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朝圣 - xp1024.com
《一剑朝圣》


第1章 雨夜少年

武周天授元年十五年春,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

远处可见,这座小小的村子已被雨水笼罩,看不真切,雾气已起。

一辆华贵,车帘绣着一朵牡丹的马车,在十余身穿官服之人的护卫下缓缓驶入泥泞的街道。

黑夜降临,这村子内唯一的透亮便是这十余人高举的火把,火光中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停。”

“大人有何吩咐。”

明明此时还下着雨,可开口之人周身三尺内仿佛自成一界,风雨不透。

车内女子没有回话,这人不敢再问。

黑夜在沉淀,雨水在凝聚。

忽的,

马车三米之前,雨水不在坠落,竟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握在掌心,瞬间捏成了箭的形状!

一支。

两支。

三支。

无数只雨箭嗖嗖嗖的带着呼啸,带着肃杀之气射向马车!

十余官兵神色骤变,铮的拔出腰间的佩剑,如闪电一般斩向前方!

剑快,

箭更快。

眨眼,十余人倒在雨泊中,他们的双眼溜圆,满脸的不甘。

这杀伤力巨大的雨箭竟没对马车造成一分的伤害,甚至连车帘都没有被这肃杀之气鼓动,无风也无雨。

啪啪啪。

村子深处缓缓走出三人,三个黑衣罩身的黑衣人。

三人的步子迈的整齐,一同站在了马车数十米对面,一人开口,声音沙哑:“十三神龙卫排行第二的叶清音,呵,真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惊动了你。”

话说的虽是平淡,可是这三名黑袍人都下意识的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你们该死。”

笼罩在黑袍之下的三人瞳孔猛地收缩,三滴明亮的雨珠从他们的眼眸中倒映,分别落在三人的喉咙处。

三人心中大惊,还没等有何动作,只感觉全身被一股巨力重锤,偏偏没有抵抗之力,眨眼便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声音整齐,位置整齐,就犹如他们临死之前迈开的步子。

轰隆隆!!!

炸雷响起,这是今天第一道雷声,伴随着的还有第一道闪亮黑夜的闪电!

这一瞬间,她从车内走下来,与闪电照亮黑夜。

精致乌黑的长发披于背心,标准的瓜子脸或许有些平凡,可若是加上她薄薄的唇以及那双清澈,却又仿佛万物都不被放在眼里的双眸,清冷的过分美丽。

她着一袭白色的宫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一朵幽兰的牡丹,随着她的步子,身材婀娜之间却又风情万种。

白色的官靴来到三名黑袍人的尸体边停下,恰巧,雷电消失,天地再次陷入漆黑一片。

“来晚一步,一人未活。”她拿出笔在册子上记录下来,刚要合上册子离开,远处,黑暗中却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能带我走吗?”

女子愣住,转过身看向这位步履蹒跚的少年。

“能,能带我走吗?”

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夜视是最普通的手段,女子很清晰的便能看到这少年人的模样,满脸的鲜血,破破烂烂的衣衫,头发被粘稠的鲜血混合的打结,即便此时下着雨也没能舒展。

他还是位少年人,长相普通,若当真说出个特别的,怕是这少年人此时展露的那一双眼。

太亮了,仿佛是野兽看到了自己的猎物,明亮,渴望。

“你叫什么名字。”

“徐然。”

“是如何逃过此劫的?”

“装死。”

女子看着走到面前的少年,清冷的脸上嘴角微动:“正好缺一位车夫,你来驾车。”

女子转身驶入马车内,路上把本来写好的“来晚一步,一人未活”的“未”字勾抹,随即握着笔沉默。

“大人,去哪里?”

“神都。”

“神都?可,可我不知道路。”

“它知道。”

……

……

神都是武周的都城,是威慑天下之地,被世间无数人仰望。

它就如擎天巨兽一般坐落大地,遮天蔽日。

它也像是绵延不知多少里的山脉,从看到那远处的黑点开始,你就已经进入了神都的范围。

越是接近它你越觉着自己的渺小,还未日落,夜幕还未降临,那半边的天空已经被它遮盖,阴影从未离开。

你走过去,看不到城墙的高度,擎天一般。

左右无限距离,与天地接壤,无法想象这座擎天巨兽不知多高多宽,看不出方圆多少里,它沉默的屹立在此处,守护这方天地无数年,从未倒下,也从未消失。

徐然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座巨城,这与印象中,与记录中的雄城简直天差地别,若是说后世所记载的长安是天下第一雄城,那眼前便是天地第一奇迹!

“这,这就是神都吗?”

神都实在太过巨大,故此进城的入口足足有十九处,即便是如此,进进出出的人也数之无尽,徐然这辆马车从午时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才挤过去。

轮到检验入城的时候,守城的军士刚要开口,却是看到马车上那朵牡丹,脸色陡然一变,仓皇的急忙施礼:“龙卫大人,小人不知是您入城,还请宽恕。”

徐然看着这名军士苦涩的脸,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弯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对神龙卫的认知又多了几分。

神龙卫到底是她的部下。

“入城。”

这句话显然不是与军士说,徐然一打马,车子缓缓的驶入了城内。

都城的街道宽阔无比,徐然的心却是有些忐忑,说到底,对方要怎么安置自己还没有明说,即便是厚着脸皮跟着人家也不一定成功,能来都城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那三个黑衣人屠村。

车内这美丽过分的女子乃是神龙卫,同时也是一名修为强大的修行者,这样的人好像怎么处置自己都不过分。

这一路上虽是充当了车夫,可真正驾车的还是拉车的这匹黑色的马,眼瞧着来到了都城,接下来该如何?

从知道可以修行之后,徐然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修行,浑浑噩噩十五年,除了稍微强壮一点的身体,什么都没留下,更别提修行一说。

机会他一直想拥有,眼前出现,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即便付出再多的代价。

第2章 数鸭子的少女

神都,一座巨大的府邸内。

一位中年人正在擦拭一把剑,剑长三尺,通体漆黑,这黑仿佛是世间最纯粹的黑,可以吞噬任何的色彩,除此之外再无奇特之处。

中年人身后站立着一位军士,腰杆笔直,面色冷峻。

他每次看到将军来来回回擦拭这把剑的时候,都很疑惑,明明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到底在擦些什么?

半晌。

“她回来了?”

军士忙道:“半个时辰前已入都城,只是…”

“说。”

“出去的时候跟着十余人,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人,这人还不是神龙司的军士,是一位普通少年。”

“少年?查查他的背景,他接下来的动向我要第一时间知道。”

“是。”

“下去吧。”

……

……

都城,赵侯府。

府内大摆筵席,长桌之上三十道菜秀色可餐,香气蔓延整个大厅。

席间只有两人,相对而坐,主位之人身穿华服,长相虽是普通,说笑间却自有一番魅力。

“十五年前陛下仙逝,朝野上下山呼海啸,几大皇子之间刀光剑影,本以为胜负就在此间出现,没想到让白月瑶这女流之辈登顶,天下无人不震惊。”

赵侯爷浅浅喝了一口酒,笑道:“这女人还真有些本事,铁腕手段也叫人佩服,十五年间但凡是不服之人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时至今日,已成气候。”

对面之人长相儒雅,自带着一身的书生气息,说话间温和无比,让人亲近:

“世人都说女子不如男,这句话在当今陛下身上印证也算大善。”

“哦?明月此话可是认为她能长久?”

“王朝更替,哪有长久一说。”

“可眼下无人敢违背她的意愿,身边神龙司威震天下,谁敢不服?”

“时机未到罢了,一旦时机成熟,她未必坐的稳。”

“何时时机成熟?”

明月淡淡一笑:“侯爷,你我都心知肚明,十五年前先帝仙逝,她登天掌权,而就在那时,圣人出世之说也到了时间,天下各方势力都在准备,无论是北魏,南唐,亦或者天下修行之地,哪一个不是在等待机会,如今十五年已过,这一切已经开始,时机一直成熟,今朝已经丰收。”

侯爷微微一叹:“你也相信圣人之说?”

“侯爷别忘了,你我都是修行者。”

“叶清音也是修行者,可是她带回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明月哑口无言,半晌呢喃:“她就是个疯子。”

……

……

“我真的不可以修行吗?”

“你全身上下经脉堵塞一大半,是最普通的人,修行比登天还难。”

“您登过天?”

宽阔的街道,马车十米内自称一界,安静的诡异。

“大人,我之前想要修行是为了自己,现在是为了村子,他们不能白死,恳请大人帮助我,若有机会,我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没有人在意你,更没有人在意他们。”

“我在意。”徐然语气坚定,神色坚定,虽然蓬头垢面看不出他现在什么表情,但他的话说明一切。

他真的在意。从小无父无母,是被将死的老人带大,自从懂事起,老人死后,他在村子里的亲人依然很多,他能成长,是村子里所有人的抚养,对于他来说,那一村子的村民就是他的亲人。

马车内的人再次沉默。

许久后,车帘打开,一只芊芊细手递出来一封信,封面只有一个字“叶”。

“明日国院招生,你拿着这封信过去,可以顺利进入国院,成为国院的学生。”

徐然接过信,上下看了两眼,恭敬的对马车施礼:“多谢大人。”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视线。

徐然小心的把信放入怀里,想了想不禁皱眉。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个样子去武周乃至天下闻名的国院很不妥。

拉住一人,徐然礼貌开口:“请问,哪里有河流?”

这人打量徐然几眼,指着城门之外“城外左边三里有一条河。”

“多谢。”

“祝你好运。”

徐然微顿,随即走出城门。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守城的军士本打算拦住他,细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急忙阻拦要询问的同僚,直接放行。

眼前这条河的源头不可知,中间拐了一道弯,而这里便是河流终点。

河流最终流入的地方有些奇怪,是一座水池,这水池不大不小,水始终都水池三分之一的位置,无论如何集满都不多一升。

徐然看了半晌,行人渐少的时候立马脱得全身只剩下一跳内裤,把信压在衣服底下,随即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跳入水池。

鱼入大海的感觉着实舒服。

徐然不禁哼唱起某调调,正在兴起的时候,河流位置忽然有所声响。

仔细听听,他神色不禁古怪起来。

嘎嘎~

一群灰色的鸭子正缓慢的游来,方向正是水池。

徐然急忙洗了洗脸,看这水池内的水清澈无比,想来应该是无人破坏,水池三十米之内更是没有人前来,好像这进城的人都没看到这里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处禁地,无人敢靠近,否则不可能一人都没有。

天色已黑,到底多少只鸭子看不真切,徐然只能游回岸边,刚到岸边却是愣住了。

来时这里没人,现在却在岸边坐着一个人,借着城内的灯火,隐约间好像是一个女人。

她的位置正好就在衣服的旁边,徐然心中一紧,急忙上岸,也没顾着身边是谁,发现衣服底下的信还存在算放下了心。

一只,

两只,

三只,

七只,

不对,五只?

少女好听的声音中带着迷惑不解,顺着她的位置看去,那一群灰色的鸭子已经游进了水池,嘎嘎的叫声进入双耳。

她在数鸭子?

徐然无语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心想神都的人都这么奇怪吗?还是自己遇见的人都是怪人?

穿好衣服,徐然坐在少女的身边,看向了水池内,安静的听着少女疑惑的问题:

“到底有几只鸭子呢?”

第3章 他活着,只为了拼命

二千年前,天地间出现第一位圣人,圣人传下万法登天,从此人人皆可修行。

一千年前修行门派出世,修行一途在世间进入循环。

五百年前,世俗国家成立,天下第一建国名号“唐”,此后在大陆南方出现南唐,北边出现北魏,西边出现古刹,此间四国逐鹿天下。

五百年之间四国征战,唐国征战无敌,成就霸业,被誉为天下第一大国,唐的名号更是海内皆知!

十五年前,唐国动荡,唐高宗仙逝,皇后接掌皇权,改国号为武周,成为这五百年以来第一位女帝,天下无人不震惊,唐国无人不议论。

武周成立,国院镇压一切反对的声音,就像是当年大唐刚刚成立时一般,国院镇压,无人不从。

纵观天下,国院自从帮助唐国鼎定四方后,世俗亦或者修行世界都对国院深深的忌惮,如今亦是如此。

没有国院没有唐国,没有国院,没有武周。

国院是两代天下大国的根本,是支柱,是后盾。

十五年间,国院的存在让外敌不敢渗入,让内患不敢猖獗,这就是威慑,是唐人的骄傲也是天下所有修行之人的圣地!

站在这座处于神都最中心街道的尽头,看着眼前这座散发沧桑气息的巨大院落,感受着时间岁月所雕刻的“国院”二字,徐然的心莫名的激动。

他来自后世,始于现世,安于曾经,斗于今后。

他要修行,

他要报仇。

“让开,让开。”

一阵嘈杂的嚷声打断了徐然的思绪,他急忙定神,国院哪都好,就是这参加考试的人太多了,人山人海,整条街都挤满了依旧看不到尽头。

若非是早早的便在这里等候,怕是想要来到前列,没有个两三天没戏。

昨晚从池中上岸后,他一直都在听身边少女在数鸭子,听着听着竟然有些困意,若非少女起身他怕是要睡过去。

当时应当是清晨,月在正中,徐然想起不知道国院的位置便问了一句,少女离开的背影停顿了好久才说:

“国院在神龙街深处,你若是想要参加现在去刚好,若是在晚些就入不得了。”

想起少女的声音当真好听,只是没能看清楚她的样子有些可惜,徐然想着,方才那几声驱赶的主人便出现在正前,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身穿一袭白衣,傲气的站在国院门前,身边簇拥着五六位少年。

“户部公子张苗苗,他竟然也来参加考试?”

“国院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修行之地,哪里存在走关系的举动。”

“那不是十九禁军统领的公子吗?”

“国院招生,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其余天下各地的人都想来试一试,此乃我武周之幸,国院之威。”

听着耳边的议论,徐然拍了拍胸口,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动用这封信,既然叶清音说能凭着这封信成为国院学生,那这件事定然是真的,可是观察这么久,人群中确实也有从未修行之人,这些人神情低落,浑身上下的气场普通,极好辨认。

反观有些少年少女们气场强大,神色傲气,这些人非是修行之人便是达官显贵,但人们说国院从不走关系,那这些人便有大半是修为傍身,或许出入修行门槛,但无论怎么想,这封信的价值都比自己想的高出很多很多。

天底下哪有没后门的道理,你行不通的后门不是因为对方公正,而是你的腿太短迈不过去罢了。

三声鼓响,修行之门大开。

众多少年急忙把目光看向从大门内走出的三人,目不转睛。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眉目清秀,带着笑容,他压了压手,一股无形的气压在所有少年的头顶,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我是国院外院弟子,你们叫我孙师兄便好。”

“见过孙师兄。”

孙师兄微微一笑:“国院有内外之分,你们想成为国院的弟子便需要先过我这一关,今后还有两关需要闯过去,三关分别设有甲乙丙丁四个分段,最后经过国院评判决定录取。”

“这第一关很简单,只要能他们二人的威压下坚持三十息的时间,你就算过关。”

孙师兄身旁的两人踏前一步,还未等众人开口,这方天地压力顿生,一股千斤之重的气蔓延人群,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惨叫声,惊呼声一片,倒下的人也是成片。

突如齐来的压力根本没有给众人准备的机会,十个呼吸的时候已经仅剩下三分之二的人,二十个呼吸只剩下三分之一,当三十个呼吸过去,前列站着的人少之又少,街中街尾呼啦啦一片开阔。

徐然就在这前列人群,是少数没有倒下的人之一,只是此时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弓着身,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他死死的咬着牙关,感觉现在喘口气说句话都异常艰难,嘴边溢出一丝鲜血,他知道这关过去了,但这还不够!

四十个呼吸,场中还剩余的少年少女们零星可见。

五十个呼吸,还能站着的已经不足十人。

五十二个呼吸只有徐然一人还站着,准确的说应该是弓着身。

倒在地上的少年们纷纷侧目,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依旧坚持的他,这身上到处破洞,披头散发的他!

孙师兄和身旁释放压力的两人也都把目光忘了过来,前者看了好半晌微微摇头:“可惜了。”

“师兄…”

“收回压力吧,国院门前不能死人。”

轰!

徐然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像是被重锤锤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每喘上一口气都能要了他的命!

“凡事量力而行,若是想要成为国院的弟子,逞强不是很好的选择,后两关还在等着你们,留些力气才能继续走下去。”

听着孙师兄的话,徐然的眼前仿佛出现了血海尸山,血红色的月,血红色的大地,无数熟悉的面孔,恐惧,狰狞,凄惨,不甘。

耳边似乎有呼喊,求饶,他们拼命,只为了活着。

他活着,只为了拼命。

第4章 武阁考试

国院三关,关关不同,关关不停。

留给众多少年消化第一关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孙师兄笑着离开,再次出现的是一位儒雅的学士和一名冷峻的军士。

“小家伙们,你们可以叫我李先生,属文阁弟子,身旁这位是武阁的毛教习,此次考试由我们二人主持。”

众弟子见礼。

“国院虽是修行之地,却也是为帝国培养人才的地方,当有文武之分。”李先生看了眼名册,上面所记载的姓名都是刚刚通过第一关考试的少年。

“七十二人,对比往年而言还算不错,你们当中谁想以文入道?

“敢问先生,何为以文入道,是否可以修行。”

“口诛笔伐,琴棋书画都可称之为文,此类一道皆可修行。”

“敢问毛教习,何为以武入道?”

问话的少年是户部尚书的公子张苗苗,先前他的表现很亮眼,在加上他身份尊贵,在都城颇有名气,李先生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很是客气。

毛教习长相凶恶,左眼下方一条蜈蚣般的伤疤贯穿嘴角,闻言眼皮却都没有抬一下,不声不响。

张苗苗脸色微变,目光看向了李先生,后者无奈摇摇头:“以武入道便是上战场杀敌,建立军功。”

“你错了,是杀人。”毛教习冷哼一声,纠正。

武周民风彪悍,从定国时便是打下来的天下,直到天下已定才大开科举招揽人才,对于武周的百姓而言,杀人本就寻常,但不知为何,从这位毛教习的口中听来,心中竟然有些寒意和恐惧。

“我选择武阁。”率先决定的不是旁人,是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徐然。

“哼,哗众取宠。”

“这人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国院虽是有教无类,但像他这样的乞丐应当取消资格。”

“披头散发,衣不遮体,这样的人若是入了国院岂不是把国院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众多少年议论不止,先前甲等的成绩若是被张苗苗等朝中大臣之子获得,他们不会说些什么,可是被这样一位来历不明,一看就没什么背景的人取得,脸面可挂不住。

张苗苗回头看了眼徐然,后者依旧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看上去与乞丐无异,他冷笑一声:“第一关你虽获得了甲等,可你身受重伤,别说在过第二关的武阁考试,就是站起来都难,我劝你还是趁早的离开,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脸都不敢漏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说选择。”

徐然浑身一颤,猛地抬头,这张平凡的脸下,一双凶恶的眼。

张苗苗下意识后退几步,随即满脸怒意:“你…”

“够了。”毛教习呵斥一声:“给你们三息的考虑时间。”

结果在意料之内却又意料之外。

先大唐定天下开科举,文人涌动渐渐取代了武官的地位,此后平静多年毫无战事,当今陛下掌权,再一次把重心放在了文人上面,十五年来,国院再次开门,想进入武阁的弟子竟然只有一人,这人便是徐然。

其实很好理解,没有战事代表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没有名气,没有名气没有资源,没有资源还修行个屁。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先生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极力克制,避免身边这位好友当场爆炸,急忙道:“选择文阁的弟子跟随我进入考场。”

张苗苗在进入国院大门的时候退了两步,低声在徐然耳边道:“说句很俗套的话,我记住你了,希望你能顺利的成为国院弟子,否则你会连乞丐都不如。”

神龙街深处,国院门前变的空空如也,第一关未过的人都被驱散离开,现如今只剩下站在门前的毛教习和站在门下的徐然。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诡异。

“你的身子根本无法修行。”

“我知道。”

“第一关的考试我就在门后。”

“教习想说些什么?”

“毅力不错,心知肚明,你这样的苗子若是能修行会小有成就。”

“教习是打算让我放弃?”

