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动神州 - xp1024.com
《一剑动神州》


第一章 医仙古籍

天下有九大州,大周王朝占其六。

武陵郡天玺城东三十里,有座囚牛山,山下有一片竹海,一望无际,秋风拂过,荡起竹涛阵阵,蔚为壮观。

竹海之中,有一块长宽约莫十丈的空地,仿佛是被仙人手中的神印盖上去一般,四四方方,寸草不生,显得尤为突兀。

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年,在空地之上辗转腾挪,手中一柄竹剑被他舞的青光闪动。落剑停顿时,只见少年的眉心处,有一个状如水滴的印记,仔细看,好似一朵青莲微微绽放,与原本就精致的五官相互映衬,煞是好看。

空地边缘的背风处,一个锦帽貂裘的少年,斜躺在一张简单的竹倚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籍,沉浸其中,对紫衣少年行云流水般的剑法,视若无睹。想是对书中文章有了新的领悟,那双充满忧郁的眼睛,绽放出一丝光芒。苍白瘦削的脸庞,生出一丝红润,让原本暮气沉沉的他,现出了几分奕奕的神采。

时值初秋,暑气未消,一阵微风袭来,少年放下手中那本《牧野兵法》,有些反常地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好像这本来舒爽无比的秋风,吹在他的身上,就如同冰冷刺骨的寒气一般。

貂裘少年的轻微举动,恰巧落在了紫衣少年眼中,又装模作样地挥舞了几下竹剑,便收剑停下,笑道:“木头,今天也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老爹可又要唠叨我了。”

若非一脸显病态,貂裘少年真可算是雍容华贵,他笑了笑,“好,都练了大半天了,也该歇歇了。”说完扶着竹倚缓缓起身,将手中书籍合起,放进一旁的药筐里。

紫衣少年走竹林中,爬上了一根碗口粗的大竹,直到两三丈高才停,然后将他那柄竹剑插进了竹子上原本就有的一个孔洞之中,这才顺着竹竿滑落。

貂裘少年饶有兴趣地打趣道:“秦轩,你这爬竹竿的功夫,日益见长啊!佩服佩服。”

“嘿嘿,这剑用习惯了,又不好带回家,还是藏在这里比较安全。”秦轩说完,又将貂裘少年所坐的那张椅子扔到了半空,刚好挂在竹剑之上,做完这些他拍了拍手,“走吧!”。

貂裘少年笑了笑,没再说话,就要去提那个装满草药的药筐,却被秦轩一把夺了过去。

“我来吧,你可是金枝玉叶,这筐药材至少有十多斤重呢。”秦轩笑呵呵地说着,就背起了药筐。

“金枝玉叶是用来形容女子的。”貂裘少年纠正道。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如此说,信不信等你这一部剑法练完,我就不给你下一部剑法了?”貂裘少年的语气中略带威胁。

秦轩闻听此言,立刻没了脾气,陪笑道:“嘿嘿,木哥哥,兄弟我跟你闹着玩呢,怎么还当真了呀?”

姓木的貂裘少年听秦轩如此称呼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紧加快了脚步,不再理他。

秦轩笑道:“嘿嘿,咋啦?我看瑶丫头每次这样叫,你可都是一脸的痴迷,啧啧,木临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是这种人啊?哎,你等等我呀……”

两人相互打趣间,一前一后走出竹林。走了五六里的山路,名叫木临春的貂裘少年,脸色愈发苍白。他停靠在一棵松树上,大口喘息,然后竟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秦轩见状赶紧跑到他身后,替他轻轻拍打后背。木临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这才缓过神来。

秦轩一脸担忧道:“离古元堂还有三四里路,我背你回去吧。”说完,不待木临春拒绝,就取下药筐挂在木临春肩膀上,然后上前将他背了起来。

木临春叹了口气,“谢谢你,秦轩。”

秦轩没好气道:“是兄弟就别说这话,又不是第一次背你,怎么跟个女人似得,再这样婆婆妈妈,我可就不把你当兄弟了。”

见木临春久未答话,秦轩又笑着道:“哪能不把你当兄弟啊,若不是认了你这个红莲剑宗的少主兄弟,我哪里有机会可以修练功夫啊?不会功夫,以后又拿什么去闯荡江湖啊?嘿嘿……”他一边走一边说,说起这些,他自己就变得喋喋不休起来。

只是秦轩没有看见,趴在他背上的木临春眼神暗淡,秦轩所向往的江湖,于他而言,早已身在其中,可他却提对此没有丝毫兴趣。

秦轩根本就不了解江湖,可木临春并未说出劝他放弃江湖的话,他知道,那是秦轩的梦想。而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梦想?

山道崎岖,可秦轩的步子却迈的很稳。

……

东平县是离囚牛山不远的一座小县城。走到城门时,秦轩才将木临春放了下来,接过他背上的药筐,两人又往城中的一条街道走去。

街道中央,有一家药铺,名为“古元堂”,是秦轩的老爹秦芝冠开的。秦芝冠十多年前来到此地扎根,因医术精湛,远近闻名,固被这里的人称作秦神医。

已是傍晚时分,古元堂里前来看病抓药的客人都走光了,连雇来的两个伙计也都回家了,只剩下一个衣着素净的清秀少女仍在店里忙活。

秦轩和木临春走进药铺以后,少女秋水般的眼眸亮了亮,欣喜道:“你们可算回来啦!”

“哟,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瑶丫头,平时回来的晚了,你不都拿着鸡毛掸在这里等着我么?怎么今天转性子啦?”秦轩皮笑肉不笑说道。

瑶丫头名叫沈漫瑶,是秦芝冠收的徒弟,秦轩一直称呼她为师妹。沈漫瑶看着秦轩一脸欠揍的模样,出奇的没有在意,对木临春道:“木哥哥,师父他今天找到治你怪病的方法啦!”

“真的吗?我爹说的?他人呢?”木临春还未反应过来,秦轩已经接连问出三个问题。

正在这时,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从药铺后门走了进来,接口道:“我在这呢,你个兔崽子,明知小春不能受风寒,还这么晚才回来。”

中年人便是古元堂掌柜秦芝冠,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不过他的这种威严,在秦轩的眼中却没有丝毫震慑力。

秦轩对自个老爹的品性是一清二楚,曾私底下偷偷逛青楼不说,还经常跟前来古元堂看诊的小寡妇眉来眼去,惹下不少风流债。

以前的时候,秦轩对老爹这种行径是深恶痛绝,不过后来也就释然了。想他老爹相貌堂堂,又有一身医术和一份稳定的家业,即便三妻四妾也无不可,之所以一直打光棍,还不是怕续了弦以后让自个受委屈么?这些道理秦轩以前不明白,还是五年前木临春来到药铺以后,私下里分析给他听的。

秦轩背过脸,朝一旁的沈漫瑶吐了吐舌头,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秦芝冠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儿子每次出去采药,都是早出晚归,就这一筐子普通的破烂药材需要这么久?可又拿他毫无办法,只是冷起脸来指责几句,来彰显他作为老子的身份。

木临春忽然说道:“秦叔叔,您就不要生气啦,是我今天非要跟秦轩一起的,许久未曾出门,就想出去透透气,谁知身体是越来越差啦,还是秦轩一路背着我回来的,所以才耽误了。”

木临春问道:“刚才丫头说,秦叔叔找到了治疗我这怪病的法子,是真的吗?”

秦芝冠也并非真的生气,见话题被岔开,也就懒得再追究,没有急着回答木临春的话,又对秦轩说道:“当归,把铺子关了,然后你们都到书房里来,我再跟你们细说。”

“当归”是秦轩的小名,秦芝冠叫了十多年,已经无法改口,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后院。秦轩正想跟进去,却被沈漫瑶一把抓住衣领,然后眯起眼道:“快去把门板上了,别想再偷懒。”

“……”

忙完了琐事,三人走进后院,院子里有许多摆满草药的木架,墙角处还种植了许多四季常青的药材。

走进书房,秦轩就看到书案的油灯下摆了一本残破的古籍,咦了一声,他问道:“这不是前些天,我用一两银子买来的武功秘籍么?”

“什么武功秘籍?要不是今天瑶丫头打扫书房时,给翻了出来,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竟然走了狗屎运,买来了一本旷世医学典籍,你们猜猜这是哪位前辈所著?”秦芝冠古板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难不成是医仙李悬壶写的?”有点不耐烦老爹卖关子,秦轩随口答道。

“嘿,你个臭小子,这回倒是聪明了,确实,这就是三百年前的大医仙李悬壶所写的医学典籍。”

秦芝冠此言一出,不光秦轩呆若木鸡,连向来稳重的木临春也震惊不已,李悬济是三百年前大义王朝的医道圣手,传闻他能将死人医活,黑白无常都勾不走他手底下的病人。这让木临春的心底,升起了无限的希望。可随即又皱起眉头,问道:“据说医仙李悬济,因为不给当时窃国的权相治病,而被抄家斩首了,他所著的医书也都被其手下付之一炬,那这本医书……”

秦芝冠笑了笑,说道:“这本医书通篇手写,正是大义王朝时所用的小篆,书中所有的记载,都符合药理,更有许多我闻所未闻的怪病奇方。而且还用了极为隐秘的方式署名了李悬济的名字。”

秦芝冠说完,将古籍翻到最后一页,三人凑近桌案,一看之下顿时了然。

秦轩笑道:“哈哈……这上面画着一个李子,李子的上方又悬着一个茶壶,有悬壶济世的意思,合起来就是李悬济!”

秦芝冠点点头,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幅画,其实已过了我的处理,本来这页纸上一片空白,只因有一股极淡的香味引起了我的注意,此乃雾瘾花的味道,若非钻营医道数十载,必然难以察觉。雾瘾花有个特性,将花瓣捣碎涂在纸上,就能够掩盖住字迹,火烤水浸方能显现。”

木临春听闻此言,才真正信了七八分,心中升起了无限的希望,只不过他向来都是处变不惊,是以脸上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欣喜,但那种从眼神中透露出来的焕发光彩,却是无法掩饰。

秦芝冠将古籍翻到其中一页,继续道:“你们看,这上面说有一种毒虫,名为玄阴,其形如鳝,其色如雪,首生双角,攀爬如蛇,以五毒为食,居于极北,人若被其咬伤,立毙。吾有一友人,曾误食其肉……”

“我说老爹,咱能不能别照着念啊?大概给我们说一下就行了,听着我都累得慌。”秦轩突然打断老爹的话。

秦芝冠瞪了儿子一眼,可还是直截了当道:“李医仙说,他曾有个友人误食了玄阴虫的肉,就变得体弱无力,经常咳血,十分怕冷,三伏天也要穿着棉衣,可真到了寒冬腊月,哪怕只穿单衣也不觉得寒冷,只不过整日犯困,睡着之后若无人叫醒,能睡上几天几夜,但若睡得太久就会油尽灯枯......”秦芝冠所说的这些奇怪症状,与木临春完全相符。

“那如何能治?”向来沉着冷静的木临春,声音竟有些颤抖。

第二章 红莲剑宗

秦芝冠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其实,你的症状不是病,而是中毒,只不过这种玄阴虫之毒极为罕见,不为世人所知。这种毒,只有一种东西可以解,那就是古籍中提到的天山刹那花。”

秦轩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均是一脸茫然。

秦芝冠道:“在天山深处,生长着一种摄阴天蚕,与玄阴虫一样,都是至寒至阴之物,不同的是,摄阴天蚕不会伤人,却能救人,是玄阴虫的天敌。”

“摄阴天蚕有一个特性,总是成双成对,就像是一对形影不离的恋人。其中一只身死,另一只绝不独活,会立刻自爆而死,而它的身体就会化成一朵花,这,就是刹那花。刹那花盛开的时间极短,不出一时三刻,便会枯萎,所以小春若想解毒,就需要在刹那花盛开之时,将其吞入腹中。”

秦芝冠说完,听者三人都有些震撼,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少女沈漫瑶更是为摄阴天蚕的至死不渝精神而感动,同时也为木临春而高兴。

木临春想了想,问道:“不能将摄阴天蚕抓回来么?”

秦芝冠道:“这种蚕离开天山就活不了,死了就没有用了。”

木临春点点头,不再多问。

秦轩忽然问道:“木头,你怎么会中这玄阴虫之毒呢?”

“这么多年以来,连秦叔叔都是直到今日才确定是中毒,我又如何知道……”木临春说完,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作为大风山红莲剑宗宗主木天钧的嫡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与众不同,但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是,木临春的母亲生下他以后就去世了,而他自己也是自幼体弱多病。

高居“剑神榜”第四位的木天钧,不知为儿子请了多少名医,用尽各种办法,不仅没有治好木临春的病,反而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而愈发严重。前几年听说附近的东平县来了一位神医,就死马当活马医,将其请去为儿子看病。

这神医自然就是秦芝冠,当看到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木临春时,他也很为难,他也没有见过这种奇症,不过这也激起了神医的好胜之心,就叫木临春搬至医馆,他再慢慢想办法治疗。

后来,在秦芝冠的精心调养下,木临春的病也逐渐有所好转,但仍治标不治本。尽管如此,与以往相比,也好上太多,因此木天钧就放心地将木临春安置在古元堂,并且定期派人送来一切花销用度。

木临春在医馆一住,就是五年,直到今天,才算找到了病根所在,这一晚,木临春一夜未眠。

竖日清晨,秦轩雇来一驾马车,与木临春一起往天玺城大风山驶去,木临春要回剑宗安排去昆仑寻药的事情。车厢里,平时到一起就喋喋不休的二人此刻竟都沉默了起来。

良久,秦轩打破沉寂,“木头,为何不让我随你一起去昆仑?”

“不让你去是为你好,太青州离东玄州中间相隔三千里,山遥路远,你是秦叔叔的独子,我不能让你随我一同去冒险。秦叔叔是不会答应你去的,再说啦,我爹是红莲剑宗宗主,他自然会派人一路护我周全,你就放心吧。”木临春笑了笑,继续道:“等我病好了,一定跟你好好喝上一回酒!”

因为身体的缘故,木临春平日里不能饮酒,这也成了兄弟俩之间的憾事,平时他都是以茶代酒。

“哈哈,那是一定的,喝一次哪够啊?天天喝才过瘾!”秦轩开怀大笑。

木临春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马车行了十多里路,终于抵达了峰高千丈的大风山脚下。大风山坐落于天玺城南边,若登山俯瞰,可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

秦轩下了马车,只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古朴建筑依山而建,几乎圈起了整座大风山。正门前方不远处,竖着一块高达十余丈的巨石,好似负手而立的仙人一般,上面刻着“红莲剑宗”四个洒脱飘逸的大字。

秦轩只看了一眼,忽觉头晕目眩,那字迹之中,竟然藏着无穷剑意,直刺人心,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木临春。

木临春看着他的窘态,笑道:“这是本宗开山祖师亲手所刻的红莲剑碑,其中包含了他的剑意,你能有此反应,说明你已经算是入了剑道之门,我就无法感受到那股剑意。”说完叹了口气。

秦轩惊讶道:“这么玄乎?”

“玄乎?自剑宗创立一百多年间,这座石碑,共挡下了两百七十三个前来宗门挑战的剑道高手,其中剑意之恐怖,可想而知。”木临春仰望着眼前高大石碑,眼中满是敬意。

秦轩听的震惊不已,问道:“木头,你家这位祖师爷什么境界啊?”

“本宗开山祖师红莲老祖,以剑入天象,是实打实的天道境高手。”

木临春说的波澜不惊,可秦轩的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放眼如今江湖,达到天道境的高手,据秦轩所知,连同天下第一孙红涯在内,都不出五指之数。他虽然知晓红莲剑宗冠绝整个东南太青州,却也没有想到其底蕴竟如此之深厚。

神州大地有九州,武道境界分九重。

初天三重境分别为:金胎、真武、神武,其中以神武境最高;中天三重境为:通玄、化神、天元,其中以天元境为尊。而天道境,就是传说中的高天三境的第一重境界,至于再往上的两重境界,一百多年来江湖中无人能够触碰,也只当是个传说罢了。

跟着木临春进了宗门,秦轩一路东张西望,对剑宗内的各种建筑均感新奇,不停的问东问西,木临春没有丝毫不耐之色,逐一为其解说。

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剑宗弟子迎面走来,看到这位许久未曾露面的少主后,先是一愣,继而都争相上前打着招呼。木临春只是笑着点头回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剑宗少主的气概展露无疑,让一旁的秦轩都觉得与有荣焉。

红莲剑宗分为内外两院,能够进入内院的,无一不是天赋极高的弟子,反之,外院弟子的资质就相对较为平庸一些。每院又分四阁,每阁弟子多则四五百,少则一两百,八阁弟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千人,其宗门实力不言而喻。

又走了许久,秦轩才依稀看到木临春口中所说的“内院”大门,相比之下,果然比外院要更为壮观。

大门两旁,种有大片苍翠松柏,两人走近时,忽听到了一阵喧哗之声从松林中传出。

木临春皱了皱眉头,转身走进树林。秦轩当然也跟了过去,行不多时,就见十多个剑宗弟子聚在一起,将一个十多岁的白发少女围在其中,拳打脚踢,还说着一些极为难听的言语。

“住手!”木临春一脸怒容,尚未走近就大叫了一声。只不过他声音中气不足,又加上远处那帮人太过吵闹,根本没人听见。

秦轩见此情景,二话不说,当下展开身法冲向人群。

木临春看着他冲向人群的背影,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只见秦轩冲到那帮剑宗弟子近前,伸手推开了其中两人,那两人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趔趄,正打算破口大骂,转头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人正目光不善地瞪着他们。此时天气尚热,那人却一身貂裘,可当他们看到那张苍白瘦削有些渗人的脸孔时,立马将所有的污秽言语都咽了回去。

这些个平日在宗门横行无忌的弟子们,虽然心里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个病鬼,但人家却是掌门的儿子,那自然得给几分面子。而且他们都知道被打的白毛女和这病鬼少主关系匪浅,是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才没有上前去教训那个身穿紫衣的乡巴佬,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白毛女拉到了那个病鬼的身边。

这时,一个浓眉压眼的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来到木临春身前,脸上波澜不惊,极为淡定,“哈哈,二哥,怎么回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啊?”

木临春忍住心中的愤怒,皱眉说道:“木有归,身为木家族人,怎可欺凌本宗弟子?忘了宗门规矩了吗?”

名叫木有归的少年,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二哥,这话可不对,怎么叫欺凌啊?明明是月瑶师妹先动手打人的,我们见她年纪小,不忍将他送去执法堂挨鞭子,这才动手稍微教训她一下,其实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你看她的脸,哪里有伤啊?”

木临春冷冷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教训过了,那就赶紧走吧。”

木有归冷哼了一声,看着白毛女月瑶又狠狠瞪了眼秦轩,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才领着一帮人扬长而去。

秦轩有些气愤,“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木临春叹了口气,“不然呢?他们人多势众,你肯定不是对手,不放他们走,你还指望我上啊?”

秦轩有些意外,“可你是红莲剑宗的少主啊,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木临春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如此欺负人,你们宗里没人管吗?”

“有,但木有归是我本族之人,与我堂兄木青枫关系极好,而木青枫的爹,也就是我的叔叔,正是执法长老。还有,他们打人不假,但绝不会打手臂和小腿这些地方,你要月瑶如何去验伤?即便找女弟子验,她们也会迫于木有归的威压而不敢说实话。”木临春有些激动,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秦轩赶紧伸手替他拍打后背,在他的几处穴位推拿,木临春这才好受了一些。

白发少女月瑶一脸愧疚,忽然跪在木临春的身前,说道:“都是我不好,少爷你不要生气。”

木临春弯腰将她扶起,说道:“我哪里会生你的气啊,你是出于何种原因被他们打我岂能不知,一定是他们听说我回来了,在背地说我坏话又恰巧被你听见,所以你就动起手了,你呀,还是那么冲动,我都不在乎,你在意什么?总有一天……算了,扶我进去吧。”

月瑶赶紧扶住木临春的一只手臂往松林外走去。秦轩看着他那单薄的背影,竟有些如鲠在喉。

原来那个平日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聪明绝顶又身份显赫的好兄弟,竟然有如此多的无可奈何,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暗暗握紧了拳头。只不过他没有看见,前方那个单薄身影缩在貂裘里的手,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红莲剑宗内,无数剑宗弟子顶着初秋的骄阳,在巨大的练武场上挥洒着汗水,是以此刻的剑宗内院,就显得格外空旷。院中风景别致,可秦轩再也没有了起初的兴致。他问道:“你打算何时启程去昆仑山?”

“明天,明天就出发。”木临春眼神中似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欣喜。

月瑶一听问道:“少爷要去昆仑山?去那里做什么?”

木临春笑了笑,就把去昆仑寻找刹那花的事情说了一遍。月瑶听说少爷的病终于找到治愈的方法,欢喜不已,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说道:“太好啦,少爷,我要跟你一起去昆仑。”

木临春笑道:“好。”

秦轩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木临春,你大爷!为何要让她去?”

月瑶听着秦轩无礼的言语,有些震惊,想不明白为何这人竟敢如此对少爷说话,又看了眼木临春,发现后者却并未作何反应,只是平静地说道:“因为她本就是昆仑山另一边的人。”

“天雪帝国?”秦轩有些惊讶。

木临春点点头,岔开话题道:“要不要去大风山顶上看看?”

秦轩抬头望着耸入云霄的大风山,沉默了片刻,说道:“也逛了挺长时间了,车夫大哥想必都等急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木临春望着他的背影,枯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第三章 同去昆仑

秦轩走到红莲剑宗外院,行至一处偏僻花园之时,心头一紧,一个黑色的事物突然朝他飞来,他下意识地闪身躲开,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黑色大麻袋,几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假山树林后冒了出来。

手握宝剑的木有归走到秦轩面前,神色倨傲道:“乡巴佬,反应还挺快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

秦轩一脸的鄙夷,自己不过是推了他两个手下一把,这些个出自名门大派的家伙竟还不依不饶,感情这是来秋后算账了,他冷冷道:“有没有本事,试试不就知道了?”

木有归猖狂大笑,“哈哈,好,我最喜欢你这样比我还嚣张的人,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别出人命就行,给我狠狠地打!”

木有归说完,身后的七八个红莲剑宗弟子们立刻闻声而动,个个面露狠厉之色,他们平时在宗门里肆无忌惮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可也不敢当着木临春的面太过放肆。但这个乡巴佬又算什么东西?木有归早就派人盯着秦轩了,直到他走到此地才下手。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紫衣乡巴佬竟然比他们先动了,只见他步法诡异,斗转星移般瞬间来到木有归的身前,五指成钩一下子掐住了木有归的脖子,还不待木有归拔剑,另一只手跟着掐住了他的手腕,然后用力往后一拧,木有归一声惨呼,手中宝就掉在了地上。秦轩眼疾手快,抬脚将宝剑挑起,与此同时腾出一手抓住剑柄,噌的一声宝剑出鞘,尖峰紧贴着木有归的脖颈,他这几下快如闪电又出其不意,等众人反应过来,木有归已然被他控制。

秦轩早已从木临春那里得了红莲剑宗最上乘的内功心法和剑术秘籍,武功自然高出不学无术的木有归许多,他看着脸色煞白的木有归,冷冷道:“你觉得我的本事如何?”

木有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剑抵着脖子,这种感觉让他浑身的毛孔都瞬间炸起,后背已然被汗水浸透,作为木家本族明月阁大长老木华黎的儿子,他何时受过这种刺激,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注意些,这把剑吹毛断发,你要是伤了我,绝对走不出红莲剑宗,快……快放了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秦轩听着他的言语,面无表情,见那些个随他一起而来的剑宗子弟就想开溜,沉声喝道:“叫那几个狗腿子别动,不然我真抹了你的脖子。”说着将剑又往木有归的脖颈贴近了几分,都划出一道浅痕,滴出几滴血来。

不用木有归发话,七八个剑宗弟子见到这一幕,哪里还敢再动半分?都惊恐地看着这个紫衣少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木有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都流了出来,支支吾吾道:“大侠饶命啊,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快放了我吧,不带你这么玩的……”

秦轩冷哼一声,暗骂了一声这个欺软怕硬怂货,然后说道:“我没有想过这么玩,是你们不知好歹非逼我出手,我秦轩可不是软柿子。”

秦轩说完撤去手中宝剑,对着木有归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给他踹了个狗吃屎。木有归咬牙道:“快给我杀了他!”

说完这句话,木有归却发现眼几个平时与他为虎作伥的剑宗弟子并无动静,眼睛都在盯着他的背后,然后他就感觉到,后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这下又是一惊。只听一个声音冷冷道:“转过来。”

木有归哪里不知道自己定然又被那个疯子给拿剑抵住了后背,当下只得乖乖跪着转过身去。秦轩用剑尖指着木有归的脑袋,说道:“怎么,还没完没了?是不打算让我出红莲剑宗了么?”

木有归知道,今天是讨不了好处了,认命一般地说道:“罢了,这次我认栽了,你走吧。”

秦轩冷笑道:“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除非你立个誓不与我为难,以后也不准找我麻烦,否则就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秦轩现在也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红莲剑宗绝对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即便到时候有木临春护着,他也害怕这个小肚鸡肠的木有归私底下再去找他晦气,因此就想让木有归发个毒誓。

木有归低下头,说道:“好,我发誓,我木有归倘若日后去找你麻烦,教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说完,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因为此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差不多了,年轻人,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秦轩耳中,他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人过来,而且木有归和那七八个剑宗弟子也毫无反应,当下脸色一变,后退了几步,转身便走。

直到出了红莲剑宗的大门,来到门外那块剑碑下,秦轩才算松了一口气,对依旧等着他回程的车夫招呼了一声后,就钻进马车。可就在此时,方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在他耳畔响起:“今天的事情,不得对外宣扬,否则你小子必死无疑。”

秦轩掀开车帘,向后张望许久,却哪里有半个人影?这不得不让他对红莲剑宗又生出了几分敬畏。

秦轩一路魂不守舍,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要随木临春同去昆仑山,他实在放心不下木有归这个兄弟。

在秦轩十岁那年,就随着父亲秦芝冠来到东平县,老爹仗着一身医术,就在县城里开了一间医馆。期间替一位江湖大侠治好了多年的顽疾,“秦神医”的名头在江湖之中不胫而走。

许多受了伤的江湖中人都慕名而来,对于此类人,秦轩就格外上心,有时还会私自送些个金疮药之类的给那些个行走江湖的大侠们,不为别的,就想让他们传两手功夫给自己。这些个江湖人中,自然有些慷慨之辈会传他个一招半式,久而久之,秦轩也就学了不少的功夫,但充其量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花拳绣腿而已。

有一次秦芝冠不在家,秦轩就跑到后院练起了他的那些个把式,刚好被住在医馆的木临春看见,闲来无事,木临春就随口指点了他几招,没想到竟让秦轩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下可把秦轩高兴坏了,好似发现了一个巨大宝藏,整天缠着木临春让他教自己武功。

这也让自幼身体羸弱却博览群书阅尽宗门秘籍的木临春有了用武之地,一股脑将许多内功心法,剑术拳法都传给了秦轩。秦轩也一扫往日的懒散,每日天一亮就背起药筐,借着上山采药的名义偷练武功,一练就是四五个年头。许多年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超乎寻常,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到了古元堂的门口,秦轩在车夫的提醒之下才下了车。走进医馆,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老爹在给前来看病的人们看诊,瑶丫头跟两个医馆学徒在配药抓药,忙的不亦乐乎。秦轩也没跟众人打招呼,径直往后院走去,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头便睡,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忽然,房门被人踹开,秦轩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整个古元堂恐怕只有瑶丫头敢如此对他。

沈漫瑶一手倒提鸡毛掸,一手掐着纤细腰肢,立于门口,明明非常生气的她却笑眯眯道:“秦当归,你若再想偷懒,小心我打碎你的龟壳。”

见秦轩依然不理会自己,她怒从心起,大步走到床边,举起鸡毛掸作势要打,不料秦轩猛然床上一跃而起,窜至门前,一把将房门关上,然后转过身双眼通红地看着她。

被一反常态的秦轩吓了一大跳,又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忽生警惕,沈漫瑶用鸡毛掸抵着他胸口,脸色微红,“你别过来,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秦轩见她如此反应,酝酿了好久的情绪险些功亏一篑,赶紧说道:“师妹,自从三年前你爹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爹,我是如何待你的?”

沈漫瑶的父亲是个游侠刀客,三年前与人比武,被对方设计打成重伤,久治不愈,好不容易来到东平县找到秦神医,却因伤势过重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连秦神医也无力回天。刀客临死前就将沈漫瑶托付给了秦芝冠,希望他能收自己女儿做个徒弟,实在不行给他儿子做个童养媳也成。秦芝冠见那刀客临死托孤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不仅立刻收下了沈漫瑶做徒弟,而且还承诺会将一身医术都传给她。

三年来,不管是秦轩还是她师父,都对自己关怀备至,吃穿用度比秦轩只好不差,这些沈漫瑶全都记在心里,她说道:“你和师父都待我极好,但,但你也不能……”

秦轩有些哭笑不得,赶紧切入正题:“木头明天就要去昆仑山,他的情况你又不是不了解,没有我俩在身旁照看,我这心里还真是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跟他一同前去。”

沈漫瑶暗暗舒了一口气,不过随即皱眉道:“可是,师父会让你去吗?”

“我爹铁定不许,所以我打算偷跑出去,我走了以后,老爹就得辛苦你照顾了,他若是担心着急,你他放心就是。”

沈漫瑶见秦轩可怜兮兮的样子,犹豫了半天,还是咬牙说道:“不行。”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秦轩有些失望,早知如此就不跟这丫头说了,可他又实在不忍心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离家出走。

到了吃完饭的时候,秦轩察言观色,发现老爹并无异样,瑶丫头也是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一顿饭吃完,并没有多说什么。秦轩这才恍然,感情是她这是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一来,他就能安心的随着木临春去昆仑了。

想通此节,秦轩朝着沈漫瑶投入感激的眼神,可后者却不与他对视。

竖日天刚拂晓,趁着老爹还未起来,秦轩就跟往常一样提起药筐,准备上山采药,却发现药筐里多了许多的东西,有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干粮和银子。秦轩心头一暖,不用想,这自然是瑶丫头替他准备的。

秦轩将药筐背在身上,出了古元堂,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转头回望,只见古元堂二楼的窗口,似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在望着他,女子见他回头,就向他挥了挥手,只是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女子的脸上是何表情。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在古元堂的另外一个房间里,有一人正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他渐行渐远,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其实药筐里的那袋银子,正是这个人悄无声息放进去的。

直到秦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那人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儿子,长大啦……”

第四章 兄弟相会

神州直道,是大周王朝太祖皇帝统一中原之后就开始着手修建的官道,全部由三尺厚的青石板铺就,宽阔无比,最窄的路段也可供六驾马车并驾齐驱,绵延万里,纵横交错,用以接壤六大州。

临近晌午,青玄道上车声辚辚马蹄阵阵,一身锦缎华服的李寒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一脸忧愁,他是红莲剑宗资历颇深的二代弟子,虽说相貌普通,但胜在天资卓越身手不凡,三十岁的时便跨入神武境的门槛,若是置身江湖,必然是那些帮会大佬们抢着收入门中的香饽饽,可在红莲剑宗这样的名门大派之中,就显得不算太过出众。好不容易前段时间境界提升后被提拔为小长老,可还未过足当长老的瘾,今天一早就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护送少主去昆仑山寻药。

天玺城大风山位于太青州武陵郡,离着东玄州昆仑山相隔两千八百里,明显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还好,这一趟出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内院清风阁大长老韩刁逸随行,这让李寒衣的心里放心了许多。

李寒衣看了眼身旁年过五旬头发灰白的韩刁逸,小声道:“韩长老,听说东玄洲那边四季冰雪不断,是真的吗?”

韩刁逸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追风千里驹,身负一柄大剑,面对李寒衣的发问,他苍老的脸庞面无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李寒衣埋怨道:“怎么就给我派了这么个苦差事,两州之间相隔五郡三十八城,这都大半天了,才走了五十里不到,照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到达东玄?”

韩刁逸冷声道:“李长老,你若是不想去,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跟宗主说一声,让他换个人来。”

李寒衣一听这话,赶紧赔笑道:“韩大长老言重啦,抱怨归抱怨,但让我回去那自然不可能,我就是有些担心。”

“哦?担心什么?”

李寒衣看了眼身后马车,那个赶车的老马夫对他咧嘴一笑,一口因长期抽旱烟而发黄的牙齿格外显眼,李寒衣皱了皱眉头没作理会,小声对韩刁逸道:“太青到东玄那么远,少主身体又弱,我担心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咱俩可不就要倒大霉了?”

韩刁逸嘴角不露痕迹地微微上扬,说道:“我们只要负责他的人身安全就行,至于他的病,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你无需担心。”

李寒衣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精致宽敞的车厢内,一个锦帽貂裘的少年双手捧着一个木匣,愣愣出神。少年对面坐着一个黑衣白发的少女,少女脸庞白皙,五官小巧精致,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隐隐透出一抹蓝色。她望着貂裘少年,说道:“少爷,你为何要将这剑装在木匣里呢?”

木临春道:“送人。”

“送给谁呀?”月瑶十分好奇。

“呵,你马上就能看到他了。”木临春说罢闭上眼睛,再不多言。

又行了十多里路,一行五人来到一个小镇,韩刁逸驱马走近车厢,说道:“少主,前面有个镇子,我们就在镇上吃了午饭再走吧?”

“此去昆仑,千里迢迢,这些事情全听韩长老安排即可,以后就不用事无巨细都跟我说啦。”车厢里,木临春语气很是恭敬。

韩刁逸应了一声,领着几人来到一间颇上档次的酒楼前停下。白发少女月瑶扶着身穿貂裘的木临春走进酒楼,所过之处,引得人人侧目。

几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但那个赶车的老马夫却没有落座,他看起来比韩刁逸的年纪还要大,衣衫陈旧,发髻上插着一根树枝,裤腰带上左边挂着一个酒葫芦,右边插着一个长约两尺的旱烟管,与李寒衣等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韩刁逸平淡道:“老云头你去马车那边照看着,回头会给你留一些饭菜的。”

被称作老云头的老马夫,是红莲剑宗里负责养马的老头,因为整日住在马厩里,再加上这老头喜欢喝酒抽旱烟,所以身上的味道难免有些不怎么好闻,在红莲剑宗里,没人愿意多看这老头一眼。

老云头整日要有酒有烟,他就乐乐呵呵,全然不知忧愁。听了大长老的话,他就要转身出去,却被木临春叫住,“不用啦,老云叔一路辛苦,就一起坐下来吃吧。”

木临春自打记事起,老云头就已经在红莲剑宗看马了,小的时候他见老云头孤苦无依,曾经还送过他不少的好酒,只是这老头也不怎么会说一些感激涕零的话。这一趟出行,木临春一见是老云头赶车,心里还哪能不明白呀,想必除了这个傻呵呵的老头之外,没有人愿意驾车奔赴几千里的。

老云头呵呵一笑,也就顺势坐了下来,月瑶只觉得老云头有些可怜,并不怎么在意,李寒衣和韩刁逸却心中不悦,可少主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都与老云头拉开一些距离,被他夹过的菜,二人也决计不会再碰。

木临春的食量很小,吃的还没有月瑶多,不是他不想吃,而是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除非是自己或者秦轩亲自下厨,做些个他喜欢的菜肴,不过出门在外,那样做显然太过麻烦。

小镇酒楼不多,像样的只此一家,是以原本就不大的酒楼已是人满为患。这时,一个衣衫破旧的中年汉子突然走了进来,酒楼伙计见他邋里邋遢,就将他当成乞丐往外赶,哪知还未到那人跟前,就被他一个眼神给吓得踉跄后退,险些坐倒在地,然后那伙计就如同白日见鬼一样大吼大叫,让满屋客人都觉莫名其妙。

韩刁逸和李寒衣见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以他们的武功修为,自然能看出小二是被那人释放出的无形气机给逼退的。不过韩刁逸并不想多管闲事,于是向李寒衣微微摇头。

行走江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这人不对自己不利,他就权当没有看见。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邋遢汉子竟不知死活的走到自己的桌前,韩刁逸冷哼一声,并没有任何动作,但那柄负于背后的长剑径自缓缓出鞘。这一手绝活,可比刚才邋遢汉子以气机推小二要高明许多,吓得众多食客胆战心惊,纷纷猜测这老头是何方高人。

不过邋遢汉子却对此视而不见,看了那个兀自大快朵颐的老云头一眼,眉头微皱,然后将目光锁定在裹着貂裘的木临春身上,问道:“你有病?”

邋遢汉子此言一出,临近的几桌食客纷纷猜想,这下有好戏看了。李寒衣也放下了筷子,握住了腰间的飞雪剑。

不料木临春竟然点点头,承认自己有病。

汉子犹豫片刻,说道:“我家里也有人得了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没有治好,前些天听人说东平县有个神医,我就想带她过去看看,可是……我现在没有钱了,所以想找你借一些,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给你。”汉子说完这番话,沧桑的脸庞竟微露窘态。

韩刁逸怒极反笑,“这位朋友,虽然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不过我们却并不相识,你找一个不认识的人借钱,呵呵,怕是穷疯了吧?”说完,韩刁逸背后那柄长剑已经飞入他的手中,只要这家伙胆敢上前一步,他便会立时动手。

邋遢汉子没有动,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木临春。后者脸色平静,一旁的月瑶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她都觉得这人有些荒诞。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邋遢汉子见貂裘少年仍未表态,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正要离去,却听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问道:“你要多少银子?”

邋遢汉子猛然回过身形,面露一丝喜色,“一,一百两想必应该够了。”

汉子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都觉得这家伙真是穷疯了,一百两,怎么不直接抢呢?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那个裹在貂裘里的少年二话没说,还真就掏出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这下不仅是看热闹的众人愣住了,连那个邋遢汉子也愣住了,只觉难以置信,他接过银票看清面额之后,才如释重负。感激道:“大恩不言谢,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木临春。”

“好,我记下啦。”说了这句,邋遢汉子转身就走,火急火燎地跑出酒楼。

直到邋遢汉子身形消失,酒馆里的众人才回过神来,都不禁暗骂那个裹在貂裘里的家伙真是人傻钱多。有几个甚至都想学那邋遢汉子也去问他“借”点钱花花,不过看到李寒衣和韩刁逸二人身负长剑,气势不凡,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韩刁逸长剑入鞘后继续埋头吃饭,并未多说什么,反正钱不是他的,那个邋遢汉子看似武功不弱,虽然自己自信能够将其斩杀,不过真打起来难免要费一番功夫,能够用钱解决,又让少主自觉做了一件好事,他何乐而不为呢?一旁的李寒衣还是挺心疼那一百两的,不过见韩长老没说话,自己也就不好说什么。

一行人吃过饭后重新上路,因顾忌木临春的身体受不了马车颠簸,所以韩刁逸等人尽量放缓速度,如此行了三日,才算离开了武陵抵达太青州凤翔郡境内。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大地映照的一片赤红,一行人行至一处两面皆是大山的地段,韩刁逸招呼众人都打起精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路径,很容易有山贼出没。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并没有错,行了一段路后,果见前方不远的道旁,一群山贼打扮的绿林草莽围着一对年轻男女大呼小叫。年轻男女武功不弱,手中各执一柄长剑,背对背与那群山贼对峙,不落下风,山贼们也看出两人的厉害,并不与其拼命,竟轮番上阵,显然是想将两人耗得精疲力竭。

韩刁逸素来不爱多管闲事,当下目不斜视吩咐众人继续赶路。就在韩刁逸快要走近那伙马贼旁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尖声叫道:“韩伯伯,救我!”

听得这声呼喊,韩刁逸才看清了那个被马贼困在中央的青衣少女,不禁勃然大怒。只见他身形鹊起,眨眼来到那群山贼上空的中心,随意抡出一剑,十多个人头顿时凭空飞起,然后纷纷落地,尸身无一例外都朝着外围倒去。

一剑杀了十多人,韩刁逸面不改色,落地后,看着呆愣场中的少女,问道:“有枝,你怎么在这里?”

青衣少女回过神来,一把就扑到了韩刁逸的怀里,竟哇哇大哭了起来,她这一举动,让仍然呆立场中的紫衣少年眼珠子差点都掉下来。他实在想不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女孩竟然也会哭?

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青衣少女回过脸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韩伯伯,替我教训教训这个小贼,他竟敢占我便宜。”

韩刁逸闻听此言,目露凶光,一股杀气,弥漫而出。却忽听一人急忙说道:“住手!”

第五章 赠牧秦剑

韩刁逸侧头一看,原来是木临春火急火燎地从马车那边小跑而至,气喘吁吁道:“韩长老,他是我朋友秦轩。”

说完向秦轩点点头,然后有些生气地对青衣少女道:“有枝,你怎么跑出来了?”

青衣少女正是木临春的妹妹木有枝,虽说两人同父异母,但自幼也是感情极好,因此对于哥哥的脸色,她并不以为意,理直气壮道:“谁让你不带着我,那我就只能偷跑出来喽!”

木临春也拿这个妹妹没法子,只能招呼她和秦轩都上了马车。

“你们俩怎么会在一块儿?”车厢里,木临春问道。

木有枝气鼓鼓道:“哼,还不是这个家伙垂涎本小姐的美貌,一路纠缠。”

深知妹妹脾性的木临春哭笑不得,瞪了她一眼,转头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秦轩。

秦轩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原来他离开家后,才发现自己没有马匹,于是就想去城里的马场买匹马,一问价钱却傻了眼,一匹好马竟然要好几百两银子,他哪有那么多钱?好巧不巧,刚好在马场遇到了木有枝,木有枝曾去古元堂探望过木临春,秦轩也见过她几次,是以得知木有枝也要去昆仑以后,就厚着脸皮跟她同乘一马,一路走走停停,向东而行。

木有枝道:“还好意思说,一路上你的手都没老实过,要不是看你是我哥的朋友,我早就一剑……哼!”她本想说一剑给他阉了,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只能冷哼一声,摆出一副生气的脸孔。

秦轩嘟囔道:“谁让你跑那么快的……”

木有枝两眼一瞪,“你说什么?”

秦轩跟她走了一路,深知这位大小姐脾气,当下撇过头去不再理她。不过心里却想起了木有枝策马狂奔之时,自己因为紧张过度,双手无意间搂住了她胸前的那两处柔软,啧啧,还真不小。

马车外面看似普通,里头却宽敞豪华,四人同坐一车也不觉拥挤,年纪相仿的几人很快又打成一片。

木临春见妹妹没有再跟秦轩争锋相对,就拿出了那个准备好的木匣子递给秦轩,秦轩打开一看,却是一柄古朴长剑,他惊喜不已,“送我的?”

木临春笑道:“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柄剑吗?所以临行前,我就到后山剑池给你挑了一把,此剑名为‘牧秦’,与你很是相配。”

秦轩喜不自胜,“牧秦剑,听起来好威风啊!有什么来历吗?”

木临春道:“这是当年统一春秋乱战的大秦皇帝所配之剑。三十六年前剑神榜上位列第六的一代剑神梁云替,曾携此剑来红莲剑宗挑战,一声大笑便破去了红莲剑碑上的剑意,可后来还是输给了我爷爷。最后,牧秦剑便被我爷爷留在了大风山剑池。”

“不对啊,木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位列剑神榜第六的高手不是姓杨吗?叫杨什么来着?”秦轩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杨丰泽是十年前才登上剑神榜的新晋剑神,虽然也是天纵奇才,不过跟昔日的梁老剑神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江湖之大,风起云涌,谁又能保证自己不被后来人替代呢?”说到这里,木临春叹息了一声。

秦轩则不会想那么多,笑道:“感情还是皇帝和剑神用过的剑啊!好!以后行走江湖,就用它了。”秦轩说完,将牧秦剑抽出一截,竟有一股幽幽寒气从剑身溢出,不禁又赞叹一声好剑。

只是马车里的几人都没有发现,赶车的老云头,脸上出现了一抹自嘲的凄然之色,他解下了腰间的那个酒葫芦,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口酒,接着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憨傻之态。

秦轩忽然问道:“木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啊?”

“不许再叫我哥木头!”一直看秦轩不爽的木有枝终于安耐不住,她厉声呵斥道。

对于这件事,一旁默不作声的月瑶也表示赞同,她觉得公子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怎么能被称作木头?当下也神色不善地盯着秦轩。

不料木临春却道:“无碍,叫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那天你什么都没说就离开剑宗,我就猜到你小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秦轩有些无奈,好像自己做什么都在木临春的意料之中,他想了想,笑问道:“那,如果我没来,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把剑?”

木临春笑道:“那我就把它扔了。”

秦轩闻言一愣,撇了撇嘴,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木有枝和月瑶见他吃瘪,都是噗嗤一笑。

秦轩突然问道:“外面那个韩长老,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是什么境界啊?”

木临春道:“韩长老是本宗内院清风阁大长老,是货真价实的通玄境高手。”

秦轩倒吸一口冷气,“那岂不是比神武境还要厉害?怪不得方才一剑就把那十多个山贼给杀了。”想起那恐怖的一幕,秦轩仍是心有余悸。

木有枝插口道:“哼,你以后可别惹本小姐不高兴,韩伯伯最疼我了,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顶多也就真武境吧?一百个你都不是韩伯伯的对手。”

秦轩翻了个白眼,“大小姐,今天若不是我跟你在一块儿,就凭你一个人,能跟那群山贼周旋那么久吗?想必早被他们给抓上山做压寨夫人了。”

“你……混蛋!”木有枝气急败坏,半起身子伸手向秦轩打去,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马车忽然停下,木有枝立足不稳整个人就撞到了秦轩的身上,秦轩只感觉脸被有两团柔软事物给压了一下,时间虽短,却也让他有些神魂颠倒。

木有枝尖又羞又恼,叫道:“秦轩,我要杀了你……”

吓得秦轩赶紧缩到好兄弟的身旁,扯起他那厚厚的貂裘挡住自己。木临春的神色忽然严肃了起来,“不要闹了,外面有些不对劲。”

秦轩闻言推开了木有枝,伸手撩开车帘,众人就看到马车竟然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领头几人均是骑着高头大马,穿豹纹、着虎皮,不是腰挎长刀,就是手持板斧,还有一人倒提一杆长枪。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是山贼马匪无疑了。

大长老韩刁逸冷声问道:“诸位这是要劫道么?”

为首的五人,以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为首,男子抽出腰间的弯刀,以指轻弹,笑道:“这位老先生,晚生宋辉祖这厢有礼了,实不相瞒我等拦路于此并非为了打劫老先生,可两个时辰前,手下十几个兄弟惨死在五龙山下,宋某作为一寨之主不能袖手旁观,一路追踪马蹄就到了这里,请问此事是否与老先生有关?”

名叫宋辉祖的山贼头头说完,身旁一个手持宣花板斧的黑脸大汉神色不耐道:“大哥,跟这老头废什么话,指定就是他们干的,这还用问吗?”

宋辉祖没有理会黑脸大汉,仍是等着韩刁逸的回答。

韩刁逸冷笑道:“那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是我杀的。”

宋辉祖不动声色道:“冲撞老先生是他们的不对,在老先生的眼中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蝼蚁,可他们也都有父母妻儿亲人朋友,老先生既是高人,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行了,何必要痛下杀手不留活口呢?既然你都承认了,我也不为难老先生,还请先生自断一臂,留下半数马匹钱财,我便不再与你们为难,放尔等离去。”

宋辉祖的这番话,听在秦轩等人的耳朵里,都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个土老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韩刁逸闻听此言是哈哈大笑,“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对老夫说出这种话的,好,你要是能胜过我手中之剑,我便如你所言自断一臂。”

寨主宋辉祖道:“我知道你厉害,不过我既然敢来,肯定是有所依仗,老二,你去会会这位老先生。”

宋辉祖话音一落,身旁那个倒提长枪的虎皮大汉打马上前一步,“穿云枪,李沧麒。”

韩刁逸抽出长剑默不作声,神态极为倨傲,以他在红莲剑宗的身份地位,自然瞧不起这群贼匪,是以并未报出名讳。

李沧麒嘴角上扬,身形离鞍飞起,一枪刺向韩刁逸的眉心,速度之快无与伦比。离着老远,就让韩刁逸感受到了对方枪尖之上释放而出的凌厉气机,韩刁逸并未闪躲,双手横剑以剑身抵住了穿云枪的枪头,叮得一声,精铁所制的长枪再也难以前进分毫。李沧麒手上发力,两丈长的铁枪竟硬生生弯成了一个半圆,随后只见他手腕一抖,穿云枪猛然被蹦的笔直,竟将大长老韩刁逸震退好几步。稳住身形后,韩刁逸收起轻视之心,叫了一声:“好!”

一声好字出口,韩刁逸欺身而上,手中长剑如灵蛇游走,再不与对方硬碰,他深知长枪不宜近战,因此每次出剑都与李沧麒拉近距离,试图限制对方施展枪法,从而速战速决。

李沧麒察觉了持剑老头的意图,身形不住后退,所使枪法愈发诡异,枪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看似略逊一筹,实则与韩刁逸斗得旗鼓相当。一旁观战的宋辉祖见此情景,连忙命令手下兄弟后撤,战场瞬间扩大,让枪法本就大开大合的李沧麒更加如鱼得水。

宋辉祖见这个头发灰白的老头竟能跟威震七山八寨的二弟李沧麒斗得不相上下,心中震惊,以他的谨慎小心,自然不会傻傻等着二人分出胜负,万一二弟落败那就不妙了,当即命令道:“老三老四老五,你们也上,老规矩,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刚才秦轩撩开车帘之时,宋辉祖就瞥见了马车之中有个清新可人的青衣少女,虽只是惊鸿一瞥,也让他这个花丛老手心神一荡。简直比天绝山上的那些个人间极品还要美,山寨里的那几个抢来的娘们他早就腻歪了,宋辉祖已经在想着等会抓到那个少女之后,晚上又做新郎的场景。

五龙山盘龙寨的三当家于魁、四当家赵彪和五当家马平川,在得到大哥宋辉祖的命令后,立刻带着手下兄弟冲向木临春的马车。

李寒衣早已抽出腰间的飞雪剑,飞身下马,与冲在最前头的三当家于魁对上了一招,看似轻飘飘的一剑递出,却将于魁那力沉千钧的一斧挡了回去,于魁心中暗惊,要知道他的这柄宣花板斧足有五十多斤重,再加上他自身的力气,劈开巨石都如同砍瓜切菜,竟被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轻松化解。知道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于是说道:“老四,这点子有些扎手,咱俩一起上。”

四当家赵彪闻言,也不说话,抬起手中的大环刀就跟于魁一起杀向李寒衣。李寒衣冷哼一声,全然不惧,一柄长剑如梨花暴雨,将于魁赵彪二人据于马车之外,寸步不得进。可惜李寒衣一时之间,也不能将二人立马斩于剑下,对方除了剩余的五当家之外,还有几十个小贼虎视眈眈。

五当家马平川见马车再无人守,狞笑一声,举起手中一丈多长的斩马刀,一刀就劈向了那个赶车的老云头,老云头就好像被吓傻了一般,眼看斩马刀当头落下,他却一动不动。正在此时,一柄长剑突然迎了上去,挡下了马平川力沉千钧的一刀,一个眉心生有一朵青莲的紫衣少年,从马车中跳了出来。

第六章 藏剑山庄

秦轩一剑震退马平川,飞身下了马车,就与他斗在了一起。秦轩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么多年以来,不单是风雨无阻的上竹海练剑,他偶尔也会深入囚牛山,去与虎豹财狼搏杀,死在他手里的凶狠猛兽不计其数,早已练就了一身杀气,只是平时不显山露水罢了,如今生死当头,这种无形的气势,汹涌而出,让对面手上沾过许多条人命的马平川都是一个哆嗦。

马平川有些难以置信,将手中的斩马刀挥舞了几下,似要划破这一股无形杀气,而后又向秦轩连翻劈出十八刀,刀刀角度不同,力道不一,但全都快如闪电,势若奔雷。这是他的拿手绝技,屠龙十八刀,曾斩杀过不少绿林好汉,只可惜,他今日遇上的是身怀红莲剑宗上乘武学的秦轩,必然会是有力使不出的状态。

但以秦轩现在的修为,若想在短时间内杀他,也没那么容易。这时,月瑶和木有枝也已经下了马车,跟那些个山贼喽喽兵斗在一处。面对一大群山贼,木有枝只能勉强自保,而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月瑶却似变了一个人。

那个平日里总是被人欺负的白发少女,此时竟状如疯魔一般,剑之所至鲜血飞溅,哀嚎遍地,片刻功夫,七八个山贼都死在了她的剑下。众山贼起初见她是个女子,只是想将她活捉,并未痛下杀手,此刻见这女子如此心狠手辣,便再也没有了活捉的心思,均是招招致命。

此刻马车之中,只余下木临春一人,还有一个被吓傻了的老云头坐在车车辕上,原本护在马车边缘的秦轩、李寒衣、木有枝和月瑶,也逐渐被人群分开,离马车越来越远。

一直纵观全局的山贼头目宋辉祖,嘴角上扬,以他的心机城府,自然能看出车厢里的那个貂裘少年是这些人中最弱的一个,也是所有人都要护着的对象。

宋辉祖纵身一跃,眨眼便至马车跟前,二话不说,就朝那个碍眼的老车夫劈头就是一刀。

老云头这回终于动了,在宋辉祖刚举刀时,他就被吓的哎呦一声从车辕上摔了下去,宋辉祖见状也懒得去理这个糟老头子,正要掀开车帘,哪知道刚一伸手,马车前头的马匹马不知何故突然受了惊吓,四蹄一扬立时飞奔了起来,冲向混乱的人群。

原本这对于宋辉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可当他正要转身斩断马缰绳的时候,却突然脚下一滑,从马车上摔了下去,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摔下去后是头先着地。一声闷响,威震七山八寨的总瓢把子宋辉祖,根本没机会向人述说自己的诡异经历,他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鬼魂扼住咽喉,不受控制地撞在一个死去的小贼遗落的狼牙棒上,登时脑浆迸裂气绝身亡。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回去思考宋辉祖为何死的如此蹊跷,因为木临春的那辆马车已经撞入人群,有两个反应慢的山贼被生生撞死,可那马儿仍是状若疯癫,直直向前冲去。

秦轩一直心系马车中的兄弟,在宋辉祖跃向马车时就有所察觉,在老云头摔下马车之时,他已经一剑逼退了马平川,继而飞也似的冲向马车。宋辉祖摔下马车后,他就跟着跳了上去,顺势抓住马缰绳,控制着马匹的方向,等马车冲出人群包围之后,他才试图勒马停住,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根本拉不住马匹受了惊吓的马儿。

秦轩心中一惊,只得用尽全力控制着马匹在官道上驰骋,一直奔出数里路,车里的木临春见状,赶紧说道:“快跳车,这马疯了。”

秦轩闻言当机立断,拉着木临春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两人在路边的草丛里翻滚几圈才算停下。

秦轩扶起木临春,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木临春坐在草丛里,眉头紧锁,他突然说道:“这件事有些蹊跷。”

秦轩道:“你说的是那个山贼头头死的蹊跷?”

木临春有些吃惊,“山贼头头被摔死了?”他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想了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又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

木临春思忖片刻,说道:“算了,先不说这个了,秦轩,这一路之上,我的命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时刻打起精神啊。还有这次,真是谢谢你啦,你又救了我一命。”

秦轩笑了笑,“真是可惜啊。”

木临春奇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是个女子,不然就能以身相许了!哈哈……”

“滚一边去……”木临春笑骂了一句,又正色道:“你看我妹妹如何?要不然,我帮你说说?”

这回秦轩也学着木临春的语气道:“滚一边去……我可无福消受。”

两人玩笑了几句,似将方才的危险都抛在了脑后,一番商量过后,二人决定先往前走,想来那些山贼在死了头领之后,定然会自乱阵脚,不会再是韩刁逸等人的对手。

走出一里多路,秦轩和木临春就发现了翻在道边水塘里的马车,那马儿也已被淹死。木临春道:“咱们先不管了吧,继续往前走,路上留下记号。”

又行了五六里路,也没碰到村镇,木临春已是非常疲累,再也走不动路,秦轩只好背着他继续赶路。

黄昏时分,两人行至一座大山脚下,却碰见了很奇怪的一幕。两个衣着光鲜腰悬长剑姿容不俗的女子,一前一后,领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向他们迎面走来。

与她们擦身而过时,秦轩忽然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问道:“姐姐,请问前面可有村镇啊?”

领头的持剑女子先是一皱眉,可当看清了秦轩的相貌之后,明显转变了态度,再看向伏在秦轩背上的木临春,像是明白了什么,笑道:“两位公子这是要找地方歇脚么?”

秦轩道:“是啊,我们都走了半天了,也没见有人家,真是奇了怪了。”

其中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似乎想开口说话,却被领头的白衣女子一瞪眼给吓得赶紧低下头。

白衣女子道:“你们这是要往东去吧?实不相瞒,即便你们再走三十里,也没有一户人家,如果两位公子不嫌弃,不妨去我们庄里歇息一晚,看公子也像是江湖中人,我们庄主向来喜欢结交豪杰之士。”

秦轩一听还真有些心动,正欲开口,却听身后的木临春问道:“请问二位出自哪座山庄?贵庄庄主是谁?”

白衣女子道:“藏剑山庄,就在三里外的天绝山上,我们庄主姓柳。”

木临春闻言一愣,“藏剑山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装庄主柳倾川是女子,所以收徒弟也只收女子,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那女子闻言也是一愣,询问了一番木临春和秦轩的名讳,然后想了想,说道:“看两位公子面相,绝非恶人,只要进庄以后莫心存邪念,我们自然会以礼相待,没什么不方便的。”

木临春看了眼那几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沉默片刻后说道:“即是如此,那我兄弟二人就叨扰啦。”

江湖之中的山庄,大都是武林名宿们自己建立的,和门派不同,他们一般都收徒较少,在精不在多,有的甚至一脉单传。一般的庄主都比较喜欢结交江湖好汉,在武陵郡境内就有一个北斗山庄,庄主周光北就是出了名的热情好客,但凡有落魄的江湖中人找到他,他都是尽最大能给予帮助。还有那天下第二大高手蔡兰亭,就有属于自己的兰亭山庄,只不过没几个人能有缘进去罢了。

秦轩背着木临春跟在了那群女子的身后,一路之上,木临春都暗中流下了标记。秦轩也问清了两个白衣女子的名字,前头一人叫喜鹊,后面一人叫鹦鹉。

至于被她们领着的几个小女孩,据说都是从一些穷苦人家那里收来的新弟子,只要她们进了山庄以后勤奋刻苦修炼武功,到时候自然能够让家里亲人衣食无忧过上好日子。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秋风阵阵。一行人来到天绝山脚下,秦轩害怕木临春受风寒,是以也没有再与喜鹊和鹦鹉多言,一路无话,众人很快登上奇峰耸立云雾缠绕的天绝山山巅。只见一座恢弘的庄园矗立在山巅之上,秦轩抬眼看去,在夕阳映照之下,藏剑山庄檐壁生辉器宇不凡。山庄后面,还耸立着一座峰上之峰,高达百丈,犹如一根巨大毛笔倒插在山庄后方。

藏剑山庄院落重重,进得山庄以后,喜鹊将秦轩和木临春安置在第三重院落的一间厢房之中,厢房很是别致,一尘不染。喜鹊走后,秦轩对木临春道:“木头,你说的还真不错,这山庄里居然全都是女子,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挺漂亮,她身边那个白衣服的也不错,诶,你说说,这藏剑山庄为啥只有女子啊?咋不收男弟子呢?”

