回来,不若就叫锦宁可好。”范景文柔声道。

“好啊,我李锦宁也算是为我们家族争光了吧。”李沐大言不惭的开玩笑道。

“哈哈,云琪,那是自然,若是有空,去你母亲的墓前看一看她吧,告诉她你已经是一品的柱国大将了,让你母亲也高兴高兴。”范景文认真的说道。

“我一定会的。”

“还有一件事。”范景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缓缓的放在桌上,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是一摞书卷。

“李夫人告诉我,说你想参加科举,我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这是我当初考试的时候所作的程文和对经史子集的批注,现在都给你了,想必还是有所帮助的。”其实这个时代的考试,也是有参考书和真题集的,连带着各种模拟试题练习册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范景文是进士出身,自然经验丰富,他的学习资料当然是能帮助李沐少走很多弯路的。

“谢谢舅舅。”李沐知是一家人,也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范景文还颇有些神秘的说:“据说过两天,要调我升工部右侍郎,当了五年的主事,因为外甥争气,结果一步混了个三品,还是沾了你的光哩!”

“这个。。。我可没有和工部串通这个问题啊。”李沐害怕范景文误会自己帮他要了官,赶紧解释道。

“不打紧不打紧,别人的东西我不要,我自家外甥的光难道还不能蹭蹭吗?眼看着我也是要穿红袍的人喽。”不管怎么样,升官总是件高兴地好事,冲着范景文这个晋阳侯舅舅的金字招牌,他这一辈子,只要不犯什么造反的大错误,平步青云几乎是一定的了。

待到送走了范景文,李沐伸了伸懒腰,还待去厨房给自己找点零食,李大公子都是堂堂柱国了,这个喜欢上厨房寻摸小零食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结果在后院的月门下,撞见了正在发呆的洛鸢。

洛鸢经过救治,自然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上的那道伤疤不可能不影响姑娘的心情。

“洛姑娘?”李沐看见洛鸢一个人盯着一棵柳树怔怔的出神,不觉出言唤道。

“啊?”洛鸢似乎下了一跳,看到是李沐,这才回头,颇有些迟疑的道:“李公子,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转任东南经略,自然要前往南京上任了,算上这几天就要动身出发了吧。”李沐也是点头道。

“我也要走了。”洛鸢低低的道。

“你要去哪里。”李沐知道这个问题其实不该问,可是他又忍不住不说。

“你会来找我吗?”洛鸢有些答非所问的说。

“会。”

“可是李柱国,我可是反贼,我是要造反的。”洛鸢语出惊人道:“你找我,不怕牵连家族,满门夷灭吗?”

“怕,所以我会去找你,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李沐肯定的说。

那一刻,洛鸢突然笑了出来,清纯美丽的俏颜上散发出阳光般温暖的气息。

“好,李云琪,若是你再找到我,我就生生世世跟着你,你让我走,我也再也不走了。”洛鸢娇笑着说。

“那若是找不到呢。”李沐突然有些焦急的问道。

“那就人生相错,后会无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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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东林书院

天启二年,九月十七日。

李沐及随众的船队从京城出发,船行大半个月,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在九月十七日这天到了常州府无锡县。

虽然李沐所乘之官船雕梁画栋,已经算得上是漕运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船只,也把李大公子颠了个七荤八素,头晕脑胀。

京杭大运河是大明的南北运输命脉,每日来往船只何止千万,李沐的座船等级最高,权限最大,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否则断然不可能一个月不到,就能从北京到江苏。

东南经略那是整个东南三省的顶头上司,从一品的大员,更别说李沐还顶着个上柱国的头衔,无锡知县和一众官员听闻李沐要停驻无锡,早早就在码头等候,脖子看得都酸了。

而在船舱内,李沐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云卷云舒的清丽景色,正在怔怔的出神。

“沐郎。”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沐一抬头就看见舒菡那美丽无双的窈窕身影闪过,只是一瞬间,仿佛小小船舱里的空气都有了阳光的味道。

舒菡的性格,从来都是像一团灼热的火的,只是在李沐面前,她真的改变了很多。

这位金枝玉叶的格格现在已经学会温柔,学会妥协,学会在平静的日子里陪着他看遍长安花。

只是,这真的是她喜欢的生活吗?李沐有的时候对这个美丽的姑娘是充满愧疚的,所以他给了她一次冠绝天下的求婚,只是因为他答应她永远不变的幸福。

江南烟火已在眼前,无论是否真的像书本里描绘的那般可人美好,对于舒菡来说,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她足够勇敢,他不能理所应当。

“傻丫头。”李沐轻轻拉过佳人的柔夷,看着姑娘明媚如水的眼睛,笑道:“陪我做这个官,累不累。”

遍数大明高官无数,真正在乎自己心爱的女子胜过官位名爵的男人,李大公子只此一人,别无分号。

“沐郎,做官我没有做过,也不在乎你是不是高官门阀。”舒菡也是淡淡的笑道:“只是你这个东南经略,在明国也该是数得上的封疆大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跟我们姐妹几个包饺子,做刨冰玩,是不是太不务正业了啊。”

李沐交接完辽东事务后,就专心进入到陪几位红颜吃喝玩乐的伟大事业中,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几乎都没有时间来关心江南的事务,反正还没有正式上任,也没有什么公文会来打扰他,所以也就安心的享受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在李沐眼里,东南经略,三省首牧,柱国朝野,一品封疆,也比不过陪着舒菡晚上坐在船舱,数漫天星光吧。

说起来胸无大志的很,却不知道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今天我们来烧烤吧。”李沐看到甲板上那一大片空地,不禁眼前一亮,还在舒菡愣神之间,跑到了船前的甲板上,命令亲兵们用几根长木棍搭了一个简单的架子。

一个装满炭火的大铜盆被放在下面,不多时,厨房就送来了各色肉串和一应佐料,堂堂晋阳侯想烤点肉吃,自然是想做就做的。

所以当无锡官员看到官船上浓烟升腾的时候,一瞬间还以为晋阳侯的座船走了水,赶紧唤来三班衙役就要上船救驾,却看到一众经略卫士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待到无锡知县走到甲板上是,正看见已经被木炭和烟灰熏得灰头土脸的李大人。

“下官,无锡知县梁启宁参见柱国。”无论李沐是个什么形象,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无锡知县可以置评的,梁启宁赶紧拱手行礼道。

“梁大人不用多礼,不知知县大人可曾吃过午饭,若是没有的话,一起来常常我的手艺吧。”其实李沐督抚三省军政,应该自称本督了,但是李大公子最是不惯古代这些乱七八糟的自称,所以也从来不讲究这个。

“这。。。还望柱国知晓,下官及官署其他同僚已经在县城备好酒席了,不知柱国可否赏光,嗯,让下官聊表心意?”梁启宁给李沐说得一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好按照常规流程按部就班的说道。

“吃饭?可以啊,等我吃完这串就去好了,梁大人,听说你县境内,有一座大名鼎鼎的书院啊。”李沐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大大咧咧的问道。

谁知梁启宁一听,竟然变了脸色,东林书院的名声闻名天下,东林党也由此而得名,但是现在独断朝纲的可是魏忠贤一派的阉党啊,东林书院可不是什么进身之阶,而是小鬼催命的符咒一般。

“这。。。柱国,无锡境内确有一座书院,但那不过是一些读书人闲来集社之地,偶尔办一二文会,酸气的很,哪里入得柱国的法眼。”梁启宁低声应道。

“梁大人,东林书院名扬天下,我心慕之,这么说就太妄自菲薄了,这样吧,吃完饭,梁大人当个向导,我想去这书院看看,应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吧。”李沐笑着说道。

一品的上柱国,就是有不方便也方便了,梁启宁当然只有点头称是,心中却惴惴不安的揣测着李沐要去那东林书院的真正目的。

这位不是接了魏忠贤的命令,准备找个由头一把火把东林书院烧了吧?

不过午饭过后,李大人只带了几个亲兵让梁知县微微放下心来,毕竟要是想去抓人烧房子不可能就带这么几个人的。

李沐一行人行至一处绿林掩映的山景之处,却见一座古朴的宋制院落错落的出现在眼前。

东林书院始建于北宋大政年间,在大明多多少少也算个文物保护单位了,东林巨子顾宪成和诸多大儒都曾在此讲学,故而一时被江南士子奉为心中圣地。

其实东林书院这种地方大致相当于后世的辅导培训学校,只不过是那种师资力量比较雄厚,名气比较大的个中翘楚,科举一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简直能把人磨成鬼,于是大量各种书院自然应运而生,为考生提供经验和课业上的辅导。

顺着青葱的蜿蜒小径,李沐来到了书院之前,却见书院内突然跑出一群带着方巾的士子,那些士子年岁似乎尚轻,笑嘻嘻的推着一个穿着白衫的年轻士子出来,一群年轻人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梁启宁看到这些士子放浪形骸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李沐,但是李大公子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是饶有兴趣的驻足看着这些士子们开心谈笑。

不多时,却见山道上竟然缓缓驶来一辆小小的油壁车,看着李沐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被身边男装打扮的舒菡捕捉到了。

“你笑什么呢?”娇俏的佳人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好奇宝宝般的问道。

“这油壁车,一看就是大家青楼之属,怕又是一段红颜断肠寒门心的故事啊。”李沐有些慨然一叹道。

“徐兄,玉凝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怎么还能避而不见呢。”一众同年也不知存心看笑话,半推半搡的把那姓徐的士子拉到了车前。

“徐公子,近来可好吗?”出人意料的是,那油壁车里的小姐,竟然先一步开口了。

这个时候的青楼女子,也并非全是做那皮肉生意的娼门,有很多长相出众,多才多艺的女子,靠着积累名气,待价而沽周游于高官富商之间,一时间万人追捧,简直堪比后世影视明星一般,若是一旦被人买下,梳拢初夜之后,便会身价大跌,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却终有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所以很多女子是不甘心的,她们采取的方式,就是在年轻的时候,看准那些有前途的寒门士子,委身于彼,以期这些士子飞黄腾达之后,能给她们未来的生活一个安身之地。

看上去很可悲,却又很无奈。

“这位玉凝姑娘是何人?”李沐低头问梁启宁,梁启宁身为朝廷命官,若是对这些青楼女子知之甚详,肯定会给经略大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吧,但是若是说不知道,不又是失去了一个表现的机会了吗?

梁启宁踌躇一会,才有些迟疑的说道:“下官确是有点耳闻,好似是苏州黛月楼的头牌。”

听梁启宁的说法,这黛月楼想必是个还算叫得上名字的好去处,那头牌姑娘多多少少也算是个明星了,怪不得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却这一会儿,不知那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姑娘竟然在侍女的搀扶下,袅袅婷婷的步下马车来。

那女子生的虽然比不上舒菡这般绝代,却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看得一种士子立刻就兴奋起来,惊艳有之,嫉妒有之,不屑亦有之、

“你可知你到我书院来,让我如何再面见师长?!”不知为什么,那士子的声音却突然大了起来。

“云郎,若是你再不提亲,妈妈那里我确是真的顶不住了,扬州刘富商出银一万。。。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玉凝姑娘泫然欲泣,看来是有富商大贾出资想要梳拢她,眼看着青楼的老鸨已经快要动心了。

“一万?我哪里有那么多银两,你确是来嘲笑我的吗?”徐姓士子冷笑道。

“云郎,只要你愿意,妈妈说愿意三千两把我托付于你。”那玉凝姑娘也算是把脸面都撇干净了,红着脸说着自己的价格:“我知晓你豪富之家。。。和那郑氏多有往来。”

“我家有没有钱,与我有什么关系。”徐姓士子毫不客气的反驳道:“玉凝姑娘,我一介贫寒秀才,当不得姑娘抬爱,姑娘还是尽早回去吧。”

“云郎,我已委身于你,若是被妈妈知晓,这又该如何是好。”玉凝此言一出,徐姓士子脸就阴沉了下去,这样的事情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才赶着把这女人打发走,这要是让提学大人知晓,不知道会给自己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那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故意来找我麻烦的,非要我唤家族护卫来送你回去吗?”徐姓士子明显不耐烦了,刻意的在送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李沐看着摇了摇头,却突然感到手边一阵晃动,却见另一边,李妍儿正在一脸祈求的望着自己,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帮帮这个女孩子吧。

李沐轻叹一声道:“妍儿,你也看到了,这姑娘一片痴心,而那士子却极重名利,这样的两个人,即便是我用权势强压,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不若让那女子死心,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啊。”

“但是那个男人也太坏了。”舒菡也愤愤不平的道:“李侯爷,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管了啊!”

“好好好,唉,真是说不过你们两个,以为自己是超人维护世界和平吗?”李沐无奈的说道。

“什么是超人?”

“一个把底裤穿在外面到处飞的蓝精灵。”

这边那叫玉凝的姑娘低低的啜泣着,那徐姓士子正要不耐烦的离开,却听一位年轻公子的声音道:“这位徐兄慢待。”

那徐姓公子回过头来,看到李沐鲜衣怒马,带有贴身随从,似乎有些身份,也就拱手施礼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不知何时认识兄台,还望兄台提点。”

“萍水相逢,在下李沐,杭州府府学生员,今日仰慕东林书院之贤名,特来拜会。”李沐道,他在下江南之前,天启赐他生员功名,杭州府学造册,于是大明历史第一位比主考官官位还高的考生即将闪亮登场了。

“原来是李年兄,在下徐云,不知道李兄有何事?”徐云想这人大概是家里有些钱的秀才,不过和自己差不多,也就没有怎么多想。

“哟,李兄,在这里干什么呢。”说话间,从书院里又走出来一个士子,那人一身的酒气,头上的方巾也是歪歪斜斜的,想必不是什么好善与之人。

“周兄,我。。。我只是在这里与人闲话几句罢了。”徐云明显有些畏惧那周公子,只是低声的解释道。

那周公子停下来,一下子就看到了低低哭泣的玉凝,眼中精光大盛,带着几分轻浮的问道:“却不知这位姑娘,徐兄可曾认得啊?”

“这。。。”徐云看着玉凝那双明媚的双眸,竟然低下了头默然道:“我不认得她。”

此话一出,玉凝如遭雷击,一下子怔住了。

“不认得?那我就要认识一下了,小可周明成,我爹官居苏州府推官,不知姑娘芳名几何?”苏州府是上府,推官是知府的佐贰官,官居正七品,也有些高品的推官是从六品,地位大致等同于现代的苏州市副市长。

苏州府推官自然不是她一个青楼女子可以抗衡,玉凝只好答道:“这位公子,小女子玉凝。”

“玉凝?好名字好名字,玉凝姑娘,你怕是还没来过东林书院吧,我可以带你好好的参观一下,不知玉凝姑娘酒量如何?”周明成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毫不掩饰的扫过玉凝窈窕的身段,傻子都能看出这人不怀好意了。

“奴家不善饮酒。”玉凝也没有多说,只是带着一股心如死灰的气息,淡淡的回道。

“不善饮酒也无妨,我可以陪你喝嘛。来来来,同来同来!”说罢就去抓玉凝白皙的柔夷。

“玉凝姐姐?怎么是你?”这时,一直跟在李沐身后的小伊宁突然出言道,说完还看向李沐,李沐对她微微一笑,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你是?”伊宁虽然不过十六岁,但是生的真是清纯可爱到了十分,玉凝还以为是自己儿时青楼被赎身出去的姐妹,不觉仔细的回忆起来。

“玉凝姐姐,我是伊宁啊。”伊宁拉住玉凝的手,一阵开心的摇晃道。

“伊宁妹妹。。。”玉凝被说的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一句。

“不好意思,这位周公子,这位玉凝姑娘好像是我这妹妹的年少好友,今日她们好友见面,怕是周公子要失望了。”李沐看到伊宁开心的抱住了玉凝,就出言对周明成道。

“年少好友?”周明成冷笑一声:“你当本公子是傻子不成?刚才那么久一句话不说,现在成了年少好友?这位仁兄,我劝你还是不要管那无谓的闲事,以免惹祸上身啊。”

玉凝经周明成这么一说,反而回过神来,原来这位公子是想回护她,不觉衽身一礼道:“多谢公子义举,玉凝感念于心,但是此间事情与公子无关,还请公子不要再管玉凝了。”

“玉凝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伊宁演戏演全套,居然真的就哭出眼泪出来了,抱着玉凝的手臂一阵摇晃,又把玉凝弄糊涂了。

“md,敬酒不吃吃罚酒。”周明成回头大喊一声:“周安!”

“在。”一个小厮样的人从书院里跑了出来,跑到周明成面前,躬身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咱家家里人找来,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怎么带走你这年少好友!”周明成气急败坏的道。

就在徐云和玉凝都以为李沐肯定会转身离去的时候,李沐却还不在意的一笑,对玉凝道:“姑娘,你风华正茂,却又何必为负心人伤心,总有识得你,珍惜你的人,只是还没有遇见罢了。”

玉凝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有所依仗还是胆大包天,只得急声道:“这位公子,这个周明成可是苏州周推官的公子啊,你一个府学生员,那里能和一府推官相抗,还是速速离去吧。”

周明成也没有出言反对,本着少惹麻烦的原则,看李沐家中也像是有些势力的,能不能招惹,也没必要非要给自己找仇家。

“无妨,小小推官,何足挂齿。”李沐淡然笑道。

我的天,小小推官,你一个秀才,无品无级的生员,竟然说正七品的苏州府推官是一个小小的小角色,还加了个不轻不重的蔑视词,何足挂齿!简直猖狂,太猖狂了!

周明成气得脸都绿了,这回这个梁子不找回来,他周明成在东林书院一世威风,就再难抖得起来了。

不多时,那小厮周安回来了,带来了十几个身形健壮的汉子,那些汉子都穿着家丁服,眼中凶光四射,看来平时这种打架斗殴的事是没少做了。

“周安,把这几个人给我拿下!为首那个先别动他。”周明成还不完全是傻子,在没搞清楚李沐的底细之前,还是先没有对他动手。

于是周家的家丁接到命令,都开始纷纷围了上来,但是李沐一行人却没有丝毫的慌张。

却见一个家丁怪叫一声就扑了上来,眼看着就奔着李沐去了,突然被一把长刀挡住了那家丁手中挥舞的木棍。

开玩笑,在辽东征战数年的李沐的白杆兵和经略卫士都是大明边军精锐中的精锐,寻常十几个人近不了身,几个白杆兵更是武艺高强,这一回纷纷出手,数息的功夫,一众打手都倒在地上,不是骨折就是被打晕了过去,满地哀嚎一片,没有一个站着的人了。

“何人闹事!”这时,东林书院内居然走出来一位中年男子,那人身边也簇拥着众多随从,看上去倒像是一位朝廷官员。

一直躲在后面的梁启宁一看,赶紧拱手施礼道:“下官参见提学大人。”

无锡属于常州府下辖,常州归于南直隶下辖,大明在两京设有专门的提学御史,官位为正五品,管辖境内的一应学宫学政事务。

“梁知县?”南京提学诧异了一下,疑惑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呢,梁启宁心中腹诽,但是没有丝毫的表露出来。

这边还没开口,那周明成倒是先忍不住了,对南京提学一阵诉苦道:“世叔救我,我家中侍女走失,正要来讨要,这人一介生员,对我家中护卫无故施暴,还要殴打学生啊。”

“胡说,谁是你家中侍女了?”舒菡在一边实在忍不住了,这人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善良的舒菡终于看不下去了。

周明成听到舒菡的声音,这才定睛一看,这个男装打扮的公子竟然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李沐看着这条疯狗对着舒菡色眯眯的眼光,心中一阵厌恶,轻轻挥手,三跃点头上去一把按住了周明成三两下把这人放倒在地,一脚踩在周明成的脸上,让他动弹不得。

“你好大的胆子!”南京提学大声道:“你是哪府的生员,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我的面,功名前程都不要了吗?”

南京提学话刚说完,转念一想,不对,无锡知县梁启宁战战兢兢跟在这年轻公子的后面,他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呢?

“梁知县,你这是在搞什么鬼。”不知道李沐的身份,南京提学只好把矛头转向梁启宁。

梁启宁可怜巴巴的看了李沐一眼,见李沐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对那南京提学御史道:“陈大人,这位就是新任的上柱国,晋阳侯,官拜东南经略的李柱国啊。”

说完,颇有些快意看着陈提学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青,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赶紧求饶道:“下官不知是柱国驾到,有失远迎,请柱国恕罪,柱国恕罪。”要知道,这位可是在辽东杀得建奴大军闻风胆丧的李侯爷啊,据说现在辽东建奴的军队看到李字的旗帜就玩命的逃跑,这样的狠角色,就是现在把自己拉出去砍了,朝廷估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大人不必多礼,还有这位周公子,都起来吧。”李沐淡淡的说。32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六章 郑芝龙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陈提学这回真是在心里把梁启宁骂了千遍万遍,这个无锡知县也是的,经略大人出巡,也不知道他一个知县躲在后面干什么,要是早看见梁启宁,也许陈提学不至于这么得意的对着李沐呼来喝去。

那边周明成周公子也不挣扎了,身子躺在地上筛糠一样的抖动着,这位东南经略随便哪一个身份出来,和他相比都是云泥之别,就算他爹那个苏州推官,在李柱国的眼中确实也不过尔尔。

“陈大人言重了,再下蒙皇上赐生员功名,本属浙江辖境,但今年非大比之年,杭州提学官尚未指派,浙江生员自然受陈提学管辖,大人训斥学生两句,也是应该的。”李沐冷声道。

陈提学当然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应该的,就算是他李大人是个生员功名,自己的权限最多也就是革了李沐这个不痛不痒的功名罢了,若是李经略一声令下,把自己这个提学御史卷铺盖撵回家去,也不过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还有这位周公子。”李沐转而对地上的周明成道:“现在我说这位玉凝姑娘是我妹妹的幼年好友,你可曾信了?”

周明成一个咕噜起来,跪倒在地,也不顾脸上被尘土弄得黄一块白一块的,只是打着抖颤颤巍巍的说道:“大人饶命,学生有罪,学生有罪!”

他召集打手围攻朝廷封疆重臣,若是李沐一道密折报上应天府,家破人亡近在眼前!

看着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的两人,李沐忽然感觉到权势的美妙之处,只消轻轻的两句话,就让原本猖狂不可一世的一省提学和官宦公子像两只见了猫的耗子一般吓得瑟瑟发抖。

李沐摇了摇头,顿觉无趣道:“好了好了,都给我起来,赶紧走吧,陈提学,本官提醒你,以后主持公道,要把事情问清楚,不要偏信一面之词啊。”

这一次估计要给这位提学大人留下永远的心理阴影,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陈提学估计都不敢出了官署到处瞎溜达了。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玉凝姑娘,你既然是我这小妹的好友,那我也唐突一句,我晋阳侯府和你攀个亲戚,你认我做个兄长如何?”李沐回头笑着说道。

“啊?这。。。大人。。。奴家。。。奴家身负贱籍,怎能玷污大人的门楣。”玉凝吓了一跳,赶忙推脱道。

“怎么,难道姑娘看不上我晋阳侯府不成?”李沐存心逗她,故作严厉的说道。

这一下,把玉凝的眼泪都吓出来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惹怒了世袭晋阳侯,当朝柱国是什么下场?只好可怜巴巴的道:“大人恕罪,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么定了,梁知县。”李沐回头道。

“下官在。”

“你派人知会苏州府,帮这位玉凝姑娘脱乐籍,复民籍,从今天起,她就是我李沐的妹妹,她可以继续在黛月楼演出,但是若要是有人敢对她不敬,别怪我不客气。”李沐沉声道。

“下官明白。”

“还有这位徐公子。”李沐转向徐云,淡淡的说道:“你还是先去好好考个功名,不是我看不上你,但凭徐兄现在的身份,怕是还配不上我晋阳侯的妹子吧!”

徐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但是却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再看玉凝一眼,只是拱手施礼之后,默默的转身离去了。

玉凝回头看着徐云抱拳离去的身影,不觉眼泪湿了自己的眼眶,纵然她知道,像徐云这样懦弱的男子恐怕非她所期之良人,可是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呢。

“玉凝姐姐。”伊宁穿着一身白色的汉装,颇有些不屑的说道:“姐姐不必伤怀,那位公子连在人前保护你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会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啊。”

“话不能这么说。”奇怪的是,李沐没有同意伊宁的意见“苏州推官,在普通的百姓眼里,哪怕是一般的富商大贾,那也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徐公子或许性格软弱,但是不想祸及家人我是可以理解的。”

李沐摇头道:“只是他连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爱过的女孩子,都不敢承认,爱惜颜面胜过感情,这样的性格是我所不喜的,但是却又不能说他做错了。”

“是啊。”李妍儿点了点头:“红尘如梦,富贵烟云,却又多少人能真正的放下呢。”

“小女子感激侯爷的救命之恩。”玉凝也是对李沐万福道:“只是我与云郎已有今生之约,民女生死是他的人了,晋阳侯威名赫赫,小女子出身低贱,实在高攀不起,还请侯爷收回成命,也请侯爷垂怜,不要再为难云郎了。”

“唉。”李沐兀自叹息:“玉凝姑娘,这又是何苦呢。”

“这是玉凝自己的选择,纵然苦累,也该认了。”玉凝只是低头坚定道。

“好吧,既然你自己不在乎,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我堂堂晋阳侯说的话,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他徐云若是高中进士,皇榜及第,我自然高看他一眼,认他这个妹夫。若是他做不到,那是休想,玉凝姑娘,你们黛月楼就算是背景深厚,权势滔天,也不可能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这。。。”玉凝有些惊讶,没想到封疆三省的东南经略居然跟她一个小姑娘耍起了无赖。

“那就这么定了,哈哈,对了,先前你说你的这位徐公子与郑氏多有往来,可知这郑氏是和来历否?”李沐沉声问道。

“那郑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豪族大户,据说曾是海寇出身,在福建浙江两省都有自己的私兵,简直无法无天,家主郑芝龙是海上有名的大海商,据说在琉球和日本国都有很大的势力,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玉凝轻声说道。

“郑芝龙?是他?”李沐心中悚然一惊,郑家在明末的历史上绝对是东南地区不可轻视的一股巨大势力,郑芝龙或许没有那么大名气,但是他的儿子在华夏历史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的儿子,就是收复台湾,力战荷兰殖民军的郑成功。

这个郑芝龙,绝对是李沐来到东南地区,所需要面临的最大的挑战,虽然他手握福建和登莱两支水师,但是想当初郑成功能抽调千艘战船,十数万大军和荷兰人作战,郑家的势力又岂能小觑了!

浙江曾经在嘉靖万历年间抗倭的时候,留下不少征募的精锐军队,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就是其中翘楚,但是时过境迁,这些征募的军队还有多少能有战力,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问号。

中国最发达的经济地区有着漫长的海岸线,海军的作用绝不容轻视,李沐一下子感觉到自己似乎有着千头万绪要去管理,却苦于大部分精锐的部属都不在身边。

这个万恶的朝廷和封建社会啊,李大公子无奈的叹息道。

东林书院名满天下,却多出此等利欲熏心,欺软怕硬之辈,虽然不能以偏概全的说整个东林书院都是这样的人,但是东林一派并不像其标榜的凛然圣洁则可见一斑。

不知为什么,这些大多出自江南大族的东林党人,比起阉党那些明面上的真小人,反而更让李沐感觉厌恶,这些人在朝中惯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别人,自己一肚子男盗女娼,私利心极重。大明亡国之日,满朝文武都躲在家里,只有一个老太监王承恩陪同崇祯帝殉葬煤山,真是莫大的讽刺。

“走吧,去南京。”李沐回头看了一眼代表着大明天下士大夫信仰和道德标准的东林书院,不觉心中烦闷不已,回头对随从吩咐道。

随后,李沐一行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绿荫掩映里的灰砖红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七章 金陵秦淮夜

南京古称金陵,自古以来就是整个华夏南方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无论战略地位还是政治意义都极其重要。

在明代,南京是大明法定意义上的陪都,留有完整的各种衙门和政府运作系统,在真正的历史上,北京陷落以后,以南京为首都的南明政权依然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

北京原来称为北平,现有的北京城是在朱棣决定迁都北平之后花费重金和民力大力营造的,但是无论是规模还是繁华的程度都远远不能和南京相提并论,即便是见到过北京城雄伟无比城池的李沐,也在初入南京城的时候不住的感慨。

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巨大城池的两位公主和从小生活在朝鲜的伊宁,更是被雄伟壮丽的南京城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回,李沐倒不再是微服私访了,自己在无锡已经暴露了行踪,若是再继续下去,未免搞得江南诸府县的主官人人自危,毕竟,谁都不希望官做得好好的碰见领导视察吧。。。

所以此次进南京,怕是没有时间在南京城的大街上多管闲事了,世袭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徐弘基早就在国公府内设下宴会,准备为新任的经略大人接风洗尘了。

说到底,在整个东南地界上,要是还有谁当得起李沐认真高看一眼的,那就非魏国公府莫属了,魏国公的爵位始于太祖皇帝亲信的大将徐达,受封世代镇守南京以示恩宠,到了徐弘基这里已经是第十代了。

李沐一行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就转去了南京城国公府赴宴,毕竟魏国公非一般勋贵可比,李沐当然也不会托大。

南京虽然是东南经略辖境最大的城市,但是却不是经略的行在所在地,因为南京城里各种衙门和勋贵太多,曾经历任掌管东南军政的巡抚,总督,经略大人都把行辕设在杭州,以避开南京城这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

李沐料想不会在南京逗留太久,于是直勾勾的就冲着魏国公府去了,到了地界才发现魏国公府的家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说宴会不设在国公府,而是设在秦淮河边的画舫上。

自古风流才子事,不坠金陵秦淮夜。

李大公子还兀自矜持了一阵,在好不容易安抚了醋意大发的舒菡和李妍儿之后,赶紧带着三跃和白杆卫士,兴冲冲的直奔秦淮河而去,看那架势,颇有几分当初宁远城下冲击数万建奴军阵的气势。

所以,男人这种动物,真是专一的惦记美女,至死不渝。

李沐倒不是说真的想有什么一夜春宵的美好记忆,只是据说那秦淮八艳绝美非常,能歌善舞,名满天下,无数高官贵人为了她们魂牵梦绕一掷千金,李沐红尘中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到底是什么样美艳绝代的女子,足以名动秦淮两岸,流传六百年而不衰。

待到李沐带着随从奔到秦淮河岸的时候,魏国公府上的卫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李沐远远的下马,就看见打着魏国公府旗号的卫士们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那人生的一张国字脸,颇有几分军武之气,万历二十五年,朝廷下旨诏魏国公协防南京,混迹军营久了,连养尊处优惯了的魏国公都显得英气不凡。

“哈哈,我倒大名鼎鼎,横扫辽东的晋阳侯该是个虬髯满脸的大汉,没想到,晋阳侯生的如此英俊威武,年少有为,我大明代有才人,何愁海内不平。”李沐还没有行至跟前,徐弘基就放声笑道,他铁打的世袭魏国公,加上年长李沐一倍多,自然是无需拘礼的。

当然李沐自己倒是有这个觉悟,大明勋贵不少,其中定国公,英国公,魏国公,加上镇守云南的黔国公,这四家堪称勋贵阵营里的扛把子,李大公子现在世袭晋阳侯,多多少少也算是挤进了高级勋贵这个圈子里来,不可能不巴结一下老大哥们。

李沐定住脚步,深深施礼恭声道:“李沐见过国公爷。”

“唉,晋阳侯这样就太拘泥于礼数了,先帝下诏命我协防南京,训练南兵,至今也有十几年了,咱们军中不讲究这个,晋阳侯征战辽东,破敌十万,当有大气魄,这礼节,你拜来我拜去的,岂能拜出真兄弟来!”徐弘基也不知道是真的豪爽还是有意想和李沐拉近关系,又或者兼而有之,一味地坚持不受李沐的礼。

李沐也不强求,南京非经略驻地,魏国公虽然是铁打的世袭公爵,但说的难听些,也不过是个名义象征,先帝下诏魏国公府协防南京,也并没有给魏国公一兵一卒的兵权,只要不得罪他,李沐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夜色渐暗,江南的深秋已经颇有几分凉意了,抬头看那秦淮河上停泊的巨大画舫,还是让李沐不仅心中赞叹不已。

那画舫竟有整整三层之高,大明水师最大的战船目前恐怕也不过如此,上面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之能事自然不必说,拉动这样巨大的画舫,光拉船的纤夫就有两百余人。只是一声令下,纤夫们喊着号子,慢慢的把画舫拉离河岸,就是一番壮观无比的风景。

进到画舫中,李沐刚刚坐定,就有十余名穿着薄纱,内中只着抹胸和亵裤的美人鱼贯而出,分别在徐弘基和李沐身边坐下,一时间玉臂粉腿,胭脂香气扑面而来,男人都恨少生了两双眼睛,不能同时把左右的美景都欣赏个遍。

徐弘基倒是毫不客气的搂住一个女孩子,把嘴凑过去接住那姑娘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饮完之后却又不知在女孩儿耳边咕哝了一句什么,惹得她一阵脸红羞怒,粉拳轻敲几下,一下子被徐弘基捏住,来来回回间,整个人都快缩到徐国公的身上去了。

李沐这边倒是显得淡定多了,奇怪的是,这些女子看李沐不主动轻薄她们,竟然也没有什么动作,倒是老老实实的给李侯爷倒酒布菜,忙的不亦乐乎,其实李沐心中徐弘基还是有几分羡慕的,只是这种风月场,对于李沐这种刚下场子的初哥,明显还是个不小的挑战。

只不一会儿,眼前珠帘缓缓拉起,李沐也停止吃菜的举动,抬头看向珠帘,只见帘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一位袅袅婷婷的倩影,看那身形,必然是一位风华绝美的佳人无疑,只是这位佳人是谁人,就不是李沐能猜得到的了。

不过这姑娘似乎也没有矫情,上来就自报了家门,风情款款的朝李沐福了一福,开口道:“奴家柳如是见过大人。”声音清脆婉转,悠然动听。

(柳如是历史上生于万历四十六年,实际应该刚刚五岁,但是这里假定柳如是已经是崇祯元年流落风尘之后的样子,大约十六岁的时候。

柳如是在十四岁时嫁与一位大学士做侍妾,十分受到宠爱,因此被其他妻妾排挤赶出了家门,被迫重回青楼操持旧业,可谓尝尽世间冷暖。)

柳如是之名声传芳千古,这位一生刚烈专情的奇女子,有着说不清道不完的传奇故事,却桩桩件件让人扼腕叹息。

这边李沐胡思乱想着,那边柳如是已是轻轻开口唱道:

“良辰美景共思量,缱绻年华是洛阳,小楼倚栏盼我郎,却又何妨,知我何伤。”

听着柳如是清灵的声调,李沐仿若看到了曾经抚琴而歌的洛鸢,在朝鲜春香院的斗室之中,她拿着伽倻琴抚了一曲阿里郎,却不知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安然。

像这样专心听琴不动手的客人,也让周围侍候李沐的侍女有些微微惊讶,虽然这些侍女并不是主动卖身的风尘女子,但是在这种暧昧气氛下,男人有些不规矩的动作是很正常的,她们多少也都习惯了,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尚未达到当众宣淫的地步,也就只好忍耐下来。

但今天这位不同,魏国公徐弘基她们倒是认识的,这位国公爷平日里留恋花街妓馆,风流韵事不在少数,算得上是金陵城内数得上的风月班头了,看魏国公的样子,这位年轻人的地位尚不在他之下的样子。

李沐虽然不生的貌比潘安宋玉,却也身形修长,气质不凡,更兼从辽东征战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身上自有一份难以掩盖的英武之气,决胜千里统兵十万的晋阳侯,可不是魏国公这种世袭公子能比的。

其实周围的侍女们倒是真的希望这位年轻的公子能够毛手毛脚一点,万一能够成就好事,攀上高枝,能嫁给这位英武不凡的年少公子,总比委身那些年过半百的妓馆常客,商人大贾要强上千倍万倍吧。

一曲终了,李沐定睛看着珠帘内窈窕曼妙的身形,不觉开口道:“不知姑娘可否卷帘与小可一见?”

原本想着,徐弘基堂堂魏国公,带自己来画舫也该是那最豪华最顶尖的所在,在南京镇守多年的国公府,想来也会安排一个最好的名妓陪自己吧。

谁想到柳如是一句话无情的击碎了李沐的脆弱的自尊心,只是毫无表情波动的道:“见了又如何呢?”

李沐一时哑然,良久才回过神来,笑道:“只是姑娘献天籁之声,总让小可有些好奇佳人芳容。”

这里是画舫,秦淮河畔,喜欢美女并不丢人。

徐弘基也是呵呵笑道:“是啊柳姑娘,你就起下帘子,陪这位公子饮上一杯吧。”

李沐任职东南经略,魏国公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惹得这位东南数省的总制大人不愉快。

“世人都重皮囊,可又有何用。皮囊美丽与否,远不能安邦定国,近也难明哲保身,徒惹烦恼而已。”柳如是似是无奈,颇有苍凉的说道。

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正是花开初放的年纪,但是柳如是已经经历了侍妾,高门,争斗,最后被赶出家门的人生。

珠帘轻轻卷起,帘后端坐的那女子正淡淡的看着李沐,目不转睛。

没有其他女孩子那故作的羞涩和矜持,柳如是就这么定眼看着李沐的脸,你不是好奇我的芳容么,那就让你看个够!

一身粉白相间裙装的柳如是腰若云素,艳丽无双,这是一位看上去就艳气逼人的女子,一双微扬的凤眼妩媚无双,红唇启合间似有千般风情,哪怕宽松的裙装也掩盖不了她窈窕的身段,这样的女人,只是轻易举手投足,就有让男人拜服在她石榴裙下的资本。

李沐第一感受就是太美艳了,这样的女人,真的只有十六岁吗?柳如是的身上满是艳气却丝毫不俗气,她只是那样默然的看着李沐,眼中没有一丝卑微和乞怜,满满都是骄傲和清明。

风尘磨人,官场磨人,沧桑人间也磨人,却没有磨掉柳如是的骄傲,中华千年,总有些磨不平的人,所以我们才至今都会认识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八章 高山流水

“柳姑娘风华盛景,小可折服。”却也让柳如是意外的是,李沐眼中却没有她见惯了的炙热的情欲之色,竟是带着几分钦佩,几分欣赏,几分。。。怜悯?

一时间柳如是竟有几分不忿起来,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你若是满眼情欲,她不自觉就会轻你三分,可若是像李沐这样纯欣赏的目光,又会让她心中愤慨,觉得男人不解风情。

“金陵城内当得魏国公亲自作陪的,不过那三两人而已,这位公子倒是让小女子颇为陌生,不知是何方的门楣?”柳如是果如历史所载一样,生的个烈火性子,这一句问的是李沐的门楣,却又点出魏国公地位超然,言下之意,几乎直斥他李大公子纨绔子弟,高门权贵,狐假虎威罢了。

这一下,还没等李沐开口,魏国公徐弘基先开口喝道:“放肆!”

徐弘基是想本着大家发财,以和为贵的原则结交一下李沐这样年轻的高级武官,毕竟李沐总制南直隶,浙江,福建三省,手下军兵十万,战船无数,牧民近五千余万,这样手握重权的顶级大吏,不是说魏国公就得罪不起,只是因为一个欢场女子得罪他,徐弘基冤都冤死了。

柳如是颇有些诧异的看向徐弘基,魏国公在南京城是地位超然的存在,还未曾听说过在这金陵一亩三分自留地上,徐大国公怕过何人,而今天竟然有几分紧张和畏惧之意。

这位不会是太子或者哪位王爷的世子吧。

柳如是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李沐,李沐也不着恼,只是淡淡笑道:“是我失礼了,小可李沐,门楣的话,姑娘身在江南,却未必听过了,祖上辽东宁远伯,沐受祖上余荫,又幸陛下器重,巡牧江南。”

李沐的声音沉稳,透露出一股威严正气让柳如是不觉一愣,这人好大的口气,巡牧江南,他知道江南有多大吗?

等等,辽东?李氏?

“你是李战神?”柳如是沉默半晌,竟然蹦出这句话。

“哈哈。”李沐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不觉笑道:“战神不敢当,护卫家邦是我汉家儿郎义不容辞的责任。”

柳如是轻轻点头,低头拢好裙摆,站起来身来,对着李沐双手平放至额前,跪倒在李沐的身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如是感佩李侯爷为国征战,只愿我大明再有更多像侯爷这般勇敢的人杰,能为国家不惜此身。”声音真诚,不带一丝做作。

徐弘基心中冷笑,这女人倒是好手段,吊男人胃口连家国天下都傍上了,果然妓子习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放着别的姑娘说爱国,也就罢了,但是柳如是说,李沐是信的,大明将亡,金陵城破之际,这位是拉着大儒钱谦益要投湖自尽殉国的,结果钱谦益只说一句水凉,不想跳,让她一人投了湖。

后来被人救起之后,又倾囊支持各种反清势力,钱谦益在清朝做礼部侍郎,在柳如是的坚决反对下,没多久就辞官闲居了。

柳河东兼济天下,心系家邦之气节,让无数男儿汗颜,千古流芳。

柳如是不是傻子,她感佩这样的国家英雄,但是对方可不会因此看重她一眼,若对方就是李沐李战神,那么现在他就是世袭的晋阳侯,东南经略,上柱国,你让李柱国用哪只眼睛正眼瞧她呢?

没想到的是,李沐竟然也站起身来,在周围一众莺莺燕燕惊讶的目光中,对着柳如是还礼道:“柳姑娘,无论我们身处何籍,是何种地位,但是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我们都希望大明四海平靖,百姓安居,我们并没有区别。”

我们没有区别。听到这句话,柳如是一下子眼泪盈满了眼眶,她抬头看到李沐眼中那份真诚的钦佩,仿若一下子找到了知音一般,只是重重点头。

“国公爷。”李沐转向徐弘基:“沐行辕设在杭州,以后柳姑娘就是我的朋友了,在南京还请国公爷多多照拂一下,若是有那不开眼的,国公爷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事我担着!”

这一下,李大公子等于对外宣布了对柳如是的保护了,也希望柳如是这样性烈纯良的女子,不要像历史上那样,再经历那无数的人间苦楚了。

柳如是还在愣神间,徐弘基已经笑着应下了,转而对柳如是道:“你这小女子,还不快谢侯爷。”

“不用了。”李沐只是低低的摆手道:“柳姑娘把曲子弹完吧,我和国公爷洗耳恭听。”

“啊,好。”柳如是重新坐回琴架前,轻抚一曲高山流水,馈赠知音。。。

而此时,南京鸿胪寺馆驿。

“你们疯了,与我何干。”一处厢房中,传来一个女子极力压抑愤怒的声音,只是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颤抖,显得女子不是那么平静。

“公主殿下,你是朝鲜人,何忍坐视大王受尽冷遇而不管,那可是你的亲兄长啊。”黑暗中,似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说的却是朝鲜语。

李沐一行人,唯一能听懂朝鲜语的公主,只有朝鲜明露郡主李妍儿一人了。

“王兄自己背信弃义在先,现在居于深宫,荣华富贵也没有亏待他了,有何冷遇可言。”这回李妍儿也用上了朝鲜语,只是声音冷冽,几乎毫无感情。

“公主殿下,大妃一直也是疼你的,大王自小也回护你,疼爱你,二十年的兄妹之情,难道比不起他李云琪这几个月对你那一丝可怜的照顾?”那男子似乎有几分恨意,有几分无奈。

“李大人。”李妍儿默然道:“你让我加害云琪哥哥,我是断然做不到的,你不必再说了。”

“殿下,我希望你明白,大王才是你真正的嫡亲兄长,你是他唯一的妹妹,李沐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那姓李的男子阴测测的说。

“李元翼,不该你管的事情,就不要多说废话。”李妍儿转过头,状似无意的说道。

李元翼,前朝鲜领议政,是李倧当政时手握重权的一方人物,现在穿着一身汉装民服,眼中满是复仇的火焰。

“公主殿下,我言尽至此,骨肉至亲,希望你不要后悔,大王也不用你伤害李沐,只要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步骤,他就保证以后和你断绝往来,绝不再联系你。”李元翼的声音低沉,仿佛带着一丝蛊惑之力一般。

“。。。”李妍儿沉默了许久,终于幽幽开口道:“他要我干什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九章 府学报道

站在杭州府学气度俨然的门口,李沐回头笑道:“我这个生员,倒是有福气,带着公主来读书。”

李沐身后,一身男装的舒菡扮作书童模样,只是这书童也显得过于俊美了一些,只论容貌,远远把李沐给比了下去,只是有没有人能认出来是女子,想必肯定是有那眼尖的,但是像李沐这样的身份,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菡儿,你这身后背的是什么?”李沐看着舒菡身后背着一个布包,不觉有些奇怪的问道。

谁知道一向大咧咧的玥然格格竟然羞红了脸,只是低头用蚊呐般的声音道:“是伊宁妹妹教我做的一些糕点,据说府学中午是不提供午饭的,怕。。。怕你饿着。”

李沐听了,不觉哑然失笑,府学不提供午饭是真,但是杭州府学门口是繁华的学府大街,处处都是饭馆食摊,哪里会愁没有一顿饭吃呢?

可是美人恩重,总不好这时候乱煞风景,李沐也认真的点点头,惊喜道:“菡儿确是想的周到,我这统领将士的老兵油子,居然忘记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

舒菡得了爱人褒奖,心中开心不已,对着李大公子嫣然一笑,虽然已经面对舒菡绝美容颜无数次,李大公子一瞬间还是漏了一拍。

“这位年兄好不面生。”说话间,一个同样带着书童的男子穿着长衫,带着生员方巾信步而来,看见门口的李沐两人,显得颇有些意外。

“在下李沐,是今年新进的生员。”不管怎么样,对方很明显算是学长了,李沐还是有礼貌的施礼表达了自己的尊重。

“新进的生员。”那人似乎仔细回忆了一下李沐的样子,还是没有在脑海中想起来,这才拱手道:“在下张采,字受先,今年已是乡试之年,李兄今天方才入学读书,怕是要更加勤勉才是。”

李沐看着这个长身玉立,约莫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忧虑,却不知是忧虑自己的前程,还是家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李大公子第一天入学,而且却也是真的想通过学习得到文官阶级的认可,所以也就认真的问起府学一应事项,张采倒也不藏私,也都一一认真解答了。

“今天是休沐日的第一天,府学开课晚了一些,一般辰时(上午七点)之前就要来书院诵经,会有训导大人来院中督促,若是来得晚了,就会上报教授大人,肯定是要吃挂落的。”张采说的详细,只是略略沉吟一下,不禁还是开口提醒李沐道:“这周教授,嗯。。。比较喜欢大家子弟,李兄若是家中余财充裕,可以刻意结交一番,想必日子会好过许多。”

这话就是告诉李沐,杭州府学的最高负责人周教授是个势利之人,这样的人做教授,恐怕杭州府学的学风很是堪忧啊。

“再者就是诸位训导大人,有两位还是比较尽心尽责的,唯有一位朱训导,名大典,此人贪财之极,简直毫无良知可言,众多贫寒子弟都被迫离学而去,李兄若是进门,还是要小心此人。”张采说的这位训导,倒是引起了李沐的注意,看上去张采算得上是府学中有些地位的生员领袖,在后世应该也是个学霸式的人物,他所说的贪财之极,想必真的是那吃相很难看的人了。

“可是难道没有人管一管吗?”晚明政治黑暗,但是还没有达到国家公务人员强行逼迫生员的地步,这位训导的身份一定并不简单。

“管?怎么管,人家本身就是进士出身的高官,前些时候,在福建做右参政,是正经穿过四品红袍的,后因父亲仙逝守孝回乡闲居,杭州知府与此人素来交好,也就放任他在这府学中做训导,无法无天。”张采蔚然一叹,国家奸党当道,官员操守每况愈下,肆意敛财几成潜规则,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那是该管管了。”李沐眼中怒色一闪而过,他不是超人,不能一夜之间让天下大同,但是在他眼界之内的事,还是应当管一管的。

闲聊间,李沐和张采已经走进了府学之内,张采要去诵读经书,给李沐指了周教授的办公室之后,就自顾自的去读书了。

李沐带着舒菡,缓缓的来到教授的办公场所,轻轻扣门道:“大人,学生李沐,今日来府学报到。”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李沐让舒菡在门口等候,自己推门走了进去,看见一间小小的从九品教授的办公室,竟然摆放着四座大书架,架上卷帙之间,偶见不少看上去颇有价值的古董器物。

那教授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有看李沐一眼,只是不咸不淡的问道:“籍贯?”

“应天。”应天就是南京,既然要在杭州上学,当然要把籍贯改一个就近的地方,这种事情,对于李大公子来说,自然是举手之劳,只要他想,改到哪里都随意。

“第二个书架,第四行,左起第六本到第十本,找你自己的名字。”周教授说道。

李沐转头看向书架,书架第四行,满满摆了二三十本书,厚薄几乎都一模一样,想必是各省来杭州府学读书的名册了,李沐按照笔画顺序,轻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待到李沐拿着名册站到周教授身边的时候,这位教授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李大公子双手空空,不免脸色有些难看,只是拿过名册,扫了一眼道:“近来寅字班有几个不守规矩的被退了学,空了些人出来,那就去那里吧。”说完,就抬起毛笔,在李沐的名字后面勾了一个寅字,就打发李沐走了。

李沐出得周教授的屋舍,知道这寅字班想必就是张采说的,被那朱训导逼到退学的班级了,这周教授当真是个瑕疵必报的小人,看李沐空着手来,想必是觉得李大公子家境一般,有意去为难为难他了。

哼,倒是看看你朱训导,是有多大威风!李沐当然是毫不畏惧,首牧东南,官居一品,若是还怕了一个不入流的训导,传出去,他这个晋阳侯也不要做了,回家奶孩子去吧!

舒菡也是知道李沐的厉害的,心中不由得有点哀叹起朱训导的下场来。

到了寅字班,李沐刚刚迈步进去,就有几个生员一下子围了上来,看那穿着都是讲究的紧,桌子上的食盒也都是五花八门,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小炉子,咕噜咕噜的炖着东西,不知道是到了府学还是进了茶馆。

明显这些生员不是冲李沐来的,而是冲着李沐身后那个书童来的。

舒菡是绝美的女人,无论穿上什么衣服都难掩妩媚可爱的绝色,像电视剧上那种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的纯粹是骗傻子玩的,除非那女子生的真的粗狂如男儿身,否则,怎么会认不出来。

这些人想必都是富贵子弟,平日里走马章台的,女人当然是见过不少的,这一下,都被舒菡绝色风华给惊住了,一下子都忘了和李沐打招呼。

“诸位年兄,在下李。。。”还没等李沐说完话,就听一人大喊道:“好美的小娘子,来来来,让我仔细瞧瞧。”说完就伸手去抓舒菡的手。

舒菡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惹得一帮纨绔子弟哈哈大笑,这才正眼看向李大公子,饶有兴趣的道:“这位兄台可是杭州人。”

看来还不全是傻子,知道当地人不能随便惹。

“不是。”李沐老老实实的说。

“兄弟,看你新来的,我们寅字班的规矩,怕不是不知道吧,进门先缴五十两门槛前,否则哥几个打得你进不了这个门!”一个生员猖狂道,哪里像是个读过书的秀才,简直和街上的混混地痞无异。

“哈哈,郑兄说的是,这个门,可不能轻易放你进来了。”周围人也是一众嬉笑,眼神就没从舒菡的身上离开过。

李沐倒也没有跟这些人多废话,只是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官票,随手扔在了那郑姓士子的脚下,冷冷的说:“自己捡。”

“我nm。”郑姓士子当即大怒,举起拳头就像李沐挥过来,李沐后退一步,身后的舒菡娇斥一声,修长的美腿一闪而过,那郑公子就嗷嗷叫着飞到了角落里,正好砸在正在咕噜的炭炉上,一时间疼的哇哇乱嚎。

这一手,很明显把当场这些年轻人都震住了,随手扔出百两银票,又带着武艺高强,美貌无比的随身女侍,岂能是等闲人物了,这些纨绔子弟,家里都是有几分势力的,也不是愣头青一样谁都去挑拨一下,要是不小心沾到铁板,可就是会惹大麻烦的。

破家的府尹,灭门的县令,越是高门贵族,越是知道权势的可怕。

李沐也不管郑公子如何了,只是带着舒菡,施施然找了一张空桌子,安之若素的坐了下来,静静等候训导的到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章 世间本无圣人道

郑姓公子遭此重击,颜面扫尽,勃然大怒道:“你这个小畜生,我必杀汝!”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个富态中年人,那人看上去圆圆滚滚的活像某种国宝动物一般,悠然进来之后,眯着眼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最终目光落到李沐的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怪就怪李沐第一次来府学,以为生员士子,应该穿长衫,戴方巾,方显圣人学徒风范,可是现在国家承平日久,礼乐崩坏早就不似开国那样严苛了,商人大贾穿丝绸者不计其数(大明律商人不得穿丝绸),士子生员就更没有穿长衫的入学的了。

那些穿着长衫入学的,都被认为是家中贫苦,硬拿祖制撑脸面呢。

那富态的中年人站到讲桌前,打开手中折扇,开口悠然道:“我前日给你们所批注之嘉靖年间状元丁大人的程文,拟写一篇文章上来,可有人没有完成?”嘉靖年间的状元姓丁的,想必是丁仕美了。

丁仕美这个人,嘉靖三十八年的状元,却是个在历史书上仔细翻都找不到的人,他历任高官,官至吏部侍郎,距离天官仅一步之遥,也堪堪算得掌握大权,风云朝野。

但是他在所有的史书记载中都难觅踪迹,只有偶尔才有一两句一笔带过,最有名当属他中状元之后,上的谢恩表了。“奎曜天开,万国仰文明之象;乾符圣握,一人操制作之权。荷大造以兼容,愧凡才之并录。”

这是夸道君皇帝嘉靖的,夸得要多肉麻有多肉麻,其余的,就没有什么大的建树,这个人的一辈子,循规蹈矩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个滑泥鳅,好处就是一点不得罪人,跟着皇帝做应声虫,临了也得了个好下场。

程文,就是范文,科举考试千年,四书五经早就被翻烂了,什么样的题目都有人出过了,于是还有各种截搭题等牛头不对马嘴的出题法。所以揣摩前人的范文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学习过程,何况丁仕美是状元之才。

文章,自然是好的,状元不是吹出来的,但是这样的人写的文章,肯定是稳扎稳打,紧跟朱子集注不越雷池一步。若是碰见一个喜欢这种文章的考官,自然是拔得前茅,若是不喜这种文风的考官,也挑不出大错误来,不会低低把人黜落掉。

应试教育,自古以来,概莫能是。

但是场下这些贵胄子弟哪里是来学习的,也许训导大人布置作业的时候,连个人名都没听清楚,这年头又没个百度百科,不可能根据一个姓丁的就能搜索到状元的名字。

当然,认真找一定是会找到的,这些前人优秀的文章,在书市上都有影印成书售卖的,只是这些人明显没几个来着紧读书的,故而现在吞吞吐吐,不知所云也就可以理解了。

李沐看着全场人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觉心中暗暗好笑,不觉有些邪恶的想到,这寅字班要是有个微信群,一定笑死个人了,前半个月满满都是去哪里玩,青楼茶馆的各种晒照,最后两天有那还有点良心的问老师是不是留作业了。

下面一片跟帖道没有没有,找一个姓丁的文章,这怎么找?不写了不写了。。。

李沐笑着看着眼前的活喜剧,却没想到朱训导看了过来,直接对着李沐道:“你的文章写了吗?”

“训导大人。”虽然这人声明不佳,李沐还是尊师重道,给足了面子,起身恭声道:“学生今天是第一天来府学进修,未曾聆听大人教诲,不知上次有程文需要揣摩,当下不为例。”

换了常人,也就点点头放过他了,但是这位朱训导竟然眼神一凝,高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继来我班,就该完成我制定的任务,你这学生在此强词夺理,颠倒是非,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李沐也被说的一愣神,什么也没有反驳,等着朱训导的“颜色”。

“这样,这一次,念你初犯,就罚你二十两,下学之后,自己上交到我这里来,若是还有下次必不轻饶。”朱训导貌似严厉的说道,回头对着其他学生说道:“坐下,开始上课。”

说也奇怪,这训导似乎名声不佳,却依然很有威信的样子,只一句话,这些贵族子弟居然也都规规矩矩的坐下了,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换了普通的训导,连个品级都没有的小官,自然不会有人把他当盘菜。

这位朱训导,丁忧在家的高官,进士出身,正经的坐过四品官的,才能镇得住这些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也算得上对症下药了。

李沐也不反对,二十两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情,李大公子掌握三省军政,岂能这么小家子气了,只是李沐倒也起了几分恶趣味,四品又能怎么样,等会就让你丁忧变退休。

李沐也听起课来,虽然班上几乎都是不学无术之辈,但是还有几个有心学业的,看上去这位训导大人水平还是不差的,只要学生有什么问题,他都能旁征博引,娓娓道来,没有李沐想象中的鸡飞狗跳的场面,相反显得井然有序,当然,不算那些个正在呼呼大睡的纨绔的话。

可是人家睡他的觉,确实也没有打扰到别人。

上午的课很快就过去了,午休的时候,李沐倒是好整以暇的在舒菡带的食盒里翻点心,虽然这点心形状不甚美观,但是在伊宁的细心指导下,味道还是非常好的。做惯了马上将军,领兵作战,风餐露宿的晋阳侯,哪里又会在意吃食好不好看了。

不知不觉,在两个人嘻嘻笑笑的你一口我一口的腻歪下,一盒子点心被分了个精光,那郑姓公子一直恶狠狠的盯着二人,但是出于对于舒菡身手的畏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下午的课显得要沉闷多了,昏昏欲睡的学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快十月份了,秋日的江南,正是温暖宜人的时节,秋风惹人醉,自然也是招人睡的。

朱训导也是偷懒给自己放了假,让大家自做文章,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提出问题,李沐看到大家都准备梦会神女,自己就拿起书本,问起朱训导一些经文集注上的难解之处。

八股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所以称为八股文,这东西除了破题以外,中心思想决不允许自由发挥,对错都按照朱熹的注释来解释,这些基本的方法,李沐早就跟杨涟学习过了。

但是这只是八股文的第一步,李沐好就好在有杨涟这个文采飞扬的大学者在家里给他当私人老师,水平自然是比起普通生员依赖自我揣度的效率更高,加上自己的舅舅范景文给了自己他中式的时候的程文,也是收获不小。

程文这东西,也是有时效性的,说简单点叫潮流,比如现在的士子,若是还去写洪武永乐朝的文章,肯定不为考官所喜,落后于时代了嘛。其实丁仕美的文章也算得上有些落伍,毕竟嘉靖年间距今也有五十年了,哪有能保持五十年不变的潮流。

但是范景文中进士才十几年,文章还是有借鉴性的,当然最新的时文李大公子也是有读过的,文风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

兴许是觉得罚了李沐二十两,也许是难得碰见一个还愿意学习的学生,朱训导倒是没有嫌弃李沐多嘴,只要有什么不解的地方,朱训导也都一一解答了,从这里来看,这位训导大人的进士还是有真本事的。

但是论起破题和承题,对于同样的题目,这位训导和杨涟所破就完全不同,杨涟破题起承转合,洋洋洒洒,也就是朱子集注束缚了他的发挥空间,否则就杨大人的性格,肯定是要把考官连带着骂一遍的。

但是朱训导的破题就无一不是中规中矩之作,破题承题之后,起讲就开始老老实实歌颂朝廷,歌颂江山如画,总之好像写了很多,但是一句有用的没有。

李沐知道,这样的文章,其实比起杨涟的文章更容易取中,从教导学生中举的角度来说,朱训导无疑更胜一筹,虽然文章空洞无物,旁证各种史书也是点到即止,但是奈何世道如此,不得不服。

下午的课等于是李大公子的私课,其他的同学几乎看都没看朱训导一眼,默默的等着放学的钟声想起,只是门外铜钟的钟声一响,满场生员一下子恢复了活力,呼朋唤友,开始了继续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去了。

李沐自然是要去交罚款的,到了朱训导的办公室里,李沐才知道这位训导名叫朱大典,万历年间的进士,确是做过福建参政的。

朱大典胖胖的身子一坐下,就笑着看着李沐,不觉开口道:“怎么,开学第一日就罚你的钱,不服气吗?”

“是的。”福建参政也许是个吓死人的名头,但在李沐眼里还当不得什么正经菜式,只是淡淡答道,又拱手道:“学生尝学圣人道,不知者无罪,这个罚,学生不认。”

“圣人道?”朱大典竟然嗤笑一声,又正色道:“怎么前方杀敌盈野的李战神,也笃行圣人之道?”

“哦?”李沐这回是有些吃惊了,朱大典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居然还敢这般嚣张,真是在家赋闲闲傻了吗,不知道东南经略是何等威名显赫的高官?

“李大人。”朱大典道破李沐身份,却也没有站起来:“我是你的师长,无论你身为多高的地位,这个关系,你是逃不掉的。”

礼法纲常,天地君亲师,都是大如天的,李沐做了朱大典的学生,无论老师品行如何,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对他做什么悖逆之举,否则会被视为整个纲常社会的阶级敌人,遭到群起而攻之。

“李柱国在辽东,征战数载,子曰,国虽大,好战必亡。李柱国结交朝鲜,左传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桩桩件件,都非圣人之道,现在李大人可否告诉我,圣人之道,可立国,还是可齐家邪?”

“这。。。”李沐第一次被问住了。

朱大典看着李沐愣怔,不觉笑道:“世间本无圣人道,圣人本也非圣人,不过庸人一厢情愿而已,李大人,你还年轻,就已经位居高位,定是国家未来肱骨之才,我自作主张,把这句话卖给你,不贵,二十两。”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一章 东南郑氏

出得府学大门,李沐不觉苦笑,原以为跑去教训朱大典,结果被别人教育了一通,堂堂东南经略,竟然被人顶到了墙角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菡乖巧跟在李大公子的后面,不觉对于李沐现在的表情感到暗暗好笑,不料李沐走到一半,突然回头,身后的玥然格格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李沐坚实的后背上。

“哎呀。”舒菡嘟着嘴揉了揉小脑袋,却看见李沐像只大老虎一样,“恶狠狠”的盯着她。

“你笑什么。”李沐嘴里凶狠,但是眼角的一丝笑意早就泄了老底了。

“嘻嘻。”舒菡绝美的俏颜轻轻一笑,毫不客气的戳了李经略的轮胎:“不就是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嘛,干嘛这么凶,像个布老虎一样。”

“谁说我憋了一肚子火了,哼。”李沐这么久以来,头一回遇见这么憋气窝火的事儿,其实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

要说人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这上赶着找打的人总是像困得时候递来的枕头一般,刚走两步,前面就站着寅字班那郑姓的士子,带着一帮不怀好意的家丁,趁着夜色,把李沐二人团团围住了。

“郑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沐心中暗道找死,表面上还显示出一丝饶有趣味的感觉,冷冷的说道。

“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东南地界,郑家是什么,我郑经是什么人物,浙江福建地界上,哪个看到我不得恭敬三分,我告诉你,原本在书院里,你把那小娘皮交出来,我也就放你一马,以后大家也算是认识了,说不准的我还能罩着你一下。现在你不识趣,就不要怪我心狠了,这个女人,老子要定了!”郑经自信满满,无比猖獗的道。

“沐郎,还是让三跃他们来一下吧,我倒是不怕这些人,只是你。。。”舒菡也没在意郑公子自鸣得意的战争宣言,只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对李侯爷战斗力的担心。

唉,又被夫人鄙视了,李沐心中郁闷,想到总要也去学学武艺才好,但是却也知道学武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看舒菡现在身手不凡,小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

李沐从怀中拿出响箭,只听“咻”的一声,响箭升空,绽开漫天红色的烟花,一连三发,声传十里。

郑经一群人看李沐不动,却从怀里掏出个二踢脚,一下子都笑出声来,却没注意到李侯爷原本阴沉的脸,现在已经满满的都是杀意。

“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你这人来府学读书,还带着炮仗来,你这小子,我真是高看你了,真不知杭州府哪家门第,能教出你这样的怪胎来。”郑经一遍笑着,一遍嘲笑着李沐,在府学附近的小弄巷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原来在古代也有放学门口等你这一说啊,李沐倒是心宽的很,经略护卫是大明最精锐的军士,自然是值得信赖的。

没等郑经笑够,两边巷口脚步声大起,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郑公子妄自像个傻子一样笑得快断了气,却不知有些经常在街面上混迹的家丁已经听出来有些不寻常。

只是数息之间,数十名经略府的精兵已经把巷子两边堵的死死的,郑经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眼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沙场精兵,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参见大人。”一众卫士齐声行礼道。

“郑公子,你说,是你自己跪下,还是让我打到你磕头?”李沐冷如寒霜的对郑经道。

这回郑经就算是脑子再有问题也知道李沐绝非普通生员士子了,但是还是仗着家族势力,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别得意,我们郑家在。。。在东南那可是一等一的,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伤害我。。。就是跟郑氏为敌,在浙江,就没有能跟郑氏为敌的人能活过十天!”

说到后来,郑公子,似乎在自己的姓氏上找到了自信,这人就算是杭州城内的世家大族又怎么样,在东南三省的地面上,郑氏那可是第一等的豪族。

郑经这样的纨绔公子,自然不知道那些军士的可怕,但是他手下一些经常打架惹事的家丁,早就被那些沙场上下来的百战精兵身上的杀气吓得尿了裤子。

“郑公子好大的威风,那好,郑公子前面引路,我倒要看看,东南还有没有王法!到底浙江是大明,是皇上的,还是你郑家的!”李沐厉声道。

郑经心中犹疑了一阵,估计还是自信自己的家族势力,也就点了点头,郑氏现在可是东南最大的海商,在福建和浙江两省的势力非常人难以想象。

历史上,大明对于郑芝龙为代表的郑氏势力也是多次进剿,可是朝廷军队竟然与郑家的私兵作战,每战每败,不得已才只有招安郑氏,郑家在福建一带,俨然割据势力,称王称霸。

郑成功收复台湾,靠的就是郑氏多年积攒的军队和钱粮,和荷兰殖民者一场大战,出动战船数千,军兵近十万,可见郑氏的实力之强大,更有甚于朝廷。

当然那是数十年之后的郑氏,现在的郑氏远还没有达到割据一方的实力,但是作为东南最大的海商,理论上不是没有和他经略府叫板的本钱。

杭州的郑府离府学大街不远,自古以来,“学区房”总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何况杭州府学本就靠近西湖,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起这样一座比起他李沐经略行辕更大的府邸,却也真的显出郑氏的不凡来。

要知道,李沐的经略行辕可是原来东南总督胡宗宪的府邸,胡宗宪这个人在任上,重用戚继光剿灭倭寇,东南海岸平靖,他居功至伟。

但是此人生活也是极尽奢华,号称“总督银山”,但毕竟是功大于过的,可是这样的人的行在,就已经可以想象有多豪奢了,现在见了郑府,李沐居然有一种自己的经略府被比下去了的感觉。

这一行人好几十人,直冲冲的就向郑府而来,自然早就得了汇报,李沐来到门前时,数十名郑氏家丁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看阵势,应该是比郑经这些个跟班强上不少的。

郑家三兄弟,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其中老大郑芝龙是海商头领,自然不在杭州行事,现在杭州郑府管事的是三弟郑芝豹,这位也是在香山澳(澳门)做过生意,和那红毛鬼打过交道的,用时下潮流的话来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郑经是郑芝豹的儿子,凭借这郑家的势力,他在杭州城内横行霸道,也一直没什么大问题,但郑芝豹并不是单纯的土匪恶霸,无论如何,似梁山好汉那般土匪做派,是不可能把郑家经营成世界第一船王的地位的,郑芝龙比起儿子倒是强了无数倍。看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的时候还是个反定律。

不用多说,李沐一露脸,郑芝豹就把他认出来了,他郑家在东南做生意,明面上的暗地里都有,要是连总制三省军政的东南经略都认不出来,郑芝豹也不要混了,注定不是这块料。

早在李沐刚刚到任,郑芝豹就亲自登门经略府拜访了李沐,这位李大人虽然年轻的有点不像话,但是战功可不是假的,建奴是狠种,这个大明举国上下都是承认的,比起他郑家的私兵,不知道可怕到天上去了。这位李大人,硬是把建奴打得现在他的名字都提不得,郑芝龙有的时候也经手一些从海上走私去北方京师和朝鲜的生意,在辽东和朝鲜,打着锦州军名头的商队,建奴的斥候看都不敢看。

但是锦州军的名头并不轻易能搞到,这也就是郑家手眼通天,才能以锦州镇的名义玩走私。

被李大公子惦记,绝对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何况李沐怎么看也不算什么善男信女,这位晋阳侯杀人盈野,心狠手辣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边郑经看到父亲,刚要开口,却见郑芝龙已经越过自己,小跑着跑到李沐面前,看着阵势,一定是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踢到铁板了,郑芝龙在南边和葡萄人打了多年的交道,做生意嘛,和气生财,这迎来送往的礼节,自然是不差的。

郑芝龙紧赶着走到李沐面前,在李沐的卫士前站定,郑重跪下行礼道:“草民郑芝龙,参见经略大人。”

这要是一般“草民”,李大人倒是不介意拿捏一下,但是郑芝豹是郑家核心人物,自然是怠慢不得的,登莱水师和福建水师现在还没有让郑氏心服口服的实力,这要是郑氏真的跟他李大公子鱼死网破,那皇上交给他的开海赚钱的任务,可就真的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郑员外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李沐也是赶忙扶起了郑芝龙。

看着李沐虽然贵为东南经略,但是竟然丝毫没有生气之意,反而能很快的转换角色,让郑芝龙心中也是暗暗钦佩,这样的经略,必然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那种仗着官威,到处结梁子,其实是郑芝龙最不怕的一种。

李沐这样的人,有心计,有城府,又下得狠心,上过战场,意志坚韧绝非常人,确是郑家必须认真对待的人物。

郑芝龙一回头看到儿子郑经愣在那里,心中无名火起,这个小子,真是也太不成器了一些,天天在外面惹事,难道自己能管他一辈子吗?就是皇家的太子,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这一回,不仅是做给李经略看的,郑芝龙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动了真怒,拉着郑经来到李沐面前,一个耳光打过去,一颗白牙从郑少爷的嘴里飞出来,咕咚咚的滚落到地上。

郑经惨嚎一声,竟然在父亲眼中看到一丝杀意,刚才那一下,是下了死手啊!郑经这回也不是傻子了,经略安抚使,一品大员,岂是自己可以想象的存在,跪在地上对着李沐磕头如捣蒜道:“大人绕民,大。。。大人,是我有眼无组,大人发过我。。。”郑公子腮帮子肿的老高,嘴里少了一颗牙,满口的鲜血淋漓,话都说不清楚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李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郑家如此懂事,郑经是杀不得了,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换了其他家族,十个郑经李沐也毫不犹豫的宰了,但是自己巡牧东南,要开市舶司与外国互通有无,郑家是绕不过去的坎,无论是不是要对郑氏下手,现在绝对不是好时机。

“唉,郑员外,令郎也是年轻淘气了一些,毕竟还是我的府学同窗,以后还是希望令郎能够在学业上与我多互相帮助呢。”李沐说道。

“府学同窗?”郑芝龙莫名其妙,这话什么意思,李沐这个秀才虽然是御口亲封,但是知道的人确是不多,李沐身上光环太多,不知不觉大部分人都把这个身份忽略了。

但是对于李沐来说,这个身份是他取得文官阶层认可的第一步,重要之程度,不下于手握百万雄兵。

“这郑员外是不知道了,沐军武出身,是个莽汉子,因为仰慕圣人教诲,向陛下请求在杭州府学读书,倒和令郎有同窗之谊呢,还希望令郎以后不要在学院内说出我的身份,也是大家方便嘛。”李沐对着郑经淡淡的说道,意思也是很明显了,以后府学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你郑公子难保不会被拿出来祭旗。

郑氏在东南树大根深,这点小事当然不会搞不定,郑经赶紧答应了,李沐才缓缓点头。

看到李沐点头,郑芝龙也舒了一口气,笑道:“现在天色已晚,不若李大人来我府中用个便饭,也让犬子给大人郑重道歉。”

郑经都磕着头求饶了,还有什么更郑重的道歉,但是官面上的事情就是这样,道歉不一定是表达歉意的,也是结好对方的一种手段,若是道歉道得好,坏事变好事,化敌为友也说不准。

“若是如此,少不得叨扰一顿了。”李沐也不矫情,他不吃这顿饭,郑家寝食难安,现在不是和郑家撕破脸的时候,倒不如大方点让对方安心。

“哈哈,柱国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二章 得失难定

李沐和舒菡回到府中,已是夜色深沉,每天要去上学的同时,各省的重要文书也都需要李大公子处理,这个时候,舒菡和伊宁就完全帮不上忙了。

玥然格格弓马娴熟,身材绝佳,武艺上巾帼不让须眉,但是处理起这些繁琐政务就一窍不通了,伊宁更是连汉语还在学习的过程中,根本看不懂拗口的书面文言。

这个时候,唯有从小柔弱文静,陪着父兄悉知政事的李妍儿能帮的上忙,虽然大量的公文已经由经略府的签押房筛选过,但是需要李沐拿主意的事情也不少。

看着眼前的公文,李沐眼中闪过的忧郁之色越来越浓,浙江福建沿海近来所报之海盗出没的事件越来越多,仿佛跟着李沐的脚步一般,这边刚准备下手筹措加开宁波和漳州两处市舶司,海盗的踪迹立刻就如影随形。

这些大海商,是在护食啊。李沐伸手抬起朱笔,在战报上写了一个阅字,随后批道,命漳州卫和宁波卫的官军立刻派人侦查消息,剿灭海盗。

“妍儿,继续读下一封吧。”李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中想到,宁波和漳州这些重要的港口,总要亲自去看一看才好,现在自己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妍儿?”李沐半天没有听到回应,诧异的抬头道,却见李妍儿穿着曼妙的蓝色长裙,傻傻地盯着手中的一份公文发呆。

“啊?云琪哥哥,你说什么?”李妍儿像是突然接上了电源的洋娃娃一般,被李沐吓了一跳。

“读下一封吧。”李沐柔声道:“怎么了,累了么,让你在这里陪我批阅公事,是我的不好,要不你早点去休息吧,我自己也能看得来的。”

“没有没有,云琪哥哥,我每天闲在府里,又不像菡姐姐能陪着你去书院,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哪里会累着。”李妍儿俏颜一红,有些急切的说道。

这边李沐轻轻一笑,抓住佳人的柔夷,拉过李妍儿的娇躯放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环过伊人纤腰,把头轻轻的压在她披着白纱的香肩上,满满的深吸了一口气。

李妍儿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心中暗道这坏人,不知又要做什么羞人的事了。

却冷不防听到李沐在耳边轻轻道:“想家了吗?”

李沐说的温声细语,听在李妍儿耳中不亚于平地惊雷,她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一个劲儿的摇着小脑袋,极力的否认道:“不想啊,我。。。我何曾说我想家,我真的一点点都不想的。”

李沐奇怪的看了李妍儿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照理来说,登莱有水师,李沐是想找个时间从海陆返回朝鲜看看的,李妍儿一个女孩子,陪着自己来到千里之外,想家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嘛?

“妍儿,你这是怎么了啊?想家就想家啊,我也想着能让你隔一段时间能回汉城看看你的大妃和兄长的。”李沐是真的心疼李妍儿,她在江南又没什么交好的世家小姐,白天真的除了在经略府闲居,偶尔出门逛逛以外无所事事,李沐还真怕明露郡主时间久了憋出什么毛病来。

“这样吧,我让三跃明天去找一家印染工坊,然后和他们定一个合约,你在家里做些衣饰的图纸,给我做给自己做,或者就是好玩也可以。我可以把你的图纸做成成衣,打上咱经略府的标签,我就不信了,这样的衣饰,不说在东南三省,少说在杭州府内,定能领一时风骚如何?”李沐没有细究李妍儿刚才的失态,只是笑着给她出了个主意,明露郡主说不定能成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服装设计师呢。

这个年代,成衣设计尚未形成完善的产业链,服装设计师也没有成为后世那种可以引领潮流的职业,李沐想着利用经略府的信用,加上李妍儿的天赋,说不定还能好好的赚一笔呢,就算亏了,那就当掏钱给媳妇儿解闷了,何乐而不为呢。

李大公子这边说的头头是道,想必在心中是酝酿了好久,从生产到包装一应流程都考虑清楚了,听得李妍儿心中感动不已,不知不觉,眼泪顺着她绝美的脸颊缓缓滑落下来。

感到一滴水珠滴在手上,李沐诧异的看了李妍儿一眼,姑娘低低的饮泣着,柔弱的身子靠在李沐的怀里,看上去像有欣喜,似有伤心。

“怎么了?傻丫头,好好的哭什么?”李沐还以为这些日子没有认真考虑李妍儿的感受,让她感到被忽略了,心中愧疚不已,自己每天带着舒菡去府学,留妍儿在府中闲居,她怎么会不难过呢。

心疼之下,李沐手上又紧了紧,轻轻用脸颊蹭着佳人的头发,让李妍儿感到无比的安心。

“云琪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是个很傻很没营养的问题,但是几乎每个女人都会问。

对女孩子来说,无论什么样的姑娘,她都会盼望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哪怕她知道,也想心爱的男人一遍遍的告诉她。

“因为,我喜欢你啊。”

夜已深,看到李沐已经穿着单衣靠在床头,微笑着说了一句晚安,李妍儿俏颜微动,在李沐惊讶的眼神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云琪哥哥,妍儿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李妍儿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可是,亲情和家国,是她作为郡主,挣脱不了的枷锁啊,李妍儿真的恨不得生在普通人家,不去做那劳什子郡主,真是何苦。

清冷的月光抚过郡主如镜子一般的长发,照耀着李妍儿眼中的光,似乎有些迷茫。

这边李沐正要安寝,就好好了裹了一下自己的被子,穿越这么久,李沐还是睡不过那硬邦邦的麦麸枕头,所以每次睡觉都准备两床被子,一床御寒,一床折得方方正正的当枕头用。

突然李沐的眼神一缩,看到自己的被子下,似乎有一纸公文。

这种上好的宣纸,厚达四层,经久不变色,不散墨,不用力甚至都难以撕碎,沾水不破,是大明重要公文的制式用纸。往往用这种纸传递的公文,都是八百里加急或者边疆的战报,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公文,会遗落在枕头下面?

李沐狐疑的抽出公文,开头第一句话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明上柱国,东南经略安抚使与锦州经略安抚使熊廷弼之援报。”

援报,即求援,李沐身负东南经略,但是锦州军是他一手拉起来的队伍,对李沐忠心耿耿,遇到危难,自然还是自己的弟兄靠得住,江南的卫所兵,说到底,也就是可以看看聊以安慰的纸面数字。

那张纸上是抽调汉城府和朝鲜宫城六千锦州军南下江南扫清福建海寇的求援书!

经略府的大印,李沐的印鉴和签名赫然纸上,调令是李妍儿的笔迹,对于一直帮助李沐处理公务的李妍儿来说,这无疑不是什么难事。

锦州军撤离朝鲜,朝鲜最大的威胁离开,朝鲜王李倧就可以重掌权位,大军未经朝廷命令而南下,说句不好听的,罪同谋反!

而且李沐还有一次私调军兵的前科,一而再再而三,若是再犯这样的错误,朝廷绝对再难容忍,否则大明各大军镇视旨意和中央政府于无物,岂不是亡国之兆?

再者,锦州军是陆上强军,对于海战一窍不通,到了大海里,这里北方兵能不能站得稳都要两说,何况是和海寇作战,这一战,必然凶多吉少。

要是和郑氏从此撕破脸皮,李沐这个东南经略的日子无疑会非常的难过。

李妍儿一念之间,就能让世袭晋阳侯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下,看得李沐睡意全无,他马上想到了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鞋子也来不及穿,冲着李妍儿的厢房一路狂奔,惊动了不少正在收拾的家仆,但是李沐大家当然是认识的,只是李沐没有召唤,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

经略的后院,侍卫是不会进来的,毕竟居住着数位女眷,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公主,所以不少侍女看着平时冷静无比的老爷,像是吃了炮仗一般,跑的飞快。

跑到李妍儿的厢房,李沐一步跃上台阶,举起拳头,重重的敲着李妍儿的房门。

“咚咚咚”李沐使劲的敲着,仿佛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开门!妍儿!快开门!”

李沐感觉到门上了锁,屋中没有一丝动静,心中无比焦急但是苦于力气不够,根本无力强行破门。

突然李沐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去推隔壁玥然格格舒菡的房门,这边舒菡一身单衣,连亵衣都已经解下,谁知道这堂堂经略府大晚上的会有色狼?要不是李沐开口喊了一句菡儿,可能直接被受惊的玥然一招撂倒。

李沐只是气喘吁吁的道:“快,把妍儿的房门打开,要出事了!”

舒菡不知李沐有什么事如此急切,但是还是点了点头,事态紧急,也就没有顾及什么衣物,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陪着李沐跑到李妍儿房门前,随着一身娇斥,玥然格格浑圆的长腿带起一阵冷风扫过,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穿着一身淡蓝色白纱流仙裙的明露郡主,轻轻靠在床边,美丽的大眼睛闭着,面如金纸,脸颊上满是干涸的泪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三章 大怒

夜半深更的东南经略府,一时间鸡飞狗跳,大队经略府卫士出动去往杭州府各家名医,这一幕,李沐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当初洛鸢为自己挡下必死的一剑,也是这样,这是一种极度害怕的感觉,害怕失去,害怕遗憾。

这一次,纵横辽东的晋阳侯,杀敌盈野的东南经略,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仿若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的明露郡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说到底,李沐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愿意靠哭解决问题的人,因为眼泪不能帮助人解决任何问题,但是他此时又能做什么呢,他不是医生,现在现学也来不及,怎么才能救自己心爱的姑娘?

可若是这样的失去,李沐承受不起,真的不是他现在可以想象的结果,他轻轻握着李妍儿的柔夷,心中满是自责。

无论是对于李妍儿,还是舒菡,他都亏欠太多了,从头到尾,这些纯美的女孩子都认真的爱着他一个人,把他当做全世界,但是自己却往往忽略了她们的感受,李妍儿在之前不是没有表现出反常,但是就这么被自己以为她是不习惯奔波的生活而没有在乎。

他给李妍儿一座印染工坊,就以为可以表示自己的关心,但是对于李妍儿来说,锦衣玉食的她本不在乎这些,就是给她建一座城堡又能如何,她在景福宫和昌德宫里长大,本就是世界上最富丽壮观的城堡之一。

“医生呢?怎么还没有来!”李沐的声音阴气阵阵,听得舒菡都有些陌生,这一回,李沐是真怒了,李倧此人,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妍儿是他的亲妹妹啊,为了权势王位,难道都无法逃出这个圈子吗?

这一次,李沐第一次对自己这个一度肝胆相照,一起扛过枪嫖过娼的铁杆兄弟,产生了杀意。

或者,随着李倧登上王位,当初一起嬉笑怒骂,共同疯狂的李倧,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果不得不这样的话,李沐不介意让这个在朝鲜历史上为很多现代朝韩两国史官津津乐道的仁祖大王,永远成为历史。

医生当然是会来的,东南诸省,经略最大,敢在经略府面前拿捏的医者,暂时还没有见过,哪怕医圣李时珍,也是在当初东南总督的要求下,在抗倭战争中为军队配置对付倭寇的毒药。

不过这样的差事,想必李时珍还是很乐意的。

杭州城各大医馆的坐堂大夫少说也有好几十人,大半夜的被经略府的卫士们连架带拉的带到府中,好些医生衣冠颇有些不整,但是碍于东南经略的威严,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在几位最年长的大夫把过李妍儿的脉象之后,大家围在一起商量一下,回头慢慢的对李沐道:“大人,以这位姑娘的脉象看来,应该是服用了过量的洋金花,才导致气息虚弱,脉象虚浮,昏迷不醒的。”

“洋金花是什么?”李沐问道。

“洋金花也叫曼陀罗,有镇痛之功效,可使人置于醉心之状态,对外界痛感大为减弱,但是过量服用,则有大毒,现在来看这位姑娘服用之剂量,怕是有几分危险了。”一个医者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他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李沐一怒之下,自己会不会有杀身之祸。

好在李沐不是那不讲道理的贪官暴徒,只是冷声问道:“可有药石能医。”

“难。”另一位老医者沉声道:“我们可以用药物冲缓这毒的发作时间,但是要是能彻底痊愈,我们也不敢保证。”

“冒昧问一句,东南诸省,可有能治疗此症的医生。”李沐出言道。

其实这样的问话是很不礼貌,等于是说在场的名医们都是酒囊饭袋了,但是他官威放在那里,有一个医生老老实实的说:“唯有上海名医李中梓,或许有方可治。”

上海?

这时候的上海只是一个县,与华亭,青浦两县同属于松江府,远不像后世那般繁华,在南直隶这样富饶的省份,上海属于较为偏远的地区。

李中梓,字士材,号念莪,又号尽凡,出生于上海浦东惠南镇。原本也是醉心于举业的秀才,但是由于两个儿子先后死于庸医的用药,加上自己年幼多病,遂弃举业而转学医,时至今日,已经是名动江南的一代宗师,很多医生见到李中梓,都要尊称一声大宗师。

李沐点了点头,对三跃道:“给每位医生二百两的诊金,夜半叨扰大家,沐心中有愧,还望诸位海涵。”

你是经略,不海涵还能如何了?况且二百两确是一比巨款,这要赶上整个医馆一个月的收入了,也就没什么怨言,都道不敢不敢。

李中梓远在松江府,这个年代的交通不发达,松江杭州一来一回大半个月过去了,伊人娇弱,又如何能等得?

“不行,我得亲自前往上海一趟。”李沐心中下了决定,此次延请名医,事关妍儿的性命,决不可再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的,李妍儿要是有什么万一,自己岂不是悔恨一辈子。

李沐站起身来,看着医生们鱼贯而出,回头轻轻的碰了一下李妍儿秀美白净的额头,额头上传来的温度,让李沐稍稍心安了一些。

“三跃!”

“属下在。”内院鸡飞狗跳这么久,不可能不惊动三跃这个亲兵队长,此时的三跃已经换好衣装,带着他从不离身的白杆长枪,站在门外了。

“去取我佩剑,我要去一趟上海!”李沐沉声道。

“现在?”三跃楞了一下,这三更半夜的,这年代没有高速公路可言,晚上官道上两眼一抹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就算是赶路的行人,也大多没有在晚上上路的。黑漆漆的夜色下,根本就不知道道路和方向,实在是太危险了。

“对,把你们白杆叫起来,随我出发。”虽然李沐有上千的侯府亲卫,但是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他最信任的还是那十名随着他久经战阵的白杆弟兄。

没有多说什么,三跃就召集好了人马,舒菡虽然心中担心,可是知道此时并不是她耍小性子的时候,她只是默默的换上了一身白色的练功劲装,牵着自己的神驹,站在门口,俏生生的看着李沐把佩剑挂在腰上。

李沐看到舒菡那绝美的身形,心中无限感动,上前轻轻的环住佳人的纤腰,在她耳边道:“谢谢。”

然后回身上马,带着舒菡和一众白杆兵,飞驰出了杭州城。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四章 书画圣手

“小哥,您看我这病。。。”上海城内一座医馆内,一个看上去行动不便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对着医馆前堂的小二,颇有些犹豫的说道。

“您这病,不是开了方子吗?回家照大夫的方子服上七日就是了。”那小哥好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想打发这老头子赶紧离开。

“小哥,这前面的坐堂大夫开了三四次药了,我这咳嗽却也丝毫没有。。。咳咳。。。好转,还请小哥能不能。。。延请。。。李公为我诊治一二。”那老者说话没几句,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涨得通红,看上去颇有些痛苦。

“笑话,李公何等身份,你自去看看,李公所诊治的病人,哪一个不是有品有级的富商高门,你这点小毛病,怎能当得他亲自出手?好了好了,我这儿事务繁多,你休在这与我聒噪,快写回去养病才是。”前堂的小哥挥挥手,不再理睬那老人。

“胡闹,松宁,我平时便是这么教你的吗?”这边话音刚落,堂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那人走到前台,显示出不凡的气质,虽然人过中年,但身上的自信和儒雅却依旧不下风流少年。

“李公,小的不敢。。。”那叫松宁的小哥吓了一跳,赶忙低头道。

“这位是。。。”那患病的老者看着这个中年人,似有几分眼熟,心中觉得怕不就是传说中的李神医吧,兀自有些犹疑的问道。

“在下李中梓,是这千经堂的东家。老人家,你这病是肺热之症,不仅要以药石克之,更要注意休养,我看你面色潮红,咳嗽不止,却说话气息尚足,怕是并没有遵照医嘱休养吧。”李中梓看了那老者一眼,温和的道。

“唉,李公,这家中就我一个老头,还有个牙牙学语的小孙儿,儿子儿媳都上苏州的工坊做工去了,这田里的事情,若是不打理,岂不是都要荒废了事?那我爷孙二人,该指望什么过活,到了秋收,官府来征粮,若是没有个交代,可是要挨板子的啊。”老人叹息着,带着深深的无奈道。

“松宁。”李中梓回头招呼了一声松宁。

“在。”刚刚犯了错的松宁赶紧回道。

“取五两银子来。”

“是。”

“老人家。”李中梓继续说道:“你这个身体,确是不能再做体力活了,这银子,算是我帮你的一点忙,这样虽然不够交官府的秋稅,至少,能保这断时日的吃食,来日方长,还是要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得了银子的老者,千恩万谢的走了,留下李中梓一人站在堂中,颇有些黯然。

行医济世,能医人,可这糟心的世道,又有何药石可医呢。

这边思忖间,门外一阵马蹄声,就见几个风尘仆仆的劲装汉子在门外落下脚,奔进堂内,二话不说,就对着李中梓道:“江南名医李尽凡先生可在?”

尽凡是李中梓的号,这些人在城中纵马,携带武器,城防官兵竟然不加以阻拦,想必这些汉子的头目,应该也是一方权贵。

李中梓见过的权贵多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波澜不惊的说道:“我就是。”

“大人!找到了!”那汉子兴奋的回头叫道。

李中梓越过那汉子往向身后,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步入堂内,这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却仿佛有着惊人的威压,让见惯了高官权贵的李中梓竟然微微有些心惊。

“见过尽凡公。”年轻人知道自己的名号,想必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场面,怕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李中梓心中纳罕,却还是施礼道:“这位公子,不知是何门楣。”

这位年轻的公子,自然就是连夜驱驰六百多里的李沐了,只是李沐看上去极为年轻,让李中梓以为是江南世家大族的豪门公子身份。

“好叫尽凡公得知,晚辈李沐,刚刚到任东南经略,尽凡公是江南国手,在下初到任上,就已经如雷贯耳。”李沐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谦虚低调的时候,想让名满江南的李国手跟着自己奔波六百里到杭州看病人,非有个大牌子压住才行。

有的时候,权势就是这样,你纵千般万般的觉得它面目可憎,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魔力。

“原来是我大明战神李大人。”李沐的战神之名,现在在大明,真是好似司马昭之心一般,路人皆知了。

“李大人虽然旅途劳累,但是我观大人气血旺盛,面色洁净而无斑点,身体定是康健的,又何以到我这医馆来呢?”李中梓依旧冷静的说道。

“尽凡公,实在是家中有急病之人,晚辈也是延遍杭州各路名医均言不可救,走投无路之下,这才贸然登门,还请尽凡公随我去一趟杭州,为表感谢,我愿为千经堂捐白银三万两,用以购置稀缺药材,以后千经堂的药石供应,也一定都是最好的。”李沐知道李中梓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被权势压倒的,更重要的是许以重利,对于医生来说,珍惜的药材就像美女的华裳一般重要,没有药,再好的医者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说实话,李中梓是很心动的,东南经略的承诺,自然不会是信口开河,李沐既然说了,那以后千经堂行医也多了太多方便,别的不说,在江南一处,自然会水涨船高,出类拔萃。

李中梓无兴趣于仕途钱财,唯独对自己的医学事业看得比生命还重,他也有把千经堂经营成江南第一大医馆的野望,而现在,机会正在眼前。

这边李中梓刚要说话,门外却又响起一阵嘈杂,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冲进千经堂,也没有看别人,只是高声喝道:“谁是李中梓?!”

李中梓愣了一下,还是淡淡的说:“我是。”

“我家少爷,请你去看病,跟我们走吧!”这哪是请医生去看病,简直赶上锦衣卫抄家了,李沐眼中厉芒一闪而过,沉声问道:“你家少爷是何人。”

“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姓董!”那人一脸得意的道。

松江一地,董姓的豪门,没有别的,唯有大书画家董其昌尔。

董其昌,字玄宰,号香光居士,松江华亭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官至南京礼部尚书,泰昌元年(1620年),光宗朱常洛继位,董其昌以帝师身份回到朝廷,授太常少卿,掌国子司业,修《神宗实录》。

天启二年,董其昌因被怀疑是东林一系,遂辞官归隐,这人官做的不错,但是在书画上的造诣更高,其《葑泾访古图》《鹤林春社图》《浮岚暖翠图》《神楼图》《西湖八景图》《溪回路转图》等都是价值连城的传世瑰宝。

董其昌有两个儿子,二儿子董祖常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董家在华亭拥有良田万顷,是无可争议的松江府第一首富。

看那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想必那猖狂的公子,必是董祖常那货无疑。

董其昌曾为帝师,威望自然是没得说的,且不说在华亭,就是在大明也是响当当的一方元老,一般情况下,李沐也不会去无端招惹这样的归隐高官,但是董祖常是什么东西,居然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

“把这些狗腿子,都给我拿下!”本身就憋了一肚子气的李沐,这时候更是不顾形象的爆了句粗口,经略大人这时候已经非常愤怒了,本身心急如焚的李大人就已经很不耐烦,董祖常这个时候过来简直是往枪口上撞,嫌自己命太长了。

“tmd,你是什么。。。”那恶奴作势要动手,却只是一阵兵器交接之声,五六个恶奴就已经躺了一地,这些作威作福欺负百姓的地痞,白杆兵都嫌打起来丢人。

“尽凡公,这华亭董氏你不必担忧,只要你前往杭州为我家人诊治,我必保千经堂安然无恙。”李沐拱手道。

李中梓叹息一声,这些恶奴在千经堂吃了挂落,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一回真的是没有选择,不走也得走了,只要靠着东南经略的大树,十个董祖常也不够看。

李中梓轻轻点头道:“如此,劳烦大人照应了。”

李沐欣喜不已,赶紧回头吩咐道:“三跃,你持我令牌,调上海县衙役看住千经堂,无论有谁敢来闹事的,都给我一并拿下,敢有反抗者就地格杀!出了问题也等我回来再说!”

“诺。”

出了千经堂,李沐看着眼前华丽的马车,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杀意,董其昌是东林一系,如果对他下手,自己好不容易通过杨涟建立起的和东林党还算和睦的关系怕是又要遭到不小的打击。

但是现在,都顾不得了,我为国家征战多年,若是连心爱的女人都医治不了,岂不是废物到了极点吗?

“董其昌,你最好识趣一点。”李沐暗暗地冷笑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五章 再赴府学

李大国手自然非寻常人等,几注紧急缓解症状的药方下去,李妍儿苍白的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俏脸上,微闭着的眼睛轻轻动了几下,长长的睫毛可爱明媚,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

李中梓是知道官宦人家的规矩的,再说了,李沐的几位红颜知己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的,这位可是朝鲜王室的金枝玉叶,他李中梓不过郎中一人,可不敢得罪这些高官贵族。

李沐倒是没有那种顾忌,医生嘛,人都不让碰还看得什么病了?大手一挥,让下人把所有的帘幕都撤了去,恭恭敬敬的请李中梓诊治。

李中梓倒不如江南第一国手之威名,认真的抚过李妍儿的脉搏,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了头道:“杭州诸位名医所说不假,郡主殿下因为主动服用了过量的洋金花导致昏厥,已经十分危险了。”

这什么年代,这傻丫头就会吃安眠药自尽了?真是急死人了,这年代又没有洗胃的技术,该如何是好。

“之前想必已有其他医生给郡主开了催吐安神的药,现在看来,病情已是控制住了,只是郡主一直体虚气弱,不过奇怪的是,嗯。。好像饮食也不甚规律,有些胃寒之疾。”本来,胃病这事儿是不奇怪的,这年头老百姓日子苦,又没有什么靠谱稳定的食物来源,有些胃病是平常不过了。

不过锦衣玉食的郡主倒是有些稀奇。

李沐听了,心中更是羞愧不已,回头看了看正默然看着李中梓把脉的舒菡,和一直轻轻担忧的伊宁,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还请尽凡公施回春妙手,救救妍儿,我必有重谢。”李沐肃然抱拳道。

“柱国真是太言重了。”李中梓也赶紧回礼道:“现在只是初步控制一下,不过郡主的身体确是体质偏弱,还是需要好好调养,否则。。。嗯。。。”

“尽凡公还请直言,是不是有什么需要采办的难得药材?只要尽凡公说,我必然会去找来。”李沐道。

“这倒不是,这洋金花之毒解之不难,但是若是郡主的身体再这样放任下去,日后恐有碍生育。”李中梓有些凝重的说。

“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妍儿的。”李沐点头道。

“好了,还请柱国给我一副纸笔,我好留下药方。”李中梓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道。

“伊宁,去取纸笔来。”

“诺,公子。”伊宁应了一声,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去取纸笔,好像跑的快一些,妍儿姐姐就会好一些一般。

李中梓写药方极为认真,药材用量,服用剂量,煎药时间以及各种药性冲突和禁忌都写的清清楚楚,一个药方写了十余张宣纸,密密麻麻的都是漂亮端正的楷书。

收起李中梓的药方,李沐突然回身问道:“尽凡公会配置慢性之毒否?”

这话说的李中梓浑身冷汗一冒,此等诛心之言,难道怀疑自己有加害之心了?

看李中梓脸色突然大变,李沐知道自己吓到人家医生,赶紧摇手道:“尽凡公误会了,沐绝无怀疑尽凡公医德之意,只是前方战事紧张,大明官兵与建奴作战伤亡惨重,沐想尽凡公能学李时珍之法,配置毒药为我大明前敌作战出一把力,当然,绝不是没有收获的,事成之后,沐以我经略名义担保,必有丰厚谢礼,酬尽凡公抗敌之功。”

“柱国此请,倒是不难,柱国在前线奋勇杀敌,建奴闻风而丧,辽东平靖,自古未有,吾身不能至,心甚往之,若是能有机会为国家出力,中梓责无旁贷!

“哈哈,如此我们可说好了。”李沐的眼中充满了难以捉摸的意思,建奴不仅要打败,为防这些强盗死灰复燃,他李大公子这一次是要决心赶尽杀绝了。

送走了李中梓,李沐又回到了床边,抓着李妍儿刚刚有一点温度的柔夷,轻轻的用脸颊碰了一下,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良久,李沐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回身看向站在一边,已经换上女装,美得不可方物舒菡,轻声道:“菡儿,选我,后悔吗?”

李妍儿和舒菡,几乎面对了一样的问题,相比起来,舒菡的家族更是李沐的生死大敌,她到底在乎还是在刻意的逃避,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舒菡噗嗤一声,嫣然巧笑,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意,似乎有些梦呓道:“你是男人,是我的天,天空怎么能怀疑云彩的忠诚。”

第二日,杭州府学。

这一次,李沐也没有穿长衫来上课了,明显现在潮流不兴这个,也没必要一定要搞得格格不入。多年来读书的经验告诉李沐,在学校里,最好还是要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无论于学业还是于生活都是大为有利的。

两人刚一踏入府学大门口,不少寅字班一同来早课的同学不觉有些讶然,都知道郑经郑公子跑去找李沐的麻烦,以郑家的势力,这回李沐肯定要糟,结果没想到这位老兄跟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带着美婢来了,看上去居然毫发无损。

“锦宁兄。”这边李沐刚刚进门,就听见身后一人呼唤他的表字,回头一看,是当初入学时认识的张采。

“受先兄,来的好早啊。”大家都是同窗,自然应该亲近随意些,这边李沐正要拱手打招呼,就看见张采急忙赶上两步,对李沐低声道:“锦宁兄,不是我说你,这郑经说要找你麻烦呢,你这几日还不赶紧跟教授请个假出去避避,还来这府学读书,又如何能安心读的下去了?”

看得出来,张采是真心有些替他担心,李沐虽然无惧郑经,但是心中还是有几分温暖的,笑着答道:“受先不必担心,他郑经来就来了,大家都是同窗之谊,总要讲理的嘛。”

“哎哟,锦宁兄,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书生意气用事。”张采焦急的道,抬眼一看,郑经带着一帮不着四六的手下,正从院内往外走呢!

“来了来了,你快走,我在这帮你挡他一会儿。”张采急声就把李沐往门外推,其他诸生有些敢怒不敢言的,也有些幸灾乐祸的,却都没有出声,看李沐如何出这洋相。

那边郑经看到李沐,也是楞了一下,其他跟班诸生,看到李沐站定,也都阴阳怪气的尖声道:“哟,这什么东西,郑少没给你打死呢?居然还有脸来学中读书。”

“放肆!”一声大喝传来,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这一句,居然是郑经喊的,他转手给了那多嘴的跟班一个实在的大嘴巴,然后非常狗腿得笑着跑到李沐眼巴儿前,腰都弯成个螺蛳样子了,嘴里不住的讨好道:“李少,李少,您这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看那样子,混似李沐府上的小家丁一样。

“我什么时候来,还要跟郑公子报备?”李沐冷冷道。

“不敢不敢,李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哪敢,以后李少来之前,只要说一声,我一定备好郑福记的点心,庆丰宁的茶,给您奉上。”郑经继续没皮没脸的说道。

“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别弄得像我家养的狗一样。”李沐嫌恶的看了郑经一眼,居然不理不睬的越了过去。

遭此大辱,狂妄不可一世的郑公子笑得更夸张了,毫不在意的跟了上去,这一回对于李沐身后跟着的玥然格格,更是一眼都不敢多看了。

这剧本不知是怎么个演法,所有人都被惊住了,张采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手依旧维持着推李沐的姿势,可是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好远了。

张采轻轻的放下手,看向李沐的目光,突然无比的炙热起来。

“这是机会!”张采暗暗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六章 结社

今天府学的课上的格外的顺利,可以堪称寅字班开班以来,上得最认真的一节课,李沐认真听讲是不必说的,朱大典也是一改平常懒散作风,开始一点一滴的剖析八股破题法,而原本从来都睡觉的郑大公子,不知道受到老爹的什么指示,竟然也逼着自己捡起了书本,乖乖的听起课来。

对于郑经几乎神经质的变化,不少寅字班的生员都嗅出了一丝不一般的味道。郑经这小子背景深厚大家都是知道的,在东南,谁不知道郑家的赫赫威名,现在被这初来乍到的毛小子治得服服帖帖的,看郑经的样子,不仅仅是服气了,根本就是恐惧。

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郑家低头?大伙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轻易跟李沐交流。

李沐倒也不想在府学中变成孤家寡人,这一回拿郑经立了威,也该好好对待一下自己这帮同学了。大家都是同届生员,以后都是铁打铜铸的师生情谊,万一有什么事务,在大明朝,可都是用得上的人脉啊。

所以,现在的李沐反而比刚来府学时要可亲的多,主动向一些课业好的同窗请教,并且想着要不要请几位看上去还比较实诚的生员吃个晚饭。

现在李大公子的面子,谁敢不给?这边李大公子发出邀约,那边收到邀请的几位公子哥赶紧应诺下来,没得到邀请的几个,都有些悻悻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天的课业结束了,朱大典宣布下课,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满场欢呼的场面,大家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稳稳的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直到李沐收拾好书本,带着舒菡慢悠悠的出了门,后面一众生员这才纷纷动身鱼贯而出。

出了寅字班之后,李沐却看到府学中院的大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待到他上前看仔细了,原来是早上遇见的张采张受先。

张采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待李沐的到来,相互见礼之后,张采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表明自己想请李沐吃饭的意思,想必也是好奇李沐的真实身份吧。

这边刚许下个吃饭的事儿,那边也算是凑到了一起,李沐干脆准备一道请了,就约了杭州城的听潮居,大家同窗一场,当是一道增进感情罢。

放学之后,众人各自归家,不少人和家里人一说道,杭州城内很多达官贵族总算是品出几分味道来,李沐来上学,并没有用化名,而是用的真名,原本,谁也没有把一个小生员,往名震天下,杀敌盈野的晋阳侯身上想,当是遇见个同名同姓的人了。现在从郑经前倨后恭的变现来看,说不准这李沐还真可能是大明的柱国之石,有战神之称的李沐李大人了。

我的天啊,好多家中有些豪富的生员都不禁有些晕乎,这一不小心,跟东南经略做了同学,就好像后世在学校里读高中,突然发现有一个同学是管辖三省的高官,心中之震撼,可想而知。

这一天,就算郑经不说,李沐的身份也开始不胫而走了,这些高官权贵们,又哪里有什么傻子了,大都是深谙世事的人精,平时不注意也就算了,这一下有心人一查,李沐的身份却是如何也不可能瞒得住了。

于是这些受到家里严厉警告的书生们,赶紧找来一身整洁干净的长衫,把平时满身的玉佩首饰给摘了下来,装作一副用心读书的样子,满心忐忑却又充满期待的去听潮居赴宴。

李大人虽然武功盖世,但是毕竟是武官,大明朝还是士大夫的天下,恐惧当然也没有必要,而且,东南首牧,是老子的同学,就冲这一项,哪怕今生今世都中不了举,也足够和子孙后代吹一辈子了。

原本约好辰时在听潮居会面的生员们,大部分卯时就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听潮居的大掌柜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不少还都是杭州城内贵人的子弟,什么通判家的公子,什么苏杭钱庄的少东家,哪一个不是飞扬跋扈惯了的,今天都翘首以盼得仿佛怀春的姑娘家,那叫一个望穿秋水。。。

辰时刚到,李沐准时出现在听潮居,一众秀才纷纷拱手施礼,大家纷纷寒暄起来,李沐也没有托大,居然每位同年也都叫出了名字和表字,让大家都有些受宠若惊。

张采是下了学就去找人了,这时候反倒不知道李沐的身份,只见他一直拉着个满不情愿的年轻人,他生的长身玉立,浓眉大眼的,是做官的第一等官相,眼中带着几分坚定和炙热,看向李沐的时候,满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味道。

“在下张溥,字乾度。”张溥拱手做了自我介绍,却一下子把李沐吓了一跳。

这就是张溥?号称明末学生运动第一领袖,古今中外所有学生会主席榜样的张溥?

如果他是张溥,另一个张采,那么请自己吃饭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两位大哥,这是要结社啊,李沐心中苦笑一下,连名字我都知道,肯定是叫应社了。

应社是复社前身,这个时候目的应该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交流一下参加科举考试的经验,有的时候,学生运动也不失为一种引导舆论的有力武器,李沐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养望的机会。

大家寒暄一阵,纷纷进了听潮居,这么大的阵仗,听潮居自然也是给了最好的包厢,至于其他各处官员,这些消息灵通的官场人士,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跑来抢顶头上司的场子?

大家围着大圆桌坐定了下来,原本没有请那么多人,却有些不知名的同窗也是厚着脸皮跑来了,导致看上去宽大的桌子,竟然有些拥挤。

来杭州,无论什么席面,必吃的两道菜,自然是西湖醋鱼和东坡肉了,听潮居别的不说,东坡肉可是一方大拿,那肉用小罐子仔细煨过,看起来诱人之极,吃起来滑而不腻,入口即化,简直要让人开心得呼出声来。

入口两箸东坡肉,再夹一点寄满了春日之息的西湖锦鲤,品一口三年陈酿的顶级花雕,兴致一下子让人想赋诗一首。

“云琪兄。”李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大家自然也就装傻,装傻有装傻的好处,李大公子要是说了,又怎么可能再这样跟他攀关系呢?你称呼三省首牧的字,就算是正经翻大明律,也是要下狱的罪名。

张彩开口唤了一声,举起酒杯笑着对李沐说:“自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兄台并非常人,在这里,祝云琪兄蟾宫折桂,独占鳌头,拿下浙江的解元郎,为我杭州人,好好涨涨脸。”

“是啊是啊。”原本书生相轻,这一回倒是没有人反对了。

“受先兄谬赞了。”李沐也举杯回应道:“国家抡才,自然有才者居之,论及才华,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做第一,还是你们好好努力,沐也祝愿大家都能中式,京报连登黄甲!”

“云琪兄。”这一回,举杯的是张溥,张溥虽然年轻,却眼中总是带着灼热的热度:“受先尝对我言,说你是有大决心,大气魄的人,国家承平日久,阉党当道,民生疾苦至此,你难道没有什么能做的吗?”

这一句突兀的问话,把场上的人都问得蒙了,国家大事,自然有台甫高官们去操心,你一个小小的秀才,能不能中式还两说,就算中了进士,也不一定就能掌握实权,用后世的流行语来说,真是拿着咸鸭蛋的钱,操着原子弹的心。

“乾度兄,你执念了。”李沐看着情绪激昂的张溥,淡淡笑道:“国事艰难,不是出在某一个人或者什么政治势力的身上,也不是你骂倒哪一个人能改变的。”

“云琪兄,你还看不出来吗?如今朝堂,最大的阻碍就是阉党,魏忠贤阉人出身,竟然妄称九千岁,简直无耻之尤!”张溥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大变,现在的魏忠贤,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话要是让锦衣卫东厂番子听去了,可就是滔天的祸事。

李沐倒是无所谓的紧,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和东厂督公魏忠贤,都算是李沐的老交情,自然也就笑笑算了。

“乾度兄,你一人之力,还是不要掺杂到朝政之中去,好好专心举业才是王佐之道。”李沐还是不温不火的道。

“是的,云琪,我只有一人之力,可是天下的读书人,却不止我一个人!读书人心性纯良,忧国忧民者大有人在,只要能够凝聚他们的力量,就能让圣君垂怜,戡乱天下!”张溥说道激扬处,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其他生员很多也都嗤笑一声,开始动筷子吃喝起来,全当没听到。

“圣君?”李沐心中冷笑,把整顿江山的希望,寄托于皇帝一个人的贤明与否,是中国王朝走不出循环的必然结果,这不是改变一个人能够做到的,甚至不是改变一代人能做到的。

“乾度兄,有话不妨明说吧。”李沐道。

“受先,云琪,我想的是,我们应当结一文社,广纳有忧国之心的读书人,只要文社盛名之下,我不相信阉党还敢轻举妄动,只要让圣君醒悟,平息朝堂祸乱,我张乾度,不惜生死。”张溥的话,说的斩钉截铁,似乎让人毫不怀疑,他会为了自己的理想去牺牲的精神。

在场好多人现在几乎如坐针毡,这个不知死活的张溥,什么话都敢说,这要是让人抓起来,牵连之下,自己岂不是也要遭殃?

但是李沐没有走,他们自然不敢提前溜走,只好硬捱着,好好的一顿饭,也吃得味如嚼蜡。

“乾度兄,吃饭吧。”李沐低下头,沉声道。

“云琪,你。。。”

“坐下,吃饭。”李沐又一次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张溥竟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竟然乖乖的坐了下来。

“乾度兄,国家大事,不过是你吃好饭,我吃好饭,老百姓吃好饭而已,饭都吃不好,说什么家国天下。”李沐一边说着,一边又狠狠咬了一大口东坡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十七章 镇守中官

“郑员外,这顿豪宴,只有你我二人享用,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吧。”此时的李沐,正在一方大圆桌前,桌上山珍海味自不必说,有好些菜肴连李沐都不住的咂舌,暗道稀奇的很。

另一边,被口称郑员外的富贵中年人,当然就是郑家在杭州的大东家郑芝豹了,郑芝豹此次力邀李沐赴宴,自然还是有些核心要事要和他讨论。

自古以来,做生意当然不可能逞匹夫之勇,近年来,朝廷海禁日益松弛,郑氏这样的大海商抓住机会乘势而起,甚至开始偷偷养气了私兵和战船,以维护自己的海上利益。

郑氏有多少战船李沐不知道,按照郑芝豹的说法,是有大小商船五十余艘,实际数字肯定是不止的,只是现在的李沐初到江南,对于海上形势还没有直观感受,自然不能轻信郑氏,以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郑大人,现今这儿没有别人,我就跟你交个底儿,朝廷的意思,你们靠海吃碗通海的饭,这不为过。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吃的开心了,国家不能干瞪眼看着,万历四十六年三大殿火灾,到现在皇宫还有些破房子没钱修缮,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确实是羞愧难当。”李沐故作沉痛的说道。

大明的税收制度,简直荒唐得让人惊讶,大明的开国皇帝老朱是个农民,对于国家税收和金融体系的认知程度低得让人发指,他理所应当的认为,地方政府将大量的税收运抵京师,再由中央政府发给他们是一种多此一举的行为。故而要求地方政府除少量银钱送往中央以外,其他税收自己使用。

不仅如此,国家还承认各种以物品形式上交的赋税,大明的官仓里,收上来的鸡鸭鱼肉,柴米油盐什么都有,也算是中国几千年有王朝政治以来,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了。

商税极低,农税太高,中央政府穷到连公务员工资都发不出来,江南无数的富商大贾却过着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

万历年间,张居正下决心痛改税法,用一条鞭法强制富人交税,国家财政大为好转。可惜首辅一死,一条鞭法被废除,张居正开棺戮尸,儿子被逼上吊自尽,大明的财政再度破产。

“李大人,您是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英雄,我们郑家这点货色,您当然是看不上眼的,另外,今儿这顿饭,可不是我请的,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郑芝豹也不着恼,微微笑着说道。

“哦?杭州府的地面上,能请的动郑员外的,可算得上一方风云人物喽。”李沐倒是似乎毫不意外的样子,看得郑芝豹心中有些没底。

“哈哈,李大人,这顿饭,是咱家托郑爷摆下的,我那地方太寒酸,请首牧大人未免失礼,郑爷这屋子,啧啧,舒坦啊!”这边说着,屏风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不多时,转出一个面容白净,身着静服的中年人来,手上捏着个兰花指,臂上套一块冰心翡翠的翠绿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静服是当初嘉靖帝在世时,提倡穿戴的服饰,现在多在皇宫大内流行,有些官员在去往一些正式场合,又不想穿官服托大时,就选择穿静服,功能类似于后世的西装。

“刘公公。”李沐站起身来,行了个平礼,杭州镇守刘喜,要说杭州城内还有谁不归他李大公子管辖,就只有这位大内镇守刘公公了。

“哎哎哎,柱国这是折煞咱家了,咱内官可知道,柱国是咱一家人呢,九千岁临行前还叮嘱着咱家,让我到了杭州,好好协助柱国大人,做些利国利民的大事情来,咱家一辈子服侍皇上,柱国有什么吩咐,咱家只要能做到,绝对不说一个不字儿出来。”刘喜倒是显得很实诚的样子,上来就端上魏忠贤的大牌子,却不知当着郑芝豹的面说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味。

郑芝豹南来北往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这时候正是他起作用的时候了,若是能让两边结下个善缘,他作为中间人,自然也是好不了好处的。

郑芝豹笑道:“刘公公,李柱国都是朝廷肱骨,百姓青天,今天这一出,我这一介草民也是聊表心意,今天特意请了咱江南有名的角儿给二位助助兴,今天来了我这儿,要是两位不嫌粗陋,我就请出来,给两位大人品味一番?”