毛教习很认真的看着徐然的双眼:“国院历来没有反悔的时候,你既然选择便可以考试,可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坚持就一定能做到。”

徐然慢慢起身,这个过程浑身酸痛无比,他咬着牙,同样认真的看着毛教习,微微施礼:“弟子想试试。”

“好,我不拦你,若是你能挡得住我这一剑,你便通过这第二关。”

“在哪里。”

“就在这里。”

毛教习的剑已经在徐然的双眼中无限的放大,三尺青锋迅如奔雷。

死亡临身,那种身处深渊险境的感觉再一次在心头浮现。

死亡的气息,恐怖无可抵抗的压力,这把剑刺向了心口,让他没有一丝的反抗念头。

他记起,曾经屠戮村子的那三名黑衣人也是这般强大,强大到感受死亡,面临死亡,真正死亡。

他不甘,但也仅是如此。

有风吹过,吹动徐然的头发,微微飘荡。

有剑而停,停在徐然的心口,闪着寒光。

国院门前,一人拿着剑抵在一人心口一寸距离,脸上带着惊讶。

一人闭着眼,一脸复杂。

奇怪的画面,奇怪的风,奇怪的两人,奇怪的剑。

风停,

剑收。

徐然睁开双眼不解的看着毛教习:“您不杀我?”

“为何要杀你。”

“刚才…”

“国院门前不死人,这是规矩,你心中有魔才能感受到杀人的剑意,若是你心中无魔,刺向你的只是寻常。”

徐然沉默,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毛教习的剑在刺入衣服的瞬间,有一丝的颤抖,更不会知道,贴在他心口的那封信刚刚闪动,其上的“叶”字散发出一股气。

气来,风动。

气停,剑收。

“第二关考试你过了,但我要告诉你,武阁的第三关你过不去。”毛教习留下了一道背影,声音再次传来:“你再此等候,片刻会有人来。”

“教习,不进去吗?”

“进不来之人何必进来。”

第5章 再跳一次

命运这东西就是让你感受绝望的。

徐然从不信命,只是此时有些沮丧。

毛教习说的没错,他终究还是跨不进去那扇门,即便在如何努力。

“道滢石快被你摸烂了。”

放下手中这块晶莹的小石块,已经不知多少次反反复复感应,没有一点的效果。

“请问,我现在还可以改变选择吗?”望着眼前这位面无表情的执事,徐然这话问的有些诺诺。

“文武两阁虽说是国院外院,但却是进入内院的桥梁,进入武阁最低的标准是能感受天地灵气的存在,你的情况想必毛教习跟你说的清楚了,我不在赘述,离开吧。”

“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执事不明白徐然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心思在这继续逗留,不能修行就是不能,他没时间在这里听些求情的话。

他转身跨过国院的门。

“等等。”

“等等。”

执事从门内退回来,恭敬的施礼:“师姐。”

徐然微楞,顿住了伸向心口的手。

“徐然,两科甲上,可以进入外院任何一阁。”

少女缓缓开口,走出门内,相貌可见。

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

美目流转之间,精致的五官随之变化,一袭白色坠着花边的宫群亦随着变化摇摆,走动间轻松自若。

徐然感觉她有些熟悉,想了半晌不禁蹙眉。

昨夜河岸数鸭子的好像是她。

大名鼎鼎的神龙卫叶清音也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处,竟然这般巧合?

“师姐,按照国院规矩,文阁需博源多识,见解独到,武阁心志坚定,体魄不凡,虽然他两关甲上,可主要的是第三关,他全身经脉堵塞大半,感应不到一丝的天地灵气,入不得国院。”

执事想不明白一位普通的少年人为何能惊动内院的弟子,但规矩就是规矩,想必这位师姐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哦?那你说说国院为何把最基础的东西放在第三关?”少女淡淡的开口,不等执事回答便说:

“国院顺应天道,天道无情,国院有情,文武两阁的第三关都是道滢石感应天地灵气的考试,偏偏最基础的考试是在最后一关,你不明白?”

“师姐…”执事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丝冷汗。

“你既然讲规矩,我便与你说规矩,凡是前两关均为第一者可以直接入外院两阁,即便第三关没能通过也是如此。”

“师姐…”执事的脸色紧张无比。

“这条规矩想必你们都忘记的差不多了,往届招生都是凭着你们的心愿,文阁到还好些,可从武周建立,重文轻武,文阁竟然也来你们武阁这一套,不能感应天地元气者皆拒之门外,你们这样做岂不是坏了规矩?

“师姐…”执事的脸色变得慌乱。

“这就是为何在你们眼中最基础的考试放在最后一关的原因,我这样说,你还满意?”

执事现在哪敢开口,当即跪在地上:“还请师姐开恩。”

少女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徐然,慢慢的来到他的面前,边走边道:“规矩是规矩,却也是人定下来的,你们虽然坏了规矩,可都是为了国院着想,没人埋怨你们什么,但也要分清状况,徐然两甲难得,参赛的人都看得见,若是他没能进入外院,传扬出去后果严重。”

“师姐教训的是。”

“武阁他可入得?”

“可以。”

“毛教习一直在尝试反虚七转,毅力不错。”

“我带毛教习多谢师姐教诲。”执事擦了擦汗,语气恭敬。

“你先回去吧,把他的名字记录在册。”

“弟子告退。”

少女站在了徐然的面前,微微犹豫,随即伸出手把散乱在他上的一缕发丝拨开:“你不必谢我,也无需谢谁,这都是你自己努力换来的结果。”

徐然复杂的看着她。

“昨夜你是如何进入化灵池的?

“化灵池?

“城外三里的那条小河水池。

“跳进去的啊。

“走,在跳一遍。

徐然从未想过,自己的命运竟然又在一个女人的手中改变。

但不管怎么说,国院算是进去了,跨越了这道门,应该可以修行。

他的心思都是在修行上面,可偏偏好事来临的时候伴随的还有打击。

“想要修行只是进入外院是不行的,国院之所以被誉为天下修行重地,说的不是外院,而是内院。”少女见徐然路上沉思,轻笑开口。

“你连天地元气都感受不到,入了外院也是最不起眼的人,更别提更上一层,唤命成功,真正修行了。”

“请问,何为真正的修行?

少女解释:“修行最基本的条件是感应天地灵气,吸收这些灵气入体,体内灵气达饱和的时候便可以唤命,唤命简单点说便是沟通天地,让天地承认你有修行的资格,这样算是可以修行,也是真正修行的第一步。”

“这么说,体内没有灵气就不可以沟通天地,得不到天地承认了?

“万事都有例外,没有绝对的事。”少女似笑非笑的说完一句,二人也再次来到了城外的化灵池。

“你昨夜怎么进去的,今天就怎么进去。”少女双眼中带着期待:“跳给我看看。”

徐然怎么想怎么觉着这句话有点怪,他实在是搞不懂身边这位绝美的少女到底什么意思,可毕竟人家帮自己进入国院,跳一跳也无妨,而且前两关的考试也让他颇为狼狈,此时到也正好洗个澡。

“那个…

“别废话。”少女没理会徐然不好意思的样子,刷的一下把他全身拨了个光,只剩下了一条内裤。

徐然神色一变,急忙四下看看,发现入城和出城的人竟然没有一人把目光投向此处,这里好似自成一界,此时的情况竟然与昨晚没有任何的差别。

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徐然还在准备,感觉屁股传来一股大力,直接飞入了水池。

第6章 武阁首位不能修行少年

昨夜没有风雨,数了一夜的鸭子。

徐然不明白来来回回就这么十三只鸭子为何要数来数去,可能这里面有什么他不懂的玄机?

又是凌晨,国院的门已经关闭,少女倒还好说,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剩下徐然一个人在长街徘徊。

思来想去还是缩在国院大门的石阶下过了半夜。

……

……

国院的“醒晨钟”响彻整个神都,意味新的一天开始。

吱呀…

开门的弟子微楞,看着石阶下方站的笔直的少年,疑惑问道:“你是谁?”

“国院武阁学生,徐然。”

弟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眼:“两关甲上的徐然?”

“正是。”

“你怎么在外面?”

“这个…”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武阁昨日被嘲笑了一整天?”

弟子神色稍冷:“昨日国院招生报名者不计其数,最终三十三人顺利进入文阁,一人进入武阁。”

记得昨天进入第三关的考生有七十二人,没想到有将就一半的人过关,难道他们都可以修行?

“你是所有考生中唯一一个无法修行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武阁内没有修行的人。”弟子冷笑一声:“从国院成立以来,你也是唯一一个把武阁脸面都给丢尽的人。”

徐然微微错愕。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领取学生服,瞧瞧你的样子,若是让外人知道你是国院的弟子,还不被笑掉大牙。”

实际上不用外人笑掉大牙,国院整个外院两阁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号奇葩存在,他们的笑肆无忌惮。

徐然急忙施礼进入门内。

国院,世人眼中的神秘之地,无数人幻想里面的样子。

深处武周主街神龙的它,里面却与现实中的别院毫无差别。

徐然的神色有些迷惑,站在分叉口望着正前方立起来的那块巨石,上面左右分别刻着两道朱红箭头。

“左边是文阁的路,右边是武阁的路。”弟子在身后解释:“距离开台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你最好快些准备。”

徐然跟在弟子的身后走入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有一个半圆形的门,这是武阁的入口。

文阁的入口是在左边,同样是一条长廊,尽头处同样有一扇门,这简单的布局像是财主家的花园,一个圆形的空间被门口的巨石分割,一边一半弯起的长廊,走到尽头合为一处。

文阁的入口就在左手边,两阁之间距离仅仅是一面墙。

进入武阁的路口,向右看去,一片开阔的空间出现,东西两排厢房对立坐落,感觉像是两军对阵的阵列,有些古怪。

在厢房中心的位置是一个圆形的擂台,有三层阁楼高,尤为显眼。

“你的名字已经记录在册,这是你的学生服和书籍。”

来到西方的厢房处,进入一栋栋的房屋,在一面木牌上刻着“记事房”的房屋停下,弟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黑色的武士服以及两本旧书籍递给了过来。

徐然接过,看着书籍上的名称,心中颇为激动。

“感应灵气篇”及“运用灵气篇”

弟子瞥了一眼徐然的神情,丢过来一块木牌:“这是你宿舍的位置,也是你身为武阁弟子的象征。”

木牌上刻着“四排,丁舍”的标志。

“赶快回去换衣服,一会前往“演武台”。

弟子说完这番话便自顾的离开了,徐然寻着木牌上的序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宿舍。

打开门,里面四张床位,空间还算不小,只是没有一个人在,床位上更是空空如也。

头顶有开门时震落的灰尘,显然这间屋子许久没有人居住。

徐然匆匆的换好衣服,算了算时间,跑过演武台应该足够。

当他气喘吁吁的来到演武台时,周围已经站满了人,粗略数数也有将近百人。

怪不得武阁一个人都没看到,原来都在这里。想着,徐然站在了人群的最后方。

老远的时候便听到这里隐约在议论什么,走进细听,徐然不禁蹙眉。

“听说毛教习与柳教习这次开擂台是为了新人。”

“国院哪次招生文武两阁都要开台,若是单单为了一个不能修行的新人开台有点说不过去,我听说这位新人与内院的师姐有关系。”

“师姐?那位师姐?”

“内院现在就一位师姐,当然是她。”

“怪不得他不能修行还可以进入武阁。”

徐然一直沉默,换上了干净的学士服,虽然他的头发依旧随意,可这个样子的他还真不起眼,若还是乞丐一般的样子,说话之人也能认清。

议论声一直持续到毛教习和一位身材壮硕的男子走上擂台消失。

“学生拜会两位教习。”

毛教习二人登上擂台,人群见礼。

毛教习点点头,目光扫向前列:“阿青,他来了吗?”

阿青是早晨开门的那名弟子,闻言恭敬的施礼,随即喊道:“徐然?听到上前。”

人群一阵骚乱,徐然快步行走,先前在他身前谈论的几人,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不成想这当事人竟然就在身边,若是他真的与师姐有关系,这

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弟子徐然见过两位教习。”

毛教习面无表情,他身旁壮硕的柳教习多看了两眼,冷哼一声却也没言语。

后方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扫向徐然,后者清楚的感觉到审视与疑惑。

“新生入院理当开台。”毛教习开口:“上一届的新生是十五年前,入武阁弟子二百三十七人,今剩下八十三人在册,其余人都已为国效力。”顿了顿,毛教习补充:

“开台是为了安排新生学业,分班而至,如今却只有一人成为武阁学生,还是不能修行之人,分班安排显然不妥。”

柳教习冷哼一声,他道:“自从武阁在国院成立,这还是第一次招收到不能修行之人,徐然,你告诉我,武阁该教你些什么,你能学习些什么,我们两位教习该做些什么。”

第7章 国院敲钟少年

柳教习的三个问题让徐然浑身一颤,平凡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眸子微微暗淡。

他们说的对,自己没资格站在这里。

可是真的,不想放弃啊。

毛教习叹道:“你的情况很特殊,这次为你单独开台除了规矩,主要的原因是想让你自己选择。”

“选择?”

“刚刚柳教习的三个问题虽然刻薄了些,却都符合你的情况,武阁学生都可以修行,故此都有各自的课业,你不同,但既然进入武阁,你便有选择的权利,你说说,你想如何?”

对于徐然这个少年,毛教习也是颇为头疼,原本是不打算让他进入国院的,奈何内院师姐忽然出面,事后还夸赞了一番,能让内院师姐夸赞,这意味走入了内院的视线,这是文武两阁任何一人都想得到的机会。

毛教习不知道徐然与师姐是什么关系,但内院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少年人,把暗地里施行多年的规矩说在明面,这里面的玄机不是他能猜透的,师姐开口,有些顺理成章的事情需要改动,比如根本不用在意的少年。

徐然宽大的衣袍随着风摆动,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一半的脸。

“两位教习,只要允许我留在武阁听课,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撞醒晨钟也可?”

“柳青!”毛教习语气不善:“醒晨钟乃是内院师兄一直在主持,也是你我能安排的?”

“他自己说做什么都可以,你何必如此维护?”柳青冷笑:“靠着一位不能修行的废物得到内院的关注,毛三,你可真骄傲。”

“你…!”

“我觉着可以。”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道淡淡的男子声。

众人寻声望去,一位相貌清秀,眉眼带笑,满头青丝乌黑柔顺披散至肩,欣长的身材在青色的儒生衫下完美衔接,此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方,闲庭信步的来到前列。

毛教习和柳青急忙见礼:“明月师兄。”

一众弟子急忙跟着施礼:“学生见过明月师兄。”

明月笑着点点头,温和的看向了徐然:“醒晨钟一直都由我来撞,从明日开始,你来接手,愿意吗?”

徐然还未答话,擂台之上的毛教习神色紧张,忙道:“徐然,你可要考虑清楚,醒晨钟是振奋我武周神都的器物,非修行者不能敲响。”

“若是我答应,可否让我留下来并且学习修行?”徐然平凡的脸上带着坚持,没有一丝的犹豫。

“别犯傻,你去敲钟会震碎五脏六腑,全身经脉寸断。”

“毛教习,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明月师兄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柳青撇了撇嘴,第一个认同:“若是你接受醒晨钟,武阁课业你可听之,修行法门亦可学习。”

“他本就是武阁学生,当然可以学习你说的这些。”

“好了好了。”明月阻止了两人的争吵,目光平淡:“你可考虑清楚了?”

徐然对着毛教习施礼:“弟子想试一试。”

“你…你争这一时的面子简直愚蠢,凡事只要有命在才有希望,若是敲钟,你便死了,何必逞强?”毛教习恨铁不成钢的教训。

“我虽不懂修行,但却知道,修行就是与天争命,与人争命,与己争命,学生多谢毛教习好意,这次我想争一争。”

“好好好,你既然决心送死我也不再劝阻,哼。”毛教习对着明月施礼,甩袖离开。

众多弟子唏嘘不已,柳青呵呵一笑:“明月师兄,时辰已到,我带领学生完成课业去了。”

呼啦啦一大片人很快消失,整个演武台只剩下徐然,明月二人,四目相对,后者带着莫名的笑意:“每日卯时便需要撞响醒晨钟,不能提前一刻也不能晚一刻。”

徐然点头。

“醒晨钟在钟楼,你看那里。”明月指着演武台后方的一条幽静小路,隐约间,小路的尽头处有凉亭的顶盖:“那里便是醒晨钟所在的位置,今日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安稳的睡一觉。”

“敢问师兄,若是钟声晚了该当如何?”

“若是太阳有一日未升,该当如何?”

明月儒雅的一笑,留下了一道背影。

徐然愣住了许久,轻声一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现在才知道,这四排丁舍是学生宿舍的最后面,这里只有一间屋子,没一人居住,因为武阁靠实力排名,越是靠前的宿舍,地位便越高,实力便越强。

他躺在床上望着棚顶那块不大不小洞,一束阳光从中射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不时响起了轻微鼾声。

或许梦境中他可以选择的事很多,可是现实,他只有争,无论生死。

……

……

武周大将军薛府正厅内。

薛定山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的黑剑,听着军士的汇报,。

若是徐然能看到这位军士的样貌定然会感到吃惊,他竟然是曾经指出城外三里小河的那人,也是说出“祝你幸运”的人。

“前天夜晚他进入化灵池,与叶雨凌相遇,昨日叶雨凌出现帮助他进入了国院,下午又去了化灵池,今日清晨武阁开台,明月先生出现…”

“明月?他去干什么?”

“他,他让这小子接手醒晨钟。”军士在了解这个消息的时候异常震惊,直到现在汇报时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薛定山身子一顿,停下了擦剑的动作,语气疑惑:“他到底在搞什么鬼,醒晨钟乃是神都的根本,他竟然交给了一个不能修行的小子?”

“大人,醒晨钟只有反虚境界才能勉强敲响,若是明日钟声未响,怕是整个神都都要为之震动啊。”军士不敢想象后果的严重,每一位生活在神都的人都不敢想象。

“哼,擅作主张。不过这样也好,我到要看看,叶清音带回来的人究竟有何本事,明日早朝,我看叶清音如何交差,武周建业十五年,还从未钟声停止过,哼。”

第8章 今日钟声未晚,今日钟声震天(1)

天已经亮起,万物俱静。

国院武阁深处幽静,少年伫立亭中,看不明白他此时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浑身微微有些僵硬。

钟楼,国院之根本,神都之根本,武周之根本。

楼顶上悬挂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铁链,连接着这口足有七米的青铜钟顶,钟顶有二龙口涎铜珠,弯曲飞天之势与铁链完美的衔接,晨光下,铁链上有密密麻麻似是经文的印刻,蔓延通体。

此钟名曰“醒晨钟”,钟圆肩,呈直筒行,高度七米,青铜而造,厚度不等,最厚处有二百毫米,最薄处有一百毫米,重约五十吨。

钟体内外有无数铭文,这些铭文不知是何文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看不出规则,更看不出是什么字体,寓意何为。

钟锤也是青铜而造,外形似是打磨的树木,头尾各有一条被风雨磨灭颜色的红绳,通体没有雕刻铭文,到是显得正常。

此钟古朴异常,散发着时间的沧桑,刚刚接近这里,一股迎面而来的岁月侵袭,这种感觉真实无比却又玄之又玄,站在醒晨钟的面前,似乎世间万物都显得渺小,任你富贵权高,任你修为通天,在它的面前,万物皆为蝼蚁。

徐然便是在这样无形的气势下一动也不能动,他不禁苦笑,站在这里动弹不得,更别提敲钟了,何况钟锤粗大无比,他一个没有修行的凡人想要撞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纵使他早早来此,站了足足三个时辰也没能想到有效的办法,简直无法可想。

距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若是在这期间还没有办法的话,结果可不秒。

徐然看着面前的大钟,轻声呢喃:“大钟啊大钟,你这体型真是让我从下手啊,你好歹让我走动走动,站了这么久,我腿都酸了。”

大钟沉默,天地沉默。

……

……

神都凤凰街深处,一片绵延宫殿在初升的太阳光辉下闪烁着神光。

宫殿群占地极大,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从凤凰主街一路向深处走去,一旦进入宫殿群,五步楼阁,十步大殿,分列左右尽显天下第一大国的气派。

在走近便是深处,红墙围绕,朱红大门拔地而起,两个巨大的铜环反射着犀利的金光,守卫把守两边严肃无比,门开一道缝隙,可见平坦大路,宽阔整洁。

进入这“凤凰门”便彻底的走入了整个神都的中轴线上,与尽头那金碧恢弘的大殿同为一线。

此外,在中轴路径两侧,蜿蜒如龙的九条道路直达天听,分别设有文武两条入口,中轴路线乃是当今陛下行走,其余人只能分列两旁。

宽阔无比,恢宏大气,整个“承天殿”坐落着天地一线,独一无二。

此时“承天殿”大门紧闭,门前站立着文武百官,年轻老少皆有,彼此小声议论。

“昨夜御林军统领紧急调动军士,不知兵部尚书王大人可知道这消息?”