“藏剑山庄是老一辈剑神百里飞霜所创,三十多年前藏剑山庄还是很有名气的,后来百里飞霜因挑战剑神梁云替失败,最后练功走火入魔猝然离世了,山庄就传到了他弟子柳倾川的手里,从此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利害人物,也就逐渐没落了,可能因为柳倾川是女子,所以也就只收女弟子。”

秦轩惊道:“这梁云替不就是牧秦剑原本的主人嘛,没想到还真是有些本领。”

木临春翻了个白眼,“江湖何其浩瀚,练剑之人多如牛毛,能够占据只有十人的剑神榜,哪个不是一时无两的人物?”

秦轩笑了笑:“那这么说来,你爷爷就更加厉害喽,连梁云替都败在了他的手里。”

木临春叹了口气,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笑道:“你要是喜欢这里,等过会儿那喜鹊姐姐来了,你问问人家能不能破例把你收了,以你的相貌武功,说不定她们不会拒绝。”

秦轩也笑道:“好,等会儿我就问问,如果她们收我,那我可就不跟你去昆仑山了就在这里享福了,嘿嘿。”

木临春撇了撇嘴,没在理他,而是仔细打量起房中的摆设,忽然皱起了眉头。

第七章 你们都该死

藏剑山庄,第四重院落内的一个房间里,一个相貌英武的汉子赤着上身坐在椅子上,他的整条手臂都满是鲜血,一个如花似玉的红衣女子正小心翼翼为其包扎伤口,女子眉头微皱,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是被谁刺伤的?”

英武汉子面无表情,“一个用剑的老头,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这回我们盘龙寨算是彻底栽了,上下八十多兄弟死了大半,我逃走的时候,大哥和三弟四弟都死了,想必老五也活不成了,真他娘的晦气,那个老头竟然是通玄高手。”

这个受了伤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盘龙寨里武功最高的二当家李沧麒。

红衣女子说道:“哼,我早就说过,盘龙寨里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是一群废物,死了便死了,敢做不要钱的买卖,就得有随时赴死的觉悟,不过我倒是好奇,那个城府极深的宋辉祖是怎么死的,似他那种精明的人不应该这么容易就死了呀?”

李沧麒沉默片刻,然后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孔雀,说来你可能都不信,我大哥是从马车上不慎跌落摔死的。”

名叫龙雀红衣女子闻言一愣,一脸的不可思议,惊道:“不会吧,宋辉祖好像也是神武境大圆满的高手吧,比于魁赵彪他们可厉害多了,居然会被摔死?这怎么可能?”

李沧麒想了很久,突然说道:“只有一个可能,马车里那个穿貂裘的年轻人也是通玄境的高手。”

“身穿貂裘?”孔雀喃喃自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你说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穿着一身雪白貂裘,一脸病容,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个紫衣少年,那少年的眉心处还有一个青色的印记,就像,就像是一朵小青莲?”

李沧麒闻言腾地站起身来,惊道:“没错,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们来山庄了?”

孔雀美目一瞪,低声呵斥道:“叫这么大声干嘛?”

李沧麒讪笑道:“呵呵,怕什么,她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我当然不是怕她们听到,而是那两个少年现在就在三重院内,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还看到他们了,本以为不过是喜鹊的猎物,没想到,竟然深藏不露,如果那个年轻人真是通玄高手,只怕喜鹊这次是要栽个大跟头了。”

孔雀想了想,又道:“不对,那个貂裘少年好像是疾病缠身,进庄的时候,都是那个紫衣少年背着他的,怎么看也不像什么高手呀,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你这个大老粗肯定漏掉了什么细节。”

李沧麒当下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道:“我当时只顾着对付那个老头了,哪里能细看,反正当时马车里四个人就那个貂裘少年没有出来,大哥是怎么掉下马车的我没看到,我看他的时候他的头已经撞上了地上的狼牙棒。哎,大哥曾经与我有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也很是难过。”

“行了吧你,我早说过,宋辉祖不过就是见你有几分本领,才有胆子收留你,施恩于你,说白了,也就是利用你来巩固他在这一代的地位,要不然其余的山头哪里会让他做凤翔郡绿林道上的总瓢把子?”对想事情简单的李沧麒,孔雀总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话虽如此,可既然仇家都找上门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将李沧麒扶到椅子上坐下,孔雀骑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既然他们被喜鹊诓上了山,想要活着离开必然没那么简单,就算喜鹊眼皮子浅看上了那两个小子,可能让通玄境高手做扈从的,哪里会是一般人,就算到时候刺伤你的那个老头打上山来,也有师父顶着,实在不行还有那个老不死,你就不要露面了。”

李沧麒一听到“老不死”三个字,心头立时涌上一抹寒意,脸色都白了几分。

红雀见状,嗔道:“瞧你这点出息,怕什么,只要不忤逆他,他就不会管我们的私事。”

说完就搂住了李沧麒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李沧麒顿时放松了不少,竟被孔雀耳鬓厮磨的有些蠢蠢欲动,整张脸都埋在了她的胸脯里。

孔雀明显感觉到身下有个事物肿胀了起来,她媚笑道:“你还能行嘛?”

李沧麒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只听门外一个女子声音道:“姐姐,白师姐叫你过去一趟。”

孔雀一脸不悦,可还是回道:“知道了,马上出来。”然后对李沧麒道:“你就在这儿休息吧,想必是白鹭师姐出关了,找我过去问问最近庄里的情况。”

房间外面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女子,虽然没有走出房门的孔雀那般妖娆妩媚,却也不遑多让,浑身透露出一种青涩之美。孔雀见她脸色微红,便笑道:“画眉,改天姐姐也替你找个男人滋润滋润。”

被称作画眉的女子脸色更红了,说道:“谢谢姐姐的美意,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男人。”

孔雀笑了笑,没再说话,拉起她的手,径直往回廊深处走去。一直走到山庄最里面的七重院内,在一栋精致的阁楼门前停下。

阁楼大门虚掩,孔雀直接推门而入,房中灯火通明,典雅华贵,厅堂的一个蒲团之上,盘坐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赤足女子,女子脸色苍白如纸,不施粉黛,虽也是绝美之姿,却似乎少了一丝生气。女子的身前,还跪着两个白衣女子,孔雀看其背影,已经认出了两人正是喜鹊和鹦鹉。当下笑道:“呵呵,两位师妹真是好运气,今日不但带回了八个小雏鸟,还找到了两个年轻英俊的后生鼎炉,真是可喜可贺。”

说完这番话,孔雀来到依旧跪着的喜鹊鹦鹉身旁,却发现二人仍是纹丝不动,她从后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喜鹊的肩头,后者身子一歪,连带着一旁的鹦鹉一起颓然倒地。孔雀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两人原本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脸庞,已经变的满是皱纹苍老异常,甚是诡异。

孔雀腾地后退几步,尖叫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看着端坐在蒲团之上的赤足女子,满眼惊恐,颤颤巍巍道:“是,是你杀了她们?”

赤足散发的白衣女子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然后冷冷地看着孔雀,一字字道:“她们不该死吗?哼,这里的人,都该死,你,也不例外。”

孔雀闻言心头一凛,终于镇定下来,冷笑道:“白鹭,你虽比我早些入庄,可你真认为自己是我的对手吗?别以为跟师父闭关了几天,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不要忘了,一直以来,我的天资都在你之上,若不是师父偏袒你,哪能轮得到你在我面前嚣张?”

说话之时,孔雀已从大红裙摆中抽出一柄长剑,对身后的画眉说道:“去我房里把李沧麒叫过来。”

被眼前一幕吓得惊魂未定的画眉这才回过神来,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出了阁楼。而那个赤足散发的女子白鹭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笑道:“也好,那就让你们俩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省的在这山庄里偷偷摸摸藏藏掖掖。”

“我看你是疯了!”说完这话,孔雀身形一动,手中长剑直直刺向白鹭的眉心,她不知道这个往日里柔柔弱弱的师姐,为何会忽然变得如此狠厉猖狂,但她若想杀自己,那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

自幼就被带到藏剑山庄,在见识到这里的生存法则以后,孔雀凭借着机敏善变的头脑和坚强的意志,终于在此存活了下来,而且练就了一身极为高明的武功,已经是一只脚踏入通玄境的高手,实力丝毫不弱于穿云枪李沧麒,之所以叫画眉去喊他来此,也是以防万一,更可以震慑一下这个着了魔的白鹭。

孔雀这一剑,用了十成的修为,速度奇快无比,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武功一直都不及她的白鹭,竟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剑尖,那柄无坚不摧的三尺长剑就如同在在她手上生了根一般,再也不得推进半分。

孔雀见势不妙就欲松开剑柄后退,却猛然发觉自己的手竟被剑柄黏住,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甩不掉,浑身血脉逆行,瞬间全身无力,只觉得体内的生机被手中之剑莫名的抽离,孔雀登时面如死灰,赶紧跪地求饶,泪如雨下。

可白衣赤足的白鹭如同一尊雕像一般,面无表情,直到孔雀瘫软在地生机全无之后,她才松开了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对于地上那个前一刻还是美艳动人此刻已形同老妪的女子,再也不看一眼。

恰好此时,单手提枪的李沧麒跑进阁楼,他看到躺在地上的红衣女子后,脸色大变,纵然女子的脸已经变的干瘪,可他哪里认不出这人就是孔雀?李沧麒瞬间崩溃,大叫着走到孔雀身前,拿起她瘦骨嶙峋的手放在胸前,是泪如泉涌,如他这般铁血儿郎,痛失挚爱也是手足无措。孔雀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尽管她只不过是那个老妖怪随手丢弃的一个双修鼎炉,可在他的眼中,她依然是最美最聪慧的女子,他自己本就是犯下大错叛离宗门落草为寇的贼匪,又哪里会嫌弃她?

李沧麒红着眼睛,大声吼道:“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她不过是个可怜人……”

白鹭神色平静,淡淡说道:“是啊,她的确可怜,死了不就解脱了?你要是放不下她,那就跟她一起上路吧!我知道你的身份,南安神枪会的弃徒罢了,想必这么多年,你也活的很是煎熬吧?”

李沧麒他惨笑一声,不再多言,用没用受伤的那只手单手握抢,将胸中怒气和滔天恨意都融入长枪之中,朝着蒲团之上的女子横扫一枪,女子身形后仰,长枪中散发而出的气机,将一旁的座椅板凳都击成碎屑。

一击不中,李沧麒挺枪直刺,这回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不料穿云枪的枪头却被白鹭一把抓住,尽管她看上去身材纤细,体格瘦弱,却轻而易举将身长八尺体壮如牛的李沧麒给倒挑了起来,然后狠狠砸落在地,由于速度太快李沧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魁梧的身体被硬生生砸在了地上,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

李沧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可还不待他重新站起身来,就被如风而至的白衣女子一脚踩在脸上,那洁白小巧毫无瑕疵的玉足,竟生生将李沧麒的头骨踏碎。

一脚踩死穿云枪李沧麒,白衣女子收回玉足,在一旁孔雀的红裙之上抹了一下,除去血迹,然后足不沾地脚踏虚空走出了阁楼。她就像是一只冤死的厉鬼一般,在藏剑山庄内飘飘荡荡,只要遇到了昔日的同门,二话不说就一掌将其拍死,所到之处尸横遍地。那些山庄里的女弟子在她的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白衣赤足的白鹭,疯狂地血洗了自幼在这里长大的藏剑山庄,从最里边的七重院一直杀到三重院,却忽然看到了两个年轻人男子。一个全身裹着厚厚的貂裘,一脸病容。

还有一个一身紫衣,玉树临风,眉间有一朵似开不开的青莲,不知为何,白鹭看到他后,竟然愣住了。

第八章 白鹭上青天

秦轩和木临春两人在房中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招待,山庄又都是女子,他们也不好擅自出门,就只能饿着肚子在房里闲聊,刚才听到了几声叫喊,才从房间出来,正好看见一个白衣赤足的女子随手拍死了一个山庄女弟子的一幕。

秦轩怒道:“住手,你是谁?怎么能滥杀无辜?”

木临春看着白衣女子,见她竟然能够悬空行走,一把拉住就要上前的秦轩,一脸的凝重。

白鹭想了想,说道:“你们就是被喜鹊带上山的那两个人?”

“是的,你到底是谁?喜鹊姐姐和鹦鹉姐姐呢?”秦轩质问道。

白鹭淡淡道:“我叫白鹭,她们俩已经被我杀了。”

秦轩和木临春闻言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为什么要杀她们?”

白鹭看着气愤无比的两人,竟然笑了笑,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若不是方才亲眼见她行凶杀人,秦轩肯定以为她就是个仙女。但看她形同鬼魅的样子,秦轩知道自己绝非是她的对手,是以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衣女子两脚悬空走到回廊栏杆上坐下,粉嫩白皙的玉足轻轻摇荡,好似一个纯洁无瑕的粉红少女一般,天真烂漫。

她以手托腮,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秦轩,过了良久,嫣然一笑,幽幽说道:“你长得真好看,若我不是生在这里,或者在别的地方遇见你,我一定会跟着你浪迹江湖,仗剑天涯,真的好遗憾呢……”

秦轩和木临春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秦轩不禁暗想,哥长得好看不假,但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啊。

女子继续说道:“其实我杀她们,是为了她们好,与其活在这里,还不如早早死了,刚好也救下了你们的性命。”

木临春问道:“救了我们?此话怎讲?”

白鹭看了木临春一眼,说道:“趁现在还有时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白衣女子陷入追忆神色,“从前有位行侠仗义的大侠,救了一对落难的母女,女孩当时只有十二岁,却对大侠心生仰慕,想要拜他为师,大侠见小女孩天赋不错,就答应了。后来师徒两人一同闯荡江湖,那位大侠也慢慢有了名气,成为了一位剑神。还建立了自己的门派,可好景不长,大侠后来又败给了另外一名剑神,从此一蹶不振,意志消沉。”

“再后来,剑神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本男女双修的秘籍,就令他的女弟子一同修炼,女弟子本就一直暗恋师父,就没有拒绝,没想到修炼以后,两人武功竟然真的与日俱增,师父尝到了双修带来的美妙,最后完全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再留恋江湖,更是放出自己的走火入魔而死的消息,将掌门之位交给那个了女弟子,并将门派里的所有男弟子全杀了,强迫女弟子们与他一同双修。”

“从此,一代剑神就彻底沦落成了荒淫残暴的魔头,而那些女弟子体内,都被魔头种下了催命符,只有定期服用丹药材不会发作,她们若想安稳地活着,就要继续为魔头寻找新的双修鼎炉,忤逆者死,凡是能够活下来的,无一不都是成了魔头的傀儡。无论是多么天资卓越相貌出众的女子,只要被魔头糟践,都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慢慢的,她们也就都习惯了,开始不断的去寻找新的小女孩献给魔头,这些女孩被称为小雏鸟,所以从她们进门派的那一天起,就全都是以鸟类的名字命名。”

“雏鸟们在魔头居住的青天宫里待上一段时间以后,同样会被弃之如敝履,丢在门派之中,要想继续活着还得继续为魔头寻找新的雏鸟。找不到还是会死,最后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自私自利心如蛇蝎?早已都没了人性,虽然她们也都很可怜,可我还是要杀了她们,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更多的无辜女孩成为下一个她们。”

秦轩和木临春二人听着女子娓娓道来,都被惊得瞠目结舌,心中的愤怒更是无以复加,他们也都明白了,女子口中的门派其实就是藏剑山庄。

木临春道:“原来百里飞霜并没有死,而是一直都藏在这天绝山上为祸一方,那个后来当上掌门女弟子就是柳倾川吧?她为何不阻止百里飞霜?还有,柳倾川现在在哪里?”

白鹭叹道:“呵呵,柳倾川一来是喜欢那魔头,二来是起初的时候她的母亲还在,她虽然知道帮着魔头害人不对,可她却没有办法,到了后来,局面已经不是她所能够掌控的了,她这一生都在煎熬中度过,不过现在好了,她也解脱了。”

木临春想了想,又问:“她死了吗?那你是谁?”

“柳倾川是我师父,我是被她带上山来的一个小雏鸟,但由于我体质特殊,不能与人双修,不过却对武学有着极高的天赋,师父就将我留在了山庄,说来可能你们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在我小的时候师父除了教我武功,还教我仁义道德,在我十五岁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山庄竟是如此龌龊的地方。后来师父将一切都告诉了我,说只有我才能救她出苦海,我起初不明其意,直到最近,才算明白了。”

白鹭继续说道:“我体质特殊,天赋奇高,学什么都很快,可师父却不允许我暴露这种天赋,当她把百里魔头的双修秘书讲解给我听的时候,我竟悟出了另外一种功夫,师父很是高兴,称之为纳元功,就是可以吸纳他人的内力和元气为自己所用,这听起来就是很邪门的武功,但是师父却说无论什么武功,只要修炼之人不坏,那就不算邪功。”

对秦轩两人的惊诧的表情视若无睹,白鹭继续道:“前段时间师父让我与她一同闭关,一直都在忏悔,她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甘愿献出全部的修为让我吸取,助我冲破天元境,让我帮她结束这里的一切,我不愿意她就以死相逼,所以我就只能随她所愿了。所以,我杀这里的人,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

木临春听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可是光杀了这些人也是于事无补,罪魁祸首的百里飞霜呢?三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是名动天下的高手,想必如今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那谁还能治的了他?”

“你们看到山庄后面那座巨笔峰了吗?峰顶上有座青天阁,百里老魔头此刻就在那里,我马上就去找他,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么多,也是想让你们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想让你们以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还好今日出关,遇到了你们,要不然我都不知跟谁述说了,等会我若身死,麻烦两位公子将我的尸体火化,把骨灰带到青城郡归来城东边的黎阳镇,将我葬在那里。山庄里有许多金银财宝,你们都可以带走。在六重院内,有几个今天才被领上山的孩子,你们也一并将其带下山去。”

说完这番话以后,白衣赤足的女子,向秦轩木临春两人笑了笑,再不言语,身形飘然飞起,跃上房顶,一阵威风拂过,赤足女子衣袂飘飘,宛如仙人。

秦轩,看的痴了。

藏剑山庄外,以韩刁逸为首的李寒衣、月瑶、木有枝和老云头几人终于在解决了那群山贼以后,顺着木临春一路留下的记号,上了天绝山顶。

五人刚走到山庄外的广场上,就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自山庄内冲天而起,直直飞向山庄后方那座宛如巨笔的峰上之峰。

白衣白鹭上青天。

李寒衣心中一惊,那座险峻山峰高达百丈,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子就这样直接飞了上去,他惊问道:“天元境?”

一旁的韩刁逸虽然想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眼中的震撼却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看那女子的身法,可不就是比他还要高出两个境界的天元境么?

武道境界到达天元境者,便能初步掌握天地元力,与天地产生一丝共鸣,挣脱天地之间的束缚。月瑶和木有枝都是一脸羡慕和憧憬,那个站在最后面的老车夫老云头,呆呆的望着女子的身形,一副傻愣愣的表情。

白衣女子飞身上了巨笔峰,立身于一块巨石之上,冷冷望着峰顶那座富丽堂皇的青天阁,缓缓说道:“百里老魔头,请出阁赴死。”

白鹭这一句话声音并不是很大,就如同与秦轩、木临春讲故事时的语气一般,可让人震惊的是,远在巨笔峰下山庄内外的秦轩和韩刁逸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青天阁中也未有人答话,更没人出来,白鹭轻皱了下眉头,身形向后倒翻,落地之时,玉手轻抬,对着那块巨石后面一拍,足有一架马车大小的巨石猛然离地,向十多丈外的青天阁轰然砸去,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青天阁是一栋两层的木楼,并不算大,若被砸中,定然瞬间崩塌。可就在巨石刚到阁楼前不足两丈之时,突然停滞空中,看上去坚硬无比的巨石,表面豁然出现了道道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大团碎屑粉末,一阵山风吹来,石屑粉末漫天飞舞。

待石粉散尽,一个锦袍玉带的长发男子,突兀出现在青天阁楼的斗拱飞檐之上,男子英俊潇洒,一头黑发随风飘摇,全身衣袍鼓荡,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魅。

已有许多年不曾施展武功的百里飞霜,看着对面的那个年轻女子,笑了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体质特殊的娃娃。”

他说话的声音极为沧桑,与他的相貌天差地别,“你来的正好,八年前我不能与你双修,那是因为我的修为还不够,如今我已窥得一丝天机,豁然开朗,现在你我双修正是时候,定然能够双双进入天道境,到时天下,再无敌手。”

百里飞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梁云替和木林森死了没有,如果没死,我一定要将他二人剥皮抽筋,以雪这三十多年的耻辱。”

白衣女子微微一愣,“你还知道耻辱?”

“哈哈哈……”百里飞霜猖狂大笑,“你以为我愿意跟那么多女人双修吗?许多年前我就腻了,如今所有女人在我眼中不过是一记滋补的良药而已,可惜的是,这种补品于我而言,已经越来越没有用啦。”

说到这里,百里飞霜突然笑眯眯地看向白鹭,道:“可是你不一样,你天生就是一个上好绝佳的鼎炉,只可惜你这具鼎炉太过巨大,如若早年就与你双修,不仅对我无用,还会有损我的修为。而现在,你就像是一个被装满了大补之物的大鼎,与我双修,不仅能够助我登上武道巅峰,也能为你自己开辟新的一方天地。”

第九章 天绝山之战

白鹭的纳元功虽可以吸取他人的内力和元气,但能够消化并且收为己用的其实有限,如今更是几乎到达了极致,如果再贸然吸取,定然会因自身容量不够爆体而亡。

倘若她愿意跟百里飞霜同修秘法,则对自己百利无一害,可白鹭却无动于衷,问道:“说完了吗?”

百里飞霜有些不死心,“难道你不心动?若与我合作,我们将会成为举世无敌的高手,就算那天下第一了四十多年的孙老怪,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说不心动是假的,只不过你太老太丑了,让我觉得恶心。”

百里飞霜闻言,并未生气,笑了笑,说道:“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看你这个被我那好徒弟调教出来的徒孙,到底有没有本事。”

白鹭皱眉问道:“你知道师父在暗地里教导我?”

“哈哈,其实是我让她培育你这个最大鼎炉的,为的就是今天,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到头来竟然舍弃自身,要你来杀我,哼,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枉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她信任有加。”

白鹭一脸讥讽,“呵呵,你毁了师父一生,她为了你出卖了良知和灵魂,到头来你竟还能说出这种话,厚颜无耻的老妖怪,你若不死天理难容。”

说完抬起玉臂,双手结印,巨笔峰上顿时狂风大作,山峰方圆十里内的缭绕云雾被白鹭强行吸拽至此,然后就见云化成水,水化为冰,凝聚成了一柄十多丈长的巨大冰剑,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寒冷无比。

巨笔峰下,藏剑山庄内的木临春,已然感受到了这一股寒意,拉了拉身上的狐裘,对身旁的秦轩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找到了她们,我们就赶紧走吧。”

秦轩也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他此刻已经找到了那八个被喜鹊和鹦鹉带上山的小女孩,她们最大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二岁,现在都已经换上了鲜亮干净的衣服,被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无一例外个个都生的唇红齿白清秀可人,都是绝佳的美人胚子。

秦轩一一问过后才知道,这些小女孩都是被喜鹊和鹦鹉两人从几十里外的李家村骗来的,说她们都是绝佳的练武奇才,能够入藏剑山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学成了本事,就能够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可怜这些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们,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女,她们不知道的是,若不是遇到白鹭叛变,她们的一生都会被百里飞霜那个老魔头给毁了。

秦轩和木临春带着小女孩们尚未走出山庄,就看到了进山庄寻找他们的韩刁逸等人,一行人还没来得及多聊,木临春就道:“出去再说吧。”话音未落,就听见头顶上方天雷滚滚,似乎要山崩地裂一般。

原来,百里飞霜和白鹭二人的大战,已然拉开了序幕,两人都已经达到了天元之境,放眼整个江湖,能够与之匹敌者也是屈指可数,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已经不需要再使用任何兵器,因为他们已经达到能够操控天地元力,草木皆兵的状态。即便赤手空拳在十万甲士中,也是如入无人之境。

面对白鹭的那一柄巨大冰剑,百里飞霜面色从容,大袖一挥,手掌下翻,只听一声巨响,青天阁前的一大块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圈很奇怪的裂纹,形成了一个椭圆,紧接着,被裂纹圈起来的地方,竟猛然凸起,越凸越高,就像一根从山峰里冒出的楔子一般,一直被拔出了数十丈。

百里飞霜,抽山作剑。

从巨笔峰里抽出的山剑,一直随着百里飞霜向苍穹飞去,越飞越高,在距离青天阁高达数百丈的上空停下,周围风起云涌,天地变换,无数天地元力都涌入了那一柄山峰巨剑之中。

与百里飞霜那一剑相比,白鹭的白云冰剑,就显得十分脆弱,但能让百里飞霜如此兴师动众,拔山为剑,哪里会弱?

藏剑山庄外的广场之上,所有人都在举目眺望巨笔峰上空的天人交战,秦轩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吃吃问道:“木头,你确定这是武功,不是法术?”

木临春面露苦涩,“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你问我,我问谁?”

红莲剑宗的内院大长老韩刁逸,也是面色煞白,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天元境高手么?那如果,要是达到了更高的境界,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没有人注意到,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那个毫不起眼的老马夫,脸上突然闪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老马夫忽然身形离地,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入云霄。

秦轩等人,尽皆骇然。

若说百里飞霜的山峰里拔剑让秦轩木临春等人震惊,那还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是第一次见天元境高手施展神通。但平日里那个人人都不怎么瞧得上眼的马夫老云头,也是跟百里飞霜一样的高手,这就有些让他们难以置信了,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特别是韩刁逸和李寒衣,二人一路上没给过这个酒不离口、烟不离手的痴傻老头好脸色,这会儿,他们的心里真是有上百万头追魂赤兔马在奔腾。

老云头冲上云霄,身形落在巨笔峰顶,抬首望着苍穹之上那一柄正极速下坠的巨剑,哈哈笑道:“百里老头,故人梁云替,来接你一剑!”

身在高空的百里飞霜听到梁云替三个字,身形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放缓了速度,眼中露出一抹狠厉,继续吸收着附近的天地元力,巩固剑势。

老马夫转头对不远处的白鹭说道:“小女娃,可否借老夫一剑?”

以白鹭此时的修为,自然能够感受到这个邋遢老头的恐怖实力,绝不再自己之下,略一思索,就将身前悬着的那柄寒冰巨剑推了过去。

老云头大笑道:“好剑,老夫名字里有个‘云’字,这把剑是白云所化,正适合老夫。”

说完,就见老马夫伸手一招,那把寒冰巨剑就向他的手心飞去,老人以手掌悬空托着巨剑,浑身散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气机,在冰剑的剑身周围盘旋萦绕,就见那柄原本足有十多丈长的巨大冰剑慢慢缩小,到了最后,只有一丈长短,只是剑身却变得无比凝实,有如寒铁铸造一般。

白鹭看着冰剑的变化,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在此时,苍穹之上的百里飞霜已然剑成,从百丈高空极速下坠,势不可挡,仿佛他这一剑刺下,能将整座天绝山都夷为平地一般。

据说,从百丈高处扔一个鸡蛋下来就能砸死人,更何况他这凝聚了全部修为长达二十多丈的抽山之剑?

老马夫剑指青天,身形再次拔地而起,以同样的速度撞向控制巨剑俯冲而下的百里飞霜,与百里飞霜相比,老马夫的剑,就显得极为渺小,如同蚍蜉撼树一般。

藏剑山庄外的木临春等人,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苍穹之上的天人交战,很快,一大一小的两柄剑就豁然撞在了一起,谁都可以看出,两人的对撞,百里飞霜占了绝对的地利优势,老马夫则是如同逆水行舟,所以他们的心里,都不怎么看好这个可能是一代剑神的老云头。

可结果却出乎他们的预料,在寒冰小剑和山峰巨剑撞在一起的时候,百里飞霜的剑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后来竟停滞半空,几十丈长的巨大山峰剑竟被老云头双手托了起来,他的寒冰小剑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下方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听到百里飞霜一声哀嚎,从空中摔了下来。原来,老云头的寒冰小剑穿透的山峰巨剑的剑身,刺中了百里飞霜的身体,冰剑入体之后,老云头立时松开了对冰剑的压制,没有了束缚的冰剑在百里飞霜的体内轰然炸裂,碎成千万片。

百里飞霜被炸的血肉模糊,尸体刚好落入那个被他自己拔出巨剑后留下的大坑里,老云头双手一推,就将那一柄巨大山峰剑重新插进了大坑,顿时,整座天绝山似乎都晃了几下。

百里飞霜,死。

他的身体也被生生定入巨笔峰内,真是应了自掘坟墓这句话。

一剑杀死通过歪门邪道窥得一丝天机的百里飞霜,老云头有些意兴阑珊,孤身站在那一块刚刚还被他拖在手中的地面上,有些失神。

如梦方醒的白鹭道:“多谢梁前辈出手相助。”

联想百里飞霜之前的言语,以及面前老人刚才说过的话语中,白鹭已经猜出这两人其实早就认识,而且曾经有过仇怨,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老人会出现的如此及时,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现在看来,算是保全了一条性命。

老人笑道:“你不用谢我,我之所以出手并非只为救你,百里飞霜三十多年以前就曾败于我手,后来听说他走火入魔死了,当时我还觉得可惜,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一直在此为恶,还真被他误打误撞,险些入了天道,你若败于他手,那就更会使其功力大增,到时候再想杀他,只怕就难了。”

想了想,老云头又道:“你若想谢我,就护送山下那两个年轻后生去昆仑山即可。”

白鹭想了想,问道:“老先生是与他们一起的么?既有老先生一路保驾护航……”

老云头打断了白鹭的话,“我只能送他们到太青边境,到了东玄以后,就靠你来护着他们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小鱼小虾我都愿意出手的。”

白鹭想起了之前那两个年轻公子,笑了笑,点了点头,其实老云头即使不提这个要求,她也会跟着那两人,因为两人中的那个紫衣青莲额的少年,实在太好看了。

而且,在白鹭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一定要跟着这个年轻人。

白鹭和老剑神达成协议下了巨笔峰后,过了许久,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青天阁里爬了出来,若是白鹭在这里,一定会认出,她就是那个原本依附着孔雀的女子,画眉。

第十章 方寸天地

龙尾江江水浩荡,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流过凤翔郡庆安城外的李家村,东流入海。

被藏剑山庄弟子喜鹊诓骗的八个女孩,全都是李家村人氏。下了天绝山后,秦轩一行人就顺路将她们全部送回了李家村,血洗了藏剑山庄的白鹭,还赠予了她们一些银两。

在其中一个被解救的女孩家中吃了一顿便饭,众人便乘坐一艘载客的大船,自龙尾江顺流而下入东玄,这一段水路长达数百里,虽然绕的有些远,但好在不像陆路那般颠簸,速度自然也就快了许多。

老云头一剑击杀百里飞霜后,韩刁逸、李寒衣二人明显都对其尊敬有加,对于他屈身红莲剑宗心甘情愿做一个马夫虽然十分不解,但老剑神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

木临春其实并不意外,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绝对不可能只派韩刁逸和李寒衣二人相随,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这个老马夫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是以一路之上都对其颇为尊重。但他也没有想到,老云头竟然是曾经名动天下的一代剑神梁云替。至于他为何会在剑宗养马,木临春也能猜出一二,定然与自己死去多年的爷爷有关,只不过以他的心机城府,就更不会将此事刨根问底。只要老剑神对自己没有恶意,那就足够了。

秦轩望着那个白衣赤足飘尘若仙的女子站在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坐在在她身边的甲板上,望着龙尾江畔不住倒退的两岸青山,说道:“那个,小……小白,昨儿随大长老去城里找船的时候,看到城里有许多好玩意儿……还有好多漂亮的鞋子,有个卖鞋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我看她可怜就想照顾一下她的生意,可她只卖绣花鞋,我想着你好像还缺一双鞋,就跟那老奶奶比划了半天,给你挑了一双,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弯弯绕绕了半天,终于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不等白鹭答话,秦轩就赶紧把怀中的那双鞋子给拿了出来,放在赤足女子的脚边,然后红着脸跑回了船舱。对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白衣女子,秦轩打心底里还是非常忌惮,不过后者对他好像还挺不错的,总是和颜悦色,但是对其他人则都是一脸的冷漠,只是偶尔对那个暴露了身份的老剑神礼貌有加。

赤足女子看到脚边的那双白色绣花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双脚都放了进去,穿上以后,大小刚合适,她不禁笑了笑,脱下那双鞋子看了又看,然后又穿上,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船舱里,一剑验明正身的老剑神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秦轩,对于这个看起来油头粉面的小子,他倒不如何讨厌。不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私下里百般讨好,明面上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李寒衣那般虚伪,明明想跟请教自己关于剑道上的问题,却总是喜欢藏藏掖掖。

秦轩则不同,直截了当地一手拿一袋烟丝一手拎一坛女儿红,开门见山地说想跟自己学剑。梁云替笑道:“咋的啦?小子,你是不是偷看船上的女娃儿洗澡了?脸红得跟猴屁股似得。”

秦轩抹了把脸,嘿嘿笑道:“嘿嘿,倒是想啊,就是不敢,一个是我兄弟的妹妹,一个是她的朋友,还有一个想想我都害怕。呵呵,左右闲来无事,就想过来跟老前辈讨教讨教。前辈剑法通神,要是不教个徒弟传承衣钵,岂不可惜?再说了,前辈曾用过的牧秦剑都辗转到了我手上,这不正说明了咱俩有师徒之缘么?”

“少来拍老夫的马屁,我若想收你为徒,不用你说自然会收,可你若上赶着求我收,那我就没兴趣了。至于牧秦剑么,老夫早就不需要啦,老夫现在,天下万物皆可为剑。”

看着秦轩一脸愁容,梁云替又道:“不过看你小子会做人,又实诚,我破例指点你一二也无不可。”

秦轩闻言登时喜笑颜开,见老云头抽出腰间的烟袋,赶紧帮他的烟斗塞满烟丝,然后掏出火折子替他点燃。

老剑神梁云替抽了一口旱烟,吞云吐雾道:“其实你的资质并不差,且身怀气运,以后的成就必定不再我之下,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收你,免得误人子弟,你已经被木小子给弄错了方向,倘若老夫再横插一脚,你在武道一途之上的修为,定会大打折扣。”

秦轩只当他前面的话是故意埋汰自己,就没往心里去,说道:“前辈,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若不是我兄弟五年前传我功夫引我入门,我哪里能学的会这一身武功啊?当然了,在前辈眼里我的武功很低,不过那也都是实打实一招一式练出来的,怎么就是方向不对呢?”

“昨天是因为木小子也在场,他虽然很聪明,可是聪明人最容易钻牛角尖,所以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老夫没有当场点破,是怕他会心生愧疚,影响你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单独与你说,是因为老夫知道你的性子随和,不会在意这些。其实这也并非是不可挽回的事情,只要你以后的路走对了,那就还有希望成为一代高手。”

秦轩静静地听着。

“武道一途,自从数百年前被划分等级之后,就中兴一时,天下间出了许多高天三境的绝顶高手,可越到最后绝顶高手就越少,追其原因,除了曾经中原被异族统治的那几十年中,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中度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鲜有人练武之外,还有就是太祖皇帝驱除天凤异族一统中原之后,又曾令手下大将孙牧野马踏江湖,从此江湖势微,庙堂势强。所有的武林人士和宗门帮派都苟延残喘,或是与朝廷妥协,或是隐居山林。”

“太祖皇帝出生江湖草莽,自己本身也是武学高手,恢复中原正统之后,深知江湖中人的可怕,要知道一个太虚境的高手就能打垮一支万人骑兵,那如果是十个百个呢?事事精于算计的太祖皇帝就想出了一个损招,废除了武道第一重境界通脉境,以金胎境为武道第一重境界,并且跟所有的江湖门派达成一致,起初人们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既然练武,先打通经脉和后打通经脉没什么两样,可几十年下来,那些后起之秀能够登顶的越来越少,人们这才恍然大悟。这一切可能都是没有率先打通经脉的缘故,错过了最佳的开脉时期,可能就与天道境无缘了,就更别提再上面的太虚境,更遑论冲破太虚成为无上地仙不死真神了。”

老剑神说到这里,秦轩已是呆若木鸡,他直到今天才知原来天道境之上还有太虚境和无上地仙不死真神一说。

秦轩道:“那如此说来,我岂不也是先练武后通的脉?那,还有机会补救么?”

梁云替讪笑道:“这就得看你的机缘了。”

秦轩想了想,问道:“前辈说的这个事情,好像有点与理不通。前辈已经说了,这是太祖皇帝弹压江湖的手段,那些个武林门派之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误区么?”

梁云替瞅了他一眼,冷哼道:“老夫说了,那皇帝老儿曾经马踏江湖,知道什么叫马踏江湖么?就是把那些江湖里的不听话的出头鸟全都干掉,留下的自然就是不足为虑且又听话的一群人。”

“小子明白了,这皇帝老儿真不是个好东西。”

老剑神有些鄙夷地看着秦轩,不屑道:“你知道个屁,自古侠以武犯禁,倘若天底下人人都武斗成风,那岂不天下大乱了?会武功的打来打去,最后受欺负的不还是老百姓?这一点你倒是有些小人之心了,站在当权者眼中思考一下,你就会觉得他的做法没错。就像如今的天下,虽然有几个高手,但朝廷里都有相应的高手制衡。例如那当朝第一大宦官向东流,就是一只脚迈进天道境的高手,还有龙爪(zhao)卫都指挥使温流胜,也是不亚于向东流的顶尖高手。”

对于龙爪卫,秦轩并不陌生,其势力遍布天下,就算一些鼎有名气的江湖高手遇上,也得乖乖给他们让路。

听到这里,秦轩对眼前的老云头真是刮目相看,问道:“老前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老剑神哈哈大笑,“不是老夫知道的多,是你知道的太少,就像那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只见方寸天地尔。”

秦轩撇了撇嘴,也不生气,笑道:“说了这么半天,前辈也该指点一二了吧?”

“呵呵呵,你不提醒老夫都差点忘了,咳咳,咱们进入正题,你修炼的红莲经是红莲剑宗的顶尖内功心法,也是够用了,只不过木小子不会武功,所以有些地方他也领悟不得,你就更别提了,现在老夫就告诉你正确的修炼法门,以后你就只修炼内力,稳固金胎,什么时候感觉到丹田气海中有了一方天地之后,你就算是踏入神武境了。”

然后,梁云替从周身穴道奇经八脉讲起,给秦轩上了醍醐灌顶的一课。

秦轩虽说是从十来岁就开始练武,可那都是些花拳绣腿,拿去街头卖艺倒是可以,但若真与人对战那就没什么卵用了。

后来经过博览宗门武学典籍的木临春指点,虽然学会了许多顶级的剑法,但却没有强悍的内力作为支撑,所以使出来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好在他曾经勤奋刻苦,日日练功,已在无形之中迈过了金胎境的门槛,后来也渐渐贯通了七经八脉,现在只要修炼出足够的内力,武功就能一日千里,之前所学的剑法,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里,木临春因为体弱晕船,所以不怎么出自己的船舱,都由月瑶照顾他。

秦轩得到老剑神的指点后,日夜苦练,拼命亡羊补牢,对武道的认知又更加多了一些。

此时的秦轩,再回想前几日天绝山上的那一战,好像有了一丝的明悟。

不过这稍纵即逝的感悟,他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就好像是晚上做了一个很超前的大梦,在梦里自己仿佛掌握了某种极为厉害的武功,但就是想不起来怎么运用。这让秦轩很是头疼,想来想去,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第十一章 青丝挽玉簪

秦轩等人乘坐的大船,足有几十个大小不一定舱房,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船上自然还有许多其他的乘船之人。

大船每每路过郡县码头之时,都要停顿一两个时辰,用以迎来送往新旧登船下船的客人。

木有枝要去昆仑山,本来一直到太青州边境都不需要下船,但这几日以来,木临春因晕船整日睡在房间不出来,秦轩天天打坐练功,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都快憋出病来。

这一日,当大船在渝州码头停靠之时,木有枝就跑到了秦轩的房间里将他强行拉了出来,想让他陪自己去城里逛逛。秦轩一连七八天除了偶尔像老剑神请教,其余的时候都窝在房间里练功,心想出去逛逛也无不可,于是就跟着木有枝随人流下了船。

两人上岸以后还没走多远,就发现白鹭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木有枝有些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性格有些孤僻的白鹭却不理她,加快了脚步走上前与秦轩并肩而行,与木有枝一左一右,将秦轩夹在中间。

这让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老少爷们都羡慕不已,心想这小子真是艳福不浅,不论是左边那个冷若冰霜披散头发的白衣女子,还是右边那个清新可人的青衣少女,俱是超凡脱俗姿容绝美,只怪爹娘没给自己也生得一副好皮囊。

木有枝深知这个女人的狠厉,见对方不搭理她,生气归生气,但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将她当作空气,自顾自与秦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渝州城是太青五州郡最大的一座城,其繁华程度比天玺城犹有过之,街道宽阔店铺林立,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木有枝乐不可支,她是红莲剑宗的大小姐,出门自然不会缺钱,虽然是偷跑出来的,但也顺手拿走一大叠她娘亲压箱底的银票,至于到底有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

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和许多上好的胭脂水粉,木有枝又在一家玉器铺子里挑了几只翡翠发簪,只逛了一会儿的红莲剑宗大小姐,花掉几百两银子后,连眉头都不曾眨一下。

看的一旁的秦轩暗暗乍舌,心想以后娶媳妇,可不能取这样的败家娘们,否则都不知道怎么养活,就他老爹那三间药铺,想必都不够这位大小姐几天挥霍。

一直跟在秦轩身边的白鹭则波澜不惊,木有枝刚才挑的那几支发簪她也觉得挺好看,就走到柜台前给自己也选了一支。

白鹭拿起了一支毫无瑕疵的白玉发簪,将满头如瀑青丝随手一挽,再将那支发簪插在了挽好的发髻之上,然后笑着向秦轩眨了眨眼。

挽起头发的白鹭,似乎完全变了一种气质,在七分的冷艳之上,又加上了三分的英气,让秦轩不由自主心神一荡,特别是她对自己显露出来的那个微笑,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秦轩忍不住赞了一句:“好看……”

玉器铺子里,那些正在挑选头饰的贵夫人、大小姐和一众陪着主子而来的丫鬟们,见此一幕,都不自觉心中暗赞一声,不过随即就有许多女子朝白鹭投来了另一种眼光,那是嫉妒的目光。

木有枝最看不惯白鹭这副狐媚的样子,暗想她不愧是藏剑山庄那个老色‘魔的徒子徒孙,装腔作势的故作冷漠之中,又带着一种魅惑人心的妖娆。

对于白鹭所选的那根玉簪,木有枝压根就瞧不上眼,她冷哼一声,“虽然你选的是下等的货色,可也别指望本小姐给你付钱。”

柜台里那个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听此言,就有些不乐意了,不过见是这刚在她这里花掉几百两的青衣女子说的,也就立刻委婉了许多,笑道:“这支白玉簪虽比不得姑娘刚才选的贵重,可也不能算是下品,那可是出自本城有名的玉雕大师之手,也值一百两银子呢!”

木有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白鹭,心想等会要是没钱付账,看你丢不丢脸。

白鹭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对秦轩道:“既然你觉得好看,那就帮我买了吧!”

秦轩闻言脸色一变,他全部的家当一共也就一百多两银子,要是替白鹭买了这支发簪,那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可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心中纠结不已。用力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老板娘说道:“老板,能不能……便宜些?”

说实话,玉器店的老板娘阅人无数,还真是极少见到如此英俊的后生,要不是店里人多,指定要上前去揩一揩油,见他似乎囊中羞涩,就很是大方地笑道:“行,你们都是一起的吧,给你算八十两好啦!”

当秦轩递出银子的时候,笑意吟吟的老板娘还顺势在他的手上摸了一把,不过此刻正心中滴血的秦轩,却浑然没有感觉到老板娘的轻微举动。

见秦轩给白鹭买下发簪,木有枝心中有些气恼,白了两人一眼,一跺脚愤然离去。

这倒不是因为木有枝有多喜欢秦轩而吃醋,主要是她从小到大都被宗门里的人捧在手心,特别是那些个出类拔萃的同辈弟子们,整天一有闲暇,都众星捧月一般将她奉为女神,前呼后拥,哪像如今出门在外,身边的同龄人只有秦轩能陪她解解闷,而这家伙又偏偏被出身下等门派的白鹭迷的神魂颠倒,对自己反而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让木有枝没来由地就生出一种挫败感。

其实对于此事,木有枝还真是误会秦轩了,从老剑神的口中,他已然得知,等到达了太青州边境后,梁老剑神就会止步,而接下来的一路上,能耐最大的自然就数白鹭。而白鹭也和老剑神达成了约定,会一路护送他们抵达昆仑山。

因此,秦轩才觉得有必要和白鹭搞好关系,他从小在古元堂药铺长大,接触的都是买卖生意,自然能分得清利害关系。况且,白鹭的性情虽然古怪,但对自己似乎还挺不错的,秦轩就是那种别人对我好,我就对别人更好的人。

木有枝故意与秦轩和白鹭拉开了些许距离,又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可越逛越觉得索然无味。

秦轩不知木有枝为何会生气,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逛了一会儿,对她说道:“要是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了,不如咱们找家饭馆吃顿饭吧,船上的伙食我都快吃腻了。”

木有枝见秦轩率先与自己说话,心中的气愤也就淡了几分,说道:“好啊,不过得你请客才行。”

秦轩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兜里还有几十两银子,想必几人吃顿饭应该花不了多少,当下就大大方方道:“行,跟两位女侠吃饭,哪能让你们掏腰包啊?呵呵……”

木有枝撇了撇嘴,随即一脸坏笑,一拍秦轩的肩膀道:“好,就给你这个机会!”说罢走在两人前面,左挑右选了半天,终于在一栋高大的酒楼门口停下。

秦轩一看这酒楼,顿时傻眼了。

上下三层的酒楼,开在人气旺盛的十字路口其中一角上,门迎四街,铺面往两边街道延伸十余间。酒楼正门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刻着“风波楼”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凌人,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手笔。

大门两旁的汉白玉石狮子后面,立着两根红漆大柱,撑起雕龙画凤的斗拱飞檐。大柱之上,还刻着一副对联,上联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下联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此乃两位已故的绝世大侠之名言,上联说尽了武林中人的无奈和辛酸,下联又为无数江湖儿女指明了方向,但凡江湖中人,无人不晓这两句话。

风波楼,是一家既神秘又闻名天下的酒楼。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这酒楼到底是谁开的,但是在神州大地的九州之上,几乎每座繁华的城里都有一家甚至几家风波楼。天玺城也不例外,所以当木有枝看到风波楼以后,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在风波楼的二层临窗的一间奢华包厢里,一个锦衣华服的贵气公子,看到木有枝和白鹭两女走进风波楼,英俊的脸上竟露一抹淫邪的笑容。

贵公子的身旁,站着两个很奇怪的人,左边之人一身红衣,右边之人一身白袍。这两人,一个叫铁红鹰,一个叫齐白鹤,曾在江湖上有个响当当的名号:“鹰鹤双绝”。

二人见贵公子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嘴角上扬,他们知道,来活儿了。

锦衣公子忽然开口道:“老铁,你觉得刚才那俩小美人,哪个更好看啊?”

铁红鹰扬了扬那对斜飞入鬓的八字眉,笑了笑,“两个都是上品,若非要我选,我觉得那个穿青衣的小丫头不错,看其行走的姿势气度,必然是练过功夫的。”

“哦?那你能否看出,她是什么境界啊?”贵公子来了兴趣。

铁红鹰笑道:“呵呵,撑死了也就是刚踏入真武境不久,不足为虑,公子若是喜欢,铁某必然能一招将其制服,送到公子怀里。”

贵公子闻言笑了笑,说道:“诶,老铁这是什么话,强抢而来的女子有什么意思啊?办事的时候不是用绳子捆就是得灌迷魂汤,一点感觉都没有。”顿了顿他又转而向齐白鹤问道:“老白,你觉得哪个更漂亮啊?”

全身笼罩在一袭白袍之内,只漏出半张脸的齐白鹤,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跟老鹰眼光不同,我还是觉得那个白衣服的娘们水灵,浑身透着一股子桀骜的出尘之气,若能将之征服,那才美妙。”

贵公子闻言不可置否,又问道:“那她是什么境界啊?”

齐白鹤笑了笑,“没有境界。”

贵公子转头看向铁红鹰,见后者也点了点头,这才说道:“没有境界就是不会武功喽?”

铁红鹰道:“是的,铁某不会看错,倘若那白衣女子会武功,除非她境界在我们兄弟之上,但在我看来,她就是个普通人。”

武道境界,向来都是高境界可以看穿低境界的人,对于比自己境界还高的人,如果对方刻意收敛,那就会无法感应其境界高低。

贵公子也相信铁红鹰的话,那个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细皮嫩肉的女子,怎么可能比这俩怪物的武功还高?他又问道:“那个与他们一起的年轻人?”

铁红鹰伸出五指,信誓旦旦道:“五招。”

老铁的意思就是说他能五招击杀那个年轻人,贵公子笑容灿烂,再也无所顾忌,对着两人低声耳语了一番,铁红鹰先是眉头一皱,继而伸出了一根大拇指,齐白鹤的半张脸都被风帽遮住,则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第十二章 风波楼里风昭怜

已是正午时分,风波楼的大厅里人声鼎沸,几十张大小不一定桌子几乎座无虚席,大都是一些江湖中人。

秦轩领着两位秀色可餐的大美人进来以后,自然引得许多人瞩目,一些个早先进入风波楼的女侠们,立刻失去了颜色,都有意无意地像两女投去不善的目光,但当她们看到两女身旁的紫衣青莲额的年轻人时,就立刻收敛几分,心中突突直跳。

三人选了个位置以后,木有枝对酒楼伙计一连报出了七八样菜名,听的秦轩目瞪口呆,虽然他没有来过风波楼,不过听着这些高大上的菜名,他也知道,这次可能要被木有枝给狠狠宰一顿了。

“喂喂喂,有完没完啦,点这么多吃的完嘛?”秦轩赶紧出言打断道。

木有枝鄙夷地看着秦轩,“吃不完不能打包带走?韩伯伯和我哥他们兴许也没吃呢。”可随即她又想到,这些菜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两,再点的话,就要掏空秦轩的家底了,然后心头一软,就没再多要。想着到时候若秦轩没钱花了,自己就塞一张银票给他。

白鹭没有理会二人,一手端着茶盏,目光在风波楼里四下打量,只见在大厅的最中央有一座一丈长宽的高台,高台之上铺着红毯,四周还摆满了鲜花。大厅的四面墙壁上还画了许多幅壁画,白鹭在看壁画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便立刻回望过去,就见不远处一桌客人中,有个相貌儒雅的翩翩公子对自己投来一个莫名的笑容。

白鹭正欲撇过头去,却突然愣了一下,看了眼那个儒雅公子,又看向正跟木有枝斗嘴的秦轩,继而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那儒雅公子似乎注意到了白鹭的举动,就朝秦轩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禁轻咦了一声,坐在他身旁的那个眉毛灰白的中年人立刻问道:“少爷,怎么啦?”

“老刘,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跟我长得有点像啊?”

儒雅公子说完,被他称为老刘的中年人,以及同桌而坐的另外两个年轻人同时向秦轩看去,然后同时一呆。

老刘灰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片刻后,笑道:“少爷不必奇怪,天下之大,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那小子不过眉宇之间与少爷颇有三分相似,但是气度神态却天差地别。”

老刘说完,瞥了眼坐在下首一个书童装扮的年轻人,面白无须的书童立刻附喝道:“对,义……刘大管家说的对,那小子哪能跟少爷比啊?”

与三人同桌而坐的另外一个灰衣男子,则并未刻意开口说话,刘管家撇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一丝不悦,但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一个气质出尘的红裙女子,忽从二楼廊道当空跃下,飞到了酒楼大厅中央的那座高台之上,女子模样清秀,眉目舒展,英气逼人,美的震慑人心,她那种浑身上下透露而出的自信与从容,就能让许多江湖女侠和名门闺秀自叹不如。

像秦轩这样第一次来风波楼的客人,并不知道这突兀出现的红衣女子要做什么,均是一脸茫然。

但像木有枝这种常客,则都是大声叫好,有的甚至鼓起掌来,更有甚者已经对这红衣女子吹起了口哨。

红衣女子却始终面带微笑,镇定自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环视一圈,向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各位来自九州四海的大侠女侠们,小女子风昭怜,是这渝州风波楼的小掌柜,冒昧出现于此,不为别的,只为向各位解说一下这四面墙上的八幅壁画。”

风招怜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伸出纤手指向东边的墙壁,说道:“这第一副画不需我多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孙红涯,四十年前与魔道第一人独孤九州的五绝山之战,那一战惊天动地,正邪两大高手从天明打到黄昏,方才分出胜负,五绝山十八朝天峰被拦腰斩断十七座,孙红涯胜。也是那一战,奠定了孙老前辈武道第一人的地位,独孤九州被击杀以后,从此魔道式微,正道人士才得以扬眉吐气,这都归功于孙老前辈。此战,当浮一大白!”

其实这件事情,连江湖里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可每每被人提起总能让人热血澎湃,心之神往。风招怜虽是女子,却三言两语将此事说的绘声绘色,酒楼里的一众食客都不禁纷纷叫好,一众武林豪客们,都不禁端起酒碗仰头喝干。

就连秦轩也是喝了一大口酒。

立于高台之上鲜花之中的红衣女子,素手微抬,酒楼之中顿时鸦雀无声。

“这第二幅画,是八年前天下第二高手蔡兰亭大闹五绝山论剑,在最后一峰之上,以一柄木刀力败三大剑神,这一战也堪称绝世之战,一切都源于那三位剑神看不起用刀的刀客,所以才引得蔡兰亭出手,以木刀证天道,让天下所有刀客都为之振奋,此战也当浮一大白。”

风昭怜说完,大厅里用剑的江湖豪客俱是沉默不语,带刀的大侠们却硬气了三分,都不自觉地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拍手叫好。

正当那些用剑之人都自觉脸上无光的时候,风昭怜的声音再次响起:“蔡兰亭此举,虽然震动天下,但也为后来的一件江湖大事埋下了伏笔。”

风昭怜指着第三幅壁画道:“这第三幅画,就是三年前,当今剑道第一人,北城城主顾神飞,在黄龙江畔,独斗神刀榜上五大刀王,不分胜负,这一战可谓前无古人,直打的黄龙江江水倒流,往来千帆皆后退,顾北城之风流,当世无二,只恨三年前没能亲眼看到这一战,真是生平之憾事。”

风昭怜说完一声叹息,秦轩竟被莫名勾起了一抹遗憾,随之一叹,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这一刻,他是完全理解那高台之上女子的心境,觉得她也应该会像自己一样,需要一杯酒,于是便鬼使神差地一扬手,将那剩余的半瓶酒扔向了那个红衣女子。

顿时举座皆惊。

红衣女子随手将酒瓶抓在手里,侧头一望,就看到一个紫衣青莲额的少年在对着她笑,或许是感觉到少年没有恶意,风昭怜报之一笑,继而举起酒坛,仰起头,朱唇轻启,瓶中美酒被她丝丝缕缕倒入口中。

红衣女子轻倒酒,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风波楼里的一众豪客们见此画面,只觉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由得都痴了。

秦轩也是没有想到,这红衣女子喝酒都能喝的如此美不胜收,直到她将酒瓶还给自己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知道风波楼一些底细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个敢朝风昭怜扔酒瓶的年轻人。

木有枝杏眼圆睁,瞪着秦轩,怒道:“秦轩,你个臭不要脸的,谁叫你勾引那个女人的?不要命了吗?”

“额,咋的啦?不就是请她喝一杯酒么,怎么就不要命了?”秦轩不明其意道。

木有枝看了眼那个正在讲解第四幅画的红衣女子,说道:“这个时候是不能扔东西上去的,还好这个小掌柜好说话,要是碰到脾气不好的,可有你好受的。”

秦轩只是笑了笑,并不以为意,风昭怜所说的事情,他以前基本都听木临春说过,于是问道:“诶,幼稚鬼,那你说说,她为何要费这么多口舌来说这些个老生常谈的事情?”

木有枝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不过是为了营造气氛而已,过一会儿你就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在简单讲解完了前几幅画以后,风昭怜说道:“上面说的这些其实都是一些陈年往事,诸位请看这最后一幅画,这是上个月天下第七剑神与一无名剑客决战番阳湖,在万人瞩目之下,第七剑神戚鸿羽败!”

风昭怜此言一出,风波楼内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戚鸿羽,在十大剑神中排名第七,刚过不惑之年,历经大小一百九十多战,据说只败了一次,那还是因为他挑战第六剑神杨丰泽而输了半招,可这半招输得并不丢人,反而更加奠定了他天下第七的地位。

众人议论过后,终于回过神来,有人就问道:“那这打败戚剑神的无名剑客是谁啊?”

风昭怜等的就是这句问话,笑了笑,“此人名叫江如画,据说是江南道龙雀山庄的少庄主,自幼练剑,天赋奇高,二十岁时便是以剑通玄,如今二十八岁已是剑入大天元!”

风昭怜说完,许多人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二十八岁的天元境大圆满高手,江湖百年以来也是凤毛麟角,据说就连当今第一武夫孙红涯,也是三十岁才入大天元,这江如画居然比孙红涯天赋还要高,怎不教人震惊莫名。

风昭怜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得意,这正是他要的效果,过了今天,江如画这个名字必然会名动天下。

还不待众人回过神来,风昭怜又说出了一件事情,秦轩听得震惊不已,说的正是前些时日天绝山上所发生的事情,假死了几十年的百里飞霜,扮成老马夫的老剑神,居然都被红衣女子说了出来,不仅如此她还详细的描绘了天绝山巨笔峰的那一场大战,听得楼内众人瞠目结舌。

风昭怜道:“昔日的梁老剑神一剑破百里,为凤翔百姓除一害,可歌可敬,对于此事,我风波楼并未收取任何人一分一厘的好处,只为宣扬老剑神的此等义举。至于那位没有出手的白衣女子,则姓名不详,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也绝对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元境高手。只怕,接下来的江湖,要热闹了!”

风波楼里上上下下一共聚集了两三百名江湖豪客,就连大门之外窗户底下都蹲满了人,所有人都被这两件事情给震惊了,都不禁在想,天元境的高手怎么忽然这么多了?

