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按摩女的血泪生涯 - xp1024.com
《一名按摩女的血泪生涯》


第一章

我是一名按摩女。

说这三个字,我没感到半点羞耻。在我心里,这个职业就像教师、医生、记者,包括现在自由撰稿人、soho族一样,凭自己的劳动赚钱。至少我们没有坑、蒙、拐、骗、偷、抢,更没有触犯法律。不仅如此,我们每年都给国家上缴不菲的税金。当那些靠我们的钱养肥的国家干部,吃饱喝足剔着牙来到店里,迷着一双双色眼在我和我的姐妹们身上乱转,当他们伸出咸猪手在我们身上乱摸,最后把猪一样的身子压上来,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当他们扔下我们扬长而去,转过头又用不屑的口气谈论我们时,该羞耻的是谁?

按摩女没有天生的。从娘胎出来时,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一样。只不过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差。运气太差的,就像我们一样,当了按摩女。进“红纱帐”不久,红姐就对我说了这段话。从此我就认定,红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红姐今年36,16岁出道,干了20年按摩女,有了积蓄后开了这间“红纱帐”。每当我问她20年的经历,她总是冲我淡然一笑:“问个球啊,以后你还不一样?”

“红纱帐”紧挨着c城火车站,沿出站口往北走,过一个红绿灯,再往西拐,就可以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小巷里除了几家理发店,一字排开的全是按摩房。夜幕来临,一眼望去,粉红的灯光下,一个个按摩女光腿露肩,或站或坐,迎接八方来客。当然,里面很大部分是回头客。

“你妈个b,没长眼啊,蹄子伸到哪来了?”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在争客。这种争执在巷子里是家常便饭。

我从门口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个花玲。她扭着水蛇腰,一边嚷嚷一边把人往她的店“温柔乡”里拽,和她抢客的是巷子里另外一个骚货小奶牛。可怜的是中间那位干部模样的胖子,夹着个包,两只胳膊被抓得牢牢的往两边扯,弄得他东倒西外,脸红脖子粗,嘴里不住地叫:“干啥子吆,都快放手撒,我还有事!”妈的,你是有事,到这里来找好事的吧。我从喉咙里骂了一声。

争执了半天,还是花玲获得了胜利。她亲热地挽住胖子的胳膊,哼着小曲走进了店里,眼角还不时地瞟小奶牛一眼。小奶牛气鼓鼓地站在那里,胸前那对大奶上下起伏,嘴里嘟哝着什么,肯定在咒花玲的祖宗八代。

论气力,小奶牛完全在花玲之上,可她输在脸皮上。花玲可以穿着薄得可以看见rǔ头和下面黑三角的内衣,中午头在巷子里晃来晃去,晚上更是可以穿着时下流行的“露股装”,露出没穿内裤的大半个屁股等客人,只要来个人她就像牛皮糖一样贴上,不把人弄到小屋里不罢休。巷子里的人都说,花玲前辈子肯定是个蒜臼子,天生就是被人戳的,还有人说花玲下面那东西有jī巴依赖症,一天不被x,浑身都难受。但不管怎么说,花玲在巷子里挣得票子最多,大家也很眼红。

今天我那个来了,也就没出去等客。干我们这行的,身上的早就不准了。我也是好几个月没来了,今天早上刚想出去,突然觉得下腹疼得厉害,到厕所一看,见红了。我没敢跟红姐说,因为开按摩房的都忌讳这个。本来就不能接客,更觉得是触“霉头”,一天的生意都不顺。所以,红姐连说都不让我们说。如果来了事,只在屋里洗头就行,别的什么也别管。

难得有这样的轻松时候,我不紧不慢地给一个学生模样的男人洗着头。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把我的腰搂住,热气喷得我耳朵痒痒:“好蓓蓓,想死我了!”

我头也没抬,举起沾满泡沫的手就往他脸上抹:“去去去,哄谁呢,好几天都没见人影了。”

刘强讪讪地笑:“宝贝,这几天我去外地进件去了,这不刚回来就来看你了么。”说着话手就往我大腿上摸。我一把把他打开:“拿开你的脏手,还不知道你在外面摸了哪个小嫚呢。”“天地良心,我心里只装着你一个,说谎我就天打五雷轰。”

用东北人的话说,刘强是我的“老铁”。他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个汽车修理厂,手里有俩闲钱,是“红纱帐”的老主顾。从我一进红姐这个店,他那两只贼眼就没离开过我的身子。我在这里第一次做全套服务就是给他。那天他嚎叫地像个猪罗,事后扔给我整整一千块。以后他三天两头地来找我,每次起码偷给我300。我也就心安理得地跟他好了——干这行,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钱么。

“宝贝,咱到小屋里聊会吧?”刘强得寸进尺,把身子整个贴上来,下面硬硬地顶在我屁股上。“早不来,晚不来,人家不舒服了你倒来了。”我回过头白了他一眼。一听这话,他的脸色顿时暗了下去。男人,终究是一种用下面思考的动物。

知道没有希望了,刘强唉声叹气了一阵,说了些不同不痒的话,借口厂里有事溜了。我不由得从心底暗笑了一声,说一千道一万,甜言蜜语不厌烦,不就是为了那一点事么。

“老板,这边走啊,”正想着,就见小云领着个矮矮瘦瘦的秃子走进来。今天终于开张了,我替红姐高兴。没多大功夫,就听见小云在房间里夸张地呻吟,仿佛高潮一个接一个。没有10分钟,秃子就出来了,裤扣都没扣好。估计不让他进洞,光听小云叫他也受不了。

高潮对这条巷子的女人们来说,就像一张假钞,看着眼馋却不顶用,还耽误时间。所以对高潮,她们已经逐渐陌生也不再追求。夸张地呻吟,转腰摆屁股,目的只有一个:让男人尽快完事,别耽误下桩生意。这也是干这行的基本功。

不知不觉,我已经给这个人洗了挺长时间了,虽然他一声不吭,我还是连忙给他冲洗干净,把椅子竖起来,一边用毛巾擦他的头发,一边从镜子里看他的表情,这一看让我吃惊不小:难道是他?

第二章

我不由地仔细端详镜子里那张脸,可不就是他嘛:微黑的方脸,浓浓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还有右腮一颗显眼的痣。我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甚至抓不牢手里的毛巾。我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听见他好像在自言自语,偷偷看了一眼镜子: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竟然满含泪水。这句话也明明是问我的。“我,”刚想开口,才发觉自己的下巴像变成了铅的,抬起来是那么艰难。很多东西填满了喉咙,让我难受无比。

恍惚中还有一丝清醒,我到里屋对红姐说:“我出去一下,碰见个老朋友。”说话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看到我的模样,红姐猜出了八九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去吧,今天放你假了。”

我低着头走到他身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先走,到康美商场等我。”他随即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他高大的身影丝毫没变,还没有吹干的头发根根竖立着,仿佛他的愤怒使然。

之所以让他先走,是因为红姐规定我们不能跟客人出去。再说我现在的身份,跟他走在一起,被人看见肯定要说他的闲话。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估计他走出很远了,才迈步出门。从巷子左拐,过一个路口再往东就是康美商场。我低头慢慢走着,脚下的方砖红黄相间,纹理清晰,仿佛一张地图,引我回到了5年之前……

我的高中是在离c城几千公里的s城上的。这并不是因为我祖籍是s城,而是我的父母很早就来这里务工,定居下来。我所上的第二中学的绝大部分学生情况和我差不多,以至于s城一中的学生讥讽二中是乡巴佬学校。

然而二中也有部分当地人的子女,有的是因为家距离学校较近,有的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太好。杨凯却这两种都不属于。

据他父母讲,杨凯是因为看不惯一中那些富家子弟的习气,才主动要求转到二中来的。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星期四,物理课之前,班主任赵三元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来到教室,有点得意地向我们介绍:“这是从一中转来的杨凯同学,以后就是咱们班的一员了。”

没等他说完,下面的女生已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惊呼。确实杨凯比我们班里所有男生都长得帅气。他面向我们鞠了个躬,笑了笑说:“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微笑间露出洁白的牙齿,又引得女生惊呼声一片。

事实证明,女生们的眼光没有错。杨凯确实太优秀了。他来了之后的第一次考试,就夺走了我占据近两年的第一名,接着在班级篮球对抗赛上独得28分,出尽风头。他对人热情,处事果断,在高二下半年,他理所当然当上了班长。

从他转来的那一刻,我对杨凯一直抱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和其他的女生一样,我被他的帅气和人品深深吸引,一方面又因为他夺走我的头把交椅恨之入骨。作为学习委员,我和他接触的机会更多一些,面对他的热情,我总是冷眼相对,不理不睬。看到他无奈的眼神,我心中暗自得意。

转眼间就是高三,千军万马奔向独木桥。我一心扎进了书堆,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班里组织的各种活动,我不是假装不舒服,就是早早溜到家里。看着杨凯忙得满头大汗,我心里不由得暗自嘲笑:百年不遇的大傻蛋,丢了西瓜拣芝麻。

高三迎来了第一次综合测试。我暗暗发誓,一定要重夺头把交椅。为此,我节省一切时间复习。时值寒冬,虽然教室里装上了暖气,可坐的时间久了还是觉得寒气袭人。为此,晚自习的间隙,班里大多数人都出去活动身体取暖,我却咬牙坚持着。

这天,我正在冥思苦想着一道几何题,突然听见外面喊:“下雪了!好大的雪花!”我不由扭头向窗外一看:鹅毛般的雪花纷纷飘落,有的粘在玻璃上,顿时化作晶莹的水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我也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看。我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外迈步,却觉得双脚麻木,不听使唤,一下子绊在椅子腿上,整个身子向前扑倒,眼看着地面向我扑来,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快,快上来,”妈妈兴奋地叫我。我看见前面是一架空无一人的过山车,在4岁的我眼中它显得如此巨大,让我恐惧得不敢上前。我双手紧紧抓住身旁一根栏杆,紧闭着眼睛。

突然,一阵刺痛从我手上传来,我睁开眼一看:爸爸正在用力掰我的手指:“烂丫头片子,这么点胆量没有,生你有什么用。”我痛得哇哇大哭起来,冲过山车那边喊:“妈妈,我好疼,快来救我啊!”过山车边的妈妈却哈哈大笑:“活该,谁让你不听话!”

终于,爸爸把我的手掰开,一把将我提起来,放上了过山车。我看见他们俩一起按动了电源。过山车开始了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我像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我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感觉,当过山车从最高点开始俯冲时,我的手再也抓不牢,一下从上面坠落下来,我不由得大喊一声:啊——

到处是一片洁白。我不是落到了地面?洁白的墙壁,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床单。却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我的左手边。这时,它动了动,发出一个声音:“你醒了?”这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如此熟悉,它让我的眼睛完全睁开,看到了杨凯那张微黑的脸,我意识到自己在病房。

“你可醒了,这两天多亏你男朋友了,你真的很幸福啊。”一个女声从床尾传来。我的脸上顿时有点烫:“他不是我男朋友,你不要瞎说。”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喉咙干痒,不禁咳嗽了两声。

“来,喝点水吧。”杨凯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汤匙,举着递到我嘴边。“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喂”,我一下坐了起来,头却一阵剧烈地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一旁歪去,就要歪到床下时,撞到了一个宽阔厚实的物体——是杨凯的胸膛。

他手胸兼用,把我重新扶好,让我躺下。我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谁要你扶,装什么好人。”听了这句话,他有点不知所以,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知不知道,你前天摔成了中度脑震荡,是他陪了你一天两夜,几乎没合过眼,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那个女声又一次传来,透过泪眼,我看到那是一个小护士,她脸上一幅忿忿不平的表情,“不就是长得漂亮么,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说着话,她瞪了我一眼,又瞄了一眼杨凯,才迈步出去了。

“又一个被他迷惑了的傻妞。”我心中暗想,眼睛却不自觉地朝杨凯那边看去。他比两天前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发黄,头发杂乱,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神采。看来小护士没有撒谎。看着他高瘦挺拔的身影竟然微驼,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暖暖的东西缓缓升上来,渐渐充满了整个身体,最终从眼眶流溢出来。

第三章

看着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杨凯更加不知所措,欲言又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无奈,还有怜悯。

“你不喜欢我在这里,我可以走,”他好像鼓足勇气,轻声说,“但是医生说你还要在这里观察一周,没人陪不行,你家里人又没来。”“家里人”三个字一出口,就像一把利剑穿透了我的心,我浑身一阵痉挛,不由得以手掩面,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浑身发凉,痛哭也变成了抽泣。“你怎么惹她了?让她哭得这么伤心?”朦胧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我没有啊,我也不明白啊……”又听见杨凯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勉强抬头一看:我的床前竟围满了人,四五个护士、这个病房的另外两个病号,还有几个人正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一个中年护士正在质问杨凯,急得他满脸通红。

“阿姨,不关他的事,都是我不好。”我尽量平静地说,“我们能单独呆一会么?”“我们”当然是指我和杨凯,我心里为这一称呼的脱口而出暗暗吃惊。

看热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去了。我用手梳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才发觉右臂缠着纱布,手指触到额头,感觉上面也有纱布。轻轻一按,钻心地疼。我东瞅西看,用眼睛寻找。杨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面圆镜,递给我:“没事的,医生说不会留下疤痕。”

我不由呆了呆,还是伸手接过镜子,没想到这个外表硬朗的男孩竟如此细心。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还好,伤在右边额头,就算是留下疤痕,用长发也能盖住。哭了这么久,我的眼睛红肿,脸也花了。我刚想伸手在脸上抹,一个温热的东西触到了我的手:杨凯拿着一块毛巾定定地看着我,“我快拿了一个小时了,热了好几次,终于派上用场了。”说话间,他微微一笑。我却无法用笑容回应,心里那股暖流又升上来,我赶紧抓过毛巾,将它堵在了眼眶之内。

擦完脸,我终于完全冷静下来。杨凯坐在我床边,向我解释两天之前发生的险情。据当时在场的同学讲,我往下摔倒,右臂在后座的桌角挡了一下,才减缓了冲力,不至于使头部以全部的力量撞向地面。但当时我已经不省人事。同学跑出去呼救,杨凯第一个冲进教室,看到情况严重,又急忙跑出去,用教务处的电话叫了救护车,又跟着来到医院,一直陪到现在。

“老师已经通知你父母了,他们既没有来,也没打过电话,怎么回事?”杨凯满脸迷惑地问。“我没有爸妈,他们早就死了”。我在杨凯惊愕的表情里淡淡地说。

杨凯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赵老师明明已经亲口告诉他们了啊,并且他们在电话里也答应来了。”

面对杨凯的疑问,我一时无言。早就下定决心,不向任何人说起家里的事,咬碎了牙也要咽到肚子里。难道短短几天,心里那把生锈的锁已经松动?面对他明亮纯真充满期待的眸子,一种诉说的冲动渐渐变得强硬,我紧咬双唇,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那样会好受些,如果你相信我。”说话间,他竟伸手握住我的手。一股暖意顿时传了过来,宽大的手掌让我体会到久违的安全。我的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默默的抬起手,把自己的左腿裤管挽了起来:小腿中间一块青紫色的血淤露了出来,在我白皙的皮肤上甚是扎眼。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明白了?”