王大人年过四旬,常年身处高位,浑身气质浓厚,威严极重,闻言,阴沉的脸上又多了几分阴霾,不善道:“御林军所属当今陛下,调动军士定然是接到了陛下的旨意,我兵部向来与韩统领没什么联系,调动与否与我何干,倒是林尚书,这事好像与你们礼部也没什么关系吧。”

林佩儒呵呵一笑:“我只是好奇,明明神都秩序安静,为何连夜急调兵马分散都城各个角落,难不成是遭了贼?”

“哈哈,什么样的贼能惊动御林军?”

“赵侯爷。”

“侯爷。”

赵侯爷来到正前,平凡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好似万事都胸有成竹:“我听闻国院好像有点变化,醒晨钟似乎倦了。”

“倦了?”众人面面相觑,林佩儒和王栋脸色一变,隐隐觉着今日早朝有大事发生,平日从不开口的赵侯爷竟然说了这样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还有一个时辰,诸位,尔等好运。”赵侯爷呵呵一笑,安静的等待在大门前,微闭着双眼,留下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时间慢慢的流逝,

距离早朝还有短短半个时辰,文武百官都已经分好了秩序,等待醒晨钟的响起。

武周规矩,早朝时间以醒晨钟为准。

吱呀~

承天殿门忽然打开,一名年轻的內侍扯着嗓子喊:“今日早朝提前半个时辰,诸位大人进殿吧。”

內侍转身走了,一众文武百官再次面面相觑,今个怎么了?平日里一言不语的赵侯爷说了国院的事,紧接着早朝的时间提前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难道今天真的有大事发生?

赵侯爷在前面顿了顿身子,笑意更浓。

王栋和林佩儒两位尚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怕是提前早朝与国院有关系,看样子退朝之后,国院近日发生过什么需要调查一番了。

进入承天殿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的宽大御榻,当然,主要是御榻之上那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妇人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眉眼秀美,顾盼之间藏着妩媚多了份尊贵,她端坐在御榻之上,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让人琢磨不透,精致的五官好似没有被时间眷恋,单单五官提取,像极了少女。奈何气质身份高高在上,玲珑有致的身材傲人,说是妇人实则可惜。

她正是武周的国君,白月瑶。

随着她的方向而下,御榻左手边却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肌肤胜雪,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间流露出温婉华贵,人之见者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青色的宫群虽不如白色那般圣洁,可是穿着在她的身上更显她的温和,黑色的长发披于肩上,此时她没有表情,眉目平淡,自有一股清冷之气蔓延,仿佛这深宫中的气氛渲染,又仿佛是刻意表现。

总之这少女实在是灵动一身,温婉一身,最显眼的莫过于她眉心的一点红色朱砂极为惹眼,总结而言:亭亭玉立,君子好逑。

她不是别人,乃是武周一代传奇人物,女相,上官婉儿。

武周帝国权利最高的两位都沉默不语的看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随着百官的长揖,白月瑶开口:“有事说来,无事等着。”

无事等着?

等什么?

一众官员第三次莫名其妙的安静,今日太诡异。

赵侯爷笑着出列:“陛下,自从大唐建国,早朝从未如此提前,国有规矩,以醒晨钟为准,陛下如今岂不是坏了规矩?”

“哦,然后呢?”白月瑶极为不耐的挥挥手。

赵侯爷并没有情绪:“还请陛下给我等一个理由。”

第9章 今日钟声未晚,今日钟声震天(2)

“理由向来都是弱者对强者强势行为表示不甘的言辞,赵红英,从大唐国号更替,十五年间你在大殿之上沉默寡言,似乎承认了自己弱者的身份,平日里你称呼武周为大唐我不与你计较,可今日开口是否算是对朕发起了挑战?”

对于白月瑶这番毫无逻辑的话,一众文武表示习惯了十五年,御榻之上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皇帝。

前朝皇帝唐高宗城府极深,说话乃至行事风格都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只要坐在了这御榻之上,文武百官的心中都尊重无比,甚至惧怕,一言一行口含天威,一个表情可以使文武噤若寒蝉,一句普通的话可以让他们思考很久,捉摸不透。

白月瑶不同,她无论说话风格还是行为举止都简单明了,从来不搞弯弯绕绕的事情,你犯错了事就要惩罚你,无论你是谁,敢用势压人,她就敢骂你。

骂人的言论虽不像市井泼皮那般直白,可是她总是拐着弯的,文艺中带着难听的告诉你,恨不得亲自从御榻之上下来,然后用手指指在你的鼻子上,说一句:“你是白痴吗?”

满朝文武在这十五年内,除了女相上官婉儿之外,没有一个人没被她骂过。即便是不怎么开口的赵侯爷也会被她顺带着,拐着弯的损两句,而且骂人的理由相当的奇葩,逻辑丝毫的不通顺,偏偏你还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认错,没办法,她是白月瑶,十五年间杀了无数人的白月瑶。

赵侯爷显然习惯了,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就算是白月瑶对着他的脑袋扣了一盆污秽之物,他也能面带笑意的长揖:“多谢陛下赏赐。”

他们二人是武周最让人难以理解的一男一女,也是最让人忌惮和恐惧的两人。

听着白月瑶冷嘲热讽的话,赵侯爷弯腰施礼:“臣不敢,但臣还是要说,国有国法,无论大唐更替了多少国号,换了多少位国君,若是早朝不能按照国院钟声施行,臣也会直言。”

刑部尚书司徒出列:“陛下,赵侯爷也是为国考虑,规矩就是规矩,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国院是整个帝国的根本,臣认为陛下既然如此做,应该有考虑后果,甚至有一个让臣等心服口服的理由。”

对于大唐,对于现在的武周而言,国院的地位是最高的,甚至凌驾于帝国之上,二者之间相辅相成,所以钟声未响提前早朝,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看这求理由的人是谁,回答的理由是否完美了,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司徒出列后,相继几位在朝中颇有官位的人也出面开口,白月瑶沉默,大殿内的气氛稍显凝重。

回答一众文武的不是白月瑶,而是上官婉儿。

她轻笑一声,语气温和:“诸位大人,你们可知道近段时日神龙监在都城查到了什么?”

众人不解,怎么说着说着还与神龙监扯上关系了?

“武周成立,神龙司成立,神龙监监视三省六部,监视神都各处,每三年清除都城内的贼人,前十二年几乎把贼人全部杀绝,本以为都城太平,天下也就彻底的太平了,可是前段时间在都城玄武街再次出现了三伙贼人,你们说,这三年已到,除还是不除?”

上官婉儿的话很平淡,听在众人的耳中却充满了杀气。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十二年前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前朝皇帝唐高宗的拥戴者,他们在都城的身份复杂无比,他们在朝中的背景也是如此,可是白月瑶丝毫不管杀了这些人是否会惊怒朝中的大臣,竟然义无反顾的屠杀。

武周十五年间,都城每三年都会悄无声息的死去无数人,朝中每三年都会死去众多大臣,在普通人仰望的庙堂内,所有人是胆战心惊,直到上一个三年头,朝中在也没有大臣死去,白月瑶漏出了笑容,满朝文武也松了口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明白,没有国院在后面撑腰,白月瑶这样的举动定然会把刚刚成立的武周亲自毁掉。

结果意料之内,神龙司的成立就是最好的证明,十三神龙卫全都是国院内院走出来的弟子。

本以为这第十五个年头算是太平了,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档子事,玄武街?

众文武把目光看向了最前列的那道背影,众所周知,玄武街乃是赵侯爷的地盘,那里出现了三伙贼人,是不是代表着这位一直低调行事的侯爷出手了?

刑部尚书司徒面色一变,小心的看了一眼身侧的赵侯爷,发现对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心中已经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上官婉儿咯咯一笑:“侯爷说,这些人该不该杀?”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态度。

“杀,全部杀掉,一个不留。”赵侯爷呵呵一笑:“臣就在玄武街定居,只要神龙卫招呼一声,我定然全力相帮。”

他话锋一转:“陛下,贼人当除,可是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醒晨钟敲响的时候,陛下是否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呢?还是陛下没有想出来,亦或者…在拖时间,等待神龙卫的叶大人赶往国院?”

司徒满脸的疑惑,不由问道:“侯爷,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赵侯爷弯着嘴角:“诸位大人可能还不知道,神龙卫叶清音叶大人剿灭魔宗余孽归来时,曾带回来一名少年,好像叫徐然。”

他顿了顿:“这位少年在叶大人妹妹叶雨凌的帮助下进入了国院武阁,不曾想,内院明月先生在昨日把醒晨钟交给了他接手,当然,世人都相信叶大人的眼光,可有个事实不得不说,徐然他全身经脉堵塞大半,根本无法修行。”

满堂皆惊!

“我始终相信,叶大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一名不能修行的少年送入国院定有深意,我更相信内院明月先生能把醒晨钟交接到他的手上,也有深意。

如今圣人之说若真实存在,怕是今朝已然现世了,根据流传下来的预言内容猜测,这世间很有可能不止一位圣人,不过,就算是只有一位也无妨,只要有心,圣人也可以创造。”

满堂只有赵侯爷一人在说话,他越说笑意越浓:“圣人乃是世人所敬仰,尊重和奋斗的目标,但凡是想玷污圣人清白的人,鬼,魔等等,只要他们敢玷污,世人就敢诛杀,凡是侮辱圣人者,天地不容,人心不容!

我想叶大人与国院都是天下修行人的榜样,若是发现有这样的人或者势力存在,想必会第一时间出手击杀,陛下,臣说的对吗?”

偌大的大殿内回荡着赵侯爷的疑问,九根蟠龙玉柱仿佛也跟着回应,“对吗”二字在大殿内叮当作响。

久久。

“时间到了。”随着白月瑶的声音落下,一阵悠扬的,古朴沉沉的钟声响彻都城,响彻天地。

当~

当~

当~

三道钟声荡漾天地,初阳彻底高悬升起,阳光透过天地无数层阻碍,透过这神都层层高阁楼台,穿越承天殿大门的缝隙,照耀整座大殿内熠熠生辉,九根蟠龙玉柱随着钟声在文武百官心中响起龙吟。

一丝阳光斜透赵侯爷的头发,照在他的脸上,他已经没有了笑意,满脸的疑惑,轻声呢喃:“怎么响了?”

第10章今日钟声未晚,今日钟声震天(3)

……

……

钟当然不会自己响,是徐然敲响的。

初阳高悬的前一刻,庙堂议论的前一刻,白月瑶沉默的前一刻,万籁俱寂的前一刻,徐然动手了。

那一刻距离卯时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徐然脸上的颓然和不甘越来越浓,可是下一刻,他的脸开始变得扭曲,变得痛苦,一股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同时,似乎是这股疼痛带来的力量,他恢复了行动,身子弯成了虾米,整个人渐渐失去了神智。

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清楚的时候是被一缕清冷的气息唤醒的,他感受的清晰,这股气息很熟悉,熟悉到他这辈子都忘不掉,是那个女人,美若天仙,清冷幽莲。

徐然颤抖的从心口取出了那封灼热的信,信封,那娟秀的“叶”字竟然与信散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气息,清冷无比,两种矛盾的气息在徐然怔住的思绪下,化作两道肉眼可见的流光射入了他的双眼。

嘶吼,愤怒,不解,自嘲。

徐然感受到了死亡,这是他第三次如此接近死亡,也是最有可能真正死亡的一次,两股能量从他的双眼一路向下,五官,毛孔,他们像是两条精细的游龙无口不入,七窍冒出了丝丝的鲜血,鲜艳无比。

他咆哮,野兽一般的呐喊,他不断的抓着自己的头,脑袋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终于,这两股能量不在停留脑子里,而是开始继续的向下游走,来到了经脉。

此时在徐然的体内,这两股能量一冰一火,他们相互纠缠,似是打斗似是缠绵,他们不断变换形状,他们为所欲为,毫无顾忌的“玩耍”。

异变突生,他们愤怒了,因为有无数条堵塞的经脉阻挡了他们向下的“步伐”,他们不甘就这样堵在眼前,于是开始冲击着这些堵塞的经脉,试图打开神秘的“通道”。

可是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打开这些堵塞的“道路”,他们更加的愤怒,狂暴的能量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猛烈的冲击。

体内世界遭受着破坏,徐然哪里能忍受得住如此冲击,整个人已经被这两股能量刺激的疯癫,一股无形中的束缚把他囚禁在了钟亭,醒晨钟的面前。

他无处宣泄,只能一只手按在了钟锤后方,手掌中的鲜血浸透了被时间消磨淡了的红绳,随即钟锤“嗡”的一下颤抖,徐然大吼一声猛地推了出去!

当~

一声钟响,万物复苏。

醒晨钟响起,巨大的钟声没有把徐然当场震的四分五裂,反弹出来的力量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这钟声异常的柔和,力量也异常的温柔,或许温柔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包容。

钟声包容天地,包容万物,无形中的“道”是醒晨钟力量的诠释,它如一缕清风,一抹斜阳,一汪清水与徐然疯狂的脸打了个对照,随即融入。

徐然疯狂的样子渐渐的平静,随着醒晨钟力量的融入在体内荡漾,全身无论毛孔经脉开始松动,跟随着钟声的韵律抖动,紧接着,一直在试图向下延伸的两条“游龙”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兴奋的越来越猛烈。

当~

冲破经脉的力量不停,徐然的手就不停,第二声钟响,堵塞一大半的经脉被两道力量打开了突破口,他们更加的肆无忌惮,一路向下冲。

全身疼痛难忍,一旦钟声消失,徐然便再次陷入了疯狂,尤其是第二道钟声后,他体内经脉像是被开闸后的洪水冲击,这股疼痛简直难忍,于是他再一次撞响了醒晨钟。

当~

第三道钟声的力量融入,徐然全身经脉彻底打开,两道能量长驱直入,但凡是阻挡在面前的任何东西都被摧枯拉朽的毁掉,一路向下,畅通无阻。

当所有经脉全部贯通,这两道能量再次循环了三个周天才慢慢的削弱,随即消失。

他们消失,钟声停止,徐然也轰然倒地,此时的他满脸的鲜血,浑身颤抖,神色疲惫,刚刚那番折腾对他而言,简直比生死之间还要恐怖。

他双眼没有光彩,就在闭上眼的刹那间,他的目光无意识的扫向了醒晨钟上面,青铜的颜色下,密密麻麻无数铭文的表面,似乎有一块地方血迹斑斑,那是他刚刚撞钟时洒过去的血迹,如今在初阳的光辉下慢慢的消失,慢慢的融入。

一缕神光从醒晨钟绽放,短短的一个呼吸,甚至还要短,嗖的一下射入了已经昏迷的徐然眉心,随即归于平常。

若是熟悉醒晨钟的人来观察此钟,他会惊讶的发现,曾被徐然鲜血洒遍的那块血迹斑斑的地方,少了七个字。

当然是说笑,这世间谁都记不住醒晨钟上面到底有多少字,分别是什么,更无法理解文字的含义,即便当真有这样的神人出现,怕是也不会在乎大海中被海浪冲向沙滩的沙子。

……

……

武周新一天来临,朝气蓬勃,武周早朝开始,死气沉沉。

白月瑶收回了望向国院的目光,不屑的看了一眼疑惑的文武百官,最终定格在了赵侯爷身上,说道:

“早朝之所以提前只是想告诉大家玄武街的事情而已,贼人出现终归是一件令都城不安的事情,我既然身为国君自当考虑周全,提前早朝也是表示朕对这件事的态度,赵侯爷,不知道这个理由你还满意?”

赵侯爷思绪被拉回来,虽是心中依旧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恢复如常,长揖回道:“陛下忧国忧民,臣佩服,玄武街贼人我定然全力相帮。”

“侯爷有心了,不过帮忙就不必了。”

看着赵侯爷的笑容慢慢消失,白月瑶敲了敲御榻:“醒晨钟对武周而言是神物,对百姓而言是保护神,钟声一旦响起,万物复苏,人人祈福,可是今日的钟声对那些贼人而言,呵,便是丧钟。”

丧钟二字掷地有声,满堂文武当即跪拜:“武周万岁,陛下万岁。”

白月瑶杀人,不见血不回头,不死绝,不眨眼。

第11章 三入灵池,一朝唤命

夜悄悄的降临,黑幕遮天,今日无月,天阴。

神都城外三里处,化灵池内,徐然正闭目浸泡在池水中,此时的他只漏出了上半身,被一股可见的蓝色光幕笼罩,这是天地间唯一的光亮,照耀着水池波光粼粼,蓝色的光芒如梦如幻,绚烂夺目。

一个时辰前,他被叶雨凌架着来到这里,与上次一样只留下了一条内裤,被叶雨凌粗暴的踢入化灵池,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进入池水的刹那,禁锢之力笼罩全身,让他动弹不得。

紧随而来的便是池水的沸腾,这里面竟然蕴含着惊人的天地元气,争相恐后的涌入了徐然刚刚打通的经脉内,短短的几个呼吸,这纯粹的元气便浓郁成了实质的光幕,徐然在光幕中犹如徜徉温暖的阳光,大海中的鱼儿,舒服至极。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任凭这些能量汇聚体内,此时的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不到,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绪脱离本体,飘入虚空。

万千星辰照耀世间,即便这黑幕犹如深渊吞噬一切,可是他依旧看到了,不一样的形状,不一样的大小,不一样的亮度,不一样的能量。

每一颗星辰都各不相同,其中蕴含的能量却都足以毁天灭地,任何人来到它们面前都变得渺小,徐然在星空中穿梭,在星空中寻找,寻找呼唤他的声音,寻找冥冥中的命运。

星辰大海,一轮独月高悬深处,圣洁,清冷。

徐然的意识很快略过了星辰月亮,来到不可知的深处,跨越了时间,空间的界限,停留在这一片漆黑的深渊,黑的没有任何色彩,可怕,恐怖。

世间的一切在这里都没有规则可言,因为这里就是制定一切规则的源头,你所要做的是找到无数规则中,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然后融入本身,与天地的规则合二为一,彻底的成为这规则中的一份子,也是这黑暗中的一抹黑。

徐然找到了,轻松,简单。

规则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清,生命,死亡都是它,在没有融合之前,你所看到的世间是黑白分明,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哪个时间就是哪个时间,人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可是在融入规则后,以前看到的这一切,本该认为理当如此的这些都悄然的发生了改变。

最大的改变莫过于自身和天地。

他的意识可以感受到天地灵气并且可以吸收,他的身体可以储存天地灵气并且可以运用,他看到的人不再是人,看到的颜色不再是颜色,看到的一切不再熟悉,而是变得陌生。

这是规则,属于每一位唤命修士的规则,属于天地间承认你可以修行的规则,你融入规则,便融入了这方天地。

它赐予你力量,赐予你看透世间规则的能力,你幸运也不幸,你登上了高楼看到了风景,你登上了高山看到了河川,你登上了云层看到了天地,可你登上了天地看到的是什么?

是这一抹黑,你始终都逃脱不掉黑的规则,始终都是在它的规则下笑看一切规则。

而修行所要奋斗的目标便是打破规则,打破曾经融入这方天地的,属于自己的命。

这一切对于现在的徐然来说太过遥远,遥远犹如仰望星空,他不懂,但他知道,这一刻的自己成功了,进入了真正的修行。

徐然慢慢的睁开双眼,平淡中带着疑惑,体内吸收到的灵气全部融合成了一轮盘子的雏形,只有一尺,现在还有些模糊不清,就那么存在着,不声不响。

细细感受身体的其他变化,他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来真正的修行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力量对比之前并没有任何的提升,只是化灵池的灵气融合让他白天虚脱的身子恢复了力气而已,起码现在能自己行走,蹦跳也无恙。

黑暗中他可以看得清楚,顺着河流而来的十三只鸭子在嘎嘎的叫着,他急忙起身回到岸边,正看到叶雨凌平静的望过来,脸不由得有些微红,迅速的穿上了衣衫,咳咳道:“多谢。”

他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信一直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叶雨凌看着游入水池的鸭子轻声开口。

徐然微怔,坐到了少女的身边,闻着清香的味道,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死里逃生的苟活人罢了。”

叶雨凌没有转过头,也没有数鸭子,双眼直直的看着化灵池重新升起的三分之一河水,小声呢喃:“若是让院长知道这里重新升起一池水,怕是要发疯。”

“什么?”

“你已经进入了真正的修行,按照你现在的境界已经具备了考试内院的资格。”

“内院?”

“体内命盘出现,虽然刚刚进入反虚,确实有勉强报考内院的资格。”

“原来这个盘子叫命盘。”徐然询问:“修行共有多少种境界?”