这郑芝豹,当着个太监的面儿介绍女人,不怕戳到别人痛处了?李沐心中纳罕,但是看着刘喜刘公公显然也是满脸期待的样子,也真是觉得自己虽然来大明时日不短,但是还是对于很多社会现状不甚了解。

也许很多人很难理解,太监无根,又怎么会喜欢美女呢?却不知历史上的太监中,有很多都是妻妾无数,风流无比的。

李沐三人坐定了,拿过侍女的递上来的毛巾擦过手,那边会客厅里的台子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位身段婀娜,窈窕美丽的佳人。

“哟呵,郑员外,好大的面子啊。”刘喜见到这女子,竟然有一丝惊喜,随后笑着道:“这柳大家,可是从不离金陵城的,今儿也为了郑员外的面子,来了趟杭州,佩服佩服啊!”

“刘公公说笑了,您和李柱国那是何等人物,原来柳大家也是不来的,我道是宴请镇守和经略二位大人,柳大家竟也是想不想,欣然应允。”郑芝豹呵呵笑道。

“柳大家?”李沐听了名字,先是一愣,却见那绝色美人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李柱国倾城一笑,甜甜的道:“柱国,好久不见。”

李沐苦笑一下,这不是在南京害自己立下个不近女色的flag的柳如是嘛。

“柱国认识柳大家?”刘喜倒是没有着恼,李沐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有些红颜知己太正常不过了。不过这柳如是可是性子刚烈的紧,据说在南京城内,除了卖魏国公徐弘基几分面子,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的,看来再高级的花魁,也是个妓子,碰见狠人了,不还是要赔笑么。

李沐不知道,之所以柳如是现在在南京能够不假辞色的对待达官贵人,还都是自己当初托徐弘基照料一番。徐弘基道是李沐看上了柳大家,若是能用一个柳如是,结下李经略这个善缘,那真是赚海了去了。

“在南京城,国公爷请我吃饭的时候,与柳大家有过一面之缘。”李沐也是老实承认,他总制东南,初到南京,徐弘基请他吃顿饭,当然也是完全应该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柳如是在金陵城地位超然的根子,竟然是在这里,这一下,有魏国公和李柱国两方罩着的柳大家,别的不说,在东南,算是可以横着走了,谁也开罪不起,就是他刘喜刘公公,也不行。

柳如是一边拨弄琵琶,轻笑着吟唱曲子,眼神流转,每一刻都在李沐的身上,不过目光纯净,仿佛只是在招待多年的老友。

桌上的三人,推杯换盏一段时间后,刘公公也是头一个有些微醺的样子了,看着气氛刚好,于是开口对李沐道:“李大人,咱们是一家人,有些事情,我就直说了。”

李沐当然不怂他刘喜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要紧的事,能够将东南最有权势的几家召集到一起来。

“柱国来江南前,陛下面授机宜,让柱国开海通商,能缓解一下内库入不敷出,金银紧张的局面。倒不是咱家有意柱国和陛下的密谈,这事儿是陛下告诉九千岁,九千岁又告诉我的,让我对柱国,一定要鼎力支持,绝不藏私。”刘喜道。

这倒是不稀奇,天启和魏忠贤,那是何等亲近依仗的关系,这些事情,魏忠贤都不用去打听,天启都会主动告诉他,有的时候,信任就是这样,天启信任魏忠贤,远胜过满朝文武大臣。

在江南开海,无非几方势力要平衡,一是官府勋贵,这个李沐能一言而决,二是各地镇守矿监,这个刘喜自然是能说上话的,三就是以郑氏为代表的世家大族和大海商,这也是郑芝豹坐在这里的原因。

李沐要开海通商,在江南有条件玩这个游戏的贵人眼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关键的是,蛋糕这么大,多了一个人,肯定是不够分的。但是好在李沐手上有两支精锐的水师,原本就不弱的福建水师和李沐带来的登莱水师凑在一块,瞬间成了在东南海面上举足轻重的力量。

如果能和他联手,把蛋糕做大呢?郑氏现在和弗朗机人(葡萄牙)和红毛人(荷兰)抢食,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若是能靠着朝廷的水师,拿下南洋各岛和马六甲,那所得之利润,又岂是现在的十倍百倍了?

葡萄牙人窃据澳门四百年,正是从此时开始的。

对辽东建奴的战争,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远不足以彻底消灭满蒙边患,之后还有很艰难的仗要打,辽东贫瘠,锦州更是一座人口稀少的军事堡垒,朝鲜国力羸弱无力支持大军,如果要组建新军对抗建奴,非有富庶的江南之地和通海贸易的巨额利益不可。

李沐也是沉吟了一下,自己毕竟手中有兵有权,郑芝豹和刘喜肯定会吐些银子出来分一分,否则也显得太过于贪婪,得罪了他李柱国,下决心跟这两人死磕,谁都讨不到一点好处。毕竟,这是打得建奴闻风而逃的李战神。

但李沐要是要的太多,当然也不可能,谁也不会把吃到嘴边的肉再交出来,如果谈不拢,也就只有回去各自积蓄实力,战场上见真章了。

李沐心中合计,刘喜的部分,轻易动不得,但是总该拿一些,显示一下自己的地位,况且若是一点不要,反而让别人心里不安,觉得自己图谋甚大。魏忠贤此时尚且不是他李沐可以对抗的存在,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掐内官集团的脖子。

所以这一下,郑氏是必然要下手了。

李沐定了定心,拱手对刘喜道:“公公那是给皇上和九千岁谋事,我哪里能从公公这里要钱,那不是不懂事嘛,公公可不能看我年轻,就以为沐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啊。”

“哈哈,李柱国可是少年有为,这也是九千岁交代的,这样,一年给柱国五十万的例银,柱国可别推脱了,到了东南,还让柱国吃朝廷的饷过日子,那不是打咱家的脸么?朝廷也不容易,咱家也是心疼的紧啊。”刘喜知道李沐这话一出,看来是不会动他们中官的那部分,心中也是满意的,五十万确也不是个小数目,像李沐这样的年轻人,潜力巨大,出点血结交一下,也是深谋远虑的好路子。

那边郑芝豹面上不变,心中早已冷笑不已,给皇上谋事的要不得,自己这边,估计是不能善了了。

“郑员外,您也是明理的人,大明通商贸易,这是跟祖制不合的,沐虽然感佩员外的为人,可是规矩是规矩,朝廷律法摆在那里,让我也很为难啊。”李沐沉声对郑芝豹说,言语里甚至隐隐有威胁之意。

这个时候,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不狠一点,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让出自己的部分。

刘喜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也是帮腔道:“哎呀,郑员外,朝廷的官不好做,咱家也是知道的,李柱国这是领了皇上任务出的京,也真是没办法了,咱大明还是要靠李柱国北击建奴呢。”刘喜论起亲近程度,当然还是和李沐更好一些,抛开大家都是官面上的人不说,李沐毕竟还是名义上的阉党一员呢,那可是一家人啊。

郑芝豹当然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但是他也不想一上来就和朝廷对着干,也点点头道:“只要大人愿以水师为我商船护航,我愿每年给大人抽五百万两,现在走商所得,分大人三成!”

这一次,郑芝豹也是下了大血本,一下子吐出三成,但是要调动水师为郑氏商船护航,这样就可以抽调原本的战船开辟新的航线,而这个“现在”,就是陷阱所在,到时候有了新航线,郑氏完全可以说,只是答应当时的收入分给李沐,后来的新航线,可没这个规矩。

郑家的算盘打得精,若是没有长远眼光的官员,估计也就答应了,但是李沐知道,在这个年代,中国的商品享誉全球,供不应求,只要不是个傻子,往任何有人的地方运都是稳赚不赔。在明末开海的时期,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白银都流入了中国,极大的刺激了国家资产阶级的形成和工场作业的发展,对外贸易所得到的好处,简直难以想象。

在原本的历史上,在没有朝廷参与,仅靠地方海商走私的贸易形态下,晚明流入中国的白银就高达三亿三千多万两,若是有朝廷担保开辟更多的航线,利润所得更是十倍不止,哼,五百万?郑家还真是好算计啊!

涉及到利益问题,李沐也不假惺惺的装老好人了,他是东南三省的首牧,本身也应该强硬一些,李沐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有些冷冷地道:“郑员外,生意你做可以,但是每年的例银,不能少于一千五百万!而且官船护航,按次抽成,所有的贸易,必须处于朝廷的监管之下,你郑家在福建做生意,总不能做到王土之外去了!你不用和我多说,我给你时间考虑,七天之内,经略府恭迎员外驾临。”

李沐话说完,拿起毛巾擦拭了双手,拿起茶盏漱了口,站起身对柳如是说:“饭吃完了,柳大家若是有闲暇,陪我走走吧。”说完微笑着当先出去了。

柳如是看郑芝豹脸黑如漆,估计也没时间责怪她不懂礼数,也是像桌上二人道了个别,追着李沐离开了。

刘喜倒是心情好的很,盛赞了柳如是的琵琶技艺,还封了二十两银子的赏。

待到刘喜抱拳告辞之后,郑芝豹黑着脸叫来家丁,轻声叮嘱道:“速去福建,请大哥来,这浙江的事,怕是不能得善了了。让吕宋的二哥,带船队回来,说不得,这一次要先下手为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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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知己

且不说郑芝豹心中五味杂陈,阴沉不已,李沐倒是显得毫不在乎的样子,柳如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李沐身后走出了郑府,杭州城这么大,走两步还是有很多风景的。

“柳大家,刘公公道你从没离开过金陵,杭州是第一次来否?”李沐温和的声音响起,然后慢慢停下了脚步,柳如是看到李沐停下,也就赶紧停步不前。

“你别停啊,过来说。”李沐笑道。

“奴出身低贱,岂能僭越。”和李沐并肩而行,不仅不合礼制,在大明,在这个时代,是犯法的。

就算李沐不在乎,柳如是也不能传出一个不守规矩的名声,做她这一行的,迎来送往的都是些官面上的人物,这些人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等,这要是传出去,柳如是也不用演出了,坐等被东家扫地出门吧。

柳如是气节高洁,但并不是傻子,她也要生存,不仅是她,她的化妆师,伴舞等等小团队的小姐妹们也都要生存,为了生存,这个险冒不得。

李沐慨然一叹,顿觉兴味索然,除了爱人之外,李沐也想要有朋友,倒不是他过得多矫情,只是在后世习惯了电子社交社会的便利,突然沦落到没个讨论问题的人,竟然有些很不习惯。

在家里,有舒菡,有李妍儿,有伊宁,甚至有可爱的小茗儿,但是对于李沐,她们是崇拜的,爱慕的,没有原则的,甚至三跃也是言听计从,唯一两个能说的上兄弟,熊成在辽东带兵,李倧,呵呵。

“柳大家。”

“柱国喊我大家,可是担当不起,柱国还是叫我如是就好。”柳如是低低的道,带着几分难言的羞意。

李沐笑了笑,连称呼都免了,看着柳如是说:“你说,如果,几百年之后,还能有人记得你,会是因为什么呢?”

“记得我?”柳如是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沐,这个男人,是很多人口中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历经战阵,未尝败绩,却不知为何,提起几百年后,竟然带着那样的孤独。

仿佛,仿佛他早就看穿了世间的一切,几百年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心里一般。

包括她柳如是自己。

李沐的眼光,带着那样的肯定,他知道这个女子的一生,也知道大明的气数,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奇迹,却不知道自己的孤单,去和谁去说呢。

“李大人,你真的很难看透。”柳如是见李沐似乎并不那么难以相处,加上一直以来的好感,不由得胆大了一些,樱唇微启间说道:“好像我未来的一切,我的下场,我如何生,如何死,都在你的眼神中,一切了然。”

听到这话,李沐吃惊不已,虽然有很多人说,李沐和别人不一样,但是说出他仿佛知道未来一切的人,柳如是是第一个。

“你觉得呢。”李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笑着反问道。

“像大人这样的奇伟男子,洞悉世事,奴倒是不觉得奇怪。”柳如是也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目光里只有温暖的笑意。

“如是,你懂我。”李沐肯定的点头,带着一丝商量和恳求道:“你来杭州,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李沐权倾东南,居然有点恳求的意味,柳如是虽然有些吃惊,不免也有些得意。

“好啊,不知侯爷出不出钱,帮奴在杭州寻一处落脚地呢?”柳如是要说心中没有想些花前月下的事,那自然是假的。但是李沐是如此的优秀,年纪轻轻,手握重权,为国征战,总制东南,若是能委身于他,于柳如是而言,其实是很好的选择。

这个落脚地,很是值得玩味,若是在经略府中,当然等于收了她这个妾室,若是置于别院,也有几分这个意思。

“我会在西湖边,起一座湘馆,你还可以继续演出,结交你喜爱的人士,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李沐还真是不走寻常路,你说他想把柳如是据为己有,却又鼓励她继续演出,这一下,柳如是也不知道他李大公子是何用意了。

李沐看着柳如是,仿佛看到她在盛泽,站在绿色掩映的槐树下,对着已经是复社领袖的张溥说:“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乱御侮,应如谢东山运筹却敌,不可如陶靖节亮节高风。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也许在这个乱世之中,这个卖艺为生的姑娘,可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知己。

此时,朝鲜,汉城庆云宫。

昏暗的灯光下,静静地坐着一个身穿红袍的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画像,画像下面一角,写着宣祖大王于万历二十九年。

宣祖大王,讳李昖是朝鲜王朝的第14代君主,1567年至1608年在位。在数次卫国战争之中,任用朝鲜名将李舜臣,击溃强敌,光复朝鲜。

而红袍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宣祖大王的孙子,被软禁于宫城的朝鲜王李倧!

“殿下。”黑暗中,一个人影,跪下行礼道:“明露郡主行事失败以后,李沐下令全境追杀李元翼大人,大人怕是一时半会无法回返了,还请殿下知晓。”

“没关系,李沐的事儿多着呢,东南海面上,郑家这一关就够他喝一壶的。”李倧似乎并不着急,不紧不慢的道:“只是明露,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提及李妍儿,黑暗中的人不说话了。

“你们白莲教,这时候找上我,和李沐也没有区别,论做傀儡,我倒是愿意做他的傀儡,虽然没什么事情可做,但确实是一个让人安心的朋友。”李倧说着,苦笑一声,又拿起身边的杯子倒了一杯人参酒,一饮而尽。

“真的苦,好苦!哈哈,当初云琪在孤这里,被这苦酒可是害惨了,现在想起来,竟然还是颇为怀念。”李倧淡淡的说,无神的眼睛转向阴影中的人,突然目光冷冽了下来。

“汉城防务,全操于熊廷弼一人之手,你们怎么调走他的兵?”李倧道。

“这个请大王放心,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借前线紧张之名,调汉城驻军作战。”那黑影肯定的说?

“谁?王化贞?熊廷弼跟王化贞不是一路人路人皆知,这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吧。”李倧冷笑道。

“非也。”

“那还能有谁?毛文龙?”李倧眼中一亮,坐直了身子,急切的说道。

对面没有回答。

“哈哈哈哈哈!”李倧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如癫如狂,眼泪直流,鼻涕眼泪都滴到了酒杯里也毫不在意。

“全大明,就他李沐一个人,真正为国死战,不惜己身,也只有他李沐一个人,真正笑对权位,引为治国工具,这样的人杰,朝廷每个人都盼着他死。你们这样的国家,亡了,亡千遍,万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真是好笑啊,好笑,中华千年,也真是悲哀。”李倧笑完,转而定了定神,对那影子道:“只要我重掌朝鲜,你们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我们和建奴共击锦州,李沐不在,锦州镇必然崩溃。锦州一失,朝廷必然调兵前往辽东,只要中枢大军离开,你们在山东起香坛举事,定能乾坤换过,重新再来。”

“承殿下吉言。”

“你们和建奴,到底是怎么分的,能和我这个局外人说说吗?”李倧道。

“他们治河北,我们治河南。”那人也没有藏私,只是言简意赅的说道。

“啧啧啧,血本不小啊。”李倧叹道。

“不劳殿下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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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新年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

李沐站在屋檐下,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大髦,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槐树,眼前满是走来走去挂红灯笼,贴红对联的家丁仆妇。

去岁新年,算得上是多事之秋,朝鲜政变,把李倧推上朝鲜王的高位,最终却又无奈之下,亲手把他拉了下来。

“云琪哥哥,在想什么?”刚没一会儿,身后就想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李沐还没回头,一双娇嫩白皙的柔夷已经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李妍儿吐气如兰的道:“又过年了。”

“是呀,又过年了,妍儿,你身体尚未痊愈,还是要好好调养才是。”李沐回过身,轻轻握住李妍儿有些微凉的小手,然后伸到嘴边,小小的哈了一口热气。

李妍儿的脸都红透了,却不舍得把手抽回来,她特别享受这样的关心,尤其是经历过生死之后,更是视若珍宝。

“沐郎,我房间的春联,你来给我写好不好。”这边李沐刚刚和李妍儿抒发了一下感情,那边就传来一个娇媚动人的声音,李沐回头一看,一身青色对襟袄子,穿着加厚的青花罗裙,腰间一条水云丝腰带的舒菡,正迈步而来。

冬装厚重,掩盖了佳人无比美好的身段,却让原本绝色照人的舒菡显得可爱十足。

时间久了,舒菡也不乱吃李妍儿的飞醋了,可能是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以后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概率很大,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僵,李大公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夹在中间也是颇为为难。

舒菡虽然有些刁蛮,但是还是善解人意的纯美姑娘,心疼李沐之下,也放下傲气,试着和李妍儿友好相处起来。

“这倒是没什么,不过我的字,可远远没有杨先生写得好,那位才是正经进士及第的大才子哈。”李沐笑着说,杨先生,就是杨涟。杨涟此人是东林骨干之一,随着李沐到任浙江,杨涟也奉旨转任浙江巡抚,监视之意也是非常明显。

监视就监视吧,杨涟这个人虽然有些烦人,但是确实是一个至纯至性的士大夫,跟着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久了,心中仿佛都会受其浩然正气所影响,非常有利于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杨公才华横溢,自然是没的说。”舒菡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仰起头,一双灵动的眼睛美到了极点,认真的看着李沐说:“不过,你写的,才是最好看的。”

“哈哈,那好,我来写。”李沐得到心爱姑娘的夸赞,自然还是得意的紧的,也不管自己的字还练没练到家,就毫不客气的把这差事接了下来。

李沐让舒菡去置办些家人爱吃的零食,又回头去劝李妍儿好好歇息,这才重新披上大髦,来到外间亲兵们驻扎的院子里。

经略府上,亲卫不在少数,但是能够住在李沐书房附近的,只有那十名白杆兵而已。毕竟大过年的,谁都想图个喜庆,三跃也换上了大红色的武服,只是今天没到他休假的日子,他倒是恪尽职守的坐在值房里,和几个兄弟闲叙几句。

虽然人在说话,但是三跃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的盯着李沐的后院和书房,这也是作为亲兵队长的必要素养,那边李沐的几个侍女刚刚打着灯笼出了垂花门,这边三跃立马跟装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身后几个白杆兵也是赶忙站起身来,等待李沐的命令。

“哥几个别太拘谨,大过年的,没啥事情,就是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提,大家都是战场上一起扛过枪的同袍,没什么可以客气的。”李沐看到这些白杆兵,也是心里一暖,喜气洋洋的说道。

“哈哈,公子已经发了节礼,给了三倍的饷,每个兄弟到手小一百两,这个年,富得要流油喽。”一个白杆兵哈哈笑着打趣道。

“那也不一定。”突然有一个白杆兵嘿嘿坏笑起来:“咱跃哥可是要养婆娘的人哦。”

“滚,你tm说什么浑话?”三跃听到这里,突然涨红了脸,有些心虚的喊道。

“跃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跟公子说说嘛!咱经略府的亲卫大哥,朝廷正经封的三品的武威将军,手下光精锐亲卫就小两千的跃哥,难道还配不上她不成?”一众白杆纷纷起哄,三跃眼看就要恼羞成怒了。

“三跃,你这是有情况啊。”李沐倒是很是开心,这些兄弟跟着自己走南闯北的,过年也不能回家团聚,总该有个可心的人儿在身边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而且,这些白杆兵都是有朝廷正职的年轻小伙子,在经略府里当值,用后世的话说,那可是省厅的国家公务人员,对于江南不少良家姑娘来说,吸引力还是不小呢!

“公子,我。。。”原本遇事果敢冷静的三跃一下子磕巴起来,仿佛千头万绪不知道怎么表达一般。

“公子,跃哥那日里在松江保护李国手的千经堂的时候,遇上一个养蚕的姑娘来堂里求药,说是家里的兄长生了重病,可是赖以为生的桑田,都被大贵人抢了去。求千经堂施以援手,可是坐堂的大夫说李国手来了杭州,做不了主,跃哥还出手给了那姑娘二十两银子哩。”二十两银子,抵得上三跃半个月的饷银了,就算对于他这样的高收入群体来说,一下子给出二十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确实是很慷慨了。(这个年代,二十两足量官铸银锭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人民币两万多。)

“是啊是啊。”白杆兵们这时候八卦之火疯狂燃烧,纷纷开始揭三跃的老底:“我们还以为跃哥发了大善心,谁成想他后来每天都跑去看那姑娘家,除了当值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回杭州之前,还跟人家约好了上门提亲来着!”

“这是好事啊,三跃,为什么早不告诉我呢?”李沐也兴奋的道。

“这点小事,哪能麻烦公子呢。”三跃竟然难得扭捏起来,不好意思的道。

这边爽朗的笑声一片,门外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个人影,看样子应该是外院值守的经略亲卫,看上去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否则也不会急匆匆的跑到这里来。

“什么事?”李沐看那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没等对方开口,直接开口问道。

“啊?大人也在,标下。。。标下是来找马大哥的。”三跃本姓马,现在是三品的武威将军,宁波卫指挥使,亲兵队长,其他的卫士都尊敬的称他大哥。

“找我什么事?”三跃沉声问道。

“上海那边来了消息,陈姑娘让大贵人家抓去了!”那卫士急切的道。

看三跃脸色大变,李沐知道这位陈姑娘,估计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位种桑田的姑娘了。

“可知何人所为?”李沐冷声道。

“据留在上海千经堂的几个弟兄说,好像是松江的董家!”

“董府?”李沐眼中怒意大胜,无疑是想起来在上海县千经堂里,董祖常那嚣张跋扈的纨绔嘴脸,若是那陈姑娘让这么个二世祖抓去了,怕是要糟。

“公子,能不能,给我两天假。”三跃的声音冰冷无比,带着满腔的杀意和愤恨,但是声音还算沉稳,显然是在极力的控制。

“三跃,你不用怕,这事儿,我管了。”李沐转头对那亲卫说:“你立刻传书上海的弟兄,让他们上门要董府交人,就是不交,也给我在门口堵着,拖住他们。其余人,现在跟我去一趟松江!”李沐斩钉截铁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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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当朝书画第一

此时的松江董府,正是一片灯火通明,正中一名鹤发老者,正是名动天下的大书画家董其昌。(真实历史中,董府万历四十四年就已经被付之一炬。)

董其昌声名显赫,尤其是在书画界,是公认的当朝第一,其书画作品说是一字千金,也是豪不夸张。

董府在松江府,是无可争议的第一首富,此人才华横溢,是世所公认,就算是在后世,董其昌的真迹也是价值连城的艺术瑰宝。

但董家在松江的声誉确是极差,提起董府,松江人无论老少,都要恨恨的啐一口唾沫,道一句“那老淫棍”。松江地界甚至流传一句谚语,“要想柴米强,先杀董其昌”。

董府自然是灯火通明,董其昌性喜渔色,妻妾无数,他的儿子自然也是为非作歹,称霸乡里,几乎无法无天。

董其昌坐在主位上,两边各有一位美貌娇艳的女子服侍他,一边按压他的肩膀,一边用樱桃小口将各种水果渡到董老爷的口中。

而在面前的地砖上,摆放着十个大小相同的蒲团,每个蒲团上有一个和尚模样的人,那些和尚穿着的衣物早已散乱不堪,每个人的怀里还有一位年轻的美女,那些和尚对着怀中的女子上下其手,女子似乎显得有些不情愿,不少女孩子珠泪涟涟,但还是忍着没有反抗。

董其昌的旁边,也坐着一个高僧打扮的人,看上去年纪要大很多,从董其昌的态度来看,显然是颇为倚重的样子。

“徐大师,你前些日子教我那一式,确实让人畅快不已,只是现在又回归老样子了,真真是有些灰心啊。”董其昌说起自己的房事,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感。

徐大师眼中精光一闪,一摸胡须,看上去有些为难的说:“董公的天赋,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董公常年浸**画之道,已经气质超凡,有些凡品女子,已经不能和董公达到阴阳调和,互为补足的作用了。”

“哦?”董其昌有些疑惑的道:“徐大师这是何意?”

那徐大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此人年轻时不过是常州地面上的流氓,后来因为床上功夫几分了得,攀上了一些深闺寂寞的官家妇人,结果东窗事发,被常州府到处追杀,无奈之下这才跑到了松江来避祸。

徐大师斜眼看了一眼正在服侍董其昌两个美妾,悄悄咽了一口口水,冷冷笑道:“比如董公的绿英夫人,出身佃户,现在已经不能给董公再续阴阳元气了。”

(绿英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秋天,董其昌看中了诸生陆绍芳佃户的女儿、年轻美貌的绿英姑娘。后来董祖常便带了人强抢绿英给董其昌做小妾。)

“什么?此话当真?”绿英生的貌美无比,董其昌心中还是有些喜爱的,所以还是有几分不确定的怀疑。

“董公若是想练成那金枪永立之术,就该相信贫僧啊。”徐大师一幅悲天悯人的样子,看上去颇有些唬人。

董其昌竟然轻轻点了点头,这人虽然看上去不像高僧,但是教授自己的几招房中术,确实是有用处的,让董其昌找到了已经丢失多年得雄性风光,心中畅快之余,不觉有些得寸进尺了。

“绿英,既然大师这么说,你就去服侍徐大师吧。”在董其昌眼中,比起自己修炼的房中术,绿英不过是一个修炼用的鼎炉罢了,现在鼎炉无用,当然要毫不犹豫的扔掉,不能妨碍到自己的修炼之道。

那绿英姑娘原本在轻轻按着董老爷的肩膀,突闻晴天霹雳,一下跪倒在地,哭着道:“求老爷开恩,求老爷开恩!”

“你这女人,怎么不明事理,徐大师佛法有成,正是用秘法帮你延年益寿,保你年轻貌美的,那是为了你好!”董其昌冷声道,嫌恶的挥了挥手。

“老爷!老爷!求老爷开恩!奴愿意一直服侍老爷!”绿英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泣,董其昌老眼昏花,不知那徐大师人面兽心,这些女子都是知道的,那些被赏给徐大师的姐妹们,哪一个不是被糟蹋够了以后弃如敝履?有的被卖到青楼妓馆,有的甚至杳无音讯,怕是被折磨得香消玉殒了。

“服侍我?!绿英?你是想害我吗?你明知于我修炼有害,还想留在我这里,是何居心?!”董其昌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面目狰狞的叫道。

“董公董公,消消气消消气,绿英夫人还是出身低微,不识得这些玄奥的秘法,董公无需动气,还是要听在下所言,早些寻些纯阴处子,以采撷至阴元气为紧要之事啊。”徐大师笑呵呵的在一边道。

不多时,厅中有些男女已经做起了羞人的事情,董其昌倒是见怪不怪了,只顾气呼呼的冷哼一声。

“爹!爹!孩儿给您进来好东西了!”门外一阵粗放的声音,一个鲜衣华服的矮个年轻人推门而入,眼中的淫邪目光扫过厅中衣物散乱的媾和男女们,兴冲冲的本着董其昌而来。

“什么好东西?”董其昌气性未消,不阴不阳的道。

“给我带进来!”这年轻人自然就是号称松江第一恶霸,董家二公子,董祖常是也,他这边一开口,门外家丁应了一声,绑了一个可人的姑娘进来,那女孩子生的可爱清纯到了十分,放在后世,估计也是个校花级的美人,此时女孩子珠泪不断,极力挣扎,但是也拧不过几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被半拖着拉到了厅中来。

董其昌看到那女子,也是满意的点点头,对董祖常道:“这女子不麻烦吧。”

当初强抢绿英为妾,绿英之父陆绍芳到处传扬董家的坏话,甚至事情惊动了官府,要不是董其昌是前朝帝师,又负有书画圣手的名号,这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压下来了。

“这回我都摸清楚了。”董祖常洋洋得意的道:“这女孩子家里就一个病得快死的兄长,我叫弟兄们在药粉里加了点泻药,送那小子归了西,现在这家人除了她,没有别人,绝对干净。”董祖常说起害人性命的事情,仿佛吃饭睡觉一般正常,可见此人心狠手辣,平时肯定没有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如此甚好,好了,你也累了,这女子今晚我就用上一用,你先下去吧,陆家那几座染坊,以后你就管起来。”董其昌人老了,赏罚之道倒是懂得,要不是有好处,董祖常也不会这么费心费力的为老子找女人。

董祖常一走,厅里就剩下那女孩子一个人迷茫的瑟瑟发抖,其他原本宣淫的人,也都停止了动作,看着这个陌生而美貌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董其昌开口了,语气淡淡的,他自归隐松江以来,享用过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各色美女应有尽有,这姑娘虽然也生得貌美无比,但是还不至于让阅女无数的董老爷失态。

“小女陈然。”陈然此时也是不知所措,董其昌的恶名,虽然不全是他一个人所为,很多董氏家奴和董其昌几个儿子干得坏事也算到了他的头上。但是进了董府,肯定是羊入虎口,这一点,倒是松江人的共识。

“陈然,嗯,进了董府就要学规矩,给你赐个名,以后就叫灵烟,红露,带她下去,叫她学学规矩!”董其昌对怀里另一个女孩子道。

那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就被麻木取代,只是默默的走过来,拉着陈然就要走。

这边绿英也已经被徐大师揽到了怀里,虽然微微啜泣着,但是明显也是害怕到了极点,董其昌对于徐大师急色的样子似乎微微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正当房内气氛又要回到淫乱暧昧的状态时,门外又传来很多家丁的鼓噪声,董其昌本身心情就不好,这回更是怒不可遏,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大喊道:“什么事情,敢在我门前吵闹,不想活了吗?!”

这时候,前脚刚出了后院的董祖常又慌慌张张的从垂花门里跑进来了,对着董其昌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外面来了几个官差样的人,说是咱东南首牧李大人要来拜访父亲。”

“李大人?哪个李大人?”董其昌道。

“爹,首牧啊,就是咱东南经略那个。。。李。。。李沐!”董祖常平日里嚣张惯了,都是别人记得他他不记得别人的,猛的一下子要他想起个人,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哼,黄口小儿。”李沐在明面上算得上是阉党成员,董其昌是东林退隐的高官,自然不是一路人,何况李沐不过二十多岁,董其昌更是觉得他不过尔尔,心中其实满不当一回事。

但是经略来访,你总不能闭门不见,只不过待客的规格不用太高,当然他东南经略初到任上,就拜会一些退隐的高官本身也是为了巩固权威,算是题中应有之义,对于他董其昌来说,多少也是件长脸的事情嘛。

“什么时候来?”董其昌问道。

“说是马上就到。”

“马上就到?”要说之前董其昌是有些小小的意外的话,现在董其昌就真的有些吃惊了,这经略大人马不停蹄的跑来拜会他,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毕竟这位现在在朝廷官面上,可是阉党的中流砥柱之一啊!

“哼,祖常,你跟家里人说着,给我去私库找些兵刃来,让家人给我守着,他一个经略,总不能上来抄我的家吧!”董其昌倒是自信的很,自顾自的回房去了。

“都听见了?兄弟们,给我抄家伙!”

此时在去往松江的官道上,李沐和白杆兵们换马不换人,一路狂奔,平时就不多话的三跃,此时更是阴沉的可怕,李沐知道三跃心中一团乱也没有出言多说,现在跟董府说了自己要来,就是硬抢,也要把这陈姑娘抢出来。

东林党注定和自己不可能是一路了,之前李沐尽力的想缓和和东林一系的关系,可是在看到了这些所谓忠臣清流们的真面目之后,李沐心中更是无比厌恶这个自私自利,却始终站在道义的高点上搞党同伐异的群体。

你们东林不是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吗?我就从董其昌开始,把你们东林人士的名声搞垮,我李沐有兵有权,有控制舆论态势的一切要素,玩社交舆论战,哥们领先你们四百多年。

只要能把董其昌的声名败坏干净,就算他光环再多,也必然为士林所不齿,东林党赖以生存的基础,就必将会被动摇。

况且,董其昌此人,劣迹斑斑,恶名昭著,自己也没冤枉了他。

李沐心中所想,自然不仅仅是那一个女子,李沐对东林党的计划,是思考已久的结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算这次成功不了,扳倒董其昌,也算是为老百姓除害了,又有什么不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一章 煽动民意

“仰慕董公才华,突然叨扰,还请见谅啊。”董府的正房花厅内,李沐和董其昌二人分宾主坐下,双方都不自觉开始打量起对方来。

董其昌其实从外貌上来看,并不算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相反由于常年浸**画之道,反而有几分归隐高人的气质,但是李沐对于董其昌的印象已经是先入为主,这人无论是个什么长相,都不可能再给李沐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当然,对于心高气傲的董其昌来说,李沐身为阉党一员,自然不是和他这类清流忠臣是一路人等。但是李沐身居高位,宦海沉浮多年的董其昌也不是个傻子,只要不是生死之仇,对于李沐这样年轻的高级官员,当然还是以客气为先。

双方寒暄一阵,李沐就率先说明了来意,用的借口自然还是府中走失婢女,这样无论董其昌交不交人,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于双方颜面都说得过去。

“这个陈薇姑娘,老夫确实是没有见过的。”董其昌心中想了一下,自己的后院里似乎没有一个叫陈薇的,于是肯定的说道。

见董其昌的神情不像是作假,李沐不禁心中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的兄弟看错了人?

这边正在闲叙,那边后院突然慌慌张张的跑出一个老妈子,急乎乎的说道:“老爷,不好了,刚才送来的那个女子,用剪子刺了胸,若是还不救,人怕是要不行了!”

站在李沐身边的三跃眼神一凝,站起来就要拔刀,结果被李沐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三跃对于这些白杆兵弟兄的眼力还是非常信任的,这么些年刀山火海的战场上下来的,要是没有极佳的眼力,早就不知道埋骨何方了。

那老妈子也是没了办法,要是董其昌后方其他的女子,死了也就罢了,偏偏今天送来的这个还是个没有经事的新姑娘,要是老爷看中的,还没碰着人就没了,自己恐怕难逃劫数。

“董公,还请给我经略府一个面子。”李沐盯着董其昌略有慌乱的眼睛,满身煞气的道。

“tmd,什么不长眼的货色,敢欺负到我董家头上!”门外熙熙攘攘的突然钻出来站了一大群人,只看见董其昌那不争气的二儿子董祖常带着家丁护院,呼啦啦把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沐冷冷的看了董祖常一眼,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董家二小子,就算是带来十倍的人马,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杀伤十万建奴精锐的晋阳侯,岂是这些宵小之辈可以恫吓的?

“董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围攻首牧,你这是要造反吗?”李沐淡淡的说道。

声音不大,却把不少家丁吓得一顿,手中的各类武器不知觉得垂了下去,这个年轻人可是东南经略,是大明数得上号的一品大员,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就算是他董其昌是首辅大人,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在两说。

“董公明理之人,沐还是不用明说了吧。”一句说说得董祖常不敢言语之后,李沐慢条斯理的回头对董其昌道。

“呵呵,李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既然那女子是大人府上侍婢,老夫理应送还。”董其昌似乎也没有生气,和蔼非常的笑道。

待李沐带着白杆兵出了董府,就赶紧吩咐人带着陈然去找大夫,还特别嘱咐,要是松江府治不了,就速送往上海县找李中梓李国手。

三跃虽然心中担心,但是护卫公子的职责一刻不敢忘,眼看着陈然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望得脖子都要断了,这才悻悻的收回目光。

李沐看着平时愣头愣脑的亲兵头子,突然变得这般多情起来,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来,拍了拍三跃的肩膀道:“好了别看啦,陈然那一下,没扎到什么要害,你也是打了这么久仗的人,什么伤还看不出来么,要是致命的伤,那血哪能轻易止得住了。三跃,看不出来啊,眼光不错嘛,没给咱侯府丢脸!”

三跃被李沐这一说,更是尴尬到了极点,整个人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旁边其他一众白杆也都吃吃的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现在要让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带着我的印信,去松江千户所找锦衣卫的兄弟,崔指挥使来之前都说了,南镇抚司的人我都能借用一二,让他们都给我出去,在松江范围内放出话去,给我说董府的好话,往大了夸,往天上夸!”李沐阴测测的冷笑道。

“夸?公子,董其昌这个人,您不是说他罪行累累,欺压百姓,不是好人吗?干嘛还要夸他?”三跃奇怪的道。

“哼,舆论战就是这样,董府的名声,在松江老百姓眼里,现在比茅坑都臭,怎么夸都不可能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了,这个时候,越是出来洗白,越会加深别人对他的厌恶和憎恨?”李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麦芽粘糖,一边嚼一边道。

李沐的身上,挂着两个轻盈精致的小袋子,都是丝绸面,棉布里的,结实又防水。这两个袋子,一个是李妍儿给的,一个是舒菡送的,两个小丫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李沐的袋子里放上各种各样包的严严实实的糖块和糕点,从桂花糕,凤梨酥,麦芽糖,糖包果,葡萄干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简直就是随身带着一个小超市。

“洗白?什么叫洗白?”三跃越听越糊涂了,抓着后脑勺呆呆的问道。

“这事儿你就不用搞清楚啦,照我说的做。”

“诺。”

没过几天,松江府各大酒馆茶楼,甚至是路边的小摊贩,突然出现了许多不知哪里来的闲杂人等,看着像是街面上混事的混子。他们几乎是强行加入别人的谈话中,别的啥也不说,抓着董府,尤其是那个作恶多端的董二公子,一顿狠夸。扬言他家公子是济世救民的大善人,说得慷慨激昂,结果就是人人喊打。

松江府内,一时间群情激奋,董府的人简直完全不要脸了,很多没有受过董家迫害,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态的人家,现在提起松江董氏,都是一副吃了苍蝇般的恶心表情。

这边李沐正在开心得静等着瞧好戏呢,却突然收到经略府密信急报,打开之后,并没有署名,只是看上去,应该是熊成的笔迹,纸上只写了四个字:“朝鲜有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二章 团圆

李沐救回了陈然,自然不可能一直守在松江府,毕竟东南各省事务繁多,他董其昌那点家产,还不够李沐拿出宝贵的时间盯着他一个人。

只是三跃这一回是动了真怒,这个四川来的厮杀汉子,平日里除了保护公子和公子的家眷以外,其余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下子算是踩到了他的逆鳞上,无论怎么说,非要使绊子把董府整倒。李沐对于一直忠心耿耿的亲兵队长,也是给足了面子,让三跃有什么招就往外使,但是不能直接打上门去,其他的出了事,都有他晋阳侯府兜着。

天启三年的新年已经越来越近了。

李沐站在经略府的门口,李妍儿和舒菡分立在他的两侧,伊宁依然乖巧的站在公子的身后,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来了来了,公子,来了。”三跃去了松江,这回只留下另一个兄弟担负李沐的亲卫,不过这是个白杆兵都是跟着李沐走南闯北的老人了,无论哪一个在身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

这边说着,远远地由经略府的卫士簇拥过来几架装饰精美的马车,当前一个翩然白衣的少年,玉树临风气质不凡,侯府上不少新进的小侍女,眼里都是满满的小红心。

待到那少年走近了,看到门口等待着的李沐,赶紧麻利的跳下马来,轻快的走到李沐的身前,笑道:“大哥,好久不见。”

“云和,我觉得这也没多久没见你啊,怎么就长得这么高了?”李沐的眼前,自然就是他的弟弟李硕,原本李硕就是十六岁的年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发育的速度非常之快,对于李沐来说,李硕只要几个月没见一次,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哥哥,哥哥!”这边兄弟两刚打了个招呼,那边马车里就跳下来一个娇美可爱的少女来。少女穿着一身蓝白长裙,头上一支白色的珠钗,整个人充满了活力,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动人的颜色让李沐的笑意更浓了。

“小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何体统?”李沐还没说话,李硕就已经开口了,那娇美可爱的少女,自然是李沐十七岁的堂妹李嫣了。

李沐倒是不觉得李嫣有什么逾矩之处,但是李硕毕竟是从小世家出身,比起李沐这样半路冒出来的水货,当然是更注重门风体面的。

当然,这也是没错的,在这个时代,门风体统是家教良好的象征,李沐也不想什么都搞得标新立异和别人格格不入的样子,也就没有出言阻止李硕。

“哼,硕哥哥就知道凶我。不理你了哦。”李嫣自然是不带怕的,李硕之比她大了一岁,女孩子发育的早,李嫣也并不比李硕身量差到哪里去了,傲气的一抬头,一点都不以为意的样子。

合着这小子在这冲大瓣蒜呢!原来他也拿这个刁蛮的妹妹没有办法啊。李沐有些幸灾乐祸的想道。

李嫣倒是个娇憨的性子,好在娥恩哲性格严厉,倒也没把这丫头给惯坏了,只是在伯母看不到的情况下才敢得意一下,平日里还是很规矩的。

“呀,两位嫂子,小妹有礼啦。”李嫣拉着李沐一阵撒娇之后,对着李沐身边的两位金枝玉叶就是一个万福礼,搞得两人都吓了一跳,赶忙回礼之后,脸都红透了。

“伊宁伊宁,你比我大还是比我小了?”伊宁和李嫣是一般年岁的,只是李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见过两位公主之后,又把目标对准了楚楚可怜的小伊宁。

“奴婢不知。”伊宁的汉语水平在李沐的悉心教导和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之下,已经有了非常可观的进步,至少日常对话的时候,还是大概能听得懂了。

“我知道我两一年生的,你说你是几月的?”李嫣兴奋的问道。

“大约是十月吧。”伊宁有些不肯定的说。

“大概是十月?伊宁你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吗?”李嫣奇怪的说。

“不知道,从来没有听爹娘提起过。”伊宁还是低着头,小声的说。

“可是每年不都应该过生辰日子的么?”

“我。。。没有过过生日,爹娘也没提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伊宁有些难过的说道。

“啊?真的?”李嫣看着伊宁难过的小脸,自己也有些难受了,赶忙抱了抱伊宁,然后又笑着说:“我也是十月的,十月二十四,以后我们两个就是一家人啦,有什么事,跟姐姐说,有姐姐。。。额的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噗嗤”一声,刚有点难过的伊宁被李嫣这毫无底气的话逗得笑了出来,点着小脑袋道:“嫣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好了好了,你这丫头,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东南首牧的府邸,别没有个正形的样子。”李嫣正像个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听起来温柔的女声,一下子让李嫣安静了下来。

“大母。。。”李嫣娇怯怯的回头看去,正是李沐的母亲,现在晋阳侯府的老夫人娥恩哲。

“娘,小嫣也是难得出来一趟,你就不要为难他了。”李沐开口道,算是帮李嫣解了围。

待到李家众人进入府中之后,落在后面的白杆卫士,凑近李沐身边,很小声的说道:“公子,辽东那边,真的已经凶险至此?”

自从上次熊成传信给他说辽东有变之后,李沐就秘密的把锦州侯府的家人通过海路带到了江南来,他李沐现在是东南经略,不可能回到辽东是处理朝鲜的事务,所以为了防止局势不可控制,自己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还不知道,应该还没有。”朝廷每日都有发往全国各级官署的官方邸报,功能大致相当于后世的政府内参,如果有辽东和朝鲜的重大变故,邸报上肯定会有消息。

何况虽然李沐已经离职辽东,但是对辽东的控制力还是有的,朝鲜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我看邸报上说,王化贞要走了。”中庭的大树下,李沐和李硕两人坐在树边的大理石的篱笆上,轻声的说着话,李硕虽然刚刚年满十八岁,但是在李沐不在的日子里,也作为男主人打点了不少家族事务,现在看来,能力非常值得认可,且由于是自己的堂弟,更是值得信任的。

“王化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非要上书请辞巡抚一职。按理来说,这段时间,建奴那边消停了许多,辽东算是难得安静了几天,正是他这个巡抚做的惬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执意要走。”李硕分析了一下形势,也是心中纳罕不已。

“传言接任的是谁?”李沐沉声道。

“据说是原来的山海关兵备袁崇焕,让他继任巡抚。”李硕道。

“袁崇焕,袁崇焕。”李沐低低的念叨着,思绪不禁回到了那年在朝鲜,在朝鲜领议政的值房中,看到的那张纸条。

“怎么了大哥?这个人有问题?他的履历还是很清白的啊,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在邵武做了两年知县,自己毛遂自荐去了山海关做镇守,据说招募了一万多精锐的募军,看起来还是很有些才能的。”李硕道。

“云和,一个人的才能多少,自己非常重要,但是一个人的人格,是比才能要重要千百倍的,如果此人心有歹意,那么才能越大,反而越是祸害!”李沐道。

“大哥觉得这个袁崇焕有问题?”李硕问道。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但是我还是要去信熊督师,这个袁崇焕,不得不防!”李沐肯定的说。

“沐郎。”两人说话间,门厅下已经换上正式会客华服的舒菡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巧笑顾盼间,仿佛冬天的寒冷都被她融化了不少。

佳人缓缓走到两人面前,李硕赶紧起身道:“见过大嫂。”

舒菡也知道这个小叔子最是重礼数的,当然在这个时代,礼数周全是会给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的,舒菡也是满眼欣赏的看了看李硕,点头道:“我来是告诉沐郎一声,前厅来报,郑家家主来访。”

“郑芝豹?他终于想通了?”李沐冷笑一声,施施然站起身来,对着李硕点点头,两人一同前往前厅去了。

前厅的知足二字的大牌匾下,郑芝豹有些坐立不安的喝着茶水。前些日子,把自己和李沐的对话和大哥郑芝龙一说,那边几乎是破口大骂,要不是看在郑芝豹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为家族服务的份上,说不准大耳刮子就抡过来了。

郑芝龙是常来往日本,朝鲜和山东这些海上航线的大海商,现在在辽东和朝鲜,李沐的势力已经大到他们不可想象,郑芝豹毕竟常年在香山澳(澳门)通商,不知道现在辽东的李氏有多可怕。

李沐本人,更是辽东大地上百战百胜的武神存在,郑芝龙觉得自己颇有些精兵强将,但是肯定是不能和数万满蒙铁骑相提并论的,只要郑芝龙还要上岸做买卖,李沐这个人就绕不过去。

这边李沐刚一出来,郑芝豹就赶忙站起身来,对着李沐施礼道:“草民见过柱国。”态度比上次见面好了数倍不止。

“坐吧。”李沐挥挥手示意免礼,带着李硕在上首坐了,郑芝豹这才屁股挨了半边椅子,小心翼翼的坐回了凳子上。

“大人,草民这次前来,是尽最大的诚意,代表郑家,来和大人谈合作的。”郑芝豹谈及合作,也放低了声音,认真的说道。

“郑员外来谈,是答应本官的条件了?”对于郑芝豹这样的海商,就要恩威并济,决不能让对方看扁了自己。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斗争,每一寸都是千万两实打实的白银,绝不可能和和气气的善了了。

“大人所提之条件,我们是可以接受的。”郑芝豹也没有多矫情,老老实实的说:“只是不知大人对加大通商力度,增加通商口岸之后,朝廷水师是否有足够舰船护航,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此话何解?”

“大人,现在我们通往吕宋(菲律宾群岛),南洋,天竺(印度),安南(越南),暹罗(泰国),朝鲜,日本,甚至弗朗机(葡萄牙),英吉利(英国),罗刹(俄罗斯)等国的航线就有七十多条,每天往来商船六百余艘,大人若是要为所有商船护航,可知需要多少远洋战船不可?”郑芝豹有些故意显露实力的说道,在海权并不突出,海军几乎没有的大明,郑家的实力,已经不比朝廷水师差多少了。

“这个不劳你操心,你们只管把该交的交上来,其他的自然我自然有我的考虑。”李沐沉声道。

“大人,我们既然是合作,还是请大人赐教,否则我们也不敢将身家性命,交到朝廷水师的手中。”郑芝豹并没有退让而是梗直了脖子说道:“那荷兰国人,红毛子的战船都配有数十门精良火炮,大人可是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哟。”

李沐突然站起身来,目光如电,猛地一扫,在战场上淬炼的气势勃然而出,吓得郑芝豹往椅子里面缩了一缩。

“我要重新启用龙江船厂,我已经派人往兵部衙门索要宝船图纸,我中华海上威严,曾经领先于世界,子孙不肖,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只要龙江船厂重开,以我们的实力,又何须惧怕那些泰西弹丸小国?”李沐自信的说道。在近现代国家没有成型,世界大部分国家还处于封建体制下的时候,国土和人口就是实力的象征,论动员能力,大明确实低下,但是欧洲此时称作列强,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大明的人口之多,经济之繁荣,文化之昌盛,是这个时代的欧洲,远远不能相比的。

永乐三年,1405年,郑和率领宝船200余艘,水手两万七千人,诸国震怖,奉为上国。

两百年过去了,大明的海上荣光,不仅南洋诸国已然不记得,连我们自己,都快忘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三章 家的味道

眼看着已经是天启三年的大年初一了。

十几年没有动手做过菜的一品诰命娥恩哲要给儿子做饭了。

娥恩哲这个地位的女人,其实不会做菜是很正常的,并不是说她们不愿意为丈夫和儿子一展华美的烹饪技艺,只是很多家族的家主们,本身就不同意堂堂的正房大妇,在厨房里熏得一身油烟气儿,那是成何体统?

娥恩哲现在丈夫已经不幸去世,李沐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孝道摆在那里,他肯定是管不了母亲,母凭子贵的娥恩哲现在是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她要做什么,只要不弄出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去,那还不是由着她来了。

这边娥恩哲似乎找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拉着两个准儿媳妇儿,兴冲冲的蹲在花园的四角亭里烤羊腿。

你别说,到底是满族出身的女子,娥恩哲和舒菡都是做羊肉的行家里手,满族人生产的粮食不够,除了向大明劫掠以外,只能西进蒙古草原打猎。娥恩哲和舒菡小的时候,都是王族贵戚子弟,耳濡目染了多年,这在草原上烤肉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

“伯母,这个给您。”李妍儿帮不上什么忙,就乖巧的为娥恩哲端来各种各样的调味品。

“这是什么?”娥恩哲看着李妍儿手上圆鼓鼓黑乎乎的小豆子,不仅好奇不已,抓起一把放在手中轻轻揉搓了一下,笑着道:“手感还蛮喜人的。”

“娘,这是胡椒。”李沐道。

“胡椒?作何用处的?”娥恩哲听都没听过这么一个新鲜物事,一边慢慢转动着烤肉的长竹串,一边问道。

“这是从锡兰泊来的一种香料,这个东西芳香可口,香中带辣,祛腥提味,是非常好的肉菜佐料,也能增进食欲,不过现在由于大明还没有栽培,所以价格高昂,很是稀少。”李沐解释道。这个时候的大明,通过通商海外,已经引进了很多从前没有的经济作物和各种先进的技术,甚至引进了基督教,很多西方的传教士把大明当做东方的净土。如果一个有如此体量和强大实力的国家信仰基督教,那对于西方的基督教世界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盟友和靠山。

传教士还带来了众多新奇的事物,包括很多欧洲特产的酒和食物,以及世界各地各种特色的商品,从这个时候开始,大航海时代拉开了序幕,世界商品的交流前所未有的发达,现在在泉州,苏州,广州,和有些沿海城市,都有很多售卖一些舶来品的商场和集市。不管是图个新鲜还是真有需要,听说销路都不错,很是火爆。

娥恩哲对于儿子自然是非常信任的,点了点头,就要把胡椒往羊腿上扔,结果李沐赶紧制止了她,拿出捣臼,亲自研磨起胡椒粒来。

胡椒的香气渐渐传来,让李沐突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在几百年以后,在大学门口的烧烤摊前最常见的味道,那一瞬间,李沐都沉浸在回忆里,几乎忘记了时间。

“侯爷,马将军来报,很多宾客上门贺年,已经在前厅等候了。”正当李沐混自美着,一个丫鬟低低的道。

“啊?上门贺年?什么意思?”李沐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浑话,你现在是总制三省的长官,这年初一的,哪个不得来拜个年,否则要是惹得上官不高兴,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娥恩哲笑着说。

“娘,你又取笑我,我哪里会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李沐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拿起盘子,用小刀割了一大块羊肉,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往前厅去了。

这边李沐一走,娥恩哲也站起身来,吩咐下人把羊腿切好了,放在盘子上,用小炉保温,这是她亲手做的菜,当然得给李沐留着,舒菡和李妍儿都吃了一点。舒菡已经是吃的惯了,没什么可稀奇的,李妍儿似乎是不喜爱羊肉的膻味,动了两筷子,也就停下了。

“你们两个,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会客啦。”娥恩哲看着两个傻傻的望着她的小姑娘,心中爱怜不已,笑着说道。

“换衣服?换什么衣服?”舒菡萌萌的问道。

李妍儿是朝鲜人,朝鲜的过年习俗和大明是一样的,不觉低下了头,红着脸说:“外面那些大人们给云琪哥哥拜年,他们也会携带家眷一起前来,家眷就会找我们拜年吧。。。”

“哈哈,正是如此,以前我夫君刚过世那会儿,最怕过年府上来人拜年,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说,看着那一群洋洋得意的夫人们,命妇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一回,怎么能错过,走走走,同去同去。”娥恩哲充分展示了满族女子豪爽的一面,像个小姑娘一样,仿佛之前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一般,这回终于找补回来了。

这边三个女人是什么开心场面,李沐肯定是不知道了,现在的他,正在和杭州各级的衙门主官闲叙几句,勉励一番,收下某些“意思意思”的礼品。迎来送往半天,腰酸背痛还要装着喜气洋洋的样子,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活计。

这边嘉兴通判刚出了门,就听闻外面高呼:“浙江巡抚杨涟杨大人到!”

这一回,一直端坐椅子上的李沐赶紧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把杨涟手上提着的一个礼盒接过手来,就恭敬施礼道:“老师,这怎么敢当,应该我去给您拜年才是啊。”

“好了好了。”虽然李沐话说的诚意满满,杨涟却一脸嫌弃的样子,满满的都是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表情,摆了摆手,找了个舒坦的地方,自顾自的坐下了,这才幽幽的道:“你这年终,府学的结课考试,考的如何?”

我的妈怎么上来就问这么要命的问题,李沐身后的冷汗一阵一阵的,自己这两天,松江杭州的来回折腾,更是准备前往南京,监造龙江船厂,加上辽东杂事不断,颇为不宁,还真没好好看书。

“考的,有一点一般。”李沐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可怜巴巴的说。

这一幕也算是旷古奇闻了,身居二品的浙江巡抚,像训孩子一样问着一品晋阳侯的课业成绩,看李沐头都要低到裤裆里去了怕是这个考试考得非常的一般。

“简直胡闹,过了年,开春之后,就是春闱了,你不要以为你是东南经略,乡试的考场就怕了你了,乡试那都是糊名的,我就明话告诉你。今年的浙江乡试,主考官肯定是我跑不了,你要是写的乌七八糟的狗屁文章,你就趁早绝了你那点不像话的小心思!”杨涟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于李沐参加乡试,步入文官的游戏圈,京城的首辅和皇上都是当着热闹看着的,唯有杨涟对他的心思充满了担心,权臣是那么好做的吗?万历年间的张太岳,才过去几十年,那个时候,皇帝年幼,李贵妃仰仗他,连司礼监和厂卫都看他的眼色行事,结果呢?落得个家破人亡,儿子自杀,开棺戮尸的下场!

杨涟潜意识里,不想让李沐做这个官,但是却又有几分期待,张太岳虽为权臣,但其推行的一条鞭法,确实有效的解决了大明的财政问题。人亡政息,张居正死后,国家又回到了卯支寅粮的状态,实在令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李沐看似是在说自己的学业,其实杨连知道,李沐是在告诉他,他想掌握大明文武大权于一身的夙愿,如此坚定,从未改变。

“云琪,我老了,原本我以为我要在都察院里,干到乞骸骨,若是皇上垂怜说不定能给我一个侍郎的头衔,然后就颐养天年。”杨涟轻声说道,但是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事情一样:“京官坐久了,看惯了尔虞我诈,暗流汹涌,我都无所谓,你们争,由得你们争,可是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争,哪朝哪代不抢?可是为何没有每朝每代,都搞成今天这个如汤如沸的样子?”

杨涟看着李沐一点点成熟的样子,比起在锦州城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时候的李沐,已经开始蓄须,常年的统兵作战,也逐渐有了威严之气,杨涟竟然有些欣慰的笑了。

“云琪,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你是想给我大明找一幅治病的良方,但是阻力太多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帮你。”

“老师是说。”李沐眼中突然精光大胜,一脸惊喜的道。

“哼,让我帮你舞弊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杨涟哪里不知道李沐那点小心思了,毫不犹豫的斥责道。

“那你说的什么劲了。”李沐嘟哝了一句。

“有些事,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杨涟丢下一句听不懂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李沐瘫倒在椅子上,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鼻尖一股清雅的香气传来,就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怎么样,经略与歌姬,到底哪一个更舒服呢?”

李沐睁眼一看,正是一张美绝人寰的俏脸,虽然是隆冬季节,但是杭州倒是不那么冷了,正值正月大年,佳人一身红色的小袄,下身一条纯白的长裙,显得娇艳欲滴,美艳动人。

“如是,是你啊。”李沐惊喜的道。

“你这个经略,累啊。”柳如是是自己跑进来的,李府上的人都是得了知会的,看到柳如是,当是自家人,随便她去哪,都不会阻拦。

说着,柳如是也是毫不见外的拿起杨涟送来的礼物,好奇宝宝一般的问道:“这是哪个下属送的礼品,也太小家子气了一些,我能打开看看吗?”

“你打开便是。”

“好嘞。”柳如是兴冲冲的开了包装,里面装着一方和田玉的印章,印鉴刻有李锦宁印四个纂体字,而侧面两面都用金粉烫有字迹,一面书有“忠君爱民”,另一面写着“身康体健”。

“这是浙江巡抚杨公送的吧。”柳如是说道。

“你怎么知道?”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这一消息,对外是严格保密的,毕竟两人分属不同的党派,传将出去,李沐要是拜了东林骨干为师,那边魏忠贤怕是要对他吓死手了。

“全大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第二个,年节只能买一方假和田玉的巡抚了。”柳如是叹气道。

“假的?”李沐这倒是不懂得了,玉器鉴别他是完全的门外汉,没想到堂堂巡抚,好容易看他送一回礼,还送一个a货来。

“以我大明二品官的官俸,要是买真的这种极品和田玉,杨大人估计这个月都只能喝西北风去了。”柳如是不知道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自然随意了些。

“但是这也是块不错的玉石,雕工深厚,精细无比,我觉得这雕工的价值比玉石更加珍贵。”柳如是煞有其事的说道。

“杨公买不起材料,反而请得起顶级的匠人了?”李沐奇怪的说。

“看这知章的功力和写字的笔法,应该出自当朝第一书画大家,董玄宰之手!”柳如是肯定道。

“啊?这印是董其昌做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四章 龙江船厂

柳如是只是逗留片刻,算是跟李沐打了个招呼,也就带着自己的侍婢,盈盈失礼告辞了,临走了还不忘非常不满的安利李经略一句:“经略大人,你在杭州给我置了座湘馆,结果自己一次没有来过,太过分了吧。”那眼神里小幽怨,真是迷人至极,让人无法拒绝。

“一定去一定去。”李沐嘻嘻哈哈的答应了,赶忙让家人关上府门,意思就是今天时辰太晚,经略府闭门谢客了。

回到后院的李沐,一时踌躇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愣神一会儿之后,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了玥然的房间里。

轻轻推开雕花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幽的香气,穿着一身青色汉装的舒菡,正依靠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偶,李沐凑前一看,竟然是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没想到风华绝代,几乎美得没有瑕疵的舒菡,竟然有这么一个可人的小玩具。

“这是额娘给我的,因为我是属虎的,很小的时候,额娘就做了这个小布偶给我。额娘说,她就是我的小老虎,是我的保护神,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我。”说到这里,舒菡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团圆佳节,很难不想到不在身边的家人。

舒菡的母亲,皇太极的正福晋钮钴禄氏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时间里,远在异国他乡的舒菡,显得格外的孤单。

不自觉的,李沐坐到了舒菡的身边,轻轻的把她的柔软的娇躯拥入怀里,温柔的说道:“傻丫头,以后,我就是你的小老虎呀。”

“嗯。”姑娘安心的应了一声。

“其实,你也是我的依靠。”李沐喃喃的道。

舒菡轻轻的蹭了蹭李沐的胸口,用软糯的声音道:“你是男子汉,又何必依靠我。”

“男子汉,也是人啊。”李沐轻笑着说:“我也会累,也会难过,也会害怕,也会无助,也想念我的家人,也知道很多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理解。”

是啊,自己的家人,远在几百年之后,这样的孤单,谁也不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以啊,菡儿,你也是我的依靠,我累得时候,难过的时候,孤单的时候,只要想到我还有你,就很知足了。”李沐深情的对舒菡道。

“沐郎。”舒菡被从没听过的情花哄得晕陶陶的,这个时候脸颊红红的,身体都散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热度,好羞人,但是又好舒服。

李沐感受怀中绝色美人温度的变化,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低头一下子就噙住了她的朱唇,唇齿交叠间,舒菡已经气喘吁吁,软得像一滩春水一样了。

正当李沐要乘胜追击进一步有所动作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丫鬟的声音:“大少爷,去往京师的人回来了。”

原本按照规矩,家里人是应该称呼李沐老爷,但是李沐自己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总觉得称呼他老爷总是怪异不已,于是坚持让家人喊自己少爷。

“知道了。”李沐被无端搅了好事,脸上一副臭臭的样子,怨气都要溢出来了,连本书的作者都能想象得到他那懊丧的样子。

舒菡看着李沐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的说:“好啦好啦,你这坏人,还嫌轻薄我不够吗?来日方长,我又不会跑了。”

说到这里,李沐刚刚站起身来,突然扑了上来,舒菡哎呀一声,就被那坏人扑倒在床上,李沐仔细的盯着佳人那无与伦比的俏颜,轻轻吻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你答应我的,不许再跑了。”

李府前厅中,一个白杆兵卫士正站在李沐身前,低着头禀报道:“公子,兵部田大人说,大部分巨型宝船的图纸已经在永乐年间被焚毁了,现存的图纸并无永乐年间的宝船制图,只能搜集到一千料的大福船的图纸。但是田大人说,南京兵部和南京宫城会馆藏图纸,大人可往南京兵部借阅。”

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曾经建造过5000料的巨大宝船,部署重炮两百余门,按照排水量估算,大约是现在作战舰艇2000吨左右水平。

在这个时代,排水量两千的木质战船,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艨艟巨舰,海上长城。

“好,那我肯定要亲自去一趟南京了。”李沐点头道。

四天后,龙江船厂。

大明初年,龙江宝船厂的规模很大。其范围“东抵城濠,西抵秦淮卫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第一厢民住官廊房基地,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基地,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及彭城伯张田”。东西横阔138丈,南北纵长354丈。面积达50余万平方米。

后置宝船建造废止,龙江船厂转而改向建造小吨位的民用和部分战船,虽然规模小了很多,但是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龙江坞,还能造出2000料以上的船吗?”李沐看着身边的一个中年人道。

朝廷在龙江船厂设有龙江提举司,当京中有任务派付船厂时,京中委派任务的部门就会派遣属官赴南京督造,不过现在没有朝廷任务,龙江船厂也会为一些江南的高门贵族建造民船和游船。

“2000料?”龙江提举司的章提举已经年近五十了,在龙江船厂已经待了十五年,由于只是个举人出身,所以也一直没有得到升迁,只好在这里一直管着这座不死不活的船厂。

“回柱国,2000料以上,那可不叫福船,那可是大宝船了,自正统年间至今,一百多年了,咱大明都没造过这么大的船了。”章提举道。

“那现在可还造的出来?”李沐问道:“银子的事儿我来办,你就说能不能造出我要的船来?”

“柱国,怕是难,下官在这船厂十五年,老船工很早就不干了,这匠户脱不了籍,生活又没啥盼头,连上心造船的都很少了。”章提举无奈的说。

大明这个户籍制度,在中国历史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朱元璋打天下之后,把天下百姓按照工作定为不同的户籍,匠户者,世世代代做工匠,军户者,就世世代代去当兵。社会极度僵化,毫无流动性可言,效率自然一塌糊涂。

工匠,军队都是地位低下的贱籍,优秀的工匠,反而不如种地的农民地位高,自然就没有人认真去研习手艺了。

“带我去看看那些老船工吧。”李沐道,老船工,对于造船厂是非常宝贵的财富,但是龙江船厂只是勉力维持,那些年老体衰的船工又不能做力气活,大明又不要研究什么新型舰船,自然都被开革回家了。

“柱国。。。这。。。”章提举有点迟疑的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那些船工所居住的地方,怕污了柱国的眼啊。”章提举有些难堪的说。

“没事,去看看。”李沐坚持道。

既然李沐要去,章提举自然不敢说不行,带着李沐和卫士们,七拐八拐的来到船厂边的一处荒地上,对李沐低声道:“柱国,到了,在那边。。。”

在哪?李沐左看右看,虽然对这些船工的生活状况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没有看到哪怕周围有一座容身的小窝棚。

“柱国,在那里。”章提举伸手指过去,李沐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一艘孤零零的数百料的废弃商船歪歪斜斜的半陷在土里,应该是一艘被弃置的残次品,在船厂周围倒是很正常。

“那是什么?广船?”李沐疑惑的说道。

“柱国,那就是那些船工的屋子,就是那艘。。。那艘没人要的船。”章提举小声的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五章 整肃

曾经建造了数千艘远洋战船的龙江船厂,曾经三宝太监七下西洋的大明水师,曾经“诸国震怖,以为从未有过之宝船,遣使入贡。”的中华帝国,如今就如同这艘残破的小船一般,歪歪斜斜的陷在土里,不甘心,却又那么无可奈何。

祖先的荣耀,并不是我们炫耀的资本,而是激励华夏子孙代代传承,不敢懈怠的动力。

“进去看看。”李沐阴沉着脸,沉声说道,当先走在了前面。章提举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李沐一行人绕着那废船饶了快一圈,才在船首找到了一个两人高,一人宽的破洞,刚一靠近,一股难以想象的臭味从里袭来,让在大明也算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李沐熏了一个跟头。

“大人,还是不要紧去了吧。”章提举在后面急声道。

李沐理都没理他,带着三跃和几个白杆卫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通过了那个破洞。

尽管李沐还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上一次给他如此的震撼,还是在山东登州,看见买卖人肉的场景的时候。

船腹内挂着许多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看那情形,和一条破布也没有什么区别,每一个船舱就是一户人家。每一个船舱里都有几个衣着破烂的男子,大多数年岁已长,间或有几个满脸麻木的女人和还不能走路的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孩子。

看到章提举过来,几个老船工吓了一跳,李沐他们是不认得的,但是章提举大家都熟悉得很。

那几个老船工看到顶头上司,突然聚拢了三五个,一下子跪在地上,狠狠地用脑袋砸着坚硬的船板。

“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声音悲怆惶恐,简直让闻者默然。

“这位大哥,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吧。”李沐双手一抬,三跃点点头,就把跪在地上几个老船工给扶了起来。

“大人,官爷,小的不起故意的,不是故意要拿船厂木料的,小的只是想为老妻求碗饭吃啊大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那船工说着说着,语气已带着哭腔,让李沐心中叹息不已。

“官爷,小的真的没有人可以卖了,娃儿都给您了,媳妇儿也给您了,小的真的。。。”

“班四,你瞎说什么,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在这大放厥词。”没等那船工说完,章提举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章云南,你给我闭嘴。”李沐回过身来,严厉的直呼章提举的名字道,随后让卫士把章提举的视线挡住,又温声道:“班大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解决,朝廷艰难,但是还是要给老百姓一口饭吃的,否则天下不就完了吗,您看是不是我这个理儿。”

班四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当官的把人都往绝路上逼,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再者,这个年轻公子看上去是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否则也不能直呼章提举的名讳啊,要知道在龙江坞,章提举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堪称一言九鼎也不为过。

现在人都被逼到饿死的边缘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班四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咕噜跟李沐絮叨开了。

“官爷,小的真不是有意拿了船厂的木料。实在是船厂周围,能用的木材,都被船厂伐尽了。小的拿了木料,只是把树皮扣下来果腹,其他的小的保证会原封不动送还船厂的,小的在坞上造了二十年船了,敢担保绝对不会影响新船的质量。”班四信誓旦旦的说道,周围的船工也是附和道“是啊,没事的,船不会有问题的。”

“这个无妨。”李沐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又慢慢的说道:“你刚才说,你的娃儿卖了,是什么意思。”

“那是章提举说,家里有男丁的,一个男丁十斗米,有女娃儿的,一个女娃儿五斗米,要是十二岁以上的,可以加倍。”班四有些悲凉的道。

“谁告诉你可以拿人换米的。”李沐语气已经渐渐冰冷,脸上煞气隐现,连三跃都吃了一惊,上一次见到李沐这样,还是在广宁城头面对数万建奴大军的时候。”

“是。。。是章大人说,朝廷征发民力去修运河,南京衙门的大人们雇女工给剿丝坊做学徒,一年能给二钱银子。”班四唯唯诺诺的回答道。

“章提举。”李沐一声大喝,如九天神雷,滚滚而下,缩在后面的章提举吓了一跳,胯间一湿,竟然被吓到失禁了。

“下官。。。下官在。”

“你跟我说,人卖哪去了,你别想给我打马虎眼儿,只要你没卖出东南这几个省,没有我找不到的人!”李沐厉声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章提举也没有说卖到哪里了,就只是跪在地上哭喊着饶命。

“想不到,堂堂的朝廷命官,龙江提举,竟然做起了人口贩子的买卖。”李沐冷冷的说。

在大明,买卖人口是在很多时候普遍存在的,但是被买卖的大多是贱籍和乐籍的人,贩卖普通百姓是重刑,按照律法,有死无生。

“章提举,你是几品官。”李沐没有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而是继续淡淡的问道。

“小的,小的八品。”章提举畏畏缩缩的答道。

“八品?那敢情好,章提举,本官知会你一声,我离京之前,皇上授我临机处断之权,七品以下文武官员,本官一概可以先斩后奏。”李沐冷然道,无疑对于章提举来说仿佛一声晴天霹雳一般。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大人!”章提举不是傻子,李沐这么说,就等于告诉他,李领略很愤怒,准备拿他开刀了,而且他有这个权利。

“班四,从今天起,你们就搬到章提举的府上,你们的亲人,我会尽量为你们解救回来,船厂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要给我争气,肯定顿顿有肉吃!”对于这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船工来说,国家兴亡,不如许他一顿饱饭更有诱惑力。

班四等人也听出了自己的儿女好像不像章提举说的那样被带到了工坊,但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只好纷纷跪下谢恩。

说完,李沐看也不看身前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章提举,转身就走了,三跃稍稍落后了几步,抓起了已经尿了一裤子的章提举,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这可是个举人啊。”无论怎样,章提举是有功名的,和那些世代相传的小吏可不一样。

“我会和老师说,革了他的学籍。”李沐道。

三跃点点头,便没有再问。

李沐出了船工的住船,心中没有一丝轻松,章提举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是船厂交给谁来管呢?李沐志向辽阔,所建造的巨舰可能要数以千计。强大的舰队,所费银两,更是一座银山不止,非绝对信得过的人不能胜任。

“督师!督师!”这边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

李沐回头一看,只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待到近了才认出是经略府的卫士。

“怎么了?”李沐问道。

“老夫人让属下来报喜,说二公子中了府试第一名,要和少爷一起参加今年的乡试了。”那报喜的卫士喜气洋洋的道。

“云和考了第一?”李沐也有些惊喜,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一向沉默寡言的弟弟,没想到是个学霸啊!

李沐抬头看了看远处若隐若现的龙江船厂,心中似乎有了决断。

“走,回杭州!”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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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师者

再回到杭州已经是正月十六了,府学已经开学了,李沐其实没有正经去府学报过几天到,但是好在家里有个巡抚做家庭教师,李沐倒是不怕耽误自己的学业了。

“云琪,你这月的例文呢。”这边李沐刚刚从宁波回来,刚进书房,就看见已经在书架前翻阅书籍的杨涟。过年了嘛,登莱水师这些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部队,肯定是要去慰问一下的。但是慰问了登莱军,也不能厚此薄彼啊,于是宁波卫,靖海卫各处军营都跑了一趟,满世界喊同志们辛苦了,忙到元宵节前,才启程返回杭州。

李沐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大多都是武职,其实他的职位还是多少有些尴尬,虽然名义上李沐是东南三省的军政长官,但是毕竟不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这也就是在地方上,四五品的知府就算是高官了,一省布政使不过才是个三品,杨涟算得上东南三省等级最高的文官,挂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衔,二品,还是李沐的私人老师。

大明文武殊途,以文御武,李沐身为一品的武官,虽然品级很高,但是如果不是等级低他很多的文官,是肯定不会买他的账的。

李沐能在东南如鱼得水,一是他的品级比大多数地方官员高得太多,二来李沐在辽东战场上威名太盛,大家都知道只是朝廷害怕他掌兵太久难以调遣才让他巡牧东南,但是辽东建奴未灭,朝廷肯定是离不开他的。只要他不翻什么原则错误,东南各省的官员,估计是拿他没辙。

所以李大公子最怕的就是回京,一回到京城,他这个一品的武官就不值钱了,那个部堂的堂官不是挂着一二品的衔。四九城内,路边卖油的小贩,说不准就是哪个清水衙门的官老爷,品级还都四五品朝上飘。

“老师,我这刚回来,累死了,先不写了吧。”李沐和杨涟的关系,亦师亦友。两个人有师徒之谊,但是大部分时候说话随意的很,当然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广而告之。

“你累什么?过个年这才几天,就给你懈怠成这个样子?我不管你参加浙江乡试是好玩还是闲的,但是你既然做了,就要做好,老夫最看不上那种半途而废的人。”杨涟毫不客气的说。

“好好好,我写我写哈,写几篇啊?”李沐有气无力的走到书桌前坐下,提起笔来,却发现砚台是干的,当着杨涟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让伊宁过来研磨。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写十篇。”杨涟淡淡道。

“什么?!”李沐听了杨涟的话,几乎跳了起来,色厉内荏的嚷嚷道:“杨大人,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我可是你的上官!”

“坐下,快写。”杨涟低头看着一本不知从书架上哪里淘换来的书,眼皮子都没抬的说:“你这过了这么久的年,一篇文章都没写,补上也是应该的。”

李沐看杨涟理都没理他,只好又坐回椅子上,骂骂咧咧的开始写文章。

“要说打仗,云琪,老夫不如你,天下多的是人不如你,但要说写文章,你那个十八岁的弟弟都比你强不少。”杨涟低着头,淡淡的道。

“那说明我老李家文武双全,啥样的都有,你懂什么。”李沐嘟囔着写文章,一边问道:“必也使无讼乎,这么老的题还写?”

“必也使无讼乎”出自《大学》的第四章《本末》,原文是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意思是与人争辩诉讼,我的能力并不比别人强,而我的能力,就是使争辩不会发生。

而如何避免争辩,自然就是老调重弹的施仁政,定人和。朱熹已经对这些部分有着立意上的定论,考生要做的就是要用尽量工整的对仗骈句,引经据典,文法严谨之余,还要读起来朗朗上口,议论有理有据,文风一气呵成。

这对于每一个考生对于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各类书籍的理解非常的高,客观的说,能够从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必然是文学素养集大成者。这样的人在语言和文学上的天赋毋庸置疑,写起其他的文学作品肯定也是得心应手。

但是科举考试最大的弊端,在于考校这种僵硬的文学素养是唯一的方法,对于其他的各方面的才能并不关心,科举是好的制度,可惜最终成为统治者的工具,而渐渐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这种大题,府学里都很少再练了。”李沐哼哼唧唧的说。

大明开国科举两百年了,出题范围就只有四书五经那几本书,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已经被考官们搜刮遍了(四书五经其实字数并不多,比如《大学》其实就是《礼记》的第二篇,全文不过千字有余,但是研读透彻,又有自己的理解,就很不容易。)

“哼,读书人,读圣贤之言,养浩然之气,岂能学那些无知小辈,为了考试出奇,割裂经典,断章取义,做些不知所云的文章。”杨涟气呼呼的道。

“老师,时代在变化嘛,这是潮流。”李沐混自在一边贫嘴。

“你别那么多话,赶紧写文章要紧,你别忘了浙江乡试谁是主考官。”杨涟眼睛一眯,阴测测的说道。

哎呀,怎么忘了这茬儿,李沐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仅是自己的老师,还是如假包换的浙江巡抚,浙江乡试的主考啊。

“要得要得。”李沐和秦良玉待久了,跟着能惯善战的巾帼将军好的不学,倒是学了不少四川话,关键是李沐还没有学出别人的精髓,讲话还带着一股东北腔调,加上现在他那小人得志的表情,真是要多蹩脚,看起来有多轻浮,就有多猥琐。

杨涟气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跟我废话,老夫回去连你的学籍一起革了!”

“好了好了,真是的,凶巴巴的。”李沐这才转过身用一种很恶心很娘炮的语气说。

对于这个官居一品,世袭晋阳侯的学生,杨涟也是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李沐来这一下,把原来紧张的气氛一瞬间冲得烟消云散了。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李沐的文章才总算做完了,其中只有中午舒菡和李妍儿联袂(mei)来送饭的时候,杨涟算是看在两位郡主的面子上,才让李沐停了半个时辰。

杨涟仔细地阅读着李沐的文章,每一个字都看得非常认真。杨涟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君子,无论他这个老师做的有多不情愿,但是他既然答应了,就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没有敷衍了事过。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杨涟用朱笔在李沐的文章上画出几处文笔不达,词意模糊的地方,但是现在全篇文章已经没有几处红色的笔迹了,看得出李沐的进步还是非常可观的。

看到杨涟放下了文章,李沐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两人是正式的师生关系,出于对知识的尊重,李沐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准备接受杨涟的批评。

“云琪,你的文章,火候已经有了。”杨涟从来很少夸人,但是这一次,说明他终于比较满意了:“无论我是不是主考,这样的文章,在乡试中崭露头角,应该是不难的。”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杨涟似有所感的说:“你的文章,看似中规中矩,实则在极力隐忍,处处都能看出来四个字。”

“什么字?”

“不以为然。”杨涟一针见血的道:“引经众多却浅尝即止,对仗华丽却大而无物,全文对经史子集没有任何逾矩的理解。”

“这样不好吗?”

“对于中式来说,自然是好的,但是云琪,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样的文章本不该是你所写。”杨涟叹道:“于你而言,圣贤之书不过是进身之阶,全然没有心向往之的感觉,实在是很危险。”

杨涟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对李沐道:“浙江乡试结束,我就要调职京师了,大明身患痼疾,国事艰难。云琪,大明的问题出在哪,我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自从万历朝的张太岳颁行一条鞭法,削减宗室开支就极大缓解了朝廷的收支状况,天下就都知道了,大明的痼疾,一在税法,二在宗亲,但这二者,非有滔天权势者不敢改之!甚至皇上,都未必有这样的决心。”

“老师。。。”

“云琪,我知道你的目标,我也愿意支持你一次,只是祸国谋篡的事,我绝不容你。”杨涟紧紧的盯着李沐,在等他的回答。

“老师放心,云琪发誓,此生只想兴大明国运,复华夏荣光,其他人神共戮的事,云琪绝不会做。”李沐虽然说得隐晦,但是他和杨涟都清楚,李沐说的人神共戮之事,是什么意思。

“好。”杨涟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欣慰的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似有解脱之意。

“那为师就做你鞘中利剑,为你扫出一片晴空来。”

这一天,是天启三年正月十六,李沐看着像是带着几分决绝之意的杨涟,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希望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杨涟笑着说道:“那方印章,是董玄宰还在给先帝当帝师的时候做的章,是送给我的,底下的印字是我找人磨了原来的字迹,我自己写上去的。虽说玉不是什么好材料,但是老夫也随身携带了二十年了,希望也能给你一点好运气吧。”

李沐肃然起身,郑重行礼道:“多谢老师。”

“有空,陪我去西湖逛逛吧,这婆娘孩子都在京城,身边也没个应景人,还是有些孤单的。”杨涟苦笑着道。

“明天就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七章 密访蒙古

新年刚过,春光正好,正是大明百姓们开始春耕的时节,而在此时,长城以外广袤的科尔沁大草原上,蒙古贵族的毡帐里,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

“呼图克图大汗,我代表我的父王,大金之主努尔哈赤陛下,祝您身体康健,永镇蒙古。”宴会觥筹交错间,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行了一个蒙古礼节,恭敬的说道。

“那就多谢八贝勒了。”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蒙古大汉。长年在蒙古草原上的风吹日晒导致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一双像鹰凖一样的眼睛,几乎难以掩饰他的野心。

呼图克图大汗就是现在蒙古黄金家族的掌舵人,蒙古帝国的第三十五任大汗,广袤的科尔沁草原上,大蒙古察哈尔部唯一的主人,林丹巴图尔,也称作林丹汗。

那林丹汗口称八贝勒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是老建奴努尔哈赤第八个儿子,皇太极了。

自从广宁城下那一场大败之后,原本就伤重难愈的努尔哈赤,现在更是卧床不起,连饮食起居都成问题。随着努尔哈赤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其下一代继承人的问题也逐渐摆上了台面,原本纷纷隐藏在暗处各自显神通的贝勒爷们也渐渐开始半公开的争权夺利。大金的政局一片混乱,几乎有脱离掌控的趋势。

原本皇太极布局已久的夺位计划因为该死的李沐小蛮子而变得千疮百孔,无论是他屠杀沈阳城的时候放过了自己的府邸,还是来迎娶自己的女儿,都做的那么明显,非要搞得路人皆知。仿佛从一开始,努尔哈赤十几个贝勒中,李沐就是冲着他来的一样。有的时候,皇太极甚至希望,如果避免不了,当初李沐要是能只杀了他的全家更好,这样对于他来说,正是可以扮演悲情博取信任的政治资本。在皇太极这样雄才大略的枭雄眼中,除了天下共主的无上荣光,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但是任凭皇太极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况且李沐才二十二岁,难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抢了哪个小娃儿的糖人,那个可怜的小孩子就是他?

没有了努尔哈赤的信任,自己的兄弟们又不和自己一条心,四哥汤古代被大明俘虏杀害后,自己头顶上还有能力一争的就剩二贝勒代善了。

正当所有的人都拼命在朝局中搅混水,往里面添沙子安插亲信的时候,皇太极聪明的把目光投向了蒙古。

皇太极清楚,满蒙一家,是努尔哈赤的既定国策,因为凭借辽东贫瘠的土地,根本不可能耗得过地大物博的大明帝国。所以,联合蒙古,就几乎唯一的选择。

也就是说,出于为大金未来计,能够得到蒙古认可和拥戴的人,就肯定是下一位大金的主人。任凭那些兄弟在朝廷里安插多少亲信也没用,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扫除这些宵小之辈,还不是吹灰之力而已。

皇太极不愧是大清帝国的太宗皇帝,此人不除,一定是整个华夏民族最可怕的敌人。

“大汗,春节已经过去,现在正是草长马肥,冰消雪融的好时候,不知大汗准备什么时候南下扣关,与我大金协力,共击明国?”

“南下?”林丹汗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八贝勒,不是我有意推脱,但是现在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大蒙古草原上还有很多未服王化的部落在,我短时间内恐怕不足以积蓄力量攻击明国啊。”

“大汗,如果我大金原出铁骑三万,帮大汗平定科尔沁呢?”皇太极目光灼灼的看着林丹汗说。

林丹汗手中的酒杯一紧,颇为心动,但是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八贝勒,你怕是在拿我当孩子哄吗?三万铁骑,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满洲天下是你一个人的呢!”

“大汗。”皇太极不仅没有尴尬,反而更理直气壮的道:“我想要的不仅是建州而已,我所图者,在大明天下!纵观满洲至今,我没有看到一个人,有如此气度,吞吐九州万方,如囊中之物的人杰。我知道大汗心向高远,如果大汗支持我继位,那我皇太极在此立誓,从此以后,满蒙一家,世代相传,永世不变。等我大军扫平南蛮,从河套到长江两岸,都是大蒙古的牧场!”

“南下,明国。。。”林丹汗的野心,说到底不过是一统蒙古草原,对于吞并整个大明帝国,他没有那个想法,自恃也没有那个实力。

从永乐年间,朱棣北征蒙古至今,大明已经把蒙古帝国压在长城以外两百年了,不仅大明已经习惯了,连蒙古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好像双方维持着一种默契的冷平衡,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大汗,现在明国国政混乱,原来镇守辽东的李沐小蛮子也已经调任江南,只要我继承王位,大好河山,唾手可得。”皇太极继续不遗余力的游说林丹汗,说服蒙古说服他,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方法。对于皇太极来说,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毋庸置疑,他将成为大金的主人,自己的皇图霸业就可以展开第一步。赌输了,则唯死而已。

“你们都给我出去!”林丹汗突然出言喝道,一时间满场欢乐的景象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们的大汗。

“没听到吗?!除了八贝勒,其他的给我滚!”林丹汗怒吼道。

在场的所有人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了,唯有皇太极的嘴脸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的笑容。

林丹汗的失控,说明他动心了,他开始犹豫,开始摇摆不定了,这个时候更要努力的加一把火。

“大汗,现在情势很明显,我大金连糟挫败,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建奴屡战屡败,被锦州军打得丢盔弃甲,是不争的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的承认反而显得诚意十足。“难听点说,现在的我们,如果想要包住满族苗裔,非同蒙古结盟不可。同样的,大汗,为了重复大蒙古的雄光,大汗现在也急需精锐的满洲勇士。我满洲子弟和大蒙古一样,都是马背上的勇士,都是长生天保佑下的臣民,本就应该同心同德,一统草原,南下中原,重建大蒙古帝国的辉煌!”其实建州女真本来和蒙古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原来的海西女真和蒙古有些渊源。但是谈判向来就是这样,如同后世售楼处向顾客推销房产一样,有个水塘就叫水岸名邸,有片荒山就算观山名筑,牛皮不怕破,关系不怕远,先吹了再说。

“来人,带八贝勒下去休息。”林丹汗对外吩咐到。说完帐外走进来几个蒙古侍女,请皇太极去偏帐歇息了。

皇太极也知道这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决定的事情,任何事情过犹不及,总是拉着林丹汗灌输就显得自己居心叵测,当先也没有多说,大大方方的施礼告退,昂着头离开了。

林丹汗看着皇太极离开的背影,眼里的杀机突现,但是不多时又暗淡了下去。

“长生天保佑,我大蒙古,真的还有提兵南下,兵峰所指,都是我大蒙古的牧场的那一天吗?”林丹汗喃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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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焚香起事

大明天启三年二月二十日,因为建奴退兵后撤而稍稍有些平静下来的大明帝国,似乎又要有风雨袭来。

此时,山东登州府。

上一次建奴入境,几乎把整个登州府烧成一片白地,城墙也毁得七七八八了。但是随着建奴大军退却,山东布政使司再次派遣官员和工匠,开始缓慢的重建登州城。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新的登莱巡抚也已经在讨论之中,登州和莱州幸存下来的百姓都被要求重新回到原户籍地参加生产。

可是登州和莱州已经被建奴掳掠一空,回到原址重建家园谈何容易?眼看到了春耕的时节,连下田的种子,都被各级官员吃拿卡要,层层盘剥,没了种子,错过了播种的季节,那就只有饿死的下场。难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建奴铁蹄下逃了一条命,最终还是跑不掉活活饿死的结局?

当人面临绝望的时候,便开始不知觉的向往精神层面的解脱,以期待能有超越自然规律的奇迹发生。

自从山东大旱,饿殍遍野,老百姓易子相食,境况极惨。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东各府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法坛,那些法坛自称香教,供无生老母,传言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就是那白花花的大米,也是弹指间就能堆积如山来。

流言传的神乎其神,那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无生老母还没有露面,就已经集结了数量庞大的信徒。从登州,莱州,青州等地迅速蔓延,没过多久,信众就已经有数十万之众。

每一处村庄,都会起一座香坛,每一座香坛都有香主或者口称“师兄”的人掌管,这些人现在是真正的地方上的风云人物。由于刚遭兵灾,大部分当地官员手上无兵无卒,几乎都是光杆司令,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听命于这些能掌控动辄数千上万信徒的大师兄们。

时间久了,这些香坛甚至开始逐渐控制地方政权,甚至把各级基层官员当做傀儡。

登州的天阴沉沉的,但是看上去似乎并不会下雨,山东这两年的天气异常的干旱,很多田地颗粒无收,在这些香教的人口中,都是因为鲁王和衍圣公府横征暴敛,无生老母来惩罚他们了。

二月二十日,登州香坛总坛,登州总坛香主徐鸿儒第一次站在了总坛最高的法座之前。

曾经被很多信众视为信仰的法座,据说是无生老母在人间的托生之所,虽然传言很唬人,但是从来没人见过。

“无生老母在上。”这是一次登州香教的一次总会,参加这次聚会的不仅有登州人,还有莱州府的,青州府的,兖州府的,四面八方的大师兄们带着香众赶到了登州,满场黑压压的人头,怕不是有五六万人。

徐鸿儒只说了一句话,现在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这位传说山东全省法力最高强的大师兄有什么话要说。

“兄弟们,姐妹们!本座用尽元气向无生老母求肯,终于获得了她老人家的应允,今天,就在今天!无生老母将要降世这里,拯救大家与水火之中,从此我们就可以过上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的美日子了!”徐鸿儒极尽诱惑的喊道。

“好!”

“真是太好了!”

“多谢大师兄!”

场下的百姓们都沸腾了,信这教,也是逼得没法子了,这些是连当地的县令都恭恭敬敬对待的人,总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神通的吧,否则,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边待到百姓们稍稍安静一下,徐鸿儒就开始煞有其事的念起了不知名的咒语,具体说了什么没人听得清,只见台上渐渐的开始弥漫起了不知名的白烟,但是这白烟却没有任何味道。

待到烟尘散去,那法座上赫然多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但是却蒙着面纱看不出个面相来,令人惊讶的是,那女子看似坐姿坐在法座上,但是身体离那法座还有一定的距离,整个人稳稳的是悬在半空中的!

“无生老母显灵,小的拜服!”徐鸿儒第一个跪倒在地上,五体投地的高声唱道。

这边徐鸿儒一带头,底下的信众们都纷纷低下头去,跪在地上,虔诚的高呼:“无生老母在上,我等拜见上仙。”

“平身吧。”那台上之人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却传出几里地,甚至回想在乡野之间,良久未决。

“无生老母在上,下界众生困苦,求上仙垂怜,赐我等雨水稻种,给我等金银钱财,为众生指一条生路吧。”徐鸿儒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难。”那无生老母只说了两个字,随后两手一挥,一瞬间天空风向急转,风起云涌,似有大雨来临之兆。

“淅沥沥”不多时,竟然真的传来了雨声,跪在地上的百姓正要惊喜,却感觉身上没有湿润的感觉,一抬头,发现天空中掉落下来的竟然是黄灿灿的稻谷!

“神迹啊!真是神迹啊!”很多远道而来的其他各府的香主都惊呆了,一场用粮食下的雨,长这么大,真的是头一回看见。

那些普通的信众更是被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当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时,只好都归功于神迹降临。

要是李沐在,肯定会对这些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下雨要是能下稻谷,母猪怎么不上树?

可是在场的信众并不都像李沐那样受过现代社会的高等教育,这一切的神迹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要说原本可能对这个突然横空出世的无生老母有些怀疑之心的话,这一回,很多人都选择相信了。如果不是真的救苦救难的天庭神祇,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降临人间,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呢?

就在信众的狂热一波高过一波的时候,那台上的无生老母又开口了:“尔等忠识过人,我心甚慰,然山东百姓离难,是乃正气被压,就算我能用法力压制邪气,但是待我返回天庭以后,就难以再次相助你们了。”

“求上仙指条明路,救众生于危难啊。”徐鸿儒跪在地上头磕的震天响,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哭嚎道。

“为图青,等雨来,雨若来,济东海,诸县平而万民得道。”说完这句话,无生老母再度化作一阵白烟,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待到法座上的人影彻底化为虚无,台下的人便开始纷纷窃窃私语,无生老母离开时的那句话,明显是解决现在山东一地,饥馑遍地的解脱之法。可是,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谁也没看到,就在这时,徐鸿儒对着台下一个人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人就突然站起来高呼起来:“我知道了!”

大家纷纷循声望去,那个人穿着一身锦袍,看上去颇有威严之气,不多时,就有认出此人的人叫道:“那是莱州的徐员外,是举人老爷。”

“哟,还是举人老爷。”这个年代,读书人是很受人尊敬,更不要说这种从层层选拔的考试中脱颖而出的有官身的人了,这些人在地方上,基本都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和家族势力。

“为图青,就是威海卫和青州,等雨来,就是登州和莱州,济东海就是济南和东昌,诸县平就是朱先平啊。同道们,我们要平掉山东所有的朱姓之人,万民就可以得救了!”那徐员外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所有姓朱的?”很多人已经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但是信众现在激情高昂,根本不是个别人能够影响的。

“鲁王朱寿宏,鱼肉百姓,侵占田亩,导致山东百姓几无立锥之地!杀鲁王,分田地,我们就有饭吃了!”徐鸿儒也站了起来高声呼喊道。

“杀鲁王!杀鲁王!”

“鲁王在何处?!”徐鸿儒又大喊道。

“济南!济南!”

“那我们打济南,分田地,享富贵!”徐鸿儒状若疯狂的叫喊道。

原本,这些百姓们本是那么容易被煽动,但是原本今年春耕就连种子都没有,官府还执意不减赋税,老百姓真的已经十死无生,加上无生老母一番煽风点火,杀官造反,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天启三年,二月二十日,山东香教造反起事,头领徐鸿儒自号中兴福烈帝,年号大成兴胜(历史上,徐鸿儒起义发生在天启二年,地点是山东郓城县,此处写登州,是为了情节加工)。

山东全境各处香坛纷纷云起响应,老百姓“多携持妇子、牵牛架车、裹粮橐饭,争趋赴之,竞以为上西天云。”,义军头带红巾,数月之间,先得巨野,渡京杭运河,攻占滕县、邹县,袭击曲阜。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此事传到江南已经是半月之后,李沐由于身负东南经略一职,为防叛军顺京杭大运河南下朝廷赋税重地,要求东南各省严加警备,防范叛军,尤其是运河沿岸,更要尤其警惕,出了问题,决不轻饶!

却说李沐在杭州接到邸报,却没有多么的意外,只是蔚然叹了一口气:“从徐鸿儒起,王二起义、李自成起义、张献忠起义,可怕的全国动荡,真的就要开始了吗?大明帝国,还能给我多少时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零九章 谁人可往

山东香教起事,山东诸府县几乎无一幸免,都遭到了波及,但是现在青州和济南一带的卫所杂兵不过三四万人,自保尚且困难,更是无力平定叛乱,山东布政使司和山东都指挥使司几乎一天三次的发信向北京告急。山东全境已无可战之兵,若是放任叛军发展壮大,则不出数月,山东不复归于王土矣!

眼看着山东局势崩坏,朝廷也是为怎么平叛,如何平叛吵成了一锅粥。

现在的魏忠贤,就怕召集各部堂官开廷会,吵来吵去没一个有用的建议,简直一个头顶两个大。

“魏相,现在国库您是知道的,”户部尚书吴甘中焦急的说道:“前些日子,朝廷平辽的银子才发出去,这辽东巡抚袁大人上任,按皇上的吩咐,又给了七十万的饷。刚刚大过年的,满朝在京同僚,除了半个月的薪俸,还有半个月是开的广济仓的旧粮食抵的,已经搞得天怒人怨的。这要是平叛,再让我支出一百万,魏相,真没有了,户部的大仓现在都能跑老鼠了!”

魏忠贤是司礼监掌印,一般对于这样的大太监,满朝文武都要尊称一声内相,像吴甘中这样不想得罪他的,干脆就称呼为魏相了。

“户部还有多少银子。”说话的是内阁首辅大臣叶向高,叶阁老历经三朝,桃李满天下,满朝文武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敢不看魏忠贤的脸色,想开口就开口。

“启禀首揆,还有。。。还有五万两。”吴甘中低声道。

“什么?”听了吴甘中的话,兵部尚书田吉立刻就炸毛了:“你让我调两万京营,就给我五万两?!吴大人,要不这兵你去带吧,我兵部衙门,可接不下这个活儿”田吉是阉党的核心人物,号称阉党五虎之一,指着不是阉党的同品同级的吴甘中鼻子骂,对方却一声都不敢吭。

“吴大人,这户部的库银,怕不是被你一人儿搬家里修房子去喽。”左都御史崔呈秀不阴不阳的说道。

这话一出,吴甘中立刻汗流浃背,赶紧摆手道“崔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值户部十几年了,未曾挪用过一两库银,怎可如此冤枉好人。”

“哼。”魏忠贤听说这话,冷哼了一声,淡淡的道:“这么大个家,给你管的就剩五万两银子,你以为不贪,就没有罪了吗?”

吴甘中听着魏忠贤的话,冷汗蹭蹭的往外冒,他算是看出来了,阉党这是要看准他这个国库大管家的位子啊,现在兵部,工部,刑部都落入阉党手中,若是户部再给出去,那朝政还有的救吗?到时候还不是由得这些贪得无厌的豺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魏相,实非下官不尽心尽力,实在是收入太少了啊,今年国库岁入一千六百万两,换完往年的债,就只剩下五百万两了,云南平叛要钱,辽东前线要钱,九边前线要钱,漕运要钱,河工要钱。魏相,家大业大,到处都是饥荒,我小心经营,好不容易维持住,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一百万两,实在是拿不出来啊。”吴甘中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看来国家财政的凄惨状况,确实把老尚书折磨得不轻。

“吴尚书,反贼肯定是要剿的,不可能放任他们发展壮大。不行的话,京营就不要用了,现在辽东建奴消停了不少,掉辽东军入关剿一下吧,他们能把建奴打得丢盔弃甲,平定一下山东想必不是什么难事。”正当吴甘中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首辅叶向高缓缓的说话了,叶阁老一说话,在场的人都不吭声了,阉党的其他成员只好恨恨的看了吴甘中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叶向高的决定。

魏忠贤倒也无所谓,叶阁老历经三朝,是有真本事的,魏忠贤自然也不想把大明朝搞灭亡了,那他的荣华富贵还不是镜花水月了么。所以只要叶向高不跟魏忠贤对着干,魏忠贤还会刻意的维护一下首辅的权威。

“辽东巡抚袁崇焕刚刚离京赴辽东上任,人还没到宁远呢,怎么调的起来?”论起调动军队,当然是兵部该管的事务,兵部尚书田吉自然要出声论述一下可行性。

“不是还有熊廷弼吗?让他带锦州军去。”叶向高缓缓的说道。

提起熊廷弼,阉党众人脸上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熊廷弼和阉党不对付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当初听了李沐的话,把熊廷弼赶到了辽东那个苦寒的前线去,没想到没两年,这老小子跟着李柱国,竟然混发达了,各种战功加起来,也已经是个从一品的光禄大夫,让很多阉党官员好不郁闷。

这要是派往山东,又立了功,那岂不是更骑到阉党头上去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魏忠贤,没想到魏忠贤竟然没有反对,反而点点头道:“熊督师久经沙场,老持稳重,前往山东平叛也是应该的。”

这一下,把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看魏忠贤的称呼,熊督师!这么多年,提起熊廷弼,魏忠贤哪一次不是咬牙切齿的口称“老东西”,就算当着皇上的面,魏忠贤也是这么叫的。却没想到今天转了性子,竟然尊称了一句熊督师。

既然内相和首相都点头了,那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在大明现有的体制下,就算是皇上来反对都没有用了,熊廷弼前往山东平叛自此成为板上钉钉的圣旨。

要说朱元璋开国的时候,费尽心思的废除了宰相,后世子孙却创造了权力更大的内阁首辅大臣,不知道朱元璋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

如果锦州军去,那至少钱的问题就解决了,辽东今年的军饷,户部已经勒紧了裤腰带发过了,因为面对建奴主力,这个户部也不敢随意拖延,要是前线因为军饷吃了败仗,他户部吴尚书就不会罢官回家那么简单的事儿了,很可能要人头落地!

这一回,吴甘中敢拍着胸脯说,锦州镇的饷,户部一分不少的给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怪不到他的头上。

要说叶向高确实不亏三朝老臣,只是反手之间,不仅提出了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还为吴甘中免除了未来可能有的危机,算是一石二鸟之计,难得的是,阉党还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因为目前来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正当大家以为这事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魏忠贤突然开口道:“锦州军是熊廷弼下辖不假,但是毕竟是李柱国更熟悉一些。”魏忠贤那阴恻恻的眼光扫过吴甘中已经惨白的脸,轻蔑一笑道:“熊廷弼去,倒是可以,但是同时还是要受李柱国节制一下,也是万全起见嘛。”

锦州巡抚去山东平叛还要受东南领略的节制,这是什么道理?但是大家都知道,因为李柱国和魏相,和咱们是一条心啊,有他看着锦州军,岂能让熊廷弼做大了!

李沐的手段,尤其是领兵作战的手段,大家都是服气的,这一点在大明朝,上到皇上,文武百官,下到九州万方的老百姓,没有人有异议。

“那就这么说了。”叶向高也没有反对,中气十足的道:“劳烦翰林院拟个旨,通政司尽快发出去,熊廷弼兼任山东巡抚,李沐兼任山东兵备监军道,这个乱子这么久了,搞得京师人心惶惶,真是不应该,三个月之内,把反贼平了,我给他两一人升一级。”

“可以。”魏忠贤也点点头。

廷议结束之后,圣旨迅速发出,大明的战争机器再一次运转起来,一开始,谁也没把这些造反的香教信众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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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调兵

朝廷的圣旨传到锦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二了。

熊廷弼坐镇锦州镇,所有的军事训练方针几乎完全照搬李沐的思路,随着锦州镇军事改革的进行,军队的战斗力也有了巨大的提高。

对于各种军队各级军官的改革以后再说,对于军队的要求,李沐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而且代价很高的要求,所有的锦州军官兵,无论品级,职位,籍贯,必须要识字读书,就算是文盲了半辈子,也要从头开始学起。

在这个年代,不仅士兵大部分都是文盲,就连不少身有品级的军官,都大部分不识字,军队的战斗力,完全取决于粮食,金钱,女人等直接利益的诱惑,官兵不知为何而战,不知道战争的意义,不理解战争的残酷。

这样的军队,有的时候对自己人比对敌人还可怕,辽西将门和关宁军数次杀良冒功就可以看出来,用利益捆绑的军队,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和敌人相比,有的时候危害更有甚之。

锦州镇每年都会有两次军事理论考试,考试所得成绩和军事技能测试的成绩将会作为升迁的唯一标准。

连续三次考试没有及格者,就会被彻底扫地出门。

有了文化基础的锦州军士兵,令行禁止,步调一致,意志坚定,已经渐渐有了近代军队的雏形。

熊廷弼接到圣旨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直接向全军宣布,锦州镇现有员额三万三千余人,北云兵有员额五千余人,加上划归锦州镇下辖的在广宁之战中损失惨重,尚在恢复元气,只有五千余员额的广宁卫,全镇不过四万三千余人。

这些兵力,几乎要对抗整个满州政权的压力,就算是满洲连遭数次大败,据李沐的估算,现在的建奴,尚有精锐的满族骑兵大约七八万人,另有改编,投诚,强行征发的汉军将近十万。

建奴的经济形态,很大程度上还依旧处于半奴隶社会的低级形态,生产效率极低,以自己的经济实力根本不足以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所以,南下劫掠大明,几乎是建奴政权赖以维持的唯一方法。

每一次劫掠,就像是赌博一般,只要连续几年毫无所获,建奴政权的经济体系就会彻底崩溃。但是如果不维持强大的军队,在面对大明帝国的时候,又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就是以小博大,必须付出的代价。

大明部署在辽东的军队,光宁远,大宁,广宁中卫,左屯卫,大凌河堡就有将近二十万关宁军,这些军队装备精良,饷银丰厚,不比建奴差到哪去。另外蓟门和山海关还有四万多驻军,更不要说这些军队还依据着大明举倾国之力构造的宁锦防线和蓟门长城。所以,战争的胜败,从来就不是精良的武备,坚固的堡垒和数量庞大的军队就一定能解决的问题。

圣旨已下,兵,肯定是要出的,赴山东平叛,要多少兵,要怎么打,说到底,现在锦州镇两眼一抹黑。山东不是锦州的辖境,平时根本也不会收集山东各地的情报,贸然出兵,很有可能被占了地利优势的敌人绕得团团转。

“成儿,现在冬季已过,辽东冰消雪融,我们前线压力不小,到底抽出多少员额去山东,我真是很为难。”在锦州经略府内,熊廷弼和熊成父子两个正在对着圣旨小声的交谈着。

“爹,山东那个地方,说什么香教香教的,我看就是白莲教那帮反贼罢了,您年轻的时候,打白莲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乌合之众尔,抽个几千人马,把它平了就是。”熊成现在是北云兵的统领,手里五千精锐几乎无敌于天下,现在飘的都要没边了。

北云兵历经一年,终于开始换装最新的带有膛线和瞄具的天启二式步枪,要不是由于新枪造价高昂,一年只能造一千支,熊成敢说,给他三万支新枪,他真敢去打沈阳。

“军国大事,岂能胡闹。”熊廷弼非常不满的冷哼一声,熊成立刻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了。老熊看了看熊成那似乎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就是剿过白莲,我才怕去打这个仗,说那些人是反贼,其实都不过是可怜人啊。白莲教的精锐叛军不过就那几千人,无论走到哪里,就把老百姓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把家产拿出来平分,逼着你不得不跟着他们走,加上老百姓本身生活就苦,这才不得已上了战场。”

“爹,那这么说,咱们专打那些精锐反贼就是。”熊成道。

“废话,这些反贼裹挟百姓,混迹其中,多者达数十万人,我上哪把那几千人拎出来给你杀?你都是统领了,手上五千多精锐,能不能用点脑子!”熊廷弼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儿子道,而后抬头看了看那卷放在供桌上的,明黄色的圣旨,摇了摇头,又缓缓的说:“剿灭反贼,真正的反贼能抓到数百就算不错了,其他的都散落回各地,再图机会,徐鸿儒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每次平叛,老百姓死伤数万都是轻的,上一次嘉靖爷还在世的时候,平山东之乱,山东布政使关于死了多少人,都没敢说!一句死者以十万计就把几十万活生生的人命一笔带过了!”

“爹,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造反不管啊。”熊成小心的说道。

“成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却甘心听云琪的调遣,尽心尽力的帮他守住这份家业吗?”熊廷弼没有接着熊成的话说,而是忽然提起了李沐。

“孩儿不知。”熊成嘴上说着不知道,心里却在暗暗的腹诽道,当时您老人家在大牢里朝不保夕,要不是云琪救你,现在估计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喽。

熊廷弼看熊成那表情,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李云琪这个小子,确实和常人不一样,他是武臣,却又不是纯粹的武臣,武臣从来只管刀兵,不管对错,而他,则兼而有之。”

“这话,不只是他,我都听了好多遍了,您说过,秦良玉将军说过,杨涟杨大人也说过。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熊成奇怪的说。

“他说得对,山东的问题,甚至大明的问题,都不是兵家可以解决的。”熊廷弼像是对熊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良久之后,才对熊成说道:“现在看来,锦州镇的兵员最多只能抽调出五千,你那北云兵还是先不要动了,锦州城至少要有两万兵守城,否则丢了锦州,可就了不得了。”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调兵去?难道现征吗?”熊成想了想,不置可否的说道。

“调朝鲜的驻军吧。”熊廷弼说道:“朝鲜汉城和江原驻军一万,完全没有必要,现在朝鲜情势稳定,南人党式微,世子翊卫司已经解散,留那么多驻军有些大材小用了。汉城留两千兵驻扎,让忠武营留下就行,剩下的各营和江原的驻军加上锦州抽五千,一万三,足够了。”

“朝廷要父亲亲自去山东?”熊成也没有意见,因为现在明显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是对熊廷弼卸下防务跑去山东平叛的事情有些奇怪。

“东江总兵毛文龙毛军门会代我节制一下诸军事务,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反正大事小事现在就只能交给你了。”熊廷弼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建奴那边现在乱得跟锅粥一样,暂时顾不得南下,这段时间,诸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孩儿醒得。”

“唉,要是关宁军可用,现在何尝不是平定建奴的好机会,奈何天不佑我大明,像李沐这样的奇才,却被远调江南平倭,自从三大征后,倭寇都绝迹了快三十年了,朝廷还真是,有趣的很。”熊廷弼气哼哼的道。

“爹,慎言啊,现在我们自己不打紧,还是要为云琪守住锦州军这最后的希望啊。”熊成赶紧提醒熊廷弼道。

“唉,山河破碎,党争不息,我大明前路,又在哪里呢。”熊督师怅惘一叹,不觉有些痴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知君心似我心否

朝鲜,汉城府。

驻扎在汉城的锦州军士卒有七千多人,现在看来,大部分士卒纷纷收集兵器,把大量的粮草装车,少量拥有火枪的火铳手,也把火枪擦亮,小心翼翼的和火药弹丸放在一起,用帆布裹严实了,放到了专门运送武器的马车上。

汉城军营里,士兵们大声谈笑,熙熙攘攘,好久没有平静,大家都是嘻嘻哈哈,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这里的锦州军士卒大多都是在辽东战场上对阵过建奴铁骑的精锐,现在接到一个去山东平叛的任务,在大部分人看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战功吗?

山东那个地方,在大明,穷是穷出了名的,现代中国的河北,现在是京师辖地,驻军上万。所以每次边境有事,倒霉的无非就是陕西,山东这几个离边墙较近却又无力防守的省份。

汉城军营里一片轻松祥和,而到了朝鲜高高的宫墙之内,昌德宫的明德殿中,气氛忽然就变得压抑了许多。

现在昌德宫完全由大明军队掌控,原先有驻汉城的明军各营轮换值守,但是现在大部分营头都抽调回国了,只剩下忠武营两千官兵和他们的统领——游击将军江帆。

无奈之下,原来昌德宫的守备兵力,从两千收缩到了六百人,否则无法保证三班轮换,不可能让士兵二十四小时盯着宫城,那也根本不现实。

至于城内治安和驻防,就只好全权委托给汉城府和朝鲜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内禁卫,江帆也没有四只手,用两千兵管一个汉城,实在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此时的昌德宫内,已经被软禁快一年的朝鲜王李倧正在偏殿内和一群身着太监服饰的宦官们说着什么,可若是有朝鲜高官在此,肯定能一眼看出,这些打扮成宦官的人,分明大部分都是之前支持李倧政变登基的朝鲜官员。包括南人党的郑经世、李睟光,西人党的徐渻、吴允谦,还有其他一些小角色诸如申景禛、李曙、崔鸣吉、李兴立、具宏、沈命世等,几乎都是李倧的心腹。这些人都是在当初论功时被封为第一等功臣而受到褒奖的,除了金瑬、李贵、金自点、沈器远几人已经死于上一次李沐带领锦州军进行的宫变外,其余的忠心干将都已经齐聚一堂。

“殿下,大殿烧厨房的徐尚宫已经来了信儿,一筐子大鱼,已经放了七七八八,现在剩的几条,差不多可以做成料理端上桌了。”说话的是原来南人党的领袖郑经世,南人党李适之乱,郑经世极力阻止,后来深受李倧信任,几乎是李倧手下最重要的幕僚。

“是啊,殿下。”郑经世一开口,其他的心腹也附和道:“大鱼都放走了,剩下的鱼要是再不做成菜,怕是柴火要湿了,点不着了。”

听着这帮属下一会儿鱼一会儿柴火的,李倧竟然微微沉吟起来,过了很久才幽幽的道:“这菜,真的能做的好?”