他还是不明白。紧皱着眉头连连追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前天碰的?”我忍不住笑了。这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笑,却显得如此凄凉。多么天真的男孩啊,他肯定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天天专车接送,在家里受到众星捧月般的呵护。这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但是诉说的冲动又一次击溃了我。

“这就是那个人的杰作”,我顿了顿,“不好意思,对他我实在叫不出那两个字。”这块伤,是因为我前几天吃午饭时不小心打翻了汤碗,他的牛皮靴的从桌子下面伸过来,踹在我的小腿上。我一声没吭。他却咆哮不停:滚得远远的,吃饭都不会,养你个臭x算我瞎了眼!

那个女人和那个小男孩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我不明白一样的过程、一样的情节,他们为什么一直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当成每天最幸福的时刻。我默默走出去,忍着腿上刀扎般的刺痛。

我走出院子,面向南方,心里又一次呼喊:奶奶,亲爱的奶奶,你快来吧,把你的蓓蓓带走吧。我要你抱着我,再到那条小河边看水里的鱼儿;我要你背着我,到野外去采小花,挖野菜;夜晚来临,我要让你握着我的小手数星星;我要你用粗糙的双手抚摸我的头发,我要躺在你温暖的怀里,甜甜地入睡。

可是现在,奶奶你到了哪里?你那里还有你的乖蓓蓓么?还有人往你嘴里塞糖么?还有人藏你的老花镜么?还有人用小手抚你脸上的皱纹么?还有人整日钻在你怀里不肯出来么?

奶奶,你那里可有绿树成荫,小河潺潺,朴实的乡亲,纯粹的亲情?

奶奶,你那里可有阳光明媚,月光如水,广袤的田野,蔚蓝的的天空?

你再也不能在墙根晒太阳,再也不能踮着小脚等我放学,再也不能看我的作业本,再也不能呼喊我的乳名。

如今时光流转,沧桑巨变。我们进城了,奶奶,我却想念原来的生活,因为没有你保护我,疼爱我,我生不如死。

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面临死亡的痛苦,而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我曾经从书上读过,人死亡的一瞬间是快乐幸福的。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我不止一次产生了寻求那种快乐的念头。可每当想起奶奶临终时嘱咐我要自己保重,我只有忍耐再忍耐。

在学校里,我掩藏自己的伤口,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回到家(如果那还能叫家的话),我默默面对无尽的家务活和无休止的责骂,还有那个小男孩无端的欺侮。有时候我恨不能掐断他的脖子——在他出生之前,我的日子还不至于这么难过。

当我的肉体和心灵一次一次被他们折磨时,有个念头在支撑我:一定要考上大学,永远离开这个家,不再见到那三张脸。为此我才拼命用功,甚至不容许自己拿第二名。

“这就是我仇恨你的原因,其实我对你并没有偏见。”我转过脸对杨凯说——他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孩流泪,心尖微微发颤。“你不用可怜我,我早已经习惯了。”我说这句话本来是想安慰他,竟见他一下趴在床上,哽咽起来。

讲了那么久,却没留意到天色已晚。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在这间静静的病房里,一个女孩无言地看着一个大男孩低声哭泣。月亮也升起来,星星如此闪亮。遥远的夜空里,是否有第二颗星球,上演着同样的故事?浩渺的宇宙里,到底能有几人为自己伤心落泪?

看着他宽宽的肩膀因哭泣微微颤抖,我感到我和他的距离一点点缩短。这个前几天还被我不齿的男孩,此刻却像我的一个兄长,亲切而熟悉。

“我有点饿了,你能给我买点吃的么?”这也许是唯一能让他停止哭泣的办法。果然,他慢慢抬起头,擦了一把泪水,用浓厚的鼻音说:“好的,你想吃什么?”“随便你买吧,记得要买两份啊。”不知不觉,我已经在为他着想。“先擦擦脸吧”,我把手里一直攥着的毛巾递给他。不小心又碰到他的手,刚才还温暖的手此刻却变得冰凉,我心里有点埋怨自己,不该把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他。

第四章

或许我应该感谢那天喊“下雪了”的同学,感谢那道几何题,甚至,感谢那次摔倒。因为在医院的一个星期里,我在奶奶离去之后又一次体会到了温暖。

杨凯就像我的同胞哥哥,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整整七天。这七天的每一个细节,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眼神,我记忆犹新。七天里,我不止一次暗暗慨叹:时光竟是如此短暂,如清风无情吹过,不留一点痕迹。每分每秒的美好,都值得我永久珍藏。

出院后,我们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之中,毕竟七天时间我们拉了不少课。对我们两个学习“尖子”,老师也格外照顾,专门给我们开小灶。晚自习结束后,偌大的教室里,只有我和杨凯忙着做老师留下的作业。

我的座位在他的左前方,离着3个座位。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我能感到他热烈的目光,从背后直视过来。我不失时机地回头,四目交接。一瞬间,空气中弥漫着期待的味道。

一个世纪的时间。他静静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我的心跳刹那停止,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手臂如藤,顽强地在我肩上蔓延。我无力抵抗,身体瘫软在他温暖的怀里。他低下头,竟轻轻吻住我的双唇。寒冷的夜里,心情万紫千红般释放。春天,提前一个季节到来。

很快,我们补完了拉下的课程,不用在晚上加班加点了。我却对那样的夜晚恋恋不舍。他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每天晚上自习结束,都会在校门口等我,送我回家。大雪过后的夜里,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两个身影在灯光下渐渐合二为一。

幸福总是短暂的。我一回到家,美好的心情总会被现实击得粉碎。那个人好像生意遇到了很大麻烦,整日以酒消愁,经常彻夜不归。有一次我半夜里被吵架声惊醒,听见那个女人声嘶力竭地骂:“死鬼,有本事就别回来,把自己输给猪肉店!”接着是“啪”的一声,像是男人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老子就是要玩,臭婆娘,惹急了我连你也卖了!”

听了几句,我明白了,原来他竟迷上了赌博。我不由打了个寒噤,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在我听见那次吵架之后的第3天,吃晚饭的时候,那个男人宣布了我的“死刑”:“今天起,你别去上学了。家里没钱供应你,赶紧去找个工作,养家糊口。”冰冷的声音似尖刀插进我的心脏。我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感到胸口刺痛。

晚上干完家务活,我关了灯,静静地躺在床上。黑暗中,我的学生生活似电影一幕幕闪过。就这样说再见?让我魂绕梦牵的大学啊,在她离我咫尺之遥的时候,我怎么甘心放弃。

上学的路第一次显得如此难走。我慢慢踱着步,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擦掉夺眶而出的泪水。刺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凉在心里。

杨凯第一个看出了我不对劲。课间,他把我叫到走廊的角上,轻声问我:“怎么回事,他又打你了?”我摇了摇头,如果打我还好点。“我今天就要离开学校了,他们不让我继续读书了。”

“什么?”他的眼睛瞪了起来,“他们也太过分了!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啊。何况你百分百地可以考上大学。”他几乎咆哮着说,引得走廊里的学生都往这边看过来。

“没用”,我无奈地惨笑,“如果我坚持,他们肯定会断绝我的生活来源,到那时我连吃饭都成问题,别说上学了。”

“这——”他话还没出口,上课铃响了,他紧紧皱着眉头:“我想想办法,放学后你等我。”“嗯。”

下节课是语文课。憨厚的李老师像往常一样走上讲台,扶了扶他酒瓶底似的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课。这一直是我最喜欢的课,此时却听不进半个字。场景和都德的《最后一课》如此相似。

恍惚中,放学了。我呆在座位上,魂飞魄散。同学一个个走出去,教室里很快空空荡荡。但是我知道还有人没走,他和我一样心烦意乱。脚步声,他从后面走过来,手掌轻轻放在我的肩上,舒了一口气,“走吧,我有办法了。”我默默站起身,毫无意识地跟在他后面,出了教室。

我们走下教学楼,走在校园里。我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何方——以后要我走的路已经身不由己。熟悉的校园在中午阳光的照耀下,让人倍感留恋。

走到校门口,他挥手让等在一旁的那辆别克走开,随即招了一辆出租车,向城南驶去。

车子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急驶。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楼房和行人,完全没有理会到杨凯在我耳边说着什么。甚至他握住我的手,我也没有感觉到他的温暖。

大约过了10分钟,车子停在了一栋居民楼前。“我们到了,下来吧。”杨凯说着递给司机钱,打开车门,让我下车。我一时模不清他的想法,可还是随他下车走进居民楼。

在二单元三楼东户的房门前,杨凯掏出钥匙,边开房门边说:“我想好了,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别回那个家了。你的学费、生活费我帮你解决。”我一下愣在那里。

“进来啊,”杨凯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屋里,“有什么话进来说。”我四下打量着这套房子:大概是三室两厅,客厅很大,淡蓝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背投式彩电,米黄色的真皮沙发,实木地板的中央铺着地毯。

“这是我姨的房子,她上个月去美国了,大概一年才能回来。让我给看着房子,你放心住好了。”杨凯把钥匙扔到茶几上,笑着说,“来,我先带你参观参观。”我却站着没动:“这样好么?他们如果知道了不会同意的。”

杨凯的脸色顿时有变:“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他们?如果他们还把你当亲人,能把你推到悬崖边?”我无言以对。看着他愤怒的脸,我心里有点谦疚,情不自禁握祝蝴的手:“好了,别生气了,我听你的。”

握住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握男生的手。不由得脸生红云,心跳加速。杨凯顺势把我拉过去,紧紧抱住。抱得如此之紧,让我呼吸困难。他的手从背后轻拂我的长发,嘴里喃喃地说:“蓓蓓,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陷在你的身影里不能自拔。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为你去死。”他的话微柔如风,轻吹入耳,我心神荡漾,如梦如醉。

他轻轻张开双臂,看着我的眼睛。突然,他迅速地吻住我的双唇,紧紧地吮吸着,他柔软的舌尖撬开我的牙关,敏捷地捉住我的舌头,缠绕在一起。他的身体也靠得更紧,宽阔坚实地胸膛贴在我的乳房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又麻又痒的感觉从胸前传来,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杨凯感觉到我的变化,停下来,“怎么了,蓓蓓?”嗯,没……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为什么紧张?难道你不愿意,不喜欢我?”“哪有啊……”

“那你就是喜欢我了?你爱我么,蓓蓓?”

我低头不语。傻瓜,自己看不出来么。暗暗地笑,甜蜜从心底升上来,将我浸满。

第五章

我就这样在这套房子里住下来,彻底和家里断绝了联系。每天早上,杨凯都准时出现在楼下,等我一起骑自行车上学。为了我,他放弃了车接车送的待遇,特意买了辆自行车。

我们并肩骑行在清晨上班的人群里,一路说笑,总能引来一串羡慕的眼神。有时候碰到班里的同学,我们就形成一个团队,在自行车流中纵横交错,相互呼应,欢声笑语不断。每天被这样的笑声感染,我也逐渐忘记了家庭带给我的烦恼,变得开朗了许多。

高三时间很紧,中午学生都在食堂里吃饭。杨凯总是跟我一起走进餐厅,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全然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由于没有了生活费来源,我也只能让杨凯给我买饭。他每天都买最好的菜,一个劲儿地劝我多吃。

这天我因为在教室里钻一道物理题,错过了午饭时间。杨凯一直没走,在后面等着。他本来想帮我,被我坚决拒绝了。我很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自己能独立完成的,决不借力于人。

又过了20多分钟,我终于算出结果,从书后面一对答案:不差分豪。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看了杨凯一眼。他无奈地笑了笑:“小犟妮子,我服了你。这下可以去吃饭了吧?”“嗯,走吧。”

没进餐厅门,隔着窗子就看见师傅们在收拾餐具,打扫剩菜剩饭。“啪,”我的头上挨了杨凯一个轻轻的爆栗:“这下好了吧,饭都吃不成了,物理题能当饭吃么?”我自知理亏,却又不想落下风:“谁让你等我来着,你可以自己来吃啊!”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又接上:“吃、吃,整天只知道吃,怕别人不知道你属猪。”

“好啊,小丫头片子,你倒有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杨凯说着,伸手要胳肢我,我扭身就跑。我俩就在食堂旁边的空地上追逐起来。我看到食堂的几个师傅已经抬头看我们,就改变方向,向教学楼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笑他:“你追不上我的,嘻嘻。”却见他的眼睛往我身后看,大喊一声:“小心!”