九州之上,风波楼三千座,不仅有名酒名菜和名茶,他们还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最新的江湖大事件,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负责风波楼的所有小掌柜们就会将这些大事,以解读壁画的方式讲给江湖人听,一旦经过风波楼的大肆宣传,就会立刻天下皆知。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大半个时辰,直到风昭怜退下高台,秦轩还有些意犹未尽。对风波楼不禁愈发好奇,他想不明白,什么人会有这么大能耐,能开得起这样的酒楼。他也从木有枝的嘴里得知,那个叫江如画的新晋剑神,是花了钱才让风波楼大肆宣传的,所有的江湖大事,想要快速发酵,都是由风波楼在背后操作。

不仅如此,风波楼还倒卖各种别人都探听不到的消息,只要有钱,那就没有风波楼不知道的秘密,在这期间也有许江湖人打过风波楼的主意,可无一例外都死的悄无声息,而风波楼也一天比一天壮大,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在商海中,甚至是庙堂里,都地位超然。

江湖中曾有人笑言,说风波楼的小掌柜个个武功高强,就连厨房里掌勺的大厨,厅堂里跑腿的小二说不定都是神武境的高手。对此,江湖中人自然也不怀疑,所以没有人会傻到非要亲自去试一试的地步。在风波楼无论花的钱多钱少,都会被以礼相待,可若是有人不长眼想闹事,那就没有好下场,这也是为何秦轩向风昭怜扔酒瓶时,震惊四座的缘故。

也正因如此,那个站在二楼廊道一角,看似听着风昭怜说话,却有意无意瞥向白鹭和木有枝的贵公子,不敢在此地实施计划的原因。

第十三章 祸从口出

渝州城外的官道上,秦轩肩上背着一个包袱,手里拎着两个食盒。包袱里装的都是木有枝买来的杂七杂八,食盒里自然就是许多都没有动过筷子的菜肴。

两位各有千秋的貌美少女,则是很轻松地跟在秦轩的身后,白鹭可能是在第一次见秦轩的时候话说的太多,所以到现在都不怎么爱说话。

木有枝却一直都在秦轩的耳边劳力唠叨,“秦轩,你要是想出名的话,也可以找个贪财的武林高手约上一架,到时候给人家钱,让他故意输给你,然后再找风波楼大肆宣扬一番,如此一来,这不就扬名立万了?”

“还别说,幼稚鬼,你的想法其实不错,要不然这样,我去找个落魄大侠,打败他以后你再出钱帮我宣扬,好不好?”

木有枝白了他一眼,“切,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呀,你以为我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你也知道是浪费啊?哥们要想出名,那也得靠实打实的真功夫,花钱买名声那算什么本事啊?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怀疑那江如画是不是真的胜了那第七剑神。”

木有枝刚想开口说话,却忽然止住,因为她发现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有两个很奇怪的人挡住去路,正虎视眈眈地看向自己。

特别是那个穿白袍的,当他抬起头看向这边的时候,木有枝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他那本就渗人的脸上长着好几块白斑,显得尤为恐怖。

秦轩知道,白袍人是得了一种叫做“白癜风”的病,虽然不会伤及性命,却很难治愈,不过他老爹倒是治好过。

秦轩问道:“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齐白鹤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自己,所以当他看到木有枝的那种眼神时,就怒从心起。冷冷道:“两个女娃娃长得不错,我们哥俩刚好缺两个暖穿的丫鬟,所以……”

“闭嘴!”秦轩不待齐白鹤说完就大喝一声,将手中食盒交给了木有枝,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牧秦剑,直指两人。

“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不许你出言侮辱。”

一白一红的两人,望着秦轩的举动,竟同时放声大笑,一身红衣的铁红鹰嘲讽道:“小子,信不信我五招之内就能取你性命?”

“那就试试!”秦轩初生之犊不怕虎,虽然知道这两人武功或许比自己强,但他并不害怕,自从见识到了天绝山上的那一战,他对武道的追求就变得极为迫切,这些时日冥思苦索,自觉境界有所提升,今日刚好拿这二人试上一试。

一剑刺向红衣人,剑势奇快,竟带出一股浓郁的杀气,直逼人心。铁红鹰嘴角上扬,伸出双手就将那柄牧秦剑给夹在手心,秦轩只觉得手中宝剑犹如生根一般,再也无法推进,但他临危不乱,果断弃了牧秦剑,以剑鞘作刀,狂风骤雨般挥出一十八刀,刀刀狠辣无比,这正是前几日与马平川对战之时,对方所使出的看家本领,屠龙十八刀,只不过此刻被秦轩使出却又高明了不少。

十八刀用完,又使了两招红莲剑宗的两招上乘剑法,铁红鹰不会用剑,拿着牧秦剑反而是累赘。就见他忽然抽身倒退,猛然一掷,牧秦剑闪电般飞向秦轩心口,秦轩豁然闪身,不料那一剑去势不止,竟向他身后数丈开外的木有枝飞去。

木有枝虽一直关注着场中打斗,但奈何飞剑速度太快,眨眼便至,眼看就要被飞剑刺中,脸色顿时惨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不动声色的白鹭猛然伸手,那柄又宽又厚足有十多斤的牧秦剑,就被她用两根纤细手指夹住剑尖,整个剑身都悬在木有枝身前五寸不到的距离。

她这一出手,铁红鹰和齐白鹤二人的脸色同时一变,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抽出兵器,不再理会秦轩,冲向了双指悬长剑的白衣女子。

铁红鹰的兵器是一对钢铁所制的鹰爪棍,这是他自己发明的兵器,在两尺铁棍的另一端加上状如鹰爪铁钩,若是被其打中,不死也要被勾断筋骨,狠辣无比。

齐白鹤用的则是一只鹤首弯刀,刀刃与刀柄可以随时分开,中间以一条坚韧细锁相连,常能出其不意以铁锁绕人脖颈,取人首级。

两件奇门兵刃一前一后同时攻向白衣女子,白鹭脸上波澜不惊,依旧双指倒扣牧秦剑,以剑柄击飞了铁红鹰迎面抓来的铁爪,再伸出左手虚空一抓,那柄被击飞的铁爪就到了她的手里。与此同时,侧头躲过白袍人激射而出的刀刃,抬起铁爪抓住了企图缠绕她脖颈的铁锁,然后身体旋转一圈,将那柄刀刃送还给了齐白鹤。

齐白鹤眼见弯刀被破,向自己飞来,脸色大变,忽然拔地而起,身形跃起数丈,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铁红鹰就没那么好运了,白鹭将牧秦剑随手扔向秦轩,刚好插入后者剑鞘。然后以手中的那只铁爪为兵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红衣人逼得连连后退,铁红鹰虽然对鹰爪棍浸淫多年,但在白衣女子的逼迫下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手中仅剩的一根鹰爪棍也被白鹭给勾了去。

白鹭笑了笑,像一只诚心戏耍老鼠的白猫一样,用铁红鹰的两只铁爪将其浑身上下抓的血肉模糊,方才罢手。

铁红鹰和齐白鹤从未吃过如此大亏,深知自己是看走了眼,当下也不敢在纠缠,就想逃跑,不料却忽然看到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自家主子,也就是先前跟两人在一起的那个贵公子,被一个来历不明的灰衣人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

来人约莫三十岁不到的样子,面色冷峻,虽是一身扈从打扮,却气势凌人。他随手将那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扔到了秦轩等人的面前,继而后退几步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文士打扮的儒雅男子,走到了那个灰衣人的身边,对秦轩点了点头,开口道:“在下叶非凡,刚才出了风波楼就见这三人鬼鬼祟祟跟在你们身后,不放心所以就过来看看,虽然没有帮上忙,不过却替你们将这个幕后元凶给抓了过来。”

被叶非凡的扈从给扔在地上的贵公子,此刻已是鼻青脸肿,身上的锦衣华服也被磨破,他本来是计划先让鹰鹤二人将那个紫衣青年给解决了,再将那两个小美人逼上绝境,最后自己再挺身而出,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让那两女死心塌地爱上自己,心甘情愿为自己献身,可没想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他瞪着铁红鹰和齐白鹤两人,怒道:“你们这两个废物,不是说她不会武功么?怎么却打不过人家?害得本公子也被人拿住。”

训斥了两人之后,贵公子站起身来,指着叶非凡,恨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么?告诉你们,我爹是渝州知府,你们敢打我,我王永丰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叶非凡眉头一皱,他身边的那个灰衣扈从见状,二话不说,立刻移步上前,将这个自称是渝州知府儿子的贵公子的手指给拧了下来,王永丰惨叫连连,疼的浑身直冒冷汗。

但那个扈从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将他的整条胳膊都给咔嚓一声折断。再看向那个相貌儒雅的叶非凡时,见后者轻轻点了下头,这才松开了王永丰,退到叶非凡身后。

叶非凡看着秦轩笑道:“好啦,现在麻烦都解决了,这位兄弟也不用担心,我看这人就是个骗子,一州知府的儿子怎会是这副德行?”

那被拧断了一条胳膊扯下了一根手指的王永丰,早已疼的奄奄一息,再也不敢出言反驳。

而他的那两个手下也不敢再上前一步,因为他们从那个灰衣扈从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

秦轩看着面前这个文士打扮的儒雅公子,隐隐觉得有一丝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得,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这家伙的相貌跟自己好像有几分神似。

“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助,实在感激不尽。”说了一句场面话后,秦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鹭忽然说道:“快走吧,马上就要开船了。”

对于这个曾在风波楼里对自己笑的青年文士叶非凡,白鹭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当下提醒了秦轩一句。

“对啦,我们已经出来两个多时辰了,再不回去,我们所乘的大船就要走了。”

秦轩说罢就跟叶非凡拱手道别。

不料叶非凡却道:“真是太巧了,我们也正想去码头乘船,既然如此,不妨就一起顺道而行吧。”

一直在叶非凡身后的那个灰白眉毛的中年人,闻言抬起头来与之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他一身府中管家的打扮,可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一种阴沉之气,特别是他那双略微突出的眼睛,乍一看浑浊不堪,仔细看却深如寒潭。

秦轩也没有注意这几人的细微表情,他本身就是个自来熟,对谁都很和气,特别是这个年轻人还有一副侠义心肠,自然而然就对他生起了几分好感,当下也就没说什么。

一行人当下就一起往渝州码头走去。

临行前,那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王永丰和不远处的鹰鹤双绝,对身边一个书童打扮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书童笑了笑,便在途中悄悄折返了回去。

等秦轩一行人走远了以后,齐白鹤这才上前扶起了王永丰,将他背在背上,与受了伤的铁红鹰就往渝州城赶去。走到一处偏僻路径之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尖锐柔软的声音。

“站住。”

铁红鹰转头一看,正是与叶非凡等人一起的那个毫不起眼的书童。

齐白鹤道:“你们到底是谁?”

面白无须的书童面带微笑,阴阳怪气道:“我是谁不重要,怪只怪你俩祸从口出,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侮辱我们少爷看上的女人?”

说完之后,书童的眼中就出现一抹狠厉之色,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眨眼来到铁、齐二人身前,与二人擦肩而过,走出五步方才停下,等他转回身形之时,铁红鹰已缓缓倒下,直到摔在地上的时候,身体与头颅豁然分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齐白鹤脚下的那一块土地。

齐白鹤瞳孔一缩,吓得瘫倒在地,趴在他背上的王永丰也被摔了了狗吃屎,而他也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

齐白鹤颤抖着声音说道:“求求你,不……不要杀我……”

“现在求饶,晚啦!”

书童说完,眨眼又来到齐白鹤身前,一抬右手,两指轻弹,一根一头栓着一枚铜钱的金丝线已然缠住了齐白鹤的脖子,书童轻轻一拉,齐白鹤立刻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在这个诡异书童的面前,曾经凶名远播的鹰鹤双绝竟如此不堪一击。而他俩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死,是因为齐白鹤在出言侮辱白鹭木有枝的时候,被躲在暗处的叶非凡听到。

当时叶非凡就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两人真该死。

王永丰此刻已经面无人色,心中一千个后悔一万个后悔,他颤声说道:“你……你别杀我,我真是渝州……知府的儿子,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可以,别……别杀我……”

书童一听这话,笑的更开心了,“你身上有多少钱,全都拿出来,兴许我一高兴,就饶了你的狗命。”

说完竟真的向王永丰伸出手掌,王永丰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用那只可以活动的左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然后又把身上所有他觉得值钱的物件全都掏了出来。

书童将银票揣进怀里,又接过两个玉佩,笑道:“算你小子识相,今天就饶了你,过一会找人把这两具尸体处理干净,今天的事情,你若敢泄露半个字,你王家满门都得死,记住我的话。”

说完书童从身上掏出物件,在王永丰的面前晃了晃,王永丰登时浑身一颤,然后将头狠狠磕在地上,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十四章 青箬笠,绿蓑衣

渝州城距离码头只有四五里路,所以秦轩等人并不是特别着急,一行人上了船以后,大船又停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才起锚。

一路之上,秦轩也问清了儒雅公子的来历。

叶非凡说自己是从龙台京都出来的游学士子,至于他那三个随从,一个是管家刘东,一个是书童安小六,另外一个则是家里人不放心,给他请来的一个高手扈从,名叫卫华。

当秦轩将叶非凡介绍给木临春的时候,后者明显有些拘谨,在旁人看来或许很是正常,但与木临春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秦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啦?木头,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反常啊。”木临春的房间里,秦轩问道。

木临春起身将房门关闭,然后坐到他身边,沉声道:“秦轩,你不要跟叶非凡走的太近,他们几个绝非普通人。”

木临春道:“我今天仔细观察了那个几人,那个叫刘东的管家城府极深,说话滴水不漏。还有那个安小六,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哪里像个读书人?好像十分惧怕刘管家,总是对其小心翼翼,而那个刘管家却又时时刻刻都在揣摩叶非凡的一言一行,似乎对那个保护他们的高手扈从不怎么待见,至于那个扈从卫华,也不简单,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什么,但绝不是普通的江湖高手,他的身上隐隐有指挥者的气场。”

秦轩仔细回想与几人在路上谈话时的情景,还真如木临春所言一般无二。他问道:“难不成那叶非凡是故意跟上船来的?难道是有所企图?”

木临春双目深邃,冷冷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叶非凡定是冲着白鹭而来。”

秦轩闻听此言,似立马想起了什么,恍然而道:“对哦,那个家伙今天还问我跟白鹭是啥关系,我说是朋友,他就岔开话题了。”

秦轩说有些担心道:“那怎么办?”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需担心,虽然我有些看不透叶非凡,但他的气度颇为不俗,不像什么奸邪小人,即便是因窈窕淑女而上船,想来也会以君子行径而求之,再说以白鹭的武功,你还怕她会吃亏?”

秦轩想想也是,叹道:“木头,跟你出来以后,才知江湖原来那么大,随便碰上个三流高手都不是对手,我真是太弱了,你之前还说将性命交付我的手里,现在看来,要是遇到危险,我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诶,怎能如此妄自菲薄?你不是向来志向远大么,曾经还说要做天下第一呢,怎么这会儿又自怨自艾起来了?没事你就去跟白鹭和梁老剑神多请教,我觉得你日后肯定能成为一流高手,以前是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教你武功,现在有真正的高手指点你,结果肯定会不一样的。”

秦轩点了点头,又道:“听梁老剑神说,等到了东玄边境他就跟我们分道扬镳,我问他原因,他却死活不说,木头,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

木临春微微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顿了顿,他继续道:“以前听我爹说过,梁云替当年败给我爷爷以后,没过两年又挑战了玄光剑池的西门东楼,这位号称东玄州的西门剑冠,竟然也打败了梁云替,还让他有生之年都不许踏入东玄一步。”

秦轩听得惊骇莫名,原本他以为梁云替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当年也会接二连三落败,还被人下了禁令。不过想想也是正常,西门东楼到现在还是位列剑神榜第三,梁老剑神在巅峰时期也才排名第六,自然是打不过他。

秦轩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生出一种挫败感,原来混江湖,这么难。又跟木临春聊了几句,才走出房间。

船舱的过道里,那个名叫安小六的书童,坐在一间舱房的门口发呆,看到迎面而来的秦轩,书童就向他点头笑了笑。

秦轩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向梁云替的房间走去。

秦轩走后,安小六转身进了身后的门房。

房间里,那个叫刘东的管家闭目盘腿坐在床上,等安小六关好房门后,忽然开口问道:“小安子,都听到什么了?”

安小六走到床前,跟刘管家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道:“回禀义父,那个看起来有病的年轻人果然不简单,他已经怀疑我们的身份了……”

安小六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义父,见他仍旧微闭双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方才所听到的木临春与秦轩的对话大概说了一遍,如果秦轩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这安小六是怎么做到的,难道真有顺风耳不成?

安小六道:“刚才,我还看到那个秦轩进了对面的第三间房门……”

刘管家听到此处,猛然睁开眼睛,一股逼人的气势喷薄而出,让一直都注意着他表情的安小六一哆嗦,吓得赶紧跪下,额头触地。

与此同时,秦轩忽然发现正在和自己说话的老剑神猛然神色一变,一脸的凝重。秦轩还是第一次见到梁云替露出如此表情,他问道:“前辈,怎么啦?”

梁云替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估计是吃多了你昨天带回来的烤乳猪,没消化,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秦轩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应了一声,走出房门。

梁云替拿起桌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口之后,轻声道:“阁下是谁?来此作甚?”

如果有人在此,一定会惊讶,这老家伙莫不是疯了?明明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这是跟鬼说话呢?而且声音还几乎细不可闻。

但是,另一间舱房里,盘腿坐在床上的刘管家,却清清楚楚听到了这句如雷贯耳的话,若不是他修为高深,只怕此刻已然被震得七窍流血。

刘管家脸色一变,不过马上恢复如初,也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一上船时,我就觉得船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原来是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安小六闻言一惊,赶紧直起身来环顾四周,可房间里除了他和义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猛然之间如临大敌,右手已然扣住了那枚栓着金丝线的铜钱镖,额头都渗出了汗水,他知道,义父肯定是在跟某个他看不见的高手说话,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让他觉得无比危险。

刘管家看了眼浑身紧绷的安小六,平静道:“又不在这间屋里,你紧张什么?”

安小六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刘管家又听对面房里那人说道:“老夫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妄想对与我一起的几个后生不利就行,至于你是谁,我也不会过问,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刘管家回道:“前辈误会了,我也和你一样,只是想护着自家的公子,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但愿如此。”

两人以传音之法谈话结束后,刘管家对安小六道:“这木临春有点意思,观察事情竟细致入微,手底下还有如此高手,不简单,不简单啊!可惜是个病秧子。咱们不要轻易得罪他们,看护好少爷就行,免得节外生枝。最近,也不要在跟卫墨离过不去,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没必要太在意什么身份不同。”

安小六恭声答道:“是,义父。”

刘总管又吩咐道:“一定要时刻听着周围的动静,包括水底下,也得注意,咱们的前程,可都押在了少爷的身上,一刻都马虎不得。”

又应了一声之后,安小六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银票,恭恭敬敬捧到刘总管面前,低头道:“义父,这是从王永丰那里得来的。”

刘管家睁开眼,见是一沓银票,笑了笑,伸手接过,“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做事情活络,擅长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好,不错,干爹很是欣慰。”

说完之后,刘总管抽了一张银票递给安小六,后者赶紧跪下双手接过,然后又磕了一个响头,同时言道:“多谢义父赏赐。”

刘管家没再多言,等他再次闭上双眼,安小六才悄然起身退出房间,关上房门之后,他伸手入怀,摸了摸那两块被他私吞的古玉,嘴角轻挑。

船头之上,一身白衣白鞋白玉簪的白鹭,看着龙尾江上往来的帆船,以及那江畔如画的景致,愣愣出神。

一个相貌儒雅的少年文士,悄然走到她的身后,少年正想再上前几步,与那白衣女子并肩而立,却突听她说道:“再向前一步,信不信我就把你扔到江里。”

叶非凡闻言很是无奈,笑道:“这茫茫江湖,相遇即是缘,在下不过是想与姑娘交个朋友而已。白鹭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白鹭忽然转过身来,秋水般的眸子瞪着这个自称叶非凡的儒雅少年,说道:“我是不会和你做朋友的,因为我不喜欢你,虽然你和他很像,但你是你,他是他。”

“你说的是秦轩兄弟么,看来白鹭姑娘对秦轩很是看重啊,不知道,秦轩兄弟知不知道呢?”叶非凡的修养再好,心中也隐隐有些不悦。

“知道什么呀?叶公子。”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响起。

叶非凡闻言转头一看,一个紫衣青莲额的少年正向这边走来,正是秦轩。

叶非凡面色从容地笑了笑,说道:“呵呵,我在说秦轩兄弟好福气,能有白鹭姑娘这样的红颜知己相伴江湖,真是让人羡慕。”

说完,叶非凡看了眼白鹭,见她面无表情,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心中不禁暗叹一声。

秦轩挠头道:“哈哈,我和她就是一般的朋友,再说了,我这样的穷小子哪能佩的上白鹭姑娘……”

白鹭忽然冷冷道:“怎么配不上?”

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秦轩和叶非凡,径自向船舱走去。刚走到船舱门口,白鹭脸色一变,猛然转身。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直靠在船舱门板上注视着叶非凡这边的卫华,身形如同箭矢一般眨眼来到船头,将叶非凡护在身后,神色凝重地说道:“少爷,快回船舱。”

而那个书童安小六,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叶非凡的身侧。

一阵江风拂过,天空中忽然下起了朦胧细雨,众人看得分明,这细雨只在他们头顶上方这一片区域漱漱而落,大船周围数丈开外的江面,并没有雨水溅起的涟漪,诡异无比。

叶非凡并不如何慌张,对一旁的秦轩说道:“看来有麻烦了,秦轩兄弟,我们先到房间里去避一避吧!”

秦轩摇头道:“叶公子先回,我在这里看一看。”

这时,白鹭也来到了秦轩的身边,她没有说话,与灰衣扈从卫华一样,眼睛直勾勾盯着一处地方,眉头紧锁。

数十丈开外的龙尾江畔,一片凸凹起伏的礁石之上,正襟危坐着一个钓鱼翁,他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拿着一根五丈多长的青竹杆,在滚滚东流的大江里垂钓。

第十五章 三千弱水向东流

龙尾江畔,五六十丈开外的一块巨大礁石之上,那个青箬笠绿蓑衣的钓鱼翁,突然抬起钓竿,朝着秦轩等人所在大船的方向做了一个甩竿的动作。

秦轩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些奇怪,不明白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不过,接下来他马上就明白了,因为有一个极其细小的事物嗖得一声破空飞来,勾在船头之上,秦轩看得分明,那是一只拇指大小的鱼钩。

随着江畔钓鱼翁手腕一抖,船头忽然翘起,船身猛然倾斜,所有人都站立不稳,脸色同时一变。

钓鱼翁以竹竿鱼线掀大船。

大船的船身长二十丈,宽十丈,船帆高达十余丈,而且离着那钓鱼翁足足相距了五六十丈距离,秦轩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如何以一根鱼线撼动大船的。

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当钓鱼翁手中鱼竿抖动第三下的时候,船身向后翘起倒翻,眼看就要倒入江水,就在此刻,身着灰衣的扈从卫华,忽然凌空跃起数丈,双脚一踏船头,一声大喝,也未见他如何用力,大船甲板更没变形,但他这一踏,竟然将倾斜的船身给踏回了原位。

紧接着,就见卫华抽出了腰间的那柄长刀,一刀挥出,将那根勾住船头的鱼线斩断。

不料鱼线落水之后,在大江里极速旋转,竟然带起一条数十丈长的巨大水柱,在江面上来回盘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愈发粗壮,形如一头巨蟒,蟒蛇尖细的尾端连着钓鱼翁的青竹杆,另一端的巨大蟒头就撞向了大船。

卫华与白鹭几乎同时身形飞起,白鹭往大江里虚手一抓,一条江水就被她攥在手里,她以水凝剑,与卫华的长刀同时攻向了江水化成的巨蟒。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条由鱼线带起的巨大水蟒头部轰然炸裂,但让人头疼的是,控制着那根青竹杆的钓鱼翁,片刻之后又能将水蟒凝聚,浩瀚的龙尾江水取之不尽,可人的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

在第三次打碎了蟒头之后,卫华忽然开口说道:“白姑娘,你盯着这一头,我去岸上会会他。”

说完不等白鹭答话,身子凌空一翻,踩着那条盘旋摇曳的水蟒身体,持刀冲向了那名古怪的钓鱼翁,行至水蟒中间之时,卫华狠狠一刀劈下,水蟒被他拦腰斩断,脚下依然不作停留,继续前冲。

钓鱼翁情知再聚水蟒也是无用,干脆一挥竹竿,甩脱了水蟒,蟒尾倒飞,猛扫向半路的卫华,卫华冷哼一声,抬手又是一刀劈出,三尺多长的大刀,带出数丈长的刀罡,将那半条江水所化的巨蟒,劈落江中,融入浩浩江水。

这时,卫华距离钓鱼翁尚有十多丈距离,他踏着江水,片刻间就奔至那片礁石。

钓鱼翁不他华上岸,挥舞手中青竹杆,向他打去,卫华以长刀挡下青竹杆,连翻砍出数刀,他所使的刀法,乃是家传的“七绝刀”,是七位刀法大宗师联手所创,没有任何花哨,每一招都秒至巅峰,刀出人亡。

卫华也凭着这一套刀法,在他所在的群体中,混的如鱼得水,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个古怪钓鱼翁,自己竟然连对方手中竹竿都斩不断,由此可见,他的内力修为何其恐怖。

卫华向来自负,除了自己家族的叔父之外,一生只服一人,虽然这钓鱼翁实力非凡,在他眼里远远不及心中那人厉害。

卫华是天元境初期的高手,尚无法完全掌握天地元力,此刻身处江水之中,一边要应付脚踏实地的钓鱼翁,一边还要运功稳住身形,所以身受限制无法施展全力。

然而,那钓鱼翁似乎是有意为之,仗着竹竿的长度与自身的修为,硬生生地将卫华阻挡在了离岸边不到五丈的水中,任凭卫华如何左冲右突,都不得上岸。

正在这时,一个白色的人影踏浪而来,与卫华并肩而战,以一柄江水凝聚的长剑,一剑便斩断了钓鱼翁手中的青竹杆,然后顺势上岸,又是几剑挥出,钓鱼翁的竹竿就越来越短。

卫华也跟着上了岸,看着那一身白衣胜雪宛如天人的女子,他冷漠坚毅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表情。他不会说什么感谢话语,只是将这一份替他解围的情义记在心里。

卫某堂堂男儿,怎能躲在女子身后?想到这里,他再次提刀上前,一刀就劈向了正被白鹭逼得连连后退的钓鱼翁,那钓鱼翁实力比卫华强,却又比白鹭弱,此刻对战两人,心知不妙,当下萌生退意。

卫华看出他想逃,哪里肯放他走,长刀大开大合,风驰电掣一般砍出数十刀,根本不给钓鱼翁任何逃走的机会。

白鹭眉头一皱,抽身后退,不再与卫华并肩而战。

钓鱼翁见这修为似乎比自己高出一些的白衣女子罢手,心中一喜,用仅剩的三尺竹竿作兵器,与卫华你来我往,狂风骤雨般又斗了数十招,不相上下。

卫华虽然境界稍低,但不知为何愈战愈勇,钓鱼翁头上的斗笠都被他劈成两半。

没有了斗笠的遮挡,卫华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一个相貌丑陋的老者。老者境界虽比卫华高出一筹,却吃亏在先以鱼线掀大船,后又控制江水化巨蟒,耗费了不少内力,所以一时间竟不能取胜。

此时船头之上,聚集了一大群人,除了秦轩、木临春、月瑶、木有枝、韩刁逸、叶非凡等人,还有一些乘船的船客,以及那些船上的水手船工,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岸上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刘管家默默站在人群后方,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大船的后面。

那些个船工水手们,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终于见着了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个个惊恐之余,却也兴奋莫名,这以后啊,又有了与人吹嘘的资本了。

正在这时,离大船数十丈开外的江面上,忽然荡起了一个巨大漩涡,紧接着,漩涡周边的江水猛然从大江里涌了上来,越升越高,一直拔高十多丈。

江面之上,起龙卷。

所有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特别是那些个普通船客水手们,一个个被吓得脸色煞白。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道气势磅礴的江水龙卷,并没有朝大船而来,而是朝着那片礁石的方向迅速涌去。

岸上正与钓鱼翁缠斗的卫华,瞥见了那一道江水龙卷,眉头一皱,在挥出一刀之后便闪身后退数步,一直退到了白鹭的身侧。

白鹭望着那一道汹涌而至的水龙卷,面色凝重,剑拔弩张,却突见卫华朝着自己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大概就是叫她不用担心。

接着白鹭就看见,滚滚而来的滔天龙卷,就追上了那个飞速逃离的钓鱼翁,将之吞没以后,又重新涌入龙尾江中。

所观战之人,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想了半天,一部分人都觉得这水龙卷一定是钓鱼翁的同伙搞出来的,把他给救走了。也有一部分人觉得这是海神在惩罚那个拦路掀船的坏蛋。

“江水龙卷中的人你认识?”

以白鹭的修为,自然能感觉到龙卷之中那一道恐怖气机,她这话是问卫华的,但卫华却答非所问道:“我姓卫,守卫的卫。”

说完之后,卫华就纵身跃入龙尾江,在江面乍起乍落,不多时就来到大船下,接着身形如燕般飞上大船,落地之时引来一片喝彩。

也有极少一部分人注意到,那个原本前一刻还立于岸边的白衣女子,几个眨眼间便已回到了船上,那速度不知比之前的灰衣刀客快了多少,直让人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虽然这一场突发事件,有些虎头蛇尾,可也让船上之人大饱眼福,长了见识。

只不过没有人看见,此刻的龙尾江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那个钓鱼翁被卷入江中以后,就一直身处在那一道漩涡之中,只感觉全身都似被一股无形巨力压制,就像是置身于一个椭圆中空的大瓶子里。周围的江水依旧旋转不停,江中游鱼成群,但凡碰到江水形成的那道旋转瓶壁时,立刻被搅得稀烂,所以,即便能够抗下漩涡中的巨大压力,钓鱼翁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间,漩涡慢慢扩大,一个诡异的人影走进中空的漩涡,出现在了钓鱼翁的面前。

钓鱼翁借着微光看的分明,来人约莫四十来岁,因为没蓄胡须,所以显得年轻一些,穿一身灰白相间的普通衣服,看起来就像是大宅院里的管家。可是他身上暴露出来的气势,却异常强大,特别是他那双略微突出并有些浑浊的眼睛,半开半合之间深邃的让人胆寒。

“你……是谁?”钓鱼翁有些呼吸不畅,所以有些艰难地问道。

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双手结印,浑身气机鼓荡,灰白的眉头微微皱起,用低沉的嗓音说道:“三千弱水向东流,荡尽天下鬼神愁。”

“你……你是,你是向,向东流?”钓鱼翁脸色忽然变的惨白。

“哦,你很意外?”

钓鱼翁此时已然气势全无,满脸痛苦的说道:“向督主,我是北海四奇中的卢不归,今日截船并非是想跟督主过意不去,这一切全都是误会,望督主饶我一命。”

那个在大船之上被叶非凡称作刘管家,此刻又被钓鱼翁称作向东流的中年人轻轻点了点头,“青箬笠,绿蓑衣,腥风血雨人不归,你的名头本座也听说我过,不过却入不了我的法眼,既然本座都已经出手了,那就得让你死得其所,为了本座的大业,你就委屈一下了。”

向东流说完,右手闪电一般探出,咔嚓一声就拧断了钓鱼翁卢不归的脖子,然后双手一推将他的尸体推入江中。

当向东流神不知鬼不觉重新回到大船之上的时候,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普通的模样,浑身再无半点气势,与之前在江底之时,判若两人。

而他身上的衣服,居然都是干的。

第十六章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向东流来到叶非凡的房中时,后者正在跟安小六说话,安小六不知说了什么,竟将叶非凡逗得开怀大笑。忽见义父进屋,立马从叶非凡身侧后退几步,躬身低头而立。

向东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语气平和地说道:“小安子,你先出去吧。”

安小六闻言,乖巧地点了下头,神色恭敬地退出了房门。

叶非凡似笑非笑道:“向公公,你好厉害啊,我刚才可听小安子说了,那一阵江水龙卷是你弄出来的,真是绝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向东流笑了笑,“殿下谬赞了,杂家师出弱水山,从小就在弱水河里练功,本就熟悉水性,到了天元境以后,自然能够掌握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雕虫小技,殿下若有兴趣,等武功境界到了,杂家随时都可以将法门告知殿下。”

叶非凡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大周皇室的三皇子皇甫烨,自幼喜好诗书,博闻通达,但他一直都想去看一看大周都城以外的世界,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由于他之前年纪太小,外加母妃不允,所以一直没能如愿以偿,今年年初之时,皇甫烨终于说服了母亲,才得以走出大周国都玉安城。

皇甫烨的父亲,也就是大周如今的皇帝皇甫安民得知此事以后,则是大感欣慰,很是支持,就派了最为信任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向东流,以及龙爪卫的副指挥使卫墨离一路随行,负责其安全。

皇甫烨笑了笑,“诶,这就不必啦,在国剑府的功课我都落下好多,更不知何时才能达到天元境,哪里能学得了向公公这些神鬼莫测的高深武功,以后再说吧!哈哈……”

皇甫烨突然收敛笑容问道:“对了,那个钓鱼翁到底是什么人,公公为何会突然出手?”

向东流低声道:“那人是北海四奇中的一员,名叫卢不归,是个十分厉害的杀手,杂家使尽手段拷问之下,已经问清,他是大皇子派来的。”

说完,向东流眯起眼睛注视着皇甫烨,后者一脸错愕,沉思了片刻,说道:“皇兄向来对我不错,虽说前段时间因为母后的缘故,闹的有些不愉快,可也不至于会三番两次雇杀手暗杀于我吧?”

其实,这已不是皇甫烨第一次遇到麻烦,每次遇人行刺,向东流解决麻烦以后,都说是他的皇兄皇甫炎所为,这接二连三都好几次了。

向东流道:“那人的确是这么说的,信与不信全在殿下一念之间,殿下尽管放心,这一路上,杂家都会竭尽全力确保殿下的平安。”

向东流说完,看着这个正自低头沉思的三皇子,心中没来由一阵思潮起伏。

许多年前,他本是弱水山中一个隐士高人的徒弟,只因偷看师妹洗澡,就被师妹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师父给卖进了宫里,做了一个生不如狗的小太监。

刚进宫的那一段时日,是他最为艰难的岁月,因为下身有伤,不能动武,所以四处被人欺凌。当时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看他可怜,就替他说了几句好话,那些个老太监们才不再欺负他。当他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宫女的时候,就完全沦陷了,因为她长得实在太美了,比自己那个师妹美了不下十倍,只可惜,自己却因为一时的无心之举,落得如此下场。

他将所有的恨都埋藏在了心底,每当夜深人静,别的小太监都在熟睡之时,他便从床榻上爬起来,找到一个僻静角落偷偷练功。

这件事情只有那个小宫女知道,小宫女不知从哪里给他找来了许多本武功秘籍。从此,天资不凡的向东流,武功就越来越高,再加上行事狠辣,宫里所有的太监都怕他,慢慢的他的地位也随之攀升。

再后来,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刚做了三年皇帝的黄埔城一病不起,由于唯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皇子夭折,就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皇甫安民。

新皇登基之后,新桃换旧符,向东流就被选中做了司礼监的一个小太监,因他武功出众,粗通文墨,又懂得察言观色,很快得到了新皇帝的器重,从此一步登天。

手中有了权利以后,向东流带着手下的鹰犬爪牙,又秘密请了一帮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杀到弱水山,将自己的师门血洗,亲手打残了自己的师父。

在其还有一息尚存之际,竟当着他师父的面,让十几个江洋大盗轮番将自己的师妹蹂躏致死,将他的师父活活气死。

然而,狠辣无情的向东流,却并没有忘记当初帮过自己的那个小宫女,于是明里暗里帮着她从宫女一步步做到了嫔妃,后来又晋升为皇贵妃。接下来,就是要让她的儿子皇甫烨,成为下一任储君。

所以向东流才谎称那个钓鱼翁是大皇子皇甫炎派来的,除了离间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也是想要告诉皇甫烨,潜藏在庙堂之中的那一股暗流,已将要涌现。

皇甫烨沉思许久,忽然说道:“这一趟出行,真是有劳向公公了,如今大周辖下六州,咱们已经游历了四州,唯有东玄半州和西北凤麟半州尚未踏足,不如,不如我们就此反回玉安城吧。”

皇甫烨这大半年来,在向东流和他的义子安德顺以及卫墨离的陪同之下,足迹踏遍了大周朝廷真正意义上占据的五大州。富饶广袤的南安州,历史悠远的中豫州,景致如画的太青州,地大物博的龙台州,以及那山势险要的北河州。

至于只占据了三分之一,与天凤王朝对垒的西北边陲凤麟州,还有那以雪岭关为界,与天雪帝国遥遥相望的苦寒边关东玄半州,皇甫烨却未曾踏足。

这一趟出行,虽然只是从这完整的五大州饶了一个圈,并未游遍每州所辖的无数个郡城县,但也让皇甫烨收获甚多,他的心里,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天下。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这,都是他皇甫家的天下。

对于皇甫烨的要求,向东流自然没有异议,想了想,他笑问道:“那,殿下,那个白衣女子,要不要一同带回大都啊?”

皇甫烨淡然一笑,说道:“不用啦,她不过是一届江湖女子,初见时让人惊艳,这些天相处下来,也并未觉得有多特别,还不如咱们国剑府的那位小魔头有意思,呵呵……回吧,出来这么久,很是想念母后和父皇。”

说完,皇甫烨看了眼向东流,后者只是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皇甫烨心中一叹,暗道:向东流啊向东流,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上这条大船,是因为那个白衣女子么?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皇甫烨了,不过如此也好,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只不过是个愚昧书呆子才好,这样,我就可以韬光养晦,为以后的争储之路做准备,以求后发制人。

皇甫烨并不知道向东流与自己母妃之间的渊源,是以这一路上都并未表露过什么心计,包括向东流告诉自己,那些无故拦路的杀手都是大皇兄皇甫炎派来的时候,他都会表现出不怎么相信的模样,也没有说出什么过激的言语,毕竟现在大哥已经是太子,万一这些事情,是他故意试探自己,而自己又表现的太过愤慨,那就可能真会召来杀身之祸,身在帝王家,无时无刻都要小心谨慎,任何人都不可轻易相信。

自幼就看着母妃与宫里的各个嫔妃贵人斗智斗勇,见证了无数新人旧人轮番上演的宫斗大戏,皇甫烨能活到今天,其心思城府,哪里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三天后,大船终于抵达了太青、北河与东玄三州交界的龙江城,再往前便是北河州境内,秦轩一行人辞别了叶非凡,在龙江码头下了大船。

几日来,叶非凡总是主动跟秦轩与木临春二人交浅言深,不是戏说半路听来的江湖趣闻,就是畅谈国家大事,秦轩只对前面的话题颇有几分兴趣,但对于当今的天下大势,却全然提不起精神。不过木临春却是破天荒的精神抖擞,说了许多自己的看法,并且预言,大周朝廷和被当年赶至西北天凤王朝,必然还是会有一场大战。

对比看法,叶非凡也深以为然。

六七十年前,大周太祖皇帝驱除天凤异族,恢复中原以后,神州大地已是千疮百孔,出身江湖的太祖爷心系百姓疾苦,就不再一味穷追猛攻退居老巢的天凤一族,而是励精图治,全面着手治理辛苦打下的江山,经过四十多年的兢兢业业,终于才让老百姓重新有了一口饭吃。

太祖爷驾崩以后,太子皇甫城继位,国号天文,天文帝登基之后,同样以治理国家为重。修筑神州直道互通南北,加固西北城防以防外敌,结交天雪帝国以安民心,整顿吏治扫除贪污,灭除邪教教化百姓……只可惜天妒英才,天文帝皇甫城只当了三年皇帝,便因病离世,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后来传位于他的二弟皇甫安民继承了大统。

皇甫安民继位以后,改国号为天武,虽然是延续着父兄的治国安邦之策略,不过却格外重视盘踞西北的天凤王朝,不仅迁都龙台玉安城天子守国门,多年以来,更是厉兵秣马注重军武,为的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够收腹西北,成就一统天下之千古霸业。

听木临春分析的合乎情理,皇甫烨不禁心中叹服,对这个裹在貂裘里的瘦弱少年,不禁高看了许多,他虽然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却对木临春发出邀请,请他在病好之后,一定要赶赴京城春风楼做客,并说春风楼是自家的产业。

木临春自然含笑点头,并未拒绝。

皇甫烨立于船头,望着秦轩几人渐行渐远,心中暗想,这一趟游历,真是值得,不仅开阔了眼界,还结识了许多能人异士,这个木临春却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以他的才华,若能为己所用,那将来自己必然能够有资格与大哥斗上一斗。

第十七章 紫衣貂裘入东玄

龙江城,地处太青州边境的东襄郡,占地虽广,却并不繁华,与途径的一些郡城相比,可谓十分贫苦。

韩刁逸等人在城中买了一辆马车和几匹快马,又各自置办了一些冬衣,这才离开龙江城,向东玄州行去。

秦轩似乎很喜欢紫衣,就连新买的毛领棉袍也是紫色的,用他的话说,那就是行走江湖,咱得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木有枝就讽刺他说,江湖中早就有人穿紫衣了,你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了。

大长老韩刁逸再也不敢让老云头赶车,不过还好,有小长老李寒衣自告奋勇,充当马夫。

出了龙江城以后,老剑神梁云替忽然勒住马缰绳,对众人说道:“现已到了东玄边境,老夫就此别过,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之后,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顺着青玄道一路向东行了两日,天气愈发寒冷。

秦轩、月瑶和木有枝都已穿上了棉衣,可白鹭仍是一袭单薄白衣。

因为之前的出手相救,木有枝对白鹭的的态度自然好了许多,在龙江城之时,更是送了一套价格不菲的雪白狐裘大氅给她,可白鹭却并未领情。

大长老韩刁逸一向很疼爱木有枝,见她有些沮丧,就安慰说:“白姑娘修为高深,自然不惧严寒,不穿棉衣也是理所当然。”

木有枝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暗下决心,等回到剑宗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功。这一趟出行,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作为天下第四的剑神的女儿,她的骄傲可想而知。可她从小到大都是被父母以及家族里的长辈们捧在手心,如同温室花朵一般,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吹雨打,对于练武功这样辛苦的事情,从来没有人逼她,兴之所至就练上一段时间,尽头一过也就将那柄千挑万选的宝剑搁在一边。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与秦轩一样对江湖充满向往,也曾幻想自己能够白衣飘飘,负剑而行,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做一个英姿飒爽风流无匹的女侠。然而,这些天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足够的武功和能力,是不能轻易行走江湖的,她也明白了宗门里像李寒衣这样的佼佼者,明明已经很有能耐,却迟迟不肯踏入江湖的原因。

东玄州苦寒之地,气候恶劣,众人深入百里之后,便已置身于一片茫茫天地之间。

马车在冰天雪地中缓缓而行,车厢里木临春昏昏欲睡,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病情又加重了许多,让一旁的月瑶和木有枝担心不已。

为了让马车能更加顺利前行,秦轩和白鹭早已出了车厢,打马而行。

众人行至一处名为雄武关的关口之时,就见到关外一座凉亭之内,盘腿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锦袍老者,老人双目紧闭,双膝之上平放着一柄长刀。韩刁逸等人经过凉亭前的官道之时,老者豁然睁开了眼睛,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扑面而来。

可当韩刁逸抽出长剑之后,那一股气势却烟消云散,亭中的带刀老人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变得平平无奇,若非三缕长须随风飘荡,就真如一尊雕像一般。

驾着马车的李寒衣神色有些紧张,不禁放慢了速度,腾出一只手搭上了剑柄,心中暗想,这都已经进入东玄州了,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前几日那个龙尾江畔钓大船的怪胎,已经够刺激了,类似这样的事情可千万别再发生了。而事实也如他所愿,那亭中老者似乎没有出手拦路的意思,直等众人过了雄武关,都没有再动一下。

一过雄武关就是东玄州龙麟郡的地界,又行数里之后,就来到了义川城。

放眼望去,城中房屋低矮,几乎很少有超过三层的建筑,大街之上,有许多双手拢在袖中的小商小贩,面前摆着各类中原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和动物皮毛沿街贩卖,不过却显得十分冷清。

秦轩眼尖,看到了一具十分奇特的貂皮,浑身赤红如火,色泽光鲜明亮,最为难能可贵的是,那小贩似乎察觉到了秦轩的目光,就捧起一捧雪花,朝着貂皮之上随手一扬,奇异的一幕出现了,貂毛竟融雪于三尺之外。

走到近前不远,秦轩跳下马来,就去询问那小贩这张貂皮的价格,小贩一看秦轩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外地人,于是开出了一百两的价格。秦轩在他说出价格后注意观察了一下他周边几个同行的脸色,发现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秦轩哪能不明白呀,这小贩是在宰他这个过路的生客,其实一百两的价格若是在中原,那是不贵的,但这里是盛产稀罕皮毛的东玄,自然不可与中原相比,于是就跟那个小贩软磨硬泡了半天,终于用三十两的价格,买下了这一条完整的火红貂皮。

他从小贩那里得知,这是一条神火闪电貂的皮毛,三十两买到绝对是物超所值,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当秦轩捧着这张已经粗略加工过的火红貂皮放到木临春的手中时,后者明显愣了一下。

“木头,来的时候你赠我牧秦剑,如今入了东玄,兄弟我就回赠这副貂皮给你,还别说,跟你还挺般配的。”

秦轩说着,就将这张神火闪电貂的皮毛给围到了木临春的脖子上,木临春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从衣领处徐徐向下游遍全身,也不禁赞了一句,确实是件宝贝,当下也没有客气,就收了下来。

一旁的月瑶眼睛亮了一下,说道:“少爷,这张貂皮确实和你很是般配,你围上以后,气色都显得好多了!”

木有枝闻言不禁仔细打量了一眼哥哥,也觉得确如月瑶所言,火红的貂绒,将哥哥那原本苍白的脸庞映衬的红润了许多。

她看了眼哥哥木临春,又看了眼秦轩,心中暗自腹诽,这俩人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忍俊不禁,而她脸上的细微变化都被木临春尽收眼底,后者皱起眉头轻轻蹬了她一脚。

秦轩见状问道:“怎么啦?”

木临春没有说话,木有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搞得秦轩莫名其妙。

正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下,秦轩撩开车帘,就看到一个家丁打扮的小斯正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大红喜帖,笑着说道:“几位是外地来的吧,真是巧了,我们家公子今天成亲,府上宴请所有路过宾客喝上一杯喜酒,还望各位能够赏光。”

小斯说完之后,就拿着四五张喜帖递给了赶车的李寒衣,后者下意识地接过,翻开一看,上面大概说的就是义川城满月庄少东家苏辰央今日大喜,特请某某某前来满月庄喝喜酒,上面所宴请宾客的署名都是空的。

当李寒衣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个小斯已经走到了另外一处,居然给那些路边的小商小贩们也发起了请帖,不过却又是另外一番说辞:“有不要钱的喜酒喝,想去的抓紧了!”一边说一边向道边的商贩们挨个扔了一张喜帖。

小商小贩们翻开一看,登时个个喜笑颜开,有人就说道:“哈哈,这苏老爷子平时就乐善好施,这儿子娶媳妇也不忘满城撒喜帖,真是仗义!”

“是啊,这么好的事,不去白不去,说不定运气好,还能见着那个据说是貌如天仙的新娘子呢。”

“今天生意冷清,刚好去满月庄沾沾喜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话之间有的人已经开始收拾摊位了,不多时已经有许多收到喜帖的商贩们都陆续离开了。

李寒衣有些不知所措,就看向韩刁逸问道:“大长老,那咱们要不……也跟着去讨杯喜酒喝喝?”

李寒衣平时也喜欢小酌一杯,可这一路之上,每次吃饭时,大长老不喝酒,他也就跟着不喝,现在听到有免费的喜酒喝,胃里的酒虫都开始翻滚了。

韩刁逸想了想,笑道:“既然有不要钱的喜酒,那不吃白不吃,走吧,我们跟上那群小贩,问问这满月庄具体在什么地方。”

“好嘞。”李寒衣马鞭轻扬,朝着那群小贩追去。

韩刁逸的脸上,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怪笑,却发觉一旁默不作声的白鹭正看着他,于是收敛心神轻哼一声,追随马车而去。

满月庄,坐落于义川城西郊,占地甚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型的门派一般,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满月庄的庄主名叫苏烈阳,是义川地界出了名的大刀客,江湖人称义川刀王,虽未能跻身神刀榜,但也不代表苏老爷子不够厉害,只不过是不想去争罢了。

神州大地何其辽阔?江湖何其大?但人尽皆知的高手也就那一小撮人,剑神榜上十大剑神,神刀榜里九大刀王,而天下高手榜里的十大高手,又有四位是出自刀剑榜,满打满算,三大武评榜里也就只有二十五人,虽是人尽皆知不假,但他们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些人中,除了寥寥几人之外,其余的几乎隔三差五就要收到江湖后辈们的战书,接受挑战吧,对你并没什么好处,万一要是死了人还得就此结仇。不打吧,人家又说你是徒有虚名,倘若一时大意打输了,那前面积累起来的名誉也就毁于一旦了。

所以能在顶尖的江湖中混的游刃有余的那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人精。位列剑神榜第一同时也是天下高手榜上排名第三的北城城主顾神飞,就说过一句名言,混江湖,不是武功高就能出人头地的。

第十八章 满月情长

秦轩看着颇为气派的满月庄,向木临春问道:“木头,你以前听说过满月庄吗?”

木临春摇了摇头,“江湖大小门派不计其数,我怎么可能每个都知道?走吧,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他们四男三女一行七人,随着几个到府贺喜的宾客进了庄子,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就将他们一起领进了一侧偏院,院子里的积雪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足足摆了三四十张同样大小的圆桌,圆桌的空隙之间还放置了堆满黄梨木炭的火盆,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三口热气腾腾的火锅,火锅周围又放着许多盘新鲜的鱼肉蔬菜。

由于东玄州气候寒冷,所以这里的人主要以吃火锅为主,秦轩等人入乡随俗也是早已习惯了。

木临春一行人被管家安排在了一张空着的桌子上,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两个身材高大,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汉子,那两人见能与月瑶、白鹭、木有枝这三个天仙般的女子同坐一桌,心里那叫一个欢喜,不过随即瞥见身负长剑的韩刁逸和李寒衣神色略微有些不善,就赶紧收回了视线。

秦轩坐下以后,环视一周,此时虽然来了不少人,可还是有将近一半的桌子是空着的,自然就无法开席。

秦轩生性随和,就对着同桌两个陌生汉子笑了笑,向其中一人问道:“敢问这位大哥如何称呼?你是这满月庄主人的亲戚吗?”

那人被他问的面色微红,犹豫了半晌,才讪讪道:“呵呵,我叫张大成,跟苏老庄主并不是亲戚,人家是城里的大人物,我哪儿敢跟他攀交情啊,我是今儿早上街无意间收到的请帖,就跟着过来了。”

名叫张大成的大汉反问道:“看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啊,难不成是过路的?。”

秦轩点了点头,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张大成一听秦轩果然不是本地人,立马来了精神,就跟他吹嘘起了这满月庄的庄主是如何如何了不起,不仅乐善好施而且武功高强,就连官老爷见了都得礼让三分。

秦轩等他说完,才笑道:“这个苏庄主真不是一般的阔绰,又是武林高手,按道理来说,应该人缘极好才对,可为何还要让手下人拿着喜帖到处发,而且这都快中午了,宾客好像也没有到齐啊。”

张大成本想反驳几句,不过四下看了看,确实如他所言,不知为何今天来的都是一些普通老百姓,就连他隔壁村的那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也人模狗样地坐在其中一桌上,可即便如此,三十多张桌子仍然没有坐满。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木临春,忽然开口问道:“那张大哥可知,与满月庄少主成亲的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倒有所耳闻,是叫西门非花,听说是东玄剑池西门家的人。嘿嘿,东玄剑池你们听说过吗?”提起东玄剑池,张大成一脸得意,似乎又找到了可以吹嘘的资本,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木临春皱了一下眉头,却没再多说什么,任由秦轩接过了话头。

此时,满月庄一处别院的房间内,一对身着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女相互依偎,男子眉目舒朗气宇不凡,女子峨眉皓齿杏眼桃腮,两人显得十分般配。

女子脸颊紧贴着男子的胸膛,脸上洋溢着如愿以偿的幸福之色,她轻声道:“辰央,我们终于成亲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女子说到这里竟声音哽咽,眼中一片朦胧。

似乎感觉到了怀中女子的异样,男子低下头,问道:“非花,我们成亲了应该高兴啊,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女子深吸一口气,转而道:“都这么多天了,你爹他……真的不派人去把他找回来么?”

男子闻言默然半晌,语气略带冰冷道:“呵,自从我娘去世以后,这么多年他就没有管过我,可偏偏要插手你我的事,前些天我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他倒好,居然不知所踪了,如今连自己儿子大婚都不出现,天底下有他这样当父亲的吗?”

女子神色有些愧疚,叹息道:“还不都因为我是西门鸿朗的女儿,你爹他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你就不要再生气了,辰央,我……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总觉得心口突突直跳,万一,万一我爹他们来了,那可怎么办呀?”

“过了今晚,我就带你离开东玄,等我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名头,再陪你回家,我要让你的父亲和爷爷以及东玄剑池的所有人都知道,你西门非花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我苏辰央,一定说到做到。”

西门非花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满月庄的管家一路小跑到了别院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进了房门,对着这对刚刚自行拜了天地的新婚夫妻说道:“少爷,少夫人,客人都到齐了,我已让他们开席了,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名叫西门非花的女子面露惊讶,“不是说没有客人来么?”

西门家的女子不外嫁,东玄的武林中人对这件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所以此次满月庄少主大喜,那些平日里与之关系匪浅的武林同道,竟无一人敢来赴宴。

管家一脸悻悻,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苏辰央说道:“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怎会无人登门道喜?走吧,我陪你一起出去跟宾客们打个招呼。”

说着,就拉起了西门非花的手,大踏步走出房门,那个身材微胖的管家,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禁面露哀伤叹息一声,然后也跟着走出门去。

两人来到摆满筵席的偏院,西门非花就看到了热闹非凡的一幕,看着这些宾客,她哪里还能不明白,一定是苏辰央怕她委屈,所以临时找来了一群人,好歹像个结婚办喜事的样子。

这些前来道喜的宾客都是苏辰央吩咐管家安排下人去大街上拉到家里来的,虽然没能坐满所有的桌子,却也围坐了二十多桌,足有二百多人。也不知是谁眼尖,率先看到了苏辰央的身形,就带头喊了一句:恭喜少庄主!

紧接着所有人都反应过来,都端起酒杯,直起身来,齐齐向新郎新娘敬酒,有些口才好的都扯着嗓门,争先恐后地说着一些祝福的话语。他们大都是城中的普通百姓,知道自己与苏辰央的的身份悬殊,是以也没有人敢上前单独敬酒。

陪着众人喝了两杯后,苏辰央又倒了一杯酒,径直走向秦轩木临春等人,他自然能够看出,这一桌客人的不同寻常。走到桌前,苏辰央说道:“几位不像是本地人,敢问是出自何门何派?”

秦轩韩刁逸等人都没有做声,将目光投向木临春,后者神色坦然道:“在下木临春,的确不是本地人,今日路过义川城的时候,接到了少庄主的喜帖就赶来了,冒昧之处还请苏兄海涵,也祝苏兄与贤伉俪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苏辰央见他避重就轻的言辞,似不愿吐露自己的家世,也没再追问,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回到妻子身边。

木临春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在秦轩等人错愕的注视下,走到了苏辰央的身旁,与他低声交谈了起来,起初是木临春说一句他答一句,接着就看到苏辰央和他的新婚妻子不知何故听着木临春的言语,神色就变的十分紧张和惊讶,接着两人就向木临春拱了拱手,然后急匆匆转身离去。

木临春回到座位上的以后,秦轩就迫不及待问道:“木头,你跟苏辰央说什么啦?”

不仅是秦轩,就连韩刁逸、李寒衣、木有枝、白鹭、月瑶等人也都十分好奇。

木临春道:“你们可还记得,咱们在进入雄武关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坐在亭子里的带刀老者?”

秦轩想了想,说道:“记得,当时白鹭说前方有高手,我就掀开了帘子,结果就看到了那个老头,还别说,他当时瞪了我一眼,直让我感觉汗毛倒竖,真是活见鬼,那个老头怎么啦?”

木临春道:“他就是苏辰央的父亲,也就是张大哥刚才说的义川刀王苏阳烈。起初我只是怀疑,刚才跟苏公子求证了一下,果然我所料不错。”

秦轩又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这就怪了,苏辰央今日大喜,苏阳烈这个做爹的怎么不在家里主持大局,却跑到雄武关外受冻啊?”

“因为他在等人。”

木临春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木有枝这回抢先问道:“等谁啊?”

“他是在等东玄剑池的人,他的儿媳妇正是东玄西门家的人。想必你们不知道,东玄剑池有个规定,西门家的女子不许外嫁,只能嫁给宗门里的弟子,所以西门非花嫁给苏辰央,等于是违背了组训,西门家是不可能会坐视不理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雄武关外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其实东玄西门家女子不外嫁的事情,在中原武林之中鲜有人知,哪怕是在东玄州也知者甚少,刚才说破西门非花身份的张大成就更不知晓了。木临春也是在小的时候,曾听他的爷爷跟他说起过这件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万一苏阳烈被西门家的人给杀了,那……那苏辰央以后还能毫无芥蒂的对待西门非花吗?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提醒了苏公子一下,倘若真被我猜中了,那岂不喜事变丧事?”

木临春说完,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秦轩道:“那岂不是现在雄武关有好戏看?要不我们回去看看吧,义川第一刀对战东玄西门剑冠,多有看头啊!”

被他这么一说,韩刁逸和李寒衣都有些心动了,他们是练剑之人,东玄剑池的名声一直压他们红莲剑宗一头,作为红莲剑宗的长老,自然想看看这东玄剑池到底是不是如传说中的那样厉害。

木临春看着众人的表情,笑道:“怎么,喜酒都不喝啦?”

“嗨,饭少吃一顿饿不死,可是这种大战要是错过了,那就忒可惜了,咱们快去看看吧!”秦轩说着就拉着木临春的袖子,将他从座椅上拉了起来,后者一脸无奈。

第十九章 一刀守关

义川城,雄武关以南十五里开外的官道上,马蹄轰鸣,七个身负长剑的黑袍人风驰电掣般纵马疾驰,犹如一支黑色利箭,穿行在这一片唯余莽莽的天地之间。

江湖之上,无论是谁,若是遇上了这七个人,都不敢轻易得罪,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姓氏:西门!

在东玄州这片冷冽之地上,提起西门二字,人们第一时间就会想起一个人,剑神榜位列第三的老剑神西门东楼,而他所统辖的门派,更是比太青天玺城红莲剑宗名头更为响亮的东玄剑池,除了在东玄地界无人不知,哪怕放眼九州江湖也是无人不晓。

东玄剑池,就像是一尊盘踞东玄的庞然大物,历经数百年而屹立不倒,每一代西门家的子孙,总会冒出一两个或者是更多的拔尖之人,名扬天下。而西门东楼,就是占据了剑道第三一甲子的人物。虽说只是第三,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比第一剑神顾北城弱,只不过是因为他四十年来从未曾踏入中原,他在剑神榜的排名,是六十年前排的。西门东楼如今已将近百岁高龄,他的武功到底有多强,知者甚少,但这并不影响他本人和东玄剑池在江湖中的地位。

西门十三剑,随便一人一跺脚,整个东玄武林都要颤三颤,而这十三个剑道高手,都只不过的西门东楼的儿子和徒弟。

武林中有传闻,说西门十三剑任意出三剑,都能在一夜之间灭掉一个二流宗门,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此时纵马而行的七个黑袍人,其中有五人都是西门十三剑中的人物。

当先一个生得剑眉龙睛的年轻俊彦,正是东玄剑冠西门东楼的嫡长孙,名叫西门非龙,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是通玄初期的中天高手,他身负一柄无鞘无匣的赤红大剑,纵马疾驰,顾盼之间英姿飒爽,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凝然的杀气。

与西门非龙并驾齐驱的是一个跟他年龄相当冷艳女子,女子面容姣好,虽说不上沉鱼落雁,但眉宇之间透露而出的那股英气,却让眼前一亮。她那满头青丝也不像一般女子那样云鬓朱钗,只是用了一根白色丝带系在头顶,干净利落。

女子不是别人,她是西门非龙的妹妹西门非烟,西门家人丁兴旺,同辈之人中向来都只有一女,到了她这一辈,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却被人拐走了一个,西门非烟此次随哥哥和家里长辈们离开剑池,正是为了去寻回那因情字而迷失心窍的堂姐西门非花。

西门非烟与堂姐关系极好,所以此时她不免担心,接下来要是姐姐执意不肯回头,那该怎么办,万一爹爹和叔叔要是脾气一上来,真的血洗了姐姐心上人满门,那她以后又该当如何自处?想到这里,西门非烟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不会步姐姐的后尘,东玄剑池弟子过万,人才济济,何必非要违背组训,嫁给外人呢?