“唤命,纳灵,反虚,化神,通天,之后的境界你知道并没有什么好处,你虽然在短短的几天,从不能修行跨越了三个境界,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千万不要自满,反虚之前的境界很好突破,只要是能修行的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到,进入反虚才是进入修行的第一步而已。”

徐然点点头:“多谢教诲。”

叶雨凌嗯了一声,沉默半晌:“武阁在呆下去对你没有任何的用处,不过明月把醒晨钟交给你还是要留在武阁,武阁的课业可以不听,但醒晨钟的差事不可以不做,所以你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可以适合自己修行的功法。”

徐然心中有些激动:“哪里有功法?”

叶雨凌瞥了他一眼:“不要高兴的太早,如果你明日依旧能照常的把醒晨钟敲响,才有学习功法的资格。”

“当真?”

“今日你虽然敲响了醒晨钟,可具体什么原因想必你也知道一些,这不是你自己的本事,现如今你已经进入了反虚,勉强可以做到敲钟,但三声还是有些差距,而那封信也不可能在帮助你,第一次已经坏了规矩,没有第二次,所以接下来要靠你自己。”

叶雨凌说完这些话便挥了挥手:“若是明日钟声依旧,你便要做好随时生死的准备,若是不响,我会替你收尸的。”

第12章 七窍破晓

今日是徐然来到神都的第五天,是正式成为国院弟子的第四天。

短短的几日,他却是经历了大生大死,大机缘与大灾难。

徐然很满足。

叶清音说随便一位修行人都可以突破反虚,徐然不置可否,他听的出来,那时她的口吻很复杂。这说明反虚也并非寻常。

昨晚他睡不着,能修行是他这辈子最渴望的,实现后心就一直在激动,索性直接来到了钟楼。

昨日清晨突然发生的异变,今日并没有出现,徐然可以安然的接近“醒晨钟”,虽然依旧伴随着压力,但起码可以行动自如,而且那巨大的钟锤也不在束手无策。

他与“醒晨钟”对望了一整夜。

从心底,对这个大家伙,徐然带着敬重和敬畏。

前世关于“钟”的传说就不在少数,这类的物器与“鼎”同样神秘。

此时距离卯时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卯时并非特指一个具体的时间,在后世大约是清晨五点到七点钟。

“醒晨钟”敲响的时间只需要在卯时内就可以,但每日钟声的间隔不能拉的太长,这也是醒晨钟一直在由明月负责的原因,换一个人,时间就会改变。

估摸着时间,徐然活动了下身体,昨晚他简单的看了下“灵气运用篇”的描述,可以简单的调动体内的“命盘”,如此一来对敲钟的把握会增加很多。

体内“命盘”微微震颤,随即开始缓慢的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一股股灵气被“命盘”甩出来,进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徐然浑身一震,抱住了钟锤,深呼一口气,低声一喝。尽量的控制灵气灌入双臂,随即撞击大钟。

当~

悠远,厚重的钟声响彻天地,蔓延神都。

这一声丝毫没有不足的底气,但徐然却陡然发现,体内“命盘”供给灵气的速度竟然赶不上这一撞!

“醒晨钟”如同鲸吞,运行周天的灵气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想要连续的撞击第二次肯定是有间隔的,间隔的时间还很长。

“醒晨钟”一旦响起,必须要连续撞击,即便间隔也不能过于拖长,两个呼吸已经是极限了。

徐然脸色苍白,心沉到了谷底,心口的那封信果然没在出手,糟了。

徐然咬着牙,强行的用体内刚刚冒出的灵气再次灌入手臂,“命盘”在疯狂的旋转,身体各处,全身经脉出现难忍的疼痛,这是在用生命支撑。

当~

第二道钟声响起,洪亮天地,震得徐然险些脱手钟锤。

但徐然已经使出了全身解数,在也没有能力去敲响第三道钟声。

他惨然一笑,“命盘”已经旋转到了极致,如果在次透支,面对的就是崩碎的下场,他这来之不易的唤命便会彻底的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冥冥中的注定也会切断与他的联系,命格消失,从此彻底沦为凡人,甚至是废人。

不甘心又能怎样?

终究敌不过命。

徐然再一次用尽手臂,咔嚓之声忽然响起,他淡然的一笑,“命盘”已经在破碎的边缘了,七窍开始流血,他一口鲜血喷洒出去。

这口鲜血喷在了钟身,短短的一个呼吸内,钟身“嗡”的一声轻响,徐然微微错愕,眉心一股灼热感突然出现,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犹如千刀万剐。

啊~

剧烈的疼痛让徐然忍不住嘶吼,他本能的想要把钟锤脱手,可意外发生了,无论他如何的摆脱,手臂好像都与钟锤黏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这一切说起来长,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到头来,距离“醒晨钟”的第三次撞击才刚刚开始,这最后一次,却是以徐然诡异的方式撞出去的。

就在眉心疼痛时,徐然感觉有东西要从眉心钻出来,他不能控制,只能忍受着。

紧接着看到了一个金光灿灿的符号,只有蚂蚁那般大小,可是在徐然的眼中,感觉中。

符号内充满了力量,祥和,神圣,威严。并且在他的双眼中无限的放大,嗖的一下进入了他的左眼。

啊~

紧接着眉心内钻出了第二个符号,是虚无缥缈的,青色的符号钻进了他的右眼。

第三个,第四个钻进了他的双耳。

第五个,第六个钻进了他的鼻子。

第七个钻进了他的嘴巴。

至此,七道蚂蚁大小的神秘符号彻底的进入了徐然的七窍,而正是因为他们,第三次撞击轰然而至。

当~

时间刚刚好。

徐然再一次昏迷过去,脑子里一片混沌。

钟楼不远处站着一道欣长的身影,是明月。

刚刚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可是此时,他的眼中尽是茫然和不解。

徐然前两次的敲钟他是清楚的,可是第三次在看过去,以他的修为竟然看到的只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不但把徐然包围,还把“醒晨钟”包裹,紧接着,雾气内金光青气浮现,好像是各种能量的异象在相互交融,相互打斗,在之后便消失了。

雾气也随着第三道钟响驱散,明月看到了倒地的徐然,却看不到第三道钟声时,倒地前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很震撼,不敢确定刚刚看到的异象是真还是假,因为“醒晨钟”本身就是一件神物,他撞钟多年,看见异象也不再少数,可是今日撞钟的不是自己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刚刚突破反虚,还没有把灵气掌控自如的少年,竟然能敲响三道钟声,这…

明月深深的看了眼徐然的身体,摇了摇头离开了。

有些事情似乎失去了控制。

……

……

徐然转醒时是在午时,身上的伤势已经全然恢复,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妥,“命盘”已经稳定,神识也没有遭受重创,就像是没有撞钟之前那样完好无损。

再次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徐然放下了心,纵使疑惑也搞不清楚,索性不再理会。

至于钻进七窍的七道神秘符号,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头绪,也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就如此吧,还能修行总归是好事。

徐然抖了抖衣衫。

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

第13章 剑是杀人器

徐然望过去,毛教习正笔直的站在小径上,他急忙施礼,快步跑了过去。

“叶师姐交代,若是今日醒晨钟依旧响起,便让我带着你去挑选一门功法。”

毛教习顿了顿,补充道:“除此之外,你也要跟着我学习。”

徐然恭敬的施礼:“劳烦教习了。”

“其实我是拒绝的。”

毛教习走在前面,徐然跟着在后面,身子微微一怔。

“叶师姐说,你已经进入了反虚。”

“是。”

“短短五日,从不能修行连续跨三个大境界,很不可思议。”

徐然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因为他也觉着不可思议。

“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但没理由发生在你的身上。”

二人走出了钟楼小径,来到了演武场。

“我并不打算带你去挑一门功法,你就先用灵气运用篇吧。”

徐然看不到毛教习的脸色,可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毋庸置疑。

“弟子…”

“我毛三从不收徒,你是武阁的学生,我却不是你的老师,是教习,记住了吗?”

“学生记住了。”

“从现在开始,你每天有五个时辰要听从我的安排,无论天气好坏,必须要遵守我给你制定的规矩和学习的计划。”

毛教习转过身,凶恶的脸上,那条“蜈蚣”般的伤口随着他说话而抖动,好像活了过来。

“第一条规矩,不能问。”

“第二条规矩,不能说。”

“第三条规矩,不能停。”

毛教习跳上了演武台,徐然急忙跟上。

“每日卯时,敲完醒晨钟后,你必须要立刻来到这里,按照我给你的计划修行,五个时辰后自由,但在这期间,你必须要做到三条规矩。少一条别怪我让你滚蛋。”

徐然接过毛教习丢过来的三尺剑,认真的看着他。

毛教习撇两眼徐然的神情:“武阁弟子要做到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杀人。谁对我武周有敌意,就杀谁。”

“所以我交给你的是杀人技,出手见血。不死不休。”

徐然感受到毛教习口中的决然,对武周乃至先大唐的军士肃然起敬。

天下第一大国若不是唐,怎么能对得起毛三这样的军士。

“你虽然已入反虚,但你是反虚境界内最弱的人,甚至纳灵的修士,但凡稍微有一点实战经验,都可以轻松的杀死你。”

毛三带着徐然来到演武台的一角,在这里有一排排事先准备的木桩。

“你缺乏的不是功法,而是基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能一剑准确的把这些木桩整齐的劈成两半,我才会继续教你。如果你不能做到,很抱歉,我的耐心有限,更不会把耐心浪费在废物的身上。”

毛三转身离开,徐然刚想开口,忽然记起那句“不能问”顿时止住,只是心中不解,难道杀人的招式如此简单么?

他虽然做不到把体内灵气运用自如,但汇聚双眼还是很简单的,这类普通的木桩,若是灵气灌入的话,一剑可以很整齐的劈开,左右分量一般。

徐然想不出来这样种事情为何要耽误五个时辰那么久,但存在必有道理,而他也很快知道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

灵气是可以运用,也可以灌入双眼,手臂中。但相同的,灵气一旦运用,木桩也发生了相对的变化。

木桩在徐然灵气的劈砍下毫无损伤。

反而不动用灵气的话,单纯的用自身的力量劈砍,倒是能在木桩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徐然知道,这就是毛三的目的了。

借用灵气是反虚境界最基本的能力运用,以气入物,简单说便是可以把灵气灌入到物体中,如此一来威力倍增。

徐然现在根本做不到这点,他需要好好的理解“灵气运用篇”的内容,眼下只能用自身的力气来劈砍。

他就像是一个劈柴人,不断的挥动手臂,手中的剑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一上一下,不断反复,一个时辰后,徐然就累得不行。

木桩上的痕迹也才几寸而已,这定然不是寻常的木头。

徐然叹了口气,继续劈砍起来,他算是明白了“不能停”的规矩。

对于一名壮硕的成年人来说,砍柴劈柴这样的事情在简单不过,尤其是山中的居民,砍柴为主,打猎为生。

但让他们连续劈砍五个时辰,怕是也受不住,何况是这种特殊的木材,坚韧的同时具有一定的弹性。

徐然还发现,这木头有自主修复的能力,速度虽然慢些,可他始终不能一次性的劈成两半,时间较长后,身心俱累。

烈日当头,徐然瘫软的躺在擂台上,五个时辰的劈砍,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了,甚至连喘气的力气都没剩多少。

耳边传来一道鼓响,这是午休的时间到了。

武阁的弟子纷纷从学堂出来,进入食堂吃饭。

徐然苦笑一声,他现在又渴又饿,体内灵气也告竭,必须要补充力气,才能运转“命盘”,这样恢复的速度太慢了。

徐然硬撑着爬起,拄着剑摇摇晃晃的走下演武台的石阶。

演武台有三层阁楼高,共有三十三个石阶,徐然在小心,还是在一半石阶处滚了下去。

身体不断的震荡,大脑磕的生疼,好在徐然及时的护住脸,否则非青一块紫一块不可。

他这样下石阶的方式倒是快了不少,只是脑袋晕乎乎的,睁开眼全都是小星星,差点没再次昏过去。

远处传来了几道惊呼声,脚步由远及近。

更多的脚步声聚拢而来,徐然恢复了些清明,听着耳边的议论,不由的皱了皱眉。

“他不是徐然吗?敲醒晨钟的那位?”

“我以为他死了呢?难道近两日的钟声当真是他敲响的?”

“我看不可能吧,他是不能修行之人,连钟亭怕是都不能靠近。”

“你们不要忘了那位,有她在,敲钟也并非难事。”

“他在这里干什么?练一些奇怪的功法?”

“哈哈。”

“我刚刚瞧见他从石阶上滚下来,真是有意思,这么弱的人也好意思待在这里,若我是他,还不如悄无声息的走呢,真是给武阁丢脸。”

“文阁那些酸秀才可没少嘲讽我们,偏的还没有反驳的借口,真是气人。”

第14章 阿青

议论声渐渐消失,徐然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看着那群说笑的少年,轻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反驳他们。”

视线内出现一双靴子,徐然抬头看向了来人。

阿青。

这位负责开启国院大门的武阁学生,也是负责武阁新生入学一切相关事宜的人。

初次见面,阿青冷言训斥,徐然对他的记忆还算深刻,不是记仇,而是阿青的长相。

阿青长得很丑,他的鼻子细看之下有些歪,嘴巴很大,眼睛很小,耳朵倒是正常,只是在左耳垂处有一颗不小的黑痣,脸上有很多斑点。

如此五官单独拿出来便不怎么好看,凑在一起丑字都有些敷衍。

但他却是负责国院的门面,在文武两阁弟子中的位置很高。高到学生见到他持弟子礼。

徐然在武阁没有朋友,也没机会听一些八卦的事情,只是对阿青的身份比较好奇外,没有更多的了解。

他也从来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闻言拱了拱手,捡起了一旁得剑。

阿青丑陋的脸上,神情微顿,皱了皱浓厚的眉毛:“教习让我过来给你送饭。”

说着,阿青把饭盒递了过去,徐然接过,说了声谢谢。

“教习还说,以后你的午饭由我来专门负责。”

徐然错愕:“教习还说了些什么吗?”

阿青冷笑着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徐然轻笑一声。

某些方面,他与阿青很像,彼此都心知肚明,问问也就罢了,谁都不会说。

这是毛教习的第二条规矩“不能说。”

回到住处,徐然吃过饭,躺在床上。头顶依旧照下来一束光,他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感受着体内的命盘。

命盘在缓慢的旋转着,徐然按照“灵气运用篇”开始修行,催动着命盘。

灵气感应篇的内容很简单,对灵气的控制也很直白,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法门,可徐然并不能运用自如,甚至有很多地方都不理解。

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是让灵气在身体内游走,想要以气入物,不知道要多久,也不是一蹴而成,需要一定的理解,换句话说便是顿悟。

徐然感觉命盘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吸收周围天地灵气的速度也快速提升,原本空荡荡的体内随着灵气的进入,渐渐的充盈。

只是浑身还是酸痛的不行,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

……

醒晨钟照样响起,每一次的敲钟都仿佛在敲打自己的命运,徐然只能咬着牙承受这份痛苦。

奇怪的是,每当敲响第三道钟声时,原本进入他七窍的神秘符号就再次出现,不是出现在现实,而是感官。

徐然感觉的到,第三道钟声不是自身的力量在敲响,而是七窍的律动在帮忙。以他现在的灵气储藏,第一道钟声就会被抽取一大半灵气,第二道钟声是在抽取生命。

经脉,骨骼,神识都会在第二道钟声内产生巨大的危险,挺过去,第三道钟声就由七窍律动接替,挺不过去便死了。

每次离开钟楼,徐然都是拖着毫无力气的身体来到演武台,紧接着劈砍木桩。午休时间再一次滚落石阶,听着众人新奇的嘲讽,看着那一双靴子以及一张不协调的脸。

最后回到宿舍,吃着每日增多的饭食后,仔细的阅读“灵气运用篇”直到最后清明也彻底的消失,徐然才躺在床上休息。

这是他半个月下来的生活。

到底有什么改变他可能忽视了,因为所有的精力都被安排的很满,没留下一丝空隙。

毛教习自从那日后就在也没见到过,徐然也没有询问阿青,他与自己卯上了劲,木桩无论如何也要一剑劈成两半。

变化还是有的,只是徐然没有当做是变化。

第一天他劈砍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木桩修复的速度,五个小时就会累的起不来,可是五天后,明显的感觉木桩的修复速度跟不上了他劈砍的速度,五个小时后虽然还是疲惫,但不至于挺很久才能下得了石阶。

半个月后,他已经能做到一剑劈开一大半的木桩,课业完成也不至于直接倒地恢复,可以做到站稳身形,只是下石阶的时候,腿还是很软,有时不注意也会摔倒。到不是那般狼狈了。

对于徐然,学生们见惯不怪了,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搞些什么,冷嘲热讽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私底下的议论。

武阁的演武台不是谁都有资格上去的,除了新生入学“开台”外,一些重大的通知,学生课业的考试以及关乎武周,关乎内院的事宜外,演武台从不开放。

徐然第一天上去没人注意,可连续在上面呆了半个月,这就有些新奇了。

学生们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但主题永远离不开“那位。”

那位便是内院师姐叶雨凌。

对此,徐然毫不知情,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毛教习交给他的课业上。

如今,睡觉离不开剑,吃饭离不开,就连敲醒晨钟都有剑伴在左右。

当然,还有阿青。即便徐然有力气去食堂吃饭,阿青也还是照常的给他送过来,时间久了,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变的有些微妙。

阿青从不问徐然为什么会在演武台。

徐然也从不问阿青的身份。

彼此像是说好的默契,互不打扰,但又互相有些交涉。

阿青开过口,告诉徐然该如何着重以气入物的方法,当时徐然愣住了好久,想要道谢的时候,阿青已经走远了。

从那之后,徐然对以气入物的运用打开了突破口,有不懂的也不管阿青说不说,直面的问他,像是自言自语。

阿青不回答,他丑陋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离开时,却总留下背影和答案。

是个奇怪的人。

徐然这样定义阿青,对他的身份更加的好奇,尤其是他的故事。阿青不说,他就尊重着,在心中,阿青算是难得的朋友,别看只有短短的十五天。

十五天后的今日,徐然提着剑照常的劈砍木桩,如今木桩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便可以做到一剑两半,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水到渠成。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演武台边缘多出来一人,毛教习。

第15章 交流宴

毛教习那张恐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一步步来到木桩前,微微皱了皱眉。

想要从他的脸上猜出他的心思,其实不难,但他平时一直处于漠视,因为那条贯穿嘴角的“蜈蚣”伤疤”并没有蠕动。

“这就是十五天的成果?”

徐然感觉到毛教习的语气有些复杂,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能紧张的站在一旁。

“这样的速度怎么可能打败他。”

徐然微楞。

毛教习沉默半晌:“还记得张苗苗吗?”

徐然当然记得他,户部尚书的公子,叫他废物乞丐的少年。

“国院文武两阁新生入学三个月后,会有一次交流宴,往届只是交流,但这届不同,因为你。”

毛教习看了眼好奇的徐然,继续道:“张苗苗虽然为人高调,但他却不是纨绔子弟,未进入国院之前便已经达到了唤命,进入文阁后,各方资源倾斜,三个月内他自会进入纳灵,对于他的挑战,你没有任何的胜算。”

同为两个少年人,同为没有经历生死磨砺的少年。一位资源无尽,一位只能自己摸索,两者比较,高低立判。

徐然有些不解,他真的不懂张苗苗为何会挑战他,难道只因为国院门前的那一次照面?但事已至此,这件事连毛教习都知晓,怕是整个文武两阁都传开了。

在问原因也显得不重要了。

“五天之内你若是还不能做到一剑劈开木桩,交流宴我会为你取消。”

毛教习走了,徐然提着剑沉默。

取消参加交流宴的资格,意味着以后在也没有机会接触毛教习,意味修行到此为止。

纳灵与反虚虽然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可徐然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张苗苗是户部尚书的公子,从小自会接触修行,根基牢固,一步一个脚印。对于瞬间攀登高度的徐然来说,不单单是境界上的差距。

徐然想了很久,或许只能暂时把领悟“灵气运用篇”的时间缩短了。

他提剑劈砍,直至晌午。

阿青登上了演武台,看着依旧挥剑的徐然,把饭食放到了一旁,转身欲走。

“我有一点不理解。”

徐然气喘吁吁的停住劈砍,疲惫的坐在地上,拿起了饭食,边吃边道:“按照灵气运用篇上的描述,以气入物是非常简单的灵气运用,可是我为什么迟迟做不到。”

阿青顿住身影,转身来到了徐然的身边,看了看地面的灰尘,没有坐下。

“灵气在体内的控制我已经做到了极限,经过醒晨钟半个月的抽取,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命盘的壮大和灵气越来越纯净的变化,在敲响第二道钟声时,抽取的不在是我的生命,至少给我留了一条活路,为什么就是不能以气入物?”