他两个字没说完,我就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像被挤了出来:“哎哟,你个烂货,想撞死老子啊。”

我摔倒在地,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水泥路面上,钻心的疼。我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个人跟前喊出声来。

“过得挺开心啊,”他边揉着胸口边说,“还钓了个凯子,难怪不回家了。”我硬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慢慢的,他的眼神从刚才的嘲弄变回了平日的狠辣,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走,跟我回家,我给你找好了工作。”

这时候杨凯到了跟前,一瞬间他猜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平静地说:“您就是叔叔吧,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你算老几啊!老子的闺女,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着话,他用力往校门的方向拖我,胳膊被他攥得生疼。

杨凯也着急起来,他上来抓住那个人的胳膊,想让他松开:“叔叔,您这样会让她受伤的!”没承想他举起空着的胳膊,冲着杨凯就是一拳,打在右腮上。杨凯打了一个趔趄,嘴角顿时流出了鲜血。

我心里一阵紧缩,冲着他大声喊:“你打我好了,不关他的事!”“行啊,没有个人大,就知道护男人了,天生的骚货!走,跟我回去!”

杨凯被激怒了。他大步上前,抓住握我胳膊的那只手的四指,用力一掰。杨凯身高一米八多,身体强壮,一急之下力气更是惊人。“哎呀”,那只手闪电一样地拿开,不停地抖着,“好小子,你敢打我?看我不……”他眼露凶光,又举起拳头。杨凯迅速挡在我身前,对他怒目而视。

他看着愤怒的杨凯,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下了,咬牙切齿地说:“好,有本事你就护着她,我看你能护到什么时候。”他转过身想走,又扭过头说:“家里现在揭不开锅了,就指望她参加工作挣点钱,你这样做还让我们过么?”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种话,我真替他脸红。

杨凯是何等聪明的人,接着问:“你给她找的工作一个月多少工资?”“1000!”杨凯伸手模自己的裤兜,我一把摁祝蝴:“不用了,我跟他回去好了。”杨凯把我的手挪开,拿出钱包,取出一叠钱,点了点:“这是700,另外300我会找时间给你送过去,这一个月全当蓓蓓上班了。”

那个人见杨凯手中的一摞钞票,脸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了,眼中发出异样的神采,一个箭步过来,从杨凯手里抢过钱,头也不抬,边点边说:“算你懂事,不过这只是一个月的,以后的账另说。”说着,把钱装进裤兜,东张西望了一会,急匆匆地走了。

我呆在原地,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慢慢溢满眼眶,滴落下来。“你没事吧,腿还疼么?”杨凯急切地问。经他一问,我才感到膝盖火辣辣的,不由地用手去扶。杨凯蹲下身,想挽起我的裤管,可我穿着厚厚的线裤,一时挽不起来。

我看着他嘴角的血丝,心里针扎似的难受:“疼么?”“我没事。”杨凯抬手抹了把嘴角,接着搀住我的胳膊,“走,去医务室。”“不用了,一会就不疼了。”——我不愿意让校医看见我们单独在一起。

杨凯可能猜透了我的心思,“那我们就回家,顺便买点饭。”“家”如此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来,让我的心好一阵乱。他搀着我走出校门口,叫了一辆出租。

他把我搀上楼,扶到卧室,着急地说:“快,快脱下衣服看看。”我红了脸一动不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封建啊。好好,我先出去。”等他出了门,我慢慢褪下裤子:膝盖处一片血淤。我用手按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来:“哎哟。”

杨凯闻声,马上冲进来,“是不是很严重?让我看看。”我来不及盖上被子,下身只穿着内裤,双腿完全暴露在他面前。他呆了呆,还是凑过来,盯着我的膝盖。“你曲一下腿,我看看骨头有没有事。”我低着头,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见我没有反应,杨凯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按住我的大腿,把我的腿曲了起来。第一次被男孩如此亲近身体,我方寸大乱。“你,快……好了没有?我有点冷。”“这就好,”说着,他在我膝盖处用力按了几下,疼得我直吸凉气。“幸好骨头没事,这种伤必须先冷敷,再热敷。”他轻轻把我的腿伸直,让我躺好,又拉过被子给我盖上,出去了。

我脸上仍然在发烧,腿上被他摸过的地方仿佛也在发烫。我不明白,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和他竟然走得如此之近,近得让我无力回避,无暇思考。难道这就是真爱?让人变得像低能儿,失去自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来,伸出腿”,杨凯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白色的东西,“真凉啊,你就委屈一下吧。”说着,弯腰把它放在了我的膝盖上。原来是冰块,一股寒气顿时从皮肤渗到骨头,我的嘴里又倒吸了几口气。“好好呆着,感觉不到凉了就把袋子翻过来,我下去买饭。”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顺手把空调打开。

第六章

吃过饭,杨凯嘱咐我好好休息,他下午给我请假。我坚持要去,因为下午数学课上要讲一个重要的函数定理,我不能错过。可杨凯一句:“我回来教给你好了,你难道信不过我的水平?”让我再无话可说。

好久没有这样的闲暇了。高三的生活让我如同一只陀螺,被高考这根鞭子狠狠抽打着,身不由己地高速旋转,渐渐地丧失了思考的自由和权利。在这个偶尔得来的下午,在这个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学校、教室、成堆的参考书、做不完的试卷一点点离我远去,心第一次回归了自我。我开始展望自己的未来,零星希望之外,更多的是一串串的疑问。

我到底该去向何方?如果我能考上大学,我真的可以去上么?学费、生活费怎么办?他们能放过我么?杨凯是否能继续帮助我,如果他能,他父母会不会同意?即使父母支持他,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么?杨凯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尚且不知该如何报答,再指望他给我做更多,是不是太过分?

虽然,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他对我的爱也让我深信不疑。但是我们真的有未来么?毕竟,我们还是没有谋生能力的高中生。何况,他家境富有,而我不仅贫穷,还经常陷入危机。难道以后我要依赖他一次次拯救我?

我越想脑子越清醒,环顾四周,猛然意识到这也许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我现在白住在杨凯这里,吃他的,穿他的,算什么?我多像一个电视上经常演的,被人包养的情妇啊。“情妇”这两个字一出现在意识里,我感觉脸上发烧,大脑发胀。

不,我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要自食其力,那个人不是说给我找了工作么?我就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凭我的能力,不去学校也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念至此,我立刻翻身坐起来,穿上衣服。膝盖经过冷敷,疼痛减轻了不少。我换上鞋子,出门把门带上,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本来要给杨凯留张字条,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反正明天我还要回学校搬书,到时再跟他说清楚也不晚。

我就这样走出了那个居民小区,朝“家”走去。冬日的午后,昏黄的太阳无精打采,在阴霾里露着半个脸,漠视着街上的人群。想起明天我就要离开学校,像他们一样为生计奔忙,我心中一阵悲凉,脚步也不由地放慢:不知道前面会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刚走近门口,那个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外面疯够了?那小子还差我300块钱呢,你拿来没有?”这句话真让人恶心,我强忍着愤怒,“他凭什么欠你钱?你不是给我找了工作吗,我同意退学去工作。”“嗯,这还算懂事,你先打扮一下,我带你去见周总。”

原以为要去的是家单位,没想到出租车开了很久,最后进了一个居民区。我心生疑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单位?”“你懂什么,这是我凭关系给你找的工作,直接去单位合适么?刚才我给周总打了电话,他说好在家等我们。”

他领着我左拐右拐,走进一栋半旧的居民楼。我越来越怀疑,难道一个公司老总就住在这种地方?可是我没的选择,从今天起,我的命运也许不再由自己把握。他领着我走上四楼,敲响了西户的门。

一个长发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用手扒拉开头发,露出一张胡须遍腮的男人的脸,“老陈,来了。”眼睛却直往后瞅,看到我,张嘴笑了笑,突出满口被熏黄了的坏牙。

那个人拉住我的胳膊,几乎是把我拉进了屋里。满屋子都是烟,呛得我直咳嗽,眼睛也几乎睁不开。模模糊糊看到沙发上有两个人,都剃着铮亮的光头。我认定他们不是“周总”,也不是正经单位的,用力挣脱那个人的手,转身出门。

那个长发仔靠在门上,挡住我:“小妹妹,等会啊,我们还没给你谈工作呢。”“就是啊,等我去周总说说。”那个人也帮腔。说完,他走到沙发边,点头哈腰跟两个光头嘀咕着什么,一个光头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藏好,走过来对我说:“等会周总会给你交待工作,我有点事先走了啊。”没等我反应过来,长发仔一侧身,他迅速打开门,走了。

两个光头这时都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还对视了一眼,嘴角都露出坏笑。那个胖点的光头对我说:“小妹妹,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啊,周总给你安排工作。”这时的我,意识到了危险在一步步靠近,转过身想开门,又被那个长发仔拦住。

“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由得叫出声来,“我要喊人了!”“你喊吧,这里是郊区,这栋楼也快没人住了,谁能听见你喊?就算有人听见,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胆量。”那个胖子笑着说。

“小妹妹,你不要误会。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另外一个光头说话了,“我们都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呢,玩牌欠我们4万多块钱,”他摸了摸光头,“时候也不短了,还不了我们。所以呢,他想出了个一笔勾销的办法,就是你……明白了?只要你配合,我们会很温柔的……”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身体也没有了知觉。等我反应过来时,胖子和长发仔已经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卧室那边拉。

我用尽全身气力,想挣脱他们的脏手,结果却是徒劳的。我瞅准机会,狠狠咬住了长发仔的手臂,他“嗷”的一声挣脱开,回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嘴里一股咸咸的东西流出来。我声嘶力竭地喊:“放开我,你们这群流氓!”

“喊,让你喊!”一直在沙发那边的光头冲过来,把一块布塞进我的嘴里。酸臭的味道让我差点吐出来。接着,他抱住我的腰,把我整个扛了起来,我双腿悬空,用脚尖不住地踢他的背,他却哈哈大笑:“给我挠痒痒啊,还是乖乖的,一会我会让你爽的。”

三个人连扛带抱,把我带到了卧室里,光头一下把我扔到床上,淫笑着说:“怎么样,你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还是要我们帮忙。”这时,我腾出手来,拽出了嘴里那块布,又从床上跳起来,向门外冲。

“好野的妞啊,来劲!”光头一边抓住我,一边向胖子说:“老二,拿绳子,今天咱们好好陪她玩玩。”说着,他把我死死按到床上,长发仔在下面牢牢抓住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很快胖子拿来了绳子,“老大,是不是老规矩?”“这还用问,快点,我忍不住了。”说着,他竟然开始往上撩我的毛衣,长发仔同时脱下了我的鞋子。我拼死想阻止他们,可胖子按住了我的胳膊,上面的光头又用腿紧紧抵住我,让我的腿用不上劲。

很快,我的毛衣连同绒衣一起被脱了下来,上身只剩一件文胸。“哇,居然是波霸啊。”他们竟异口同声地叫起来。上面的光头抓了一把我的乳房,又迫不及待地解我的文胸。

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保养了18年的纯洁的处女之身,今天将被三个流氓如此肆无忌惮地糟踏,而促成这一切的,竟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

我陷入了深深的悲哀之中,身体也逐渐麻木,任由他们摆布。一会,我就被脱得一丝不挂。胖子用绳子把我的四肢分别固定在床的四个角上,将我摆成了一个“大”字型。我白皙光滑的肌肤、少女所有的隐秘之处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三个畜生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羞耻感一点点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三个人很快围了上来,胖子和长发仔玩弄着我的乳房,光头却用一根硬硬的东西在我下身顶来顶去,突然,一阵剧痛传来,我不禁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七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清醒了过来,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响亮的鼾声在寂静里分外刺耳。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前,让我透不过气来。下身火辣辣得疼,一些粘稠的东西还在不断地流出来。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我才看清,屋里只剩下我和光头,另外两个人已经不知去向。那个光头睡得像头死猪,脑袋死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嘴里流出的口水沾满了我的乳房,粘乎乎的很难受。我的手脚仍然被绑着,手腕和脚踝被绳子磨得生疼。“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身上不着一缕的我已冻得几乎失去知觉。深吸了一口气,我试着动了动手臂,还好,幸存一丝气力。我用力挣了挣绳子,感觉左手腕捆得松一些。于是我旋转手腕,扩大绳套的空隙。粗糙的绳子可能已经把我细嫩的皮肤磨破,“嗖嗖”得疼。我咬紧牙关,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终于,我将左手抽了出来。虽然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断,我还是轻轻扶住光头,把他的头从我胸口移开,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鼾声如雷。