她回看了一眼身后的父亲西门宏图和叔叔西门鸿朗,两人皆是面沉似水。尤其是叔叔西门鸿朗,作为姐姐的父亲,他的双眼赤红一片,想来这些天没少被爷爷责骂。西门非烟收回心神,暗暗叹息一声,想着等会见到了姐姐,一定要好好的劝劝她。

西门鸿朗身后的三骑,是两男一女,分别是西门鸿飞、西门鸿鸣和西门鸿雁。

西门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拜入剑池的弟子,都必须忘掉祖姓,改姓西门,才能真正算是东玄剑池的弟子,虽然这个条件十分刻薄,但是能入西门剑池学剑,是每个东玄儿郎的梦想,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无数没有家世背景的江湖后辈,宁愿改名换姓也要投身东玄剑池,而西门鸿飞和西门鸿鸣,正是这一类人之中的佼佼者。

至于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中年美妇西门鸿雁,则是西门宏图兄弟二人的亲妹妹,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从其风韵犹存的眉目之间,也能看出一些当年的惊世绝艳。

西门鸿雁之所以要跟两位兄长一起,其实是存了另外一番不足与人道的心思,只有她才明白,女子生在西门家的无奈与悲哀。遥想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如同侄女一样,对宗门里的那些出类拔萃且对自己处处逢迎的子弟视若无睹,偏偏喜欢上了那个青衫仗剑的游侠儿,只可惜自己终究没有侄女西门非花这般任性,胆大妄为到离家出走,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不惜舍弃家族和宗门。可话又说回来,这不正是她西门鸿雁当年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么?可即便当年她也这么做了,那就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么?

心念及此,西门鸿雁自嘲一笑,抬首看了一眼她的丈夫西门鸿飞,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对他从来都是冷冷淡淡,哪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妻子的眼光,年过五旬却依旧神武不凡的西门鸿飞转过头来,对妻子微微一笑。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西门鸿雁的心中没来由地一酸。

马蹄翻飞,一行人不做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交流,不多时便行至雄武关外。

一马当先年轻气盛的西门非龙,忽感一阵不安,胯下骏马豁然翘起前蹄人立而起,若不是父亲西门宏图在后面虚扶一把,他就险些从马上摔下。稳住身形之后,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之中,一位须发灰白的锦袍老者,盘腿而坐。

从老者的身上,西门非龙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危险,他也猜到刚才马儿受惊,必然与这老者有关。他怒道:“老头,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非龙!”一声轻喝,马队里走出一人,正是西门非龙的父亲西门宏图,他神情漠然,冷冷注视着不远处亭中的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老者,语气淡漠道:“你是苏阳烈?”

西门非龙听得这个名字,脸色怒气更盛,不过却没再开口说话。

亭中老者握住平放在双膝之上的那柄长刀,缓缓起身,他的身形并不高大,此刻却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势。他面色平静道:“正是老朽,想必几位就是东玄剑池西门家的人吧?怎么,西门剑冠没有来吗?”

西门宏图冷笑一声,看了儿子一眼,西门非龙明白父亲的意思,立刻冷冷道:“就凭你,也配让我爷爷他老人家亲自动手吗?”

傲然立于亭中,手持长刀的老者微微一笑:“是啊,有西门十三剑其中的五大剑,就已经是抬举苏某了。”

“快带我们去你那什么破月庄,将我姐姐交出来,然后你和你的儿子再自刎谢罪,我兴许会劝我爹饶了你们苏家满门。”

西门非龙这话说的很不礼貌,不过却让身后的西门五大剑心中各自暗暗点头,这些话他们其中任何一人都不便说出口,但此刻由西门非龙这个晚辈说出来,正好合适,年轻人该张扬的时候就该嚣张一些。

亭中的锦袍老者,正是号称义川第一刀的满月庄庄主苏阳烈,三日前他跟儿子苏辰央大吵了一架,之后负气离家,来到这雄武关外的古亭中等候了三日,为的就是能让自己的儿子安安心心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拜堂成亲,不管西门家谁来要人,他都会死死守住雄武关。

明明武功高强却不争不抢的他,在义川城偏居一隅了一辈子,到如今老骥伏枥之时,却要为儿子出一会风头!

苏阳烈笑道:“西门非花虽是你们东玄剑池的人,不过却被我儿子看上了,我这个当老子的自然要随他所愿,让他俩安心的拜堂成亲,再给我生一个大胖孙子,嘿嘿,你们谁要想坏了这一桩喜事,那就要先问问老朽手中这一柄宝刀答不答应。”

西门非龙闻言再也安耐不住,抽出背后那柄赤红大剑,就想上前去将这个老头一剑斩杀,却被父亲轻声制止。

只听西门宏图道:“五师弟,不如就由你去会一会这个义川第一刀如何?”他说话之时,还特地将“义川第一刀”这四个字加重了几分,但语气之中却带着几分戏谑,话音方落,身后便走出一骑,正是年近五旬却依旧神俊英武的西门鸿飞。

他身形轻盈跳下马背,落地之时踏雪无痕,朝着苏阳烈一步一步走去。西门鸿飞在东玄西门十三剑中排第五,但这仅仅是辈分上的排名,若是单论武功,他并不在西门宏图和西门鸿朗两兄弟之下,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西门东楼的乘龙快婿。

苏阳烈望着神色淡然徐徐向自己走来的西门鸿飞,面色平静走出凉亭,缓缓抽刀出鞘,日光映照之下,呈现出一片雪亮。

他的刀,名为掩月,是一把经过千锤百炼的宝刀。

两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相隔了三丈时同时止步,西门鸿飞直到此时才抽出背后的长剑,那是一柄看上去光华内敛的剑,正如他的人一样。

大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章 雄武关外剑气生

太阳之下,雪地之上,刀剑乍然相交,寒光流转,两条身影相互错开,在雪地上几乎不留痕迹。

西门鸿飞和苏阳烈一招试探,双方心知今日棋逢对手,不过两人皆是无所畏惧,身形暴起,再次缠斗一处。

苏阳烈所修炼的刀法,名为“大须弥刀法”,大开大合,气势如虹,毫无花哨可言,一连劈砍出十数刀,每一刀挥出,都带着肉眼可见的刀罡,如同白色匹练一般,这些肉眼可见的白色虚影,裹挟着地上的雪屑,在两人周围盘旋飞舞。

面对苏阳烈浪潮般的攻势,西门鸿飞并未后退半步,西门家的剑,同样讲究气势,可他一向为人持重老城,与人对敌总喜欢后发制人,在这之前,从不猛攻猛打,任你浊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待对手使劲浑身解数之后,他就能从对方的武功之中寻出破绽,一击必杀。

然而,在经过了一番激烈交手之后,西门鸿飞也知道了苏阳烈义川第一刀的名头实非偶然,他已出了七七四十九刀,每一刀都力沉千钧毫无破绽,自己若想出其不意将其一剑毙命,基本没有可能。

苏阳烈浑身衣袍鼓荡,气机流转,手中掩月一刀快过一刀,但不论他如何攻击,西门鸿飞就如同一潭死水,古井无波,这让苏阳烈心中隐隐有些焦急,对方一人就如此难缠,何况还有六人尚未出手?想到这里,他再次劈出一刀后,身形猛然倒飞数丈,掩月刀在空中挥出一个圆,在这一瞬间,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扭曲了起来,接着一刀劈向大地,雪花四溅,一道看不见的诡异气机从他的刀尖喷薄而出,气机所到之处,积雪向两边炸裂,一道深深的沟壑闪电一般延伸到西门鸿飞的脚下。

苏阳烈这只见其势不见其形的一刀,用上了自己三四十年的内力修为,即便是身后这座雄武关,也能轻而易举将之劈开,且速度奇快,西门鸿飞根本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远处观战的西门宏图等人也看出了这一刀的厉害之处,不禁同时心中一紧。

当那道无形刀罡奔至西门鸿飞身前不足三尺之时,只见他闪电般朝脚下地面横出一剑,恍惚间,似有一道剑盾生出。

一剑横出,他飞快后退一步,又接二连三横出数剑,那无形刀罡被他的剑盾所阻,继而越来越弱,沟壑也越来越浅,在他横出第六剑之时,刀罡戛然而止。

苏阳烈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暗赞他的反应之快内力之强,对西门鸿飞竟生出一丝钦佩。

破去这一刀之后,西门鸿飞嘴角上扬,轻喝道:“你也吃我一剑!”

语毕,西门鸿飞剑指苍天,那柄看起来略显普通的长剑,顿时变得熠熠生辉,仿佛有一道光芒直射云霄,与苍穹接壤。

远处仍然坐于马上观战的西门宏图、西门鸿朗和西门鸿雁兄妹三人皆是脸色一变。

西门非龙和西门非烟兄妹两人更是面露惊恐骇然之色,而原本同为外姓之人的西门鸿鸣则神色相对淡然。

西门非龙忍不住道:“这……这不是爷爷曾经演示过的那一剑么?五叔居然……居然练成了……”

“是啊,听爷爷说,他曾经用这一剑打败了三十多年前的天下第六剑神梁云替,所以此剑名为开天破云剑!”西门非烟也忍不住接口道。

六骑之中的西门鸿雁,她面色凄然,心中思绪万千,当年正是这一剑,击碎了她情窦初开的爱情;也是这一剑,毁了一个年纪轻轻便名动天下的一代剑神。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西门鸿飞早已放下了横在夫妻两人之间这一根刺,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耿耿于怀,还领悟了这一剑,他这是要向自己证明,他西门鸿飞也能胜过曾经的第六剑神梁云替。

一剑递出,开天破云。

雄武关以东五里地外,有一间废弃的地藏王菩萨庙,破败不堪,但此刻庙里却生着一堆火,一个衣衫单薄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正在火堆上烤着一只鸡,那只鸡已被他烤的表面泛黄,油光四溢,渗出的油水滴落火堆时,发出呲呲声响。

老人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烘烤着,时不时还抽一口另一只手里的旱烟,一脸的知足和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老人脸色瞬间一边,猛然直起身来朝破庙的屋顶撞了上去,将屋顶撞出一个硕大的窟窿,漱漱而落的碎瓦和木屑,将那只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烤鸡埋住,可他却全然都不在意。

站在破庙的房顶上,老人遥望远处苍穹之中那一道璀璨的光芒,心中激荡不已。三十六年了,整整三十六年,正是这一剑让他备受打击画地为牢;也是这一剑使他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更是这一剑让他心甘情愿在红莲剑宗当一个马夫……

没错,这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是三十多年前名震天下,却如流行划过的一代剑神梁云替。

他本想躲在暗处,一路护送木临春等人安全抵达昆仑山,从未曾想过会再次碰到东玄剑池的人,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彻底荒废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六年?可当他再次看到这一剑的时候,心态立刻就变了,三十六年前自己败在这一剑之下,不代表如今还会败!即便胜了也再无意义,不过总能让自己在有生之年少一份遗憾,想到这里,衣衫褴褛的老者身形猛然掠出,一步数丈,转瞬即逝。

第二十一章 昔日因

雄武关外,苏辰央和西门非花火急火燎纵马赶到之时,刚好看见西门鸿飞那开天破云之剑。

这一剑似乎将九天之上的恐怖能量都收拢其中,形成一道贯日白虹,以西门鸿飞为中心,向外围扩散,将他自己和苏阳烈双双笼罩其中。

苏辰央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到那但凡被白光所笼罩的空间里,狂风骤起雪花漫天,他大叫一声:“不要!”与此同时身形猛然跃起,向着父亲所在的位置飞身而去。

苏阳烈听见儿子的呼喊,脸色一变,当他回过身时却见苏辰央竟然被那道虚影光罩给弹飞数丈,落地之时口吐鲜血。

西门非花更是脸色惨白,西门鸿飞是她的姑父,因膝下无子,所以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有加,倘若姑父这一剑要了苏阳烈的命,那将会是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在苏辰央喊出那一声的时候,西门非花已然从马背上飞掠而起,一身大红喜袍迎风招展,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红色的凤凰,向远处的西门鸿飞扑去,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一个黑色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望着这人熟悉亲密又冷峻的脸庞,西门非花心如死灰。

“爹,你们怎能如此?”西门非花嘶吼一声。

西门鸿朗双眼通红,他心中的愤怒并不比任何人少,一直以来他都将这个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对其百般呵护,没想到女儿长大了,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而背叛他,乃至整个东玄剑池西门家族,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在来之前,他想如果再见到这个不孝女,一定要狠狠的给她几个耳光,将她打醒,可当自己真正见到她的时,却没来由心中一软。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似平静地说道:“非花,跟爹回家好不好?”

“好,你让姑父先停手!”

西门鸿朗面露一丝喜色,不过当他转而看向妹夫西门鸿飞的时候,却摇了摇头。

开天破云剑已成。

西门非花瘫软在地,已不忍再看,对于姑父这一剑,她是心知肚明,她不相信苏辰央的父亲能够抵挡得住,那可是曾今击败过第六剑神的开天破云剑,她只希望姑父能够手下留情,或者苏阳烈能够挡下这一剑,不至于丢了性命。

秦轩、木临春、韩刁逸等人来到雄武关之时,只见一道接连九天的巨大的光柱将雄武关外方圆十多丈的地方全部笼罩。

而身在局中的苏阳烈,面对这霸道的一剑,却并未显得有多惊慌,尽管他已经感受到了危险,不过他苏家的大须弥刀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已将浑身的气机都汇聚刀上,准备硬抗下这一剑。

可正在此时,一个形同鬼魅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苏阳烈的身前,来人衣衫褴褛,凌乱的发髻之上随意插着一根树枝,因为是背对自己,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苏阳烈也知道,这人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容不得他细想这突兀出现之人到底是谁,因为被白光笼罩的这一片大地的苍穹之上,有无数道剑雨漱漱而落。

白色的剑雨,似有千万道,密密麻麻,似乎能将大地穿透。

梁云替他举头望天,豪气顿生,浑身气机流转,身体冲天而起,悍不畏死般迎上了那些飞流直下的剑雨。

他以自己为剑,与九天之剑相抗衡。

在外人看来,被白光所笼罩的那十丈方圆的天地之中,似有一柄巨剑从地底钻出,直上九天,与飞流直下的千万道剑雨豁然相撞,剑雨层层叠叠无穷无尽,而巨剑只有一柄。

但那一柄巨剑却击碎了无数道剑雨,有许多道与他擦身而过的剑雨飞入地面,立刻就在地面上留下许多个剑窟窿。也有朝着苏阳烈飞去的,不过都被他挥舞掩月刀挡了下来。

一连击碎数柄剑雨的的苏阳烈心下大惊,因为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知晓了那每一道剑雨之中所蕴含的威力,他丝毫不怀疑这一道看似普通的虚影剑雨能轻易击杀一个神武境的高手,而这无休无止的千万道,即便他一只脚迈进了化神境的门槛,也是万万挡不下来。

西门鸿飞面色一变,望向半空中与剑雨对撞却能缓缓向上推进的老者,问道:“你是何人?”

梁云替笑道:“呵呵,你是西门鸿飞吧?你小子倒还是一如当年,老了也油头粉面的,怎么,记不得故人了?”

他虽在抵挡剑雨,可丝毫不影响说话,语声中气十足。

西门鸿飞还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梁云替见他一脸茫然,忍不住打趣道:“当年在万剑峰下被我三招折剑,难道你都忘了?”

西门鸿飞闻言,脸色瞬间铁青,梁云替!那个曾经只身独闯东玄剑池的青衫剑客,在万剑峰下仅用了三招就将自己的宝剑折断,那一年,他十八岁。

当时,年纪轻轻的西门鸿飞受此打击,却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毅力,日夜苦练,冥思苦索,终于在万千东玄弟子中脱颖而出,而且还取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可是他却知道,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女人,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曾经三招折他剑的青衫游侠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体贴入微,可是在那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十多年的女人眼中,他却未曾看到过半分爱恋的目光,顶多也就是相敬如宾罢了。

西门鸿飞总是默默告诉自己,他能得到西门鸿雁的人,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至于她的心,即便自己现在得不到,以后总能将之感动感化,可三十多年过去了,她却一如既往从未改变,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与妻子的相处方式,他已经开始认为,可能西门鸿雁就是这样的人,跟任何人在一起也都会是如此。不过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不过都是聊以***的想法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衫剑客梁云替,西门鸿飞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和那一张比他还要英俊三分的面孔,只是此刻面前这个邋遢老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心中的宿敌联系在一起,直到梁云替说出三招折剑的事情,他才恍然大悟。

西门鸿飞收回心神,冷冷道:“来的好!”

说完,他身形豁然离地,浑身气机暴涨,一身锦绣黑袍被撑出无数道细小裂缝,单手握剑改为双手,长剑光芒更盛。

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所有观战之人都迅速往后撤退,因为白光再次扩散,竟扩大了一倍有余,接天壤地,似将天都捅了个窟窿。

西门宏图和西门鸿朗两兄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震惊,原来这个一直都对兄弟二人尊敬有加唯唯诺诺的妹夫,实力竟已超过了他们,却隐藏的如此之深。

西门鸿雁,已呆若木鸡。

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她竟一眼就认出了他,三十六年了,他和自己一样,也老了。她曾无数次想过,若再次相见,会是在何种场合会以何样的方式,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此刻这种局面。

对梁云替,她曾有许多遗憾;对西门鸿飞,她又有许多的愧疚,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们,都错了。

第二十二章 今日果

东玄州以南有一条山脉,名为太墟山脉,绵延万里,峰峦叠嶂,与东玄北境昆仑山遥相呼应,恰好阻断了大周与天雪两国。

相比于昆仑山,太墟山上的积雪虽也是终年不化,但山脉外围的风景和气候却得天独厚。

东玄剑池,便坐落于山脉外围一处钟灵敏秀之地,周围有九座宛如擎天之柱的千丈高峰,连绵起伏,众星捧月一般将整座剑池围绕其中,这里灵气充裕,四季如春。

东玄剑池藏剑数量据说达到了数万柄之多,是整座江湖中公认藏剑最多的地方,剑池周围井然有序的矗立着一排排恢宏建筑,这便是东玄剑池的宗门所在,也称之为大玄剑宗。

在剑宗的一栋别院之内,一位须发皆白的灰衣老者,正在逗弄着几个稚童,如果此刻有武林中人看到这一幕,定会震惊不已。这个有些老态龙钟的老人大袖飘摇,双手接连不断变换着各种姿势,而在他身前上方的空中,一大团树叶凌空飞舞盘旋,随着老人手势的变换而呈现出各种飞禽走兽之形态,栩栩如生,看的院中的几个稚童兴高采烈,拍手叫好。

老人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样子,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不出的慈祥和蔼,一副其乐融融。

然而就在此时,老人突然面色一凛,继而抬头望向东北方向那一片遥远的天际,那里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但紧接着天地之间忽生异像,好似九天之上有一道瀑布垂直落下,壮观无比,老人不禁点了点头,露出一脸欣慰。

但不久之后,那一道瀑布在几个眨眼之间变粗了一倍不止,老人眉头一皱,略一思忖,他身形猛然一动,下一刻已经来到了剑宗一栋最高建筑的顶端,只见一道残影掠过,老人身形再现之时,已是在五里开外,之后的落脚点竟一次比一次更远,朝着那道瀑布落下的方向,如此遁形了十多次,已是在百里开外。

老人最后一次现身,人已到了雄武关外。

此刻的雄武关,已是一片狼藉,方圆三十丈内,千疮百孔,所有的观战之人都已经退出了数十丈开外。

虽然无人看守却屹立了百余年的雄武关城楼,也被夷为平地,但是从天而降的飞剑虚影却并未停止,开启并控制这一剑的西门鸿飞已是脸色苍白,口鼻溢出鲜血,很明显,他这是在透支自己的性命来增加这一剑的威力。

义川第一刀苏阳烈,也早已退出了战场,身负重伤。

半空之中,只有一道衣着寒酸的身影,在那里硬扛着飞蝗一般的剑雨。梁云替此刻浑身衣衫破碎,血肉模糊,不过他仍然在咬牙坚持,他不相信自己到如今还是会抵不住这一剑。

“鸿飞,收剑。”

一道沧桑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须发皆白的灰衣老者,突兀地出现在了在西门宏图等人身前不远处。

“爷爷。”西门非烟和西门非龙同时呼喊了一声

西门鸿飞脸色一变,不过看了一眼空中的垂死挣扎的梁云替,他却并未罢手,反而气机更盛。

“爹,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都会死的,您,您能否出手救救鸿飞......”西门鸿雁早已察觉了事情的不对,但却无力阻止,此刻见父亲到来,像是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上前央求,只不过说完这句话后,她自己都有些错愕,为何自己会关心西门鸿飞呢?自己明明不是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么?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没再多言。

接着,就见老者脚踏虚空,眨眼间人已在数十丈外的战场之中,当剑雨落在他的头顶上方不足三尺的距离时,便自行溃散。

老人来到西门鸿飞的身旁,轻轻摇了摇头,十分自然地从西门鸿飞的手里拿过了他的那一柄剑,然后另一只手轻轻一推,西门鸿飞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气机托送到了战场的外围,刚好被西门鸿雁一把接住。

老人看着半空中的梁云替,眯起眼睛笑了笑,整个人就如一颗炸雷冲上云霄,长剑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古怪的形状,那一道数十丈方圆的贯日白虹越来越细,继而就变得如同当初西门鸿飞刚刚凝聚之时一般无二,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一道白虹的光芒更盛,犹如一柄从天宫直刺而下的利剑,刺向了半空中的梁云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老剑神梁云替以自身凝聚而成的那一柄巨剑,在迎上了灰衣老者那一道白光之后,瞬间崩溃支离破碎。他的身体轰然砸向地面,落地之后,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一剑击溃了曾经天下第六的剑神,老人脸上古井无波,缓缓落下身形,他走到那个被梁云替砸出的大坑边缘,淡淡说道:“不是说了,让你别再来东玄的么?怎么如此不听话呢,来就来了吧,还多管闲事,你这小子,年轻的时候就让人讨厌,到如今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招人反感,哼。”

浑身衣衫尽碎满身伤痕的梁云替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灰衣老者的面容后,他叹了口气,酝酿了许久,他终于艰难地开口说道:“西门东楼,没想到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跻身天道境,真是佩服,梁某今日输给你,不冤枉。”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凭你?老夫一指头就能粘死你,我是不忍心我那傻女婿为了你这个废物而搭上半条命,如若不然,你哪里来的资格跟老夫交手,哼,还好当初你没有入赘东玄剑池,不然就你这脾性,我女儿要是嫁给了你,岂不是要受一辈子委屈?”西门东楼语气冰冷。

梁云替默然不语,对于这件事,他尽管嘴上不愿承认,不过心里确实曾无数次想过,自己当初为何要那般固执呢?难道就不能为了心爱的女人委曲求全一次么?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西门东楼好像还没尽兴,他继续说道:“你呀,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当初仗着自己有些天赋,就自高自大,目中无人,我看在木老头的面子上没有杀你,而且给了你一次机会,结果你败于我手之后就一蹶不振,后来输给了木老头更是斗志全无,居然意志消沉到沉迷酒色,哼,没出息,看看那个曾经被你三招折剑的西门鸿飞,他的天赋远不如你,但心境就比你好上太多,不但没有如你这般颓废,反而境界日益精进,即便是我刚才不出手阻拦,再过片刻,你也会是现在的下场,只不过那样的话,鸿飞的一身修为就会受损,那就太不值当了。”

梁云替面色惨白,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是冷笑,没有答话。

西门东楼最看不惯他这一副没有本事还死不悔改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抬起了手中的长剑,道:“跟你说再多也是枉然,你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虽然我懒得动手杀你,不过老夫说的话也不可不作数,能死在老夫的手里,也算你的造化。”

梁云替面无惧色,忽然猖狂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来。

西门东楼冷哼一声,也不问他为何发笑,长剑一指就朝着他的额头点去。

“爹!”

“住手!”

两个不同的声音竟然在同时响起,秦轩和西门鸿雁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奔至西门东楼的身前不远。

对于前者,西门东楼可以理解,毕竟这个人曾是自己女儿以前在意过的人。但是这个紫衣少年郎,就让西门东楼有些意外,他没有理会女儿西门鸿燕,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秦轩,有些惊奇地问道:“小子,你是在叫老夫住手?”

秦轩心中虽然惊惧,但却尽量保持镇定,在这之前,他只是担心梁云替的安全,不过到了现在,他才反应过来,这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老者,就是东玄武林第一人,西门剑冠。

正当他有些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浑身裹着貂裘的孱弱少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西门爷爷……”

木临春没有想到秦轩竟然敢如此冒失,酝酿了一下措辞,他说道:“西门爷爷,我是小春啊,木临春,您还记得我嘛?”

西门东楼愣了片刻,他问道:“你是?木老头的那个孙子?”

木临春点点头,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顿时放松了不少,“是啊,多年不见,西门爷爷身体依旧硬朗如初,真是可喜可贺,这次来东玄州,小子还想着等事情办完了,一定要去太墟山拜望您呢,没想到今日在此得见。”

说罢,木临春朝西门东楼躬身施了一礼。

西门东楼笑了笑,“原来是你小子,没想到你竟能活到现在,真是福大命大,十多年前闻听木老头去世了,我还惋惜了好一阵子,这么多年,我都记着木老头生前的嘱托,明里暗里也在打听能够医治你这怪病的方法,只可惜却无所收获。”说完叹息一声,继而不待木临春接话,又问道:“你这次来东玄州所谓何事?这小子是你的朋友?”

谁知木临春刚要答话,西门剑冠这时又开口说道:“这些回头再说,我先处理一下眼前的家务事。”

第二十三章 关门弟子

西门东楼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还惦记这个废物?”

他口中的废物,自然是指梁云替,西门鸿雁看了后者一眼,咬了咬嘴唇,开口说道:“爹,女儿想明白了,都是我太傻,当初没听爹的话,这许多年来,鸿飞对我很好,可我却因自己的不甘,对他一直冷冷淡淡,是我对不起他……可,可我还是想求您别杀梁云替,这次我为他求情,跟他也算两清了……”

西门鸿雁为了心中的那一点执念,一直都不肯接受西门鸿飞,心中更是一直记恨父亲,直到今天她才豁然开朗,如果自己能够早一些放下,就不会如此凄凉,既浪费了自己一去不返的青春韶华,也负了西门鸿飞的用情至深。

老人略一沉思没有说话,脸色一凛,一股磅礴的气势汹涌而出,对着西门鸿雁凌空拍出三掌,虽然手掌没有触碰西门鸿雁的半片衣角,却将她打的满地打滚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这可吓坏了不远处东玄剑池几个西门家的人,三道身影一起飞掠而至,不过有两道在行至西门鸿雁身后之时就跪了下来,不住地为其求情,这两人自然是她的两位哥哥西门宏图和西门鸿朗。

有一人则挡在西门鸿雁的身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西门东楼,“师父,求您息怒,您要罚就罚我吧……”

“你本来就该罚,为了一个废物,差点丢掉了来之不易的修为,你向来持重内敛,现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看不破看不淡?哼!该打!”

西门鸿飞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西门东楼说完,抬起手对着他又是一掌,结果这一掌却被人挡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西门鸿雁。

西门鸿飞一把抱住因为护住自己而再次挨了一掌的妻子,双眼通红,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西门鸿雁泪眼朦胧地看着丈夫,对于这个多年来对自己体贴入微的男人,她心里只有愧疚。此刻能替他挡下一掌,心里反而好受了许多。

灰衣白发的西门东楼,终于收敛了气机,怒道:“都给我回去,别在这里惹我生气。”

西门宏图和西门鸿朗两兄弟面面相觑,后者大着胆子道:“父亲,非花的事尚未处理好,那苏家父子此刻都在这里……”

“这些事情我来处理。”西门东楼打断了儿子的话,看着西门鸿雁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好气道:“为父答应你,绕他狗命便是。”

西门鸿雁低下头,没再多言,被丈夫和哥哥搀扶上了马背,一行人转身离去。

“非烟和非龙留下。”西门东楼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向孙子孙女招了招手,等西门非龙兄妹二人走上前来,老人才笑着看向木临春,开口说道:“小春啊,这是我两个不成才的孙儿,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相互认识一下,你们父辈之间往来甚少,到了你们这一辈,可不能再形同陌路,要不然我跟木老头之间的香火情可就断了。”

这时木有枝也走上前来,站在哥哥的身边,她本身生的极美,深入东玄州以后,换上了一身雪白狐裘,更显得娇艳欲滴,动人心魄,让一直面无表情的孤傲少年西门非龙眼前一亮,竟然破天荒的向木家兄妹自我介绍了一番,木临春也报了自家妹子和兄弟秦轩的名字,声名冠绝东玄、太青两州的两大剑派的几个同龄小辈就此相识。

西门非龙道:“春弟和有枝妹妹好不容易来趟东玄,不如到九峰山耍耍,早就听爷爷说,你们红莲剑宗与我东玄剑池在江湖中的地位不相上下,借此机会,咱们几个小辈正好切磋一下如何?”

自幼天赋异禀的西门非龙,都被冠以继爷爷西门东楼之后,又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所以向来傲骨嶙峋,说话也经常直来直去,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考虑他人的感受,西门东楼闻言有些眉头微皱,不过却没有多言,只听木临春答道:“多谢非龙师兄的美意,只是小弟自幼体弱,不能练武,我家妹子也是向来惫懒,一直还停留在真武境,恐怕无法与师兄切磋了。”

西门非龙一愣,他这才想起,好像爷爷曾与他说起过此人自小便生了怪病,身体孱弱,还唏嘘感叹木家后继无人,红莲剑宗恐怕会就此没落。想到此处,他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又看到对面木有枝不善的眼光,只好讪讪一笑。

西门东楼知道孙子生性耿直,看到木临春非但没有在意他的无心之语,更是大大方方坦诚相待,心里也是暗暗点头。又见那个紫衣少年跳进了大坑里扶起了梁云替,这才说道:“我答应雁儿不杀你,就说到做到,你就废去武功,离开东玄吧。”

秦轩脸色一变,脱口说道:“你这人也太过霸道了吧,他都成这样了你还要废他武功,怎么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哪里像位列天下第三的大剑神?”

他此言一出,木临春脸色瞬间变的极为难看,心中有些埋怨秦轩的出言不逊,不过随即便又释然,想来以西门东楼的身份,应该不至于会跟秦轩这个小辈一般见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但西门东楼的孙子孙女就不干了,西门非龙脸色一寒,怒道:“小子,休得对我爷爷无礼,不要以为你是春弟的朋友,我就不敢动你!”

说着右手一伸,身后插着的那柄赤红大剑就自行飞到了他的手里,西门非龙持剑而立,孤傲绝尘,气势如虹。

秦轩暗暗心惊,从西门非龙这个轻微举动就能看出,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境界可能跟大长老韩刁逸是一个级别的,果然是出身武林世家的天之骄子,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也就没有收回的余地,他只能壮着胆子继续道:“本来就是,我刚才已经替他把过脉了,梁老前辈已伤及肺腑,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若是废了他的武功修为,那不等于要了他的命么?”

西门非龙闻言,冷笑道:“哼,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也不看看自己那德行,也敢对我姑姑动歪心思……”

“非龙!”西门东楼打断了孙子的话,对其投去了一个凌厉的眼神,原本不可一世的西门非龙,瞬间缩了缩脖子,对这爷爷摆出一个无赖的笑脸。

西门东楼哼了一声,没再理他,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轩,看着看着,老人突然咦了一声,继而随意的伸出右手虚空一抓,秦轩立刻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大力给控制住了全身,然后一下子飞到了西门东楼的身前,双腿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不过对于这一切,他都无力反抗,犹如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想骂上几句却发现已口不能言,只能用凶狠倔强的目光瞪着西门东楼的那张老脸。

一旁的西门非龙兄妹二人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时,韩刁逸、李寒衣、白鹭和月瑶都已经来到了近前,但让木临春有些奇怪的是,一路之上都护着秦轩的白鹭,此刻却无动于衷。他想了想,可能是白鹭感觉到了西门东楼并无恶意,或者是他即便有恶意,在场的诸人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在数十丈开外,还有两男一女相互搀扶,遥遥望着这边的情况,既没有上前,也不敢退却,这三人自然就是苏阳烈苏辰央父子以及西门非花。

西门东楼在秦轩的脸上看了半天,又摸了摸秦轩的双臂和后背,折腾半晌,他笑眯眯道:“小子,你叫秦轩?嗯,好名字,乍一听朴实无华,仔细回味却颇有些霸气,你这额上的青莲印记是哪里来的?”

秦轩本来口不能言,不过在西门东楼问出话后,却忽然恢复了自由,他吞了口唾沫,说道:“老家伙,你要杀便杀我不怕你,以后这事穿出去丢的也是你东玄剑宗的脸!”

“少拿这些言语来激我,我西门东楼要杀谁便杀谁,从来不管男女老幼,若有人不服气,我就连同他一起杀了,少废话,快告诉我你这印记哪里来的?”西门东楼语气有些不耐。

这次不待秦轩答话,木临春马上接口道:“西门爷爷,秦轩他不是故意的,这一路走来我等也多亏了梁老剑神的护送,秦轩与老剑神亦师亦友,出言不逊也是情有可原,请西门爷爷不要往心里去。至于他头上的印记我倒略知一二,以前听他说过是自小就有的,难道这个青莲印记有何不妥之处吗?”

西门东楼笑了笑,这才松开了秦轩,将他一把丢到了面前的土坑里,摔得满脸泥土,西门非烟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比她哥哥还俊俏的同龄人,是以就多看了几眼,不曾想这人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花瓶,在心里就将秦轩看轻了几分。

西门东楼道:“小子,想让我不再为难这个废材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所有人闻言都愣了一下,秦轩问道:“什么条件?”

“嘿嘿,很简单,拜入我东玄剑池,做老夫的关门弟子。”

西门东楼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西门非龙第一个跳了起来,惊诧道:“爷爷,你老糊涂了吧!这小子何德何能啊?他不过真武境的废材,你收他做关门弟子?我没听错吧?”

“嗯?”西门东楼冷起脸来瞪了他一眼,可这回西门非龙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退却,竟然大着胆子与之对视,倘若真让这小子成了爷爷的关门弟子,那他西门非龙以后岂不是要叫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一声小师叔?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西门东楼人老成精,哪能不知道孙子的心思,他笑了笑,“等秦轩入东玄剑池,就让他做三代弟子,不过由我来教导他便是,这样总行了吧?”

西门非龙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吭声了,他虽然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如此做,但既然说了这话,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争取到了自己该有的地位,也就不再反对了。

依旧坐在大坑里的老剑神梁云替,嘴里喃喃自语道:“老狐狸……”

第二十四章 西门老狐狸

西门东楼看向一脸不知所措的秦轩,说道:“能拜入东玄剑池,是你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犹豫什么?”

直觉告诉秦轩,这是一件自己不能不答应的事情,而且眼前这个老头的能耐也是他生平仅见,自己拜他为师,好像是不吃亏,但正因如此,才让他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先是看了一眼木临春,后者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秦轩又看了一眼老剑神,梁云替面露微笑,说道:“你拜西门老头为师也行,只不过入他东玄剑池就必须改名换姓,这一点你得争取一下,忘掉祖宗的事情,我辈男儿决计不做。”不过说完之后,他的脸上却又出现一抹痛苦之色,不忘祖宗又如何啊,自己不也没能光宗耀祖么?

秦轩的心里有了计较,说道:“可以,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第一:我仍然叫秦轩,不改姓西门;第二:我得将我兄弟安全送到昆仑山治好了病,回头才能跟你去东玄剑池。”

西门非龙和西门非烟此刻恨不得将秦轩给暴打一顿,这人明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寸进尺,可让他们意外的是,西门东楼居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竟然让秦轩立刻磕头拜师,好像收了秦轩这么一个废材徒弟跟捡了个大便宜似得。

一向善于揣摩的木临春都有些纳闷,不过自家兄弟能拜西门剑冠为师,他还是很满意的,西门东楼虽然是剑神榜排名第三,但他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江湖中有人曾言,说西门东楼虽然未登上九州高手榜,但高手榜上的十人最少有五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此类传闻,西门东楼也总是一笑置之,既没有承认,也不刻意否认。

等秦轩拜师完毕,西门东楼这才将目光看向了苏家父子和长孙女西门非花,轻声道:“你们上前来。”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远在数十丈开外的西门非花等人听得清清楚楚,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苏阳烈叹息一声,对儿子儿媳说道:“走吧,去听听他怎么说,在西门剑冠面前,我们是走不掉的。”

“爷爷……”西门非花走上前来之后,就朝着西门东楼跪了下来,面对这个支撑起他们整个西门家族的老人,她是打心底尊敬,同时也有几分畏惧,特别是这件事情本就是她做得不对。

西门东楼看着一身大红裙摆凤冠霞帔的孙女,心中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那个同样是一身喜袍的苏辰央,对于这个年轻人,他略有耳闻,想了想他问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孙女?”

苏辰央一听此言,立马斩钉截铁道:“是的,我与非花情投意合,刻骨铭心,还望西门老前辈成全。”

西门东楼哼了一声,“那如果让你为了我孙女去死,你愿意吗?”

苏阳烈闻言脸色一变,苏辰央赶紧答道:“若是将来有一天,非花遇到危险,我会毫不犹豫舍弃自身,哪怕以命换命也绝不皱一眉头。”

他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听起来也是感人至深,不过对于他的父亲苏阳烈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自古以来,都有数不尽的江湖儿女为了情之一字,甘愿舍弃性命,虽说是轰轰烈烈不假,但他们哪里想过自己父母的感受?要不怎么说世间文字千千万,唯有情字最杀人呢?

西门东楼笑了笑,“那好,老夫也不要你去死,只要你拜入东玄剑池,改姓西门,从此入赘西门家,我就将孙女许配给你,而且是风风光光的十里红妆,如何啊?”

西门非花闻言面露喜色,转头看向苏辰央,却见后者面有难色,她心头竟忽生出一丝凉意。

苏阳烈见儿子左右为难,当下哂然一笑,道:“能够拜入东玄剑池,也是一件美事,既能前途无量又可与你挚爱之人长相厮守,为父很是高兴。”

作为满月庄的庄主,苏阳烈的心中其实很不乐意,但他同时也是一位父亲,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儿子的平安幸福呢?那些所谓的尊严和骨气倘若只能换来满门皆死的下场,那他宁愿不要,谁让自己没本事呢?

苏辰央略微沉思了片刻,说道:“倘若有一天,我跻身神刀榜前三甲,就会退出东玄剑池,自立门户。”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特别是苏阳烈,更是老怀大慰,儿子有志气总是好事。

西门东楼冷笑道:“行啊,我等着那一天,倘若将来你能胜了鲲鹏刀庞伯符或者刀鞘白朴圣其中任何一人,那都是有资格脱离东玄剑池,另起炉灶,也不会辱没了我西门家的女子。”

武林有三榜,第一榜为九州高手榜,凡蹬榜者无一不是天下公认的大高手。可能是因为江湖太大榜太少的缘故,在两百多年前,江湖便又新增两榜,分别是“剑神榜”和“神刀榜”,而白朴圣和庞伯符,正是位列这一届神刀榜上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人物,若是苏辰央胜了其中任何一人取而代之,那都是西门东楼乐见其成的结果,只不过当真有那么容易吗?

天下之事,大多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年轻人大都豪气干云,志比天高,但只有真真正正入了江湖以后,才知世道之艰难,远没有当初所想的那般简单,所以西门东楼才会面露冷笑。

不过从内心而言,西门东楼还是挺满意这个孙女婿的,知进退,明得失,不迂腐,有志气,若是三十多年以前,梁云替也能去他这般,那说不定他就不会阻止自己的女儿跟他在一起了。

梁云替缓缓闭上了眼睛,虽说苏家父子在他看来未免太没有骨气,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是最好的结果,倘若自己当年……想到此处,他面如死灰。

西门东楼处理好了一切事情,这才带着两个孙女回了东玄剑池,说三日后便派人抬着嫁妆重新将孙女西门非花下嫁满月庄。让孙子西门非龙留下协助满月庄打理一些事宜,他如此安排,也无异于向整个东玄武林承认了西门家与满月庄苏家的姻亲。

在临行前,老人还在孙子的耳边耳语了几句,西门非龙起初有些惊讶,不过马上面露一丝欣喜,做出连连点头状。

第二十五章 抵达昆仑

所有事情终于皆大欢喜的收场,在满月庄苏家父子看来,这全是木临春一行人的到来和老剑神梁云替的功劳。

若不是木临春经过自己家门口,若没有老剑神梁云替出手相助,苏阳烈都不敢想象自己这会还是不是能活着,所以他再三邀请一行人在庄里逗留几日,喝杯真正的喜酒。再者说,能有红莲剑宗的少主在此捧场,那对于满月庄而言也是一份不小的殊荣。

木临春当然没有拒绝苏家父子的好意,与秦轩等人在满月庄修养了几日,一直等喝完喜酒闹了洞房之后,才继续东行。

苏辰央大婚当天,只要是收到请帖的江湖人士全都到场,甚至有些没有收到请帖的也来了,因为东玄剑池在西门非花出嫁的前一天也大肆操办了一般,这无异于是向整个江湖承认了与苏家的这门亲事。苏家前几日办喜事没有到场的江湖中人,以及没能收到西门家邀请的武林豪客,一个个悉数到场,都想好了各种上次没能出现的理由。苏阳烈虽然心知肚明,但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江湖就是这样,失意时雪中送炭的少,你得意时锦上添花的多。

苏辰央可就没有他老子这般圆滑大度,新婚当天只对木临春秦轩等人有说有笑,对于上一次收到请帖却不来赴宴,这一次又不请自来的那些所谓江湖同道是毫不理睬。他的心底同时也对江湖,有了新的认知。

事后,老剑神没有再暗地跟随木临春,而是留在了满月庄调养身体。在西门东楼的眼中,梁云替不过是一届废材,可在苏阳烈的心里,老剑神依然高不可攀,是他苏家的恩人。

不过木临春的队伍之中,却又多了一人,那就是西门非龙。前几日在雄武关外,爷爷与他低声耳语的正是此事,让他事后跟着木临春一起东行,一来为他寻药出一份力,二来也借此机会去昆仑山闯上一闯。

对于此事,木临春没有拒绝,可一直都默不作声的大长老韩刁逸,在众人都没有注意他的时候,面露一丝古怪之色。

一行人又深入东玄数百里,也是彻底领略了东玄州的冰雪世界以及当地的风土人情,冷是冷了一些,但那天地皆白的壮观景象,也让人心胸为之开阔。

让人揪心的是,越是深入极寒之地,木临春的状态便愈发不好,总是一睡不醒,有时甚至好几天都水米不进,身体也愈发瘦削,若不是秦轩变着法子为他烹饪各种药膳,恐怕他都已经饿死在路上了。而且每次进食,都要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架起数盆碳火,让温度达到酷暑一般,木临春才会醒来,每次喂药都是秦轩亲自动手,如此乍寒乍暖,真可谓冰火两重天。

由于道路积雪太厚,众人已经无法用车马代步,不过当地却有“麒鹿雪轿”这种出行工具,雪轿高六尺,宽五尺,长约一丈,每一架雪轿最多可坐四人,一行人就雇了两架雪轿,分别由两头雪地麒鹿拉着轿车,在雪地滑行,一路向东。

雪地麒鹿是一种生活在东玄州的温顺物种,它们个头只有成年的山羊般大小,形似麒麟力大如牛,而且脚力稳健持久,在东玄的作用丝毫不亚于中原的马匹。

当然了,这种麒鹿雪轿也只有当地的轿车夫才能驾驭,比中原的马车要难上许多,所以价钱也不便宜,一般的普通百姓是用不起这种雪轿的。

除了食宿之外,一行人几乎不做停留,接连在雪地上行驶了五六日,终于遥遥望见了那座绵延起伏横跨万里的天山昆仑,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秦轩望着那一座座高低相连的雪白高峰,兴奋不已,“那就是昆仑山了么?好高啊!”

一路行来,木有枝和月瑶也是吃尽了苦头,特别是养尊处优的木有枝,以前哪里受过此等苦楚,此刻闻听秦轩的叫喊,跑出了雪轿,站在秦轩的身旁抬首仰望,也是一脸的欣喜,又情不自禁地在秦轩的肩头拍了一下。类似这种朋友之间的亲昵举动,一路之上,木有枝不知做过多少回了,秦轩也习以为常。

西门非龙见状有些不悦,冷冷说道:“别高兴太早,昆仑山里危机四伏,据说还盘踞着一股邪门的势力,如果你们要找的那个刹那花是在天山深处,那可就很是棘手了。”

秦轩一听,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这种冷入骨髓的大山里,还有帮派?”

西门非龙撇了他一眼,有些鄙夷地说道:“怎么没有,而且不止一个,什么天山派昆仑派雪山派不都是跟昆仑山有关么?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也都是些徒有其名的小门小派,听说这里还有两个最为神秘的势力,一个是瑶池仙境,一个是隐门,这瑶池仙境的主人据说是昆仑西王母,有可能是和传说,就暂且不提,但隐门却是真实存在的。”

韩刁逸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几人身旁,看着远处的巍峨天山,捋髯而道:“不错,我曾听老宗主说过,这隐门中人,其实是来自中原武林的一批高手,当年太祖皇帝得天下后,以铁血手腕马踏江湖,有许多提前听到风声却又不甘心对朝廷俯首帖耳的江湖门派,聚众逃离中原,千里迢迢来到了昆仑山隐居了起来,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最后都合并在了一起,被称之为隐门。”

之前在龙尾江的大船之上,秦轩就听老剑神梁云替说过太祖皇帝扰乱江湖的事情,却不知还有一帮不服管束的漏网之鱼来到了这里拉帮结派,他说道:“那又如何啊,我们就是来找两条虫子,找到就离开了,不去招惹他们就是了。”

韩刁逸笑了笑,没再说话。

西门非龙轻声呢喃道:“听爷爷说,隐门传承未受波及,也不知其中可有太虚地仙境界的高手……”

众人兴奋归兴奋,可毕竟还没有到达山脚,停顿了一阵,便再次出发。所谓望山跑死马,明明已经遥遥在望,却还是行了大半天,才算真正抵达昆仑山其中一座山峰的山脚下。

虽是苦寒之地,却也住着许多户人家,当晚,一行人就在山脚下的村子里找了一户相对殷实的人家借宿一宿,打算明日一早再登山,寻找摄阴天蚕。

秦轩根据古籍的记载,还在纸上画出了摄阴天蚕的形状,让一行人都牢牢记在心里。

白鹭忽然提议,说可以问问这里的村民有没有见过这种蚕,但问过此间主人杨老汉之后,都不禁有些失望,以杨老汉在此生活了六十几年的阅历,也没有见过秦轩所画的这种摄阴天蚕。

杨老汉名叫杨柏山,他的两个儿子是村里最勇猛的猎人,总能打到一些别人打不到的猎物,所以他们老杨家在村里算是混的最好,家里房子最多,因此整个村子也就只有杨柏山的家里能住下这么多外来的客人,况且这群人出手阔绰,杨老汉也很乐意他们在此多住些日子。

看到一群人面露失望之色,杨老汉就感觉自己的颜面受损,于是就说道:“你们不要着急,老汉虽然没见过,可我两个儿子常年在附近的山里打猎,说不定就见过,再过一会儿,等他们回来了,我叫他们过来看看,兴许他们就见过。”

秦轩闻言,连连道谢。

第二十六章 金针祛毒

靠山吃山,所以这座村子里的百姓都是依靠狩猎为生,有时也能够采到一些昆仑山里的天材地宝,拿到城里售卖,往往都比打猎来钱容易。

黄昏时分,村口出现了两个身穿羊皮裘的年轻汉子,两人皆身负大弓,体态雄健,其中一人的肩膀上扛着两只死去的野兽,另一人则是拄着一根铁叉,走路一瘸一拐,看样子是腿部受了伤。

肩头扛猎物的汉子虽然收获颇丰,却并未有多开心,看了眼身旁拄着铁叉的汉子,说道:“哥,你没事吧?我都说了可以先把猎物藏起来背你回家,你非不听,看看你,现在都越走越慢了。”

腿部受伤的大汉脸色有些难看,他挤出一丝笑容,“行啦,别啰嗦啦,这不都到家了么,要是今天不带回来,明天说不定就没了,即便不被人发现,也是逃不过山里那些畜生的鼻子。”

说话的两人,正是村里首富杨柏山的两个儿子,长子杨白峰与次子杨青松,兄弟二人今日进山打猎,斩获了两只罕见的猎物,不过老大杨白峰却被其中一头野兽咬伤了腿,可他仍然坚持自己走回村子。此刻,不知为何,那只受了伤的腿肿的愈发的厉害,每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一股钻心之痛,就好像是腿部都被定入钉子一样痛入骨髓,又走了许久,当他望见自家房屋之时,才松了一口气,但却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

杨青松见哥哥跌倒,脸色一变,赶忙丢掉了肩上的猎物,一把上前扶起哥哥,大声呼喊了几声,见哥哥依旧不省人事,急忙一把将他抱起往家里狂奔而去,嘴里还大声喊道:“爹,爹……大哥出事了……”

杨老汉这会儿正在屋里优哉游哉地就着一锅兔肉浅斟慢饮,猛然听到儿子的呼喊声,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不过他此刻也顾不得捡起,腾地起身跑出屋外,就见到惊慌失措的小儿子背着不知死活的大儿子跑了回来,他瞬间心往下沉,问道:“老大这是咋啦?”

“今天在山上,大哥不小心被一头畜生给咬伤了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昏死过去了。”杨老汉的小儿子杨青松心中一急,连说话都带哭腔。

杨老汉一听这话,心中稍定,吩咐道:“快,快把你哥背进屋,再赶紧去村头请胡郎中过来。”

杨青松这才如梦方醒,几步窜进了哥哥的房间,将他放在床榻上,然后一溜烟地就往村口跑去。杨老汉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心中焦急不已,可无论他怎么呼喊儿子就是没有任何反应,伸手探其鼻息,好在尚有呼吸,可饶是如此也让杨老汉万分担心。

不多时,他的小儿子就请来了村子里唯一的那位胡郎中,两人走进屋后,杨青松将肩上扛的事物往地上一扔,对老爹和胡郎中说道:“就是这头畜生咬的我哥哥。”说罢,还用脚踢了踢其中一头野兽的尸体。

只见那头畜生体型如狮虎,浑身红色鬃毛,尖嘴獠牙头生犄角,正是大雪山上独有的红毛毒狼。

胡郎中面露惊讶,道:“这种毒狼一般极为少见,只在雪山深处才有,据说是因为喜食昆仑山上的毒物,所以口齿含有剧毒,你们俩怎么会遇上这东西?”

杨老汉面如死灰,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可也曾听先辈们说起过昆仑山里有各种外界没有的凶猛野兽,这红毛毒狼正是其中之一,若被其咬上一口,多半性命难保。想到这里他不禁老泪纵横,“老胡,你可得想法子救救我儿子啊!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教我怎么活啊?”

胡郎中走到床榻旁放下药箱,叹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父子二人闻言如遭雷击,杨老汉颤声问道:“老胡,你说实话,你有几分把握能救回白峰性命啊?”

胡姓老郎中用剪刀剪开了杨白峰腿上缠着的布条,开始动手清理伤口,伤口触目惊心,血流不止,流出来的血微微泛着黑色,腥臭无比。他头也不抬地说道:“顶多两分把握,再多就没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毒狼的厉害,十多年前村里的王大壮不也是被这红毛畜生给咬了几口,最后不治身亡了么……”

说到这里,胡郎中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在此刻说这样的话,于是转而说道:“你们俩先出去,别在这里妨碍我做事。”

只不过他后面的话杨老汉压根都没听进去,忽然眼前一黑就朝地上直挺挺倒了下去。还好他的小儿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老爹,大声呼喊起来。

吓得胡郎中又赶紧停下手中活计,跑过来翻了翻杨老汉的眼皮,见他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这才吩咐杨青松将他送到房间里休息。

杨青松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抱起了昏过去的父亲往屋外走去,不料尚未跨出门槛,就看到两男两女一行四人朝房门这边走了过来。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就见四人中一个身穿紫裘的年轻人开口问道:“杨老伯怎么了?”

四人正是被喧哗声惊扰的秦轩、西门非龙以及木有枝白鹭两女,秦轩说罢不待杨青松回答,便走上前来搭上了杨老汉的右手脉搏。

杨青松后退两步,惊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秦轩已经猜到这人可能就是杨老汉的儿子了,他笑了笑,说道:“我们是过路的,村子里也没有客栈,所以就借宿在你家里了。杨老伯没什么事,像是急火攻心,你先把他放下来。”

杨青松见这年轻人不像说谎,而且语气真诚客气,就依言将父亲放在了一张椅子上。

秦轩走上前来,在杨老汉的胸口看似随意地推拿了几下,片刻之后,杨老汉便悠悠转醒,他刚一醒来,就大声问道:“白峰他没事吧?”

“杨老伯,您这是怎么啦?”

杨老汉一见是今天入住在自己家里的客人,他冷静了几分,但也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儿子,泪流不止,但他也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扰了忙碌中的胡郎中。

秦轩的目光突然扫到了房间一角的那两头面目狰狞的野兽,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来到杨老汉的身旁,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白峰和正在施救的胡郎中,他说道:“看来他是中毒了,而且还不轻,你只处理伤口不想办法解毒有什么用?”

胡郎中闻言抬起头瞅了秦轩一眼,见他不过是个弱冠少年,也就没搭理他。一旁的杨青峰突然开口问道:“这位兄弟,难道你有解毒的办法?”

方才他随意搭上父亲的脉搏,就断定他是急火攻心,又轻描淡写将其唤醒,这让杨青峰觉得眼前这年轻人可能是个懂医术的人。

秦轩道:“有。”

这个字说的并不大,可听在杨老汉的耳朵里却宛如炸雷,他猛然从失落中惊醒,激动地说道:“你能救我儿子?”

秦轩点了点头,“不过需要借用这位大夫的针灸用一下才行,还要准备一盆热水和两条棉布手帕。”

胡郎中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有些不屑地说道:“黄口小儿,老夫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针灸能解毒的。”

“呵呵,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现在施救还来得及,若再晚了,等毒入五脏六腑,那可就真没救了。”秦轩自幼跟老爹秦芝冠修习医术,虽然看似不甚用心,但实则得其真传,此类毒物咬伤的症状,也难不倒他。

杨老汉闻言心中有了计较,说道:“老胡,既然你没有办法,那就让这位小哥试试吧!”说完又赶紧吩咐小儿子去准备热水和棉布帕子。

其实杨柏山今日第一眼见到秦轩等人之时,就觉察到这一行人的不同寻常,当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对知根知底的胡郎中根本没有一点信心,还不如把希望放在这个不知底细却胸有成竹的年轻人身上。

胡郎中冷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言,反正他自知多半医不好,杨白峰要是在自己手里有个三长两短,反倒惹得一身骚,既然这个年轻人想背锅,他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乖乖拿出了药箱里的一卷针灸,递给了秦轩。

秦轩道:“你们都先出去吧,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众人闻言都走了出去,只有胡郎中被秦轩留了下来,兀自坐在那里,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秦轩关上了房门,褪去了杨白峰的衣服,左手伸出二指,点向他周身几处穴道,右手捏住金针,刺向他身体的各处脉络。

一切看似荒诞无稽,其实却有迹可循,与平时常见的那种慢条斯理小心谨慎的下针方法不同,秦轩此时所使出的针法乃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金针刺穴法,每一针落下,都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在不伤及杨白峰身体的情况下,却能牵引他血脉流向,使其体内有毒的血液从针孔涌出。

杨白峰此刻身前九处重要窍穴的针孔之处,黑血喷洒而出,如同细小的喷泉一般,看得一旁的胡郎中目瞪口呆。

待黑血变红之后,秦轩伸指再点,九处喷洒的血液相继停住,但杨白峰也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秦轩吩咐道:“快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胡郎中闻言,如梦方醒,立刻拿出热水盆中的帕子替杨白峰擦去血渍,对秦轩已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心甘情愿替他打下手。

两人忙活完以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此时的杨白峰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看的胡郎中啧啧称奇,秦轩也没有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他说道:“如果现在有人参汤给他补一补,想必会更快醒来。”

胡郎中一听,说道:“这个想必他们家有,住在大雪山脚下,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说完就径直推开了房门,语气欣喜道:“老杨头,快准备参汤,白峰有救了。”

等杨老汉准备好了参汤,他的大儿子也已然转醒,除了身体虚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秦轩又开了清楚淤毒的方子,并且叮嘱了各项事宜,一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让杨老汉一家都感激涕零。

白鹭木有枝两女和西门非龙一直都在默默旁观,都对秦轩有了新的认知,木有枝打趣道:“哟,武功不咋地,想不到治病救人还挺在行么?”

秦轩笑了笑,反问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第二十七章 天蚕下落

厅堂之中,碳火熊熊,一群人围着火盆而坐。

刘老汉为了表示感谢,特地拿出了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的人参茶,给秦轩等人每人泡了一杯。

对秦轩千恩万谢之后,杨柏山看了眼小儿子,说道:“青松啊,你自幼便随你大哥上山打猎,有没有见过那个什么阴蚕啊?秦小哥,你快把那画像拿出了。”

“是摄阴天蚕。”秦轩纠正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杨青松。

杨青松展开纸张,看到纸上那只奇形怪状的天蚕之时,明显愣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虽生的虎背熊腰,不过终归是太过年轻,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明显知道却好似有所顾忌,不愿说出口。

秦轩与西门非龙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知子莫若父,老汉杨柏山登时急眼了,怒斥道:“小兔崽子,知道就快说,忘了刚才是谁救了你大哥啊?做人要知恩图报,平时我是怎么教你的?”

西门非龙冷声道:“如果你有什么顾忌,但说无妨,实不相瞒,我叫西门非龙,是东玄西门家的人。”

一旁的木有枝心里冷哼了一声,暗道果然是个走到哪里都只会拿家世压人的纨绔。白鹭则不动声色,仔细品尝着手中的那杯茶水。

不过杨家父子听到东玄西门这几个字眼,明显脸色一变,东玄剑池西门家,那可是顶天的江湖大门派,在东玄州妇孺皆知,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可招惹不起。

杨青松虽然震惊,但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真是东玄剑池西门家的人?”