徐然抬起头看着阿青:“请你教我。”

有清风拂面,徐然的头发在风中散乱。

演武台一阵沉默,下方传来一阵鼓响。

原来是午休的时间结束了。

“我其实并不能教你什么。”

阿青脸色稍冷:“因为我根本没有修行。”

徐然惊愕的看着他:“之前,之前你告诉我的以气入物的方法不是假的。”

“当然不是假的。”阿青冷笑一声:“我虽然没有修行,但很可笑,我接触过的修行书籍却很多,我可以不修行,但必须要懂。”

徐然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昨日文阁张苗苗挑战你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想必毛教习也来过了。”

“是,我没有丝毫的把握。”

“交流宴这种狗屁宴会可以不去。”

“修行也可以不修吗?”

阿青难得认真的看着徐然的双眼:“你就那么想修行?只要你说不想,我可以让你锦衣玉食一辈子,我可以让你逍遥快活一辈子。”

徐然忽然笑了,笑容让阿青的脸色逐渐黑了起来。

“你一定很有钱。”

阿青微楞,没想到徐然会说出这么一句俗不可耐的话。

“可钱不能让死人复活。”

“修行也不能,死了就是死了。”

“但修行可以让凶手陪葬。”

徐然站起身,距离阿青的脸只有几寸的距离,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甚至心跳。

“我活着就是为了修行。”

四目相对,都是一潭深水。

阿青退了两步,皱了皱眉:“交流宴说是交流,其实是在拉帮结派,这群公子哥总是需要几个帮手和跟班。但修行也是必要的,毕竟没有人喜欢废物。”废物二字是看着徐然说的。后者轻笑,继续坐下来吃饭。

“文武两阁虽然道路不同,但修行相通,你不要以为文阁的弟子只是吟诗作赋,作画赏景,他们的修行课业不比武阁差,只是很少上阵杀敌而已。”

“但在没有上阵之前,武阁的学生与文阁的学生是一同修行,这里没有差距,真正的差距是在战场。”

“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并没有说到重点。”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得罪的不仅仅是张苗苗这一个人。”

“可是我连他是怎么得罪的都不清楚,别人更是莫名其妙。”

阿青抽了抽嘴角,看着把饭吃的一干二净的徐然,摇头道:“你是真白痴还是在装傻,对于你这样即没势力也没有实力的人,别人想要踩你,根本不需要理由,你参加交流宴就是得罪了他们。”

“因为我没有放低姿态,或者跪在他们面前?”徐然笑道:“若果真是这样,那太好了。”

阿青怔住:“好什么?”

“如果我打败他们,那他们是不是也要跪在我面前?这么好的一出戏,难道不好吗?”

徐然起身,提起了身边的剑,挥了挥手:“说了一大堆的废话,不就是想劝我不要参加交流宴吗,我知道,去了,今后的日子或许不好过,可若是不去,今后的日子还怎么活?有没有听过一句词,蹬鼻子上脸。”

阿青真的没有听过这句词。看着徐然继续劈砍的背影,嘲讽的笑了笑转身离开,只是在下石阶的时候停住脚步。

依旧留下了背影,依旧留下了答案。

“以气入物并非生拉硬扯,也没有规定要按照控制体内灵气的办法一直运转,气与物虽说毫无干系,但也有迹可循,物是单独存在,气却是无处不在。想要以气入物,不如把物融入气,两者相融,物不在是物,气也不在是单纯的能量,而是赋予物的生命。是一个完整体。”

徐然劈砍的时候差点闪了腰,这句话让他瞬间明悟。

第16章 死士营

平日对灵气的掌控,徐然可以做到随心如意,但始终都不能把灵气渗透物体内,他一直以为是对灵气的运用不够火候,可经过阿青的一番话,徐然知道,问题出现在理解上。

剑在手中是冰冷的铁器,这是徐然一贯的想法,可正是因为不懂得变通,物体就只是物体。

徐然站在木桩前,慢慢的闭上双眼,体内“命盘”有规律的旋转,灵气在体内运行。

慢慢的。

灵气被他引在双臂,顺着双臂来到掌心。碰触剑柄却立即消散。

嗡~

如蚊蝇的剑鸣在徐然的感官中无限放大。他感觉到了剑的生命。

这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徐然与这把剑日日夜夜相处十五天,剑上承载了他太多的东西。

情绪,

希望。

坚持,

梦想。

剑意本没有,却硬生生被徐然灌输了进去,那是他的意思,却也是剑的意思。

嗡~

徐然睁开双眼,一剑劈下。

咔嚓~

木桩被一分为二,落地两半。分量,大小一模一样。

徐然吐了口气,这一剑并非灵气。体内的灵气因为醒晨钟的原因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是在维持他不断消耗的体力而已。

刚刚他所用的以气入物,充其量只是在劈砍木桩的前一刻,借用了一丝灵气作为桥梁,真正感应的是他的思想,这一剑依旧是凡人之力在劈砍。

木桩有特殊的效果,灵气劈砍又是一回事,徐然敲钟后的灵气想要一剑把木桩劈砍两半,难度不可谓不大。

眼下的结果是非常满意的,起码在五天之内完成了这一剑,那接下来,毛教习会传授些什么呢?

徐然不知道毛教习在哪,但愿明日能见到吧。

……

……

学堂一处角落,阳光斜着照耀,两道影子被拉得好长。

“这就是你的目的?”

叶雨凌看着演武台上劈砍木桩的身影,面无表情。

她的身后站着毛教习,闻言恭敬的施礼:“回师姐,这确实是我的目的,若有不妥,甘愿受罚。”

“罚你就不必了,你虽然没有让他挑选功法。但现在看来也有几分道理。”

叶雨凌翘了翘嘴角:“到底是战场拼杀下来的人,简单,快捷。”

毛三一直保持着尊重的态度,没有因为叶雨凌的赞扬而改变一丝情绪。

“以气入物虽然是反虚最基本的手段,但也要有相应的功法学习才行,而你却反其道而行,让他短短十五日用这种方式以气入物,看来你反虚七转已经有所突破了。”

毛三微微抬起眼皮,神情有些骄傲。

“秋季内院考试,世俗,修行之地都会派出弟子前来,我希望这一个名额是武周的人。”

“毛三尽力而为。”

“徐然的修行基础不是短时间能填补的,但交流宴近在咫尺,接下来你如何打算。”

毛三想了想:“张苗苗会在这两个月内突破纳灵,虽然与他相差一个境界,但底子是徐然不能比较的,我依旧不想让他接触功法,打算教他一剑。”

叶雨凌挑了挑好看的眉,沉默半晌:“可是战场上的那一剑。”

“是。”

“据说这是前唐战场最有名的杀敌招式,也是无数死士创造出来的剑招?听闻,这一招只有一剑,故此取名为一剑。”

“正是。”

“你让他用剑劈砍木桩,是否早就想好了这一切。”

“是。”

“你一直相信他能完成十五日的课业?”叶雨凌回头,盯着毛三。

“我不信,但我一直在给他留着。”毛三脸上的伤疤微微抖动,目光越过叶雨凌看向了演武台上的徐然:

“他不怕死,心性坚韧,有时候疯狂,却又保持着理智,继承这一剑最合适不过。”

“前唐已经是历史了,一剑也随着这些年的杀戮而消失,真正会的人所剩无几,没想到你竟然会。”

叶雨凌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陛下最忌讳什么我想你是清楚的,这种前唐属于死士营的东西应该随着死士营的灭亡而消失。”

毛三拉回目光,平静的看着叶雨凌:“死士营从没有做错什么。”

“你找死。”

一股无形的冰冷气息笼罩这方小空间,毛三的头发眉毛布满了寒霜,整张脸不断的抖动,那条“蜈蚣”的恐怖伤疤开始溢出鲜血。

“我有说错么?没有死士营没有大唐,没有大唐就没有武周,叶师姐,死士营为帝国创造了多少奇迹,可结果呢?他却成为了某人的磨刀石,而最终的目的竟然是可笑的震慑,我不服!”

最后三个字是毛三扯着嗓子吼出来的,但随即,他整个人也被冻成了冰雕,狰狞无比。

叶雨凌收回了气,不屑的冷哼道:“你隐忍了这么多年,真的没必要因为三言两语再次动气,死士营终究是历史了,有你没你都掀不起风浪。”

叶雨凌转身离开:“你们这群号称忠贞不二的家伙,总是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忠诚说的高尚纯洁,抱怨如今的结局。

你们从来没有真正想过灭亡的原因,愚蠢说的就是你们这群人,自以为多了不起,其实就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剑,不分黑白,自我为中心。把老一套的东西说的振振有词,可实际上,最虚假的莫过于你们。

我知道你不服气,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份上面是不会深究的,既是国院的教习,你就死不掉。一剑照常的传授给徐然,我要让你看看,不是每一位一剑的传承者,都是蠢货。”

叶清音的身影早已消失,声音却绕在化为冰雕的毛三耳中。

一缕斜阳压天地,冰雕融化,毛三瘫软倒下,虚弱的躺在地上。

他做到了,却又茫然。

他不懂叶雨凌话中的意思,明明委屈的是我,为什么听上去武周更委屈?

这十五年,她心狠手辣,为了权力谋朝篡位,用死士营磨刀,群臣的脑袋立威。

她是圣人不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坏的好的,不叫人说?

毛三看着西沉的太阳,神色逐渐恢复如常。

既然决定做了,不做到底又如何看到结局。

像他一样,不也是坚持才有的结果么。

……

……

演武台上,徐然的背影在斜阳下好似披上了神光。

第17章 一剑

今日的毛教习有些不同,气质显得更加冰冷,神色严肃无情。

演武台上的气氛稍显凝重,徐然站在毛教习的对面,等待着。

“你既然已经完成课业,我就教你真正的东西。”

毛教习率先开口:“我说过,武周的军士只有一个使命,杀人。我们的修行与他人不同,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敌人。”

毛教习提过剑,剑尖指着徐然:“我只会一剑,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一剑,剑招的名字也是一剑,一剑毙敌,一剑生死。”

说着,毛教习剑锋一转,把剑背负身后。

徐然只感觉,此刻的毛教习浑身气质在次改变,漠视一切,在他的眼中,只有自己。

他要杀了我。

徐然没有躲,因为无处可躲,他已经被锁定了,这种感觉玄而又玄,明明对方还没有出剑,可是全身上下有一处破绽被他死死的盯着,毫无道理,也找不到这处破绽在哪。

他就像是一条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咬你一口,这一口下去,必死无疑。

他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但他有使命,刻在骨子里的使命。

他更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自己的生死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终于,他出剑了!

毛教习一剑而出,电光火石瞬间来到了徐然的喉咙。

徐然看的到他出剑的动作,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把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刺了过来。

喉咙处的疼痛让他清醒,驱散死亡的黑暗。

“记住这种感觉。”

毛教习收剑而立,淡淡的说道:“你需要杀人。”

徐然回过神,不解的看着他。

“这一剑本来就是在杀与被杀中创造出来的,不体悟死亡永远不敢出这一剑,而不杀人便很难体会到这一剑的精髓,所以,你必须要杀人。”

徐然从没有杀过人,但他很想杀人,杀的是黑衣人。

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换来的是毛教习的皱眉和一丝好奇的询问:“你见过他们?”

“三个黑衣人,屠了我生活的村子。”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大人救下的。”

毛教习浑身一颤:“叶大人?”当今天下,无论世俗修行界,能被称为叶大人的只有一位,而这位便是武周十三神龙卫,排行第二的叶清音。

“神龙卫的叶大人。”徐然不明白毛教习为何会是这种复杂的表情,武周十三神龙卫全都是国院的学生,国院知道他的来历应该正常。难道说,毛教习的身份不够?还是叶清音并没有把这件事知会国院?

毛教习虽然是国院的人,但事实上,关于神龙司的一切消息他都没有资格知道,更不知道徐然的来历,如今一听,心中震撼。

这其中有很多东西似乎也解释的通。可更多的还是迷雾。

叶清音是什么性格天下皆知,徐然能在她的手底下活着,并且来到神都,这说明什么?

叶雨绫帮助他开口进入国院又说明什么?

明月让他接替醒晨钟又有什么目的?

徐然从不能修行,短短的几日内连跨三个大境界,这难道只是奇迹?

毛教习看着徐然,心中复杂无比,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少年?身份真的只是平凡么?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蠢,死里逃生进入国院,充当教习多年,为的只是寻找一个契机,寻找一个有地位的人继承一剑,这个人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棋子。

他找到了,却发现在徐然的身上有太多的可能,背后站着太多的影子,每一位影子都不是他能应对的。

叶雨凌昨日的那番话,不是说说而已。

这一代的一剑传承者不是蠢货,而是累赘。

自己这个选择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毛教习变得茫然,他发现自己可能早就成为了一枚棋子,还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毛教习?

徐然轻声唤了一句,毛教习回过神,恢复平常,说道:“屠村的是魔宗余孽,你现在还接触不到,想要杀他们暂时没有机会。”

“魔宗?

“关于魔宗有很多的记载,这类东西你可以去找书籍查看。你想杀魔宗的人,必须要先过张苗苗这一关。”

“还请教习传授我一剑。”

“你需要杀人。”

“去哪里杀人,杀什么人?”

“就在那里。”毛教习指着学堂的位置,嘲笑道:“平日里他们不是对你冷嘲热讽,说你丢了武阁的脸吗。你心中肯定有气,我给你释放的机会,杀了那些瞧不起你的人。”

徐然愕然:“杀他们?”

“杀死是你的本事,他们死了就死了,自然有我给你擦屁股。但能否杀的了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你要记住,当你对一个人下杀手的时候,那个人也一定想杀你。”

徐然试图解释,毛教习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语气狠厉:“我从来不说废话,不做无用的事情,你去做才有机会学会一剑,不去永远都不能打败张苗苗,更别提报仇。”

“要想快速的学会一剑只有这个办法,我需要你时时刻刻都感受死亡,我也需要你领悟杀人的过程,这是我的目的,也是你的目的。”

毛教习看着无言的徐然:“你想不想学。”

从毛教习的话中,徐然听到了决然,如果不学,那就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学,他没有在犹豫,点头应下。

“一剑只有一招,所以很简单,难的是体悟一剑的精神。每位一剑的传承者出剑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他们的精神都是一样的,这个过程需要你自己体会。”

毛教习再次把剑尖对准了徐然:“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演示,能体会多少全看你自己。”说着,剑再次背负。

徐然知道,这肯定是毛教习出剑的方式了,他全神贯注,等待着死亡再次笼罩。

空气的流动似乎缓慢,空间微微有些凝固,这是错觉,导致错觉的原因是本心。

徐然的心剧烈的跳动,他努力的使精神平静。随着寒光闪烁,他瞬间闭上了双眼。

第18章 杀了你

……

……

放空心神。

放空身体。

徐然这次没有刻意的去躲避,任凭这一剑刺来。

心神无限的拉长,顺着冥冥中的感应延伸至在黑暗中不断旋转,带着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气势中。

黑暗被一道闪电划破,它在落下的时候忽然千变万化,纵横成了一张千万道闪电形成的大网。

大网仿佛罩住了天地,无处可躲。

徐然就是网中的蚊蝇,感受死亡,过渡恐惧。

他没有任何想法,大脑一片空白,接受了这张大网,与心神融合,与身体融合。

久久。

徐然睁开双眼,略带茫然的看了眼前方,毛教习已经不在了。

他不理解。对一剑没有丝毫的头绪,甚至在刚刚那一剑中,他仍然畏惧死亡。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一再认为死亡对他而言只是平常,可是真当那一刻来临,他依旧恐惧。

徐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不怕死的人,但他知道自己怕,只是因为不甘。

毛教习曾说,只有无惧死亡的人才能真正发挥出一剑的威力,只有背负尸骨累累的人才能知道如何出剑。

这不是徐然现在能做到的,或许当杀够了黑衣人,他才能真正领悟一剑的强大吧,现在……

徐然把目光看向了学堂,随着一阵鼓响,提起了剑,走下了擂台。

……

……

“听说神都近段日子不太平。”

“玄武街的贼人不是被杀掉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贼人,贼人。这都第十五个年头了,每三年神龙卫都会剿贼,真不知道下一个三年还会不会出现。”

“嘘~贼人的事情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玄武街现在很安静,哪还有什么贼人,我说的不太平是关于魔宗的。”

“魔宗?”学生微微顿足:“魔宗近些年确实频频现世,可据我所知,现世的魔宗影子都是些小角色,偷鸡摸狗之辈,大多行动在偏远之地,不可能来到神都吧,他们有这个胆子?”

“我也是听家里长辈来信说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消息被控制的很严密。听说神都最近常常死人,也死过一两位官员,只是官衔很小,没人在意而已。长辈提醒,要是没事就留在国院,不要轻易出去。”

“真有这么夸张?你家长辈到底是谁啊。”

“额,这个恕我不能告诉你,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我们说说就好了,其他的……”

“切。即便真有魔宗余孽来到神都,也逃不过十九禁军的眼睛,在说了,神龙监可不是摆设,玄武街隐藏那么深的贼人都被找出来,魔宗算什么。敢来神都的只有魔主而已,其余人谁敢。”

“行了,行了,贼人和魔宗的事我们还是少说,这里是国院,可不是茶楼。”

“咦,那不是徐然吗?他好像在等我们。”

徐然背着剑望向了学堂,这条路是通往食堂的必经之路,每天都能看到这群学生,每天也都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嘲讽,往常他习以为常,现在竟有些讨厌。

双方很快的要擦肩而过,徐然走了一步,挡在了一名学生的身前。

这名学生刚想开口,徐然的目光跳过他望向了后方:“不是你。”

学生微楞,反倒不走了,跟着旁边的人散开,看看徐然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武阁很少有弟子没嘲讽过徐然,但其中也分轻重。

有那么一伙少年只要看到徐然就会讽刺,从不例外。

越来越多的人散开围观,徐然站在人群的中心,目光定在了缓步走来的三名少年人身上。

带头的个子高,身体壮,每走一步都很稳,气定神闲,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有这个资格,因为他是白虎街九大都护之一的儿子,薛青之子薛云生。

他身旁的两人都是薛青部下之子。徐然记得,因为阿青与他特别强调过薛云生的来历。

似乎是注意到了徐然的目光,薛云生三人距离徐然五米处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薛云生挑了挑眉:“徐然?”

“是我。”

“你找死吗?”

学生们的目光充满了好奇,频频的扫视着两人,他们想不到徐然要干什么,但却知道惹怒薛云生是什么下场。

这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主,即便是在武阁。

“我想挑战你。”徐然没有任何的废话,剑尖直指惊愕的薛云生。

周围学生的大脑进了“云泥”,思绪都被堵住了。

先不说同为武阁学生的身份,在整个都城,还没有多少同龄人敢当众说要挑战都护之子。

何况这个人还是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

薛云生反应过来,认真的看着徐然:“这个笑话并不好笑,而且很让我生气。”

他身旁一位瘦小的少年,微黑的脸上充满了讽刺:“云泥的形成并不复杂,天地间存在灵气,云层也有灵气组合。

每隔一段时间,云层上的灵气就会帮助云抛去杂质,这些杂质落在地面与大地融合,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泥土。

这种泥土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但是他们多,很多很多,是构成大地,不可缺少的一种泥土。某种意义上来说,若是云泥具有攻击效果的话,它是这天地间最恐怖的特殊之一,但很可惜,他只是被芸芸众生踩在脚下之物,即便曾经来自于天空”

学生中有很多人忍不住喝彩,这话说的漂亮,不带任何的脏字,却又把徐然贬的一文不值。

徐然对着这位黑瘦少年拱了拱手:“敢问您的名字。”

“李宽。记住,这是我对你的夸奖。”

“徐然记住老师的教诲。”

“无需多礼。”薛云生瞪了李宽一眼,低声碎了句:“白痴。”

学生们轰然大笑。

李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徐然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薛云生,剑再次被提起,很稳。

“我要挑战你。”

“你没有资格,我的耐心有限,好在今天心情不错,赶紧滚,否则以后你连滚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你不接受我的挑战,那我就杀了你。”

挑战需要开台,他没资格,但杀人随时随地。

第19章 薛云生

国院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杀人,但谁都知道在国院杀人的后果是什么。

学生们再次被徐然这番话说的呆住,纷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凭什么?