低下的一众心腹不做声了,似乎谁也不敢保证菜一定能做的好,就像谁也不敢保证,若是真的在这个时候对锦州军下手,就一定会成功。

过了数息,郑经世才缓缓开口道:“殿下,不是能不能做好的问题,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待到河水干了,鱼还是会回来的。”

李倧说的是菜肴,其实不过是趁着锦州军撤离汉城的时候,重新掌控朝鲜的国政罢了,他们自以为说的隐晦,实际上有心人一听便知。

“那边的人,靠得住吗?”李倧有些不确定的问。

“殿下,还是那句话,无论靠得住与否,这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郑经世坚定的说道。

“好,那就按计划行事。”李倧定了定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臣等为殿下效死!”满屋子的人都齐声唱道,用的大都是并不标准的朝鲜语,声音也压低到了极点,生怕惊动了宫城内的士兵。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倧仿佛又活了过来,那个曾经靠军队政变得到国器的仁祖大王,好像真的就要回来了。

此时,在朝鲜的一处别院内,一个生的明眸善睐,清纯动人,身材窈窕的绝色美人,正在院子中庭的一棵枇杷树下发呆,姑娘身材苗条,比例绝佳,简直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更诱人的是她一双浑圆紧致的双腿,使得佳人身量很高,放在后世,绝对是一等一的名模底子。

这个娇媚动人的女子,自然就是救了李沐数次,却又离开了他的洛鸢了。

此时的洛鸢,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轻纱长裙,腿上放着一张断了琴弦的伽倻琴,正在痴痴的看着眼前诱人的枇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洛鸢出现在汉城,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动用白莲教这些年在朝鲜积累的资源,协助李倧夺回朝鲜的军政大权。

其实洛鸢知道,李倧要是还想做朝鲜王,就绝不可能对宫城内的锦州军士卒下手,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让白莲教众攻击宫城,李倧从后袭之,对外宣称白莲教徒造反夺城,朝鲜王力战平叛。

反正对于白莲教来说,最多最不值钱的,就是那些数量庞大的信众,只要大明还是如今这副国事糜烂的样子。那么白莲教就不会缺少生存的土壤。

可是她呢,过几天,她就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她就要被打上反贼的标签,只要大明不亡国,这个标签就永远不会洗去。

洛鸢想着想着,眼泪顺着脸颊轻轻的滴落下来。

有的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可贵,离开李沐的日子里,洛鸢心里的思念就像杂草一样疯长起来,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能回去,也许是女性的矜持,也许是另有隐情,让她把思念一直狠狠地压在心底。

但是想一个人,又岂是能压得住的?洛鸢压得越狠,反而刻得越深,直到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只好承认,自己心里恐怕,是有那个坏人的影子了。

洛鸢想着,待到汉城风起,白莲攻城,自己和他就永世不会再相见了吧,就算是他愿意来找我,为他身家性命计,我也决不能让他和我这个反贼扯上关系。否则别看他现在权柄甚重,抄家灭门也不过旦夕之间。

想着想着,洛鸢自失的笑了,自己在这里想入非非,也许别人早就把自己忘了,只剩下一个弱女子可怜巴巴的自作多情,真是可笑的很。

“不知君心似我心否。。。”洛鸢喃喃的道:“李大公子,李督师,李柱国。。。坏人,你,会想我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何是好

正当洛鸢在遥远的汉城为了没良心的李大人独自神伤的时候,这个负心汉正在满意的看着眼前换了一身曼妙裙装的李妍儿不住的咂舌。

“妍儿,就你这身,说倾国倾城都是谦虚的,放在外面简直要引起交通事故的。”李沐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看得李妍儿羞意上涌,却又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李妍儿此时穿着一身黑色的洋装,胸口甚至用少量的黑纱做了点缀,裙摆尚且比较保守,只是在膝盖上5公分的样子,露出一截粉雕玉琢的小腿,腰间系上一根白色的腰带,把李妍儿盈盈一握的腰肢衬托得分外诱人。

李沐想着,这后世的衣服款式,虽然不一定有当下流行的汉装更好看,但是确实有助于凸显女性的曲线美。大明的汉装,尤其是贵族千金们的装扮,美则美矣,但是像李妍儿这样身材绝佳的美女,自己都不能好好欣赏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云琪哥哥,这样。。。这样真的好羞人啊。”李妍儿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道:“我还是换下来吧,这个裙子总是紧紧的贴着身上,真的有些。。。有些逾矩了吧。”

“换什么,不许换,这样多好看,菡儿呢,怎么还没有出来。”李妍儿羊入虎口,哪里还能做的了主了,被李沐一脸坏笑的制止了她企图临阵脱逃的举动。

“菡儿姐姐,怕是不敢出来咯。”说起舒菡,李妍儿竟然也如银铃般的笑了出来,不知道舒菡是换了一件什么样的衣裳。

“妍儿你去看看她,在内室换个衣服换那么久,不知道以为丢了呢。”李沐装作有些不满的说道。

李妍儿巧笑嫣然的答应一声,跑到内室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见两个姑娘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之后李妍儿好不容易才把舒菡连推带搡的给拉了出来。

舒菡的穿着,比起李妍儿,说好听点叫青春活泼,其实就是比较开放一些,姑娘一身白色的百褶连衣短裙,腰间一条丝质的腰带,腰带的中间还有一块闪闪发光的粉色宝石,看上去应该价值不菲。

其实若是放在现在,这身衣服本该是姑娘们夏天常见的裙装,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过于超前了,李妍儿虽然有自己的印染工坊,但是还是不敢把这样的衣服穿出去,所以也只是在房中换一换,让李沐饱一饱眼福。

但是李沐倒是起了小心思,他让李妍儿专门开辟出一间小屋子,一次只接待一位客人,并且指明了屋子里所展示的服装,只能用于内院闺房之乐,而不能穿上招摇过市。

其实李沐倒是有些小看古人了,对于闺房床第之欢,中华其实也有很悠久的历史,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可能连现代人都没有见过。彼时男女大防严重,只是限定于不相熟识的男女之间,或者待字闺中的小姐。而对于已经成婚的夫妻,古人视敦伦之道为理所应当,乃与自然和谐之道,很多古书甚至有对夫妻于庭院间交欢的描写,并且在当时的人眼中习以为常。

但是由于女工的普及和成衣价格的高昂,很少有人在这个时代,开设有各种风格的服装店,那些小的成衣铺子,也只不过是提供款式参考,然后根据顾客的要求用布料裁制罢了。

连成衣产业都不发达的大明,更不要说对于某些情趣服饰的生产了,李沐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设计,只是将后世姑娘们与爱郎约会常用的各种夏装一一画出,再由李妍儿这个天才设计师加以加工。倒不是说真的有多漂亮,只是很多的衣服巧妙的迎合了男人某些不能说出口的心理,加上从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能给人带来新鲜感。一时间,杭州城内各家有了夫婿的太太们风起云涌,掀起了一阵内院争宠的高潮。

舒菡本就是李沐所见过的最美的绝色,身材不仅比例奇好,而且由于弓马娴熟,比起李妍儿的柔弱,显得更加饱满而有活力,一双紧致的美腿露在外面,看得李沐心中杂草乱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边李沐正恨自己少生了两双眼睛的时候,门外传来伊宁的声音,伊宁先是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带着不确定的声音道:“公子有空吗?前厅三跃大哥说有辽东密报。”

“伊宁来了,快躲起来,要是让她看见了,真是羞也羞死了。”这边伊宁声音响起,李沐还没说话,两个屋内正做时装秀的姑娘就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吓得赶紧躲到了屏风后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李沐也怕真让姑娘恼羞成怒了,于是也等到两人藏好,这才柔声道:“进来吧。”

伊宁倒是不知道公子的房间里有这么多活色生香的剧情,轻轻的推开门之后,蹑手蹑脚的跑到李沐身边,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食盒。打开之后,变戏法一样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盘猪肉铺,一个陶瓷的小罐子和一小包剥得好好的瓜子仁。

在食盒的下一层,辽东带着火漆的密信正安静的躺在下面。

哎呀,伊宁就是伊宁,和谁都不一样。李沐对这个小侍女的贴心,真是喜爱到了十分,要说对于舒菡和李妍儿是爱恋,对于伊宁就是彻底的宠溺,几乎没有原则可言。

李沐打开小罐子,里面是温热的牛奶,让李沐一瞬间甚至有些感动了,有一个人,这么用心的对自己好,哪怕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也是难得的幸运和福气吧。

李沐把罐子拿起来,轻轻嘬了一口牛奶,吃了一块猪肉脯,顿时觉得一天公务的疲惫尽去,温柔的对伊宁说:“早点去休息吧,很晚了,明天早上晚些来给我送吃食吧,这刚开春,天还凉的紧,别冻坏了。”

李沐花一说完,伊宁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看着李沐把牛奶喝了,把猪肉铺消灭干净,把瓜子仁拿在手里之后,才满意的说:“不打扰公子休息了,今天夫人叫了西子楼的驴肉包子,生的买回来的,说是早上蒸来吃补充阳气,明天给公子送来。”说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萌萌的看着李沐,颇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

“好好好,你来你来,不知好坏的小东西,我是心疼你啊。”李沐无奈的道。

“嘻嘻,那公子先睡吧,我明早请你吃包子,晚安哦。”可爱的小伊宁也学着李沐说起了晚安,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伊宁离开之后,李妍儿和舒菡也换了衣服回屋休息了,虽然两人都已经想好要做李沐一生一世的妻,但是毕竟名分未成,让他过过眼瘾也就算了,别的事情,当然还是难以接受的。

屋内没多久,就剩下李沐一个人了,他抽出密报,眉头却不自觉的紧锁起来。

朝鲜驻军抽调,汉城情势稳定?李沐看着这封熊成写的密信,不觉有些奇怪,前些日子不是才刚刚传信“朝鲜有变”吗?

李沐掏出原来的纸条,发现两封信件上的笔迹颇有不同,虽然署着熊成的名字但是好像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沐仔细翻着那张“朝鲜有变”的字条,在反面的角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菱形,好像还有一根淡淡的细线穿在其中。

“这是什么?”李沐奇怪的看着个标记:“画着像是个。。。风筝。”

“风筝?!”李沐脑中灵光一闪,风筝在这个时代,叫纸鸢。

洛姑娘,是你吗?李沐低低的想到,朝鲜有变,她要干什么?

“好,李云琪,若是你再找到我,我就生生世世跟着你,你让我走,我也再也不走了。”

那年那天,中庭槐树下,锦州城侯府内,那个高挑的姑娘,带着决绝和不舍,留下了那句让李沐难以忘怀的话。

“可若是你真的要造反,我如何能保得住你啊。”李沐低声道,摇了摇头,熄了灯盏,房内光线暗了下来,间或能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民抄董宦

第二天晌午,难得有一天休沐的李沐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满意的吃着伊宁送来的驴肉包子,一边看着自己的舅舅范景文留给自己的经史集注。

这边正在努力得啃着参考书呢,门外就传来伊宁有些急切的声音:“公子,三跃将军请你去前厅。说有要事禀报。”

“三跃?这放假的日子能有什么事?”李沐咕哝了一句,对门外喊道:“就来!”然后赶紧放下书,拿起手边一个还有些温热的驴肉包子,紧赶着来到了李府前厅。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三跃那是老伙计了,李沐也没有跟他客气,再看三跃一脸兴奋之色,嘴里叼着半块葱油煎饼,合着他也给自己放假呢,到现在才床。

“公子,松江那边有消息说,那绿英好像是不幸死了,陆家人把董府告了!结果董祖常带人去拿陆绍芳,结果失手打死了陆绍芳的母亲,现在民怨沸腾,华亭县已经管不住了!”三跃兴冲冲的道,对于他来说,爱和恨都很简单,对于他来说,抢了他心爱的姑娘的人,倒霉了自然是件开心的事情。

“意料之中。”李沐倒没有太大的意外,一来华亭倒董是历史事件,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变故,就必然会发生。二来自己堂堂东南经略,处心积虑的算计一个离退休老干部,这要是都办不成,是在愧对他李沐在辽东战场上杀敌盈野的美名。

大明朝堂和宋代有些相仿,一直以来都流行君子政治,即攻击对手以对方罢官回家为底线,很少把人往死里整,李沐初来乍到的,自然不能现在就坏了规矩。但是董氏这样的地方恶势力,不整死他李沐自己又有一些不甘心。

正义感这个东西,在自己有能力抒发一下的时候,李沐也不介意追求一下高尚的精神境界。

何况民心似铁,没有他董家在东南搞得天怒人怨的劣迹,以董其昌的赫然文名,李沐还真得掂量一下。

具体的审案过程,李沐不知道,但是大概也能猜一下,董其昌虽然在李大公子眼里未必就是什么值得重视的正经菜式,但是绝对不是华亭县能够惹得起的,帝师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就算华亭县正义感爆棚,真的要为民请命,只要董府表明了不服判决,就华亭县那几个衙役,是不可能拿奴仆过万的董家怎么样的。

时间久了,要么华亭县一意坚持,县令卷铺盖走人,要么此时大家都不再提,从此不了了之。

所以这个案,董府不会输,但是既然要赢,李沐不介意让你们赢得高调一些。这个时代的人们,也许在官场上知道什么捧杀,但是在舆论战争上,还没有达到李沐的这个水平。

从一开始,李沐就已经联合了各方势力,当然是看东林党不顺眼的各方势力,比如锦衣卫和杭州镇守中官,一点一点的从宣扬舆论基础,到大范围的为董氏洗白。一边夸董府乐善好施,一边偷偷的传播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内幕。真正把个原来还有些才名的华亭董氏,捧成了过街的老鼠。

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锦衣卫的兄弟们也帮着出了不少力,甚至连镇守中官刘喜都提供了不少猛料,这些负责传播消息的人在后世网络舆论战中统称为水军。

“现在的松江府,是什么情况。”李沐兀自啃着包子,胸有成竹的道。

“不仅松江人火了,连青浦,上海,常州,淮安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闻言而动,董府这回这个大窟窿,怕是要出大事哦。”三跃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怎么的,你要去华亭看看?”李沐有些好笑得看着自己手下的亲兵队长,这个小子,都这么久了,说到底,比自己还大两岁,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公子,这董家这一次真的会倒吗?老百姓会有那么大的能力?”三跃有些不肯定的问道。

“当然会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权势和力量,只要他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最终就一定会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自古以来,概莫能免。”李沐肯定的说道:“另外,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要把董家和东林一系的联系表现的更加紧密,让东林一系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形象被董府狠狠坑一把再说。”

此时的华亭县,已经是一片混乱,大批的百姓围在董家府邸的周围,人群越聚越多,但是声音却很小,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熊熊的怒火,恶狠狠的盯着正站在董府门口的华亭县衙役。

“各位乡亲,听我张成一句话,大家先回去,我家老爷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华亭县的衙役肯定是平日里和县里人都是有些交情的。这回也是被逼的一步步后退,放人过去肯定不行,若是不放人过去,他张成以后还能不能在华亭混下去还两说!

“董家欺人太甚!这是要松江人死!我们是为自己挣命!除了这个祸害,才有安生日子过!”不知谁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原来有些犹豫的人一下子又坚定了眼神。

张成闻听此言,头上汗珠滚滚而下,这话说的简直诛心,看来是有有心人要对董其昌下死手啊,但是董府平日里欺压良善是出了名的,仇家太多,有这一出也不奇怪。

“大家还是冷静一下,这董府可是官宦人家,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伤及朝廷命官,罪同谋反啊!”张成还是大声的道。

谋反二字一出,果然又有人有些犹豫了,但是不多时,就有声音道:“谋什么反,法不责众,我们今天一把火烧了董府,难道还能把松江人杀光了不成?!”

这是谁在捣乱!张成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现场人数至少有上万人,还有大量的百姓在往这里距离,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里面抓出说话的罪魁祸首来。

这边外面群情汹涌,府内的董祖常却坐不住了,这小子平日里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简直把自己当做华亭一地的土皇帝了,我董二少是什么人,怎么能让一群刁民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眼看着外面情势越来越危险,董祖常带着一众家丁拿着长鞭呼啦啦的就从门里冲出来,看着前面一个离的最近的年轻人,哗啦一声鞭子甩过去,打得对方一阵惨叫,胸口被抽出了一条两尺多的伤痕,血一下子染红了衣裳。

“tmd,还有谁敢在我的地头上聒噪,那小娘皮本就是自杀,跟老子有什么关系!惹得一群人惹了老子喝酒的兴致,就算是我杀的,又能怎样?!”董祖常还是和往常一样,嚣张无比的对着面前的民众大放厥词。

可是这一次不同往常一样,老百姓不仅没有惊吓退去,而是都沉默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董祖常被这么多人盯着,自然不痛快,命令手下更狠得抽打百姓,不少人被长鞭击中,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现场越来越安静,到了最后,除了哀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要不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都不如的队友,张成看到眼前情势,知道必然不能善了了,只好带着衙役们赶紧溜走,到县衙报信去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都暂停了。

就在那一下,那瞬间的一秒,那一秒,连哀嚎声都停了,在这最安静的一秒钟,突然有人在高喊起来:“杀啊,杀董贼!”

“杀啊!杀董贼!”一瞬间,场面迅速失控,仿佛已经刚刚打开闸门的水坝一般,百姓的愤怒倾泻而下,喊杀声响彻天际,一下子把董祖常吓得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董贼?谁是董贼?”这边董祖常愣神的一瞬间,一块石头就飞了过来,一下子把他的眉角划出个大口子,董祖常立刻怒吼道:“谁,是他娘的哪个狗东西,敢砸老子!”

百姓们动起来了,大量的老百姓开始疯狂的涌上董府大门,后面的家丁吓了一跳,想要回去关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家丁都没来得及反应,数量众多的老百姓一拥而上就把其团团围住,乱拳招呼之下,混乱踩踏之中,瞬间化为齑粉肉泥。

董祖常作为主要的敌对对象,就不用说了,早就有恨之入骨的人冲上来把他身上咬的到处都是血,几个想护住的家丁都被拖走打死,董祖常站在董府大门口,在他引以为傲的门楣之下,生生被无数百姓啃食至死,连腹中肝肠脏器都被人拉了出来,死相极惨,痛苦至极。

这边民众冲进了董府之内后,不知谁在喊着:“大家烧啊,烧光了就没有证据了!烧光了董家就灭亡了!”所有人纷纷找到油灯,蜡烛,柴火,开始到处烧房子,烧家具,烧掉能看到一切,连中庭下的大槐树都没能幸免。

后院一开始稳坐钓鱼台的董其昌收到消息,这一回是真慌了,一直以来,董其昌都以为董祖常把家里内外经营得固若金汤,没想到今天看来,这么不堪一击。董其昌赶紧带上自己最宠爱的侍妾红露,拿上多年收集的各种名贵珍宝,带着那道貌岸然的徐大师,跑到府后的一条河边,河上泊有一艘快船,看来董其昌也不全然是傻子,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看着已经燃起大火的府邸,董其昌心中心疼不已,但是现在还是先活命要紧,三人跳到了船上,徐大师赶紧解开缆绳,快船就顺着水流,开始慢慢开动起来。

随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徐大师看着老迈的董其昌,心中不觉起了小心思,现在董其昌孤身一人,带着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加上一个年轻貌美的绝色美妾,只要杀了这个老头子,美妾珠宝不都是自己的了吗?

徐大师心中有了计较,但是仓促之下身边没有锐器,就只好悄悄摸到董其昌的身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这老儿推到了水里!

董其昌突然遭难,猝不及防,开始拼命的呼救,徐大师倒是得意万分,看着红露不住的淫笑。

可是还没高兴多久,却发现船越来越慢,身边到处都是水,而且更是涨得飞快。

“怎么回事?!”徐大师慌了,他不会游泳,也不会操船,这个时候船有什么问题,可真是十死无生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艘快船早就已经被锦衣卫凿穿,只是拿了个大木塞子轻轻的堵了一下,河水一冲,木塞早就不知哪里去了,船底下一个黑咕隆咚的大洞正在蹭蹭的往里冒水。

董其昌无论有几条船,只要锦衣卫想知道,就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否则名震天下二百年的锦衣卫,岂不是给祖师爷丢脸么。

徐大师和红露基本是死定了,董其昌落到水里,沉沉浮浮的也呛了不少水,惊惧之间,忽然看到岸边有一艘小船,船上似有船夫的影子,连忙高声喊起来:“船家救我,船家救我!”

那边的船夫看到水中有人呼救,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认识大书画家董其昌,这年头也没有微博,董其昌就是再坏,只要不画到通缉令上,也没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船夫倒是上游有老者在河边踱步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就赶紧划过去船,一下子跳到了水里,三下五除二就把董其昌那一把老骨头给捞了上来。

全身水迹未干的董其昌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不住嗫嚅着躲在船舱的角落里发抖,船夫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件破衣裳裹身,然后遣相识的其他船夫向华亭报官去了。

这边人刚去,那边就来了几个精装汉子,看装扮应该是在水边讨生活的同行,刚一见面就兴冲冲的喊:“你知道吗?华亭那边,有人冲击董府,把董贼府邸一把火烧了,现在火光冲天的好几里都能听见呢!”

“是吗?好啊!太好啊!董贼这一家老的小的,每一个好东西,都该死,我要是在,我非也点他一把火不可。”救人的船夫恨恨的说。

“咦?船老大,这人是谁?”有人看到船夫船上的董其昌,奇怪的问。

“怕是上游落水的人吧,我看见了就给捞起来了,年纪也蛮大的,还是赶紧让官府找到他的家人,否则怕是不好办呢。”船夫有些担忧的说。

“老人家,你家是哪里啊。”有热心的船家,探进身子,问董其昌道。

董其昌把刚才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这时候哪里敢承认了,只是不住的哆嗦着,也不答别人的话。

“怕是人惊着了,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别问了,官府会管的,我们就把人救着就成。”救人的船夫道。

“是这个理。”大家纷纷点头,也就没有再去管他。

大明天启三年,三月初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愤怒的百姓冲进董府,骂声如沸,把董其昌及其爪牙陈明的数十间精华厅堂尽行拆掉焚毁,“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直至第二日,乱民又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聚无数文学瑰宝荟萃于一地的董府,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历史上,关于民抄董宦的过程,是真的老百姓愿意还是有人挑拨争论很大,包括董其昌本身的为人在内,只是他的儿子董祖常恶贯满盈是公认的,其余的都尚有争议。

小说完全是为了艺术加工,并无诋毁董公之意,抛却董其昌在为人上的争议不说,单论其艺术成就,已不愧为一代宗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复社兴起

直至次日,华亭县衙才派人来询问董其昌的家世,董其昌没有敢道出实情,谎称自己是归安户籍,于是被华亭县送到了归安的一处客栈待了几天,才战战兢兢的请求面见松江知府。

董府被毁,南京刑部衙门震怒,堂堂帝师,乞休赋闲在家,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此毒手。于是,南京刑部下令松江府彻查有关人等,报请上裁,对于首犯和领头之人,严惩不贷。

但是事情报到了北京,却不像董其昌想象中那样,朝廷下达诏书申饬地方官,然后严惩首恶,而是推脱了很久,才答应松江府抓了五个在冲击董府时有奸淫行为的地痞,判斩首示众。其他众士子民众,都没有提及。

据说是松江府查来查去,查到了锦衣卫和镇守大太监刘喜的身上,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董其昌在松江称霸多年,第一次尝到了牙打落了自个儿往肚里咽的滋味,也算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了。

经此一役,董其昌声名狼藉不说,还拖累了整个东林系的声誉。所谓墙倒众人推,董其昌许多劣迹都被人翻了出来,放到街面上大肆宣扬,一时间丑事传千里,连很多北京的官员听了,都默默的摇头。

一时间,江南士子发现,他们一直引以为榜样的所谓东林清流和几乎被士子们奉为圣地的东林书院,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无瑕,东林系的舆论根基逐渐开始松动了。

李沐收到华亭消息的时候,正站在西子湖边的湘馆前,看着这座自己出钱买下的乐馆,拿起三跃递过来的密信,嗤笑一声,嘴里自言自语道:“你们东林不是惯以清流直臣自居,我倒要看看,这回你们还有没有脸说这个话了。”

“公子。”身边的三跃看李沐不知嘟囔着什么,只好轻声唤了一句:“我们现在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去。”李沐放下密信,笑着说,对门内高喊:“如是可在?”

不多时,湘馆内跑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看上去有些慌张的样子,看见李沐竟然有些惊恐,愣了一下才轻声说道:“李大人,我家大家,正在。。。正在见客。”

“见客就见客呗,你紧张什么。”李沐对于柳如是,本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只是因为柳如是能理解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更显得轻松自由,至于其他的事情,李沐不知是为什么,竟然非常不愿意逾越。

“所会何人。”李沐倒是没有什么不安之处,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但是吓得那小丫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人,大人,不是大家主动邀约的而是别人来找的她啊大人。”

李沐听了这小丫头的话,真是苦笑不已,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你家柳大家又不是我的妻室,我也不是来捉奸的,你这是干什么。”

李沐说了半天,看见那小丫头依然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也没有再说下去,只好自顾自的进了湘馆。

湘馆是一座带有各种琴室的乐馆,在此演出的自然也不是只有柳如是一个人,柳大家名动江南,多少也算是个明星了,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出场。

看这室内布置,不仅不能说是豪华,都不能说有多精致,很多地方都是极尽简约,除了琴室运用了隔音效果较好的黑色的乌沉木外,其他的地方布置也比较简单,看上去这几根乌沉木恐怕靡费不少,让柳如是也是把家底掏的差不多了。

李沐来了,自然有人去通报柳如是,所以当李沐刚一进门,就看到身着一身白纱裙装的柳大家,已经在大厅盈盈而立,安静等待了。

“如是今天有客人吗?”李沐看见她,倒是很不见外的样子,好像老友见面一般笑着说道。

“是哦,我不要吃饭的啊,难道都像你,朝廷养着,在外抢着啊。”柳如是也是娇笑着损着李沐,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

“云琪兄。”这边柳如是和李沐寒暄之后,站在后面的一个年轻男子拱手施礼道:“真是巧啊。”

“乾度兄。”李沐看到柳如是后面的人,竟然是个熟悉的人,正是自己在府学的同学张溥。

张溥此人,野心勃勃,能力极强,在历史上,李沐依稀记得,他和柳如是好像确实是有一段情缘,但后来张溥早逝,柳如是才另嫁他人。

也许有的缘分就是注定的吧,虽然柳如是因为李沐的关系,从南京跑到了杭州,但是张溥这个时候却恰好准备在杭州应试,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张溥的野心,柳如是根本就难以想象,但是人各有命,自己不能强行决定别人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也许李沐眼中的不合适,柳如是自己能甘之若饴呢。

“云琪兄,你也认识柳大家?”张溥一脸意外的样子,但是李沐却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的身份,在杭州府学,稍微有些能力的大家子弟的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张溥不可能全然不知,这时候还装傻充楞的叫自己云琪兄,想必是想好了要靠自己这课大树乘凉了。

“柳大家是我的至交好友。”在这个时代,像李沐这样的高官,要是还宣扬自己和柳如是这样的名妓的关系,未免都显得有些自降身价了,但是李沐并不在乎这些,在他眼里,柳如是理解他,懂他,聊得来,本身就是朋友,为何不敢承认呢。

“云琪兄真是很有眼光,像柳大家这样蕙质兰心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啊。”张溥也是个聪明人,说话之间让人不自觉的有亲近之意,用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他的iq很高。

“不知乾度来湘馆,是欣赏什么曲子呢?可否透露一二让我们交流一下。”李沐笑着问道。

“不满云琪。”张溥见李沐不知觉的把那个“兄”字省略了,自然知道对方有结交之意,也就趁此机会顺理成章的拉近了和李沐的关系,颇有自信的说道:“我在和柳大家说明结文社的事情,想借柳大家宝地一用,偶尔用作文社聚会之所。”

“文社?”李沐心中暗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啊,李沐在心中一叹,表面上却兴味盎然的道:“哦,不知所结文社,名称作甚,交集哪些人等?”

“云琪,前些日子,松江的董府出事了,你知道吗?”张溥神秘的对李沐说。

“我知道啊,事情据说闹得很大,董公无辜受难,大量珍藏名品毁于一旦,董公也表示从此封笔不再作画,我也觉得非常可惜。”李沐自顾自的装傻道。

“董其昌自己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松江府的卷宗上桩桩件件都写的真真的,不少东林士子以为不齿,想和东林系划清界限呢。”张溥兴奋的说:“士心可用啊,只要这个时候,我们能牵头而起,定有大量士子相随,有朝一日,集天下读书人之力,指点国政,亦不是不可能!”

“这个。。。你谋划到什么地方了?”李沐问道。

“已有不少杭州同年愿意参加,只要再请一二有名望之大儒,为我社教习,肯定会有轰动的,起初我以应社士子为名,取名为应社。柳大家倒是说我小家子气,她说起文社,不仅是为了中举,更是为了扫平寰宇,复兴国运,所以我想了想,以后我们的文社,就叫做复社!”张溥激昂的宣布道。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学生社团运动,也是晚明政治生活中足以左右朝政的一股力量。而现在,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在这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湘馆前厅“知音难觅”的牌匾下,李沐第一次从张溥的口中听见了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复社。

复我大明河山,复我中华气运,复我华夏千年荣光,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希望,就在于无数从各个方面,各个领域,想方设法为国殚精竭虑的人的身上。李沐看着张溥充满期待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温暖的笑了。

“好,你的文社,算我一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起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湘馆的屋顶上,李沐和柳如是两个人拿着一壶酒,带了两个柳如是亲手做的小菜,漫无目的的聊着天。

李沐很少饮酒,除非必要,一般不会主动去找酒喝,今天也算是破了例。况且李侯爷的酒量也确实是不行,就算是喝的很清冽的竹叶青,也把李沐给辣的直呛嗓子。

看着李沐喝两杯之后的那个笨样子,连柳如是都有点嫌弃他了。

“哎,我说,李战神,你这到底是怎么在前线打得仗,这么久了,喝点酒还咳成这个样子。”柳如是好像也是喝的有些微醺了,竟然胆大包天的鄙视起李沐来。

李沐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以为耻反以为破灭的样子,毫不客气的回道:“你也不问问,在辽东,哪一个敢灌我的酒?!不想混了差不多,再者说了,辽东可穷啊,跟。。。跟这杭州,那可是没得比,好多老百姓没吃没穿的,还酒呢,有那粮食酿酒,不如拿去救两个可怜的人不好么。”

柳如是点点头,想想也是,回过头看着也有些迷醉的李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今天吃醋没有。”

女人问这个问题,当然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如果她不在乎你,当然不会介意你吃醋的问题,但是李柱国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或者他知道,有些不说出来,大家还能装傻充楞,可若是说出了口,就真的收不回去了。

对于李沐来说,并不是害怕自己配不上柳如是这个人,而是他害怕自己又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或者说,唯一可以倾吐全部心事的,会理解他的人。尽管他们两个之间不无暧昧,但是李沐真的不愿意再让李倧的事情再次上演。

“我吃的什么醋,我要是吃醋,哪里还会让你开这座湘馆了。”李沐笑道,以他的身份,虽然正妻虚位,且有两位金枝玉叶竞争,堪称激烈而充满挑战,但是纳妾就不在这个范围内了,完全看李沐的心情好坏。

“也是啊,你有两位绝色姿容的公主,自然看不上我这蒲柳之姿的戏子了。”柳如是装作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道。

“那当然,我看上的姑娘,当然都是风华绝代的。”李大公子恬不知耻的自吹自擂道:“喜欢一个人的外表,本身没有错,老天爷既然给了我们眼睛,就是让我们用视觉去感受美的,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这个意思,都是见色起意而已。”

“那在你眼中,人人都见色起意,还哪里有真正相濡以沫的感情啦?”柳如是不服气的说。

“一见可以钟情,但绝不可能钟爱,只有长时间的相处才会真正的钟爱一个人的灵魂,才会有勇气相伴一生。”李沐认真的道。

“你的两位公主,你更喜欢哪个啊?”柳如是也不和李沐争辩,只是坏笑着一脸好奇的问他。

“菡儿吧。”正当柳如是以为,这样的问题,李沐肯定会回答两个当然都一样啊,但是真正的答案却让柳如是非常意外。

“你这话,要是让那位朝鲜的郡主听到,怕是会非常伤心啊。”柳如是气呼呼的说:“你们这些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朝令夕改。。。”

“朝令夕改是什么鬼?”李沐哭笑不得的说:“你不能为了凑排比什么词都乱凑啊,妍儿和菡儿,我都真心的喜爱,可是妍儿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心思太重了,很多事情,她放不下。”

“什么事情?”柳如是问道。

“身份吧。”李沐迟疑的道。

“身份?明露郡主是朝鲜的郡主,朝鲜毕竟是大明的藩属国啊。据我所知,玥然郡主那可是敌国的郡主啊。”柳如是有些吃惊的说。

“可是,菡儿从不在乎自己曾经是谁。”李沐温暖的笑道:“她以全心爱我,我当全意报之。”

“爱一个人,尤其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是需要勇气的。”柳如是突然语气低落了下来:“我觉得明露郡主情有可原,换了我,也不会做的更好的。”

李沐转身看到柳如是明媚的双眸里那带着不明意味的目光,还是没有看她,把眼光移开了,转而幽幽的道:“我知道,也希望她自己也知道吧。”

天启三年,三月十九日。朝鲜汉城府,午时。

锦州军忠武营正常换防的时间到了,原先在昌德宫驻守的六标官兵共计六百五十余人开始列队离开宫城,准备和进城的弟兄们交接防务。

而在昌德宫内,情势却突然改变,宫内在交泰殿,大殿,明德殿等各处值守的太监们,竟然纷纷解开衣服,拿下头上的冠帽,用细绳束紧了了内里穿着的紧身武服,从厨房,水房,生果房、针房、绣房、洗踏房等等平时不起眼的,供应宫城内贵人们饮食起居的地方,抽出各式各样的兵刃来!

甚至连不少宫女都变了样子,换了服装,从灶台下,米缸里,水瓮中取出各类兵器。当然了,也有很多不知情的宫女和仆妇,大部分都被迅速看管起来,有些想叫出声来的,都直接被当场格杀。

甚至连各殿的提调尚宫都被严密看管起来,但是由于这些女官都有品级,所以这些太监都没有对她们动手。(受电视剧《大长今》的影响,好像很多人以为提调尚宫是女官的老大了,其实提调尚宫有很多,每一处宫殿都有一位提调尚宫总理该殿的日常事务,其中以朝鲜王大殿的提调尚宫地位最高。)

此时的明德殿内,李倧和自己一帮心腹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作战的武服,拿起了兵器,包括李倧自己,他甚至请出了宣祖大王在壬辰卫国战争中使用的战甲,可见李倧的决心所在。

正当这边都在凝神等待时,汉城城内突然升起四支响箭,随后城中喊杀声大起,动荡一时间席卷全城。

正在宫城内布置换防的忠武营统领江帆眼神一凝,随后高声喝道:“怎么回事?!”

昌德宫的宫城城墙上,几个锦州军士卒急声道:“统领!好像城里出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几个人看看!”这边江帆赶紧命令道。

“诺。”

接到命令的锦州军士兵散出斥候去打探消息了,一时间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也没有人再出声谈话,都在焦急的等待城外的消息。

结果斥候没等来,等来了汉城府的府尹和汉城的朝鲜军队,汉城府尹跑到昌德宫城下,高声道:“江统领可在?我是汉城府尹李信,求见江统领!”

汉城府尹也是三品的高官了,江帆自然还是要尊重一下的,赶紧跑到了城门上,对李信道:“李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江统领,不好了,城内有乱贼作乱,我们挡不住了,到处都是乱匪,怕是有好几千人啊!”李信焦急的道,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远处一座不知是什么功用的屋舍突然发生了巨响,随后浓烟腾起,仿佛着了大火,站在城楼上望过去,城里火光遍地,已经处处危急了。

“什么乱匪,怎么会有乱匪?!”江帆厉声问道。

“不认识啊,他们喊着什么香教香教的,我也不知我朝鲜国内何时有了这些奇怪的乱贼,统领,不能再等了,还是要赶紧平息城里的乱子啊!”李信道。

“香教?白莲?”江帆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这个时候情势危急,根本没有时间细想,汉城是朝鲜的政治经济中心,决不可毁在自己的手上,锦州军都是百战精锐,没理由怕了香教那些临时武装的乌合之众。

心中有了定计,江帆立刻分出去一千余人,加上还留在军营内的六百人马,去汉城各处平息混乱,但是汉城是朝鲜几百年的王都,就算是把忠武营这两千人都派出去,也是杯水车薪。

这驻守朝鲜的明军才走了不过一个月,汉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其中说没有猫腻,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江帆总不能变出甲士来,只好让剩下的人死死地守住宫门,不能放任何人到王城里去。

而宫内的李倧接到了忠武营大部出城的消息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危险的微笑,他看向周围的心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好的稳住心神之后,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动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云涌

昌德宫的城门下,江帆和众多忠武营士卒都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江帆虽然身为大明锦州军统领,但是在朝鲜驻扎也已经一年了,对于朝鲜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朝鲜这个国家,本为大明藩属,一开始在经济实力上就非常落后,大部分时候都不如大明普通的一个省份强大,所以朝鲜自然也养不起庞大而精锐的军队。汉城作为朝鲜的都城,原来是有一万军士的员额,加上内禁卫,捕盗厅,世子翊卫司等等有大概两万余甲士。

但是宣祖大王以后,朝军军纪废弛,空额严重,加上国力不足,轻视武官,汉城府内除了内禁卫和世子翊卫司五六千人马外几乎没有可用的兵。

那现在,外面的喊杀声从而来?汉城府兵和世子翊卫司已经被李沐解散,内禁卫戍卫庆云宫,除了捕盗厅有数百衙役维持治安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武备。

“忠武营江统领在吗!”这边江帆正在奇怪,却听闻宫墙另一边,也就是宫城内方向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江帆到宫墙上一看,见城下聚集了不少穿着深绿色朝鲜内宫宦官服饰的人正在抬头看着他。

朝鲜的宫墙并不高,一是国力的原因,二是规制的原因,朝鲜身为封国,所有宫墙的规制都不允许超出大明的亲王府邸。

江帆抱拳道:“在下忠武营统领江帆。”

“我家大王来问,城外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喧哗不安?”领头看上去像是内官监的大太监,不过江帆是不认识的,驻扎朝鲜期间,所有军士都严禁和内宫太监和宫女交流,这是死命令,违令者斩,所以江帆根本不认识朝鲜的内官。

“城外有盗匪作乱,汉城府和我忠武营官兵已经前往镇压,请大王放心,些许宵小不足为虑,数个时辰即可平息。”江帆道。

“多谢江统领。”内官们点点头,然后纷纷向江帆施礼道。

身处他国,为了维持大明和朝鲜的友好关系,江帆还是态度很好的,也郑重的行礼道:“惊扰殿下,实在罪过。”

待到江帆抬头的时候,却目光瞬间一凝,包括江帆的亲兵们都楞了一下,因为眼前的“内官们”竟然全部掏出了制式的手弩,闪亮锋利的箭头,已经瞄准了墙上的江帆和他的忠武营将士们!

就在那一瞬间,江帆下意识的抽刀去挡,身边亲兵疾呼:“大人小心!”

话音未落便是无数羽箭破空袭来的声音,然后就是数声箭枝入体的闷声,一时间,城墙上数十名忠武营的士卒纷纷倒下,连统领江帆都身中一枝羽箭,生死不明。

“什么情况?!”宫墙下的官兵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朝鲜宫城会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个都愣在了当场。

“tmd,朝鲜内官反了,他们射伤了江统领!”墙上有那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卒高声怒吼道,于是士兵们纷纷打开宫门,冲出去一下子就把那群内官团团围住。

“跪下来,投降不杀!”锦州军士卒现在都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了,军纪是牢牢记在心里的,对于友方和己方籍贯的俘虏,投降不杀。

那边朝鲜内官们竟然冷哼一声,突然喊起了大家都听不懂的朝鲜话,就以羸弱之拳脚充当武器向那些锦州军士卒扑了过来。

看到这个情形,所有人也没有手下留情,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十名内官全部刺倒,有的是一击毙命,也有的是刻意留了活口,主要今天的事情太过于古怪,总该是要有人能问个清楚的。

这边还没把那些存着一口气的内官抓起来,从宫城内突然冲出无数拿着武器的穿着武服和各种内官监服饰的杀手,这些人穿着各异,兵刃各异,但是却进退有据,没有随意冲锋,有经验的将领都能看出这些人从前应该都是军队出身。最不济,也应该是某些高官贵族的精锐护卫。

忠武营的官兵完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加上敌方人数众多,甚至还有些女子夹在其中,一开始,忠武营官兵都不认为他们是冲自己来的,还以为是内宫的太监宫女要帮助忠武营守城呢!

忠武营,那可是大明的王师啊!要是被朝鲜内官攻击,不等于说朝鲜造反了吗?

谁知道当先几个忠武营官兵二话不说就被砍倒了,大家才反应过来,今天朝鲜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要对王师下手了!

忠武营都是锦州军内的百战精锐,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击败了,广宁城下,让建奴狼奔豕突的锦州镇,难道是水军刷出来的吗?

这边江统领已经不在,副统领又已经去了汉城府平叛,但是立马就有品级高的军官站了出来,这是李沐下达的规定,长官不在或失去指挥能力,下一品级的军官自动成为统领。

“结阵。”锦州军的枪阵名震辽东,当然不是徒有虚名,剩下的四百多名士卒握紧长枪结成了一层层的枪阵,密不透风,枪阵如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朝鲜那边,很明显有些是原来朝鲜的世子翊卫司和王家卫士的官兵的,知道锦州军枪阵的厉害,看到锦州军结枪阵,就悄悄放慢了脚步。

“杀!”朝鲜的内官杀手们用朝鲜语高声喊着向着锦州军扑了上去,完全是不要命的作风,一下子就刺穿了好几十人,战斗一开始就趋近白热化。

锦州军演练枪阵已经不下千万遍,敌人再多也无所谓,长达两米的精钢长枪的造价甚至不亚于一把火铳,李沐对于士卒在战场上保命的武器可是下了血本的,就这一杆精铁长枪,在这个时代少说要十两银子,都是因为当时还在做工部尚书的崔呈秀是阉党的铁杆,又收了李沐五万两的冰敬,真是尽心尽力的为李沐做了一批上乘的好兵器。

好多朝鲜杀手们的刀剑劈到了长枪的枪头上,只听见呯的一声,手中刀剑应声而断,随后就被突刺的长枪刺穿了身体。

一时间双方虽然各有伤亡,但是明显朝鲜杀手们伤亡要惨重的多。可是过了不久,朝鲜方面竟然开始使用弩箭了。

这就要命了,因为现在没有作战任务,锦州军的战备等级很低,大部分士卒除了卫戍宫门的以外,都没有穿戴战甲,那个东西实在是太重了。一般没有战斗任务,是根本不穿出来的。

原本锦州镇的枪兵,尤其是像忠武营这样的精锐枪兵,都是身着重甲,普通弩箭是根本打不穿的,否则怎么在广宁战场上面对数万建奴骑兵骑射而不倒?

但是没有穿战甲的锦州军士卒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抵抗住满天的箭雨,加上人数本身就严重不足,不久之后,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这时候,突然宫城外却又射入无数羽箭,锦州军后背受敌,更是阵型不稳了,随着宫门轰然倒塌,竟然冲进来一个俏脸寒霜,身材高挑,绝色动人的姑娘来。

“我乃无生老母座下圣女洛鸢,投降免死!”

。。。。。。过了很久,江帆才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一缕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自觉想要伸手去挡,但是一用力才发现双手都已经完全被绑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江统领,你醒了?”江帆醒来,就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稳重低沉,中气十足,竟然仿佛王者之气蕴含其中,让人折服。

“你。。。你是谁。”江帆断断续续的道。

“孤乃李倧。”那边的人,正是朝鲜的被册封的正统君主,被李沐将近软禁了一年之久的朝鲜王李倧!

“李倧。。。”江帆嘴里嗫喏着,虚弱的道:“袭击王师的。。。是你?”

“是孤。”李倧大方的承认了。

“殿下。。。真是。。。自,取,灭,亡!”江帆恶狠狠的看着李倧,一字一句的道。

“哈哈,你们忠武营经此一战,全军覆没,甚至你们的熊督师,估计都走不到山东,锦州镇,怕是从此要成为历史了。”李倧冷笑道。

“跳梁小丑尔。”要是换了江帆刚参军那时候,肯定不管不顾先骂了再说,但是随着文化水平的提高,他也有了自己的大局观和判断力,尽管还不成熟,但也不会轻易被人动摇。

“你们以为辽东巡抚袁崇焕,东江总兵毛文龙那些破事督师真的不知道吗?以为辽西那些关宁狗们背后里做的勾当能瞒得过熊督师,就算瞒得过,能瞒得过李督师吗?!”江帆张着满是鲜血的嘴,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后来简直忍都忍不住。

提起李沐,李倧心里瞬间一紧。对锦州军的这个局,是包括朝鲜、白莲教以及无数不能细说的各方势力联合起来下的手,要说熊廷弼能跳出来,他是绝对不信的,否则熊廷弼第一次就不会被人陷害下狱,差点把命都丢了。

但是李沐。。。李倧真的说不准。

善恶是非,忠奸好坏,在李沐眼中似乎并不是那么难辨,对于他来说,仿佛坐在象棋棋盘边的棋手,谁是车谁是马,谁是忠心之士,谁是过河的小卒,几乎一目了然。

李倧在定睛看时,江帆已经没了气息,至此,驻朝忠武营两千一百零四人,已经全部处死,没有一个活口。

其实除了江帆昏迷被抓和几个在朝鲜有家室的投降了以外,其他全部都战死了。

李倧手下的人马也是死伤惨重,原本就不多的世子翊卫司和王家卫士,损失了一千六百多人。

要知道,这可是在地方完全不设防,甚至连战甲都没有的情况下突袭的啊。

就凭着那些人,能不能拿下熊廷弼和一万三千多锦州军,现在李倧真的没有底了。

“传旨,立刻递交国书赴大明,朝鲜有白莲逆匪作乱,世子翊卫司和大明忠武营来援官兵并肩作战,铲除反贼,叛乱已被镇压。忠武营官兵死伤惨重,统领江帆力战而亡,我朝鲜感佩天兵之气节,必将优加抚恤,所有阵亡官兵抚恤由我国承担。并且我们还会在宫城福泰门下,立碑记录王师将士名单,以示天朝恩德,臣不敢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船政条例

朝鲜发生的变故,一时半会儿是传不到李沐这里的,现在的李沐,现在的李沐正在细心的审阅手中的文件。

文件不厚,但是字迹清楚,条款分明,封面上写着六个大字《东南船政条例》。

这是李沐对于自己所辖范围内第一次颁布有条可循的法令,其中对于经过宁波提举司和泉州港审批过的合法商船,给予了利益上的保护,包括官府在内,不得无故扣押和没收未运输违禁商品的船只。

另外关于关税的问题,大明设有关钞收取通行之费,但大多没有成文规定,且主要集中于内河和京杭运河,税率混乱,管理不善,很多税关沦为地方官府盘剥百姓的工具。

新的《船政条例》其实就是规范了东南三省和沿海的贸易税收,按照货物价值的一成到两成抽取关税,比较昂贵的商品,则加收一成,某些从西洋进口的精巧奢侈品,则收取价值的一半作为税款。

给朝廷请立新的东南海关总署的折子,内阁已经看了,报请皇上圣裁后,天启皇帝指示,只要李沐能赚到银子,做的事情不出格不造反,就任由他折腾。对于天启来说,他是没读过什么书,关税不关税的他也不关心,只要能有银子进账,就是实打实的功劳。

内阁叶阁老还是持谨慎态度,出票拟要求先于苏州地区试行,并且给了一个七品的架子,命名为苏州海关衙门,为期半年,如果成效显著,则可在东南诸省予以推广。

虽然李沐的要求没有全部达到,但是李沐也没有什么不满,客观上来说,海关这种东西,只有李沐知道它的重要性,对于朝廷来说,基本是一个完全没有见识过的新鲜事物。叶向高老成谋国步步为营无可厚非,天启皇帝反而有些不负责任的感觉。

除了设立海关,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裁撤原来的税关,苏州府内八大关钞全部撤销,只在长江和京杭运河设两处海关,对于出海的商船和来往江上船只收取定额关税。

这样一来,内河航运的费用大大降低了,有效的促进了大明内部商品的交流和发展,同时对外贸易的税收也开始有效的被规范化,走私的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江南地区,从事走私贸易的各大世家何其多,其实李沐知道,《船政条例》颁布,必然会引起各大世家的强烈反弹,以前大家都是走私入境,税收什么的从来都没听过,现在动不动要两成的税,岂能让你轻松如愿了。

其实船政条例一开始,李沐就做了开战的准备,东南下辖的福建水师已经开始战备训练,登莱水师由于驻防地改为嘉兴,则更名为浙江水师。

两支水师有官兵两万四千余人,战船七百余艘,当然大多数现在还是小船,能携带大炮的战船只有二十余艘,整体实力其实和游荡在广袤东南沿海的各大世家的走私船队差不多。

你不比别人强,就很难让对方低头。大炮才是让敌人谈判的唯一手段,在刘喜和郑芝豹把原本答应好的银两送来之后,原本半死不活的龙江船厂秘密的开足马力,开始全力造船。许多被船厂开除的老船工又被重金聘请,龙江坞荒废已久的九号和十号船坞都重新注水。船厂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船政条例》的风声刚刚放出去,各方势力就已经议论纷纷,暴跳如雷者有之,秉持观望者有之,不屑一顾者亦有之,李沐也在默默的等着这些世家大族忍不住的消息时,却没想到等来了非常意外的一群人。

此时的杭州浙江巡抚衙门的官厅里,难得一见的看见东南经略安抚使李沐,浙江巡抚杨涟,杭州知府周英都在场,而在宾座施礼的,竟然是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尊敬的总督阁下。”那几个外国人不知来自哪个国家,说着一口语调奇怪的汉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李沐心中不住的冷笑:“我们是来自大英帝国,西班牙帝国和荷兰王国的使节,对于大明帝国关于海关的税收,我们有一些非常小的建议。”

“你呢?”李沐见还有一个没有自我介绍,就开口问道。

那坐在最后面的竟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白人姑娘,身材火辣又清丽动人,和后世号称全球公认的美女艾玛·沃特森竟然有几分相像。那白人姑娘指了指自己之后,确定李沐是在叫他,才有些慌乱的回答道:“回大人,我叫林蓓,我不是使节,我是定居在苏州的一赐乐业人,家祖从宋代就已经在江南生活,至今已经历经十四代,今天是来给大人做翻译的。”姑娘的汉语发音纯正,完全没有其他语言的口音,应该是从小在大明长大的“明籍犹太人”。

一赐乐业人,就是现代的以色列的古音译,属于犹太人的后裔,十字军东征之时,犹太人被大量的屠杀,这个种族无论在***教还是基督教的教典中都不是什么光辉角色,所以被大规模的屠杀和欺凌。其中一部分人在宋代迁往江南,当时皇帝赐他们一赐乐业人,并且赐林姓,传承至今。

看来这几个“使臣”的汉语也是半吊子水平,根本不过关,所以拉着林蓓给他们做翻译,这个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样子,竟然好似精通多国语言,对于英语,西班牙语和荷兰语竟然都有涉猎。

翻译的过程不再单独赘述,总之在林蓓的帮忙下,李沐算是大致理解了这些所谓“使臣”的意图。

其实泰西诸国离大明万里之遥,哪能那么快接到消息就派使节来,这些人估计都是常年来远东做生意的船长,说好听点叫航海家,说直白点就是西方国家承认的海盗罢了。

“你们以为大明商税税率极低,就不用交关税了?”李沐冷笑一声,对着那三个“使臣”道:“大英帝国?现在你们英吉利和西班牙好像关系不怎么样吧?怎么,大西洋上打不过,跑来打我大明的主意?什么叫加了关税会提高国内商品价格,影响百姓生活?你们花钱来买我们的东西,我欢迎,保证不收你的钱,但是你要卖给我们东西,就要按我们规矩办事!”

两方互不相让的说了半天,并没有任何进展,虽然过程中,三个白人对李沐一直恭恭敬敬,但是就是打死也不松口。

等到三人悻悻地起身告辞之后,李沐却派人追上了林蓓和西班牙的船长,单独和两人谈起了话。

西班牙的船长名叫“西多”,除了母语西语外,还会说英语和葡语,算得上是难得的多语言人才。

等到双方再度落座,西多还是一脸诚恳的望着李沐,但是眼神里满是反正我不会交那么多税,你说了也白说的意思。

“西班牙帝国的无敌舰队,我是有所耳闻的。”李沐一开口,就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包括杨涟,周英在内的大明官员都愣住了。

盖因这小子竟然说的一口流利的英文,让西多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西多先生是什么军衔?少校?还是上校?”李沐知道,能在吕宋等新兴殖民地控制西班牙舰队的人,肯定不会是少尉之类的虾米绝色,所以也直接就往大了问。

“总督阁下去过西班牙?”西多很是吃惊的问道。

“我没去过。”李沐用英语回答道,其实他用英语也不是为了镇住谁,主要还是因为杭州知府周英,算是浙党悉心培养的干将之一,有些话,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塞利维亚广场上的白鸽,皇家骑士俱乐部里斗牛的勇士,夜幕余晖下的塞利维亚大教堂和充满阿拉伯风情的阿尔拜辛小城,都是让我向往的风景。”

“总督阁下。。。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对于一个如此年轻的总督,去过西班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他刚生下来就被爸妈带着出国旅游了,但是对于现在大明帝国和李沐的出生背景来看,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天方夜谭。

“贵国和英吉利时代恩怨,几乎已经无法调解,走向战争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贵国同意我的一个请求,我就会支持贵国对抗英吉利的战争。”李沐依旧微笑着说。

“恕我直言,总督阁下。”西多也不是傻子,轻轻摇头道:“既然阁下了解我国的现状,也就应该知道大明帝国距离我国路途遥远,来往非年余而不可达。”这个时候,联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苏伊士运河还没有开挖,从欧洲出发经直布罗陀海峡-苏伊士运河到达太平洋的线路根本还没有影子。欧洲的商船需要经过好望角,绕过整个非洲大陆,航行超过一万公里,才能到达东方的大明。

“西多先生,我可不是要派兵去帮你们作战。”李沐也轻轻的摇头道:“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为西班牙商船的普通货物进行免税,对于奢侈品只征收一成的税款。另外,我会开放口岸,允许西班牙传教士进入大明内陆传教,并且只承认贵国传教士的合法性。相信如果你们拿这个作为条件,可以轻松得到教皇的支持,有了教廷的支持,难道英吉利敢不认输?”

这个时代的教廷和教皇,拥有自己的领土和强大的骑士团,而且在欧洲各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如果西班牙能成为像大明传教的唯一代言人,为了吸收大明这个东方最强大的帝国成为基督世界的一员,教廷肯定不介意拉西班牙一把。

这个条件一说,西多就不吭声了,其实他心里早就千肯万肯,但是还是小心的问道:“那大人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希望贵国舰队的所有水手和工匠留驻大明一年,我会给你们最好的待遇,在这期间,贵国工匠和水手要教习我大明水师远洋航海的技术和提供贵国所有火枪和火炮的铸造图纸和方法!”李沐道。

“这!总督阁下,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总督阁下,我愿意用南洋支那群岛的所有贸易收入换总督阁下这个珍贵的承诺。”西多急切的说道。

南洋支那即现代的印度尼西亚,被荷兰和西班牙瓜分,如果西班牙真的愿意交出所有贸易收入,怕是每年都八九百万两白银不止。

“不用。”李沐毫不客气的回绝了:“西多先生,大明离贵国万里之遥,这是你说的,大明的水师永远不可能威胁贵国的海上地位,我们将会是永远的朋友,是贵国在东方殖民利益的坚定盟友。”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西多呢喃道。

李沐看着西多患得患失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知道西多一定会答应他,教廷的支持,对于现在被英国狠狠压制的西班牙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至于大明强大之后的威胁,至少也要到好几十年以后再考虑了。

“西多先生,你有足够的时间想,但是,我也不确定,英吉利的雷诺船长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思考这么久。”李沐依然和煦的笑着,但是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不,总督先生,请您不要这样。”西多看着李沐那坚定而充满威胁的目光,知道这位大明的总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欧洲的政治经济情势如此的了解,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软肋上,几乎让他无法拒绝。

“那好吧,总督阁下,我可以答应您,但是空口无凭,还是希望您留下国书,我可以向我的国王禀报。”西多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道。

“当然,西多先生,我想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梨园巧遇

其实目前为止,李沐对于穿越之后的生活整体还算比较满意。相比起在这个年代众多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老百姓来说,李沐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一员。否则,前世电气工程专业出身的李沐估计还在为一顿饱饭而奔波,这个年代连电都没有,更别说需要电学的专业人才了。

暗自庆幸之余,李沐其实还是有些闲暇的,盖因从一个网络发达,传媒极度强大的时代到了这里,未免也太无聊了一点。

要说大部分的人到了李沐这个年纪,除非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估计都已经结婚生子,陪陪妻子教育教育孩子也算是天伦之乐。晚上夜深人静,和心爱的姑娘说说体己话,做些大家都懂的事情,也不失为放松身心的好办法。

李沐觉得,古人崇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太闲了,除了有钱人出去寻花问柳,吃肉喝酒以外,大晚上没事可干就只好早点睡觉早点起床了。

所以,对于李沐来说,放松心情的唯一办法就是去这个时代的电影院看一出陈世美或者唐伯虎的故事,也算是聊以慰藉这颗寂寞的心了。

当然,这个“电影院”不是真的电影院,而是极有中华特色的梨园。

对于唱戏,李沐是一窍不通的,但是他发现,由于娱乐活动的单一和匮乏,自己身边的其他人多多少少就会绕上两句。就连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不怎么说话的三跃,竟然闲暇时也会哼上两句《铡美案》里的“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在李沐这个门外汉看来,还真像模像样呢。

其实李沐倒是觉得这个戏嘛,听得多了,了解了戏曲背后的文化背景之后,确实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韵味,所以这小子跑梨园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颇有向忠实粉丝发展的意思。

这个年代,很多后世经典的曲目都没有产生,大名鼎鼎的国粹京剧,还没有形成,但是徽腔调子已经开始广为流行,直到乾隆年间,四大徽班(三庆班、四喜班、和春班、春台班)进京为乾隆帝八十大寿献艺,才有了后来的京剧。

只是李沐要是真的下大力气灭了满洲,那乾隆肯定是没有了,没有了乾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京剧这一说。

杭州梨园内,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今天的李沐除了带着自己亲信的几名护卫以外,还约了府学的同学张采一起前来,但是今天除了张采,还有一个一直被李沐当妹妹养着的小萝卜头,李茗儿。

李茗儿已经快七岁了,身量窜的很快,李沐在一年多前,还要蹲下来才能和她说话的。现在的李茗儿已经快到了李沐的胸口了,拉着李沐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不多时,手上糖葫芦,酥糖,油煎饼就拿了一堆。

在杭州梨园大院里,多的是来自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大明阶级森严,规矩井然,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国家承平日久,礼乐已经逐渐崩坏,很多原本的规矩也随便了许多。

在这梨园之中,上到各省官员,下到贩夫走卒,什么样的人都有,只是那些普通百姓不像达官贵人们身价巨富,是占不到那顶尖的好位置的,不过在后面寻摸一个小桌,叫上些小吃食,摇头晃脑的跟着哼一段,也是个难得的享受。

至于台前那些红木的大案子,还带着软墩儿的太师椅,自然都是留给那些贵人们的消遣场所了。

李沐身份超然,自然是在第一排的,当然李茗儿这个小丫头根本闲不住的性子,拉着李沐满世界跑,张采没有带别人来,自然是留在座位上安之若素的等待开场。三跃也带着两个卫士跟了上去,这几个人七转八转的,竟是莫名其妙的被拉到了后台,你别说,李沐虽不是头回来梨园听戏,但是这后台确实是第一次进来,还真有些好奇的感觉,大大的开了眼界。

今天梨园内演出的是苏州来的苏和班,台柱据说是苏州有名的角儿,导致今晚杭州梨园高朋满座,尤其是后面给普通民众的小座位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大人。”苏和班的班头自然不能怠慢了李沐这样的高官,李沐的身份,梨园的老板自然是知道的,当然,苏和班的班头也不是傻子,能在杭州梨园第一排最中间得到一个预留位子的人,基本上是这杭州城内数得上的前三的人物了。

“班头不必多礼,今天场子多,捧场的老少爷们儿也多,班头还是赶紧招呼一下,这要是得罪了全城的爷们儿,今晚儿没好戏看,我可担当不起。”李沐倒是没有拿捏,这时候戏子优伶的地位非常低下,但是有些名角还是很有些粉丝的。李沐虽然手握重权,但是也没必要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没由得的惹人厌。

当然了,李沐这样的贵人来了,班头台柱还是要出来拜见的,李茗儿就趁着机会到处睁着萌萌的大眼睛看着那些脸色带着油彩的演员们,但是只是抬眼看看,似乎并没有多么好奇。

“哥哥,哥哥,你看看,秦香莲。”李茗儿看着不远处一个已经装扮好的女旦,开心的叫道。

李沐有些吃惊的抬眼一看,只见那女旦生的身材窈窕,但是年龄李沐倒是不敢肯定了,至于具体她扮的什么角色,恕李大公子才疏学浅,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李茗儿为何对戏曲里的人物如此熟悉?李沐不由得奇怪道。

那女旦听闻有人喊秦香莲,以为是有贵人传召,就转身莲步轻移而来,却没想到那“秦香莲”一低头,看见李茗儿竟然一下子愣住了,嘴里嗫嚅着断断续续的道:“沅儿?”

李茗儿有些奇怪的看着“秦香莲”,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人突然失态的样子,吓得悄悄地躲到了李沐的身后。

“沅儿,你不记得了,我是你娘亲啊。”那女子激动地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她的脸上满是厚厚的浓妆和油菜,对于李茗儿这样的小姑娘来说,确实看不出来真实的样貌。

“哎呀。”“秦香莲”一顿小跑至水盆边,双手捧起水就要往脸上撩。

“秦秋,你干什么!”班头看她要卸妆,顿时急了眼,这都要上台了,你把妆卸了,到时候观众看你一个人素面朝天的在台上演独角戏吗?

“娘,是你吗?”李茗儿看着秦秋的样子,似乎被她熟悉的声音唤起了自己的记忆,带着一丝不肯定道。

“沅儿,你记得我了?”秦秋一脸惊喜的道。

李茗儿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仿佛努力的在回忆脑海里母亲的样子。

待到秦秋冷静下来,李沐才慢慢的开口了:“秦姑娘,你是哪里人士,缘何认识我家妹妹的?”

秦秋看着李沐非富即贵的样子,纵然不知道身份,肯定也是不敢质疑的,只好老老实实的道:“我叫秦秋,是她的姨母,沅儿本姓邢,很小的时候,她的生母早亡,被过继给了我的夫君,后随了我夫家姓陈,我就一直把她当做女儿抚养。”

“再到后来,沅儿长大了一点,有一日,突然有个老人家来到苏和班,说沅儿是他的孙女,一定要把她带走。我那可怜的妹妹早亡已久,妹夫也另娶了别的女人,这时候冒出来一个爷爷,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自然是万般不肯。谁知道就在有天晚上,他趁着我在台上演出的时候,跑到后台抱走了沅儿,至今已经一年了。”秦秋看着李茗儿,温柔的目光里满是重逢的喜悦。

“茗儿,你知道你原来叫什么吗?”李沐低下头对着李茗儿温声道。

“以前我叫陈沅啊,后来不是哥哥说我叫李茗儿的嘛。。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叫什么。。。”李茗儿低下头,可怜巴巴的说。

“陈沅?”怎么觉得好耳熟。李沐心里暗自忖度了半天,又问道:“她原来姓邢?”

“是的。”

“邢沅?”不会是她吧?母亲早亡,由姨母抚养,后来改姓为陈。

“敢问姑娘仙乡何处。”李沐问道。

“大人真是折煞民女了。”等级森严,李沐可以不在乎,但是秦秋可不敢不当回事,“仙乡不敢当,民女祖籍武进。”秦秋老老实实的答道。

江苏武进人?!我的天,所以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居然就是那个陈沅?!

说是陈沅,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是谁,但是说起她的字,绝对是无人不知,她姓陈名沅,字圆圆,亦字畹芳,不错,如果李沐所猜不错的话,李茗儿就是未来倾国倾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主角,色艺双绝而身世令人嗟叹的一代名妓——陈圆圆!

(陈圆圆在历史上生于天启三年,就是今年,剧情需要所以提前了几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浙江乡试(上)

既然知道李茗儿叫陈沅,李沐自然也不能再叫她李茗儿了,既然小陈沅找到了自己的母亲,李大公子也不好多人所爱,就只好想着把孩子还给了秦秋。

小陈沅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其实和谁在一起生活她都无所谓,但是她知道家里有菡儿姐姐,妍儿姐姐,伊宁姐姐,哥哥姐姐们对她都是非常好的,可是小陈沅并不知道以后肯定就再也见不到李沐了,只是觉得找到了娘亲,也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啊。

尽管李沐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是秦秋是小陈沅的姨母,李沐不能剥夺她和家人一起团聚的机会,临走的时候,李沐还塞了秦秋一千两的银票,并且半开玩笑半威胁的说,以后绝对不准欺负小陈沅,否则自己可是会很生气的哦。

李沐笑眯眯的对秦秋说话,但是语气里满是危险的味道,秦秋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不过是个演出的戏子而已,她的夫家若是权势不凡,肯定也不会找一个戏子做老婆了。

出了后台,李沐难免有些情绪低落,耷拉着脑袋像根霜打的茄子一样,看得一直在座位上等好戏开场的张采一阵莫名其妙。

在看戏的过程中,李沐一副无精打采兴致不高的样子,旁边的张采瞧在眼里,不觉得有些担忧,虽然李沐的身份现在在杭州府学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张采不愧是实诚君子。他并不想从李沐身上求取富贵,家里也没有人混迹在官场这个名利场,所以,他可能是府学内,唯一知道李沐的身份,却没有改变自己态度的人。

“云琪,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张采放大的声量,反正台上锣鼓齐鸣,台下到处是跟着优伶们哼调的附和,像后世的小型演唱会一般,不说大点声还真是听不见:“过两天就是乡试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考这个试,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该认真考一下吧。”

李沐看着张采眼中担心的神色,笑了笑道:“这个我醒得。”

四月的杭州草长莺飞,春色诱人,西子湖畔抽丝的杨柳柔美动人,不知不觉,天启三年的浙江乡试已经就在眼前了。(历史上,元代以后的乡试正常日期是在每年的七八月份,所以又叫秋闱,一般除非加开的恩科,都是从八月初八进场,八月初九开始。为了情节紧凑发展快一些,所以写在四月举行。)

这两天,杭州城内格外的热闹,来自绍兴,宁波,金华,台州,温州等各府县的士子们,从全省各地齐聚杭州,参加决定前程命运的人生大考——乡试。

这是普通百姓脱离芸芸大众成为统治阶级的金铸龙门,只要越过龙门,成为京报连登黄甲的举人,就可以免除赋税,招募佃户,补缺为官,成为大明朝文官政治的一员。

这是目前在大明,成为一名文官的唯一途径,也是获得社会地位的最好方法,在现在的大明,就算是家资百万的巨富,也不比一个实打实的举人来得更让人羡慕。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文官政治主导下的大明王朝,任你家财万贯,在官员的眼中,不过是空中楼阁,吹之即散。

四月初八一早,天还没亮,晋阳侯府上上下下就忙开了,连老夫人娥恩哲都起了个大早,上灵隐寺(就是济公出家的那个灵隐寺)求了一支金榜题名签,娥恩哲原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谁知道到了灵隐寺一看,我的乖乖,为自家孩子祈福上香的香客简直人山人海,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娘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至于家里的两位郡主和伊宁小丫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乡试要连着考三场,每场考三天,也就是整整考九天。每场考完之后出了考场,下午再重新进场,整个乡试历时时间长,考试压力大,简直能把活人磨成鬼,所以自古以来,对于科举考试的怨念真是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想一想,如果高考考九天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就大概可以想到活在大明朝的读书人,想要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的难度之大,所吃的苦,是后世在温室里长大的莘莘学子们不可想象的。

因为每一场考试要考三天,中途不能离场,不能交流,三天两夜的考试中,都要待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广不容席号房中,一直到考试结束后一日,才能离场回家。

至于考官们,当然比考生们更早进入考场内,初六日考官们入闱,内帘官进入后堂内帘之处所,监试官封门,内外帘官不相往来,内帘官除批阅试卷外不能与闻他事。一直到十九号考试结束,考官们吃喝拉撒都要待在一个小房子内,绝对不允许和帘外的任何人交流。

现场内外帘官之间的交流和誊卷则全部由锦衣卫承担,因为锦衣卫不仅是不归浙江地方管辖的皇家鹰犬,而且大部分锦衣卫都不识字,尽可能的杜绝了考官之见舞弊的可能。

在考场待三天,吃的喝的用的肯定都是要拿的,这些考生都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大部分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要让他们照顾好自己那真是强人所难了。

故而在考试之前,就有专门的考试铺子和书铺就开始售卖专门的考试用的考箱,考箱内分有各种隔层,放点心的,放药品的,放号顶的,甚至还有带有小炭炉的,能够在考场里吃上一碗热粥,也算是为难熬的九天乡试,增加一点小小的慰藉吧。

李沐身份超然,自然考箱也是至尊奢华版的,李大公子的考箱是舒菡亲自去杭州第一大书铺定制的,不仅用的是防水的红木,而且夹层众多,设计精巧无比,其中每一层都放了各种各样的点心,还有一些可以保存很久的熏肉,用小纸包一个个的包好,写上“猪肉”“羊肉”“火腿”等等,至于蔬菜水果,就不太好拿了。但是出于营养平衡的需要,舒菡还是细心的让人把各种蔬果榨成汁,用瓷瓶封装好,一瓶瓶的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考箱的下面,从梨汁,水果汁,萝卜汁,青菜汁一应俱全,这些蔬菜汁,更是放了蜂蜜精心调制的,酸甜可口而营养丰富。

考箱的最下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炭炉和一排无烟金丝炭,这种炭不仅烧起来没有烟尘,更有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当然,价值也肯定不菲,据李妍儿说,至少也是二两银子一根。

啧啧,简直是《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那一出,刘姥姥在贾府吃的鹌鹑蛋一样,什么时候,我家也成了红楼里的贾府了?

李沐看着眼前忙碌不停的舒菡和李妍儿,好像是送丈夫上战场的小妻子一样,不觉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沐郎,你到了考场之后,一定不要偷懒,要好好的把号房打扫一下,杭州贡院三年才用一次,很多地方都脏的不像样子了,不扫都不能待人的。”舒菡一边往考箱里塞各种点心,一边说道。

“是啊,云琪哥哥,你到了考场之后一定要把号顶拿出来,那号房从开国就开始用了,至今已经二百年了好多房子都是漏雨的,这杭州的春天雨水又多,要赶紧早早的把号顶支起来,否则万一雨水淋了卷子,可就麻烦了。”李妍儿紧接着说道。

对于这些可爱的叮嘱,李沐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不停的说好的好的,知道了知道了。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收拾完了,李沐拿上考箱带着各种考具,和门外的亲兵卫士集合之后,就直奔杭州贡院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章 浙江乡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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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浙江乡试(下)

这边刚一到了贡院的门口,就看到张采和张溥两人和一府学同窗聚集在一起,李沐看他们热烈的讨论着什么,自己也凑上去抱拳道:“受先,乾度,你们来的好早啊。”

这边一群人看到李沐,甫然先是一愣,然后竟然齐齐抱拳施礼道:“见过社首大人。”

李沐这礼受的莫名其妙,对着一众同学疑惑的道:“你们在喊谁呢?”

“云琪。”张溥看着李沐认真的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复社的社首了。”张溥倒是不傻,李沐身居高位,要是能让他当社首,不等于是给复社加了一层天然保护伞吗?

李沐表面上还是很矜持的推脱了一番,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复社啊!古往今来第一学生会组织,自己也会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学生会主席,成为后世无数大学学生会主席们的榜样,圆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大学里没有完成的愿望也是很开心的事情吧。

双方推辞几句,李沐的社首身份算是坐实了,不过客观来说,以复社现有的规模和社员来看,确实也没有人比李沐更有做社首的实力和威望了。大家都是一届生员,你让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都很难,唯有李沐不仅是生员,更是大明东南首牧父母官,自然威望不同,足以服众。

这边话说没几句,贡院的大门开始传来一阵阵的实木碰撞之声,没过多久,杭州贡院的大门就吱吱呀呀的打开了。这贡院三年才用一次,很多设施确实是年久失修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看这破破烂烂,推起来让人后槽牙都发麻的大门就可见一斑。

这边门一打开,里面就跑出两队兵丁,跟跳大神一样请出一红一黑两面大旗,考生正疑惑呢,就有参加过乡试的老生解释道,这个旗子是来请鬼的,希望各路神鬼今天有怨报怨,有德报德,助心善努力的士子金榜题名,让居心叵测的生员名落孙山。

随后,考场龙门官缓缓步出,宣读皇上的圣旨,大约是为国取士,办抡才大典,希望各位考出实力,考出水平云云,都略过不提。

接着,龙门官又说,浙江各府,按序搜检,并且重申考场纪律,决不允许私自夹带进入考场,抓到作弊者,带枷三日,开革学籍,永不叙用。

科举考试,在大明,是成为一名高级官员几乎唯一的途径,除非你能像李沐这样未卜先知,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否则跨过乡试,会试,殿试三大关,进士及第,是脱离普通民众阶层,走向统治阶级的不二法门。

正因为如此,乡试的成绩,就意味着财富,地位,美女,所有世俗间所能得到的一切,自然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的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取得好名次。

就连著名书画家唐伯虎,也因为牵连到科场舞弊的案件中被罚永不叙用,虽然唐伯虎是冤枉的,也确实表达了大明朝廷对于科场舞弊已经达到了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

第一个搜检的自然是杭州府的考生,不过乡试的座次是排好的,先进去也不能占什么好位置,进门之后,就有贴在墙上的座次表可以查看,坐错了位置,一样按舞弊论处。

这年头,考场搜检是极其没有人性的,几乎要把人脱个精光为止,因为据说曾经有人甚至把小抄夹在谷道中带进考场过。所以在很多戏文中,比如像《女驸马》这样的经典剧目,冯素贞进了考场考了个状元,女扮男装还娶了公主的故事,也就是戏里听听就好,真要是放在现实中,这搜检第一关就过不去,连考场都进不了,又怎么能够做状元郎呢?其他的随身物品,尤其是考生携带的考箱考篮更是被翻来覆去的检查,点心都要被掰开,笔筒要被浸水,砚台也要仔细翻找。

负责搜检的,一般都是附近州府的兵丁,为了防止本地人之间互相串通,杭州府的兵是不能查杭州境内的考场的。

倒不是说这些外地兵和考生多大仇了,而是抄到了一个作弊的考生就奖励二两银子,这可让那些搜检的士兵们下了狠手,恨不得把人都掰成两半查一查更好。

这样的搜检,肯定不会快的了的,有经验的老生甚至带了小马扎来,往贡院的大门前一座,一边默背着经书,一边等待前面的搜检结束。

李沐是杭州府生员,按顺序第一个进场搜检,所以这边李沐刚站了不到一会儿,就听见龙门官高喊道:“杭州府,李沐!”

李沐赶紧走上前去,跨过贡院的大门,站在庭院影壁前,老老实实的张开双手,一副后世机场过关等待安检的样子,闭着眼睛等待着传说中的乡试搜检的到来。

结果搜检没等来,这边刚一张开手,那边满场军士呼啦啦的跪倒一片,齐声道:“参见大人。”

李沐听见周围的声音,缓缓的睁开眼睛,看见眼前地上跪了一地的兵丁,奇怪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回大人,我们是宁波卫的兵,大人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小的们年节的时候,大人来宁波卫给我们带了过年的米面,大家都过了个好年,感谢大人的恩德,当时大人还说以后要和我们一起喝酒哩。”一个兵士跪在地上说道。

这边兵士一跪,立刻引起来了贡院内外不小的轰动,有明开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在贡院里发生这样的情况,搜检的军士死活不敢搜检的考生,李大公子也算是开国以来头一个。

“起来吧起来吧,我是来考试的,今天和普通士子无异,你们该查就查,都跪着干什么,后面许多同年等着呢。”李沐道。

“大人,小的们如何敢搜检您啊。”那些兵丁一听要搜检李沐,你推我攘的谁也不敢上前,有几个被同伴推到前面的,吓得不住地往后钻,搞得龙门官哭笑不得,只得无奈的摆手道:“算了算了,李沐不用查了。”

这话刚说完,就有几个讨巧的军士,上来殷勤的帮李沐提起来考箱,直接上前给他引路去了。

李沐苦笑一声,也没有再坚持,而是跟着前面几个兵士,往自己的号房去了。

后面等待搜检的金华,温州,台州,宁波等府的考生都惊呆了,纷纷询问这是哪位大人,杭州府的生员则一脸骄傲的告诉他们,这是咱东南的经略,在辽东打得建奴哭爹喊娘的李战神李大人!

哇,后面不少考生听闻这个消息,就卯足了劲儿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是死撑,也要保证这一次考出好成绩来。想象一下,要是和李沐同届中举,那就是东南经略的同年啊,大明官场上,同年那可都是铁打铜铸的盟友关系,有这样的同年,不就像被iphone砸到的牛顿一样,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吗?

李沐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还起到了激励广大考生士气的作用,只是按部就班的找到了自己的号房,就准备参加考试了。

这贡院的号房果然如杨涟所说,不过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般的房子,没门没床的,号房内有两块实木板,考试的时候,一块坐人,一块横在号房的墙缝里当桌子,晚上睡觉的时候,两块一拼就成了简易木板床,也算是发挥了它全部的用途,所以很多考生就戏称,乡试考试考九天,全程就是再和两块木板作斗争。

李沐所在的地方,一看就是开国初建的老号房,破烂不堪的样子真是让人担心这样的号房会不会突然倒下来,不过对于考生来说,这房子虽然破,但是好在宽敞,还能转个身活动一下。

后来随着考生人数越来越多,原来的号房不够用了,所以朝廷和地方官府都拨款扩建,但是新建的号房越来越偷工减料,很多小号建的广不容席,站起来脑袋都能顶到屋顶的梁,整个人九天都只能窝在那么个小棺材盒子一样的地方,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当然还有一些在厕所旁边的号房,虽然这样的概率不高,但是真的轮到了也只能说真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了,想像一下,在漫长的考试日程里,各处考生集中在你写卷子的隔壁便溺,不熏晕过去就不错了,何谈论政策时论,写锦绣文章云云。

过了好几个时辰,李沐都等得快睡着了,这才听见小门落锁的声音。贡院的考场每十人为一栏,每一栏都有小门,门口有军士看守,落锁之后就表示这一栏的考生已经全部到齐了,从现在开始,到第一场考试结束,除非紧急情况而不得打开。至于贡院的大门,更是严厉绝对不能在考试期间再度开放。就算是有的时候,考场里有人情绪失控,导致死了伤了,也只能用两根木杆从高墙边扔出去,反正门,是绝对不能开的。

各栏的考生都坐下了之后,看日头已经是下午了,随后李沐听到一阵极其刺耳的嘈杂声,原来是因为贡院的大门带有特殊的装置,在开门移动的时候就会发出巨大的噪声,类似于后世的报警器一样,以防止考试期间的内外交通舞弊。

不过这乡试每个人一个小号,三面都是墙,怪不得严厉禁止考生夹带,因为只要带进来了,三天考试的时间,只要不是个傻子,总还是会找到机会偷看的。

贡院都是呈正方形环绕布置的,最中间的明经楼高有四层,监考官门等上高楼,所有考舍都尽收眼底,所以,在经历了乡试之后,李沐也不得不服气。在反作弊的力度和考试体系的成熟度上,大明王朝领先了不是一星半点。

随着明经楼上钟声响彻杭州全城,大明天启三年的浙江乡试,就从现在,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乡试结束

乡试的第一场,就是考四书五经中的《四书》,包括《论语》、《中庸》、《大学》、《孟子》四本书,考试要求《论语》题一文、《中庸》题和《大学》题选一道做文、加上《孟子》题一文,一共三道四书题。另外需要做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三道四书题每道都要写二百字以上,四道经义题则需要写三百字以上。

也就是说乡试第一场一共要写三篇四书题,四道经义题,加上一首五言八韵诗,可以说任务繁重,时间紧迫。

四书题是必考题,程文都已经泛滥,大部分考生,只要是真心实意来考试的,多多少少都背了十几篇左右的程文,只要考试的时候默写其中比较优秀新颖的部分就算完成任务了。

所以,第一场最大的拦路虎,就是这四道经义题。这四道题,全部截于经书上的原句,要求考生按照题目要求分析句意,并且按照严格的格式限制写四篇议论文。

当然,说是让考生自己分析题意,其实所有的题意老朱都已经分析过了,所有考生的中心思想都不能和程朱注解有所出入,这是死规矩,一旦有想推陈出新的考生,考官看都不看,直接让你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考试开始之后,监考官就会来给每位考生发一个写有考生名字的卷袋,袋子里用最好的宣纸印制有题目,并且为每一道题提供四张白纸用以作答。

最规范的卷子,应该是用漂亮,典雅,标准的馆阁体,在立意允许的范围内,用所有能想到的史学和文学知识,以严格的八股格式,写一篇文风华丽,对仗工整,流畅清晰,一气呵成的骈文。用通俗的话来说,要读起来像一首好听的歌曲一般朗朗上口,并且要注意不得出现任何违禁的字眼,包括大明各代先帝的名讳和庙号都不允许使用。如果不得不用的地方,也要用意思相近的其他字眼代替。

李沐拿到卷袋,先是小心的抽出了第一道经义题,反正四书题大家都差不多,还是先从较为困难的经义题下手吧。

科举考试这么多年,只考四书五经这几本书,早就把能翻的句子都翻烂了,所以出现了很多割裂经义,断章取义的截搭题,种类还分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这估计考生都要哭了)、隔章搭。很多搭配连考官的范文都牵强附会,不知所云,当然也让参加考试的考生欲哭无泪。

所以李沐之前还一直担心这种没法叙述的截搭题,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虽然截搭题是科举考试的潜规则,朝廷也默认了这种无奈之下的折中办法,但是在乡试,会试这样的大考之中,是不允许使用截搭题的。

所以抽出卷子李沐看到题目之后,还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考卷上写着“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这句话原句出自《论语》,为了防止考生混淆,试卷上还把《论语·泰伯》整段摘抄了下来,让人对试卷的严谨性无话可说。

这句话意思是说尧这个人太伟大了,人民找不出词来形容对他的赞美,所以这就是纯粹论述仁政的必要性,几乎都是老生常谈,李沐对于这样的破题文章,写了都快有一百篇了,自然是心下大定,很快就有了底。

想到这里,李沐就开始缓缓地研墨,研墨的时候,还特意把砚台拿的远一些,因为乡试的试卷是绝对不能污损的。只要卷面上有任何污损的痕迹,就会按照卷面不洁被誊录官标出来,直接就会被取消成绩。

李沐一边研墨,一边构思文章,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很多号房内传来了考生吃晚饭的声音,这些生员士子,大部分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能找到吃的就算不错了,只有极个别家境不佳的考生看上去是会些烹饪技艺的,支起了小炭炉,在慢悠悠的做些简单的热食,为晚上的作文补充精力。

蜡烛贡院是发的,不过一人只发三根。杭州是东南除了南京外最富庶的城市,发的也是质量上乘的桂香蜡,这种蜡烛的制作,掺杂了熬制的桂花香精,烧起来沁香怡人,同时也算是蜡烛中的香奈儿,价值不菲。

李沐倒是没有急着找吃的,毕竟蜡烛有限,等于限制了晚间的答题时间,趁着日头还没有完全下山,赶紧抓紧时间写完第一道经义题,反正做饭这种事情,也不用太大的亮光,借着月光的亮度也凑合可以弄点吃的出来。

好容易写完了第一题,李沐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字和犯讳的字眼,才把墨迹吹干,把卷子小心翼翼的放进一个自己带进来的牛皮卷袋里,然后伸手把考箱打开,开始仔细观察自己的晚餐选项。

考箱里的吃食大多是熟食,毕竟来贡院主要是参加考试,野炊并不是主要目的,所以大多数食物还是以补充能量,保持充沛的精力为主。光听潮居的猪肉脯,若菡就给他准备了好大一罐,李沐看着那个大的夸张的罐子,就算其他吃的都没带,这一大罐肉干也足够这三天的能量了。

烤箱内还有好多小瓷瓶装着各种甜香的蔬菜水果汁,一看就是朝鲜郡主李妍儿的手艺。朝鲜土地资源贫瘠,肉类产量极低,就连王宫大内吃肉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李妍儿从小就学会了调制各种甜美可口的蔬菜汁,一方面香甜喜人,一方面健康养生,何乐而不为呢?但是由于带入贡院,不让在瓶子上贴任何标签,李妍儿就用彩色水粉画了各色的图案在瓶身上。你别说,这常年设计衣裳款式的设计师,工笔画的水平还真不差,各种芹菜,橘子,西瓜画得栩栩如生,看得李沐心里满是温暖的笑意。

于是李大公子架起小炭炉,从贡院的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下了一把筋道的粗面,放了些切好的葱花和牛肉干,并且从考箱内掏出许多小铁盒,里面放着各种调味料,连李沐喜爱的胡椒都没有落下。吃一碗葱花牛肉面,咬一口大块的猪肉脯,喝一口西瓜汁,看得监考官一愣一愣的,这还真有把考试当郊游的!

旁边的考生,有的也没有悉心准备吃食,早就被李沐这边的香气馋的要命,奈何考场规矩森严,也没有人敢想他讨块肉干解解馋,否则李大公子倒是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享才是真快乐嘛。

吃完了饭,涮洗了碗筷,李沐精神饱满的坐回了位置,点起了第一根蜡烛,开始答第二道经义题。

写完前三道题,第一根蜡烛就已经烧完了,李沐心里合计了一下,狠狠心,点了第二根蜡烛,然后仔细揣摩了一下第四道经义题,但是却没有动笔,直到蜡烛燃了一半,才吹灭蜡烛,赶紧睡觉去了。

至于为什么睡得早,全是来源于李沐后世上大学的经验了,浙江乡试,全省士子汇聚贡院,数千个大老爷们睡在一个院子里,那打呼噜的声音岂不是跟打雷一样。要是等人家睡着了自己再睡,怕是一晚上也算是彻底毁了,明天还怎么有精神答题呢。

待到第二天早上李沐精神抖擞的起床之后,看到坐在对面的不知哪府的生员顶着黑眼圈对着卷袋发呆,就知道自己的决定还是正确的。

早上醒来之后,李沐打来水梳洗一下,又拿出一张夹心的葱油饼,用小炭炉热了,一边啃着一边研墨。

等到饼吃完了,李沐掏出卷子,提笔就开始写最后一道经义题,由于经过了整晚的腹稿和构思,这篇文章写的是最快最好的一篇,几乎一气呵成,让李沐写的畅快淋漓,直呼过瘾。

经义题写完,剩下的四书题就简单多了,李沐默了几篇近些日子才做的,有杨涟批注过的文章上去,反正主考是杨涟,总不能他不喜欢自己批注的文章吧,李沐也算是用经略的身份取了个巧,毕竟谁也没他这个本事,能请得起浙江巡抚当家教。

至于剩下的五言八韵诗,这就不是李沐擅长的了。要说李大公子的八股水平,完全是依靠勤能补拙,但是论起先天在文学上的才华,李沐也就不过尔尔,好在经义题是全场考试的重中之重。洪武年间,考官还看看后来第三场的策论,但是发展到现在,二百年过去了,四书经义已经在科举考试中占据了统治地位,其他部分也就说得过去就行。这也正是科举考试越发展,越僵化,最终成为禁锢思想的工具的原因。

第一场四月十一日考完交卷离场后,要重新搜检入场,四月十二日开始考第二场,考五经题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五经,即《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这个是考生自己选的,每个考生只治一经,考前需要把自己的选的经科往杭州府报备,考试的时候按姓名发卷,李沐治得是《尚书》,那么题目就会从《尚书》中选取。

打开五经题一看,带着油墨香气的宣纸上,印着一句:“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看到这句话,李沐心里淡淡的笑了,虽然科举考试的禁锢了人们的思维,但是四书五经中所展现的,属于中华民族千年以来,治国齐家的智慧实在是让人深深折服。

“水、火、金、木、土、谷惟修”,出自《尚书·大禹谟》。子曰:“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另有圣人言:“德惟善政,政在养民”,何为养民,即处理好“水、火、金、木、土、谷”这些事情,就是善政,就是最大的仁君,就能达到“惟修”的目的。

说通俗一点,老百姓有饭吃,生活好了,有盼头了,就是仁政,善政,当权者就是仁君,明君。

写着这样的五经题,让李沐真的有一种在和先贤对话的感觉,那一瞬间,仿佛自己穿越了时空,在一千多年前找到了知音,虽然对方被称为至圣先师,并且早就已经化作尘土。但是却不妨碍自己享受这种有人支持,理念相和的快乐。

写完了五经题,剩下的就是诏、判、表、诰一道,这个就是朝廷来往的各种公文,要求考生熟悉公文的格式。李沐身为经略,每天处理的公文数以百计,自然对这些格式了如指掌,写起来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任何差错来。

十五日考第三场,考五道策论题,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李大公子写这个当然是头头是道,毕竟全场的考生除了他,基本不知道政务为何物,而李沐却已经有丰富处理政务和军务的经验,这一点上,一直在都察院做冷板凳,近几年才跟着李沐从北到南的主考官杨涟杨大人,都未必能比李沐更优秀。

十八日交卷过后,便是考场内查验卷宗数目,然后监考官汇报情况,直到十九日上午,折磨人的乡试才算是正式结束。从初八开始准备,一直考到十九结束,就算是铁打的人这个时候也已经精疲力尽。李沐出了乡试考场之后,面对前来接他的亲卫,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向前走,不往两边看,走到侯府自己的卧室,倒在床上就睡,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都等他睡醒了再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这是找死

等到李沐休息够了,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三跃等一众亲兵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一日了。原本以为放下乡试重担的自己稍微能够喘口气的李沐,却在这一天接到了来自辽东和朝鲜的消息。

“放他娘的狗屁!什么叫朝鲜助天兵平定叛乱?!”李沐赤红着眼睛,在侯府花厅内转来转去,怒吼的声音让下人们都战战兢兢,一直以来,在晋阳侯府上当值,算得上是在东南服务界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了,李府上的主人们,对下人好那是出了名的,就连侯府内的大丫鬟,也是细声细气的,要多招人喜欢就有多招人喜欢。全府上最有威严的就是娥恩哲老夫人了,其他人除了从辽东带来的老家仆外,几乎没见过李沐发火。

“tmd,他李倧帮我平叛?他平什么叛?他手上有什么乌龟王八蛋他自己不知道吗?就tm他那几个烂货,还能帮我平叛?这群叛匪要是真的灭了我两千忠武营,杀他李倧就像捏死一只蚂蚱一样容易!还有他在那狺狺狂吠,跟朝廷诉苦的机会?!”李沐对着三跃就是一顿吼,三跃也知道朝鲜出了大事,只是这不是他能参与到的事务,他的任务就是完成公子给他的所有任务,保护好公子和他的家人的安全,其他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去考虑,也考虑不了。

“大哥。”李沐正在狂躁的时候,李硕从门前走了进来,对李沐道:“大母让我来看看你,有什么事,冷静下来再说吧。”

“冷静?怎么冷静?他李倧杀了我两千兄弟,我怎么冷静?!不行,我得去信熊成,给我揍这狗日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以为老子是软柿子了?!”李沐气急败坏的道。

“大哥,朝鲜王殿下就算是对你的兵下了黑手,现在你也不宜让他们反击,对方确实有白莲叛匪造反的痕迹,也有白莲教造反的铁证,现在山东正在闹这个事儿,朝廷对白莲格外的敏感,在大义上,朝鲜方面完全站得住脚,你要是派兵入朝,恐怕有从贼造反之嫌!”李硕看着李沐,目光灼灼的说道。

“那怎么办,看着对方骑到我头上来?朝鲜是锦州的大后方,现在李倧这么一闹,等于在锦州后方楔了一颗大钉子,万一建奴有异动,朝廷要调我回锦州,朝鲜于我而言,就是如芒在背,让我寝食难安。”李沐有些懊丧的说道。

“大哥,现在的问题是,白莲教配合朝鲜王夺权,绝对不可能没有回报,如果让朝鲜王选,他是愿意做白莲教的傀儡,还是愿意做大哥的傀儡。”李硕认真的道。

这句话已经很诛心了,仿佛两人讨论的不是朝鲜的国王,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一般,李沐深深的望了李硕一眼,还是承认道:“应该是被我控制更好一些吧。”

“那么问题就是,朝鲜王不可能再去做白莲教的傀儡,白莲也肯定知道以他们的实力和威望不可能让朝鲜王俯首称臣,所以,朝鲜到底答应了白莲教什么?”李硕又问道。

“答应什么?他能答应白莲教什么?”李沐也有些奇怪的道。

“现在白莲在山东起事,最大的威胁是什么?”李硕道。

“是熊老督师的一万三千锦州军,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有些杀鸡用牛刀了,白莲教徒,大多乌合之众,普通农民尔,山东境内可战之兵最多不过万余,其余的都是一触即溃的老百姓,动员一万多精锐,劳民伤财,得不偿失。”李沐想了想,又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要朝鲜帮助白莲教对抗熊老督师麾下精锐?不可能,朝鲜要有那么大本事怎么会落到我的手里,以李倧的水平,吃掉熊廷弼手上一万多锦州军,我借他俩胆儿!”

“如果不止朝鲜王呢?辽东之地,可以伪装成朝鲜军队的和白莲教徒的军队可不少,大哥,你早就叮嘱熊家父子小心辽东镇和东江镇以及很久没有动静的建奴,为什么现在自己轻敌了呢?”李硕沉声说道。

“不好!”李沐顿时脑中灵光一闪,不觉悚然一惊,这些时日,建奴确实有些平静的过分了,李沐一开始一直忙于参加乡试,而且他也一直以为努尔哈赤的身体状况欠佳,导致建奴朝野一片混乱,暂时无力南下大明。

可是自己身在江南,受制于这个年代通信水平的极度落后,现在的建奴是个什么样子,自己完全没有确切的认识。

“不行,我要去一趟山东。”李沐沉声说道。

“啊?”这一回,连李硕也惊呆了:“大哥,你是东南经略,大明赫赫有名的战神,天下人的眼睛盯着呢,未有诏令擅离职守可是死罪啊!”

是啊,李沐心中也是非常无奈,本来朝廷就是忌惮自己手握重兵,害怕日后做大,形成气候对中央政府构成威胁,才把自己从辽东调到了江南,意思就是让自己脱离锦州镇,以防国家重金打造的边军精锐沦为私人打手!

如果现在去山东,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指挥锦州军作战,就算灭了白莲教,朝廷对自己的猜忌将会不可避免,一旦被朝廷雪藏边缘化,以现在李沐的威望和在朝中的实力,远远不足以对抗中央政府。

就算他李沐真的举起大旗造反,锦州镇有多少人支持自己不说,就算现在锦州镇那四万多兵都拉着打北京城,有数十万边军的大明岂是吃干饭的?

历史上,有十万铁骑的建奴,拉着朝鲜和众多汉军,也没有真正灭掉大明王朝,大明最终是毁于内乱,毁于李自成的手里。

现在李自成还在银川驿做他的驿卒,大明也远没有达到烽火连天,四面楚歌的地步。

“只有一个方法。”想了许久,李沐冷静的说道:“这一次,我的乡试必须取中,只有我中了举人,才能进京参加会试,这样我就可以以山东匪患未平,阻我进京之路为由,带兵平息山东之乱。到了战场上,哼哼,就是他朝鲜辽东镇东江镇堆在一起,老子照样一锅烩了!”

“那大哥可有把握中举?”李硕虽然知道这样说不好,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我也不肯定,希望会中吧,如果不中,熊老督师就危险了。”李沐喃喃的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莫非王法

乡试已经结束多日了。现在的李沐唯有在家死等考试的结果,几日下来都快被巨大的压力逼疯了。

对于别人来说,就算是此次乡试没有中举,大不了等三年再来考一次罢了。但是李沐不一样,若是他不中举,可能会牵累自己辛苦建立的锦州镇,也等于之前两年多的所有辛苦都付诸流水了,这样的结果,是李沐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看到李沐一直在家烦心不已,善解人意的若菡和李妍儿就提出要带他去散散心,一开始李沐还嗤之以鼻道,杭州城就这么大地方,到处都跑遍了,还能去哪里?却不知被二位郡主连蒙带骗的叫出门,来到西湖边一看,春风杨柳,妩媚多姿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情不自觉的就好了很多。

江南已经是五月了,正是草长莺飞,万物生机盎然的好时节,西子湖边的春光更是可爱的让人想要放声歌唱出来,李沐带着两位郡主和小侍女伊宁,在卫士的保护下,来到了西湖断桥边,看桥上人来人往,游人如织的情形,想起辽东和山东饿殍遍野,战火连天的惨状。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上,就算生在一个国家,就算是同为大明百姓,生活上的差距也是天壤之别,当杭州人在五月的阳光下西湖漫步的时候,山东人却在叛军和官府的夹缝中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李沐和几个小姑娘寻了一处草坪,铺上一条羊毛地毯,几人在湖边坐下,伊宁殷勤从身边的食盒里拿出各色糕点和果干,景色宜人的上午,有两位绝色佳丽陪伴在湖边听风野餐,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的生活。

这边李沐正在惬意的享受难得的幸福生活,却突然听见断桥上拥挤的游人一阵鼓噪,李沐疑惑的抬头看去,只听见几个年轻人一阵叫道:“我的荷包呢?!有贼啊!有贼啊!大家别放跑了人!”

这话一出,很多人纷纷都低下头看自己的钱包,李沐嘴角冷笑一声,对三跃示以眼色,三跃轻轻点点头,待到那边人群混乱的时候,就飞快的跑到了断桥边等候着。

不多时,就看一个年轻人飞快的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看那年纪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却显得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奇怪的是,人却跑得飞快,真的像是一道黑影一般,若不是三跃早就带人在桥边等候,肯定是没人追的上他的。

等到那人跑到近处,三跃就如猛虎扑食一般,一下子像那小子冲了过去,那人看到突然有人向他冲过来,心里吓了一大跳,赶紧往一边闪。三跃见对方躲过了第一击,立刻蹲下身子用腿狠狠地扫了过去,那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又是猛然一闪,三跃又是一招落空,让这个久经沙场的白杆卫士下意识的“咦”了一声。

看三跃和那小贼是瞬息之间就已经交手四五招,三跃攻势凌厉,打得大开大合,气度不凡,但是对方愣是像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从头到尾都在躲闪,竟然一招没中。

李沐对身边其他卫士示意了一下,另有两个白杆卫士又加入了战团,这一下,那小贼是不可能再坚持住了,毕竟他面对的三人都是辽东战场上有数的精锐,就算他一直躲下去,肯定是会力尽被擒的。

那小贼眼珠一转,就想寻个空档先逃之夭夭再说,却不料刚准备动作,就被这些精锐的百战之兵察觉,三跃一掌拍在那人背上,一下就把对方击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三跃看对方倒地,也没有多说,只是一下子扑了上去,抓住对方双手反过来一箭,就把整个人控制住了,随后另一个白杆卫士也扑上前来,掏出马鞭,迅速就把那人双手捆缚住,押到李沐的跟前来。

李沐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那飞贼,倒是生的一副不错的样貌,看上去年纪很轻,但是整个人却非常的消瘦,眼神里透露出满满的疲惫,但是周身却散发出一种病态的活力。

“你叫什么。”李沐看着飞贼,冷冷的道:“刚才桥上那句,是你喊的吧。”

那飞贼看李沐带着武艺高强的卫士,更有绝色动人的美人相伴,想必不是简单人物,也许自己态度好一点,对方不跟自己计较,就会放自己走呢?

“我要告诉你,你会放我走吗?”那人开口期盼的说道,语气似乎带着一丝祈求一般。

“你没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李沐身居总制久了,也不自觉的养出官威来,对方看李沐似乎恼了,立马老老实实的答道:“程云,草民叫程云。”

李沐看着程云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毫无兴致的摆摆手道:“送官吧。”

“别!别!这位公子,不要送官!求你了!不要把我送官!我给你钱行不行,千万不要把我送官!”一听到送官,那叫程云的飞贼突然变得异常激动,简直就是非常的恐惧,按道理说,像他这种在人群里偷两个荷包,也不算什么滔天大罪,关几个月也就出来了,何必害怕成这个样子?

“公子,公子,大人,大人,求你不要把我送官,求你不要。”那飞贼竟然害怕到痛苦流涕起来,看上去像是焦急到了极点,让李沐心中不觉更加疑惑了。

他越是这样极力的推托,李沐就更要把这个送到杭州府好好的查一查了,什么事情让一个在西湖边偷别人钱袋的小贼吓成这个样子?

一个时辰后,杭州府衙内,李沐和杭州知府周英坐在堂上,下面跪着程云和几个丢失了钱袋的苦主。

程云偷窃的事实是坐实了的,人赃并获并没有什么可狡辩的,只是杭州知府周英看到程云后,竟然也惊奇的出声道:“程千户?怎么是你?”

“程千户?”李沐这一回真的惊讶了。千户官虽然不算什么高级武官,但是也绝对不至于穷苦到窃人财务的地步,而且这些武职在现在的大明都是世袭的,若是因为偷了几个钱袋丢了世袭的官职,那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可理喻到了极点。

“周大人。”程云也是羞愧无比,只是悄悄的低下了头,闷声的固执道:“还请大人罚我些堂上刑,四十板八十板我都认了,求大人不要盼我徒刑,给我一个机会吧。”

“这个程云身负何职?”李沐转头问周英道。

杭州知府周英也是奇怪的看了程云一眼,才对李沐道:“他是南镇抚司的一名千户官。”

南镇抚司?那是锦衣卫啊!什么时候锦衣卫都混成这个样子了?

“先退堂吧,把失物还给苦主,程云,你过来,我有话问你。”李沐帮周英结了案,自顾自的往后堂去了。

在后堂的厢房里,依然带着手铐的程云依旧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沐,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在杭州府衙一现身,看周知府那个战战兢兢的样子,怕不是什么微服私访的高官吧?

在杭州城内,品级比周英高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杨涟已是四十有余,另一个。。。

想到这里,程云也是瞳孔一缩,看着李沐的目光也变了,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东南首牧,晋阳侯,钦封上柱国的李沐李大人了!

“程云,你是锦衣卫的千户,按例来说,我和周知府都判不了你的罪。”李沐沉声道:“但是我离京之前,得到了崔指挥使的应允,南镇抚司一应人马,听我差遣,听我号令,并且给了我锦衣密令,想必这个你是不陌生的吧。”李沐出示锦衣卫的令牌,让程云一下子冷汗都冒了出来。

“你偷窃钱财,按法必究,这个我决定不了,也不想改变,只是你做的事情实在是于常理不合,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和我说的话,我就知道请南镇抚司的朱镇抚来跟你谈谈了。”

“大人,我。。。”程云支支吾吾道。

“说,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李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回大人,小人窃人钱物,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程云想了半天,叹了一口气,才对李沐缓缓道:“小人前年成亲,拙荆与我情投意合,生活美满,直到去年,她又有了身孕,实在是让我欣喜不已,又对我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你别告诉我你锦衣卫千户,养不起个小娃娃。”李沐冷笑道。

“若是一切顺利,那自然就是好的,可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突然患上了一种怪病,时而身上燥热胜过炭火,时而身体寂冷犹如寒冰,反反复复,苦不堪言。”程云低低的道:“看了诸多名医,都查不出病症根源,用了各种药石,也无能为力。最后,杭州的名医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买上好的人参顶着,能顶多久顶多久吧。”

“所以呢?”

“上好的人参,何其昂贵,我倾家荡产,也不足以填上这么大的窟窿,可是大人,我妻尚有身孕,不出两月,我的孩儿就要出世了,我只是。。。只是想在临死之前看我那孩儿一眼,为了给自己续命,无奈之下才窃取财物。大人,还有两个月了,只要大人放我走,什么刑我都认了,两月之后,程云即刻自尽谢罪,绝无虚言。”程云看着李沐,似乎带着无限热切的光芒。

李沐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看得出来,程云已经身体憔悴,不堪重负,但是眼白通红,似乎有极为病态的能量,看上去是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在透支身体的所有元气。

“程云,我不能放你。”李沐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也不是要给你讲道理,但是万民之尊,莫非王法,这是我的原则,任何事情,都不能在法理之内有所转圜,否则律法将不再是律法,而是变成了利益既得者讨价还价的工具。”

“大人,求你,求你。”程云跪在地上,哭的如泣如诉,不住的磕头道。

“法理上的事,我帮不了你,你盗窃财物,念在初犯,按照律法,徒刑三个月并不为过。”李沐说道:“但是你的病,我或有办法。”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中举

“大人?”程云惊讶的抬头道:“大人知我所患何症?”

“冷热失调,贫血冷汗,是疟疾的典型症状。”李沐想了想肯定的道。

“疟疾?”在场的人包括杭州知府周英都是面面相觑,很显然没有人听过这个奇怪的病症。

“病症之名,无关紧要,总之这种疾病大多来源于蚊虫传播,尤其是值此春夏之交,万物复苏,邪气横生,极易造成感染。”李沐不可能和古人去详细解释疟疾病原的原理,也不知道这个病在这个时代被称作什么,只好告诉大家病得名字不重要,救人才是王道。

“请大人教我,只要大人能续我之命,哪怕数月光景,小的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会感念大人的恩德。”程云诚恳的道。

“没有那么恐怖。”李沐道:“取青嵩数十支,每天三次,洗净之后,捣烂用凉水冲服即可,最多十几日,想必就可以大好了。”

关于青嵩治疟疾的功效,其实早在东晋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就有记载,但是中国的医书鱼龙混杂,汗牛充栋,根本不知道哪一个方子真的行之有效。直到公元一九七一年,才由药学家屠呦呦女士提取了青嵩素,那是主要是用于对越战争中,减少人民军队在越南丛林中因为疟疾造成的伤病。因为青嵩素的广泛使用,救活了无数人的性命,屠呦呦女士也因此成为中国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项的第一人。

对于这样的事情,虽然程云也是半信半疑,但是此时的他已经身处绝境,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再者,李沐身居东南经略,牧民百万,实在是没有必要来骗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

事情交代完,程云还是按律收监,判徒刑三个月,只是临走之前,李沐特地嘱咐杭州知府周英,说自己对程云另有任用,三个月之后,要全须全尾的交到他的手里,周英自然是连连应诺下来。

可惜好好的一顿野餐,中途闹了这么一出,李沐也是没有什么心思再继续赏游风景,只好回府继续老老实实的等待消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五月底了,放榜的日子越来越临近,李沐也是彻底的放松了一下,跟若菡、李妍儿和娥恩哲一天到晚躲在家里打马吊。

除了白天处理一下公务,监督一下西班牙船长西多的合约履行情况,并且吩咐龙江船厂全力制造大船以外,其他的时间几乎就在牌桌上没停过。

大明所谓的马吊,也叫叶子牌,是后世麻将的雏形,但是现在的叶子牌并没有后世麻将那么多的玩法,也不分广东的和四川的不同流派,但是胡牌的方法和基本原理还是差不多的,李沐也就是稍稍玩了几下,就找到了这种游戏和麻将的共同之处,一下子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般,开始没完没了的沉迷其中。可能李大公子觉得放榜之后,无论中不中举,都肯定忙碌无比,不会像现在这么清闲了,于是就抓紧时间,像是品尝最后的狂欢一般,征战牌桌,杀得畅快淋漓,不知昼夜晨昏。

于是到了放榜的这一天,李硕早早的就去贡院看榜了,而李沐却因为昨天晚上玩物丧志太晚,导致日头都快中午了,才晕晕乎乎的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时候,报喜的班子已经从贡院出发,往浙江各地去了。

从考试结束到发榜公布中间一个多月的时间,总不能要求全省考生都留在杭州等消息,大部分其他各府的生员,在考试结束之后,就纷纷返回原籍等消息了。到了放榜的日子,杭州贡院就会组织临时的报喜班子,拿着红榜和匾额到全省各府的新进举人老爷家报喜去。这个活计完全是自愿的,但是全城的老百姓都能为此抢破头,一来报喜的活计大家都喜欢,也算是沾沾举人的运气嘛。二来那些新进举人寒窗苦读多年终于有了成就,高兴之下肯定都是有赏的,尤其是上晋阳侯府这种富贵门阀家里报喜,那真是一个喜讯就能引发血案。

李沐这边迷迷糊糊的出了门,就听得门外一阵喧闹之声,伊宁急急忙忙的跑进门来,手忙脚乱的就帮李沐换衣服,一边换一边道:“公子,公子,门外来了报喜的班子,不知是你和硕公子哪一个中了,但是总该要去迎一迎的,老夫人让我来找你,让你记得给报子封赏钱。”朝鲜的一应制度照搬大明,自然也包括科举,所以伊宁虽然是朝鲜人,但是对于中举这件事情并不陌生。

“李硕人呢?”李沐疑惑的问道。

“硕公子一大早去贡院看榜了,不知道考的怎么样,现在还没回来哩。”伊宁乖巧的答道。

这边李沐换好衣服来到府门前一看,一大堆穿着大红衣裳,打扮的跟新郎官儿似的报子们拿着一块亚元第的匾额,看到正主出来了,纷纷询问道:“我们找府上李经略李大人!”

“我就是。”李沐沉声道。

“参见大人。”李沐不比寻常生员,本身就是从一品的东南经略,这一身官威散出,在场的报子们立刻跪了一地。

“好了好了,起来起来,到底是我中了还是我家弟弟中了,你们快说啊。”李沐临到门口儿了,终于也憋不住心中的急切,也不再顾忌什么官威体面的,急吼吼的问道。

“小的们祝贺杭州生员李讳沐老爷,高中浙江乡试第九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报子们高声唱道。

“哈哈,第九名?好!好!好啊!”饶是李沐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雨,这个时候也是情不自禁的喜形于色,对于这个成绩,他是充满了担心和期盼的。毕竟他也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努力,这一次得偿所愿,也算是自己之前累死累活那么多天,累有所值了!

“来人!赏!”李沐大手一挥,立马就有下人封上红包,在场的报子们都是人人有份,看那分量,怕不是一个人有个十好几两,报子们也都兴奋不已,纷纷谢恩,说了不少讨喜的话。

正当李沐心中畅快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年轻人飞快的跑了过来,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自己的堂弟李硕,李硕一路飞奔着跑到门口,气喘吁吁的道:“大哥,我看了,你。。。你。。。第九。。。”

“我知道了,报喜的都来过了。”李沐高兴地道。

“啊?都来过了?”李硕有些惊讶的道:“那我的呢?”

李沐以为是李硕落了榜,赶紧安慰他道:“云和不必太过介怀,乡试三年一次,有的是机会,你还年轻,又是第一次,有可能。。。”

这边话没说完,府门前的街角又吹吹打打的转出一队报子来,这回的可比上一次热闹多了,待到那报子们走近了,匾额上两个大字让李沐瞳孔一缩,“解元第”三个大字赫然其上。

“我去,你小子,考了个解元?”李沐不觉得脸上滚烫,刚才丢人丢大了,自己还恬不知耻的安慰李硕来着,谁知道人家考了个第一。

李沐和李硕双双中举,而且李硕还是乡试第一,李硕看着眼前的匾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终于以后别人看到我,不会说我是李经略他弟了。”

“怎么了,说你是李经略他弟丢你人了?”李沐看到别人考的比自己好,正是心里腻歪的时候呢,这个时候颇有些语气不善的道。

李硕知道李沐故意拿捏逗他玩呢,也毫不客气的反击道:“是啊,以后他们喊你都得叫李解元他哥,哈哈哈!”

“我看谁敢!我罚他款!”李沐“恶狠狠”的道。

“好了好了,你们哥俩才华横溢,蟾宫折桂,本来就是大喜事。”李沐兄弟两正斗嘴呢,娥恩哲笑着出来道:“今天,是我们李府大喜的日子,这个宴,等过几天你们参加了鹿鸣宴我们再摆,今儿先应下了,咱府上无论是谁,所当何值,都发纹银二十两赏,这月月例双倍!”