西门非龙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虚手一指,负在他身后的那一柄赤红大剑突然蹭地一下飞出剑鞘,在偌大的客厅里快速转了一圈,休得一声竟穿过了一根水桶粗细的房梁,最后眨眼间又回到了西门非龙的剑鞘之内。

杨老汉面露骇然之色,他无比清楚那根梁木的坚硬程度,当初盖房子时,可是花了不少钱买来的一根号称是不朽铁松的大梁,此刻却被这个年轻人轻而易举贯穿,简直比筷子穿豆腐还简单,他哪里见过如此手段,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杨青松稍微镇定一些,像是终于打消了顾忌,开口说道:“其实不是我不愿说,只是怕说了以后给你们带来祸事,既然西门少侠武功如此了得,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杨青松道:“大概是六七年前,我当时才跟大哥上山打猎不久,有一天大哥说想去其它山上看看有没有更值钱的猎物,我当时年纪小,也不知害怕,于是跟大哥一道去了别人都不敢去的那座大山,还别说,真就猎到了不少稀罕玩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家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后来有一次我们往常一样进入那座大山,在追逐一条赤火狐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老神仙。”

西门非龙皱眉道:“神仙?”

“是啊,那是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大概三十多岁左右,手里提着一个木头箱子,大雪山里那么冷,他却穿的很单薄,看到我和大哥后,那人有些生气,叫我们以后不要再到那座山上去了,大哥当时不知他底细,就顶撞了他几句,说山又不是他家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山打猎?那人笑了笑,一手拎着箱子,一手平平推出,我和大哥登时就听到一声巨响,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身后一棵大树拦腰而断,那大树至少也有两人合抱粗细,就那样被他虚手一掌给打断了,你们说,他是不是神仙?”杨青松说到这里,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

西门非龙脸色变了变,他当然知道杨青松说的那人不是什么狗屁神仙,而是个武林高手,相比之下,他刚刚用飞剑洞穿房梁,就显得有些相形见绌,当下冷哼了一声。

秦轩追问道:“然后呢,这跟摄阴天蚕有什么关系?”

杨青松喝了口手中的茶水,“我和哥哥当时见到那人如此厉害,哪里还敢造次,就以为他是神仙,倒头便拜,那人好像有些高兴,就告诉我们原本擅闯他的地界是要受到惩罚的,但他不想枉造杀孽,就饶了我兄弟二人,还特地允许我们俩在那座山上打猎,但是要帮他寻找一种东西,我和大哥就问是什么东西,那人就打开了他手中的盒子,当时可把我和大哥给吓坏了。”

说到这里,杨青松双手摊开了秦轩给他的那张纸,“盒子里全是这种虫子,起码有好上百条之多。”

秦轩闻言猛然起身,惊呼道:“上百条?”

“是啊,这个东西蛇不像蛇,虫不像虫的,乍一看还挺吓人的,虽然你这画的不是很像,但我能确定就是那个东西,而且我也听那位神仙称这个叫摄阴蚕。他还告诉我们,这个东西是成双成对的,如果碰到一定要将一双全都捉住,决不能落单。”

“对,那你们后来有没有帮他抓住过摄阴天蚕?”秦轩忍不住问道。

“有,头两年我和哥哥帮他抓了不少摄阴蚕,每次抓住了就送到山顶的一个石洞里,若是他不在就吹响他放在山洞里的牛角,他听到声音,就会上山来取。一来二去我和大哥也就渐渐跟他熟悉了,在第三次送天蚕给他的时候,他才说出了他的名字南宫青羽,让我们称呼他青羽上仙,我和大哥就一口一个上仙的叫着,他一高兴,就传了我和大哥一些功夫。从那以后,我和大哥每次上山打猎,都格外留意着摄阴蚕的踪迹,算起来也替青羽上仙抓了起码不下二十对蚕,不过最近几年就再也见不到摄阴蚕的踪迹了,也没有再敢去那座山顶打扰青羽上仙。他曾经不止一次警告过我们,不要跟人说这件事情,所以我们连老爹都没敢告诉。”

秦轩听杨青松说完,心中很是郁闷,如果他们要是能早几年来就好了,现在想要找到摄阴蚕看来就必须得进入昆仑山脉更深处才行,而且听杨青松所言,昆仑山里早就有人到处寻找摄阴天蚕了,也不知道现在绝迹了没有?

当晚,秦轩召集众人,商量了一下明日的登山寻药事宜,这才回到房中休息。

竖日清晨,天刚佛晓,一行人由杨青松领路,进入昆仑山。

昆仑山又称天山,脉绵延万里,重峦叠嶂,无数奇峰栉次鳞比,一峰更比一峰高,加上气候寒冷,很少有普通人愿意走进山脉深处。

翻过了外围的两座大山,秦轩等人来到了一座耸入云霄的山峰脚下,杨青松指着眼前的高山,说道:“这就是我昨天说的那座大山了,也不知青羽上仙现在还在不在山顶了。”

秦轩抬眼望去,视野所及是一座黑白相交望不到两边的高大山峦,黑色的是各种参天古木,白色的是山上和树枝上的积雪。看了片刻,他说道:“杨兄弟,多谢你领路,现在既然到了你就先回去吧,与我们一起万一给你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杨青松也没有坚持,辞别了众人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木临春深入东玄以后,整日昏睡不醒,昨晚众人商议一番后还是决定先不唤醒他,等找到了摄阴天蚕再说,木有枝则留在了杨柏山的家里,负责看护哥哥。

秦轩、西门非龙、韩刁逸、李寒衣、白鹭和月瑶一行六人,没做犹豫,就进入了眼前的大山。

从外面看,似乎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一片,走到近前,方知山林之中并没有太多积雪,只不过视线昏暗,其中更是荆棘丛生,怪木森森。高达十数丈的参天大树随处可见,不惧寒冷的奇花异草也不稀奇。偶有一两头不知死活的野兽试图想将一群人当成午餐,不过却注定会是相反的结局。

往山林深入数里之后,大长老韩刁逸对众人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分开寻找,然后在山顶会和。”

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无人反对,最后六个人两人一组分成了三个队伍。秦轩与白鹭为一组,月瑶和西门非龙为一组,韩刁逸和李寒衣为一组。

队伍分配完毕之后,三对人便分散开来。

秦轩和白鹭往东边行出了数里路后,才转而向山顶方向走去,白鹭依旧是一身白衣白鞋白玉簪,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是天元境的高手,所以自从入了山林之后,几乎是脚不沾地,踩枝踏叶,踏雪无痕,宛如仙人。这让亦步亦趋行走艰难的秦轩羡慕不已,他说道:“你走这么快,不如就在附近多转转,我们俩一起走,所能看到的地方毕竟有限。”

白鹭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我若说方圆五里内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气机感应,你信不信?”

秦轩苦笑,“好吧,就当我没说。”

“你好像境界提升了呀?”白鹭忽然岔开了话题。

“嘿嘿,前几天才摸到一丝神武境的门槛,不过尚未突破,现在顶多是真武境大圆满,想必能在你手里撑过十招了吧?”

白鹭白了他一眼,“哼,那得看我心情,若我想一击必杀,你也出不了第二招。”

秦轩有些愕然,笑道:“白鹭,我发现你似乎在向木有枝靠拢啊?能不要那么诚实么?”

白鹭她停下了身子,美目流转,看着秦轩,说道:“怎么,天天跟木有枝打情骂俏,这才分开一天,你就想她了?”

“看,你又来了……”

两人一边相互打趣,一边朝山顶走去,平时的时候,白鹭都不怎么爱说话,更不会如此这般跟秦轩顶嘴,秦轩心想可能和她性格有关,也就乐意跟她说笑几句。

由于白鹭可以感应到方圆五里的各种风吹草动,所以两人的速度也就相对较快,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便登上了山顶。

第二十八章 大气运体魄

大雪山顶端,云雾缭绕,空气稀薄,好在秦轩和白鹭都是习武之人,不至于会出现呼吸不畅之感。

秦轩四下环顾,只见来时的方向天地皆白,大地之上的城镇村庄此刻看来渺小无比。大山的背后仍是一座座高低起伏相依相连的白色山峰,摩天接踵,气势恢宏,若不身临其境,则很难想象出那种顶天立地的大气磅礴。

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即使没有找到摄阴天蚕的踪迹,秦轩也并未太过失落,趁着韩刁逸和西门非龙等人尚未到达,他和白鹭就在山顶上转了一圈,果然发现了一个石洞。

秦轩喊了一声,见无人答应之后,才走进山洞里一探究竟,山洞简陋,只放置了几块平整的石头,想是作为桌凳之用,居中一块较大的石头上放着一个牛角号,不过却落满了灰尘,看情形,估计有许多年没人动过了。

秦轩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吹响它,看看杨青松说的那个南宫青羽会不会出现,如果他来了,我们就找到要一对蚕,如果不来,咱们再去山的另一边,你觉得呢?”

白鹭点了点头,然后皱眉道:“这东西脏死了……”

秦轩笑了笑,把牛角号拿到雪地里摩挲了好一阵子,将里外的灰尘全部清理干净之后,又拿到白鹭眼前晃了晃。

“这不就干净了嘛!”顿了顿,秦轩又问道:“可是白鹭,万一那个家伙不肯给我们摄阴蚕,你能打得过他吗?抬手虚空断大树是什么境界啊?”

白鹭想了想,说道:“这个难说,虚空断树碎石我也可以,但是比我境界高的人更可以。”

秦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想着到时候那人真要是来了,先跟他好言相求花钱购买,他要是不愿意就抢,要是打不过就再想其他办法。思量过后,便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悠远绵长的号角之声响彻云霄,在山谷间回荡,苍凉厚重,三旬号角吹罢,秦轩四下翘首以盼,不过可惜的是,一直等到西门非龙和韩刁逸等人相继抵达山顶,也未见到那个传说中的青羽上仙,更是没有看到摄阴天蚕的踪迹。

众人商量了一番,大长老韩刁逸也提议依旧分三组,去雪山的另一边继续寻找。

李寒衣神色变了变,却没有说话。

杨青松昨晚对众人说过,他和哥哥并没有去过这座大山的另一边,这也是那位青羽上仙的嘱咐,但众人为了危在旦夕的木临春,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按照大长老提议,继续深入。

等秦轩和西门非龙等人都动身出发之后,韩刁逸兀自端坐在山洞里,也不急着起身,他看了一旁的李寒衣一眼,后者却将目光转向别处。

韩刁逸笑了笑,“怎么,还没有想明白?”

李寒衣听着韩刁逸说话的语气,心中一惊,当下唯唯诺诺道:“想……想明白了,一切都听大长老吩咐。”

韩刁逸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很好,等回到宗里,我跟首座说说,再破格提拔你一些,但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李寒衣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但看似平静的他,心中却已翻起了滔天巨浪,这一切都源于方才上山之时,大长老与他说的一番话。

自十六岁入红莲剑宗,到如今已是十八年了,李寒衣从一个毛头小子已经成长为一届小长老,可以有资格教授新入门的新弟子,而这也正是他以前想要得到的结果,可直到今天,他才知红莲剑宗的内部,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团结。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阵子,才起身下山,不过也只在山顶往下的五六里内来回巡视。

不知何故,林间似有飞鸟受到了惊吓,扑腾几声展翅升空,韩刁逸与李寒衣举目眺望许久,却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却说秦轩和白鹭从大雪山另一面往山脚而下,行至半山腰处,忽从密林之间窜出一头通体红毛的怪物,那东西好像看出在林间飘飘荡荡的白鹭不好惹,于是专挑秦轩这个软柿子下手,秦轩躲过一记猛扑,定睛一看,竟又是一头红毛毒狼,不待他多想,那红毛畜生再次朝着秦轩扑来,迅猛无比。

秦轩面露一丝冷笑,在红毛毒狼的狼头离自己不足三尺之时身形猛然一转,回手就是一拳,这一拳用了七八分力道,以他真武境大圆满的境界,足以开碑裂石,只听咔嚓一声,红毛毒狼头骨尽碎,一命呜呼。

这已经是第四头袭击他们的毒狼了,在对付第一头之时,秦轩还用上了牧秦剑,与之足足搏斗了一刻钟的时间。到第二头时,时间缩短了一半,第三头时秦轩已经弃剑不用时间再次缩短,到了这一头他已能一击必杀。

不远处,一片色彩绚丽的花丛之上,立着一个白衣若雪的出尘女子,她笑了笑,说道:“好一个大气运加身的体魄,果然不同凡响。”

秦轩挠了挠头,问道:“以前就听老剑神说,我身怀气运,当时我还不大相信,也不明白,但自从无缘无故被西门剑冠收做徒弟以后,我才有些回过味来,感情自己还真的有些特殊,要不然那个老家伙也怎么会姿态放的那般低?可是这气运到底指的是什么呀?回想自己这十七八年,也没有多走运呀?”

白鹭冷哼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笨,以前听师父说起过,这大气运体魄千万中无一,至于具体的好处,想必你也有所体会。就好比你对付这毒狼,一次比一次得心应手,刚才是不是觉得那只毒狼的一切细微动作,都能尽收眼底,无师自通般找到了最佳的攻击方式?”

秦轩点点头,“还别说,还真是这样的,你这么说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在遇上你之前,我和木头曾被一伙山贼拦路,然后就打了起来,当时与我对战的那个小头目对我使出了几招刀法,当时没觉得什么,后来与人对战之时,竟鬼使神差地使了出来,就是那次从风波楼出来以后遇上的那一对红白老怪物,当时你也在场的。”

白鹭她点了点头,笑道:“哟,这么厉害啊,如此说来以后你要是与人交手,只要不被打死,岂不都能将对方的功夫化为己用?”

“呵呵,听起来好像是很厉害!”

说话间,秦轩拔出牧秦剑,斩下了一条狼腿,用树枝挑起,抗在肩上。

白鹭皱了皱眉,“这是做什么?”

秦轩笑了笑,“给那些躲在暗处的畜生一个警告,要是再敢来招惹本少侠,就是这个下场,等会要是饿了,我就给你做一道烤狼肉,听小杨说这畜生的肉可香了!”

“我才不吃呢!”白鹭丢下一句话,人已继续朝山下飞掠而去,留给秦轩一个洁白的背影。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白鹭并未说出,那就是她自己的特殊体魄与秦轩截然相反,与秦轩在一起,能够沾染一些他的气运,对自己本身大有裨益。

第二十九章 生死碑

两人行至山脚,也没有见到摄阴天蚕半个踪迹,却遥遥望见远处有竖着一座两丈多高的巨大石碑,碑上刻着“生死碑”三个血红大字,在左下角还刻有“生人勿近,过碑者死”八个小字。

秦轩皱了皱眉,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霸道。”

然后将肩上扛着的那条狼腿往地上一扔,就地取材架起了一堆篝火,又找到一处山脚下的小溪将狼腿洗剥干净后,就开始烤了起来。

白鹭冷眼旁观,不发一语,就见秦轩烤着烤着,还从包袱里取出几个瓷瓶,将其中的调料均匀洒在狼腿上,不多时,白鹭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烤肉香味,她又看了眼秦轩手中的那只狼腿,已经被烤成了金黄色,极为挑动食欲。她情不自禁抿了抿嘴唇,吞了一口唾液,然后凑到了秦轩的身旁,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在碳火上翻烤的狼肉。

狼肉不是直接烤的,而是被秦轩用剑划开,用树枝撑开之后,再行烧烤的,这样可以保证里外都能熟透,也更容易入味。他撇了一眼身旁的白鹭,心中得意,他从小就帮老爹做饭烧菜,后来木临春到了古元堂以后,他又整日为他学做药膳,木临春胃口不好,秦轩就学做各种美味佳肴,就是想让木临春能多补充一些能量,所以他的厨艺自然很好。

撕下一块肉递到白鹭面前,秦轩笑道:“这位仙女,要不要尝一尝人间的烟火?”

白鹭白了他一眼,也没客气,接过那一块兀自滴油的狼肉,默不作声吃了起来,在吃了几口之后,她再也无法保持那种细嚼慢咽的姿态,三下五除二地大快朵颐起来,然后干脆一把夺过了秦轩手里的那只狼腿,以手作刀刺棱一下将那一大块肉从中间分成两块,与秦轩一人一半。

秦轩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至于这样吗?不过他却没有说什么调侃的话语,相比那个高冷到骨子里的白鹭,他更喜欢这样接地气的女子。

雪山天气寒冷,所以两人在吃东西时并未说话,肉凉了就不好吃了。秦轩吃完了最后一块狼肉,解下了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之后,无比满足。他忘了一眼白鹭,问道:“要不要尝尝,这是杨老汉窖藏了十多年的状元红,挺不错的,要不是救了他儿子,估计打死他都不舍得挖出来。”

白鹭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接过酒囊,仰脖倒了一丝酒水入口,入口柔,一线喉,甘醇细腻满口生香,好一个十八年状元红,果然让人回味无穷,连喝了好几口,白鹭都意犹未尽,最后还是秦轩夺过了酒囊。

“行了,少喝点,哪有你这样喝酒的?跟风招怜学的吧?潇洒是挺潇洒,就是有点浪费,这样喝,再好的酒你也尝不出滋味儿来,到时候喝醉了可就不好了,我还指望你护着我呢!”秦轩一边嘟囔一边有些心疼地盖住了酒囊,重新挎回腰间。

白鹭双颊绯红,笑脸嫣然,“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说完,她竟然纵身一跃,飞上了那块生死碑,一阵山风拂过,白衣女子衣袂飘飘,说不出的风姿绰约。

正当秦轩不明所以之时,只见白鹭对着一个方向侧目而视,冷冷道:“看了这么久,馋坏了吧?”

白鹭目光所及,是生死碑数丈开外的一株几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秦轩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半个人影。正要问话,只见一个身影破树而出,眨眼行至秦轩近前与他擦肩而过,身形停顿之时,人已在数丈开外。

只见那人四五十岁的样子,长得有些滑稽,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一截小腿还裸露在外,与这冰天雪地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在过盛夏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个酒囊,狠狠灌了几大口酒,一脸的痴痴然,不禁赞道:“真是好酒!”

秦轩这才发现腰间的那个酒囊已然不见了,再望向那滑稽老者时,只见他将目光看向白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来之时,就发现你了,只不过见你没有动手,所以便没有招惹你,本来以为你会忍不住出手抢夺狼肉呢,想不到你的耐心倒是极好。”

白鹭说完,滑稽老者面露遗憾之色,自怨自艾道:“早知道就老早现身了。”说罢叹息一声,想了想,他眼睛一亮,看向秦轩道:“小子,要不然你再辛苦一下,帮我再烤一块肉如何?”

秦轩不知这半老不老的老头子是敌是友,思忖片刻说道:“可以,不过你得拿一样东西来换,就是不知你有没有。”

滑稽老者眯起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

“一对摄阴天蚕。”

秦轩此言一出,老者脸色立马就变了,原本滑稽的脸庞,也严肃了起来,然后将酒囊丢到了秦轩的面前,冷声道:“原来你们也是为了天蚕而来,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

秦轩一愣,急忙道:“慢着,这位前辈,我们不过是想要一对天蚕救人,为什么一上来就要拔刀相向呢?”

滑稽老者冷哼一声,“废话少说,凡是想要摄阴天蚕的外来者,都该死!”

说完之后,老者再不多言,展开身形就朝着秦轩扑来,比之刚才抢夺酒囊速度还要快,但是这一回他却没能靠近秦轩,而是被一袭白衣挡住了去路。

滑稽老者身形不停,借着冲势,朝着白鹭的肩膀一拳轰出,他已练就金刚体魄,刚才以身体贯穿大树如同走过水帘一般,其力道可想而知,可惜他遇上的是身法如鬼魅的白鹭,他连出数拳都被其轻描淡写地躲过。

白鹭连连后退几步,虚手一招,秦轩腰间牧秦蹭的一声离开剑鞘,飞入她的手中。长剑在手,白鹭气势暴涨,平平横出一剑,带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剑罡,滑稽老者知其厉害,不敢与之硬碰硬,身形倒掠而出,退至那棵被他洞穿的巨树前,右手五指成爪往树中一抓,就好像抓在豆腐上一样,从树中扯出一根一丈多长粗如儿臂的乌黑铁棍。

老者随手挽出一个把式,纵身高高跃起,朝着白鹭一棍压下,气势惊人,力道千斤不止,白鹭闪身躲过之后,铁棍一头砸向地面,积雪与尘土同时炸起,大地顿时皲裂出一道数丈长的沟壑。

白鹭趁此机会一剑递出,斩向老者脖颈,后者面露讥讽,倒提铁棍顺势砸向白鹭的长剑,两件兵器相撞,火花四溅,以白鹭天元境的修为,仍是觉得手臂发麻,她皱了皱眉,知道今日遇上旗鼓相当的劲敌了。

第三十章 隐门守碑人

武道一途,若对战双方不分伯仲,那就很难以境界压人,一如此刻,滑稽老者与白鹭都是天元境的超一流大高手,所以两人不管是如何争斗,都需耗费同等的内力。

在武功没有分出一丝高下之前,谁都没有使出压箱底的必杀技,而且白鹭也发觉,滑稽老者力大无穷,他手中那根铁棍少说也有数百斤重,再加上老者本身挥出的力道,每一棍都力沉千钧。

白鹭眼珠一转,一边以长剑应付铁棍,一边身形潜移默化朝石碑退去,在老者一棍横出以后,她作势格挡,却再铁棍离身前不足一尺之时身形猛然向后倒去,继而身若白龙一般斜着飞出数丈。

但那根千斤铁棍却覆水难收,顺势砸向了生死碑,老者脸色一变,急忙收棍,铁棍在距离石碑五指不到的距离猛然停住,可饶是如此,带出的气机还是将两丈多高三尺多厚的石碑砸的稀烂。

秦轩看得分明,心中震惊不已,暗道这老头也太过生猛,他实在无法想象,白鹭每一次以长剑对上铁棍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想到这里,他竟生出一丝自暴自弃之感。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能每次都靠女人护着?

最重要的是,以前遇到的敌人,白鹭对付起来都是举重若轻,可这一次却不同以往,从白鹭动用牧秦剑就可以看出端倪。就好比在龙尾江上遇到那个钓鱼翁拦路之时,对方以鱼钩翻船、以江水化巨蟒看似神乎其神,其实不过都是以内力牵引,白鹭能看出那人的境界其实不如自己,所以才有恃无恐随手扯出一条江水做剑。

而如今面对这滑稽老者之时,白鹭再也没有托大,因为老者现身之时解去秦轩腰间的酒囊后,就已经让白鹭后怕不已,她那时惊诧老者的出场方式,一个愣神,竟没有反应过来。而他第二次冲向秦轩的时候,白鹭是提前做了准备不曾放松警惕,所以才将之拦住。

同等高手对决,讲究气机绵长,若有一方的气机匮乏,则生死立判,是以二人谁也不敢整出一些看似唬人却白白耗费气机的壮观景象。

秦轩已经退至十余丈外,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的打斗,看着看着,他突发奇想:若将自己当成白鹭与那人对敌,自己是否能够看出那人的武功路数,或者是找出他武功里的破绽呢?

这个想法一出,秦轩自己都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隐隐有些兴奋,于是便聚精会神将自己全部身心都融入二人的对决之中。

渐渐的,秦轩只觉得场景变换,仿佛是自己一身白衣,手持牧秦剑与那老者对战,滑稽老者每出一招,秦轩都暗暗记在了心上,点滴不差。三十招后,秦轩惊奇地发现老者一呼一吸之间的微妙变化,吸气时如鲸吞万里海纳百川,无数的天地元力都风卷残云一般涌入他的口鼻之中。呼气时,却如雨打芭蕉滴水穿石,点点滴滴循序渐进,而那些被他疯狂吸纳的天地元力,则仿佛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铠甲,护住了老者全身的皮肤,只是在丹田气海的位置,似有一个漩涡,在不停涌动。

秦轩忍不住出口喝道:“刺他小腹!”

白鹭乍闻此言之时,尚有些茫然,但滑稽老者却突然脸色一变,惊骇莫名,见白鹭果真依言每一剑都刺他小腹,立刻抽身后退数丈,惊怒道:“小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轩虽然看出了一丝端倪,但也不能确定那就是他的软肋,不过这家伙反应如此之大,想必是错不了了,当下笑了笑,说道:“哼,刚才又是穿大树又是碎大石的,不是很神气么?怎么,怕啦?怕了就说出天蚕的下落,或者让开道路,我们自己进山去找。”

老者忽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天山隐门地界?”

秦轩想了想,扯虎皮拉大旗道:“你听过东玄剑池么?”

滑稽老者脸色又变了变,问道:“西门东楼是你什么人?”

秦轩一听这个问题,心中窃喜,暗道这便宜师父的名头确实还挺响亮,当下继续道:“正是家师。”

滑稽老者有些不信,但还是说道:“太墟山东玄剑池与我天山隐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你是西门东楼的弟子,也不能这样冒失闯入,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门主,说不定他会卖西门剑冠几分面子,送一对天蚕给二位也说不定。”

老者先是自报家门,说话的语气也比之前恭歉了许多。

天山隐门,秦轩虽然之前听韩刁逸和西门非龙提过几句,知道他们的来历,怕弄巧成拙也不好轻易得罪,于是就很客气地询问了老者的名讳。

原来老者名叫莫守规,是这生死地界的守碑人之一,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他们的地界。

生死地界,过碑者死,在秦轩和白鹭尚未过界之时,他便看出了白鹭修为不低,所以没有急于出手,直到被白鹭点破方才现身。

秦轩心中暗暗心惊,一个守护地界的守碑人就如此厉害,那隐门之中岂非卧虎藏龙强者如云?

白鹭忽然冷不丁说道:“万一你不是去通报什么门主,而是去找帮手对付我们又当如何?”

莫守规闻言,有些生气,虽然每一对摄阴天蚕对隐门来说都珍贵无比,他们是不可能白白送给秦轩的,但出于一些原因,隐门此时还真不能与东玄剑池闹的太僵。他耐着性子道:“小丫头,你这么说可就有些小人之心了,我天山隐门虽然与外界武林素来没有太多纠葛,但与东玄剑池这个邻居,还是有些渊源的……”

莫守规说到这里,突然停止,转眼望向南方。

秦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远处的山脚下,有三个人呈“品”字形朝他们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陌生中年男子,一身锦衣华服,双手负在身后,神态颇为倨傲。

中年人身后则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一身黑衣面目冷峻,就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欠他几两银子不还似得。女子也是一身黑衣,面目清秀脸庞白皙,一头长发亮白如雪,更为其平添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

秦轩看清两人相貌之后,就朝着他们喊了一声,“龙哥,月瑶,你们……”

秦轩正想问他们怎么到这边来了,却被莫守规一声冷哼给打断了话头,“哼!他们跟你是一起的?”

秦轩如实回答道:“是啊,不过前头那个却不是。”

莫守规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当然不是,他也是这里的守碑人,只不过守的是别的地界。”

秦轩不知这老家伙为何如此生气,直到西门非龙三人走近了他才看清,原来走在前面那个中年守碑人的双手是被西门非龙捆在身后的,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潇洒自若的神态。秦轩暗觉好笑,同时也微微有些吃惊,这西门非龙傲是傲了点,不过也当真有些本事,竟然能将与莫守规一样的守碑人都给制服,这一声龙哥叫的不冤。

西门非龙看到秦轩和白鹭,愣了愣,然后对身前的锦衣中年人道:“前面那个老叫花,就是你说的莫老头?”

锦衣中年人看到莫守规的身旁也多了一对年轻男女,他明显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大声说道:“对,没错,他就是我跟你说的手里有好几对摄阴蚕的莫老头,你去找他要,他很好说话的。”

莫守规闻言气的七窍生烟,他骂道:“陈出新,你个小王八蛋,好歹你也是已入化神境界,放在外面也是一流高手,怎么连一个通玄境都打不过,是不是又把我给卖了?”

莫守规口中的小王八蛋陈出新,正是被西门非制服的锦衣中年人,他闻言有些错愕,以往自己要是遇到对付不了的闯境之人,都会想办法将他们骗到莫守规这里,然后再与之联手击杀,哪知这次莫老头却一反常态,他问道:“老莫,难不成,他们是你以前的亲戚?不对呀,这小子说他是西门东楼的孙子,你什么时候跟东玄剑池扯上关系了?老莫你也忒不厚道了……”

“行了,别在这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我问你,你是怎么被这小子捆起来的?”莫守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哼,我是一时大意,着了这小子的道,要是真打起来他哪里是我的对手?是不是啊?小子……”陈出新说着将头转向西门非龙,却发现后者已经抽出了他的那柄赤红大剑。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再多言。

西门非龙冷冷道:“到底有没有摄阴天蚕?”

秦轩已经从几人的言语之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他走到西门非龙三人的身前,对西门非龙笑了笑,然后就想去给陈出新松绑,却发现捆住陈出新双手的是一条样式奇特的黑色锁链,他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于是说道:“龙哥,快给他松开,我已经跟莫老前辈说好了,他愿意去找隐门的门主去帮我们弄一对天蚕过来。”

陈出新闻言脸色变了变,却出奇的没有接话。

西门非龙嘴角微扬,“他们的话,你也相信?”

秦轩笑道:“这位前辈可是说了,他们隐门可是与东玄剑池有渊源的。”

西门非龙依旧语气冰冷,“哼,东玄剑池什么时候跟魔教有渊源了?”

“魔教?”秦轩闻言有些惊讶。

西门非龙道:“忘了告诉你,天山隐门在江湖中还被称为魔教,所以他们的话,万万不可相信。”

莫守规和陈出新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前者冷笑道:“魔教?哼哼,不过是当年那个皇帝老儿给我们扣的一顶大帽子罢了,我隐门中人自七十年前退居天山,向来不参与江湖中的争斗,你倒是说说,我们做了何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们这些甘愿卖身帝王家的所谓的名门正派,要称我们为魔教?”

西门非龙脸色一变,“我东玄剑池可从未屈身庙堂,至于你们,哼,光是强抢民女这一条,足以说明你们就是自甘堕落却沽名钓誉的魔教妖人。”

陈出新忍不住插口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轩见这几人吵了起来,就有些头大,暗暗埋怨西门非龙太过强势,现在是有求于人,既然天蚕都在他们手里,那自然要先放低姿态,想办法跟他们讨要,实在不行再打再骂也不迟么,现在争来争去有何意义呢?

他连忙打断了几人的争吵,说道:“别吵了,西门非龙,你先将人松开,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他们吵架的。“

秦轩说话的语气有些重,让西门非龙一阵错愕,他不明白这个平日里一直对自己嬉皮笑脸的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竟敢用这种态度跟自己说话,可是他偏偏又不能发作,因为爷爷私下跟他说过,一定要跟秦轩搞好关系,这让西门非龙内心纠结不已,他眯起眼睛看了秦轩半晌,最后还是没再说话,手腕一抖,将那根末端紧扣在陈出新手腕上的黑色锁链收回。

陈出新得了自由,先是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他猛然转身,冷冷看着西门非龙,沉声说道:“小子,咱们再来打一架!”他刚才被西门非龙用这根诡异的铁索暗算,心中本就不服,这会儿就想再找回场子。

他浑身气机流转,衣袍鼓荡,气势凌人,但马上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乖乖退到了莫守规的身边。因为有一袭白衣脚踏虚空,优哉游哉地走到了他的身前不远处,一阵冷风拂过,那宛如天人的女子白衣长发随风飘摇,陈出新再不服气,也知道这女子是跟摸老头一个级别的,可不是他能招惹的。

莫守规冷哼一声,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再出言挖苦。

秦轩问道:“莫前辈,我们寻找这摄阴蚕,是为了给我兄弟解毒治病,你们将这摄阴蚕看得如此之重却是为什么?”

第三十一章 摄阴天蚕

陈出新浑身气机流转,衣袍鼓荡,气势凌人,可马上又毫无风度地退到了莫守规的身边。因为刚才有一袭白衣脚踏虚空,优哉游哉地走到他的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阵冷风拂过,那个白衣白鞋白玉簪的冷艳女子衣袂飘摇,宛如天人。陈出新再不服气,也知道这女子是跟摸老头一个级别的,可不是他能招惹的。

莫守规冷哼一声,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再出言挖苦。

秦轩问道:“莫前辈,我们寻找这摄阴蚕,是为了给我兄弟解毒治病,可你们将这东西看得如此之重,却是为何?你如果信得过我们不妨说说。”

莫守规犹豫片刻,正想答话,陈出新忽然道:“事关本门日后兴衰,为何要告诉你们?”

“小陈,既然他们是西门家的人,告诉他们也无妨。”

“老莫,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你就不怕东玄剑池也……”

莫守规抬手打断了陈出新的话头,他看了眼对面的两对年轻男女,笑了笑,说道:“这件事情啊,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

陈出新还是有些顾虑,“这年头打着大门派的幌子招摇撞骗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就真的是西门家的人?”

莫守规看了眼西门非龙,他笑眯眯道:“嘿,你刚才说小兄弟自称是西门剑冠的孙子,我看不假,首先相貌和气质就有几分相似,其次,呵呵,刚才捆住你的那根锁链,老头子我曾经有幸看到西门剑冠用过,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缚蛟索吧?”

西门非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莫守规笑了笑,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刚才生死碑被他打碎以后,地上散落了许多块这样的石头,他坐下以后又招呼秦轩等人也坐下,然后就跟他们讲起了关于摄阴天蚕的事情。

原来,七十年前大周太祖皇帝一统中原之后,在执政的第七年,忽然下了一道诏令,命江湖中所有的门派帮会都要依附朝廷,听命朝廷,但凡有不服管束者就以谋逆之罪论处。

诏令一经下达,江湖顿时大乱,自古以来,江湖和庙堂都在一条泾渭分明的平形线上,历来当权者都对江湖帮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群武夫不闹的太过,那就相安无事,任你是天下第一也好,一统武林也罢,你混你的江湖,我坐我的龙椅。

但那位创下不世功勋的老皇帝可不这么认为,他本出身江湖,得势以后却打压江湖,那些不服从的武林中人就暗地结盟,来到了山高皇帝远的东玄州,后来合并为一派,隐居在昆仑山雪龙谷中,就成了后来的天山隐门。

昆仑山物产丰富,但气候却异常寒冷,不过对于他们这些武林人士,却没什么影响,可新出生的婴儿却受不了这种恶劣的气候,许多携家带口的武林中人,只要有了孩子,几乎都早早夭折,当时隐门第一代老门主对此一筹莫展。

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个平日里十分调皮的半大孩子,竟突然变得不惧寒冷,能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打滚玩耍,全然无所顾忌,这一下所有人都震惊了。细问之下才知,这孩子是误食了一朵花之后才忽然不惧寒冷,大人们问他是什么花,那个熊孩子就当着众人的面,抓了一对当时随处可见的奇怪长虫,然后将其中一只摔死,正当众人都莫名其妙的时候,却见另一只长虫居然也将自己咬死了,又过片刻,那条自杀而死的长虫头顶竟然开出了一朵十分好看的花来,谁都没有见过这种花,那孩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就将花朵摘了下来,然后塞进了一个玩伴的嘴里,到了第二天他的那个玩伴居然也变的和他一样。

有个老道士后知后觉的告诉众人,这种虫子叫摄阴蚕,他以前在道家典籍中看到过,但是那典籍中只记载了其特征和习性,并未说它们会死后开花,人吃了就不惧寒冷这个说法。

这下所有人都激动不已,来到昆仑山的几千个武林中人都用了这个方法,就连刚出生的孩子也不例外,都吃了那种不知名的花儿,最后全都变得再也不惧这昆仑山里的风雪和严寒。他们能在冰窟窿里洗澡,能光着膀子在雪地里尽情翻滚,在这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中每天都像过盛夏一般。

生活在这里的人,远离纷争无忧无虑,但许多年以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隐门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但摄阴蚕却越来越少了,到了现在,外围的雪山几乎绝迹了,隐门方圆数百里,都很难再找到摄阴天蚕。

秦轩等人听莫守规说完,都面面相觑,连他都不知道这摄阴天蚕居然还有这种神奇的功效,他们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为何隐门中人会将摄阴蚕看的如此重要,因为每一对摄阴蚕都能改变一个隐门中人后代的体魄,帮助他们适应这里的气候,甚至说,每一对摄阴天蚕都代表了隐门中一个新生儿的性命,这如何不让他们重视万分?

秦轩他皱了皱眉,问道:“当初那个马踏江湖的老皇帝都死了几十年了,想必现在也没有人会管你们了,你们就没有想过要离开昆仑山么?”

莫守规他冷笑道:“为何要离开啊,在这里多好啊,我们都在这里住习惯了,而且老门主曾经定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所有隐门的后人,都不得离开昆仑山。”

秦轩愕然。

这时,白鹭突然道:“那你们怎么不将摄阴蚕养殖起来呢,让其产卵,再生小蚕,这样不就永远不会灭绝了么?”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莫守规一定回他一个鄙夷的眼神,但对这个不仅长得绝美还武功高强的白衣女子,莫守规的语气还是颇为客气,他喟然长叹道:“怎么会没养?谷主曾命门中上下家家都养摄阴蚕,但是这种蚕极为难养,三年才能产一次卵,每次产卵最多只有两三个,又要三年才能长成,这就算了吧,让人头疼的是一只磁性天蚕产过一次卵后就死了,雄蚕又不独活,而且幼蚕长成年以后还要为其寻找配偶,稍有不慎就功亏一篑,两对摄阴蚕养五六年才能换来三四对,有时甚至不到,你说说,这样的速度,如何能供得上雪龙谷中万余隐门弟子的需求?”

“如此说来确实是麻烦。”秦轩思忖片刻,又问道:“刚才不是说你们隐门当时只有几千人吗,怎么现在又上万人了?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莫守规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正沉默间,西门非龙忽然插口道:“我知道了,几十年前,你们的先辈来此之时,男多女少,于是就在东玄州各郡县大肆强抢民女,用以繁衍后代,到了现在你们隐门人数只怕不止一万了吧?”

莫守规老脸一红,腾地起身怒道:“小子,别一口一个强抢民女,当时被带入谷中的许多女子,都是先辈们花钱从穷苦人家买来的,何来强抢?”

其实,西门非龙的话还真是说到了莫守规的痛处,因为他的老娘当年就是被他爹给抢来的,好在他爹对她娘亲倒也是极好极好,久而久之他娘也就认命了,安心地在雪龙谷中相夫教子。当然了,当时也有许多被抢来的女子过得并不如何幸福,甚至很不幸,这些事情要是追溯起来,隐门魔教的称呼也并非空穴来风。

西门非龙正欲反驳,看了一眼秦轩,见他正在低头沉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出声,他对天山隐门没什么好感。

秦轩郑重其事道:“莫前辈,能否带我去你们宗门,我想亲眼看一看摄阴天蚕。”见他有些犹豫,秦轩补充道:“实不相瞒,我出自医学世家,自幼随父亲钻研医道,也懂一些药理,我觉得,既然摄阴蚕死后开出的刹那花能够让人不惧寒冷,那就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在不伤害天蚕的情况下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莫守规考虑再三,最后道:“好,只要你有这个胆量,大可以跟我们去雪龙谷走一遭。”

秦轩笑了笑,“晚辈并无恶意,心中坦荡,何惧之有?难不成你们雪龙谷是龙潭虎穴?”

莫守规笑了笑,没有说话。

闲聊扯淡几句

这本书其实构思了很久,本来最开始也想写穿越文的,但最开始的《一剑》一直写了近五万字仍未签约,我自己回头仔细看了一遍,确实存在问题,最明显的就是主角没有目标。

在起点发的第二本书是一部完整的中篇武侠小说,故事是以九把刀为线索展开的,其实可以往后写,但很遗憾,前面的故事写完了,到了五万字,依旧没有签约。

于是再次开坑,仍以《一剑动神州》为书名,在动笔之初,大纲线索早已反复修整,以至于整个世界观和架空的历史背景都给拟了出来,又把之前前两部书构思的一些故事都加在了里面,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剑。

虽然在一万五千字的时候就收到了签约短站,但截止目前,订阅仍旧少的可怜,但是这并不影响我的创作热情。

书写到这里,那个原本有些模糊的世界已经在我脑海里豁然开朗,清晰无比,我仿佛看到了那个紫衣青莲额的少年,为兄弟不畏艰辛不惧磨难背井离乡,他如同我们每个人一样,在少年时没有什么太多烦恼,不好好学习反而向阳社会向阳外面的世界,但直到踏入江湖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既然要混江湖,那就得不断提升武功,如同我们混职场混社会一样,需要不断强化自己,不断学习。然而在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即便有了所谓的金手指,却依然会遇到更多的困难和烦恼……

我仿佛也看见了那个一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的貂裘孱弱少年,他是那样的孤独,一出手就没有母亲,长大了身体羸弱,虽然他的父亲是个统领一派的大人物,可正因如此却对他很少关心,唯一疼他的爷爷也因他而早早去世,好在他认识了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药铺小掌柜,他没有因为他是大门派的少主而对他刻意逢迎,也没有因为他是天生是个废物而冷嘲热讽,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兄弟,在知道他看过许多武功秘籍之后,就天天缠着他让他教自己,其实教来学去两个人都是懵懵懂懂……只不过从那一刻开始,两人都有了新的希望。

还有那出淤泥而不染,幸而遇到了秦轩的白鹭;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却甘愿奔赴千里苦寒之地,古灵精怪的木有枝;

沉默寡言心里只有木临春一人,其实身世惊人的白发少女月瑶;

等待秦轩回家,身负血海深仇的沈漫瑶;

看似潇洒风流,却不过是他人手中棋子的红衣女子风招怜……

喜欢师父甘心为虎作伥,后来却自费武功让徒弟白鹭杀死挚爱百里飞霜的柳倾川;

不愿入赘东玄剑池,后来又接连输给了西门东楼和木林森的老剑神梁云替;

因年少过错被师父送进宫做了太监,最后成为心狠手辣权倾朝野的向东流;

看似风度翩翩儒雅公子,真实身份却是当朝皇子并且心里深沉的皇甫烨;

被人三招折剑后日夜苦练,得到了喜欢的女子却得不到爱,因本是外姓弟子而低调藏拙的西门鸿飞;

得不到所以心有执念,辜负父亲良苦用心,同时也辜负了丈夫,辜负了自己的西门鸿雁;

为了喜欢的男人,抛弃父母抛弃家族的抛弃一切的富家小姐西门非花;

为了儿子安心拜堂,横刀雄武关,独自面对东玄五剑,为了儿子甘愿被人嘲笑的义川刀王苏阳烈;

心怀凌云壮志,励志要登上神刀榜前三甲,却为了心爱的女子,甘愿入赘东玄剑池的苏辰央;

号称东玄剑冠,位列剑神榜第三,实则武功深不可测的西门东楼;

性情孤傲,自视甚高,其实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嫉恶如仇的西门非龙;

……等等等等,还有一些做好了铺垫却没有出场的人物。

天下第一孙红涯,独占神刀榜半壁江山,同时又是天下第二的蔡兰亭,守护北城的第一剑神顾神飞,神秘的风波楼主人……

一剑之中无龙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希望在故事真正开启之前,你们还在。

感谢各位大佬的打赏和投票支持,谢谢你们!

第三十二章 玉树临风

商量完毕,秦轩等一行四人,跟着莫守规往天山深处走去,陈出新则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继续看守地界。

一行人翻过两座大山,穿越三道峡谷,一直深入几十里,方才抵达雪龙谷。

一路之上,秦轩明显感觉到温度越来越低,纵使他内力有所小成,也觉得寒气逼人。立于山顶之上,秦轩向雪龙谷中望去,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也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只见山下那一片广阔的山谷中,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矗立着数千栋房屋,呈圆形向外围扩散,一环扣着一环,中间的房屋以木石结构为主,而外围的房屋已经不单是以木石为用料了,基本都是巨大的冰块堆砌而成,宛如一片琉璃世界。从高处俯瞰,好似一朵绽开的巨大圆形花朵,美轮美奂。

一向云淡风轻的白鹭和沉默寡言的月瑶,也是面露惊讶,月瑶忍不住开口说道:“好美呀!”

秦轩点了点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冰屋,难免就腹诽这样的房子会不会无法保证隐私,遇到了风霜雪雨会不会出现各种问题。

正在这时,只听莫守规解释道:“中间住的基本都是年纪大的老人,外面的那些玄冰城堡都是那帮小年轻们弄出来的,起先老头子我也纳闷,这冰屋子怎么住人啊?后来我儿子结婚分家以后,也在外面建了一栋小冰楼,我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结果还真是大开眼界,那冰房子里一点也不冷,虽然对于我们这些个已经不惧寒冷的人来说没什么意义,不过住着倒是很舒服。等会下了山,你们先住我儿子那里,他那儿房子多,容我去跟门主说一声。”

对此,秦轩西门非龙他们自然没有异议。

等来到莫守规儿子的家后,秦轩才算彻底看清了这冰块建造的屋子,冰块很厚,看起来明亮通透,但在外面却看不到里头的情形。房顶之上还雕刻着各种飞禽走兽,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进了房间之后,秦轩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这让他们这几个外来人都不禁啧啧称奇。

莫老头的儿子名叫莫子龙,长得倒是比他老爹英武一些,可能是常年生活在这冰天雪地里的缘故,他的皮肤很白,所以看起来倒是颇为英俊。他引着众人来到厅堂落座,秦轩就注意到厅堂的供桌上方,挂着一副很奇怪的画,不过他却一眼就认出了画上的事物。

那是两只白色的长虫,长得似蛇非蛇,头部有些像鳝鱼,头上还长着两只十分好看的角,有点像是缩小的鹿茸,但却极其尖锐,秦轩心中一惊,这分明就是医仙古籍中记载的摄阴天蚕么,比自己画的要像多了。

莫守规见秦轩发愣,就解释道:“我们这里的人,从一生下来就要用一对摄阴天蚕的性命来保证自己的性命,所以它是我们每一个隐门之人的再生父母,隐门不拜神佛,只拜摄阴天蚕。”

说话间,莫老头在供桌上拿起三根檀香,点燃之后郑重其事地插进了桌上的香炉里。

对此,秦轩也能理解,毕竟他们能适应这里的气候,可全都是亏了这摄阴天蚕,将它们当做神灵来祭拜,想必也是寻求一个心里上的安慰。不过,这未免也太过讽刺了一些。

众人说话之间,就看到一个穿着有些暴露的年轻女子走进客厅,给每人都倒了一杯茶,女子穿着一件无袖白色短裙,露出一双浑圆如玉的白皙大腿,差点惊掉了秦轩的下巴,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看的,但出于礼数,他也只是匆匆一瞥,就收回了视线。

西门非龙的脸上则并未有多震惊,想来是知道这里的风俗。

莫守规看了儿媳妇一眼,脸上微微有些不悦,不过了没有说什么。

后来还是莫子龙跟秦轩解释了其中缘由,因为他们这里的人都不怕冷,再加上布料珍贵,所以每个人的衣服都是能简单则简单,老一辈的人还保留着一些中原的习俗,可他们这些年轻人就怎么喜欢怎么来。他们这里的男人只能取一个妻子,不能纳妾,而且新任门主更是提出了男女平等的口号,所以,在雪龙谷中男人和女人的地位是一样的。

想必是少有客人来访,再加上秦轩为人随和,等莫守规离开以后,莫子龙又跟秦轩说了许多他们这里的风俗。

除了一夫一妻制,那个新任门主还设立学堂,让谷中的孩子们都聚在一起读书,而不是像以前那种都是自己父母教习,有的甚至只练武功,斗大的字都不识几个。

还有就是谷中弟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以后,不再像以前那样,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操办婚事,而是可以自由婚配,也就是说,所有的年轻男女都有自己选择另一半的权利。

除了这些,这位新任门主还制定了有许多听起来荒诞滑稽,仔细一想却又很有道理的规定,有许多都超出了秦轩等人的认知,让他们几个外来之人,都对这位名叫玉临风的隐门门主充满了好奇。

……

天山雪龙谷中的隐门,如今已然不能单单算做一个门派了,而是俨然成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王国。虽然这里只有两三万人,但是却有着比大周王朝还要完整先进的一系列制度,这对于一些老人来说,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那位在五年前新上任的门主玉临风,却用他超前的眼光,将谷中那些个老顽固们都统统说服,让那些老家伙们,也不得不佩服新门主的深谋远虑。

此刻在隐门议事厅内,有十多个年纪都在五十开外的老者,正围坐在一张椭圆形的长桌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都是隐门之中位高权重的长老,汇聚于此是为了商讨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然而,都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那个平日里向来守时的门主却还是没到,这让一群老人都不免心中气愤,但谁也没敢表露在脸上,更无人出言指责,因为坐在门主椅子旁边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优哉游哉地喝着一杯茶水,既然连他都没有说什么,那旁人就自然不敢多言了。

正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抱歉,刚才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临风这里向各位长老赔罪了。”

说完这句话,众人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俊秀青年,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进议事厅,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那张空着的椅子上。

一旁正在喝茶的那个白发老者,他看了眼这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放下茶盏笑眯眯道:“小玉啊,你曾经不是说过时间就是生命么,怎么今天竟然让我们这帮老头子等这么久?你这不是在浪费我们的生命么?”

白发老者说完,哈哈大笑,他这一笑,其余的老者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老者名叫鱼龙魁,是隐门创建之初到今天依然健在的骨灰级元老,也是这里硕果仅存资历最深的首席大长老。

而那个迟到的白衣青年,自然就是隐门的门主玉临风,他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一双眼眸却深不见底,跟着众人笑了笑,他正色道:“各位长老耳目灵通,想必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今天请各位长老过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有没有应对之策,最好是不伤两边的和气,毕竟大家都是昆仑山里的邻居,能和睦相处当然是最好。”

玉临风说完,在座的长老皆沉默了起来,气氛变的有些凝重。

这时,一个头发灰白,虎目之上长着一双倒八眉的青衣长老,他环顾一圈后,冷声说道:“哼,那帮装神弄鬼的家伙,就是他们把摄阴蚕全都给抓走了,我手下的王度庐因寻找天蚕不小心越了他们的地界,那帮王八羔子就以多欺少,将王度庐脚筋挑断,要不是他以双手驯服了一只雪豹,骑着豹子回到雪龙谷,恐怕就要死在瑶池鬼境了。”

说话之人,名叫吴青牛,是一位天道境初期的绝顶高手,若是放在中原江湖,只怕一人就能碾压一个一流门派,他向来脾气火爆,不待众人接话,继续道:“要我说,不如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杀去瑶池,把那一群装神弄鬼家伙给清理掉,抢了他们的摄阴蚕,如此一来我们雪龙谷不就不用担心天蚕枯竭了么?”

首席大长老鱼龙魁笑了笑,淡淡说道:“青牛啊,你这牛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你说得轻巧,但那瑶池仙境到底是个什么门派我们都知之甚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可比我们来得早,贸然上门挑衅,只怕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后果。”

鱼龙魁说的是实话,吴青牛气呼呼道:“那鱼老大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吧?”

鱼长老也不在意他说话粗鲁,想了想,说了一句废话:“这件事,还是交给小玉来拿主意,我相信他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完,鱼龙魁笑眯眯看向玉临风,后者苦笑了一声,沉默半晌,才说道:“如果是以前,我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不过现在却有了计较,诸位长老就先回吧,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玉临风说完,一大群年过半百的长老们皆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对这个年纪不大却极有手腕的年轻门主一直深信不疑寄予厚望,因此也没有人再说什么。等了半天的大会,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一群长老都相继起身离开,鱼龙魁却没没有挪动身子,等众人都走了以后,他问道:“小玉啊,你有什么办法啊?可否跟老夫说说?”

玉临风对于这个一直支持自己的鱼大长老向来信任有加,他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雪龙谷来了几位客人,他们都是东玄剑池西门家的人,据说有一个还是西门东楼的孙子……”

说到这里,玉临风忽然止住,他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向鱼龙魁,后者思忖了片刻,才恍然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隐门接班人,更加地看不透了……

第三十三章 留在谷中

秦轩等人一直等到傍晚,也没见莫老头回来,莫子龙就与他的妻子一起下厨,为众人做了一桌子饭菜,又拿出了一坛在东玄州很是流行的玄黄酒。

秦轩喝了一口,只觉入口香醇甘甜,却暖人心脾,他虽然酒量一般,不过总爱小酌几杯,自然知道此酒后劲十足。

吃饭之时,莫子龙的妻子海蓝也大大方方地坐于下首相陪,席间更是与众人谈笑风生,完全没有时下普通女子的那种胆怯与娇羞,还与几人分别都碰了几杯酒。

秦轩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他每吃一道菜都不忘夸上一句,惹得海蓝娇笑连连,这倒不是他吃人嘴短,而是确实味道极好。他忍不住问道:“莫兄,你两口子们手艺不错啊,这菜的味道与那风波楼大厨做的都有的一拼。”

莫子龙几杯酒下肚,脸色微红,他闻言哈哈大笑,“秦兄弟,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那风波楼做菜用的调料有好几种都出自我们雪龙谷,当然是差不多了。”

“哦?还有这事儿啊?你们不是不能出谷么,怎么会跟风波楼做生意呢?”

秦轩说完,连西门非龙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显然,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莫子龙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看啊,我和我媳妇,还有我老爹,我们都是隐门弟子,像我们这样的弟子在雪龙谷中有数万人,那我们总得吃饭吧,这天山里是不缺野味儿,可哪能天天只吃肉啊?所以从隐门建立之初,第一代门主就设立了一个专门与外界互通的运粮堂,门中弟子要自食其力,去山上打猎或采药,然后将得来的东西交给粮堂弟子,他们负责帮谷中之人换取日常所需。你们中原那边的天山雪莲啊,人参啥的大多都是出自雪龙谷。”

“这后来啊,运粮堂慢慢就与外界通商了,而雪龙谷内部也就变的和外面一样,那些个运粮堂的弟子家属就在谷里做起了生意,他们呀,混的都比我们好,这都怪我那老爹,当初没有选择运粮堂,而是加入了吃力不讨好的守边堂,干着守护边界的苦差事。”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半天都没有切入正题,莫子龙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道:“至于这给风波楼供应调料,还是新门主想出来的,玉老大在没做门主之前,就研究出了好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调料是最简单的,他把方法和配料交给我们,这用料啊,有的是在山里就地取材,有的也需要托粮堂弟子在外面购买,我们制作好了以后就用统一的瓶子装起来,再由运粮堂的人带出雪龙谷售卖,挣来的钱他们拿一成,我们拿九成。”

秦轩听完由衷赞道:“你们这位新门主真不是一般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接见我们……”

莫子龙拍了拍胸脯,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吧,雪龙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我爹既然把你们带进来,那就说明你们是有资格进入的。”

秦轩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的逻辑,笑了笑,没再多言。

众人吃罢饭以后,莫老头总算回来了,进门之后对秦轩等人笑逐颜开道:“门主同意见你们了,让你们现在就过去。”

说完看见儿媳妇正在收拾碗筷,就对儿子佯怒道:“臭小子,有没有给你老子留些酒菜啊?”

莫子龙笑道:“那还用说?就算我忘记,海蓝也也不会忘啊!”

莫守规看了儿媳一眼,轻轻笑了笑,就在饭桌旁坐了下来,虽然他有些看不惯儿媳的穿着打扮,不过她对自己倒是颇为孝顺,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不一会儿,海蓝就端上了两盘菜和一壶温好的玄黄酒。

见秦轩等人都在看着自己,莫守规笑道:“怎么,你们要看着老头子吃?”说完看向儿子,“子龙啊,你带他们过去吧,外头有人在等着呢。”

莫子龙闻言一喜,立刻明白了老爹的意图,他这是要让自己在新门主面前多露露脸,给其留下一些印象。当下没在犹豫,引着秦轩西门非龙等人向门外走去。

门口处,停着一辆宽大的麒鹿雪轿,由三头体型壮硕的雪地麒鹿拉着。秦轩、西门非龙、白鹭、月瑶以及莫子龙一行五人都坐入其中也不觉得拥挤。驭轿之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西门非龙只看了一眼,当即就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而出那种凛然煞气,他断定此人的手上一定沾染过不少的人命。

对此,秦轩也是略有察觉,上车之后他与西门非龙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生出一丝戒备。

莫子龙对此好似全无察觉,一路之上都在说着他们的新门主有多么的聪明绝顶,如何平易近人。

麒鹿雪轿在一条宽阔的主道上飞速疾驰,道上的积雪早已被碾压的硬如砖石,雪轿的底部与之摩擦,发出绵延不断的呲呲声响,这种声响约莫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才戛然而止。

此时夜幕降临,秦轩等人出了雪轿,就看到一栋与中原地区风格相似的恢弘建筑,大门的上方挂着两盏白灯笼,门前左右两边各立一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一只匍匐一只昂首,在夜幕之中尤为气势凌人。

驾驭雪轿的大汉走到大门前,轻轻扣响门上的铺首衔环,片刻后,门被从里打开,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探出半个身子,看了一眼那个大汉,又扫了秦轩几人一眼,淡淡说道:“都进来吧,门主已等候多时。”

众人跟随老者走进宅院,穿过数道回廊,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宽敞客厅外。尚未进门,秦轩就遥遥望见客厅最里面有个背对着他们的白衣人,那人微微抬首看着墙上的壁画,画上赫然是两只巨大的摄阴天蚕,只不过画的极为夸张,犹如两条遨游在九天之上的真龙一般。

秦轩知道,想必这人就是雪龙谷的当家人,是极受这里年轻人推崇的隐门之主玉临风无疑了。

听见有人到来,面壁负手的白衣人转过身,秦轩这才看清了他的相貌。真可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目如画唇若涂丹,额上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但在眉尾两边却分别垂下两缕微微卷曲的刘海,果真是人如其名玉树临风。

不知为何,在他的身上,秦轩隐隐感觉到了几分与木临春类似的气质,他不禁暗想,如果木头的病好了,想必也会如同眼前之人一样,出尘超然。

就连白鹭和月瑶两女,都不禁对这个初见的男子生出几分欣赏,暗赞其倜傥风流。

玉临风对众人笑了笑,招呼几人落座,不过在打量月瑶时,却目光停留的久一些。

莫子龙将众人分别介绍了一下,却有些局促拘谨,没敢坐下,干脆就立在了门主身侧。

玉临风见过两次莫子龙,对他也颇有些印象,笑了笑说道:“子龙,辛苦你了,你也坐吧!”

莫子龙没想到门主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有些激动,道:“不辛苦,我站着就行,你们聊你们的,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哪知刚说完,就有一个妙龄少女端了几杯茶水进来,莫子龙虽有些尴尬,不过好在还算心思剔透,帮着那少女将茶水分别端给众人。

秦轩的目光却被那少女吸引了,因为她穿的衣服很是奇怪,像是一件无袖的裙子,却又很是贴身,上面还绣着栩栩如生的花朵,整件衣服衬托的少女身段玲珑,凸凹有致,裸露在外的玉臂和修长的双腿勾人心魄,实在美不胜收。

白鹭看到秦轩的目光,眉头微皱,就瞪了他一眼,后者似有所察觉,收回目光咧嘴一笑,却看到白鹭对自己摆出了一脸鄙夷之色。

玉临风与众人寒暄了几句,然后看向西门非龙,问道:“西门老弟,你祖父身体还好吧?”

西门非龙闻言心中满意,他虽称呼自己为老弟,不过无形之中等于承认了自己与他是平辈之人,这也是承认了爷爷的辈分,不过面上却平静道:“爷爷身体向来硬朗,有劳玉门主挂心了。”

玉临风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月瑶,笑着问:“请问月瑶姑娘可是天雪国的人?”

月瑶一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她说道:“我家公子也说过我是天雪国的,不过我却在中原长大,并未去过天雪国。”她顿了顿,然后轻咬了一下嘴唇,又道:“实不相瞒,我们冒昧进谷,是为了摄阴天蚕而来,希望玉门主能够赐一对天蚕给我们,好回去救我家公子。”

他们已经出来整整一天了,月瑶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昏迷在杨老汉家里的木临春,所以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她,破天荒地说了这许多,一上来就切入正题。

玉临风问道:“不知你家公子是何人啊?”