我努力侧过身子,用左手够着右手腕上的绳子,费了半天劲才解开。我两只手相互活动了一下手腕,果然左手腕已经磨出了血,沾满了我的右手心。顾不得疼痛,我坐起来,分别解开左右脚踝的绳子。

我翻身下床,从地上拣起衣服,不管上面的尘土,迅速地穿上,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我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走到门口,我又迟疑了:我能到哪去?我没脸见杨凯,那个人更是连想都恶心。

走吧,走得远远的,忘记杨凯,忘记那个人,忘记这三张丑恶的嘴脸,忘记不愉快的一切。心里一个声音对我说。光头仍在鼾睡,我突然有一种杀死他的冲动。但理智提醒我,那样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会暴露,我可能会背上低贱和杀人两种恶名。其实,看着他猪样的身子,我跟本下不去手。

我走出房门,在黑暗里摸索着下楼。每走一步,两腿之间都撕裂般的疼,让我不敢迈很大的步子。走出那个居民区,走上一条窄窄的马路。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寒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不知道时间,分不清方向,我裹紧棉衣,沿着马路边机械地走着。一只野狗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从我身边掠过,跑出很远,回头向我狂吠了几声,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我暗自苦笑,我们都是一类,你又何必如此呢。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马路上稀稀拉拉地出现了骑着三轮车的菜贩子。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都用好奇、不解的眼光看我。也许他们疑惑:这样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披头散发走在冬日的黎明,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我走到了一个公共汽车站牌前。在清晨的微光中,我在站牌上找到了火车站三个字。难道这就是天意?老天让我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我心爱的人,放弃我的梦想。我突然感到特别疲惫,就在路沿蹲了下来,等待第一班公交车。

东方慢慢变红,一缕霞光刺透了云层,照射下来。太阳慢慢升起,红彤彤的昭示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每天照常普照大地,地上这群生灵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更不会为了一个高三女孩的惨痛遭遇就掩盖光芒。

第一班公交车缓缓地开过来,隔着玻璃我看到司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显然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等车,有点不太情愿地停车,打开了车门。我迈步上车,习惯性地摸口袋,却发现身无分文。这才想起,我从杨凯那出来时根本没带钱。

车已经开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出了我的窘迫,“怎么了,小妹妹,忘记带钱了?”“嗯”,我低着头说。“你要去哪?是不是去上学?”一听说“上学”,我的心像被电流击中,身子麻痛,眼泪也流了下来。“不是,我已经不上学了。”说出这句话,我更是心如刀绞,忍不住抽泣起来。

“不要哭,这样吧,我不收你车票钱了。”司机仍然目视前方,十分平静。估计他把我看成是用眼泪换车票的人了。“谢谢叔叔。”我哽咽着,实在无法也无力辩解。把自己扔在一个座位上,我抹了一把眼泪,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蓓蓓,蓓蓓,醒醒。”恍惚中一个人摇我的肩膀,声音很是熟悉。我睁开眼,成芳正在看着我,“你怎么坐这路车了?听说你摔伤了腿,没事了吧?”

成芳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要好的朋友。只知道她坐公交车上学,却万万没想到她正好坐这路车。刚才我只顾了找火车站,竟没留意候车牌上有我们学校的名字。“我,我昨天去看望一个亲戚,在她家住下了。腿已经不疼了。”原来我说谎话也如此流利。

“哦,没事就好。”成芳说完,急着让我看她新买的皮鞋。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她,一边抵制随时都会倾泄出来的痛苦。“对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等会我要去替亲戚买点药。”我想起等会坐火车,我还是没钱买票。

“没问题,”成芳随手拿出钱包,“要多少,200够不够?”“够了够了,到时候我会还你的。”没敢说明天——明天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里。递给我钱,她又跟我说起昨天晚上黎明的演唱会。看着她满脸的崇拜和幸福,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之间竟出现了年龄的差距,她还是中学生,我却苍老已近中年。

车很快到了校门口。我无法抑制内心的渴望,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校门,同学们一个个说笑着走进。“走啊,到了。”成芳拉住我的手,想和我一起走。“你先去吧,我到前面的路口买点药。”我又一次撒谎,努力控制即将流出的眼泪。她迟疑了一下,“好吧,你可快点,快上课了。”“嗯。”

学生们都下车了,车子慢慢启动,我仍然留恋地凝望学校,突然,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从路边闪过:杨凯!一夜不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弓着背无精打采地推着自行车,头发零乱,羽绒服上满是皱折。

“杨凯,杨凯!”我在心里默默呼唤着,多想拉开车窗,大声喊祝蝴,再一次和他并肩走进校园;多想再和他一起坐在教室,为了同一个梦想用功;多想再和他并排骑行在马路上,洒下一路欢笑;多想在灯光下,和他默默对视;我好想,好想……

车子越开越快,他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我转过头,任眼泪肆意横流。

我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被嘈杂的声音,匆忙的人群包围。人们提着大包小包,在候车厅门口进进出出。他们来这里,有的是为外出工作,有的是去探亲,有的是去旅游。我呢?却是为了逃离。

既然是逃离,我就要逃得远远的。捏着成芳借给我的200元钱,我望着售票厅里巨大的电子屏,寻找这些钱能去的最远的距离。最终我选择了c城。这是x省的省会,是一个较大的城市。一方面它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一方面我生存的机会可能多一些。

经过两天一夜的旅程,我疲惫不堪地站在c城火车站的广场上,身上只剩下2块钱,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望着远处座座灯火辉煌的大厦,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独和无助。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广场上,不知道今天晚上该怎么度过。

“小姑娘,是不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身边传来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我一抬头,发现两个小青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并慢慢地靠上来。“走吧,哥哥带你去个暖和地方。”个头矮点的那个竟伸手抓我的胳膊。

“放开!”我放声大喊。看着他的手伸过来,我感到无比恶心。3天前被欺凌的场景又显现眼前。“吆嗬,小妮子力气不小啊,二哥,来搭把手。”说完,另外那个痞子也凑上来,两个人分别抓住我两只胳膊,我拼命挣脱,无奈经过长途旅行,我早已精疲力竭。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扭住我的胳膊,从广场向北走。我没有放弃逃脱的希望,大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可空旷的广场上,只有几个像我一样刚下车的旅客,往这边看了几眼,就匆匆忙忙地走开了。矮个子也有点害怕,腾出一只手把我的嘴捂住,我的呼救顿时成了呜咽。

我的心凉了半截。没想到刚到c城,我就又一次陷入了魔掌。漆黑之中,辨不清方向。他们拖着我东拐西拐,进了一条灯光昏黄的小巷,接着就往一间小屋里拖我。我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癞毛!你们干什么!”一个女人喊了一声。两个痞子顿时有点害怕,停了下来。借着暗暗的灯光,我看见一个身着睡衣的女人走过来,她浓妆艳抹,手里夹着支香烟。“红姐,没什么,我们随便玩玩。”女人上前仔细打量着我,“放开手,”那个矮个子一松开手,我就大叫起来:“大姐,救我,他们要耍流氓!”

女人又看了我一眼,向那两个痞子骂道:“你俩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她是我的人了。”两人慢慢松开我的手,嘴里嘀咕着什么,走远了。

“妹子,说说怎么回事?”女人换了一副笑容,轻声问我。我一边揉着被扭痛了的胳膊,一边回答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陌生的女人帮我免受凌辱,对我露出微笑,我仿佛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眼泪如决了堤的河水,顿时倾泄出来。

“妹子,别哭,有话好好说,跟我走。”她拉住我的手,向小巷深处走去。

第八章

虽已是深夜,这条巷子的深处却很热闹。 一个个小门头都闪着粉红色的灯光,十几个涂脂抹粉的女孩站在外面,像等待着什么。偶尔一个男人路过,都会被几个女子团团围住,口手并用,向门头里拉。

我有点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以前只在书上、电视里看过的情形如今真实地呈现在面前。瞬间我也清楚了,拉我手的这个女人,一定也是做这一行的。“怎么了?”感觉到我放慢了脚步,女人问道。“我,我,没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要挣脱她走掉?万一再碰到那两个混混怎么办?2块钱能做什么?

我稍微停顿,就继续跟她往前走。在一个比别的门头大两倍的店面前,女人停下了脚步。“红纱帐”三个字闪着五颜六色的莹光,很是显眼。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坐在在门口,好奇地看着我。“来,进来吧。”女人推开毛玻璃门,我迟疑着走了进去。

一阵嘻笑声传来。在暗黄色的灯光下,我看到在按摩椅前,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在给一个男人洗头。男人的手在女孩浑圆的臀部又抓又捏,女孩丝毫没有躲避,反而很受用似的嘻嘻发笑。

女人领着我走进一个狭窄的通道,两旁有四个小房间,房门紧闭。第二个房间里隐约传来异样的声音,好像是一个男人在喘着粗气,女人大声地呻吟,床被压得吱呀作响。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三个人丑恶的嘴脸,一阵恶心,差点就呕吐出来。

穿过走廊,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只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女人打开最东头的一扇门,拉开灯说:“今晚上你先住在这里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说完带上门,自顾自地走了。

我打量着这个房间:墙壁粉刷过不久,虽然掩盖不住灰黑的底子,也算整洁。东西方向放着两张床,东边的一张横七杂八地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西边的一张被褥整齐,床单也很干净。靠南墙是一张旧办公桌,上面摆满了女孩子用的化妆品。虽已是寒冬,屋里却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温度竟和外面毫无二致。

经过了长途旅行,又被惊吓了一通,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限。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安静的常葫,我往西边的床上一倒,拖过被子一盖,就合衣睡着了。事后证明,这是我睡得最后一个安稳觉。一觉醒来,我就从一个即将高考的成绩优秀的高三生,正式成了一名按摩女。

后来,红姐向我坦白,如果当时不是看我长得漂亮,她根本不会从赖毛手里救我。当然,如果不救,我以后的命运也许还不如按摩女。

在红姐的店里,整整5年的时间,我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女孩变成了一个老道的风尘女子。我习惯了穿着暴露的衣服在外面等客,肆无忌惮地跟形形色色的男人插科打诨,在陌生的男人身下夸张的呻吟,完事以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们讨价还价。5年前在s城的一切,包括那个夜晚,都在我脑海中逐渐变淡。只有杨凯的身影偶尔闪过,但也如同一阵微风吹过,不留半点踪影。

难道是上苍故意捉弄人?在我几乎忘记他的今天,在这样的地点,让我们再次相遇?然而时光变换,事过境迁,如今的我们无法再回到从前。记得刚来的那年,我曾经给成芳寄还过200元钱,以后和s城的人再没有联系过。第二年的7月,我特别想得到杨凯的消息,想知道他考上了哪所大学。毕竟在我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帮过我,甚至——爱过我。但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身份,我一次次放下了拿起的电话。

时间已是中午,太阳很毒。我慢慢走着,紧张和慌乱刺激着我的汗腺,虽然穿着吊带和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裤,汗水还是浸透了内衣。出门之前我也想换件正统的衣服,可翻来翻去,竟没发现一件能盖住肩膀和大腿。

康美商场到了。隔着老远就看见他高高瘦瘦的身影,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走近。我走到他对面,一时无言。曾经何时,我们也靠得这样近,心灵相通,默契无双。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说话。”我打破沉默。商场头上有一家冷饮店,生意不忙的时候我和小云去过,里面有包间,还算清静。

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跟我走。这就是一座活火山啊!我心里忐忑难安,不知道爆发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推开门,店里的小姑娘笑着迎上来,甜甜地叫我:“蓓蓓姐,今天怎么有空来啊!”瞄了瞄杨凯,不怀好意地冲我挤了挤眼睛,“你们楼上请吧,2号空着呢。”

小小的包间冷气袭人。汗水瞬时蒸发干净,身上清爽了不少。坐下以后才想起来,我今天不能吃凉东西。但还是要了份冰淇淋,给杨凯要了瓶汽水。他对桌子上的东西视而不见,直直地盯着我:“为什么?”

他的眼睛像要冒出火来,我仿佛看到冰淇淋滋滋融化。为什么?我心里暗自苦笑:世界上的事情都能找到原因么?为什么你生在一个富贵之家,吃穿不愁,被父母看作珍宝;我却吃饭掉一粒米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为什么我年年考第一都上不了大学,一些高干子弟狗屁不懂却是天之骄子?为什么给钱就能像使唤奴隶一样对待我和我的姐妹,为什么他们在店里丑态百出,牲畜不如,出去后却西装革履,人人景仰?为什么男人一边不屑地谈论我们,一边死死盯着我们的乳房和大腿?