这边娥恩哲话音刚落,周围一众丫鬟们纷纷笑着万福道:“谢老夫人。”

而李沐不知道的是,在浙江巡抚衙门里的杨涟,却拿着榜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要不要取中李沐,杨涟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李沐的文章就算是糊了名字,他也能认得出来,毕竟自己是李沐一直以来最亲近的老师,他的文风和用字,无不是杨涟倾尽心血的成果。但是如果放任他考中,以后他会走到什么样的道路上,真的很难说。

想着想着,杨涟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黄娟圣旨,旨意是让他回都察院任左副都御史,杨涟看着圣旨,不觉眼中露出一丝决绝之色。

“大明天下,非有利剑劈开这混沌不可,如果世人皆畏强权而不敢问,则国将不国,百姓离难,战火连天。总有人要站出来,说这第一句话,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那就我来说吧。”杨涟喃喃的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远

自中举之后,李沐就算是够到了文官阶级的门槛了,虽然举人只是文官阶级的最底层,可是第一步就如此困难,可想而知,以后定然路途漫漫,更是艰难险阻无数。

乡试之后,还有会试,殿试,馆选等诸多难关摆在面前,即便是经历了这些难关,成绩最好的状元也不过是直接任六品的翰林编修,熬到李沐现在这个品级,少说也要十年的时间。

无怪乎大明文贵武贱,文官走上权力巅峰所付出的代价完全不是武官阶级可以想象的。

收到榜单消息的当晚,李沐的家里就被各路媒婆给挤满了。李硕这小子原本光环就不少,晋阳侯的弟弟就不说了,现在更是全浙江唯一一个解元郎,堪称全省第一优秀的单身男青年,居然还没有媳妇儿,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够放过呢。

科举考试本是非常磨人的,大部分举人其实中举的时候都年纪不小了,二十岁的就算是天资过人的,三十岁算是比较优秀的,四十岁算是中规中矩,像李硕这种十七岁的,简直就是算是天纵之才。

当然啦,李家的身份摆在这里,也不是什么样的人家都能入得了眼的,托人来说亲的,莫不是江南世家中数得上号的大家千金,还有些都是些高官和大海商家的闺秀们,光庚帖洋洋洒洒的就有好几十封,看得娥恩哲都笑得合不拢嘴。

李硕的母亲早逝,娥恩哲自然就要帮他操办终身大事,李沐娶的那两个,她是管不了了,但是李硕的倒是可以好好的参考一下。

此时,尚在书房中和李沐吃着点心闲聊的李硕可不知道外面那么热闹,否则估计要跳出来第一个反对了,大哥李沐还在过着快乐的单身汉生活,为啥要他先成亲了。

“海关总长,是个什么官?”李硕一边喝着一杯清香的玫瑰花茶,一边奇怪的说道。

李硕这个清冷的性子,居然喜欢玫瑰花茶这么甜腻的东西,这个李沐倒是头一回知道,楞了一下才道:“朝廷批复我设苏州海关总署,现在总长是七品官,你去做这个总长也没事,等到了会试的日子,你自去北京考试就行,但是现在一切处于草创阶段,海关权力太大,流水庞杂,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先去把架子搭起来,之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合着让我去栽树,叫后人乘凉啊。”李硕笑着揶揄道。

“你要是会试回来,还想继续去海关,我倒是没意见。”李沐说道,只要海关这个机构能为朝廷财政带来利益,还不是由着李沐去做了?现在的海关还不引人注目,待到日后收益大了,难免没有人觊觎,虽然不是说海关一定要落在他李家手里,只是万一要是落在阉党那些贪得无厌之徒的手中,李沐是万万不愿意的。

“成吧,听大哥的。”李硕倒是对李沐信任的很,李沐的意见,一直以来都是很有见地的,李硕对于这个大哥的眼光,一直都是心服口服的很。

“这两天,我娘一直在给你寻摸一个好亲事。”李沐说完正是,又开始调侃起自己的弟弟来。

“大母选的,自然是良配。”李硕是自小接受侯府教育的世家公子,自然深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

“不过说真的,那几家小姐,你真的不想看看?”李沐低低的笑着说。

说不想看,那是假的,谁还愿意在新婚之夜像赌博一样赌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呢,李硕看着李沐认真的样子不似作伪,想了半天才迟疑的点了点头:“确是想看的。”

“那就交给我了。”李沐坏笑着说,不知道又在出什么鬼点子。

第二天一大早,李沐就带着卫士跑到南京去了,这小子中得举人之后,瞬间就有一种完成任务全国解放的成就感,在家里摆了一大桌宴饮过后,就兴冲冲地跑到龙江船厂去视察了。

龙江船厂第一艘用西班牙的火炮技术建造的战舰,投注了李沐太多的心血,他数次召见西班牙船长西多和他讨论各种造船细节,眼看着新舰逐渐成型,李沐有一种看着自己孩子长大一般的成就感。

来到龙江船厂,李沐意外的在建造新舰的船坞看到了娇俏可爱的林蓓,要说林蓓虽然长着一副白人姑娘的样貌,长长的金发披散在肩上,湛蓝色的双眸似乎能说话一样,傲人的身材更是有着亚洲女性比较难得的诱惑力,却又不像是李沐后世影响中白人女孩儿们的皮肤那样白的通透一般。皮肤的颜色只是比普通姑娘略微白上那么一点,想必是家族和中华之间互相通婚的结果,也就是说,林蓓的母亲应该是大明人,她更多的可能是一个混血的女孩子。

林蓓在这里自然是为那些听不懂西班牙语的工匠们做翻译了,不过这位大小姐倒是一点也不娇气,混迹于一帮满头大汗的船工之中,居然还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要知道这些承受重体力劳动的船工,有一部分多少还是有些粗鄙的,这些人对于女孩子往往口出轻佻,平日里也说些荤段子调节气氛,却不知林蓓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看上去对这个“工作”还非常满意的样子。

“大人。”看到李沐,林蓓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介绍身边一个西班牙老者道:“这是西班牙皇家远东舰队的造船工程师巴克兰先生,巴克兰先生,这位是大明东南三省总督阁下李大人。”

“巴克兰先生,你好啊。”西班牙语,李沐是不会说的,但是这个时候伸出手去握个手总是没错的。

没想到李沐懂得这些西式的礼节,巴克兰也是非常开心的和李沐握了一下手,才认真的说:“入乡随俗,这几日一直在练习大明的礼节,总督阁下以后见面还是用贵国的礼节吧。”

“那好,那就听巴克兰先生的。”对方是经验丰富的工程师,李沐倒是不介意给对方一个面子,只要船造好了,这些都不足为提。

巴克兰带着李沐走了小一里地,才到了隐藏在高大槐树之间的一号船坞。

此时的船坞内停泊着一艘巨大的宝船,宝船的制式看上去有三十仗的样子,放在后世,也是一艘导弹驱逐舰的大小了,当然由于是木质的,排水量不可能和现代化的舰艇同日而语。船首安装了非常坚硬的铁质撞角,船上立有四根巨大的桅杆,让每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都顿觉自己的渺小。

“总督阁下。”巴克兰也是非常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然后才对李沐道:“这艘船的船体和龙骨结构是仿照贵国数百年前的宝船图纸改造的,非常让我惊讶的是,大明在两百年前,就能建造如此强大而先进的战舰,实在是让我非常佩服。”

“哈哈,巴克兰先生,您过奖了,互相学习嘛。”李沐笑着道。

“但是贵国的舰用火炮,实在是不敢恭维。”巴克兰倒是耿直性子,直接说出了大明战舰的短板:“贵国的火炮没有膛线,铸造炉温不高,没有瞄具,连炮弹的装药量都没有实行标准化,恕我直言,这样的火炮,是不可能在大海上抗衡有先进火炮的舰队的。”

“嗯,说的是。”李沐知道对方是专家,他也没必要插嘴,大明的火炮技术从明初以来就没有什么发展,也是因为国家承平日久,加上海权意识淡薄,几乎没有什么海战发生,自然不能和西班牙这种靠海为生的国家相比。

“所以我改进了大明的火炮,铸造了新的火炮,并且增加了在船舱上的炮位,现在这艘宝船,能够装载60门速射火炮,一边齐射,就可以发射三十发炮弹。”巴克兰骄傲的说道:“但是我还想在船上加装铁甲,却遭到了贵国工程师们的阻止。”

听了林蓓的翻译,一边的老船工班四就开口道:“大人,这红毛子要把铁板放到船上,那大铁块多沉啊,放在船上不是把船弄沉了吗?我们都是造了一辈子船的人,祖祖辈辈下来,就没听说大铁锭子还能造船的呢!”

“是啊,是啊,大人,会沉的。”

“这老小子就知道胡说八道。”

老船工们纷纷附和,却没想到李沐摇了摇头道:“既然巴克兰先生是我指定的监造,所有的造船事务,都以巴克兰先生说的为准!”

“诺。。。”

“巴克兰先生,这艘船有名字吗?”李沐问道。

“这个当然是总督阁下的权利,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巴克兰笑着道。

“这艘船是我大明开国以来,建造的最大的海船,巡洋四海,威加诸国,把我大明的国威远扬海外,所以,就叫定远吧。”李沐沉声道。

“定远?好啊,好名字。”在场的人都纷纷鼓掌。

唯有李沐看着眼前那艘名叫“定远”的巨舰,眼里有些晶莹的东西在微微闪动。

甲午中日战争,距今还有272年,希望272年之后,不再有定远铁甲舰,以一舰之力,抵挡日寇入侵,力战而沉的结局。

那艘在另一个时空长眠在海底的忠诚勇士,现在穿越时间,来到了1623年的大明,将从这一刻开始,负担起大明王朝的万里海疆,也为华夏子孙走向大海,维护海权,迈出了扎实的第一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东海

不知不觉已经是天启三年,八月初一。

“怎么样,身体好些了?”晋阳侯府的一处隐蔽的内室之中,李沐穿着便服端坐在一张雕花翡翠椅上,室内的光线很暗,连李沐的声音都刻意压得非常低,仿若蚊蝇一般,不靠近听根本听不出来李沐说了什么。

再看李沐的眼前的地上,跪着一个黑绰绰的人影,由于处于背光的地方,也很难分辨那人的身份。

“托大人的福,小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虽然不知大人所说的疟疾是何病症,但是大人的药确是对症无比,药到病除,真是神医再世,也不如大人之智海渊博。”这个患了绝症差点死了的男子,自然就是原来的锦衣卫千户,后来被李沐夺了官职,扔在杭州大牢里三个月的程云了。

程云看上去在大牢里日子过得还蛮滋润的,想必是李沐交代了杭州知府周英的缘故,看上去没有受什么特别的虐待,加上治好了病,又听闻自己的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两天程云一点没有丢了官职的失落感,走路都带着风,心情要多好有多好。

人啊,往往死过一次了,才知道荣华富贵不过如此,现在的程云,觉得能活在世上,有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比什么都重要,自己年纪轻轻,又有锦衣卫当差时候积攒的些人脉,落口饭吃还是不难的。前几日一个原来的旧部找到程云,问他愿不愿意去落雁楼先当个仓货杂役,要是干得好,以后还能升到仓管,管着落雁楼这种顶级大酒楼的仓库,那油水想起来都让人感觉幸福。

一开始,对方提起这个活计还有些支支吾吾的,毕竟程云以前是做过千户官的,那也是街面上响当当的人物了,现在沦落到仓库里搬运货物,却不知他还能不能接受得了。

谁想到程云想都没想,一口就应下了,人还蛮高兴的样子,搞得他的旧部主动问起,这一个杂役的工作,怎么把千户大人高兴成这样。

程云笑着答道,我的命还在,还能让我看到我家那小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一次真是要感谢菩萨了,否则现在我早就是一捧黄土喽。

对方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也就笑着和程云喝了两杯,可见程云这个人平时为人还是不错的,否则落难的时候岂会有人真心帮他呢。

这天程云正在落雁楼的仓库里搬货呢,你别说,这仓货杂役虽然累了点,但是好处不少,家里吃的一些米啊面啊,蔬菜啊甚至猪肉啊,酒楼常有些放了些时日但是一时半会用不掉的,落雁楼这种顶级酒楼,是不能拿这些不新鲜的食材做菜的,大厨愿不愿意做另说,要是惹恼了客人,不是砸了响当当的招牌么,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这个时候,大掌柜的都会特许他们这些杂役拿一些食材回去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所以别看程云一个小小的仓货杂役,一个星期还能捞着一扇猪肉,羊肉,几条鲜鱼,至于米面,几乎就没买过。

搬货搬到一半,却看到仓管进来了,对他说有人在门外找他,程云跑到门口一看,见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穿着一身华贵的武服,孔武有力,气度不凡。

这个人,正是在西湖和他交手的三跃,既然看到了他,谁找自己也已经很明显了,李经略的亲兵队长都站在这里了,还能是别人吗?

程云被三跃领着来到晋阳侯府,七转八弯的就被领到这一个小小的斗室之中,看着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李沐,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了。

“现在锦衣卫已经没你的职,我知道你家祖传的游墙功,以前南镇抚司的朱镇抚倒是和我提过你这个人,这一身好功夫,在酒楼里做杂役,不是太可惜了吗?”李沐淡淡的道。

“大人,您也是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程云笑道:“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蒙大人圣手,捡了一条命,现在只要有份安稳日子就满足了,还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至于家传的那功夫,哪有朱镇抚说的那么神,不过是个强身健体的法门,跑得比平常人快一些罢了。”

“哈哈,程千户气度不凡嘛。只是现在令郎已经出世,你不为自己考虑,不为他考虑吗?你现在做个杂役,过着不愁吃穿的生活,但是想必也没有什么余粮吧,那以后令郎又该如何是好,想必程千户见过世面的人,也希望令郎有个功名,而不是碌碌一生,终老田园吧。”李沐微笑着道。

“大人是有让我做的事吗?”程云也微笑着道:“大人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全家的活路都是大人给的,要想让我做什么,说一句就是了,我程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但有大人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反正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已了,现在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

“我要你帮我建立一个像锦衣卫那样的力量,你敢吗?!”李沐突然抬高了声调,目光灼灼的盯着程云道。

对于这个问题,只要程云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犹豫,恐慌,迟疑,就会被躲在李沐身后暗处的,手持劲弩的白杆卫士当场射杀。

程云听了李沐大逆不道的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依然微笑着道:“大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沐也笑了,这一下笑得很满意,自己没有看走眼,程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也不枉自己废了那么大的心思,从南镇抚司和杭州府的嘴里把他给保下来。

“人力,物力,都不是问题,只要你开口,无有不准。”李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世界上没有让它跑还不给口草吃的马儿,要想把情报网搭起来,很可能投入的资金比建造舰队更可怕:“甚至武器,我都能给你最好的,带有瞄准装具的天启二式步枪,对于什么冥顽不化的绊脚石,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所谓的‘高手’能跑的比枪弹快,当然,也包括你。”

这话一出,程云心里甚至咯噔一下,早先传闻辽东战场上有一支恐怖无比的北云兵,装备一种强大的火器,射程远,精度高,连发速度快,数百步以外取敌人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小的。。。不,属下遵命。”程云应诺道。

“你要组建新的力量,自然也要有新的代号。记住,不仅是大明境内,还要通过海商和舰队,发展大明以外土地的势力,我会通知水师配合你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大明九州万方,还是太小了。程云,你要把眼界放宽,放高,不要计较一点一滴的得失,才能有大作为。从今天起,你新建立的力量,就叫东海,你就是第一任的东海统领!”

“属下遵命。”程云恭敬的应诺道,然后想了想,还是迟疑开口道:“那大人,属下还能去落雁楼干活吗?”

“你还去那里干什么?”李沐奇怪的问道。

“因为落雁楼的仓库,会发免费的米面蔬果和整扇的猪肉啊!”程云道:“大人,这要是以前每次都带吃食回去,这要是突然没了,我家。。。婆娘怕是要跟我闹呢。”

“什么?落雁楼福利那么好?”李沐这个人,本来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被推着走到今天的位置,其实对于他来说,程云现在做的才是李沐心中最理想的职业。

“咳咳。”意识到自己丢人了,李沐赶紧正色道:“好了好了,看你那出息,我每个月给你例银和我的亲卫队长一样,四十两,足够你买一车肉,吃到明年去了。”

“嘿嘿,谢大人。”这边程云才高兴地退下了,然后又被三跃领着出门离开了,侯府内院,自然是不能乱跑的,冲撞了内眷,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这么信任这个刚认识的程云?”程云离开以后,从黑暗中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帅气年轻人,正是李沐的弟弟李硕。

“现在一切草创,他也折腾不出大乱子来,以后摊子大了,肯定会找人盯着的。”李沐沉声道:“不过还是日久见人心,现在的他还不敢跟我搞鬼。”

李硕点了点头,又有些揶揄的笑道:“没想到这程云一个锦衣千户,还挺惧内的,看刚才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笑死我了。”

“额。。。”说起怕老婆,想起自己厚着脸皮想留宿若菡的房内,结果被若菡好几次赶出门外的经历,李经略倒是没脸笑别人。

“你懂什么,那叫尊重,那叫爱,我跟你说,男人有本事,那是对外使的,不是在家里对爱人用的。”李沐色厉内荏的开始教育起弟弟来。

“好了好了,哥,别解释了。”李硕毫不在意的坏笑道:“你对玥然嫂子用什么本事?好像你能打得过她一样。”

“我看你是皮痒了!”李沐抄起手边的折扇就奔着李硕而去。

“大哥,我错了,啊,饶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何去何从

离中秋节眼看也没有几日光景了,杨涟却接到了朝廷的圣旨,浙江巡抚杨涟调任北京都察院任左副都御史,立即启程赴北京上任,浙江巡抚一职另有任用。

对于李沐进京参加会试的请求,内阁原则上表示不赞同,但是如果在保证一切政务照常运转的情况下,可以一定程度的同意他的请求,但是会试结束之后,必须马上返回东南就任。

看来对于京师里的大人物们来说,也越来越感觉到了李沐隐隐约约的威胁,开始有意无意的想把他排除在中心权力圈子之外。

在京杭运河的岸边,李沐和杨涟正在相互道别。

“老师此去,为了安全起见,到了徐州以后,还是转道河南进京的好,山东现在遍地战火,实在是无力护得官船安全。”李沐认真道。

“唉,我知道。”山东战火未平,熊廷弼其实已经到了山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进兵,朝廷一天三道旨意催促,但是熊老督师就像快硬石头,任你怎么说,就是没有进兵山东腹地。

“朝廷这么急着召老师进京,是那边顶不住了吗?”李沐低低的问道。

“是啊,阉党这些时日,气焰更是比以往嚣张了数倍不止。前些日子,户部尚书吴老尚书,因为筹饷不力被罢官,魏阉让礼部右侍郎顾秉谦迁了户部尚书,谁不知道顾秉谦当了那么多年编修,礼部出身,长这么大都在管修书那点破事,结果这一次让他去做户部尚书!去管国库!他顾秉谦算盘珠子都认不全,竟然当上了大明的度支使!”杨涟气愤难忍,提高了声调道:“中书汪文言上奏反对,结果直接被下了镇抚司诏狱,首揆叶阁老,阁臣韩阁老出面,好不容易说服北镇抚司的刘乔没有对汪文言下死手,结果那老阉奴一怒之下换了刘乔,让许显纯去做了镇抚,这还没有几日,就定了个莫须有的诽谤君上的罪名,这要是让那帮阉党坐实了,是要杀头的!”

“老师老师,不能冲动啊,你只是个左副都御史,现在阉党权势滔天,根本不是一个人,一张奏折能改变的,只有积蓄实力,缓缓图之才是王道啊。”李沐有些焦急的说。

“积蓄实力?怎么积蓄实力,现在大明六部,四个在那老阉奴手中,锦衣卫,东厂,都是他的鹰犬,加上。。。对了,还有你,名震天下,手握四万精锐,首牧东南的李战神,都是他一个阉人的手下,还能怎么积蓄实力,忠志之士屡遭迫害,苍生百姓战火流离,大明天下黑暗至此,竟然没有正义之气一丝一毫的容身之地了!”杨涟仰天长叹一声,一时间,李沐甚至看到了老大人眼角的泪光,无奈啊!无奈。

“老师,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什么党都不是,党争误国,争得越惨烈,于国家危害越大。”李沐苦笑道。

“我知道你无意这些党同伐异的招数,但是云琪,你要记住,你已经站在这个位置,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安然无恙的,你不去和别人争,自然会有人来抢你的,这个世道,如果不从阉党手中争取一些权力,那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杨涟目光炯炯地对李沐说。

“好在内阁还有叶向高,韩爌和刘一燝三位阁老,局势还有转机吧。”李沐沉声说道。

“哼,你看着吧,要是再没有人出声,任由阉党胡作非为下去,难免他们不会把主意打到三位阁老身上去!”杨涟气哼哼的道。

“无论如何,老师,此去京师,还是先保护自己要紧,都察院,那可是虎狼之窝啊,左都御史崔呈秀可不是什么好人,老师还要提前有些准备才是。”李沐担心道。

“他敢,崔呈秀要是敢跟老夫尥蹶子,老夫拿着扫帚,把他从都察院打到太常寺去!”大明都察院和太常寺是邻居,两个衙门门挨着门,这也就是杨涟这个性格的,一个副都御史硬是扬言要揍左都御史,人家比他整整高两级呢!这样的性格,怎么让李沐放心的下哟。

“我这里有一封奏章,待我到了京城,你帮我发出去,记住,我一到京城,就立刻发出去,片刻不能迟疑,也不能留任何拓本,否则我就有大祸临头了。”杨涟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本明黄色的奏章,封面上还是写着浙江巡抚的官职,不知道到底写的什么内容。

“发之前,不要看。”杨涟沉声吩咐道:“好了,老夫要走了,云琪,此一别,山高水远,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

“老师真是说笑话呢,我过一段时间还要去北京参加会试,到时候肯定去请老师喝酒。”李沐笑着道。

“到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见得好。”杨涟带着莫名的意味,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沐道。

“不妨事,就算世人说我是阉党,说就说了吧,莫非老师不敢陪我喝这个酒?”李沐以为杨涟是害怕和自己见面,李沐会因为结交东林党人而被阉党打压。

“再说吧。”杨涟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道:“云琪,大明的未来,你要担起来,不要怕,终究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在前面开路的。”

“送老师。”李沐对着衣诀飘然的杨涟,缓缓跪下行礼,这是李沐认识杨涟以来,第一次跪在杨涟的面前,以师生之礼向杨涟拜别。

“后会有期。”杨涟也似乎是动了情,但是立刻就转过头去,踏上了官船,带着一个老仆,一个书箱,往北方而去。

历任锦州巡抚,浙江巡抚,牧民百万的杨大人,卸任北归,只有一人,一船,一箱书而已。

而在此时,杭州城的一处小型会馆之中,却来了一个容貌绝美的姑娘。

平时一身蓝色汉装的李妍儿出奇的穿上了朝鲜的服饰,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的人物出现,恬静而又有些慌乱。

“妍儿。”一声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听得李妍儿身形一震。

“参见大妃。”李妍儿一身红白色的长裙,双手平举到额前,跪在蒲团上,对着屏风的方向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从屏风后传来了一个看上去颇有威严的贵妇,穿着一身同样的朝鲜宽裙,眼色冷漠的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李妍儿。

对于李妍儿来说,唯一能让她口称“大妃”的,就只有绫阳君和她的祖母——仁穆大妃了。

只是两年时间,仁穆大妃看起来过得并不是太好,要是仔细算年龄,仁穆大妃现在不过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已经显现出一副难以掩盖的老态来,走路也是轻步缓移,仿佛非常吃力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这个祖母吗?”仁穆大妃冷然一哼,对着地上的李妍儿一字一句道。

“明露不敢。”

“说朝鲜语。”

“明露不敢。”李妍儿听到仁穆大妃的吩咐,又用朝鲜语重复了一遍。

“明露,我冒险来杭州,也没有时间跟你拐弯抹角,李沐倒行逆施,软禁你的亲哥哥,你还在他的身边服侍他,是不是有助纣为虐,六亲不认之嫌?!”仁穆大妃语气严厉的用朝鲜语质问道。

“大妃,明露不敢,明明是王兄在朝鲜先要对李大人下手在先,李大人是无奈之下才设法反击,控制局面的。”李妍儿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真是可笑,在朝鲜的国土上,难道他软禁朝鲜的大王还有理了?这件事,要是让大明的朝廷知道,他李经略背上一个插手属国内政的罪名,最轻也是罢官回乡。软禁朝鲜王,控制朝鲜王家卫队,说他想造反也不为过,你以为泱泱天朝,是那么好糊弄的吗?”仁穆大妃依旧冷笑着道。

“大妃,李大人已经被逼到绝境,难道束手就擒否?”李妍儿气极反笑,摇头说:“真是强盗逻辑。”

“放肆!”仁穆大妃一声怒喝:“明露,你就是这么和祖母说话的。”

李妍儿吓得赶紧低下头道:“明露知罪。”

“好了,你作为朝鲜国使前往大明递交国书,时间这么久了,也应该完成任务了,时间到了,也该回去了。”仁穆大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了当的用命令的语气对李妍儿道。

“大妃,明露不走。”李妍儿语气坚定道。

“明露,你要知道,李沐并不是你的什么人,我才是你的祖母,现在的朝鲜王是你同宗同源的哥哥,我们才是你在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你真的为了那个男人,放弃所有的亲情和家族,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对着祖母和兄长举起武器吗?!”仁穆大妃似乎毫不害怕李妍儿翻脸,冷笑着说:“你也别想着一死了之,我朝鲜的郡主和国使在他李沐的手上出了什么事,只要大王一道奏折送到天朝,也够他李大人喝一壶的。”

“大妃,你不要逼明露好不好。”李妍儿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心里经历了无数痛苦的挣扎,一边是唯一的王兄,几乎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一边是心爱的男人,是她人生最大的依靠,这,要怎么选?

“明露,你已经没有了父母,跟了那个男人,再被王家抛弃,和又孤儿有什么区别?你可要想清楚了,中秋节后,到底是随我坐船回国,还是继续留在那个人身边做你的孤魂野鬼,你要想好了再选。”冷漠的抛下一句话,仁穆大妃没有再看这个以前非常喜爱的侄孙女,头也不回的开门出去了。

“云琪哥哥,王兄,这要我怎么能选啊。”李妍儿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天地不仁,为何要让我生在这王侯之家。”

第一百二十九章 每逢佳节

转眼间,就已经是八月十五日了,八月十五自然是人人熟知的中秋佳节,在这一天,全大明的百姓们都会赏月,祭月,吃月饼,饮桂花酒,连皇家也不例外。像杭州这样的大城市,还会举办中秋灯会,引得全城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小媳妇儿纷纷出门赴西子湖畔,赏灯游玩,一时间满城华彩,灯火如海,街上车水马龙,游人摩肩接踵。

“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欢。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虽陋巷贫篓之人,解农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晚明经济社会的极大繁荣带来的城市面貌的变化,让李沐这个见惯了繁华不夜城的现代人,都惊讶赞叹不已。

此时的李沐正和自己家里的两位郡主,带着小侍女伊宁,坐在西湖边柳如是的湘馆里,二楼一处可以凭窗眺望西湖的雅室之中,笑着看着两位绝美动人的郡主跪在地上,对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有些耀眼的月亮虔诚的行大礼,小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说是因为中秋节的时候,明月当空,阴气极胜,是女孩子们元阴之气最浓郁的时候,此时祭拜月亮,许下愿望,比如姻缘啦,求子啦,传言会非常的灵验。而男人们一般都是不参与这些活动的,大部分都是像李沐这样,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对着月光祈求好运和团圆,眼角里的幸福都要溢出来了。

当然,李大公子此等不正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欣赏两位美女美好曲线的时候,李沐一边看着,一边心里还在暗暗的作比较,玥然的更挺翘一些,不过明露身量更高一点,总体来说,两位郡主都是黄金比例,增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那种。

待到这边两位郡主起了身,李沐这才凑了上来,轻轻嗅了一下两女身上淡淡的香味,惹得两女一阵娇羞不依,才笑着回到临窗的座位上,拿起一个月饼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伊宁跟着李沐久了,胆子也大了一些起来,待到李沐拿起一个月饼之后,伊宁在一边轻轻拍了李沐一下,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指着李沐手上的月饼,示意分给她一点。

嘿,现在这小侍女给你惯得,自己不服侍李大公子就算了,居然还要李沐分给她吃。李沐开玩笑似的把月饼举高了,伊宁就一副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得李沐都心疼坏了,赶紧掰了一小半带着甜腻可口红豆沙馅的月饼,递到伊宁的手里,小丫头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这边一喂,那边两个也不依了,死活非要李沐手上的这块,仿佛只有李沐拿的这块才是红豆月饼,其他都是西湖里捞上来的石头一般。

这边李沐正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的和三个大美人分食月饼的时候,那边雅间的门又被轻轻的推开了。

在这湘馆之中,能推门而不需要站在门外的卫士通报的,只有柳如是一个人了。

柳如是看着眼前景象,倒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样子,还饶有兴味的打趣李沐道:“李经略这倚红偎翠的,看来小女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如是?来来,一起尝尝,我跟你说,我这个经略啊,没别的好,就是杭州城内各大酒楼铺子,还有那些做糕点的老字号,还是要给我几分面子的。这可是市面上搞不到的糕点呢,这个郑福记的红豆月饼,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烤制的极为香甜,外皮酥脆诱人不说,里面还绵软无比,犹如棉花白雪感觉,不尝一口实在可惜。”

“是吗?”柳如是听到李沐极力推崇郑福记,倒是有些奇怪道:“你不是和那郑家弄得很不愉快吗?怎么还去郑福记买饼来吃啊?”

“他做的好是他的本事,为什么不买?郑家也是民族品牌嘛。”李沐毫不在意的咬着月饼,吃得不亦乐乎。

吃东西的快乐,是最容易传染的,柳如是看李大公子吃得那么高兴,一向不怎么喜爱甜食的她,也拿起一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小口。

“对了。”柳如是一边满意的嚼着月饼,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沓看不出是什么作用的纸来,摆到李沐面前的桌子上,因为嘴里咬着月饼,有些含糊不清的道:“你的同年好友,张溥公子和张采公子让我给你带来的。”

“这是什么?”李沐拿起眼前的纸张,好奇的翻看起来,这东西虽然不是银票,但是却用着和大明那些大钱庄发的银票差不多的高级纸张,双面都是用防水的砂纸处理过的,拿在手上很有质感,有点像后世的银行卡一般,只是没有银行卡那么光滑。正面彩绘有一处漂亮的大宅子,看上去像是一家很大的商号,正中间用楷书一笔一划的写着“桂香月饼礼盒三斤整”,后面还盖着郑福记的印鉴。反面是一些非常复杂的花纹图案,纸面上也印了一行楷体“入店即兑,涂改无效。”

“这是月饼券啊。”柳如是一边继续美滋滋吃着月饼一边道:“不像你李大人权高位重,能搞到郑福记这种一般不外卖的最顶级的红豆沙泥月饼,两位张公子的这个桂香月饼也算是今年的抢手货啦,节前我还去行市打听过,这一张券,卖到十五两银子呢。”

“一盒月饼,干嘛卖的那么贵?”李沐奇怪的问道:“这桂香月饼也不算是郑福记最顶级的货色,我觉得三斤饼最多也就二三两银子了不得了吧。”

“哎呀,这位小哥,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哟,现在饼券紧俏的很,能买得到就算是不错啦。这每逢中秋节,谁家还没几个亲朋好友要送饼的,这以往没券的时候,各家的女人们提着好几个大盒子,一个盒子三五斤重上门送节,真是腿都跑断了呢。后来郑福记就出了个点子,印了这个饼券来,只要拿着饼券去店内就能换到饼,结果大家都纷纷的买券送人了,反正轻飘飘的几张纸,谈话前就塞过去了,隐蔽又方便,谁还不乐意这样的好事啊?”柳如是也不愧是花魁出身,嘴里咬着月饼,说话的吐字还非常清晰,条理明了而丝毫不乱。

“那你这样说,不是应该定价多少,就多少钱么?怎么搞出十五两银子的饼券了?”李沐又接着问道。

“我的李大人哟。”柳如是被李沐的话逗得哭笑不得,不自觉在“李大人”的前面加了一个“我的”,引得原本正在吃零食的三女齐齐看向她,惹得她闹了好大的红脸,过了数息,才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对李沐道:“这现在,谁还提着饼去上门不就是傻子了吗?往年还有人觉得拎着一大盒月饼去拜访挺不方便的,现在有了这券,谁家不管有钱没钱,面子上总还是要意思一下的,就都买了饼券准备送人。买的人太多了,自然价格就涨了啊,加上还有一些想谋利的人,早早地买了饼券屯着,待到中秋节价格高的时候再卖出去赚一笔的也是大有人在。”

“那这饼券就今天值钱,谁还会在今天买呢?大家不都等价格低的时候买啦?”李沐道。

“怎么会就今天值钱呢?”柳如是顿了一下道:“只要郑福记这两日里出了什么新的好饼,或者原来有些饼突然卖得好了,饼券都会涨价呢,就你这个桂香的饼券,四月份刚出来那会儿,全杭州城百姓趋之若鹜,最高的时候涨到三十两一张呢!不止郑福记,庆丰宁有茶券,百草堂有药券,全杭州城的各大商号多多少少都发过券的,反正又不需要制饼出来,只要印券就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什么?!”李沐眼神一凝,把在场的四个女孩子都吓了一大跳。

李沐听了柳如是的话,原本轻松的眼神渐渐凝重了起来,郑福记的饼券,已经有了期货交易市场的雏形,甚至杭州城的各家商号,通过发行这种礼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促进了最早期以货币为基础的股票市场的形成!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知道期货和货币的可怕,这样无法无天的发行礼券从顾客手中收取钱财,一旦发生集中挤兑的事件,可能会造成商号的崩溃,要是商号崩溃歇业了,满城百姓的手中礼券一下子成了废纸,那还了得了。

听柳如是说,已经有些老百姓和商人买了这些礼券作为投资,等着涨价的时候赚一笔,很多人的囤积数量还不少,万一引起了连锁反应,老百姓损失太惨重,是会引起民乱的!

“三跃!”李沐想到这里,赶紧对门外喊道。

“公子有何吩咐。”三跃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外应声道。

“明天下午,传郑福记,百草堂,庆丰宁三家大掌柜的到经略府来,我有事找他们谈。”李沐沉声说道。

“诺。”

第一百三十章 无法无天

第二日,在杭州经略府衙门,李沐召见了来自杭州府最大的三家商号的大掌柜,郑福记的郑掌柜,庆丰宁的许掌柜和百草堂的刘掌柜。

郑福记是东南郑氏的主要副产业之一,因为郑氏有着庞大的船队可以通海经商,然后用低廉的价格获取世界各地的高级香料和食材,正因为如此,郑福记做出来的糕点自然总是能够推陈出新,让人眼前一亮。数十年间,郑福记已经成为东南各府各大富贵人家对糕点的第一选择,因为有的实在是做的出色,还远售至朝鲜,日本和南洋。不过要是想卖到更远的地方,以这个时代的保鲜技术,就无法企及了。

庆丰宁和百草堂不用说了,一个是茶铺一个是药铺,都是从宋代沿袭下来的老铺子,据说百草堂早在唐末就有了,至今都传承了数百年,实在是难能可贵。

三位大掌柜的本来也是在家中和家人共度团圆节的时候,今年由于各类票券进一步普及,卖的形势也非常的好,三位大掌柜的身家也是水涨船高,连中秋节的排场也比以往更大了一些。谁成想到团圆饭吃到一半,突然接到了李经略的命令,要求他们三家一起去经略府面谈,搞得三位大掌柜一晚上战战兢兢,吃饭也是味同嚼蜡,好好的中秋节却过得惨兮兮的。

第二天刚吃完中饭,三位大掌柜就到经略府门口等待召见了,三人在门前碰面之后,相互一合计,最近干了什么违法乱纪偷税漏税的事儿?没有啊,咱大明那个商税,三十税一的,咱逃那做什么,没由得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三人照了面,什么问题也没找出来,心下还是定了定的,不管怎么样,李经略不可能同时对杭州城内最大的三家商号同时下手,能把商号开到这个规模,谁身后还没几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了?

想到这里,三人相视一点头,掏出自己的名帖,给经略府的门子递了上去,按理来说,李沐贵为晋阳侯,朝廷是会敕造侯府给他的,但是晋阳侯府已经建在锦州了,李沐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的官当不长久还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在杭州购置私宅,而是把原来东南总督胡宗宪的官署当做了经略官署,同时一大家子人也就在这座官署中生活。

李府的门子是杭州本地人,杭州城三位赫赫有名的大掌柜还是认得的,想必这一次联袂而来,总是有要事相商,也没有敢拖延刁难,直接去门内通报了。

只是一会儿的时间,仿佛李沐都等了他们好久了一样,那门子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对三人道:“我家大人请三位大掌柜的花厅上座。”

“多谢经略大人。”这三位一边回礼一边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什么事情如此紧急,让东南经略都失了方寸了?

待到三位大掌柜的花厅坐下,李沐出来和三人见礼之后,几乎毫无铺垫在前,就毫不客气的直奔主题道:“三位掌柜的,这两天中秋节,本官收了不少年节的小礼物,不知这一大把各种式样的票券,是不是三位掌柜所制?”

李沐说着,让下人端上来一个木制漆金托盘,里面盛放着不少郑福记和庆丰宁的饼券和茶券,至于百草堂的药券也是有几张的,都是一些名贵的如人参,血燕之类的珍奇补品。加起来好大一盘,以现在的行价,怕不是值好几千两银子。

“这。。。大人,这些票券草民没有细看,但是看形制应该是敝号所制,只要大人遣人去敝号持券兑换,敝号一定会给大人最好的新制饼,绝无虚言。”郑福记的郑掌柜最先说道。

“是啊,大人有需要,我们当然会给大人最好的。”其他的掌柜也随声附和道。

这个年代,是不讲究人人平等的,李沐身为高官,要是真是想要这些货品,各大商号肯定都会提供最好的产品给他,不然也太不懂事了,被经略府抄了也没人同情。

“郑掌柜,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在杭州城内的商号,要是一天之内全力制各种糕点,能制出多少斤?”李沐没有接他们的茬,而是顿了一下,继续沉声问道。

“嗯。。。若是敝号召集人工全力生产,大约一日能出两千余斤。”郑掌柜想了一想,颇有些自豪的道。

“郑掌柜好大的气魄。”另外两位掌柜听了之后,也是不觉赞叹道,这个时代,一天制糕点两千斤,那可是了不得的生产能力了,郑福记应该是在城郊开设有规模惊人的大工坊以满足城内商号的供货需求。

“两千斤?那郑掌柜怕是有点麻烦了。”李沐冷笑一声道:“据本官所知,仅我手中的票券,还有杭州府周知府,杨通判和一众佐贰官手中的,以及浙江布政使,都指挥使,提刑按察使三位大人也收到不少,加上浙江的十余位参政大人手中的票券加起来就有三千斤不止,不知道要是我们都去郑掌柜那里兑换的话,郑掌柜要从哪里变出糕点来呢?”

“这。。。大人这不是故意为难草民么。”郑掌柜已经有些冷汗冒了下来,有些支支吾吾的道:“我们郑福记可以加大马力生产,最多两日,就可以给各位大人送上府去。”

“还有庆丰宁,许掌柜,你们庆丰宁的龙井确实是极品,我闲暇之时时常品评,引为平生挚爱,但是你就是把整个杭州的茶树全买到你一个人手上,你上哪去给我们浙江这么多官员,凑出五百斤龙井来?!你许掌柜就是收茶收到明年去,也收不来这么多的龙井吧?”李沐转而对许掌柜道。

“大人,龙井的茶品也有高低,本来因为价格昂贵,消费量没有那么大,以往的茶叶也是有些存着的陈茶,五百斤也是不难的。”许掌柜赶紧回道。

“还有刘掌柜,现在高丽参是不是跟萝卜一个价了?你卖出去加起来三百斤高丽参,你把我浙江的官员当做去你那买萝卜的酒楼老板了是不是?”李沐继续冷然道。

百草堂的刘掌柜听闻李沐的话,还是仔细想了一下,才有些不确定的道:“这个月底,从朝鲜回来的商船就到了,因为新苏州海关说统一征税入关,税比以往低了不少,我就多入了十几斤,加上仓里库存,我再从松江,徽州调一些,应该是足够的。”

“是啊,三位大掌柜真是算计的精妙。”李沐笑声阵阵,却听得三人心底一阵发凉:“这还只是浙江,还有南直隶的呢?福建的呢?老百姓手中的呢?三个省加起来,成千上万斤都顶不住的买卖,郑掌柜,我问你,你到底发出去多少饼券。”

“大概,大概两万多斤。”郑掌柜迟疑的道。

“到底多少!”李沐一声断喝,吓得郑掌柜往地上一跪,双手不断地哆嗦着,嘴唇不停地打着抖,慌慌张张的道:“大概有几十万斤。。。”

“几十万到底是多少?!二十万也是几十万,九十万也是几十万!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李沐继续怒道。

“回大人,回大人,小的不敢欺瞒大人,票券一出,实在是抢疯了,一开始我也想着不用制饼,只要印券就能赚钱,后来印的多了,小的也害怕了,可是那时候不印也不行了,好多人看那票券价格水涨船高,就逼着小的继续印,印多了他们再去倒卖,买涨杀跌从中盈利。。。不知不觉。。。不知不觉已经四十六万斤了。。。”郑掌柜说完,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边郑掌柜交代了,另外两位掌柜也撑不住了,纷纷说了实话,庆丰宁发出去大概七万多斤,百草堂少一些,也发了有三万斤。

一个日产两千斤糕点的商号,竟然发出去四十六万斤票券,就算它郑福记没日没夜的生产,产出这四十六万斤糕点少说要一年的时间,什么糕点能tm放那么久?更不要说年产几十斤的极品龙井和极为稀有的珍品高丽参。

李沐想到这里真是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眼看自己就要启程进京会试了,偏偏给自己招来这档子事,关键是李沐看到了票券交易的雏形。若是因为这三个莫名其妙的傻大胆,彻底打击了老百姓对于这种新型交易形式的信心,结果把好不容易发展出来的对于资本的投资意识扼杀在了摇篮里,那就太可惜了。

“你们三家商号,利欲熏心,滥发票券,远超实际,以为印券就可套钱,贪欲无休无止,制券无限无节,简直无法无天!”李沐大声怒道。

“从明天起,你们三家必须联合城内所有发过票券的商号一起,宣布暂时停止制发所有票券。城内的几家票券行市我已经派人接手了,现在票券的市价必须受到控制,每天单张票券的价格涨跌必须在五钱之内(二分之一两)。至于老百姓如果要兑你们没有的话,要么用现银冲抵,要么用干股冲抵,总之绝不能让老百姓手中的票券变成废纸!”李沐对着三位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大掌柜,毫不客气的命令道。

“大人,那可是数十万斤的糕点啊,以前我们卖出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高的价格。”郑掌柜听了李沐的命令,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不住的哀求道:“现在有些票券的价格翻了十倍不止,要是按照行市的价格兑换,我们整个商号都要赔进去的啊大人!”

“是啊,大人,百草堂几百年的基业,小的实在是赔不起啊,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百草堂的刘掌柜也随声附和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边磕头边说。

“你们不给钱可以啊,明天本官就放出话,说全城票券必须在三日之内兑换,逾期视为违法之流通宝钞,以私印宝钞罪(宝钞就是大明的纸币,私印宝钞相当于现在的制造假钞)论处,这个罪可是要杀头的。到时候挤兑风潮一起,你们三家商号肯定扛不住,为了平息民乱,哼哼,别怪本官拿你们三个大掌柜祭旗!”李沐语气森然的对三位大掌柜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万难之处

处理完三位大掌柜滥发票券的事,李沐揉了揉太阳穴,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后堂去了。对于现在的票券市场来说,李沐的做法只能治标,但不能治本。如果没有官方出面建立统一有效的监管体系,那么由于对资本的投机是人性的本质,故而根本不可能通过期望老百姓和商家自己的自觉性来解决问题。

但是山东局势焦灼而紧张,距离会试也没有多长时间,千头万绪的事情摆在面前,这个票券的事情,也只有等从北京会试结束回来,再仔细去研究讨论了。

回到后堂的李沐,一下子就累倒在了椅子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两天还真是走背字儿,无论去哪里,只要稍微想放松一下,总有些麻烦事找上门来,躲都躲不掉。

三位大掌柜唯唯诺诺的回去了,最终还是同意了李沐的方案,要是李沐真的以经略府的名义下达那样的政令,那他三位掌柜除了上吊以外真是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李沐这边累得精疲力尽,想好好的静一下心境,却没想到这边刚坐下,那边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门一开,却发现是家里的未来女主人若菡,眼眶红红的一脸焦急的看着李沐。

“怎么了?”李沐柔声问道。

若菡定定的看着李沐,樱唇微启,带着一丝说不明的意味道:“明露郡主走了。”

“什么?!”李沐听见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道:“哪个明露郡主?”

“还能有几个明露郡主?”若菡看着李沐,有些低沉的道。

李沐惊呼一声,二话不说就往李妍儿的房间跑去,却看见李妍儿的房间中站着一大堆人,娥恩哲,伊宁,李嫣还有许多家里的丫鬟仆妇,唯独没有那个一直穿着淡蓝色汉装,甜甜的喊他“云琪哥哥”,做什么菜都要放很多很多盐的傻姑娘。

“沐儿。”娥恩哲看着李沐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疼道:“妍儿丫头怕是前天晚上就走了,昨天天早上,来服侍她的丫鬟说房间内所有她带来的东西都被带走了,我们还以为是家里进了什么歹人。但是护院的卫兵都表示没听到任何异常。也有家里值夜的卫兵说前天妍儿那丫头是从后门离开的,也没避着卫兵,就说自己要出去走走,结果两天了连个人影儿都没看到,直到今天伊宁在她的书案砚台下发现了一封信。”

说着,伊宁在李沐身边小心的递上一个淡粉色的信封,封面上却写着一行朝鲜语。

看李沐拿着信看了一眼,娥恩哲就接着说:“也许也是那丫头不想太早被我们看到吧,这朝鲜语除了伊宁没有别人认得,她今天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才说那上面意思是给你的,然后下面有一句大体是后会无期的意思,我才知道出了问题。”娥恩哲微微叹息一声,却又不知为何加了一句:“苦了这丫头了。”

李沐拿着李妍儿的信件,苦笑着摇摇头道:“孩儿知道了,娘亲,孩儿想静一下,今天晚饭,您自己吃一些,不要管孩儿了。”

娥恩哲看着李沐,想要张口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目送着李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之后,才示意若菡跟上去看一看。

李沐步履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书房,若菡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李沐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进了房门之后,李沐寻了一处椅子坐下了,若菡就静悄悄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拆开信封,抽出一张朴素的毛边信纸,纸面上还带着李妍儿身上淡淡的香草味道,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娟秀小巧的楷书字体,书信不长,却有好几次涂改,显示写信的人心中极度的挣扎和犹豫。

“云琪哥哥,一切安好,见字如晤。”熟悉的字迹,仿佛让李沐透过信纸,又看到了那个在油灯的灯光下,一笔一划仔细埋头而书的美丽身影:“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回返故国的海船上了,我用朝鲜语写了信封,除了伊宁之外无人识得,就是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跑来追我回去。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而我,也一定会跟你走。

但是,我真的不敢冒这个险了,云琪哥哥,自你来到朝鲜,我第一次在义州的驿馆遇见你,就觉得你是那么的不一样。其实你在朝鲜的时日并不久,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和你在一起。但是对于我而言,从你对我说要和我做朋友的时候起,世间其他男子,便突然不再可以和你相提并论了。仿佛女孩子在你眼中,真的是可以得到尊重和体谅的,红颜薄命,商女不知亡国恨。王室里的女人,几乎都是家族和权力的象征,是王权争斗中的牺牲品。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则大多是男人眼中的生育工具,是他们眼中的禁脔和财产。

而你每次给我讲故事,讲到苏妲己,讲到杨玉环,讲到那些被视之为亡国之兆的女子时,你总是嗤笑一声,然后告诉我,这些自以为是的君主,总是把国破家亡的过错怪到女人头上。却不知他自己不是圣君,怪女孩子有什么用呢。”

李沐读着,若菡也默默地看着李妍儿的信,李沐看着看着,有些酸楚的笑了,这明明是她理所应当得到的尊重,却好像是自己给了她莫大的恩惠一般。

中间的一大段,几乎都是表达对李沐的爱意,在这个女孩子普遍矜持而含蓄的年代,李妍儿满心的喜爱都快从信纸里溢出来了,可是到了最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云琪哥哥,对不起,我知道道歉并没有用,可是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该怎么办。你公务繁忙,我可以理解你,可是我一个人的时候,面对孤冷的月光,躺在床上,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的时候,却又非常害怕,大明非我故土,杭州也不是家乡,就算这里千好万好,对我来说,也总有挥之不去的陌生。我爹娘很早就被光海君谋害,是王兄把我抚养成人,王兄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兄长,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云琪哥哥,这个选择,真的太难了,我好几次想到用死亡去逃避选择,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你就有脱不掉的麻烦。这一次,我甘心放手,你一定要和玥然姐姐好好的,然后,也望你体谅我的万难之处。

妾身拜别,后会无期,我的。。。夫君大人。妾身李妍儿敬上。”最后一个“夫君”明显犹豫了非常长的时间,连字迹都有些歪斜了,这两个字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泪痕。

看完信,李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苦笑着道:“万难之处,万难之处。菡儿,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万难之处呢?”

问完这个问题,李沐却没有听到回答,回头看若菡的时候,却看到若菡绝美的娇靥上满是泪痕,眼神飘然望向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李沐顿时心疼无比,轻轻地唤一声道:“菡儿。”

若菡听到李沐唤她,才缓缓的回过头来,看着李沐深邃而带着疼惜的目光,满是泪水的绝美俏颜上,露出了一个让李沐毕生难忘的,心碎无比的笑容。

“你怎知我没有万难之处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蹊跷遇袭

最近的李沐,仿佛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对于身边的人,李大公子仿佛一下子上心了不少,除了每天早晚和娥恩哲请安汇报以外,隔三差五的还会带着若菡出门逛逛改善一下伙食。别人只当是李沐眼看着要北上了,留在江南的时日不多,加紧把以前没吃过的东西都尝一遍。

只有若菡知道为什么,因为从李沐看向她的目光中,她总能读出那一丝掩藏得非常好的慌乱。是的,他慌乱了,害怕了。就算他理解李妍儿,但是人都是自私的,对于自己心爱的姑娘,他害怕有一天若菡也会告诉他,她要选择放弃,然后回到故国和家人的身边去。

也许,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亦是人性的一部分吧,就算是堂堂的从一品的东南经略,也不能免俗。

而与此同时,山东青州府沂水县郊外,带领一万多精锐的熊廷弼正在官道上行军。

沂水县城已经在四天之前被白莲叛军攻下,所以现在的熊廷弼行军格外的小心,现在大明在山东境内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调动的军队,所有能战之兵几乎全部龟缩在各个主要的大城市中,城门都不敢出。故而导致山东全境,除了济南,青州,东昌这样城高池阔的大城市,其他地方几乎到处都是乱兵和叛匪。

现在山东之南,李沐已经调集重兵防御徐州,以李大公子的本事,叛军想要南下无异于痴人说梦,加上山东北方的锦州军,实际上山东境内的白莲教已经几乎处于绝境,覆亡只是时间问题。

徐鸿儒这个人,熊廷弼没听过,但是既然是教众推举出来的,想必也是白莲中有见识有能力的人,对于对手,从来不可以掉以轻心,熊老督师纵横沙场几十年,靠的就是这个秘法,才从数次惨败中侥幸逃生。

大军行进了几个时辰之后,沂水县城已经遥遥在望。熊廷弼骑在战马上,远远地看着黑烟滚滚的县城,不由得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像沂水县城这样的城池,在没有大城市支援的情况下,根本不是几十万教众的对手。现在看来,沂水县估计也和一路上行来所见过的安丘、诸城、蒙阴诸县城一样,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一万锦州军在城外开始下营驻扎,到山东也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朝廷一直在催促熊廷弼进兵。但是熊廷弼却一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预感,好像山东境内的叛军绝对不是像山东布政使的奏报上写的那么简单。

原本熊老督师收到的邸报上,说山东全省已经是烽火连天,反贼遍地,就是走在官道上随便抓一个,十个里有七个多少都有些问题。

但是熊廷弼入境山东一个月,竟然连反贼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只是不断收到从青州府发来的高级文书,安丘告急,诸城告急,蒙阴告急。

可是熊廷弼带着大军不辞辛劳的奔波赶到之后,却发现安丘,诸城,蒙阴三县已经全部罹难失陷,城池被毁,百姓不知所踪。

这一次,沂水也是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前几天接到青州府急报,三万教匪强攻沂水县,待到熊廷弼带兵从蒙阴赶过来之后,沂水也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对熊廷弼这几日的表现,朝廷也开始渐渐地失去了耐心,数次下旨严令熊廷弼加紧进军登州,直插叛军老巢,不可再在路上迁延时日,畏战不前。

但是每深入山东境内一份,熊廷弼就更加紧张一分,从安丘一路行来,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指引他一般,顺着青州、临淄一路而来,没有看到敌人,也没有看到任何友军。青州府和济南府因为自顾不暇,也不可能为熊廷弼提供什么补给,所以在好不容易到了沂水之后,熊廷弼军中的粮草,已经只能维持半个月了。

现在不是朝廷要他寻敌作战,而是粮食不等人,逼着他主动出击了。就算锦州军都是百战精锐,但是人终归还是要吃饭的,他熊廷弼也不能让手下将士饿着肚子和敌人拼死相斗。

原本以为顺风顺水的山东之战,越来越不简单了。

这边安营扎寨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晚了。熊廷弼吩咐好手下部将的值守事宜之后,就安静的回到大帐中,对着桌子上的山东地图,默默地发着呆,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突然,营外似乎传来无数的鼓噪之声,间或夹杂着一些军官的怒吼,凭借他的经验,这是有敌人袭击营寨的征兆。但是熊廷弼何等人物,那是在辽东战场上和建奴硬碰硬过的狠角色,岂能被这种小场面唬住。其实不仅是熊廷弼,锦州军将士虽然快速奔跑布防,但是大多并不慌乱,来往穿梭,举止有度,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情况下,也没有忘记自己应该所在的位置和职责。

“熊越!”熊廷弼站在大帐门口,高喊一声,不多时,就看到不远处一个满头大汗指挥亲兵保护他安全的将军,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对熊廷弼施礼道:“大人。”熊廷弼虽然带兵多年,征战沙场已是习以为常,但是这位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万历二十五年,熊老督师考中湖广乡试第一名,那可是如假包换的解元郎,后来于次年中进士,授保定推官,又因为才能出色,迁为监察御史。

所以熊廷弼并不像这个年代大部分的武将那样,因为官职世袭,不能科举而显得粗鄙不堪。相反,虽然熊老督师是个爆竹脾气,但是在危急的情况下,反而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

“何事鼓噪?”

“回大人,斥候预警,有数千叛匪突然袭营,我们已经派兵抵抗了,应该问题不大。”数千叛匪,对于一万多锦州军将士,无非是待宰羔羊尔,根本不足为虑。

可是熊老督师却深感奇怪,这一直找不到的叛军突然出现就算了,现在在山东,有叛军才是正常的,没有反而有问题了。可是这叛匪却又没有集中主力进攻他,只来了区区数千人,是真的不把锦州军放在眼里,还是另有更大的图谋呢?

“他们装备如何?”熊廷弼第一次接触叛军,当然还要对敌人的状况有一个简明的了解。

“大部分都是拿着农具的农民,有刀剑的都很少。”那叫熊越的部将老老实实道:“但是有些人拿着制式的兵器,还有射到我们营寨里的羽箭,也有很少部分是制式的。”

“拿来我看。”熊廷弼对部将吩咐道。

熊越应了一声,小步跑到一个亲兵耳边,说了两句话之后,那亲兵点了点头,跑到一边的一个小帐子里,取出了两支明晃晃的羽箭来。

熊廷弼接过那两支箭,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这两支箭铸造的比较精良,应该是大明官军的制式装备。

不过山东一地,叛军席卷了几十个县,库里的兵器不可能过而不取,有大明的制式兵器也很正常。

熊廷弼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问题,就往营寨边检查布防去了。却不知李沐此刻是不在此地,要是李沐在这里,看到这两支羽箭,肯定会大为惊讶。

山东军的羸弱之程度,熊老督师不知道,但是和山东军打过交道的李大公子是最了解的。很多卫所驻军其实并不比农民强到哪去,像这种铸造精良的羽箭,除非济南和青州,其他的地方就连登州这样的海防重地,好多羽箭的箭杆居然还是秸秆所制,箭头也是偷工减料的生铁所造。甚至很多军队用的都是竹箭。

军营鼓噪声之中,两支精铁打造,实木箭杆的羽箭,反射出摄人的寒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启程北上

待到把东南的政务安排好,不知不觉已经是九月份了,以现在大明南北的交通状况来看,如果南方士子要去北京参加会试,在需要绕过整个山东的前提下,恐怕需要两个多月。所以,为了赶上明年的春闱,很多刚刚得中举人的世子,中秋节一过,就赶紧收拾收拾行囊,准备北上京师,向科举考试最后一道关卡,发起进攻的号角。

大明科举的规制,是从宋代沿袭下来的,但是要想进士及第,成为一名手握生杀大权的官员,其中路途之千难万险,是我们后世学子无法体会的。

首先如果你是一个读书人,想要考取进士。第一步,是要参加县里的考试,各县县令出题,进行第一步筛选。然后参加府式,由各府知府出题,进行第二次筛选,这两场考试的淘汰率大约都是百分之五十,等到经过县式、府式之后,就会成为一个骄傲的童生了,但是这个时候,你还没有进入特权阶层,只是一个准备参加院试的考生罢了。

童生们参加院士之后,成绩的好的将成为秀才,享受国家发的廪米,可以进学宫读书,所以这一层淘汰率较高,大约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能够脱颖而出,取得秀才的学籍身份。

所以,虽然在后世很多影视剧上,秀才给人穷酸可悲的固有印象,但事实上在大明的普通民众中,秀才的社会地位已经很高了。

再往后,就是踏入统治阶级的第一关,乡试。在后世学者的研究后发现,乡试的录取率各省均有不同,但是大约在百分之四左右,意味着全省所有有资格参加考试的秀才中,百分之九十六都不能被录取。

乡试之上,所有通过此等考验的举人们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会试的考试形式和乡试类似,只是考试的规格更高,阅卷更加严格。在这一场之中,将会淘汰百分之九十的人,剩下百分之十的精英,就会成为一名光荣的贡士。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贡士,会参加在皇宫中举行的殿试。但是,殿试过程中,除非你写出什么反皇权反封建的言论,否则是不会黜落人的。等到殿试结束之后,将会对贡士们进行排名。赐一甲三人进士及第,即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出身五十人左右,三家同进士出身一百五十人左右。

科举结束之后,除了一甲前三名直接去翰林院上班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要去吏部参加严格的馆选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分配不同的职务。

以上,要想在大明成为一个有正经出身的文官,平均成功率是万分之三。。。而且,这时候大部分老百姓都是文盲,你还得是那百分之二十识字的人中的一员才行。。。

故而,对于现在的李沐来说,万里长征,才算刚刚完成了一半左右,剩下的路更难,更险,更可怕。因为会试的考生,都是各省乡试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科场精英,论行文水平,绝对不是乡试中的对手能够比拟的。

李沐此次北上,除了带上若菡和白杆卫士以外,还带了数百经略府的卫兵。至于要和他一起参加考试的李硕和李沐一直寸步不离身的小侍女伊宁,最终还是安排他们绕道进京了。毕竟这一次北上山东,很可能是开战的。就算李沐不亲自上阵指挥作战,以山东现在纷乱的局势,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

九月十七日,在总算打点好东南的一切事务之后,李沐终于辞别家人,好友。准备北上京城参加会试了。

官船缓缓地在大运河中前进,李沐穿着一身华丽锦袍,站在船头凭栏而望,原本运河上来来往往的漕运船只,明显少了很多。山东战火四起,不可能不影响南北漕运之路。如果不尽快平息山东的乱子,江南的粮食运不到北方,那京师今年的冬天,可就不好过了。

李沐正看着眼前运河上一篇萧瑟的景象皱眉发呆的时候,却突然有白杆卫士赶来禀报他说:“公子,我们后方有一艘小船,从杭州一直跟到这儿了,前面都快到徐州境内了,那船还是没走。”

“哼,真是好大胆子,还有河盗敢对我们下手不成?”李沐冷笑道。

大海里有海盗,运河上自然就有河盗,漕运南北,每天过境物资何止千万,这样庞大的物资运输,自然会引得有些不法之徒争相觊觎,但是运河不比忙忙大海,一般河盗出没都是在月黑风高的晚上。还没有听说哪家河盗,大白天的就敢出门做买卖。何况大部分河盗也不会没由得找官船的麻烦,一旦下手碰见什么硬茬,那就是逼着官府和他死磕到底了。

“公子,河盗的可能性不大,看那船装帧精美的样子,应该是富贵人家吧。”白杆卫士答道。

“去看看。”李沐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望楼,来到船尾的栏杆边,向后面那艘飘荡的小船望去。那艘小船看上去娇小玲珑的,却挂着几盏精美的小灯笼,船舱的木门还有极为养眼的雕花,看上去颇有气质。船头上站着一位人影窈窕的姑娘,远远地看不见容貌,但是身上散发出的一丝娇媚诱人的气息,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我的天,她来干什么。”李沐心中惊讶,无奈的苦笑一声,回头对那白杆卫士吩咐道:“你告诉后面那艘船,我们会在徐州停驻,到时候我会去见他们的主人。”

“诺。”

傍晚,李大公子的官船停驻徐州码头,在会见了徐州府从知府以下各级官员之后,大家寒暄一番吃了个饭。直到月明星稀的时候,李大公子才在一家小饭馆里,看到了白天身后小船上的那个身影的主人。

“怎么样,这位小兄弟,我点的这几道菜,可是合你的胃口?”坐在李沐的对面的,是一位妩媚动人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汉装,不复平时精心打扮的模样,少了一丝娇艳,却多了一点清纯。

“如是,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湘馆不开了?”李沐哭笑不得的道。

所以,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个一路从杭州尾行李大公子到徐州的姑娘,就是湘馆的主人,艳冠江南的一代名妓柳如是了。

“怎么啦,京杭运河是你李家开的?就许姓李的走,不让姓柳的行啊?”柳如是好看的琼鼻一皱,带着一点刁蛮的意味道。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李沐这个人,对于女孩子的态度很受后世社会观念影响,能惯着基本都惯着,但是有的事情,事关生死,不能马虎,李沐还是非常认真地道:“如是,我现在北上京城,过境山东,可能是很危险的。我虽然是东南经略,也奉旨兼任山东兵备监军道,但是实际上我在山东境内,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遣。老实说,我现在自保尚且困难,实在是无力分身保护你。”

“切,你是我什么人,要得你保护啦。”柳如是翘着骄傲的小脑袋洒脱一笑道:“本小姐名气大,喜欢我的人多啦,这一次是朝廷请我进京给叶阁老贺寿的,到了山东,济南府说好了会派人护送我的。”

“叶阁老一直为人低调,为何这一次要请你去专程给他贺寿?”李沐奇怪的道。

“这个我就不懂了,朝廷的大人物们自有他们的考量,我一个戏子奴婢的,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不,他就是请我去魏忠贤祖坟上跳三天舞,我也得去的。”柳如是满不在乎的道。

“慎言!”李沐知道柳如是这个心直口快,爱憎分明的性格,但是祸从口出的道理还是不作假的,尤其是到了京师,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很多地方水深得都不见底。李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到了京城,成为各方争斗的棋子,最后棋子利用完了,就被抛弃成为党同伐异的牺牲品。

叶阁老高调宴客给自己过寿辰,又急招杨涟回都察院任职,怕是魏忠贤这些日子行径越发的猖狂,几位阁老急需吆喝一下壮壮声威以使得魏忠贤投鼠忌器,能够稍微收敛一点。

李沐大致知道叶向高的难处,但是在心中还是对叶向高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魏忠贤把持朝政,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根在圣眷,并不是因为他老魏头威望不威望,声威不声威的,舍本逐末,又怎么会有好结果。

不过李沐也不得不承认,就算他坐在叶向高的那个位置上,作为首辅大臣,看着朝廷里真正用心做事的官员一一被贬黜罢官,心中焦急之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叶阁老这个首辅,怕是做不久了。他这么拼命的从魏忠贤手上捞人,一开始魏忠贤敬他三朝元老,可能还让他三分。但是现在时间久了,魏忠贤羽翼已经丰满,六部九卿里到处都是他的爪牙,就算是一向以清流著称的都察院和三法司,现在也基本不得不向魏忠贤低头了。

李沐叹一口气道,自己一直不想做京官,想着法儿的往外调,就是为了不想在这趟浑水中引火烧身,但是现在看来,不仅自己没跑掉,而且为了会试,还要主动去“自投罗网”了。

“喂喂喂,沐哥儿,想什么呢?”柳如是对于李沐的称呼,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有的时候喊他李大人,有的时候尊称一声李经略,有的时候毫不客气的喊他小兄弟,又有的时候,仿佛喊隔壁邻家好朋友那样叫他沐哥儿。

“好了好了,你来就来吧,腿长在你身上,我也管不了你。”李沐思绪被打断,没好气的看了柳如是一眼:“还有啊,你可别上我船来,我家可有个小醋坛子,这我可真的惹不起。”

“啧啧啧,没想到,首牧三省,统兵数万的李大人,还怕一个小姑娘呢。”柳如是揶揄地道。

“是是是,我怕我怕行了吧。”李沐哭笑不得的承认道:“不过好说不说,这家菜不错,你这小丫头还挺有眼光的。”

“你说谁小丫头。”柳如是听了李沐的评价,颇为不满的挥舞着小拳头道。

“哈哈哈,你不要自己对号入座嘛。”李沐笑着站起身来,恬不知耻的道:“你请客。”然后带着卫士,向柳如是摆了摆手,柔声道:“路上小心,真有麻烦了,找我,我管你。”

说罢李沐施施然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柳如是望着李沐渐渐融入夜色中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翘,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低低的自言自语道:“你怕她吃醋,难道就不怕我吃醋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鲁王

过了徐州,就已经是山东境内了,现在的山东,和后世行政区划完全不同,最南边的一个府是兖州府,兖州在山东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大府了,如今的兖州府,领济宁、东平、曹、沂四州另治二十三县,连孔老夫子的故乡曲阜,也是兖州的治下。

李沐一行人路经山东,第一个看见的大城市就是济宁。不过山东一地匪患极为严重,济宁也难免受此影响。当李沐来到济宁城下的时候,却见城门紧闭,吊桥高起,城头影影绰绰的有兵士来往,气氛紧张肃然,一副随时准备守城的临战之状。

李沐带着卫队来到济宁城下,看着城上似乎颇为慌乱的城防,不觉得微微叹了口气,对三跃轻声道:“叫他们开门。”

三跃点了点头,策马跑到济宁城门下,放开嗓子对城门上高喊道:“东南经略安抚使,晋阳侯李大人到!济宁知州何在?速速来拜见!”

三跃本来想着,李沐这一品的名号放出来,以济宁一州知州,还不是赶紧出门拜见了?谁成想这边话刚说完,城头上却传来一个粗豪的嗓音,毫不客气的道:“我们不认识什么东南经略安抚,况且东南的官儿,管不了我们济宁的事,现在到处都在闹乱匪,谁知道你们这些人是真是假?”

三跃听完这话,气得扯开嗓子吼道:“放肆!你是什么人?!敢说我家大人是假冒的?!”

“起开起开。”李沐也策马走上前去,把三跃拉到了一边,对他摇头道:“真是笨,你到了这里扯东南经略有什么用了?”看着三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李沐才回过头对城墙上道:“本官山东兵备监军道李沐,请你们知州上城楼一叙!”

济宁州衙内,济宁知州徐知州正在一脸不安的看着端坐主位上呷了一口茉莉花茶的李大人,心中很有些惴惴不安。

李沐看着如坐针毡,仿佛椅子上放了图钉的徐知州,不由得有些奇怪的道:“徐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这。。。柱国初次到访济宁,下官这是。。。这是欢迎您,激动啊,激动的。”徐知州脸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前言不搭后语的拍了一个极为蹩脚的马屁。

“有话直说。”李沐眉头一皱,以略带命令的语气道:“本官虽然身负东南经略,但是蒙圣上信任,现在还兼着山东的兵备,你有什么事情,要是对我不说出来,那可是欺瞒上官,隐而不报的罪名。”

“下官不敢,大人,下官不敢啊。”徐知州吓得一下子跪倒了地上,慌慌张张的道:“好叫大人得知,济宁城防任务繁重,更有曲阜的衍圣公府需要照料,朝廷下了死命令,决不能让衍圣公有任何的差错,下官怕是实在调不出护卫,护送大人北上,请柱国体谅,请柱国体谅。”

“原来是这事儿。”李沐淡淡的笑一声道:“现在应该还不用调遣济宁的兵护卫我,要是我有需要会知会徐大人的,当然,可能性并不大。”原来在这个时代,像李沐这样的高官行路,途径各州府,尤其是像山东现在全境不宁的情况下,都是有权调遣地方驻军随行护卫的,这完全是李沐这个品级的武官应该享受的待遇。但是济宁一地,原本防守任务就很艰巨,好死不死的在曲阜还有一个得罪不起的衍圣公府,要是再抽调兵力护送李沐,那济宁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徐知州,你起来吧,手握一州城防的父母官,不能一点骨头都没有。”李沐看着跪在地上的徐知州,微不可查的摇摇头道:“只有一件事我还是要询问你的,前些日子,锦州经略安抚使,山东巡抚熊廷弼熊大人带兵入境山东平叛,现在他的兵已经行至何处了?”

“嗯。。。前几日接到邸报,熊大人带兵过青州府,历安丘、诸城、蒙阴诸县,按照地图来看,现在该在沂水附近吧。不过,四天之前,巨野陷落之后,通往济南和青州方向的路就已经走不通了,现在下官也不清楚了。”徐知州想了一会儿才道。

“嗯。。。徐知州,我对山东地形不熟悉,还是需要你派遣。。。”这边李沐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高昂的:“大人,大人。”的喊声,不多时就看到一个穿着衙役装扮的汉子跑了进来,对着徐知州跪下道:“大人,城外突然来了王府依仗,据说是。。。是鲁王殿下要进城啊!”

“鲁王?!”听闻这话,李沐和徐知州双双惊呼出声?鲁王府是坐落在济南的,难道济南失守了?!万一要是济南失守,那事情可就麻烦了。济南是山东的中心,是朝廷在江北最重要的统治和经济中心之一,到了这个份上,朝廷必将要竭尽全力平灭叛军了。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围诸省,包括河南,南直隶甚至京营肯定都是要出兵收回济南的。

“徐知州,我们先上城楼去看看吧。”李沐语气凝重的对徐知州道:“希望鲁王来到这里,不是因为济南出了什么事。”

徐知州也沉重的点了点头,和李沐一起来到了济宁城墙上,济宁在山东境内也算得上是比较大州府了,高耸的城墙还是颇有些气势的,李沐和徐知州两人站在城垛之间,居高临下的端详着城下齐整有序的王府仪仗,看了良久之后,徐知州才不确定的对李沐道:“柱国,这好像是符合规制的王府依仗吧。”

其实李沐哪里认得什么王府仪仗了,对于王府的仪仗规制,李沐是肯定不如古人清楚了,徐知州说是,那就应该错不了了。

“城下可是鲁王殿下?”李沐高声喝道:“山东情势复杂,有所怠慢之处,还请殿下原谅。”

“你是何人?”鲁王朱寿宏气势汹汹的问道:“我不管你是谁,赶紧开门让我进去!”

“殿下,济宁乃城防重镇,还请殿下稍带,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望请殿下回答。”李沐又高声道。

“有什么废话快说。”城下鲁王朱寿宏圆滚滚的身子已经到了吊桥边了,双方的脸上表情都几乎清晰可见,从李沐的角度望过去,鲁王明显心情不是太好。

“请问殿下,济南失守否?”李沐一边高声问道,一边对三跃悄悄的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手势做的极为隐蔽,几乎没人看到。

“是的,济南知府孟兆祥守城不力,导致城防崩溃,被叛军攻下,现在济南那边不知是什么情况,但是本王现在不关心,本王只关心本王的王府!你们济宁还有一万多偏师,现在必须护送本王回返济南,复我大明故土,否则丢了济南,你们山东阖省官员,一个都逃不了关系!”鲁王朱寿宏极为跋扈的道。

“柱国,我们赶紧开门吧。”徐知州似乎被鲁王一番危言恫吓给镇住了,赶紧对李沐建议开门。

“不着急,这个鲁王有问题。”李沐轻声对徐知州道。

“哦?鲁王规制齐整,看上去不似作伪啊。”徐知州没想到李沐会怀疑鲁王的真假,又转过头去自己端详起鲁王的仪仗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

“徐知州,我问你,如果济南失守,你要去附近求援,第一个应该去哪?”李沐沉声对徐知州道。

“这。。。”

“应该去东昌!”李沐没等徐知州回答他,就斩钉截铁的肯定道:“济南失守,东昌应该是第一避难之选,且不说东昌有坚固城防,数万驻军,就论距离而言,他鲁王也完全没必要隔着千山万水跑到山东最南边这个的济宁来借兵。”

“因为东昌方向有叛军截路。”徐知州不置可否道:“叛军下属于弘志部已经进兵到临清一带,那济南到东昌的路,可就走不通了啊。”

“于弘志攻临清了?”李沐悚然一惊。临清是京杭运河骨干,若是临清失陷,南北漕运彻底断绝,则京师危矣。

李沐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知州,突然指着城楼下的鲁王惊呼道:“徐帅快看!”

“嗯?”徐知州这边刚一回头,却感到耳边一阵冷风闪过,下意识往后一闪,附近原本穿着鸳鸯战袄,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的济宁官兵一下子抽出兵刃挡到了他的面前。

“这,柱国这是何意?”

“徐帅,不用在装了吧。你们白莲教胆子不小,鱼目混珠的把戏都玩到我的头上了!看来哥久不在江湖,江湖都忘记了哥的传说了。”李沐冷笑数声,转过身来一边说话,一边给身边的卫士做手势。

“李经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徐知州的脸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极为阴沉的道。

“徐鸿儒,你这个圈子设得好,差点让我着了你的道。但是你为了不借兵给我,防止你的手下露出破绽,搞出鲁王这一出,实在是太失算了。你知道我来过山东,登州一带我最熟悉不过,若是等我到了登州,和锦州军接上头,你这些乌合之众必死无疑,所以你就提前到兖州来等我,却没想到,我当初在登州第一次拜见时任巡抚袁可立的时候,和鲁王有过一面之缘,或许鲁王日理万机不认得我了,但是我是认得他的。”

“就算这个鲁王是假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徐知州兀自嘴硬道。

“我问你,你说巨野失陷,去往济南的陆路断绝,你是怎么知道于弘志兵至临清的?再者,你徐鸿儒本是巨野人,兖州府对你来说是最熟悉的地方,我要是徐鸿儒,绝对不会放着兖州不打转而去找济南的麻烦!说得好听点叫云起云收之处,说难听点,无异于自寻死路。”李沐继续寒声道:“再者,徐知州,我李沐别的本事没有,好歹经历大小恶战数十场,你们济宁的衙役,都是上过战阵的百战之士,未免太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哼,李经略倒是好眼力。”那边装扮成知州的徐鸿儒也露出了本来面目:“说的不错,李经略,我知你在辽东的赫赫威名绝不是浪得虚名来的,说句实话,我很害怕你和自己的嫡系部下合二为一之后,我还是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不能让你走到青州!”

“这么说,你是准备在这留下我了?”李沐倒是并不慌乱的样子,而是好整以暇的道:“恐怕你还没有这个能力吧。”

“如果你愿意归降我方,自然是好的。”徐鸿儒扬了扬手,蛊惑道:“李大人已经官居极品,已近升无可升,只要你愿意跟我联手,为了香教的大业,我把我这个中兴福烈帝的名号让给你又如何,以后徐鸿儒甘为大人手下一员大将,为大人所驱驰,绝不虚言!”

“尔等白莲反贼,跳梁小丑尔,怎知世间兴衰大势,民心所向?动手!”这边李沐嗤笑一声,突然大喝道。

一瞬间,李沐身后的白杆卫士突然暴起发难,打得城墙上那些兵士措手不及,一下子死伤不少。

此等险境,想要逃脱,无疑是非常困难的,但是李沐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等到他发现问题的时候,事情已经非常紧急了。他知道,只要门外的“鲁王”进城,这些白莲教徒就一定会对自己下手。

亲卫们护送着李沐,好不容易来到了城门口,这才发现厚重的济宁城门紧闭,一时半会根本就无法开启。

“公子,我去拿下城门。”这边三跃看到情势危急,赶紧就要回城上拼命的时候,却看到城门像是被施了什么魔法一般,自己嘎吱嘎吱的打开了。

李沐眼看有机会逃出生天,毫不犹豫的带着卫士们狂奔而出,也没有时间细想其中有什么关节。

城楼里,一双绝美动人的眼睛,看着李沐离去的背影,闪出一丝温柔的热度。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该往何处逃

济宁城墙上,徐鸿儒站在墙垛女墙之间,几乎气急败坏的怒吼道:“是谁开了城门?是谁开了城门?!”

站在徐鸿儒周围的,都是他最忠诚的亲兵卫士,都是白莲教中有头有脸的各色人物,如果是他身边的人背叛了他徐帅,代价是徐鸿儒承受不起的。

“给我追!兖州二十三县,都给我派兵拦截李沐!决不能放任他北上和熊廷弼会合!走脱了李沐,都给我提头来见!”徐鸿儒已经极为愤怒了,但是对于他来说,愤怒中更多的带着深深的畏惧。在辽东打得建奴铁骑丢盔弃甲的李沐,如果和自己的亲信部属会合以后,是什么样的情形,谁也无法预料。

李沐和一众亲兵在官道上尽力飞奔着,但是大部分马匹都已经忘在了济宁城中,靠两条腿跑路的李大公子一行人,眼看着就要被身后的追兵追上了!

李沐身后,数十名白莲骑兵,扬着高高的马鞭,怪叫着向李沐冲了过来。

“经略卫队,结阵!弩手上前!”三跃知道这样跑下去肯定会被追上,赶紧命令经略卫队结阵抗敌,大家出门都是轻装简从的,也没有携带什么像样的武器,除了少数卫士带了几支天启二年式步枪,还有部分人带了手弩。剩下的人几乎都是一些常用的冷兵器罢了。

但是经略卫队无愧于李沐最心腹的精锐卫士,三跃一声令下,除了剩下的九名白杆兵和若菡继续跟着李沐往北跑去外,其他的卫士全部原地结阵,开始严阵以待。

李沐现在已经无暇关心后方作战的情况了,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话,徐鸿儒身为兖州府巨野县人,这举旗造反的时候,肯定第一个就对兖州下手了,可悲自己在东南承平之地待久了,战场上练就的警觉性大为下降,竟然没有想清楚这么一个明显而简单的问题。

“大意了,大意了啊。”李大公子心中懊丧不已,但是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是后悔的时候,如果李沐所料不错的话,此时的兖州无疑是白莲叛军的老巢了,那周围到底潜藏着多少叛军,根本难以想象。

李沐和白杆兵们跑了差不多几十里的样子,实在是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两条腿着实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抬起来一下,都疼的李沐龇牙咧嘴的。

正当李沐等人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听闻一名白杆卫士尖声大喊道:“公子小心!”随后便是噗噗的锐器入肉的声音,李沐瞪着血红的眼睛抬头一看,那名白杆兵身前插着数支尾翼尚在摇晃的羽箭,显然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用身体帮李沐挡住了必死的一击。

“找死!”李沐一瞬间怒火攻心,整个人突然间煞气弥漫,身上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这些白杆卫士,从辽东追随他至今,走南闯北几乎寸步不离,早就亲如兄弟,像一家人一样了。李沐岂能放任杀害自己兄弟的凶手活着离开!

“公子快走!”白杆卫士看着同伴倒下,好几个都抑制不了流出了眼泪,但是他们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含着眼泪嘶吼着让李沐赶紧离开险境。

“唰唰”的羽箭破空之声接踵而至,幸亏这些白杆兵们携带有川兵特质的藤制盾牌,帮李沐挡住了来自官道另一侧的弩箭。但是现在李沐完全落入敌境,连敌人的具体位置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该往哪里跑呢?

“郡主,快带公子走!这里我们顶着。”一名白杆兵焦急的推了李沐一把,转过头对抽出佩剑,俏脸寒霜的若菡道。

若菡默默的点点头,也不管李沐满脸的愤恨和泪水,拽着他,就往敌人的反方向跑去。

“杀啊!杀李沐!抓到李沐!大明必亡!无生老母,万寿无疆!”李沐身边偶尔飞过几支羽箭,但是都被若菡格挡开了,李沐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密集,但是好像也已经越来越远了。

李沐和若菡两人依旧在旷野上奔跑着,阳光下的画面定格的分外动人,但是此时的两人完全没有心情欣赏任何的景色,连尚在生死两可之间,哪还有看风景的时间呢。

李沐现在真的是万分的懊悔,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导致自己深陷险境就算了,还连累了众多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想到这里,李沐就有一种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己把自己掐死的冲动。

原野茫茫,根本不知道方向在哪里,跑着跑着,前方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几个高大的影子,这个时候,在白莲教的地界上,出现任何人都不是什么好兆头,李沐和若菡迅速找了个草丛茂盛的阴影处躲了起来。

仔细一看,竟然是三名正在仔细搜索的骑兵,想必是白莲控制下临近的州县派出了人手来寻擒李沐了,原本这些人要是从旁经过也就算了,李沐也不想打草惊蛇引来更多的追兵。但是好死不死的这几个人竟然转了方向,向着李沐的方向满满逼近过来!

李沐下意识的伸手就要把若菡护在身后,但是想转头对她说话的时候,却突然迎上了一双带着淡淡玫瑰甜香的樱唇。

李沐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若菡就已经提着佩剑冲了出去。

“不要!”李沐肝胆俱裂,赶紧伸手去抓,却没有抓住姑娘,只摸到了她袖口的一角,“嘶拉”一声扯下来一小块淡青色的麻布。

“走!”若菡头也不回的娇斥了一句之后,转而全力疾奔向那三个骑手,三步并作两步的提气一跃,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把一名骑手踢落在地,骑上了对方的战马,扬起佩剑和回过神的另外两人缠斗起来。

原本若菡身为满族贵族之女,对她来说,马战本是一件轻车熟路,正中下怀的技巧,正是若菡武艺的优势之所在。但是由于对方所持都是专用的马战骑枪,而若菡手握着的佩剑无论是从长度还是重量上都差了一个档次,加上对方以一敌二,互相配合。一时间竟是打的难舍难分,好几次险象环生,看得在边上观战的李沐一阵阵的冷汗直流。

“小水子,你还在那做什么?快去叫救兵来!快走!”正在搏杀间的若菡眼角瞟到李沐还在一旁发呆,焦急的催促他赶紧走,但是又不敢暴露李沐的身份,一旦让两人知道李沐就是白莲教全境搜索的李经略,肯定是拼了命也不能放走他的。

李沐看若菡虽然战的难舍难分,但是毕竟玥然格格的武艺还是高强一分,另外两人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才回过头继续一路飞奔而去:“我在前面山丘上等你!”

喊完这句话,也不知道若菡有没有听见,李沐就拼命的跑,为了他这条命,已经有太多的人为自己挡下了必死的一击,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一定要逃出生天,调集自己的近卫之军,把所有人都救回来。

还有白莲教,你们胆子不小。老子一时疏忽让你们这些反贼钻了大空子,我要让你们知道,我李云琪,世袭晋阳侯,上柱国,东南首牧,绝不是浪得虚名,靠众口铄金吹出来的!

耳边的风声,喊杀声,渐渐的都没有了,李沐的眼前也近模糊,汗水流了多少,根本就无法估计,只是渐渐沉重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和他飞奔的脚步抗议着。

“啊!”跑着跑着,李沐顿觉脚下一空,然后用尽全力的睁开眼睛,竟然看到的是澄澈如水的天空,随着一阵闷响,李沐觉得后背如遭铁锤重击,一口甜血涌上喉管,他张开嘴,一下子喷出一股鲜血,立刻就觉得眼皮沉重无比,身体的力气仿佛转瞬间流失殆尽一般,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说好的幸福呢

昏睡中的李沐,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后世的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自己依然坐在电脑前,写着永远也写不完的研究生论文。手机里悄悄的存着一个姑娘的照片,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从学校毕业,拿到学位,他就去表白,就去告诉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对她的一辈子负责任。

可是画面一转,又出现的是一身朝鲜宽裙的李妍儿,站在眼前的李妍儿,依然清纯娇美像一朵雅致的雪莲花一般,淡淡笑着看着他,欲语还休,似有道不尽的苦衷,讲不完的心事。

“妍儿。”李沐伸手要去触她,却冷不防看见李倧从后面出来,穿着一身朝鲜王的衣装,复杂地看着他。

曾经,我们把酒言欢,那时大家都是穷途末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那时候,不是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么。可是,等到富贵来的,几乎迫不及待的时候,手中握着的酒杯,转眼就变成了锋利的佩剑。

“云琪,人参酒苦吗?”李倧依旧是那样的年轻英俊,意气风发,看向李沐的眼光,一如在朝鲜成均馆,明伦堂初会的那个下午。

“苦?就算它苦罢,可是再苦能苦的过,从情同手足,到形同陌路?”李沐惨然笑道。

“对不起,云琪。”“对不起,云琪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谁该说对不起?李倧,李妍儿,李沐,到底谁错了,谁才是对的?是谁负了谁的心意,还是只是因为,我们走出很远,才发现早已不是当时少年。

李沐只是闭眼摇头,再到他睁眼的时候,眼前站着的却是一身戎装的若菡。

“沐郎,你没事吧。”若菡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一身武服依然掩盖不了她毫无瑕疵的窈窕身段,看着李沐有些茫然的样子,若菡开口关心的问道。

“菡儿。”李沐有些惊讶的道:“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啦。”堪称造物主完美之作,世间绝美的玥然格格,像是只为他一个绽放的花朵一般,巧笑嫣然道:“我说过,我要杀尽所有想伤害你的人,无论满汉,一视同仁。”

“那我呢?”若菡的身影渐渐淡去,又出现了另一个窈窕的影子:“李云琪,我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如是,我。。。”那个影子,属于名动江南的名妓柳如是,属于那个李沐不敢面对的“好朋友”。柳如是笑中带泪,语气温婉的“质问”他。

李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沉吟半晌之后,再复抬头时,却又看到了杨涟巍然壮烈的背影,可是这一次,不像是在经略府的书房内,而看四周竟是人山人海。满场旌旗猎猎,兵士井然,刀枪如林,很像是在行刑的法场之上。

“我杨涟一生,俯仰之间,无愧天地!魏阉当道,国家兴亡,皆系于万民福祉,云琪,你要继承我愿,待到魏阉授首,寰宇澄清之日,勿忘来我坟前,焚香告诉老师!恨哉,圣聪蒙蔽,不闻天下子民顿首泣血而谏!惜哉,奸邪当道,不以卖国求荣贪婪无度为耻!欲以性命归之朝廷,不图妻子一环泣耳!”说完,杨涟低头默然,慨然赴死。

“不要!”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挥刀而下,李沐心神剧颤,睁眼而起。

原来的法场,旌旗,兵士都不见了,眼前只是一片青亮的竹翠之色,原来,是一场梦啊。

“哎呀,疼。”李沐刚想挪动一下身子,却感觉全身骨头,没有一处不疼,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来。

“你干什么,别动,乖乖躺好。”李沐这边正在和身体作斗争,冷不防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女孩子清冷如水的声音,有些诧异的转头望过去。

李沐一转头,才发现这是一间陈设朴素的竹制小屋,看日头,应该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样子,小屋的门口,阳光被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挡住了,因为背光,李沐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但是即便是听那清冷的声音,李沐也知道来的是谁。

“洛姑娘,你们白莲教,真是不简单啊,不过你要是想我帮你们这些反贼造反,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李沐不知道白莲教救他是为了什么,但是不管为了什么,李沐都不可能帮助这些毫无原则,只会作乱的反贼。

那句“洛姑娘”,让站在门口的洛鸢心里一颤,不过洛鸢没有搭理李沐的误解,只是依旧清冷的道:“除了我,这里没人知道你是谁,跑了那么久,不渴吗?”

“是你?”听到洛鸢的话,李沐才回想起来,那蹊跷打开的济宁城门,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

洛鸢也没有否认,只是提了一个小水罐过来,一点点地用勺子喂到李沐的嘴中。虽然语气上冷若冰霜,可是动作却又极尽细腻温柔,服侍的很是精心。

就这样,在洛鸢的精心照料下。过了数日之后,李沐总算是可以起身活动一下了,待到洛鸢再来看他的时候,李沐就提出了想要出去活动一下的想法。

要说李沐虽然现在一定意义上算的上是洛鸢的“俘虏”了,但是洛鸢不仅把他照顾的井井有条,而且好像还在刻意帮他隐瞒自己的身份,一直以来几乎有求必应。甚至在自己需要擦拭身体的时候,洛鸢都会给李沐一条用清水浸湿过的毛巾,待到他擦拭一会儿之后,再拿出去洗干净后送进来,来往反复,不厌其烦。

洛鸢扶着全身都是绷带的李沐出了门,李沐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营寨之中,远远望去,能看到四周用实木筑起的寨墙和岗楼上若隐若现的士卒。

但是以李沐多年征战的眼光看,这样的营寨,不仅布防混乱,漏洞百出,而且由于人员过于密集,规模太过庞大,互相之间又没有按区域划分隔断。一旦有敌军宫寨引起混乱,很可能引起自相践踏,伤亡惨重更甚于战场厮杀。

除了洛鸢的小屋子,李沐才发现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小房子,有木质的,竹制的,形制不同,大小不一。很多小屋子的门口都有正在涮洗野菜的妇女,间或还有几个顽皮的孩子拿着木质的刀剑模型嬉笑打闹,在这战火纷乱的山东一地,有这一片生机勃勃的生活图景,是多么的难得和让人唏嘘。

“这些都是哪里的百姓?”李沐在洛鸢的搀扶下,缓慢的踱步在屋舍俨然之间,李沐不由得奇怪的问道。

洛鸢刚要说话,却没想到对面屋舍下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先开口了:“哟,洛丫头,你这本家哥哥,身体好一点了?”

“张婶儿是不知道,前些日子生死不知的,可把我吓坏了呢。”洛鸢原籍山东青州府人,说起山东腔倒是李沐没见过的,让李沐忽然发现这个平时清冷的姑娘竟然也有如此开朗大方的一面。

仿佛在家乡用乡音说话时的洛鸢,才能真正放下担在肩上的巨大压力,好好的放松的和人交流几句,感受一下来自生活的温柔相待。

“丫头,你等着,等会啊。”这边张婶儿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跑到屋内去取出一个小纸包来,塞到洛鸢手上道:“这是我那当家的前几天去邹城的时候,发现了一头被人遗弃的老牛,后来他们兄弟伙子看牛牵不走,就杀了分了肉来,这几根大骨,是我听说你这哥哥受了骨伤,特地让他捎来的。婶儿家穷,没别的好东西,那点牛肉都早拿去让小娃娃们解了馋,就这大骨,你煨了汤给这小哥儿喝一点,尤其是对骨伤,那是大有裨益的。”

“谢谢张婶儿,婶儿,你家也不容易,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洛鸢有些迟疑道。

“钱?现在咱们山东,还能上哪买东西去?要钱有的什么用来?好啦,婶儿一点心意,要是再推脱,我可不乐意了。”张婶儿热情的道。

“嗯嗯,那好吧,谢谢您了。”洛鸢点点头收下牛骨,对张婶儿认真的道谢了,李沐也笑着随洛鸢说了一句谢谢。

两人道别了张婶儿,往前走了两步,洛鸢才幽幽开口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朝廷大军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赶尽杀绝,欲除之而后快的白莲叛匪!”

“我看出来了。”李沐依旧微笑着道。

“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一辈子就想有个安生日子,甚至都不要求衣食饭饱,只要不饿死人就够了。”洛鸢虽然语气清冷,但是李沐还是能听到她话语中的那一丝难平的愤慨:“朝堂之上,都是圣人门徒,却不知哪位大人可以教我,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除了做你们口中的叛匪,还能怎么办?”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香教之中,还是有诸多利欲熏心之辈,想以山东饥馑为契机,鼓动受难百姓为牺牲品,达到他们自己那些肮脏卑劣的目的。”李沐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的味道,才转而颓然道:“可惜的是,以现有的技术水平。我们很难从如此之多的民众之中,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在后世的军事行动中,对付这种大规模的基于民众基础的叛乱,镇压手段一般都是以观测卫星和全球定位系统为主,辅以无人机侦查等手段,确定了这些主要反叛分子的位置后,用远程手段予以精确打击。而且即便是这样,依然有误伤平民的事件时有发生。

而在这个时代,除了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以外,连李沐本人,都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两人逛了一阵,气氛颇有些沉重,李沐和洛鸢回到了住的小房子里的时候,李沐这才奇怪的道:“不对啊,你只有这么一间小房子,床也给我占了,你这几天,睡在哪里的?”

洛鸢听闻李沐的问话,眼神扫过角落里一座小小的木质长梯,淡淡道:“屋顶。”

“那今晚呢?”

“你想睡屋顶也可以。”洛鸢寒声依旧。

“要不你来跟我睡一张床吧。”李沐坏笑着对洛鸢道。

洛鸢听言眼神一凝,两道危险如刃的目光直往李沐身上劈过来,搞得李沐以为玩笑开过了火,赶紧道:“算了算了,我说着玩的。”

洛鸢站起身来,满身杀气的步步紧逼着,奈何李沐身上多处带伤,就算有心想跑,却是终究无力动弹。

站到床边的洛鸢,定定地看着李沐,几乎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自认识洛鸢以来,李沐都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姑娘的眼睛,她的目光中,仿佛充斥着是对生活已经无力挣扎的麻木,但是在看着李沐的时候,却又有一丝难以读懂的温柔。

随后,在李沐惊讶的目光中,洛鸢竟然轻轻的弯下纤腰,背对着李沐,躺在了他的身边。

也许是知道李沐身上有伤,根本不会做什么,也许是出于对他屡次放过自己这个反贼的信任,洛鸢平静和他同榻而卧,却没有任何不习惯和不舒服的感觉。

“洛姑娘。。。要不我去睡屋顶也可以。”洛鸢无所谓,李沐却要被憋出内伤了。这和心爱的人躺在一起是享受,但是和洛鸢之间,李沐总觉得有一层看不到说不清的隔阂,让他有些心里有些不安。

“李沐。”洛鸢突然开口唤他。

“嗯?”

“你还记得当初说,如果你再来找我,找到了,我就跟着你,再也不离开了吗?”

“记得。”

“这次不算。”洛鸢一直寒霜胜雪的声音居然一下子小女儿起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了这四个字,然后转瞬又恢复了正常:“这次是我主动找到你的。”

“那下次,换我找你。”李沐想起那时承诺,一下子,所有的陌生,不安,害怕,仿佛顷刻间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对这个女孩子满心的爱怜。

“我是反贼,你不怕的吗?”洛鸢道。

“你捅破了天,自然有我补上。”李沐认真的道。

“然后呢?”

“然后说好的幸福,不见不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军无战心

在李沐安心养伤的日子里,远在李沐所在的寨墙之外,却是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虽然三跃,玥然格格,还有经略府的卫士们最后都终于抵达了济南,但是唯独少了一个最关键的人,他们所护卫的主人,晋阳侯,东南经略李沐,却不知所踪了。

就在济南府的官员们都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件事情上报给朝廷的时候,心急如焚的若菡赶紧写信给了正在山东境内驻扎的熊廷弼熊老督师,因为舒菡知道,关键时刻,其他人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驻扎在山东境内,由李沐一手组建起来的锦州军,也只有他们,才会真正关心自己统帅的生死。

熊廷弼接到李沐失踪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假的,现在山东到处都是乱兵,兵不厌诈,什么法子都有可能想出来,但是直到熊老督师接到若菡的信件。一向老持稳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老督师第一次有了慌张的感觉。

即便是当年在萨尔浒的战场上,十几万明军溃败的时候,老督师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因为萨尔浒的那个时候,熊廷弼自家人知自家事,彼时的辽东明军空饷严重,军备废弛,能打赢仗才是真有鬼了。但是这一次不同,李沐几乎是现在大明武将包括熊廷弼这些经常带兵的文官在内的武臣集团公认的精神领袖和话语人,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无疑是把大明王朝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的边防事务,再次推入濒临崩溃的境地。

也不知道是白莲教故意为之,还是李沐的声名实在是太过于响亮了,随着李沐在济宁失踪,生死不明的消息传遍山东各州府之后,官军的士气几乎一瞬间遭到了极其沉重的打击。有一些曾经和李沐并肩作战的山东军官兵,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竟然直接开城投降了。

仅仅六天的时间内,大明官军连失威海、灵山、安东三卫堡垒和日照、昌邑、高密、即墨、高苑、乐安六个县,青州府全境除了府城青州外,全部陷落,登州、莱州两府全境陷落。济南府四州二十六县几天时间丢了一半,转眼之间,山东一半以上的土地就已经不复王化了。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内。

一直在小作坊内鼓捣自己的东西很少出门的天启皇帝,难得的主动召集了叶向高,韩爌和刘一燝三位阁臣以及六部九卿各位高官,一时间,乾清宫内人头攒动,加上内阁的各司值郎,通政司的官员,翰林院负责拟旨的几位学士,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史官,让恢弘壮观的乾清宫竟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魏忠贤为何能在天启年间独揽朝政大权,当然还是要多亏了皇帝不爱管事儿,史载当“魏忠贤常趁朱由校引绳削墨得意之时,或有急切章疏,奏请定夺,识字女官朗诵职衔姓名毕,玉音辄谕王体乾辈曰:‘朕已悉矣!汝辈好为之。’”,意思是魏忠贤趁着皇上开心的鼓捣小玩意儿的时候问他政务,天启当然很不开心,说一句“我知道了,你看着办吧。”结果每每让魏忠贤独断专权,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天启皇帝的才华,实在是跟治国理政没有太大关系,就算换了他去处理政务,也不一定就不会出什么不知所谓的政令,算是和老魏头臭味相投,半斤八两而已。

但是在建筑和格物之术上,天启堪称难得天才,吴宝崖曾经在《旷园杂志》中写过,朱由校曾亲自在庭院中造了一座小宫殿,形式仿乾清宫,高不过三四尺,却曲折微妙,小巧玲珑,巧夺天工。他还曾做沉香假山一座,池台林馆,雕琢细致,堪称当时一绝。甚至后来天启五年,朝廷大修皇极殿、中极殿和建极殿三大殿,天启皇帝还亲自出面督工,三大殿历经数百年而岿然不动,可见皇帝才能卓绝之处。

但是今天的天启,也算是破天荒的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皇帝,终究还是有点工作要干的,所以天启皇帝才一次性召集了朝中几乎所有数得上号的高官们,讨论话题也仅仅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沐李经略失踪的问题。

对于大明的官员来说,无论属于哪个派系的官员,都不可能允许一名从一品的高官,就这么在离京师数百里的皇城眼皮底下被叛军劫走。如果朝廷不管不问的话,那以后大明的高官就会像北京城六必居卖不出去的酱菜一样不值钱。要是以后再有谁出了什么事儿,内廷直接一句当初李经略堂堂从一品,皇上都没问,你算老几啊?噎得你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这回,天启皇帝是真的生气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魏忠贤回一句“汝辈好为之”,而是看到三位阁臣进来,还没等各位大臣行礼,天启就急切的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就把叶阁老那双满是皱纹的大手握住了,语气焦急的道:“首揆,现在怎么办,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的天启不过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平日里硬是撑着摆出几分帝王的样子,真正遇见了连魏忠贤都表示兜不住的事儿的时候,整个人立刻就慌了神,像个寻找依靠的孩子一般,把求助的眼光望向了波澜不惊的叶向高。

叶阁老只是轻轻拍了拍惊慌失措的天启的手,温声道:“陛下先冷静一下,待我们慢慢来说。”随后叶向高环视一周,中气十足的沉声道:“诸位同僚,都先坐下吧。”

在明代,乾清宫议事这样的非正式场合,六部堂官和大九卿这样的高官都是有座位的。这和清代连汇报都要官员跪着完全不同,在明代,只有大朝会这样的场合才是需要行跪礼的,而且就算是大朝会,行一次礼也就结束了,汇报事务的时候依旧可以站着。

这边首辅一说话,立马就有太监宫女们搬来各种带着软垫的锦墩给高官们摆好,并且扶着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们坐稳当了,叶向高才开口道:“皇上,内相,诸位同僚,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大明的晋阳侯,上柱国,东南经略,居然在入境山东以后,为香教反贼所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我身为首辅,实在是深感自责。”

“首揆言重了。”这时候叶向高身为首辅,给了一个自己有罪的态度,但是很明显,出于他首辅的特殊地位,这个错不可能让首辅大臣认下。因为照情理来说,全天下范围内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算是他首辅的错,内阁总理嘛,但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怪他,那首辅就没法做了,大明九州万方几万万的百姓,怎么可能保证始终海内平靖,无灾无难呢。

这就是要有人出来背锅的信号了,所以叶向高姿态一摆,左副都御史杨涟立刻开口道:“首揆日理万机,抗的是山海天下,自己不能事必躬亲,面面俱到了。山东兵事,自然是兵部该管,这件事情,还是要先问问兵部田尚书的意见为好。”

“嘿,杨大人,你这是往我这踢皮球呢?”兵部尚书田吉听到杨涟把矛头对准了他,毫不客气的回道:“熊廷弼去山东平叛的旨意,那是阁老们同意,陛下首肯的,这种军国大事,又不是我一个说的算了,杨大人真是好不懂事,熊廷弼入境山东一个月,畏畏缩缩,避战不前,到了现在居然还没过得了青州,与其来找我兵部的麻烦,不如赶紧申饬熊廷弼,让他速速进兵清缴叛贼为是!”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李柱国,必须要找到,说句难听点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时候,管着百官升迁的吏部左侍郎陈于廷开口道:“李柱国最后出现之地在济宁,那现在的问题是,济南能不能抽出兵来,如果济南指望不了,从哪里调兵去济宁。”

“济南的兵还是不要动了。”看来这一次确实事情紧急,连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内阁次辅韩爌都主动发话了:“济南是山东第一重镇,更何况还有鲁王的府邸,为今之计,还是调熊廷弼的锦州兵为好。毕竟以前李柱国曾经镇抚锦州,想必对于自己的老大帅,将士们都会用命一战吧。”

“臣附议。”韩爌说完,兵部尚书田吉第一个附议道。

紧接着,左都御史崔呈秀,吏部尚书赵南星,户部尚书顾秉谦等一众高官纷纷附议,朝中诸君一时间一片倒的支持韩爌的意见。

“那就这么办吧。”叶向高身为首辅大臣,宦海沉浮几十年,历经三朝,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他知道熊廷弼的难处,但是现在朝中阉党势力横行,自己也有自己的难处。叶向高到了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救出李沐,只好寄希望于熊廷弼雄才大略,锦州军骁勇善战,以一敌十了。

“希望天佑我大明吧。”无奈到极点的叶向高默默的在心里叹气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衍圣公

却说外面为了李沐失踪的事情闹得几乎快要天翻地覆的时候,李沐却悠然自得的在洛鸢的身边过着自己舒坦的小日子,不知不觉待了小十几日,竟然有了几分乐不思蜀的感觉。

洛鸢虽然性格清冷,但是照顾李沐倒是细心的紧,每日里一日三餐送到嘴边不说,所有的起居用具都是洛鸢准备好了之后,亲自送到李沐跟前的。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很少跟李沐说话以来,洛鸢都表现得像个尽职尽责的小妻子一般,李沐自觉受之有愧,对方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李沐毕竟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身体恢复的速度非常快,不过十一二天的时间,李大公子身上的伤就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天早上,李沐照例早起出门帮洛鸢劈柴和涮洗碗筷,毕竟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把女人当下人看待,什么事情都让洛鸢做,李沐还是有些心里不安的。一方面,李沐知道洛鸢于他是有情意的,不然以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的普遍矜持,哪怕李沐伤重卧床,洛鸢也不可能和他同榻而卧。另一方面,李大公子说的轻松,但是到底要怎么洗干净洛鸢身上的反贼身份,现在还真得是毫无头绪,所以下意识里,李沐觉得不想欠了她什么。万一。。。没有做到答应她的事呢。

李沐蹲在洛鸢的小屋子门口,低着头卖力的涮洗眼前的碗筷,不时的还会有周围早起的邻里乡亲过来和他打招呼,就在这里十几天的功夫,周围的人们也都知道了洛丫头家里这个采药不小心跌落山崖的“哥哥”,寻摸着洛鸢家里的男丁受了伤,都为她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

当然,也有些眼光毒辣的老婶子,早就看出洛鸢和李沐这两个年轻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不过洛鸢一个无父无母的独身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了,也应该找一个男人照顾她了。李沐虽然不算什么顶级的帅哥,但是毕竟历经数十次大小征战,后来又首牧东南,抚民千百万,自是有一份沉稳英武之气,从气质上来看,明显比很多富贵人家的小白脸看起来要靠谱不少。

李沐蹲着干活呢,洛鸢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方温热的毛巾,轻轻按在李沐的肩膀上,顿时让蹲在地上小半个时辰的李沐疲惫尽卸,舒服的要叫出声音来。

“今天,跟我一起去一趟曲阜吧。”洛鸢依旧一副平淡风清,清冷似水的语气,但是比起之前,现在倒是用上了不少语气助词,和李沐说话的时候,也会渐渐开始问他的意见,以他的决定为准。

“去曲阜做什么?”李沐依然涮着碗,只是低着头回应道。

“衍圣公府开棚施粥,我想去讨些米面来,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如果再不寻一些吃食,给你这样的高官吃野菜,我可担待不起。”洛鸢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那衍圣公声名如何,那么多难民百姓熙熙攘攘的,你去安全吗?”李沐有些担心的道。在他的观感中,衍圣公府一直以来给他就是个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的印象。这一回突然开义棚施粥,鬼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这一代的衍圣公还是不错的。”一向对于官府和王室宗亲深恶痛绝的洛鸢,难得的没有说体制内人士的坏话,而是轻声道:“山东大饥,饿殍遍野的时候,他是全省唯一一个奏请减免粮赋的官员,因为他,曲阜百姓这两年没有交过赋税,都是他开自家粮仓代曲阜县纳的税。”

衍圣公,为孔子嫡长子孙的世袭封号,现任衍圣公孔胤植,是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天启元年袭爵,至今才不过三年而已。后来大明亡国,到了清代,顺治皇帝又再次册封他为衍圣公,因为为了避清世宗顺治胤禛的讳,改名为孔衍植。

衍圣公是享有特权的大贵族,宋代起初定位八品官,后来到了元代涨到了三品。大明开国之初,老朱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倒是对孔子后人崇敬的很,直接给定了个一品的架子,之后就一直“班列文官之首”。其曲阜衍圣公府,也是整个大明天下除了南北京皇宫以外最大的府邸,比起很多世袭亲王的王府都要规制恢弘,地位超然。

孔氏家族受历代帝王追封赐礼,谱系井然,从唐宋开始,至民国废止,绵延不绝,任山河动荡,而从未有过改变。

李沐听起来这位衍圣公不像是不讲理的那种类型,也就点点头同意了,毕竟他李沐来自于一个衣食无忧的时代,要是突然改一日三餐吃野菜了,心理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的。

“走着走着。”李沐对着洛鸢道:“有饭吃当然去。”

洛鸢听到李沐这没心没肺的话,竟然走到李沐面前,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道:“你以为发的是你李大人吃的山珍海味啊,那就是稀得像水一样的小米粥,不过这两年山东饥荒连年,有米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让我吃野菜就行。”李沐厚着脸皮笑道。

待到洛鸢回屋之后,李沐的眼色渐渐凝重起来,自己待在洛鸢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外面是什么情况李沐不知道,但是肯定乐观不到哪里去。说的不客气一点,以李沐现如今在大明的地位,几乎是辽东边防唯一的指望。虽然袁崇焕也已经走马上任,但是他目前为止在辽东战场上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如果李沐失陷山东有了什么意外,以往一直生活在他阴影下的建奴这个时候会不会趁机南下用兵,如果建奴用兵,没有李沐坐镇的辽东诸镇能不能抵挡得了强大的建奴骑兵还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衍圣公孔胤植,李沐在心里念叨了数遍这个名字,暗暗地下了决心。

此时的孔胤植还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原本想做些善事积点阴德,结果好巧不巧的居然被人盯上了,孔胤植现在刚满三十二岁,正是精力旺盛,正值强势的时候,衍圣公府地位超然,连白莲教都不敢轻易动他,加上孔胤植多次据理力争,在这混乱的战火之中,曲阜县还一直保持着相对稳定,未遭波及的样子,确实是难能可贵。

但是除了曲阜,其他各州县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孔府家大业大,饥荒十年也无所谓。但是孔胤植虽然守着祖宗基业,却又做不到面对无数饥民依旧铁石心肠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每个月选一个晴朗日子,开仓济些粥米给穷人。孔老夫子身为至圣先师,想必也是希望后世子孙能够有些兼济天下的胸怀的吧。

“老爷,都准备好了。”孔府的管家看着眼前数十个盛着米粥,冒着热气的大锅,恭敬的向孔胤植禀报道。

“开门吧,不要让乡亲们等急了。”孔胤植点点头道。

这边老爷一发话,孔府的大门就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不过,衍圣公府门口,倒是没有其他城市施粥时候的混乱场面,大多数民众都井然有序的排着不算整齐的队伍,等待着可能是一个月来,唯一的一碗米粥。

衍圣公府还是威望高啊,站在人群中的李沐心中感叹着,山东刚刚饥荒那会儿,李沐在登州也看见过富贵人家施粥,但是由于饥民数量太过于庞大,到后来差点演变成明抢了。老百姓几天甚至几十天没吃过什么正经食物,哪还管得上秩序了?

但是衍圣公府这边,竟然没人敢多聒噪一句,都是老老实实的带着碗和陶罐子,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粥,无论男女老少,一人一勺,一视同仁。

毕竟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老祖宗,还是你牛。李沐一边随着队伍一点点的往前挪动着,一边心里感慨着,不知不觉有了计较。

洛鸢不知道李沐有那么多的心思,女孩子家这个时候总是想着自己关心的那些小事情,她想着孔府给的粥,浓稠不说,量还是足的,自己吃的少,可以匀一些出来,给邻居家张婶儿送一些去,她家两个小子呢,肯定粮食都用的紧巴巴的。

队伍一点点的往前腾挪着,很多刚刚拿到吃食的穷苦饥民一时间迫不及待的蹲在路边,用手捞着把碗里的稀粥往嘴里糊着,吃着吃着,还不忘把手上的米粒一点点的舔干净。其实照李沐这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未来先知的角度来看,孔府给的这个根本不能算是粥,基本也就是介于汤和粥之间的糊糊。但是这个年代施粥的标准和后世自然不一样,据说当年海瑞在南京施粥的时候定下规矩,要求粥锅能立箸(筷子)而不倒,现在看来,估计优良传统是丢的差不多了。

随着得到吃食的人越来越多,周围哧溜哧溜喝粥的声音也越发响亮起来,但是李沐看到大部分人都没有喝完,哪怕是尚在垂髻之年的小孩子,也都是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他们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米和米汤分开装好了,用各式各样的容器带走,毕竟每个人都有家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全家都带到这儿来,大部分人还是想着能给家人带一点热粥,也算是承担一些属于自己的责任吧。

李沐转过头去,没有再去看那些可怜又可爱的饥民,他怕自己看多了,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像铁石一样的心肠又会再次松动产生裂痕。这对于心中抱负远大,甚至致力于改变整个大明社会根基的李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要轮到李沐了,他看着一直站在远处观察着施粥秩序的孔胤植,深深吸了一口气。

衍圣公,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情势所迫

等到李沐站定在州棚前的时候,他也学着向那些饥民一样,掏出洛鸢给他的大碗,把手伸到粥锅前,一脸讨好的看着施粥的孔府家丁。

听说以往有些家丁会给一些漂亮的大闺女格外多一些,以期换回一些不可告人的回报。但是孔胤植自天启元年袭爵之后,似乎对于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所以每次施粥他都亲自到场监督,那些家丁自然不敢再主家眼皮子底下做什么腌渍勾当,只好老老实实的一人一勺,童叟无欺。

就在孔府的家丁举起大汤勺,舀了一勺米粥,正要向李沐的碗里递的时候,李沐却不着痕迹的把手悄悄向一边偏了一点,结果一勺热粥,小半勺落在了李沐的手腕上,烫的李沐“呀”的一声,手一松,自己的碗就整个人掉进了粥锅里。

“哎呀,烫死了烫死了。”李沐夸张的大叫起来,虽然李大公子掺杂了几分演戏的成分在其中,但是绝大部分还是真情实感的,毕竟一大勺滚烫的热粥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边的混乱不一会儿就引起了后面等待领粥的百姓的围观,站在李沐身后的洛鸢看到李沐似乎被烫伤了之后,人影一闪,就出现在那施粥的家丁身边。还没等周围的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洛鸢两手一绞,就轻松把那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孔府家丁摁倒在地。

粥棚的混乱自然也惊动了正在一旁监督的衍圣公孔胤植,看到洛鸢身手超绝,原本想去控制李沐的几个家丁都不敢动了,就默默的看着李沐一个人在场中间极为痛苦的哀嚎。

“怎么回事?”出了问题,还是当着自己面,孔胤植多多少少觉得有些脸上无光,他可不知道这是李沐处心积虑想套住自己的小布袋,还颇为恼怒的对自己的家丁道:“你们连给人盛个粥都做不好?真是除了自己会吃以外别的什么都不会了吗?!”

随后,孔胤植转而对李沐道:“这位小哥,这次是我的家人不对,他们手脚粗陋的,一时失手,还望小哥见谅。”孔胤植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侍女的提着的篮子中,拿了两个白面馒头,并且吩咐下人取了些伤药来,对李沐温声道:“这些吃食和药品,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看这父老乡亲们还都饿着肚子,小哥是不是先让过一下,吃点东西再说?”

李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嘴里不住地嗫嚅着,谢谢大善人,谢谢大善人,就伸出还沾着米粥的双手,想去握一下孔胤植的手。孔胤植也是犹疑了一会儿,虽然两人之间阶级差距巨大,但是最终还是伸出手来,算是对人的一点基本尊重吧。

孔胤植是实诚君子,想的简单,却没想到对方可不是什么笃信圣人之道的善茬儿,这边孔胤植的手刚伸出去,就突然感觉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被迅速拉向了李沐的方向。刚刚还在痛苦哀嚎的李大公子突然暴起,欺身而上,三两下就把手无寸铁的孔胤植压在了身前,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改锥,锋利的锥头盯在孔胤植的喉头之处,让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惊呼出声。

“这位小哥,你这是何必。”孔胤植心中慌乱,嘴上还是强装冷静道:“你要是对馒头不满意,我府内尚有其他吃食,如果你还有其他家人,也可一并带来领粥。无论人数多少,我保证都一视同仁,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别废话,跟我进府再说。”李沐对洛鸢使了一个眼色,洛鸢虽然不知道李沐要干什么,但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走上前来帮他隔开一众孔府家丁,护着李沐一点点的往衍圣公府内挪动。

外面施粥的家丁刚想跟上来,李沐却高声大吼道:“你们继续施粥!胆敢暗箱操作,杀了你们老爷偿命!”

这样的绑匪还是头一次见,家丁们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给饥民们施粥,不时地回头看一下正被劫持的孔胤植,直到三人进了衍圣公府的高墙之中,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为止。

那些领了粥的百姓们这时候都开始议论纷纷,倒不是担心孔胤植的死活,而是怕万一孔胤植有了什么不测,下个月孔府还会不会开仓施粥了?如果孔府下个月不再施粥,又上哪去找吃食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呢。

外面的百姓议论纷纷,担心不已,孔府之内的气氛就更加紧张了,不少府中来往的丫鬟们都吓得尖叫了起来,李沐是战场上经历过生死,多少次从鬼门关前逃出来的,自然不会被这些小场面吓倒,抵在孔胤植喉咙处的改锥纹丝不动。倒是不少孔府的家丁看着李沐手上的锐器,吓得冷汗不停地往下流。

待到李沐劫持孔胤植来到一处厢房之后,三人进门就把门直接锁上了,孔家的大妇郑氏跑到门前不住的哀求他们不要伤害孔胤植,但是门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这个时候的厢房内,气氛要缓和多了,有洛鸢在场,孔胤植估计是跑不了的,也就没必要硬拿个改锥顶着了,放开孔胤植之后,李沐甚至自顾自的找了把雕花红木椅大大咧咧的坐下了。孔胤植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沐的坐姿,身体挺直,双腿张开,后跟着地,目光直视人面上方一寸处,是典型的高官询问属下时的姿势,再看李沐那习以为常的样子,似乎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孔胤植看李沐不想继续伤害他,也找了椅子坐下,待看李沐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论衍圣公现在信与不信,在下肯定都是要说的,我,就是现任东南经略,山东兵备监军道,前些日子在济宁不慎被白莲叛贼暗算的李沐。”李沐对着孔胤植,极为认真的道。

“什么?你是李经略?”李沐在山东失陷的消息,差不多整个北中国都知道了,没理由他孔胤植一个人是聋子瞎子被蒙在鼓里,朝廷特发山东各级官署,密切留意李大公子的行踪,一旦有所发现,立刻上报,不得有误。

按理来说,山东其他州府都收到了李沐的半身画像,虽然这个年代的画像不是太靠谱,但是通过抓住人物的面部特征,依稀还是可以辨认的。何况像李沐这样的高官,都有宫廷画师所绘的彩色巨幅画像存档,这就是我们在后世看到那些名臣坐像的原因。李沐自然也是有的,所以给山东发个画像并不难。

但是曲阜所在兖州府早已陷落,朝廷政令不达此地,自然孔胤植也没有收到李沐的画像,只是从口耳相传中知道,首牧东南的李经略竟然在山东境内被叛军伏击,不知所踪了。

“好吧,就算是你是李大人。”其实看到李沐的气度,孔胤植心里就已经信了一半,但是却又想不到李沐跑到他这儿来,劫持他是什么意思:“那你现在来我衍圣公府,想必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吧?只要大人开口,人力物力,我衍圣公府一定不吝给予。”

“我只要一个人。”李沐微笑着道。

“所要何人?”