月瑶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木临春的身份,最后将目光看向秦轩。

秦轩微微一笑,道:“要救之人是我那得了怪病的兄弟,他叫木临春,是红莲剑宗的少主。”

玉临风听到木临春这个名字,微微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过神来,不自觉轻声呢喃道:“原来是他……”

他不禁又重新打量了一遍秦轩,然后站起身来,一手负后一手在前,姿态潇洒,他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在思考什么。

玉临风背对秦轩等人走到门口,望了望屋外的夜色,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然后一脸的恍然。

秦轩几人只当他在考虑给不给天蚕,是以谁也没有出言打扰。最后就看到他向门外吩咐了一句,不久之后,刚才那位带路的老者,双手捧来了一个精巧的琉璃盒。

玉临风接过盒子,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秦轩等人的目光就都汇聚在了那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上面,隐约可见盒中有两只蠕动的身影,秦轩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这里装的难道就是摄阴天蚕?

玉临风将盒子放在身旁的茶几上,他看了几人一眼,说道:“这摄阴蚕于本门来说至关重要,每一对蚕都代表了一个未来隐门后人的生死,而且现在数量极其有限,用一对就少一对……”

西门非龙听到这里,有些不耐,他问道:“有什么条件你就说吧,能办到的我们一定照办。”

“好,西门老弟爽快,那我就直说了。”玉临风笑着看向秦轩,继续道:“闻听秦老弟医术高明,深通药理,进谷之前曾说,有在不伤害天蚕的情况下,也可能找到让人适应寒冷的办法,所以就请秦老弟暂时留在谷中,帮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这个要求看似没什么,其实却是将秦轩留在雪龙谷中,若是秦轩一直都找不到方法,那岂非要一直留在这里?

西门非龙觉得这样也挺好,不过马上又想起了爷爷的嘱咐,他虽不怎么喜欢秦轩,不过也知道轻重,既然爷爷和这个玉临风都想留下他在宗门,那说明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于是道:“玉门主,秦轩他是我爷爷新收的关门弟子,爷爷说此间事了就让我带他回太墟山,只怕……”

“诶,西门老弟多虑了。”玉临风抬手止住了西门非龙的话,他说道:“秦老弟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说明他有这个本事,即便到时候真的找不出,我也不可能将他一辈子都困在谷中的,至于耽误西门剑冠传功授业这一点,西门老弟也大可放心,我会让本门之中的长老们来为他打好基础,他在这里不管学到多少隐门的武功,以后都送给你你们东玄剑池。”

西门非龙还要说话,却被秦轩用眼神制止,他连忙起身说道:“我答应你。”

第三十四章 月照寒山夜未央

月照寒山,夜未央。

玉家大宅,听雪楼内的一个房间里,西门非龙盘膝坐在一张茶几旁的太师椅上,双目微闭。片刻后,房间里的一处隔间的小门被打开,顿时冒出腾腾雾气,一身单衣袒胸露腹的秦轩,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还别说,这雪龙谷的人还真会享受,那个铁龙头上面的机关只要一拧,龙口就能吐热水,真他娘的好用,龙哥,你也去试试!”

秦轩一边拿着一块干布擦拭头发上的水渍,一边赞叹道:“哟,这屋里也不冷了,还真是埋有地龙啊!”

房间里的这些设备,刚才领他们进来的那个丫鬟已经都全部介绍过了,是以西门非龙也并没有如何惊奇。

秦轩见他不理自己,就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笑道:“这房间不错啊,以后要是都住这里,也没得话说。”

西门非龙闻言,这才睁开了眼睛,没接秦轩的话茬,看了眼茶几上那个玄冰雕成的盒子,问道:“这个真能治好木临春的病?”

“应该可以吧,这可是在一本医仙古籍中找到的秘方,错不了。”

“那你有把握帮他们找到抵御寒冷的新法子吗?”

“进来之前这样说,是想打消莫老头的顾虑,如今也是心里没底,不过我想总归会有办法的,其实啊,这主要还是针对新出生的婴儿,你看看我们,没有吃过那刹那花,不也是好好的么?”

说话间,秦轩拿起了那个玄冰盒子,轻轻打开了一丝缝隙,再次观察起了那两只摄阴蚕。

天蚕通体雪白,头上长着两只黑角,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只角,只不过在根部分了两条岔,快到角尖的地上又分了一个小叉,就像两只小号的鹿茸,只不过看起来比鹿茸坚硬许多。

秦轩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天蚕的黑色触角,那小家伙立刻往后一缩,又竖起脖颈如临大敌,那状态,好像是一只剑拔弩张的眼镜蛇一样,不过却一点都不吓人,反而有些滑稽可爱。

他有些不明白它为何被取名为摄阴天蚕,除了身体是白色的,却哪里像蚕么?这简直就像是没有四肢的白龙。

秦轩不禁暗想,这看似世外桃源里的每个人,他们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地在这里生活,都要以牺牲一对摄阴蚕为代价,那雪龙谷中的两三万人,岂不是已经牺牲了五六万只摄阴蚕?不过,以这对天蚕的性命,若能换来木临春的康复,那也是值得的。

西门非龙忽然道:“那你就先留在这里,明天一早我把天蚕送到木临春那里,然后回太墟山,看看爷爷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你带出雪龙谷,我总觉得,这里的人都怪怪的,你武功这么差,在这里可要处处小心。”

秦轩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整日里冷着脸的西门非龙也会关心自己,他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武功不如你,那是因为我没有个像西门剑冠这样厉害的爷爷从小教导,可现在你爷爷收了我做徒弟,那我以后定然会超过你的。”

“好,我等着那一天。”西门非龙冷笑着说了一句,又冷不丁问道:“为什么刚才他们要给我们每人安排一间房,你却只要两间?”

“我不是怕万一有什么危险嘛,这跟你住在一起,我这心里踏实一些,可别到时候还没有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呢,就先阴沟里翻船了。”

“切,胆小如鼠,那我问你,现在只有一张床,我们怎么睡?”

“床那么宽,再来两人也睡得下啊?诶,我说龙哥,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

“……滚!”

听雪楼的另外一个房间里,月瑶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散开的白发如绽开的白莲,她翻了个身子,看了眼盘腿坐在床尾只占了一小块地方的白鹭,后者如西门非龙一样,双眼微闭,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月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白鹭姐姐,你不躺下来睡吗?”

白鹭依旧闭着眼睛,“对于我来说,躺着坐着都一样,你都翻来覆去半天了,怎么还不睡?”

月瑶有些歉然道:“对不起,白鹭姐姐,是不是吵着你了呀?”

白鹭摇了摇头。

月瑶又道:“我一想到明天公子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我就开心,所以睡不着,要不是离得太远,又加上天已经黑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

对于白鹭这个在藏剑山庄加入东行队伍的女高手,月瑶一直都是从心底里佩服,她也希冀着有一天能像这位白鹭姐姐一样,走到哪里都不怕被人欺负,同时又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通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也知道白鹭其实是一个面冷心善的女子,虽然以前听木有枝私下说这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女子曾屠杀了自己的师门,不过知道缘由之后她却觉得如果换做自己,她兴许也会是如此做法。

白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问了一个让月瑶措手不及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木临春?”

月瑶脸色一红,可她还是很直接地说道:“算是吧,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入红莲剑宗了,在宗里没人愿意跟我说话,因为我从小头发就是白色的,他们都说我是怪胎,只有少爷他夸我漂亮,愿意跟我一起玩,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总是护着我,少爷自幼体弱多病,虽是宗主的嫡子,却也天天被人明里暗里冷嘲热讽,他因为我,私下里还被他的堂弟设计毒打过……”

月瑶说着说着皱起了眉头,脸上呈现一抹追忆,“以前老宗主在世的时候,有老宗主护着少爷,没人敢欺负他,后来老宗主去世了,宗里那些与少爷同辈的木家本族之人,都使尽各种手段针对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把他害死,好在后来宗里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神医,将少爷给带走了,他就在那位神医的家里住了五年多,但他也会经常回来看我,给我带些个小玩意儿,不过大都是些吃的,唯一能带在身上的就只有这个吊坠。”

说着,月瑶将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翡翠吊坠拿在手里晃了晃。

白鹭睁开双眼看了看,那是一个水滴状的绿色吊坠,用一根红绳拴着,与月瑶那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她想了想,说道:“木临春虽身体羸弱,但为人谨慎,而且……而且似乎也颇有城府,再加上他是你们剑宗少主,应该不至于被人设计欺负吧?”

月瑶叹了口气,悠悠然道:“是啊,就凭木青枫他们那些手段,少爷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只是不愿意与他们计较,少爷以前私下对我说,他若想对付族里那些人,其实很简单,可他总害怕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去伤害他们,也不想让他父亲为难,其实他爹也不怎么待见他,特别是老宗主去世了以后,他们父子俩关系就更加不好了……”

月瑶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木临春从小到大所受的委屈,只有她最清楚,她长输了一口气,“现在好了,找到了摄阴蚕,少爷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白鹭心中暗叹了一声,从月瑶的话语之中,她也能想到木临春之所以会被族人如此对待,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如果他是个根骨奇佳的天才,自然会被人拥簇拥戴,只可惜他是个体弱多病的废材,这难免就让那些本来无望继承下一任宗主的本族子弟蠢蠢欲动,明里暗里百般刁难。同时她有些看不透木临春为何甘愿忍受委屈,却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看了眼月瑶,少女的脸上透露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白鹭心道,傻丫头,他已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是不可能有望再成为绝世高手,即便恢复的如同正常人一样又如何呢?到时候他一介文弱书生,又如何能够统领一个江湖门派?不过她总归不忍说出这些丧气的话来。

月瑶突然问道:“白鹭姐姐,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后者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

月瑶痴痴然一笑,“白鹭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秦轩哥哥呀?”

白鹭有些疑惑地看着月瑶,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要是不喜欢他,为何要与他留在这里呢?而且这一路上,你对别人都爱答不理,只对秦轩哥哥一人有说有笑,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白鹭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不讨厌他罢了,谈不上喜欢,我与他在一起,自有我的目的,你不必知道。”

月瑶听她如此说,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就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心里想的都是木临春痊愈之后的景象。

昆仑山外,同一轮明月照进一个小小村庄,村里的人此刻大都已经睡下了,唯独杨老汉的院中仍有一间屋子灯火通明。

一个身披狐裘的妙龄少女坐在一盏油灯下,用一双膝盖抵着下巴,楞楞出神,少女的脚尖踩在一个火盆边缘的木架上,盆中碳火已然奄奄一息,但少女却似全无察觉。

一旁的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大概是多日水米未尽,少年瘦削的脸上死气沉沉。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响起,少女猛然回过神来,面露一丝喜色,飞快起身将门打开,但看清来人之后,却不禁有些失望。

杨青松的手里拿着两根三尺多长的木炭,有些不好意思道:“木……木姑娘,我看你房间灯没熄,就想着你房里的碳火应该快没了吧?这边天气寒冷,晚上屋里没火可不行,我给你再加点儿吧!”

木有枝道了声谢,让开道路示意杨青松进屋,后者走了屋内,来到火盆前蹲下身子,也不介意被黑炭弄脏了手,将两节木炭掰成许多小段,从新架起一盆碳火,忙完之后他憨憨笑道:“好啦!”

木有枝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再次道了声谢,没有说半个多余的字。

杨青松心中难免有些许失落,不过却已然知足,这样天仙似的女子他以前做梦都没有见到过,而如今却住在自己的家里,虽然他知道,自己与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但这不影响他心中升起一厢情愿的欣赏和爱慕。

见木有枝没再说话,杨青松也不好继续留在屋里,笑着挠了挠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起身离去。

木有枝关好房门,再次回到火盆旁边,看了眼依旧昏迷的哥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黄昏之时,韩刁逸和李寒衣两手空空的回来,一无所获,而秦轩和西门非龙他们却不见了踪影。询问韩刁逸,后者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这不免让木有枝担心不已,但也只能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助、压抑和失落,各种情绪涌上心头,竟忍不住浑身颤抖地低声呜咽起来。

第三十五章 枯木逢春

拂晓时分,白色的雪山峡谷中,两道黑色的身形在雪地中急行,其中一个白发少女步履有些艰难,少女一边奔走,一边大口大口喘息成雾。

少女的身旁,是一个身材欣长,黑衣负剑的冷傲青年,他看了那个白发少女一眼,皱眉道:“月瑶姑娘,要不然就先休息一下吧,还有一半的路要赶呢,可别累坏了。”

说话的黑衣青年,正是西门非龙,今天一早,天蒙蒙亮,他就被月瑶叫醒了,连早饭都没吃就与她一起出了雪龙谷。

秦轩和白鹭本身也是随他们一起,想送他们一程,但刚一出谷就被玉临风家里的那个看门老者给拦了下来。

四人丝毫都感觉不到老者一丝气机浮动,但越是这样,他们心里就越清楚老人的实力,于是只好在谷口分别。

西门非龙和月瑶两人凭借着记忆,以最快的速度往昆仑山外走去,月瑶想快些将摄阴蚕拿回去救治木临春,所以一路不做停留,翻山越岭,一直飞奔了几十里,她虽是习武之人,不过只是真武境初期的境界,体力毕竟有限,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全靠着一股毅力苦苦支撑,才不至于倒下。

西门非龙见她不听劝告,不肯停下休息,暗暗叹了口气,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抓住她的左手,暗暗度入自己的真气,拉着她并肩而行。

月瑶原本想挣脱,但手被西门非龙握住之后,她只觉一股暖流自手心涌入四肢百骸,一身的疲惫立刻消散许多,哪里还不知道西门非龙在干什么呀?也就乖乖让他与自己携手前行。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终于来到了昆仑边界生死碑的地方,西门非龙这才松开了月瑶的手,月瑶低着头脸色微红地向他道了声谢。

向来不苟言笑的西门非龙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登山生死碑前的第一座雪山,在雪山顶上的时候,却碰见了韩刁逸和李寒衣二人。韩刁逸乍见西门非龙和月瑶,神色有些古怪,后来得知他们已经带回了摄阴蚕,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才象征性地笑了笑,说了些皇天不负有心人之类的话。

他们说了几句话后,月瑶便催促着赶快下山,待她和西门非龙转身朝山下走去的时候,李寒衣忍不住看了大长老韩刁逸一眼,后者眯起双眼,捋了捋灰白的胡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行人回到杨柏山的家里时,木有枝的脸上才出现了笑意,但当他得知秦轩被强行留在谷中之后,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月瑶吩咐道:“快准备几盆碳火,把公子房里的温度提上来。”

韩刁逸等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去准备碳火,因为在这苦寒之地的东玄州,只有用这个办法,木临春才会醒来。

月瑶趁着这个时间,又为他准备了一些吃食,幸好杨老汉家里有现成的羊肉汤,也不需要她费太多心思。

房间里,四盆碳火旺盛无比,温度很快升高,犹胜暑夏,月瑶和木有枝已经褪去了狐裘冬衣,儿女的脸上都被碳火烘烤的通红一片,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两女都在等着木临春的苏醒,月瑶的嘴里还不停的轻声呼唤。

过了许久,躺在床上的苍白少年的眼皮终于轻微抖动了一下,月瑶欣喜若狂,她继续叫道:“少爷?少爷……”

木临春缓缓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了生命之中唯一关心过他的三个女人中的两个,至于另外一个,想必正在千里之外的古元堂柜台里忙的不可开交吧!他笑了笑,想跟妹妹和月瑶打个招呼,但嘴巴里却如同被塞了一块干布,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月瑶赶紧将他扶起,端起桌上的羊汤,将每一勺都轻轻吹的温度适宜,再喂进木临春发干的嘴里,一勺一勺,认真仔细。

不知为何,木临春竟忽然想起了古元堂里的那个小丫头,她也曾这般无数次给自己喂药,药很苦,但他每次在不知不觉间喝的一滴不剩还犹自不觉,那个淘气的丫头,就会将空勺子再次放进自己的嘴里,等自己察觉以后,她就会跟自己做一个俏皮的鬼脸……

一碗羊肉汤下肚,木临春的精神好了许多,嗓子也不干了,他问道:“秦轩他们呢?”

月瑶答非所问道:“少爷,我们把摄阴蚕带回来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取刹那花。”说着,她起身走出屋外。

怕进了屋后摄阴天蚕不耐高温,所以西门非龙捧着那个装有摄阴蚕的玄冰盒子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的身后是韩刁逸和李寒衣。

月瑶对西门非龙点了点头,“开始吧,他已经醒了。”

西门非龙从腰间抽出一柄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将玄冰盒轻轻开了一条缝隙,盒中的两条摄阴蚕就同时掏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众人。

按照玉临风之前教的方法,西门非龙毫不犹豫,匕首一挥,手起刀落斩去了其中一只摄阴蚕的脑袋,另一只天蚕立刻缩回了盒中,可当它看清面前那只没了头颅的同伴后,呆愣了片刻,继而身子一扭,用自己那两只锋利的黑角将自己戳死。

片刻后,那条自杀而死的摄阴蚕头部的双角之间,果然开出了一朵黝黑的花朵,颜色虽不鲜艳,却让人觉得神秘而凄美。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们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做似乎有些残忍,但跟人比起来它们不过是两条虫子,马上就变得波澜不惊。

在江湖中,为了自己的利益,即便杀人放火也是常事,更别说是两条虫子了。

月瑶赶紧摘下那朵只开刹那的黑色花朵,冲进了房间,三步并两步走到床前,伸出一只手掰开了木临春的嘴,抬起另一只手就将那朵黑花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朵黑色小花并不大,只有拇指大小,直到将刹那花吞入腹中,木临春都没反应过来,因为月瑶的速度真的太快了。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月瑶看着木临春,欣慰地笑了笑,继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但她的脸上,始终带笑。

入夜时分,月瑶方才悠悠转醒,刚一睁开眼,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无比的单薄背影。

木临春背对着月瑶,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面前,是一盆烧的正旺的碳火。

难道少爷真的好了吗?月瑶喜极而泣。

木临春转过身来,微笑道:“醒啦!”

说完,他拿起身旁桌上的一只碗,从火盆上的陶罐里盛了一碗羊汤,然后起身走到床边坐下,“饿了吧,把汤喝了。”

月瑶坐起身子,正打算接过汤碗,木临春却摇头道:“我来喂你。”

不待她说话,木临春已将一勺肉汤送到她的嘴边,月瑶愣了愣,然后轻启朱唇,乖乖将汤喝下。

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月瑶道:“秦轩他……”

“西门非龙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了,等我修养几天,咱们就一起去雪龙谷看看。”

“少爷,你真的好了吗?”月瑶小心翼翼问道。

“应该是吧,这刹那花果然神奇,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了。”

木临春握住了月瑶纤细的小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平静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月瑶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润,她轻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西门非龙辞别了木临春等人,他要赶回东玄剑池,将秦轩的事情告诉爷爷西门东楼。

第三十六章 对战鱼龙魁

雪龙谷隐门之中,有一处看守最为严密的要地,天蚕坊。

顾名思义,这里就是雪龙谷专门养殖摄阴天蚕的所在,所有负责看守此处的人无一例外不是谷中的顶尖高手。

当然,对于养蚕,大都是谷中一些心思细腻的女子们在亲力亲为,毫不夸张的说,她们对摄阴蚕付出的耐心和时间,甚至都超过了自己的父母孩子。

身着金纹黑袍的隐门第一高手鱼龙魁,像往常一样按时到天蚕坊巡视,他双手负于身后,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仔细观察了天蚕坊内的每一个玄冰柜子。

柜子里都是一条条成双成对的摄阴蚕,它们虽整日被许多人悉心照料,但却不知哪天就会因为谷中诞生的新生命而面临死亡。但这里所有的人,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没有人会同情它们,它们就像是农户家里喂养的家禽一般,随时待宰。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天蚕坊内前几日来了一个陌生的紫衣少年,这让整日养护天蚕的那帮枯燥无聊的隐门女弟子们兴奋不已,因为那个少年生的实在太好看了,她们一直以为只有她们的门主才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直到这少年郎来到坊间,她们才算有了新的认知。

特别是少年笑起来时那对精光四射的眸子,说不出的温暖人心,就好像是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让人倍感舒畅。

有些还没有如意郎君的年轻女弟子,都或明或暗、或直接或委婉地主动上前询问少年的来历和身份,后来才得知,他的名字叫秦轩。

秦轩生性随和,很容易就与这群女子相熟,几天下来,他也都分别记住了每个人的名字,从女子们的口中,他也彻底了解了天蚕的所有习性。

巡视而至的鱼龙魁,对秦轩点了点头,后者报之一笑。

鱼龙魁没有说话,正要去别的地方巡视,却听秦轩说道:“鱼前辈,听说您是雪龙谷中最厉害的高手,小子斗胆,能不能跟您老讨教几招?”

他此言一出,坊间所有女子都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虽然她们对这秦轩印象极好,但此刻也忍不住暗骂他不知天高地厚。

鱼龙魁在雪龙谷的武功和辈分都是公认的第一人,当初老门主离世,传位给深受年轻人拥护的玉临风时,几乎所有的门中长老都不同意,可到了最后,就因为鱼龙魁的一锤定音,才让玉临风稳稳坐上了门主之位。

所以在雪龙谷中,不论男女老幼都对其尊敬有加。

鱼龙魁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饶有兴致地笑道:“哦?你不过是神武境都不到的境界,跟我切磋,难道不害怕我一时失手伤了你?”

以鱼龙魁的经验和阅历,自然能看出眼前少年的不同寻常,只是他虽能看出少年身怀气运体质特殊,却也猜不透他到底特殊在哪里,一时间也勾起了一丝好奇。

秦轩笑眯眯道:“前辈,我们俩切磋,您自然不能用全力,要不然小子还不被您老一指头给戳死喽?这样,您只能用一成功力,也不要动用内力气机,只用武功招式与我对打,不知您老敢不敢?”

鱼龙魁闻言哈哈大笑,“小子,你当老夫是什么人?还对老夫用激将法,哈哈,很多年都不敢有人主动要跟老夫打架了,也罢,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你小子可不要后悔。”

秦轩笑道:“不后悔。”

说完两人来到了天蚕坊的前院,身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隐门女弟子,她们虽不看好秦轩,不过却也想看看这秦这家伙是怎么自取其辱的,回头也好上前去安慰一番,兴许这一来二去就发生点什么也说不定。

按照秦轩所言,鱼龙魁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只用一成功力,可饶是如此,他也仅用了一招,就将秦轩撂翻在地。

这下让看热闹的一群女弟子们大失所望,在她们想来,秦轩怎么也要撑个十招八招的吧,哪知才眨眼功夫就一败涂地,心里对秦轩的印象顿时大打折扣。

长得好看是不假,奈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材。

秦轩并不以为意,从地上爬了起来,依旧面带笑容道:“再来!”

不等鱼龙魁说话,他已身形拔地而起,一拳向老人面门砸去。

拳风凛凛,可鱼龙魁却轻蔑一笑,云淡风轻抬手一拨,与此同时一抬右腿,一脚就踢在了秦轩的胸口,将他踢飞好几丈外。看的那群女弟子揪心不已,她们不明白为何这家伙要无缘无故没事找虐。

可秦轩就像是脑子进水了一样,三两下被打倒之后,每次又飞蛾扑火般朝鱼龙魁攻去,起初老人对秦轩的不屈不挠有些好奇,可渐渐的就没了兴趣,终于在第八次将秦轩打倒之后,他说道:“小子,这样有意思吗?”

秦轩吐了一口血水,也不答话,再次向鱼龙魁一拳轰去,这一拳他用上了十成力道,若是打在要害,足以伤人性命。鱼龙魁已失了兴致,又是随手一拨,抬脚就要踹他胸口,但这一次秦轩似有所准备,一侧身躲过一脚,顺势一掌横切鱼龙魁的腋下,老人身躯一转,轻松躲过,但刚好迎上了秦轩后出的一脚。

鱼龙魁何等身份,若是被秦轩踢中,哪怕只沾上了衣服,他也丢不起这个脸,只见他身形猛然跃起,在空中转了一圈方才躲过。哪知刚一落地,秦轩的身形已如饿虎扑食一般朝他扑来,双手成爪,抓向他的双肩。

鱼龙魁何等老辣,一眼就看出他这招的破绽,身形微侧,五指成爪,抓向秦轩脖颈,不料秦轩这一扑实则虚张声势,不待鱼龙魁摊手抓来,他已五指并拢呈鹤嘴之状,啄向老人手心,他这一啄暗用内力,若被击中,鱼龙魁难免要吃暗亏。

身经百战人老成精的鱼龙魁知道轻重,若他动用内力,只需顺势抓住少年的手,就能让他五指尽断,但既然事先有约,他就不会出尔反尔。老人心思一转,闪电一般抽回右手,迅速后退三步,秦轩算计好的一击,自然落空。

两人这一番交手,竟然对拆了五招,而且似乎都在秦轩的算计之内,虽然没能起到什么效果,但也让鱼龙魁惊奇不已,略一思量,他有些恍然,捋了捋颚下雪白须髯,问道:“小子,刚才的五招,有四招都是老夫之前所使的功夫,虽有些不全,但也形似,可最后那一扑是什么功夫?”

秦轩笑了笑,“进山时,曾碰到几头红毛毒狼,它们就是这样攻击人的,情急之下就用了出来,让老前辈见笑了。”

“好一个熔炉之体!难怪你小子想跟老夫切磋,好,那咱们接着来。”鱼龙魁说罢,已经摆好了一个架势。

秦轩也顾不得去想什么是熔炉之体,既然这老家伙愿意跟他喂招,当下二话不说,拳脚并用向鱼龙魁攻去。

这一次,鱼龙魁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一上来就将秦轩撂倒,而是用一套完整的拳打与秦轩一招一式地对拆,虽然看起来打的好看,但却没有那种气势凌人咄咄逼人之感。

每当击中秦轩身体要害之时,那看似刚猛无匹的拳头,都在离秦轩身体一指宽的距离时及时收住,光这一份力道的掌控,就足以让天下高手为之震惊。

数十招过后,鱼龙魁收手停下,他问道:“这三十六招龙象隐雷拳,你可看清了?”

秦轩点了点头。

“好,那你现在就用这套拳法与我对敌。”

说完,鱼龙魁化拳为掌,身形探出,一掌拍向秦轩头顶。

秦轩不退反进,左手抬臂挡下一掌,与此同时一拳打向鱼龙魁的咽喉,这一招正是龙象隐雷中的“毒龙探爪”,看似出的是拳,实则仍有后手,若对方后退可变拳为爪,锁人咽喉,让人防不胜防。

鱼龙魁并未闪避,闪电般扣住秦轩手肘,横掌切向秦轩脖颈,后者身子一矮,一脚踏出,踩向鱼龙魁的右脚,这一招名为“白象踏石”,鱼龙魁后退一步,秦轩借势抽出被其控制的右手,身子一转,绕到鱼龙魁的后背,以手肘击他背心。

两人你来我往又拆斗了数十招,鱼龙魁所使的这一套掌法,名为“九星避日掌”,掌影纷飞,遮天蔽日。

秦轩用新学的龙象隐雷拳与之对敌,竟斗得旗鼓相当,而且每当鱼龙魁招式重复之时,秦轩便能以龙象隐雷中最为合适的招式与他对拆。斗到最后,竟将鱼龙魁逼得后退连连,只得再出新的武功,方才不落下风。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转瞬即逝,鱼龙魁在与秦轩打斗的同时,已将自己最为拿手的三套拳法掌法和腿法分别展示了一遍。

待秦轩熟悉了以后,他便不再留手,用上两成功力,与秦轩拳拳到肉。让鱼龙魁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能在此情况下,在自己手里整整坚持了五十三招而不败。

最后,还是秦轩说力气用尽明日再战,方才结束打斗。

这让那群负责养摄阴天蚕的女子们暗暗吃惊,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学武功学的如此之快的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么?不少女子再看向这个此刻略显狼狈的少年时,眼中都多了一丝倾慕之态。

第三十七章 大长老韩刁逸

听雪楼上,白鹭凭栏而立,望见秦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调侃道:“怎么啦?该不会是被那帮女人折腾成这个样子的吧?”

她自第一天跟秦轩去了一趟天蚕坊后,因为嫌那地方太过无聊,就没再过去,整日里待在听雪楼中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秦轩闻言哭笑不得,说道:“下午跟鱼龙魁打了半天架,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位前辈,当时你还说他境界深不可测来着。”

白鹭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认为我会信你吗?。”

秦轩心道你爱信不信,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了起来。

白鹭见他不理自己,心里有些生气,发了会儿呆以后,她来到了秦轩的房间门口,一把将门推开,结果就看到了一个赤条条的身影,吓得她赶紧侧过头看向别处,红着脸质问道:“你……你大白天的脱衣服干嘛?”

秦轩虽赶紧拿衣服遮住要害,反问道:“我出了一身汗,不能先洗个澡吗?你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故意的吧你。”

白鹭此刻淡定了许多,她转过头看了眼一脸窘态的秦轩,心中有些好笑,瞪了他一眼,这才将门关上退出房间。想起刚才那一瞬间的情景,她的脸上再次现出一抹红晕。

不久后,有丫鬟送来晚饭,白鹭示意将饭菜都放到她的房间,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秦轩开门的声音,才将他喊来一起用饭。

在听雪楼这几日,每天都有人按时送饭,他俩也都是同桌而食,只不过今天却换成了在白鹭的房间里。

吃饭之时,两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秦轩打破沉默,对白鹭说了今天他和鱼龙魁对战拆招的事情。

白鹭听完笑道:“你运气挺不错嘛,走到哪里都有人抢着收你做徒弟,教你武功。”

“鱼老前辈是传了我几套功夫,却并没有提收徒的事情,想来他也知道我已拜了西门东楼为师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白鹭,你说鱼龙魁和西门东楼这两个老家伙,谁更厉害一些啊?”

“我怎么知道?让他们打一架不就清楚了?”

秦轩翻了个白眼,忽然问了一个让白鹭猝不及防的问题:“刚才你都看到了?”

白鹭脸色由白转红,明知顾问的说:“看到什么了?”

“装,继续装!你连人都敢杀,怎么还不敢承认刚才的事情了?”秦轩的语气里故意带了一丝讥讽。

白鹭脸色一变,冷冷道:“看到了你的身体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看回来?”

秦轩一愣,不过马上附喝道:“好啊,可以吗?”

白鹭笑眯眯道:“可以,只要你不怕死。”

“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这样吧,为了弥补我的损失,待会吃了饭,你教我一套剑法怎么样?最好是你们藏剑山庄最厉害的剑法,明天我拿去对付那个老家伙。”

“你为何不用以前学过的红莲剑宗的剑法?”白鹭有些好奇。

秦轩叹了口气,“那些都是我照着木临春拿给我的秘籍练的,但不知为何,对于红莲剑宗的剑法,我总是有些看不太懂,还是跟人打架的时候学功夫简单。”

“好,乖徒儿,等为师吃完饭,就出去陪你打一架。”

秦轩有些愕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鹭嘛……”

——————————————————————

昆仑山外的村子里,杨老汉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木临春跟他说明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杨老汉就想再款待一下众人,更是拿出了最后几坛子状元红。

木临春装了满满一酒囊,只不过吃饭的时候却一滴都没喝。

众人都觉得好奇,只有木有枝猜到,哥哥是想将这酒拿给秦轩的。他们已经商量好明日一早,去一趟雪龙谷,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将秦轩从隐门带出来。

席间,只有李寒衣跟杨老汉和他的两个儿子喝的最多,李寒衣两腮通红,说话都有些舌头打卷,他端起酒杯对一旁的杨青松道:“小兄弟,不是李大哥不答应你的请求,只不过,这江湖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混,我李寒衣打小就憧憬江湖,向往那些仗剑天涯的大侠,后来机缘巧合入了红莲剑宗,也学了一身本事,呵呵,可就你哥我这点功夫,若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所以许多帮会老大让我加入的时候,都被我拒绝了,我承认,我是害怕,我没种!”

李寒衣的声音忽然再次拔高了几分,“但是,我知道什么叫忠义!混江湖,就得讲义气,讲道义!若是连这个都不讲,那就不配做江湖人……”说完,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原来最近两天李寒衣闲来无事,就跟着杨青松去山里狩猎,平日里杨家兄弟要废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打杀的猎物,到了他的手里,几乎都是随手将其毙命。

更让杨青松吃惊的是,就连那让他和大哥避之唯恐不及的双尾雪豹,李寒衣都能轻而易举的击杀。这让杨青松对其钦佩不已,于是私下里就跟他说,能不能收他做个徒弟,让自己也加入红莲剑宗,去学武功,以后好像他一样,做个武林高手。

看起来威武雄壮,可实际年龄只有十六七岁杨青松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瞄了一眼木有枝,红着脸道:“李大哥你是最厉害的,也是最讲义气的,我很佩服你,我决定了,即便你不收我,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你这样了不起的人物。”

李寒衣自嘲一笑,又喝一杯酒,然后就趴在了桌上,扯起了呼噜。

众人听见呼声,都不禁笑了笑,只有韩刁逸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没有人看到,双手抱头趴在桌上的李寒衣面前那一小块地面上,竟被凭空滴落的眼泪给浸湿了一小片。

竖日清晨,木临春就让月瑶领路,与韩刁逸李寒衣和木有枝一起往昆仑山走去。他自从吞食了刹那花以后,一直在杨老汉的家里修养了十多天,不再像以前那般昏昏欲睡,胃口也逐渐好了起来,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好。

月瑶和木有枝看着这样的木临春,都很是欣慰和开心,走的也是不急不缓,月瑶一边领路,一边跟木临春说着雪龙谷中的一些情况。

走到第三重大雪山的山顶,月瑶领着几人再次来到了那个山洞,稍作休息,并告诉木临春,等过了这座山,就是雪龙谷的地界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刁逸,脸色变了变,看似漫不经心来到木有枝的身后,竟突然一记手刀将她打晕,顺势将她搂在怀里。

这一下变故出人意料,月瑶惊问道:“韩长老,你要做什么?”

韩刁逸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将木有枝抱到了山洞边缘,小心将她放下,让她碑靠岩壁,然后转过身来用一种阴冷的眼神看着木临春和月瑶。

木临春面色如常,他看着这个红莲剑宗清风阁长老,淡淡说道:“怎么,这就忍不住要动手杀我了?”

月瑶脸色大变,下意识走到木临春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却被后者拉到自己身旁。

韩刁逸双眼微眯,冷冷道:“哦?你是知道我要杀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木临春想了想,叹道:“从遇到那一伙山贼的时候吧……在对付那个穿云枪李沧麒的时候,你就刻意隐藏了实力,如果你全力出手,只怕不会那般费劲,当时场中以你武功最高,可在我遇到危险之时,你却置若罔闻,反倒是秦轩比你反应更快,这本身就不合理。”

木临春接着说:“后来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不急于出手,看似正常,其实一点都不符合你的作风。当你看到有枝被一群山贼围住时又是什么反应?”

韩刁逸阴恻恻地笑道:“好,难怪老宗主活着的时候如此看中你,坦白说,如果你是个正常康健之人,那我自然会拥护你,但是,你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废物书生,若以后由你接管红莲,那这个门派岂非要变成末流宗门?”

韩刁逸道:“起初老宗主传位给你父亲,我就不赞同,果不其然,你看看现在的红莲剑宗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哪像老宗主当年坐镇之时那般风光无两冠绝太青?”

“所以你就想杀了我,给木青枫除去后顾之忧?”木临春问道。

“没错,我本来就看好天华,现在青枫的天分和资质都在他父亲之上,以后红莲剑宗交给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木临春叹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争宗主之位,你们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在我眼里其实一文不值。再说,我爹他也一直都不喜欢我,即便你不杀我,我想,为了剑宗的未来,他也不会把掌门之位传给我。”

韩刁逸摇了摇头,“你太不了解你爹了,天钧这个人优柔寡断,做事犹豫不决,但对你,其实很是用心良苦,别看他整日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那都是做给大家看的,他这样其实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你活着回到红莲。”

木临春闻言一愣,一直以来,他都能轻而易举看透人心,却独独看不透自己的父亲,总以为他不疼爱自己不关心自己,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吗?

不过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韩刁逸已经抽出了背后的长剑。

“能不能……求你放过月瑶?”木临春用细微的声音问道。

韩刁逸摇了摇头,“今天你们俩都会因为擅闯隐门禁地而死,我和李长老,会把你们的尸体带回宗门。”

木临春这才看向一直呆立一旁沉默不语的李寒衣,后者脸上阵红阵白,看似十分痛苦。

韩刁逸再不多言,踏前一步,一剑朝木临春刺去,月瑶也抽出腰间的佩剑,竟主动上前,试图阻挡韩刁逸。

但以她的境界,哪里会是韩刁逸的对手?只用了三招,韩刁逸就将月瑶一掌打飞,身体重重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身形滚落之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韩刁逸冷笑一声,再次出剑,这一剑比第一剑更快,直刺木临春的咽喉……

第三十八章 无愧心,不负情

韩刁逸冷笑一声,再次出剑,这一剑比第一剑更快,直刺木临春的咽喉。

正在这时,李寒衣突然动了,腰间飞雪猛然出鞘,长剑横空,竟挡住了韩刁逸那致命的一剑。

韩刁逸怒道:“李寒衣,你要造反么?”

李寒衣做出了决定后,脸色也平静了下来,他冷笑道:“造反?呵呵,大长老,是你要造反吧?”

韩刁逸脸色铁青,“哼,难道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了么?”

“自然没忘,你说老宗主之所以死的早,红莲之所以走下坡路,都是这个废物少主害得,可是大长老,倘若你就这样杀了他,那岂不是辜负了老门主的良苦用心?”

李寒衣的眼睛有些发红,继续说道:“你说木青枫比他更适合做未来掌门,但你可知道,那个小子人面兽心,仗着自己的身份和相貌,私底下祸害了多少女弟子么?若他以后做了掌门,红莲才会走入末路。”

韩刁逸冷声道:“你看看西门东楼,都快到了百岁高龄却依然生猛无敌,若是老宗主活着岂不是跟他一样?至于青枫的那些私事,其实没什么,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过睡了几个想攀高枝的女弟子,又有何打紧?以后长大了自然就会沉稳起来。”

李寒衣怒极反笑,“有何打紧?哈哈……韩刁逸,我敬重你是大长老,一向对你尊敬有加,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狼心狗肺,你不配用剑!”

李寒衣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曾几何时,在他没做小长老的时候,剑宗里出现了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弟子,他管那个女子叫宁师妹,她是那样的纯洁无瑕,李寒衣虽心生仰慕,可他知道自己毕竟相貌平平,如何能配得上她呢?

他就想着,能与她做个普通朋友也是好的,对其总是破为照顾,女子心思向来比男儿通透,她哪里不知这位师兄心中所想啊?不过她并未拒绝李寒衣的处处关怀,两人虽然谁都没有表明心迹,但一切都心照不宣,只等一个契机,他们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恋人。

但这一切美好,都被一个人的横插一脚而灰飞烟灭,这个人就是木青枫。他虽是掌门木天钧的侄儿,但年纪却比木临春大了五六岁,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心思狠辣,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向来不择手段。

李寒衣后来才得知,宁师妹之所以会从了木青枫,全是因木青枫以师妹的家人相要挟。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宗主?

李寒衣之所以刚开始对韩刁逸虚与委蛇,一来是着实害怕这位大长老,二来也是不想跟他闹翻,想将少主平安送回宗门,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韩刁逸居然胆大妄为到要杀死木临春的地步。

一番思想争斗之后,他还是决定出手阻止,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出手可能会让自己下场凄惨,但他还是出手了。

只为四个字:无愧于心。

见他胆敢辱骂自己,韩刁逸面露杀机。

李寒衣凛然不惧,手中飞雪横于胸前,口中却道:“你们快走,今日李寒衣就当一回真正的剑客,以报答宗主的提携之恩。”

韩刁逸面露一丝讥讽,长剑闪电刺出,与李寒衣斗在了一处。他是通玄境大圆满的一流高手,所使的又是红莲剑宗最为上乘剑法,但李寒衣也是前不久晋升了通玄境界,虽然只是初期,但他和韩刁逸的武功路数一脉相承,对他的剑法也是了然于胸,境界虽不及前者,可韩刁逸想要在短时间内杀他,也需费一番周折。

两人就在山洞里打了起来,李寒衣从决定要护住木临春的那一刻起,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不给自己留丝毫退路。返观韩刁逸则举重若轻,不骄不躁,手中长剑密不透风,任凭李寒衣如何使尽浑身解数,也丝毫伤不得他一分一毫。

月瑶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木临春贴着山洞石壁往洞口方向撤离,他们都知道韩刁逸想来疼爱木有枝,必定不会伤她,所以也不去管她,径自逃出洞外。

月瑶想也不想,就拉着木临春往雪山另一边的山下跑去。她知道,只要到了生死碑的地界,韩刁逸想要杀他们就没那么容易,山下那两个守碑人,无论是谁都能将其制服。

山洞里,韩刁逸和李寒衣二人正打的如火如荼,山洞里原先摆放的石桌石凳全部碎裂一地,岩壁之上也留下数道剑痕。

韩刁逸怕这样下去会伤着被自己打晕的木有枝,就在应对李寒衣的同时,慢慢将战场向山洞外面移动。出了山洞之后,韩刁逸再也无所忌惮,长剑大开大合,每一剑挥出,都带着凌厉无匹的劲风,以及长宽都比剑身多出数倍的白虹,所过之处,树木断裂,寸草不生。

李寒衣的左臂已然负伤,他的内力修为和韩刁逸相差甚远,能够苦苦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凭借一股毅力。

韩刁逸忽然沉声问道:“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废物而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李寒衣面沉似水,并不答话,接连刺出三剑,分别刺向大长老三处要穴,只不过速度却比之前慢了许多。

韩刁逸冷哼一声,再也不留情面,暗运气机,长剑一抖,就将李寒衣那刁钻的一剑振飞入高空,眨眼间欺身轰出一拳,这一拳用了十成功力,将李寒衣的心脉全部轰碎,身体倒飞出去数丈,撞向一棵巨大松树。

韩刁逸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自半空掉落的飞雪剑,回手一甩,长剑嗖地一声破空而出,将李寒衣定死在了那棵苍松之上。

一切说起来慢,不过都在转瞬之间,红莲剑宗小长老李寒衣,就此殒命,在临死的那一刹那前,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笑容恬静的白衣女子,他想叫一声“宁师妹”,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长老韩刁逸再不看死不瞑目的李寒衣一眼,身形一转,朝山下急掠而去。

韩刁逸的身影刚一消失,不远处的山洞的洞口就出现一个白衣狐裘的少女,女子瞪大了双眼,浑身颤抖,用手捂住嘴巴,踉踉跄跄来到了李寒衣的身前,确定他是真的死去之后,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

木有枝难以置信,那个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老人,会杀掉自己的同门师弟。可她又不得不信,因为就在她刚刚苏醒之时,亲眼目睹了那个让她打心眼里觉得亲近的韩伯伯,一剑定死李寒衣的全过程。

木有枝颤抖地伸出一只手,将李寒衣的双眼合起,继而拔出了插在他心口的那柄飞雪剑,看了一眼滑落在地的李寒衣,她面露一丝杀气,转身朝韩刁逸消失的方向奔去。

却说此刻已经下到半山腰处的月瑶和木临春,两人行色匆忙,头也不敢回。

望着神色仓皇的月瑶,木临春出声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伤的不重吧?”

月瑶只是摇了摇头,拉着木临春继续狂奔,但雪山的树林之中,终年难见阳光,地上满是荆棘,或是泥泞不堪,异常难以行走。

木临春虽然解了玄阴蛇之毒,但身体依然虚弱,流失了近二十年的元气,哪里能在这么短时间就能补回来的?突然脚下一滑,身子向前载倒,连带着拉着他的月瑶也立足不稳,被带的一个趔趄。但好在她是习武之人,身子一转就将木临春抱住,给她当了一次肉垫。

山势陡峭倾斜,两人抱在一起滚了好几丈远,方才被一棵大树给挡住,木临春的后背也撞在了树上,还好撞击力不大,他也并未受伤。

感受着身下的柔软,木临春微微一笑,正欲起身,却听见一道细微的衣衫破空之声,韩刁逸,已然追上了两人。

木临春没有去看他,又顺势趴了下来,他微笑着看向身下的白发少女,轻轻叹道:“这一回,可能我真的猜错了,连累了你,如果真有来生,我木临春绝不负你……”

少年说完,竟然不分场合地在少女的额上吻了一下。

月瑶,嫣然一笑,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少爷,月瑶这辈子能认识你,值了,我不后悔被你连累,我心里好欢喜呢……只是,只是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

“少爷你从小就博览群书,胸中所学渊博如海,可惜,却没能实现报复,好不容易治好了病,却……”

说着,月瑶已泪如泉涌。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呀,没能护你周全,才让我觉得可惜……”

不远处的两个苍松翠柏之间,手持长剑大袖飘飘的韩刁逸,冷眼看着面前两个死到临头还在那里你侬我侬的少男少女,说实话,他的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的不忍,但事已至此,为了红莲剑宗的前途,他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上路吧!”

韩刁逸咬牙说了这么一句,就持剑朝着那对在山地泥泞中相拥相依的年轻男女走去。

而木临春和月瑶,似全然不觉,他们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对方的音容笑貌,看一眼,就少一眼。

所以,他们连一刻时光都不愿辜负。

第三十九章 鸿雁南飞,凌空一羽

雪山上,树林中。

一个武功高强的老者,正手持利剑,要杀掉一对近在咫尺视同蝼蚁的年轻男女,这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已成定数。

韩刁逸目光冰冷,举剑欲杀人。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真是让人感动,你这老头,莫非是铁石心肠?怎么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呢?”

声音空灵,似远犹近。

不知为何,木临春竟觉得有一丝熟悉。虽未猜出来人是谁,不过仍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可能不用死了,这才缓缓起身,同时也将月瑶扶起。

韩刁逸脸色一变,心思一转,当下也不去管到底是谁在暗中窥视,一剑便朝着木临春和月瑶刺去。

这一剑势若奔雷,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将二人串在一起,可就在剑尖离木临春后背尚不及三尺之时,一个黑色事物破空而至,不偏不倚,打在了韩刁逸的剑身之上,他手中长剑顿时被打偏。更让他震惊的是,连带着他整个人的身形,都不由自主向一边斜出数步。

韩刁逸定睛一看,那个打偏他一人一剑的事物,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轻轻的松果。

韩刁逸环顾一圈,并未发现半个人影,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气机流转。他心下骇然,心知来人的武功修为定然高出自己许多,当下再没了要杀人的心思,人未转身,却已倒行逆施退出数丈,想溜之大吉。

只要不死,那就还有机会,他才不会像李寒衣那般愚蠢至极。人死如灯灭,但灯灭可以重新点燃,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只不过,他身形刚刚掠出三丈之时,第二枚松果凭空而至,接着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接二连三,速度奇快无比,让人防不胜防,韩刁逸顾此失彼,根本来不及闪躲。

其中一枚松果刚好打中了他后背一处穴道,一瞬间,韩刁逸浑身气机顿时被封锁,再也无法运转,整个人都只能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一动不动。

然后林中几人就看到,一个身着灰衣棉袍的中年男子,从树林上方缓缓落下。

男子身负一柄长剑,满是胡茬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木临春乍见此人,面露讶异,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男子笑了笑,“是我。”

“你……你家里的那个亲人病好了吗?”

“估计应该差不多了我离开东平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大碍了,想必现在也差不多该痊愈啦。”

原来此人正是木临春东玄之行第一天时,在客栈碰到的那个本与他素不相识却问他借了一百两银子的邋遢汉子。

只不过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邋遢,即便那因为许多天没有修饰的络腮胡子而略显憔悴,但他的神情却容光焕发,完全不似当日那般抑郁寡欢。

他向木临春投来感激的目光,接着说道:“那秦神医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看出了内人的病根所在,也多亏了你那雪中送炭的一百两,不然我可要走上打家劫舍的道路了,你的一个善举,使得江湖上少了一个江洋大盗,当浮一大白。”说完哈哈大笑。

当日,木临春见这人在面对以无形气机抽剑出鞘的韩刁逸时神色淡然,料想他必然有些本领,所以就当结下一份善缘。再者,当时此人说是去找东平县的神医,那自然就是秦轩他老爹秦芝冠,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他才大方出手。

他跟着客套了几句,继而问道:“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我叫戚鸿羽,可当不得大侠二字。”

男子说的轻描淡写,木临春却听得心中一惊,如果没有记错,那剑神榜上排名第七的剑神也叫戚鸿羽。对于此人,木临春可谓记忆犹新,江湖传闻,他曾为了一个女魔头甘愿放弃大好前程,成为武林公敌,后因失手杀了江南道“九把刀”之首关长峰的独子而成为过街老鼠,从此销声匿迹于江湖。

前段时间,风波楼传出一则消息,说戚鸿羽败给了一个名叫江如画的后起剑神,当时秦轩跟木临春说的时候,后者并未在意。

木临春重新打量了一下男子的面容,拱手说道:“鸿雁南飞,凌空一羽,原来是戚剑神,失敬失敬。”

戚鸿羽笑道:“什么凌空鸟羽的,那都是早些年初入江湖给自己想的绰号,当时觉得挺唬人,现在想来真是贻笑大方,跟你的父亲和爷爷比起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木临春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头,转而问道:“戚剑神,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戚鸿羽正欲说话,却忽然侧头向一边看去,只见韩刁逸身后的林子里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狐裘的少女,少女手提长剑,面色凄然,特别是当她看到韩刁逸的背影后,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她状如疯魔般冲到韩刁逸身后,一剑刺出,只听刺得一声,锋利无比的飞雪剑自韩刁逸前胸透体而出,鲜血飞溅,韩刁逸脸色巨变,双目陡然向外凸出,顺势朝前倒去。

少女杏眼圆睁,一脸的难以置信,她连忙扑向倒地的大长老,一把将他扶住揽在怀里,哆哆嗦嗦问道:“你怎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开……”

韩刁逸嘴角溢出鲜血,看着这个哭泣的少女,他眼里透出一丝悲凉,想替少女擦去眼泪,可手臂却依然使不上力气,只能吃力说道:“有枝,韩伯伯不怪你,以后可要照顾好自己,你要劝你父亲,红莲剑宗……以后要交给青枫才行……”

木有枝已然是哭的撕心裂肺,泪如泉涌,只可惜她这一剑透心而过,韩刁逸说了一句,就此气绝身亡了。

其实,在木有枝尚未到达之前,戚鸿羽已经发现了她。当时戚鸿羽向木临春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那意思就是要不要阻止情绪失控的木有枝,木临春却向他轻轻摇了一下头,继而他们就冷眼旁观着事情的发展。

直到韩刁逸身死,木临春才走上前开始安慰妹妹,只可惜木有枝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搂着韩刁逸的尸体,哭的昏天暗地,过了许久才忽然问道:“韩伯伯为何要杀李寒衣?为什么我刺他,他却不躲开?”

木临春在韩刁逸追来之时,就已经猜到了李寒衣可能已经身死,此刻听妹妹说出,他神色黯然,叹道:“因为他想杀我,李寒衣想阻止。至于他没有躲开你那一剑,是因为他穴道被点。”

木有枝闻言,这才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负剑而立的灰衣男子,她目光如炬,眼神之中竟带着一丝仇恨,不过片刻后便消散。

可饶是如此,也让戚鸿羽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最不愿卷入门派争斗,为了撇清关系,他这才向几人说出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原来,当日他得到木临春的资助以后,就带着病重的妻子去了东平县城里的古元堂,秦芝冠虽看出了病因,但一百两银子却仍是不够,因为想要治好他妻子的病,还需要价格昂贵无比的天山雪莲,光这一种药材都要一百多两。

戚鸿羽自然没那多钱,面露为难,秦芝冠告诉他没钱买也可以,除非有本事去天山摘一朵回来,但是每一朵雪莲必有灵兽看护,想要或取必然得是超一流武林高手才行。

戚鸿羽一听这话,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说自己有这个本事,并告诉秦芝冠他其实是武林中人,但却没有说出具体名字。秦芝冠一听这话,就立马转变了态度,说可以给他妻子药到病除不收一分钱,前提是得他为自己去一趟天山,保护一个人,并且将他带回来。

秦芝冠善书画,就画了两幅人像,戚鸿羽一看其中一副,可不正是借了自己一百两的木公子么?当即便答应了下来。又在医馆住了三天,眼见在秦芝冠的治疗之下,妻子的病得以好转,这才放心离去。

临行前秦芝冠还买了一匹良驹赠送,戚鸿羽日夜兼程水陆并进,早已提前来到昆仑山外等候,在木临春和秦轩等人第一天抵达时他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现身。

后来秦轩等人上山寻找天蚕,他也暗中相随,诸人分三组而行的时候,戚鸿羽却无意间听到了韩刁逸和李寒衣在树林中的那一段对话。

大概意思就是说,让李寒衣不要将寻找天蚕的事情放在心上,这个废物少主即便康复也已经不可能再成为绝世高手,倘若以后木天钧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他,那红莲剑宗在江湖中必然会成为末流门派云云。李寒衣当时虽然震惊,却并未有何反对话语。

在秦轩和西门非龙都下了雪山的另一边之后,韩刁逸又再次旁敲侧击李寒衣。当时藏匿参天巨树之上的戚鸿羽心中有些气恼,不小心气机外泄,惊起林中飞鸟乍起,不过他境界高出韩、李二人太多,是以二人虽然惊奇,却也并未发觉。

再后来秦轩和西门非龙进入隐门生死碑地界,他却没有跟随,只藏在暗处保护木临春,但那个时候韩刁逸却并未流露杀心,直到方才在山洞之中终于安耐不住。

木有枝听罢,质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出手?那样李寒衣就不用死了,兴许韩伯伯他……也不会死……”

戚鸿羽看了眼木临春,方才他其实也想阻止木有枝的,但却因为木临春那个摇头的动作而选择冷眼旁观。想了想,他说道:“我怎么知道这韩刁逸连自己同门都杀?再说了,我当时并未进入山洞,他们俩打起来以后,我本打算出手,却又见木公子和这位姑娘已经出了山洞往山下去了,这林中猛兽甚多,我当然要护着他们。”

其实这不过是戚鸿羽的借口,他之所以没有提前出手,是因为他不愿意掺和红莲剑宗的这些破事。他来此的目的,就是护着秦轩和木临春,别的人他才懒得管,若是年轻个十来岁,兴许他会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不过饱尝人性凉薄的他,已将无关之人的生死看的极淡,压根就没了仗剑不平的那种意气风发。

木有枝不再说话,但在心底,却将这个救了他哥哥的人给记恨上了。同时她也恨自己,恨自己太没本事,心念及此,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抱起韩刁逸的尸体,脚步酿跄的向山顶走去。

木临春叹息一声,牵着月瑶默默跟随。不过对于韩刁逸的死,他却没有半分同情,心中却对李寒衣充满了愧疚。

第四十章 古亭对弈

东玄州,太墟山。

八百高峰朝大顶,其中九座尤甚,宛如擎天大柱,众星捧月般围着一座数十丈高的低矮山峰。乍一看,那座低矮山峰像是被巨剑拦腰斩断,所以名为半截峰。

半截峰的峰顶上,有一个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开凿的巨形大坑,坑深十余丈,直径三百丈有余,宛如一片湖泊,只不过湖中无水,却密密麻麻插满了各种名剑,堆砌如山,至少有数万柄之多。

这,便是武林公认藏剑最多,天下闻名的东玄剑池。

江湖之中,若有后起之秀想要一夜成名,最好的办法就是来到这剑池之中挑选一把自己中意的宝剑,然后顺利带出大玄剑宗,不日即可扬名天下。说起来简单,但近一个百年江湖,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当今剑道魁首北城城主顾神飞做到了,剑神榜上排名第五的护国大剑陈之武做到了,排名第六的新旧两代剑神杨丰泽和梁云替做到了。

就连如今神刀榜上位列第一的蔡兰亭也曾孤身闯入东玄剑池,顺利取得一剑,却弃之不用,将其插在了大玄剑宗大门一旁的石狮子里。但是他这个厕所里打灯笼无异于找死的举动,非但没有让西门东楼震怒,反而乖乖让其离去。事情一经传扬,天下哗然。

自此,蔡兰亭便成为独占神刀榜半壁江山的人物,也引得无数自以为有本事的江湖之人争相模仿,不过无一不是落个尸骨无存凄惨下场。

但凡是也有例外,十五年前,就有一个无名刀客如蔡兰亭一般,走上了半截峰,从剑池中取了一柄大剑。随后那刀客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手指在玄铁所铸的剑鞘之上阴刻“刀鞘”二字,然后将那柄绝世名剑抽出后丢回剑池,带着那本是剑鞘的“刀鞘”长笑离去。而这个举止荒诞的无名刀客,正是日后神刀榜上排名第二,同时也位列天下高手榜第八的大刀王白朴圣。

而所有通过东玄剑池名动天下的武林高手,不管他们日后的成就如何,无一不对西门东楼尊敬有加,然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此刻在半截峰上,剑气纵横的东玄剑池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古亭,亭中有两位老人正在垫有锦绣棉团的石凳上相对而坐,面对一局黑白交错的棋盘,厮杀正酣。放置棋盘的石桌上摆着黑白两只棋盒,分别装着黑白棋子。下棋的两位老人也是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只不过穿黑衣的老人执白子,而穿白衣的老人却手执黑子。

两位老人身旁静立着一个沉默不语的黑衣青年,如不是有着深厚的家世背景,青年绝无资格站在此处观棋,只可惜他面对着这等绝妙的棋局,却提不起半分兴趣。

黑衣青年侧过头,看向不远处那名剑堆积如山的剑池,心潮起伏。他想起了那个吊儿郎当叫自己龙哥的紫衣少年;想起了那个在雪山峡谷中吃力奔跑的白发少女;想起了那个出身与他相差无几却孱弱无比的红莲少主;同时也想起了那个身着雪白狐裘粉雕玉琢般的人儿,她竟然敢向自己瞪眼?想到这里,西门非龙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黑衣老者在对面白衣老者落子之后,忽然眉头紧皱,手中白子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就那么停滞半空。

白衣老者虽已过耳顺之年,但神态潇洒,气质不凡,从他那张沧桑的脸庞之上,依然能够看出其年轻时的绝代风华。他看着对面比自己还大了三十多岁的黑衣老者,笑道:“老狐狸,怎么不落子啊?还有让你西门剑冠犹豫不决的事情?”

黑衣老者正是西门东楼,他笑了笑,叹息道:“哎,小蔡啊小蔡,每次跟你下棋,老夫都觉得有气无力,你这个人啊,真是毫无棋品可言,下棋哪有你这般不择手段一心求胜的?真是浪费了这一局好棋。”说完,西门东楼竟将手中那颗黑子给扔进棋盒,一脸惋惜。

白衣老人哈哈大笑,“输了就是输了,哪有这么多狗屁理由,我等武夫练武,不也是只为求胜么?赢总比输好吧?”

西门东楼他闻言也笑了起来,说道:“哟,什么时候你刀书玄棋都冠绝天下的蔡兰亭,也甘愿承认自己是一介武夫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原来这个在棋盘之上胜过西门东楼的白衣老者,正是高手榜上天下第二蔡兰亭。蔡兰亭早年用刀,可到了三十五岁以后就不用了,后来仍是被天下用刀之人抬入神刀榜,对此,他也是坦然受之。

蔡兰亭除了武功高绝,同时也对书法、棋道以及玄门之术造诣颇深,因此心高气傲如他,一直都不愿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江湖中人。要知道,这位老人的一幅字可是价值千金也难求,若是有人想请他看一看风水,那更是痴人说梦,倘若想要找他比刀,那就更加不可能了,他所住的那一座兰亭山庄暗合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玄术,据说至今都无人能闯的进去。

面对西门东楼的打趣,蔡兰亭置若罔闻,他说道:“武夫就是武夫,只不过我这个武夫除了会武功还会些旁门左道罢了,这都是兴趣使然,年轻的时候很在意别人的评说,就想让自己尽量与众不同,到现在都已过了花甲之年了,一切都看开了,下一个百年江湖,已经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们的事了。”

西门东楼沉默不语。

蔡兰亭眯起眼睛看着他,继续道:“老狐狸,你不服气?你都快活到一百岁了,怎么还是这么看不开呢?”