我无言以对。虽然面对面地坐着,可我感觉我们已经远隔天涯。五年的时间,他肯定还在平静的象牙塔里,我却被卷进了滚滚洪流,早早磨去了棱角。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果然还如当年清纯。我怎么忍心破坏,告诉他那晚上发生的一切?再说无论如何我也开不了口,不愿意回忆。“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自食其力。”说完,我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冰淇淋——这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搪塞。

“自食其力?你就采取了这样的方式?”他的声音明显颤抖,“读完大学,参加工作不是更好么?”“这样的方式怎么了?你不也去了我们的店么?”我敏感意识到他对这一行的蔑视,迅速地回应。

“你!我去还不是为了找你,不然打死我,我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我的好奇胜过了对“那种地方”的反感,不由得问。而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急着向我解释。

原来,他考上了c城最著名的那所医学院。这很大程度上源于我给成芳寄钱的汇款单。虽然没写名字,但邮戳却标明了发信地点。杨凯由此断定我在c城,填报志愿时,他拒绝了全国最有名的q大学的邀请,毅然报了这所医学院。

然而就像他自己所说,打死他,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而他万万没想到,我恰恰就是在这种地方。就这样,我们竟在同一所城市的不同地点生活了整整五年。

五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的舍友看到了他天天带在身边的我的照片。当场就讥讽杨凯,说这个女孩是名按摩女,就在火车站附近,他路过的时候看见她在外面等客。杨凯抬手就揍了他一拳,两人撕打在一起。疯了一样的杨凯完全不念同窗之情,对他下了死手,幸亏被闻声赶来的同学拉开。

后来,杨凯为了证实,多次到那条巷子里寻找。终于,在“红纱帐”外面看到了我。即使那样,他还是不能相信,于是就进到店里,想近一步了解。这才出现那一天,我给他洗头的一幕。

“蓓蓓,答应我,离开那儿吧。”时隔五年,这个称呼再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我却没有了那时的心潮澎湃。我摇了摇头。他想得未免太天真了。

“我下个月就要去英国读硕士了,如果你答应我,我就留下来陪你。”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们已经是不同的人,不可能再搀和在一起了。”英国、硕士几个字眼对我来说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如同梦境。我怎么忍心破坏他苦心编织的梦?

我抬起头,看到他紧咬嘴唇,努力在控制着什么。“就这样吧,我要回去了,店里还有客人等我呢。祝你一切顺利。”说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转身下楼,我决心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微笑着给小姑娘留下钱,推门走到街上。炽热的阳光下,我冰冷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九章

我不敢停留,抬手叫了一辆的,迅速钻进去,叫司机快开。“去哪儿?”开出一段路,司机问。“去江边吧。”我随口说,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地呆会。感觉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我几眼,哦,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净呢。他是不是以为我想不开,要去投江?

投江自尽在c城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条奔腾了上千年的大江,在c城边上滚滚流过,见证了这座城市从小乡镇到大都市的变迁,也记载着人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多少人在深夜义无反顾地投入它的怀抱,如粒粒尘埃消失无踪。其中破产者有之,失恋者有之,贪污者有之,蒙冤者有之。如果人真的有魂魄,那么这条大江深处就会凑齐一个社会,每天上演着同样的故事。

我就这样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望着江面上的客轮,听着时远时近的汽笛声。客轮上的游客兴奋地指指点点,欣赏这座繁华的都市。也许只有拉开距离,才能真正看懂美景。我没有上过客轮,不知道从上面看c城会有什么不同。身处其境五年整,满眼嘈杂和忙乱,竟未感到有任何可欣赏之处。

“姐姐,能不能帮个忙?”我一回头,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拿着一部像机对我微笑着,“帮我们拍张照片可以么?”他顺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女孩倚着栏杆,羞涩地笑着。不用说,这又是一对学生情侣。

“好啊,”我接过像机,却发现是一部数码,“不好意思,这种像机我不会用啊!”“不要紧,你只要把镜头对准我们,看好屏幕上的像,摁一下这个钮就可以了。”男孩热心地教我。

“那好,我试试吧。”谁忍心拒绝这样甜蜜的一对呢?男孩欢喜地跑到女孩身边,紧挨着女孩站着,右臂放在女孩身后,举了好几次,终于轻轻揽住了女孩的肩头。他们的脸同时变得像红苹果。在这一瞬间,我按下了快门。

“谢谢姐姐!”男孩满脸笑容跑过来,看来他满意这张照片,更满意他们的关系近了一层。接过像机,他和女孩顺着江沿慢慢走远。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苍老。

静静地站着,微风从江面吹来。太阳逐渐下落,余光照在江面上,让人不由想起白居易《暮江吟》中的两句:一道残阳铺水中, 半江瑟瑟半江红。默吟完自己又笑了,不知道路人知道一名按摩女在江边吟诗,会有什么感想?

当年唐朝的妓女尚能弹琴歌舞,与诗人共醉,今天干这行的女人却只剩下了两腿一分,任人作为,不知这是社会的进化还是退步?

天色渐渐变暗,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给这座都市添了不少迷幻色彩。万家灯火,却没有一处可以给我温暖。只有红姐店里的粉红色灯光是我的归宿。但是,我今天不能回去,因为我知道杨凯一定会去那找我。

我沿着江岸徘徊。游玩赏景的人慢慢多起来,很多人挟家带口,说说笑笑。夹在他们中间,我倍感孤独。悲哀从心底升上来,渗入骨髓。

很快,心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嘲笑说:你在期待什么?难道你不是一直是这样生活的么?和杨凯短暂的相处,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早已经醒来。还是尽情地拥抱现实吧。

既然今夜不能回去,何不放纵自己,狂欢一次?我打开包一看,还有800多块钱。这是我来那个之前,2天的收入,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正好挥霍一次,将它花个精光。想想当年身装2块钱的窘迫,我竟生出一丝快意。

打定主意,我走到马路边,叫了一辆的士。早就听小云说,银河路的天上人间不错,今天正好去看看。

果然不同凡响。心里有点恨小云那鬼丫头,每次我要她带我来,她都死活不肯。高高的霓虹招牌上,一个血红色女人的影像不停闪烁,变换着姿势;在她头上,“天上人间”四个大字泛着幽幽的蓝光。

“小姐,请。”门前的侍应生深鞠一躬,顺手拉开门。出乎我意料,里面十分安静。大厅里,几个服务生在整理着桌椅,动作散漫。其中一个抬头看见了我,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呆了呆,还是迎上来,“小姐,您好,请这边坐。”

在一张玻璃圆桌边坐下,猛然想起来,小云来这里都是在12点左右,现在还不到8点。我可不是让人家吃惊了么!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幸亏服务生没注意到,拿着菜单走过来,让我点东西。

看着菜谱,才意识到今天的晚饭还没吃,只顾了来狂欢,竟把基本的生理需要都忘了。还好,这里也有可吃的东西。我自嘲似的笑笑,点了份红烧小牛肉、水果沙拉,6瓶蓝带——今天,我就是要一醉方休。

由于是唯一的顾客,菜很快上来。我先斟满啤酒,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飞速流下,让人神清气爽。音响放着邓丽君的《夜来香》: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华丽而不张扬的嗓音在大厅里萦绕不绝,回味无穷。

我叉起一片小牛肉,慢慢咀嚼着,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常葫,仿佛一切都属于我。我再次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不觉,桌子上已经剩下6只空酒瓶,我的眼前也一片朦胧。在我打算叫侍应生拿啤酒的时候,一个人影,哦,是一个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了两下,“小姐,我可以坐这里么?”

“随便你,座位又不是我的。”我嘟哝了一声。男人就是男人,走到哪里都改不了本性,这么多空座位,偏偏坐我对面。

“服务员,”我一抬手,“再给我拿6瓶啤酒。”我全当对面没有人,打了个酒嗝,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酒上来,我继续自斟自饮。对面一直没有声音。我好奇地抬起头,发现那个男人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我。

我放下酒杯,挑衅似的盯着他的眼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谁也没有眨眼,也没有说话。他细长的眼睛深不可测,难以猜透他心里想什么。

终于,我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累的酸痛的眼睛流出了泪水,他也忍不住微笑,竟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你经常这样做?”我止住笑,问道。“不是,只在遇到仙女下凡的时候。”“你的奉承也太直白了吧?这样拍马屁让人很难相信。”“我姓董,家里那头老牛告诉我,今晚上你会出现在这里。”

“只可惜你没看到我洗澡,我也没有衣服让你拿。”我寸步不让。“但是我看到你在喝酒,等你喝醉了我连衣服带人一起带走。”“好啊,今天晚上我正愁没地方睡呢。”——这句倒不是为了和他斗嘴。

说完,我又举起酒杯,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这样喝下去你真的要醉了,女孩醉了的样子很可怕的。”他冲我做了一个鬼脸。我笑笑,放下杯子,仔细打量他。他好像和我差不多大,方脸,鼻梁很挺,薄薄的嘴唇,两道长眉,眉尖掩盖在微黄的长发之下。

刚才他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现在情势相反,他倒不好意思了。微微转过头,用手拂了一下长发。我心里“咯登”一声:这个动作竟和他如此相像。随即思绪万千,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非要喝醉呢?自己喝闷酒很伤身体的。”他语气里面竟满是关切。“愿意啊,我自己的身体我说了算。”刚才的坏情绪让我无法摆脱,口不择言。他沉默。

大厅里的人开始多起来,音乐声随之调大。舞池里已经有几对纠缠在一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烟,把脸藏在云雾后面,一时看不清表情。

我冲他伸出手,他随即递过一支烟。我含上,把头靠近他,他一言不发地给我点着。我深深吸了一口。三五。我喜欢的牌子。看来他也是老烟民了。

我们就这样相对吸着,那边的男男女女已经在迪士高中疯狂起来,水蛇一样地扭动身躯。有的像长春藤相互缠绕。

“来,我陪你喝。”过了许久,他熄了烟,开口说。“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第十章

手机铃声刺耳地响起来,我睁开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头痛得厉害。我用力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内衣。

手机在一张桌子上闪着蓝光。我伸腿下床,光脚向那张桌子靠近。黑暗中,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打了一个趔趄。摸索着拿到手机——是红姐。“蓓蓓,你在哪儿啊?”一接通她就急着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我又摇了摇头,环顾四周,依旧什么也看不清。“你怎么弄的?是不是被人家骗了!”“没有啊,我只不过喝醉了,和一个男人一起。”我慢慢想起来,昨天晚上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醉不归。

“和一个男人?”红姐更不放心了,“你认识他么?”“不认识。”我只好实话实说。“你在哪?我去接你。要不是你那个朋友一直赖在店里不走,我早就给你打电话了。”

“这,等我看清楚了给你打电话吧。”“快点啊。”

我挂了电话,一看时间:3点05分。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摸到床边,打开了床头灯。一片狼籍。床上散乱地放着我的和那个男人的衣服。床单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床下,那个男人赤裸裸地躺在地板上。刚才绊我的正是他曲着的一条腿。看来他把我弄上了床,自己却醉倒在地板上,就这样睡着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抓祝蝴的双臂,用力把他扶起来,靠到床上,让他平躺下,给他盖上一条毛巾。他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林雅,不要……”接着又熟睡过去了。

我穿上衣服,找到包。打开看了看,东西都在。红姐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关上灯,提着鞋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到客厅打开门,离开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下楼时心里竟存有一丝奇怪的想法:好像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跟他已经同居很久。

他住的是4楼。我轻手轻脚地下来,发现外面就是一条马路。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是中山路,离火车站不算很远。虽然c城是座有名的都市,但这个时候路上也没有了行人。我先给红姐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放心:她的蓓蓓没有让人拐跑。

等了好久,终于有一辆的开过来。司机大概有50多岁,难为他这么晚还在跑车。我打开后车门,把自己扔到座位上,舒出一口气:“火车站。”

车开得飞快。我半躺着迷迷糊糊。“小姐、小姐,”司机大声叫我。“嗯?”我努力瞪了瞪眼,“怎么了?”

“有没有兴趣陪我一会?”男人话中带着挑逗。“老邦子,花花肠子倒不少。”我心里想。嘴上却回答:“对不起,你可能看错人了。”“看错人?你当我第一天开出租啊。怎么样,出个价吧。”

妈的。要骗老家伙太难了。我只好说:“我今天不方便。改天你到我们店里吧,火车站北‘红纱帐’。”老家伙“嘿嘿”笑了两声,不言语了。

寂静的夜里,车轮急速地摩擦路面,沙沙作响。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点点灯光,我突然想起,中学的体育课上,我曾经红着脸向老师请假。

回到宿舍,我一头倒在床上,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你可真行啊,跟人家第一次见面就喝成这样,”小云端来饭菜,在我床头笑着,“怎么样,那帅哥功夫不错吧?”

“哪里,比你的老胡差远了。”我跟上一句。老胡是小云的“老铁”,平时我们经常开这样的玩笑。“你怎么知道老胡强?是不是跟他试了一把?”说着,她扑过来,想胳肢我。我连忙翻身坐起来,抓祝糊的双手。两个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整天不知道发愁。”又是“避孕环”。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准时出现,丧着个脸,让人不舒坦。我和小云顿了顿,还是继续纠缠着。“避孕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端着碗出去了。

“避孕环”真名叫李银环,东北人。长得一般,但是身材很好,尤其是屁股翘得很高,很多男人看了就想上她。在店里,她每天接的客也最多。按说挣钱不少,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可她每天除了拉客时笑笑,整天都阴着脸,四处挑刺。我们暗地里都叫她“避孕环”,意思是当初她娘环没带好,才把她生下来,弄得她像个讨债的。

除了红姐,“红纱帐”一共有六个按摩女,三个人住一间宿舍。我、小云、“避孕环”住在一起。我和小云形影不离,对“避孕环”不理不睬。另外三个姐妹也对她很冷淡。红姐对我们的关系很了解,但为了拉生意,她还是把“避孕环”留在店里。

菜不错。红烧茄子、肉末粉条做的都在火候。小云这鬼丫头就会疼人,见我两顿没吃饭,跑到快餐店给买了我喜欢的菜。我们在一起吃了没几口,就听见红姐喊:“小云,来客了!”小云匆匆夹了几口菜,冲我扮了个鬼脸,跑到前面去了。

男人们吃饱喝足,踱着四方步来店里的时候,我们可能正在吃饭,可能正在睡觉,可能正在上厕所,可能正因为身体不舒服躺在宿舍里。但是只要红姐一声喊,我们不论在干什么,都必须尽快结束,去伺候那些男人。

男人压到身上的时候,我们也许正饥肠辘辘,也许正发烧头疼,也许正浑浑欲睡,但不论怎样,我们都必须装出很舒服的样子,大声呻吟,配合男人排泄完。做的多的一天能到8、9次,下面产生了炎症,但是没有时间去看。来这里的男人也都不在乎这个,反正有套子隔着,他们的感受是一样的。对我们来说却完全不同。疼得流汗,也要强忍着,然后回到宿舍自己偷偷用药。

不是有句话“消费者是上帝”么?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我们的上帝,供给我们吃穿住用,为上帝受点苦,忍点痛,又算什么呢?