“我要衍圣公陪我走一遭,前往青州,和远道而来赶到山东平叛的熊廷弼熊督师会合!”李沐看着孔胤植,一字一句的说。

“什么?”孔胤植吃了一惊。

“衍圣公,现在山东情势危急,我失踪多日,白莲教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对熊老督师下手,为天下百姓计,您就算不答应,沐也只有得罪了。”李沐有些歉意的道。

“简直是。。。不可理喻!”孔胤植气得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只是颤抖着用手指着李沐,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李沐估计是死了千百遍了。

李沐也是无奈的很,要想从白莲教的老窝里跑出去,再也没有比衍圣公孔胤植高矮胖瘦更合适的“护身符”了,一方面衍圣公是朝廷册封,自然不可能跟白莲教站到一个阵营里去。另一方面,大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衍圣公这种超级boss下手的势力实在是罕见,包括自诩平等的白莲教。

这么一看,山东阖省,能让现在的李沐抓着当吉祥物用一把的,舍他其谁?

上架感言!!!

写到四十二万字的时候,终于上架了!

说实话,历史文真的是不好写,尤其是当背景设在一个现实存在的朝代时,很多时候就不能按照完全架空的思路去随心所欲的想象了。每一个历史人物有其本身的性格和特征,而我既然想要自己下好一盘棋,就要做到对每一个棋子都有所了解。

为了推动情节,本书肯定会一些和真实历史有所出入的地方,包括一些历史人物的出生时间和年龄。但是我相信有了这些鲜活的历史角色登场,才会是一本让人看了更有文化气质,更有真实感的穿越文,所有和历史有出入,我所知道的地方,我都会小小的标注一下。如果有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在书评区指出。作者的目的,是想激起每一个华夏儿郎,学会欣赏我们的历史和文化,但绝不想传达错误的史学常识。

爱而不得,求而不获才是生活的常态,我个人不喜欢悲剧的结局,也想给每一个人物一个喜剧的结局。其实有些部分,我自己也在犹豫,我也祝愿每一个主角配角,都有一个理想的happyending吧。

今天第一天上架会爆发一下,以后基本会坚持每天两更,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当然,更多的支持也会给我带来经济收益,除此之外,对于喜欢明朝历史二十多年的我来说,希望能得到更多的人的赞同和肯定。

你的认可,就是我最大动力!嗯嗯。。。不说了。。。码字先。。。

第三百零一章 云秋云和

李沐的命令从西安府发出,一路从天津出海,再用海运直达宁波,四月十六,已经是宁波知府兼理海关的李硕就接到了李沐的急报。

关键是,以往送信的都是李府身边的亲卫,毕竟李沐和弟弟之间的通信很多时候事涉机密,还是要谨慎三分的。

可是这一回,看到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身青色长裙衬托出窈窕的身段,一双美丽明眸中有些疲惫之色,身后的长发随意的披散下来,算是一个极为标致的小美人。

不过要说美女,天启四年以来一直在东南做官的李硕倒是不觉得稀奇,小李大人比李沐小七岁,现年还未满二十一岁,算是刚刚成年。自己就已经是宁波知府兼理海关,天启三年的浙江解元,天启四年甲子科正经进士出身,长身玉立,英俊潇洒,加上还是钦封唐国公,七镇总制李沐的堂弟,家世显赫,在整个东南,简直就是各家小姐们最理想的梦中情人。

曾经的全东南姑娘们的梦中情人李国公,已经大婚娶妻,远赴西北领兵了,故而也就自然成了一个埋葬在历史尘埃中的传说,现如今炙手可热的新任大众情人,非小李大人莫属。

所以,眼界宽了,李硕的婚事反而耽搁下来,娥恩哲,李沐等家人都在西安,也没人真的管得到他,他也就乐得一个人逍遥。

不过李硕虽然没有正妻,却也绝非闲的下来的柳下惠,在东南三年,已经收了两房妾室,不过他也知道娶妻这个事情不能乱来,还是要听家里的意见,属于在允许范围内轻狂。

这一回,李硕看到眼前的姑娘,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盖因这位姑娘生的貌美如烟,却寸步不离的抱着一个大大的算盘,那算盘数位极多,看上去能算到万万级的数字,算盘上的珠子被磨得锃亮,显然主人时常会使用。

“姑娘,你。。。就是大哥派给我的账房?”李硕掌握东南海关多年,现在又兼着宁波府的职,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精力渐渐的不够用了,可是东南海关收益巨大,李硕又不放心假于他人之手,故而请求李沐给他派一个信得过的,且有算术审计天赋的心腹帮他操持海关账目。

“哼,看不起人不是?”姑娘可爱的琼鼻一皱,啪啦啪啦的甩了一下算盘,很是傲娇的道:“不信,你出个题目考考我,肯定不会比那些老账房差!”

“哟,还挺自信的。”李硕虽说年轻,但是本身性子内敛稳重,又操持海关日久,一直以来都是个沉稳自持的模样,竟然被这个姑娘激起了好奇心,转身拿起一本账本,递给姑娘道:“大明东南海关,现在已有十六个通商港,一百六十九处税关,每月核账一次,这本账就是本季的各港收支,你只需要给我算算,海关上个月收入多少银两?入库多少税银?”

“哼,给我看看。”姑娘接过李硕递来的账目,打开一看,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李硕都仿佛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个个金元宝一般,就差流口水了:“我的天,海关。。。这都是什么活计,挣得这么多?!”

“小家子气。”李硕平时都是淡然的性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起一股傲气,很是得意的道:“我从天启四年出任海关副总长,到现在任知府兼理总长,陆续建立起了一百五十多处税关和十二个大港通商,现在的大明沿海,每日千帆竞发,交易货物数以千万计,收入高些有甚稀奇。”

姑娘一边惊叹,一边自顾自的跑到一边的桌案上,噼里啪啦的播起算珠来,李硕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入了神,忍不住问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亢云秋。”小姑娘全神贯注于算盘,随口回答道。

“亢云秋?”李硕心里想了想,亢氏是个比较少见的姓氏,在李沐身边又极得信任的人只有一个,现在的商监总署署长亢青岩,难道这小姑娘。。。

“亢青岩,你可识得?”李硕试探性的问道。

“认得啊,正是家兄。”亢云秋一边算一边回答李硕的问题,虽然嘴里说这话,手上上下翻飞,珠子噼噼啪啪响声连成一片,丝毫没有减缓。

“亢青岩的妹妹?”若亢云秋出身普通,李硕也就当成账房用着了,至于是男是女倒不是很重要,小李大人事情不少,也没那个精力天天去关心一个小账房。

“怎么?你李大人海关独享,连哥哥都独享,只许你有,不许我有啊?”亢云秋很不服气的道。

李硕无所谓的笑笑,凑上去一看,账目边的纸上用李沐特有的账目表划分了收入支出多项,且使用了很是新潮和在泰西人中广为流传的所谓“阿拉伯数字”,计算速度快,写起来方便易懂。

亢云秋十八九岁的年纪,珠算却极为娴熟,手法优雅,竟给人赏心悦目之感,让李硕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人拨着算盘,一个静静的看着,半晌之后,亢云秋才发出一声欢呼,合上账本兴奋地道:“算完啦。”

“算完了?”李硕这才回过神来,听到亢云秋的欢呼,才把大脑重新开机,故作沉稳的道:“不错嘛,速度还挺快的。”

“哼哼,李大人,你先别说我,你们李家手握海关这么多年,胆子倒是不小。”亢云秋一副“我抓到你的小辫子了”的得意表情,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道:“上个月海关收入七百五十五万四千余两,刨去各种收入盈余五百三十二万六千余两,发入京中税银一百零七万两,这中间,有四百余万两的收入以海防,退税,赔付,保险,军饷等各种名义消耗了。”

“那又怎么样,东南海关家大业大,靡费甚多岂是等闲。”李硕不满的哼道。

“别骗人了。”亢云秋小嘴一嘟,毫不客气的反驳道:“货物,采购,军士数目一样都对不上,而且,你海关收入连年增长,解送朝廷的税银却依旧不变,你说军饷等开支跟着涨就算了,为何每月的官员薪俸,甚至采购弹药,修筑炮台的单价都跟着涨?合着大明开海交易货物,促进沿海几十家大工坊的生产,结果物价不跌反而上扬了?”

“这。。。”其实李家每年都会从东南海关税银中截留大量银钱供给给李沐训练新军,从锦州到太原,从晋兵到大理寺寺兵,十几万精锐的李氏军队就是靠着东南海关海量的关税得以维持。不过这件事情一直是秘密进行的,毕竟东南一带,李氏的势力极其强大,截留关税其实才是李硕一直不愿意离开东南回京做官的最重要原因。

“你如此口出狂言,不怕杀身之祸吗?”李硕阴沉的盯着亢云秋,语气冷冽的道。

“当然不怕。”亢云秋完全无视李硕阴沉的样子,心满意足的拿起算盘道:“李大人说,小李大人那是外冷内热的人,其实可善良可温柔了呢。”

“啊?”李硕冷不防听到这个奇怪的评价,很是稀奇的道:“大哥他。。。真的这么说我?”

“是啊。”亢云秋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二章 锦州之变

李硕稳稳的将账本收了,态度变得好了很多,忙对外面招呼道:“今天吩咐厨房,做些有特色的江南菜来。”

“好菜?”听得李硕的话,亢云秋眼睛一亮,很是开心的问道:“是要请我吃饭吗?”

“是啊,亢姑娘是山西人,肯定少尝南方菜,江南菜系之中,唯江浙菜最为清甜可口,精致宜人,顶适合女孩子,诸如韭菜炒螺蛳肉,春笋烧刀鱼,豆瓣烩觅菜,蟹粉狮子头,米粉蒸肉等等,都是在北方难能一见的美味。不知道亢姑娘,能否赏我这个宁波知府一份薄面呢?”李硕和亢云秋打趣道。

“我不付钱的哦。”亢云秋抱着算盘,一副精明无比的样子,临了还不放心的确认了一句,让李硕有些哭笑不得。合着我一个五品官,请你一个小丫头吃顿饭,还能找你要钱不成?

李硕看着亢云秋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嘴边勾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眼神骤然一凝。

“建奴集结数万大军于辽阳,皇太极这是脑子又抽的什么风?”

而此时,在西安总制府内的李沐,也对着同样的报告皱着眉头,李沐的身边,站着两位参谋处的属下,除了总长孔胤植以外,还有个参谋吴三桂,不过两人均一言未发,似乎都在等待李沐的决定。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忙于朝中事务,对于建奴,确实有些忽视了。”李沐一边翻动着奏报,一边有些担忧的道:“皇太极此人,绝非易与之辈,晋兵配属的新战车还没有完成,我心里很是没底啊。”

“大人不是把晋兵的战车调给陇右军了?”吴三桂疑惑的道:“据说甘肃总兵马三跃将军带四万陇右军北伐河套,满眼都是规模庞大的战车阵,浩浩汤汤竟有数千辆之多,把鄂尔多斯和内喀尔喀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是大人的最高机密,除了少数几人知晓外,对于其他人都是严格保密的。”孔胤植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还是会尊称李沐一声“大人”,毕竟虽然他也有个公爵的名头,但是实权和李沐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先帝临终前,曾经交给我一份珍贵的图纸。”李沐既然当着吴三桂的面提了这个事儿,自然就是无所谓他知晓与否,看着吴三桂那好奇的眼神,李沐轻笑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那是先帝爷亲自设计的,极为复杂的器械,以热水产生的蒸汽为动力,可以驱动庞大的机器和战车。西安工坊和龙江船厂先后开始试制以此为动力的战车和战舰,进度虽说喜人,各处也都在加紧生产,不过还需时日。”

“战车的问题先不说。”孔胤植接过李沐的话头道:“这几日,熊廷弼熊老督师数次上奏请辞,朝廷都不予批复,不过熊督师年纪不小了,上次入了锦衣卫的诏狱,受尽了非人的折磨,身上落下了不少旧伤,再加上锦州苦寒之地孤悬塞外,熊老督师事务繁杂,身体已然日渐不佳,伯功也找了我很多次,让我跟你说,还是另选贤良继任熊老督师的锦州经略一职吧。”

“是啊,老督师,确实是老了。”熊廷弼是隆庆三年生人,到今年刚刚年满六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暮年老者,又兼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留下不少暗伤,身体愈来愈差倒是也说得通。想到这里,李沐摇摇头道:“不知不觉,七年过去了,老督师在锦州待了整整五年,这样吧,等今年期满,就让熊老督师回来吧,如果伯功兄愿意,把老督师接到太原来也未尝不可。”

“那锦州镇的事儿。。。?”吴三桂主动问道。

“不用再给锦州镇另派经略了。”李沐对吴三桂笑道:“令尊是锦州总兵,当然,这是个武职,令尊没有爵位,不能册封经略安抚使,不过只要我不再让朝廷另选经略,其实也就等于把锦州镇交到令尊手中了。”

“标下谢大人信任。”吴三桂有些激动的道。

正当屋内的讨论缓缓进入尾声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间或夹杂着不少女眷的惊呼,李沐诧异的抬起头来,就见自己的亲兵队长李自成一路小跑着穿过月门出现在视线中。

看到李自成的样子,李沐不由得心里一沉,李沐和孔胤植,吴三桂商讨事务的地方属于府中后院,很多地方是会遇到女眷的,按照规制,如非主人邀请,他们也不会擅自闯进来,而李自成这回不顾体统匆忙往后院跑,恐怕是发生了难以预计的大变故。

“大人!”李自成看也没看周围乱成一团的侍女,紧跑两步来到李沐的身前,眼里满是焦急之色,看孔胤植和吴三桂在旁边,略一思忖,还是硬着头皮道:“辽东八百里加急,建奴撕毁和议,派大军突袭锦州,锦州城丢了!经略熊廷弼战死殉国!锦州军损失惨重,余部一万余人在吴总兵的带领下退守朝鲜!”

“什么?!”李沐如遭晴天霹雳,脸色刹那间煞白,孔胤植和吴三桂也被惊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锦州四万精兵,城防坚固!熊老督师久经战阵,论及沙场经验,指挥若定,我亦不能及!这样的坚城,怎么会丢?!如何能丢?!”李沐通红着眼睛怒吼道。

“大人,这个。。。属下不知。”李自成只是个传话筒,具体的事情当然不是他能了解到的。

“大人,此时有蹊跷。”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孔胤植冷静下来,开始为李沐剖析局势:“建奴在辽阳集结重兵,我们是知道的,而且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建奴手上精锐最多五六万众,大多都是骑兵,攻城非其所长,按常理来说,锦州绝没有丢的道理!”

“这个我当然知道!”李沐烦躁的挥手道:“皇太极是个狠角色,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就是有天大的才能,建奴人丁稀少,又被我屡次重挫,根本没有实力硬磕锦州城,除非。。。”

“除非锦州不是被硬磕下来的。”吴三桂的父亲吴襄虽然退守朝鲜,但好歹人活着,故而尚且还能冷静客观的道:“现在的问题是,锦州城在失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断时间因为先帝大行,朝局纷乱,我们的注意力全部被朝廷斗争所吸引,对于辽东,确是疏于防范,有些大意了。”

“真是事儿越多,越来给我找事。”平日里沉稳非常,已经练就了一身养气功夫,高官风度的唐国公李沐听闻这个消息,面目狰狞的恨声道:“别让我查出来是谁下的黑手,否则无论他是谁,官居何职,老子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第三百零三章 再赴辽东

锦州失陷的消息传到京城,崇祯皇帝大惊失色,赶忙召集内阁商议事务,别看皇帝一直以来对李沐的权势颇为忌惮,但是真的临到了危急时刻,所有人还是一齐把目光转向了李沐。锦州镇是李沐草创,一手建立起来的,熊廷弼父子又是李沐最信任的老部下,如今锦州出了事儿,他李大人当然是责无旁贷。

大明朝的战神李大人,自天启元年到崇祯元年,历经战阵,未尝一败,就连阉党里的官员都对李沐的军事才能有近乎迷信的信任,说是议事,就连崇祯自己,下意识的都是调李沐北上辽东,而忘了在宁远还有一个蓟辽总督袁崇焕是他的绝对心腹。

从头到尾,其实也没有正经讨论多久,朝野上下就一致同意,让七镇总制李沐兼理锦镇事务,加封锦州总督,寻机为大明光复故土。

西安总制府内,李沐默默的把圣旨收起来,便回头吩咐伊宁为自己准备出征的行囊。

“公子。”伊宁先是应诺了一声,随后还是有些忐忑的问道:“这一次,公子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嗯?”李沐看伊宁那因为害羞而显得的红扑扑的小脸,笑着问道:“你想回家看看?”

锦镇已经丢了,李沐不可能再从陆上回锦州,按照他的想法,应该利用他李氏军队海上的巨大优势,先前往朝鲜和总兵吴襄的余部会合。

“是,自万历四十五年,奴婢被卖到绫阳君府上之后,已经十年没有回家了。”伊宁低下小脑袋很是黯然的道:“也不知道父母是否健在,家中弟妹是否安好。”

“那就去吧,傻丫头。”李沐温和的揉了揉伊宁如瀑的长发,怜爱的对她道:“有些事情,也该和令尊谈谈了。”

这个“有些事情”,让伊宁脸更红了,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是惦记家中父母,还是惦记着这个“有些事情”。

“公子,那。。。那我也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伊宁像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左右乱撞了半天,才弯腰从李沐的胳膊下面穿了过去,一溜烟的跑掉了。

李沐看着伊宁娇俏的背影,心中暗自激动了一番,这朵小水仙花养了这么久,总算到了可以收获的季节啦!

李大公子心中龌龊不足道,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来到后院两位娇妻的厢房内。这一回去辽东,若菡和妍儿肯定都不能相伴而行了,若菡初为人母,自然放心不下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妍儿也身怀有孕,舟车劳顿自是不妥,加上自从李倧强令她嫁给袁崇焕后,李妍儿也算是和兄长闹翻,短时间内肯定不想再去朝鲜看李倧的脸色。如今剩下还能出门的就只有洛圣女一个了。

洛鸢对于陪着李沐出门,也是很是兴奋,李沐的两位正妻都有了孩子,唯独洛鸢一个人孤零零的尚且无出,在这个时代,女人还是会困囿于固有的社会观念,纵然洛圣女心性高傲,无疑去为孩子争那个长子的地位,但是她实在是不想因为没有孩子而被人笑话。

现在玥然和明露郡主都无法随行,洛姑娘自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可是这一去,李沐吩咐她管理东海的事情也就只好暂时放下了。

李沐和洛鸢说了几句私房话,转身又来到了李妍儿的房里。现在李妍儿怀孕刚刚五个月,正是妊娠反应厉害的时候,加上李妍儿不像自小习武的若菡体质康健,经常是吃什么吐什么,李沐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只要他力所能及能找到的吃食,无论是蒙古的奶饼还是朝鲜的精致料理,李沐都不遗余力的满足她。家里这两个月别的人没加进来,各种手艺各种流派的大师傅倒是聘用了不少,有些还是西安城有名的大拿,但是李府给的酬劳丰厚,加上唐国公府一般人也得罪不起,故而大多数大勺也就给个面子,应下这份兼职来。

李妍儿第一次生养孩子,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刚刚为人母亲的若菡就会时常来看望她,告诉她一些简单的注意事项。偶尔也会带着琮卿,云瑶两个小宝贝来看她,让李妍儿心里也是好一阵艳羡。

不过这种艳羡,倒不是对于若菡先一步剩下孩子的羡慕,毕竟李沐早就说过,待到自己百年之后,爵位只有一个,只能传给长子,其余家产会平分给所有的孩子,连女儿都不例外,从这个角度来说,李妍儿也只好认了。肚子争不争气,还是要看缘分的嘛。

进了李妍儿的厢房,若菡却正在给两个孩子喂奶,虽说像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孩子都是乳母的,但是若菡体质好,奶水充足,自然也会自己哺育儿女。

两个小不点舒服的靠在母亲的怀里,嘴里吮吸着若菡珠圆玉润,饱满诱人的**,尽是满足的样子,让李沐都生出嫉妒之心来。

李妍儿看着李沐脸上那故作不快的表情,相伴多年的明露郡主一下子就猜到了丈夫心里在想什么,苦笑不得的道:“这个呆子,还在吃自己孩子的醋呢。”

若菡自从有了孩子,性子比起以往文静温柔了简直十倍不止,现在也不想个泥猴子般折腾地里那些作物了,甚至雷打不动的练武都耽搁下来,只是极是温暖的对李沐笑道:“他呀,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人的醋都能吃,明明自己也没少。。。”说到这里,若菡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住口低下臻首,不去理会李大人。

李沐好不容易抓到若菡的小辫子,岂能轻易放过她,很是得意道:“那是你自己涨奶,跑来求我的,要不是我给你吸出来,你连觉都睡不好。”

“李云琪!你还说。。。你还说你还说!”若菡抱着孩子,也不能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小娃娃脖颈软,伤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只好用眼神严厉的制止他。

“哈哈。”李沐夫纲得振,鼻子都翘到天上去了,随后,又故作轻松的道:“等我回来,我要好好的喝个够。”

提起出征,两位娇妻又沉默了,有的时候,这个男人惊才绝艳,指挥若定,是大明边镇战场上神灵一般的存在。有的时候,又生出悔教夫婿觅封侯的伤感,如果李沐不是钦封唐国公,大明的七镇总制,或许有更多时间陪伴他们了吧。

李大公子就算不出征,平日里事情也少不了,现在案件决断全部交给大理寺,但是为了新法得以正确推行,所有大理寺所决之案件,李沐还是要详加查阅,然后和卢象升讨论改进。三跃正带兵北出河套,与内喀尔喀部,鄂尔多斯部出战,晋兵正在接受新战车和训练,大理寺的寺兵和宣府边军也刚刚换装新的火枪,再加上东南地区的海贸事务,真是千头万绪,让李沐恨不得一个能掰成两个用。

若菡看着李沐明显有些消瘦的样子,很是心疼的道:“相公自去作战,家中事务,有妾身和妍儿妹妹,相公无需烦忧,这一次菡儿不能随侍相公左右,相公还当保重自身,莫要忘了,家里还有人在等你回来。”

“嗯,傻姑娘,这个我醒得。”李沐轻笑道。

“相公,妾身建议你,还是先去一趟太原。”李妍儿平日里帮李沐处理公务,也算是耳濡目染已久,有些担忧的道:“熊老督师战殁,我怕熊总兵冲动之下。。。”

“哼,熊老督师这个仇,我定不能放过了。”李沐也是愤恨的道:“关键是,这帮人不仅是为了恶心我,还是想着让熊成回家丁忧,按照礼制,熊伯功要为父丁忧,守孝三年。谁都知道,他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和最好的兄弟,若是他扶灵回乡丁忧,无异于断了我一条臂膀,算计得真好啊。”

“可是,算计这一切的,是谁呢?”李妍儿沉吟了半晌,奇怪的道:“相公可有怀疑人选?”

“这回我也吃不准了。”李沐摇摇头道:“按理来说,皇上现在拉着东林党和魏忠贤都在磨刀霍霍向对方,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暗地里的火药味谁都能感觉到,应该没时间管我的事儿,我也明确表示中立,就更没必要这个时候开罪我给自己增加一个对手,可如果真是建奴那帮畜生干的,我又不相信他们有这个本事。”

“这种借力打力,左右太极的手法,倒是很像我熟识的一个人。”李妍儿语气复杂的道:“朝鲜国力弱小,又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常处于大国争端之前线,自高丽,百济,新罗诸国沿袭至今,借力打力,左右骑墙,夹缝中生存,都是历代朝鲜君主惯用的手法。你说是本性也好,是无奈也罢,总之每一代朝鲜的君主,都会在治国上走上这条路。”

“李倧?”李沐冷笑一声道:“上次他自以为是,差点逼着你自裁,险致我痛失挚爱的事儿还没完呢!”

曾经把酒言欢的兄弟,终于走到了要图穷匕见的那一步吗?李沐发了会狠,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心下戚戚的苦笑道:“你们说的对,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这个钦封唐国公,做的真是一点意思也无。”

第三百零四章 好久不见

当李沐带着吴三桂,孔胤植还有伊宁和洛鸢两个姑娘来到太原总兵府时,看到的,已经是满眼缟素。

李沐来太原,自然是为了看望自己的好兄弟熊成,否则,倒是完全没必要专程跑这一趟。

穿过总兵府的层层庭院,直直熊督师的灵柩前,李沐看到了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好兄弟。

李沐刚准备开口唤熊成,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声音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

李沐转过身子一看,见一个窈窕动人的美人俏生生的立在一边,身上也是戴着重孝,让李沐颇有些晃眼:“嫣儿,你这是。。。?”

这个俏丽的美人,自然是李府的大小姐,唐国公李沐的堂妹李嫣了,在年后的时候,老夫人娥恩哲已经做主和熊家交换了庚帖,完成了纳征之礼,大明世家大族所谓的大婚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熊家已经搞定了大半,剩下的就是定下婚礼的日子娶新娘子过门了,谁知道半路出了这事儿,熊成无论是不是按制守孝三年,这婚礼,怕是肯定要推迟了。

李嫣身为李家的大小姐,随着李沐的地位水涨船高,李嫣也是越发炙手可热,按照李沐的设想,李嫣如今二十二岁,正是女孩子最黄金的年龄,能与熊氏结秦晋之好亦正当其时。因此,在李沐的眼中,自己这个妹妹出身高贵,多少有些被宠坏了,很有些刁蛮性子。也就是熊总兵这样战场上做杀神,媳妇儿面前小白兔的憨厚人能忍得了她。不过现在看来,李嫣倒也有可人的地方,至少,她会在熊成需要她的时候,第一时间来到太原,陪在他的身旁。

“你这一身,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李沐温和的对妹妹道:“这两日,伯功还好吗?”

“不是太好。”提起熊成,李嫣很是担心的看了一眼灵堂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压低声音对李沐道:“大哥,他刚遭大殇,又在灵堂里跪了四天,除了偶尔用些饭食外,几乎一动不动,身心俱惫几近崩溃边缘,你现在让他带北云兵去辽东,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唉,我何尝不知如此。”李沐叹了口气道:“但是现在辽东局势紧张,我有多支精兵恰在换装,除了北云兵,其他人我真的信不过。”

“你九边七镇三四十万重兵,就抽不出一支精兵陪你去一趟朝鲜啊?”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李嫣还没有正式成为熊家的媳妇儿,只是才定了亲,就开始毫不客气的为未来夫君张目,完全不把老哥的需求放在眼里。

“嫣儿,军国重事,不可胡闹。”李嫣厉声一喝,严肃的对她说:“为减少伤亡,我当然要选万全之计,现在九边诸镇,在辽东野战,来去如风,长途奔袭者,非北云莫属,当初我组建这支精兵,就是为了对抗建奴铁骑的。其他诸镇军兵,几乎毫无对抗建奴主力的经验,到了战场上,平白送了性命罢了,我的兵士,也都是有家人的,怎能如此轻贱?”

“哦。。。我就是说说嘛。。。”李嫣看李沐真的不高兴了,声音立马就小了下去,自从懂事起,李府大大小小的事务,虽然说有娥恩哲撑着,但是说到底,实际上都是李沐在管,没有李沐的地位,李家也不可能有和大明顶级世家大族比肩的这一天。所以对于这个大哥,李家的小辈们,包括义妹陈沅在内,都是亲近中带着几分畏惧的。

“唉,辽东精兵,军饷最高,实力最盛者,非袁崇焕的关宁铁骑不可,可是,我要是能指挥的了关宁军,辽东局势,又何至于此,熊老督师,亦何至于此?!”李沐愤愤的摇摇头道,迈着大步步入了灵堂内。

看着熊老督师厚重的灵柩,李沐蔚然一叹,接过熊家人递过来的香,郑重的对着老督师的灵位拜了三拜,然后熊氏家人磕头回礼。李沐赶忙将熊老夫人搀扶起来,语气沉痛的道:“老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唉,蒙唐国公亲自前来看望我夫君,熊氏满门,感念在心。”无论李沐和熊成的私交如何,明面上两家的地位还是差距巨大的,熊廷弼是锦州经略安抚使挂兵部尚书衔,官居二品,熊成虽然是一品的太原总兵,但总兵官是武官衔,远不如他老爹那个二品文官值钱。比起身为总制,大学士,钦封唐国公的李沐来说,堪比萤火皓月之别。故而熊老夫人的话也是得体的。

当然,熊氏给他面子,李沐自然也要给熊总兵面子,便赶忙回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伯功兄与我私交甚笃,从辽东战场上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本是手足兄弟,更不用说舍妹已经是熊家定下亲的媳妇儿,老夫人就将我当自家子侄看待便是。”

李沐和熊氏族人一一寒暄了,好容易才瞅着空儿,也跪坐到熊成身边的蒲团上,低低的对他说:“伯功,我知道你现在无心他事,但是辽东事态紧急,我身边只有北云一支精兵可用,你身为北云统领多年,早就对他们如臂指使,此去朝鲜,我再三斟酌,觉北云兵之统帅,还是非你不可。”

熊成默默的听着李沐的话,自己却一言未发。

李沐只好接着说道:“熊老督师为国殚精竭虑多年,以高龄戍卫边镇五载,常年与家人分居两地,忠义可嘉,为今之计,只有把这帮狗建奴赶回辽东去,大明才有真正的宁日啊。”

熊成听着听着,居然慢慢的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眼泪止不住的流,或许这两日哭够了,哭干了,连笑声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沙哑声,他抬起那沟壑纵横,满是伤痛的脸,直勾勾的看着李沐道:“李云琪,你早知建奴不灭,是为心腹大患,这么多年,各种先进火器均不配给锦州镇,强压锦州镇实力,结果没想到玩脱了,连锦镇自己都没保住,现在来和我说家父忠义可嘉,不觉得讽刺吗?”

“伯功兄,你这话从何说起。”李沐惊讶的道:“锦州镇是我一手草创的嫡系,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怎会自废武功,压制锦州?”

熊成哂笑一声,轻轻摇头道:“李督师,时至今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和我说过,天启四年,你刚刚迁晋阳侯,京师里十几位公侯伯爵设宴请你,英国公张维贤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你说,英国公曾告诉你,敌人,才是武臣生存的命脉所在。我们厌弃敌人,当然也需要敌人。”熊成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这个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字字诛心的道:“从那时起,那就开始怕了,害怕建奴一灭,你会落得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我这次去辽东,志在平定辽东,消灭奴患。”李沐沉声回答道。

“哈哈,物是人非,现在的你,当然有底气这么说。”熊成毫不客气的揭穿李沐道:“皇上刚刚登基,立足未稳,况且今上对魏忠贤之阉党势力深恶痛绝,只要皇上对阉党下手,东林势大已成必然,皇上需要人制衡东林,还有什么比刚刚携大胜之威回来的唐国公更合适的呢?”

李沐听熊成丝丝入扣的剖析朝局,不由得有些不认识般的看向他,这个曾经只知在战场上杀敌的大将,如今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云琪,人,都是会成长的。”熊成似乎读懂了李沐眼神中的语言,头也不抬的道:“你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唐国公,我又怎么能只是一个横冲直撞的熊总兵?”

“呵。”李沐也是无奈的点头道:“就问一句,跟我去朝鲜,给熊老督师报仇,杀尽建州奴狗,彻底平定辽东之患,你可愿意?”

李沐了解他,知道就算他看穿了自己在辽东的布置,也一定会同意带兵入朝,熊伯功永远是熊伯功,爱恨分明,嫉恶如仇,和他老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世态炎凉,人心百变,都始终坚持本心,为国死战,不惜己身。

“我带北云兵入朝,李倧这小子,怕是彻底睡不着觉了。”熊成哭着哭着,忽又阴测测的笑了出来。

第三百零五章 东江镇

崇祯元年七月初四,唐国公李沐带北云兵五千入山东,大明北洋舰队,包括旗舰镇远号在内,随即启程前往登州接应李沐。

北洋舰队历经多年建设,除了镇远号以外,还有了一艘全新的靖远号装甲巡洋舰,但是铁甲战舰毕竟造价高昂,李大公子现在四处用钱,靡费巨大,所以龙江船厂的造船速度也不得不放缓下来。这几年除了南洋接收了一艘宁远号,就只有北洋接收了一艘靖远舰,另外还有一艘威远舰尚在船坞之中。

南洋舰队虽组建时间短,但是任务繁重,干系不小,整个大明的海上贸易,经马六甲海峡中转吕宋,再直达澎湖,广州,泉州,宁波等港口,其中茫茫大海商船来往不断,每月交易货物以百万计,巨大的利益面前,盗贼猖獗也就不足为奇了。

南洋舰队身负维护大明商船权益,并有偿为外国商船提供护航的责任,自然不可能抽调主力舰护送李沐。

不过按照李沐的想法,这年头,后世东亚地区华夏民族的对手,俄罗斯尚且没有东顾,朝鲜是大明的附属国,日本历经壬午战争元气大伤,正是国内诸藩战乱的时刻,若不是辽东尚未平靖,李沐索性都准备把北洋舰队调往南方去了。

李沐对镇远舰还是很熟悉的,天启四年,他乘坐镇远舰,一举击溃荷兰远东舰队,这个庞然大物,在当今时代的大海上,拥有绝对的权威和武力。

李沐带着众人登上镇远号,迎面就是北洋舰队统领,副总兵衔的戚昌国将军,这位李沐的心腹爱将,倒是很有乃父戚继光的风范,不像同为民族英雄后代的俞咨皋,那副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的样子,实在另战场厮杀多年的李阁老不喜。

“末将参见国公。”戚昌国是李沐一手提拔,虽然年龄上要长李沐十几岁,但是李沐身为唐国公,总制七镇的当朝一品,身份尊卑有别,自是要加些小心。

环境改变人,已经身居高位多年的李沐多少也习惯了封建制度下的上下关系,也就默默的等戚昌国行了全礼,才伸手虚抬一下,微笑着道:“文明不必多礼,此去朝鲜,虽说锦镇尚有一万多军士,但是我大明辽东主力新败,诸军疲惫,战力尚未可知,若是情势紧急,你的北洋陆战师,还得要把这个大梁挑起来才行。”

“末将原为大人效死。”戚昌国自是轰然应诺,对于他这样的大将来说,如果没有战争,就永无出头的机会。只有在战火中积累军功,他才能在大明惶惶数百位副总兵中脱颖而出。再说了,跟着大明第一战神,岂有不胜的道理?

李沐见戚昌国气势昂扬,北洋诸军意气风发,面貌一新,心中颇为满意,很是老气的拍了拍戚昌国的肩膀道:“我们出发吧。”

命令一下,北洋舰队数十艘战舰纷纷拔锚扬帆,仿佛错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般,组成一支声势浩大的舰队,缓缓的离开山东,往朝鲜方向驶去。

这是李沐第二次来往朝鲜和山东之间的海路,上一次乘坐登莱水师的战船回返大明的时候已经是七年前了,彼时的李大公子,还是一介白身,对面的朝鲜王李倧,亦是刚刚御极王位。时光荏苒,曾经的好友再相见时,却不知是何等情形了。

站在李沐身边的,是已经换了一身长袍便服的熊总兵,熊成尚在重孝之中,虽说朝廷准了他的夺情奏请,以国事为重,先行前往辽东稳定边镇局势,但是熊成还是一身素白,默默的立在船头看着飞溅的浪花发呆,让习惯了他大大咧咧,满嘴跑火车的李沐心中感叹不已。

“云琪,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绫阳君府上一起打糕过年的时候吗?”随着李沐的地位越来越高,爵位从宁远伯,一路到宁远侯,晋阳侯,太原郡公,唐国公,曾经的好友也大都成为了李沐的手下,或是李党的中坚。像张溥,张采,华琪芳,吴孔嘉这些都已是朝中要员,对李沐恭敬有加,但早已失却了那份平心相交的基础。

随着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从云琪,变成了李大人,李阁老,李沐就知道,朋友对于已是大明超品国公的他来说,渐渐已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在这些老友之中,唯有熊成还是一如既往的喊他云琪,仿佛在熊总兵的心里,苟富贵,无相忘,无论他是不是官居极品,甚至搞出天罚这种大事件,连若菡都怀疑李沐真的是什么神将转世,凡此种种,似乎都真的不能在熊成眼中当得正经菜式。

“记得啊,当初咱三个,真是混不吝的小娃娃一样,彼时四面楚歌,强敌环伺,秦良玉将军愁的头发都白了,我们倒还是兴致勃勃,没心没肺的不忘吃喝玩乐。”李沐不知道是怀念还是自嘲的笑道。

“我以为,那样的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熊成像是对李沐说,又如同自言自语的道:“现在你们两个人,一个是超品的唐国公,一个是九锡的朝鲜王,却没想到曾经的玩笑话,现在竟然一语成谶,最好的兄弟,最终要对阵疆场。”

“我没有说要和李倧对阵疆场。”李沐干笑两声,很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朝鲜是我大明藩属,如今前往辽东平定建奴,正是该引为臂助的力量才对。”

“虚伪。”熊成毫不客气的揭穿李沐道:“锦镇大败,绝非战之罪也,袁崇焕就算是再丧心病狂,还不至于到公然助奴袭击我大明边镇的地步,否则一旦被发现蛛丝马迹,他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遍数辽东,只有李倧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动机。”

“是啊。”既然熊成已经点破,李沐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道:“对于李倧来说,只要保住他朝鲜王的名号,延续朝鲜李氏王朝之国祚,做谁的藩属,并无关紧要。何况我大明现在在辽东实力强横,压着建奴打,朝鲜难免感到有所威胁,只要建奴许以重利,他不是没有反水的可能。”

“朝鲜国世代都想恢复前唐高句丽时代的国土,虽然高句丽古国在唐高宗时就已经被彻底灭亡,所有人口迁入中原,但朝鲜一直都以高丽后裔自居,对辽东之地觊觎已久。。。”熊成阴沉着脸道:“千百年来都养不熟的白眼狼,最终还是忍不住反咬一口了。”

两人说着说着,都渐渐沉默下来,虽说是这么分析,但是谁也不希望,曾经一起笑闹的兄弟已经彻底站到了整个国家的对立面上,非以武力而不可解决的地步。

船行十余日,北洋舰队缓缓抵达了皮岛,皮岛是孤悬在朝鲜近海的一处小岛,临近朝鲜的铁山和宣州,是今北朝鲜平安北道的辖境。周围分布有云从岛,须弥岛两个辅岛,这几个岛加上朝鲜的铁山,辽东半岛的渤海,就是大明在辽东最重要的前哨基地之一东江镇,东江镇的总兵官,自然是那位在朝中很是著名的毛文龙毛总兵是也。

对于毛文龙,李沐没有什么直接印象,一方面,他处于抵抗建奴大军的最前沿,后方茫茫大海,补给困难,能坚持斗争这么多年,确实有些本事。故而从大局计,登莱巡抚袁可立对他推崇备至。

但是据说此人骄纵孤傲,嫉恨同僚,因为登莱巡抚袁可立受到皇帝褒奖而深为嫉妒,若不是袁巡抚最后在广宁城下战死,在原有的历史上,毛文龙甚至发动言官一直将他参劾隐退。

辽东的局势,复杂无比,关键是现在李沐的手上并没有往常一样的绝对武力让各方臣服,故合纵连横,左右互推的策略才是必由之路。

第三百零六章 家在何方

对于得知李国公造访皮岛,早早就到码头等候的毛文龙总兵来说,这趟迎接注定是让人失望的。因为毛军门苦苦等了几个时辰,却被告知李大人已经先行乘坐小船从别处登岸了。

毛文龙虽然心中纳罕不已,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接待了衍圣公孔胤植和太原总兵熊成等随行人员,毕竟李大人身为总制,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毛文龙再嚣张跋扈也没有和李沐呛声的胆子。李沐在大明腹地的名声或许尔尔,但是在辽东境内,谁不知道李沐的声名可抵十万雄兵,这一点,恃才傲物如蓟辽总督袁崇焕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服。

李沐久经沙场,安全问题自然轮不着毛文龙担心,所以毛文龙也就按下心中的疑惑,招呼着孔胤植几位入军镇寒暄了。

话说李大公子带着李自成和十几名亲卫在皮岛上了岸,放眼望去,都是大片大片低矮的草房,李沐之所以宁可放毛军门的鸽子也要私下里造访皮岛的原因,正是因为脚下的这片土地,对于李沐的小侍女伊宁来说,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在历史上,皮岛原本应当是朝鲜的领土,大明王朝也从来未对这里提出过什么领土要求。盖因皮岛虽处于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的冲要交接之地,但是一直以来朝鲜都是大明的附属国,两国之间没有军事冲突可言,自然使得皮岛的军事价值无从提起。

但是到了天启元年,也就是李沐刚从辽东发家的那年,事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时毛文龙受辽东巡抚王化贞之命,出兵袭击建奴要塞镇江,生擒建奴游击佟养真及其子佟丰年、其侄佟松年,随后又派陈忠攻占双山,擒斩建奴游击缪一真等数名将领,史称“镇江大捷”。

此战后,宽奠、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毛文龙,一时间“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归顺之民,绳绳而来”,使得全辽震动,建奴大为恐慌,随即动员重兵南下,收复了宽甸等堡垒,这也就是为什么李沐大冬天还在锦州城下遇上了数万建奴主力的原因。

毛文龙不是李大公子这样的穿越者,也没有秦良玉的白杆兵神兵天降助他一臂之力,自然被建奴击败,率残军退往朝鲜,按照历史上,建奴在拿下锦州后,一路越过了鸭绿江,再安州再次大败毛文龙。不过由于在这个历史时空中,建奴主力在锦州吃了大亏,随后便没有追杀毛文龙。

时任朝鲜国王光海君李珲深恐毛文龙将建奴的祸水引入朝鲜,于是屡次劝他去海外岛屿,毛文龙也考虑到建奴虽然骑射无敌,但是其主力大多是精锐步齐,不习水战,便在在天启二年十一月登陆皮岛安营扎寨,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毛文龙的东江兵登岸后,为了修筑堡垒,强征当地朝鲜百姓为徭役,弄得田地荒芜,民不聊生,不得已,伊宁的父母只好将家中唯一年纪稍长的女儿卖到绫阳君府上为奴,以换取微薄的米粮维系生计。

对于父母出售自己的往事,伊宁倒是并无怨恨之意,一来当时东江兵登岸之后,简直如同虎狼下山,烧杀抢掠,强撸壮丁民女,朝鲜国力羸弱,只好对东江镇的暴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来虽然绫阳君府上规矩森严,但是伊宁不过待了几个月就被李沐看中带走,随后在李府的生活,那比起在皮岛上的童年,真是好了千倍万倍不止。

伊宁被卖出的时候,已经快满十五岁了,这个时代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大多已经非常懂事,要开始承担和后世成年人一般的责任。所以伊宁对于自家的小房子倒是记得很清楚,但是毕竟已经七年过去,民生艰苦,兵祸连接,有些地方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伊宁也不是很确定的了了。

李沐穿行在低矮破旧的村落中,看着那一张张饥饿、消瘦、麻木的脸,隐隐有些恻隐,不是每个人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精锐士卒,可以用军功换取荣华富贵。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战争带来的只有无尽的苦难与毁灭而已。

路边的朝鲜国百姓,看到李沐一行穿过,赶紧纷纷在路边跪下,低头口呼“参见大人”。李沐虽然穿着便装,但是周围亲卫都是一身鲜红的内衬,外罩厚重精良的明光铠,典型的明军精锐装扮,无论大明王师在皮岛的声望如何,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百姓而言,依然是他们需要抬头仰望的星辰。

伊宁本姓为赵,据她所说,多年前被家中货与绫阳君府上为奴时,家中尚有一兄一妹。长兄是家中唯一的希望,当然被父母呵护备至,小妹年方七岁,就算是卖出也难有人愿意接手,思来想去,伊宁就成了那个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在破败的小村落中七转八弯了好几次,伊宁都没有找到熟悉的家门,问及友邻也都摇头不知,正当众人以为此次寻亲必无结果之时,李沐身旁的一个小角落中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道:“你们想找赵家人,现在可不能上这小地方来找了。”

李沐听闻此音,诧异的转过头去,竟然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用流利的汉语对李沐一行开口,让李大公子心中惊诧不已。

“你是个。。。女人?”李沐见对方满身污秽,肮脏不堪,声音虽然嘶哑但任可辨识出,似乎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

“哈哈,女人?是啊,女人!悲哀啊,女人!”那乞丐笑着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很是怨愤的道:“可惜没有赵家小女儿那副好皮囊,否则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此话何意?”李沐听得云里雾里的,只好凑近了问道:“姑娘,我非有冒犯之意,听你言语之中,似对赵家人有所怨恨,只是我已经离开朝鲜多年,对国中之事疏于了解,个中缘由,还请姑娘赐教。”

“我若是告诉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五个馒头?”那小乞丐年纪不大,在李沐的温和诱导下,最终还是露了怯,看上去似乎已经饿了许久,刚才的言辞也不过是一时激愤,却不知受到了怎样残酷的对待。

“你们去东江镇上找一家客店,给这位。。。姑娘,梳洗一下,管一顿饭。晚些带她来见我。”李沐转身吩咐道。

“诺,大人。”

皮岛是个孤悬海外的小地方,不过数千人丁,军队比老百姓还多,所以仅在海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镇子,镇上也没什么正经客栈,只寻到一处三间房子的小客店,店家除了提供几间屋子和一些简单的饭食以外,其他什么都拿不出来。李沐的卫士们只好去提了些海水给小乞丐沐浴,换上了身朝鲜宽裙,梳好了头发,这才从屋内缓缓地走出来。

那小乞丐换了身衣服,倒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气质来,不过李沐也觉得正常。在朝鲜国内,能够说得一口纯熟流利的汉语,怎么可能不是世家出身。普通人家,根本没有那个财力延请通晓汉语的先生教育子弟。

重新打扮过后的小乞丐,虽然长得不甚绝色,也算是个耐看的美人,只是那沙哑的嗓音让李沐觉得有些刺耳,毁了原本姑娘很有些知性的气质。

“好了,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现在,你要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李沐不是慈善家,没有大同天下的崇高理想,他耐着性子等着这女孩儿梳洗打扮,目的就是想要知道赵家人的下落。

“大人,民女是汉原府赵昌远之女,赵霖音。”女孩儿低低开口道,为了掩饰自己的声音,她说的声音很小,只是刚刚够传进李沐的耳朵里罢了。

“胡扯!”李沐勃然怒道:“你当我不在朝鲜国中,全然不识朝鲜国事耶?赵昌远是汉原府的府尹,你身为府尹的女儿,居然沦落到在路边乞讨为生的地步?!”

“是的大人。”提起此事,赵霖音似是苦笑,似是怨恨的道:“民女是汉原府府尹赵昌远之女,沦落路边乞讨至今已经九月有余!”

“真是见了鬼了。”李沐嗤笑一声道:“朝鲜国穷困至此,让汉原府的头号长官连女儿都养不起了?”

“大人,不是赵府尹养不起女儿,而是现在的赵霖音,已经另有他人了。”赵霖音语气悲戚的道:“我原本是赵家的长女,年十五岁,今年殿下御极已经六年有余,仁烈王后身体不虞,一天不如一天,据说是因为生养过多本身伤了元气,加上龙城大君薨逝,让王后一病不起。于是宫中传出消息,让各家重臣出家中符合年龄的女儿入宫遴选为妃,我赵家身为汉原府尹,自然是当仁不让。”

“那你就该进宫去待选,就算选不上,也何至于此?”李沐接着问道。

“怪就怪我准备出发去汉城遴选的前几日,我大母在路边遇见了从东江一路逃亡到汉原的赵家人。”赵霖音一字一句,叹息一声,自嘲笑道:“那赵家小女儿,和我年岁相当,却生的天姿国色,娇美动人,我非大母嫡出,生母又早逝。为家族前途计,大母暗中将我迷晕,用木炭毁了我的嗓子,让家丁将我杀死。那家丁于心不忍,于是用船把我载到这孤悬海外的小岛上,让我自生自灭。而赵家的小女儿,则顶着我的名字,入宫遴选为妃,成了备受宠爱的赵贵人。”。

“赵贵人?”李沐很有些吃惊的转过头,见伊宁也似乎是被懵住了,难道她以为可能在战火中饱受流离之苦,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家人,现在突然成了王室外戚,走上人生巅峰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李沐无奈的摇摇头道。

第三百零七章 烽火连三月

既然得到消息说伊宁的妹妹已经前往汉城做了王妃,想必赵家其他人也不至于有冻馁之患,李沐也就暂时将事情放下,转而关心起当地的军情民生来。

皮岛地处朝鲜外海,不过离岸不远,往北一百里便是铁山府,铁山府的东头五十里就是宣州府,大明锦镇剩下的一万七千多军队全部在宣州驻扎。

皮岛周围军队庞杂,民生凋敝已是触目惊心。李沐一路行来,却见路边死骨无算,还有诸多屋舍有焚毁痕迹,但是老百姓们早已麻木,即便是有些地方尸气漫天,令人作呕,他们却也熟视无睹。

从东江这个小地方的民生可见,毛文龙的东江兵为祸不轻。李沐治军甚严,在大明是有目共睹的,自然对这种在战争年代欺凌百姓的军伍极为不屑,心中想着待会见到了毛文龙,肯定要好好杀杀他这骄纵妄为的风气。

李沐刚走两步,却见前方一阵喧闹,放眼看去,一座破败不堪的朝鲜式茅草木屋前,几个衣着褴褛,做叫花子打扮的精瘦的汉子正扛着两个布袋子,后面同样穿的破破烂烂的几个朝鲜百姓,正可怜巴巴的拉着那几个人的衣角,嘴里用李沐听不懂的语言哀求痛哭着。

“公子,那些人。。。好像是在掳掠财物。”伊宁听着那朝鲜百姓们凄惨的哭声,于心不忍的开口道。

“去看看,把人给我分开!”李沐纵非圣人,但是也不能对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掳掠行为视而不见。况且李沐现在一想到说不准还要和李倧那小子沾亲带故之下,心情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

李自成接到命令,毫不犹豫带着亲兵们一拥而上,拿着手中步枪的实木枪柄一下子就打倒了一个。那些衣着破烂的汉子完全都没打蒙了,没几下就几乎全部倒在了地上。不过就算是他们有所准备,看这些人的装扮,也不可能是李府亲兵们的对手。

李沐对于这些仗势欺人的强盗恶棍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在他的观念中,平等与尊重也是要给那些值得尊重的人的,若是自食其力者,哪怕做些常人看不上的营生,李国公也高看一眼,但他独对这种强行掳掠的畜生恨之入骨。这边见对方倒在地上,李沐伸手一抬,亲兵们便齐刷刷的抽出佩剑夹在那些破烂恶棍的脑袋上,只等李沐的命令便让这些人一起去黄泉路上报个到。

“大人,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我们不是匪人,我们是天兵啊大人!是大明的天兵啊!”这些人见李沐气度非凡,又有劲卒随扈,该当是朝鲜国内的大人物,赶忙尖叫着求饶道。

听到这人说着汉语,李沐缓缓的将手放下了,开口疑惑的问道:“你们是我大明王师?”

“是的是的大人,我们是王师!我们是王师!”这人听李沐的汉语纯熟,又看他的护卫都是明军装扮,便面露喜色道:“看大人服饰,应当是我大明命官吧,大人,我们是东江镇的镇兵,求大人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小的们这一次吧。”

李沐面色疑惑的扫过这些穿的破破烂烂的丐帮弟子,要说叫花子一样的军队,李沐是见过不少,毕竟大明卫所制度糜烂,内地各镇军队过着人不如狗的生活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是皮岛身处对抗建奴前线,面临着强大的军事压力,再者,东江镇也一直善战著称,这样的军队,又怎么会混的比山东军那些海盐兵还惨。

“大人,小的们也是没办法啊大人。”那东江兵见李沐面色冷漠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又赶忙磕头如捣蒜道:“东江镇孤悬海外,给养断绝,朝鲜国自身难保,辽东镇又如何不愿接济一二。我军自天启六年以后,军中除千总以上的官兵尚有配给以外,其余诸军全部靠自给自足,有能耐还能下水捉些鱼货,我们这些不会水的真是连现学都来不及了,眼看着要饿着歪在道儿上了,才出此下策啊大人!”

东江镇和辽东镇之间矛盾极深,这李沐是知道的,在原来的历史上,毛文龙就是被辽东巡抚袁崇焕矫诏传旨而斩,袁崇焕不满毛文龙孤傲久矣,不坑他已是谢天谢地了,更不用说接济他粮饷。

朝鲜国自己自从仁祖政变之后,数次参战于辽东,又加上国内动荡,民生不宁,自保尚且堪堪,当然无力再去支援东江镇这两万张嘴。

毛文龙一个人带着两万兵待在皮岛上,后面是茫茫大海,左边是死活不肯伸手的友军,右边是自己尚且管不好自己的朝鲜国,北面是强大的建奴铁骑,在这样的险境中,毛文龙还在坚持和建奴大军战斗,哪怕仅仅是在历次战役中起到牵制作用,也已经殊为不易。

战火连天,从万历年间打到崇祯元年,仅与倭寇和建奴的战争就已经持续二十余年。壬午倭乱大明伤亡军兵近三十万,百姓数以百万计,随后与建奴的数次大战再度损失数十万军队,很多边军也是精疲力尽,军纪越发败坏,无论边军还是老百姓都苦不堪言。

“唉。”李沐回头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朝鲜百姓,他们又何错之有呢,这些粮食,可能是这些可怜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李沐又何忍强行夺予明兵?

“把东西还给人家,咱王师不能抢属国百姓的东西。”李沐不容置疑的缓缓道。

见李沐说的坚定,又看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百战劲卒,纵然心中不愿意,还是犹犹豫豫的把东西还了回去。

“走吧走吧,带我去见你们毛军门。”李沐知道这些事情自己也无能为力,他在西北诸镇权势不小,但是到了这里明显有些用不上力气的感觉,只好兴致缺缺的挥挥手道。

“诺,大人。”东江兵们见李沐似乎地位很高,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毕竟身在海外,遇见大明的高官还是颇为亲切,于是转身殷勤地为李沐领路去了。

第三百零八章 今非昔比

有了几个镇兵引路,李沐仅仅带着亲兵们拐了几个弯,顺着一条还算整洁的石子铺的小路,来到了东江镇大营的门前。

东江镇是毛文龙经营多年的前哨基地,因此营寨筑有矮墙,墙外还罩有一层粗木外墙。沿着寨墙都是毛文龙的总兵旗,唯有在大门中间,一面写有明字的大纛迎风烈烈,肆意飘扬。

城头上巡逻的军兵见寨下是认识的兄弟,自然先是寒暄几句,随后将目光转向李沐问道:“这位大人是何身份?”

在皮岛这个穷山恶水的海外小岛上,能像李沐如此装扮的,自然不可能是无名小卒,泛泛之辈。

“瞎了你们这帮小贼的眼睛!这位是大明钦封唐国公李大人,快叫你们总兵出来迎接!”这种问题,当然轮不到李沐亲自开口去答,李自成就赶忙抢先吼道。

“我的天,是李战神!”东江兵们一听,立刻就慌慌张张的去找毛文龙了,毕竟皮岛这种地方,一般朝廷命官也不会来,假冒李战神,一般人可没这个胆子。

毛文龙接到消息,就赶紧和已经先行到达的孔胤植熊成二人联袂而出,看到李沐一身便服站在劲卒护卫之中,回头望了孔胤植一眼,孔胤植对他微微点头后,毛文龙纳头便拜:“末将参见国公爷!”

“毛军门请起。”李沐伸手虚抬了一下,对毛文龙勉励道:“毛军门为我大明边镇猛将,在辽东前线作战勇猛,抗敌报国,本官在西北也是有所耳闻。”

“大人谬赞了。”毛文龙看着李沐身边那几个叫花子一样的东江兵,也不知道李大人这话到底是真心夸奖还是暗含讽刺,只好勉强附和道:“都是皇上圣恩浩荡,将士齐心用命。”

“督师,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熊成见双方的气氛要僵住了,赶紧伸手对李沐道。熊成在外人面前也是李沐的老部下了,故而唤他一句督师显亲近之意。

李沐原本还有些话想问毛文龙,但是经熊成这一打岔,确实也觉着这寨门口不是个合适的场子,便哈哈笑道:“不管怎么说,毛军门是主人,我是客人,客人上门拜访,总没有拉主人面子的道理嘛,哈哈。”

李沐这一句玩笑隐隐带刺,但是上下尊卑有别,毛文龙也没说什么,关键还是在辽东诸镇当中,他李大公子声名太盛,骄纵如毛文龙者,也是不敢轻易掠其锋芒。

穿过厚重的寨门,李沐开始认真的审视起东江镇的营区来。从宏观上看,东江镇的营寨呈凹字形布置,凹进去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港湾,除了在皮岛上渣有大寨以外,在岛边的一座大石礁上还有一座石质炮台,鉴于建奴水师羸弱,这样的布置无疑是极佳的选择。

但是这样的布置也充分表明,毛文龙也已经不是曾经的毛总兵了,现在的东江总兵毛文龙,已经没有了主动出击和建奴大军作战的勇气,而是寄希望于坚固的营寨防御在建奴的心窝子附近做钉子户。当然,对于现如今的毛文龙来说,也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待到几人在东江镇的营寨中坐定,李沐忍不住主动问道:“毛军门,有些事情还需向你请教,我大明锦镇屹立于关外,手握精兵四万余众,建奴大军实力强悍我是知道的,但是以我多年和他们作战的经验来看,绝不至于有数月之内攻占锦州城的实力。”

“国公爷,建奴已经今非昔比了。”毛文龙苦叹一声,很是无奈的道:“自从朝廷和他们签署和议之后,皇太极倾尽所有铸造重炮,加上他们与蒙古结盟,手握众多良马,转运迅速,来去如风,现在他们拥有至少四个重炮营,九个轻型炮营。正面炮战,连拥有二十门天启大炮的锦州镇也不是对手了。对于我大明边城来说,原本我军皆是依靠坚城据守,若是没有了城防之利,即便强大若锦镇,平原之上,也难抵数万建奴铁骑的冲锋。”

对于建奴的铁骑,毛文龙是深有体会的,毕竟他是吃过大亏的。

“土崩瓦狗尔。”李沐淡淡的笑一句道:“建奴铁骑非我所虑,我所虑者是其所部之重炮。自上次京城武器工坊一案后,锦衣卫严查所有重炮之流向,他们又是从哪里搞到火炮的图纸和工匠的?”

“这个。。。末将不知。”对于火**纸的来源,久在边镇的毛文龙的心中其实是有些计较的,只是有些话却又绝对不能说出口。

“毛军门,现在的形势摆在眼前,我需要你的帮助。”李沐直言不讳的道:“圣旨命我总督锦镇兵马,从职权上我并无辖制东江镇之责。但如今辽东局势崩坏,诸军之中,辽东经略袁大人极力反对出击,但若是等着建奴主力打上门来,怕不是宁锦防线必将崩溃殆尽,孙老督师数十年艰辛,无数将士鲜血就此付诸东流!”

毛文龙默默听完了李沐的慷慨陈词,只是小声的回道:“末将可否和国公爷单独谈谈。”

“如你所愿。”李沐示意左右退下后,看着毛文龙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沉声道:“难道毛军门也担心那飞鸟尽,良弓藏的传言?”

“回国公爷,担心固然是担心的。”毛文龙苦笑道:“不过现如今,我东江镇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不是我们不愿出力,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且说来。”

“诺,国公爷,不是末将嫉恨同僚,自天启六年开始,辽东镇便截留我东江镇军饷至今,东江镇未得一丝一毫粮饷就罢了,甚至连海运也全部被其断绝。”毛文龙语气激烈,声量高昂的对李沐道:“末将实话实说,辽东镇戕害同僚之行为,已经使我镇诸多官兵不满,若非我一力弹压,现如今。。。情势恐怕更有崩坏之险。”

毛文龙这是抓着机会想和李沐告状呢。大明辽东边镇之中,经略袁崇焕是崇祯皇帝的嫡系心腹,一直以来都是被皇帝信任有加,这个状就算告到皇上面前,都没有告到李沐这里有用。

“毛军门,你这是要本官给你做投名状啊?!呵,我知道你所说的,这些不满的人都有谁,无非参将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李应元之流罢了,是也不是?”李沐冷冷的一句话如石破天惊,一下子把毛文龙震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此人难道真如诸军传言为鬼神耶,否则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向自己进言的部属的名字?

“而且毛军门,据说所知,你的这些部属,可不是不满两个字,可以一语以蔽之的吧!”李沐语不惊人死不休,阴沉的威胁道。

“国公爷,国公爷!末将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啊!”毛文龙听李沐此话,一时心胆俱烈,坐也不敢坐了,赶忙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毛总兵之所以这么大反应,当然是因为这几位都不是什么忠心体国的好货色。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也绝非是李大公子有什么超能力,只是这几位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吴桥兵变”的始作俑者。毛文龙死后,这些人两次兵变于辽东和山东,其中孔有德更是投降清军,以定南王出镇广西。以李沐现有的洞察力,就知道这几个反骨仔肯定没少和毛文龙交流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九九。

“起来!堂堂一镇总兵,像什么样子!”李沐原本地位高了毛文龙不是一星半点,手握重兵,现在又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自然不需要再和他客气。

“为我大明辽东战局计,大敌当前,我无意和你过不去。”李沐看着毛文龙悻悻的站了起来,才一边缓缓的示意他坐下,一边对他道:“至于那位一直在后面做些上不得台面勾当的辽东经略袁大人,亦不过冢中枯骨罢了,收拾他是早晚的事!”

第三百零九章 蹊跷

<>谁也没想到,向来以骄纵自傲著称的大明平辽总兵官,东江镇的掌舵人毛文龙,被唐国公李沐三两句话就彻底收服了。骄纵无比的东江镇总兵,像只听话的小兔子一般跟在李沐的后面走出大厅,无疑让周围的几位随行都惊诧不已。于是,在李沐的主导下,毛文龙几乎接受了双方拟定的全部作战计划,李沐也答应会抽调粮饷军械对东江镇进行武备支援,整个过程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进行,顺利的让李沐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收服了两万东江兵,李大公子就赶紧马不停蹄的往宣州赶去,以和自己嫡系的锦州镇官兵会合。

眼看宣州城的城墙已经遥遥在望,一直策马缓缓跟在李沐身边默不作声的吴三桂突然皱着眉头开口道:“大人,不对啊。”

“哦?长伯此话何意?”李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人,东江毛总兵,虽说不是什么老奸巨猾,深谙权谋之辈,但是又岂会因为您的三两句威胁,就承认了自己部下曾暗中谋逆的滔天罪名?万一您真的拿捏这个罪名要办他,那可是诛九族的大事儿啊。”吴三桂越想越奇怪,还是忍不住接着道:“我总觉得毛总兵这事儿有所蹊跷。”

听完吴三桂的分析,李沐也小心翼翼的卷起了手中的地图,这幅图正是柳如是赠予他的江山社稷图,珍贵非凡,被李沐视若珍宝,时刻带在身边:“你道毛文龙是在诓我不成?”

“那倒没有。”吴三桂摇摇头道:“大不了他不会认下这个罪名,但是诓骗大人,他是绝对没有这个胆子的。遍数辽东诸镇,怕是也没哪位总兵官有这个胆子。”李沐在辽东诸镇的声望,比起在大明内地更加可怕,不仅在辽东诸镇,就算在敌国,“李沐小蛮子”这几个字的杀伤力不下于数万精锐。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真真觉得有些奇怪了。”李沐跟着吴三桂的思路沉吟道:“我是知道毛文龙的一些小九九,但是大多尚无真凭实据。他这般干脆的承认,然后尽心尽力的要配合锦镇官兵作战,确实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大人,毛军门如此配合,配合到有些恐惧的地步,那就说明他确实是有把柄落在了大人的手里!而且定有难以洗清的真凭实据!”吴三桂肯定的对李沐道。

“这算什么?”李沐两手一摊,有些自嘲的笑道:“他以为的以为不是我的以为?毛文龙有把柄在我的手中我自己都不知道?”

“要不然。。。就是毛军门有把柄落在了另一个人手里,而这个人,应该是朝野公认的属于大人一派的官员。所以毛军门以为那个人有他的把柄,大人定然也会有的。”吴三桂继续沉声道。

“另一个人。。。”李沐心中隐有不安,却没等到他细想,传令兵就已经来报道:“禀督师,锦州总兵官吴军门已在前方等候!”

李沐被打断了思路,只好抬头远望,前方数排红底黑字的军旗一字排开,以总兵为首的诸位锦镇将领在官道两边整齐列队,所有人站成了四列纵队,整齐划一,标准无比,这样的军队,即便是刚历新败,却仍然有着一股威武之气,比起东江镇那些叫花子一般的明军,真是货比货得扔。

李沐的大纛出现在锦镇官兵的视线中,还未等总兵官吴襄下令,所有将士就齐齐单膝跪下行军礼,齐声高呼:“参见督师!参见督师!参见督师!”

“哈哈哈。”李沐大笑三声,从马上翻身下来,亲自扶起吴襄后,转身对周围士卒高声道:“诸位弟兄起来吧,老子回来看你们了!”

听闻李沐这话,所有的锦州军士卒脸上都纷纷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之前那些许颓废之气瞬间一扫而空,连在锦镇做了两年多总兵官的吴襄都啧啧称奇。

“督师真是好威风啊。”吴襄由衷赞叹一句道:“末将这些日子为了修筑城防,鼓舞士气,真是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督师这一现身,锦镇官兵仿佛换了个人儿试的,这下要事那建奴狗儿子再来,末将非要他们好好尝尝厉害不可!”

“两环,建奴今非昔比,可万万不能轻敌。”李沐纵然声望极高,只要有李大公子在场,将士用命,悍不畏死简直如同魔咒。但是李沐毕竟血肉之躯,就算是他在场,锦镇将士再不怕死,也不能免疫重炮伐笞。建奴也许正是看到了李沐在战场上可怕的凝聚力,才拼命的铸造重炮以避免在攻城战中和李氏军队正面冲突。

李沐一边和吴襄并排入城,一边和吴襄打探着建奴的军力,得到的结果让早有了心理准备的李沐也是大吃一惊。

“熊老督师彼时率领三千精兵驻守北城,又有三千多预备队,按理来说应当是万无一失的。”说起锦州城被攻陷的那一天,吴襄还是不胜唏嘘的道:“谁成想建奴居然推出成建制的大炮来,就光北城城下,少说四五个重炮营,三十多门重炮,还有将近十个轻型炮营,六十门速射炮,硬是生生的把整段的北城墙给击毁了。”

“也就是说,仅仅一处城墙,建奴就已经集结了将近百门火炮?”李沐语气惊奇的道。

“对,其余各门也有炮声,但大多稀稀拉拉,不知道是火力不足还是保留实力。”吴襄点头说道:“城墙倒了,建奴的铁骑就踩着瓦砾杀进城来,平心而论,这些蛮子兵在平地上是真的狠角色,仅仅几个时辰,很多街市就撑不住了。为了留下锦镇的有生力量,熊老督师亲自带定安,靖安两营五千官兵断后阻击建奴骑兵,命我带剩余两万官兵南撤,但是,只有一万七千余将士好说歹说才肯走,剩下的都和锦州城共存亡了,最后,老督师力战殁于锦州城下,以身殉国,可悲可叹,建奴贼首皇太极亦感其忠义,这才派人把熊老督师的尸身给送了回来。”

“督师,这一点末将是真的见识了。”吴襄语气真诚的道:“您确是练出了一直铁打的军队!”

第三百一十章 锦镇之殇(上)

李沐一行和吴襄入了宣州城内,刚刚分主宾坐下,李沐就迫不及待的问起锦州城陷落的具体过程,吴襄蔚然一叹,开口娓娓道来。

时间回溯到四月十九日,大明辽东锦州城内。

刚刚从营房视察回来的熊廷弼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经略府中。,他缓缓的拿下头盔,有些颤抖的把它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府上的侍女虽说准备好了热茶和饭菜,但是熊廷弼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觉得浑身上下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虚弱。无论熊老督师曾经如何运筹帷幄,骁勇善战,年近六十的他,也不得不向无情的岁月时光低头了。现在的熊廷弼一到了冬天,身体上的旧伤带来的痛苦简直让他痛不欲生。偏偏辽东本是苦寒之地,冬日里更是冷得邪性,让自以为已经吃苦吃习惯的老督师都有些支持不住了。

“罢了罢了,今年年满,我就回太原吧,还是要让小辈们自己撑起一片天才行啊。”熊廷弼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下了决心,从袖口中掏出一份请辞的折子,很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熊廷弼正想着些杂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亲兵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位熊府的亲兵便推门而入,对熊廷弼行礼道:“大人,朝鲜领议政李元翼求见大人!”

“李元翼?他来做什么?”熊廷弼疑惑的问了一句,仔细想想最近朝鲜的动作。你别说,自从上次差点在山东栽了个大跟头之后,李大公子让锦州严密监视朝鲜,这也有两年多了,朝鲜方面平静的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开中门,请李大人前厅稍待,我一会儿就过去。”无论李元翼是来干什么的,毕竟他是朝鲜的领议政,大明属国的宰相,又和锦州互为盟友,自然还是要遵守些该有的礼节。

熊廷弼除下征甲,换上了一身蟒袍,这才紧走两步,来到经略府的前厅中,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朝鲜官服,朝鲜王最为信任的心腹,领议政李元翼。

自从朝鲜政变之后,李元翼即走马上任朝鲜王国的领议政一职,至今也已经六年有余,这在风波诡谲,浮沉难定,以混乱和升迁贬谪毫无定数著称的朝鲜官场倒成了一个异数,可见此人城府极深,不可小觑。

见熊廷弼迈着大步进来了,李元翼赶忙放下手中的茶碗,对熊廷弼恭声道:“参见熊老将军。”李元翼不是大明官员,当然也不会用大明官员对上级的尊称,不过由于熊氏父子二人都曾历任锦州军务高官,所以在辽东一带,大多会尊称熊廷弼一声老将军。

“李大人不必多礼。”熊廷弼伸手延客坐下,刚和李元翼客套了几句,熊廷弼就有些不耐烦的,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要事与我锦镇相商?”

朝鲜自从上次坑了锦镇忠武营两千官兵,害死统领江帆之后,虽然出于抗击建奴大局考虑,锦州镇并未对朝鲜大动干戈,但是梁子肯定是结下了,每每想到这事儿,熊廷弼自然不会给李元翼有什么好脸色。

李元翼看熊廷弼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却是丝毫也不着恼,转而微笑着对熊廷弼道:“老将军,我这次来,是有极为重要的情报要报予将军知晓。”

“哦?此话当真?”熊廷弼知道朝鲜在连年战火中吃了不少亏,但是毕竟树大根深,朝鲜王国立国数百年,比起刚刚新设七年的锦州镇,在底蕴上不可同日而语,很多隐藏在海面之下的秘闻,也只有朝鲜国和辽东镇这样的老牌势力能够第一时间收到,否则人家这么多年在辽东错综复杂的夹缝中艰难生存至今,岂不是白混了?

“如此,就烦请大人赐教。”

“老将军有所不知,军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李元翼脸上挂着寒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字一句的对熊廷弼道:“我方接到探子密报,说锦州西城有大量建奴所掘之地下密道,从城外方圆岭一带至城中多处民房屋舍,半个时辰即可抵达。只要战时遣一小队人马,从密道进入城内,里应外合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说来,倒是我大意了!”熊廷弼知道建奴六万大军已在往锦镇而来的路上,之前熊老督师还奇怪的紧,建奴就算拥众不少,武力雄厚,但是带着六万军队来硬磕锦州镇,未免也太小看小看大明无人了吧,皇太极此人心机深沉,谙熟韬略,按理不该行此冲动之举才是。

“老将军若是前去查验,必能发现西城建奴之密道,彼时建奴大军来袭,只要在西城门设以重兵,架设重炮,当能重挫敌军锐气,保锦镇平安无忧。”李元翼微微笑道。

熊廷弼点点头,随后便和李元翼一起,坐着经略府的马车,往锦州西城去了。

老督师一声令下,数千官兵便赴西城区,开始掘地三尺开挖密道,只是几个时辰,就发现了七处地道入口,这些入口掩藏在水井民房之中,若不是李元翼有心提醒,确实极难发现。

熊廷弼一脸阴沉的看着一处黑洞洞的洞口,洞口内有几个拿着火把的明军士卒,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士卒灰头土脸的爬出来,对熊廷弼道:“大人,这密道通向城外不远的方圆岭,出口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这密道甬长,经过条石加固,来去大约半个时辰。”

“如此长的地道,辅以条石加固,必有众多通风之处,否则内中风流阻塞,呼吸不畅,极难久持。”熊廷弼思忖了一会儿,自嘲道:“这样庞大的工程,他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可笑老夫失职,竟然一无所知。”

“老将军不必自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李元翼开口劝道:“这些地道,也证明了建奴的攻击计划,他们从北而来,锦镇布置重兵于北城,死战损失太大,于是便想集中优势兵力偷袭西城,不惜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修筑密道,还好发现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大人所言极是。”熊廷弼也点头道:“老夫还要多谢朝鲜国义助之举。”

“将军言重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锦镇之殇(中)

四月二十六日,建奴主力兵临锦州城下。

自从天启年间锦西堡一战,老建奴努尔哈赤被李沐擒获后,建奴着实消停了许久,在那之后的数年内,建奴几乎看到明军士卒都绕着走,战战兢兢的像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如今休养生息之后,终于再度卷土重来,让熊廷弼心中一叹。

天启五年,锦西堡建奴大败,李沐不是没有上奏朝廷,宜将剩勇追穷寇的,但是一直和李沐协同作战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却极力反对,两方僵持了许久,中途李沐因为和白莲教圣女洛鸢之间的事情被免了职,李大公子的主张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建奴大军重整旗鼓,都是拜朝中那些只知私利,不顾家国的败类所赐,当真让见多了世态炎凉的熊廷弼唏嘘不已。

熊廷弼预料到西城为主攻方向,自然带了大量军士守城,仅西线城门就部署了重兵三万三千余人,天启大炮二十七门,速射炮五十五门,几乎占了整个锦州镇一大半的家底。

“这回应该万无一失了。”吴襄站在熊廷弼的身边,面色轻松的道:“锦州城本是李督师留下的大明第一坚城,更有我锦镇精锐的数万主力,他皇太极偷袭计划又破了产,还想来攻取城池无非是自取其辱!”

“是啊。”熊廷弼望着城下不远处数万旗帜严明的建奴大军,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嘴里喃喃的道:“既然你都知道如今强攻西城是自取其辱,皇太极为什么还要来呢?”

熊廷弼愣神的一瞬间,建奴大军已经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数万汉军旗的建奴士卒像水银一样从山岭上倾泻而来,浩浩荡荡的,如同一道翻滚的巨浪,狠狠地朝着锦州城坚固的城墙撞了过去。

对于这样的进攻,纪律严明的锦州军士卒早已习惯,他们不慌不忙的抬起落石和滚木,架起粗壮威武的大炮,静静的看着那些像小丑一样喊杀的敌军。

刚刚履任锦州总兵官不久的吴襄更是对锦州军的表现叹为观止,传言那唐国公李沐有神鬼之才,仿佛天上下凡的神将,如今在战场上看到李沐的嫡系部队,吴襄才对李沐的神奇有所真实体会。

敌方喊杀震天,连大地都在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但是所有的锦镇官兵手持弓弩和少量步枪,全都一言不发的冷盯着敌军,没有得到命令之前,未有一人擅自开火放箭。

面对战火的锦州军,仿若一只随时等待猎物的虎豹,只要熊廷弼的一声命令,便会狠狠地扑上去,将敌军彻底撕碎。

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容熊廷弼想那么多了,待到建奴军士跨过护城河,纷纷来到城下弓箭射程之内后,熊廷弼转身示意鼓手道:“前排开火放箭!”

“嗡”的一声,无数支羽箭一齐激射而出,连成了一道箭雨天幕,瞬间将那些好不容易从护城河里爬出来的汉军旗士卒笼罩其中,只数息之间,便有数百建奴士卒软绵绵的掉落回河中,将河水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前排后退装填,后排上前预备!”

冷酷的战争机器在这个时候毫无感情的运转着,无差别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这些数十年来为祸边疆的强盗们,给明金两方的百姓都带去了深重的苦难,如今锦州城下,曾经不可一世的强盗,只剩下无助的叫骂和痛苦的哀嚎。

如今的锦州镇,已经有了几分近代军队的雏形,纪律严明,进退有致,绝对服从命令,步调一致,从无差错,仿佛一台高效率的,久经训练的杀人机器。

建奴压上的主力越来越多,不多时就已经损失了数千人马,虽然这些人向城墙上射箭反击也造成了一些锦州镇士卒伤亡,但是比起对方的伤亡,实在是完全不成比例。

“督师,这仗,我们赢定了。”吴襄满脸兴奋的对熊廷弼道,他好像已经看到无数的军功和荣誉在向他招手了,这种巨大的成就感让吴总兵全身热血上涌,恨不能亲下战阵手刃一二敌兵才好。

“两环,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虽然形势大好,但熊廷弼却隐有不详预感,面前冲杀的都是汉军旗的杂兵,这些人空有数字,打打顺风仗还凑合,要是用来攻坚锦州这样的超级坚城,未免过于天真,皇太极奸猾无比,又怎会不知?

熊廷弼想着想着,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震天巨响,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熊廷弼心下一凉,赶忙对亲兵命令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亲兵领命去了,但是还没等他回来,熊廷弼就已经看到数十颗巨大的,包裹在熊熊火焰中的铁球,越过锦州城北方巍峨的城墙,飞快的向城内砸去。

“这是。。。大炮?”熊廷弼在辽东带兵的时间也不短了,和建奴交手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攻城战中,建奴动用如此规模的火炮。

“督师!督师!”亲兵还没回来,防守北门的靖安营的传令兵跑了过来,刚到熊廷弼面前,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焦声道:“督师,北门突显建奴大量重炮,轰击我方数段城墙,现在我们统领手上只有四门重炮,刚刚开火就被对方打哑了,当下没有大炮无法还击,恳请督师迅速支援!”

“什么?!”熊廷弼抓着那传令兵的脖领子问道:“建奴有多少门炮?”

“不好数啊督师!很多很多!怕不是有上百之数!”那士卒被熊廷弼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颤抖着回道:“乍一看过去,大概有个一百多门的样子。”

“不好!”熊廷弼心下一紧,看着眼前那些正在拼命游过护城河的汉军旗士卒,似乎突然明悟了什么:“李元翼,李元翼!贼子安敢!”

“督师,督师,这是怎么了督师?”吴襄知道城中发现了密道的事情,却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朝鲜领议政李元翼有关,毕竟交接属国高官,对于身为边镇封疆的熊廷弼来说还是有些敏感的,故熊老督师也就没有和他人再提。

“怪我啊,怪我啊!”熊廷弼懊悔不迭,恨声道:“怪我一时不察,没想到我大明属国,居然会和蛮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轰隆隆”连绵不绝的巨石落地之声,震得整座城市都在颤抖,熊廷弼眼光所及,北城门高耸巍峨的城楼,已经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

“督师。。。好像。。。是城墙塌了。。。”吴襄嗫嚅着道。

“传令!”熊廷弼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强打精神道:“命城上各营抽调一半入城中巷战,所有火炮对转炮口准备轰击城内敌军!让所有百姓立刻从南门撤离,派辽海营护送他们前往松山,让广宁迅速攻打西平截断敌军援兵!”

“诺!”

“督师,若锦州有什么万一,广宁不可出击啊!”吴襄知道熊廷弼这是破釜沉舟,准备和建奴决一死战了,但是如果锦州不测,广宁就成为拦在建奴大军南下辽西走廊的唯一依靠,如果能保住,当然要尽量保住它。

熊廷弼抽出配件,对吴襄吼道:“哪那么多废话?!要是锦州丢了,广宁孤悬关外,给养断绝,就那一万兵,能守得城池?现在下命令,拿下西平堡,希望能逼建奴退兵。再者。。。迅速发报,向辽东镇求援!”

第三百一十二章 锦镇之殇(下)

宁远距锦州数百里的路程,传令的士卒知道身负重责,一路狂奔不止,除了在锦西换马之外从无停歇,一直跑了整整十个时辰,终于在第二天晌午赶到了宁远。

宁远城的经略府内,辽东经略安抚使,总制宁远、高台、前屯、杏山、塔山等重镇,协理粮饷,手握十万辽东关宁军的袁崇焕,盯着地上那衣甲破败的,赶路赶到几乎昏厥锦州镇的传令士卒,半晌没有说话。

袁崇焕的周围,坐着包括,祖大寿,祖大成,祖大乐,满桂在内的一众辽东镇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集中在那传令士卒的身上,而是一齐看向沉默不语的袁崇焕。

袁崇焕的脑中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许久之后,袁崇焕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的道:“来人,先把他带下去,出兵援助事宜,本官自当与众位同僚商议。”袁崇焕淡淡的对手下吩咐着。

待那传令士卒被袁府亲兵搀扶下去,袁崇焕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而问众将道:“诸位现在看来,这锦州,我们该不该救?”

“督师,救啊,当然该救啊!”宁远城内,乃至整个辽东镇最大的混不吝就是满桂,这边袁崇焕话音刚落,那边满桂将军就亟不可待的跳起来道:“锦州北段城门失守,早已危在旦夕,督师,末将愿为咱辽镇前锋,带兵上阵与狗建奴决一死战!救不下锦州城,末将提头来见!”

“满桂将军,军国大事,绝非儿戏,若是你带领大军未曾得胜,我大明损兵折将,辽镇元气大伤,就算是你提头来见,又有何意义呢?”袁崇焕面无表情的回道。

“督师,末将以为,锦镇救不得。”见袁崇焕似乎对出兵锦州热情不高,辽东前锋总兵官祖大寿起身出言道:“锦州北城失守,于建奴大军而言,坚城高池,已和平原野战无异,锦镇虽有精锐数万,但在平原之上,绝不是建奴主力的对手,我们贸然出兵,可能非但帮不了他们,还可能折损自己,伤我辽镇将士性命。”

“祖大寿!你是不是有毛病?!”满桂对袁崇焕敬畏有加,但他自己是宁远总兵官,和祖大寿同品同级,自然不把这老小子当根葱,毫不客气的直斥道:“怎么?你手下那几万关宁骑兵,拿着咱辽镇最高的饷,每年人吃马嚼靡费不知何几!真要你上战场的时候,一点屁用没有是吗?”

“满桂将军,你太过分了!”见堂兄被辱,祖大乐站起身道:“辽镇身负护卫辽西走廊的要责,怎可轻易出兵协助他处,我大明在关外之战局,全赖辽镇一力支撑,丢了锦州不妨事,丢了辽西才是灭顶之灾!”

如今辽西将门,实力已经大成,祖大寿,祖大乐,祖大成以及一众辽西将领,父子,兄弟,叔侄均在军中为官,早就抱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这些人像是吸附在大明骨骼上的毒虫,仗着朝廷的依仗,吸吮着国家的血液。锦州镇的存在,无疑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垄断地位,在辽西将门这些军官的眼中,巴不得锦镇彻底灭亡,使得辽镇再回到那个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连朝廷都轻易得罪不起的地位上。

“丢了锦镇不妨事?!丢了锦州不妨事?!”满桂大笑三声,声音颤抖着道:“却不知你们祖家兄弟,官至总兵,居然连地图都不认得!辽西关外,锦州是第一门户!丢了锦州,从松山,杏山到宁远城下几乎无险可守!广宁失陷,松山失陷,甚至朝鲜失陷都只是时间问题!从此山海关外,再不复王土!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不妨事?!”

“都给我闭嘴!”见祖大乐还要争执回去,袁崇焕不耐烦的挥手,心下也是无奈一叹,外人都看到他这个经略无限风光,手握大明军饷最高,装备最好的十万关宁军,但是却不知他早就被整个辽西将门绑架为代理人,如果他不帮辽西将门集团说话,可能过几天,他这个辽东经略,就会彻底失去对军队的控制。

“锦州的事情,容后再议,现在当务之急,是命令松山和杏山两处严加备战,提防建奴大军南下!”袁崇焕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诺。”祖家兄弟抱拳而去。

满桂听完命令,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威武不凡,器宇轩昂的经略大人,不由得红了眼眶,低低的对袁崇焕道:“督师,国朝神器,亿兆子民,皆赖我边军神武。督师,我们是边军,我们就是国门啊!”

“本官身负守土之责,只要守土,不求他事。”袁崇焕淡淡的一句话,让满桂怔怔的愣住了。。。

锦州城内,熊廷弼带领着靖安营千余官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街道上到处都是奔腾的建奴骑兵,他们人高马大,甲胄厚重,骑射实力惊人,锦镇官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是奈何人只有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马,李沐出于不可言明的原因,亦未给锦州镇配备大量火枪。只要锦镇官兵一结阵,建奴骑兵就以弓弩射杀,若是上去追,又苦于,追不上人家四条腿,一来二去的,锦镇损失惨重不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果。

熊廷弼看到这里,也知道事不可为,当务之急,还是为锦镇留下有生力量,于是便拉过总兵官吴襄,用最大的声音对他道:“两环,你立刻率军撤到朝鲜!不要在广宁,西平逗留,这两处堡垒也必然久守不了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撤回朝鲜,待云琪回到辽东,则大势才有可为!”

“督师!末将岂能抛弃主将,自己逃命!督师,你走吧!末将给您断后!”吴襄也是不住的摇头道。

“赶紧给我滚!老子现在是经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废话,等到你军衔跟我一样再说!”熊廷弼的军衔是十六级大上造,吴襄只是十四级右更,在李沐下辖军队体制中,上级对下级有绝对的战时权威。

“诺,大人!”吴襄狠了狠心,回头大吼一声:“除督师亲卫定安营外,其余诸军,从南门撤退!”

熊廷弼带着靖安,定安两营剩下不足三千士卒在街道上死死顶住建奴的进攻,建奴看明军似乎要跑,也纷纷回身压了上来,双方爆发了激烈的白刃战!

到了这个时候,战术,战略都不重要了,拼的就是那股意志,锦州军的士卒们悍不畏死,刀看卷刃了就用匕首,匕首用不了了就用牙齿,一时间血流漂橹,把整条长街都染红了。

锦州镇的阵型,从头到尾都没有乱过,就算敌军已经冲进了阵型之中,就会有附近的士卒疯狂的扑上去将他杀死,纪律,才是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雷打不动的行为准则!

一轮轮的抬枪冲锋,熊廷弼身边仅仅剩下十余人,正当熊廷弼准备指挥余众再战之时,却见对面的建奴士卒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英气十足,威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黄袍,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出现在两军阵前。

“熊老将军,别来无恙。”骑马的中年男子,正是建奴大汗,曾经的八贝勒皇太极,萨尔浒战场上,曾和熊廷弼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的熊廷弼并不知道此人会成为大明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皇太极?”熊廷弼冷笑道:“你来干什么?莫非想要我降你?”

“老督师不想降,我可以理解,难道老督师不问问,你手下的这些士卒,想不想降?”皇太极好不着恼的道:“只要归降大金,不仅免死,还可抬旗为正红,位列将帅之伍,两军阵前,绝无虚言。”

按照皇太极的一贯思路,明军将领中或有忠君爱国之士,但明军普通士卒,大多都是强拉入伍,征召上场的壮丁,很难抵抗金钱地位的诱惑,皇太极也是想从熊廷弼身边的人下手,最终目标,还是想得到熊廷弼,牵制大明在辽东的军队。

“建奴的大汗?”皇太极的身份被道破,周围的锦州士卒不仅没有任何畏惧,反而露出仇恨的神色,他们平举长枪,纷纷看向熊廷弼,这是他们早就养成的习惯,遵从命令,为其一者,战死不降,为其二也。

“皇太极,你错了,大错特错了。”熊廷弼豪爽一笑,阴沉的对他道:“锦镇不是我所建立,而是另一个人所创,只待我死后,他必将回返辽东,到时候,你就知道,你们这些跳梁小丑,都不过土崩瓦狗尔。”

熊廷弼说完,便举剑高喊:“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首《秦风·无衣》正是李沐亲自定下的军歌,所有李氏的军队入伍后第一件事就是学唱这首穿越千百年时空的誓言。

“王于兴师!修我矛戈!”众军士回道。

“大明!大明!大明!”三声高呼之后,他们用尽全部力气,向建奴军阵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意外来客

李沐听完吴襄的叙述,心中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幻想,开始正视起李倧这个对手起来。

如果作为对立的双方,李倧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大,毕竟朝鲜是个绵延百年的王国,底蕴深厚,人口众多,国家机器完善而成熟。大明虽然在辽东拥兵不少,但是现在锦州镇只剩下一万七千余人,辽东镇那根本就不能算是友军。怎么看,都不是整个朝鲜王国的对手。

可是,如果不顾及朝鲜王国转而去和建奴作战,李沐又深忌朝鲜人在背后捅刀子,如今锦镇兵马在中间做了夹心饼干,实在是两头受气,危机重重。

“无论如何,现在首要之务,是整顿兵马,恢复我锦镇将士之士气,至于到底是先解决北边,还是先解决南边,我会递折子上去,把这锅先扔给朝廷去烦吧。”李沐沉声下决定道。

“大人,大人!”李沐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一名亲兵步履匆忙的跑了进来,径直在门廊边跪下道:“大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大人。”

“女子?”李沐和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若是随行的哪位红颜,自己的亲兵不可能不认识,但如果不是随行的这些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女子,会出现在这危险无比的辽东前线呢?

李沐疑惑的站起身来,带着一众随行官员来到门口,只见眼前停着一架朝鲜风格的马车,虽不华美但颇为精致,贵族气息扑面而来,让李沐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大胆!大明唐国公在此,车内何人,还不出来相见?”李自成站在李沐的身边厉声开口,在如今这个时代,绅士风度明显还是个没被发明出来,这不知名的女子如此托大,简直是对李沐官威体面的侮辱。

“咯咯。”车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后门帘掀开,走出一个妖娆万分,妩媚无双的年轻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却不时地的向李沐众人投来勾魂摄魄的目光,让不少在场的男子有些心旌动摇。

唐国公李大人见多了市面,对于这种勾引男人的小伎俩自然不屑一顾,心下不耐的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

“别啊国公爷。”那女子娇笑一声,佯装可怜道:“奴家是来给您送人来啦,哎哟,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躲在里面啊。”

那女子唤了几次,李沐才看到另一个身量高一些的绝美女子从马车中出来,她一身素白长裙,纤腰盈盈一握,美丽大方,娇艳动人,让人过目不忘。只是看在李沐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

“如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能让李沐震惊至此的女子,正是大明数得上号的琴艺大家柳如是。

历史上的柳如是在最后嫁与钱谦益那老头子之前,算得上是命运多舛,委身于不同的达官权贵,纵然琴艺非凡,但终是倚门卖笑的美姬,顶着个秦淮八艳之一的名头尝遍了世间冷暖。而现在多亏了李大公子照拂,柳大家从南到北,四处建造乐馆修习琴艺,甚至入宫为帝后演奏,依靠超卓的琴艺,俨然成为大明朝一颗闪耀的全民追捧的偶像,也多亏了李国公杀人不眨眼的赫赫威名,一直也没人敢和她过不去。

柳如是生的绝色妖艳,身材凸落有致,该丰满的丰满,该挺翘的挺翘,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激起男人欲望的美女,但是这副好皮囊,在这乱世之中,若无足够强大的男人保护她,却难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柳如是看着李沐询问和带有一丝责怪的眼光,不由得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原本胆大包天,敢带着几个随从坐海船跟着李沐到朝鲜的柳大家此时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嗫嚅道:“就是。。。就是来看看你。”

李沐看了看柳如是那快低到胸口里面去的小脑袋,也不忍心再责怪她,只好转过头对那年轻女子道:“敢问姑娘芳名?”

“啊,倒是奴家失礼了。”那女子似乎坐等着看李沐的好戏,忽然被李沐问到,仿佛吓了一跳的样子,赶忙回礼道:“妾身赵霖音,是柳大家的小小学生是也,因为仰慕柳大家的琴艺,特地邀请她来朝鲜授我琴道。国公爷,你可不能怪柳大家哦,是我一力邀请她,柳大家碍于情面才答应来朝鲜的。”

“赵霖音?”李沐听到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你就是赵贵人?”

“可担不起国公爷喊一声贵人。”赵贵人的话语间,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圆滑世故,还有一些李沐居然认识她的意外,毕竟李大公子纵横疆场,被大明百姓呼为战神,但是赵贵人可是刚刚攀上高枝,按理李沐没有认识她的可能才是。

赵贵人虽然有些奇怪,但依旧很是亲切的对李沐道:“国公爷在辽东威名显赫,妾身也是早有耳闻,妾身自小,就最敬佩国公爷这样的大英雄啦。”

李沐没有仔细听赵贵人说了什么,只是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这女子,她生的冰肌玉骨,娇俏动人,本是极为美貌的,奈何满身过犹不及的脂粉气让她原本的丽色都被掩盖了,眉宇之间倒是真的和伊宁有几分相像,难道她真的会是伊宁的亲妹妹吗?

李沐打量了一会儿,直到把赵贵人看得害羞的低下了头,周围的人也有有些奇怪的看向他,这才赶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对柳如是道:“如是,辽东前线,危机四伏,你确实不该来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还是要保护好你。”李沐郑重的说道:“另外,刚好后日我预备在宣州城外为我大明锦镇伤亡将士举行祭魂大典,劳烦你指导一下军中鼓手的声乐之曲,以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

“好呀,这个交给我就好。”柳如是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帮到李沐,极是兴奋的应诺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祭魂

大明崇祯元年八月初九,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在宣州城外的一处临时校场上,一万七千四百五十五名锦镇将士分成十四个巨大的方针,穿着严整的铠甲,手持锦镇标志的精铁红缨长枪,整齐划一,鸦雀无声。所有的甲士均外罩缟素白单,用白色布条缠住手臂上的臂章和军衔,所有人的眼中望着中央点将台上大大的“忠魂”二字,眼中闪动着无名却炙的火焰。

辰时刚过,营门处便有十余门西班牙速炮齐鸣空炮,声震荒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明钦封唐国公,东阁大学士,平章军国重事,七镇总制,锦州总督李沐,穿着一亮银色的明光铠,缓缓的步入校场之中,跟在其后的,是两面高达两丈,长五尺,高三尺的大纛,两面大旗均为白色,旗心绣覃火飞龙图,旗边绣有回纹,上扎黑色飘带,大纛中间,一绣古纂“明”字,一绣楷书“李”字,旗面迎风飘扬,陡增肃穆之感。

李沐带着锦镇诸位将官,并北云兵统领,太原总兵官熊成,衍圣公孔胤植,部着黑色武服,臂上缠着白色布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祭魂的高台。

李沐在台前站定,坚毅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切而年轻的眼睛,他们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大明诸镇第一精锐,虽然遭遇挫折,却依然拥有强大的战斗意志。受过完整四年文化和算术教育的士卒们,始终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国家荣誉,什么是万民福祉,什么是军人的天职。仅这一点,就让其余数以十万计的明军士卒望尘莫及。

随后,李沐的目光又移到了那幅巨大的“忠魂”二字,心中感慨万分,淡淡的吩咐道“开始吧。”

收到李沐的信号,诸位将官便一齐高呼“祭魂大典,现在开始”

“咚,咚,咚”数十面牛皮大鼓被一齐擂动,整齐的鼓点将整个校场迅速笼罩起来。所有将士开始以长枪用力杵地,激起满天尘土,仿若千军万马

高台的巨幅大字之下摆放着长长的香案,案上置有五色祭品,一尊青铜四方鼎。李沐刚一转过,点将台边就响起金鸣铿锵之曲,曲调抑扬顿挫,似乎正居于战场之中,诸军搏杀之时,想必是柳如是的手笔。李沐缓缓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香棒,燃起三柱香,仰天高呼“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李沐郑重对着香案拜了三拜,诸军便同时唱起那首早已印刻在每个人骨髓中的军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矛戈”

自蛮荒无垠,牧野之战,到秦皇**诸侯,一匡天下。从前汉出塞外而逐匈奴,到我大明扬千帆而镇诸国。华夏民族,愿修仁道以待老友,但绝不惧怕战争而纵豺狼。

其实,纵观五千年华夏民族的历史,从来就鲜有绝对的和平,我们不是好和平的民族,也不屑于去做绥靖他邦的事,面对野蛮的侵略,面对防卫国土的战争,只有以雷霆手段消灭敌人,屠戮殆尽,才能达到防患于未然,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目标。

李沐听着诸军高亢的军歌,心中杀意不住的翻腾。建奴和朝鲜,都绝非善类,这两者在之后的历史中,都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或多或少的伤害。如果有必要的话,李大公子不介意将这万里辽东大地先变成一片赤土,再另迁关外百姓耕种,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在李沐之后,孔胤植,熊成,锦州总兵吴襄,各营的统领先后焚香祭奠,祭奠甫一完毕,所有人都整齐的站在李沐的后,所有将士们鼓噪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一时间,场官兵鸦雀无声,只余旌旗烈烈,在风沙的卷动下随风狂舞。

“将士们兄弟们”李沐用尽气力吼道,当然,也会有经过训练的传令官复述李沐的话,毕竟这年头没有广播喇叭,场一万七千多名士卒,十几个巨大的方针,一个人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让那么多人都同时听到。李沐吼一句,顿一下,又接着开口道“锦州,是我大明关外咽喉之地,如今丢了熊老督师,是我大明百战忠勇之臣,如今战殁锦镇,是我大明九边第一精锐,如今败了辽东战局,危如累卵,千里辽东,不复汉土”

李沐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而语气上扬道“但是兄弟们,你们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你们的后,有强大的帝国,有亿万赖于诸位的百姓,有你们的父母,也有你们的妻儿,我辈力战,不因皇命难辞,只因后即是故土,我辈已无路可退”

孔胤植听李沐这一席话,心中骤然一惊,别的倒是还好,唯独这句“不因皇命难辞”,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在这个言必皇恩浩dàng),谢必遥拜宫城的年代,这种话说的严重些,简直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李沐是刻意表达什么,还是只因话到激昂处无意为之,孔胤植都打算待祭魂大典结束之后,定要好好问问他才是。

“兄弟们忠魂已去,但他们的鲜血不会白流。两万四千五十二名锦镇将士,战殁于锦州城下,杀敌两万五千余人,重挫狗建奴锐气,他们是好样的我锦镇,是好样的”

李沐此话一出,不少将士的眼角泛出泪花来,大明锦州镇,扛着九边第一镇的名头,那是何等的骄傲,如今遭遇大败,士气不佳,实则是对自己的价值产生了怀疑,他们急需的是肯定,是鼓励,是支持。何况在建奴拥有百余门重炮的况下,锦州镇以伤亡两万四千余人的代价,杀伤建奴士卒两万五千,亦是其他明军难以想象的战绩。

皇太极折损了两万汉军,又失了五千多精锐的正蓝旗主力,这才紧急在锦州镇整顿军队,未曾轻易追击。

李沐猛然抽出佩剑,周围鼓手一齐重鼓三响“敬我锦镇将士在天有灵,仍恋故土”

“大明”所有将士齐齐举起长枪高喊。

满目所及,枪尖如林,万千红缨如同翻滚的红色巨浪,汇成一股庞大的气势扑面而来,李沐满腔的血再次化作怒吼道。

“愿我汉家儿郎魂兮归来,永佑家邦”

第三百一十五章 威名

而当李沐刚刚抵达辽东之时,才拿下锦州城不久的建奴大营中,到处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锦州军退守朝鲜,建奴大军终于拔掉了这颗让他们多年来寝食难安的大钉子,那种如释重负的快乐,让每个人都兴奋到了极点。

建奴军士一兴奋,锦州城里那些来不及逃跑的老百姓就遭了秧,奸淫掳掠的建奴军队,几乎将剩下的数万平民一扫而空,大堆大堆的财务被搬上马车,年轻的女人惨遭蹂躏后,又被拿去像货物一般交换必需品。数日之内,锦州城上空硝烟弥漫,久久没有散去的迹象。

原来熊廷弼的经略府中,建奴大汗皇太极穿着一身黄色金龙武服坐在正中,两边都是爱新觉罗家征甲未除的兄弟们。这些人迎大胜之威,正是得意非凡的时候,看那指点江山的气势,恨不得直接杀进关内,灭了整个儿大明朝,换个皇帝当当才好。

“大汗,现在锦州军新败退守朝鲜,老蛮狗熊廷弼身死,正是我们乘胜追击,全歼锦镇的好机会!如今之计,我大金理当迅速进兵朝鲜,歼灭锦镇余孽,逼迫朝鲜向我大金臣服!”当初的五贝勒莽古尔泰,如今已经按序封和硕贝勒,排到老三的位置上,不过依然是个爆竹性格,其手下的正蓝旗士卒在这次作战中损失最大,故而迫不及待的想追击锦州镇败军以雪其耻。

莽古尔泰战意熊熊,但是其他贝勒爷却有不同的想法,皇太极即位后,代善也升级为大贝勒,夺位失败的他,倒是没有被皇太极过于苛责,代善年纪也不小了,干脆就此绝了和皇太极一脉争大汗的心思,逐渐放手正红旗的兵权,转而为皇太极的征战计划出谋划策:“大汗,如今锦州败军退守宣州一月有余,是否重整旗鼓,宣州是和情形我军尚且一无所知。虽然锦州镇刚历新败,但此军为李沐嫡系,无论是纪律还是意志都是我征战多年而未见的。如果贸然进兵朝鲜,怕万一乐极生悲。。。可就。。。”

“大贝勒,你这是太多虑了。”莽古尔泰的同母弟弟德格类声援自己的哥哥道:“我大金现有重骑兵五万余众,汉军亦有数万带甲,更有精铸重炮数百门,如此军威,别说扫荡一个锦州军,就是将整个朝鲜拿下,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见三贝勒和十一贝勒两个贝勒爷一脸兴奋的样子,刚刚进封贝勒的多尔衮在一边冷笑一声,低低的道一句:“蠢货。”

“朝鲜不可征。”皇太极沉声摇头道:“我军虽取一胜,但明军相比我国,依旧是庞然大物,我军自天命元年至今,折损巨大,伤亡惨重,无力再承受更大的损失。”

“大汗明鉴,朝鲜不仅不能征讨,还要曲意结交一番。”代善不紧不慢的建议道:“大明和朝鲜之间,嫌隙早生,盟友关系也近名存实亡,这正是我大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和朝鲜合纵连横,互为倚助,于日后之战事,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大贝勒,你何故如此瞻前顾后,惧怕明军?”莽古尔泰眼见到手的军功要飞了,很是不满的叫嚷道:“如今进兵朝鲜,正是用武力迫使朝鲜归附的时候,谈判?光谈判能让朝鲜人真心相助否?只有先以大军拿下汉城,把马刀架在朝鲜王的脖子上,到时候整个朝鲜王国还不是予取予求,岂能说出半个不字?”

莽古尔泰说完,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次子阿敏,大金四大贝勒之一,现在的二贝勒阿敏也站起身道:“大汗,如今进兵朝鲜,确为良机,还请大汗仔细思虑一二。”

不同于莽古尔泰这个众所周知的傻大胆,阿敏是在建奴阵营中地位极高的帅才。天命四年,杨镐举兵攻金,阿敏跟随努尔哈赤在萨尔浒山大破明军。之后再度防御栋鄂路以阻挡明总兵刘铤的军队,随后与赶来的代善率领援军击破刘铤,并斩其于阵。随后又再攻击明将乔一琦,乔一琦赶到固拉库崖,与朝鲜将军姜弘烈合军。阿敏追击后与明朝两国军队大战,大破之,姜弘烈随后投降,乔一琦自杀殉国。

萨尔浒大战之后,阿敏又跟随努尔哈赤灭叶赫、克沈阳、辽阳。且在镇江城大败毛文龙,把他赶到了皮岛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有了这样的大佬支持,莽古尔泰喜上眉梢,赶紧趁热打铁道:“大汗,二贝勒真知灼见,实在。。。”

莽古尔泰正准备好好夸一夸这时候很给面子的阿敏,门外就快步奔来一个正黄旗的传令兵。正黄旗是皇太极的嫡系,自然属于特权阶层,皇太极特许正黄旗士卒遇军国大事无需参拜。那传令兵到了皇太极跟前,单膝跪下打了个千,话音有些慌慌张张的道:“奴才参见大汗,大汗,前线探马传来消息,明国唐国公李沐已经从海路到了宣州,另有五千北云兵一并入朝!”

“什么?!李沐?!”刚才还在慷慨激昂发表演说的莽古尔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刚才得意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嘴唇颤抖着,似乎很想把刚刚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代善有些好笑的看着莽古尔泰那被吓傻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讽刺道:“怎么样,老五,还去不去了?”

“这。。。这。。。”莽古尔泰被代善一激,照他一贯来的性格,肯定心下一横,做不了也硬着头皮上了。但是这回面对李沐的时候,如此大话,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开口了。

看手下将官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皇太极心中无奈一叹,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朝鲜事宜容后再议,我们先不可贸然进兵,还是等和朝鲜的商议有了结果再做打算。”

“奴才谨遵大汗谕旨。”

这一回,没人反对。

第三百一十六章 阴魂不散

时间到了十月,辽东大地渐渐进入寒冷的冰封期,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得不渐渐停止下来,让一直战火频仍的辽东诸镇总算有了片刻的喘息。

李沐大力整顿军力,收拢败军士卒,重整锦镇旗鼓的时候,辽东大地上的各方势力,都开始对李沐的到来惴惴不安。

宁远城内,袁崇焕常用的密室之中,现任兵部尚书经略辽东的袁崇焕,正饶有意味的看着眼前那位穿着一身浅蓝宫装,身材火热,妙目流情的绝色美人,眼中泛出灼热的饿狼一般的光芒。

若是李沐在场的话,他肯定会非常吃惊,盖因眼前这个绝色妖娆的女人,正是在天启朝呼风唤雨,搞得满朝上下天怒人怨,最终被幽禁于大内冷宫的奉圣夫人客印月!

客印月画着精致的妆容,丽色逼人,直让袁崇焕的目光不舍得从她身上离开,客印月似乎也是见惯了男人侵略的目光,也一点没有着恼之色。

袁崇焕躲躲闪闪,却又恋恋不舍,故作正经的样子,全然被客印月看在眼中,她娇俏的笑出声来,很是诱惑的道:“大人为何一直盯着奴家不放啊。”

袁崇焕被客印月这话一提醒,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把自己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彻底看穿,很是不满的闷声道:“客印月,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如今你可是朝廷通缉的犯妇,就算魏忠贤为你开了不少方便之门,让你侥幸从大内逃了出来,但是你的生死于本官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本官是什么人?容得你在此放肆调笑?!”

“哟哟哟,袁大人可是好大的官威呢。”客印月对于袁崇焕赤裸裸的威胁毫不在意,依旧带着那股子勾人的味道,压低声音道:“大人怕不是忘了,当初在京城的那一夜风流,还有无数大人亲笔写下的书信,现在奴家读起来,还是字字珠玑,直让奴家的心肝砰砰乱跳呢。”

袁崇焕听闻此言,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神几欲喷火的看着这个外表娇艳,实则心如蛇蝎的女人,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将这女人撕得粉碎。

“大人不必故作这威胁之态。”客印月看准了袁崇焕此人外强中干的本质,冷静如常的道:“大人如今以兵部尚书经略辽东,位居二品大员,手中拥兵十万,又深得皇上的信任。却不知道,若是当今圣上得知,大人曾经帮我偷运五十门重炮与蒙古察哈尔部,让察哈尔部率军扣关大明,以致大同失陷,两万精兵战殁,而这一切,又皆因大人嫉恨同僚,甚至不惜引外敌入关围困宣府,暗害重臣李大人。您这个辽东经略,还能不能做的下去,甚至于,大人会不会成为天下笑柄,为后世千秋万代所不耻?”

“客印月,客印月,客印月!”袁崇焕双眼通红,充斥着危险和疯狂的信号,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些许嘶哑的道:“你当真要鱼死网破?”

“大人,奴家此来,当然是来谈合作的。”客印月也不想把袁崇焕往绝路上逼,看袁经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立刻换上小心讨好的语气道:“我们和大人的辽东镇,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从天启四年,大人私下派兵助白莲叛军围困威海,后又助察哈尔部围困宣府,数次出手,均无功而返,而现在,李沐正在辽东,趁他立足未稳之际,正是我们合作无间,对其一击必死的绝佳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袁崇焕语气不善的问道。

“李沐纵横疆场多年,虽然战功显赫,钦封唐国公,风光无两,但是树敌太多,人人都想着他死。”客印月条理清晰的道:“建奴与蒙古诸部和他是死仇,他又因为朝鲜政变得罪了朝鲜王,因为西北的泰丰商号得罪了老西儿,因为东南海关得罪了江南几大家族,加上辽东镇,魏相所领的司礼监,顾秉谦所领的内阁,这么多的敌人,难道还不够他李沐喝一壶的吗?”

“妇人之见!”袁崇焕也毫不客气的戳穿客印月道:“魏忠贤和顾秉谦现在正和东林党磨刀霍霍,哪一个都是自身难保。老西儿也不过和他半斤八两,打打商战罢了,难以撼动他的根基。建奴和蒙古诸部早就被他杀到胆寒,锦州城内六万建奴主力,听闻李沐到了宣州,愣是半个月没敢挪窝!朝鲜国玩玩小阴谋还凑合,正面对垒还不如蒙古人,根本不构成威胁。唯有我辽东镇。。。唉,毕竟大家有同僚之谊,直接出手对友军下手,还是说不过去的。”

“大人既然心里清楚,就知道如果不合作,就绝没有扳倒李沐的可能。”客印月也不否认,随即浅笑着道。

“客印月,本官和你合作多年,你和魏忠贤两人的品性,本官也是了解的。”袁崇焕渐渐的冷静下来,缓缓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的女人,疑惑的问道:“唯独有一点,本官甚是费解,你明明是先帝的乳母,先帝信任你远胜其他身边人,依靠圣眷即可在后宫中屹立不倒。又何必掺杂到这些边镇战事,政治漩涡中来,自己往自己身上找脏水泼呢?”

“就像大人的苦衷一样,奴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客印月站起身来,恭敬的对袁崇焕拱手道:“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叨扰之处,忘请海涵,奴家就先行告退了。”

袁崇焕被辽西将门牢牢绑住,客印月又如何不是被家族所累,不得不为利益集团效劳。

“站住。”袁崇焕喊住了正欲离开的客印月,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在夫人眼中,本官比那李沐,可有优劣高低?”

“噗嗤。”客印月听到袁崇焕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就算背对着袁经略,客印月也知道袁崇焕现在脸色一定极为难看。

“大人,李国公虽为大敌,但奴家确是真心感佩这样的人,若非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就算是做李大人的随扈小婢,奴家亦而心甘。”客印月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对袁崇焕道:“那是注定名垂千古的英才,大人何苦奢望与其相提并论?”

说完,也不顾袁崇焕冷得如寒冰一般的脸色,转身飘然而去。

袁崇焕铁青着脸看着客印月离开,阴恻恻的说道:“李沐,李沐!你若是在西北好好做你的总制,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你硬要来辽东插这一杠子,就休怪我不能容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图穷匕见

为了避开建奴大军锋芒,李沐下令让锦州军全部向南移防平壤,自己亲率轻骑前往汉城,主动和朝鲜王李倧商议与朝鲜军队合作抗敌之事。

平壤是朝鲜北境第一坚城,如今有锦州军驻防后,应该有足够的安全保障,李沐亲率骑兵前往汉城,也是想着李倧毕竟是多年好友,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国战面前,怎么着还是要帮一把的。

汉城高耸巍峨的城门前,朝鲜王李倧头戴金翅翎羽冠,一身青华素海袍,站在一顶巨大的青色罗盖之下,领着数十名朝鲜官员,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官道发呆。

李倧的身边,站着朝鲜领议政大臣李元翼,此人是李倧的绝对心腹,此时满脸神情肃穆,似乎刚刚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倧看着眼睛都有些酸了,便主动出言问道。

“回大王,巳时已经快过了,按照日程,唐国公的仪仗应当快到了。”李元翼恭声回道。

李元翼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锣响,那是大明高官专用的开道锣声,四锣同鸣,声震四野而绕梁久绝。

唐国公府的仪仗正在眼前缓缓展开,李沐的王命旗牌足足又好几十面,由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大汉擎住,后面跟着十几个拿着军旗和令旗的骑兵,骑兵之后就是用马车载着的中军大纛。这长长的队伍过去,才是李大公子的坐车和一众护卫的骑兵。

看到李沐的车驾出现在眼前,李倧的眼神中泛起复杂的神色。当初的好友,如今早已今非昔比,钦封唐国公,七镇总制,锦州总督,东阁大学士,无数的光环套在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年轻人身上,使他成为整个大明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地位越来越高,友情却逐渐消磨殆尽,李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下闪过一丝落寞之感,王权富贵一场梦,弄到孤家寡人的地步,真的就值得吗?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动摇,李倧的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看着李沐的车队缓缓出现在眼前,李倧深吸一口气,对李元翼道:“金国的使者可曾送回?”

“回大王,已经回去了,只要我们这边得手,他们立刻就会南下铁山,堵住唐国公北逃的退路。”李元翼拱手道:“西路海岸线也已经全部被封锁,还请大王放心,这一次,他李沐就是真的神将转世,有双大鹏翅膀,今天也绝对是插翅难飞!”