西门东楼看了一眼身旁的孙儿,他面露笑意,“老夫后继有人,有何看不开的,反倒是你,一身所学庞杂,想必连个衣钵传人都寻觅不到吧?等你寿终正寝以后,有谁还记得你蔡兰亭是何许人也啊?”

蔡兰亭闻言冷哼一声,“老狐狸啊老狐狸,你就不要再不承认了,前些时日我夜观天象,发现紫薇星东斜入太墟,一抹紫气东来,你倒是说说,是不是你刻意为之?你这是多此一举,就不怕给你东玄剑池带来灭顶之灾?”

西门东楼闻言心中一惊,不过脸上却古井无波,他淡淡说道:“什么紫气东来天灾人祸的,你小子不要在这里跟老夫信口雌黄危言耸听,老夫不过是收了一个身穿紫衣的关门弟子罢了,哪有这么多烂七八糟的事情?”

蔡兰亭闻言心中明了,看了西门东楼许久,后者打趣道:“怎么,又再给我看相?那你倒是说说,老夫还能活几年啊?要是说错了,我可要扇你小子几个大耳刮子,哈哈……”

蔡兰亭没有说话,而是默默从棋盘之上看似随意地捡起三枚黑色棋子,放入身前的棋盒之中。

一旁沉默不语的西门非龙脸色一变,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西门东楼却似压根都没有注意他刚才的举动,忽然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话:“前些天我西门家招了一个赘婿,那小子有点儿意思,他本身练刀,可既然入赘东玄剑池,那自然要弃刀练剑的,然而那小子竟不用右手用左手,宗里人问他为何要如此,他却不愿说出原因,小蔡啊,你一向算无遗策,能否猜得出他这样做的目的啊?”

蔡兰亭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西门东楼也没再继续追问,他揉了揉有些疲惫的双眼,笑道:“真是老啦,才下了三局棋,就有些恍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自便吧。”

说完他看了眼孙子西门非龙,然后缓缓起身,莞尔一笑,呢喃自语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一夜风云散,何惧身后名啊?”

不知为何,一向老当益壮的西门东楼,他此刻有些颓然,那只布满皱纹的手,破天荒竟搭上了孙子的肩膀,西门非龙一愣,继而顺势与爷爷并肩而行,只是他的眉宇之间却生出一丝悲伤之色,不过转瞬即逝。

蔡兰亭仍然静坐古亭之中,一直目送着这对爷孙的离去,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他才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棋局,重新将那三颗黑子当回原位,继而伸出二指从西门东楼的棋盘中夹出一颗白子,想也不想落子生根,只见那一局看似毫无回旋余地的死局瞬间起死回生。

不过这位白衣灰发的老者脸上,却无半点得意之色,反倒是破天荒的涌现出一抹凄凉,继而自嘲一笑。

正在这时,古亭之外走来一个比西门非龙年纪略长一些的年轻人,生的儒雅俊秀,乍一看,好似一个文弱书生,他虽然也穿黑衣持长剑,不过却全然没有西门非龙那种让人无法亲近的傲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家的赘婿苏辰央。

苏辰央来到古亭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这已是他第三次跪向这位老人。

蔡兰亭看了年轻人一眼,他叹息一声,说道:“起来吧,陪我下几盘棋。”

苏辰央心中一喜,一头磕在了古亭外的青石板上,继而起身走进亭中与老人相对而坐。

看着默默收拾棋子的年轻人,蔡兰亭不禁想起自己也曾如此年轻过,那时桀骜不驯的他可谓做尽了各种猖狂的事情,比如找当世书法大家李笑儒比拼书法,与大周棋坛圣手诸葛夜比拼棋力,跟龙虎山上的仙人任道远斗法论道,孤身闯入红涯谷挑战天下第一孙红涯等等等等……

但让天下人记忆犹新津津乐道的,还是他当年来到东玄剑池顺利取剑而不用的这一段武林佳话,大玄剑宗面对他如此挑衅,当时如日中天的西门剑冠当真奈何他不得吗?非也,实在是西门老狐狸欣赏自己,所以宁可让天下武林之人在背地里笑话他徒有虚名,也没有出手杀他。

这一份情义,蔡兰亭永生不忘。他收回思绪,好吧,既然你西门东楼都发话了,蔡某自当还你一份情。

古亭之中,一老人一青年,手中对弈,口中念念有词……

第四十一章 春风相遇

却说这一天下午,秦轩手拄牧秦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听雪楼,一进院子,就见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皆是白衣貂裘。

男子身形瘦弱,精神状态却是极好,气色也焕然一新。女子眉目如画,粉雕玉琢的脸庞带着一丝笑意,然而秦轩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似乎少女眼眸之中的那一股灵气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和抑郁。

秦轩顾不得深思女子的细微变化,像是忽然有了力气,跑到貂裘男子的身前,伸出拳头对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同时口中欣喜道:“木头,你好啦?”

木临春突然眉头紧拧,一脸痛苦状,“本来是好了,你这一掌估计又要将我打回原形了……”

秦轩当然看出他这是故作姿态,笑骂了几句后,三人联袂进屋。

听雪楼的客厅内,白鹭端坐在椅子上,与正在煮茶的月瑶说着什么,上次两人深夜一番畅谈之后,关系也进了不少。

木有枝见此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前的时候,她对白鹭的态度极为不好,可后者却救了她一回,后来木有枝就对白鹭的印象有所改观,处处对其示好,可惜白鹭却并不如何待见她。

木有枝心中暗叹一声,默默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听着哥哥木临春与秦轩坐在那里说话。

兄弟二人相互述说了分开的这些天里各自所经历的事情,木临春得知秦轩这些天来一直都在跟雪龙谷中的第一高手学功夫,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已突破了真武境的门槛,进入初天三境中最高的神武之境,算是有了闯荡江湖的资本。

木临春想了想,说道:“玉临风将你留在雪龙谷,说是让你研究摄阴天蚕,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鱼龙魁之所以教你武功,想来也是玉临风私下同意的,你学了他们的武功,以后行走江湖,恐怕会生出许多麻烦。”

秦轩讶异道:“什么麻烦?”

木临春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你日后行走江湖少用从鱼龙魁那里学来的功夫就行了,此老在许多年前人称北海鲨王,是昔日九大魔王之一,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江湖中人已经记不起他了吧……”

秦轩明白了木临春的意思,无所谓道:“其实我觉得雪龙谷中的人都挺好的,至于魔教一说,也是当时武林的形式使然,说起来,他们反倒算是很有骨气的一帮人。”

六十多年前,朝廷制衡江湖,那些不服管束的武林高手逃遁至雪龙谷,才有了后来的隐门,秦轩这样说,其实也没错,不过他马上觉得不妥,又连忙解释道:“我可没说红莲剑宗没有骨气,木头你可别想多了。”说完讪讪一笑。

木临春一笑置之,转而道:“方才这里的那个丫鬟已经去通报玉临风了,等我见到他再跟他说说,如果他执意不放你离开,我再去东玄剑池一趟,看看西门爷爷可有办法,你与我一同来此,却不能一同回去,到时候秦叔叔问起来,教我如何回答?”

木临春说完,秦轩心里隐隐有些伤感,是啊,自己都出来一两个月了,也不知老爹和瑶丫头他们是否安好?

没过多久,有丫鬟来请木临春,说门主让他过去,并且是只让他一人过去,其余人在此等候。

众人也没有多想,木临春就跟随那个丫鬟离开了听雪楼,丫鬟衣着简单,露出一双玉臂和两只浑圆雪白长腿,不过却十分好看,木临春跟她问了几句,才知她穿的衣服名为“旗袍”,是隐门之主玉临风发明的。

当玉临风见到木临春的时候,有些沧桑的眼眸之中竟放出一丝光彩,像是对眼前这个瘦弱少年,充满了好奇。他笑道:“早就闻听红莲剑宗少主虽病体孱弱,却天资聪颖博学多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更何况木老弟你如今摆脱病症,如鱼得水,潜龙出渊,日后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木临春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茶盏,面无表情道:“玉门主过奖了,在下能够好起来,全拜门主慷慨赠药,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木临春话锋一转,“秦轩是我兄弟,他与我一道东行入昆仑,我想……”

“诶,木老弟客气了。”

玉临风打断了他的话,继而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红莲剑宗在中原武林赫赫有名,本座能够帮到你,也是一大幸事,无需什么报答不报答,只想与木老弟交个朋友,日后有朝一日,若我隐门能够重返中原,离开这苦寒之地,还望木老弟多多尽心才是。至于秦轩兄弟,老弟尽管放心,不出三年,本座以性命做担保,绝对完璧归赵,而且会还一个武功高强的兄弟给你。当然了,木老弟你若能在更短的时间内,让我隐门出谷,那就更好了。”

玉临风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木临春。

木临春听得震惊不已。

隐门之所以在太祖皇帝死后仍然不出昆仑山,这其中有两个因素。第一,是忌惮皇帝身边的龙爪卫;第二,自他们进入昆仑以后,就被中原武林给扣上了魔教的帽子,倘若贸然出谷,必然会引得大周江湖之人群起攻之。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是他们忌惮东玄剑池,当年大周太祖皇帝收编江湖,除了隐门这些漏网之鱼,几乎将所有的门派帮会都敲打了一遍,却唯独没有对东玄剑池出手,而太墟山东玄剑池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是暗地里与大周开国老皇帝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那就是要钳制遥遥相望的天山隐门,不得让他们离开昆仑山。

这件事情知者甚少,木临春也是在小的时候听爷爷提起过一次。木临春也明白了玉临风的意图,他是想让自己来帮他天山隐门走出昆仑。木临春的心里升起了滔天巨浪,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玉临风,不过马上冷静下来。

他用一种极其沉闷的声音道:“我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大病初愈的废材,玉门主,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玉临风神色平静,用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盯着木临春,似笑非笑道:“我相信你能做得到,这天底下,也只有你一人能做到。其实……我或许也能做到,只不过那样太过冒险,而且你不要忘了,我救过你的命,同时又让谷中第一高手传授最上乘的武功给你的好兄弟,不管怎么说,这个忙,你都要帮。”

木临春面无表情。

玉临风又道:“事虽难,做则成,路虽远,行必至,你木临春被人冷嘲热讽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有一番作为?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仰视你?我若是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木临春冷冷道:“不用说这些废话,我答应你就是,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让你天山隐门离开天山,但是,若我兄弟秦轩有半点损伤,你整个雪龙谷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玉临风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方才说道:“好,这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木临春嘛!”

说完之后,他又连忙笑道:“玩笑话,莫当真。”

木临春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玉临风看着他那瘦弱欣长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木临春回到听雪楼后,脸色恢复如初,秦轩等人问他跟玉临风都说了些什么,他却只是含糊其辞,并让秦轩安心在此,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尽快让他离开这里。

秦轩倒十分洒脱,说自己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一切都好,不用磕头拜师还能学到上乘武功,境界更是一日千里,而且还让木临春也没事练练功夫,不然以后要是兄弟俩一起闯荡江湖,那木头岂不是要成为拖油瓶?

木临春莞尔一笑。

竖日清晨,天一亮,木有枝就在房里大喊大叫,说自己鞋子不见了。

早早起床的秦轩,赶紧拿了一双干净的白面貂绒厚底靴送到木有枝的房间里,已经穿好衣服的木有枝,看着搂着自己鞋子的秦轩,柳眉倒竖,正想骂上几句,不过当她看清自己那双鞋子以后,却沉默了起来。

木有枝明明记得,昨日自己因韩刁逸的死而心中悲痛,跟随哥哥和月瑶翻山越岭之时,基本都是浑浑噩噩,脚上的靴子也因为自己的不注意而好几次踩入泥坑,等到听雪楼时,已满是污泥。秦轩手中的这双靴子,明显是自己的那双无疑,却已经被洗的干净无比点尘不染,看起来也十分干爽……

秦轩瞅了木有枝一眼,将那双洗干净并且烘干的靴子放到她的脚边,嘴里嘟囔道:“昨晚看你放在门口的靴子太脏了又都湿了,就帮你洗了一下,我那屋里头有可以出热风的地龙,烘了一夜,果然干了,嘿嘿……快试试暖不暖和。”

木有枝心中一动,默默将秀气的双脚穿进靴子里,一股温暖从足底传入小腿,同时也涌入了她的心里。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秦轩,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多管闲事……”

秦轩深知她的脾性,翻了白眼,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就转身出门忙别的了。

留下坐在床沿的少女,兀自盯着那双干净如新的靴子,愣愣出神,片刻后,她噗嗤一笑,呢喃道:“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呆子……”

第四十二章 才知离别苦

昆仑山的一处峡谷中,两男四女一行六人,慢慢悠悠行走在雪地之上,几人都很年轻。

当先一个身穿紫衣的少年,正一步三回头地跟身后几人说着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不停比划,惹得身后三女中那个白衣狐裘的少女娇笑连连;那个黑衣白发的少女笑而不语;至于那个身着单薄白衣的年轻女子,则是时不时向紫衣少年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三位少女之间,走着一个白衣貂裘的瘦弱少年,他面带微笑一语不发。看着走在前面的好兄弟在那里唾沫横飞、眉飞色舞,说自己是如何与雪龙谷第一高手大战三百回合而不败的光荣事迹。

面对秦轩略带自吹自擂嫌疑的述说,白鹭、月瑶以及木临春兄妹都不觉得烦躁,然而上百里的山路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完。

秦轩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那块新立起来的生死碑,头也不回说道:“木头,回去帮我给老爹带个好,让他放心就是,我给你的那两封信可一定要递给他和瑶丫头,其实丫头的心里一直都没能放下仇恨,我曾多次发现她在夜里偷偷练刀,你这次回去了啊,一定要告诉她,等我学好了功夫,一定会替他爹报仇,她一个女孩子家的,成天偷偷舞刀弄棒的成什么样子?记得跟我老爹说,嗨,该说的我都写在信里了,他自己会看……”

“你们三人回去的路上也要当心些,等到了红莲剑宗,木头你可别太冲动啊,你宗里那些个族人要是敢再欺负你,你别跟他们硬碰硬,大可以智取,我知道你小子鬼点子最多了,只是平时懒得用在别人身上罢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会让他们这边的商队帮我带信出去的。等我哪天真的把那个老头给打败了,就会离开雪龙谷,到时候咱去红崖谷拳打孙红涯,去兰亭庄刀劈蔡兰亭,然后再去白雀城剑挑那不可一世的顾北城……”

秦轩肆无忌惮恬不知耻的调侃天下英雄,木临春只是面带微笑认真听着他的言语,仿佛他说出来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言语,将来都能实现一样。

秦轩劳力唠叨了小半个时辰,再也无话可说。

木临春缓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这个唯一的兄弟,用手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却始终一语不发。片刻后他松开了秦轩,踏着大步往生死碑地界外面走去,头也不回。

月瑶看了秦轩一眼,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追随木临春而去。

木有枝低着头,走到秦轩面前的时候,忽然伸出一只脚,在秦轩的脚背上轻踩了一脚,只不过她的鞋底却很干净。

秦轩似浑然不觉,破天荒的没有出言指责几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三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形消失在前方远处的雪山,仍未收回视线。

白鹭看了眼前方的生死碑,又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座高山,她能感觉到有至少三道雄浑的气机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她苦涩地笑了笑,悄无声息走到秦轩的身旁,轻声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一个大男人,怎么眼睛还红了?”

秦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笑了笑,“哪有,就是有点儿想家了。”

白鹭撇了撇嘴,没再说话,伸出一只玉手,虚按脚下雪地,就见那一片积雪逐渐消融,一柄雪白长剑缓缓自雪地生出,长剑皆由冰雪所凝,仿佛是女子以气机牵引从地底拔出一般。

秦轩见白鹭以白雪化出一剑,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鹭嫣然一笑,“再陪你打一架!”

语毕,白衣女子一剑向秦轩眉心的那朵青莲刺去。

雪山树林之中,木临春面无表情,不去看身后的两女,双脚行不择路,一双雪白的靴子已沾满泥泞,他却毫不在意。木临春是一个极其能够隐藏情绪的人,但此刻他的双眼竟是一片通红。

木临春握紧了藏在大袖之中的那双手,指甲都刺进了肉里。他从一出生就没有母亲,自小又体弱多病,虽然生于富贵之家,但正是那个偌大的家族,给了他最多的嘲讽和冷眼。

父亲对他一直冷冷淡淡,最疼爱他的爷爷也为了他而早早离世,族中或近或远的同宗兄弟没有一人视他如手足,就连身后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在他用了一些手段,使其深受感动后才对他亲密无间……

若说在红莲剑宗里真心对他的人,想必只有那个在五六岁时就被爷爷带回宗门的白发少女月瑶了,可她却因为自己,不仅成为众人嘲讽的对象,也成了门中同龄人欺负的对象。

爷爷死后不久,木临春病情恶化,后来便被送入了一家药铺,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

木临春当时十三岁,秦轩十四岁。

他还清楚记得刚到古元堂的那一段时间,自己整日里都没精打采,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那个时候,他甚至都不敢照镜子,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张瘦削的脸孔有些可怕。不过那个喜欢穿紫衣的家伙,好像并不害怕。

“喂,你怎么整天跟个木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啊?听我爹说你姓木,那我以后可就叫你木头了,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木头,你怎么每次吃饭都吃的那么少啊,这样怎么行,回头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吗?嘿嘿,这可是我自己发明的一道菜,再没有胃口的病人也会觉得好吃……诶,你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呢,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天天给你做不一样的……”

“呵呵,木头,又在看书呢,我真是佩服你,屋里居然藏了那么多书,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好看,你天天看那么多书,给我讲讲书里的故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嘿嘿,木头,我在你的房间里安置了一道机关,你夜里要是再被冻醒啊,就拉一下床头那根红绳,你只要一拉,我房里的铃铛就响了,我醒了就来给你加碳,可我睡觉有点死,要是没来你就再多拉几下绳子……”

“木头,昨天晚上给你加碳的时候听见你说梦话了,你说很想看看娘亲长什么样子……其实,我也不知自己娘亲的长相,既然咱俩都是没有娘亲的孩子,那以后啊就是兄弟了,我比你大,快叫一声哥听听……”

“......”

历历往事浮现眼前,木临春的心里异常难受,不过他依旧不曾停下脚步,迈着坚定的步伐,往雪山顶峰登去。

大雪山下,生死碑前。

一紫一白两条身形在雪地之上相互交错,剑光流转,裹挟些大地之上的飞雪,在宽阔的山谷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白衣女子手中雪白长剑似疾风骤雨,白光漫天,让人眼花缭乱。紫衣少年手中牧秦剑招式变换,看似只能勉强应对,实则守中有攻,无懈可击。

七十二招过后,白衣女子猛然收剑,身形鬼魅一般突然闪至紫衣少年身后,一掌拍出,将少年拍飞数丈,身形落入雪地之中。

这一掌看起来力道很大,其实打在身上并不怎么疼,少年顺势瘫在了一大片厚厚的积雪之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方才两人对战,白鹭虽然刻意压制了境界,但却没有放慢速度,若不是秦轩前几日境界提升,是根本不可能坚持到让白鹭使完一整套剑法。

白鹭走到秦轩躺着的那一片雪地前,笑眯眯道:“心里舒服了吗?”

秦轩笑道:“是挺畅快的。”

“能拿得出手的功夫我都已经交给你了,你只需勤加练习即可,境界越高,剑法的威力就越大,以你的特殊资质,若能将方才的七十二路剑法熔炉再造,一定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秦轩闻言一愣,“听你说话的口气,难不成你也要走?”

“不走呆在这里做什么?那鱼龙魁教你武功又不教我,再说,即便他教我我也不想学。”

“那你……你要去哪里?”

“以前在藏剑山庄的时候,我只以为百里飞霜是最厉害的人,不料利用旁门左道修炼数十年却一剑败给了梁云替,后来我就以为梁老剑神才是最厉害的人,没想到却根本敌不过西门东楼的半剑,西门东楼很厉害了吧,可你却告诉我,他在剑神榜只排名第三……”

白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来江湖如此广阔,我现在只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位剑道魁首北城城主顾神飞到底是如何了得,我要去找他学剑,顺便,我也想回家去看一看……”

秦轩面露一丝惊奇,“你家?怎么没听你说过?哦,对了,好像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提了一句,归来城东边的黎阳镇?”

白鹭心中一颤,“你居然还能记起来,也真是难为你了。”

“嘿嘿,其实我也是很聪明的,虽然不能像木头那样看书一目十行而且过目不忘,不过记性比一般人还是好许多的。”

说完,秦轩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少女,欲言又止。

愣了许久,他说道:“这一路上,真是多谢你了,这次分别,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白鹭笑了笑,“应该会吧,你长得这么好看,我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秦轩莞尔一笑,“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白鹭没有再说话,上前几步,如木临春那般,竟然一把将他抱住。

秦轩感受着少女身上传来的幽香,心跳加速,不知所措。不过很快白鹭便与他分开,说道:“我这可不是喜欢你,就是想感觉一下抱着你是什么感觉。”

秦轩笑问:“那你感觉如何?”

白鹭笑而不语,又看了一眼秦轩,她身形乍然离地,如一只白鹭一般冲上云霄,往大雪山峰顶的方向飞去。

一片苍茫的雪山峡谷之中,只剩下秦轩一人一剑。

秦轩在那片冰天雪地之中伫立良久,长叹一声,好半晌才转身往雪龙谷的方向走去。

第四十四章 九转聚灵开红莲

东玄剑池外,九峰山中的梅花峰顶上,刀榜第一同时又是天榜第二的蔡兰亭负手而立,一阵山风拂过,老人雪白衣袍与满头灰发随风飘荡。

老人身后,站着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身负一柄通体黝黑的古朴长剑,正是苏辰央。

三日来,苏辰央奉师尊西门东楼之命,跟随协助蔡兰亭在九峰山上布置一道阵法,具体做有什么用他不知道,也未曾过问。

对于风水玄学,他并不了解,以前都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认为那些所谓的玄学大师,不过是一群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从不信鬼神之说。直到这几日,他才知道,原来世间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天人手段,能引导天地元力化为己用,他也明白了为何东玄剑池在江湖之中会日渐鼎盛,有一部分原因还真与这里的风水布局有关。

就在方才,苏辰央就看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那峰峦叠嶂的崇山峻岭之中,有无数肉眼可见的缥缈灵气,被蔡兰亭所布的阵法强行吸附至九峰山,在半截峰的上空,形成一道若有似无的漩涡,滚滚涌向半截峰顶的剑池之中。

“蔡先生,这阵法是不是成了?”苏辰央忍不住问道。

蔡兰亭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太墟山脉,沉默良久,忽而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辰央,沉声道:“你不是想跟我学刀吗?那今日我便收你为徒。”

苏辰央闻言一愣,心中大喜,二话不说倒头便拜。

蔡兰亭看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愿用右手练剑,是放不下心中那柄刀,很好,不过我反倒希望你能用右手握剑,刀,在心中,无关手中是何物。刀也好,剑也罢,都只是杀人的利器,世人皆知我蔡兰亭手中刀冠绝天下,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便不再用刀。八年前在五绝山,我以一柄木刀力战三大剑神,那纯粹是想为天下用刀之人出一口气。我蔡兰亭用不用刀,其实都一样,即便换成三尺青锋,我都自信能与剑道魁首顾神飞一战。所以,你要想继承我的武功,就要打破一切条条框框,不拘一格才行。”

苏辰央听得振奋不已,诚惶诚恐道:“徒儿受教了。”

“但你要记住,我蔡门武学,非天赋奇高者不能学,日后你在挑选继承人的时候,切不能将我的武功传给资质平庸者,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你的资质虽不如为师,但也不差,要不然西门东楼也不可能让你跟他的孙女在一起,你虽为赘婿,以后也不用太过事事谨慎,我蔡兰亭的徒弟,一定要有唯我独尊的大气魄,但你不要以为这种傲气就是做一个不可一世的莽夫。江湖中人都以为我蔡兰亭所做的事情都是任意妄为,但其实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还有一点最为重要,你需铭记于心。”说到这里,蔡兰亭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

苏辰央情不自禁抬起头,看向这位新拜的师父,只见他的眉宇之中竟带着一股呼之欲出的杀气,苏辰央赶紧又低下了头。

但意想不到的是,蔡兰亭只是悠悠叹了口气,淡淡说道:“算啦,这件事以后再说,只要我蔡兰亭还活着,孙老怪顾北城还活着,那这个江湖,就乱不了。”

苏辰央听得一头雾水。

竖日,天刚拂晓,大玄剑宗所有的人都有些惶恐不安,因为在半截峰上方的苍穹之上,生出异像,似有一道毁天灭地的龙卷涌入半截峰顶,将九峰环保的东玄剑池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但让所有人都不明就里的是,他们的掌门东玄剑冠西门东楼,在今日一早明令禁止不许任何人登上半截峰,连他的儿子孙子都不行。

而他自己,却带着一个瘦弱的貂裘少年,来到了半截峰顶。

西门东楼径自走进那座空荡荡的古亭,木临春默默跟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坐定之后,还是西门东楼率先开口问道:“你爷爷,都跟你说了?”

“是的。”木临春的脸上出现一抹痛苦之色。

西门东楼面色淡然,“好,那就开始吧,可能会让你吃些苦头,但我相信你能扛下来,如果你坚持不住,那就要辜负木老头的一片苦心了。”

话音刚落,就见西门东楼对着不远处插满利剑的剑池虚手一指,一柄三尺长剑自动离开剑池,瞬间冲破那道泰山压顶一般的能量龙卷,直冲云霄。

九峰山其中一峰之上,白衣负手的蔡兰亭,看到这冲天一剑后,浑身衣袍无风自动,随后朝着山顶的一个方位一掌推出,一股无形气机从他手掌溢出,那山巅之上似有一道看不见的枷锁被他打开,顿时狂风大作,播土扬尘。

蔡兰亭不做停留,身形乍起,如同一颗流星一般,片刻功夫便来到了另一座山峰,如法炮制,如此辗转九次,那九座连天高峰原本平静的峰顶,都接连狂暴了起来,似有九个被镇压的妖魔同时现世。

九转聚灵阵,起!

此阵法是由先天八卦聚灵阵演化而来,但与之不同的是,蔡兰亭以九峰山为阵眼,于八卦方位里强行加了一方,将原本的八转变为九转,使其吸纳灵气的速度变的更快。

此刻,若有人能飞上比九峰山更高的高空俯瞰,便能见到一副骇人听闻的奇异景象。八百高峰朝大顶的太墟山脉,无数山川灵气以及天地元力都如滚滚浪潮,疯狂涌入九峰山,被那宛如擎天之柱的九座千丈高峰分而化之,在中间上空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清晰无比。

而那漩涡,看上去又如同一个富有生命的巨大圆锥,尖头朝下,缓缓压向半截峰,矛头直指盘腿坐在剑池一旁的那个貂裘少年头顶。

当那一股磅礴能量触碰到木临春头顶之时,后者瞬间脸色巨变,原本有些苍白的脸孔瞬间由白转红,豆大的汗珠自脸颊滚滚滑落。而他的体内,也正在承受着不可与人言说的巨大痛苦。

可无论有多么煎熬,他都必须得咬牙坚持,因为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七年。

七年前,他的爷爷木林森尚未离世,而他之所以能够以孱弱病体苟延残喘的活到十二岁,也全是他爷爷在他犯病之时给他强行度入真气以抗寒。那个时候,白发苍苍的迟暮老人为了这个孙子,奔波数年,游遍九州,请了无数名医,但总是收效甚微。

那一日,只有十二岁的木临春再次犯病,全身痉挛,仿佛堕入冰窖一般,他的爷爷如同往常一样,以浑厚的内力抵御他体内的寒冷,半个时辰后,他才恢复了过来。而他的爷爷,却忽然咳嗽起来,木临春不是第一次见爷爷咳嗽,但往常都没有如此严重过,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木临春竟看到了爷爷咳出一滩血,触目惊心。他知道爷爷之所以会这样,一定是为了给自己续命而损伤了身体,那一刻,他多想就此死了。但爷爷却一再告诉他,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总会找到克服困难的方法。

后来的一天夜里,爷爷独自将他带入了大风山的一个山洞里,那是爷爷闭关的地方。他并不知道爷爷想做什么,他记得爷爷当时没有说话,与自己四掌相对,然后,他只觉得有无数道暖流循序渐进涌入身体之中。起初还能忍受,可越到最后,他就越觉得全身难受的紧,似有一股磅礴能量要将他的身体撑爆,这种痛苦一直持续了许久,年仅十二岁的他却愣是一声不吭,咬牙坚持了下来。

当痛苦结束以后,他的爷爷却似老了十岁不止,用中气不足的声音,与他述说了这样做的原因。原来爷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干脆将自己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他,可是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容纳这数十年的浑厚功力,所以爷爷就想了个办法,在他的体内凝聚了一个红莲金胎,将自己所有的内力都度入金胎之中。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帮助他抵御一些寒冷,也能保证他多活几年。并且告诉他,如有一天治好了身上的怪病,就去东玄剑池找西门东楼,让他帮自己打碎金胎,并且将其中的功力融入自身,这样做虽然十分危险,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这件事一直是木临春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痛,他从来不曾与人述说,就连每次秦轩问起关于他爷爷的事情,他也总是闭口不谈。因为他怕,怕想起爷爷曾经对自己的体贴关怀,怕想起那个老人瘦削孤独的身形,更怕想起爷爷临终前回光返照时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放心不下的无奈眼神……

性格刚毅沉稳如他,在午夜梦回,每每想起这些,都会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如鲠在喉……

半截峰上,狂暴的天地元力和山川灵气依然无休无止涌进木临春的身体,而木临春也似乎感受到自己体内似有一道桎梏牢笼将要被打破。而那些涌入身体的灵气似乎有一半都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在为他开辟周身窍穴,扩宽自己的全身筋脉。

恍惚之间,他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仿佛可以窥视自己身体的所有脉络,以及灵气在体内的走向,他惊讶的发现,在自己的丹田气海之上,似有一朵红莲正在徐徐绽放,而促使红莲开放的正是那涌入自身的磅礴灵气。

有了这个发现,他精神一阵,不再一味的硬扛痛苦,而是小心翼翼地试着控制体内那些横冲直撞的灵气,让它们顺着自己的周身脉络,无限循环,最后如百川汇流一般全部涌入丹田气海。

如此一来,他明显感觉到所受的痛苦略有减少,不禁欣喜若狂,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引导灵气运转了无数个周天,气海之上的那朵红莲也已彻底绽放。

但下一刻,木临春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因为莲花的花瓣中央,出现了一个有些类似莲蓬的金色胚胎,散发出微微金光,而那些看似狂暴的元力和灵气,一旦涌入,便如石沉大海一般。

正在此时,一直站在木临春身旁一侧的西门东楼,抬首忘了一眼西北的天空,继而盘膝坐在木临春的身后,伸出二指,点向了他的后背。

第四十五章 东玄剑冠破金胎

西门东楼以指作剑,一剑点出,一身金纹黑袍气机鼓荡,须发飘摇的老人,神情肃穆。

木临春立时就看到,似有一道锋利无匹的剑气穿过自己身体,刺向了丹田气海的那朵红莲金胎之上,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那红莲金胎却固若金汤,丝毫未损。

剑气只有一线,却无穷无尽,连绵不绝。西门东楼眉头紧拧,全神贯注,在一直持续了小半柱香后,那红莲中的金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豁然间,木临春全身的毛孔都瞬间炸开,那股有些熟悉的磅礴能量,在他的丹田之上朝着四面八方喷薄而出,似万箭齐发,向他体外射去。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样的痛苦,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但偏偏又能清楚无比的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这种感觉,简直比他多年的病痛折磨加在一起还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但好在这种痛苦并未持续太久,因为西门东楼双手变换,再次出手,双掌平平推向木临春的后背,用自己近百年的功力与他体内的能量搏斗了起来,使得那原本似无头苍蝇的磅礴气机,像是瞬间找到了对手,忽而聚拢一处,与西门东楼灌入的内力轰然相撞。

西门东楼面无表情,岿然不动,只有全身衣袍猎猎作响。

木临春双目紧闭亦未动,若是仔细看,他那身价格不菲的雪白貂裘上,已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孔洞,密密麻麻。但是他的表情却慢慢平静下来,只有他才最清楚,此刻自己体内到底在发生着怎样的一幕骇人场景。

在他的丹田气海之上,正有一红一黑两股能量在殊死搏斗,起先不过是相互对撞,到了后来,两股能量竟都先后化为人形,在他的气海之上对战。而那气海之中的海水,则全都是太墟山的灵气所化,波涛起伏,汹涌澎湃。

木临春看不清气海之上两人的面孔,但可以从颜色区分,他知道,那红色的人影,是爷爷封印在他体内数十年的修为所化,而那黑色的人影则是西门东楼的内力所凝。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西门东楼正和昔日的好友木林森,在木临春的体内进行着一场阴阳两隔的内力较量。

木临春识得那红色人影所使的,正是他红莲剑宗的武功,那些平日里看起来不甚凌厉的剑法,却在那红色人影的手中显得强悍无比。他一直都知道,红莲剑宗之所以自爷爷去世后便一蹶不振,也与他这一脉的武功路数有关,不是红莲剑宗的武功不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这一派的武功太过高深,所以练起来才会异常艰难。

红莲剑宗的内功心法以《红莲经》为最,而大多弟子所修炼的正是这门心法,但是这种内功心法,在短时间内很难有所成就。

红莲剑宗之所以用“红莲”为名,那是有大大的讲究。一如盛夏的莲花,花开满池却并非循序渐进,而是一日只开数朵,到了第二十九日勉强才开半池,但是只要跨过了这一步,待到一月周期的最后一天,满池莲花尽开放,丹雪碧连天。

这也是为何韩刁逸和李寒衣二人身为红莲剑宗长老,但到了江湖之中却平平无奇的原因,不是他们的天资不够,而是时候未到,倘若他们能够跨过化神境的门槛,那么晋升天元境的时间,就会比别的门派之人快的多,境界也会更加凝实。这也是为何当初木林森境界不如西门东楼,却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原因。木临春就曾听爷爷说过,数十年前,他和西门东楼只差了半剑,所以在剑榜之上,西门第三他第四。

西门东楼此刻乍然见到老兄弟的熟悉气机,心中不免有些许感慨,不过他却不能太过分心,只是嘴角含笑,心道:木老头,你活着的时候打不过我,难道死了还想讨回那半剑?下一刻,他却心中凄凉。

片刻后,西门东楼脸色一正,双手猛然发力,毕生修为再也无所保留,木临春就看到,他气海之上的那个黑色人影瞬间黑芒大盛,似境界突兀攀升,十数招后,就将那红色人影打散。最后幻化成了一股股虚无缥缈的能量,在他的周身游走。

正在这时,西门东楼忽然喝到:“试着驾驭这些能量,将它们重新引入那红莲之中。”

木临春如梦方醒,依言而行,在几次失败之后,他终于可以慢慢控制住那些散乱的内力,将它们全部融进了丹田气海的红莲金胎之中。这时,木临春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股重新回到金胎之中的能量太过精纯,以至于让红莲下的灵力海水都在迅速干枯,他精神一正,不由自主开启全身窍穴,将头顶上方滚滚而来的天地元力灵气一股脑地全吸入自身。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直立于九峰山上的蔡兰亭面色微变,因为他发现远处的连绵群山竟然由青转黄,这是生机枯竭的现象,蔡兰亭喟然长叹,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就在此时,蔡兰亭忽然听到了一声长啸,他定睛一看,只见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冲破了那道兀自滚动的灵力龙卷,直入云霄!

木临春身体悬在苍穹之上,比周围的九座千丈高峰还要高出数十丈,口中啸声犹自不绝,浑身白袍鼓荡,头顶玉冠早已崩碎,满头凌乱黑发随风乱舞,宛如天上妖魔降临,说不出的气势凌人。

木临春一声啸罢,猛然朝着东玄剑池虚手一抓,同时口中大喝:“剑起!”

然后,所有被长啸之声惊动的大玄剑宗的子弟,都是脸色巨变,因为那半截峰顶,闻名遐迩的东玄剑池之中,竟凭空飞起了无数柄剑,密密麻麻如煌群乍起,虽然不是全部,但也至少有上万柄之多。

所有人都头皮发麻,不知道那半截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少数人例外。一个黑衣白发的少女,她举目望苍天,口中呢喃自语道:“少爷,你终于不用再痛苦压抑的活着了……”

她身旁的西门非龙和木有枝,也瞪大了双眼,看着高空之上那壮观的一幕,愣愣出神。

西门非龙震惊之余,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仍然立于半截峰上的西门东楼,他双手负于身后,望着空中的剑雨,自言自语道:“一举化神入天元么?木老头啊,你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恭喜你,后继有人了。”

东玄剑池以北三百里外,昆仑山雪龙谷不远处的一座千丈高峰之上,伫立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个是年轻英俊的潇洒公子,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隐门之主玉临风和雪龙谷第一高手鱼龙魁。

两人皆负手而立,望向南边太墟山,玉临风忽然道:“鱼爷爷,你能感觉到这是什么境界吗?”

黑衣看着望着那如同剪影的太虚山脉荡起的阵阵涟漪,捋髯答道:“太远了,感觉不出来,不过我猜应该不会低于化神境。”

说完,鱼龙魁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玉临风,问道:“小玉,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即便他能完成我们的计划,但是……我观木临春此人心思深沉,恐怕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你扣了他的兄弟,若万一将来他临阵倒戈,这可如何是好?”

玉临风笑了笑,悠悠然道:“鱼爷爷,你想多了,心思若不深沉,那他就不叫木临春了。再说,我这是在帮他,等他羽翼丰满的那一天,感谢我还来不及呢,至于秦轩,我们好生教导就是,我想,有你这个师父在,他到任何时候,都会对雪龙谷感恩戴德。你要是不放心,回头我再加一记猛药,保准他一生都会站在我隐门这边。”

玉临风说完哈哈大笑。

鱼龙魁不再多言,又重新将视线转向了南边的太墟山。

此时,木临春依然停留在高空之上,长笑不止,这近二十年来,他活的实在太憋屈了,如今终于打破牢笼,虎兕出柙、潜龙离渊,非如此不能一吐胸中郁闷。

在他的周身,那上万柄飞剑兀自盘旋萦绕,将他衬托的宛如天人,可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自九峰山顶猛然乍起,转瞬之间来到了木临春的身前不远处,他侧目一看,那是一个头发灰发的白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刀蔡兰亭。

蔡兰亭面露一丝冷意,一言不发,一掌凭空拍出,似有滚滚大浪涌向木临春的周围,后者神色微变,一脚踏虚空,身形再次拔高十丈,但那些被他抽离剑池的上万柄剑,却又重新回到了剑池之中。

蔡兰亭起手之间,万剑归宗,让木临春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收敛气机正欲说话,却冷不防下方的蔡兰亭已然对着自己一掌劈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却带起一道十多丈的长刀虚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直直劈向空中的貂裘少年。

木临春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身形一转,须臾之间已变换了位置,再次伸手往剑池一抓,一柄长剑眨眼便飞入他手。

木临春以前很少拿剑,但此刻持剑在手,竟一点都不觉得陌生,他自幼熟读家中武库,对本宗剑法了然于胸,虽然没办法练习,但却曾无数次在脑海之中演练,以前他就试想过,倘若自己有朝一日大病痊愈,定然也能成为一个武林高手。

而事实也是如此,如今他不仅病体康复,而且还顺利继承了爷爷近五十年的功力,自然是斗志昂扬心潮澎湃,他也想看看,自己能在这天下第一刀的手里撑上几个回合,心念及此,他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一剑刺向了天下第二人。

第四十六章 貂裘白马出东玄

九峰山中央的上空,蔡兰亭看着木临春向他刺来的一剑,面露一丝嘲讽,不退反进,绕过剑尖,欺身上前,一掌拍向木临春胸口。

木临春当然知晓蔡兰亭的厉害,是以他那看似速度奇快的一剑,实则留有余地,当即身形一转,蔡兰亭一掌落空。不待他再次出手,木临春已挥出一剑,这一剑比上一剑更快、更狠,直接砍向天下第二人的脖颈。

可蔡兰亭的头哪有那么容易砍?只见他身如灵蛇,右手闪电探出,扣向木临春持剑的手腕;然而后者却似已算好了他会有此一招,猛然长剑回旋,只要蔡兰亭敢抓自己脉门,这一剑势必会切断他的右手。

蔡兰亭心下一惊,暗道此子果然好心计,不过,他却并未缩手,双手气机流转,以掌作刀,直取木临春握剑的右手和他的心口。

木临春每出一剑,都会算好对方可能会动用的破解招式,是以不管蔡兰亭如何化解,他都能料敌先机、率先变招。但是,此刻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再看向蔡兰亭的双手,却如烧红的烙铁,掌风所至,空间都变得扭曲。若被其沾染必会皮开肉绽,而他更是双手齐出攻向两处,教人顾此失彼。

木临春心中忌惮,连忙倒退三丈,身形方一止住,蔡兰亭赤红双掌已然压至,木临春只能以剑抵御;不料蔡兰亭却不闪不避,以一双泛着红光的肉掌与他手中长剑硬碰。东玄剑池的剑,每一柄都制作精良,况且木临春手中之剑还裹着着自身的内力,削铁如泥,砍石如灰,蔡兰亭此举未免有些托大。

其实,木临春却不知道,蔡兰亭的此种武功,名为“赤焰掌刀”,是一门极为霸道的神功,此刻他不过只用了五成功力。可饶是如此,三招过后,木临春手中三尺长剑,在触碰到蔡兰亭的双手之时,就如同冰块遇到烙铁一般,迅速消融,只剩尺半有余。

木临春心知再斗下去也是枉然,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老头的对手,倘若败得太过难看,恐会影响自己在武道一途的攀登,当下身形极速向下,往半截峰坠落而去。

蔡兰亭冷哼一声,并未咄咄相逼,他之所以出手,是想让木临春知道,以他现在的武功修为,在自己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也想打压一下这个猛然间咸鱼翻身的红莲少主,不要太过气焰嚣张。

蔡兰亭号称刀、书、玄、棋冠绝天下,所以深谙玄门望气之术,三日前他看了木临春的面相,但有些看不透他的命格。

木临春上中下三亭看似协调,却皆有缺陷,应当是早年夭折的命,却不知为何会活到现在,除了木林森封印在他体内的功力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只不过,他已不愿再深思,虽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连帮西门东楼布置聚灵阵这样逆天改命的事情都做了,那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心念及此,蔡兰亭飞身落至半截峰,双脚刚一沾地,就听西门东楼讥笑道:“小蔡,你怎地还动手欺负起小辈了?真是厚颜无耻,厚颜无耻!哈哈……”

蔡兰亭看了眼西门东楼,见他那份云淡风轻的喜笑颜开之下,其实暗藏着无尽的疲惫,又看了眼木临春,欲言又止,索性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西门东楼看着他的背影,暗叹了一口气,默默走回那座古亭之中。木临春紧随其后,他当然也能看出老人刻意隐藏的一丝倦意和疲态,却没有立时点破,郑重其事的朝老人弯腰屈膝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西门东楼笑了笑,“起来吧,不必如此。”

木临春闻言起身,没有说任何感谢的话语,因为现在说什么都会显得多余,他只能将老人的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木临春问道:“江湖传言,东玄剑池和蔡兰亭向来势同水火,但如今看来,蔡先生似乎和西门爷爷关系匪浅啊。”

“呵呵,既然是传言,哪能当真啊,老夫是打心里欣赏此人,欣赏他的天资聪颖和桀骜不驯,说起来,我与小蔡可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他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偏执,看似放荡不羁不可一世,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循规蹈矩。想来,也与他精通玄门之术颇有关系。他对你,其实没有恶意,你也不必多想。”

木临春点点头,笑了笑,又陪着西门东楼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转而道:“这都到中午了,孙儿都有些饿了,不如咱们先下山吧,想必大家都等急了。”

西门东楼听他自称“孙儿”,面露一丝笑意,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两人一同走下了半截峰,而木临春也很是自然地扶住了老人的手臂。

木临春没有在大玄剑宗多做停留,因为整个宗门的高层都对他隐隐有些不善,这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西门非龙。就在前几日,蔡兰亭暗示他爷爷只有三年寿命时他还有些不信,可如今却不由得他不信,爷爷替木临春打破体内封印后,他能明显感觉到爷爷比之前更加苍老了许多,反应也迟钝了许多,这如何能不让他心中气愤?

对于西门非龙的态度,木临春并未在意,换做是他,也未必会给自己好脸色,于是在竖日一早,他便辞别了西门东楼,带着木有枝、月瑶两女踏上了归途。

三人打马而行,行出一段路程之后,在一座小镇上再次遇见了第七剑神戚鸿羽。之前,在木临春等人进入雪龙谷时,戚鸿羽被守碑人莫守规阻拦,没有跟着几人进谷。后来,木临春辞别秦轩,出了昆仑之后,也没有再见到他,不过木临春猜想他应该不会先行离去。

戚鸿羽确实没有离开,而是自木临春等人出昆仑后,就暗暗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又见几人进入东玄剑池,他便在这座必经之路的小镇上等着几人。

再次见到木临春,戚鸿羽明显一愣,他能感觉到对方内敛的气机,这明显是天元境初期的修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年轻人是怎么从一个丝毫没有内力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与自己相差无几的高手。当然,眼下自己天元境大圆满的境界还是要略高一筹,不过,这不合常理的武道攀升仍是让他心惊肉跳。

木临春看出了他的惊讶,却没有过多解释。

又数十里后,戚鸿羽忍不住问道:“木公子,秦轩他……?”

戚鸿羽此次东行,是受了秦芝冠的嘱托,将秦轩给带回去,眼下秦轩尚未出雪龙谷,而木临春所行的方向却是离开东玄州的路线,让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木临春道:“我回去后,自然会想办法将他带出来,秦叔叔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去跟他说。”

戚鸿羽想了想,没有再问,对于雪龙谷的那帮人,他当然有所了解,自己这个所谓的剑神进去了,想必也是出不来的,当下默默跟随木临春等人纵马疾驰,往东玄州外赶去。

四人行了几日后,再次来到龙鳞郡义川城,木临春特地到满月庄走了一趟,将临行前苏辰央写一封家书交到了其父苏阳烈的手中,并向他询问了老剑神梁云替的情况。但得到的答案却是,老剑神已在十多天前便离开了满月庄,临走时并未告诉苏阳烈他去了哪里。

木临春寻人无果,只在满月庄里吃了顿便饭,就再次上路。

出义川城时,木临春放缓了速度,侧头看向街道两边,道旁有许多贩卖各种兽皮的小贩正在摆摊,他不禁伸出手摸了摸夸在马鞍上的那个包袱,这里面放的正是秦轩当日在此地给他买的那条完整的火红貂皮。

停顿片刻后,木临春猛然扬起马鞭,狠狠拍了一记马臀,胯下白马一声长嘶狂奔而去。

当路过那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雄武关时,木临春转头回望那遥远的昆仑山,心中默念:秦轩,你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来接你回去。

然后,貂裘白马绝尘而去。

第四十七章 江湖往事

东玄剑池,大玄剑宗。

西门非龙面带一丝哀伤,看着庭院之中负手而立愣愣出神的西门东楼,问道:“爷爷,您跟那个姓木的老头,到底有什么深厚的交情?竟为了他的后人,耗费如此多的功力和心神。”

沉默良久后,西门东楼缓缓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

老人的脸上出现一抹追忆,过了好半晌才悠悠说道:“当年,爷爷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曾出剑宗游历江湖,在这之前啊,皇甫元刚从众多揭竿而起的一方霸主中脱颖而出,占据了神州大地的半壁江山,建立了大周政权。当时,北有被驱除中原的天凤异族随时反扑,南有早已称帝的李庭玉虎视眈眈,出身江湖的皇甫元,便广发英雄贴,打着恢复中原的旗号,邀天下习武之人共赴西北,对抗当时还占据三州半的天凤王朝。那时,无人不恨将百姓分为三六九等视为猪狗的天凤异族,英雄贴一出,群雄响应,浩浩荡荡竟有数万武林中人齐聚西北,凭借手中刀、掌中剑在西北边陲大杀四方……”

说到这里,老人似乎因想起了那段壮怀激烈的陈年往事,而神游天外,负在身后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情不自禁地双拳紧握

良久良久,西门东楼才回过神来,轻笑道:“我便是在那时,认识的木林森,那个时候我们两个愣头青和一干武林人士,跟着一位武林前辈组成了一支百人队伍,相互扶持。我年轻时跟你一样,出自名门再加上有些天赋,所以自视甚高,之所以会注意到木老头,还是因为他的名字,木林森,呵呵,这个名字多有趣啊!我还以此取笑过他多次……后来有一次,我们这对人马,被敌军的一支大部队给围住了,一百余人死了十之七八,连我都腿上中了一箭,可是木林森那个小子,居然贼溜贼溜的,毫发无损。大难临头之际,人人都只顾自己,唯有他这个跟我交情并非很深还时常被我取笑的家伙,将我从死人堆里背了起来,就这样,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背着另外一个腿上中箭的年轻人,在黑压压的人马之中左冲右突……”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老人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继续道:“从那以后,我就跟木林森成了兄弟,我这辈子遇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可能让我西门东楼称呼一声兄弟的,却只有他木林森一人。”

西门非龙听到这里,心潮起伏,神色变换。

老人沉浸在往事之中,许久才收回思绪,他看了一眼孙子,继续道:“再后来,天凤异族的皇帝都被杀了,所剩的残余部队更是龟缩至西门边陲之外的两州地界,皇甫元又转头开始对付起了盘踞江南道的李庭玉……非龙,听到这里,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啊?”

“我是有些想不通,为何那当时占据江南两州富饶之地李庭玉,不趁大周太祖全力攻打西北之时,率军突袭当时的大周国都金陵城呢?”对于这段历史,西门非龙自然知晓,所以想也不想就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西门东楼笑了笑,“因为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虽未被载入史册,但也成了皇甫元夺得天下之后,下令整顿武林重要原因。”

“那李庭玉之所以没有在皇甫元的主力军攻打西北之时突袭金陵,不是因为皇甫元的狗屁求和书,而是因为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放言,说只要李庭玉敢在这个时候攻打金陵,他便会将其首级取下。李庭玉也算是一介枭雄,肯定不会太过在意一个江湖武夫的话,曾暗暗派遣手下大将武定远率领五万大军奇袭金陵,可还不等武定远沙场点兵,便在家中被人取走了项上头颅,这才是李庭玉没有趁人之危的真正原因。这也是后来为什么,皇甫元轻而易举就击垮了李庭玉夺取江南的原因。”

西门非龙听得暗暗吃惊,不过他不明白爷爷为何要跟他说这些事情,想来应该是爷爷打开了话夹子,一时收不住,所以也就耐心的听着。

只听西门东楼又道:“皇甫元当了皇帝以后,没过几年那位当时的天下第一就死了,于是他就对江湖来了一场大整治,凡是不服从朝廷管束的武林人士,都被杀死,也有一部分逃到了东玄。在那帮人中就有人煽风点火,说不如都去东玄剑池,刚好西门家还未被波及,说不定你太爷爷就会与他们联手对抗朝廷大军,但其实这件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这其中包含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说到这里,老人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气,“那些不愿服从朝廷的江湖人,之所以能够在当时雄甲天下的牧野骑军之下逃遁,全是大将军孙牧野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让那帮人逃往东玄剑池,倘若东玄剑池不开山门接纳他们,那他们中间必然会有人恶意挑唆,促使那帮亡命之徒与我东玄剑池火拼,可如果东玄剑池大开宗门接纳了这群武林高手,那就等于跟朝廷反目。而当时之所以能够避免了这一次灭门之灾,都是因为木林森日夜兼程,赶来九峰山提前通报了消息的原因。”

“后来经过一番商讨,你的太爷爷才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先是率领宗门万余弟子在东玄剑池百里之外等候,跟那帮人见面之后,先是拎出了那个假意逃遁实则是负责煽风点火之人,将他杀死之后,你太爷爷才与那帮江湖人达成协议,让他们退入昆仑山,我们东玄剑池就向朝廷假意请命,世世代代看守东玄,不得让他们出昆仑山半步,如此一来,既能让他们有了安身之地,也能避免让东玄剑池遭受无妄之灾。那帮人一番利害分析后,最终妥协,选择进入昆仑山,后来合为一门,也就是如今被称为魔教的天山隐门。而我西门家,当时也给一位京城里的大官送去了好几箱金银,这才得到了朝廷的认可,没有像别的门派那样伤筋动骨。”

说到这里,西门东楼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孙儿,问道:“你说说,我应不应该出手帮助木临春?”

西门非龙,一时语塞,只得悻悻点头。

第四十八章 剑宗大会

玉安城,地处龙台州北境,与西北边陲凤麟州接壤。大周朝天武帝皇甫安民在登基的第六年,自南安金陵迁都至此,经过十多年的迅猛发展,人口已达三百多万,是大周朝最为繁华的大都市。

时值深秋,玉安城纵错落有致的街道两旁,一排排梧桐树的叶子已泛黄凋落,秋风拂过,几片枯叶被卷进了一座高大气派的府门之中。这座占据了一条十里长街南方近半的雄伟建筑,正是大周三皇子皇甫烨的府宅,烨王府。

王府的后花园,有一片湖泊,湖中锦鲤翻滚,皇甫烨站在一座湖心亭中,望着远处东南方那片雕龙画凤的宫殿屋顶,愣愣出神。

不多时,王府中的一个仆人,领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来到湖边。男子气度雍容,他看了一眼湖心亭中的年轻人,脚下不停,走过湖面上的浮桥,来到皇甫烨的身前。

正欲躬身行礼,却被皇甫烨笑着抬手叫停,“这里没有外人,风叔叔不必拘礼。”

中年人闻言,顺势站直了身子,并未多言,将目光转向湖面,他笑了笑,朝着身旁石桌上的一盒鱼饵中伸手抓了一把,一扬手,鱼饵散落湖中,那片原本平静的湖面顿时荡起涟漪,数十条锦鲤涌出湖面争相夺食。

皇甫烨丝毫不在意中年人的随意举动,问道:“风叔叔,木临春的身份查清了么?”

中年男子仍然在向湖中抛洒鱼饵,双眼盯着湖面,悠然答道:“木临春,太青州红莲剑宗现任宗主木天钧的嫡子,其祖父木林森曾在我朝太祖创业之初,于西北战场立有军功,后来太祖爷下令整顿江湖之时,也积极响应归附。此子自幼体弱多病,没能继承家传武功;但天资聪颖才具卓绝,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于天武十四年时,被送去一家医馆居住了五年。三个月前以羸弱病体进入东玄州昆仑山,出昆仑后又入东玄剑池,在大玄剑宗内得到奇遇;出九峰山后纵马疾驰返回太青,像是已治愈了多年的顽疾。”

皇甫烨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那个与木临春一起,名叫秦轩的年轻人呢?”

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气不变道:“此子没什么来历,是木临春在医馆里结识,乃当地一个明医的儿子,为人轻浮,不学无术;只不过在木临春居住医馆时,得此子精心照料,因此两人关系匪浅。”

皇甫烨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我外出游历的这一路上,遇到的那几名刺客,真是皇兄派来的?”

中年人想也不想,立时答道:“这个,却是没有查到。”

皇甫烨叹了口气,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过他也清楚,这个被他称作风叔叔的人,能亲自前来为自己解惑,已是很不容易了,因为此人正是剑榜排名第二,天榜排名第五的广陵剑风广陵。

同时,风广陵还有着另外一个鲜有人知的身份,那就是风波楼的主人,掌握神州大地三千风波楼,对一切江湖动向和民间之事了如指掌,就连自己那位列九五之尊的父皇,也对此人礼敬有加。

风广陵汇报完皇甫烨想要了解的情报之后,便离开了烨王府,乘坐马车,来到了玉安城中的那座风波楼里。

此时未到晌午,偌大风波楼内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负责打扫卫生的小二在里头忙碌着,当他们见到这个突兀走进的中年人时,都赶紧躬身行礼。

风广陵默不作声,径直走上这座皇城中最大的酒楼,步入最高层的一个房间里,若非得到掌柜的同意,这里是不允许任何人上来的。风广陵直接推门而入,精致典雅的宽敞房间里,只有一个姿容绝美的妙龄女子躺在一张床上。女子像是刚刚睡醒,神色有些慵懒,见到风广陵进来,也不觉得意外,伸了个懒腰,露出大半个雪白上身,浑圆双峰之上,小荷才露尖尖角,让人浮想联翩。

风广陵只是默默看着,片刻后沉声说道:“若太子殿下问起来,你知道该如何回答吧?”

女子没有起身,仍然躺在被窝里,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魅惑笑容,柔声道:“主人放心,昭灵知道。”

风广陵点了点头,又道:“吩咐下面的人,想办法抹除掉那个秦轩的身世,让温流胜手底下的那帮龙爪卫,认为他是个普通人就行了。”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如同一阵呻吟,说不出的娇媚动人。若是一般男人见到这般任君索取的尤物,定然会难以把持,但见惯了各种脂粉风云的风广陵却仍是无动于衷,对着床上的女子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风广陵离开之后,原本躺在床上的妩媚女子翻身下床,穿起了一袭大红裙摆,上了一道冷艳妆容,看起来高贵无比,倾国倾城。她从梳妆盒里取出一支精巧发光小物件,用手轻轻一拧,那物件儿便探出一截红色。女子对着铜镜将那一抹红色往粉嫩的唇上一阵涂抹,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在瞬间提高了几分。

女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不管在方才那个男人面前,她有多么的卑微,但此刻,她便是这座风波楼的小掌柜,更是名满京师的第一美人风昭灵,就连当今的太子殿下,也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

太青州,天玺城。

大风山下,红莲剑宗外院的广场上,此刻聚集了宗门上下数千弟子。他们分别穿着两种不同颜色的衣服,浅蓝色的是外院弟子,深蓝色的则是内院弟子。

两院弟子分列六个阵营,每营五百人上下,将广场中心一座高大的六角石台团团围住。

每个人都神色肃穆,因为今天将会发生一件大事。就在前不久,他们的宗主木天钧闭关数月后,终于窥得一丝天机,成就天道境。

虽说只是初期,但那也是可以真正纵横武林的高天高手,可以好不夸张的说,一个天道境高手,能轻同时对付数个天元境的高手,如西门东楼蔡兰亭都属于此流高手的行列。

红莲剑宗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如释重负。七年前老宗主去世以后,新任宗主木天钧不仅继承了宗主之位,也继承了老宗主第四剑神的江湖地位,但大多数江湖中人并不服气,认为木天钧在剑榜的排名不过是个笑话。而红莲剑宗对此言论,一直都是忍气吞声,这也至使宗门的名望日渐式微。如今,这原本有些虚无缥缈的剑榜排名,定然不会再有所争议。日后他们行走江湖,腰杆也会硬上一些。

按照惯例,若宗主晋升天道,就要将象征宗主身份的那柄“擎天剑”传给下一代继承人。天道境,已属于超绝顶高手的行列,根本不需要再借助任何的神兵利器,也能笑傲江湖。

所以,今日举办的这次全体大会,就是要在年轻的弟子当中,通过比武的方式,选出一位最优秀之人,决定擎天剑的归属。

红莲剑宗自开山祖师红莲老祖后的历代掌门,都曾是顺利夺取擎天剑的天之骄子。

这时,剑宗弟子刚刚集合完毕,比武尚未开始,在其中一群内院弟子当中,许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最前排的一个年轻男子身上。他穿着一身与众不同的锦绣白袍,头戴玉冠,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种优雅沉着的不凡气度,让许多仅是中人之姿的女弟子们,情不自禁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爱慕之意。而那些气质与相貌绝佳的女弟子们,看向他的眼神,则都带着一股隐忍的怨气。

锦袍青年的身后,坐着一个浓眉压眼的少年,若秦轩在这里,一定认得此人,正是那个曾找过他麻烦的木有归。

木有归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凑近锦袍青年耳边,低声道:“大哥,那个病鬼自从回宗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红莲阁里,听袁长老说,他一直在研究本门收藏的武功秘籍,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能被木有归心甘情愿称呼一声大哥的,自然就是红莲剑宗公认的下一任接班人木青枫了。木青枫虽然是木临春二叔木天华的儿子,但却比木临春早出生两年,所以木有归才会叫他大哥,叫木临春为二哥,但在背地里却一直称后者为病鬼。

锦绣白跑的木青枫闻言一笑,淡淡说道:“就算他的病好了,现在去看秘籍又有何用?我有些不明白,那红莲阁里的秘籍,他不都看过吗?他号称过目不忘,却为何又重新翻阅?”