薛云生第一次正眼看徐然,他很认真,双眼中在也没有一丝的轻蔑和讽刺。

因为无论是徐然的话还是他的眼睛也都足够认真。他是白虎街薛青之子,面对任何真心挑战的人,他都会给与足够的尊重。

“因为我身份的原因,在神都很少有同龄人敢挑战我,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薛云生挥了挥手,跟在他身旁的两人散开。

“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凭什么?”

“你赢我死,我赢你死。大家都是一条命,我凭的就是这条命。”

“人有三六九等,命有高低贵贱,我是都护的儿子,而你只是普通人,甚至连一些强壮的普通人都不如,我若是接受你的挑战,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不是挑战,是杀你。”

“我收回曾说过的话,在杀我和挑战之间比较,你只有挑战的资格,却没有杀我的资格。我说这句话不是表示我不接受,而是要让你清楚,杀我你没本事,挑战你没资格,我接受,只是给你死的机会。”

薛云生晃动着身体,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的一阵脆响:“你这样白痴的人已经好久没遇到了,挺有意思,那就来吧。”

徐然不在言语,剑锋一转,已然到了薛云生的身前。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近,这一剑自然也很近。

徐然不会任何的剑招,可他今天并没有劈砍木桩,虽然灵气依旧所剩不多,但他现在很有力气。

薛云生微微侧头,剑锋擦着耳边而过,撩起了一缕头发,闪过了几道寒芒。

徐然迅速的横劈,变换的招式没有一丝犹豫,顺其自然的砍了过去,就像是劈砍木桩那样,反反复复直到熟练,成为习惯。

薛云生当然不可能被这一剑砍中,徐然的剑出乎他意料的快和顺,但还不至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在徐然横劈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后脚用力踏地,整个人犹如蛮兽一般横冲直撞。

砰~

徐然在这一撞之下直接飞了出去,眼看薛云生继续冲势而来,他在空中剑锋再转,竖劈而下。

对于他来说,这十五天的课业什么都没学到,却从不断的劈砍木桩衍生出了劈,撩,斩,刺,挑,扫等剑的基本招式。

这些招式是每一位剑修的入门招式,却不是一直来学习的招式。

可徐然一直在反复的推敲这些基本的剑招,不是所谓的“返璞归真”,而是他没有其他剑招可学,为了劈砍木桩,只能不断的想办法,换角度,换剑招。

久而久之,这些基本的东西已经成为了徐然的习惯,甚至是身体的一部分,自从与剑相通,基本剑招已经被他做到了炉火纯青。

徐然不是天才,因为任何一名修行者都可以在短短几日内把这些入门的东西做到宗师境地,这本来就不难,若是有灵气的辅佐,时间还会再次缩短。相比较,徐然很笨,他足足十五天才做到这一步。

可是他的基本剑招却让薛云生感受到了威胁。

薛云生冲势的身形猛地顿住,看着剑尖划着眉心一路向下,心微微颤抖。

精准。

果断。

神预判。

徐然的空中一剑使观战的学生们一阵惊呼,睁大了双眼,充满了震惊。

薛云生更是伫立原地久久无言。

徐然从地上站起,只感觉胸口有些发闷,这是薛云清第一次冲击造成的结果,但也只是短暂的发闷而已,很快便恢复如常。可从这一拳来看,薛云生没有丝毫的留情。

双方再次对望。

薛云生目光严肃:“很了不起。”学生们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都护之子,自幼修行,身体强度早就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变得异常强悍,可徐然依旧能在这一拳之下站起来,确实了不起。

“你身体的强度让我很意外。”薛云生上下打量着徐然:“普通人绝对扛不住我刚刚的一拳,虽说没使用灵气,但也绝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身稳,气息稳。”

“我很怀疑,你已经开始修行了。

学生们一片哑然,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笑话。

徐然不能修行是武阁公开的事情,没道理短短十五日,会有如此转变。

“还真是有趣,但不管如何,你都没有机会。”

薛云生目光微凝,气势节节攀升。

“反虚?”

随着薛云生气势的攀升,一股无形的灵气波动散开,周围学生脸色微变。

武阁现如今有八十四位学生,其中不乏反虚的强者,可谁都知道,去年被安排进来的薛云生只是纳灵境界而已,这才一年的时间,他竟然突破了反虚。

众人心中复杂,尤其是学生中同在神都有些名气的少年,底子一样的厚,如今甩了自己一个境界,问题出在哪里由此可知。

到底是白虎街薛青的儿子,十六年纪能做到反虚,可以称之为天才了。

徐然同样感受到了薛云生的强大,他是对方的主要针对目标,感受更加的清晰。

身体和神识都被死死的压制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关于醒晨钟照常响起众说纷纭,却从没有人认为是你敲响的。”

薛云生踏前一步,散开的灵气慢慢收拢:“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你。”

徐然只感觉走来的薛云生是一把锋利的剑,每走一步,这把剑就会壮大一分。

“听说你感应不到天地灵气,可为何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灵气波动。”

薛云生带着疑惑又是一步踏前。

噗~

徐然连连后退,只感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薛云生在他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把巨大的剑,剑尖直指自己,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步步紧逼。

“演武台为何会单独为你开放,到底是不是内院师姐在暗中帮助你?我现在很好奇,你与内院师姐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到底是怎样的修为!”

噗~

徐然再也承受不住薛云生的气势,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了演武台的围墙,五脏六腑剧烈一震,大口的鲜血再次喷洒而出。

第20章 活着可真卑微

徐然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也没力气在退。

面对薛云生的质问,面对这位少年天才,他有些心酸。

“咳咳。”徐然撑着双臂想要站起,他现在还没死,只要没死,就有机会。

他不蠢,这是他的坚持。徐然相信,如果躺在地上的人是薛云生,他也会这么做的。虽然身份天差地别,但两人都有各自的骄傲。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了徐然的心上,一双靴子出现在视线中,徐然微楞,半晌笑了起来。

阿青总是喜欢看自己的笑话,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会不来呢。

徐然想着,索性放弃了挣扎,整个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阿青一直都在,徐然拦住第一名学生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着,徐然出剑的时候他还在一旁看着,徐然被薛云生仿佛丢弃垃圾一样丢出去的时候,他依旧在。

只是没人注意到他,因为他一直都在人群的最后方。

方才他缓步走来,脚步声在如此场面下本该是无人听见的,可是他的身影一出现,一条宽阔的路迅速的成型。

阿青走过一个个学生的身边,每一位学生都恭敬的见礼,即便是薛云生这位都护之子,都收回了气施礼。他的脸上虽然不爽,但有些规矩永远不能忘。

“活着可真卑微。”

阿青冲着徐然讽刺一句,随即转过身挡在了徐然的面前。

他也是少年人,身体并不强壮,可他站在这里却犹如一方天地,犹如一片遮天蔽日的叶子,更像是一位漠视万物的擎天巨人,他只要在,天就塌不下来。

场面陷入了一度的尴尬。

众多学生不理解阿青为何会救下徐然,难道真的如传闻说的那般,徐然的身后有内院师姐的影子?

似乎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情合理,但又不够准确。

阿青是什么人很少有人知道,但他是什么性格却有目共睹,他不喜欢的人就算身份在高贵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更不会像一条癞皮狗一样去巴结。

曾有人亲眼目睹过他带着厌恶的神情对明月师兄施礼,本以为如此不尊敬的行为会受到惩罚,结果却大跌眼镜。

明月师兄竟然丝毫不在意,甚至表现出一抹无奈,说了句:“有时间去我那里坐坐。

从那之后,谁都知道阿青不简单,是一位不能得罪的人物,偏对毛教习恭敬无比,这是让人非常费解的事情。

不是没有人私底下议论阿青的身份,可第二天却都被毛教习请去喝茶,回来的时候不是断胳膊断腿,就是少了一只眼睛耳朵。

阿青很神秘,对内院的师兄师姐们也不是很在意,那帮助徐然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云生是这样问的,但阿青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只是冷然的嘲讽了句:“薛青的儿子就这点本事吗?”

一众学生噤若寒蝉,薛云生的脸慢慢阴沉:“你要保他?”

“我只是见不得都护的儿子对一位不能修行的人步步紧逼,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丢了你老子的脸。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在保你,保你们薛家的脸面。”

整个神都谁不知道薛云生在没有进入国院之前是个地地道道的公子哥。

在都城,谁都要给他薛大少的面子,他不仅仅欺凌弱小,连强者他也欺负,也杀过人,也混迹各种烟花之地,薛云生的名声本就不好,要不然他老子也不会头疼的把他送进国院。

来到这里后薛云生倒是收敛了很多,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可是事实。

阿青如此说,简直是在狠狠的打薛云生的脸。

薛云生忽然肆无忌惮的笑了,看着阿青不屑道:“我以前就是无恶不作,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有我老子撑腰,我不怕任何麻烦,而且不要脸本来就是我的强项,所以我的脸面乃至我薛家都不用你来保。”

薛云生踏步上前,距离阿青和徐然只有三步之遥。

阿青面无表情:“可这里是国院。”

薛云生神色凝固。

阿青说的对,因为这里是国院,他是国院的学生,他不要脸可以,国院不行。薛云生丢自己的脸甚至是薛家的脸,就算是带着整个白虎街九大都护的脸面都丢掉也无所谓,可是国院的脸他不能,也没个胆子。

薛云生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不善:“说什么都要保他,是不是。”见阿青没有言语,他补充,目光透过阿青仿佛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徐然。

“如果有一个要杀你,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

“好,这是你说的。徐然方才对我说的很清楚,他要杀了我。我为何不能杀了他?”

阿青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记得你们只是挑战而已,你也曾说过,他杀你没本事,挑战你没资格,但两者相比较下,你却接受了他的挑战。”

阿青顿了顿:“先不说你们挑战的地点本来就坏了规矩,在说挑战并没有签订生死契约,你想杀他,也是坏了规矩。即便你是薛青的儿子,在国院坏了规矩就要受罚,你若是还执意杀他,是想被逐出武阁吗?”

阿青的话说的异常清晰,就差点一字一顿了。周围学生听得是哑口无言,薛云生的脸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谁都没想到,阿青会以薛云生的言论来反驳他,而且还弄出来了几条罪。

其实挑战这种事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薛云生的身份特殊,这种事可以忽略不议,可谁让阿青忽然出现。

薛云生捏着拳头,看向阿青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可以不杀他,但是他必须要回答我刚刚问的问题!”

学生们竖起耳朵,这些问题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阿青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徐然:“你有什么要回答的吗?”

徐然动了动嘴。

阿青怔住几秒,同样趴在地上,把耳朵凑在了徐然的嘴边。

好半晌。

在一众学生好奇的目光下,阿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神色有些犹豫。

薛云生强忍着怒意问道:“他说了什么?”

“你真想知道?”

“废话。”

阿青怪异的看了薛云生一眼:“他说你又不是他儿子,凭啥告诉你。”

第21章 清风徐来

“不可饶恕!”

薛云生灵气暴走,属于反虚强者的气势爆发开来,以他为中心,一股狂风席卷四周。吹起无数衣衫,飞扬千缕青丝。

四周学生惊呼一声,纷纷后退,同时运转灵气护住周身。

“剑来!”

薛云生断喝一声,只见他身旁的李宽神色严肃,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抛向空中。薛云生高举右手,剑柄在落入他掌心的过程中,他整个人的气势再次转变,由之前的狂暴转变成锋芒。

薛云生整个人犹如一把刺破苍穹的利剑,剑入手,人剑合一,在众人眼中,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学生们都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薛云生的身影,此时他施展的赫然是名动天下的“十二星剑诀。”乃是白虎街薛青最强的本事,也是他薛家在天下的立足根本。

十二星剑诀是薛家历代先辈观看星空悟出来的剑招,经过无数年的打磨改造,在薛青的父亲薛天星手中大放异彩,也因此,薛天星凭借着十二星剑诀成为了大唐的开国大将军之一,地位一时无两。

此剑诀的威力之所以所向睥睨,是因为可以借助星空十二颗星辰的力量而攻击,只要体内灵气源源不断的沟通星空,星辰的力量就永远为他所用。

如此引动星辰之力的剑招,可想而知威力如何。

薛云生的气势一变再变,手中的剑虽然没有任何的动作,可是冥冥中似乎斩开了某种桎梏,他和手中的剑顺着神秘的通道进入了未知之地。

晴空,烈阳。

短短的瞬间,薛云生的周身竟然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芒,肉眼可见的,光芒开始被他的身体吸收。

薛云生的头发,眼睛都变成了银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竟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星辰之力?”

学生们震惊的猜测,怕是只有星辰之力才能有如此异象。

气停,剑收。

薛云生持剑而立,一头银白色头发在风中摇摆,银白色的双眼漠视一切,是真正的漠视,犹如在看蝼蚁一般。

他的语气不知何时变得严肃无比,开口之间给人的压力直上心头。

仿佛面对的不是在是名动神都的纨绔子弟,而是真正的星辰。

“让开。”

阿青的身体纹丝不动,难看的五官上更没有丝毫的表情,与来时一样,仿佛并没有把薛云生放在眼里。

准确的说,他从来没把薛云生放在眼里,本就不在眼里之人,无论在如何也入不得眼,这就是阿青,没有修行的阿青。

学生们的神情异常亢奋,虽然把战圈让了出来,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走,很想知道,到底是认真的薛云生厉害,还是这位一直神秘莫测的阿青更强。

“我让你,滚!”

薛云生一步踏出,咚的一声响,走过的地面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咚,第二步。

阿青能清晰的看到薛云生的双眼,心中也难免有些惊奇,早就听闻薛家十二星剑诀一旦施展,可以改变一些外貌,今日一见,那双银白的眸子确实显眼,而且很难在把眼前的薛云生当做名声不好的纨绔。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三步,薛云生连踏两步,彼此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你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阿青的神色第一次有了变化,是冷,如同极寒之地的那种冷,冷的深入骨髓。

薛云生的身子微顿,本来落下的第三脚停在了半空。他直直的看着阿青,抖了抖眼皮:“你不配。”

没人能听懂薛云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看到他的第三步已经踏了上去,而且他的剑也提了起来,可就在这刹那,就在他行为这些动作的时候,清风徐来。

所有观战的学生们忍不住舒服的叫出声,这风吹在了他们心底,温柔至极。

可是下一刻却把他们惊的目瞪口呆。

薛云生本来完成的动作戛然而止,紧接着整个人犹如大唐的攻城炮弹一般,轰的一下飞了出去,顺着阿青的头顶撞在了擂台围墙,有那么刹那与趴在地上的徐然接触,只是再次被围墙的大力反弹出去,整个人像是沙包一样被人踹来踹去。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薛云生的胸襟浸染鲜血,躺在了阿青三步外一动不动。

变故来的太快了,快到薛云生的头发和眼睛眨眼便恢复了正常,被他开通星空之路也分崩离析。

学生们纷纷看向身后,随即躬身施礼:“见过叶师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近段日子被武阁弟子私下不断议论的叶雨凌。

她绝美淡雅的容貌超脱凡俗,一步步来到了阿青的面前,路过薛云生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是连看一眼都没有。

学生们对视一眼,猜测这位叶师姐到底是因为谁如此生气。

是阿青还是徐然?

国院是武周的根本,参与世俗,也超脱世俗。与世俗的关系很好却又模糊。

但自从武周成立神龙卫后,内院已然与世俗之间的关系暧昧无比,内院的弟子若是见到了一些官员,有些礼节还是要遵循的。

但国院是国院,内院是内院,国院没得选择,内院却有选择。就像是明月对薛云生谈笑的样子,这是一种选择。叶雨凌漠视的态度也是一种选择。

薛家的地位在武周是有目共睹的,薛家上一代一共有两位传奇人物,一位是白虎街九大都护之一的薛青,薛云生的父亲。一位是现如今武周大将军薛定山,薛云生的大伯。

尤其是薛定山,手中的权利不可谓不大。说句落俗的话,他薛家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在神都走路都带风。更何况是薛云生。

可话还是那句,国院没得选择,内院却有的选择,因为他们都是“那位”的学生。

谁都感受的出来叶雨凌很生气,但到底是因为谁生气却很难猜,也不敢猜。

叶雨凌来到了阿青的面前,美目流转,淡淡的看了眼阿青,朱唇轻启:“他是你的朋友?”

第22章 满天星辰不如你

阿青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知道叶雨凌这句话问的不是他。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叶雨凌精致的脸,半晌翘着嘴角,扫了一圈竖起耳朵等待答案的学生们,忽然踢了踢徐然:“他还不配。”

徐然咧开嘴轻笑几声:“你也不配。”

叶雨凌皱了皱好看的眉,打量了几眼阿青的神情,莫名的笑着转过身,挡在了两名少年的身前。

她的举动让学生们好一阵的惊愕,这样的景象是何其的熟悉。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也不是你想问就能问的。有些人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有些身份不是你想忽略就可以忽略的,你要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都护的儿子,并不是都护的老子。”

叶雨凌淡淡的瞥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薛云生,补充道:“薛云生,徐然公然挑衅国院规矩,理当受罚。”

一众学生低眉顺眼,恭敬的低着头。

“薛云生因在国院内动了杀念,禁闭七日。徐然逐出国院三日为警戒,三日后可回归国院,在此期间,醒晨钟由我接替。”

阿青的神色微微一凝,其余学生的神色也复杂无比。

国院的禁闭只有一种,地点是在内院,里面是什么情况很少有人知道,但是有传言,内院的禁闭犹如魔窟,危险重重。

薛云生的惩罚很重,但相对比徐然来说却小了很多。

徐然是被逐出去了,别看只有短短的三日,可这三日会被沦为整个国院的笑柄,乃至是整个神都的笑柄,若是这件事被传扬出去,后果会更严重。

国院还从来没有发生过逐出弟子的事情,可一旦发生,这位弟子便意味着在也没有以后了,武周,国院讲究的是为人干净,身份干净,履历干净。

若是有了被逐出国院的污点,无论是从军从政,还是步入修行都会被提出来,是一块不小的绊子。

人活着并非十全十美,总会有些污点来点缀经历,可这个污点若是太大将会影响一生,被国院这等修行重地逐出去,这个污点简直与天一边高。

可奇怪的是,徐然只有三日的逐出时间,这样的惩罚在国院也是头一遭,叶雨凌的做法真的让人无法理解,按照本件事的影响来判断对错,明显是薛云生的错更大,徐然充其量也就是个体罚。

为何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惩罚?逐出去还可以回来?那为何要用逐出这个词?

要知道,逐出是很严重的两个字。叶雨凌完全可以关徐然禁闭,把场所放到国院之外,也可以让徐然去外面做些危险的事情,或者为国院的购置些东西,赚些钱等等明确的事情。

逐出之后便在也没有了下文,三天后还可以回来,这到底是闹哪一出?院长不在家,规矩都可以如此随意了吗?

学生们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也不敢问缘由,心里很是怪异,更加的迷惑起叶雨凌与徐然的关系,看这个样子,今日叶师姐发火好像是因为阿青?

说到底是否还是顾忌了薛家的脸面?如此惩罚简直是赤裸裸的袒护。

难道当初徐然可以进入武阁真的是叶师姐顺手而为?

那醒晨钟为何会响起?

演武台为何可以单独为徐然开放?

薛云生的几个问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越来越多的谜团充斥着学生们的心中,他们发现,自从徐然成为武阁学生后,在他们不知道的世界,时间,地点以及参与的人物组成了一场大戏。这场戏不到结尾永远猜不到结局。

这位不能修行,来历普通的少年人扮演着什么角色?

徐然或许并不普通。

……

……

夜晚。

晚风袭来,满天星斗点俏皮的眨着“眼睛”,伴随着这轮圣洁的月,铺满“泼墨”的天空。

徐然气喘吁吁的拍了拍手,爬着梯子坐到了屋顶。

看着满天星辰,心中有些怀念,轻微的叹了口气,来了这么久,有些事情竟然忘记的差不多了。

一股清香飘来,叶雨凌来到了身旁,看了看屋顶的灰尘,扯过徐然的衣衫铺在上面,一同坐了下来。

徐然翻了翻白眼,这位师姐在外人眼中强势,淡然。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看来,此时的她才是正常的她,灵动俏皮。

二人并肩而坐,抬头看着天空,半晌无语。

晚风吹的近处嫩枝绿叶沙沙作响,几道不知名的鸟兽虫鸣不但不影响安静,听在耳中反而舒心。

徐然看着叶雨凌摆动着鬓角的青丝,圣洁清冷的月光衬托下,一层银白披在了少女的身上,就像薛云生的“十二星剑决”,这一刻的叶雨凌美的让人怦然心动。

徐然轻声开口,说了句谢谢。

下午阿青来过,送过来一颗不知名的绿色丹药,吃过后伤势已然恢复了大半,若非如此,他现在怕还在床上痛苦躺着。

叶雨凌哦了一声,淡淡道:“你必须跨出国院的大门,时间短了并不能打消国院对你的议论,而且你现在还太弱,对这些议论声没有任何的威慑,三天或许很短,但对于你来说却足够了。”

“你怕学生们对你的议论?”