李倧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仪仗缓缓靠近,暗暗的攥紧了拳头。这一下,算是彻底和李沐撕破脸了,大明的态度尚未可知,但是如今锦州失陷,辽东形势一片惨淡,李倧未己谋身,还当早做打算才是。

按照他的想法,当然是想和建奴在辽东成分庭抗礼之局,甚至悄悄蚕食一些原属于大明的土地,但是李沐的到来,成为李倧心头上一根挥之不去的尖刺,不予以拔除,他寝食难安。

唐国公府的仪仗逐渐到了汉城城下,隔着吊桥,却远远的停住了。

正当李倧奇怪的时候,那些身着战衣的大汉突然纷纷跨上战马,扔掉手中的旗牌,迅速从怀中掏出步枪,扣动扳机,子弹便齐齐朝着李倧一行飞过来!

“大王小心!”领议政李元翼看见对方掏枪,赶紧扑了过去,将李倧护住,十几发枪弹原本冲着李倧而去,现在全部落在了李元翼的背上,瞬间将这个为李倧做了无数腌渍勾当的领议政打成了筛子。

朝鲜方面一时不察,损失不小,但是仅仅过了片刻,精锐的王家卫士们纷纷用弩箭开始反击,李沐一方见情势不妙,赶紧撒开腿就往后撤退。

“追!给孤王去追!”李倧气急败坏的吼叫着,在朝鲜的地盘上,都城的城门前,居然让李沐这个外来户摆了一道,李倧如何能不怒到极处?

朝鲜王家卫士和世子翊卫司数千名官兵迅速上马追击,转眼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昌德宫内,已经回到宫城的李倧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废物!什么叫找到了马车,人没看见?”李倧勃然大怒,用朝鲜语痛斥道:“你没找到人,把那破马车拉回来有什么用?!”

“大王。。。标下率军追击数百里,都没有发现天朝的唐国公卫队极其随扈的北云兵的踪迹,所以标下怀疑。。。”

“怀疑什么?”李倧冷声问道。

“怀疑唐国公根本就没来汉城。。。”那朝鲜军官道。

“没来汉城?”李倧自己也愣了一下,奇怪的问道:“那能去哪里?”

正当李倧和建奴都在为李沐的行踪奇怪的时候,李大公子此时正带着五千北云兵,奔驰在茫茫的辽东平原上。

“大人,前面就是青台峪了!”李自成跟在李沐的身边,伸手为他指路道。

“过了青台峪,就是远山关了。”李沐点点头,对李自成道:“命令诸军,绕过辽阳城,取道威宁堡,给我直接奔着沈阳去!”

“云琪,你这样屡次用这招,对方会不会早有准备啊!”马蹄飞驰,风声烈烈,熊成非得扯着嗓子吼出来才能让李沐听见他的话。

“怕什么!他们刚刚得胜,正是心理优势的时候,这时候的敌军,最容易麻痹大意,以为我一定会寻找坚城采取守势,或者南下朝鲜寻求增援,我偏偏就要拿沈阳城开刀,不信那帮狗奴不回来救家!大水晶都没了,还打什么中路团战!”李沐气喘吁吁的回答。

对于李大公子那些什么中路团战的奇妙词语,熊成自然是听不懂,但是道理还是能理解一些的,围魏救赵本是上古兵书中常见的策略之一,只是如何在战场上活学活用,避免纸上谈兵的尴尬,才是身为大将最为重要的素养。

当李沐派人打扮成唐国公府仪仗前往朝鲜之后,就已经亲率北云兵,迅速取道北上,经义州,镇江,汤站一路飞奔,眼看已经到了太子河了。

“天启元年,老子火烧沈阳城,杀得老建奴吐血三升,几年没敢出门。”李沐面目狰狞的笑道:“这么久了,也不知这帮狗奴家的房子修的怎么样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愿降

大明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十月底的辽东,已经很有些寒冷了,李沐把大队人马留在了平壤,只率心腹劲卒来到了沈阳。

如今的李沐,无论手段和经验均已纯熟,李大公子为了此次行动,特意带上了威力强大的炸药桶,炸塌了沈阳城几处城墙之后,轻车熟路的杀了进去。沈阳城内留守的数千汉军几无抵抗之力,只几个来回就被杀了干净。

要说沈阳城屡次遭到李沐兵锋威胁,并不是就一直处于这种有城无防的状态。当年沈阳城被攻陷,九大贝勒府被杀得血流成河,痛定思痛之际,老建奴召正白,镶白,两黄,两蓝四旗驻守沈阳,加上汉军士卒,使得沈阳城内诸军将近七万余众。

但是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建奴大军屡战屡败,损失惨重,本就人丁不旺的八旗军队只剩下五万多人,又分配在数十座城池之中,一旦需要南下开战,就不得不倾全力而出。

不是皇太极不想留重兵守城,而是建奴实在人丁稀少,想要撼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每次出兵都是举倾国之力,后方空虚,也确实是无奈之举。只好大肆征召一些汉人百姓充当管理治安城防的军队,但是这些临时组织的汉军,平时欺压良善尚可凑和,正面和敌军作战未免强人所难,更不用说李沐精心打造的北云兵。

现在的北云兵,包括精锐的重甲龙骑兵,配属带有千里镜的先进步枪,携有数十门小型西班牙速射炮,还配有大量的炸药包和手榴弹。炮车同时也是经过精巧设计的移动补给车,机动和火力都是当世第一,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各大营区为西北诸镇官兵做教官的,军衔最低的也是八级公乘,五大夫,左庶长也是不稀奇,无论单兵素质还是整体纪律,都是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致。

战场上的北云兵,忠诚,沉稳,冷静,纪律严明,绝无怀疑,只要穿上征甲,便绝对服从任何命令,这些人战场对垒几无天敌,现在搞起种族灭绝,也都是个个好手。

这个年代,是没有反人类罪的,李沐也没有兴趣和建奴讲人道主义,北云兵进城之后,就开始按照李沐的吩咐,从上到下的摧毁建奴王国的统治基础。

李沐带着军士们,顺着沈阳鼓楼一路过去,无论男女老少,一概鸡犬不留。

北云兵都是久经沙场考验的杀人机器,自成军以来,历经大小七十余战,能够活到现在的,无不是浴血无数的沙场宿将。

正当李沐一路披荆斩棘,杀得顺手的时候,忽然前面传来几声惊呼,但见场中似有几个梳着长辫的满族勇士奋力搏斗,一时间为了节约子弹而使用兵刃的北云兵吃了个小亏,不多时就被砍伤了好几个,要不是因为多年的战阵经验让他们撤退的快而及时,恐怕这会儿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了。

李沐有些讶异的望着那为首的满族青年,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级,倒是生的膀大腰圆,精壮无比,挥手舞动间,仿佛有千钧之力,就连北云兵这样的一等精锐,竟然数人都近不了身。

那满族青年满脸怒色,青筋凸起,几欲喷火的望着正在四处杀戮的明军士卒,直到看到李沐的身影,一道锐利的杀气直直的向李沐扑了过来。

李沐的卫士们瞬间感觉到了那犹如实质的危险,齐齐抬起步枪瞄准,却是让李沐都惊讶不已,这么多年了,还头一回遇到让自己的亲兵卫士如此紧张的人物。

已经杀惯了人,硬透了心的李大公子难得有了兴趣,主动开口问道:“来者何人,可否通名?”

那满人青年将手中大刀横在面前,闷声闷气的道:“我乃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尔等明狗蛮夷,不怕死的都过来试试吧!”

“大胆!”见对方气焰嚣张,李自成举手便要卫士开火,结果被李沐制止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后世星爷电影里的大反派鳌拜,不过这个年月,鳌拜还远没有康熙在位时那般权势滔天,如今的鳌拜,不过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青年,不过传说中满洲第一巴图鲁的风范似乎有几分名副其实,看那虎虎生风的样子,在战场上说不准倒真是一柄利剑。

“鳌拜,盛京沦陷,尔等满洲大势已去,皇太极经营数年方有小胜,如今连老家都丢了,可见其亦不足虑尔,你身有神力,可愿做我帐下先锋,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来?”李沐大声开口道。

李沐此话一出,周围诸军便纷纷露出惊疑之色,从大明和建奴开战以来,明军屡战屡败,以致汉奸无数,常有辽东守将献城降奴,可这回轮到李沐招降满人,却不知道是怀了什么心思。

鳌拜一副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的神情,恨声笑道:“尔明狗宵小之辈,行偷袭之举,偶得小利,竟自负猖狂,你是什么东西,敢叫小爷我投降?!”

鳌拜此言一出,身后那几个满族壮汉似乎也准备上来拼命,李沐见状也不着恼,只是浅浅笑道:“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明钦封唐国公,李沐!”

“李沐?!是李沐?!”李国公大名一报,鳌拜身后的几个壮汉便瞬间破了功,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着,似乎在思考逃命的对策。

几声枪响过去,那几个想逃命的满族汉子的身躯纷纷倒下,让鳌拜的脸色也变了。李沐这个名字,在满洲实在是太过于如雷贯耳,连目中无人,向来眼高于顶的鳌拜,都难以强壮冷静的把刚才的大话再说一遍。

“怎么样,你若降我,我可保你全家不死,南迁大明,这盛京城,也可做你投献之名,你有投献大功,自然青云直上,前程锦绣,就在眼前。”李沐对待建奴,永远是这幅让人迷惑的温柔形象,语气却无比冰冷的道:“你如若不降,也大不了如我杀过的千万满人一样,徒增刀下亡魂,盛京满城,鸡犬不留,你知道的,本官根本不在乎。”

此时此刻,若是别的明军将领放此豪言,鳌拜定然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但是李沐的话,竟然让这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如坠冰窖,冷得让人绝望,让人窒息。

李沐见鳌拜沉默,挥手就要下令继续屠杀,正当他的手挥下的瞬间,鳌拜转身便将大刀弃之,恭声抱拳道:“大人,鳌拜愿降!”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路向北

穿过沈阳城的鼓楼,眼前竟是豁然开朗起来,原本排列的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在李沐印象中贝勒们华丽的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超级工坊。

沿着几条大街过去,排列着一行行,一列列严整的高炉,炉子里的炭火燃烧着,带着那有些呛人的气味,直把整个地区都笼罩在一片昏暗的雾霾之下,隐隐约约的仿若散不去的晨雾一般。

据鳌拜所说,这里是建奴最大的兵器匠作之中心,仅铸炼精铁的炉子就有四百多座,精锐工匠四万多人,铸造厂的周围用坚实的城墙紧紧围住,另设有东南西北四处出入的大门,驻守沈阳城的几千汉军,一大半都在这座巨大的铸造厂附近警戒巡逻。

李沐带人杀死门口仅存的护卫,数百北云兵便呼啦啦的朝着铸造厂涌了进去,大批工匠惊恐的丢下手中的活计,拼命想从其他大门逃出去。

“自成,你去把这铸造厂的所有大门给我占住了,一个也不能给我放出去!”李沐果断的对李自成下令道。

“诺,大人!”李自成轰然应诺,随后便带着北云兵封锁了整座铸造厂。

李沐带着卫兵缓缓的踱步到铸造厂中央的广场上,广场四周的棚子里,堆着各种各样的铁器,大到武器铁门,小到锅碗瓢盆,几乎什么都有。

“这倒真是砸锅卖铁了。”熊成提着一柄精铁武缨长刀,跟在李沐的身后翻动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道:“现在建奴的下辖的老百姓,怕是连切菜的家伙事儿都被没收来铸炮,再想切些材料,怕是只能用蛮力硬掰。”

“别说菜刀,连铁锅都没收来了。”吴三桂在一边笑道:“这回只能拿竹签子串着烤着吃罢。”

李沐并没有理会这两人的聒噪,而是细细的打量起放在场中央的一门大炮来,这门炮成色很新,显然铸造精良无比,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反射出摄人的光芒,特质的长管火炮显示它具有强大的火力和令人满意的射程。

“这是一门。。。什么炮”李沐沉吟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一个结果来,浴血疆场多年的李大公子,竟然认不出这是一门什么样的炮。

见李沐没有接话,熊成和吴三桂也围上来观察起了这门大炮,根据炮上的铭文,这门大炮于天启六年铸造,明显是大明所产,如果是建奴所造,自然会标上努尔哈赤老建奴的年号——天命。

可是若是大明军镇流失的重炮,却又没有标识配发的军镇,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如此精良强大的火炮均是国之重器,每一门的炮身都应该有编号和相应配发军镇的信息,而这门炮却几乎是个三无产品,除了生产日期以外其他一无所知。

李沐花了很久也没在大炮上寻找出什么端倪,只好转头下令道:“不要浪费时间统计了,命令诸军,直接杀人焚屋,这个铸造厂,应该是建奴在辽东的匠作中心,若此处被毁,我看皇太极那个老奴才,能不能变出大炮来!”

“别一口一个老奴才老奴才的。”熊成毫不客气的戳李督师的气球:“那可是你老泰山大人。”

“我发现你这人有的时候真是讨人厌。”李沐很是鄙视的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熊总兵,冷冷的道:“去去去,去干活儿,这铸造厂匠人数万,若是都杀完,也是要废些时间的,别在这和我乱聒噪了。”

李沐只是挥手间,就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语气平淡的像是聊天吃饭一般,让站在一边年纪尚轻,第一次和李沐一起上战场的吴三桂心下有些惊惧。

“李督师自天启元年至今,杀人盈野,手段残忍,在朝中非议极多,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孔胤植对吴三桂淡淡笑道:“督师常言,于建奴此等落后愚昧之种族,为防其坐大毁我民族气运,必须施以雷霆手段予以灭杀,哪怕。。。哪怕手段有些极端也在所不惜。”

如今在外人面前,孔胤植也会尊李沐一声督师,现在整个大明,也只有熊成一个人死活不愿意改这个口,也不知道这位太原总兵官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阳城的烈焰冲天而起,飞快的传到了尚在锦州的建奴主力大营。

沈阳城的状况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李沐此等洪水猛兽,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待建奴朝野那都是能杀多少杀多少,就连纵横辽东四十年的老建奴努尔哈赤,都被李沐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皇太极惊怒之下,急令二贝勒阿敏带三万骑兵飞速驰援沈阳,另外下令各地全力征召兵勇,沿浑河和太子河挖掘工事和防线,防止李沐渡河南归。

辽东的冬日渐渐临近,很多地方已是天寒地冻,此时征发民夫从事苦力,死亡率极高,等于竭泽而渔。皇太极身为优秀的战略家,不可能不知道蓄养民力的道理,但是为了堵住李沐南归的道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要李沐能够被困死在沈阳以北,可以预见的是,大明应对建奴的信心将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强大的九边诸镇新军也会彻底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正当皇太极调兵遣将的围堵李沐时,李沐正在前往抚顺的路上,自从抵达辽东之后,曾经强大的建奴简直就像个毫无准备的小孩子,被李沐耍的团团转,而建奴越显羸弱,李沐心中反而更觉得不安。

李沐正思索着,亲兵队长李自成策马跟上李沐,有些嫌恶的看了后面一眼,小声对李沐道:“大人,咱何必带着这个蛮子一起,这小子看上去不是个好惹的,还是早点解决了为妙,万一在什么节骨眼上背后捅咱们一刀,那可就麻烦了。”

“无妨。”李沐知道鳌拜的存在让很多士卒心里很腻歪,但是碍于李沐的权威却都不敢提意见,只好打发李自成这个得宠心腹来开这个口,但是李沐却有自己的考虑:“鳌拜此人再强,不过匹夫之勇,看守得力的话,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自成啊,这么多年来,大明屡战屡败,丧城失地,汉将降奴之众,已经到了让人见怪不怪的地步。而只有留着鳌拜,才能让敌我双方都认识到,战争的天平已经反向倾斜,只有放下武器,归附我华夏天朝,才是存活之道,冥顽不灵者,唯有死路一条!满金王国,从鳌拜降明开始,便不复为挥向大明的一柄利剑,而已成我汉家案板上的鱼肉矣。”

第三百二十章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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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李沐领军在沈阳作战时,留守平壤的人当然也不是都在混吃混喝,比如其中之一,就是如今李氏三夫人,曾经在大江南北掀起滔天巨浪,叱咤风云的白莲圣女洛鸢,正坐在馆驿的闺房窗前,对着手中的奏报沉吟不语。

李沐当初让她去核查东海运营之情况,便是看重白莲教这支只忠于历代圣女的神秘精锐,青花卫。

青花卫是白莲教豢养的精锐死士,山东一战损失惨重后只剩下六百余人,现在稍稍缓过气来,但是人数也没过千。不同于北云兵那种战场厮杀的精锐,青花卫却都是暗杀潜行的行家里手,自小接受的都是游走在阴影之下的训练,为白莲教的大业呕心沥血,贡献卓著。

当然了,这些杀手并没有影视剧上那般飞檐走壁,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般的本领。否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派杀手把敌方主帅杀了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么。只是相较于普通人,他们更加灵活,专业,且善于伪装。

东海本是秘密特务机构,监督东海当然不能依靠洛圣女一己之力,为了监视东海往来流水,各项行动,洛鸢便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悄悄的将青花卫人员插进东海的番子队伍中,利用青花卫悄悄的收集东海运行的各种情报。

“这位程统领,倒是胆大包天,简直是要造反了。”洛鸢嘴角微微上扬,语气竟有些赞许的道:“如今他东海在两京一十三省,豢养七千多精锐番子,又有无数暗线,现在猖狂到竟然敢和锦衣卫的地下番子大打出手,互相刺杀,搞得崔指挥使都是敢怒不敢言,倒是有几分胆色。”要说洛圣女造反出身确实和别家不同,对于这种敢和朝廷过不去的,洛圣女倒是反而很有些好感。

往下看着看着,洛鸢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嘴里喃喃的念道:“天启六年,东海杭州镇泊三门新型勃。。。勃艮第速射重炮入关杭州,后无踪,下落不可查。。。勃艮第速射炮。。。这是什么玩意儿。。。”洛鸢把奏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吧。”洛鸢身处内院,能到这里来的就只有那么几个,所以也就不再询问对方身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仔细一看,却是李沐心爱的小侍女伊宁,伊宁低着小脑袋,很有些拘束的,静悄悄的走了进来,混不似平日里的样子,她抬头带着几分希冀的看向洛鸢,随后又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一个字来,看得洛鸢一阵好笑,忍不住开口调笑道:“怎么了?想你家公子啦?”

伊宁被洛鸢问的一愣,随后羞红了脸不依道:“夫人又取笑我。”

“唉,说了多少遍,喊姐姐,你就是不听。”洛鸢无奈的叹气道:“要是让那坏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在家里真的把你当小侍女使唤呢。”

“尊卑有别,上下有序,夫人就是夫人,伊宁不敢僭越。”伊宁依旧固执的摇头道:“伊宁此来,是有事相求于夫人的。”

“哦?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洛鸢看伊宁那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奇怪地问道:“你的汉语已然纯熟,平日里对话往来全无问题,不必再费心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啦,这个我自己也是半吊子,哪里能帮得了你。”

“不是的夫人,伊宁不是请您复为教习。”伊宁赶紧摆了摆手,苦着脸对洛鸢道:“这几日,我一直在问赵霖音有关于。。。有关于赵贵人的事情,但是赵姑娘心中怨愤,不愿多提。我是可以理解她的,但是却又。。。”

洛鸢看伊宁迟疑的样子,心下顿时了然道:“明白了,你是不想强迫赵霖音,但是还是想要我帮你查查那赵贵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家人是吧。”

“是。。。”

“我查过了。”洛鸢转身从桌上抽出另一张奏报递给她,拉着伊宁在身边坐下,这才缓缓的道:“汉原府府尹确有一女,名为赵霖音,于选秀遴选入宫,深得李倧喜爱,这些都没有问题。然而,连朝鲜王都未必知道的是,现在的赵贵人,原名为赵怡萱,也确有一个姐姐,名为赵怡雪。。。”

“赵怡雪,赵怡雪。。。”伊宁细细品味了几次,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已不记得自己有过汉名,似我这般低贱出身的女子,哪里会有什么汉名呢?”

在大明诸藩属国,大部分贵族子女都会取有汉名以示尊贵,伊宁出身低微,自然没有什么汉名可言。

“可是赵贵人确是有汉名的。”洛鸢皱着眉头道:“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按照赵霖音的说法儿,赵贵人出身东江贱民,是来到汉城之后,被汉原府府尹赵昌远看中选入宫中,本不该有汉名,除非,这位的来历怕是有更深的隐情罢。”

“会不会是她为了提高出身,给自己编了个假的名字呢?”伊宁问道。

“这种秘辛,赵贵人自己当然是不会承认的,都是我遣人用了些特殊手段所得,赵贵人就算是给自己编了个汉名,又何必再编一个子虚乌有的姐姐出来,岂非多此一举嘛。”洛鸢轻轻笑道:“依我看啊,这赵贵人当有八成把握与你有所关联,只是现在我还不敢肯定,你给我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若是你能回忆起其他的一些片段信息,或许会大有臂助。”

“有劳夫人费心为伊宁奔波了。”伊宁起身施礼道:“这些微末之事,夫人不必太过挂怀,还是以公子的战事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这个我醒得。”洛鸢笑着对伊宁道:“你也不要太为此事担心了,赵贵人身居宫闱,是王室得宠的妃子,若真的是你的妹妹,你也该为她高兴才是。”

待到送伊宁出去了,洛鸢又坐回到桌案前,再次拿起奏报发起呆来:“赵霖音,赵贵人。。。我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大计划呢。。。?”</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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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东风起

崇祯元年,十二月十四。

皇宫内院,乾清宫中,十六岁的崇祯皇帝一龙袍常服端坐于龙椅之上,正微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

魏忠贤一年时间以来,白发又多了不少,看上去老态顿显,虽然皇帝还没有找他的麻烦,但是大量东林党人回朝之后对阉党发起的进攻,已经渐渐的让老阉奴疲于奔命,精力大损。

现在的崇祯皇帝,暂时还是中立派,无论双方怎么争斗,皇帝都是互不相帮各打五十大板,毫不偏心。可也正是这种中立,让魏忠贤渐渐感觉到了危机。

之前魏忠贤为讨好皇帝,就曾向崇祯进献数名美女,结果被如今已经是懿安皇后的张嫣挡了回来,言尊先帝遗命,照拂后宫诸务,崇祯也敬重这个皇嫂,当然也就没说什么。

魏忠贤见一次试探不成,又继续出手,如今大明各地都建造了许多生祠来朝拜魏忠贤,这个当然是令皇家深恶痛绝的事,魏忠贤自己也是知道轻重,便想利用此事试探崇祯皇帝,他向皇帝上了一道《久抱建祠之愧疏》,提出停止建立生祠。崇祯听完之后也只是表示既往不咎,答应了他的请求。

两次奏请获准之后,魏忠贤终于祭出了他的最后一次试探,他指使御史杨维垣上疏弹劾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崔呈秀,崇祯皇帝收到弹章心中也是冷笑不已。这老阉奴还真是谨慎无比,无怪乎他宦海沉浮多年,甚至因为天罚被李沐狠坑了一回还能屹立不倒。

崔呈秀履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五年多,为掌宪大臣,手握监察百官的职责,实为魏忠贤的忠实爪牙,对非阉党官员肆意打压,罗织罪名,天启朝七年时间,都察院上下言官宛如疯狗,只要不愿和魏忠贤同流合污者,几乎逮谁咬谁。无数清流官员被贬斥流放,家破人亡。如今崔呈秀遭弹劾,放在大家伙的眼里,也当不得什么稀奇事。

魏忠贤这一手,还是为了看皇帝有没有对他下手的心思,所以拉崔呈秀出来顶缸。不过若是崇祯真的按照魏忠贤的意愿,把魏忠贤在天启朝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全推到崔呈秀的上,崔大人怕是得拉到菜市口枭首示众了。

崇祯见魏忠贤那貌似忠顺的模样,赶紧将他扶起道:“魏相为国殚精竭虑,朕心里是知道的,甚至朕能登上大宝,魏相也颇有出力,这些罪责,当然怪不到魏相的上。”崇祯温暖的笑道:“崔卿为掌宪,监察百官,本是个得罪人的活计,有些非议是难免的,不过崔卿确实年纪大了,过去的事儿就不追究了,赐光禄大夫乞休就是了。”

“老奴,谢陛下恩典!”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魏忠贤虽然丢了崔呈秀这个干将,但是毕竟把自己上的脏水撇清了,想想似乎也没有亏,于是便满意的拍拍衣服退了下去。

反正崔呈秀已经回家,以后要是再有人拿天启朝的事攻忓他,他就可以把事全部推给崔大人,反正也是皇上认可的不是么?

魏忠贤走后,从乾清宫的偏中,走出了一位着官服的年轻官员,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美鬓光洁,极有儒雅之气。

“周卿,你看如此处置,是否妥当。”崇祯看到那年轻官员,竟然主动开口问他的意见。

那年轻官员赶紧诚惶诚恐的跪下道:“皇上圣心独断,微臣岂敢置喙。”

“周延儒,朕召你入礼部,破格提拔,可不是让你在那‘不敢置喙’的。”崇祯有些不满的道:“魏忠贤这个事,若非朕尚在犹豫,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去了,现在居然想把崔呈秀推出来给他背黑锅,真是不知死活!”

“皇上所虑者,不过是怕平灭魏忠贤之后,唐国公势力过大,功高震主。可是据蓟辽总督袁大人回报,唐国公率孤军再次奔袭建奴大本营,如今被封了退路,数次遣使向辽东镇求援,只要辽东镇按兵不动,唐国公绝无回返的可能。”周延儒信心满满的回道。

“周卿,莫要小瞧了他。”崇祯见周延儒隐有不把李沐放在心上的样子,沉声提醒他道:“李沐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高位,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从沈阳之战,广宁之战,威海之战,澎湖之战,宣府之战,锦西之战,杀得南北敌寇胆寒,望风而逃。他经历的一切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面对李沐,切不可书生意气,自恃清高。”

“微臣遵旨。”周延儒恭声道。

“不过,放过魏忠贤,于朕而言,绝无可能。”崇祯一脸狰狞的道:“朕在潜邸之时,那阉奴辱我多矣,呼来喝去,仿若奴仆,此仇不报,愧为人君。”

“陛下英明。”周延儒知道崇祯的子,这是一位控制极强的皇帝,虽然看上去深明大义,但是心中戾气颇盛,四处疑心,顺着他的毛捋才是保之道。

“顾秉谦上折,奏请朕,准备廷推让你入内阁。”崇祯语气平淡的道:“周卿,实话告诉你,朕是属意你入阁的,首揆也是看准了朕的心意,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崇祯皇帝突然猛地一拍御案,吓了周延儒一大跳,只见皇帝嘴唇颤抖着,满眼通红的对着门外吼道:“他们当大明什么?他阉党家的私产耶?当朝廷是什么?西坊的菜市耶?又当朕是什么?路边的趴儿狗耶?这边试探一下,那边给个甜枣?!未免太过理所当然了罢!”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周延儒赶紧跪下对崇祯道:“首揆谬赞微臣,臣愧不敢当,实在没有那个脸面腆居大学士。”

“传旨,待崔呈秀乞休之后,迁副都御史邹学龙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崇祯沉声传旨道。

“啊?”周延儒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陛下,按照常理,应该让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履任。。。”周延儒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崇祯向他投来危险的目光,赶紧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刺杀与谜团

京师,杨涟府。

今天是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的五十七岁生辰,不同于其他三品高官庞大的排场,杨大人过生日,除了自家人和李沐这样等同于家人的门生以外,无论朝中同僚还是私交好友,几乎全都一无所知。

李沐身在辽东,当然无法亲自到场恭贺,特别让若菡,李妍儿带着几个小的来到京师为杨大人祝寿。

李妍儿于十一月底为李沐又诞下一个男婴,不过李沐也早就把名字取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李琮谨,加上现在琮卿和云瑶两个小家伙刚刚一岁多,正是活蹦乱跳学走路的时候,李家一行人除了女人就是孩子,自然也受到了杨家的格外照料。

李沐为了医治杨涟的听力,也是到处遍请名医,最终医好了他的其中一只耳朵,另一只据大夫说已经伤了经脉,药石无用了。

杨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还算挺满意的,毕竟在诏狱两年,过着暗无天日,刑讯不断的日子,能活着走出来已是得天之幸,在杨涟的心中,自己早就应该在死劾魏忠贤的时候就和那老阉奴同归于尽了。只是李沐多次费心营救,杨大人实在过意不去,也就顺着李沐的意愿,没有再非要强求。

不过不同于对自己的身体,杨涟对自己膝下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除了杨之易在工部虞衡清吏司做员外郎以外,其他两个老大不小了还是家里蹲,杨之言,杨之赋虽为生员,月有廪米,但是成绩不佳,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的,还都靠着杨涟接济一二。

可惜杨大人自己是清官,本就没什么余钱,只好对唐国公府名为拜寿,实为为他老杨家改善生活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家的孩子不靠谱,杨涟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李沐这唯一的门生身上。虽然杨涟表面上严厉忠直,但是对于李沐这个门生,实际上杨大人还是极为满意的。也因此很是喜爱琮卿,琮谨,云瑶三个小家伙,一见到就赶忙抱到怀里,常年里过得很是抠门的杨掌宪也不知从哪掏出的棺材本儿,竟然给三个小家伙一人发了一个小小的长命锁,虽然个头不大,但似是纯金质地,恐怕靡费不小。

若菡本是要推却的,但是想想大不了到时候贺礼给的厚重一些,把这小金锁的价值补偿回来也就罢了,毕竟是长辈的心意,推辞过盛倒是显得自己不懂规矩了。

琮卿天资聪颖,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句子了,讨好师公当然不在话下,甚至连简单的礼节也懂得一些,真是让杨涟万分怜爱。至于另一个小丫头李云瑶,简直就是半个混世魔王,刚刚到杨府,抱在怀里就去抓杨涟的茶杯,连着打碎了好几个才知错安静了下来。

杨涟生辰,其实不过是个小家宴,但李沐家人的到来,瞬间让杨府的家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不过对于那些打着来贺寿却实际上想攀附权贵,蹭上李大公子这棵参天大树的人,杨涟一概敬谢不敏。

家宴虽小,剩在温馨,宾主宴饮尽欢后,多喝了两杯的杨涟便独自回到房间醒酒,却没想到琮卿和云瑶两个小不点摇摇晃晃的跟了进来。

杨涟回头看见两个小宝宝好奇的望着书房里的摆设,便把他们抱起来放在腿上,去糕点盘子里拿了块凤梨酥逗弄两个小宝贝。

云瑶最是耐不住的性子,伸手就去抓,琮卿倒是很有礼貌的拿了,之后还奶声奶气,模模糊糊的说:“社社师公。”

“那个字念谢,谢谢。”杨涟柔声道:“你这孩子,倒是比你爹不一样,聪明伶俐,人小鬼大的很。”

“爹爹,都。。。不回家。”提起李沐,琮卿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小脑袋,像是触到了伤心事一样,默默的道:“好久没有看到爹爹了。”

“师公,爹爹也喜欢这个。”云瑶拿着手里的凤梨酥,却叫不出这糕点的名字来,只好一直扬着小手挥舞着:“就是这个,爹爹每次都会买给我们吃。”

“你们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人物,有很多事情要做。”杨涟语重心长的道:“如果你们长大了,也要像你们的父亲一样,做一个他那么厉害的人。”

琮卿和云瑶似乎并没怎么听懂,他们还是太小了,只知道别的孩子都说爹爹怎么样,而他们自从出生起就很少看到父亲,艳羡别人的时候,难免自己有些失落。

杨涟正在逗弄两个小家伙,房中的油灯却忽然一闪,一下子就灭了,杨涟心下一惊,刚准备出声喊人,却想起怀中还有两个小的,赶紧将两个小家伙藏到了被窝里,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出声以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座位上。

杨涟刚一坐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身前,月光照耀下,显得很有几分阴森。

那黑影步伐稳健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杨涟自知不敌,反而冷静下来,淡淡的问道:“我若问阁下何人,阁下可愿告知?”

“见过杨大人。”那人竟然还施了一礼,转而又阴森森的问:“今日某家前来,不是欲和杨大人过不去的,只要杨大人交出李家的两个孩子,某家自然不会与大人为难。”

杨涟适应了光线,转而开始打量起那人的打扮,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标准的锦衣卫装扮,看官阶应该也是个千户官。

“锦衣卫?”杨涟嗤笑一声,极是不屑的道:“你们倒是好本事,李家两位夫人来京师,随行卫士不下百人,居然还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我这里来。”

“大人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锦衣卫去不得的呢。”那汉子轻轻笑道。

“不对!”杨涟盯着那番子大量许久,忽然瞳孔骤然一缩:“李家卫士都是百战精锐,就算你是锦衣卫,除非有大能的神通,否则根本不会让你混到这里来,你不是锦衣卫的番子,根本就是李府的卫士!”

“大人,我就是锦衣卫的番子。”那人似乎有些恼了,抽出随身的绣春刀,顶住杨涟的胸口道:“我没时间陪大人在这闲叙一二,大人还是快点交人出来,否则我的耐心可就要耗尽了。”

“你说你是锦衣卫的番子,我却是不信的。”杨涟冷冷笑道:“老夫在诏狱待了两年,什么样的番子没见过,你装谁不好,在我面前装锦衣卫,实在是不自量力。”这话说完,杨涟忽然暴起,猛地朝着那人扑了上去,吓了对方一大跳,竟然一下子被杨涟扑倒在地,手中长刀也遗失在地砖上。那番子也不是善茬,惊吓过后迅速抽出匕首,狠狠的扎进了杨涟的胸口。

杨涟闷哼一声,忍住身上的剧痛,双臂死死的抱住那番子,任由血液一汩汩的流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那番子见杨涟呼救,却没想到这老头子看上去没几天活路的感觉,手中力道倒是不小,使劲挣扎无果后,气急败坏的用匕首来回猛扎,不一会儿就已经把杨涟扎得奄奄一息,杨涟失血过多,气力不济,手上的劲道也松懈了下来。番子见杨涟抓人的力道小了,就赶忙把杨涟的身体翻下来,好容易站起身,却又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下意识的一缩头,一条浑圆的长腿擦着他的头皮踢在了木门上,一下子将木门打碎了一大块,力道之大,令人咂舌。

这是个狠人啊,那穿着锦衣卫服饰的番子赶忙回头一看,清冷的月光下,却是一位让人惊为天人的绝色美女,她着一身汉装,像一只在草原上饿极了的豹子,死死盯着自己,仅仅一瞬间,番子汗如雨下,顿觉危险,赶忙抬脚就跑。

这位绝色美人,当然就是已经嫁给李沐为妻的玥然郡主了,不过若菡虽然嫁入李府之后,性子稳重了许多,但一身好功夫并没有落下,正准备追那番子,却听闻杨涟低声道:“别追。。。别追。。。”

若菡听见杨涟的声音,赶忙帮他摁住伤口,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杨公受伤了,有刺客!”

杨涟口中鲜血淋漓,意识也渐渐模糊,他摇了摇头,对若菡道:“不用费那个力气了,你听我说。”杨涟顶住丹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若菡的手臂,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的道:“告诉。。。告诉云琪,此事。。。绝非锦衣卫所为。。。让他。。。小心。。。小心身边人。。。尤其是。。。能够调用番子的。。。身边人。。。”

“杨公您放心,我一定对他说,一定对他说!菡儿记下了。”若菡赶紧点头道。

“还有。。。你告诉他,他。。。是我最骄傲。。。的门生,他。。。真的做的。。。很好,但是你要告诉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敢。。。窃居大明神器。。。我。。。我。。。必不。。。必不能原谅,让他。。。让他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杨涟气力一松,软软的倒了下去,若菡伸手去探时,发现杨涟已然气绝。。。

第三百二十三章 长安乱(上)

崇祯元年十二月,大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于生辰当日,被刺于京师府邸内,不幸身亡!

杨涟的死讯一经传开,朝野上下大为震惊,东林党大批官员起复,正是摩拳擦掌火力全开的时候,刚刚抵达京师还没有多久,准备复职大学士的来宗道和韩爌两位东林大佬硬是带着十几名言官堵住锦衣卫的大门讨说法。

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这几天连吃住都是待在衙门里的,愣是大门都不敢出一步,外面除了韩爌和来宗道,还聚集了数百名四周各府各县的举子和士子,声势越发浩大,直让崔指挥使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大明朝最有话语权的根基阶层,说白了,就是这些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大部分没有接受过教育,大字不识,文理不通,只是营利苟活,勉强温饱罢了。但是这些士子则与其不同,他们识文断字,通晓经义,数量庞大,组成了整个统治阶层中基础,却最可怕的一部分,一旦被煽动起来,就可以将任何政治势力埋葬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而到了第二天,人数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低品级的官员夹杂其中,大家仗着人多势众,硬是把平日里鬼哭狼嚎的锦衣卫衙门给堵了个水泄不通,但是又来宗道和韩爌两位大佬领衔,还真就没人敢来硬的。

当然,锦衣卫的窘境,不可能不震动魏忠贤,老魏头刚刚把崔呈秀推出来做替死鬼,好不容易以为能清净几天,但是却好死不死的出了这档子事儿。杨涟此人,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履历,要说他为什么那么出名,全因为这位一是唐国公李沐最尊敬的老师,二是整个天启朝唯一一个指着魏忠贤鼻子骂还全须全尾从诏狱里走出来的言官。

魏忠贤倒行逆施,无法无天,纵然把持朝政,却难封天下之口。这老阉奴名声极差,也顺带着衬托了痛骂阉奴的杨大洪无比光辉的形象。杨涟这一去,所有的矛头瞬间就对准了魏忠贤,早就准备对魏忠贤动手的东林党仿佛闻到了肉味儿的秃鹫一般,纷纷开始回府准备弹劾的奏章,不少激进一些的,直接就到了宫门口去,高喊着要皇上直接拿下阉奴,澄清朝野。

才过了四天,雪花一般的弹劾魏忠贤的奏章一封封的送入大内,崇祯皇帝也是妙人,他虽没有直说对魏忠贤的处理意见,而是让贴身太监徐应元一本一本的念给他听。这徐应元本是魏忠贤的赌友,两人还是有些交情的,原来的秉笔大珰王体乾上个月终于被送去给天启皇帝守皇陵去也,徐应元也就接任了秉笔的位置。这位新任大珰上任后的第一人物,就是把这卷帙浩繁的一百多份弹章,一本一本的念给魏忠贤听。

老魏头从头到尾跪在地上一言未发,崇祯不比天启,不可能事事回护他,这一点魏忠贤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位少年天子,自从继位以后,似乎并没有像之前在潜邸时表现的那般软弱无能,还是让魏忠贤心中隐隐不安。

魏忠贤跪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徐应元到底和他念了些什么,浑浑噩噩的从大内出来,回到府上,一下子就瘫软在正厅的椅子上,连府上管事魏明唤他用膳都没有听见。

“老爷,锦衣卫的崔大人,兵部田大人在门外求见。”晚饭过后,魏府管事魏明奉上一杯云雾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是否要见一见?”

“当然要见,是我让他们来的。”魏忠贤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把人引到花厅,我去换一身衣服再说。”

“诺,老爷。”

待到魏忠贤慢条斯理的换了一身常服,便见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兵部尚书田吉两位铁杆已经在花厅正中等候了。

见魏忠贤出来,崔应元和田吉赶紧起身施礼道:“参见九千岁。”

“坐吧,无需多礼。”魏忠贤虽然还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但是谁都能看到他笑容下面隐藏着深深的疲惫。

“九千岁,情况不妙啊。”魏忠贤刚一坐下,这两天都快被逼疯了的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如今京中群情汹涌,士子官员们顶着衙门口儿叫唤,就是到您这儿来,下官还是从后边儿偷偷溜出来的,堂堂锦衣卫,陛下的鹰犬,居然落得如此田地,您还管不管啦?”

“是啊九千岁,这四九城里的刁民士子,到处拉着条幅说您的坏话,五城兵马司抓了有好几十,但是来宗道,韩爌又一力回护,没有您的吩咐,下官也不敢贸然对他们动手。。。”兵部尚书田大人也是愁眉苦脸的道。

“东林官员甫一到京,不过是这两月的事情,怎么会纠集起如此多的士子官员?”魏忠贤疑惑的道。

说起这个事儿,崔应元有些羞愧的道:“据说。。。是礼部左侍郎张溥张大人,当初科举应试的时候,集了一个什么文社叫复社,结果成绩甚佳,入朝为官者众,导致顺天一带,士子纷纷以入复社为荣,如今看来,确实是下官小瞧了人家。。。”

“合着这满朝的明枪暗箭,都是你们办事不力的结果?!”魏忠贤抬高了的声调,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道:“如今不是先帝在的时候了,当今圣上绝非可欺之辈,你们不要继续拿着先帝朝的惫懒懈怠来做事情,堂堂锦衣卫,让一帮酸腐文人堵了门,像什么样子!”

“九千岁,您是说。。。?”崔应元听魏忠贤话里的意思,眼中寒芒一闪,带着征询的语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魏忠贤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又转而教训田吉道:“你管着五城兵马司,京师卫军,两万多人马,连这点舆情都控制不住,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这个尚书大人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是是是,九千岁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其实两位“下官”心里都是门清儿,现在舆情汹涌,对魏忠贤极为不利,免不得要动用些雷霆手段震慑一下。只是没有魏忠贤点头,谁也不敢开这个口子,现在魏忠贤默许了二人的行动,那接下来就可以稍稍放开手脚了。

“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一点。”魏忠贤端起茶杯,稳稳的呷了一口云雾,捏着公鸭嗓子叮嘱道:“来宗道和韩爌这两人千万伤不得,否则,就算是老夫出面求情,也绝然保不住你们!”

“诺,请九千岁放心,下官醒得!”崔,田二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长安乱(下)

京师浙江会馆内,此时一处雅间之中,正坐着两位身穿常服的年轻男子,这二人看上去气度不凡,威严天成,应当是微服出来的各部高官。

对方出示了京师会馆的入场券,下面的人便赶忙为这两位找了个僻静的雅间,奉上两杯香茗之后,就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见四周无人,其中一个男子便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这茶刚到嘴边,却冷不防被另一位抢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放到一边,面色沉重的道:“乾度兄,东海那边传来消息,魏忠贤要指使锦衣卫对儒生动手了,你怎么。。。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这两人,正是已经官居礼部侍郎和工部侍郎的张溥,张采二人,整个京师的儒生,都是这二人暗中动用复社集结的结果,临了出了问题,张溥竟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张采心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约了他来浙江会馆见面。

“受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张溥脸上挂着浅笑,干脆就顺手抄过了张采的茶碗,慢慢的喝了几大口,才不慌不忙的道:“老阉奴临死前尽出昏招,锦衣卫要是对我们来硬的,我正求之不得,怕他们不来找麻烦哩。”

“这。。。此话怎说?”张采疑惑的问道。

“魏忠贤那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啦。”张溥嗤笑一声,语气鄙夷的说:“这老阉奴坏事做绝,居然还妄图有所善终,简直是痴人说梦,当今圣上的态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倒是惯会自欺欺人,还屡次试探皇上?殊不知,先帝在时,他魏忠贤能在李大人数次发难之下留的一条狗命,那也是多亏了先帝爷罩着,先帝本来就是个甩手掌柜,就这么点面子,朝臣们多少还要照顾一下皇家体面。如今皇上不站在他那边,他拿什么和满朝文武,天下士心一战?”

“就算是。。。就算是锦衣卫奈何不了我们,那你也用不着对对方的进攻求之不得吧。”张采苦笑着道。

“不!受先兄!我等啊,等啊,终于让我等到了!”张溥的眼中,仿佛跳动着燃烧的火焰,他面部夸张的笑着,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般的对张采笑道:“魏忠贤倒台,那是一定要倒的!皇上做梦都想让他死!但是魏忠贤虽然是个王八蛋,却也是块香饽饽啊,扳倒魏忠贤,干掉这个大明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权阉!这样大的功劳,不仅名留青史,也足够让我们把大批复社儒生抬上更高的位置,这次参加进来的复社官员,都会获得巨大的名望!阉党一散,便会空出无数的位置来,到时候我们携万钧之势,东林党岂可相提并论!就是皇上,也不得不认!”

“可是。。。”张采有点被张溥的疯狂计划镇住了,好半天才喃喃的道:“锦衣卫可不是善茬,若是有所伤亡。。。”

“那就有所伤亡!”张溥斩钉截铁的道:“伤亡是难免的,或者说,是必须的!鲜血,才会激起人们隐藏在水面下的本性。就像唐国公所说的,这叫人民战争,我不在乎伤亡,甚至我觉得,我们需要伤亡!”

“疯了,乾度,你真是疯了。”张采摇头道:“那都是人命啊,怎可枉顾生死以为垫脚石?”

“受先兄,不要天真了,国事纷扰,如汤如沸,权力更迭,怎会一帆风顺?”张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礼部左侍郎张大人又恢复了高官风度,轻轻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看着那老阉奴自掘坟墓就好。”

翌日清晨,时间才刚刚过了辰时,大批从大明各地赶来的儒生便组织有序的迅速包围了锦衣卫衙门,兵部衙门,刑部衙门等各官署,声势更胜前几日数倍。

很明显,儒生们的诉求开始变化,他们从一开始要求魏忠贤下台,渐渐的把矛头开始对准了阉党其他官员,包括刑部尚书冯嘉会,兵部尚书田吉都在其列。

辰时一刻,正当儒生们群情激奋的时候,锦衣卫衙门却突然打开了大门,数十个手拿铁链的番子齐齐出现,冷冷的看着门口那些儒生,其散发出来的戾气,让不少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儒生吓了一跳。

“大都督有令,再过一刻,如若再敢袭扰锦衣卫衙门重地,无理取闹者,以谋逆罪论处!”一个锦衣千户高声喊道。

谋逆罪三个大字一出,不少儒生都后退了好几步,但是很快又稳住了阵脚,毕竟现在京师集结的儒生不下几万人,难道都按谋逆罪论处?魏忠贤这个没卵子的阉奴总不能比太祖爷还生猛吧。

锦衣卫看儒生们没有反应,便纷纷回头看向那千户,只见那锦衣千户微微点头,数十番子便好似一群饿狼,带着铁链恶狠狠的扑向手无寸铁的人群!

“给我打!给我照死里打!打死了有九千岁罩着!”锦衣卫这两天也是被憋惨了,大明朝的这一届锦衣卫,可能是混的数得上号的惨了,以前唐国公李沐在的时候,谁也得罪不起他。现在李沐走了,居然被一帮酸腐文人给堵在门前骂,让一直心高气傲的锦衣卫如何能受得了。

这一回,不仅是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也同时入城,两方均以铁链为武器,在光天化日之下,京师官署前的大街上,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屠夫们,对儒生们开始了一场屠杀。

关于这次事件,后世史料记载多有出入,有人说当时死了上千人,受伤者无数,也有说死者十余但是伤者甚藉。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京师聚集的儒生们最终带着满腔的怒火,四散奔逃回的被赶回了各自省份的会馆之中。

而在浙江会馆中的张溥,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不仅没有为死难者伤痛,反而兴奋的对心腹道:“去,去通知东海的程统领,让他迅速派人把消息送到山东,陕西,山西,河南分社,令快船将此地情形抄送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我要让老阉奴看看,比起满朝文武,什么才是天下士子之怒!什么才是真正的汪洋大海!”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夜崩塌(上)

魏忠贤授意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对儒生士子们动手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传遍了整个大明。

原本仅在朝堂之上才会引起反响的锦衣卫暴力清场事件,在复社和东海两大组织的推波助澜之下,逐渐形成了一股席卷全国的巨大风暴。

此时的宁波府的知府内院,突然闪过一个轻盈小心的身影,仔细一看,却是正寄居在李硕府上,当总账的亢云秋。

亢云秋东张西望的,极是小心的摸到了李硕的书房边,看着内中无人,便赶忙闪身溜了进去。

作为总账,亢云秋来李硕的书房次数不少,但是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四处张望了半天,愣神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劲儿来。

亢云秋的目光一转,落在李硕的书案之上,她看着上面堆砌如山的往来公文,仔细记下了那些公文的摆放顺序之后,便开始一篇篇的翻看起来。

翻了有一会儿之后,亢云秋眼中精光一亮,悄悄的将那张公文抽了出来,贴身藏在怀里,又手忙脚乱的掏出一封形制一模一样的塞了回去,然后赶紧低着头往外跑,一路上还尽力躲着府上的侍女和小厮,好容易过了月门,却没成想,竟然一头撞上了正好从外回府的李硕。

“云秋?”李硕正在何人说这话,走到一半被人撞了个满怀,还以为是哪个不小心的侍女,低头定睛一看,没想到是亢云秋这个丫头,有些奇怪的出言问道:“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李硕本是无心一问,亢云秋却是听者有意,心中咯噔了一下,脸上强笑道:“前些日子在市集上看中了些首饰,但是这个月月例还没配发,这不是。。。想着能不能找你先预支个几两。。。”

见亢云秋一脸憋闷的样子,旁边和李硕同行的浙江巡抚洪承畴有些起疑了,他转身问李硕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商监总署亢青岩亢大人的胞妹亢姑娘,因珠算纯熟,被大哥送来给我当总账。”李硕笑着解释道:“来,云秋,见过浙江巡抚洪大人。”

“民女见过大人。”亢云秋嗫嚅着施了一礼。

“哈哈,既是亢署长的胞妹,是在下孟浪了。”洪承畴见李硕介绍亢云秋那掩饰不住的欣喜模样,心中的疑心也就去了七八分,转而回礼笑道:“亢姑娘才貌双全,真是珠玉之姝,小李大人眼光独到,让人艳羡啊。”

洪承畴在浙江和李硕搭班子多年,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铁杆,自然关系不比寻常,这几句男人都懂的玩笑,说得李硕心中一动,不由得看向害羞低头的亢云秋,心弦不由得紧了几分。

“洪大人,李。。。大人,你们先谈要事,民女过会儿再来吧。”说完,亢云秋平日对李硕都是直呼其名,紧张之下差点说错了话,说完也不顾李硕惊讶的目光,迈着小碎步就溜走了。

“哎,哎!云秋!这丫头。。。买几件首饰急成这样。”李硕苦笑着对洪承畴道:“让抚台大人见笑了。”

这对小年轻之间丝丝缕缕的情愫,瞎子都能看出来,更别说宦海沉浮的洪承畴了。他当即表示不介意之后,便转而认真的对李硕道:“从北方传来的消息,魏忠贤还是忍不住对儒生们动手了,现在南北士子,群情激奋,浙江全省,到处都是要求朝廷处置魏忠贤的声音,东南各省原有不少魏家生祠,结果几天之间被毁者无算。当地官员光送往我这里的万言书就不下上百封。”

“这是正常。”李硕胸有成竹的道:“复社,东海两大势力一起动手,更兼以有心算无心,他魏忠贤就是齐天大圣,也难道佛祖的手掌心。”

“那我们要不要再给这老阉奴添把火?”洪承畴压低声音道。

李硕摇了摇头,摆摆手道:“不用了,倒阉大势已成,皇上只是需要这个大势,到时你信不信,不用动用什么高官大佬,只是随意来一个阿猫阿狗的递上一本,就能让这老阉奴死无葬身之地!”

崇祯二年,正月初九。

新年刚过,正是大明朝衙门开始工作的第一日,这天好不容易早早从温暖被窝来爬起来的,大明各部各院的高官们,正准备去参加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却没想到,刚刚走到长安街上,便看见长安街前的御道两边,聚集了无数比他们来的更早的人。

他们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全部穿着一身白衣,身上泼着黑色的墨汁,头上一顶纶巾,证明这些都是身有功名的士子。

黑白泼墨的士子们,一眼忘不到头,他们默默的站在御道两边,目送着从北京城聚集起来的大人们,渐渐的聚集起来。

现如今,其实朝堂中够资格参加朝会的高官们,除了李党和东林党起复的官员,还至少有一半是阉党众人,这些人隐隐约约感觉要发生什么,便大声呵斥着那些儒生。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惧,气得阉党几位高官直跳脚。

“田部堂,刁民闹事,你五城兵马司的军兵都在干什么?!”大学士黄立极知道要是让这些儒生闹起来,事情非同小可,赶忙对兵部尚书田吉道:“还不赶快把这些人都驱散了去。”

“阁老莫急,下官这就去办。”田吉眼中杀气一闪,迈着沉重的步子就准备回部里叫人,没想到刚迈开腿,一声怒吼就从身后传来:“我看谁敢!”

田吉本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兵部尚书的头上动土,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英国公张维贤和成国公朱纯臣两位勋贵,带着数百家将站了出来,张维贤更是连战甲都穿上了,后面一员家将捧着成祖爷御赐丹书铁券,宛若天神下凡般吼道:“没有我五军都督府的命令,我看谁敢妄动一兵一卒,田部堂,士子上书闻奏国事,本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你这是要枉顾祖训,谋逆犯上不成?!”

英国公府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是成祖爷留下的规矩,五军都督府是名义上的大明最高统帅机构。当然,到了后来,为了防止权势过大危急皇权引来杀身之祸,历代英国公都主动放权,从不干涉国家军力调动,甘心做人皮图章。加上昔日强大的京营,如今已是地痞流氓聚集的乌合之众,勋贵势力一再衰弱,就是难免的事情了。

“国公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英国公地位崇高,大家敬他三分,但论实权可不够看,几位大学士当然是不惧他。冯铨见张维贤那得意的样子,毫不客气的戳穿道:“你没有皇命,擅自拿五军都督府压人,不知道谁才是谋逆犯上呢。”

“好了好了,别吵了。”首辅大臣顾秉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所有人马上都不做声了,大明首相威严不容侵犯,这是朝野共识,无论他是哪个政治派系出身,都不能正面抗衡首辅的威严。

不过,首辅也有不好地方,身为首相,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个人的身上,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面下,一定要表现的公允平和,顾秉谦虽然心中不喜,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得不道:“这些人就由得他们去吧,诸位同僚还是整肃仪容面见圣上才是。”

在顾秉谦的想法中,这些士子纵然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但是没有官身,进不了紫禁城,到了朝会上,皇上还不是看他们这些高官们的意见行事,儒生再多,无法面圣,又有何用?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夜崩塌(下)

因为是冬天,到了卯时方才天亮,士子们在冰冷的寒冬里站了大半个时辰,不少人都冻得直哆嗦。但是每个人仿佛都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魔力一般,纵然天寒地冻,却无人退缩一步。

卯时三刻,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大明门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紫禁城前的高官们按照品级排好了队伍入宫城面圣,看着那些生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们消失在城门之内,以做官为毕生野望的儒生们,竟然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在高官之后,儒生们也缓缓的开始列队,长安街上的百姓都纷纷出来看热闹,这些平日里清贵无比的书生士子,今天到底是着了什么魔,这大冷天的,不嫌冻得慌吗?

他们要参魏忠贤!不知是谁和百姓们吼了一嗓子,一下子,满京城都炸了锅。魏忠贤自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编《三朝要典》,保持朝政大权,但是在老百姓中的形象早就臭不可闻。如今一听说这是要参魏忠贤,立马就有无数的老百姓箪食壶浆以犒劳之,什么糕点油茶,各色北京城的小吃热食,源源不断的送到儒生们的手里,让他们深有感触。

老百姓的感情是单纯的,国家固然大,民生固然复杂,但正义绝不可欺,权势滔天如魏阉亦不能尔!

随着天一点点的亮了,更多从山东,河北,陕西,山西,河南赶来的士子聚集起来,看上去怕不是有八万人,而皇城之内,收到奏报的崇祯皇帝自然也出言相询,可满场高官皆是阉党众人,唯有张子续,韩爌数人据理力争,奈何寡不敌众,声势还是差了些。

这边阉党眼看就要扳回局势,却忽然从皇城之外传来隆隆的鼓声。

“咚咚咚”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这是。。。登闻鼓,有人敲了登闻鼓!”鼓声一响,就有官员叫了出来,顾秉谦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那官员又赶紧缩回了脑袋。

大明开国之时,太祖皇帝朱元璋在皇城外设登闻鼓,有“大冤及机密重情”者,即可击鼓;有关官员必须“击即引奏”。皇帝听闻鼓声,就必须亲自审理案件。

当然,这样扯淡的制度,对统治阶级是极为不利的,后来登闻鼓逐渐废止,只因祖制大于天,无法彻底毁弃,朝廷随后派了数十兵士,重重把守这座大鼓,就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有点什么事情就要找皇帝,那皇帝岂不是要烦死?

当然,敲登闻鼓,非同小可,景宗在时,文胜为民请命,“击登闻鼓以进,遂自尽于鼓下”;到了正德朝,许天赐弹劾刘瑾,“夜具登闻鼓状”,之后亦自尽。可见这是一柄强大的诛仙神剑,奈何常常伤人又伤己。

当然,这一回好就好在,皇帝的态度和以往全然不同,登闻鼓响后,顾秉谦第一个开口道:“陛下,有乱民竟然敢擅闯登闻鼓院,这是不敬先帝祖训,请陛下遵照以往之成例,将此人拿下问罪!”

“首揆,人肯定不会放走的。”崇祯轻轻笑道:“但是祖制规定,只要登闻鼓鸣,皇帝必须亲自面见击鼓之人,朕是大明的天子,不能和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过不去不是。”随后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魏忠贤道:“魏相以为如何?”

“陛下圣心独裁,岂有老奴置喙的地方。”魏忠贤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干脆就把皮球踢了回去。

崇祯皇帝见没人反对,便带着大批銮驾登上了大明门的城楼,一眼望去,场下竟然有数万白衣士子,他们身上刺眼的墨迹,仿佛在形容这个已经墨迹般般,处处漏风的庞大帝国,看得崇祯心中蔚然一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八万士子齐齐跪伏于地,你还真别说,当人站在正义的一方之时,浩然之气仿佛油然而生,扑面而来,阉党众人仅是听着这局吾皇万岁,就有不少被吓得面无人色。

“陛下有旨,祖制登闻,亲临御断,儒生何奏,上可呈来!”数十名宫中传声的执事太监一齐吼道。

“陛下,学生浙江海盐贡生钱嘉征,代八万四千六百五十三名举子儒生,有本上奏陛下!”钱嘉征乃吴越王钱镠第二十四世孙,祖父钱薇亦是言官,以直言敢谏出名。崇祯一直比较欣赏这种清流之臣,点点头吩咐道:“呈来。”

钱嘉征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连官身都不是,但他却是最危险的一环,因为钱嘉征的出现,代表着这次进谏,已经脱离了政治斗争的范畴,是大明无数士子百姓,对魏忠贤发出的怒吼。

徐应元接过锦衣卫呈上来的奏本,刚准备递给崇祯,没想到皇帝把手一抬挡了回去,嘴里咬出一个字道:“念!”

“啊?”徐应元吓了一跳,这封奏本,封面上触目惊心的写着四个大字,《劾逆珰疏》,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全是诛心之言,这要是在大庭广众下念出来,那岂不是。。。

“朕让你念,听不见吗?”崇祯冷冽的目光扫过徐应元的身体,让他心中寒气四起,赶忙打开折子,清了清嗓子念道:“浙江贡生钱嘉征,代南北儒生士子八万四千六百五十三人,劾。。。劾司礼监掌印,提调东厂魏忠贤十大罪!虎狼食人,徒手亦当搏之,举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为忠臣义士倡,虽死何憾!”徐应元念着念着,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徐应元读一句,周围众多中官便一齐跟着念一句,整条长安街都回荡着尖锐的字句,除此之外,几乎落针可闻。

“一曰并帝。群臣上疏,必归功厂臣,竟以忠贤上配先帝。二曰蔑后。罗织皇亲,几危中官。三曰弄兵。广招无籍,兴建内操。”徐应元的这封弹章,其实没有当初杨涟写的狠,杨大洪彼时弹劾魏忠贤,写了整整二十四条罪名,字字诛心,吓得魏忠贤好几年都有心理阴影,如今钱嘉征这一封虽然同样致命,但是火力似乎小了不少。

“。。。九曰建生祠,一祠之建不下五万,岂士民之乐输。十曰通关节。干儿崔呈秀,孽子崔铎,贴出之文,复登贤书。种种叛逆,罄竹难书,万剐不尽。伏乞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徐应元念完全文,恭敬的把奏折双手奉起,默默的等着崇祯的意见。

崇祯接过奏折,轻轻放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把玩什么宝物一般,转身对魏忠贤道:“辄呵问云何?”就是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魏忠贤的脸色惨白,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深深的低下了头颅,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魏忠贤此态,让阉党众人心中顿时凉了大半,九千岁这是。。。要认输了啊。

“魏相,你执掌司礼监,操劳国事,苦劳是有的,朕心里知道。”崇祯深深吸了一口正月的冷风,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将眼中的杀意隐去了,才缓缓的对魏忠贤道:“魏相这些年,辛苦了,这有些错误,也不该不顾之前的功劳,魏相为国家操劳甚多,这些年也是处处都有难,处处都朝朝廷伸手,确实是不容易,如今年纪大了,精力眼看就跟不上了,朕也不忍心再看魏相操劳下去。这样,朕亲自被下一份呈仪,就去凤阳为太祖爷守陵吧。所有规制,都按回乡论处,一应赏赐,定然是亏待不了你的。”

“皇上,不可啊,万万不可啊。”魏忠贤还没说话,首辅大臣顾秉谦倒是先开口了,看那急切的样子,似乎被免职的是他一样。

“老奴。。。谢主隆恩。”魏忠贤淡淡的回道,等于认可了崇祯的处置,让刚准备为魏忠贤据理力争的顾秉谦一时愣住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谁主沉浮

大明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权阉魏忠贤,手握庞大阉党,把持九卿六部,内阁,东厂,锦衣卫数年之久的九千岁,居然一夜之间就被发配凤阳为先皇守陵了。

这个结果,别说大量的阉党官员不愿相信,就连崇祯皇帝自己都不怎么信,魏忠贤败的太轻易了,让崇祯心中颇有些忐忑,于是便把睡觉的地方暂时搬到了西苑,毕竟西苑四处环水,又配属强大的皇家水师,要是魏忠贤真的有什么不轨之心,也比待在紫禁城里困死要强。

但是让人惊讶的是,魏忠贤不仅没有趁着势力尚在时兴兵谋逆,甚至连自辩的折子都不让手下发,老老实实的回去收拾了行装,便踏上了前往凤阳的道路。

自正月十九从京师启程,历经十日,魏忠贤才带着数百精锐护卫抵达了东昌府临清州。

这一次特别在临清行驻,魏忠贤是专程前来赴约的。

临清在山东是一座地位特殊的小城,它城池规模不大,却扼守京杭运河山东段的重要河口,自古战国时期开挖运河以来,临清就是运河上重要的往来运输枢纽。这样的城池,不大不小,不扎眼不随意,人流量极大,来往客商行色匆匆,谁也不知道在河边一处装帧精美的酒楼内,竟然坐着大明朝曾经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魏忠贤穿着一身先帝御赐的暗红色蟒袍,脚下踩着一双金丝翡翠的官靴,整体倒是光鲜的紧。唯独有些蓬乱的头发,显示出魏忠贤带着那几分强撑体面的倔强。

这边茶水没喝几口,那边楼梯上便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魏忠贤眼神一凝,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年轻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百战百胜的李战神,建奴六万大军,都没有把你堵在辽东。”

魏忠贤说完这话,年轻男子的身份自然昭然若揭,他正是刚刚在辽东战场上血里火里滚了一圈的钦封唐国公,东阁大学士李沐。

李大公子从沈阳城一路北逃,沿途对满人烧杀抢掠,比建奴更狠十分,唯一例外的便是大量的汉人工匠,几乎无一例外的惨遭屠杀。李大公子只有五千骑兵,不可能把这些工匠全部带走,无奈之下,只好狠下心来,从源头上断绝建奴重新武装更多军队的可能。

至于满人,那就更不用跟他们客气,李沐杀这些满人,如今简直都杀出了经验,各旗的马甲,额真以及有人在军中服役的军官家属,李大公子一眼便能从无数汉人百姓中将其认出来,仅仅是,沈阳,抚顺,铁岭,开原数城,便有超过十万满族百姓遭到屠杀,男女老幼,亦皆一视同仁。

建奴大军纵然疯狂的追杀,李沐却未曾稍作停留,一路奔逃到朝鲜清津港,乘坐早已赶来接应的北洋舰队战船,离开了辽东,留下只能在海边对着李氏海军战船干瞪眼的满洲铁骑。

李沐知道现在辽东大地已经入冬,建奴主力已经回军,开春之前定然无力再战,便就放心的搁置辽事,赶来山东面见魏忠贤。

只因他确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魏忠贤回答他不可。

李沐的脸色不佳,倒是衬托着已经六十多的魏忠贤气色不错,不过双方也都没有在意这些许小节,只是相对坐下之后,左右卫士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李沐知道,魏忠贤其实心中对他恨意不浅,巴不得他能死在辽东,再也无力回返大明,便强自笑道:“让魏相失望了。”

“你早言今日之见,有要事相询,现在看李大人千里迢迢不容易,你尽问来,老夫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魏忠贤依旧捏着那副仿佛快要断了气的公鸭嗓子,轻笑着说道。

“只有一问。”李沐吸了一口气,阴测测的问道:“我恩师杨涟之死,可是魏相手笔?”

“哈哈哈。”魏忠贤听到这个问题,竟然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好像一下子说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过了良久才气喘吁吁的道:“聪明睿智,每每料敌于先机,决胜千里之外的唐国公,居然也会被此等拙劣伎俩所欺?”

魏忠贤把手中的茶杯举起,一边端详着,一边轻轻摇头道:“李沐,世人皆奇我为何如此轻易的放下手中权位,我倒以为你也会如此问我,现在看来,倒是老夫小觑天下英雄了。”

李沐见魏忠贤姿态,知他不是作伪,也慢慢放松下来,淡淡的回道:“魏相还能如何,纠集党羽,招募军队,和朝廷正面对垒沙场?不过,若是魏相真的愿意为我送些军功傍身,我倒是乐意之至,欣然笑纳。”

“想你的好事儿去。”魏忠贤笑骂道:“老夫一个无根的人,就算造反去,又能反的了什么,得到什么?终是为他人做嫁衣的活计,老夫可无意去做。”

“十天前,魏相离京之后,锦衣卫崔指挥使以戕害朝臣之罪下狱论斩,新任指挥使是。。。”李沐顿了一顿,见魏忠贤脸上明显抖了一下,很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新任指挥使,是前指挥使骆思恭之子骆养性。”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是万历皇帝的心腹,万历帝亲赐牌匾“锦衣总宪”悬于其湖南新田老家骆家牌楼之上,可见皇帝彼时信任之佳,在有明一代,都属罕见。

魏忠贤掌权以后,嫉恨骆思恭极得圣心,天天给他上眼药,总算把骆思恭排挤走了。若不是骆思恭在万历壬午朝鲜战争中,为前线军队搜集传递情报立下大功,怕是免不了要有牢狱之灾。

骆养性作为骆思恭的长子,顶着承袭父亲爵位的名头,表面上似乎合情合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魏忠贤和骆家极不对付,这是崇祯皇帝要对他下手了。

如今骆养性做了锦衣卫指挥使,魏忠贤究竟能否安全收场变成了大问题。

李沐看着魏忠贤那有些紧张的目光,心中顿时反应过来魏忠贤为何要见自己这个老仇人的原因。那是在给自己找保命符来了,他魏忠贤是失了势,如今落水凤凰不如鸡,骆养性找他麻烦是可以的。但是李沐可不一样,别说骆养性刚刚进锦衣卫,就是再给他十年,他也不一定敢对李沐下手。

说到底,魏忠贤的全部权威,都建立在皇帝的信任之上。纵然看似权势滔天,本质不过是皇权的寄生虫而已。皇帝信任他的时候,他几乎无敌,谁也不敢掠其锋芒。但若皇帝真的下决心要收拾他,魏忠贤绝没有幸免的道理。可以说,魏忠贤的败亡,从他失去天启皇帝的信任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了,无论天启是否驾崩,魏忠贤的垮台都是时间问题。

现在魏忠贤,是想拿李沐当大旗挡在前面,不过李沐到底愿不愿意为魏忠贤挡这个枪,就很难说了。

“我愿出五千万两,让贵部骑兵随我前往凤阳。”魏忠贤和李沐闲叙几句后,最终开出了自己的价码。

“哎呀,魏相真是客气了,如今高迎祥的叛军在河南,湖北一带活动,路途艰险,当然不能让您孤身涉险了。”李沐一脸奸商模样的应承道。

看着魏忠贤带着李家骑兵和自家家丁离去的马车,孔胤植站在李沐的身边,有些怀疑的道:“魏忠贤手笔不小啊,五千万两,这老阉奴这两年怕是把国库的东西都搬他一人儿家里去了吧。”

“五千万两,怕是只有魏忠贤一半的家资就不错了。”李沐摇摇头道:“鬼知道每年东南海关入京的那几千万两银子去了哪里,不用说他身为内官,在大明各地还有织造,镇守,矿监,盐铁。仅仅把持这些生意,获利就定不比这两年海关给的少。”

“啧啧,这老阉奴倒是算的一笔好账,知道拿钱买平安。”孔胤植砸了咂嘴道。

“平安?”李沐嗤笑一声:“他魏忠贤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早就自绝于天下。更加上手上家资巨富,就算再给他五千兵随行,锦衣卫都绝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所以这老阉奴这回是彻底完了?”孔胤植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从正月里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老小子就卷铺盖回了家,真是让我意想不到啊。”

“我倒是毫不意外。”李沐的眼中带着别人看不懂的孤独神色,喃喃的自言自语道:“魏忠贤的时代落幕了,接下来我大明朝野,又该由何人主天下沉浮呢。。。”

第三百二十八章 诚国公

二月十九日,从南边传来消息,大明朝曾经权倾朝野的内相魏忠贤在阜城南关尤氏旅店与同伙李朝钦痛饮至四更后,最后上吊自尽。

魏忠贤就这么死了,死的不重于泰山,不轻于鸿毛,也没有人关心魏忠贤到底是不是真的自尽而死。只知道崇祯皇帝听闻魏忠贤死讯之后便连下数道圣旨,言其有祸乱朝纲之十罪,诏令将魏忠贤肢解,悬头于河间府,刚做了宁国公没几天的魏良卿下狱论斩,魏氏族人几乎无一幸免,或问斩,或流放,等同彻底被夷灭。

不仅是魏氏族人,原本跟着魏忠贤混的阉党众人也都下场凄惨。本身已经退休回家的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崔呈秀斩立决,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国子监生陆万龄,兵部尚书田吉,太仆寺署事御史倪文焕判秋后问斩。

原秉笔太监李朝钦凌迟处死,刘若愚、李永贞全部杖毙,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下狱论绞刑。

提督操江右佥都御史刘志选、太仆寺署事御史梁梦环,丰城侯李承祚,原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魏广微,原吏部尚书周应秋、原兵部尚书霍维华,原工部尚书徐大化,原刑部尚书潘汝祯,冯嘉会充军流放。

内阁大学士顾秉谦,冯铨,黄立极,施鳯来,杨梦衮相继上折辞官,毕竟诸位大学士都是阁臣,朝廷肯定要给个面子,不能直接像平常官员一般抄家灭族。其余如副都御使李夔龙、曹钦程,大理寺正许志吉,顺天府通判孙如冽等大批官员数十人均被革职,勒令回乡。

崇祯皇帝以前所未有之魄力,几乎把整个朝廷官员或杀,或流放,或革职的干掉一了一大半。内阁六位大学士去了五位,还包括首辅和次辅,六部尚书去了五个,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等大九卿也是一扫而空。

高官都是这样,更不用说低下低品级的官员了。那些在魏忠贤当政期间,捞够了就回乡享福的也没跑掉,只要和阉党沾边的一概革职,充军,徒刑,牵连家人无数,直追当初建国之初太祖爷杀胡惟庸和蓝玉的场面。

除了客印月逃了没有被寻获以外,从二月开始,皇帝一路大开杀戒整顿到五月,仅三品以上高官就处理了五十二人,其余低品官员六百余人,问斩二十九人,充军六十四人,牵连者近三万之数,简直把朝廷上能喘气儿的都杀尽了。

崇祯皇帝痛痛快快的杀了三个月,直到把阉党众人都杀散了,舔了舔还沾着鲜血的屠刀,这才想起来,这一下,面前这个年轻人该怎么办呢?

乾清宫的东暖阁内,崇祯和李沐两人相对而坐。李沐坐在下面的锦墩上,崇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内阁五位大学士相继离职,如今的东阁大学士李沐按照顺位应该成为下一任首辅大臣。

有明一朝,为处理军机大事而设内阁大学士,到了晚明时期,内阁大学士权势极大,甚至可以封驳圣旨。首辅大臣更是能和皇帝本人分庭抗礼的存在,比如前首辅大臣顾秉谦,全天下都知道这位是阉党的文官之首,但若不是他念及往后名声自己请辞,皇帝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就算崇祯发中旨免了首辅的职位,只要内阁大学士拒不接旨,圣旨也就没有什么实际效力。久而久之,对于内阁的地位和皇权的威严都是双重损害,所以哪怕皇帝都不会去主动招惹首揆。

现在李沐本身已经官居极品,为大明武官之首,若是再等上首辅之位,做到文官之首,崇祯还能不能睡得着觉了?

阉党倒了,有罪臣,自然就有弹劾罪臣的功臣。在对阉党的清算中,主要出力者便是李党官员为众,毕竟东林党的大佬们这才刚刚陆续回朝,势力未成,羽翼未丰,连在内阁中坐镇的韩爌也是刚刚复职东阁大学士,排名还在李沐的后面,实力尚且有些羸弱。

李沐见崇祯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开口,心中不由得好笑,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主动出言道:“皇上,微臣自辽东一战,杀建奴军民十万余,解辽事之威,查魏阉逆党,如今功成身退,皇上是君父天子,总不能薄凉功臣,自食其言吧。”

崇祯这边还在想着怎么措辞呢,那边李沐这话一出竟然隐有逼宫之意,这是要跟朕讨功劳来了?崇祯心中不喜,但是依旧点点头,语气微冷的道:“李爱卿所言甚是,你有何愿望,尽管与朕道来就是。”崇祯干脆把皮球踢到李沐脚下,看他到底会提出什么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来。

“陛下既然觉得微臣有功,那不若就把微臣的爵位再升一级,给微臣在京师内敕造一座新宅邸,边镇苦寒,微臣从先帝爷在时就一直在外领兵,如今我这副老胳膊老腿的,也该好好歇歇了。”李沐一边说着,一边像模像样的捶了捶胳膊,摆出一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的样子,惹得崇祯哈哈笑出声来。

崇祯皇帝十七岁的年纪,也不算什么老古董一样的皇帝,笑了几声才发现失态,赶忙正襟危坐,不置可否的等着李沐继续说下去。

“至于内阁里,微臣年纪尚轻,自然不及韩爌韩大人,来宗道来大人两位老成谋国,所以首辅之位,微臣愧不敢当,甘愿让贤。韩大人本身在内阁供事多年,处事经验丰富,威望声隆,当初微臣会试之时,便多亏韩大人的提携指导,心中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顶到他的前面去?”李沐看似诚恳的道。

崇祯皇帝见李沐倒是真有几分诚意,心下也颇为满意,李沐主动放下兵权,又让出首辅,牺牲是很大了。皇帝起先的怀疑,如今又转变为愧疚之情,轻叹一声对李沐道:“你倒是会选时候,阉奴逆党刚刚肃清,正是朝廷需要人的时候,爱卿还当不吝囊中之才,多向朝廷举荐才是啊。”

崇祯这是投桃报李,想给李沐一个提携自己人的机会。毕竟若是像李大人这样的有功之臣,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不说,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在血与火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结果丢了兵权又丢了首辅,谁还愿意为他朱明朝廷再继续卖命?

李沐知道,此时干脆把要求提出来,毕竟太无欲无求了,反而让崇祯疑心。这位皇帝别人现在或许还不了解,但是李沐心里可跟明镜儿似的,崇祯皇帝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疑心病重,控制欲强,他信任你的时候,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让他找着机会怀疑你,那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位爷也会找借口把你干掉。

就是现如今皇上引为边镇第一肱骨心腹的袁崇焕又怎么样,在历史上还不是落得个凌迟的下场。

李沐只是思忖片刻,便缓缓开口道:“西北镇刚刚收复河套,此时换将,怕有损大局,请皇上重用孙传庭掌西北军,继续巩固河套防务,此我大明北疆百年安稳之大计,微臣恳请皇上多加留心。”

“准奏。”

“另东南之地,海关税赋,如今支撑我大明年税已近四成,东南关税,为国家稳定之基石,请以洪承畴大人统管东南财赋,继续为朝廷效力。”

“准奏。”

。。。

李沐离开紫禁城后,崇祯的圣旨接着跟到了内阁,原陕甘总督孙传庭晋三边总督,统领西北军政,洪承畴晋东南总督。朝廷内部,因为阉党倒台留下大量权力空白,李党众人纷纷左迁高位。张子续迁文华殿大学士入内阁,范景文左迁吏部尚书,张溥左迁邢部尚书,张采左迁礼部左侍郎,杨涟的至交好友陈于廷左迁礼部尚书。华琪芳转任刑部右侍郎,吴孔嘉转任兵部右侍郎。宋应星左迁大理寺卿,步入大九卿行列。

其余甲子科同年亦大都升迁,或入六部掌握实权,或入九卿协理国务。

当然,崇祯也不会忘记培养自己的心腹,召周延儒为文渊阁大学士,召原礼部右侍郎温体仁为东阁大学士。

最后,唐国公李沐,破敌有功,晋诚国公,世袭罔替,赐铁劵,位列大明勋贵之首。左迁武英殿大学士,原平章军国重事留任。

如今的李党,手握吏部,刑部,礼部三大实权部门,更有两位大学士在朝,势力之强大,早非吴下阿蒙,更兼李沐本身还有诚国公的头衔,位列勋贵之首,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魏国公府都以其马首是瞻,天下权柄,几乎半数已在李沐囊中!

李沐出了宫城,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尚在丧期的杨涟府上,对着满眼的白幡白灯笼,久久无言。

李沐正在愣神间,见手边递来一杯酒,伸手一接,才发现是杨涟的长子杨之易亲自斟的,赶忙施礼道:“师兄节哀。”

杨之易微微摇了摇头,一边引着李沐来到灵堂,一面有些沙哑的道:“吏部给的谥号下来了,皇上亲自定下的,谥忠烈!”

“忠烈。。。杨忠烈公。。。”李沐的念着念着,不知不觉的湿了眼眶,来到灵堂中间,重重的跪倒在地。

杨涟的尸身已经下葬,正中灵堂摆着他的牌位,牌位下压着一张悼词,是杨涟至交陈于廷亲笔所书,李沐伸手取来一看,上面苍劲飞舞的笔迹,写着几句短短的悼词:“江河纬地,日月经天,谁其参之,曰维圣贤,有明御宇,“两杨”媲哲,前为忠愍,后为忠烈。呜呼忠烈!秉国之刚,英风毅骨,千载芬芳。杨公千古,魂兮归来,呜呼哀哉,难复何言!”

杨之易看李沐对着悼词又发起了呆,这才在身上不住的摸索着,找了半天才找出来一封信,颤抖着递给李沐道:“这是家父留给师弟的,跟我说。。。如果他去了,你又已经是内阁大学士,就让我把信交给你。”

李沐眼神中满是讶异的接过信件,赶紧找来清水洗干净手,又用毛巾仔细的擦了好几遍,这才寻了一处安静的小屋子,小心翼翼的把信件拆开来。

杨涟的字迹,李沐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杨涟教导他学习古文经义的时候,纸上便到处是杨涟朱笔的批改,如今多年之后再看来,竟然已经是天人两隔。

“云琪,见字如晤。”杨涟的信并没有再和李沐讨论国家大义,也没有和李沐讨论清正廉直。而是尽自己所能的,把他多年在朝中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尽可能客观的告诉他。

“彼即阅此文,当已为阁臣,阁臣军机,权威之重,朝野肃服,自然众人聚焦于彼,万不能有差错,陈于廷大人为我至交,彼可亲之信之,都察院六科廊诸同僚,亦会在我去后为云琪臂助。。。”杨涟是清正君子,现在也开始为爱徒积累人脉。不过杨涟终究是杨涟,到了后来他还是不忘提醒李沐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你若心性至纯,走光明正义之道,则自有忠正者相随。你若自以为是,流为奸邪之徒,行前逆祸国之举,定会留清直臣以斩。宦海沉浮,人心险恶,谨记阳明公至理箴言,此心光明,夫复何言。”

李沐慢慢的把信件贴身收好,抬头往窗外望去,建奴虽弱,但帝国内部的矛盾并未解决。大明农民起义愈演愈烈,河南湖北一带几乎成了贼窝,这无穷无尽的杀戮和斗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杨涟一身浩然之气,影响李沐颇多,若非这位清正之士,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却本心,李沐很可能已经迷失在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沦为彻彻底底的晚明官僚而不自知。

刚刚年满二十九岁的诚国公李沐站在门口,看着得知消息来找欢天喜地的来看他的两位娇妻和小儿女们,不由得温暖的笑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缝缝补补又三年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崇祯五年春,公元纪年1632年。

大明北京城内,有一座紧邻五军都督府的恢弘宅邸,宅子是七进的规制,雕梁画栋,雍容华贵,那宅邸的正门还悬挂着一副巨幅牌匾,上书“敕造诚国公府”几个大字。

诚国公的府门前,站着的都是衣甲精良的精锐卫士,紫禁城的公侯伯府中,唯有诚国公府上牌面最大,看那军士的模样,该当是边镇下来的精锐甲士,居然也就这么心甘情愿为诚国公老老实实的站岗看门儿。

不过今天,往常庄严威仪的诚国公府到处张灯结彩,卫士们都着红色内甲,门口往来高官如云,似是有什么大喜事儿要发生。

“吏部范大人到!刑部张大人到!”

门口通传的卫士高喊一声,便见如今已经是太原总兵官的吴三桂从里面一溜小跑出来,对两位部堂施礼道:“范大人,张大人,今天督师实在是有些忙,特意让我来迎候二位。”

吏部尚书范景文是李沐生母的亲兄长,那是自家舅舅,倒也无妨偶有失礼,但刑部尚书张溥理论上可是李沐的同年,这个可万万不能慢待,吴三桂的话其实就是和张溥说的。

“哟,吴军门现在俨然是李阁老的妹夫了,这不都出来待客了嘛!”张溥倒是不以为意,还反过来开起吴三桂的玩笑来,吴三桂喜欢陈沅,这是李沐几个老伙计都知道的事儿,但是陈沅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李大公子又宠着这个妹子,不愿意强扭她嫁人,让吴三桂心里也没什么底。

吴三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引两位大人进了门,诚国公府上,如今已是高朋满座,乌泱泱的都是人,往来穿梭的侍女小厮络绎不绝,不过正主儿倒是没见着人。

“亢大人,久违久违了。”张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原来商监总署署长亢青岩,主动上去招呼道:“商部如今草创,你身为侍郎,竟然还有心思翘班过来,看来商部的事情也没有你折子上说的那么多嘛。”

崇祯四年,在李沐的倡议下,大明于六部之外新设商部,原礼部左侍郎张采左迁商部尚书,不过张采半路出家,如今还在熟悉李沐的商法和新大明中央银号的工作,日常事务还是靠亢青岩这个侍郎处理,把亢侍郎忙的脚都沾不了地。

“张大人就不要取笑下官了。”亢青岩和张溥同属一个阵营,自然说话要随意些,他四周看了一圈,才压低声音对张溥道:“阁老明确要求你刑部从崇祯三年开始只接受律法科考试的士子,怕是引了不少非议吧,如今盯着你的人更多,还是要小心才是啊。”

“乾度,青岩,你们来的好早啊。”亢青岩和张溥话说了没两句,就听见李沐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赶忙一齐肃立对李沐施礼道:“下官参见阁老,恭喜阁老了。”

文官阶级,以内阁大学士为尊,在他们的眼中,勋贵之臣也不过是一介武夫,丘八身份,故而大部分文官都是尊称李沐阁老。

“免了免了,大家都是亲近之人,虚礼莫提。”如今的李沐已过而立之年,看上去成熟稳重了许多,同时也像其他高官一样蓄起了胡须,威严气度,凝练的已然炉火纯青,自然而然便有一股执掌权柄,指点江山的仪态。

李沐看着四周宾客往来,不由得有些感慨的道:“当初在锦州那会儿,朝不保夕,战战兢兢,如今舍妹都要出嫁了,嫁的还是陕甘总兵,真是如坠梦里,似难相信啊。”

“哈哈,阁老过谦了。”张溥哈哈笑道:“若非熊军门现在是陕甘总兵,令妹如此贤淑女子,哪里轮的上他了,别说远的,就是咱们亢大人,现在还是孑然一身,尚未娶亲呢。”

“是啊青岩。”李沐的目光转向亢青岩这钻石王老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你要是再不抓紧,你那小妹妹都要敢在前头去了。”这两年亢云秋和李硕的关系极速升温,看上去已经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李沐也等着熊成的婚礼一结束,便遣人上亢家去提亲。

亢青岩如今已经是侍郎高官,但是被两位大佬这么一取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摇头笑道:“令妹痴心一片,哪里有我插嘴的机会啊。原本双方婚书未结,本是有机会反悔的,这硬生生的等了熊总兵三年守孝期满,幸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啊。”

这前面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后院闺房之中,李沐的三位夫人都在围着一个美娇娘打转,熊总兵官居武职一品,李嫣也是有诰命的,出嫁的妆容当然不能马虎了,否则岂不是堕了一品诰命的风度。李家侍女上下,从凌晨就开始给李嫣梳妆打扮,几乎一夜没睡,这才把姑娘硬是给做成了个瓷娃娃一般,生怕一碰就碰碎了。

李嫣坐在镜子前动都不敢动,李家的几个小娃娃却是一点都不顾及姑姑的心情,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家里大婚的场面,新奇的紧,看到什么都伸手去抓来看看。若菡和李妍儿两个人也是忙得很,根本无暇顾及孩子,李琮卿就仿佛魔王小队长,带着弟弟妹妹满屋子乱疯,过一会儿就能听见侍女的惊呼声和娘亲的责怪。

对于这几个混世小魔王,连好脾气的李妍儿如今都常被闹得发了脾气,心中更是不住的对李沐呐喊,李云琪,你这坏人,你还我的气质!还我的淡定!还我的涵养啊!

不过这三个小娃娃倒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武功高强,动不动就敢抽人的洛鸢洛姨娘便是他们最大的噩梦,见三个小魔头实在不像话,洛鸢便摆正姿态,一顿措辞严厉的训斥,三个小家伙就低着脑袋,乖乖的坐到李嫣的身边,抬起小脑袋,睁着大眼睛看着姑姑一层又一层的精致妆容。

“姑姑,姑姑,你是以后都不和我们住了嘛。”李嫣一直就对几个侄子侄女奉若珍宝,所以大家关系也是极好的,琮卿人小鬼大,这才四岁,就知道出嫁是什么意思了,不过认识层面还停留在不能一起住的水平上。

“才不是呢,姑姑一定是今天去一下,明天就回来了,琮谨你说对不对。”云瑶一边发表不同意见,一边还忙着拉盟友。

琮谨赶忙点点头同意姐姐的意见,却没想到琮卿又不干了,琮卿站了起来,咕噜咕噜的爬到姑姑的腿上,满满期待的问李嫣道:“姑姑,你说,你是不是以后不和我们住,要搬到隔壁去了。”

“噗嗤”琮卿此话一出,好几个侍女都笑出了声来,合着这两个小鬼以为的嫁人,要么就是搬出去一天,要么就是搬到隔壁去啊,诚国公府的隔壁,那是大明的五军都督府,难道还能住到都督府衙门里去嘛?

笑着笑着,众女又心里有些沉重,熊成履任陕甘总兵,行在设在西安,远在千里迢迢之外,这是大婚的时候,熊总兵为了给已经是诚国公的老兄弟个面子,专程来京师办的婚礼,婚礼结束之后,李嫣当然要随丈夫去西安。这年头驿递系统落后,从京师到西安大半个月的路程,日后除非熊成回调京师或者述职,皇上赐归假省亲以外,怕是难以见到了。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凝重的时候,门外想起了李沐的敲门和说话声:“嫣儿,你们准备好了没有,熊伯功那小子要来踹门啦!”

第三百三十章 出阁

李沐这边刚一嚷嚷,门外便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呼喊声。

“新娘子快出来!小郎君来看你啦!”

“新娘子不要害羞嘛,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的。”“哇成钰,你敢说咱国公爷的妹子是丑媳妇儿?!”

熊成身为陕甘总兵,手下这帮兄弟伙子也都是军旅出身,这次专程从西北辽东赶来帮场子的,包括宣大总兵官成钰,山海关镇守张晓,陕西总兵官曹允桢,西宁总兵官刘启,延绥总兵官孙培正,甘肃总兵官马三跃。

这几位总兵官,三位正一品,三位从一品,就算是大明朝武职地位低,不比文官来的职权,但这些都是手握重兵的实权派,加起来不下十几万精兵在手,自然不是寻常那些挂个总兵衔在家养老的地方卫所军官可以比拟的,算得上是实力强横,轻易招惹不得。

几位行伍出身的总兵官冲进来,李家安排拦门的几位好友明显就不顶用了。吏部尚书范景文,刑部尚书张溥自持身份,当然不能和那几个土匪一样的总兵官打成一团,但是诸如礼部左侍郎张采,兵部左侍郎吴孔嘉,刑部左侍郎华琪芳,大理寺卿宋应星这些人又都是文官,当然不是几位一品总兵官的对手。

唯有一个还算堪用的太原总兵官吴三桂,却又因为刚好是顶头上司的婚礼,不敢闹得太过恶了熊军门的心情。

几个土匪东拉西扯,蛮力加红包开道,竟然不到半刻就杀到了闺房门口,立刻得意洋洋的叫嚣起来:“新娘子别躲了!爷们儿都到门口了!还不赶紧出来跟咱熊总兵走啊,再不出来可硬抢了啊!”

“反了天了,老子看谁敢抢!”这边几位刚刚得意着,冷不防一声断喝传来,李沐一张脸沉着,缓缓的站到六位大明一品总兵官面前,淡淡的接一句道:“刚才那话谁说的?说的不错,很有骨气,再讲一遍我听听。”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大喜的日子,李沐肯定是故作姿态,逗弄这帮属下呢,但是愣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承认,推推搡搡了半天没个结果,只好一起施礼道:“参见督师。”

抢亲大队瞬间熄了火,看着站在后面,被撞得一身尘土的文官们有些幸灾乐祸。场面就这么静静的僵了一会儿,新郎官熊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怒气冲冲的瞪着李沐道:“老子说的,就是敢抢!”

“md,熊瞎子,你今天不把利市给够了,休想过这个门。”李沐也不要什么威严体面了,拉开架势道:“有本事就来试试!”

如今放眼大明天下,估计也就只有熊成敢这么和李沐说话,李大公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像模像样的拉开架势要和熊成试试身手。

“得了吧,你现在可是大学士,小胳膊小腿的,打坏了我不好和朝廷交代。”熊成摇摇头道:“你还是趁早别浪费这个心思,我赶时间。”

按理说李大公子身形壮硕,多年战场上下来,就算原本是个公子哥,现在也总有些傍身的技艺,一般人是没法和他打了。但是熊成那可是三边镇有名的大块头,一等一的悍将,就光那一米九多的身高,加上一身的腱子肉,在这个普通老百姓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年代,简直就是人类中的主战坦克啊。

“嘿,你丫看不起谁呢!”李沐被激了一通,上来就要和熊总兵动手,却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娇喝:“哥!你干什么呢。”

李沐还没动,李嫣就在两位嫂嫂的搀扶下自己出来了,周围众将又一起对李沐的两位夫人见礼道:“属下参见二位夫人。”

“诸位叔叔不必多礼。”若菡绝美的樱唇轻启,对李沐温柔浅笑道:“今天是嫣儿大喜的日子,老爷就不要和新郎官动手了罢,传出去,人家要说我诚国公府没有体统了。”

“唉,真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李沐没好气的叹了一口气道:“这还在我府邸里面,胳膊肘都拐到人家大腿根那儿了。”

“哥!”李嫣被李沐的话说得一下子羞红了脸,不过好在喜帕盖着,并没有人看得到:“什么大腿根,你说话有没有谱啦?”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李沐摇了摇头,缓缓的让开路来,让熊成把绣球递过来放到李嫣的手中,便是从此缘定三生,至死不渝了。

熊成接到新娘之后,众人便齐齐鼓掌欢呼,李沐也满意的点点头,认真的对熊成道:“伯功,好好待嫣儿,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和我开口,从此以后,咱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熊成重重的点头应下,又转而带着李嫣去正堂拜别母亲。娥恩哲穿着一身命服,眼中含着泪花,看着小两口跪下,认认真真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才站起身来把新人扶起,从侍女手上接过红包塞给熊成道:“贤婿年轻有为,老身极是喜爱的,如今把嫣儿交给你,贤婿莫要辜负老身信任才是,以后纵然离得远了,还是要常回来看看,不能薄了一家人的情分。”

“请泰水大人放心,儿醒得。”熊成闷声闷气的答道。

拜别母亲过后,便有全福妇人来领着新娘上花轿,李沐看着小两口的身影渐行渐远,呆呆的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爹爹。”正愣神间,李沐突然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女儿云瑶,抬着头趴在自己的腿上,好奇宝宝一样的问道:“姑姑嫁人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李沐温暖的一笑,弯腰把云瑶抱了起来,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看家里好多人,有的人笑,有的人哭,像娘亲,祖母都哭了,其他的叔叔伯伯,又笑得好开心。”云瑶苦恼的抓了抓小脑袋,疑惑的问父亲:“那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哈哈哈。”李沐心中好笑,伸手摸摸了女儿的头发,温声道:“小傻瓜,有的时候呢,开心也不一定是会笑的,也有的时候呢,开心的时候也会难过。”

“爹爹,云瑶听不懂。”李沐的话明显超出了小姑娘的理解范围,让她苦恼的摇摇头,开始不依的在李沐身上打起滚来。

“好啦好啦,你这小淘气。”李沐把女儿放下,轻轻的叮嘱她道:“现在去和你三位娘亲说,赶紧把命服换下,我们要去你熊叔叔那赴宴啦!”

第三百三十一章 黄河决口

崇祯五年六月初十,京师,紫禁城东暖阁内。

如今的司礼监内相,掌印太监曹化淳曹公公,正拿着一封暗黄封面的军报奏折,一边念一边偷偷的瞄着皇帝的脸色。

这是援剿总兵贺人龙的奏报,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等部连陷洧川、鄢陵、襄城,河南全省,湖广大半,几乎遍地烽火,到了今年五月,十几路起义军竟然胆大包天的围了洛阳!

早在去年年中,崇祯便下旨让陕甘总督杨鹤总制河南,湖广,四川三省军务,让贺人龙为援剿总兵,领主力官军三万余人,围剿河南一地的起义军,结果越剿对方实力反而越发强大起来。到现在更是占据河南,湖广的半壁江山,官军被迫分散留守洛阳,开封这样的主要城市,对其他地区的起义军已经明显无能为力,不得已之下,转而向朝廷求援。

其实,如今朝廷的实力,也并不是像历史上那样虚弱,西北军和辽东军都拥众十余万,但这两方都属于听宣不听调的典型范例。西北军包括宣大镇,太原镇,陕西镇,固原镇,甘肃镇加上西北大理寺的寺兵,有将近十八万精兵。但是朝廷根本指挥不动,崇祯虽然这两年不遗余力的在给西北军掺沙子,但是一直没有进入到这些利益集团的核心阶层。西北军实力极为强大,朝廷又不敢逼迫过盛,只好求着哄着让孙传庭派兵支援一下河南的战事,但是孙传庭倒是光棍的紧。直言河南,湖广战事非其辖地,只是严令不许任何起义军进入陕西山西境内,其余的事情便放任自流。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西北军有李沐这个大靠山,这位是先帝亲封的大明紫云神武将军,世袭诚国公,在军中威望之高,遍数天下,都难有人能望其项背。看这回李府嫁妹妹,整个西北军都出动了,这些总兵官加起来,手握精锐十几万,若不是来京城道贺而是来造反的,说不定朱明天下都已经改朝换代了!

当然,西北军求一求哄一哄,好歹还会出工证明一下自己还算是大明王师,但是辽东军那就更是高冷,崇祯曾经的心腹,蓟辽总督袁崇焕兵威极盛,这么多年就像乌龟一样缩在宁远辽西一带的龟壳里,打死不愿出城一步。

崇祯以前悉心培养袁崇焕,天启朝的时候,为了抱住他辽东经略的位置也是费劲心思。如今做了蓟辽总督,竟然和辽西将门沆瀣一气,把朝廷命令抛诸脑后,百般推诿,让崇祯心中愤恨无比。

但是如今的局面,偏偏又形成了尴尬的平衡,西北军和辽东军两家作为大明最强大的两股军力,相互牵制,勉强维持了脆弱的和平。若是对其中一方下手,另一方趁机做大,成为朝廷唯一的依靠。那仗着垄断地位还不知会膨胀成什么样子,所以皇帝也不愿意出手干预这个平衡。

但是,若是鄂豫两省的情势继续败坏下去,免不了要从其他镇调兵,一想到这事儿,崇祯皇帝真是一个头顶两个大。

曹化淳念着念着,东暖阁门外,秉笔太监王承恩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手中捧着封奏折,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把折子抬的高高的,对崇祯急声道:“皇上,皇上,河南,湖广,四川三省总督杨鹤八百里加急,报黄河突然在孟津决口,河道总督陈恕已带兵往河南治河,但如今河南局势不稳,大批饥民流离失所,恐怕。。。恐怕。。。”

“什么?!”崇祯皇帝猛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崇祯三年,朝廷拨款白银六百万两给他陈恕治河!当时他还跟朕保证,说两河河堤已经固若金汤,可保河南,山东两省五十年无虞,现在才过了两年!孟津就决了口,陈恕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曹化淳见崇祯怒骂不止,还是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如今您就算是要处置陈恕也不是时候,还是赶紧请大学士入宫议事,拿出个条陈来才是啊。”

崇祯骂骂咧咧的一阵,嘴上已经把河道总督杀了一百次,最终还是强自冷静下来,疲惫的挥挥手道:“传旨,召内阁诸位大学士速到乾清宫议事。”

“诺。”曹化淳在一边应下,赶紧给王承恩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赶忙出去传旨,留下崇祯一人,怔怔的望着窗外发呆。。。

虽然这两年托李沐下重手解决建奴的福,边防奴患轻松了不少。但是大明朝内部的事情就没有一天消停过。

河南,山东,湖广诸省到处都是叛军,仅河南境内就有大小叛军三十余支,起初这些叛军大都脱身贫民,战力羸弱,朝廷本没有多放在心上。谁知到了后来,朝廷财政越发困难,河南官军的军饷都发不出来,大量官军哗变起义,以致叛乱席卷数省,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不仅中原之地,西南各省亦是战火连连,西南土司奢崇明刚刚平定不久,彝族土司安邦彦又再次起兵,这次闹得比前一回动静还大。崇祯二年,安邦彦率十万叛军拿下了贵州首府贵阳,举国哗然。同年,崇祯皇帝让朱燮元领云贵总督,率贵州,云南,广西三省七万多官军进剿安邦彦。来来回回互有胜负的打了两年多,如今尚未有所结果,朝廷靡费军资数以百万两计,却又不知道胜利的曙光在哪里。

黄河决口,必然导致已经濒临崩溃的河南,山东两省经济雪上加霜,陷入绝境。到时候老百姓无法生存,难保不会加入起义军举起反旗。中原大地的战况将会更加糟糕。

当然,西北诸省的经济状况也不容乐观,西北各镇都常有叛乱,诸如王嘉胤,高迎祥,罗汝才这些反贼头目大多出身陕西,陕甘宁一代看上去军力强大,实际上又要外防蒙古,又要屯垦河套,剩下的堪堪足够镇压西北局势。要是调西北军南下,陕西一带出了什么问题,朝廷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其实皇帝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调辽东军入关。锦州镇如今虽然元气有所恢复,也扩充到了五万军兵,但是驻地遥远,内调困难。无论怎么看,关宁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崇祯皇帝要求也不高,十二万多关宁军,只要能调个三四万兵入河南作战,把局势稳定下来,以后的事情,就让杨鹤慢慢头疼去吧。

内阁大臣们还没到,皇帝就自己定下了计划,其实后面的讨论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在崇祯的眼中,他的计划定然是最完美,最有效地,任何不能理解他心意,不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的臣子,都是倦怠无用的奸臣。

第三百三十二章 伊然爱你

月明星稀,几乎快要临近宵禁的时候,李大公子方才有些疲惫的回到府中。

李沐以武英殿大学士供职内阁,每天公务繁忙自是当然。只是现如今国家正是多事之秋,他一方面要帮崇祯皇帝拆了东墙补西墙,一方面还要兼顾西北和东南的律例、宪政、商法各项改革,真是分身乏术,恨不得能拆成两个人来用。

今天朝廷紧急召内阁大臣议事,言黄河决口,朝廷赈济之事。几位内阁大臣商量了半天,总算拿出个还算平衡的条陈,结果崇祯皇帝一意孤行,文渊阁大学士周延儒和东阁大学士温体仁毫无原则的捧皇帝的臭脚。在这纷纷乱乱,四处烽火的时候,竟然让骆养性派锦衣卫拿下了河道总督陈恕,转而支持右佥都御史张凤翔转任河道总督,不就是因为陈恕是浙党出身,而不是他们东林系的一员吗?!如此所谓清流直臣,为了扩大自身实力,不惜让朝廷临阵换将,置大局于不顾,那和那些自私自利,为祸天下多年的阉党分子有什么区别?

李沐心中叹枉,气愤填膺,忍不住的重重的拍了下椅子的扶手低吼道:“这些所谓东林清流,真是惯会乱弹琴!”

想到这里,李沐气不打一处来,正巧侍女端着一杯茶水上来,李沐这才强压怒火,冷冷的问道:“大夫人可否歇下了?”

“回老爷,都没呢,二夫人备了鸡汤,说老爷今日蒙皇上赐御膳,定然是吃不好的,亲手准备了人参鸡汤先给老爷顶个肚子。”侍女回道。

内阁大臣奉诏议事,晚上皇帝肯定是要留饭的。但是御膳这种东西,干好看不管饱,更何况和皇帝一桌吃饭,规矩多,体统大,一次两次还觉得新奇,次数多了便觉得索然无味。

嫁到李家这些年来,李妍儿的厨艺早就大有长进,早已不复当初那个卖盐娃一样的滋味儿了。如今身为诚国公夫人的李妍儿,倒是时刻不忘记给下朝辛苦的李大公子煲一盅暖意洋洋的人参鸡汤,让李沐心中倍感幸运。

侍女退下之后,李沐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美貌少女捧着个小瓷盅走过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待到少女把瓷盅放下了,这才拉着她的手道:“这些事情,早该让下人去做了,你又何必每每亲自给我端茶送水。”

这个美貌的少女,当然是李沐最心爱的小侍女伊宁,从天启元年至今,伊宁也陪伴李沐走过了十二年,当初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儿,却依旧丝毫没改那副娇憨的性子,事无巨细的跟在李沐身后,从无任何怨言。

“伊宁是公子的婢女,难道婢女还不该服侍自己的主子吗。”伊宁轻轻笑着,将瓷盅打开晾上散热,又端来洗脚水,为李沐除下官靴,温柔如一的为李沐浣洗起来。

李大公子端起鸡汤呷了几口,感觉身上暖了不少,低头看向蹲在面前的伊宁。曾经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是诱人无比的小美女了。虽然身量不比几位夫人,显得颇为娇小,但是伊宁前凸后翘,丝毫不逊色于其他几位佳人。李沐心中一动,抚着伊宁如瀑的长发,将她拉到身边,从袖口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白纸,递到伊宁的手里。

伊宁把那白纸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卖身契。当初在朝鲜,李倧将伊宁送给李沐之时,便将卖身契一并赠予,却不想李沐保存到今日,又为何突然在这个时候要把这契子还给她?

看到卖身契的伊宁,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而是有些惊慌失措的问李沐道:“公子,这是。。。这是何意?”

“当然是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啊。”李沐浅浅的笑道:“我早就已经让户部给你注了民籍,我又留着这个干嘛。”

“公子是要赶伊宁走吗?”伊宁声音颤抖着,泫然欲泣的道。

“啊?”李沐被问得一愣,看着伊宁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才知道她是误会了,赶忙又拿出一封蚕丝封面的卷轴,献宝似的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交到伊宁的手中。

“公子,这是何物?”伊宁见李沐递给他个卷轴,好奇的低下头来,只见那卷轴装帧精美,极为考究,应当是重要的文书材质,定然是出自工部的神帛制敕局,后称南京织染局织造而成的极品材料,背面绘制有芙蓉团,以抹金轴穿过。伊宁缓缓的把卷轴打开,前面用烫金的文字写着“大明吏部制诰”,末尾还盖着大大的“制诰之宝”印,让伊宁颇有些疑惑。

“这是吏部册封诰命的文书。”李沐温声解释道:“皇上下旨,吏部发文,册你为三品淑人,从今往后,你可不能再说自己是什么小侍女了,这可是大明朝正经的三品诰命淑人,吏部文册承认的诚国公夫人呢。”

伊宁听着李沐的话,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感觉。她呆呆的望着李沐那得意样子,知道其实为自己争取一个诰命并不容易。就算是他诚国公地位崇高,但是伊宁原本脱于奴籍,又生在朝鲜,实在是低微到了极点,朝廷能给个敕命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李大公子去求了哪路神仙,居然一下子给封了个淑人,还真是够难为他了。

“公子。。。这。。。”伊宁一双美眸里早就满满的都是泪水,让李沐很是心疼的把她抱在怀中,轻轻抹掉她的眼泪,轻笑着说:“没事儿,吏部尚书范大人,那可是我亲娘舅,岂能慢待了你。你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悉心照料,无微不至,说真的,我还真怕离了你之后,我自己就成了个废人一样。”

“扑哧”伊宁刚才还在动情,却不妨一下子笑了出来,没好气的不依道:“公子真是没由得的怪伊宁,您去战场上打战的时候,不也没得我的照顾呀,还不是创下了那么多传颂后世的成就嘛。”

“哎呀,打赢是赢了,你是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哦。”李沐苦笑着摇头道:“大家都是一帮糙老爷们,只要能喘口气儿,填饱肚子就得,哪里有我的小伊宁这么温柔体贴,百依百顺。。。”

李沐说着说着,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不由得在“百依百顺”上加重了语气,手也不自觉的摸到了姑娘的层峦叠嶂之处,让伊宁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伊宁将手中的诰命文书放下,双手主动环过李沐的脖子,将樱唇贴在李大公子的耳边,轻声细语,吐气如兰的道:“公子,要我好不好,伊宁真的等了好久好久了。。。”

听了这话的李沐哪里还忍得住,便直接将伊宁横抱起来,连鞋袜都顾不得了,就这么急吼吼的来到伊宁的房中,将这一直捧在新尖上的小侍女扔在床上。

一时间,满屋春色,被翻红浪,襄王会神女,自是理所应当的事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矫诏

张凤翔,字稚羽。万历二十九年登进士,授广平府推官。天启元年,任太常寺少卿。天启二年,转任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这位爷全部的履历中,唯一看得上的民政经验,便是在保定做过一任三年巡抚之职。这样的人,若是平日无事的时候,放到河道总督的位置上,熟悉熟悉河务,未必就不是一员能吏。但如今黄河决口,河务紧急,河南湖广一带情势复杂,烽火遍地,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张凤翔去做总督,岂不是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张凤翔这才到任不到两个月,流民便彻底失去控制,孟津口的河水从河南一直蔓延到下游,整个汛期都没有消停过。原本还算平静的山东也深受其害,大批义军纷纷揭竿而起。直至九月初,三省叛军合纵连横,以闯王高迎祥,八大王张献忠为首的起义军,会同罗汝才、张存孟、王左挂等十几路营寨,在禹州会盟,集结三省义军二十余万人,各分为大小七十二营,声震天下,朝野震惊!

如今的局势下,就算是三省总督杨鹤杨大人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了。河南官军本就大部从贼,湖广又向来不驻重兵,四川如今正受云贵总督辖制和安邦彦作战。不得已的情况下,朝廷只好抽调正在云贵总督朱燮元手下平叛的石砫土司宣抚使秦良玉和其子马祥麟率一万白杆兵紧急入河南增援,至于云贵的局势会不会进一步恶化,如今朝廷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先拆了东墙补西墙吧。

但是相对于起义军庞大的数量和如今河南一带糜烂的民生态势,白杆兵纵然精锐,却仍显势单力薄。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这位已经为国征战了半辈子的巾帼女将。

正当整个帝国中原和西南都在战火中煎熬的时候,已经接到四封调令的蓟辽总督袁崇焕始终一兵未发,在宁远城巍峨的城墙内,手握十几万关宁军几乎没有什么作战任务的袁督师,正细细的,用侵略的眼光打量着一个绝色美妇。

袁崇焕双目灼灼的盯着眼前衣着轻薄的绝色美女,那女子穿着一身抹胸宫装,乍一看下就和饱受礼教束缚的大明女子大不一样。

“客印月,你一个女人,倒是胆子不小,如今魏忠贤已经以谋逆定罪伏诛,整个大明朝都在悬赏通缉你客嬷嬷,你还敢如此大摇大摆的来宁远城,也不知道我是该敬佩你勇敢,还是该嘲笑你无知。”袁崇焕冷冷的笑道。

自从魏忠贤倒台之后,客印月的日子自然难过不少。他客嬷嬷在宫闱之中呼风唤雨,但是一旦出了皇宫大内,便颇有些力有不逮了。毕竟客印月是个女人,不可能像魏忠贤那般在朝廷内外有大量拥趸和爪牙,这几年也不知都是怎么东躲西藏过来的,虽然依旧性感妖娆,可是明显气色不佳,略显疲态。

“奴家当然无甚可惧之处,有袁督师在,督师肯定会好生保护,照顾奴家的对不对。”客印月咋似轻嗔薄怒,诱人无比。差点弄得一直硬装正经的袁崇焕破了功,赶紧咳嗽两声道:“客印月,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我不想去管你的破事儿,不代表你一次两次主动送上门来我也会放过你!”

其实现在的袁崇焕,是真的后悔当初一时脑热干的风流事。彼时袁崇焕仕途不顺,信王又无权无势,在宫中述职时,一时为客印月的绝色美貌所迷惑,犯下了男人常犯的错误。之后竟然也不知是彻底被客印月的美色征服了还是如何,回辽东履任后依旧和客印月保持着书信来往,结果留下了要命的把柄,如今真真是悔不当初啊。

袁崇焕看着客印月妖娆曼妙的身体,脑门上的青筋都跳了几下,强自按下怒气道:“你今天来,要是还为了上次那件事,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啊,袁督师真是和奴家心有灵犀呢。”客印月抿嘴笑道:“督师若是再不行动起来,那边可是要让督师有些难堪呢。”

“荒唐!”袁崇焕忍不住怒道:“让我难堪,我倒要看看,谁能够本事让我难堪?!”

客印月见袁崇焕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虽万般鄙夷,表面还是那副交际式的标准微笑,软软的答道:“大人镇守宁远已近十年,难道还不知道辽西诸将的心思吗?若是大人再有意迁延下去,怕是会招致辽东军诸军心中怨愤,引火上身啊。”

“你。。。!”袁崇焕被客印月堵住了话头,却又找不到什么言辞反驳她,指着客印月愣了小会儿,终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滑回椅子上,有气无力,轻声点头道:“好吧,我这两天就着手去办。”

。。。。。。

河南战事每况愈下,辽东的局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锦州失守之后,原锦州诸军已经全部退守松山,不过松山堡相比起锦州城来说还是显得低矮逼仄不少。如今锦镇的实际兵权在总兵官吴襄手中,三年来,锦州镇厉兵秣马,精心准备,便是一直在等待着报仇雪恨的机会。

辽东建奴若想南下威胁大明腹地,辽西走廊是最为快捷又几乎是唯一的选择。这条得天独厚的狭窄走廊有三处重要节点。锦州乃辽西走廊之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随后便是中间屯粮和最为狭窄的咽喉之地宁远城。除此之外,便还剩最后一道防线山海关。若三关失守,从辽东至京师便是一片坦途。历史上的清军,就是从这条道路入关,把整个帝国埋葬在岁月的尘埃中。

故而锦州的地位重要不言而喻,锦镇官兵们也从未放弃过收复锦州城的宏伟野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刻似乎就要到来了。

崇祯五年,九月初九,松山堡。

此时的锦州总兵官吴襄刚刚换上一身簇新的官服,气度俨然的站在总兵府的门口,似乎正在等待着某位贵客。

跟在吴襄身边的,正是吴三桂的弟弟,吴襄的小儿子吴三辅。吴三辅小吴三桂四岁,但是天赋和哥哥不可同日而语,二十岁了才刚刚是个千户。这还是在父亲和兄长都是总兵官,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情况下。不过对于吴襄来说,吴三辅差是差了点,但毕竟是亲生儿子,还是在锦州军条例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提携一下,今天把他带出来,也是想给这个最小的儿子涨涨见识。吴三桂已经官居太原总兵官,参谋本部副参谋长,军衔也已经是少上造,不像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如今还只是个六阶的官大夫,衔级还不如北云兵许多士卒来得高。

“爹,这袁崇焕也太摆谱了,这说好了五十里地,怎么就走了快两个时辰,像只爬不动的老龟一样。。。”吴三辅在日头下站了两个时辰,满头大汗的和吴襄抱怨道。

这边吴三辅话一出来,吴襄眼神一凝,抡起一个巴掌就抽了过去,打得吴三辅趔趄了好几步,惊惧的看着父亲那喷火般的眼神。吴襄怒气冲冲,但是当着下属的面,还是恨恨的低吼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什么时候嘴上能有个把门的?袁督师总督蓟辽军务,从一品的文官,你一个小小的千户,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里妄议他?”