第十一章

小云过去十几分钟,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我赶紧放下筷子,快步跑了过去。

店里乱成一团,过道里挤满了人。人群中间,小云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身着便服的吴大头在一旁狠狠地骂:“臭婊子,老子是看得上你,你别他妈的不识好歹。”小云边哭边喊:“龟孙子,回家玩你老娘去吧。”

吴大头脸涨得青紫,抬手就向小云头上打。幸亏红姐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吴大哥,息息火,小孩子不懂事,你多体谅。”说着,回头看见了我,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赶紧跑回院里,找出手机,拨龙哥的号码。不一会,龙哥领着两个人来到店里,先把围着的人轰开,接着拉起小云就是两个耳光。“还不快给吴哥道歉!”小云早就哭得岔了气,哪里还说的出来。红姐上来,摁住小云的头,往吴大头那边按下去:“吴大哥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次吧。”

吴大头还想发火,却被龙哥的两个手下拦住:“吴哥,别跟这小浪货一般见识,走,咱们换个地方玩。”连拉带拽,把他弄出了店门。龙哥冲红姐笑了笑:“问清楚她怎么回事,回头给我打电话。”说完也出去了。

“带她回宿舍,别在这哭哭啼啼,耽误生意。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红姐对我说。我搀着小云往回走。她竟哭得浑身抽搐,看来吴大头这次真的很过火。

吴大头是火车站派出所的副所长,管的正是我们这一块。虽然对这些按摩店当地政府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树大招风,作为这条巷子里最大的一家,“红纱帐”早就引起了吴大头的注意。红姐认识龙哥之前,吴大头几乎天天来,穿着一身蓝皮,坐下就不挪窝,客人从门口扫一眼就匆匆走了。红姐没招,只好拿钱出来,哪次也少不下200块。

这样还不满足,吴大头有事没事就带人来店里查客人的暂住证身份证,证件不齐的,就带回去,罚上几百块。一来二去,生意都被他搅淡了。

也该当我们时来运转。有一次吴大头又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去店里,正好碰上一个男人在洗头。他躺在椅子上,红姐亲自给按摩肩膀。吴大头推了他一把:“身份证有么?”男人仿佛睡着了一样,丝毫未动。

一帮弟兄都在看着,吴大头脸上挂不住了。一把推开红姐,抓住这个人的肩头,想把他拉起来。没想到男人一伸手,反倒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一拧,吴大头鬼哭狼嚎:“哎呀,反了你了!”男人哈哈大笑:“吴所长,这么不堪一击啊!”

吴大头愣了愣,随即也嘻嘻地笑:“龙哥,你开什么玩笑。我的手腕快被你拧断了。”

龙哥从小就在c城混,后来参军,退伍后干钢材生意。如果说参军前龙哥在黑道上树立了威望,那退伍后他又熟悉了白道——c城南区公安分局局长是他的战友。黑白通吃,让龙哥的生意顺风顺水,一本万利。

龙哥的货每天好几车皮地运过来。火车站派出所的条子们,用龙哥的话说,早就被他喂得脑圆肠肥,见了他恨不能连尾巴根子都摇起来。吴大头更是对龙哥言听计从,奉若父母。别说掰他的手腕,就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从那次以后,龙哥和红姐慢慢熟了,虽然另有家室,不可能娶红姐,但龙哥对红姐实心实意,十分恩爱,让我们都羡慕不已。

随着龙哥和红姐的交往,吴大头也很少来我们店了。即使来,也是从我们身上揩点油,而他每次来都会找小云。小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碍于红姐的情面,还是硬着头皮任他折腾。要不是吴大头用了什么损招,小云决不会撕破了脸皮。

眼下她趴在床上,哭得肩膀直颤。我坐在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云今年只有20岁,是店里最小的。很多熟客来了指名道姓地要小云,有时候她一天要接7、8个客人。好几次我晚上醒来,看见她偷着抹眼泪。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婊子,也没有人从小就愿意当婊子。巷子里这些女人整天涂脂抹粉,满脸堆笑,铺下身子任凭男人糟踏,谁心里是自愿的?就是花玲那样的骚货,听说是因为她老爹做生意欠了人家十几万,被人追杀到了家里,花玲才走上了这条路。

而小云跟我一样,都是被人侮辱了。不同的是,强暴我的是陌生人,而强暴她的,竟是她的养父!在我来这个店的一个多月,我跟小云就形影不离。在一个下着大雪的静静的夜晚,我们依偎着相互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小云家在农村。在她12岁那年,父亲在去城里卖菜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刚抬到医院就咽了气。小云妈哭得死去活来,在医院死死拽住那个司机,让他偿命。没想到司机扔下几千块钱扬长而去。后来小云妈告到法院,却被告知在家待审。

断断续续一年多,案子却一直没有开庭。小云妈为此东跑西奔,身体消瘦。很多人背后嘲笑她:眼长在屁股上,也不看看车牌号。前面四个“0”的车,撞了你还不是白撞?

经过这次打击,小云妈整天精神恍惚。后来,经人撮合,她嫁了本村一个40多岁的光棍。那男人白天除了吃就是睡,地里的活一点不干,没白没黑地把小云妈按在床上折腾。后来,他把小云从学校里拉出来,赶到了地里。一家三口人的生计,实际就落在了小云的肩上。

生活的苦难没有压倒小云。她夜里流干了眼泪,白天咬着牙拼命干活。然而,让她承受不了的厄运还是来了。

小云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虽然室外的劳动晒黑了她的脸,但遮盖不祝糊娇好的面容。16岁的少女,身体像一棵春天的树苗,“咯巴咯巴”地疯长。

劳累了一天,小云在傍晚洗澡。她低下头,看着原来扁平的胸已经高高隆起,两只小白兔骄傲地挺立。粉红色的rǔ头吸满了水分,鲜艳欲滴。双腿笔直修长,水顺着光滑的皮肤快速流下,没有半点凝滞。两腿中间,毛发早已长成了一片屏障,把少女的羞处藏得严严实实。

小云闭上眼,把蘸足了水的毛巾放在肩膀,用力一挤,晶莹的水流碎玉般澎溅开来,欢快地吻遍青春的身体。小云轻轻抚摸、擦拭着乳房,一股麻酥的感觉从心底升上来,让她心神荡漾。

一股白色的液体喷射在门板上,砰然作响,却淹没在里面的水流声里。男人张着嘴,大口喘息,脸还没有离开门板上那个小孔,一只手握着涨成紫红色的男根,意犹未尽地前后套弄着。门板历经他多次喷射,已经被弄白花花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浑身通透的小云,又换了一盆水,蹲下身洗那毛丛中间的羞处。她一只手拨开草丛,一只手撩起水洒向那条细缝,用食指轻轻搓洗。手指不时碰到中间一点小小的突起,又麻又痒的感觉让她有点无法自持。

小云面对门板,一切都被门上那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随着一阵低低的喘息,门板又一次被射上了粘粘的液体。

乡村的夏夜,安静而清爽。洗浴后的小云早早进入了梦乡。睡前,她仔细把门关好插死。

夜,渐渐深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熟睡。然而一个身影如同鬼魅,悄悄靠近小云的房门。他把一支撬棍抵在房门的插销前——对插销的位置,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吱嘎”的声音如同鼠叫,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但疲惫的小云却没有丝毫察觉。

随着男人最后一下用力,房门被撬开了。男人紧张地躲在一边,见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看到床上那具青春的肉体,他的眼睛在黑夜里放光。他轻轻掩上门,用撬棍顶上。接着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贪婪地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月光下。小云侧着身,仍在甜甜地酣睡。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显然是梦见了什么。身上的床单滑落了一半,露出了一只雪白的乳房。一双长腿还包在床单里面,曲线毕露。

男人直勾勾地看着,嘴张得老大,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一丝不挂的他,男根已经坚硬如铁。他拉住床单的一角,轻轻从她身上拉开。小云翻了个身,把床单压在身下,身体却完全暴露。

月光水银般照下来,光洁的皮肤变成象牙白,少女的裸体仿佛一尊雕像。男人跪在床边,竟看呆了。

第十二章

孤单生活了40多年,刚刚尝到女人的滋味,男人原以为那个神志不太清醒的女人就是天下最好的,看到小云的裸体,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娘的,老子原本也该弄这么嫩的x。”男人一边想着,一边趴在少女身上,嗅着淡淡的体香。他从细嫩的脖颈,闻到坚挺的乳房,顺着平坦的小腹,直到两腿之间郁郁的毛发。少女特有的体味让男人近乎喷射。

他轻轻拨开小云的双腿,借着明亮的月光,仔细观看少女最隐秘的地方。他不由得又一次看呆了。白嫩的大腿中间,仿佛一只含苞欲放的花朵。一对粉红色的花瓣欲闭还合,满含羞涩。男人再也把持不住,低头凑上前去,用嘴吮吸起来。

沉入梦乡的小云仍然没有察觉。男人越来越放肆地舔吸着,不久他感到了花瓣流出了密汁,心下大喜。连忙起身,跪在少女双腿中间,把坚硬的男根对准花蕾正中,试探着前插。抬头看见两只雪白的乳房,又伏下身,含住了一个rǔ头,吮吸起来。

“啊!”一阵刺痛让小云叫出了声。她顿时醒了过来,睁眼看见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又发出一声惊呼:“啊!!你做什么!”男人吃了一惊,赶紧捂住小云的嘴:“别吵!不然我宰了你!”

此时,小云已经感觉到下身正在顶进什么东西,一阵阵疼痛。“呜……”她想大喊救命,嘴巴却被男人牢牢捂住。她拼命甩胳膊蹬腿,努力挣脱男人。无奈这个强壮的男人死死压在她身上,像座山无法撼动。

小云的挣扎让男人莫名的兴奋,他腰用力一挺,整根没入。“荷~呦”,少女紧闭的羞处让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身下的少女却疼得浑身颤抖。“小宝贝,一会我就让你爽。”说着,竟加快速度,每一下都顶到最深处。

眼泪从小云的眼角流出来,浸湿了枕巾。身体逐渐麻木,不再感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里的伤口。她明白,一切已经于事无补。她最宝贵的东西——少女的贞操,已经被这个老男人无情地剥夺了。今后,自己再也不能像别的少女一样,毫无杂念地憧憬爱情,爱和被爱。

慢慢地,小云不再挣扎,任由男人动作。男人呆了呆,大喜过望:“是不是尝到甜头了?”随即更加卖力地动作。仿佛要把憋了40多年的力气,一次发泄出来。

月色仍然明亮。月光如水银般倾斜下来,照耀的却是丑陋的一幕。一切的一切,在小云眼中完全变了模样。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而她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那个冬夜里,雪花静静飘落。小云和我紧紧依偎在床上,裹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脸上早已眼泪成行。小云低声诉说她的遭遇时,我的心一阵阵痉挛。有人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可为什么我们的不幸也如此相似?

我在遭受凌辱之后永远离开了家,可小云却不能。因为她要照顾自己的母亲,甚至,照顾那个禽兽。从那次之后,男人仿佛着了魔,天天晚上摸到小云屋里,疯狂地发泄着兽欲。甚至连她不方便的时候也不放过。

小云每次都咬紧牙关,流着泪硬撑着——她不能吵醒熟睡的母亲。清晨,她忍住下身的疼痛,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匆忙吃上两口就奔向地里,开始劳作。

这是一个小雨过后的清晨。太阳还没出来,空中飘浮着一层层淡淡的雾霭。绿树青草刚从睡梦中醒来,碧绿的叶子逐渐舒展。小路两旁草丛里的水珠晶莹剔透,阵风吹过,点点飞溅。

小云深吸一口气,泥土的芬芳渗入心脾。树丛中偶尔传来鸟儿的鸣唱,婉转清脆,唤醒沉睡的大地。小云索性脱了鞋,扛着锄头,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湿润而坚实的地表贴在脚心,说不出的清爽。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田野,小云暂时忘却了昨夜的伤痛和耻辱,她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极目远眺,看那条若隐若现的山岚。

不一会,她就来到了玉米地——今天的工作是给玉米苗除草、松土。筷子长短的玉米苗经过昨夜小雨的洗礼,颜色愈发青翠,叶子挺拔,仿佛一队准备接受检阅士兵。小云弯腰,举起锄头,接着昨天除过的地方,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田野里传来几声欢笑。吃过早饭的乡亲们说笑着,三三两两地走来。很多人携家带口,孩子们打闹着,欢快地跑在大人们前面。

“小云,来这么早!”一个女孩的声音。小云抬头一看,是小娜,匆匆回了一句:“你来得也挺早啊!”就连忙低下头锄地:小娜,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小娜是她的同班同学。当然,是她还没有退学的时候。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二,小娜一直是她最强的对手,班里的前两名长期在她们两个人之间轮换。她们俩同村,上学放学走在一起,是最要好的朋友,暗地里却一直较劲。

如今,同是在地里干活,小娜只是放暑假来帮父母忙,也是来放松;而这,或许就是小云的终身“职业”。

小娜见小云神色不自然,猜到她可能心里难受,也就不再停留,随父母走远了。

小云发恨似的狠狠锄了几下,把几棵玉米苗锄倒了。看着倒在地里的青青小苗,她又疼又急,百感交集,忍不住流下泪来,锄头也无力举起。

这时,一个女人的焦急的声音传来:“小云、小云,快点,你家出事了!”