“我?”叶雨凌扭头看了徐然一眼,没有表情的扭回去:“我只是怕将来用得到的人死的太早而已,你出去避避风头不是坏事。”

“三天时间并不能打消这群学生的热情。”

“你认为很短?”

“如果你只打算让我避风头的话,是的。”

“不,在我看来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八卦这种事虽然无聊,却不可能真正的断绝,这是生活的乐趣,想要禁止这些八卦不可能做到,即便是圣人。但可以改变风向。”顺着叶雨凌的目光望向深空,那里是夜空最亮的星。

“改变风向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强大的实力,你变得足够强,议论你的声音便不会这般无趣和讽刺。”叶雨凌顿了顿:“我很讨厌八卦。”

“其实你很蠢,竟然去挑战薛家这小子,找死可以找个简单快捷的办法,不至于受罪,你却好,哪种死法最憋屈你选择哪种。”

叶雨凌刚说完这番话,忽然感觉肩膀一沉,神色微变,侧过头。月光下,徐然闭着双眼沉沉的睡去,鼾声慢慢的响起。

叶雨凌微楞,复杂的叹了口气:“好好休息吧,这未来三天,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第23章 风雨楼

竖日清晨。

徐然在三道钟声下悠悠转醒。

他爬下梯子,抬头望了眼屋顶,说了句谢谢。

后来……

他是真的记不清了。

徐然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是在武阁睡的最踏实的一次,下次见到叶雨凌一定要当面感谢她。

包袱在昨天下午便收拾好了,阿青送来的衣衫和钱,还有毛教习留下的剑。

徐然背着包裹提着剑走出了武阁,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打量他。关于昨日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国院。

对于徐然这位敢于挑战薛云生的少年,他们是打心底佩服,但也打心底认为他是疯子,白痴,蠢货。

人就是这样,越是看不惯的事情越希望有强者能出面解决,但自己却独善其身。对弱者便是一句鼓励,伴随着淡淡的讽刺:“勇气可嘉。”

来到大门前,阿青正站在一旁看着他走来,近了,开口道:“走出去就真的出去了。”

徐然笑着摆摆手:“我这还没出去,你这算什么。危言耸听?认为我回不来?”

阿青难得没有讽刺,神色很认真:“跨出这道门槛就是两个世界。”

国院的大门时时都是打开的,有一股包容天地的气势,可以容纳一切不被容纳之物,象征自由。

而自由则需要实力来依托。

徐然望着门外这条熟悉的街,轻轻摇了摇头:“走了。”

他到是痛快,走了两步发现阿青竟然跟在身后,不由疑问:“你跟来做什么?”

阿青自顾的走在前面:“因为规矩的限制,你本次逐出的地点要脱离神龙街,而玄武街与白虎街你不能去,那是薛家两兄弟的地盘,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徐然微微愕然。

“神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势力错综复杂,所看见的一切都并非真实,每一个人扮演的身份也各不相同,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某一位人物,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没了国院为你撑腰,你谁都得罪不起。”

阿青边走边道:“我给你的钱虽然多,但不是让你随便找一个地方渡过三天的,它有它的用处,而且也只有这个地方才更适合你。”

“哪里?”

“凤凰街,风雨楼。”

……

……

“风雨楼”乃是神都数一数二的酒楼,坐落在凤凰街主位。但凡是坐落于此的铺子,背景都不简单。

神都无论什么时间都热闹非凡,大街上人群匆匆擦肩,风雨楼门前进进出出,颇为热闹。

远远的,如同宝塔一般的风雨楼便清晰可见,紫红木色在初阳照耀下,鲜亮的泛着光芒,特殊的招牌更是闪烁着青色的琉璃,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这里的特殊。

待走的近些,更能感受到风雨楼的奇异,它就像淤泥中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像是荒芜之地的一株青松,分外惹眼。

站在门前,徐然感觉置身于春雨中,春风拂面,心底生出希望,甚至灵气在这里都无比充盈,体内命盘的运转对比平日快了几分。

眼前不是一座死物建筑,而是春,这是个季节,也是个奇迹。

阿青解释道:“整座楼的建造和阵法都是由著名的建筑大师李宗阳亲自主持,能进入这里的人没有一位是简单的主,记住,少说话,尤其是与陌生人。”

徐然点点头,与阿青来到了第九层。

站在这里向远处而望,凤凰街深处的那一座“金碧辉煌”已经可以看清一角,这次没有阿青解释徐然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只是阿青的神色并不好看,双眼中似乎有怒火而生。

徐然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询问。

二人选择窗边落座后,阿青便一直沉默,徐然简单的要了些吃食,二人又简单的吃了些。

这里很安静,用阿青的话来说,风雨楼从第九层开始,能上来的人就很少了,至于顶层的十三楼,除了皇家掌握权威的人物外,还从未对其他人开放过。

“你相信命吗?”

好半晌,阿青忽然问道。

徐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阿青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看着徐然的双眼,语气严肃到陌生。

“在这里你也并非安全,不管你情不情愿,从你接触叶雨凌的那一刻起,从你接替醒晨钟的那一个清晨,从你迈进国院的门槛,你的命暂时就不由你保管了。”

“这就是我的命?”

“命是你的,却握在别人的手中。”

“我只是想好好的修行。”

“每一个人都这么说。”

“我很讨厌麻烦。”

“那就强大到没有麻烦找到你。”

“我要如何做?”

“挺过这三天。”阿青起身:“你要有心理准备,这里并不安全,但相对比其余两条街,起码可以搏一搏。”

徐然点点头,看着阿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消失在人群,握紧了一旁的剑。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徐然侧头,看到一位相貌普通,笑容可掬,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站在楼梯口张望,随即与他对视,笑着跑了过来。

“你好,我是这家店的主人,这里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中年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匕首大小,螺旋状的铁器,在顶端有一个三角小帽,徐然疑惑的看着中年人。

“这三天你就呆在这里,无论谁叫你也不要出去。”中年人表情微微犹豫,看了眼徐然的佩剑,补充道:“如果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你就把它带上。如果有危险,你就把这个小帽拔掉,会看见一个小洞,这个洞千万不要对着自己。”

言罢,中年人没等徐然拒绝直接走下了楼,九层内,为数不多的几名客人惊奇的看向了徐然,准确的说是他手中的铁器。

徐然皱了皱眉,闭目养神。

……

……

午时,晴空万里,烈阳高悬的天气忽然变化,乌云不知从哪飘来,天气微凉。

晚时,乌云遮天,天空像是泼了一层漆黑的“墨”,在也看不到光明。

徐然直着腰坐了一天,心情随着天气的变化而沉重起来。

空气中充满了压抑。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24章 小楼两夜听风雨

此时春,却降下暴雨。在往年,这样的天气也不多见。

凤凰街行人早就散去,铺子门窗紧闭,狂风肆虐的席卷空巷。

漆黑的天空吞没世间一切光芒,黑暗笼罩,犹如身陷深渊。

咔嚓!

轰隆隆!

一道骤亮的闪电擦过黑暗,映照着瓢泼大雨倾天而泻,一颗连着一颗,上百,上千,上万,无数!

仿佛九天银河倾泻,巨大的雨幕重叠千万层,视线内外两个世界。

呼啸而过的狂风来自深渊,听在耳中尽是凄惨,咆哮,愤怒。藏着数不尽的情绪,与千万层雨幕交相呼应,这场雨,愈发的大了。

……

……

徐然安静的坐在黑暗中,风雨始终透不过窗口,一层淡淡的光辉阻挡任何力量,能听风雨,不陷其中。

他微微低头,顺着窗口向下而望。远处,一名蓑衣斗笠的高大身影在雨滴激起的白雾中飘忽不定。

他不断回头,脚步匆匆,似是有生死大事。模糊间,他飞奔的速度骤然加快,不时来到了风雨楼门前。

徐然微微蹙眉,在看时,那道影子已经消失。

楼下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九楼。

九层内只有几盏昏黄的烛光算作光明,因为他的到来,火苗微微摇曳。

徐然看到了他腰间不断晃动的金色腰牌,点点猩红挂在上面,分外惹眼。

神龙司?

徐然见过这块腰牌,是曾经叶清音手下的三名神龙司军士佩戴,那时闪电划过,他不但看到了叶清音的样子,同样也看到这块腰牌。

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徐然的目光,斗笠下看不清楚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犀利的目光,迅速的把腰牌收起来,坐到了徐然的斜对角。

烛光不在摇曳,九层再次陷入寂静。

徐然收回目光,沉默。

气氛有些怪异,男人坐立不安,频频看向徐然的位置,最终站起身,犹豫片刻,开口:“介不介意我坐到你那里。”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犹如两块铁器在相互摩擦,听在耳中难受至极。

徐然握紧了手中的剑:“介意。”

男人微楞,语气稍显焦急:“我有性命攸关的事情。”

“介意。”

“我愿买下你的位置。”

“介意。”

男人的声音有些怒意,尽量平复后,带着一丝恳求:“你坐的窗口靠边角,视野却非常开阔,不容易被人发现,我去那里只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

徐然撇了他一眼,不在回答。

男人目光犀利的看向了徐然,充满了杀意:“少年,阻挡神龙司办案是死罪。”

“我不怕死。”

男人错愕不已,似乎被徐然这句话呛的哑口无言,半晌自顾的走到徐然桌前,探出头,斗笠边顶在了徐然的脑门:“你不怕死,可有人怕。魔宗的人在神都屡次制造混乱,你知不知道,因为他们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啪!

闪烁着金光的腰牌被他拍在了桌子上,神龙司三个字熠熠生辉。

男人指着猩红的血点,语气颤抖:“这是我兄弟的血,他跟你一样不怕死,可是他死的不值。我也不怕死,但我必须要把魔宗余孽的消息传达回去,他们一路追杀,我需要掌握他们的动向。”

徐然看着斗笠下的这张脸,浓眉大眼,坚毅无比,在说出这番话时,嘴唇都在颤抖。

风雨楼九层之上想要同桌是需要经过主人同意的,即便是神龙司。因为你必须要搞清楚这里的规矩,有权人才能登上九层,谁也不愿意莫名的多一名敌人。

徐然坐在这里也是因为视野开阔,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很多东西,阿青交代过,这个位置不能走。有时候一步之差便会酿成大错。

男人没有坐下,他在等。

烛光交替。

徐然点了点头。

男人松了口气,冷然的说了句谢谢,随即直直的看着窗外。

徐然也看向了窗外,握住的剑轻微抖动,手背微微泛白。

魔宗!

想不到再次听到魔宗的消息竟然是在这里,徐然心情复杂,好久才压住情绪,而就在这时,远方飞奔而来三道黑影,在雨幕中闪烁不定,像是黑暗中的幽灵,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男人腾的一下站起身,随即立刻坐下,手上青筋暴涨,握紧了拳头,眼睁睁的看着三道黑影从楼下消失。

他颓然的靠在椅子上,抽噎声慢慢响起。

徐然深呼一口气,他能理解这种心情,没有去打扰。可心中却掀起了风浪,犹如这狂风怒吼,大雨咆哮。

“你知道魔宗吗?”

男人平静的开口:“他们从不在乎男女老少,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无情杀掉,近些日子神都看似平静,可处处都有他们的影子,我兄弟十三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

他说着起身离开,匆匆的下楼。

……

……

黑暗,狂风,大雨,闪电,奔雷。

白天与夜晚无异。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竟然连续下了两天,看样子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昨夜徐然坐了一夜,白天的时候微微休息,起来后吃了些东西,又如此坐着,看了一夜的风雨,听了些断断续续的闲话。

关于魔宗的事情通过九层人的议论至少清楚了些,神都也确实存在他们的影子,那名神龙司军士并没有说谎。

徐然相信消息的来源,因为这里是风雨楼九层。他人知道的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人不知道的这里的人也就都不清楚。

所以他握剑的手更加的颤抖。

今日是大雨持续的第三天,也是第三个夜晚,过了今晚,他便可以回到国院,可是徐然的心总是不宁。可能是挂念着魔宗,也可能是因为三天来的平静。

今晚依旧大雨瓢泼,依旧空巷无人,依旧烛光摇曳。心也越来越慌。

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过了今晚,一切便回归平常。

徐然目光有些无意识,却在朦胧雾气中再次看到了那道身影,这次他的脚步不在稳,左摇右摆,像是这风雨中的一片叶子。

他在仓皇的逃,逃到了风雨楼,登上了第九层,来到了徐然的身边。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腰牌,可他却奄奄一息,衣衫纵横数十道伤口,鲜血混合着未烘干的雨水,滴滴答答的敲在了徐然的心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渴求的看着徐然,推动着桌子上浸染鲜血的腰牌,说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帮我把腰牌,交还给,神龙司。”

徐然阴沉着脸,收起腰牌,提起了剑,一步步走下楼。

……

……

今夜风雨几多愁,多肃杀,报私仇。

第25章 我很感动

“人活着就是受罪,舒服是留给死人的,也只有死人没有七情六欲,所以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在正常不过。死一个人与死百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这本就是天道轮回。怨不得谁。”

“昨天锦绣阁当场抓获一名小偷,听说小偷的年纪才十三岁,还是孩子。死的却真叫人心疼,大卸八块不止,连同他那卧床将死的老娘也都一起剁了。谁看见不寒心,可就这世道,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怎么能斗得过锦绣阁呢。

孩子的母亲马上就要死了,孩子走投无路只好涉险来偷锦绣阁的布匹,有人说死的活该,有人惋惜,在我看来,这都是命,个人有个人的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即便故事在叫人扼腕叹息也终究只是故事罢了,活着的人听故事,死人成为故事中的角色。”

(注:记住这个故事)

站在门口的少年身子微微一颤,握在手中的剑更紧了。

柜台后面的中年掌柜微微叹息,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被惋惜取代:“人活一世什么事情都需要经历,只有经历了才会懂,懂了才知道怎么活,可是有些事情啊,不是卯着劲就能行得通的,你就说这孩子吧,他把目标放在什么地方不好,非得放在这凤凰街的锦绣阁,目标定的太大,只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老娘要是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怕是宁愿自己了断,也不愿断送了孩子的性命,毕竟什么事情活着才有希望,死了那就真的死了。”

轰隆隆!

一道奔雷响彻天地,中年人目光越过少年的背影,看着漆黑的夜空,呢喃道:“天可真黑啊。”

雨越下越急。

徐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凝视着远方,那里他已经注意了三个夜晚。

中年人啪嗒啪嗒的扒着算盘,嘴上却继续道:“死人我见过不少,可死在自己家的还是头一次遇见,辛亏是黑夜,要不然还不晓得有多大的影响,这对风雨楼来说损失不小,好在这死人还有点分寸,倒是会挑时间。

我倒是奇怪了,人人都说魔宗最近在神都很是猖獗,竟会有这等事情?难不成还能杀到这凤凰街?当今武周天下,没有任何地方比神都更安全,任何外人想要在神都搞事情,结果都只有一个。更别提凤凰街,别说一些魔宗的小角色,就是魔主亲自前来,他也走不出去。哪还能兴风作浪呢。”

中年人叹息道:“这还没到秋天呢,怎地如此多事啊,看来一些名言警句也不是那么准确嘛。”

徐然目光微凝,远方朦胧中隐隐有杀气蔓延。

中年人的手微顿,轻微的皱了皱眉,看着徐然挺直的背影摇了摇头,俯身而下寻找一番,最终多出来一把青色大伞。

他走出柜门与徐然并肩而立,看着溅起的水花,把伞递了过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如今这雨可不小,这把伞拿着,别淋坏了身体。”

徐然扭头看着中年掌柜,从他从楼下下来后,他就一直在讲着话。徐然知道,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这把伞也是要接的。

“谢谢。”

“客气了,如果你还能回来,那两样东西可是要还给我的。”

“如果回不来呢。”

“有人会替你还的。”

“阿青?”

中年掌柜轻笑一声回到了柜台后,不在言语。

因为杀气已经蔓延到了近前。

雨中,两道黑衣影子嗖的一下从风雨楼门前掠过,直奔远方。

徐然身子微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即不在犹豫,啪的一下撑开伞,身子一纵,跟了上去。

……

……

雨水打在伞身,落地脚步转眼便被雨水浇灌。深夜更深,雨水更凝。

这一路飞驰十里,肃杀之气蔓延纵横。

空巷寂静无人,随着啪嗒一道重声,雨水四处飞溅,徐然的身子猛地顿住,凝神看向正前方,模糊间,那两道身影也由此对望。

天地沉默,连着倾盆大雨倾泻的声音也被隔绝,徐然心神逐渐平静,淡淡的话传遍十里长街:

“我很感动。”

第26章 天地有雨,雨中有剑

感动分为很多种,每个人对感动的定义都不同,但大抵离不开“身同感受”

经历过的事情在回首便是感动,走过的风景在观赏也是感动,爱过的人在相见亦是感动。即便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它有时也会触动你的内心。

谁都会感动,只要活着。

徐然此时便很感动,无论是今日风雨楼掌柜口中的“锦绣阁”故事,或是连续三个晚上尽忠职守的那名神龙司的军士,他们带给徐然的触动都不小。

感动之余也带着深深的迷惑。

他其实知道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很多,他只是懒得想,因为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面,其余的世俗琐事,恩怨情仇,阴谋计划种种与修行无关,或者说是不能让修行进步的事情他都下意识的抛出去。

一个人过于专注某件事后,对于其他事便显得白痴了些,所以国院两阁的弟子都认为徐然是个白痴。

事实上,他真的希望这个不雅的称呼能一直用在自己的身上,可惜……

有些事情让他不得不抽出一些精神来思考,能不能解决不知道,起码有个底儿是必须要清楚的。

……

……

一把伞,一个人。

一场雨,一条街。

徐然撑着大伞,目光透过层层雨帘,仿佛穿透两个世界的屏障,注视着远处那两道同样对望的身影。

“你们费尽心思引我出来真的让我挺感动的,辛苦了。”

两道身影在雨幕中微微扭曲。却是没有任何的言语,可是徐然这轻飘飘的话却透过巨大的雨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们了解徐然,但正是因为了解才觉着不可思议。

“我刚才想了想,但没有想明白。一个刚刚入神都的外地人,接触过的人群不是很多,身边的朋友只算得上半个,你们告诉我,这样的人到底因为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咔嚓~

闪电划过黑夜,照亮了徐然的笑容。

“我现在对你们背后的人真的很感兴趣,但我还清楚此时的我应该没有资格知道他是谁,不过既然出来了,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给你们背后人一个交代,同样也给了我一个交代。”

徐然收起了大伞,慢慢拔出了剑。

他任凭雨水遍布全身,头发衣衫眨眼便湿漉漉,却唯独双眼被灵气覆盖,驱散雨水,看透雾气,直面远方。

他没有看清楚对面两人的样子,这也不重要。他们虽然不是魔宗的人,却也是要杀了自己的人,那就与魔宗没什么两样。

两位黑衣人齐齐踏前一步,一人声音冷漠:“你早就知道我们不是魔宗的人?”

“我也是刚知道。”

“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都没有问题。”徐然的声音也逐渐的冷漠下来:“但魔宗余孽的气息我深入骨髓。”

黑衣人身子微顿:“你这样的少年倒是少见,若是当真有这样的本事,不进入神龙司倒是可惜了。”

“我会考虑的。”

“怕是没有时间了。”

徐然转过身,身后的长街不远处,三名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中的刀与这漫天“银雨”融为一处。

徐然神色逐渐认真,体内命盘有序的运转,一道道灵气抽丝剥茧,从命盘大海分流而出,像是一条条小河支流流入四肢百骸。

他从来没有如此体验,自从进入反虚后,体内的灵气没有似这般充盈过,也不知道在没有任何负面状态下,属于反虚的攻击到底在什么程度。

徐然心中隐隐兴奋,与其说是魔宗引他而来,倒不如说是他自愿的,他需要一个机会,看清自我的机会。

叶清音,叶雨凌,明月,毛教习,阿青,薛家,风雨楼的掌柜,神秘的黑衣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主子。

种种关系在徐然的心中一知半解,但他永远记得那晚叶雨凌说过的话。

“若是明日醒晨钟依旧响起,你便做好随时死亡的准备。”

国院与神都的水很混,而他好像成为了一把剑,这把剑不但可以杀人,也可以搅动风云。

徐然不在意,他的命是叶清音救下得,他心甘情愿,而今晚的这一战,无论生死,是还给叶清音的第一份礼物。

徐然不去想什么大道理,对于他来说,心愿和实力是相辅相成的,只有被利用的人才能活的更久,才能进步。

他现在也没有资格去参与神都与国院之间的纷争,了解幕后的事情。但他相信,不断的被利用后,有些事情即便不问,也会有人告诉他,前提是能活下去。

这一战是证明,像他们证明,像自己证明。

这一战是随心所欲,来了,谁都挡不住。

徐然站在长街中心,两方黑衣人慢慢靠近。

他转身正视前方,手中的剑随意指地面,面无表情,心越来越平静。

徐然忽然明白阿青的那句“你相信命吗?”