吴襄作为老派军事世家出身,对于上下尊卑是极为看重的。虽然现在无论自己还是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和袁崇焕的辽西将门不是一路人,但是毕竟对方是蓟辽总督,位高权重的不是一点点。以前锦州镇的头头们,要么像李沐这样战功赫赫,钦封的爵位,要么是熊廷弼那样,久经沙场,遍数辽东都找不出一个资历更老的来。吴襄什么都没有,自然不敢托大。

吴三辅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了,吴襄这才重新把目光转向官道。不久,就在官道的尽头,看到了袁崇焕的总督旗,让吴襄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锦州镇欲对锦州用兵,这事儿上报了朝廷,如今也没有个批复,李沐来信也只是让吴襄稍安勿躁。但是吴襄自己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想着拉着袁崇焕的广宁军一起干,只要能夺回锦州城,哪怕最后功劳平分,吴襄也可以接受,只要雪了锦镇一战的耻辱,那点功劳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在吴襄自己有些犹疑的时候,袁崇焕居然主动伸来了橄榄枝,这倒是让很是意外。不过既然袁督师愿意主动放下身段谈一谈,吴襄当然要以礼相待,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一幕。吴总兵也是朝思暮想,日盼夜盼的,总算让袁崇焕松了口,主动来到了松山商议两镇合作之谊。

袁崇焕策马来到吴襄的身前,刚一战定,吴襄等锦镇诸军赶忙施礼道:“参见袁督师。”毕竟对方是名义上的蓟辽总督,该有的礼数还是怠慢不得。

“给我全部拿下!”袁崇焕脸色突变,重重的怒喝一声,随行的关宁军立刻抽出兵刃冲进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锦州军诸将帅之中,数息之间便纷纷将锦州军军官下了兵刃,两手一摁,牢牢的控制住了局面。

“督师!督师!这是何意?这是何意啊?!”吴襄被友军的突然发难给惊住了,开口大声喊道。

袁崇焕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对身边的前锋总兵官祖大寿唤道:“祖军门。”

“末将在!”

“念吧。”

“诺。”

祖大寿应承一声,便双手捧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打开卷轴的第一句话,就把吴襄给吓了一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祖大寿念着手中的圣旨,一字一句的读道:“辽镇之患,一患外虏,二患内寇,天人昭昭,竟至于此!吴襄身负皇命,戍守边疆,本应纯心报效。。。”

圣旨之上,直言吴襄为通敌之将,将崇祯元年锦州之战的罪责推到了他的身上,又责怪他这么多年怯战畏敌,不思收复国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先帝在时,魏阉当道,逆贼胆大包天,竟也先帝之名,设锦镇诸军以为私有,囊边将铁卫充作亲军。。。”吴襄默然无语的听着,渐渐的察觉到不对味儿来,你这旨意牵强附会的说他怯战也就算了,怎么还带出了当初设立锦镇的事儿来,而且这把锦州镇的设立硬往魏忠贤的身上扯,这不是要拿下他吴总兵,这是要整个锦州镇抹平啊!

当今内阁几位大学士,韩爌,来宗道是正直之臣,不会搞出这么无厘头的旨意来,李沐和张子续自不必说,剩下的周延儒和温体仁也都是天子近臣,犯不上和锦州镇过不去。内阁如此构造,怎么可能会允许通政司签发如此荒谬的旨意?

吴襄虽是传统守旧的保守派军官,但绝对不是傻子,只是他一边怀疑一边又有些不敢置信,蓟辽总督袁崇焕,手握十几万关宁军的封疆大吏,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假传圣旨,矫诏谋害友军?

“来人,都给我押下去,营门外斩首示众!”袁崇焕等着祖大寿念完圣旨,立刻急不可耐的下令道。

吴襄见袁崇焕真有杀意,心中齿冷之下,不住的怒吼道:“袁崇焕!袁崇焕!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矫诏!竟然矫诏!不怕落得个凌迟处死,诛灭九族的下场吗?!”

“快,快把他嘴堵上,压下去压下去。”袁崇焕的心理活动绝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平静。吴襄刚一开口便把这老小子吓得遍体生寒,一边赶紧催促亲卫,一边带头奔赴军营。

“只要此间事了,辽东还不依旧是我袁某人一个人的天下!”袁崇焕如是想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帝权威仪

吴襄等一众锦州军军官被关宁军押送着来到了城中的大营校场上,祖大寿高举着圣旨跟在后面。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袁崇焕当然也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四周的锦州军士卒纷纷聚拢过来,见总兵官吴襄被擒,许多人都赶忙回去取来兵器,不到一会儿,袁崇焕一行就已经落在上千精锐士卒各色长枪短炮的包围之中,周围无数士卒端着步枪犹疑着,让见惯了沙场征战的袁崇焕心中不住的打起鼓来。

要说袁督师这么多年督抚辽东,本也不是那么没用的货色。但是现在袁崇焕自己知道自己干的那是要把天捅个大窟窿的买卖,假传朝廷圣旨,斩杀友军主将,桩桩件件都够袁崇焕死十回了!但是只要这事儿能够成功,辽东镇将成为对抗建奴的唯一依仗,到时候袁崇焕有这样的砝码在身,就是朝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说到底,多年督抚辽东的政治生涯,已经把袁崇焕的利益和辽西将门的利益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袁崇焕的地位,权力全部依仗着辽西集团的强大实力,如果袁崇焕不能代替他们发声,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寻找新的代理人。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袁督师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可就彻底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关宁军团能够在大明朝地位特殊,拿着全国最高的军饷,干着全国最轻的作战任务,就是因为他们垄断着辽东边境的防务,京师距山海关不过六百里,关宁军的责任重大,朝廷也是没办法,不哄着可不行。

如今多了锦州镇,垄端显然被打破了。强大的关宁铁骑如今已经不是辽东之地唯一的精锐部队,朝廷对他们的态度越发强硬起来,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吃空饷,贪污军资,从士兵和老百姓身上榨取油水。自然对影响了他们发财的锦镇官兵恨之入骨。

祖大寿手中高举着“圣旨”,一时半会还是没人敢动手,虽然现如今大多数锦镇官兵已经接受过新式教育,但是圣旨的威严还是一时半会无法抹除,哪怕强大如锦州镇也不能免俗。

关宁军的士卒押着吴襄几人来到营地中央,数百关宁军便层层把校场包围起来,前锋总兵官祖大寿再次向锦镇所有围观的官兵宣读圣旨。

圣旨,是帝权的象征,是国家意志的体现,哪怕他似乎昏庸和不合理,也是每个人必须遵守的准则。

锦镇官兵们所受的教育,是忠诚于明军律法,步兵操典和军寺的裁决,这是第一次,帝权的威仪和律法的尊严直面发生了猛烈的碰撞。

按照锦镇官兵们的想法,未经大理寺军寺审理,裁决的任何处置命令都是非法和无效,可若是一般的军令也就算了,可是这一回。。。这可是圣旨啊!皇上的金口玉言,也可以像之前一样视作无效吗?

没有人愿意看着本来就和他们不对付的关宁军在这里处死锦镇的所有高级军官,因为这些人一旦全部被杀,整个锦州镇都有被关宁军覆灭抹平的危险。

当广宁军的刽子手拿着步枪出现在场中后,大批士卒明显躁动起来,袁崇焕连忙一边命令士卒扩大警戒范围,一边赶紧让刽子手们准备行刑。

“不能让他们这样杀了军门!”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众兵士的鼓噪声越发大了起来。袁崇焕也越来越紧张,嘴角不住的颤抖着,骂骂咧咧的道:“这帮锦州兵还真是邪性了,皇上的旨意都不怕?!”

在袁崇焕的眼中,高层的将领们或许仗着兵权傍身,敢对皇上的圣旨推诿不受,但是普通的士卒大多出身贫寒,圣旨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最高的权威代表。而锦州镇的士卒似乎并没有多害怕圣旨的威严,更多的似乎还是多年隐藏在脑海中的思维惯性使然。

关宁军的刽子手们纷纷开始给步枪装弹,锦州军的士卒们竟然也纷纷开始填装枪弹,祖大寿,祖大乐几位关宁军将领大声威胁,但是回应他们的只有冷漠的拉枪栓的声音,原本早就把步枪放下来的士兵们大多平举其步枪瞄准了那些正在填装子弹的刽子手们,似乎只要他们真的开枪射杀锦镇的高级将领,大家就会在瞬间让这些人成为精锐步枪下的亡魂。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袁崇焕见举起步枪的锦镇士卒越来越多,开始逐渐慌乱,最后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连皇上的旨意都敢违抗,是不是都活腻歪了?”

袁崇焕不知道的是,从天启二年建立锦州镇至今,锦州镇的中层军官大多都是从军十年以上的老兵了。这些军官们从一开始就接受的是新的文化教育,对于战场之外的生杀予夺,一切都要听从律法和军寺的裁决,连皇上的圣旨也不能改变。这是一个漫长的,缓缓渐变的过程,李沐花了大量的时间从思想上改造西北军和锦州军,甚至不惜为此大规模的解散旧有的军队,就是为了让新军从对帝权威仪的敬仰,转而到对军法的信任和服从。

“别管他们,赶快行刑。”袁崇焕转身立刻对手下吩咐道。

一名关宁军士卒拿起步枪,抵住了一位锦州军军官的后脑勺,这边枪口刚碰上,那边就响起两三声步枪击发之声,“砰砰”几下,关宁军的一个刽子手身上便多了几个流着血的大窟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妈的,一群废物!”见局势越发失控,袁崇焕也知道现在再拿圣旨强行压人已失去的意义,干脆抽出佩剑亲自上阵,一边大步流星的走到吴襄的面前,一边狂傲的叫嚣道:“来啊,开枪啊,老子是蓟辽总督袁崇焕,今天,我就亲自动手杀了这几个逆贼,你们锦州军不怕死的,都给我朝这儿打!”

袁崇焕站在前面,大批锦州镇士卒纷纷迟疑了,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关宁军士卒,蓟辽总督加兵部尚书的袁崇焕,可是大明朝正经的一品文官,就算是这群小卒子的腰杆再硬,对袁崇焕下手还是让他们心下顾虑万分。

锦州军那边没了声音,袁崇焕总算松了口气,他冷冽的目光缓缓的转向已经被紧紧缚住的总兵官吴襄,对方也正阴冷的望着他。

袁崇焕心下畅快的举起了佩剑,今天之后,大明辽东再无锦州军,到时候收编了这些部队,进一步壮大力量,我辽东镇手握重兵,又身兼大明最重要的防务重责,那才是真正的予取予求,俨然国中之国,以后还怕得谁去?

袁督师的佩剑举到半空,忽然一股大力从远处袭来,狠狠的打在了袁崇焕的佩剑上,袁督师佩剑脱手,虎口被震得一麻,吓了一大跳,顺着佩剑的方向望过去,一直精铁所制的羽箭稳稳的插在土里,尾端还在微微的颤动着。

“谁?谁人如此胆大包天?!”袁崇焕今天真的快要被气疯了,回过头便是一声怒吼。

“袁督师好大的威风啊。”不远处的营门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听着袁崇焕脸色又是一变,这个声音虽然不甚熟悉,但袁督师依稀有些印象,该不会是。。。

也没等袁崇焕思考多久,人群就纷纷让开了道路,钦封平辽总兵官,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毛文龙带着数十名东江镇的亲卫出现在袁崇焕的视线中。

辽东一地,大明的三大主要军力,便是辽镇袁崇焕,锦州吴襄,和东江镇毛文龙,对于锦镇和东江镇来说,辽镇是拥有十几万精兵的庞然大物,任何一方都不可能与之抗衡,只好唇齿相依,互为倚仗,以避免被强大的辽镇一口吃掉。

同属大明辽东的友军,国家防务军事力量,居然互相之间仿佛东汉末年的三国一般,逼着东江镇和锦州镇搞起了“联吴抗曹”那套策略,也算的上是这个特殊时代的特有产物,不知该说可笑,还是该叹可悲。

毛文龙一来,袁崇焕便知今天这个局面无法善了了,于是袁督师拉起吴襄就想溜走,没成想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锦镇官兵们围住,心中无奈之下,只好将吴襄给放了。

“报!!”袁崇焕正准备打道回去,想着怎么和朝廷解释今日矫诏之事,脑子里一片混乱,浑浑噩噩的上了马,大队卫士还未启程,就看到一名辽镇的传令兵飞驰而来,跪在地上,焦声对袁崇焕道:“启禀督师,建奴大军从锦州出兵,直奔宁远而去,大兴,塔山,杏山三座堡垒相继失陷,满桂将军率军迎战不敌,被敌军大败,损失无算!如今建奴大军包围了宁远城猛攻,祖大成将军急令小人向督师求援!”

“什么?!”袁崇焕遭此晴天霹雳,大为震惊的道:“谁让满桂出城应战的?!”

“督师,您不在,宁远上下,只有满桂将军是总兵官,其他人哪里拦得住他啊。。。”传令兵唯唯诺诺的答道。

事到如今,袁崇焕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出城企图收复锦州镇,怕是中了客印月那妖妇的计了!只要锦州镇高官全部被杀,锦镇一盘散沙自然不足为虑。辽镇虽然实力强大,但主将不在,群龙无首,正是一举突破辽镇,拿下宁远的好时机,桩桩件件,早就在敌人彀中,可怜袁崇焕想着自己和辽西将门的利益,没成想到头来落了个矫诏的恶名,惹了一身骚不说,还为别人做了嫁衣。

“妖妇!妖妇!吾必杀汝!必——杀汝!!”袁崇焕大吼数声,嘴角流出丝丝殷红鲜血,竟然就这么直直的从马上倒了下去。

“督师?督师!。。。”

第三百三十五章 柳大家的原则

正当辽东情势又逢剧变之时,诚国公李沐正悠闲的在南云馆里听柳如是抚琴。

一起作陪的,还有英国公张维贤,不过为了防止麻烦,两人都穿了一身便装,卫士们也都纷纷易容成茶客,零零散散的分布在乐馆中,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张维贤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这人年纪长了,讨论的东西都全然不同。当初李沐初识张维贤的时候,这位英国公还满腹的怨气和失意,梦想着要开疆扩土,再现当初老英国公张辅的威望和气度。如今的这位国公爷,别的正事儿没有,倒是为家里几个颇为疼爱的小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

有心想和李家结个亲事吧,奈何李沐的两个小儿子都还尚幼,否则英国公早就先下手为强了。毕竟李家两个儿子,一个未来肯定是要承袭诚国公的爵位,位列公侯之首的,另一个也早就有了辅国将军的荣衔,定然亏待不了自家女人。

你别说,李家长子李琮卿如今才四岁,各家跑来要和李府结娃娃亲的权贵们让若菡都不厌其烦,在育儿理念上,若菡倒是和李妍儿全然不同。玥然格格性格开朗,对于孩子也没有什么高要求,只让他们开心成长,不要荒废学业即可。但是李妍儿生于朝鲜王室,规矩比起大明传统士大夫家更有胜之,对于李琮谨的教育,李妍儿更是毫不松懈。李大公子可是甲子科的状元郎,教教孩子经史子集,理工律法不成问题,所以在家里别看平时明露郡主颇为柔弱,真要抓李沐壮丁的时候,那可是绝不心慈手软。

李沐虽事烦而心静,无论有多少杂七杂八的事务堆在内阁,李阁老每隔几日都会雷打不动的寻些闲暇时间出去散散心,或是去京郊耍耍最新的精良步枪,或是到茶馆听听那些说书人说各种志怪之事,再或是到南云馆中,静静的听柳如是抚琴半日,也算得上难得的安心时光。

托李沐的福,现在整个大明朝,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这京师里第一等的美人,色艺双绝的柳大家是诚国公的禁脔,可是偏偏这两位自己不紧不慢的,一个没有明确要纳妾的态度,另一个也不知为何硬要装傻。旁观者清的都快要见底了,当局者还自以为自己玩着什么高超的小暧昧而洋洋得意。

数曲终了,李沐便站起身和张维贤告了别,闲庭信步的步入柳如是的闺房之中,刚一进去就像个大老爷般坐在人家姑娘的木床上,万分惬意的躺下伸了个懒腰,毫不客气的张嘴就喊道:“茶来!”

柳如是见那坏人一副鼻子翘上了天的孩子气模样,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倒也不戳穿李沐,乖乖的奉上香茗后,又用几分魅惑的语气问道:“这位小郎君可要些许小食?”

“哎呀,你知道的,老规矩,馄饨馄饨。”李沐一听到这个,眼里立刻放出光来,呷了一口热茶,满脸期待的道:“这两天在内阁里待着,靠蹭首揆大人的残羹剩饭过日子,真是可怜的紧,整个人都饿瘦了快。”

其实李沐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了,内阁阁臣是国家肱骨,不仅配有专门的厨房,皇上还经常赐下御膳进行犒劳,按理伙食条件是很好的。奈何如今首辅大臣韩爌是个清直君子,一日三餐很是简单,低下的几位阁臣又不好意思吃的比首辅还好,也就顺着韩阁老的意思凑合几口,每日粗茶淡饭的,让一直钟爱油盐和肉食的李阁老苦不堪言。

柳如是倒不算是那素手调羹的贤淑美人,毕竟柳大家成名已久,这庖厨之事当然是有人精心侍奉的,但为了让李沐开心,常年抚琴的柳大家硬是自己学会了用小铁锤捣肉拌馅儿制作馄饨。那馄饨的肉馅儿,要用带齿的肉锤捶上一个小时,看似简单,实则枯燥累人,加上知道李沐性喜海产。每到李沐来南云馆听琴的时候,柳如是就会让人从天津港购买新鲜的海虾和墨鱼,用冰块封好,快马送回京师。

琴艺超绝的柳如是,手指灵巧自不必说,她每每都会亲自仔细剥去虾壳,挑开虾线,将墨鱼囊洗净,切成小小的方块,再和少许牛肉,葱花,鸡蛋花一道调制成馅料。最后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馄饨下锅,那滋味儿,用李沐本人的话说,就是皇上吃的御膳,也抵不过其中万一。

今天李沐兴致颇好,当然也不会例外,柳如是出门忙活了一阵子,过不久便端了个大碗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像柳如是这样出身的名妓,步态仪容都经历过精心的训练,加上她本人姿色瑰丽,美艳不可方物,实在是赏心悦目,让人看了就心下畅快。

因为知道这位爷的饭量好,不管够不成,柳如是每每都会准备几个大海碗装馄饨,这几个碗被她小心翼翼的收在房中,严禁他人触碰,便是专门给这冤家乘馄饨用的。

等到柳如是把碗放在他面前,李沐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用勺子细细品尝起来,惹得柳如是开心的娇嗔道:“你这傻子,那可烫呢。”

“没事儿没事儿,咱皮糙肉厚的,又不是你这样的美人,怕什么烫不烫的。”李沐一边嘴上逞强,一边又小心翼翼的试了下温度,不好意思的用勺子舀起一个,吹了两下,见柳如是满眼幸福的看着他,又不知廉耻的耍起痞赖道:“不行不行,太烫了太烫了,我要你喂我吃!”

柳如是无奈的摇摇头,点头应道:“是哦,大老爷。”转身去取来一块厚布垫住碗底,细致的又温柔的服侍起李沐来。

“如是,你这又是何苦。”柳如是都对李沐照顾成这般模样,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这姑娘那山高海深的情意,但是和外界对李沐的猜测不同,李大公子曾不止一次的想让柳如是进李府的大门,都被柳大家温和的婉拒了。

“苦不苦的,我自己知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柳如是一边笑着答道,一边把凉下来的馄饨送到李沐嘴边。

李大公子哧溜一下就吸了进去,唇齿之间顿时散发出无限的美味,满意的叫了一声,又缓缓开口道:“我每每与你孤男寡女同处一处,再这样下去,你名节实在不堪重负,你要是注重名分,我也可以让皇上给你钦封的诰命,一品二品不敢说,三品的淑人肯定不成问题。”

“好啦,沐郎,说实在话,作为女人,我不是不想要钦封的诰命。”柳如是神色如常的道:“但是我这个人,吃过一次苦,实在不想再居于人下,你放心,我就在这南云馆里,白天抚琴,晚上就等你来我这里吃馄饨。这辈子,也只有你这一个男人可以进我的闺房,你若真的想要我的身子,我自然也是无有不允,只是这诚国公夫人的头衔,要么我做大妇,要么,我敬谢不敏。”

“如是,菡儿和妍儿,不是这样的人。”李沐无奈的摇摇头:“你曾经行将就错,确是令人疼惜,但不能因噎废食,从此就觉得天下的大妇一般黑啊。”

“我相信菡儿妹妹和妍儿妹妹都是心性纯良的女子。”柳如是浅笑道:“我愿意陪你,为你素手调羹,担惊受怕,因为这世俗规矩使然,我是女人,你是我心爱的男人,自然注定是我的天,我的依靠。但是居你之下,已是我心理的极限,若是再居于别的女子之下,我柳如是万万难以接受。”

“沐郎,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柳如是语气依旧温柔,但是带着不可辩驳的坚定道:“为何我就要生而为妾,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孩子,一出生就要低人一等?我不贪图你诚国公的爵位和家产,只希望我们如此相交,能让我免于那生来就不平等的困扰与难堪罢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雪上加霜

李沐从南云馆出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是过酉时了,天色倒还不算太晚。李沐本是想着干脆留宿南云馆就算了,但是后来觉得如果和柳如是就这么成了好事,也未免太不尊重家里的两位正牌夫人,故而还是先打个招呼为好。

想到这里,李沐又回头看了一眼楼上,柳如是正倚栏而望,嘴角含俏的望着他,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让李沐仿佛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小小的得意之色。

李大公子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招呼亲卫们上马回府,不一会儿的功夫,敕造诚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已经遥遥在望,隐约间,似乎在门前有不少人影闪动。

“对寰?出了什么事儿?”李沐凑近了一看,才发现是衍圣公孔胤植,这大晚上,若非紧急事务,孔胤植当然不可能亲自来拜访李沐。

“啊,云琪,你回来了。”孔胤植看到李沐之后,心下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赶忙拉着李沐道:“走走走,里面说,里面说。”

李阁老被孔胤植连拖带拽的引到了书房,又吩咐侍女奉上茶水,才稳稳的问道:“对寰不必慌张,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天踏不下来。”

“辽东出事了!”孔胤植压低了声音对李沐道:“发往朝廷的信使要凌晨才能抵达京师,我先来给你通个气儿。”

辽东乃李沐的发家之地,锦州城内至今还有李沐曾经身为晋阳侯时修建的府邸,据说建奴大军入城以后,焚毁无数豪奢之家,唯独对李府敬而远之,至始至终未敢加以破坏。

也正因为如此,辽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李沐和参谋本部都会提前朝廷一步知道,以尽早有所准备。

“你说吧,能有什么事儿?是建奴大军南下了,袁崇焕矫诏想谋害友军?”李沐淡淡的笑道。

“你。。。你已经知道了?”孔胤植吃了一惊:“如此大的事情,你也一点不着慌?”

“我知道什么了我知道,刚才那都是瞎猜的。”李沐心中好笑,袁崇焕在历史上矫诏杀毛文龙的事情搞得沸沸扬扬,成为此人一辈子最大的污点之一,现如今辽东一地,除了他和建奴还能出幺蛾子以外,其他还有什么爆发点可言?

“辽东急报,说袁崇焕假传圣旨,意图强行拿下锦州总兵官吴军门,幸亏诸军只认军寺裁决不认圣旨,加上平辽总兵官毛文龙毛军门及时相救才没酿成大祸。。。不过矫诏这个事情,袁崇焕打死都不会承认的。”孔胤植摇头道:“何况他辽镇实力雄厚,皇上就算怀疑他,也定然不能往死里整。不过他弄这一出,让建奴钻了空子,皇太极让阿敏领四万精兵,带了三百余门大炮南下强攻宁远城,宁远总兵官满桂出城迎战不敌,宁远城守军现在只剩下一万多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哦?果有此事?”李沐历经风雨,心性早已如同钢铁般坚硬,依旧面色不改的道:“今天通政司接到山东巡抚朱大典奏报,山东一地,流寇四起,鲁军装备飞驰,军力羸弱,难堪再战,恐弹压不力,请求朝廷支援。”

“这下可好,大江南北处处烽火,朝廷肯定要调西北军了,但是西北军一动,陕西的局势恐怕又要不容乐观。”孔胤植忧心忡忡的说。

李沐沉默思忖了一会儿,门外又想起亲兵李自成的声音:“督师,孔大人,辽东急报。”

“进来。”李沐沉声道。

李自成进了门,双手把奏报奉上,李沐看着奏报上鲜红的加急字样,有些烦躁的拆开来看了看,眉头紧蹙的说:“这回麻烦了,平辽总兵官毛文龙在返回东江镇时半路遇袭,不幸身亡,吴襄保住了,毛总兵却死了。”

“什么?!”孔胤植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的拿过奏报,眼里满是惊疑的问道:“这也是袁崇焕所为?”

“不确定。”李沐摇摇头道:“袁崇焕是什么心态我是知道的,但是这个时候,他吞并锦州镇刚刚失手,又反过来加害毛文龙,岂非彻底自觉于天下,不像是以他袁督师的脑子能干出来的蠢事儿。”

“那还能是谁?”孔胤植奇怪的道:“毛文龙在东江镇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离开过皮岛一带,谁也奈何不了他。这回好容易出一回门就遭到刺杀而死,难免巧合的有些说不过去啊,仿佛从头到尾都是被别人设计好了一样。”

“不管是谁干的,这笔账都会算在袁崇焕的头上。”李沐不容置疑的道:“他袁督师未必就没有杀毛文龙的心思,只是相比之下锦镇的威胁更大一点而已,我现在所虑的,不是袁崇焕怎么和朝廷解释,而是东江镇手下那个精锐的弗朗机炮营,以及。。。弗朗机重炮营的统领,参将孔有德!”

“孔有德?此人我认识,铁岭矿工出身,天启元年孔有德同其兄孔有性投奔毛文龙,此人骁勇善战,是毛文龙最信任的心腹大将。”孔胤植在参谋本部这么久,接触到了无数大明文武官员的文件和信息,自然对这些高级军官们如数家珍:“要说毛文龙于他确有再造之恩,此人现在正奉调领军在吴桥,预备协助鲁军弹压流寇。。。你是说,孔有德会反?”

“会反有什么稀奇。”李沐嗤笑一声道:“袁崇焕自以为是,四处伸手,连锦州总兵官,平辽总兵官都不放在眼里,简直狂悖至极!要不是老子顾念前几年军备未齐,实力不济,早就连带着他和建奴狗蛮子一起收拾喽!”李沐自从升任诚国公之后,已经鲜有如此震怒,这次怒火喷薄而出,让一边的孔胤植都变了脸色。

已然怒极的李大公子若是重新出山,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啊。

李沐把那加急的奏报扔到桌前的油灯上点着了,透过幽幽的火光,让李沐的面容显得有些冷冽,他望向窗外紫禁城的方向,浅浅的笑道:“你看着吧,孔有德手中有八千精锐,五十门弗朗机原产进口的速射炮,这是东江镇这么多年攒下的全部家当,一旦他反,山东全省,根本找不出一支能和孔有德相抗衡的力量,到时候,皇上就是再不想让我掌兵,也非来求我不可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再度出山

一切事情,都仿佛在照着李沐所说的剧本演出一般。九月二十四日,山东吴桥发生了一件大事儿,东江兵的部队给养不足,故而部队行抵吴桥时,与山东人屡有摩擦,县人皆闭门罢市。东江军给养断绝后,又忽闻总兵官毛文龙被杀的消息,群情激奋之下,加上李九龙,李应元等早有小心思的将领一撮攒。孔有德率军攻破吴桥县县衙,杀死县令,焚毁大半县城,举旗叛乱。

孔有德手中精锐八千余人,更兼拥有强大的重炮营,一路连陷临邑、陵县、商河、青城诸城,率兵直趋登州。山东巡抚朱大典实在不得已,只好派遣中军沈廷谕、参将陶廷鑨率数千人往御叛军于阮城店。

当然,和装备精良的边军菁华相比,山东军无论装备,士气,战术训练水平都全然不是东江镇的对手,双方差距巨大,战斗自然也就没有了悬念。

山东军惨败溃散,让原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山东局势愈加败坏。山东百姓历经多年饥荒战乱,大多已经家徒四壁,走到了生死边缘。这一次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便纷纷参加了义军。

山东巡抚朱大典刚刚到任一个月,山东局势风云突变,原本还算稳固的山东各地遍地烽火,以孔有德所率东江军为主的各路武装在山东划地割据,各自为营,山东布政使司却毫无建树,无可奈何,一月数道奏折,拼命的向朝廷求援。。。

而在大明朝的决策中央紫禁城中,崇祯皇帝正满脸焦急之色的望着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位最信任的心腹大学士,希望他们能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条陈来。

周延儒出身东林,从北京翰林院转到南京翰林院,之后便如同坐了火箭一样一路升到了礼部侍郎,入阁成为大学士。温体仁也是差不离,从翰林院修撰累吏部侍郎入阁。就这两位,真正接触政务的时间还不如很多低品级的地方官员。

崇祯皇帝认亲不认贤,也难怪最后落得个圣旨出不了紫禁城,被人骗的团团转的下场。

周延儒和温体仁把手中一大沓子各种奏报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但是心中依然没有什么定计。这两人本是互相之间看不过眼对方的,现在倒是谁也没有像平时那般抢着开口。

辽东危急,山东危急,河南危急,湖广危急,西南也危急。整个大明疆土上,几乎就只有陕甘宁和东南各省尚且平静,而这些地方,又都是李党一系官员的自留地。要是随便抽调当地军力,万一引起更大的乱子,这个责任他们可担不起。

崇祯皇帝见这两人平日里吵得热闹,恨不得把自己当首辅大臣,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这回真遇见事儿了,愣是半天没憋出一个屁来。

“温爱卿,你有何想法,尽管与朕道来,朕恕你无罪便是。”崇祯皇帝不比李沐。李大公子这几年过得倒是无忧无虑,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是依旧精力充沛,仿佛年轻小伙子一般四处闲逛。而崇祯皇帝虽然比李沐小了十岁,可是如今望去竟然已有老态,看上去和李沐甚至年岁相当,可见皇帝这两年也是焦头烂额,夙兴夜寐,很难有时间放松下来。

相比起皇兄天启,崇祯是有理想和抱负的。但是皇帝却始终没有找到帝国风雨飘摇,处处烽火的真正原因。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天启朝之所以国事废弛,均是因为皇权旁落,阉党当政的原因,故而他一登基便将阉党拿下,收回了李沐的兵权,把国政大权转回内阁和自己的手中。可是数年过去了,国家不仅未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加速向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滑去,让皇帝自己心中也越来越没底。

温体仁现如今简直如坐针毡,论政治斗争,他温体仁修撰出身一路高歌猛进,自问不在周延儒之下;论正经参赞国务,他两眼一抹黑,问啥啥不懂,别说拿出个条陈来,就是如今大明朝南北诸镇,哪些地方还有可用的官军,流寇势力到底有多少,在温大人的眼中,估计尚且还是个谜。

“皇上,不若让广西土司韦南化率狼兵入湖广剿匪,狼兵自嘉靖爷年间组建以来,历经大小无数战役,实力强悍,为广西安定之基石,若是能抽调狼兵,自然是万无一失之策。”温体仁想了好久,才试探性的说道。

“笑话,你自己也说了,狼兵是广西安定之基石,现在贵阳失守,安邦彦在西南为祸甚大,难道你是准备再把桂林让给人家,助长西南贼寇的势力?”周延儒自己拿不出主意,贬低别人的倒是脑子转的飞快,三下五除二就把温体仁说的哑口无言。

“启禀皇上,懿安皇后求见。”现在的掌印太监曹化淳和秉笔太监王承恩都是老实人,但凡皇帝议事便自觉退到殿外等候,不过此时一直深居简出的懿安皇后求见,不知道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紧急事务。

崇祯见两位内阁大臣一时半会似乎拿不出个主意,也想着干脆先听听懿安皇后有什么事儿再说,于是挥挥手喊了一声:“宣。”

“皇上有旨,宣懿安皇后觐见!”

懿安皇后,就是天启皇帝的中宫张嫣,崇祯向来敬重这位正直纯合的皇嫂,便主动离开龙椅到桌案前迎候,两位内阁大学士也站起身来,整理仪容,肃手而立。

“臣妾参见皇上。”张嫣见到崇祯,跪下行了半礼,便被崇祯一把扶起道:“皇嫂多礼了,来人,赐座。”

张嫣刚刚坐下,目光扫到两位站在一边的大学士,待到这二人也见了礼,这才浅笑着看向崇祯道:“皇上夙兴夜寐处理国务,乾清宫东暖阁的烛火常常彻夜不熄,皇后妹妹心疼陛下,屡次委托臣妾来探望劝解皇上,这国务繁忙,皇上挑着九州天下,总有办不完的事情,有的时候,还当顾念龙体,不要像你皇兄那样。。。”提起天启,张嫣的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黯然之色,转而又恢复仪态道:“慈烺已经四岁,皇后妹妹便想着要为他选东宫侍读,臣妾就是来和皇上商议此事。”

张嫣口中的皇后妹妹,指的就是如今崇祯皇帝的中宫周皇后。周皇后于崇祯二年诞下长子朱慈烺,中宫长子,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崇祯三年,朱慈烺就被封为皇太子。如今太子已然四岁,到了启蒙的年纪,崇祯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倒是基本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崇祯生性多疑,后宫嫔妃大多有些畏惧他,无论是得宠的田贵妃,还是位居中宫的周皇后都轻易不敢捋虎须,只好央求张嫣来说道说道。

“这件事情朕记下了。”崇祯心中烦闷,实在没心思想太多太子的教育问题,干脆一推二五六的对温体仁道:“温爱卿今日回去之后,下旨命礼部尚书陈于廷,詹事姚明恭,少詹王铎、屈可伸侍班,礼部侍郎方逢年,谕德项煜,修撰刘理顺为讲读,其余校书,编修诸职,你就看着办吧,勿再复奏。”

“微臣遵旨。”

“皇上似有大事烦扰。”张嫣见崇祯很有些不耐烦,好奇的问道:“绝非臣妾有意干政,倒是臣妾久居深宫,不知何事能让陛下如此烦忧呢?”

“皇嫂啊,现在时局艰难,朕如今方才体会到皇兄的无奈和辛苦,国事如汤如沸,处处烽火,怎能不让朕烦忧呢?”崇祯一边轻轻的按压太阳穴,一边叹了口气道。

“如此,为何不让诚国公李大人再次领兵出征,为大明守御国土呢?”在张嫣的眼中,李沐战绩彪炳,忠心有嘉,当然是外出平叛的不二人选,如今弃之不用,徒呼无计可施,不是让明珠蒙尘,自讨苦吃吗?

张嫣这话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周延儒和温体仁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让诚国公复职。甚至对他们来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李沐复职出山,但是皇帝忌惮李氏兵权,这是整个朝野都知道的,俨然公开的秘密,这时候若是在崇祯面前提起李沐这个茬儿,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其实对于皇帝本人来说,当然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李沐,毕竟李大公子战功赫赫,未尝一败,身为诚国公,在勋贵军官中都有极高的威望,横竖长短都合适的不得了。但正因为李沐威望极高,崇祯皇帝害怕若是再让他领兵作战,以后大明官兵,怕是只知有李督师而不知有陛下也。

崇祯思来想去,权衡许久,终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道:“传旨,宣李沐入宫。”

崇祯五年,皇上下旨,经内阁签发,命诚国公李沐总督陕西、山西、四川、河南、湖广五省军务,平定流民之乱,命右佥都御史陈奇瑜总督山东军务,平定孔有德部,命蓟辽总督袁崇焕迅速回防宁远领兵拒敌。。。

第三百三十八章 出征之前

入夜之后,李府厢房之内,李大公子正在舒服的享受着封建腐败的贵族生活。

北京城到了这个时候,天气转冷,已经颇有些凉意了。不过诚国公府上自然地龙滚热,不虞寒苦。即将再次赴西安上任的五省总督李沐现在正斜倚在床上,看上去好似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

李府的四位夫人,除了洛鸢因为青花卫的事务而不在京城外,另外三位更是难得的齐聚一堂,若菡和李妍儿两位绝色动人的美人都穿着薄纱亵衣,一左一右的倚在李沐的身边,一个端着牛奶瓷盅,一个捧着各色果盘,正细心温柔的一个个喂到李国公的嘴里。另一个乖巧柔美,对公子寸步不离的小伊宁,今天甚至穿了一身李沐专门设计的百褶短裙,跪在床上专心致志为李大公子捏腰捶腿。

这些颇有些情趣的服饰,都是李妍儿的印染工坊,用自己孩子命名的琮谨记荣誉出品,若菡,李妍儿起初也是羞怯难当,但是日子久了,谁还不喜欢自己心爱的男人那痴迷温柔的目光呢?别看大明朝男女大防严重,但是很多现代人都难以启齿的闺中之事,却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是人伦大道,理当推陈出新,学而时习之。加上此时高官大都三妻四妾,争宠需求极为旺盛,各色羞人难提的女子新潮服饰,总能在京师各家贵妇圈子里领一时风尚。

“菡儿,你伸手给我挠个痒儿,往上移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哎呀,舒服舒服。”李沐一副官老爷气派,指使着几位小美人干着干那的,丝毫也不客气,真是自在到了极点。

“云琪哥哥,河南一地遍地烽火,据说流寇猖獗以致全省几乎人人从贼,到处都在打战,你一定要加倍小心啊。”李妍儿虽知自家夫君征战多年,些许流寇应当不在话下,可是还是忧心忡忡的道。

“是啊,沐郎,骄兵易败,流寇战力虽差,但是人数众多,河南湖广加起来,几十万都打不住,就算一二小胜,怕是。。。怕是难以挽回大局。”若菡有了孩子之后,性格温柔娴静了不少,曾经敢爱敢恨无所畏惧的小郡主,如今只想着和丈夫孩子有安稳平和的生活,诚国公府虽说地位极高,她在京师众多诰命之中也是当之无愧的头把交椅。但是对若菡来说,这一切都是李沐冒着生命危险从战场上挣来的,如今倒是真生出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感觉来。

李沐闭着眼睛,张口吃下李妍儿递来的溏橘,嘴里咕哝着说:“河南战事,本就不是开战能解决的问题。当初山东的老百姓,逼到卖人肉过日子,这一次,据说河南的境况更惨,孟津决口,黄河泛滥,田园,屋舍全部都随着大水去了。老百姓是真正的十死无生,根本就不怕死,反正造反也是死,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也未可知呢。西北军军力再强大,我也不可能把全河南的老百姓全部杀光,更何况,一旦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彻底站到整个河南老百姓的对立面,就是我手握重兵,也绝没有取胜的道理。什么样的军队,也不可能承受无休无止的,无处不在的攻击。”

“那此去河南,岂不是危险了?”若菡担忧的道。

“没事儿,河南战事只要弹压住就行了,现如今朝廷的第一大患,毕竟还是建奴,这些流寇尚未真正成为皇上心中的头号威胁,到时候辽东局势一变,我估计我还是要带兵给袁崇焕收拾那个烂摊子。”李沐说着,睁开眼睛盯着房梁自言自语道:“这一次,我不仅要解决我大明辽东的边患,还要连带着他那该死的辽镇,一起收拾掉!”

对于李沐的分析,李妍儿和若菡两人面面相觑,毕竟朝政中太深层次的秘辛,她们就难以触及了,倒是洛鸢妹妹,如今掌握着青花卫,正是能接触这些事情的人,有时间还是要去请教请教她才是。

李大公子自顾自的说了一通,转而又挥挥手道:“不想了不想了,反正老子现在还不想和皇上唱反调,他怎么说我怎么做,如今重要的,是在西北和东南把大理寺的分级制度建好,陕甘宁三省省立大理寺,东南总制大理寺都定的是正二品,我得想法跟皇上把这两个官位要过来才行。”

见李沐不想再谈,几位娇妻自然也就贴心的不再开口讨论国家大事,而是转而说些新奇见闻给李沐听,比如周阁老家的小婢女居然买了件超短的睡裙怕是有大图谋,温阁老家的小妾竟然和管家有染,甚至吵到了顺天府衙,闹得鸡飞狗跳之类的云云。

每次出征之前,李沐都能享受几天神仙待遇,这两日,家中几位美娇妻简直乖巧可人到了十分,无论什么“无理要求”都尽力满足。毕竟李沐一出征,少则数月,多则半年,除了若菡偶有机会随行,其他人都不可能跟着李大公子去军营。要不是每次都是上战场血与火里打滚去,李沐恨不得每个月都能逮着什么任务出征一回。

五省总督,看似风光无限,手握极大权柄,连杨鹤为了配合李沐作战,都降级为河南巡抚,仿佛皇上的诚意十足。但是李沐自己知道,皇上虽然给了他兵权和权势,但是唯独没让他再回辽东掌握锦镇亲军,甚至连李沐曾经征战威海,一直根基不错的山东,都没有让李沐管辖。宁愿派并不熟悉军务的右佥都御史陈奇瑜,其实还是抱着满满的防范之心,一刻都没有放下过。

李沐想着想着,忽觉后脑勺一空,随后就倒在了一个极为柔软的地方,他回头一望,见是若菡将他的脑袋放在了自己饱满诱人的胸口上,乖巧可人的小伊宁按着按着,手也缓缓的移到了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部位上。李沐舒服的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享受起几个绝色美人共同服侍,大被同眠的幸福感来,至于去河南平叛的事儿,管他呢,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第三百三十九章 秘密武器

无论李沐又多么流连家中的温柔乡,但是毕竟奉了皇命前往河南,该干的事儿还是要干的,不过李沐因为要抽调西北军,故而启程之后,随即上奏朝廷,先带着亲卫前往西安。

奇怪的,在前往西安的路上,往日里有点什么军情都急吼吼的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的李国公,这回却慢悠悠像去郊游。从京城出发以后半个月才慢吞吞的走到太原。

而在太原城郊,李沐直接就去了一座建在城郊汾水边的一处坞堡。

此堡名为唐坞,是李沐的封地。自天启年间李沐封晋阳侯之后,便在太原有了自己的封地和食邑,从宁远侯到晋阳侯,太原郡公,唐国公,诚国公一路走来,李沐共有朝廷所赐食邑两万七千户,封地七百亩,这些都是法律上属于李沐本人的私产。他将这些佃户全部迁到唐坞中,建立起一座牢固严密的城堡,一年四季都驻有晋兵精锐四千余人,防备严密不下很多边城要塞。

李沐带着孔胤植,吴三桂和正在山西经营大明中央银号的亢青岩进入唐坞之中,一路上关山叠叠,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往巡逻的军事全部都是一身明晃晃的铠甲加上精良的天启式步枪。应该俱是孙传庭不遗余力打造的晋兵精锐。

如此强大的武备和看守,让第一次来此地的亢青岩有些好奇,看上去这座堡垒里住着大量的李氏佃户,他们是朝廷分封的食邑,完全是合理合法的,干嘛搞得像在弄什么地下工作一般如此警惕?

一行人走着走着,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穹顶农场。就连如今不算孤陋寡闻的亢青岩都被震撼到了,巨大的木质穹顶将整座农场包裹起来,里面密密麻麻的似有上千人在共同劳动。

“这是番薯农场。”李沐笑着主动和亢青岩解释道:“唐坞所有的食物来源均是自给自足,同时依靠汾水里丰富的鱼货,也算是山西一地难得的世外桃源吧。”

“督师,我不明白。”亢青岩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却还是不解的道:“就算是这里都在种植一些新奇的番邦作物,但也用不着部署如此武备进行防御吧。。。”

“哈哈,青岩啊,你是只知有其一,不知有其二。”孔胤植在一边乐呵呵的笑道:“来来来,我带你去看看真家伙!”

李沐看大家兴致颇高,故而也就没有点破,任由孔胤植和新人卖关子,当先就领着吴三桂和亢青岩穿过巨大的农场,来到中央的高达四层的巨型石砖楼前。

见李沐到来,门口戍卫的晋兵纷纷跪下行礼,林林总总竟有两百余人,这座巨型石楼之中,到底存放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以致于让贵为诚国公李沐这样的高门都小心谨慎如此?

随着大门被卫士们打开,亢青岩跟在李沐的后面进入了石楼之中,那石楼里面竟然是中空的,除楼上四层以外,地下还有五六层的高度,整个形成了一个高达九层的超级仓库。这石楼里的地上部分架着各种密密麻麻的运动横梁,梁上有着理学院发明的叫滑轮的复杂器械,内部还伴有各种齿轮转动的吱呀声,似乎是一座繁忙的工坊。

亢青岩站在栏杆边向下望去,之间低下整整齐齐的摆着一些方方正正的大铁盒子,那盒子一个个的活像倒扣在地上的船,顶上还有一个圆滚滚的盖子,让亢青岩真是好奇到了十分。

李沐缓缓从楼梯来到底层,这里竟然聚集了上千名制造军械的工匠和大量的冶铁高炉,高炉的边上,还整齐的码放着似乎经过改良的,颇为细长的重炮,随便一数就怕不是有两百门以上!

这回,就算亢青岩再不懂军务也看出来了,唐坞明面上是李沐的封国,实际上俨然一座巨大的秘密兵工厂,也难怪李沐让最信任的部署派重兵把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李大公子有多抠门,连个小坞堡都要守得严严实实。

亢青岩略带震撼的扫过那些码放整齐的重炮,又把目光集中到那数十个巨大的铁盒子上,奇怪的问道:“敢问督师,这又是何物?”

“这是最新研制和建造的战车。”李沐一边和亢青岩解释,一边靠近一辆战车,用手敲了敲那精铁所制的坚实外壳,很是满意的对孔胤植道:“龙江船厂不愧是有经验的,这个车壳光论厚度都快赶上镇远舰的装甲板了。”

“哈哈,你李督师亲自过问,龙江船厂哪里还能不上心?”孔胤植回头招呼一个身材高大的工匠道:“洛七,来给大人演示一下。”

“诺。”那叫洛七的应承了一声,却让亢青岩脸色一变。

“内官?”亢青岩不可置信的道。

“是,洛七就是我唐坞的坞主。”李沐浑不在意的解释道:“这里很多工匠都是出自宫内的内匠坊,先帝爷在时,曾经亲自教授他们格物致知之术,先帝爷在此格物之术上堪称天纵奇才,故而这些人也绝非普通匠人可以比拟,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让先帝爷一辈子的心血没有白费。。。”

洛七听李沐提起天启皇帝,神色也有些暗淡下来,他有些吃力的爬到一辆车上,招呼了几个工匠一起爬进了车里,亢青岩这才发现,在这大大的铁壳子下面,竟然还装有巨大的精铁车轮。

过了不多一会儿,这辆车竟然传来呼呼的呜咽声,车后面一根粗大的黄铜烟囱也开始冒出白色的蒸汽,随着一阵阵仿佛马蹄般的突突声传来,这个巨大的机器居然缓缓的开动起来!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怎么会自己动?”在中华文化的古老传说中,据说曾经的神匠鲁班曾经制造过各色先进的机械,包括木牛流马,以及可以自己飞行的木鸟。但是究竟这些物件是什么样子,到底它们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那够自己移动,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亢青岩也是被吓了一大跳。那巨大的钢铁机器先是缓缓的,随后渐渐开始加速,浓烟也越冒越多,随后直直的开到了前方一条似乎是试验用的跑道上,看那速度竟然和马匹飞奔起来不相上下。

那战车行驶了一阵就停下了,随后车上那圆滚滚的小炮塔竟然缓缓的转动起来,不过这个没什么稀奇的,原本晋兵的战车队就已经有了,据说还是先帝在时亲自为晋兵设计的。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这是先帝爷在时,亲自捉刀设计的精巧器械,先帝临终前,将这种器械的图纸全部托付于我,赐名天启气动仪。”李沐颇为感慨的对亢青岩道:“先帝虽在位仅仅七年,但是于工器制造,确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此等先进器械,已然领先泰西诸国甚多,但是为防其制泄露,为建奴,朝鲜,甚至泰西诸国所获,我不得已,只好排遣重兵保护这里以防泄密。”

“厉害啊,督师,真的是厉害啊!”亢青岩激动的叫道:“督师若是能将此利器带上战场,河南流寇又有何惧哉?”

“杀鸡焉用宰牛刀?”李沐先示意洛七把车停下,然后又摇摇头,语气不屑一顾的道:“河南流寇不堪一击,还够不上让我动用此等大杀器。”

亢青岩听了,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督师铸造如此犀利兵器,可有取名?”

“这个东西,早就定下名字了,叫坦克。”孔胤植提起这个事儿也有些莫名其妙,双手一摊看向李沐无可奈何的道:“也不知道我们这位国公爷到底是什么心思,非要给这玩意儿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听起来像洋文一样。”

本来就是洋文。。。李沐心里暗道。坦克的名称来源于后世英文中的tank,即水箱之意,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军队第一次使用坦克,不仅敌军看着稀奇,自己人也是新鲜的紧,越是大家伙就叫这个四四方方的家伙水箱。李大公子也是好多年听习惯了,一直都管这玩意儿叫坦克,他自己也不愿意再寻摸一个新名字,听着不习惯不说,还要费脑子。为了省事儿,干脆就讲这种新式蒸汽战车也称为坦克。

亢青岩无所谓的点点头道:“所以,这种新战车,主要是先帝捉刀研制建造,那咱们定下的名字,就叫天启坦克?”

第三百四十章 立威

听到天启坦克这个名字,李沐着实楞了一下。

这种坦克的名称,来源于后世由西木公司开发的一款著名的即时战略游戏。李沐自天启元年来到大明,至今已经快十二年了,在这么久的时间里,李沐已经逐渐学会了融入大明特有的政治社会体制之中,用当代人的视角去审视问题。虽然相比起本时代的人,李沐仍然拥有对未来事务的预见性,但是随着李沐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越来越大,历史的发展已经渐渐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直到听到这个曾经在后世各种电脑游戏以及cg动画中高频出现的名词,李沐却又骤然生出那熟悉的孤独感来。

九州四海,唯一知道李沐这个秘密并且勉强愿意相信他的人,只有已经作古多年的老建奴努尔哈赤,也真算是一种特殊的讽刺罢。

“就叫天启坦克吧。”李沐满意的点点头,用一种别人听不懂的语调轻声道:“也算是。。。对我的曾经一种纪念吧。”

崇祯五年十一月底,诚国公率陕甘宁三省总制大理寺寺军三万余人抵达了洛阳。

西北各镇防务沉重,抽调军力极为困难,李沐也是思忖良久才决定抽调大理寺的寺军南下,一是大理寺的军队目前作战任务最少,二来也想未这支军队积累军功以提高他们在西北军中的地位。在李沐的构想中,各省的总制大理寺要达到能和总督,巡抚同等地位,甚至可以予以审判的地步,但是目前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陕甘宁总制大理寺寺正卢象升也奉命随行,毕竟这是在历史上带出了大明最后一支精锐的名将,拉着他一起去河南肯定错不了。

而在洛阳杨鹤的行在中,正厅刚坐下不久的李沐脸色铁青,神色不善的吐出几个字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阁老,下官这也是无能为力啊。”杨鹤苦笑着自责道:“朝廷发给河南官军的赈灾粮,军粮,饷银大部都被福王府以年贡的名目劫走,宗人府和兵部敢怒不敢言,老福王那是什么人,您也是知道的,下官也触不起这个霉头啊!”

“所以呢?!所以河南官军四万多人,我西北军三万多人,阖省上下七万大军临近年底连碗白饭都发不出来?!”李沐一拍扶手,怒吼一声道:“他福王真以为自个儿是天王老子?!”

“哎哟,阁老哦李阁老哦这话可说不得啊。”杨鹤也算是纯诚君子,平日里还算安分守己的一类人,在文官中算是熟悉军务颇有才干的官员。这下也被李沐的诛心之言吓得面色苍白,赶忙摆手道:“福王殿下可非一般藩王,其在朝中实力不容小觑,阁老还是不要去得罪他,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另寻他法吧。”

其实杨鹤心里清楚,如今河南饥荒遍地,哪还有什么他法可寻,这话无非就是明着让李沐调西北军的粮饷接济一下了,不过他既然身为五省总督,署理境内军政也是分内之事。朝廷之所以将五省军政托付于一人,不就是为了调度上的便利么。

“介瞻,介瞻!”李沐心下愤怒,根本就没理会杨鹤说了什么。在他李沐的眼中,大明朝这些藩王,除了少数几个还算明些事理以外,其余皆是毫无廉耻的囊虫之辈,比起清代养的那些旗人废物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明朝藩王众多,一代代承袭下来,开枝散叶至今已有数百万人,到了崇祯四年,朝廷每年岁入的六成都要用以供养这些数量庞大的藩王,这也是为何李沐对这些藩王恨之入骨的原因。

福王朱常洵,未就藩前曾经和泰昌皇帝朱常洛争了二十年的太子,最终虽然因为比朱常洛晚出生了那么几个月而落败,但是二十年的国本之争,也为朱常洵争取了一大批拥趸。原本泰昌皇帝继位,这些朝中的福王系大多肯定是要清理的,却没成想泰昌皇帝短命的惊人,继位后仅仅一月而崩,这也就让福王一系的官员大都逃过一劫。

朱常洵是先帝,同时也是当今皇帝祖父的亲弟弟,自然地位非同寻常,老福王已经四十七岁了,但是和其兄万历皇帝一样,贪财的吓人。就藩洛阳之后,敛财无度,贪婪成性。在原来的历史上,崇祯十四年,李自成攻破洛阳,从福王府抄出来的财物粮草足足武装了十余万农民军。

李沐心中明白,福王绝非易与之辈,但是如今时局纷乱,正是李沐逮着机会借题发挥的时候,为了河南战局考虑,朝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总不能刚刚上任的五省总督,还没到任一个月就被撤了职?那岂不是把皇上的圣旨当儿戏?

李国公带着数千寺兵,气势汹汹的就直奔福王府而去,走出官署还没几步,就看见了福王府那壮丽的朱漆大门。

黄河孟津段决口,豫南一片泽国,民不聊生。但是福王府的气派倒是丝毫未减,这占地甚广的超级府邸,怕不是为了满足一下朱常洵未能承继大统的遗憾,除了高度因为犯忌没有僭越以外,面积上和皇城都有的一拼!整座洛阳城,一般圈在他福王府的地界上,真是无法无天。

李大公子带着寺兵来到王府前面,王府侍卫们也瞬间警觉了起来,纷纷高声喝道:“兀那贼厮何人,敢在王府门前撒野?!”

“瞎了你们这帮废物狗眼,竟敢对我家大人如此无礼。”李自成身为李沐的亲卫队长,出身贫苦,自小饥寒交迫,对于福王这些身居高位但尸位素餐,骄奢淫逸的藩王深为痛恨,当然没什么好语气。

“什么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的?”那王府侍卫极是猖狂的道:“在咱大明朝,除了当今天子,谁还敢在我们王爷面前自视甚高?尔等速速离去,不要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本官诚国公李沐,请见殿下,还望代为通传。”如果事情能够和平解决,李沐也不愿意喊打喊杀,毕竟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文明人,该讲究还是要讲究一下的。

听到李沐的名头,那侍卫倒是惊疑了一下,没有再出言侮辱,赶忙屁颠屁颠的跑进去禀报,似乎李国公的名字还算好用,让这些狗腿子的态度一下子好了不少。

没过多久,那侍卫又从门内跑出来,满脸赔笑的道:“国公爷恕罪,王爷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国公爷改日再来。”

“本国公今日必须见到殿下,望再为通传。”李沐淡淡的开口道。

其实熟识李沐的好友或者敌人都很清楚,当李大公子用这种貌似云淡风轻的语气说话时,其实表示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作为敌人的南北各路势力都深有体会。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进去通传了一次,毕竟李沐五省总督,身份极高,手握重兵,是当今大明响当当的,毋庸置疑的天字第一号重臣,放眼四海无出其右,就算是首辅大人韩爌也多有不及,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吧。

王府侍卫第二次通传的结果依旧没变,福王推说身体抱恙,将李沐拒之门外。

“哎你们是不是找死。。。”李自成见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立刻就要上去动手,李沐抬手将他制止,随后竟然轻轻笑道:“既然福王殿下有恙在身,本国公不能探视一下,未免不合乎情理。”

说完这话,李沐又轻轻拍了拍手,卢象升很是犹疑的凑上来对李沐耳语道:“大人,我们还是先不要。。。”

“就这么办吧。”李沐不容置疑的下令道。

“既然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文明人,我就只好用些文明人才用的办法了。”李沐对王府门口的侍卫们笑道:“这个方法,原本咱大明人是不常用的,后来从泰西诸国传到中华,竟然出奇的有效,如今借鉴一下,也算是师夷长技罢。”

李大公子说着说着,身后寺军竟然架起了六门攻城重炮,还没等王府的侍卫们反应过来,大炮轰鸣声便随即响起,厚重的实心铁弹飞速朝王府的前门飞驰而去,瞬间就把整座大门轰成了废墟!

“再填!”李沐脸色阴沉的笑道:“自老子十年前督抚辽东至今,还没有我想进进不了的门!”

“你。。。你这是造反!是谋逆!”王府侍卫们从混乱中冲出几个朝李沐而来,瞬间就被手持步枪的亲兵们射倒在地,见对方的大炮又开始吱吱的冒烟,面对黑洞洞的重炮,原本似乎忠心耿耿的福王府卫士们立刻作鸟兽散,这些人本是福王招募的打手地痞,平日里穿着身官服人模狗样儿的,但是改变不了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这些人一边逃命一边想着,这个传言在辽东战场,山东战场,东南战场,西北战场上手刃数十万敌军的杀神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三轮炮击过后,福王府前院已是一片废墟,彻底夷为平地,李大公子毫不在意的踩过那散落遍地的木板,碎砖,拱手对王府内高喊:“下官诚国公,总督五省军务李沐,特来参见殿下!”

第三百四十一章 贱骨头

三轮重炮轰击过后,烟尘逐渐散去,大批寺军立刻把守住了福王府的众多要道。那些花花架子一般的卫士,除了少数有些真本事的造成了一些小麻烦以外,其余的要么大炮一响就逃了,要么就一个照面就被放倒了。

整个福王府上下,只有福王世子朱由崧手中的数百精兵尚堪一战,这支兵是当初与崇祯争储位时豢养的私人打手,崇祯已经继位五年了,朱由崧不仅没有解散这支小部队,反而下大力气扩充其实力,如今看来这位小福王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一直不小嘛。

李沐这边刚刚来到前厅大门前,朱漆大门就吱吱呀呀的缓缓打开了,不多时就从里面走出一个体格惊人的胖子,看上去不下有三百多斤,连周围算是见多识广的李沐亲信卫队都惊讶不已。不过看那穿着打扮,这位体格健硕的人肉坦克,想必就是当初在朝中呼风唤雨,大名鼎鼎的福王殿下了。不过李沐私以为,幸亏如今的大明王朝没有专业媒体机构,否则就单凭这位爷的卖相,估计在争宠中都很难取得支持。

“李沐,你。。。”

“下官参见殿下!”未等福王把话说完,李沐就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忽闻殿下身染有恙,下官总制河南军政,自然理当亲自登门探望。”

“你探望什么来的?”福王怒气冲冲的对李沐道:“我福王府数十年积蓄毁于一旦,有多少瑰丽奇宝丧于炮火,李沐,你自己最好心里有个数儿!”

“下官大致估计,值银四千万两左右。”李沐淡淡的笑道。

“四千万?李沐啊李沐,你也太小看孤王了。”福王恨恨的冷笑道:“这满眼雕梁画栋,琳琅满目,奇珍异宝,怕是不止亿万之数,你区区四千万两,就敢打发孤王?我看你是彻底不把我皇家放在眼里,分明就是造反谋逆!”

福王气势汹汹的质问着,李沐倒是丝毫也不慌乱,依旧用那淡然而肯定的语气回道:“孟津决口,河南大饥,百姓死伤惨重,各府流民遍野,福王殿下不思赈济灾民为国分忧也就罢了,毕竟您是藩王,有些时候确是需要避嫌。但是殿下强行劫掠河南官军之军饷,强征河南百姓赈灾之粮款,未免显得有些猖狂无道,目中无人了吧。”

“李沐!你休要胡言!”对于侵占朝廷拨付的军饷和赈灾粮款的事儿,虽然福王早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可是基本的体面还是要的,肯定打死也承认不得。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看上去是要和诚国公耍赖到底了。

李大公子见对方连身份都不顾,彻底放下了基本良知,心下悲哀的叹了口气。大明诸藩,从鲁王,宁王,襄王,福王,蜀王这些老派豪门,到秦王,定王,代王,肃王,岷王,韩王这些新兴贵族,朱家宗室之中,王侯都比比皆是,随手就能数出十几个来,更不要说那些袭爵分封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了。当初张居正搞一条鞭法的时候统计过一次,彼时便已有四百万之巨,时至今日,大明朝的宗室们到底有多少,连朝廷自己都很难说清。

明代宗室除皇帝血脉以外,不让掌握任何实权,不许参加四民之业,国家规定你要当废物,当然让那些从小在温柔乡里长大的纨绔子弟们心满意足的很。但是这些人空有极高的头衔,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整个帝国的大包袱,到了如今,已经严重影响了帝国财政的收支平衡!

李沐在众目睽睽之下,紧走两步到福王面前,忽然面色一变,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福王,嘴里阴恻恻的道一句:“本官就问一句,赈灾粮款,王师军饷,王爷还,还是不还。”

“孤王。。。孤王未曾。。。”

“轰隆。”福王话音未落,大炮再次轰鸣起来,吓得那三百多斤肥肉整个儿一哆嗦,下意识的就想往远处多,被李沐一把揪住,抬起一脚便将其踹翻在地,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嘴里轻声重复道:“如若殿下不认,那今日就只好将你整座福王府夷为平地,来证明殿下所言非虚了。”

“放肆,李沐!孤王是皇祖亲弟,当今圣上的叔祖,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

“轰隆。”无论福王如何威胁,强大的火炮依旧在怒吼着,福王府的卫士们早就被杀散了,无力提供任何支援,只好由着整座王府升腾起熊熊烈火而无能为力。

福王朱常洵看着自己钟爱的王府被大炮摧残得不成样子,这才第一次发现,他朱常洵如果褪下福王的外衣,真的比起普通士卒都多有不及。

“福王殿下,河南局势复杂,诸军疲惫,原河南总制杨鹤杨大人已经无力控制局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否则朝廷也不会派我来给收拾这个烂摊子。若是您将我一本参走了,凭我李沐十几年沙场征战的经验,洛阳不出数月,必然沦于叛军之手,到时候福王殿下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降服数十万叛军望风影从,可就要殿下自己先好好想想了。”李沐凑近了福王数步之内,依旧带着那副看上去毫无所谓的浅笑,如今大明形势和历史上多有不同,陕甘一带由于西北军军力强盛,大批流民被迫转战河南。山东,湖北,四川数省,使得河南的流寇比起历史上高出数倍不止,河南全省除开封,洛阳几座大城市以外,其余已经十去其九,杨鹤手中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官军,随着流寇数量呈几何数量增长,已渐渐失去了对战局的控制,只能固守开封和洛阳以求自保了。

福王嘴里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福王府多年以来在河南横征暴敛,干了无数让人戳脊梁骨的勾当,要是河南流寇攻进洛阳城,自己定然没有什么好下场可言。故而现如今,李沐还真是他福王府明哲保身的唯一指望,轻易得罪不起。

“李。。。大人。。。话不能这么说。朝廷既然派你镇守河南,自有朝廷深谋远虑的考量嘛。”胖的像个大肉球一般的福王心里转了几十个弯儿,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态度迅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带着几分生硬的客气对李沐道:“但凡诚国公属下有和军资需求,孤王。。。孤王。。。当不吝府库所存,尽力支援。”

“殿下英明。”

李大公子重炮齐鸣,将福王府上的中宫大殿都轰塌了,铲平了半个福王府。福王被逼无奈之下,只好交出了所有劫掠的粮款,而最后一直嚷嚷着要让李沐抄灭九族的福王,最终在奏章上填了个雷击焚毁的原因,就将福王府的一切尽数放过,让河南官场熟悉他的高官们都震惊不已。

第三百四十二章 皇太极称帝

要说怪也就那么邪性,李沐率军抵达河南之后,曾经猖狂无比,甚嚣尘上,天天嚷嚷着要攻洛阳,坐皇帝的流寇叛军们一下子老实了不少。十二月初一日,官军收复洧川,初四收复鄢陵,李沐所率寺军所到之处,对流贼叛军予以铁腕屠杀,对被迫从贼之流民予以抚恤优待,组织流民赴黄河筑堤,临时招募青状流民数万人组建十五个河道护卫营,三十个河道抚民营,配给武器,派遣寺军加以训练,以工代赈,双管齐下,豫北的情势开始迅速稳定下来。

而在远在辽东之地的蓟辽总督袁崇焕,这两天过得倒是不怎么顺心。

十二月初九,袁崇焕率关宁军四万余众与建奴大军战于宁远城外,关宁军损失刚刚数千,便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疯狂后退,即一有损则不复再战。袁崇焕空有建功立业之心,却没有控制这帮辽西将门的铁腕手段,只好带着大军撤退,不料建奴主力趁势追击,大败袁崇焕部,关宁军损失一万多人,退守高台堡,塔山堡,再不愿出城一步。

宁远城城池坚固,顷刻间建奴也难以攻取,毕竟作为大明朝数十年精心铸造的关外第一坚城,无论是火力还是城防都远非锦州可比。阿敏带着数万建奴大军狂攻数月,一直到了十二月中,辽东已经开始渐入冰封,不得不停止了对宁远的攻击。

一直到崇祯六年正月,宁远城外一直也没有什么大动静,可是没想到刚刚过了正月,辽东却传来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二月初四,皇太极在盛京建国称帝,国号大清,改元崇德,以当年为崇德元年,彼时辽东前锋总兵官祖大寿正在大凌河堡重筑大凌河城,结果城池修到一般,皇太极刚刚便带三万建奴大军围住了大凌河城,辽东形势瞬间急转直下,让大明王朝深为震惊。

李沐收到皇太极称帝消息的时候,才刚刚率兵进入开封,豫北情势刚刚好一点,但是国家整体局面尚不容乐观,现在孔有德在山东一带如入无人之境,建奴又为祸辽东烽烟再起,西南的安邦彦割据云南,贵州两省之地,云贵总督镇压不力,眼看贼军势力越来越大,白杆兵入滇黔平叛,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而朝廷钦封的诚国公,先帝赐“紫云神武将军”的大明朝第一神将却只能在遥远的河南望而兴叹,确是让一直为国朝四处救火的李沐有些心寒。

按理来说,李沐多年征战于辽东,朝廷并不是没有机会彻底解决建奴边患,还辽东百姓平宁生活。但是出于对李沐这样手握重兵将领的忌惮,朝廷数次内调他,无论是调往东南,西北,还是河南,都是出于对李沐兵权的忌惮。而辽东镇在朝廷和袁崇焕两方共同昏庸的管理下,让建奴每每抓住机会缓过气来,这一次竟然直接打到了宁远城下,称帝建国了!

“大清。。。”李沐手中握着奏报,眼中带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渐渐的把那奏报揉成了一个纸团。

李沐的脑海中,如今仍然回响着昨日孔胤植对他说过的话,让他心中巨浪翻腾,难以抉择。

“云琪,如今辽东局势崩坏,但是朝廷忌惮你的兵权,依旧不肯让你回辽东带兵,为今之计。。。只有让辽东镇彻底崩溃,关宁军主力覆灭于松锦,你才能有机会回辽东重掌兵权,彻底将伪清政权扼杀在萌芽之期。云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辽东镇于我们而言早已不是什么友军,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敌,正好趁此机会,将这两大心腹之患一并铲除!他袁崇焕,还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孔胤植的分析,确实切中要害。连李沐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当下破局之法,就是要让辽东镇彻底崩溃,使得李沐及李氏军队成为朝廷唯一的仪仗,辽东镇虽然行径为人不齿,但是本质上的做法倒是有可借鉴之处,毕竟垄端才有主动权嘛。可是真的让李沐效仿袁崇焕的辽镇,在背后给队友捅刀子,这又和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辽西将门集团有何区别?

时隔多年,当初天真的世家公子李沐,早已成长为成熟的军事政治家,但是在他的眼中,成功的政治家,也必须有大道至简,不忘本心的品质。否则极易陷入没完没了的政治斗争中,成为彻头彻尾的官僚而最终难免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之一。

李沐在开封城的官署中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却不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沐有些讶异的回头一看,面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很是开心的柔声道:“鸢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推门的正是李沐的几位娇妻之一,曾经的白莲教圣女洛鸢。洛圣女早已身为人妇,倒是依旧好那一身白衣,因为内功深厚,倒是没有什么寒暑之虞,这刚刚初春的世界,洛姑娘一身白衣胜雪,一双诱人的大长腿还是动人依旧,看得李沐心中痒痒,一个用力就把洛圣女拉到了怀里,双手不住的把玩着她那双浑圆修长的玉腿,猴急的就去咬洛圣女的扣子。

“沐郎,夫君。。。不要。。。等一下。”洛鸢吐气如兰的娇声推拒着,将一只柔夷按在李沐侵略的嘴唇上,气喘吁吁的道:“沐郎,还是先说正事儿吧。”

“快讲快讲。”李沐现在仿佛是在奶酪边打转的小老鼠,不住的催促着洛鸢赶快说完。

“青花卫出手查了,东海,有问题!”洛鸢双手环着李沐的脖子,一双美眸认真的看着他,斩钉截铁的道。

“问题?”提起东海,李沐手上的动作渐渐放了下来,思忖了一会儿后,半晌才沉声开口道:“是程云的问题?”

“这倒尚不知晓。”洛鸢摇摇头,从李沐的身上站了起来,绕到李沐的身后来,一边轻轻帮他按压太阳穴,一边娓娓道来:“青花卫赴山东,辽东,东南各省查验东海的账目和往来记录,发现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段时间,他们和山东衍圣公府过从甚密,但是之后也渐渐没有什么交集了。前些日子,我青花卫内卫探子来报,说大批东海番子从山东出海前往朝鲜待命,时间正是你从辽东归国不久,这些番子一直在朝鲜潜伏着,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所动作。”

“这不是我授意的行动。”李沐隐隐感觉到,孔胤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怕非一时兴起之言,他身为衍圣公,本身就拥有独立于李氏集团体系之外的强大实力,若是他和李氏集团内部的人联合起来,到底能集聚多大的能量,连李沐心里都没有底。

“我从来没有授意东海派遣大量的人员进驻朝鲜,毕竟现在朝鲜并不是当下的重点。”李沐有些担忧的道:“如果这些人蓄谋已久,从我自辽东回来就已经开始布局,三年过去了,怕是整个朝鲜王国,已经基本在他们手中了。”

“是啊。”洛鸢弯腰轻轻的在李沐的耳边道:“朝鲜,怕是要变天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岁在癸酉(上)

大明崇祯六年,公元1633年二月,癸酉年。

一身青色长袍的朝鲜王李倧刚刚回到庆云宫内,便有内禁卫大将送上奏报,李倧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各式案卷,不知为何忽然兴起一股烦躁的无明业火,三两下将桌子扶乱,起身站到窗前,抬首看向外面乍暖抽芽的树枝,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自李妍儿出嫁大明,离开朝鲜之后,李倧便从昌德宫搬到了庆云宫来。不过庆云宫原为软禁仁穆大妃的清冷宫室,年久失修,狭**仄,故而平日里上朝接见大臣依旧是在昌德宫进行。堂堂朝鲜王每日不辞辛苦的往来穿梭于两座宫室之间,只因庆云宫曾是李妍儿在朝鲜的居所。对于这个妹妹,李倧是深为疼爱的。可惜他贵为王侯,终究不可能像平常人那般享受天伦之乐,起初牺牲李妍儿也是出于对大明朝鲜两国之间势力的平衡,无论他是不是一个好兄长,他都必须要做一个合格的朝鲜王。

“吴允谦人呢?还没有来?”李倧对着窗子发了会儿呆,似乎想起了什么正事,这才主动出言问道。

“领议政大人接到王命就已启程,如今已在宫门外等候。”庆云宫提调尚宫恭敬的回道。

原来的朝鲜领议政李元翼死于崇祯二年李沐卫队之手,李元翼是南人党的元老人物,虽然南人党曾经出了个李适宫变的事儿,差点把刚刚继位的李倧从王位上掀下来。但是成熟的政治家,是不会在乎这些过往的,李元翼是李倧精心培养用于平衡朝中西人党势力的关键人物,不料遭遇不测之后,李倧不得不扶持得到大部分朝中官员支持的西人党党魁吴允谦上位领议政。但是对于这个领议政,李倧总是怀有极大的戒心,毕竟西人党是支持李倧上位的主要功臣,在朝鲜朝野上下几乎不可一世,如今再添了位领议政,已经让李倧本人感觉到了威胁。

“宣吴允谦。”李倧纵然心中对吴允谦很有成见,但是仍旧不动声色的命令道。

李倧下令之后,不多时门外就想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虽然有些苍老之感,但是中气十足,丝毫不显疲态:“微臣吴允谦,求见大王。”

“进来吧。”李倧慢慢的转过身来,见吴允谦已经进入殿内,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再度施礼,随即开门见山的问道:“我让你派人去招纳东江镇大明叛将孔有德,如今可有结果?”

东江镇叛将孔有德自从在山东造反之后,立刻成了除了大明朝廷以外各方势力的香饽饽。

孔有德手里,有整个辽东唯一由葡萄牙教官训练的葡萄牙重炮营,也就是东江镇弗朗机炮营,这个炮营的五十门速射炮全部原装进口于佛郎机国,比起李氏集团自造的西班牙速射炮也不遑多让。在这个整个建奴帝国花费数年才铸出两百多门良莠不齐的各色火炮的时代,五十门精良的西式火炮,怎么能不让李倧这样的野心家眼馋不已。

“这件事情极为重要,只要能说服孔有德举部来降,我国愿以重金厚禄相酬,甚至封君封侯,食邑上万也可以谈!只要有了孔有德部的精锐步兵和弗朗机炮营,朝鲜就能成为建奴和大明之间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李倧语气激动的道。

“大王!”相比起李元翼毫无原则的做李倧的舔狗一系,吴允谦显然有着自己的原则:“现在我方和天朝正是联合抗击建奴之时,奴酋皇太极又刚刚在沈阳建立伪朝,天下正统,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现在我国不应主动收编天朝精锐,而是应当迅速联系辽东各镇大明王师,集联合之兵,赴天下正统之战!建奴山中野人,又怎能妄自称帝?!”

“领议政,如今天朝在辽东屯驻重兵十余万尚且不敌,我朝鲜国力贫弱,又如何和强大的建奴铁骑正面抗衡?”李倧的声调又提高了一些:“孔有德部之重要,关系我朝鲜国运兴衰,还望爱卿用心去做,做好了,孤王重重有赏。”

吴允谦也不知今天是抽了哪门子疯,依旧梗直了脖子反对道:“大王,如今朝鲜正是面临抉择的关键时刻,更是不能掉以轻心啊,天朝虽有纷乱,但有诚国公李大人镇守南北,必无远虑之忧,从长远来看,我国还是要坚定的站在天朝的一边,协助。。。”

“诚国公?诚国公?诚国公?!”提起李沐,不知为何突然挑动了李倧的敏感神经,平日里一直喜怒不形于色,气度内敛稳重的朝鲜王勃然暴怒,甚至一把抓住了吴允谦的衣领口,恶狠狠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道:“是不是在你们眼中!朝鲜,辽东,乃至整个大明,都是靠他李沐一个人担在肩上?!其余人等,包括孤王在内,都是彻头彻尾的废物?!只有跟着他李沐做的事情去做才有希望,否则就是注定的失败?!他诚国公这些年南征北战,到处救火,可是放眼整个天朝,乱子越剿越多,又有哪一天真的消停过!”

吴允谦显然有些被李倧的突然发难吓到了,愣了半晌才干净跪在地上请罪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啊。。。”

李倧看着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吴允谦,无奈的自嘲一笑道:“你就只会说大王息怒,也并没有说我说的不对,是啊,可不是嘛,要是没了他李沐,如今的辽东该会是什么样子呢?宁锦防线是不是早已失守,皇太极是不是早就称帝建国,我朝鲜也是不是早已为人奴役,成为满洲藩属?”

“大王,皇太极宵小之辈,岂能久存。。。”

“滚!”李倧怒吼一声。

“微臣告退。”吴允谦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对李倧的话只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不改色的施礼而去,看在李倧的眼里,似乎满满的都是讽刺。

李倧强忍着怒气回到御座上,门外又传来提调尚宫那温柔,经过专业训练的声音:“启禀大王,赵贵人求见。”

“不见!”李倧正在气头上,现在看谁都不顺眼,自然毫不客气的怒道:“孤现在谁也不见!”

只是安静了一会儿,殿门却缓缓的打开了,一声红色小衣,素白朝鲜长裙的赵贵人袅袅婷婷的从门边探出身子,小心翼翼的娇唤道:“大王~”

“孤王说的你听不到是吗?!”若是以往,李倧对于宠爱的赵贵人,那是一句恶言恶语都不忍相加,如今倒是没了什么顾忌,上来就直斥道:“到底是孤王自己废物,连国政管不了就算了,连女人都管不了吗?!滚!都给我滚!”

“诺,大王。。。”赵贵人唯唯诺诺的从宫殿中退了出来,回到庆云宫的中庭之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嘴里喃喃的道:“李倧,原本念及旧情,想放你一条生路,如今你既自己求死,那便怪不得妾身,心狠手辣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岁在癸酉(下)

李倧兀自在庆云宫的寝殿内发了一会儿脾气,随后还是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招纳山东孔有德部,那与大明交恶就是必然之势,可是如今建奴虽已建国称帝,国势却依旧不稳。虽然李倧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说,只要李沐还在一日,建奴就不可能真正有所大作为。哪怕他们得天之幸,拿下了整个辽镇,万一明廷被逼到墙角,调李沐回辽东掌兵,这个所谓的大清帝国还能存续多久,李倧心里也没有什么底。

如果两边都靠不住,那就只有靠自己了。按照他的想法,若是孔有德部能率军来降,朝鲜说不准可以凭借强大的军力严守中立,在明清两国拼的两败俱伤之时趁机出兵夺取辽东,恢复古高句丽帝国的疆土和荣光,那他李倧定然会成为朝鲜之千古一帝,名留青史。

李倧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传膳的时间。让李倧没想到的是,刚才被一顿训斥仓皇而去的赵贵人,居然又亲自端着晚膳回来了。看着赵贵人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恢复了冷静的李倧还是有些歉意的,更是难得的主动牵着赵贵人的手坐下,柔声道一句:“今日心情不佳,倒是连累你了。”

“大王操心国事,日理万机,妾身怎敢心有怨愤。”赵贵人似乎浑不在意的恭声答道:“这两日天气寒冷,妾身倒是备上了些温热膳食,殿下也该多多享用才好。”

“好好好,你有心了。”李倧取筷子夹了一块白玉豆腐吃了,又见赵贵人取出一个小罐,对李倧贴心的说道:“天气寒冷,妾身特地从烧厨房取来窖藏的参酒,让殿下小酌几杯,怡情暖身,一举两得。”

见赵贵人如此体贴,李倧自然也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何况朝鲜地处北境,冬季和初春都异常寒冷,参酒也确是暖身佳品,李倧不疑有他,便开开心心的多饮了几杯。

酒过三巡之后,李倧的身子渐渐也燥热起来,趁着赵贵人在身边,干脆就在庆云宫临幸了她,但是却没有带着赵贵人一同宿下,李倧屡经宫变,谨慎无比,甚至临幸嫔妃之后都从不留宿,而是单独睡在侍卫环绕的寝殿里。只是今天睡到深夜,李倧却忽然感觉腹中绞痛难忍,不住的在床榻上翻滚着痛苦呻吟,值夜的尚宫感觉大王有恙,赶忙速传医官诊治。

医官认真诊治之后,面色沉重的开口问提调尚宫:“大王今夜所传晚膳为何物?”

“一道白玉豆腐,一道香葱鸭子,一道金玉满堂,一道陈荷香糕。还有十几种冷盘,都是些常用的,以前也没有问题啊。”提调尚宫无辜的道:“菜都是最高尚宫亲自试过的,她本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医官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忽然鼻尖一动,奇怪的问道:“大王可有饮酒?”

“像是有饮些许参酒。”提调尚宫答道。

“取来看看。”医官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要求道。

提调尚宫取来那瓶参酒递给医官,医官取出少许在舌尖上尝了,这才冷笑数声道:“这酒是谁贡上的?”

“是赵贵人。”提调尚宫赶紧回道:“难道医官大人觉得赵贵人贡上的酒有毒物?”

“那倒没有。”医官摇头答道:“这酒是难得的窖藏参酒,从烧厨房的酒窖取出,一路有人监看,哪有机会淬毒,只不过酒是无毒,但依旧其心可诛!我国参酒味苦,往往混合各种蜜糖而饮。这酒里添了大量的蜂蜜,而蜂蜜,便是和豆腐头一等相克之物,大量混合,轻则致聋,重则殒命!”

。。。。。。

庆云宫内,刚刚有些好转的李倧穿着一身单衣,全身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周围站着四名内禁卫士卒,面前的地上,趴着一位穿着朝鲜长裙的女子,看样子似乎遭受了酷刑,嘴角和娇躯上处处都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说。。。说。。。是谁指示你,谋害。。。孤王的。”李倧睁着一双几欲喷火的眼睛,对着眼前的女人嘶哑的问道。

这个女人,当然就是曾经朝鲜王最宠爱的赵贵人,不过赵贵人此时已经深受重创,经过了刑讯之后,早已不复当初梨花带雨的娇艳模样,披散着长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嘴里粗重而急促的喘着气,仿佛对空气充满了最后的贪婪。

“大王,内禁卫大将徐将军求见。”李倧话问到一半,门外传来提调尚宫的声音。李倧便挥手让内禁卫士卒将赵贵人拉到一边,有气无力的开口道:“让他进来。”

内禁卫大将,自然是李倧最忠诚的心腹,徐将军缓步步入正殿,恭敬行礼道:“回禀大王,末将在赵贵人驻所搜查发现了一个女人。”

徐将军一边禀告一边对外面吩咐道:“带进来!”

随着内禁卫大将一声令下,门外的内禁卫士卒架来一个瘦弱的女子,那女子在寒冬中穿着一层单衣,嘴唇青紫,面色苍白,似乎已经到了香消玉殒的边缘,就差那一口气跟不上便一命呜呼了。

“这是何人?”李倧奇怪的问道。

“回大王,据这女人自己交代,她是汉原府府尹赵昌远之女,赵霖音!”

“你说什么?!”李倧一声惊呼,连音色都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朝夕相伴已近五年的赵贵人,声调激动的道:“那这个女人是谁?!”

“这个。。。属下不知。”毕竟时间尚短,徐将军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只好先向李倧告罪道。

“传赵昌远!”李倧大吼一声,对左右吩咐道:“汉原府府尹前些日子来京参加新年朝会,应该尚未启程,速速传来见我!”

“诺!”

内禁卫大将领命而去之后,李倧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来到瘦弱的赵霖音面前,缓缓的冷声道:“你说你是汉原府府尹赵昌远之女赵霖音,可有证据?”

“大王。。。民女原为府尹之女。。。但五年之前,我父看中赵贵人姿色瑰丽。。。便将她纳入府中,我大母生怕她迷惑我父,夺了大母的威权,就将我送出府外,让赵贵人顶替我的名字入宫为妃。。。”赵霖音断断续续的诉说着,逻辑上倒是没有任何错处,贪恋美色的赵昌远,嫉妒赵贵人的大妇,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让李倧不得不怀疑起来。

“你先起来吧。”李倧轻轻摇头道:“若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孤王定会为你做主!”

“民女。。。民女谢大王。。。民女实在是。。。感激大王。。。”赵霖音一副被李倧感激到五体投地的样子,还强撑身体对着李倧一拜到底。

“不必多礼。”李倧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凑上前去伸手虚扶了一下,却忽然感觉眼前寒光一闪,刹那间电光火石,李倧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胸前的匕首,以及那刚才还奄奄一息,转眼就似乎变得异常敏捷而狠辣的赵霖音。

听着耳中不断地传来内禁卫士卒慌乱的吼声,在处处都是“保护大王!”“有刺客!”“快传医馆!”的混乱嘈杂中,李倧的身子一软,缓缓的倒了下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宁远失守

崇祯皇帝其实难得有些闲暇。

很久没有考教太子朱慈烺功课的崇祯皇帝,或许这段日子实在是被纷杂无比的事务弄到快崩溃了,新年大朝会都过去了一个月才好不容易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需要教导的太子,虽然早已下旨让礼部尚书陈于廷,詹事姚明恭主讲,少詹王铎、屈可伸侍班教导太子的功课,毕竟这些人都算的上是大明朝廷最后难得菁华大师,可见崇祯皇帝对于朱慈烺还是期望甚高的。

崇祯皇帝年纪不大,但是国事繁杂,事必躬亲,这位从大明朝开国以来,除了太祖皇帝朱元璋以外无人能比的劳模皇帝每天工作的时间几乎都稳定在14-16个小时,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任何军机大事,都会亲自前往召集阁臣处理,年仅二十二岁便已见老态。

不过虽然皇帝夙兴夜寐,国家依旧到处透风。这位爷努力归努力,但是从来没有试图反思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把当下国事纷乱的一切罪责都推到手下大臣不顶用的原因上。

河南大乱之后,原河道总督陈恕秋后问斩,山东孔有德部造反,山东布政使,山东按察使革职流放。一时间大明朝上下官员几乎人人自危。在这个混乱无比的时节,谁知道流寇这把火会不会有朝一日烧到自己身上呢?

不过让崇祯皇帝稍感欣慰的是,随着秦良玉和马祥麟带一万白杆兵入豫南,李沐带三万寺兵入豫北,大明官军收复大批河南失地,罗汝才,高迎祥部分散逃入山东和湖广境内,难以再寻,杨鹤重整河南官军,将原来的河南各卫所官军和河道防卫营,河道抚民营进行整合,在豫南新设六个豫南镇抚大营,每营两千五百人,在孟津沿岸设下十五个河道镇抚大营,每营两千人,共计屯兵四万五千人,中原形势总算稍稍稳定下来了。

崇祯难得听到些好消息,这两天总算心情阳光了少许,也就抽出空来陪陪儿子读书。周皇后平日里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着,如今看到崇祯自然是欣喜异常,朱慈烺年方五岁,倒是聪慧机敏,颇有杰才,让皇帝看着很是满意。

“不错不错。”见朱慈烺摇头晃脑的背完了一篇《诗经·大雅》,崇祯满意的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跟着朱慈烺颂了一段,颇为感慨的道:“命之不易,无遏尔躬。宣昭义问,有虞殷自天。天命不是不会改变,你自身不要自绝于天。传布显扬美好的名声,要依据天意审慎恭虔。殷商之亡,故为殷鉴,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父皇,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治理国家,要遵循天命,不能违背天意,保持良好的清名,国政才能长治久安,儿臣说的对吗?”朱慈烺用稚嫩的语言解释着这些晦涩难懂的句子,落在崇祯的眼中,却让他心下生出一丝叹枉。

天命?如今江山之天命,到底还在不在大明这边呢?

见父皇陷入了沉默,朱慈烺心中有些忐忑起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忙跪下请罪道:“儿臣失言,请父皇息怒。”

崇祯被朱慈烺的声音一提醒,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微笑着将小太子扶起,牵着他的手坐下,温言教导道:“烺儿,国事艰难,处处烽火,朕确实有些累了,但是朕想留给你一个海内清平,寰宇震服的大明朝,这个责任,无论有多累,朕还是要担起来的。”

“父皇。。。”朱慈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很是骄傲的昂着头,气势十足的道:“父皇心有天下,儿臣知道父皇肯定会解决所有问题,成为千古明君的。”

“哈哈哈。”崇祯听闻稚子之言,很是欣慰的哈哈大笑起来,让周围的女官太监们都纷纷侧目,只是还没有笑多久,掌印大珰曹化淳便急匆匆的穿过众人来到崇祯面前,面对着心情大好的皇帝,竟然一时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开口。

“大伴,何事如此惊慌?”崇祯笑到一半,见曹化淳那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很是疑惑的问道,曹化淳虽然性格温厚,但是身为司礼监的掌印大珰当然不可能处事常有失态,除非是遇见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前线加急军报,宁远城。。。丢了!”曹化淳趴在地上,声音急切的道。

“什么?!”崇祯皇帝不可置信的大吼一声,把一边的太子朱慈烺吓了一大跳。但此时的皇帝是没有什么心情去关心太子了,而是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对着曹化淳的问道:“宁远城,乃历代边镇重点修筑的城池,堪称我大明上下第一坚城,驻有关宁军大军十万余众,这样的城池,怎么会丢?!你说,宁远,到底,怎么,会丢?!”

“据蓟辽总督袁崇焕上报,辽东前锋总兵官祖大寿,副总兵祖大成,宁远镇守祖大乐。。。阵前投敌。。。以致大军惨败,损失无算。。。如今辽东情势危急,袁大人派人加急向朝廷求援,并报请圣裁。。。”曹化淳战战兢兢的道。

“损失无算?什么叫损失无算?!关宁军拿着最高的饷,久据辽东诸城数十载,现在连大本营都守不住,他袁崇焕还有脸舔着脸回来报请圣裁?他想要朕圣裁什么?朕现在只想把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崇祯重重的一挥龙袍,站起身来便准备前往乾清宫,这边刚站起来走了几步,见曹化淳还在地上跪着,顿时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将曹公公狠踹在地,大声呵斥道:“你还在地上跪着等死吗?!”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给朕滚过来,召内阁大臣东暖阁议事!”崇祯瞪着眼睛,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吓得周围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

曹化淳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转身往文渊阁跑去,结果刚走出没两步,崇祯那有些阴测测的,带着不明意味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不用召集了,命内阁起草诏书,诏五省总督,诚国公李沐为。。。为。。。为九边总制,兼理蓟辽军政,署理粮草,带兵入辽平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海面之下

在去往辽东的马车中,李沐的周围堆着数不清楚的奏报,但是诚国公似乎并没有什么看奏报的心情。

朝鲜传来奏报,朝鲜王李倧遇刺深受重创,昏迷不醒,兴安君李瑅随后暂摄国政。

宁远失守,大凌河堡失守,辽西走廊大半陷落,李沐总觉得,似乎总有一股超出自己掌控的势力,正在努力的壮大自己,而且总是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虚弱处下手。

他在辽东之时,西北出了乱子开始,李沐每每被朝廷派去四处救火,但总有其他各处会有问题冒出来,仿佛捉迷藏一般,在大明帝国这个超级大棋盘上,玩着互相追逐,逃跑,再追逐的游戏。

魏忠贤倒台之后,到底是谁竟然还有如此实力,能挑动大明帝国南北各处的矛盾,甚至染指朝鲜内部的权力更迭?

“云琪?云琪?”正当李沐烦心不已的时候,马车外传来衍圣公孔胤植的声音,李沐甫一抬头,就见孔胤植掀开帘子进到车内,稳稳的坐下后,浅笑着对李沐道:“前面就是济南了,山东巡抚朱大典正带人等着你呢,不管怎么样,朱巡抚是你以往在杭州府学的老师,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落下的。”

“这个我醒得。”李沐点点头赞同道:“再行一刻钟,就命大军先停下,我自步行前去和老师相见。”

“据说鲁王也在迎候之列。”孔胤植忽然有些恶趣味的笑道:“你在河南对福王爷做的那一出,可是在藩王里把名声打响了,这鲁王爷以往可是个眼高于顶的货色,他鲁王府在山东地界也是出了名了铁公鸡,这回竟然亲自出城迎候,还当真是恶人要有恶人磨啊。”

“扯淡,什么恶人不恶人的。”李沐没好气的道:“老子看着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蛀虫就闹得慌,休得再提罢。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人都到了山东,不回曲阜去看看?”

孔胤植一边捡起李沐的奏报,一边嘴里嘟囔着:“没事儿,我一家老小都在西安,回曲阜作甚,回去看那看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嘛?嗯。。。青花卫查出来什么了吗?”

青花卫暗中调查东海之事,于李沐而言是绝对的机密,除了负责青花卫的洛鸢,李沐本人之外,就只有孔胤植一人有所耳闻。

“暂时还没有什么结果。”李沐望着窗外步履整齐,延绵不绝的庞大军队,压低了声音道:“西北军太原镇,固原镇共抽调三万大军,宣府镇一万多人,加上三万寺军,还有尚在松山的五万余锦州军,总共十二万余人,均是新近训练的精锐主力。这一次,我也算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无论如何不敢有所闪失,但是这东海内部之危,仿若如芒在背,实在让我寝食难安,故而一路行来小心翼翼,不敢稍有懈怠。”

“所以你其实偷偷的在唐坞打造数百辆精良无比的秘密战车,不是为了应付建奴铁骑,而是准备对付那不知名的对手是吗?”孔胤植此时才有所醒悟道:“云琪啊云琪,我是真的佩服你啊。”

“除了那精密的战车,还有你也包括在内。”李沐对着孔胤植深深一揖,语气歉然道:“为保万无一失,此战我将收回对寰兄所有的指挥权,参谋本部所有决定直接上报给我,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对寰兄海涵。”

“好好好,都听你的。”孔胤植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人从来没走过夜路,行的堂堂正正,为何总是那么怕鬼?反正我也过够了这操心的日子,能歇两天当然大善。”

车行数里之后,李沐就主动下车步行,又复数里后,济南城巍峨高耸的城墙和城下整整齐齐的迎候队伍已经遥遥在望。

李大公子此次所封之九边总制,为大明朝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边疆大员,没有之一。在李沐之前,还从来没有哪一位封疆,能够督师九边于一人,集诸镇大权于一身,要知道大明九边诸镇加起来,陈兵将近百万之数,如此庞大的军队,朝廷又怎能放心付诸一人?

崇祯皇帝这次封李沐这个九边总制,其实在朝中非议极大,不仅是某些站在利益对立面的东林党人,而是有些诸如礼部尚书陈于廷这样的李党中的纯正君子亦颇有微词,这不是关系到谁是谁非,政治利益的问题,而是李大公子万一有所二心,大明朝廷还能不能存活下来的问题!

不过无论李沐做这个总制到底引起了多少人的不满,但是在地方上,官员们还是不敢稍有懈怠的,毕竟人家大明朝开国以来第一封疆的身份摆在这里,京里的那些政治风云,不是他们这帮外放的地方父母官能够左右的事情。

济南城门口,见李沐快步而来,向来眼高于顶的鲁王朱寿宏满脸堆笑的主动凑上前来,对李沐竟然有些讨好的道:“诚国公一路平定河南战事,又逢皇上召唤再赴辽东,实在是劳苦功高,堪为我国朝官员楷模啊!”

“殿下谬赞了。”对于鲁王,李沐可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当初山东饥荒,赤地千里,这位还跑到登莱巡抚袁可立的门前讨要岁贡,真是贪婪无度到了极点,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反而让李沐更加看轻了他。

不过李沐如今倒是有让鲁王巴结的资本,毕竟这小子在河南可是敢把大炮拉出来轰福王府的种,谁敢说他李沐就一定会把鲁王当根葱了?

鲁王朱寿宏见李沐似乎对自己并不热情,也不着恼,而是转身为他热情引荐了山东的官员,当然,对于朱大典,李沐自然还是要另眼相待的,毕竟人家在杭州府学是他的老师,不过朱大典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山东自古民风彪悍,这一番折腾,愣是弄出几十股大小不同的流寇来,随着官军将领沈廷谕、陶廷鑨在阮城店被孔有德部击败,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实际上对于全省的局势已经失去了控制。

现如今的大明王朝腹地诸省其实控制力已经大不如前,无论河南,湖广,四川,云贵,山东各省,几乎都是依靠少量还勉强能用的兵力守住主要大城市,其他地区流寇如何泛滥,也只能由得他去,朝廷若不从边军抽调精锐支援,凭借这些行省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卫所兵,几乎无法和数倍于己方的流寇作战。

和山东官员寒暄一番,李沐便问起孔有德部的去向来。孔有德手上那五十门弗朗机速射炮确是不可小视的大敌,李沐本着小心为上的万全原则,决定先将孔有德部这数千叛军彻底拿下再说。

“说来也奇怪。”提起孔有德,朱大典自己也有些疑惑的道:“皇上下旨命你总督九边之后,孔有德就抢了登莱水师的战船,将所有兵将带出了海,据北镇抚司的消息,说是朝鲜王李倧命领议政吴允谦花了大价钱收买孔有德,孔有德这才准备坐船前往朝鲜国的。”

“这么巧?”李沐心下一动,更是疑虑重重,朝鲜国收买孔有德倒是说的通,毕竟谁也不愿意就那么不明不白给别人做小弟。朝鲜国可能野望不大,但是多多少少也想掌握一下自己的命运。孔有德部拥有精良的重炮和训练有素的弗朗机炮炮手,对于军事力量还基本处于冷兵器原始阶段的朝鲜国当然拥有巨大的诱惑力。

然则这孔有德前后脚跟自己错开了,简直就如同之前那种捉迷藏的感觉一样,李沐甚至觉得,孔有德一个已经举了反旗的叛将,好像比起山东阖省的高官们,消息还更要灵通一些呢。

貌似平静的海面之下到底还有多大的冰山,李国公很是担忧的想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卿卿性命

辽东高台堡,崇祯六年三月初四。

此时的高台堡内,正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萧索景象。宁远一战,虽然没有彻底将辽镇一网打尽,但是祖家兄弟临阵反戈,宁远陷落,也足以将关宁军的脊梁骨基本打断。

曾经身为大明边镇第一精锐的关宁铁骑此时大多带伤,横七竖八的躺在高台堡的街道上,因为大批辎重毁于战场,这些败军物资缺乏,时常为了些蝇头小利以致同袍之间大打出手,刀兵相向,但是大部分军官似乎也懒得过问,只要不引起大范围的哗变,也就由得这些兵油子们去争。

高台堡原本就没有多少普通百姓,这回剩下为数不多的老百姓大多都遭了友军毒手。关宁军士气崩溃,军纪败坏,每日里烧杀抢掠,奸淫纵火等案件层出不穷,上面大多也就是申饬一二,更让这些养尊处优的痞赖们有恃无恐。

其实整个辽镇,如今也不是全部都被消灭殆尽了。塔山尚有两万驻军,高台还有五万余人,祖大寿虽然是前锋总兵官,但是如今建奴并没有历史上那般不可一世,故而真心愿意跟着他投敌的数量并不多。

十二万关宁铁骑,如今还有七万多人,虽说损失惨重,但是尚有一战之力。只是经历宁远一战之后,关宁军大多老爷兵们都已经被吓破了胆,短时间内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而在高台堡临时总督行在中,比起哀鸿遍野,如丧考妣的关宁军将士,身为辽镇总制的袁崇焕,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要说袁总制这一辈子,总制辽东十年却碌碌无为,在他本人的眼中,便是有两大逃不过的业障。一个是那遭天杀的妖妇客印月,凭借美色和一张灵巧小嘴,愣是让袁崇焕掉进了敌人潜心设计的陷阱中。不过袁崇焕自己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掉进客印月设下的陷阱里,正是因为他袁督师此生最大的对手,便是如今已经是九边总督,钦封诚国公,武英殿大学士的大明第一重臣,李沐。

袁崇焕自诩出身,才华比起李沐没有一处不及,论出身,他是前蓟辽总督孙承宗得意学生,深受孙承宗的器重,算得上是正经的辽系官员,承袭蓟辽总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论起才华,袁崇焕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二甲进士,虽然名次不如李沐这个一甲第一,但是毕竟在辽东掌军多年,天启二年就已经是兵备佥事,督关外军,那时候的李沐却不过是个刚刚出山,连爵位都不一定能保住的毛头小子。

在袁崇焕的眼中,李沐发家之时的那些所谓战功,完全都是靠着钻建奴的小空子,难登大雅之堂,而李沐之所以有空子钻,完全是因为他的十几万关宁军在正面拖住了建奴的主力大军。若不是这样,又岂有什么沈阳大捷,广宁大捷?结果自己辛辛苦苦拿住关宁军,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让袁崇焕又如何能甘心?

长久以往,嫉妒开始逐渐吞噬了袁崇焕的理智,原来的嫉妒也就慢慢转化为仇恨,在袁崇焕的心中,建奴倒不足为大患,从这位爷崇祯元年上《平辽十策》扬言要五年复辽就可以看出。袁崇焕其实是将李沐当做了最大的仇敌,从山东到辽东,从白莲教到朝鲜国,袁崇焕勾结一切能接触到的力量对李沐下手,但是每每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成了李沐的进身之阶,不知不觉,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已经一骑绝尘而去,成长为自己只能仰望的顶级重臣。而他呢,连宁远大本营都丢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几座小堡垒和朝廷无尽的失望和怒火。

随着宁远陷落,锦州陷落,孙承宗的宁锦防御计划基本崩溃殆尽,辽西走廊尽丧敌手,孙承宗大为震怒,直言要带头参劾袁崇焕督师不利的罪名。朝廷指派李沐为九边总督,辽镇,锦镇一应成为李沐的部属,自己竟然要向昔日仇敌俯首称臣!

“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多年来辛苦奔忙,现如今落得个罪臣的下场!”袁崇焕衣甲散乱,手中握着个精致的酒壶,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状若疯魔的笑道:“辽镇,是老子辛辛苦苦搭起来的,你凭什么?你tm到底是凭什么?!女人是你的,兵权也是你的!李沐啊李沐,你不要欺人太甚!”

天启年间,袁崇焕向皇帝求娶朝鲜明露郡主李妍儿不成,反而被皇后一顿申饬,这事儿不仅是朝野众多高官的笑柄谈资,更被袁崇焕引为生平最大的耻辱之一。自那以后,袁崇焕越发疯狂,最后不惜亲自上阵去锦州镇假传圣旨,以致建奴趁虚而入,辽镇损失惨重。在旁人眼里,袁崇焕自然是要付绝大部分的责任。但是在袁崇焕的心里,这一切却都是李沐的过错,如果没有李沐,他袁崇焕执掌辽镇十余万精兵,是朝廷北大门最为依仗的重臣,也是大明面对建奴唯一可堪一战的精锐主力。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耀!若是能有一二小胜,青史留名,高官厚禄,简直唾手可得!

袁崇焕笑着笑着,又提起酒壶灌下一口烈酒,那滚烫而刺激的酒液直直的冲上袁崇焕的脑中,让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阴森恐怖:“不若干脆挥师拿下山海关,杀了张晓,待他从山海关通关之时,直接将其擒杀,倒不失为一条良策。”辽西走廊地势狭小,若是想抵达宁远必须经过山海关,若是从朝鲜登陆费时又太久,按照袁崇焕的想法,李沐只要经过山海关,自己就还有一丝翻盘的希望。

至于杀了李沐以后怎么和朝廷交代?袁崇焕如今都懒得再去想,反正如今不比清平盛世,而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到处烽火连连,自己手握精锐大军,难道还怕朝廷不加以倚重?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大胆!竟敢擅闯总督府邸,不怕。。。啊!”袁崇焕的新思路刚想到一半,就被门外亲兵的惨叫声打断,他心中顿感不妙,转身就去寻摸自己的佩剑,手还没摸到剑柄,大门就被人一脚喘开了,十几个身上还沾着血迹的大汉迅速冲了进来。袁崇焕勃然大怒,刚准备开口呵斥,声音却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盖因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袁崇焕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袁督师,别来无恙啊。”

“李沐!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袁崇焕仿佛安了弹簧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指着李沐道:“你。。。你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高台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我喝多了,是我喝醉了。。。喝醉了。。。”

“袁督师喝醉了是不假,但是本官也不是虚幻之像。”李沐浅浅的笑道:“不经过山海关,还可以从他处来啊。我从山东出海,自觉华岛登岸,绕过宁远到高台有何不可。”

“不!不可能!”袁崇焕惊恐的看着李沐,一点点的后退道:“觉华岛一万多建奴诸军,宁远城有六万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绕了过来?!”

“觉华岛的那些狗建奴,一部分被我赶下海里喂了鱼,剩下全数被歼,一个不留。”李大公子夷灭一万敌军,仿佛说着什么云淡风轻的小事一般:“至于绕过宁远城就更简单了,我让人举着我自己的中军大纛,宁远城里的建奴连屁都没敢放一个,若是袁督师有兴趣知道原因,我可以送你去他们那里相询一二。”

李沐凑近了袁崇焕两步,指着府外一地的尸体道:“至于你这高台城里的关宁军,早就是惊弓之鸟,一盘散沙,如何能拦得住我了?袁崇焕,本官自诩从履任辽东以来,未曾主动招惹你关宁军,可你三番五次害我在先,起初我念及辽东防务沉重,不欲和你争斗,但你不思悔改,一意孤行,终于触碰了我的底线,我终是不能再容你。。。”

“李沐,你。。。你敢?!你要杀我?!”袁崇焕这几个字都喊破了音,极度惊疑不定的道:“本官纵然新败,但是如今还是朝廷认可的蓟辽总督!你可知擅自杀我,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李沐忽然奋起两步,一把抓住袁崇焕的衣领,可怜袁督师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根本不是李沐的对手,任他如何挣扎也拜托不了,只好瞪大了眼睛,听着李沐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这种路数,你袁崇焕再熟悉不过了吧,关宁军主要大将,辽西将门几个当家台柱,祖氏兄弟尽数投敌,满桂将军早已为我所用,只要我再杀了你,关宁军土崩瓦解,已是必然之势。彼时我收拢残兵,手中大军数十万,别说是杀了你,就是杀了你全家再挫骨扬灰,你觉得朝廷能把我如何?”

“你。。。你。。。”袁崇焕不停嗫嚅着,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李沐这么多年的布局,如今正是结果之时,大明朝无论中央朝廷还是地方督抚,到处都是李党的官员,文武官员尽操于手,原本朝廷把李沐困在内阁也就算了,现在放他回九边掌兵,简直如同放虎归山,蛟龙入海,就算是皇上本人,怕是都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袁崇焕,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当初不惜勾结白莲教,在山东掀起徐鸿儒之乱,引起数十万黎民死难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今日之结局了!”李沐阴测测的看着已经失魂落魄的蓟辽总督袁崇焕,语气不屑的道:“你一个败军之将,为稳固军心计,杀了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等到西北军过了山海关,整个关宁集团便将不复存在。袁崇焕,你输了,不过我一点都不意外。我从来就没有着眼于和你争这个输赢,你身为一镇总制,格局眼界却狭**仄如此,毫无报国之心,就算身败名裂,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说完,李沐头也不会的往外走去,身后却突然想起袁崇焕的笑声:“哈哈哈,李沐!你别再装什么圣人了!你不就是想反吗?如今你权位已极,如今若是再平了辽东,皇上必不能容你,李沐,你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之人!摆在你面前的,只有那一条大逆不道的绝路!大明朝虽国事艰难,但绝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知道敢反,必然受到群起而攻之,你若是不反,皇上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比起他朱家天下,一个薄凉功臣的恶名算什么?!哈哈哈,李沐,你快了!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朱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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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四,新任九边总制李沐抵达辽东高台堡,为安定辽东军民士气,第一件事情就是追究袁崇焕败军之责,下令将袁崇焕斩于阵前,传首九边。

消息传到京师,朝廷自然是大为光火。袁崇焕有没有罪责不论,但是蓟辽总督为从一品的大员,朝廷还没有给出处理意见的时候,李沐居然擅作主张把人杀了?如此猖狂行径,置朝廷尊严于何处?置皇上权威于何处?

乾清宫东暖阁内,崇祯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阴沉脸色,面前坐着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位大学士也是小心万分,大气都不敢乱喘。

要说内阁里几位大学士,除了温体仁,周延儒,李沐三人外,还有首辅韩爌,次辅来宗道,文华殿大学士张子续。按理来说,这三位都是劳苦功高,威望卓著的老臣,皇帝更应该亲之信之,但是崇祯皇帝疑心病极重。越是如同韩阁老,来阁老这样威望极高的肱骨之臣,皇帝反而要疏远三分,反而对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个半路出家的大学士信任有加。

可悲的是,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人履历不丰,入阁为相很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意味,真正遇见什么突发事件基本废人两位,导致天启年间处处叮当乱响,满耳机杼声的东暖阁这两年时常和坟场一般,充斥着阴冷凝重的空气。

日子久了,两位大学士也都习惯了崇祯的性格,这位皇上其实并不是真的需要别人的建议,而是想要有臣子能够猜出他的心意,提到明面上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有个背锅的就可以了。

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温体仁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对于李沐,崇祯是嫉恨到了十分,这个别说温体仁,朝野上下应该无人不知。但是国家战事频任,还真少了他诚国公不成。看看三省总督杨鹤,云贵总督朱燮元,哪一个真的能顶的起大梁来?现在云贵战事也不乐观,若是桂林失守,怕是还免不了指望李沐去平安邦彦的乱子。

现在崇祯皇帝就仿佛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一方面对李沐极为忌惮,恨不得直接下旨把他杀了了事,一方面辽东建奴刚刚拿下宁远,西南局势又越发败坏,真若是把李沐拿下,谁去指挥那十几万边军精锐?若是再用人不淑以致萨尔浒之败,又有谁能承担这样的罪责呢?

温体仁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周延儒和皇帝身上打转,周延儒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要皇上不问他就绝不开口。

“温爱卿。”崇祯见两位近臣都不说话,还是忍不住抢先开口道:“现如今,事已至此,李沐到底该不该重罚,你以为如何?”

听到崇祯问这个问题,温体仁全身一抖,冷汗立刻就浸透了官袍。按照皇上的意思,李沐不仅要罚,而且最好能重重的罚,就算是不直接斩立决,至少也是个革职查办的下场。但是若是要求重罚,辽东边军怎么办?建奴主力怎么办?难道让温体仁去辽东指挥边军作战吗?

若是万一辽镇作战不力,提出重惩李沐的温体仁就是第一个会被拿来开刀的那一个!

见温体仁支支吾吾的窘迫样子,周延儒不免暗暗好笑,很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温体仁见周延儒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死局,自己又如何能轻易解开。

温体仁想不到什么两全之法,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这个。。。微臣以为,诚国公虽擅杀大将,但如今前线危急,此一次实乃权宜之计。。。当然,也不可不罚,亦不可重罚。。。”

崇祯明显不是很满意温体仁的答案,有些嫌恶的撇了撇嘴道:“雨露雷霆均处于主上,若是因为他诚国公地位崇高就轻轻放过,后人岂不是要说朕是赏罚不明的昏君?”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温体仁赶忙请罪道。

见温体仁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崇祯心中暗暗摇头,又转而问周延儒道:“周爱卿可有良策?”

“皇上,微臣有一下下策。”周延儒站起身,有些犹豫的道:“此策实在凶险,但或能暂缓当下之局势。”

“哦?”崇祯眉头一扬,伸手虚抬道:“周爱卿尽可说来,朕恕你无罪。”

“为今之计,只有一策,朝廷遣使,向东虏求和。。。锦州诸城,均可暂归东虏,只要对方归还宁远即可。”周延儒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的道:“甚至,我们可以承认东虏所立之清国为我大明属国,给予他们封号和封土。。。只要他们愿意退兵,给我大明关宁军以喘息之机。”

“周延儒!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你这是在卖国啊!”温体仁听到周延儒的建议,惊得脱口而出,指着周延儒吼道:“我大明朝自立国以来,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议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你对东虏割地赔款,换短暂安宁,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寻死路啊!”

“皇上,我大明南北诸镇,大有干梁之才,只是短时间内恐难以协调诸军,不得不仰仗诚国公在军中的极高威望。但若是假以时日,诸如陕甘总督孙传庭,陕西巡抚曹允桢,都是难得一见的干才,数年之后定能执掌大局,以为柱国之臣。只要建奴大军退兵,皇上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拿下李沐,再派遣心腹之臣,把西北军牢牢握在手中,彼时再集中大军,挥师辽东,一战可定天下。”周延儒反正说都说了,干脆也就不顾及那么多,竹筒倒豆子般的道:“皇上,祖训虽有不议和的条款,但如今情势危急,就算是太祖爷在世,他肯定也会支持您这么做的。诚国公平定河南之乱,封赏的圣旨至今未发,已经让不少人有了非议,现在放眼大明,西北三省都是他的部署,东南六省和舰队也是李家的军队,山东巡抚是他的老师,镇守四川和河南的白杆兵是他生生死死的兄弟,要是再让他握紧了辽镇,锦镇,大明朝的权柄,十之八九已在李氏手中,皇上!这不是要考虑祖训的时候了!这是要考虑朱明天下,社稷宗庙姓甚名谁的时候了!”

崇祯默默地听完周延儒的狂悖之言,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对于崇祯皇帝来说,李沐在战场上百战百胜,也是为了整个帝国政治生命的延续。若是李沐的存在本身就威胁到了朱明天下的存续,那么崇祯自是万万难以容忍的。

在崇祯的心中,大明首先要是朱家的,然后才能谈及御敌于国门之外,若是李沐真的举起大旗造反,朱明王朝轰然倒塌之后,就算是海内平靖,寰宇清和,对于他朱由校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天平就这么一点点的倾斜了,良久之后,崇祯皇帝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很有些虚弱的对周延儒道:“周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谈吧,希望你能快点有个结果。另外,与建奴议和之事,乃我朝绝密,任何有敢泄密者,杀无赦!”

“微臣遵旨。”周延儒恭声答道。

“退下吧,朕乏了。”崇祯苦笑一声,对着两位重臣挥挥手,随后从卷帙浩繁的奏章中拿起一本,一边打开奏折一边无奈的喃喃道:“愿天佑大明,莫要再让朕失望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议和

巍峨高耸的宁远城内,皇太极和几位重臣的面前,正站着一位身着官袍的大明官员,此人名徐石麟,嘉兴人,天启二年进士,初入官,即忤魏忠贤而削籍,后魏忠贤倒台后起复为大明南京礼部尚书,此次作为密使出使辽东,算是周延儒极为信任的盟友之一。

大明朝文官班子分两部分,北京和南京各有一套完全相同的行政体系,虽然政务上以北京为准,但是南京六部官员的品级并不低,徐石麟这个南京礼部尚书,既有地位又不扎眼,简直就是干些偷鸡某狗地下勾当的不二人选,可见周延儒大事做不了,但也不是全然无能到了极点。

皇太极对于徐石麟的到来心中还是有些明悟的,遣使求和这种事情,肯定不是正在高台堡集结大军的李沐能干出来的事情,李大公子对于敌人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为主,以攻城略地为辅,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的字典里有什么议和的选项。如果徐石麟来宁远求和的消息让李沐知道了,凭着李沐那连蓟辽总督也说杀就杀的性格,徐石麟估计是走不到宁远城的。

那么现在,一切就很明显了,大明帝国的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化,以李沐一系的李氏集团急剧膨胀,已经受到了其他政治势力,甚至是皇帝本人的怀疑,徐石麟极有可能便是来给李沐上眼药的。当然,大明帝国内部的分裂,自然对皇太极来说是个绝好的消息。

对于徐石麟本人来说,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建奴这帮野人的,但是周延儒身为内阁大学士,愣是给他下了死命令,此次谈判,是皇上寄予厚望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徐石麟为自身前途计,只好竭尽全力的隐藏心里的不屑,还算不卑不亢的对皇太极道:“贵我两方交兵多年,我大明皇上深恤辽东百姓战乱之苦,还请大王及早考虑,停止两方战火,给边境百姓以休养之机。”

“徐大人,我们大清不比你们明人那般拐弯抹角。”徐石麟的长篇大论刚说到一般,五贝勒莽古尔泰就急吼吼的开口道:“你别说那么多战乱之苦,黎民百姓的废话,要是真的体恤百姓,就该早早归顺我大清,把你们汉人的江山让出来,看看咱们会不会比你们做的更好!”