那个清晨是小云一生的噩梦。在低矮的饭桌旁,母亲和那个男人痛苦的挣扎着,嘴里泛起白沫。等乡里的救护车赶到时,两个人已经不动了。

小云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哪个乡亲把自己架上了救护车,一同来到医院。医生没再怎么抢救——人在路上已经咽了气。原因也没再问:在饭桌下面,乡亲们发现了一只包“毒鼠强”的塑料袋。

乡亲们忙着帮小云办理后事。小云被安置到了一个乡亲家里,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她完全不能认同眼前的事实。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撒手而去,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关键是,到底是谁害死了他们两个?他们家在村里没有仇人,从来没有得罪过谁。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整理遗物的乡亲们在小云母亲的屋里发现了一张纸。背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交小云”。小云接过这张纸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预感,这就是母亲要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她独自走回屋里,展开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小云,ma 去了。wo 下了 yao,杀了他,他对你zuo的,wo见了。ma也不 lian lei 你了。好好活zhe 。”

这个只上了三年学的农村妇女,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用她仅有的文化,给女儿写下了遗书。这封“信”,对16岁的小云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让她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今天,小云仍深藏着那封遗书。每次拿出来看,必然用眼泪将它浸湿。经过多次眼泪的浸泡,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辨认不清。和字迹一样模糊的是小云的命运。天真的小云妈临终的祝愿诚然美好,然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个16岁的女孩若要生存得“好好的”,是何等的不易。

处理完“父”母的后事,小云就离开了家乡,毕竟,那里除了伤心就是痛苦,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走进都市,小云几乎干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工作。开始她站在路边发广告,进厂子打过工,给人家做过小保姆,然而不论做什么,身边都离不了一群色迷迷的男人。相貌娇好,身材出众的小云经常遭到骚扰。在一个大学教授家里的遭遇,让小云对通过一般的工作赚钱彻底灰心。

那是一名c城赫赫有名的教授,在理论物理方面,即使在全国也具有绝对的权威。能在他家里打工当保姆,小云暗自庆幸了好久。教授50岁出头,戴一副金边眼睛,文质彬彬,和蔼可亲,小云对他充满了崇敬。然而,这都是在那个下午之前。

第十三章

大学教授的课程都十分轻松。每周只有几节课,大部分时间除了在家里,就是外出讲学。这个教授也一样。由于名气太大,请他讲学的大学都排不上号。教授讲学却是看心情而定。

这天是星期二。下午教授上完了两节课,就回到家。小云早就给他放好了洗澡水。据教授自己讲,他上课时激情澎湃,汗水经常湿透了脊背。每次上完课,他都要好好地洗个澡。

不知道为什么,教授今天洗得特别仔细。平时大概半小时就出来的他,现在已经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正当小云担心会出什么事时,突然听见教授喊:“小云,小云!”

小云连忙放下手里的拖把,跑到浴室门边,紧张地问:“教授,什么事?”“你,你进来帮个忙,我起不来了。”小云愣了愣,心里很矛盾:进去吧,他肯定光着身子;不进去吧,万一真出什么事,自己担不了这个责任。

“小云,怎么了啊,快啊。”里面教授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小云不再犹豫,推开门,走了进去。

浴室里热气腾腾,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凭着平时的记忆,小云摸到了浴缸边,扶着浴缸沿问:“教授,您怎么了?”“快,快扶我起来,我突然动不了了。”教授焦急地说。

顺着教授的声音,小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身高体胖,胳膊又非常湿滑,小云用尽全身气力,也刚刚拉起他的上半身。小云累得气喘吁吁:“对不起,教授,我已经用上全力了。”

“没什么,这不怪你,都是老毛病了。”教授有气无力地说。“按摩一下可能管用,以前的保姆替我按摩了好几次了。”说话间看了小云一眼。“可是,我不懂按摩啊。”小云为难地说。“没关系,我一边指导你,很简单的。”

面对一丝不挂的教授,小云真的犯了难。可是为了能让他好起来,还是硬着头皮从胳膊开始按摩。“用力,用手指捏。好的,就这样。”教授飘浮在浴缸里,一边指挥着。小云红着脸,从胳膊按摩到胸,又让他用双手撑住浴缸沿,按摩完背部,就停下了。

“嗯?”教授感觉到,有点吃惊:“怎么停下了?还有腿呢,主要是腿啊。”小云的脸涨得更红:“这个……”“什么这个那个的,快啊!”教授突然显得很不耐烦。

小云看到他生气了,不得已只好继续往下按摩。她越过教授肥胖的臀部,开始按摩他的大腿。两条腿按摩完,正当她想往下按摩小腿时,教授却说:“把我翻过来,大腿正面还没按呢。”

本想侥幸“逃脱”的小云只好把他翻了过来,可能是按摩使血液循环加快,教授的男根昂首挺立,前端涨得红紫。小云不由低下头,在教授的大腿正面捶打着。突然,教授一把抓住小云的手,按在了自己的ròu棒上,大口喘着粗气说:“快,快给我按摩这里!”

如今的小云,玩弄男人的那东西,就像用筷子一样自如。她还经常为熟客“吹箫”,含棒棒糖般上下吮吸,津津有味。

但现在是两年之前。小云曾遭受养父的残酷凌辱,对男人的下体早已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一向文质彬彬的教授突然做出这种举动,让她猝不及防。慌乱之中她用力挣脱开,快步跑出浴室。

没想到教授竟跳出浴缸,追了出来。他肥胖的身子竟也如此灵活,趁小云不知所措的当口,他一把抱住了她,不分头脸地乱亲,男根硬硬地顶在她的下腹,用力地抽动。

小云拼命挣扎,无奈胳膊被他紧紧箍在身体两侧,用不上力。教授一边猛亲,一边将小云抱起,向卧室方向走去。情急之下,小云想到了在电视中看到的女子防身术,屈起膝盖,用尽全身气力,向他的下腹撞去。

“啊——”一声狼嚎般的惨叫,教授的身子轰然倒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板上。双手同时松开了小云,捂住自己的要害,疼得打滚。小云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奔出卧室,打开客厅的房门,想走,又回身草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她肯定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外面雨下得正大。小云没有伞也没有雨衣,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没命奔跑着,很快全身湿透。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雨水的冰冷:此时她的心比雨水还要凉。

在教授家里干了2个多月,收获的就是这样一场耻辱。雨过天晴,小云心里通彻透明:世界上的男人都一样,都是受下半身支使的动物。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结局,还不如平静地接受,把男人耍得团团转。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云路过红姐的店,看到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在外面等客。她明白这就是自己想找的职业。于是她走进了“红纱帐”,成了红姐手里的一张王牌。

可就是面对男人百般刁难毫不畏惧的小云,今天怎么这么委屈?吴大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刚开始小云只是哭,我再三询问都没有答案。后来她情绪稳定下来,主动向我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幕,一听之下,我又惊又恨,大声骂吴大头牲畜不如。

我们正在吃饭的时候,红姐把小云喊过去,要她接的客正是吴大头。离得老远,就闻见一股酒味。吴大头醉眼乜斜,搂住小云,歪歪撞撞地晃进包间。关上门,吴大头躺在床上,一把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心肝,快给哥哥泄泄火。”说着,拉过小云,把她的头往自己的下身按。

闻见酒味,小云心里已经厌烦得不行。干这行,我们最讨厌几种人,一种是醉鬼,浑身臭烘烘,做得时间也特别长,并且不知轻重,每次都把我们折腾到半死;另一种是斤斤计较,做完赖着不想给钱。再就是好多天不洗澡,身上酸臭的老家伙。

吴大头可以说是以上几种的集合体。每次来都是喝得醉醺醺,满嘴口臭,做完抬腿就走,从不提钱的事。要不是看红姐的面子,小云死也不会答理这头猪。

“快点,愣着做什么?”吴大头开始不耐烦了。小云没办法,只好俯下身,一只手扶祝蝴的男根,用嘴含住。一股浓烈的尿骚味让小云差点吐出来。每次他来,总是这股味道。不知道他那东西多久才洗一次。

小云强忍着,上下舔弄。吴大头的男根就像驴的,又粗又长,小云只能勉强含住,稍不小心,就能戳到喉咙深处,引起呕吐的感觉。

吴大头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右手早伸进小云的胸罩,轮流玩弄两只丰满的nǎi子。接着,又抬起上身,撩起她的裙子,从内裤边上伸进去,开始摸小云的隐秘处。

对这样的男人,无论他怎么挑逗,小云丝毫提不起兴趣。只顾加快速度,让他赶紧完事。不一会,吴大头的呼吸明显加粗了,小云见机速度更快,手也在那东西根部快速揉搓。

“啊——”吴大头发出一声嚎叫,小云知道他要射,想赶紧起身,却没想到吴大头疯了一样,死死摁住了她的头,不让她的嘴离开。随着一阵痉挛,一股又腥又浓的液体射进了小云的喉咙,把她噎得难受。

“咽下去!这是高蛋白,能美容的。”吴大头喘着粗气,话中充满兴奋。“噗”,小云一口吐出大部分液体,又连续吐了好几口,“去你妈的,死大头,回家喂你老娘去吧!”

这是第一次有男人射在自己嘴里,小云忍无可忍,终于骂了出来。“婊子,你敢骂老子?”吴大头说着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攥住小云的头发,就是一个耳光。小云哭喊起来,两个人从包间闹到外面。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一幕。

本来已经安稳下来的小云,说着说着又流下了眼泪。我一边骂吴大头,一边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夜色渐渐深了,周围的喧闹慢慢停息。屋里静得只剩下小云的啜泣。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第十四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下了接听键。“你好啊,忙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对不起,我认识你么?”“不是吧,这么健忘?忘了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原来是他。昨晚上跟我喝得酩酊大醉,又一起在卧室里赤身裸体呆了半个晚上的男孩。我的脸上突然感觉有点发烧。虽然经常和陌生的男人上床,但是昨晚上的经历却给我完全不同的感受。

“哦,是你啊。什么时候记了我的手机号?”“这个嘛,暂时保密。但是美女我绝对不会放过。”还是那副油腔滑调。小云还在一边抽泣,我决定不跟他纠缠:“怎么,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什么,我就挂了,这边很忙。”

“当然有了,美女,能不能赏脸出来吃顿饭?顺便再去天上人间玩会?”“这个……”我有点迟疑,不能否认,我对他的确有好感。不过看看旁边还在伤心的小云,我不敢应允什么。

“怎么样啊,美女,给个面子好不好?”看来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握着手机,左右为难的时候,小云凑过来,小声问:“谁啊?”我捂住话筒,在她耳边说:“昨晚上那个男的,想请我出去玩。”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跟你一起去,不出去透透风,今晚上我会憋死的。”她竟然笑着说。我了解她现在的心情,那好吧,那就再出去疯狂一次。对着话筒说:“好吧,在哪见面?”