这不是一句问题,而是答案,早在徐然心中的答案。

波~

雨帘披在徐然的身上,却被他散出来的灵气分割成无数颗雨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敲在心头。

徐然周身不再是倾盆大雨,反而是春雨一般细无声,雨滴大小均衡,被他的气势包裹,落下时弹跳衣衫,调皮的像个孩子。落地化为几半,无数颗雨滴反复,犹如盛开在清河中的莲。

徐然便是踩在了无数朵莲上,杀气蔓延。

前后五名黑衣人脚步微顿,握在手中的刀紧了三分。他们知道徐然刚入反虚,却不知道短短时日,他的进步竟然如此骇人。

周身灵气控制的分寸拿捏的很好,雨帘被分割雨滴落入地面成莲,灵气与杀气不断的融合,这简直不可想象,也根本不是刚入反虚的修行者可以做到的。

情报不准确。但他们几人还有绝对的信心,因为徐然没有修行任何强大的功法和攻击手段,况且同在反虚境界,眼前的少年再如何不可思议,他还能一打五不成?

五人灵气腾的一下笼罩全身,雨水被震得四下飞溅。

嗡!

五把闪烁着犀利寒光的刀齐齐的发出刀鸣,五道刀气直冲天际,像一刀斩破海浪,一分为二。

此时刀气漫天,杀气纵横!

第27章 一剑而拔

杀气由刀而发,刀却是由人而握,终归这杀气铁血无情,乃是武周军士中的精锐!

徐然看着五道刀气从天而斩,劈开雨幕,劈开天地重重压力,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仿佛劈开险峰。

刀气与灵气融合,五道璀璨的刀气成为实质,闪烁着光芒,绚烂无比!

无数颗雨滴在空中化为两半,一朵朵雨莲圣洁绽放,蒸腾,化作白茫茫的雾气,随着五道璀璨劈开迷雾,直达光明。

近了!

更近了!

徐然抬头看着五道从天而降的刀气,感受着前后接近的冲天杀气,他知道,对方一旦出手便是全力一击。

徐然体内命盘疯狂运转,道道灵气贯通四肢百骸,经脉毛孔。

这一刻,他的体内充满了力量。

这是反虚境界的修行者,靠的不在是力气,而是灵气!

剑在吟,雨在落。

雾被破,气临身。

头顶五道闪烁耀眼光芒的刀气斩破徐然周身三米的雨水堆积,一片真空地带平空出现。徐然头发飞舞,衣衫作响,整个人被五道刀气的锋芒吹得微微后仰。

只有那么一刹那!

这一瞬间刀气成为了天地唯一的光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徐然迅速的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皮肤隐隐作痛,犹如行走在刀山之上,走一步便像是千刀万剐,这五道刀气割破了他灵气护体的保护,奔着头顶竖劈而来!

他的身体没有动,剑没有动。

留给徐然机会并不多,想要在这五道刀气下活着很容易,但想要在紧随而来,近在咫尺的杀气中寻找一条生路却很难!

他们会以气入物,徐然也会!

徐然微微抬剑,却见这片被刀气影响的真空地带忽然再次出现雨水。

仿佛有一道咔嚓的声音打破了刀气笼罩形成的封闭空间。

似是一条细小的裂缝出现在一块玻璃上,紧接着徐然手中的剑身一震!

嗡~

剑鸣之声细如蚊蝇,这块“玻璃上的细小裂缝好似缓慢的顿住,然后便开始蔓延,由点形成全面!

咔嚓~

徐然还未使剑,剑气却已经开始散发,寸寸龟裂的那些裂缝便是剑气凝成,更像是被一脚踩下四处飞溅的雨水。这一脚一定是巨人的脚,一踏而下,“雨网”而成,也成了两军阵前对射的漫天箭雨!

剑气犹如无数道银丝,迅速的笼罩徐然的身体,然后由下而上,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蕾,绽放时漫天花瓣,清香传遍天地!

然而剑气与花瓣天壤之别,只见像是花蕾一般的剑气汇聚到徐然头顶的时候,绽放开来的瞬间,飘香的不是花瓣,而是一道,十道,千道,无数道细如游丝的精细剑气!

嗖嗖嗖嗖!

破空之声冠绝天地,青色的剑气一道道,像是时间倒回的雨水,回到天空,充满了绝美的观赏性,可同时看者头皮发麻!

漫天剑气与五道霸道无比的刀气不期而遇!

没有惊天地的震撼场面,有的只是被无数“细针”扎遍全身的血肉之躯,千疮百孔。虽然刀气依旧落下,可此时已被万千剑气抵消了大半的力量,落下的只是随时支离破碎的空荡“躯壳”。

咔嚓~

刀气与剑气化为粉碎,与两者相互冲击影响到的雨雾容为一处。

一阵风,一场雨,真空地带眨眼便恢复了正常。

这一切犹如奔雷闪电,已到徐然近前的五名黑衣人大惊失色!

这少年竟以一己之力挡住了他们五人的全力一击!

五名黑衣人在飞跃之时迅速的交换眼神,徐然,不能留!

杀气已经深入毛孔,徐然猛地睁开双眼,感受着被杀气激起的皮肤,一股寒意卷着全身,卷着神识飘荡。

这种死亡深渊再次袭上心头,双眼借着“巨大”雨珠,在闪烁刀光的映照下,两把刀由小放大,直击心神。

徐然右手握剑上扬的动作忽然诡异的收回,反而是做了一个宝剑入鞘的动作,这把剑插回了左边本不存在的“剑鞘”之内。

修行者之间动作并非现实可比,徐然这把剑“入鞘”的时间很短,甚至不到一秒,随即整个人挺直了身体,右手握住了左边的剑柄,两次动作一气呵成,就像他从来没有拔过剑,此时正在拔剑一般。

徐然正前方的两名黑衣人有些微楞,可身体,手中的刀却没有停顿。一人飞身空中劈头而下,一人地面奔跑如飞,刀在他的手中不断的旋转,刀尖之上一股气流竟带动着本来落下的雨点冲刺向前,似旋转的陀螺,充满了爆炸的力量。

这两刀距离徐然只有短短的一米,只要一个跨步,攻击便能把徐然一分为二!

可就在他们攻击的时候,瞳孔剧烈的收缩,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一股死亡的威胁笼罩全身。

明明徐然没有动,明明他身上的气势不在攀升,可在刹那间,黑衣人犹如掉入冰窟,浑身冷的深入骨髓!

死亡,

这是死亡的味道!

徐然拔剑了,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慢,两名黑衣人甚至都能看到剑运行的弧度,本应该可以随意裆下的拙劣剑招动作,却在心中生出了无法挡住的念头。

他们忽然想起一句话:当速度快到极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慢到极致。

这一剑,他们不能忽视。

手中的刀不在是攻击,而是防守。

徐然拔剑,正前方的两名黑人不顾自身的灵气反噬,强行把本来顺其自然发出去的攻击转变为防守,纷纷把刀背挡在了身前。

随着当当当当当五道金铁交鸣之声,五道人影倒飞出去,而徐然则是被气震的衣衫粉碎,发丝被切割一缕,落叶纷飞。

他的七窍流出鲜血,整个人披头散发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把剑也还在“鞘”中。

他刚刚的动作不但让正前方的黑衣人感受到了死亡,即便是身后的三名黑衣人也同样有此感受,他们本来不懂,可是徐然拔剑的那一刻,腰在微微扭转的那一刻,他们果断的转攻为守。

这一击画圆了弧度。

这一击演绎了快慢。

这一击惊惧了五人。

这一击斩断了风雨。

十里长街,徐然站立中心,五名黑衣人从地上爬起,看着他“鞘”中的剑,震撼不已。

雨继续下着,人继续等着。

风继续吹着,心继续寒着。

第28章 天罗星辰

天地间一片肃穆庄严。

雨水滴答而落的声音不绝双耳,五名黑衣人的心砰砰直跳,久久不能平静。

最先开口说话之人双眼微凝:“这是什么剑招。”

徐然没有回答,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甚至就连走动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不像五名黑衣人看上去那般从容,刚刚电光火石之间的对抗已经做到了极致。

反虚很强,徐然能做到以一敌五不是所谓的奇迹,而是日月累计。

醒晨钟反复锤炼抽空灵气,不断净化徐然命盘内的灵气精纯度是其一。

演武台之上,毛教习课业是其二。

徐然拼命修行,从不松懈是其三。

灵气比黑衣人凝练纯净,修行比他们刻苦不要命,所以一剑才能挡住五道全力一击。

徐然拔剑是必然,他感受了死亡,在愤怒中成长,是黑衣人的气势推动着他做到了一剑,这一招只是一个快字,快到极致,瞬间生死。

可徐然也只能做到这一步,纵使他勤奋不假,面对五名同境界,历经生死,身经百战的武周精锐军士,他也仅仅出一剑。

这一剑要了他的命。

这一剑抽空了他体内所有的灵气。

这一剑终归是一剑。

黑衣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轻举妄动,刚刚的一剑太过惊艳骇人,死亡笼罩的感觉并不好受,本来可以轻易杀掉的蝼蚁,他们不想出现任何的差错,可出现了,就要更加的谨慎。

这不是战场,他们也已退役。

这不是功勋,他们只想活着。

……

……

距离战场不远处,一家商铺的门前站立着两人。

一人小厮打扮,撑着一把漆黑大伞,神色恭敬无比,任凭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也没有进入伞内。

伞下的人却是一名长相普通的少女,脸上五官没有任何惊艳之处,左右脸颊,鼻尖旁处还有几粒斑点,这张脸普通至极,双眼无神,盯着徐然几人的位置,抿了抿微薄的嘴唇。

“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

小厮恭敬的开口,始终与伞下少女保持着规矩的距离。

“是。”

“那您要不要提醒杨武几人?我看他们好像不敢下手。”

“他们只是想活着而已。”

“可是您知道的,杨武几人曾是武周最精锐的军士,杀人不眨眼,早就把自己的生命看做寻常。”

“是人就都怕死。”

“您的意思是,他们退役后有了牵挂?”

少女淡淡瞥了小厮一眼,后者脸上的笑容微僵,忙道:“您不要误会,我没有任何试探您的意思,我只是想,只是想跟您打好关系,因为将军说,说您很强大,若是能得到您的帮助……”

少女转过头:“我对你们之间的争斗没有任何兴趣,这次过来是为了还薛定山一个人情而已,事了再无瓜葛。”

小厮低头称是,随即说道:“用不用我去提醒?”

少女目光微微闪烁,无神的双眼似乎有了一抹神采。

小厮立刻扭头看向徐然,神色惊愕无比。

……

……

徐然伸手入怀,在五名黑衣人紧张的神情下,拿出了一个螺旋状的铁器。

五名黑衣人深深锁着眉头,他们不认识这个东西,但徐然在此时拿出来定然不是摆设。

徐然深呼一口气,微微抬头看向了正前方的两名黑衣人,默然道:“我也只是想活着,暂时不想死,我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想你们也是。”

他看得出来,若是真正的死士,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冲了上来,不会等。

呛啷~

黑衣人拔刀在前,凝重的看着徐然把铁器的三角小帽对准了他们。

徐然慢慢的转身,身后有三名黑衣人,若是小帽有用,还是尽可能对准人多的地方来攻击,而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徐然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波~

小帽很轻松的就被拔了下来,不仅仅徐然愣住了,就连这三名黑衣人都愣住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徐然右手握着铁器,小帽被拔掉,黑洞洞的小孔没有任何理想中的攻击。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四秒的时候五名黑衣人子在也没有等待,若是徐然把这个铁器作为杀手锏,那看来是不成功的,那就再也没必要等了。

五个人,五把刀迅速的靠拢徐然,短短的两秒钟跨越了生死距离,五道犀利的刀气蔓延刀身,割破雨滴,奔着似是呆住的徐然斩去。

双方只有刀的长度,五人或从头劈下,或拦腰砍下,或割开头颅,或刺向心脏,五道攻击笼罩徐然,五个人上下左右近在咫尺。

刀气凝聚,冲击着徐然的身体剧烈一震!

此时,生死。

嗖~

嗖嗖嗖嗖~

噗噗噗噗~

一枚手指长短的银针从铁器中率先射了出来,随即无数根银针争相恐后的从黑洞洞的小孔中爆炸而出。

很难想象,如此小的孔洞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飞射出数之不尽的银针,瞬间穿透了五名黑衣人的要害。

无数根银针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从孔洞中射出后不是直直的前行,而是拐着弯似是灵蛇,扭动着嗖的一下反复穿透黑衣人的要害。

无数根银针把漫天雨滴连成了线,这雨帘不在是雨水编织,而是由银针穿针引线织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银色大网!

徐然周身闪烁着银光,雨水与银针相互呼应,远远可见,像是一个银色的保护罩把徐然和五名黑衣人笼罩其中。

保护罩上一道道流光闪动,像是星空划过的流星雨,异常美丽。

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危险。

徐然想起这句话,看着五名黑衣人僵住的身体,表面没有任何的伤口,甚至连鲜血都没有一滴,可是他们双眼,神色,表情都凝固了。

他们手中的刀距离徐然只有短短的一寸,却不能再前进分毫。

流星在美也是瞬间,就像是这无数条宛如精灵的银针,再次穿插着黑衣人的身体扑簌簌的回归铁器。

风动。

雨落。

五名黑衣人轰然倒地,死前还保持着攻击的神态和姿势,却被“流星”带走了灵魂。

徐然盖上了小帽,转身面对漆黑的长街。

等着。

……

……

“天罗星辰。”铺子门前的少女翘起了嘴角,抖动着眼皮充满了笑意:“今日一见,确实好看。只是用在他们身上倒是可惜。”

一旁的小厮已经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名少年的身上竟然有这等神物。

“走。”

小厮回过神,急忙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女身后。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许,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预示着这场暴风雨落到了尾声。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极有规律,好似蕴含着悠扬的曲调传扬长街,伴随着雨滴轻落的声音,犹如泉边叮咚,煞是好听。

少女距离徐然五米处停下,四目相对,朱唇轻启。

第2第9章 佛家神通

“你方才施展的剑招我好像在哪见过。”

“你也是来杀我的。”

“那一剑似乎到过天涯海角。”

“你很强。”

“听闻,那一剑斩杀了天涯海角三位宫主。”

徐然默然,随即好奇的看着伞下少女的脸:“你是白痴吗?”

撑伞的小厮笑容凝固,心开始砰砰直跳,眼皮剧烈的抖动,不自主的后退两步。

少女轻笑一声:“我还从未见过国院外围的弟子会有如此口气。”

“那你现在见到了。”

徐然收起剑。他知道对面这个少女很强很强,强大犹如一面之缘的叶清音。

这是种感觉,但徐然基本已经确定,这就是事实。

杀他的人绝对都清楚他是国院的弟子,在除却战场厮杀外,还没有人敢在神都凤凰街杀国院的弟子。

黑衣人动手,却从来没有提国院二字。眼前少女却淡然的开口,说明她不怕。

这样的人,似乎反抗并没有什么用处。

少女翘着嘴角:“不管你是谁的传人,不管你是何身份,今晚就随着这场雨消散吧。”

徐然洒脱的一笑,捡起了来时撑着的那把青色大伞:“有些人天生就很高贵,他们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帮衬。他们可以不为了吃喝努力,他们不为了活着担忧。”

徐然错开了伞柄,砰的一声,青色的伞身罩住了他的身体,雨中,徐然显得模糊,缥缈。

“他们杀掉小人物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徐然忽然想起了“锦绣阁少年”的故事。

“他们不会去想杀掉的人曾有多么不容易,更不会去在意。”

徐然慢慢的转过身,背对着少女和撑伞小厮,慢慢的抬起脚,亦步亦趋的走。

“其实,谁都只是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小厮凝固的神情慢慢舒展,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悄悄的看了一眼前方少女的侧脸,发现她的笑容已经消失。

“人各有命,有些人轻而易举的得到想要的一切还嫌弃,有些人拼了命的去争取却失去的更多。所以不埋怨,不抱怨终究也只是笑话。”

徐然已经走了三步。

小厮的身子微微抖动,低声呢喃:“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少女伸出一根青葱手指,一股灵气打着旋凝聚在她的指尖,一点晶莹由小变大,由暗转亮。

晶莹光芒悄无声息的穿透伞身,射向雨夜,进入漆黑星空,与那隐藏在巨大黑幕后的星斗遥相辉映。

漆黑的夜依旧黑暗,下一秒却绽放出一颗光明。

仰望雨夜夜空。

在遥远的未知之地降临一颗星斗来到世间,闪烁着星芒,像是点缀在黑暗中的一颗夜明珠,诡异,神奇。

徐然走动的身体微微停顿,抬头看向了正对着他眉心的那一刻星辰,清冷的光芒穿透天地,穿透层层雨幕照亮了他的双眼。

他微微一笑,收回视线继续走着。

人啊,活着可真不容易。

一束通天的光柱从夜空落下,飞速而来光速而现。

像是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矢,天为弦,拉的满怀,照亮黑暗。

天地被这道手臂粗细的光柱照亮,从上而下,带着流光成为这天地间,雨夜中,黑暗深渊内唯一的光明,炫彩夺目。

这是星辰的力量,这是星辰的光芒。

光柱内,徐然成为了唯一的主角,他的表情,他的笑,他的五官,他的毛孔,他的一切都清晰无比,似是被光芒反射在雨幕中,万人可见。

小厮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动手,那一切算是尘埃落定。

少女则是没有丝毫的表情,盯着徐然的背影,忽然皱了皱眉。

她的感知中,一股神圣,威严,庄重的气势慢慢在徐然身上蒸腾而出。

在眼中看不到的世界,徐然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像是那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无敌一个时代的佛陀。

小厮刚刚松口气,看到徐然迟迟没有在星光下化为晶莹,不由得疑惑,急忙散出了自己的感知渗透过去。

噗~

小厮一口鲜血猛的喷洒而出,他震惊的看着徐然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

徐然本该在星光的禁锢之下失去一切行动力,可是他的神识还可以思考,他的左眼还在跳,剧烈的跳动,眼球仿佛要跳出眼眶。

一股刺激神魂的痛楚被大脑清晰的表达,他的左眼慢慢转为金色。

徐然此时很痛苦,神魂像是被鞭打,偏偏他被星光禁锢的不能宣泄,只能强忍着这份痛苦,等待着左眼全部化为金色,思绪神识也消失一空。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这一刻的徐然忘记了一切,却更加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内充满了力量,准确的说是没有力量,而是质变,这种感觉玄而又玄,像是一个没有修行的凡人,思想却直达圣境。

徐然的身体慢慢的镀上了一抹金光,在清冷的星辰光柱内,两层绚丽的光芒相互抵抗。

金光不断的扩大,原本是手臂粗细的星辰光柱被撑开,凝聚的能量被打薄,当星辰光柱被撑到大腿粗细的时候,咔嚓一声化作点点晶莹飘向夜空。

徐然转过身,整个人彻底的被金光笼罩,无论是双眼还是神识都穿透不过金光看到他此时的样子。

雨夜中,雨滴落在金光周围却成片的凝聚,然后神奇般的融合,拉扯,随即形成一朵朵水莲,不断的旋转在徐然的周身。

一朵,

十朵。

百朵。

徐然脚下的雨水汇聚一起,每走一步犹如走在一朵朵盛开的雨莲上。

柔和的金色光芒,庄重的气势,一朵朵雨莲绽放枯萎。

徐然在此时犹如一尊佛陀降临人间,度化世人。

少女神情错愕,小厮看的更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变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而且每一件都是那么诡异。

“佛家神通?”

少女深深的蹙着眉,徐然此时的样子与典籍中记载的“步步生莲”如出一辙。

国院的弟子竟然会佛家神通?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的传承到底是谁给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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