“五贝勒,慎言!”见莽古尔泰似乎上来就要把对方往死里得罪,大贝勒代善赶忙开口道:“徐大人,五贝勒性格急躁,说话冲动,大人不必当真。”

“话是这么说,但是五贝勒有一句话是有道理的。”见代善涨别人威风,灭自家志气,二贝勒阿敏看不下去了,打断代善道:“咱们满人,确实不像明人那般喜欢拐弯抹角,你们有什么条件,都直说出来罢,成与不成,也该讲清楚了不是?”

“好,诸位可听好了。”徐石麟强压怒气,一字一句的对满清贵族们道:“我方提出的条件是,塔山以北,以及锦州,广宁诸城。。。均可为尔等土地,大明也会承认尔国之地位,给予亲王封号和封土。。。”

“放肆!”徐石麟此言一出,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居然是刚刚还没有封贝勒多久的老建奴第十二子多尔衮,不知道徐石麟的话触到了多尔衮的哪根敏感神经,一直以来还算少年老成的他竟然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呵斥道:“我大清是堂堂正正的大清国,皇帝陛下应该和你们明国的皇帝平起平坐,要什么亲王的封号!”

“对!就是,要什么亲王封号!”多尔衮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不少满清贵族的赞同。

“都给朕闭嘴。”见下面自己闹腾了起来,皇太极出言压下了嘈杂的声音,沉声开口问道:“那你们明国又有什么条件呢?”

“我们要求贵国所有军队,退守塔山以北,撤出宁远城。”徐石麟低下头道。

徐石麟这话一出,周围的满清贝勒们大多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现在的大清国刚刚立国不久,还没有将汉家王朝那些体统规矩学来,自然对明廷给出所谓裂土封王的条件毫不感冒。没有你明廷的册封,老子自己不也照样称了帝?没有你明廷的承认,塔山以北难道就不是我大清的国土了?除了锦州镇还在松山有几万所在城里的明军还算精锐,其余诸城早就是大清的囊中之物了!

“徐大人,你既代表明国来我大清议和,这样的条件,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二贝勒阿敏很是不满的摇摇头道:“你让我大清交出来之不易的宁远城,却只给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空口承诺,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啊。”

徐石麟见这样的条件似乎真的打动不了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强盗们,只好叹了口气接着说:“为表诚意,我国会尽快调塔山驻军撤往前屯,只要贵国愿先撤兵两万至塔山,我国皇帝便会下旨,以阵前擅杀,处置失当为由,将现任九边总制,诚国公李沐,革职查办!彼时贵国撤兵以后,宁远将成为两国的缓冲地带,名义上归附我国,但是驻军不会超过两千人。”

“嘶”徐石麟这话一出,在场诸位无不色变,对于整个东虏上下来说,李沐绝对是板上钉钉的第一恶魔。此人心思纯熟,手段凌厉,杀伐果断,从天启年间和建奴征战十余载未尝一败,整个大清的八旗精锐有过半丧于李沐之手,久而久之,都已经被李沐打出了一种习惯性的心理阴影。只要是在战场上对抗李沐,强大的建奴铁骑如今都只敢缩在大炮后面,打死不愿意多前进一步。。。

“还请大人先行休息,容我君臣商议后再加定夺。”皇太极见左右不再出声讥讽徐石麟,就知道这帮奴才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虽然不想让对方看了笑话,但是这位自己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底气。

待到徐石麟离开之后,大贝勒代善主动进言道:“皇上,这徐石麟的话,却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明国真有诚意拿下李沐。。。那。。。奴才认为,这宁远,当真是可以舍得。”

“是啊,皇上,只要李沐彻底倒下,多少个宁远拿不回来?”出人意料的,这一回连向来嚣张跋扈的五贝勒莽古尔泰都赶紧赞同道:“只要李沐小蛮子滚蛋了,老子还怕他劳什子个屁的关宁铁骑?”

“只是不知这其中会不会有诈?”二贝勒阿敏担心的道:“从明国的角度来看,李沐是目前能够撑住其九边防线的唯一人选,拿下如此重臣,无异于自断臂膀,等同自取灭亡啊。”

“我觉得倒是有可能。”皇太极和大部分满人不同的是,他从小便喜爱汉家文化,深厚汉礼熏陶,对于大明朝廷的内部运作看得更加透彻:“李沐正是因为是重臣,重的有些过头了,时间越久,明国小皇帝当然越容不得他。此等自断臂膀的事情,在汉家王朝的历史上屡见不鲜,远有高宗赵构冤害岳飞,近有英宗皇帝错杀于谦,汉人朝廷,类似这种功高震主,自毁长城的例子不胜枚举,换位思考一下,朕倒是很理解那明国小皇帝的心思。”

“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咱们应下他?”阿敏试探性的询问道。

“应下,何苦不应?”皇太极果断的决定道:“咱们可以和他明国互相承认疆土,除了那封号,咱不稀罕,让他们自个儿留着以外,其余的都应下。只要李沐真的被夺爵革职,朕倒是不介意再等上几年,彼时李氏人亡政息,明国叛乱四起,复再虚弱,我大清挥师南下,拿下山海关,入主中原,一战而定乾坤,便是百年的国运,数不清的奴才!小小的宁远城,又算得了什么?哈哈哈。。。”

皇太极大笑不止,满场奴才们拍马屁的声音就如黄河溃堤一般席卷而来:“圣上英明,万岁英明,主子爷英明!”

第三百五十章 夷灭

夜幕降临之后,宁远城里,一户普通汉人百姓家庭的灯火还未熄灭。

自从辽东战端开启至今数十年来,辽东大地人口锐减,大部分老百姓要么从山海关逃入关内,真有那故土难离的,也基本就住在宁远,塔山这些关外大城内,故而虽然辽东饱经战火之苦,但是宁远城却是少有的人口大城,除去军队和军属以外,普通百姓也近十万户,比起屡经血洗的建奴都城沈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屋内的女人却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忙来到门缝边看了看,似乎是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才慌慌张张的把门打开来。

破旧的木门打开之后,屋外走进来一个不算高大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夹袄,不住的搓着手,嘴里一边哈着白色的蒸汽,一边还骂骂咧咧的道:“tmd这帮子狗建奴,扎一天的笆篱就给两个馍馍,天杀的世道,还让不让人过日子。”

“嘘,当家的,你少说两句吧。”女人见自家丈夫口不择言,紧赶着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拿出一个破旧的陶罐递给他道:“累了一天了还是好好歇歇吧,来先喝口水吧。”

男人接过陶罐,“咕咚”咽下一口温水,依旧满不在乎的道:“怕什么,工地上都传呢,说咱大明朝和建奴之间谈好了价钱,今天狗鞑子就要撤军,到时候王师回来了,日子就能和往常一样了。”

他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粗粮馍馍,递到女人的手里,咧着嘴朴实的笑道:“今天督工的那个马甲还是个汉军,人倒是不坏,你看,这回可好,正经的荞麦面馍馍,可顶饿呢。”

女人见手中两个馍馍几乎都是完整的,只有其中一个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角,知道自家男人怕是又把口粮省下来了,不由得有些心疼道:“你自己总吃那么点,成日里又要去修军营又要去修城墙的,这寒冬腊月的,不多吃些,哪里能顶得住啊。”

“哎呀,这不是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嘛,大闺女,小子,还有你,好好儿的就成,你们好好儿的,我就有用不完的力气,干什么活儿那都是手拿把式,轻轻松松,好啦好啦,把两个小家伙喊起来吃点东西吧。我跟你说,今天我还带了点惊喜回来。”男人故作轻声的摆摆手,又变戏法的从裤管里拿出一个小陶瓶子,轻轻放在桌上道:“就是这么个小瓶子,愁死个人,害得我走路都不敢动静儿大了,一路夹着腚,跟踩着钉板儿似的从工地上回来,可稀罕的东西哩,你瞅瞅。”

那女人来到桌前,疑惑的凑近问了问,面露惊喜的道:“这是。。。油?!还是荤油?这可稀罕了,太稀罕了,太稀罕了。。。”

见自家婆娘那高兴地不知所措的样子,男人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就把上次咱家剩的那些树叶那些出来,把馍馍掰开,沾点荤油,和叶子一块儿吃进去,啧啧,孩子们可得高兴坏了。”

“瞧你那小样儿。”女人很是风情的白了丈夫一眼,看得男人心中一动,赶忙催促着自家婆娘去叫醒孩子,那急吼吼的小心思,看得女人倒是满心甜蜜。

随着天色渐晚,宁远城也逐渐陷入了寂静,东虏的大军早在白天就已经撤离了大半,如今除了数百负责警戒的士兵以外已经没有其余士卒,而两千关宁军将在三天之后接管宁远城的城防。

突然,正在北城门值夜的建奴士卒仿佛看到了什么奇怪的黑影,只一瞬间,十余名汉军便纷纷倒下,大量的黑影从北门蜂拥而入,这些人身手矫健,武艺高强,望之不似普通军队,但是竟然难得进退有度,行动极有章法。

“什么事?”刚刚睡下的男人被外面有些奇怪的响动惊醒,睡眼惺忪的从木床上坐了起来,破床板吱呀吱呀的声音吵醒了家里的大女儿。

“爹?你怎么起来了,天亮了嘛。。。”小姑娘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好奶声奶气的问道:“爹爹这么早就要去上工嘛,真的好辛苦啊。”

“傻闺女,还没到上工的时辰呢,你先睡着,爹出去看看。”男人安慰了被吵醒的女儿,趴到窗口向外望去,只见街对面的那家屋门口,有一个建奴士卒打扮的黑影正用长刀缓缓挑开了门闸,这边男人却还奇怪的紧。按理说自家住的地方都是身无长物的贫民,对面那家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境况比起自己还多有不如,哪里有贼人会来偷他们这些穷百姓家?

男人还没疑惑多久,那黑影就闪进了屋子,没过多久,对面屋舍内就传来几声闷响,随后几缕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喷涌而出,赤裸裸淋在窗户纸上,让在这边偷看的男人吓得魂不附体。

他赶忙从窗户边离开,用一个大柜子抵住屋门,连滚带爬的回去喊醒一家大小,然后径自从炉灶下掏出炭火钳子,将家人护在身后,紧张万分的盯着屋门。

男人紧张了许久却没有动静,刚准备前去查看,突然,从侧面的窗外射进来一支弩箭,弩箭力道极大,一下子扎到他的右臂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支箭又飞了进来,贴着自家女人的脸狠狠的盯在墙上,引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

尖叫声打破了寂静,也宣告了死神的降临,越来越多的弩箭密密麻麻的从窗外飞进来,不一会儿又扔进几支火把和火油罐,而这贫寒,温馨的小家庭,仅仅数息之后,就彻底没有了声息。

这一夜,同样的悲剧在整座宁远城不停的上演着,这些穿着建奴士卒衣饰的影子们仿若专业培养的杀人机器一般,没有感情,没有选择,见人就杀,高效迅速,只不过数个时辰,就已血流漂橹,对于一些有家宅护院的大户人家,甚至不惜动用特质的炸药,在乱世中挣扎生存的宁远百姓,终究还是没能免除湮灭在动乱和历史尘埃中的命运。。。

第三百五十一章 暴怒的诚国公

高台堡的总制临时府邸中,环绕着十几位地位崇高的大明高级文武官员。

这一众高官,包括山西巡抚,陕甘宁三省总制大理寺寺正卢象升,山海关镇守张晓,新任甘肃总兵官刘启,延绥总兵官孙培正,太原总兵官吴三桂,以及原本属于关宁系武官的宁远总兵官满桂,还有一位是刚刚到任的新任辽东前锋总兵官马三跃。

六位总兵衔,一位巡抚,愣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看着在正厅中打转的诚国公,满地到处都是瓷器和玉器的碎片,昭示着方才厅中似乎发生过什么冲突一般。

李沐一边绕着中厅地毯上巨大的凤鸟图绕圈,一边连珠炮一般的吼道:“是不是我久不在边镇督师,到京城里待了三年,你们这些出镇边疆的大员们,一个个都懈怠了?!当初步兵操典都是怎么背的?料敌于先机,全靠情报通达,消息灵敏!如此基本的常识,如此低级的错误!居然发生在你们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将身上,耻辱啊,耻辱!”

话刚说了一半,李沐这边余怒未消,就有个不开眼的传令兵从外面跑进来,跪在李沐面前恭声道:“启禀督师,宣大总兵成军门来报,说宣大兵刚过山海关,正昼夜兼程往高台而来,五日内即可抵达。”

“他宣大兵全是带甲骑兵,还有二百多战车,从山海关到高台要跑他妈的五天?!”李沐气势全开,吓得那传令小兵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的哀求道:“督师,督师,小的。。。小的也就是传成军门的原话啊督师。。。”

“那好,你也把老子的原话传给成钰,三日之内,宣大军要是不抵达前线,老子就杀他成总兵祭旗!”

“诺,督师,小的一定带到,一定带到。”传令兵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你们是不是还有的人不服气?”李沐打发了传令兵,又转过来面对一众高官。不过对于诸位总兵官们来说,这话让他们现在真是委屈到了十分,明明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哪里看出来他们不服气啦?

“张军门。”李沐冷冽的声音找上了忐忑万分的山海关镇守张晓,这一下把张晓喊得打了个激灵,赶紧站起来,用略略颤抖声音的回道:“末将在。”

“你久居辽镇,告诉你这些手握重兵的同僚们,宁远以前有多少人丁。”李沐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府中蔓延上来,冷得令人发怵。

张晓镇守山海关多年,奉李沐之命监视辽镇,对于关宁军重镇的那些家底子自然如数家珍:“回督师。。。崇祯三年计宁远。。。有民九万三千五百九十户,人丁四十七万五千余人,城防士卒六万一千三百人。”

“那你告诉我,前日大军赴宁远清点,还有几何幸存。”李沐继续问道。

“这。。。”张晓迟疑的支吾起来,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其余兄弟们,可是大家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李督师真的发起狠来,谁敢当面掠其锋芒?

“说!”

“啊。。。回。。。回督师,还余。。。余不足三万户,十二万余人,兵卒。。。兵卒四千。。。”张晓忙不迭的回答。

“四十七万人丁,去了三十五万,数日之间,竟未有警报告警,你们是真觉得宁远失陷之后,宁远城的老百姓,就不是我大明的子民耶?!”平日里自持身份的李沐,此刻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嘴唇蠕动着,一字一句的问道:“这十日,是你们当中哪位总兵大人,负责侦缉敌情,上报本官,嗯?”

“回督师。。。是。。。是。。。末将领晋兵负责侦缉建奴大军动向。。。”从众人中站起来的,正是太原总兵官吴三桂。

“所以你晋兵的斥候,都她娘的去宁远城逛窑子去了?!”李沐厉声喝道。

“督师饶命,督师,末将有罪,末将知错了督师,末将知错了。。。”吴三桂知道李沐此时千万招惹不得,赶忙求饶道。

李沐见吴三桂跪在面前,很是失望的摇头道:“吴三桂,你参谋军机,正该比寻常总兵官更有警觉性才对,战场上,最忌思维惯性式的心理优势,骄兵必败!你跟着我这么多年,难道学会的东西,就是整日在国公府上晃荡,追着陈沅满世界疯吗?!”

“末将不敢,督师,末将知错了。。。”

李沐伸手抽出佩剑,将长剑架在吴三桂的脖子上,冷冷的道:“你既失职以致宁远遭遇屠城,死伤惨重,罪责深重,难辞其咎!”李沐说着,佩剑一横,就将吴三桂的发髻斩落在地,吴总兵的头发瞬间散开,四处飞舞,无数的断发被门外的寒风吹得到处都是。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丝毫损伤,断发如断头,这是对人格极大的侮辱。李沐一剑扫过,在场众人纷纷离席跪地,齐声呼道:“请督师息怒,督师息怒。”

“息怒?”李沐气极反笑,用剑指着一地的总兵官们,怒气冲冲的道:“我息怒容易,那我大明无辜百姓之冤何人能平,三十五万,三十五万啊!我息怒有什么用?!”

“督师,请督师再给末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吴三桂披散着头发,眼里充满血丝,抬起头来,用希冀的眼光望向李沐:“请督师给我一万精兵,我必带头攻打塔山城,先登敢死,绝不后退,杀尽狗建奴,为我大明子民,报仇雪恨!”

李沐见吴三桂诚意满满,也就缓缓把剑放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轻轻虚抬道:“都给我滚起来!”

“诺。”

等到众将一一重新落座后,李沐再度开口:“建奴退守塔山,打肯定是要打的,等宣大兵到了,我们就准备攻城。另外,满桂将军,这两天我需要你配合我对关宁军进行整肃,有与祖家兄弟勾连者,斩!所有施行空额,空饷,徇私舞弊,贪墨军资者,明日之内若不自首,无论军官士卒,斩!所有军官士卒必须参加西北军的入伍核验,有所异议者,斩!考核未通过者,发还原籍,或勾为山东军户,入关屯垦。”

“诺,督师。”满桂轰然应诺。

“张晓,卢象升。”

“末将在。”

“山海关诸军和大理寺寺军这两天没有任何作战任务,全副武装协查关宁军,若有肆意煽动哗变,不服整肃者,杀无赦!所有事物,尔等自专,勿再复报,等宣大军抵达之后,关宁军必须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藏污纳垢之地。”李沐果断下令道。

“诺,大人。”

李沐一个个的安排完了,最后才转向吴三桂道:“吴三桂,失职之罪先记着,彼时攻城,你自去领前锋营统领,带先登之士登城,生死有命,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便不再追究你这次侦缉不力的罪责!”

“末将多谢督师不杀之恩!”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决战(上)

正当诚国公李沐气急败坏的集结大军之时,刚刚退守塔山的建奴大营中,此时也是一片莫名其妙。

皇太极这个人是有很大野望的,他和努尔哈赤老建奴最大的区别,就是努尔哈赤一辈子的目标不过就是在辽东建立一个强大可靠的大金国,而皇太极此人,却有着入主中原,成为天下共主,开辟全新大清王朝的野心。

基于这一点,皇太极心中十分清楚,大明百姓万亿之数,远胜满洲子弟,根本不可能全部消灭,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武力加怀柔的方式进行驯服。为了不自绝于天下,减少日后大明百姓的抵触情绪,大清立国之后,皇太极已经基本不会放任士兵在战胜之后屠城,清军虽然军纪不佳,但是像天命年间努尔哈赤在世时大规模的屠杀在当下已经极为罕见了。

宁远城被屠城的消息传来,皇太极本人也是大吃一惊,他立马召集了三大贝勒和清军的主要将领,面色沉重的看着在场那些有些不明所以的满清贵族们。

“刚才接到斥候快马来报,宁远城惨遭屠城,遇难明国百姓估计已逾三十万人。”皇太极一边低沉的说着,一边貌似无意的观察着几位贝勒爷的脸色。

“什么?!”除了三贝勒莽古尔泰,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均惊慌色变。唯有莽古尔泰这个傻大胆还笑呵呵的对皇太极道:“这下可好,明国人谈判谈了半天,人还都没捞着,不过这样狗杀才也是真狠啊,为了报功竟然杀了这么多人。。。”

莽古尔泰说着说着,看见皇太极神色不善的盯着他,赶忙悻悻的住了口,小心翼翼的接茬道:“皇上,这死的又不是咱大清的子民,您关心他干嘛。”

“真是蠢货!”皇太极怒吼一句,抬高音量道:“朕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要问清楚,这件蠢事儿,到底是不是你们谁利欲熏心,私自下令做出来的!别到时候让朕查出来,你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万岁爷,这可不是奴才们做的啊。”“是啊,奴才们哪敢私自下这种命令?”“奴才冤枉啊,万岁爷。”

皇太极此话一出,奴才们立刻七嘴八舌的叫起冤来,二贝勒阿敏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出列,对皇太极恭声分析道:“皇上,依奴才浅见,这件事儿应该不是咱大清所为,另外以奴才对李沐小蛮子的了解,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真是撞了鬼了,难道宁远城的老百姓都没事儿去自戕玩儿?”皇太极冷哼一声道。

“皇上,如果真的不是我们所为,那就意味着。。。”大贝勒代善站起来,说到一半却又欲言又止的接了一句:“可是奴才还是不太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眼下的情势非常不乐观,宁远城惨遭屠戮,李沐肯定会把这个锅怪到自己的头上,哪怕不是他做的,李沐也绝不会相信。一个处于极度愤怒中的李督师,是整个满清帝国都不想面对的,眼看着敌军就要打过来,代善还在这里藏着掖着,让皇太极也有些不耐烦了:“你有话就说,还怕朕砍了你不成?”

“皇上,奴才惶恐。”代善闻言身体一颤,赶紧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依然犹犹豫豫的说道:“这说明,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能够组织精锐的杀手番子,一夜之间屠杀数十万百姓,再将罪责全部推给我们,引起我方和李沐之间的大决战。这个幕后主使极为可怕,无论我大清国还是李沐小蛮子的西北军,都是他手中的棋子,被人玩弄于鼓掌。。。”

“胡说!”代善此话一出,三贝勒莽古尔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道:“就算是明国的皇帝,也没有能力可以将李沐小蛮子和我大清一起算计在内,否则他干嘛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和我方和谈?”

“对,如此说来,在明国内部,应当另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能够左右国家政局的发展,只是如今尚在暗处,没有被我们发现。”二贝勒阿敏倒是很同意代善的看法:“很简单,如果李沐小蛮子派人来查探虚实,便说明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若是李沐直接率军来攻。。。那就说明,他也是整盘棋的一部分,对于宁远城屠城真正的凶手一无所知。。。”

仿佛是为了验证阿敏所说的猜想,阿敏的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传令兵急切慌张的声音:“报——,报!启禀皇上,明国将领李沐率军七万,火炮辎重战车数千,正迅速往塔山而来!”

一听到李沐率军来攻,刚才还算沉得住气的大厅内立刻一片慌乱,正黄旗,正红旗的都统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似乎正在思考各种逃命事宜,几十个满清高官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几位贝勒爷虽然强装镇定,但是莽古尔泰那颤抖的双腿,代善那咬的发白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们心中的紧张。

“慌什么?慌什么?!”皇太极一拍扶手,站起来高声喝道:“都给朕安静!”

皇太极一声断喝,总算把场子给镇住,转而对莽古尔泰下令道:“老三,集结正红正黄,镶红镶黄守南城,命炮营架炮准备弹药!正蓝旗卫守西城,镶蓝镶白旗驻守东城,正白旗于北门集结,以备不测。其余汉军,均至东西二城列阵,以侯军令!”

“奴才遵旨。”

“代善,阿敏,随朕上城一观。”

“嗻。”

塔山城不算高大的城墙上,皇太极和一众满清贵族望着不远处的明军军阵,眼中满是凝重之色。

李沐此人,对于整个建奴帝国来说,阴影实在是太深,别说是几位贝勒爷和八旗的都统,就算皇太极本人,心中也是不住的打鼓。

“妈的,这徐石麟是不是在诓我们呢,怎么我们撤离了宁远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一向稳重的大贝勒代善,在看见庞大的明军军阵之后,忍不住的骂道。

“我观明军阵型,正面有一万长枪手,随后是一万步枪手,两边有两万重盾手,后面各有五千弩手和弓箭手。。。两翼有近六百辆马拉战车,后面有一万龙骑兵断后,这样的阵型,若是别人为统帅还好说,可是李沐。。。皇上,恕奴才直言,如今我军绝无冲阵的可能,只有寄希望于敌军力竭自退。”二贝勒阿敏仔细分析了明军布防之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力竭自退?”皇太极苦笑一声,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无力感,皇太极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自从七年前,天启五年的锦西之战后,建奴大军一直没有和李沐正面对垒过。如今再次面对李氏军队,曾经被李沐按在地上摩擦的不愉快经历开始浮上心头。

“诸军准备开战吧。”皇太极长叹一口气,没什么底气的加了一句:“让正白旗做好准备,随时接应我军后撤,如果不行就把两万汉军全部顶上去断后,让正白旗留下督战。”

这道命令,几乎没有什么关于守城的,全是在安排怎么逃命,但是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自诩大清上国的建奴贝勒都统们,居然毫不觉得奇怪的一齐应诺。

“如果侥幸过今日之劫,我倒真想知道,到底是谁,能下如此巨大的一盘棋。”皇太极在心中暗暗的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决战(中)

相比起皇太极这边的焦躁不安,明军军阵就显得气势轩昂,全然不同。

一方面,宁远屠城之举,无疑大大增长了全体将士同仇敌忾的决心,另一方面,西北军的大部分将士都对李沐有着近乎迷信的崇拜与信任。

太原总兵吴三桂率领一万先登刀盾手站在主阵的两侧,比起大理寺寺军清一水的步枪手,宣大府严整的重甲骑兵和战车队,延绥,固原,太原,山海关集结的军队,大多都是冷兵器为主的刀盾手,其中延绥和固原二镇的两万兵均为重盾手,防守有余,进攻不足。山海关来的都是拿着两米精铁长矛的长枪手,野战防御骑兵冲阵确是利器,攻城就差了些火候。就算是吴三桂前几天不犯那渎职之罪,攻城先登也是他手下这一万太原镇刀盾兵义不容辞的责任。

李大公子如今上战场已经很少再做什么战前动员,只将那鲜红底,上书黑色粗体“李”字的大纛往阵中一摆,诸军昂扬,士气暴涨便无需多言。虽然李沐的这些老部下都对这个场景不陌生,但是每每看到还是无不惊叹于李大公子在军队中的威望,确实让普通明军将领叹为观止。

李沐策马站在大纛之下,面色阴冷的望着眼前的塔山城,对身边的宣大总兵成钰吩咐道:“先别给我把底漏光了,让战车阵用小炮先打,等到对方暴露炮兵阵位之后,给我集中火力打他们的炮营!”

“诺。”

“吹开战号吧。”

“呜呜呜——”悠长幽远的号角响起,传遍了战场的每个角落,这是大明开战的信号,突如其来的号角声,让双方将士的神经一下子都绷紧了起来。

李沐的眼睛一颗都没有离开过塔山城那不算坚固的城墙,头也不回的对成钰和张晓道:“成军门,张军门,虽然我们是攻城的一方,还是要谨防建奴以骑兵绕我两翼和侧后方,满蒙铁骑骑术精良,武艺不凡,百发百中可不是浪得虚名,决不可掉以轻心!”

“诺,督师!”

李沐不知道的是,其实建奴一开始确有用精锐骑兵偷袭明军侧翼的想法,但是皇太极一把任务提出来,全军上下愣是每一个人敢带兵出城,就连平时最为胆大,打仗身先士卒,恨不得跑到最前面的三贝勒莽古尔泰都不住的摆手,于是偷袭计划随即作废。。。

“命令战车营,开炮吧。”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大明宣大镇的战车营开始缓缓移动起来,毕竟火炮是双方作战的重点打击目标,李沐当然不会傻到让装备了速射炮和车轱辘的战车营站在原地和建奴的炮营对撸。

宣大战车营率先一齐开炮,数百发实心炮弹呼啸着向塔山城飞去,速度惊人的炮弹一个接一个的重扣在塔山城的城墙之上,瞬间就激起了漫天的烟尘和碎片。

第一轮炮击就把站在南门的正红旗建奴士卒打得头都抬不起来,一时之间哭爹喊娘,惨叫声不绝于耳,倒不是明军的小口径速射炮真的给这些建奴士卒造成了多么惨重的伤亡,大部分正黄和正红旗的士兵们都是被吓得大叫起来。建奴正红旗正黄旗的两位都统看到此等情形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李大公子给正红正黄两旗留下的惨痛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快!命令我们的炮营开炮!”见炮营还是没有动静,正黄旗都统焦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建奴人丁稀少,精锐主力极为珍贵,怎能如此让敌军白白杀伤而不做反抗?

只是过了片刻,建奴炮营的火炮也打响了,比起明军所使用的小口径速射炮,建奴方面明显有着大量火力惊人的重炮,从塔山城中飞出的炮弹划着完美的弧线砸向移动中的明军战车营,看上去应该都是大口径的重炮,数量上怕不是有近三百之数,这样沉重的炮弹,即便宣大镇的战车大多覆有铁甲,也难以抵抗如此强大的动能轰击,只要命中一发定然是四分五裂,散成一堆铁板的结局。

建奴的一轮炮击就炸毁了数十辆奔驰的战车,造成了明军六百余人的伤亡,可见建奴方面重炮威力确实不容小觑。

令人惊讶的是,仅仅数息之后,又一轮炮声响起,射速几乎和战车营的速射炮相当了,李沐听到这些重炮的轰鸣,心中更是怒不可遏,袁崇焕此人真是为祸不小,居然向建奴出卖了大明天启大炮的制造方法,这才使得建奴大军几乎有了和宁远城这样的超级坚城几近对等的火力。

“命令太原重炮营,山海关镇关炮营,给我装白磷弹!”李沐突然转身一声怒吼,把传令的鼓手吓了一大跳,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擂鼓下达命令。

华夏民族有着非常悠久的磷矿使用历史,这种富含磷元素的矿石被称为“火石”,常被工匠和百姓们用作打火的工具或者运用于铁器和青铜器的冶炼。大明理学馆通过对磷矿石的高温加热和冷凝,在数年之前就得到了熔点低而极易燃的白磷,在经过无数的实验,并且造成了不少工匠的伤亡之后,数月之前,大明的匠作们终于将白磷和火药安全混合,制成了世界上第一批可以投入实战的白磷弹。

在后世,白磷弹因其极不人道的杀伤原理受到世界范围内的广泛禁用,不过在当下,李沐倒是没有和建奴蛮子将人道的习惯,反正也是个死,让他们死的新奇一点,做新武器的实验对象,就当是为大明军事科学的发展做贡献了。

随着两大重炮营两百多门重炮填装完毕,李沐盯着城中不住轰鸣的炮声,阴冷的下令道:“开炮!命令炮营,不要管火炮寿命,把一千二百发磷弹全部给我打光为止!”

这批炮弹本是试验品,故而引线长,装填较慢,一众将领都不希望李沐在如此重要的决战中使用这种未成熟的试验品。不过李沐倒是对它信心满满,只要白磷弹打过去,给建奴蛮子留下个一辈子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绝对轻轻松松。

“轰隆!”随着重炮齐鸣,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实战中发射的白磷弹破膛而出,直直的飞向塔山城内的建奴炮营阵地,数百发磷弹刚一落地就迅速爆裂开来,引起了汹汹的大火,不少建奴的炮手都被大火甚至被身边的火药引燃,不少炮位上已经出现了零星的爆炸。

不过对于明军的火炮,建奴明显已经有所准备,以李大公子的习惯,攻城从来都是靠火器解决问题,这么长时间了,建奴也不是傻子,当然也防着这一手,所谓天启大炮,就是天启皇帝设计的一种快速装填,快速转移的炮架装置,明军的炮弹砸过来,当然意味着炮位已经暴露,不少建奴士卒似乎也是经历过类似的训练,开始熟练的准备转移炮位,对于引起的火灾,立刻就有大量等在一边的士卒拿起水龙和水桶往炮位上淋过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战(下)

本来抢救弹药,转移火炮,提桶救火,是建奴炮营及附属保护炮营的建奴军队久经训练的科目,谁知那火灾不用水淋还好,一用水淋,那邪性的火苗沾了水竟然暴涨起来,原本不大的火势瞬间冲天而起,夹杂着大量刺激的,绿色的酸雾,那火苗仿佛从九幽地府中泛出的鬼火一般,呈现出让人惊悚的绿色,遇水之后竟然烧得更欢了!

“啊!啊!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救命啊!”一些被那绿火焚身的炮手不住的惨叫着,绝望的在地上打着滚,同伴们思维惯性式的用水拼命的浇,结果火却越烧越欢,直到把整个人都彻底吞没在火焰里,随着火势逐渐失控,越来越多的火药和炮弹被大火引燃,建奴的大炮在凶猛的爆炸下一门一门的炸成数段,让站在城墙下指挥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莽古尔泰愣神间,一个炮营的炮手从炮位上跑出来,看上去还是个固山额真。皇太极对于炮营极为重视,炮营的炮手和装填手基本都是军官,那固山额真也是被吓得不轻,一下子跪倒在莽古尔泰的身前,痛哭流涕的道:“贝勒爷!贝勒爷!这火不是常火啊,贝勒爷!这是妖术,是妖术啊!水不能碰,一碰就烧得更大了,根本就灭不掉啊!贝勒爷,那李沐小蛮子是神将下凡,咱们得罪不起啊,得罪不起啊!”

莽古尔泰刚想大吼一声胡说,便见一个满身绿火的炮手尖叫着朝他冲了过来,吓得莽古尔泰撒丫子就跑,头也没敢回,只听得身后惨叫声不觉于耳,无数的炮弹砸在塔山城的建奴大军身上,大量不明所以的士卒想用水来拯救同伴,结果水淋到身上,不仅没有浇灭火焰,反而散发出白色的酸雾,这种酸雾同样致命,皮肤沾之即有溃烂,不少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迷瞎了双眼,惨叫着在地上来回打滚。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这是鬼火!不能碰,是地府的鬼火!”“李沐那小子不是凡间人,还会妖法,咱们怎么能打得过?!”“大家快跑啊!李沐召阴兵杀人啦!”“阴兵进城啦!阴兵杀进城啦!”

当然,硬要说是鬼火也没有错,我们常说的坟地间的鬼火就是尸体腐烂后形成的磷化氢在空气中燃烧的结果。很多建奴士卒身上粘着白磷,这种物质燃点极低,四十度即可燃烧,加上粘着性强,会合水发生反应产生具有剧毒的偏磷酸,并且由于该反应大量放热,故而会使得火焰越烧越旺。这些人四处惨叫奔跑,全身罩着绿油油的火焰,确实和传说中的阴兵有几分相似。

白磷弹的第一次登场给八旗兵们的心理震撼实在是太大,几乎一下子就将建奴士卒脆弱的心神彻底摧毁,从精神上让对方彻底崩溃,原本就对李沐深为恐惧的正黄正红两旗士卒,这下是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了,原本负责断后的汉军旗士兵们看着前方高高在上的八旗老爷们突然没命似的逃跑,不自觉的也就被裹挟着向后退。

跑到北门边,却又遇上奉命督战的二贝勒阿敏和正白旗官兵,这二贝勒阿敏没和莽古尔泰撞上,还不知道前线发生了什么事儿,本来是为了防止汉军旗逃跑,结果突然碰见了正黄正红两旗的精锐。没等他反应过来,早就吓破胆,心理彻底崩溃的正黄正红旗的建奴士卒如今只想快点出城,居然对着同伴毫不犹豫的举刀就砍,还没反应过来的二贝勒阿敏被一名疯狂的正红旗固山额真一刀劈倒在地。

正白旗士卒一看旗主被砍倒那还了得,纷纷抽出兵刃和友军厮杀在一起,却不料身后一发追魂的炮弹飞了过来,一下子就将数十名混战在一起的建奴士卒全部引燃,旁边的几个正白旗甲喇顺手就抄起水桶冲了过来,几个正黄旗的士兵歇斯底里的叫喊道:“别泼水,别泼水!这是鬼火!鬼火!”

二贝勒阿敏倒在地上,看着身体上那绿油油的火焰,见正白旗的几个甲喇军官提着水桶站在那里犹豫着,不由得大声骂道:“千刀万剐的狗奴才!站着干什么?!快他妈的灭火啊!”

见主子爷发话了,正白旗的甲喇们也不顾正黄旗的兄弟们都带着哭腔的叫喊,一桶水劈头盖脸的就朝着二贝勒阿敏泼了上去。。。

惨叫声响彻四处,两炷香之后,明军重炮营已经将一千二百发白磷弹全部射出,十四门火炮炸膛损毁,而建奴城中的火炮全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让同样没见识过白磷弹威力的明军士卒也心中纳罕不已。

“给吴三桂下令,命前锋营攻城!”李沐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城墙一带的酸雾应该散的差不多了,果断下令让吴三桂率军夺城。太原总兵官吴三桂接到命令,就带着一万前锋营高喊着向塔山城城墙冲过去,重炮营也开始填装普通炮弹,准备轰击塔山巨大而坚固的城门。

吴三桂这回也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甚至给老爹和陈沅的遗书都写好了,不料登上城楼一看,整个南城城墙已经空无一人,城中到处弥漫着不知名的雾气,惨叫声不绝于耳,让人心生寒意,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个打法?”其实白磷弹除了因为引燃了火药,摧毁了建奴的炮营造成了伤亡较为惨重以外,其他地方并未让建奴真正伤筋动骨。不像后世使用战机投掷的装药量巨大的白磷弹,此时的白磷弹还很原始,李沐所发射的一千多发炮弹听起来数量不少,但是如果想消灭近七万之数的建奴大军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按照李沐的估算,一千多发白磷弹,因为引燃火药造成爆炸,不明白磷原理引火烧身的,酸雾毒死毒伤的,能干掉五千敌军就算顶天了,但是吴三桂看到的,便是无数强大的八旗主力疯了似的向北逃窜,就连几个大旗主都控制不了,正黄旗和正红旗的士卒们有的连马都没有骑,硬是靠着两条腿在大平原上没命的狂奔。

吴三桂站在城楼上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脚边有具黑乎乎的尸体,看着吴三桂差点吐出来。按说吴总兵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些许焦尸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是这具尸体却极为诡异,身上布满了高度氧化的白点,很多地方还跳动着绿油油的小火苗,让吴三桂从心底阵阵发凉。

见到塔山城头竖起明字大旗,宣大总兵成钰惊讶的对李沐道:“这刚刚攻城不到半刻就拿下来了?八旗主力何时这么不中用啦?”

李沐面沉如水的望着塔山城,心中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过了良久才似乎下了什么大决心一般,沉声对众将吩咐道:“命令宣大镇骑兵追击,大理寺寺军全部乘坐战车压上追击,配合锦州镇,把这帮狗奴往觉华岛上赶!”

“诺!”众将齐声遵命。

看着大军追击的背影,李沐嘴里喃喃的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所谓武臣宿命,不过是小节罢了。只是不知,大明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清末路(上)

几乎没有意外的,建奴主力大军刚刚靠着宁远之战稍稍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就彻底崩溃殆尽。

塔山一战,清军其实仅有四千余人伤亡于白磷弹的轰击,但是在随后的内讧和追击中,却有超过两万五千的伤亡,被俘者也有近一万人,二贝勒阿敏,十一贝勒德格类均死于塔山城,三贝勒莽古尔泰受重伤。

明军的死伤主要来源于宣大兵的战车营,有超过七十辆战车被毁,伤亡近三千人。皇太极和一众满清将领只好带着剩下的两万兵力一路北撤,却在杏山刚好撞见了早已等候多时,装备齐整的锦州军。若是平时,建奴大军没说的,定然一拥而上,勇猛冲阵,毕竟整个大清上下,除了李沐还真没怕过其他明军大将。但是如今建奴所有大炮被毁,如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因为逃跑惊慌连战马都丢了大半的清军根本不是以逸待劳,装备大量步枪火炮,经过李沐亲自训练的锦州精锐的对手,只好向东撤退。在两支明军的共同夹击下,不得已寻船退到了觉华岛上。

清军的本身构想,是想运用海峡阻挡明军追击的步伐,这样做确实避免了被明军一网打尽的风险,却也将满清帝国最后的菁华逼上了绝路。。。

当然,已经几乎陷入绝境的建奴士卒们,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觉华岛是否是个绝地,此时当然只是能多活一天就是赚了。

现在整个所谓大清国,除了留守沈阳和辽阳的老弱病残外,觉华岛上几乎就是其全部剩下的菁华精锐,正红旗正黄旗剩不足四千,正白正蓝也不到五千人,另外四旗还有一万衣甲不全,破破烂烂,连建制都彻底打散的残军。至于汉军部队,除了死伤的以外,几乎已经全部向明军投降。

建奴精锐主力虽一息尚存,但是实际上已经彻底崩溃,军营中到处弥漫着杂乱的惨叫声,哭泣声,甚至不少士卒绝望的引剑自裁。建奴军队实行落后愚昧的奴隶制度,有点类似于欧洲式的分封,即每一旗的旗主下的固山额真都是自己的奴才,奴才也有自己的奴才,这样一层层的形成军事指挥体系,而大量军官的阵亡,使得高层满清贵族们对军队的控制力大减,很多普通士卒其实已经无人指挥,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

现在很多建奴士卒连觉都不敢睡,八旗骑兵愣是被李大公子给吓破了胆,绝望悲观的情绪在整个大营中四处蔓延,早就脱离了皇太极的控制,正白旗仅剩的数百精锐牢牢的在主营四周筑起工事,架起了整个建奴大军中仅剩的数十支火枪,像防范敌人一样防备着已经混乱不堪的八旗军。

当然,八旗主力已经是这副破败样子,一众满清贵族情况也不怎么样,二贝勒阿敏阵亡,十一贝勒德格类阵亡,三贝勒莽古尔泰重伤,最小的十二贝勒多尔衮失踪,不过照如今情势,多尔衮要么被俘要么被杀,反正是凶多吉少了罢。

觉华岛上的临时大营中,皇太极依旧穿着那身沾满灰尘的龙袍坐在正中,堂下只孤零零的坐着大贝勒代善,正白,正蓝,镶白,镶蓝四营的都统,大清的八旗都统,正红旗,正黄旗两位都统一日前投海自尽,镶红镶黄都统折损于战场,其余文武要么伤重,要么阵亡,要么被俘,几乎全部损失干净,大营中的气氛压抑的到了冰点,直让人牙齿打颤。

大贝勒代善见半天没有人开口,仔细想了想,还是尽力平复语气道:“皇上,要不我们想办法绕过李沐,去和明国朝廷谈判,他们明国有句谚语,叫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我们给足了明国朝廷体面,让他们放我们回辽东都司,甚至退守铁岭卫也可,只有回去了,我们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再唉声叹气也没有用,代善还是在努力的寻找破局的方法,大明皇帝对于李沐的嫉恨朝野皆知,说不准就是挽救大清国运的一条可取之道呢?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只要人还活着,以后总能攒出来的。

代善这话一提,立刻就有都统同意道:“是啊皇上,奴才们如今真是被李沐小蛮子打伤了元气,无力再和明军交战,为今之计,还是议和为先,议和为先啊!”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着满朝的主和派,皇太极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只是无奈的叹口气道:“若是还能议和,朕当然是想和明国议和的,但是如今之情形,且不论我们的使者能不能绕过岸上那十几万明军主力,找到明国的朝廷,见到明国小皇帝。而是就算明国朝廷现在想拿下李沐,李沐本人也定然不会再理。”皇太极摇摇头道:“他明知皇帝对他有成见,依旧动用了十几万大军,把全部家底都掏出来,这是看准了要和朕死磕到底了。”

“圣旨一下?他李沐敢不撤兵?如若抗旨,那岂不是等同谋反?”代善吃惊的道。

“他若是还想居于朝廷控制之下,就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皇太极苦笑一声道:“谋逆不知道他敢不敢,但是听宣不听调是一定的,明国小皇帝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尚能容他全因朕在辽东,大清威胁尚在,若是没了我大清,明国小皇帝岂能不杀他?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以李沐的聪明不会想不到,如果他想到还要这么做的话,就说明他已经想清楚,至少是准备反了。”

“反?”代善先是楞了一下,随后默然低声道:“是啊,明国辽镇已去,锦镇是他的嫡系,西北军,东南,山东都是他的部属故旧,如今连四川,河南都是白杆兵和他组建的十一个镇抚大营,手中可战之兵少说三十万,不知大明还有谁能和他一战?”

“有倒是有,你以为他李沐真的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么,我倒是觉得不然,现在这小子怕是回过味儿来是被人算计了吧。要不是宁远出了个屠城的事儿,他也不会这么早的走到和明国朝廷正面对抗的道路上来,毕竟屠城数十万百姓这等大事,他要是毫无动作,那他之前辛苦十几年在百姓,士子,朝野中积攒的好名声可就全部付诸东流了。他这是没有别的选择,硬生生的要被人逼上了谋逆的道路。”皇太极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神秘的,幸灾乐祸的对代善道:“你看着吧,宁远城一夜之间屠城三十五万的那位,才是他李沐最大的对手。”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清末路(中)

明军甫得大胜,斩获满清主力数万,基本彻底将满清帝国的脊梁骨打断。按理来说,此时的明军大营中,应当是一片欣欣向荣的胜利景象,可是对于身在主营中的众将来说,他们似乎从李督师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的神情。

李沐的面前,摆着一座巨大的沙盘,沙盘上用各色的小旗子标注了各方势力的军队。觉华岛上扎着十几个黑色的小旗子代表建奴,沿着觉华岛的海岸线边满是明军的红色旗帜。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在朝鲜和大明的边境线上的朝鲜一侧,居然插上了数十个蓝色的小旗,全部标注着朝鲜军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朝鲜为何要在两国边界集结重兵,难道想趁火打劫窥伺辽东土地?可是朝鲜刚刚发生了刺杀,朝鲜王李倧遇刺,兴安君李瑅暂摄国政,在国内局势不稳的时候,难道兴安君还有心思来打大明的主意?

“谁能告诉我,这些朝鲜军队是从哪来的?”李沐盯着沙盘颇为阴沉的道:“朝鲜国力屡经数次政变和战火消耗,连最精锐的世子翊卫司都损失惨重,哪里能够集结四万大军?”

见李沐发问,一边的参谋本部总参谋长,衍圣公孔胤植沉声开口道:“海防统领戚昌国将军来报,说前些时日,郑氏船队往来朝鲜仁川极为频繁,似乎在短时间内运送大量的物资和人员。”

“他郑氏商业集团,被海防舰队教训了这么多年还不老实?”李沐疑惑的问道。

“郑家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多了。”孔胤植也是奇怪的紧:“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啊。”

李沐也是感到云里雾里,但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觉华岛上的建奴残军为先,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李沐还是深有感触的。

从天启初年打到崇祯六年,十二年过去了,李沐对建奴取得了各种大小胜利十余次,但是建奴军队反而越战实力越强,这就更加坚定了李沐要将其彻底消灭的决心。

李沐这准备给众将下达命令,却忽然听到门外卫士的声音:“督师,建奴蛮子那边有使者求见。”

对于建奴的小心思,李沐心里当然门清儿,可是对方使者来了,李沐当然也想聊聊,若是真的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觉华岛,自然没必要硬派兄弟们上去出生入死。

“让他去主帐等候。”李沐说着,收拾收拾东西之后,就带着一干明军将领前往大营主帐。

一进大帐,就见到一位身穿大明富商常见的对襟大袄,头戴圆顶小毛的中年人,不知道这是从哪翻出来的大明制式的服装,穿在那中年人身上似有些不伦不类,看在李大公子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憨态可掬,有些可笑。

中年男子见当先一位穿着长袍的年轻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大票一品武官服的总兵,想必此人必是李沐无疑,赶紧施汉礼道:“在下爱新觉罗·代善,这位想必就是诚国公,九边总制李沐,李督师了。”

“怎么,不明显吗?”李沐对代善当然犯不上什么好脸色,径自和部属们在帐中坐下,也不知道给对方端个凳子,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代善,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不耐烦模样。

代善为人不算和气,只是在皇太极面前较为稳重。但是如今面对李沐赤裸裸的蔑视,代善却丝毫也硬气不了。这个年轻人和建奴作战十几年来,从未有过一场失败,十余万建奴士卒死于其手,打得整个满洲毫无反抗之力,几乎全程被按在地上摩擦,让代善这个时候挺直了腰杆在李沐面前充强项令,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李督师,我此行是谨代表我大清国皇帝陛下前来和。。。”

“我qnmd大清国。”李沐毫不客气的打断代善的话道:“你再一口一个大清国,皇帝陛下的,就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让皇太极那老杀才等死吧!”

“你。。。”代善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满脸通红,兀自冷静了一下,才强忍怒火道:“好吧,李督师,此行我代表我主来与贵国交谈议和事宜。。。”

“议和?仗打成这样,尔等退守觉华,惶惶如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和我大明议和?”代善此话一出,大明方面的将领便气不过的道,这煮熟的鸭子飞到嘴边,可都是天大的功劳啊,怎能让他白白就这么飞了呢?

“只要贵军愿意放我军回返辽东,我方愿意割让辽西诸镇,以及让贵军足以满意的大片土地。”代善狠下心来,一字一句的道:“甚至沈阳和辽阳都可以割让给你们。”

“真是笑话!”李沐听闻此言,非但毫无动心之意,反而气势汹汹的指责道:“沈阳,辽阳乃我中华故土,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割让?收复汉家失地是我大明王师的职责所在,你就是不给,真以为我就取不得?”

“李督师,路不要走绝,做人留一线,为了我满洲生存,也是为了督师自己啊。”代善见一计不成,只好继续给李沐下猛药道:“我满洲之所存,亦为尔明国辽东诸镇存在之根基,飞鸟尽,良弓藏,贵国太祖皇帝得天下之后,杀的功臣良将还少吗?李督师,只有我满洲在一日,你的权势便一天不会减弱,就算朝廷对你不满也无可奈何。说句不客气的,如今我满洲,堪称你李督师的保命符,督师还当好生考虑,切莫自误啊!”

代善此话一出,不少明军将领不作声了,代善虽然说得不甚准确,但是道理确实不假。中央政府对地方督抚的猜忌,从大明立国以来就从未中断过,这是整个中华帝国兴衰变换的主旋律之一,若是真的辽东没了可以入眼的敌人,朝廷要么将辽东大批军队南调,要么就只有就地遣散,打乱入籍,那这些曾经在辽东和西北统兵的大将们,岂不是一个个都成了光杆司令了?

李沐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代善那颇有些得意的表情,缓缓的闭上眼睛,轻轻笑道:“代善,你听。”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清末路(下)

“听什么?”听到李沐如是说,代善奇怪的问了一句,结果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代善刚刚说完一句话,帐外传来的巨响便让他得意的表情骤然变色,他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居高临下的看向远处,只见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无数艨艟巨舰,每一艘都装备着精良的火炮,加起来怕不是有上千门之多,只开了两轮炮,半个觉华岛就已经是一片火海!

“怎么样,我大明水师之北洋舰队,壮哉乎?”不知什么时候,李沐出现在代善的身后,阴测测的对他说:“除了水师战船,我还为你们专门准备了一万发塔山之战中使用的那种特殊燃烧弹,保证比上次更爽更给力哦。”

当然这话就是纯粹唬人了,大明理学馆所制一千二百发白磷弹已经全部耗尽,李沐手上现在是一发也没有。不仅没有白磷弹,因为准备匆忙,军资补给漫长,李大公子现在连普通炮弹都剩的不多,否则哪里还等到代善过来谈判,早就命令炮营对准觉华岛轰他娘的了。

北洋舰队一登场,给一直以来海权意识淡漠的建奴震撼是巨大的,在觉华岛上,无数的建奴士卒对着北洋舰队的巨舰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如今的北洋舰队,有三艘铁甲重舰,旗舰是镇远号铁甲舰,另有一艘同级同吨位的致远号铁甲舰,还有一艘小一些的靖远号装甲巡洋舰。

装甲战舰毕竟靡费巨大,南北两大舰队维持着六艘主力舰的规模,已经足以称霸东亚海面,放在建奴这些土包子的眼中,更是如同天兵下凡。

其实别说是普通士卒,就连皇太极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强大而可怕的超级战舰,全身覆盖着黑色铁甲,两边数十门火炮打开了炮门,黑洞洞的炮口闪烁着银色的冷光,默默的看着觉华岛上的建奴士卒。

北洋舰队一字排开,按照命令进行两轮齐射。这种射击固定岛屿的任务甚至都不如训练的难度高,北洋舰队各舰甚至故意给自己增加难度,每舰各自划定弹着点的范围,打得准的自然倍儿有面子,同时也有效避免了火力重叠。

两轮火炮,就是超过三千发炮弹,转眼就把觉华岛炸成了一片火海,有些地方连山头都削掉了一部分,大部分建奴士卒下意识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北洋舰队的战船就是一顿磕头如捣蒜,嘴里不住的喊着:“李大人饶命啊,李战神饶命啊!我们愿意降了,愿意降了!”“李大人,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求大人开恩啊,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皇上,您行行好,这就降了吧!真的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炮火刚刚停歇,不少建奴士卒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还要和明军打下去吗?这仗怎么可能会赢?”

“据说万岁爷派了大贝勒去明军那边和李沐谈判,想让他们放咱们回满洲,以图再战。”

“他们会放咱们走?得了吧,这上千门大炮都堵到眼皮子底下了,摆明了是要把咱们杀干净啊!”

“那能怎么办,你还能游过去啃那大炮不成?”

“降啊,赶紧降啊,为什么不降?”一个建奴士卒已经彻底心理崩溃,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就算是侥幸万一,咱们回了满洲,再让你去和李沐打战,你去吗?你去吗?你去不去?”那士卒一个个的问过四周的伙伴,每一个人都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李沐重炮数千,又有在塔山那匪夷所思的妖法傍身,反正我是不会再去触那个眉头。”提起李沐,不少建奴士卒都是心中凛然,赶紧摆手道:“就是督战队逼着我也不去,大不了逃回老寨赫图那拉讨生活,也比拉上去送死来得强啊。”

“敌军如此强大,早非人力可为,咱们还不投降,主子爷想什么呢?”

“主子哪里会管咱奴才的死活,这会儿肯定是自顾自的快活着,只要回了满洲,就算咱奴才穷得底儿掉,你什么见穷到他们主子的身上了?”

慢慢的,建奴士卒们极度的恐惧又渐渐转为极度的愤怒,明军已经恐怖如斯,难道皇上还想让他们去送死吗?!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越来越多的八旗子弟拿起武器开始冲击中央的主营,如果皇上不愿投降的话,那就只好让他下地狱去吧,咱们虽然是奴才,但是咱们也要活着!有命活着,才能说其他的,命都没了,谁还管你是不是她娘的主子爷?!

大清帝国皇帝,满清四大贝勒之一,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皇太极,此时穿着一身龙袍,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奴才们疯狂的冲击着正白旗卫士的防线,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苦笑。

“父王,儿臣。。。真的尽力了。”皇太极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拖着疲惫的身子,佝偻着腰,缓缓的回到中军大帐的宝座上,帐中所有的将领军官都去镇压暴乱了,整个大帐空无一人。

“朕想为我满洲谋一个万世的前程,为我满人图一个安逸的天下,自成年以来,小心翼翼,夙兴夜寐,没有一日不在努力,孤身前往蒙古游说,亲自带兵上阵厮杀。每逢军国大事,即使深更半夜,朕都会召集大臣商议。处理奏报,通宵达旦,凡有大战,必御驾亲征。对待明国百姓,朕也力主怀柔,极力禁绝滥杀无辜。朕没有一处做错,没有一时懈怠,朕何错之有,何错之有?!”皇太极说着说着,竟然隐有泪光,不住绝望的自言自语着:“就算是我满人,也是被逼至此,从万历十一年起,明廷连连逼迫,致使父王起兵抗明,艰难创业数十年方有今日,难道这一切,都是朕的错吗?”

皇太极站起身来,从身边的一个木匣中抽出一柄长剑,那是努尔哈赤生前佩剑,虽然时过境迁,倒是锋利依旧,仍然寒光凛冽。

“朕这一辈子,放弃了做一个好的父亲,放弃了做一个好的丈夫,甚至放弃了为人子的良知,就是想做一个好的人君,成功的帝王,现在看来,倒是朕一厢情愿了。”皇太极来到帐前,看着已经逐渐冲过正白旗防线的八旗子弟,这些曾经的大清精锐,满蒙铁骑,现在毫不犹豫的将刀口挥向了自己人,皇太极也是苦笑不止,叹一口气道:“若菡,你给朕找的这个女婿,倒真是个厉害人物啊,罢了,既然已经是如此结局,就当我最后一次,尽一下为人父的责任吧。”

皇太极回到桌案前,奋笔疾书数十字,随后盖上玉玺,藏于木匣之中,抓起努尔哈赤的佩剑,豪迈笑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李沐!朕在天上,倒要看看你,能把这江山,变成个什么模样!”

第三百五十八章 满清覆灭

觉华岛的建奴中央大帐中,大明钦封诚国公,九边总制李沐站在皇太极的尸首前,默默的发着呆。

后据史官记载,崇祯六年四月十七日,诚国公李沐率军困伪帝于觉华,另召水师战船四百余,以重炮击之,复五日,奴残兵一万三千余众皆降,伪帝皇太极自戕而亡,谋士范文程随后自尽,王师大胜,京师传捷而天下知。

当然此时的李沐,还是有些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皇太极一死,纵然沈阳还留守有九贝勒巴布泰,十二贝勒巴布海,但是建奴菁华主力已经几乎全灭,八旗主力剩不到六七千人,而且基本被打寒了心,无力再对大明构成威胁。

自此,李沐历经十二年的浴血奋战,历经无数政治和军事斗争,终于将满清帝国扫尽历史的垃圾堆,无论大明国怍还有几何,但是后世那些批量生产的清宫剧怕是要另寻题材了。

“督师,建奴蛮子中,皇太极的近卫士卒说,这小子自裁之前,留了一个木匣子给您。”李沐正发着呆,亲兵队长李自成就从一边小声打扰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

“啊?给我的?”李沐正愣着神,冷不防被李自成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木匣子接过了,打开一看,之间里面有两张上好的,洁白的泾县生宣,李沐将纸打开一看,上面的开头清楚的写着:“吾婿亲启”。

李沐狐疑的看着上面那苍劲有力的字,似乎都不太相信这是传说中的大清太宗皇帝皇太极亲笔所书。

“好叫尔知,宁远之屠,非朕所为,其有晦暗,难复多言,不知敌踪,宜当小心。”这句话倒是真像岳父的口气,只是不知道皇太极为何临死前突然发了善心要和他说这个?

往下一看,李沐心中这才似有明悟,“若菡独女,亏欠实多,尔当善加相待,夫妻和睦,勿失我望。另请转达于吾女一言,朕终一生,倾力于权位,薄凉乎亲情,确有负于她,亦有负于钮钴禄氏,朕虽有苦衷,但绝无悔意,往后岁月,望自好自为之,多加珍重。父皇太极于崇德元年四月”,后面盖有皇太极的玉玺,按理说用于家书是不合制的,可想必是其他印章早已在战乱中失落,很难还有选择罢。

这封简短的绝笔,倒是没有再说家国大事,一是提醒李沐小心那躲在暗处的对手,二是对心爱的小女儿表达歉意,皇权威仪,已作镜花水月,皇太极身为满人,一生戎马,雄才大略,站在满清帝国的一边来看,不失为一代雄主,英豪之士,如今人死如灯灭,该散的也都散了。李沐当下,也开始将目光转到那个至今不知身份的对手身上。。。

随后,李沐派兵挥师北上,至五月初三攻辽阳,五月初九收复沈阳,五月十七日攻下抚顺。虽然九贝勒巴布泰和十二贝勒巴布海依旧率领少量残军坚持和明军作战,但是最终难以改变大局,且不说李大公子手上还有十几万精兵,就算李沐未遣重兵,建奴士卒还有没有反击的胆量也很难说。直至五月底,整个建奴帝国基本崩溃,投降者无算。

随后,李沐遣鳌拜为满洲抚民使,遣吴襄为辽东安民使,对建奴降者按官位品级编辑造册,所有有军功,军籍,官位在身者,随同名册押往宁远等候朝廷处置的旨意。其余百姓实行满汉隔离,汉人百姓可继续留在当地生活。所有满人之中,青壮年将被按组编成三百个开垦团,由大明军队押送前往河套筑城开垦,其余年幼者和妇女将前往山西,陕西诸省分散落户,帮助李沐继续加强推广和种植土豆的计划,这一过程都是李沐依靠军队和武力强行完成的,没有什么人道不人道,愿意不愿意这一说,至于其中是否有将家人强行分开的人伦悲剧李大公子也并不关心,这些强盗南下劫掠屠杀大明百姓的时候,制造的人伦悲剧更是数不胜数,留着他们一条命在李沐的眼中已是极大的人道安慰了。

此一战,从四月初至五月末,共歼灭八旗精锐六万七千余人,留守辽东的建奴两位贝勒爷,巴布海和巴布泰也在战场上阵亡,歼灭汉军两万五千余人。汉军之所以损失较少,还是因为投降者众,仅辽东诸城就有俘虏七万余众,这些人几乎毫不抵抗,看到明军就直接放下武器投降。明军也按照李沐的指示,对其中从贼南征有大恶者予以严惩。李大公子无论前世今生,都对汉奸之恨犹胜于敌军本身,故而特别颁布了举报减刑政策,只要检举他人南下之罪行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在囚徒困境的感染下,超过三万沾满同胞鲜血的汉军被斩首,另有一万六千人因罪不至死同样被发往河套筑城,其余人等南迁至山东为军卒以补充山东军如今极度短缺的优质兵员。

两个月的时间,十六万建奴军队全部覆灭,沈阳,辽阳,铁岭,抚顺等辽东主要大城市被收复,刚刚建立还不到四个月的清帝国彻底宣告灭亡。

当然,对于建奴最终覆灭的下场,李沐本人倒是没有多么意外。李沐所组建的明军,无论从武器装备,战术思想,军事纪律,指挥体系上都已经类似于近代军队,根本就不是还处于奴隶制体系下的建奴可以想象的。从一开始的守城战到后来公然在平原上和建奴对垒,最后主动对其发起进攻,代表的不仅是建奴的灭亡,更是随着火器的出现,属于游牧民族的时代正在逐渐走向没落。

按理来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建奴在李沐的设想中根本就活不到崇祯六年。只是因为李沐自己的私心,为了在辽东留下一个隐患让朝廷不会草率的对自己下手。故而自离开辽东以后,李沐就刻意削弱了锦州镇的实力,并且在知道袁崇焕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坐视辽镇壮大。当然,唯一的意外,就是致使锦镇大败,总督熊廷弼阵亡这件事,超出了李沐的计划。

时至今日,李沐已是钦封国公,大明第一封疆重臣,历任督抚辽东,东南六省,山东,宣大,陕西,河南,湖广,四川,不客气的说,李沐本人对朝廷的威胁,已经胜过那些尚在苟延残喘的外敌。就算李沐本身想要做治世忠臣,崇祯皇帝也不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官居一品

崇祯六年的六月,京师收到了李沐在辽东取得的与建奴主力决战大胜的消息,满城百姓欢欣鼓舞,其在战场上使用白磷弹杀伤敌军的消息更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无数版本的各色演义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在京师各大饭馆茶楼间广为传播,这些故事经过艺术加工后来甚至传到了日本和安南等国,李沐也成为了整个大中华文化圈老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明星人物。

为庆贺前所未有的大胜,朝廷特加三日休沐,官员均可放假庆祝,内廷将于六月初六日,出资九千两白银,于紫禁城大明门燃放三万发各色烟火,盛邀全城百姓前往观礼。

六月十四日,两万名建奴俘虏被押送回京参加献俘仪式,刑部裁凌迟者七百人,斩首者九千四百余人,余众全部流放河套筑城,为帝国的边防建设添砖加瓦。

庆祝活动持续了半个月,内阁大臣们却为李沐的封赏犯了难。

消灭东虏,平定辽患当然是开国以来数得上号的巨大功劳,按照前例,诸如张辅平定安南,都是封国公,世袭罔替。但是李沐本身已经是诚国公,大明的勋贵之首,再往上封就只有封王一条路可走。

当然,难就难在这里,太祖皇帝祖制明训,非朱姓者,不可封王,大明开国以来的异姓王诸如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黔宁王沐英,那都是开国大将,而且全部都是死后追封的王爵,且不可世袭。太祖皇帝祖训摆在那里,谁也没有胆量破这个先例。当然,在李沐之前,也没有哪位大明将领,能百战百胜光靠军功一步步的积功至此,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李沐虽然取得了平辽大胜,但在很多成熟的老官僚眼中是极为不智的。他李沐能战,战则能胜,这件事儿全大明无人不知,没必要非要将建奴赶尽杀绝证明自己,若是将自己置于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境地,实则比起毫无建树来的更加危险。

内阁几位大学士吵成了一团,却没想到朝廷的圣旨直接下来了,崇祯皇帝不知道是不是体恤下面人的难处,干脆直接帮他们做了决定,李沐功劳卓著,为国殚精竭虑,封平辽郡王,左迁特进荣禄大夫,太子太傅,位列文官之首。

这一下,连内阁几位大学士都惊住了。如今李沐的武职荣衔是平章军国重事,为正一品列武臣之首;爵位是平辽王,为超品列勋贵之首,文职是太子太傅,为正一品列文臣之首;实权职位为大明总制九边诸镇军务兼理粮饷,为正一品列封疆之首。这样的官员,别说遍数大明开国以来,就是遍数整个华夏有史以来,都堪称皇帝之下的第一人,正经经过选拔和斗争的臣子,要么从文要么习武,从来没有人能将文武大权操于一身,可是偏偏李沐做到了,而且,如此可怕的官员,今年竟然刚刚年满三十三岁。

首辅大臣韩爌甚至亲自写信,希望李沐对皇上的封赏坚辞不受,在久经风雨,见多识广的韩阁老看来,这封赏的旨意哪里是赏赐,简直就是一张催命符啊!

但是李沐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不仅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封赏,而且没有按照常例回京谢恩,反而带着大军返回西安暂时驻扎了下来。

不仅如此,李沐还特意将一家老小从京师接到西安,摆出一副要在西安扎根的态势,既没有越轨之举,也没有回京述职。

当然了,在朝中高官看来,李沐不愿回京,当然是不敢回来,崇祯皇帝这次捏着鼻子封他一个平辽王,连祖制都打破了,当然不是因为有多喜爱这个臣子,而是想用这种方法捧杀之。他李沐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现在顶着大胜的光环谁也说不了什么,但是时间久了必然遭人嫉恨,难道到时候还不能接着别人的手将他拿下么?当初魏忠贤何等猖狂,只要大势已成,还怕他不束手就擒?

不过去,对于真正能接触到国家秘辛的大佬们来说,李沐接受平辽王的封赏确实不智,但是皇帝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更蠢。。。魏忠贤这种货色岂能和拥兵天下的李沐相提并论?魏公公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权势滔天,本质上只是扎根于皇宫,依附于皇权的寄生虫罢了。而李沐是真正的扎根于大明各地督抚,依赖手中大量嫡系而忠诚的军队成长起来的,这样的人,崇祯皇帝想用处置魏忠贤的方法处置他,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崇祯皇帝这个人,一贯来是听不得别人意见的,就算不少大臣真的说的是金玉之言,在皇帝的眼中,只要不能领会其领导精神的大臣,都一概属于无能之辈。首辅大臣韩爌,次辅大臣来宗道苦苦相劝皇帝,要么让李沐回京驻扎,要么给他一个别的任务,比如让他继续带兵去平安邦彦之乱,然后在同时对李氏官员采用缓缓掺沙子的手段予以内部分化,一点点的消除李沐的影响力。

可以说,首辅和次辅两位阁老的意见是极为中肯的,李党大势已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拿下的,就算是皇帝,也容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只有先将李沐遣去边疆,然后从李党一系的官员下手,慢慢的剪除羽翼,减少他在中央朝廷的影响,然后再另派高官接受李氏的军队。整个过程,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至少可以维持朝廷的权威和稳定。

但是急于求成的崇祯皇帝根本就听不进去,在册封李沐为平辽王的同时,就忙着将兵部左侍郎吴孔嘉,刑部左侍郎华琪芳转到都察院,剥夺其行政职权,甚至指使周延儒让御史参劾文华殿大学士张子续,希望他自己请辞。让温体仁偷偷联系士子,想复制大明宫门前一呼百应,对方应声求饶授首的景象,既能拿下李沐,又能满足崇祯的自尊心。

不过这样的做法,显然没有达到效果,魏忠贤那是什么玩意儿,阉奴一个,恶贯满盈,名声都臭大街了,士子们反他也是必然之势。可李沐乃大明朝声名显赫的神将,无论在百姓和军队中均威望极高,就算温体仁许以重利,也少有士子愿意出头做这个人人喊打的事情。。。

当然,崇祯的计划刚过了没多久,就被河南,山东两省流民平而复叛的事情打乱了。李沐对于两省叛军的强势镇压,并没有改变,山东,河南,湖广,陕南这些地区粮食短缺,老百姓无法生存的现状,随着李沐带兵北归,以工代赈的计划再次被贪婪无耻的大明地方官搞得一塌糊涂,没了活路的老百姓只好再次从贼造反。这一次,孔有德正式在山东举起反旗,张献忠在河南再次反叛,刚刚平静下来一点的大明朝,再次陷入无尽的血雨腥风之中。。。

第三百六十章 崇祯八年

崇祯八年四月,西安平辽王府。

当然,西安城七朝古都,自然不止平辽王一家王府,要说原本西安城中,势力最大者当属秦王朱存机,秦王一系,源自洪武年间,太祖皇帝的二儿子朱樉,而大明封王,又以秦、晋、齐、楚四号为尊,秦王地位之隆,规格之高可见一斑。

明日,就是李沐长子袭封,也就是朝廷敕封李琮卿为平辽王世子的日子。原本大明朝诸王众多,南北的朱家宗室,光王侯就好几十,世子袭封,本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但是李大公子如今今非昔比,面子大上了天,长子被封为世子之后,李家的宴席居然惊动了一直深居简出的秦王朱存机。

大明的藩王里,有像福王这样爱财的;有像鲁王这样圈地的;也有像宁王这样敢起兵造反的;亦有像襄王那样深明大义出资资助官军作战的;甚至有像蜀王那样协助当地土司治理百姓留下贤名的。但大部分还是像秦王这样窝在王府里混吃等死的。也因此李沐虽然镇守西安府多年,却还是和秦王没有什么交集。

也不知道是朱存机是听到了哪路风声着了什么魔,居然难得从他乌龟壳一样的秦王府中钻了出来,舔着脸主动来蹭平辽王府的晚宴。

而在平辽王府上,李府的一大家子却都围在李沐的周围,缠着李沐讲故事,浑然不似有一位正经朱家王爷即将要到访的样子。

“父王,那你说,如果许仙和白蛇姑娘前世就认识,那为何白蛇姑娘前世没有和他在一起呢。”李云瑶刚刚九岁,正是少女刚刚开始启蒙的年纪,对于唯美的爱情充满了无限向往,总是拉着李沐给她说这白蛇传的故事。当然,令李沐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故事居然渐渐有了大批忠实听众,连刚刚身怀有孕的伊宁都雷打不动的缠着公子说故事。

李家的三夫人洛鸢多年未有身孕,后来才知道是年轻时习武过多伤了元气,经过名医李中梓的调理,才在崇祯七年生下一个女儿李云雪,直到近月才刚刚恢复好回去继续管着青花卫的事情。李沐这刚刚有了个女儿,却不妨听闻伊宁有了身孕,不过伊宁就算年轻李沐六岁,如今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在这个年代,二十九岁的孕妇已是高龄产妇,更是让李沐关怀备至到了十分。

不过,在李家两位大夫人有了孩子以后,李沐却无论如何不想她们再行生育了。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落后是不争的事实,女人生孩子是真的在鬼门关中走一圈,若不是大部分女人都想生育孩子追求人生价值上的完整,李沐是真的不愿意心爱的姑娘再去冒这个险。哪怕李家高门大阀,请得起最好的稳婆和医生,在知道了这个时代女子生育的可怕细节之后,李沐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很难想象,在一个没有缝合技术,没有高效精准的麻醉药,单靠那些婆婆和女人自己的气力,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完成新生命的降生。

“是啊,父王,这许仙也是,人家法海都抢了他的妻子,怎么能就这么放任他抢走了呢。”李琮谨在一边对许仙的性格提出了不满。

“法海有好多好多帮手啊,许仙什么都没有,只好蛰伏下来,有了机会再报仇啊。”李沐的长子,也就是现在刚及九岁的平辽王世子煞有其事的分析道。

“你看当初父王,不是率十万精兵把大娘抢回来啦。”李琮谨不服气的反驳哥哥道:“那许公子也是有功名的,家里姐夫又是朝廷捕快,法海一个金山寺的和尚,为何一点规矩都不讲呢。”随着孩子们年岁渐长,李沐也偶尔嘚瑟他当初和若菡,李妍儿,洛鸢几位红颜的浪漫故事,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啦,什么紫禁城里求郡主啦,什么洛川城下收圣女啦,怎么吹显得高级就怎么来,他李大公子干什么事儿都是轰轰烈烈,连谈恋爱都比别人高调不少。这回总算攒够了和孩子们吹嘘的资本,当然要好好的夸一下自个儿。

“咯咯,你这孩子真是,这只是个美丽的传说,只要有个幸福的结局就好。”李妍儿笑着对儿子解释道,随后脸色一正,很是认真的问道:“谨儿,前些日子,孙传庭孙大人送你的《汉书》可看完了?写文章,不能言之无物,引经据典必不可少,你可要认真研习才是。”

“是,娘亲。”琮谨的小脸虽然黯淡了一些,但是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父王,大娘,四姨娘,琮谨先告退了。”

李琮谨小小年纪,却比哥哥姐姐看上去更有礼数的样子,这也是全因李妍儿和若菡的教育理念全然不同,李妍儿是朝鲜郡主出身,朝鲜一应教育体系仿明制,所以李妍儿也对李琮谨的教育丝毫不肯放松,导致李琮谨不大的年纪,倒是对于上下尊卑那一套极是熟悉,规矩井然,礼貌周全。

“云琪哥哥,我去检查一下谨儿的功课,晚间伊宁妹妹还准备了你爱吃的龙须面,咱全家人一起尝尝伊宁妹妹的好手艺。”李妍儿一如初遇的温柔一笑:“明日那册封的宴会,规矩多,流程长,定然是吃不好的,还是结束了以后到后院补些家里的手艺罢。”

“这敢情好。”李沐兴奋的对伊宁道:“自从你这丫头成了家里的国宝,我倒忘了你的手艺了。”

“公子想吃,伊宁当然随时为公子准备着。”名义上,伊宁已经是李府的女主人之一,但是多年来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不过看样子,伊宁倒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看到李妍儿带着李琮谨出了门,若菡才压低了声音,有些心疼的道:“沐郎,妍儿妹妹会不会把谨儿逼得太紧了,谨儿才八岁啊,你看这孩子,一举一动都要严格的守着规矩,真是太难为他了。”若菡和李妍儿虽然都有朝廷承认的郡主封号,但玥然郡主出身马上民族,当然有着不同的看法,在她的眼中,儿时多多锻炼,修习武艺,让孩子健康长大才是王道,读书这事儿看缘分,强求不得。所以琮卿虽然年长一些,但反而都是弟弟琮谨拖着他去私塾念书。

李沐回头看向若菡,虽然已经看了千万眼,却还是不得不感叹一下若菡那绝色瑰丽的容颜。如今的若菡虽已非少女年纪,但是岁月留给她的似乎只有成熟诱人的风韵,绝美的少女已经蜕变成气质优雅,诱惑动人的少妇,浑身透露着娇艳欲滴的风情,让李沐多年来依旧被娇妻的魅力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其实李沐虽然和几位娇妻都相识多年,但是李大人身为大明封疆重臣,常常需要出镇国家边防要地,自然不能随时带着家眷,大多时候还是聚少离多的,故而新鲜感倒是从来不缺。

李沐心不在焉的开口道:“妍儿教育孩子的方式,我也劝过好几次了,可是她不仅不听,还怪我是状元出身,居然都不给孩子辅导功课。被抓了几次壮丁之后,我也是不敢去管了,再一个,我会试的时候还是天启四年的事儿,这都十几年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经史子集啊。”李沐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不知道瞟到了哪里,不过看着身边还在玩耍的小儿女,李大人只好强自按捺一下,装作严厉的对李琮卿道:“卿儿,明日册封的圣旨就会来,秦王爷还要上咱家来观礼,平日里你胡闹一些也就罢了,明天可千万不能出问题,丢了咱家的面子,还是让四姨娘带着你温习一下流程吧。”

琮卿虽然不甚喜爱读书,但是轻重还是知道的,册封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毕竟秦王也要出席,平辽郡王府就算是实权不小,但是名义上比别人差了一级,对方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亲王,自然还是要给人家些面子,搞得郑重一点,也就乖乖的点头道:“父王放心,儿醒得。”随后就拉着妹妹云瑶,跟着伊宁一起出去了。

李大公子好容易支走了所有电灯泡,就迫不及待的将若菡抱到怀里,一边忙不迭的上下其手起来,一边在她的耳朵边轻声道:“菡儿,上次琮谨记出的那几套新的衣物,穿来看看嘛。”

若菡哪里还不知道郎君那小心思,娇声嗔怪道:“你那哪里是什么衣物,裙摆短的都。。。都到。。。还那么透。。。”

但是话是这么说,若菡当然还是抵不过爱郎的要求,只好羞羞答答的满足了李沐的愿望。。。

而此时,在山东临清城内,叛军孔有德部的临时大营中,正有大量的火炮从营门外运送进来。

已经在山东风卷残云两年的孔有德那略显疲累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不知为何的忐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对站在大炮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道:“让我对阵平辽王,我是真的没有把握,别说是我,放眼大明朝,谁也不敢说有这个把握。”

那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骤然哈哈大笑出声,听得孔有德云里雾里的,过了好半晌,才渐渐停下道:“孔将军,您放心,不会让你真的去战场上对阵平辽王李大人的,你所要做的,就是把他平辽王引过来,只要人来了,就当你的头功!”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天一大早,平辽王府上无论主人还是下人,都早早的起来准备了。

其实所谓册封世子的主要流程,就是司礼监派一位大太监赴平辽王府上宣读圣旨而已。但是其中传递的政治信号是非常明显的,在蹉跎迁延了整整两年以后,崇祯皇帝还是承认了李琮卿的世子身份,也就意味着,李沐成为了大明朝目前唯一可以世袭的异姓王。平辽王的爵位,将会传到其长子的身上,从此代代相传,世袭罔替。

对于李沐的世袭王爵,朝中倒是反对声音不大,反正大家对于李沐的爵位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毕竟爵位只是个虚名,关键是李大人手中可怕的实权,才是让整个朝野都甚为忌惮的。

崇祯七年,河南再度大乱,朝廷召李沐入河南平叛,李沐接了圣旨以后却直接上书,言身体有恙,不宜出兵,让大理寺寺正卢象升带寺兵入河南。随后,崇祯皇帝数次下旨催促李沐南下河南,但是连携带皇帝圣旨的信使都被流民截杀,不知所踪。。。

到了如今,李沐和中央朝廷的关系其实已经非常紧张,只是迫于河南湖广一带的形势,朝廷尚未和李氏集团彻底决裂。而很多李党的骨干官员,诸如被崇祯发配到都察院坐冷板凳的吴孔嘉,华琪芳等同年,也均被运作至西北为地方官,吴孔嘉转任甘肃巡抚,华琪芳转任山西巡抚。

朝廷这两年在全力解决中原乱局,李沐本身也没闲着。晋商集团在山西一代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作为本土势力,自然和李大公子不对付。不过晋商集团经过李沐连续的打压,加上蒙古,建奴等靠山的崩溃,现在也渐渐没落了下去,晋商集团的衰落,大大减少了西北地区的行政阻力,陕甘宁和山西,辽东诸省的政策推行亦初见成效。

李沐刚起床不久,伊宁就送来了洗漱的用具。不过伊宁现在身子重,李沐当然不舍得再让小丫头亲自服侍。不过伊宁对于服侍公子这个光荣伟大的任务执拗的非同一般,就算是不能亲自动手,也总是一早就带着自己的侍女过来,脸盆等用具让侍女拿着,自己动手帮李沐更衣梳头。

起初李沐对于古人的留着长发长须是极不习惯的,但是日子久了,李沐居然还喜欢上了这种古典系的气质美感,对于长发和蓄须都非常在意。伊宁本是家里发质最好的姑娘,就算年岁增长,一头美丽无暇的长发倒是一如初见。在伊宁的精心护理下,李沐的头发和美鬓,看上去顺滑而有光泽,甚至让家里的女眷都艳羡不已。

李沐这边梳洗完毕,刚刚来到饭厅坐下,就见外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很是吃惊的看向一大桌子各色糕点,嘴里夸张的道:“哇,王兄,这都是早膳吗?咱们家今天吃的也太好了,真是够腐败的,难道不怕大理寺廉政院专政的铁拳吗?”

这个妙龄少女,自然是李沐的义妹,年方二十的陈沅了。如今的陈沅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绝色妖娆,美貌无双,在整个西安城内都远近闻名的绝色美人儿,颇有历史上一代名妓,号称倾国倾城陈圆圆的风采。不过做了李沐的义妹,历史上的陈圆圆估计就只能成为另一个时空的传说了罢。

陈沅自四五岁起就跟在李沐的身边,一直到如今长大成人,几乎是李沐看着长大的,陈沅对这个兄长,自然也是分外依恋。说话的风格更是把李沐的那些怪词学了个七七八八,动不动就冒出一个“坑爹”“伤不起”“心累”这样的现代网络流行语,倒是充满了这个时代大部分女人所没有的动人活力。

这样的陈姑娘,或许是心性高傲的,但是难得一直心地善良,纯合正直,愣是把吴家的那小子迷得五迷三道。按说吴三桂也算是个高富帅级的小年轻,论职位,二十八岁的吴三桂已经是山西总兵,总参谋部的副总参谋长,军衔混到了十五级的少上造,比自家老爹还高了一级。论人品更是数年如一日,爱陈沅爱的痴缠,其他各家名媛从不放在眼中,已经二十八岁“高龄”尚且未婚,就连小妾也没有纳一个,不过这个倒不是吴三桂不想,而是真的不敢,毕竟陈沅是李沐的妹妹,万一李大人不喜此等行径,吴三桂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李沐也是疼爱妹妹到了极点,只要陈沅不点头,他李沐也绝不强求。

陈沅自达到这个时代的适婚年纪以来,吴三桂就以各种名义恬不知耻的跟在她后面,体贴入微知冷知热,让李沐一度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穿越货,一点都没有封建地主家大男子主义的毛病。陈沅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中估计早已沦陷,只是绝大部分时候,受了李沐思想的影响,认为女子不要太早的在婚姻大事上做决定为佳。

见陈沅那副故作夸张的样子,李沐忍不住笑骂道:“你就是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来,吃的隆重些才起的这么早吧,往常哪天不是日上三竿了才见着人儿?”

“哼,就知道戳我轮胎,一点意思都无。”陈沅自顾自的坐下,拿起碗筷往那精致的一道荇菜烤鸭卷上一夹,忙不迭的塞到嘴里,满足的赞叹道:“嗯。。。这京师便宜坊我也是吃了不少,但是能把这鸭卷做的比烤鸭还好吃的,就只有咱西安德顺祥的大厨。”

“知道你爱吃德顺祥,我这儿还有些别的,也尝尝罢。”陈沅话音刚落,门口就突然响起吴三桂的声音,惊得陈沅筷子上个鸭卷都掉在了桌上,回头看着吴三桂那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刚刚远行而来。

“你。。。你怎么来了?”陈沅见到吴三桂,很是惊讶的问道。

吴三桂是山西总兵,治所在太原,到西安就算是乘快马也有五六日的路程,这年代交通落后,两省之间来回折腾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年节实在有些繁忙,没有走得脱,外喀尔喀部这几个月叫劲的厉害,让我狠揍了一顿。现在总算消停了不少,王爷特批了我一个月假,我就马不停蹄的过来了。这不是小世子袭封嘛。。。我就顺便。。。”吴三桂到了这个年纪,当然也懂得了人情世故,不再是当初十九岁的少年,知道多和老领导联系感情了。但是吴三桂此话一出,李沐第一个反对道:“哎哎哎,吴军门,你可别拿我做挡箭牌,你哪一次上我府上,和我说话超过两刻钟了?专程来看我家妹子就直说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大老爷们儿,敢做不敢当啦?”

“嘿嘿,王爷您这是,哪里的话真是。”吴三桂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陈沅,故作正经的说:“这不是,给王爷顺道买了些糕点。”

吴三桂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递上桌,拿出林林总总十几样糕点来,李沐似乎故意拆他的台,好不得意的一个个数着道:“湘妃糕,江米条,琥珀花生,芙蓉切,板栗酥。。。好你个吴三桂,你这分明都是陈沅的口味,除了这个麻辣凉皮儿,哪一样和我沾上边啦?”李沐性喜咸辣轻甜食,像吴三桂这样追随多年的老部属肯定心知肚明,这一桌子甜食分明就是为爱甜如命的陈沅准备的。

见吴三桂那满身的尘土,手上被马缰绳勒出的血印子,微微打颤的双腿,出身李府的陈沅就算不上阵打仗,也知道这是从太原直奔西安,骑马长途奔波的结果,吴三桂满身疲惫,居然还记得去德顺祥买自己爱吃的糕点,只在那一瞬间,那个清晨,陈沅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记得。她曾不止一次的对吴三桂说,那天一大早,你连夜赶来给我送糕点的那天,是你一辈子最帅的一天。

“这个。。。陈沅喜欢,王爷您肯定也喜欢嘛。。。”吴三桂有些尴尬的强笑道。

要说女人也是奇怪,有的时候,给她一座金山银山都不满足,有的时候,一盒糕点就拨动了她心里最温柔的那根弦。陈沅袅袅婷婷的站起来,盈盈一握的纤腰上,玉坠清扬,一双绝美动人的美眸忽闪忽闪的,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她看着吴三桂满身的尘土,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拍了拍吴三桂身上的灰尘,认真的道:“你说要上我家提亲,这个聘礼,本姑娘收下了,以后,就罚你一辈子给我买糕点吃。”

说完,陈沅回身拿起食盒,甚至连李沐刚刚准备伸手尝一下的都抢了回来,一溜烟的离开了,只留下一阵香风,加上正互相对视发愣的吴三桂和李沐二人。

“这。。。王爷。。。令妹这是。。。什么意思?”吴三桂似乎有些被突然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还傻傻的问李沐道。

“意味着恭喜你终于把我宝贵的妹妹撬走了,赶紧回去让你爹来谈定亲之谊,滚滚滚,老子现在看到你就烦!”虽然知道陈沅被吴三桂撬走是迟早的事儿,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李沐还是很不爽的撵人道。

“啊,是,是大人,我。。。我马上回去写信,马上就写。。。”吴三桂激动万分,堂堂山西总兵官,高兴地像个孩子,所有的疲倦转瞬间一扫而空,好像恨不得立刻就能打开任意门把老爹叫过来的样子。

“没出息的东西。”李沐看着吴三桂雀跃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吃喝起来,想起自己年少时干的那些为爱疯狂的傻事儿,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第三百六十二章 泄密事件

用过早膳之后,就是接受圣旨的仪式,李沐对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一贯不甚了解,向来是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皇上的圣旨宣读完毕之后,秦王朱存机准时出现在李府的大门口参加晚宴,这平日里不出门的秦王,突然开始这么巴结李沐,是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意味么?

朱存机来李沐的府上是头一遭,但是李沐见朱存机倒不是头一面,这位秦王给李沐的印象,便是眼神中充满了朱家王爷里难得一见的精明之色。以李沐多年看人的眼光来说,这位秦王殿下大出息没有,小便宜上绝对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朱存机似乎毫不在意李沐那有些询问的目光,双方刚刚分宾主坐下,朱存机就主动开口恭维道:“平辽王驻在西安,为我大明镇守边疆重镇,劳苦功高,小王是半个闲人,几次想要叨扰,都不知道平辽王是否得空。数年之间,还是头一次上门拜会,确是有些失礼了,还望海涵一二啊。”

“秦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李沐赶忙赔笑道:“王爷若是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锦宁即可,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在这边镇苦寒之地,王爷就不要太拘礼了。”秦王是亲王,爵位上比李沐这个郡王高了一级,当然还是要有些上下规矩,不过秦王倒是个讨巧的人儿,似乎有意在拉近和李沐的距离,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哈哈,如此说来,小王就僭越,称呼一声锦宁了。”锦宁是李沐的号,一般用于同僚平辈间的尊称,秦王也是客随主便,只要能显得亲近一些就好:“锦宁啊,近日,通政司所发邸报上,说的那个传闻,你可曾有听说过?”

“传闻?”李沐先是奇怪的想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有些明悟的道:“啊,王爷是说,大明西北和东南的文社集报中所发的新闻,通政司专门发邸报辟谣的事儿吗?”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事情。”秦王意味不明的道:“锦宁是大明南北第一文社复社的社首,这是朝中公开的秘密,锦宁倒是给我个准话儿,那文社集报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耶?”

现如今,在大明朝的文官阶级中,除了李党和东林党,加上楚党,浙党等小党派以外,最大的超级组织就是复社。复社从天启年间设立起,至今已有十几年的时间,其专门吸纳参加会试的举子入社,大家互为臂助,在考试前互相帮助,在中式后引为同年,经过十几年的壮大,形成了一个横跨诸多党派,几乎囊括了如今朝野大半中下级官员和部分高官的超级政治集团。

因为复社会在举子入京开始前提供大量的补助,甚至在京师开有十余家文社会馆为他们提供住宿,加入复社的众多好处吸引了大量士子成为复社的一员。无论现在大明朝廷中打上任何一个党派标签的官员,十有七八都在作为举子入京会试之前就已经是复社的成员,这个庞大的政治集团,以为文官阶级和应试举子谋取利益为主要目标,最大的政治对手就是司礼监和皇帝。复社的强大实力,也是李沐这两年对朝廷命令听宣不听调,但是依旧在西北稳坐钓鱼台的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复社所发行的西北文社集报和东南文社集报也是大明朝最早发行的周刊报纸,因为时常披露一些宫闱秘辛而广受士子们的欢迎,在李氏集团的传统势力范围内影响极大。

而今年的四月份,文社集报上的一个消息瞬间吸引了全国士子和百姓们的目光,其主要内容是在崇祯六年,也就是两年前的时候,皇上曾经私下指使内阁大学士,现在的内阁次辅大臣周延儒,遣彼时身为南京礼部尚书的徐石麟徐大人,前往建奴大营,向蛮夷求和!

如今建奴已灭,辽东平靖,大明朝的情况却没有从根本上好转,中原和西南各省反而越发混乱。大明地方藩王横征暴敛,官员吏治一片混沌,直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大量百姓迁往西边和东南各省,致使还受中央朝廷辖制的人口数量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中央朝廷彻底失望,转而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镇守大明多年,被大明诸镇军队和老百姓奉为神将的九边总制,平辽王李沐。甚至已经有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若是大明朝的中央政府再这么腐败无能的衰弱下去,这二百年的朱明王朝,怕是要走到变天的边缘了罢。

而这一次,复社的报纸上,透露了大量徐石麟和建奴谈判的细节,徐石麟代表皇上和建奴媾和,提出割让辽东大片大明故土,更是答应对方拿下当时正在边疆带兵作战的李沐,以致导致建奴大军撤退时屠城宁远,死难百姓三十余万,兵士俘虏两万余人,简直把国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这样的条约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朝廷答应割让的土地本身就在建奴的占领之下,至于宁远屠城的真相,普通士子当然无从得知,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徐石麟和建奴蛮子谈判所致,这个罪名,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加上不少事后诸葛亮的士子们,甚至写了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文章,如果李督师当时被皇上免职了会怎么样。辽东诸镇崩溃,满清大军入关,到处都是敌军铁蹄践踏的烽火,说不定如今的大明朝,都已经是半个蛮夷的天下了!

此文一出,在南北士子们中激起轩然大波,通政司连发六篇邸报辟谣。但是这个世界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石麟又不是个隐形人,从南京出发到辽东议和,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少目击证人都站出来作证。甚至有人找到了尚在河套服苦役的一些建奴官员,证实了条约条款的真实性。

大明朝的士子百姓都是极为骄傲的,自立国以来,大明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不议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每一个老百姓都知道的祖训,是整个帝国的立国信条。当初英宗朝的时候,瓦剌部扣关入侵,恰逢大太监王振祸乱朝纲,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怂恿皇帝御驾亲征,以致土木堡之变,损失明军主力七十万人,连皇帝都被瓦剌人抓走了,大明宁愿再另立一个皇帝,都绝不和敌军议和。最后于少保带两万精兵和四九城的所有百姓死守北京城,数次战胜瓦剌军队,迫使对方放回英宗皇帝,退回北方草原。

和身在现在中国的我们差不多,彼时大明百姓士子们对于此等卖国行径的痛恨都是一样的,徐石麟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徐大人因为“卖国”谈判有功,已经升任礼部左侍郎,可是如今连上朝都不敢去了。整日窝在家里躲灾,下场倒是很像近代五四运动前夕,参加巴黎和会后回国的交通总长曹汝霖。

复社这一手,重创了大明中央朝廷的权威,包括崇祯皇帝的能力都开始遭到广泛的质疑,那些士子就差顶着崇祯的脑袋问,作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和蛮夷求和的皇帝,请问有何感想?忘了前宋给蛮族送岁币送到亡国灭种的前车之鉴了?

从根子上讲,对于大部分老百姓来说,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李沐能澄清寰宇,给大家一个过得下去的日子,就算让他当天子也无所谓。历史上王朝演变,二百年一循环,本是兴衰常理,没什么好奇怪的。李沐若是想做天子,比起满清当然要简单的多,毕竟大家都是汉人,李大公子还是太祖皇帝承认的神将下凡,这王朝演变到他李家的手中,也不是什么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大不了换个东家,该上班还是去上班,他李沐就算是战神转世,还能不要读书人帮他治国嘛?

听到秦王提起这一茬,李沐一方面大致了解了这位王爷心里在想什么,秦王这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变天前的宁静,跑到李沐这儿来试探呢。另一方面,李沐心中亦是寒意阵阵,朝廷派人求和的事儿他是耳闻过一二,但是复社刊发此等文章的动作却不是他授意的!现在复社北京分社的社首张溥已经是礼部尚书,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在不和李沐商量的前提下擅自搅起这么大的风波。

而且这事儿在北京和辽东的文社集报上并未刊载,说明这两部分其实多少是蒙在鼓里的,故而此次泄密事件,肯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幕后之人精心策划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重创中央政府的权威。若是崇祯皇帝最终顶不住压力服了软,那皇帝在士子和老百姓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子已经可想而知。

“秦王殿下,朝廷主动派人议和的事情我是不知情的。”李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脸希冀的朱存机,只好敷衍含糊的道一句:“殿下放心,皇上圣心独断,定会有所解释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风暴骤起

如果说大明复社所刊发的文社集报爆出猛料只能算是舆论攻势的话,那山东孔有德部突然向北进犯河间就是让崇祯皇帝真实感觉到威胁的行动了。

大明历代帝王都对山东的局势极其敏感,盖因山东之地,处在大明内地咽喉,实在太过于重要。此时北方各产量大省不是屡遭战火破坏就是处在李沐的控制之下,大明南北通衢物资运输很大程度上依赖大运河,而大运河又有很大一段处在山东境内,时不时会受到流民和叛军的波及。

更何况,从山东北上京师,只有河间和保定两个府隔在中间,全程不到一千里的路程,快马不过四五天路程,就是行军也半月可达。对于这个时代的交通和通信效率,这已经是极为迅速的攻击距离了。

既然知道山东离京师近,朝廷当然也会提防着,早在孔有德部刚刚造反之时,京营就征新军两万七千人入驻河间,甚至包括朝廷装备最精良的,全部配备天启式步枪的一万余神机营。

六月初四,消息传到京师,河间陷落,孔有德部的一万五千大军会同各路反贼包括洛川张存孟、延川王和尚等,集结农民军十一万人,再度挥师保定。

随后,朝廷再次下旨,命石砫宣抚使秦良玉率一万白杆兵于河北抗敌,谁知秦良玉刚走到一半,尚在河南的叛将张献忠居然转头拿下固始和霍县,兵峰直逼大明的中都凤阳!

要说凤阳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重要经济文化中心,但是却被大明朝奉为中都,特设有凤阳巡抚和知府两套班子,享受省级待遇。全因凤阳一带,有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家的祖坟,还有当初太祖皇帝起于微末时出家的“皇觉寺”。在崇尚寻祖归宗的大明看来,凤阳无疑是整个王朝的龙兴之地,命脉所在,故而凤阳城城高池阔,一直驻有重兵,地位和当下的直辖市差的不远。

但是王朝开国二百年,凤阳卫所的军队也不能免俗,国家承平日久,那些旧式军队早已不再堪用。李大公子在西北一带解散回家的闲兵散官数以十万计,为此甚至引起了数次大规模的叛变,都被李沐用铁血手腕镇压了。靠着李沐在军中超绝的威望,西北地区的军制改革尚且艰难如斯。而大明朝腹地的凤阳自然没什么改革的可能,现在的中央朝廷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魄力。所以自己家的事儿自己知道,张献忠集中他老营那一万多精锐,加上裹挟的数万叛军,凤阳城能守得住才能有鬼呢!

这一下,朝廷真是给吓了个半死,赶紧又命令秦良玉去截杀张献忠,急命援剿副总兵左良玉率官军两万人驰援保定。

左良玉此人原本驻守昌平,手上有些兵权便骄傲自大,不服管教,他觉得李沐对军队管理过于严苛,就主动请调入关,朝廷本着对于李沐的兵权,能削弱一点算一点的原则,便将他改任援剿副总兵,带昌平军入河南平叛。

可是白杆兵这一走,安邦彦却又压不住了,西南云贵总督朱燮元急报,白杆兵前往凤阳之后,安邦彦率领叛军从贵阳出发,兵进四川,少了主心骨的主要由土司军队组建的川军纷纷倒戈,敌军已经打到了乌蒙和叙州一带,世代镇守四川的蜀王朱至澍,内江王朱至沂出资六万两,募兵四千据守泸州。

西南诸省,有两支强大的可战之兵,一是在嘉靖年间闻名天下的广西狼兵,袁崇焕组建关宁军时,曾招一万狼兵入伍,等于将狼兵主力带到了辽东。但是在李沐清缴关宁军的过程中,发现这些狼兵虽然作战勇敢,但杀戮极多,自从征调狼兵为国征战开始,其一路走一路被地方官参劾的事情在大明朝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史载狼兵部队所过之处,杀烧抢掠,与敌军无异,“顷因林贵逋诛,调用狼兵,所过剽掠劫杀,鸡犬不遗,谋之不藏,莫甚于此。”“调至狼兵,所在辄肆荼毒,奸污妇女、劫掠财物、毁坏屋宇,良民横罹锋刃者不可胜数。至于士族,亦有阖门受戮之惨,且载所掠妇女金银抵南京贸易”,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虽然狼兵是关宁军中杀敌数量最多的,但居然也是关宁中在当地百姓里名声最差的。故而大量狼兵虽有战功,却又多因为杀良之罪被发往河套筑城,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二者,当然就是石砫土司的白杆兵,白杆兵军纪严明,作战勇敢,是难得精兵强将,但是屡经战阵,损失不少,如今只剩下一万余人,还被朝廷派去了凤阳。朱燮元少了白杆兵这支绝对主力,能战之兵寥寥,云贵川在这个时代本是人烟稀少,开发落后的苦寒之地,豢养大军本来就极为困难,朝廷官军满打满算不过三四万人,还有数座大城市需要驻防,想要遏制地形熟悉,土生土长的土司叛军仿若登天之难。

当崇祯皇帝为大明南北各省处处烽火焦头烂额的时候,李沐却在屋子里,对着一封密报发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洛鸢从门外进来都没有发现。

“沐郎?”洛鸢看着李沐还对着奏报发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要吃一点吧,这一整日不吃不喝,身体怎么顶得住呢?”

“鸢儿。”李沐对看洛鸢进来,强自笑道:“这刚从外面回来,不去看看云雪吗?”

“云雪都睡着了。”洛鸢伸手揽过李沐的脖子,轻轻靠在他的身后,吐气如兰的道:“青花卫虽然查出来是这个结果,但是。。。也不一定就是他啊。。。”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了解他。”李沐苦笑道:“真是人心难测啊。”

“可是,也许他也是为你好呢?”洛鸢带这些不明的意味,轻轻的对李沐道。

洛鸢此话一出,李沐忽然站了起来,目光如电的望向自己的枕边人,洛鸢毫无畏惧的和李沐双目相对,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了。

良久之后,李沐重新坐下,一个猛子将洛鸢拉到了怀里,凑近了洛鸢那绝色诱人的俏颜,沉声说道:“你都嫁到我家这么多年了,还不忘你那老本行么?”

“我忘了,记得,有什么打紧。”洛鸢轻轻笑了出来,主动将唇吻上李沐的脸颊,突然开心的甜声说:“谢谢你相信我。”

“你太了解我了,自然不会被他蛊惑。”李沐的眉头皱着,极为担忧的道:“怕就怕在,会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将领和士卒,以为他是为了我好而助纣为虐。”

“那怕什么了。”洛鸢躲在丈夫的怀里,一双浑圆的美腿轻轻蹭着李沐的身体,语气自豪的道:“我的男人,在战场上,何曾怕过谁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自以为是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大明朝九州万方的天子,崇祯皇帝在御桌前烦躁的打着转。他脸色暗淡,甚至有些消瘦,穿着一身陈旧的龙袍,衣角里面不时的泛出几个破布补丁,朴素到让人很难想象他是大明朝亿兆子民的君父,天下共主,一国之君。

相比起皇帝的寒酸,下面坐着的几位高官就显得富态多了,尤其是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位大学士,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满面红光,身形挺拔。若是能和皇帝换一身衣服,别人肯定以为这两位才是真正的天子呢。

“韩卿走了,来卿也走了。”崇祯一看到温体仁和周延儒这两个草包,就想起去年死活要辞职的首辅韩爌和次辅来宗道,不仅两位阁老走了,文华殿大学士张子续随后主动请调,赴辽东任蓟辽总督。崇祯又不愿意让李沐进首辅大臣,便做主将周延儒提拔到首辅的位置,加中极殿大学士,李沐按顺位进为次辅,加建极殿大学士,温体仁加文华殿大学士。令召徐光启为武英殿大学士,文震孟进文渊阁大学士,张至发进东阁大学士。

目前皇帝最信任的人,当然还是首辅周延儒,不过面对当下的形势,君臣三人也是一筹莫展,整日里待在东暖阁中唉声叹气,成天议事却全无战略眼光,调兵遣将的原则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哪里不会点哪里,结果乱子越镇越多,国家的情况也越来越差。

大明朝最大的问题,其实并来源于外部,而是帝国本身的痼疾难以消除。就算建奴被灭,在大量没有实行改革的省份,经济结构依据一塌糊涂,朝廷四处救火已经越发吃力,这两年更是眼看支撑不下去了。

孔有德大军北上,如果贺人龙和左良玉挡不住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召边镇大员南下勤王,而召边镇勤王,绕不过去的人就是如今的大明平辽王,九边总制李沐。李沐这么多年解散了大量九边的旧式军队,当下大部分都是新建的新军。随着熊成转任辽东总兵官,为大明诸镇总兵之首。李沐现如今手上的兵权,包括正在河套监督十余万民夫,俘虏屯垦的三万陇右军,在青海镇守亦力把里的两万西宁军,在宣大驻防的四万宣大兵,在西安驻防的两万秦军,在太原驻防的四万晋兵,在山海关驻防的一万山海关守备,在辽东驻防的七万辽东军,锦州镇随着建奴威胁的消亡已经被李沐上折主动废除,另陕甘宁三省大理寺有三万寺军,加起来有二十六万人。这可不是曾经号称有百万员额,实际上能拿得起武器不到三十万的旧式明军,而是全部经过多年编练,实行严格的军衔制,久经战火考验,装备精良的百战主力。若是在天启年间李沐就有此实力,早就把努尔哈赤那老小子打得找不到北了。

崇祯皇帝知道,若是让李沐南下勤王,远的不说,孔有德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安邦彦连秦良玉都怕,更不要说名声比秦良玉恐怖百倍的李战神。似乎让李沐出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崇祯却偏偏不敢让他来。

勤王这个词,实在是听着就瘆得慌,自古以来,以勤王之名,行谋逆之实的野心家不在少数,现在李沐没有名目,还顾及君臣大义的名分,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若是给了他一个奉旨勤王的名目,让他名正言顺带领大军南下,。。。万一他有异心,朝廷何人能战?何人敢战?

周延儒见崇祯那一副便秘的样子,就知道崇祯心里在愁什么。他周大人别的本事都没有,唯独对皇帝的心思了解的很是透彻,仿佛是生在崇祯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也正是靠着这一点,周延儒虽然屡犯大错,甚至因为派人和建奴议和的馊主意重创了皇帝和朝廷的权威,却还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首辅大臣。

“皇上,依微臣拙见,若是左良玉真的作战不力,未免战火波及京畿,天下首善之地,还当召平辽王南下平叛,只是我们可以命令北京城九门紧闭,不允许李沐入城。让他直接南下去打孔有德就好。”周延儒一介书生,大言不惭的道:“京营有十万城防军,五万神机营,又有两位国公爷家学渊源,只要不让平辽王进城,不给他提供军需和粮草,理应固若金汤,平辽王携粮有限,难以久战,平叛结束之后定会立刻回军,如此京畿可保万无一失。”

要么说周延儒这等书生误国,对于京营,其未经任何调查就敢乱出主意。自永乐朝以后,京营衰败极快,到现在早就是一群什么也不会的地痞流氓集中地,军官也多是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别说和李沐的西北军开战,就是连河南官军都比不了。神机营倒是尚有一战之力,但是空额严重,腐朽透顶,英国公早就和李沐透过底,现在的京营,城防军能战者不足两万,神机营能战者最多一万余人,其余的要么就只是个纸面数字,要么就已经彻底腐坏。。。

按照崇祯七年,兵部右侍郎黄士俊的折子,朝廷现在能调的可战之兵,除去李沐的西北军和辽东军,还有河南官军和镇抚大营四万余人,云贵总督的西南官军三万余人,山东官军四万余人,京营和神机营大军十万人,湖广官军两万余人,南京守备军四万余人,白杆兵一万余人,援剿总兵官贺人龙和左良玉的昌平军一万余人,福建官军两万,四川诸王征募的军队三万余人,加起来三十四万军队,似乎实力强大,但是其实水分极大,从崇祯六年开始,四万多山东军被不到一万人的孔有德打得狼奔逐突,损失无算,河南镇抚军堪堪自保,西南军六万多人被安邦彦两三万叛军按地上摩擦,连贵阳都没有守住,就可以看出这些所谓的官军主力战力如何。。。

崇祯皇帝勤政无比,生活朴素,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个人操守极佳,但是唯独这个妄自尊大的毛病改不了,往往盲目自信。听周延儒这么一分析,似乎李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崇祯皇帝甚至想到,到时候李沐弹尽粮绝,苦苦哀求朝廷接济,是不是可以趁机和他谈条件,至少把西北军和辽东军的兵权给他免掉一个呢?

皇帝在这想当然的做着春秋大梦,却完全没想到,若是李沐奉旨带兵南下,他连城门都不让人家进,军需粮草一概不给,会让辛苦驰援的官兵怎么想,让大明朝的百姓们怎么想?天下难道有不给马儿吃草,还硬要马儿跑的道理吗?

第三百六十五朝章 大明朝的党

崇祯八年七月,首辅大臣周延儒亲自票拟条陈送往皇宫,崇祯皇帝下诏给内阁,命九边总制,平辽王,建极殿大学士,领精兵十万,南下赴河间平叛勤王。

一应所需军需粮草,皆由西北各镇自行筹措,一应行军驻在,均不允许沿途打扰顺天府诸县各城。叛军若平,则即刻回军,不得有误。

如此奇葩的圣旨从内阁发出,凡朝野有识之士无不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皇上忌惮李沐是正常的,但是用这种方式,简直如同自绝于天下。原本还顾及着君臣大义名分的李沐完全可以自述因为弹尽粮绝,逼到绝境,挥师京城,求得军需粮草。到那个时候,崇祯皇帝拿什么守护大明朝的社稷神器?

如此一来,朝廷有理也变没理了,皇上如此刻薄为国征战十余年的有功之臣,天下士子,黎民百姓会怎么想,值此敏感危难时刻,中央政府的权威原本就已经在谷底挣扎,这下可是要被士林彻底厌弃了。在很多明眼人看来,李沐实力强大,威望之高,不客气的说,其实远胜当今圣上,只是受制于君臣之道,不得已固守西北一隅之地。如今不仅有了名义,还有个受害者的弱势形象,到时候就算是他有什么异心,天下士子也都会责怪朝廷逼迫过盛,以致其反,原本的大义名分,都被自己丢了个干净。

吏部尚书范景文虽为李沐的亲娘舅,但是范景文不负一代纯臣,第一个具折上奏,言明旨意荒谬不堪之处,提请内阁重新审议。

范景文这一出手,却仿佛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上。李沐从未想过结党,但是朝中亲近李沐的官员已经自然而然的被视作李党。目前的李党控制了超过一半的朝廷要职,一直是幻想所谓“众正盈朝”之东林党清流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李沐是范景文的亲外甥,但是范景文自诩不是那种因私废公的昏庸之辈,他一心为了朱家天下,却没想到反而引起了众多清流一系官员的弹劾和反击。

除了像杨涟,左光斗这种真正的正直之臣外,东林党人的斗争原则只有一个,我是清流,我是忠臣,所以我是对的,其他派系的意见,无论合理与否,都必须反对。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些清流们以为靠着自己的唇枪舌剑干掉了魏忠贤,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收拾掉李党在朝野的势力,于是纷纷上折弹劾吏部尚书范景文,礼部尚书张溥,商部尚书张采,都察院右都御史宋应星等。但是这些人不是魏忠贤的阉党成员,他们大部分操守甚佳,小节无亏,于是东林党人只好胡搅蛮缠,说些不敬圣旨,藐视内阁等莫须有的罪名,仿佛地痞无赖,毫无底线可言。

曾经叶向高为首辅时,身为党魁,一心为国,和阉党苦苦周旋,那个时候的东林党,客观来讲,确实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代党魁更迭,从叶向高,到刘一燝,韩爌,东林党也在一步步的变化。周延儒身为叶向高的门生,虽非东林出身,但与东林系关系密切是不争的事实,况且周延儒居于首辅,东林党自然也就指望着他,有这样的领头羊在前面,东林党搞成如今这个样子,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致美楼的一处雅间之内,坐着三位穿着锦袍的中年人,虽然随扈不多,但看上去威严气度不凡,应当是做惯了上位者的高官,仔细范景文,礼部尚书张溥和商部尚书张采三位大人。

这三位从一品的大员齐聚一堂,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如今东林党全面进攻的事儿,和东林党开战,他们倒是不怵他。就算皇上如今不站在他们一边,但李党众位高官大多都是清誉甚佳的诚诚君子,和阉党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当然不同。

“范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劝,别去趟那个浑水了罢。”张溥虽然和范景文同品同级,但是对方是李沐的长辈,张溥和张采二人自然也格外尊敬些,可是苦劝了好几次,范景文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张溥也是颇感无可奈何。

“是啊,范大人,您管也管了,折子也上了,甚至内阁的徐光启徐阁老都跟着上了折子,这回反倒是吃力不讨好,皇上也不念着您的忠心,只当是您在那儿为王爷张目,又是何苦来哉呢?”张采也跟着劝道。

范景文听闻此言,刚刚涨红了脸想反驳几句,后来却似乎又放弃了,只是摆摆手道:“你们不要管我了罢,皇上是否采纳雅言,是皇上自个儿的事情,我既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周延儒那祸国殃民的老杀才,居然怂恿皇上派人去和建奴蛮子谈判!原本皇上现在就引起了朝野和不少地方督抚的非议,要是再对云琪来这么这下,天下就真欲不值陛下矣。”

“范大人真是多虑了。”张溥居然毫不在意的笑笑道:“如今的天下,可已然不值陛下久矣。。。”

范景文听张溥此言,脸色骤然一变,目光如闪电一边射向已经贵为大明朝礼部尚书的张溥,有些冷冷的道:“二位张部堂,这大明天下,要变,我是知道的,不仅我同意这一点,大部分朝野有识之士都同意这一点。但这个变,仅止于改变大明自洪武年间以来,流传下来的沉疾旧弊,绝非要妄动国器,更替社稷。你们年轻人有能力,有视野,我也就支持你们去改,但是你们要是想打大明神器主意,我范景文,头一个不同意!”

范景文说的慷慨激昂,张溥却只淡淡一笑,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自然准备抬手告辞,没想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三位部堂大人,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下官有要事向三位通传。”

“听声音,像是右都御史宋大人。”张采疑惑的拉开了门,闪身让宋应星进来了,见对方满头大汗的样子,还命人递上一杯凉茶道:“掌宪大人不要着急,有事儿慢慢道来就是。”

“皇上刚才下中旨到内阁,免了武英殿大学士徐光启徐阁老的职,进礼部侍郎钱谦益入阁。”宋应星语气急促的道。

“瞎说!”范景文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假消息,徐光启身为大学士,岂是皇帝一道中旨想免就免的?何况徐大人进内阁才多久?国家阁臣随意任免,来去如走马观花,当内阁是什么地方?四九城前门口儿的菜市场吗?

“范部堂,如此紧要之事,我岂敢胡编乱造。”宋应星苦笑一声道:“您可以回部里看看,六科廊现在都炸了锅了,甚至有人都直接奔通政司去截圣旨啦!”

范景文嘴唇蠕动着,脸色憋得通红,一双蒲扇样的大手上下挥舞着,怒喝一声道:“东林东林,楚齐浙鲁,党同伐异,不择手段!自诩清高孤直,实则和阉党贼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堂堂吏部尚书,素以涵养极好着称的范景文恨铁不成钢的悲愤道:“这就是我大明朝的党,这就是我大明朝的清流,这就是我大明朝的国家肱骨!”

两句话说完,范景文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这一刻,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圣人之道,孔孟之途便逐渐开始动摇了。阉党在时,政治黑暗,迫害成风,朝野之间,顺昌逆亡,攻忓同僚,仅为己利,不顾大义,毫无底线原则。如今到了崇祯朝,所谓“众正盈朝”之时,一切却毫无改观,该贪的还是贪,该骂的还要骂。清流诸公,除了顶着个好听的名头以外,和当初祸乱朝纲的阉奴有什么区别?!

宦海沉浮几十年,神经早已像钢丝一般坚韧的范部堂,似是对张溥张采二人,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罢了罢了,由得你们去吧,这天下,总该有人扛起来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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