红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小云这个样子,肯定不能上班了,我又借口身上还没干净,她就放了我们两个的假。来了客人,让“避孕环”顶着好了。反正她来者不拒,越多越好。

由于情绪不好,加上邱海平不时地劝酒,小云很快喝得醉眼朦胧。我本来想把她送回去,可这丫头非要来天上人间。我和邱海平几乎是搀着她上了出租。

一进天上人间,小云就跟嗑了药一样,立刻兴奋起来,在舞池里和邱海平面对面忘情地扭动着,像两条发情的水蛇。

我坐在酒吧桌旁,点着支烟,静静地看着他们。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我看到邱海平几次想冲我走过来,都被小云拦住了。他们的身体越离越近,后来小云索性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邱海平也用双手揽住了她的细腰,两个人跳起了贴面。

“爱过才后悔/想要用酒来麻醉/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爱不能再沉睡/是可悲是摧毁/我不要再为谁而心碎/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留下了太多伤悲/告诉我你到底爱着谁……”

音响震耳欲聋。人们伴着强烈的节奏,尽情地扭腰摆臀甩头。我吸了最后一口,熄了烟。一个人漫步出门。虽然,刚才邱海平在餐桌上用眼神向我暗示着什么,但今夜,我已毫无期待。

夜已深,路灯昏黄,路上车流渐少。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舞厅里会发生什么。但刚才他们的缠绵却顽固地钻进脑子,刺痛我最敏感的神经。我用力甩了甩头。

不知不觉,来这座城市已经5年多,虽然不经常外出,但对她的一草一木,每条街道,甚至每个商店,都已经了如指掌。对她,我总是心怀矛盾:是她给了我生存的机会,也是她,让我甘心情愿把自己给一个个陌生的男人。说实话,对这座城市,我了解得更多的是她的男人。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走进按摩店,但是所有男人都有走进去的欲望。很多人在我们店门口东张西望老半天,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甚至有人被我们拉到了门口,却又急匆匆地挣脱跑开。这种人一走远,我们就会骂上一顿:大老爷们一点胆子都没有,裤裆里那块肉不如喂狗。

我瞧不起这种人。但最让我痛心的是一些学生模样的人,不,几乎肯定是学生。当看到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淫意,我的心仿佛针扎一般。他们迫不及待地趴到我身上,疯狂动作时,我好想把他们掀下去,打上几个耳光。但是我没有这个权力,不仅如此,我还要亲手接过他们的钱——那也许是一对老农民个把月的收获。5年来,再没有什么比那种时刻更让我刻骨铭心,也让我对这个社会彻底绝望。

正想着,包里传来手机响。我拿出一看,是红姐。“蓓蓓,快来救急阿,人手不够了。”刚接通,红姐就着急地说。“死小云,居然不接我的电话,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说完,没等我回答,她挂了。

小云怎么会接你的电话?我不由哼了一声。估计她现在早已经在邱海平的床上快乐欲仙。一瞬间,女人天生的妒意涌上心头。要不念多年的姐妹情,我早就撕破了脸皮。

难怪红姐找我,今晚上生意格外好。红姐亲自给一个男人洗头,旁边还有3个男的在等着,四个包间门都关得严严的。也就是说,除了我和小云,店里的小姐都“上阵”了。

看见我进来,红姐仿佛见了救兵:“快,快替我一会,我都要累死了。”我赶紧放下包,洗了洗手,替红姐为这个男人揉肩。我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镜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又是一名学生。

他好像感觉换了人,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接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心里一惊:坏了,看来我在劫难逃。

果然。我只按摩了一小会,他就要求停下,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走,跟我到里面聊聊。”

“我不会和你做爱。”他关上门,平静地对我说,仍然拉住我的手。我愣了一愣,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放心,该给的钱我一分都不会少。”他显然猜透了我的心思,补上一句。

我脸上一热,赶紧扭过头,坐在床沿上——这倒是多年来的头一次,我竟然在包间里脸红。我的疑惑自有道理:进了包间,等会出去交不上钱,红姐肯定不干。

我静静地看着他,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欲言又止。他松开我的手,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我一支,随即打着火机,竟然伸到我的嘴边。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嘴里也忘了吸气,烟头点着,冒着轻烟,又逐渐熄灭。“怎么了?”他吐出一口烟,问道,“不太习惯?”我回过神来,眨了眨眼,里面像进了沙子,涩涩地难受。他又一次给我点着烟,自己喷云吐雾,眼睛直视前方。

两个人默默地吸着烟,不一会儿,小屋里烟雾缭绕。“怎么,你不想问我要做什么?”吐出最后一口烟,他扭过头问我。

“我好像没有这个权利吧。你愿意怎么消费就怎么消费。”我故意把“消费”两个字说得很重。他顿了顿,“我果然没看错,你不和她们一样。”“哧,”我不由笑了一声,“什么不一样,这个店里的人都是卖的,你们都是顾客。”下一句话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包括像你这样的大学生”。

在c城5年,我十分了解大学里有很多人,一副参天拜地的模样,自以为与学习沾边就有点儿优越感 。偶尔狠狠心找一下廉价鸡,一般都是靠手淫过日子;一副前途远大的样子,期望哪个傻妞看上这个绩优股让他免费干干,又小气得要命,连好一点儿的旅店都舍不得开,最好是那傻姑娘能有地方让他干;要是开房,就把开房的钱也算在泡妞的成本里。在他的意识里还不叫干,因为只有下层人才叫干,他那叫爱情,或叫艳遇。

眼前这个人既然不想跟我做爱,或许他就是那种寻找“爱情”、“艳遇”的人。可惜的是,他找错了地方。“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还有5分钟的时间。”我听到红姐外面喊:“你稍等,马上就好了。”这就是催我们倒地方的暗号。

“我一直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很想跟你好好聊聊,交个朋友。今天只不过告诉你我这个愿望,改天找个时间。”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笔和纸,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相信你会找我的。”

没等我回答,他拿出3张老人头,连同那张纸条一起塞进我的手里,自顾开门出去了。我看着手里的钱和纸,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狠狠骂了一句:“妈的,真见鬼了。”

第十五章

“啊……啊……呦……”我一出门,“避孕环”跟一个瘦子相互缠绕着进来,不一会儿她就发出一声声淫叫,估计这时候瘦子刚开始解腰带。“避孕环”真正骚到骨子里,无药可医。我心里一边骂她,一边为瘦子的小细腰担心。

已经快两点了,我跟玲玲、阿超、小兰坐在屋里等客,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呵欠。只有“避孕环”精神头十足,阿超贴在我耳边告诉我,从下午到晚上,“避孕环”已经接了7个人,越来越兴奋,真不知道她那个x是什么造的。“避孕环”好像也猜到我俩在说她,狠狠白了我们一眼。

终于,红姐也打开了呵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蓓蓓,给小云打个电话,告诉她如果今晚上不回来,明天就别干了。”这句话虽然是一边打呵欠一边说的,我却清楚它的威力。毕竟红姐早就规定,不准跟着客人外出,晚上关门之前6个人必须都在宿舍。虽然小云今天受了委屈,但红姐决不允许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我赶紧跑到后面宿舍,拨小云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sorry,you……”连续打了好几遍,都是这半死不活的提示音。小云啊小云,你难道疯了不成?难道我们多年的缘分,今天就是尽头?我急得快要哭出来。

突然,我想到她肯定和邱海平在一起,连忙查通讯记录,谢天谢地,还有他的号码。我按下绿键,暗暗祈祷。“嘟——”老天开眼,他没有关机。“嘟——嘟——”该死的邱海平,你倒是快接电话啊!

“喂~”显然他刚才睡梦中醒来,吐字含糊不清。“小云呢?让她接电话!”我管不了许多,直接问。“哦,是美女啊,这么晚了还想着我?今天你可不太对啊,不打招呼就走了。”妈的,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心思说这个。“少废话,快叫小云接电话!”

“小云?没在我这儿啊,她早就回去了啊。”他还在装蒜,我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你少装,她一直没回来,我知道你肯定把她带到你那去了!”“你说话注意点行么?”他的嗓音也提了上去,“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她倒是想来,被我拒绝了。后来我要送她,她坚决不让,打的走了。”

“可是,她一直没回来啊!”我一急,说话带出了哭腔,“如果她不回来,明天就要被开了!”“你别急,我这就过去,什么开不开,先找到人再说。你等着我。”

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看着小云挂在墙上的衣服发呆。一阵凉风从门口吹进来,我不由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袭上心头。

跟红姐解释了一番,我跟邱海平出了门。刚才红姐看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找不到小云,估计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去。我有点后悔叫他来了。

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我跟邱海平沿着去天上人间的路走着,东张西望,可是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我一边走一边拨小云的电话,听见的还是那半死不活的提示音。

“你就不知道送她回来?”我不由地埋怨他。那么晚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这个男人也太没有责任心了。“你怎么知道没送?”走在前面的邱海平转过身来,把一条胳膊伸到我眼前,肘部有一块皮被磕掉了。“看见了么?是她当时把我从车上推下来的啊!我想再打辆车跟着她,可怎么等都没有车来,只好回家了。”

看样子他不像说谎。小云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别看平时她嘻嘻哈哈,单纯得像个中学生,骨头却硬得很。她主动提出要跟邱海平回去却被拒绝,一怒之下什么都有可能。从这里判断,她根本不可能马上回店里。

回想起上次那个老司机对我的调戏,我真的害怕起来。“那你当时为什么拒绝她?为什么不带她回家?”“你……我……”邱海平被我噎住,说不出话来。“什么你啊我的,还不知道你们男人什么东西,装哪门子崇高。”说完,我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好。既然你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也没必要跟你找了,再见。”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由近而远。一回头,他真的往回走了。“哎,你,你别走啊。”我喊起来。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自己找,岂不是自身难保?

“走?他能往哪走?”突然,从前面拐弯处斜刺里冲出一个男人,一把揪住了邱海平,接着男人的背后又冒出三五个人,手里都拿着尺把长的砍刀。“小蓓,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们了。”听见这个声音,我知道男人是徐黑子,龙哥的手下。

看来红姐在我们走后就给龙哥打了电话。邱海平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徐哥,我……”我想说“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可又一想,谁信呢?是他约我们出去,让我俩喝醉,又是他最后跟小云在一起。

“八爪,送小蓓回去。”徐黑子根本没听我说什么,眼睛还瞪着邱海平。这小子倒一点不害怕,挣脱开黑子抓祝蝴的一双手,和他对峙着。这里免不了要发生冲突了,邱海平再有种,也敌不过黑子几个狼似的手下。

八爪拉着我的胳膊,拐弯,上了那辆面包。这是龙哥出去砍人的专用车,c城很多小混混一见就四散奔逃。坐在车里,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我摇下车窗,大口喘着粗气。八爪开着车,瞅了我一眼,嘴角咧出一丝笑。

回到宿舍,和衣躺在床上,困意全无。一边的“避孕环”鼾声如雷,睡得像头死猪。这时候就算她亲爹死了,她也不会醒过来。

我眼睛一直瞪着房顶。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敲门声。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打开门,喊了一声:“小云!”

门外站着的却是红姐。“小云出事了。”她手扶着墙,有气无力地说。

第十六章

离得老远,就看见路边围了一群人,警灯耀眼地闪着。我和红姐从车上下来,看见吴大头和几个民警,还有龙哥和八爪他们,在一起议论着。

我们下车,走近人群,从缝隙里看见几个警察在用白布盖着什么。我挤进去,看到下面盖的是个人,脑袋顿时“嗡”的一声。一个警察想伸手拦我,却没来得及,我冲过去,揭开白布——是小云。

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我扑到她身上,大声喊她的名字,却听不到任何回答。她的双眼依然紧闭,仿佛还在熟睡。我握祝糊的一只手——已经冰凉,就像那年我握奶奶的手。

她一定是喝多了,睡着了。在这里一定会着凉的,我把手伸到她身子下面,想抱起她,手上粘满了湿乎乎的东西。没等我用劲,身边两个警察硬把我拽起来。身边一个女人说:“你干什么?”“快,快把她带回家,她睡着了,别让她着凉。”我匆匆忙忙地,边挣扎边说。

“蓓蓓,你坚强点!”那个女人哭着说,声音如此熟悉。“你哭什么,她就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的。”“蓓蓓,你醒醒,小云她、她已经死了!”女人一把抱住我,发疯般摇着我的肩膀。

小云死了。躺着的是她冰冷的尸体。这情景,真实得近乎虚幻。

我慢慢看清,眼前的女人是红姐。她满脸泪水,眼睛直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丝毫悲伤的感觉。抬起手,才看清刚才粘上的是血。木然地看着,鲜红的血在手指尖凝聚,滴向地面,一滴一滴,就像小云的泪。

“走吧,走吧,我们先回去。”红姐哽咽着抱住我的肩膀,向马路上走。一回头,几个警察已经盖上了白布。这一面,竟成永别。

太阳刺破拂晓,霞光万道。我坐在车里,浑身却是冰凉。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是什么在动?要把我带向何方?透过车窗,一条路似乎永无尽头地延伸。

我不能再回宿舍。无法面对有关小云的一切。她的床铺,她的衣服,她散落在床上的头发,她留在屋里无处不在的气味。

红姐找了个旅馆,把我安置下。接着就回到店里。看样子,她不想关门,并打算封锁消息:毕竟小云的死可能会吓跑客人。

拉上窗帘,屋里还是很明亮。我坐在床上,看着阳光在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活泼开朗,坚强乐观的小云,那个饱经苦难,未尝幸福的女孩。临走,竟没留下一句话。

死亡,并不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的感觉。它到来之前,你体会不到;当你体会到时,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死亡带给我们的,是失去别人的痛苦。这种痛苦又引发了我们对死亡的不尽联想。越是联想,我们越是怀念死者,如此竟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连绵不断,直到我们经历死亡。而我们的死亡又带给别人这种感受。人类,就是在这种矛盾中不断延续。

地板上阳光的投影从暗到明,由亮而暗,直到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就这样保持刚进来时的姿势,没有任何疲惫和饥饿的感觉。

黑夜如期而至,将一切笼罩。屋里的家什都毫无反抗地沉浸其中。我向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如同银幕般展开,小云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一点点显现出来。耳边仿佛又响起她清脆的笑声。

这笑声穿过广袤的原野,越过平静的池塘,从遥远的大山深处,飘摇而入我的心里。我干涩的眼睛像被一阵风吹过,无法遏制地湿润起来。像是大堤深处的细小缝隙,水珠蜂拥着,迫不及待地挤压冲撞,大堤最后终于爆裂,洪水一泄而下。

我23年的泪水,在这一夜流尽了。我为小云而哭,更为自己而哭。我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和小云一样的下场。也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夜深了。我精疲力竭。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小旅馆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好想有一个人陪在我身边,让我有所依靠。我拿出手机,翻看电话簿,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小云的名字。

“你拨打的……”没等提示音响完,我悚然惊醒,摁断了电话:小云已经离我而去,世界上不会有她的电话号码,也不会有她的声音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滴在电话屏上,覆盖了小云的名字。

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着近百个电话号码,竟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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