木有归撇了撇嘴,不屑道:“鬼知道,咱先不管那个病鬼了……”说到这里,他朝对面的一群弟子中间瞥了一眼,沉声道:“大哥,现在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公认的外院第一天才洛凌川,好像已经突破通玄境了,而且我听说,他私下里对大哥你很不服气……”

说到这里,木有归忽然止住,他哪里不晓得,一切都是因为木青枫抢了人家的心上人,这才招来洛凝川的怨气,不过他却没有点破,只稍微提醒一下木青枫。

木青枫轻哼了一声,“已入通玄境了么,呵呵,洛凝川是有些天赋,可那又如何啊?”

木有归闻言一愣,“这么说,大哥你难不成已经到了通玄境大圆满了?”

木青枫不可置否地轻笑了一声。

正在这时,原本热闹非凡的广场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朝一个方向望去。在广场的正南方,一个身着白衣白袍的年轻男子缓缓走来,他的衣领之上有一尾极为完整的火红貂裘,好似一只活灵活现的火红闪电貂,盘踞在他的脖颈周围,将少年原本有些瘦削的脸庞,衬托出几分妖冶。

众人在起初的惊讶过后,都不免心中唏嘘,暗道这位宗主之子虽然治好了怪病,却错过了习武的年纪,必然与下一任接班人无缘了,都不禁向其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木有归更是忍不住讥笑出声,在安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可他却并不在意,对身旁的几个弟子说道:“这家伙,竟然整了一只狐狸放在脖子上,也不嫌骚得慌,哈哈……”

面对木有归指鹿为马的调笑,那几个平日里总跟在他左右的剑宗弟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木临春神色平静,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白发少女月瑶,则面露一丝怒容,狠狠地瞪了木有归一眼。

木有归,毫不客气地还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

第四十九章 夺剑之战(上)

身着火红貂裘的木临春,并未走向那一片坐满族内子弟的阵营;也未走向那片颇有些家世的子弟;而是走向一群负责宗门杂役的贫寒外院弟子。

那些平日在宗门内低人一等的寒门弟子,见木临春和月瑶的到来,赶紧让出前排的两个座位。木临春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随众人一起等待大会的开始。

他此番举动,落在木有归眼里,后者眼中更是充满鄙视,好歹你木临春也是宗主的儿子,是我木家之人,竟自甘堕落到与那帮穷酸为伍,真让人气愤。

相较木有归,相貌气质俱佳的木青枫倒是沉稳许多,他将目光转向二弟木临春,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木临春似立刻有所察觉,竟报之一笑,看起来极为真诚友好。但他的这个举动,却让木青枫心中一愣,因为这个二弟在以前,可从未对他这般笑过。

一声钟鸣过后,广场再次静寂无声,二十多个年纪不一、装束各异的宗门长老,在宗主木天钧的带领下,走向正北方早已准备好的位置坐定。他们之中,年纪最长者已有六七十岁,年纪最轻者也有三四十岁;居中而坐的那个身着白衣披红袍的中年男子,正是木临春的父亲木天钧。

木天钧身材高大,相貌威严,头顶的铁冠之上,插着一柄七八寸长的袖珍小剑,有些斑白的双鬓如两道飞瀑,顾盼之间流露出让人心悸的气势。

木天钧的右手边,是一个相貌与他有五六分相似中年人,看起来年纪略轻一些,此人正是他的弟弟木天华,同时也是木青枫的父亲,木临春的二叔。

木天华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内外两院大小长老,作为二代长老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他,起身大步走上高台,环顾一圈之后,他朗声说道:“本宗自红莲老祖开山创宗以来,已历六代,每任掌门踏入天道以后,都需将本宗镇派之宝擎天剑传于下任宗主继承人;经过内外两院二十八位大小长老的推荐,我手上,已有十个候选人的名单。他们分别是内院弟子:木青枫、韩谷云、木有道,叶剑英,袁梦雄;外院弟子:洛凝川、叶凡尘、楚休天、陈楚风、冷萧非。”

当木天华说完这十个人的姓名之后,全场都沸腾了起来。很明显,这十人都是红莲剑宗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是宗内公认的年青一代天才。

片刻后,木天华一抬手,全场立马又重归安静,只听他继续说道:“下面,我来说一下比武规则,先由外院弟子抽签选出内院中的对手,一轮过,再从淘汰五人中选出最强者,之后再进行六进三比试,最后三强再互相比斗,最终胜出者即可获得擎天剑的归属。”

木天华顿了顿,又道:“当然,最后胜出者也不一定算完全胜出,因为宗门的任何一个弟子,都可以向其发出挑战,本门六任宗主其中的第二代宗主,就是从这最后一次挑战中脱颖而出……好了,话不多说,请外院入选弟子上台抽签。”

语毕,剑宗的二代弟子中,陆续走出五个外院弟子,其中一人,刚好人坐在木临春的身旁一侧;木临春看着那人的背影,向身旁的月瑶问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月瑶道:“他叫洛凝川,据说是外院弟子中的第一高手。”

木临春点了点头,正在这时,他忽将目光转向一个方位,发现有个年纪比他稍长的宗门弟子正在看着他,在他以目光相迎的时候,那个弟子仍未收回视线,而是对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月瑶寻着木临春的目光看去,然后在他的耳边低声道:“那人叫高太虚,少爷,你认得他?”

木临春收回视线,“不认识,不过这个名字挺别致,太虚……呵呵,野心不小。”

月瑶道:“嗯嗯,这个人平时为人沉默,都不怎么与人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家境好像也不太好,我也是因为他的名字才记住他的。”

月瑶之所以对这些寒门弟子比较熟悉,是因为她本身也属于这个群体;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木林森带入宗门,更无家世可言,甚至都不知自己父母是谁;而一直以来,她也都是负责照顾木临春的生活起居,后来在木临春的照顾下,她才有资格成为外门弟子。木临春搬去古元堂后,她便与那些寒门弟子一样,一边帮宗门料理日常杂务,一边修习武功。

当然,大部分外院弟子,还是有能力承担在宗门内的吃穿用度和日常花销。一边做杂役一边习武的弟子,也只在少数。

就在这时,所有上台的外门弟子已然抽签完毕,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之人是觉得抽到的对手自己可以对付;忧愁的人,自然是觉得对手太过强大。

不多时,主持比武的红叶阁大长老叶道行走上高台,朗声道:“第一场,外院陈楚风对内院韩谷云。”

说完,叶道行走下石台,来到不远处一鼎大钟旁边站定,待要比试的二人上台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之类的注意事项,然后敲响了身旁的大钟。

木临春认得韩谷云,正是清风阁大长老韩刁逸的儿子。这人天赋不错,因为父亲是长老的缘故,资源自然比一般弟子好许多,所以自幼练剑心无旁骛,据说更是达到了神武境巅峰的境界,差一步就能进阶通玄境。

而与韩谷云对战的外院弟子陈楚风,木临春并不知晓其底细。

钟鸣未消,台上两人便已然动起手来。两人手持门内弟子比武专用的黑色铁木剑,虽不是真剑,但却相当坚硬结实,若到了通玄境之人手中,那可比真剑还要厉害。

一时间,高台之上黑光闪动,剑花绽放。身穿深蓝长袍,腰系玉带的韩谷云,面色冷冽。他的心情十分不好,父亲韩刁逸随木临春去东玄寻药,结果却没能回来,据说是惨遭魔教之人杀害,怎不教他悲痛欲绝?

虽然得到了宗主的种种厚待和抚恤,但自木临春回来的近一个月来,他没有一天痛快过。此刻,他便将心中所有的悲伤愤懑都融入手中剑,这无形之中竟然暴露出一股杀气,让与之对战的陈楚风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楚风虽是外院弟子,但平日练功极为勤奋刻苦,他知道自己天资不算出类拔萃,只能笨鸟先飞;当别人都早早睡下时,他经常还在夜空下对月练剑;当同门师兄弟都尚未起床时,他未闻鸡鸣便已起舞。

但在得知对手是韩谷云时,他却并未胆怯,因为内院的那几个所谓天才,哪个不是宗门高层的子弟?他们一生下来就比自己资源丰厚,从不为生活琐事发愁,修炼的都是父辈们为其千挑万选的武功,私下里更是会受到一些普通弟子无法得知的言传身教,这本身就不公平。

陈楚风,代表了宗门内许多向他一样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弟子,所以,他绝不能败。

面对韩谷云杀气弥漫、愈斗愈快的剑招,陈楚风面无表情,手中一柄黑色木剑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内心更是波澜不惊;你快任你快,我自保存实力,待你强弩之末时,我再后发制人扭转乾坤,让所有人都知道外院弟子的厉害。

陈楚风看着一脸嘲讽的韩谷云,心中冷笑,但对方出剑的速度依然不减;又斗二十多招后,才稍稍放缓了一些,表情也凝重了许多。陈楚风暗想,这就力气用尽了么?不过他仍是不敢大意,只得小心应对,不求将对方打败,只一心求稳。

韩谷云面露一丝不耐,但不管他如何变招,陈楚风都攻少于守,焦躁之下,竟突然露出一丝极为细小的破绽,虽如白驹过隙,却被陈楚风牢牢抓住。

陈楚风寻着那丝破绽,一剑刺向韩谷云的腋下,眼见就要刺中,一柄乌黑长剑却猛然间抵住他的咽喉;陈楚风面色巨变,再不敢动弹半分,瞪大了眼睛看着嘴角上扬的韩谷云,心有不甘道:“韩谷云,你……”

韩刁逸向来喜怒不行于色,颇有城府,作为他的儿子,韩谷云自幼耳濡目染,对于人心的揣度,自然不差,他岂会不知陈楚风心中所想?

他冷冷一笑,抬起一脚将陈楚风踹下高台,短暂的安静之后,内院弟子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直到此刻,韩谷云才算一吐心中阴霾。紧接着,他竟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木临春,目中流露一丝戾气,都是这个废物连累父亲身死异乡,即便我韩谷云不能躲得擎天剑,今后也与你木临春势不两立。

一直默默关注战场的木临春,自然捕捉到了韩谷云眼中那一丝转瞬即逝的仇恨,不过,他却神色平静。对于韩刁逸的死,他并未说出实情,一则是不想红莲剑宗人心分离;二则也是眼下时机未到,他不愿正面应对那个幕后策划之人。

红叶阁大长老叶道行在此时高声喊道:“第一局,内院韩谷云胜!”

待一阵欢呼过后,叶道行继续朗声而道:“第二局,内院木青枫对外院冷萧非!”

语毕,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章 夺剑之战(中)

一袭白袍锦衣玉带的木青枫,在众所瞩目下走上高台,他英俊的脸上总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台下,木有归等人的极力煽动下,欢呼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外院弟子冷萧非,神色凝重,缓步上台。

木有归又立刻大笑道:“冷萧非,就你也跟我大哥比呢?赶快投降认输吧!免得丢人现眼!哈哈……”

主持比武的叶道行瞪了他一眼,木有归这才有所收敛。

叶道行冷哼一声,再次敲响了那口大钟。

冷萧非天资佳、悟性强,不如陈楚风那般刻苦,但修为却在他之上,外门弟子当中,实力仅排在洛凝川之后。

一上来就抽中了木青枫这尊煞神,冷萧非内心深处有些悲观,但也激起了斗志。木青枫强大不假,可他也不是吃素的。

冷萧非暗想,凭着自己的实力,与他斗上四十招应该不成问题,等三十招过后,便寻个机会主动认输,如此一来,既不伤和气,又保留了颜面。

心中这样酌定,冷萧非倒提手中剑,对着十步开外的木青枫施了个礼。

木青枫亦笑着还礼。

冷萧非是神武境巅峰的高手,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掌握了一丝通玄妙境,虽说有些虚无缥缈,但那种感觉也绝非幻象;他只希望通过此次比武,能够激发自己的潜能,捕捉到那一丝若隐若现的破境契机。

他的剑,很快。

冷萧非一剑刺出,十步距离,转瞬即至。

铁木剑裹挟着一道强劲的内力,直刺木青枫的心口。

这一剑,他练习了无数遍,更有十二路后手。就连他们那一阁的小长老应付起来都困难,他有信心在接下来的数十招内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够了。

木青枫微一侧身,倒握剑柄的手闪电般探出,剑柄就撞在了冷萧非的胸口上。

速度奇快无比,冷萧非还未来得及躲避,人已倒飞数丈,如断了线的纸鸢,飞落高台。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木有归都愣住了。之前他极力贬低和讥讽冷萧非,那是故意为之,对于后者的实力,他也是丝毫没有怀疑的,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败下阵来。

良久后,才有几个女弟子反应过来,都欢呼雀跃了起来,向台上那个天之骄子投去炽热的目光。

长老席位上,大小长老们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色中都带着一丝肯定之色。

木天华听着身边各种一致的声音,面露欣慰,不过心中却想:回头一定要训斥这小子几句,此种场合下,怎么说也得给对方留些颜面不是?如此未免显得有些太过自我。

然则,让木天华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自己儿子一招打落高台的外院弟子,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我突破啦!我突破通玄境啦!哈哈……”说着,竟对着高台之上的木青枫拱手抱拳,连连道谢。

木青枫微笑道:“师弟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如今你已突破通玄境,那就再上来与我真正较量一场吧!”

冷萧非却神色一怔,大声道:“师兄这是哪里话?输了就是输了,我冷萧非心服口服,回头师兄夺得魁首,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乘人之危,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木有归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大哥在一招制敌的同时,又帮助冷萧非突破了通玄境的门槛,既胜了比武,又赢得人心,同时还震慑了其余对手,当真是一箭三雕!

木有归佩服的五体投地,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大哥神武,冷师弟仗义!”

冷萧非闻言翻了个白眼,走回自己的座位。

长老叶道行捋了捋胡须,暗暗点头,继而高声宣布木青枫获胜。

面对台下同门的欢呼,木青枫神色不变,不急不缓走下石台。

月瑶最看不惯他那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心中鄙夷又愤怒,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一直面容平静的木临春见月瑶这副模样,笑而不语。他忽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那个年轻弟子,问道:“你有把握打败他吗?”

那弟子正是外院公认最强者洛凝川,对于木临春,他并不陌生,但由于马上要上台比武的缘故,他并未分心与之攀谈。

听到木临春的问话,洛凝川先是一愣,继而答道:“五成。”

木临春点点头,正在这时,长老叶道行已经念出了下一轮比武之人的名字,其中正有洛凝川。

作为外院弟子第一高手,洛凝川的比试自然会让所有人期待,但偏偏他的对手却是袁梦雄。

袁梦雄虽说也是长老之子,但在几个拔尖之人当中,就不显得如何特别,可以说,在内院五大天才当中,此人只能垫底。

所以这场比斗尚未开始,所有人几乎都猜到了结局。而事实也不出众人所料,袁梦雄在洛凝川手下坚持十五招后,被后者一掌打下高台。

自此,外院弟子,迎来了第一场胜利。

由于木青枫和洛凝川的表现太过突出,接下来的两场比斗,也就没了什么看点,倒是打的赏心悦目极为热闹。

至于在最后的复活赛中,当然是进阶通玄境的冷萧非击败了其余对手,重新获得再次上台的机会。

最后六强分别是:木青枫、洛凝川、韩谷云、冷萧非、叶剑英和木有道。

其中,叶剑英正是主持比武的长老叶道行之子。木有道,则是木家族内旁系子弟。

由于已近晌午,所以比武下午才能继续。

对于会在下午诞生的最后三强,木临春能够预料,是以当天下午他并未到场。当然,在宗门弟子当中,谁也不会在意他来与不来,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不能练武的废材罢了。

月瑶并未缺席,晚间时分,她将最后的三强的名字告诉木临春时,与后者猜的一样,正是木青枫、洛凝川和冷萧非三人。

这一晚,木临春在书房里独坐了许久,期间木天钧来了一次,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话后,便即离去,连坐也没坐。

木天钧对儿子木临春说:“想做什么就做吧!不用考虑太多。”

竖日,初秋的太阳升起之后,红莲剑宗的广场上如昨日一样,再次聚满了人。

今天,所有人的状态都比昨日亢奋许多,就连一直都冷着脸的宗主木天钧,神情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昨日未出现的木有枝,今天也出现在广场上,有几个卖相不错、与她相熟又颇有家世的内院男弟子上前搭讪,她也爱答不理,看起来心事重重。

比武尚未开始,外院弟子冷萧非就已宣布退出竞争,全力支持木青枫。因而今天这一场比拼的主角只有两个,内院木青枫对外院洛凝川。

洛凝川今天依旧穿着寻常外院弟子统一穿着的浅蓝服饰,腰带紧束,看起来如同一柄出鞘利剑。

木青枫永远都是一副笑容可掬人畜无害的表情,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上石台。

一声钟鸣过后,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出手,可越是这样,台下众人就越觉得紧张无比。

木有归浓眉下的虎目眨也不眨注视着台上二人,手心都溢出汗水。对于洛凝川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曾经因为某个女弟子,他带了一帮人私下里找过洛凝川的麻烦,却不料十多个人在他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这其中还包括了两个神武境大圆满的弟子。

更主要的是,那个时候洛凝川尚未达到通玄,就已经那么难对付,如今踏入通玄境,那还了得?他只希望木青枫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否则万一洛凝川得势,那自己以后就麻烦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阵秋风荡过,带着几片残败枫叶掠过两人中间,与此同时,木青枫的视线动了一下。

下一瞬,黑色剑尖已然刺来。

不论木青枫刚才那一瞬间的走神是有意或是无意,都是洛凝川出剑的最佳时机。

到了通玄境,出剑已经不能单用快来形容,而是已达到了“玄”的境界;所谓玄,就是一剑递出,剑外有剑,虚实结合;就好比洛凝川这一剑,黑木铁剑未到之前,剑尖带出的虚影已经到了,若木青枫敢有丝毫分神,那这一剑便能将他击败。

木青枫是真的不小心分神了吗?

当然不是,可即便是有意为之,那也充满了危险,所以这一剑他只能躲。

但,躲开一剑后还有第三剑、第四剑……

洛凝川的剑接二连三刺出,一剑快胜一剑,一剑比一剑玄妙,且威力递增。

木青枫只能或招架、或闪躲,对手接连出十剑,他却未还一剑。

高台外围,三千多宗门弟子皆屏息凝神,偌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通玄境的比拼果然非同小可,同样是比剑,他们的身法和速度,已经达到了骇人的地步。

一些修为低或是刚入门的弟子,完全看不清台上两人的身法变换和位置转变,只觉得两人就如同神仙鬼魅一般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明明两个人在对战,却在某个刹那之间却如同四五人混战一般,让人捉摸不定,目眩神迷。

长老席位上一直神色自若的木天华,内心此刻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知子莫若父,他自然明白儿子为何一直不肯主动还击,这是在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然则,天资不输于你的洛凝川会看不出来吗?木天华心中暗骂儿子托大,不过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出言指点吧?

台上二人已风驰电掣般斗了二十多招,惊心动魄。或有木剑触碰地面之时,都会在石台上留下道道剑痕,直如大风山红莲剑池中的精钢铁剑一般,让周遭一众弟子目瞪口呆。

木有归看得心惊肉跳,额头都渗出汗水。

第五十一章 夺剑之战(下)

月瑶最看不惯他那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心中鄙夷又愤怒,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一直面容平静的木临春见月瑶这副模样,笑而不语。他忽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那个年轻弟子,问道:“你有把握打败他吗?”

那弟子正是外院公认最强者洛凝川,对于木临春,他并不陌生,但由于马上要上台比武的缘故,他并未分心与之攀谈。

听到木临春的问话,洛凝川先是一愣,继而答道:“五成。”

木临春点点头,正在这时,长老叶道行已经念出了下一轮比武之人的名字,其中正有洛凝川。

作为外院弟子第一高手,洛凝川的比试自然会让所有人期待,但偏偏他的对手却是袁梦雄。

袁梦雄虽说也是长老之子,但在几个拔尖之人当中,就不显得如何特别,可以说,在内院五大天才当中,此人只能垫底。

所以这场比斗尚未开始,所有人几乎都猜到了结局。而事实也不出众人所料,袁梦雄在洛凝川手下坚持十五招后,被后者一掌打下高台。

自此,外院弟子,迎来了第一场胜利。

由于木青枫和洛凝川的表现太过突出,接下来的两场比斗,也就没了什么看点,倒是打的赏心悦目极为热闹。

至于在最后的复活赛中,当然是进阶通玄境的冷萧非击败了其余对手,重新获得再次上台的机会。

最后六强分别是:木青枫、洛凝川、韩谷云、冷萧非、叶剑英和木有道。

其中,叶剑英正是主持比武的长老叶道行之子。木有道,则是木家族内旁系子弟。

由于已近晌午,所以比武下午才能继续。

对于会在下午诞生的最后三强,木临春能够预料,是以当天下午他并未到场。当然,在宗门弟子当中,谁也不会在意他来与不来,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不能练武的废材罢了。

月瑶并未缺席,晚间时分,她将最后的三强的名字告诉木临春时,与后者猜的一样,正是木青枫、洛凝川和冷萧非三人。

这一晚,木临春在书房里独坐了许久,期间木天钧来了一次,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话后,便即离去,连坐也没坐。

木天钧对儿子木临春说:“想做什么就做吧!不用考虑太多。”

竖日,初秋的太阳升起之后,红莲剑宗的广场上如昨日一样,再次聚满了人。

今天,所有人的状态都比昨日亢奋许多,就连一直都冷着脸的宗主木天钧,神情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昨日未出现的木有枝,今天也出现在广场上,有几个卖相不错、与她相熟又颇有家世的内院男弟子上前搭讪,她也爱答不理,看起来心事重重。

比武尚未开始,外院弟子冷萧非就已宣布退出竞争,全力支持木青枫。因而今天这一场比拼的主角只有两个,内院木青枫对外院洛凝川。

洛凝川今天依旧穿着寻常外院弟子统一穿着的浅蓝服饰,腰带紧束,看起来如同一柄出鞘利剑。

木青枫永远都是一副笑容可掬人畜无害的表情,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上石台。

一声钟鸣过后,最后的大战一触即发。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出手,可越是这样,台下众人就越觉得紧张无比。

木有归浓眉下的虎目眨也不眨注视着台上二人,手心都溢出汗水。对于洛凝川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曾经因为某个女弟子,他带了一帮人私下里找过洛凝川的麻烦,却不料十多个人在他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这其中还包括了两个神武境大圆满的弟子。

更主要的是,那个时候洛凝川尚未达到通玄,就已经那么难对付,如今踏入通玄境,那还了得?他只希望木青枫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否则万一洛凝川得势,那自己以后就麻烦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阵秋风荡过,带着几片残败枫叶掠过两人中间,与此同时,木青枫的视线动了一下。

下一瞬,黑色剑尖已然刺来。

不论木青枫刚才那一瞬间的走神是有意或是无意,都是洛凝川出剑的最佳时机。

到了通玄境,出剑已经不能单用快来形容,而是已达到了“玄”的境界;所谓玄,就是一剑递出,剑外有剑,虚实结合;就好比洛凝川这一剑,黑木铁剑未到之前,剑尖带出的虚影已经到了,若木青枫敢有丝毫分神,那这一剑便能将他击败。

木青枫是真的不小心分神了吗?

当然不是,可即便是有意为之,那也充满了危险,所以这一剑他只能躲。

但,躲开一剑后还有第三剑、第四剑……

洛凝川的剑接二连三刺出,一剑快胜一剑,一剑比一剑玄妙,且威力递增。

木青枫只能或招架、或闪躲,对手接连出十剑,他却未还一剑。

高台外围,三千多宗门弟子皆屏息凝神,偌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通玄境的比拼果然非同小可,同样是比剑,他们的身法和速度,已经达到了骇人的地步。

一些修为低或是刚入门的弟子,完全看不清台上两人的身法变换和位置转变,只觉得两人就如同神仙鬼魅一般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明明两个人在对战,却在某个刹那之间却如同四五人混战一般,让人捉摸不定,目眩神迷。

长老席位上一直神色自若的木天华,内心此刻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知子莫若父,他自然明白儿子为何一直不肯主动还击,这是在等待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然则,天资不输于你的洛凝川会看不出来吗?木天华心中暗骂儿子托大,不过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出言指点吧?

台上二人已风驰电掣般斗了二十多招,惊心动魄。或有木剑触碰地面之时,都会在石台上留下道道剑痕,直如大风山红莲剑池中的精钢铁剑一般,让周遭一众弟子目瞪口呆。

木有归看得心惊肉跳,额头都渗出汗水。

高台之上,木青枫和洛凝川激斗正酣。

洛凝川的剑以快为主,到了此刻,他已不再留任何后手,每一剑递全然不留余地。

木青枫被他剑势所逼,有些骑虎难下,起初他是想以守为主,待找到机会后,一招制敌。如今倒好,洛凝川的剑已快的有些超乎想象,这压根就不是他之前所显出的实力。

很明显,洛凝川在之前的比斗中隐藏了实力。

木青枫收起了平日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神色凝重无比。这让台下本就心惊不已的木有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平日里与木青枫交好,自己干的那些混账事有大半都是受其指使;倘若木青枫不能夺取擎天剑,不能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那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木青枫这才发觉,洛凝川根本不是初入通玄境,从对方的气机起伏可以看出,他与自己的境界竟不相上下。

隐藏实力么?木青枫嘴角上扬,双眼微眯,瞳孔之中忽而红光一闪,浑身气机迅速攀升,继而每出一剑,都裹挟风雷之势。

片刻后,木青枫剑势余力所及,二人脚下的石台,被击起阵阵碎石粉末,顿时将擂台笼罩了一大片。

然后,台下所有人的间色都是一变,因为在这诡异的瞬间,洛凝川猛然间从那一团朦胧之中被弹了出来,人尚在半空,口中鲜血喷薄而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个结果其实并未出乎众人意料,但过程却有些让人始料未及。先是洛凝川隐藏实力,将木青枫逼得束手束脚险象环生,最后又被后者败于碎石迷雾当中。但洛凝川到底是如何落败,如何被弹出却无人看清。

数吸之后,高台之上迷雾散尽,一袭锦绣白袍的木青枫,这才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英俊的脸上又浮现出那一抹招牌式的微笑。

他目光似无意间瞥了一眼台下的木有归,后者这才带头叫嚷起来,继而掀起一片欢呼之声。

果然,木青枫才是众望所归。

但此刻的长老席位上,所有的大长老脸色都有些怪异,特别是木天华,对于儿子的胜利,竟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是一脸的铁青。

宗主木天钧的脸上,居然露出一抹冷笑,沉声说道:“天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说完之后,在一众长老惊愕的目光中,甩手而去。

木天华看着大哥离去,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木青枫刚才气机攀升,是动用了红莲剑宗内功心法《红莲经》当中的一篇心法所至;这篇被称之为“佛怒碎莲”的心法,是宗门明令禁止任何人都不得修炼的,甚至于第二代的小长老们都不知道这种心法的存在。

木青枫的父亲木天华,不仅是掌门人的弟弟,更是二代长老中权利地位最大的首席长老。作为红莲剑宗的二把手,他自然知道这门心法的存在,是以在儿子问起为何本门内功为何极难修炼时,他便将关于这门心法的事告诉了木青枫。

第五十二章 天涯不归阁

两柄黑色木剑在高台上空再次相交,周围所有观战的弟子和长老,均是脸色一变。他们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以高台为中心,向周遭扩散。

再看台上两人,居然斗得不相上下,这一次比斗与之前不同,哪像是同门之间的比武切磋?更像是你死我活的惊险争斗。

两人气机所致,飞沙走石,尘烟弥漫,偌大的广场上,数千人鸦雀无声。

长老叶道行似乎感觉到不对,正欲出口终止比武,但就在这时,一身锦绣白袍的木青枫竟猛然从石台上倒飞了出去;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一拳击飞了木青枫的高太虚,竟还不罢手,身形离地而起,在空中盘旋出一个弧度,一手抓住了即将飞出擂台的木青枫脚腕,扯回后旋转一圈,摔到擂台中央。

长老席上的木天华脸色大变,双拳紧握正欲出手,却有一道身影率先飞上高台,挡在了木青枫的身前。

三千多红莲剑宗弟子在惊讶木青枫落败的同时,更为突兀上台的这个人感到震惊,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想不通此人怎么也敢上台?他刚才飞上高台的身法和速度,怎么会那样快?

高太虚嘴角微扬,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却与自己一样瘦肉的年轻人,他笑道:“呵呵,你与我一样隐忍不发,就是为了要等待这个机会吗?”

身着火红貂裘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你们觉得无比珍贵的东西,在我看来一不值,若红莲剑宗以后交给木青枫,我并无所谓,但是,你却不行。”

说完,木临春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高太虚,后者面露一股戾气,咬牙切齿道:“是吗?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高太虚手中剑已闪电递出,这一剑带着滔天怒气,直刺木临春的眉心。

长剑在距离木临春眉心不到两尺的距离时,后者依旧没动,观战弟子几乎都惊呼出声,许多女弟子甚至已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木临春被一剑穿颅的场面。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是,木临春在剑尖距离自己不到半寸之时,一侧头,不退反进,一掌拍中了高太虚的胸口。

高太虚忽如离弦之箭,倒飞向一片观战弟子中央,那群弟子皆尽骇然,纷纷向外退去,但由于众人坐的比较拥挤,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哪里能退的出去?倒飞入人群的高太虚,好巧不巧地砸中了一名内院弟子的身体,那弟子没有半分呼喊,当即晕厥,不知死活。

而这唯一遭了池鱼之殃的内院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木有归。

高太虚无视被自己撞晕的木有归,纵身回到高台旁,抬头看着木临春,心有不甘道:“难道,难道你一直都在装病?”

木临春摇了摇头。

高太虚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人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就胜了自己。

不光是他,所有的剑宗弟子都是一头雾水,这个平日里提起来让人惋惜的病鬼,怎会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如此高手。

高太虚没有感觉到木临春身上的气机浮动,有些难以置信,他再次身形跃起飞上高台,双手五指成抓,豁然向木临春身前抓去;只有近在咫尺的木临春看见,高太虚的双手之上,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看起来诡异无比。

木临春身形一动,躲过高太虚凌厉双爪,继而一拳轰出,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了高太虚的背上,将他再次打落高台,这一次,他竟再也没能从地上爬起。

木临春转过身形,斜眼看着坐在石台上的木青枫,后者的脸色有些晦暗,看向木临春的目光变的极为复杂。

良久之后,木青枫竟自嘲一笑,问道:“木临春,你是如何做到的?”

木临春也不答话,看都不去看他一眼,径自缓缓走下石台,向广场外走去。

对于这一波三折的擂台比武,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木临春走远,一众弟子这才议论纷纷,在相互交流着方才台上的战斗。

依旧坐在台上的木青枫,看着台下那些不再将他放在眼中的人们,心中冷笑,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忽然感觉到浑身一阵酸麻,胸中气血翻滚,继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木天华这时再也坐不住了,只见他身形如苍鹰一般扑向高台,一把拉起昏倒的木青枫,后者脸色晦暗,呈现一片紫黑,显然是中了毒。他面露一抹森然,瞥了一眼台下,此刻台下有些骚乱,却哪里还有高太虚的影子?

木天华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抱起木青枫,展开身形,向剑宗内院飞身而去。

当叶道行向宗门弟子宣布木临春获胜后,大多数宗门弟子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若说高太虚胜了木青枫让他们觉得震惊,那木临春一招打败高太虚,就有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难不成这年头都流行出其不意么?

木临春经此一战,坐实了红莲剑宗少主的身份,让人们又重新认识了一遍那个以前病体缠身的年轻人。他虽然没有和木青枫交手,却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剑宗弟子和长老们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当天夜里,万籁寂静时,木临春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独自走上大风山,来到山腹间的一个山洞内。山洞并不深,逐渐被灯火照亮,一个体型瘦弱的年轻人浑身被五花大绑,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那人看到木临春的到来,眼中充满了恐惧,不过身体却仍然一动不动。

木临春俯下身,在他身上轻点了几指,那人这才动了动,继而在地上滚几圈,然后颤颤巍巍地问道:“木临春,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

原来,这人正是高太虚,他在出手毒上木青枫后,又被木临春打败,本想趁乱逃出红莲剑宗,不料却被木临春给抓住,秘密带到了这个山洞里。

木临春神色平静,用不急不缓的声音说道:“高太虚,你的生死现在只在我的一念之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务必要如实回答。”

说着,木临春从腰间抽出一柄半尺长的匕首,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淡淡说道:“高太虚是你的真名吗?”

“是。”

“你跟木青枫有何仇恨,为何今天想要至他于死地?”

高太虚犹豫了一下,许久后仍是一语不发。

木临春淡淡一笑,眨眼间手起刀落,将高太虚右手的小拇指切掉了一根。继而平静说道:“十息后,如果你还不回答的话,我就继续切掉你一根手指,但是你要想清楚,我下一刀可能就要切掉你的大拇指了,那么你就不能拿剑了,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用剑打败木青枫了。”

高太虚浑身冷汗直流,不过他也是生性坚韧,愣是一声不吭,眼见十息过半,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呵呵,木临春,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狠,好,你赢了。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我之所以要杀木青枫,那是因为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高太虚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冷冷道:“我跟他明明是同一个男人生的,为何他就能从小锦衣玉食,过着阔少爷一般的生活?而我就要生活在江湖的最底层,见不得光?我不服,所以我就想办法拜入红莲剑宗,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这里,高太虚怪笑道:“嘿嘿,我知道,其实你以前跟我一样,甚至你比我更加可怜,哈哈……有时候我都有些佩服你,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木临春道:“原来你是木天华的私生子,呵,怪不得你那么恨木青枫。宗门里虽然都知道我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但没有人知道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你刚才问,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这个问题有些奇怪,难道得了病就得死?又或者,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得病?”

高太虚闻言哈哈大笑,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继而阴恻恻道:“我当然知道,可以说这件事情,只有我最清楚,你知道我娘是谁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呵呵,我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任何男人见到了,都不免心存爱慕,只不过,她却有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出身,想必你应该听过天涯不归阁吧?”

木临春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川蜀道第一毒门,号称天下毒门魁首。”

高太虚笑了笑,“对,当年我娘就是天涯不归阁所有女弟子当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她行走江湖之时,也不知有多少名门正派的年轻俊彦为之倾倒,不过大多数人在得知她的出身之后,就选择远离她,唾弃她,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当然就是木天华了……”

说到“木天华”三个字的时候,高太虚的语气极为复杂,既愤怒又不甘,更掺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

木临春没有出声。

只听高太虚继续道:“也怪我娘当时太傻,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已经有了家室的男人,像她这种傻女人,能有什么好结局?呵呵,她自己傻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我生下来,让我在这世上受苦,所以我恨她……对了,你也应该恨她,因为你身上的毒,就是拜她所赐!”

木临春乍闻此言,虽然竭力想要保持平静,但浑身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第五十三章 传剑大典

昏暗的山洞里,木临春坐在一块石头上,他面前不远处,躺着仍被全身束缚的高太虚。

从他的口中,木临春得知了母亲为何会在生下他后就去世,以及自己中毒的原因。

高太虚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后,笑问道:“木临春,知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事吗?”

木临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高太虚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害你的,说起来我跟你一样,都是可怜人。”

高太虚顿了顿,又道:“我跟你其实是同一种人,所以我了解你,今天我落在了你的手里,恐怕也是九死一生,还不如把一切都告诉你,至于你想怎么做,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木临春忽然问道:“我看木青枫好像是中毒了,倘若我不出手,那最后的胜利者就是你,你这样做岂非太白痴了?”

高太虚鄙夷地看着他,冷声道:“你懂什么,我这门毒功是我娘传给我的,厉害着呢,我抓住木青枫脚踝的时候,就已将毒气逼入他体内,但我若不以内力催发,那毒气是不会扩散的,等于是在他的体内留下了一个隐患。后来被你两次击败,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机会再拿到擎天剑了,而且你之前说的那一番话,让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暗暗摧动了内力,引爆了木青枫体内的毒气,只怕他现在还在受折磨呢。”

“要不了他的命?”木临春问道。

高太虚叹了口气,“如果是别人或许可以,但他是木天华的心头肉,我不敢肯定我娘当年有没有将这门功夫传给他,木天华也是天元境的高手,他只要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就有办法将那股毒气逼出来。对了,开始在擂台上,你跟我说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木青枫能做掌门继承人,我却做不得?”

木临春思忖片刻,才轻声说道:“正如你所言,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所以你不能做红莲的接班人,然而,我跟你,又有本质上的区别。至于你的身份,我本来就有所怀疑,一则是你的相貌;二则,我曾经无意中撞见过二叔私下传你武功,而且他还好像特意跟杂役处的小长老打了招呼,让他们对你照顾一些……”

木临春没有说出来的是,他为了查清自己中毒的原因,花了大价钱,在风波楼查了每一个让他觉得可疑的人,这其中就包括木天华。

高太虚心中酸楚,虽说木天华也为他做了一些事,但与木青枫相比,那实在不值一提;而且自己为了顾全木天华的身份,从未叫过他一声父亲,私底下也曾试探性的叫过他一声爹,可后者却回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从那一刻高太虚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会向木青枫那样,可以肆无忌惮地称呼自己父亲一声爹;这原本是天下所有子女最轻而易举理所应当能做的事情,可到了他这里,却成了最为奢侈的事……

所以,高太虚暗暗发誓,一定要超越木青枫,当着那个男人的面打败他,让他知道,自己配做他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恼恨起木临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木临春想必早被大卸八百块了。

木临春无视他的眼神,冷笑道:“你以为是我坏了你的好事?呵呵,你太天真了,于木天华而言,你是他这辈子的污点,以前是你行事低调,他就以为你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再加上对你母亲的那一丝愧疚,这才将你留了下来;如今,他已看清了你的本来面目,你才多大?就能有这般可怕的心思和隐忍,你觉得他还会再留下你这个祸根吗?”

高太虚的脸色变的极为难看,他嘶吼道:“不,一直以来他都对我很是照顾的,虎毒还不食子呢?他是不会杀我的……”

“哈哈……”木临春笑了起来,“这个人,连喜欢的女子都能下毒手,连自己的兄弟都算计,你算是什么东西啊?说起来,木青枫也算是你的哥哥,若让你杀他,想必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那你再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你和木青枫之间只能活一个,你觉得木天华会毫不犹豫地杀谁呢?是与他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天子骄子木青枫,还是你这个见不得光,连父子身份都不能承认的高太虚呢?”

高太虚不说话了,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愤。

木临春上前用匕首割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叹息道:“你走吧,能不能逃出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如果你不相信木天华会杀你,也可以去他面前赌一把。”

说完,木临春将手中那柄匕首插在了高太虚的身旁,重新提起那盏气死风灯缓缓走出山洞。一边走一边呢喃自语道:“明天一早,我就要到山顶的剑池中取出那柄擎天剑,呵呵,想必到时候木天华的脸色,一定极为好看……”

他身后的高太虚闻言,心思一动,默默拔起了那把匕首。

木临春出了山洞,站于山腰处往山下看去,将整个红莲剑宗尽收眼底,在一排排房屋和院落之中,有一个院子正灯火通明。

木临春望着那个院落,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竖日清晨,一轮火红的太阳自东方升起,大风山的山顶上,已经聚集了数十人。他们都是红莲剑宗内外两院的大小长老,包括木天钧、木天华两兄弟也在其中。

对于红莲剑宗来说,今天是个十分重要的日子,即宗门的“传剑大典”,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缺席。

一群人行三拜九叩之礼,焚香祭天祭祖,再由宗主木天钧手持供香,向列祖列宗致辞,大致就是先总结一下先辈们的辉煌,再说明一下自己对剑宗的贡献,最后再宣布要传剑于少主木临春。

木临春仍是一身火红貂裘,神色平静地立于众人当中,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等一切繁缛节都进行完毕之后,他才从剑池中取出了那一柄被历代掌门人视作信物的擎天剑。

木临春持剑在手,高高举起,所有的长老都异口同声道:“恭喜少主!”

木临春尚未开口说话,一个身影火急火燎地从山下跑了上来。木临春认得那人,是木天华的亲传弟子,只见他他神色无比慌张地奔到众人身前,扑腾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道:“师父……大师兄他……他,他被人给杀了……”

木天华自然知道徒弟口中的大师兄正是自己的儿子,他脸色巨变,惊问道:“谁干的?”

那弟子头也不敢抬,继续道:“是外院的高太虚,刚才拿着一把匕首闯进了青枫院,把看护大师兄的几位师弟都给砍伤了,最后,还割下了大师兄的脑袋……”

“啊!你们这些废物!”木天华目眦欲裂,一脚踢飞了那个前来报信的徒弟,后者登时撞向一块巨石,口喷鲜血,不知死活。

所有宗门长老闻听这个噩耗后,都脸色大变,愣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木临春看着狂暴的二叔,脸上古井无波,没起一丝波澜。

木天华早已使劲浑身解数,一步数丈往山下飞去,他此刻悔不当初,真应该一掌毙了那个孽种。

但不管他如何懊悔,如何气愤,都改变不了木青枫被杀的事实,而罪魁祸首的高太虚,却早已不知所踪。高太虚本是宗门弟子,趁所有的长老都到山顶剑池参加传剑大典,他杀人之后便脸不红,心不跳地走出了红莲剑宗,那些与他擦肩而过的外院弟子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内院杀了人。

木天华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派出一波又一波弟子出山寻找高太虚无果之后,他自己竟亲自出了宗门,誓要为死去的儿子报仇雪恨。

但若让外人知道,堂堂红莲剑宗的首席大长老木天华,要杀私生子为嫡子报仇,也不知为作何感想。

却说红莲剑宗临春阁内,木临春正斜躺在院中的一张竹椅上晒着太阳,他看着苍穹之上的几朵浮云,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一个身形伟岸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木临春没有起身,似浑然不觉。

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木天钧。

“这都是你安排的?”木天钧语气有些冰冷。

“安排什么呀?我可什么都没做。”木临春淡淡地回了一句。

木天钧看着这个已不再向以前那般瘦弱的儿子,原本酝酿好的一番措辞,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叹了口气,他说道:“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掌管一个门派,也不是靠着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做到的,你要做什么,我不过问,但一切都要站在宗门的立场考虑……”

“所以,你就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吗?”木临春打断了父亲的话。

木天钧道:“我若真不管不顾,你觉得你能顺利抵达东玄州吗?”

木天钧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他知道,与儿子之间的隔阂,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他也不想再多说。

其实,木天钧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踏入天道境,之所以一直隐瞒,也是在等待一个奇迹的发生。在这之前,他之所以容忍木天华在背后搞的一些小动作,也都是为了剑宗的安稳大局考虑。

木林森为孙子的身体而早早离去,将一副沉重的担子扔给了木天钧,多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失去了父亲庇护,红莲剑宗在江湖中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作为一派之主,倘若他再和木天华再兄弟不和,那无疑会让宗门雪上加霜。

木天钧也想过,如果木临春不能顺利到达这一步,那让木青枫来做继承人也是可以的,至少仍然是他们木家的人,在掌管这一派。但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做起事来,竟如此狠辣,这让他十分生气。

木临春大概能猜到父亲的想法,许久之后,他呢喃自语道:“倘若你要是知道了我娘是怎么死的,你还会觉得我做得不对吗?算啦,你是大英雄,这些腌臜的家事,还是我来处理吧……”

木临春抬起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挡住了那抹照在他脸上的阳光。正在这时,一个白发少女精神抖擞地跨过院门,来到木临春的身前,脆生生道:“少爷,马匹备好了。”

木临春看着因自己扬眉吐气而跟着容光焕发的月瑶,说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仇家上门

天玺城外,官道之上行人如织,一男一女打马而行,略显突兀。男子身着一领火红貂裘,面目清秀;女子黑衣白发,粉雕玉琢。

“少爷,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啊?”

木临春叹了口气,皱眉道:“秦轩这次因为我被困在了昆仑山,待会要去见秦叔叔……少不了又要被一顿责骂的。”

木临春回到天玺城后,曾第一时间就去了古元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秦芝冠,后者知道儿子被困于昆仑山,十分生气,当场将木临春臭骂了一顿,木临春只能默默听着,愣是一句嘴都没敢还。

月瑶轻咬了一下嘴唇,又问道:“你买那些东西是送给谁的?”

木临春一愣,继而说道:“哦,是给秦轩师妹带的,以前我在医馆的时候,她对我颇多照顾,我都没有好好谢谢她呢。”

月瑶欲言又止,几番争斗之后,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走的并不快,半个时辰后,方才抵达了东平县。进入县城后,两人牵马步行,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那一条熟悉的街道,看到了那一家医馆。

木临春将马缰绳套在门口的拴马桩上,抬头看了一眼古元堂,愣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熟悉无比的草药味儿扑鼻而来,一道曼妙的身影向他笑着走了过来。

“木哥哥,你来啦!”穿一身粉红裙摆的少女沈漫瑶,赶紧放下手里的事情,向木临春打了个招呼。

木临春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你的气色比前些时日好多啦!”沈漫瑶瞥了眼一旁诊室中正给病人号脉的秦芝冠,小声道:“那天你走了以后,师父看了师兄给他写的信,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对了木哥哥,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沈漫瑶离木临春本就很近,说话时又身子前倾,木临春看着几乎要挨上自己的沈漫瑶,脸色竟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有些支吾道:“我,哦,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们,顺便给秦叔叔和你带了些礼物。近些时日,我都在忙着宗门内的事情,一直不得空,这不,今天总算闲下来了。”

说完,木临春侧过身看了眼身后的月瑶,从她的手里接过几包东西递给了沈漫瑶。

沈漫瑶接过礼物后,只听木临春又道:“给你买了一些胭脂水粉,还有一些首饰,另外还给秦叔叔带了些上好的人参。”

“谢谢你啊,木哥哥,我代师父也谢谢你啦,不过你还是别在这里呆着,免得待会师父看见你,又对你发脾气。”沈漫瑶说话间,将那两包东西放进了身后的柜台,当下又忙碌了起来。

柜台后有百十个存放药物的抽屉,外面都写着药名,那粉红少女先是看一眼药方,然后转过身,迅速在或高或低的抽屉里,熟练地抓起各种药材,无需过称,也能分量准确无误,再用牛皮纸包好;片刻间,就将一张药方行云流水般配好,最后再系上麻绳,递给等候的病人。

木临春看着看着,竟有些痴了。

一旁的月瑶瞥见木临春的神色,脸色变的有些苍白。

沈漫瑶似乎察觉到了木临春的目光,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木哥哥,你要是不怕师父骂你,就先到内堂做一会儿吧,那边有茶水,你自己倒,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木临春笑着点了点头,当即向内堂走去,于他而言,这间有些陈旧的医馆,比他在红莲剑宗的那栋奢华别院要温馨许多。

木临春领着月瑶来到内堂,走到以前自己经常做的那个位置。以前,他经常在这里看书,秦轩总爱忙里偷闲,跑过来跟他闲聊,可还没说几句,就会有一个少女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将她的师兄给提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脸。

木临春明白那丫头的意思,她是想告诉自己,她之所以摆出这幅面孔,都是因为师兄太无赖。

“少爷,你是不是喜欢她?”一直注意着木临春表情变化的月瑶,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木临春被问的一愣,似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片刻后即镇定下来,平静地说道:“月瑶,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说好不好?”

木临春说话声音很平和,一下子就将月瑶心里升起的一股无名之火浇灭了大半,她随即又想到:他是堂堂红莲剑宗的少主,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个丫鬟,即使他喜欢那个女子,我又能如何呢?心念及此,月瑶的心中竟没来由生出一股悲伤。

木临春见月瑶有些失落,正欲出言安慰,却发现有两个匆忙的身影从内堂门口一闪即逝。他认得,其中一个身影正是戚鸿羽。

木临春眉头一皱,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能让戚鸿羽如此火急火燎地离开,难不成是有仇家上门?心念及此,他立刻起身出了内堂。

不料,木临春刚走出门,就见古元堂外围了一帮人马,个个腰悬长刀,神色肃然。

医馆里前来看诊的病人,都被吓得惊慌失措,纷纷躲到了内堂,秦芝冠想要出门问问这伙人是做什么的,却被戚鸿羽一把拉住。

戚鸿羽道:“秦大夫,他们是来找我的,你不要出去。”

秦芝冠哪里还不明白,定然是戚鸿羽的仇人上门寻仇了,当下不再多言,退了回去。

戚鸿羽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红衣女子,轻声道:“待会我去应付他们,你先走。”

那身着红衣的女子生的极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她说道:“戚哥,我不走,我已经好了,我要跟你一起闯出去。”

戚鸿羽看了一眼门外,一脸担忧道:“这次,江南九刀来了四刀,关长峰也来了,只怕……”

红衣女子淡淡一笑,“即使江南九刀都来了又如何?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戚鸿羽一愣,他明白妻子的意思,什么都不怕,其中也包括了死。又看了眼深情款款的妻子,戚鸿羽哂然一笑,“好,那我们夫妻今日一起闯出去。”

这时,忽听古元堂外传来一声大笑,一个浑厚的嗓音说道:“戚鸿羽,赶快滚出来赴死,这间药铺已被我包围,你是插翅也难逃,你不是号称鸿雁南飞,凌空一羽吗?有本事就飞出来。如若不然,我可要杀进去了,到时候伤及无辜,可都是你的罪孽。”

木临春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个年近五旬的汉子,生的虎背熊腰,右边肩头探出一柄龙头刀柄,威风凛凛。木临春知道,此人应当就是江南道“九刀帮”的带头大哥关长峰了。

关长峰位列刀榜第五,统领江南九刀帮,是江南黑道第一人。在他的左右两侧,还有十多个骑马佩刀的汉子,其中有三人的气机尤为雄浑,他们正是“江南九刀”中的人物,也是关长峰的结义兄弟。

戚鸿羽虽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神,但遇到了这群人,难免会力有不逮,若出去硬拼,定然不是对手。可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闯。

不料戚鸿羽前脚刚跨出门口,一个身着火红貂裘的木临春,便率先从他身旁挤了出去,挡在了戚鸿羽夫妻的身前;继而缓缓走到了关长峰身前不远处,用一种极为平静的眼神看着他。

关长峰一愣,以他多年的江湖阅历,自然能看出眼前年轻人身上这份淡定从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自己在江南道只手遮天,可在天玺城这边,他就不得不小心低调一些。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木临春,我知道,你跟戚剑神有一段不死不休的恩怨,但他曾经有恩于我,而且是救命之恩,所以今日,在下斗胆请关帮主放戚剑神夫妇离去,就算是我还了他这份恩情。”

关长峰尚未说话,他身旁那个黑衣红斗篷的虬髯刀客却已怒道:“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口出狂言……”

“老四!”关长峰抬手打断了虬髯刀客的话,眯起眼打量着木临春,沉声问道:“关某凭什么要给你这后生面子?你刚才说,你姓木,是哪个木?”

木临春从容道:“东南剑林三百门,一朵红莲冠太青。”

这回不光是关长峰愣了一下,就连他身旁那三个带刀客也具是脸色一变。

太青州红莲剑宗,在其鼎盛之时,却曾剑压东南,冠绝太青,如今在江湖中的名望虽不如以前,但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几人还是明白的;更让关长峰等人犹豫不决的是,前些日子他们在风波楼吃饭之时,便已听说了红莲剑宗的宗主木天钧已晋升天道境的事情,是以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思忖良久,关长峰沉声问道:“你和木天钧什么关系?”

“正是家父。”

关长峰闻言,又沉默片刻后,冷声道:“我兄弟几人不远千里,从南台州赶至太青,为的就是找戚鸿羽和这个妖女报杀子之仇,这件事情你红莲剑宗无权过问。”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既然你是红莲剑宗木家的人,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我给他二人一炷香的时间,能逃多远,就看他们的本事了。等一炷香过后,我会再去追他们,倘若他们届时再落入我手,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你说的算了。”

木临春微微拱了拱手,关长峰如此行事,已算是给足了红莲剑宗的面子,他也不好再提什么要求。而他搬出家世为戚鸿羽争得一炷香的逃跑时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总不能为了他,与雄踞江南道第一大帮彻底翻脸。

此时,关长峰的手下已从街道旁的商店里买来了一炷檀香,当即点燃,最后一行人在关长峰的挥手示意下,心有不甘地让开一条道路,眼睁睁看着戚鸿羽带着那个红衣女子离开古元堂。

待二人离开以后,关长峰看着仍然站在面前的木临春,叹息道:“看到你这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我就想起了我的儿子,他若不被戚鸿羽夫妇杀死,现在应该都已经二十五岁了,是我这个父亲每当好啊……”说着,面露一抹凄然之色。

木临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关长峰收回思绪,又道:“听说木宗主已经突破天道境了,据说你们红莲剑宗只要宗主晋升天道,就会确立下一代接班人,既然你是木天钧的儿子,不知道是否夺得少主之位啊?”

木临春笑了笑,“多谢帮主关心,前几日宗门的夺剑之战,晚辈算是侥幸胜出。”

“哈哈,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关长峰笑着感叹了一句。

不过木临春却似猛然警觉,面色一凛,问道:“你们江南九把刀只怕来的不止四人吧?放走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还有闲心在此谈笑风生,哼,只怕此刻已经有人暗中跟着戚鸿羽了吧?”

关长峰心头一怔,不过面上却笑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

第五十五章 夜探佳人

木临春起初见关长峰举手投足都充斥着一股英雄气概,本以为这位江南九刀之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却没料到他竟会跟自己这个后辈耍心机,当下不再与他废话,径自转身走进古元堂。

与秦芝冠打了个招呼后,就欲离去,却见柜台后的沈漫瑶死死盯着门外,眼中满是仇恨,手中那一包药材已被她攥得稀烂。

木临春心中一惊,自从他认识瑶丫头以来,还从未见过她这幅举止状态,略一思忖,他有些明白过来,赶紧驱步上前,一只手搭在了沈漫瑶的手背上,轻声问道:“怎么啦?”

沈漫瑶没有说话,只是楞楞地杵在那里,眼神中写满了无奈和怨恨。

木临春曾不止一次听秦轩说过沈漫瑶的身世,这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少女,其实身负血海深仇,只不过她的父亲在临终前曾一再告诫她不要去寻仇,但沈漫瑶却始终对父亲的起难以释怀,在夜深人静之时,经常跑到街角那块无人之地,偷偷练习刀法。

秦轩也曾问过她的杀父仇人是谁,但沈漫瑶却一直守口如瓶。直到今天,木临春才知晓,这件事肯定和江南九刀帮有关。

木临春柔声道:“丫头,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沈漫瑶闻言,猛然回过神来,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解释道:“木哥哥,我没事,就是忽然想爹了,他以前也是练刀的。”

木临春知道,瑶丫头不说实话是因为心存顾虑,以她的如今的实力,贸然上前找关长峰他们的麻烦,无异于以卵击石,到时候肯定会连累师父秦芝冠以及自己。想到这里,木临春也不敢再贸然离去,只能在医馆里待着,直到门外关长峰一行人离开,他跟秦芝冠低声嘱咐了几句后,这才带着月瑶匆忙赶回大风山。

月瑶察觉到木临春神色有异,是以一路上也没再多说什么。

木临春回到红莲剑宗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连月瑶都不许打扰。

黄昏时分,木临春才出了书房,月瑶很快端来了晚饭,吃饭的时候,木临春仍是沉默不语,一脸的心事重重。

是夜,月上梢头。

木临春换了一身黑色斗篷,踏着月光,独自离开红莲剑宗,出了宗门后,他展开身法,直如一只大鸟,在夜色之中乍起乍落,一路踩枝踏叶,飞檐走壁,悄悄来到古元堂。

在医馆门口停顿片刻,他又往街道东边走去,行至街尾,便听到阵阵刀剑破空之声。木临春默默叹了口气,缓缓走向了那一片空地。

这片空出来的地方,是白天供给一些小商小贩摆摊的地方,此时已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曼妙身形在月光下辗转腾挪,手中一柄长刀折射出道道寒光,与女子此刻冷冽的脸庞交相辉映。

木临春看着眼前的画面,没来由心中一酸,不过他的心性终究非常人可比,马上调整好情绪,走到了女子身前的不远处。

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与白天的那个粉红少女简直判若两人,她看清了木临春的脸庞,连忙收起刀势,缓缓吐出一口气,胸口兀自上下起伏不定,过了片刻,方才向木临春露出一个笑脸。

木临春走到少女跟前,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女子赶忙接过那一方丝帕,在脸上随意擦拭了几下,后来也没好意思将满是汗水的帕子再递还给木临春。

“木哥哥,你怎么来了?”

“不还是不放心你么,丫头,你跟我说实话,关长峰他们是不是你的杀父仇人?”木临春目光灼灼看着沈漫瑶。

后者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后才说道:“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木临春一愣,不过随即释然,他笑了笑,轻声道:“你是怕我会为了帮你报父仇,得罪九刀帮吗?这是……在担心我吗?”

沈漫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有些重了,此刻又听木临春如此说,不禁笑了笑,伸出那只拿着帕子的手在木临春的鼻尖上点了一下,“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羞不羞?本来以为你很老实,没想到你跟师兄是一丘之貉。”

木临春笑道:“嗯,你还别说,我除了长得比他稍微逊色一些,其他的地方还都挺像的。”

沈漫瑶闻言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以前你病着的时候吧,是没他好看,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你们两个啊,是不同类型的。”

“哦?那我是什么类型,秦轩又是什么类型呢?”木临春有些好奇。

沈漫瑶想了想,“师兄吧,脸皮厚,有些小聪明,为人随和,看起来朝气蓬勃;你嘛,呵呵,木哥哥,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木临春苦笑道:“那你还是别说了,我怕会承受不住打击。”

“嘿嘿,没有啦,其实,你挺好的,我和师兄能认识你,都挺高兴的,好啦,时候不早啦,该回去啦。”

沈漫瑶说完,与木临春肩并肩往古元堂走去。

木临春看着身旁的单薄少女,真恨不得将她揽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愿意为她承担一切,自己定会帮她灭了九刀帮……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走到古元堂的门口,沈漫瑶有些脸红地说道:“木哥哥,你……要不要进去歇息啊?你的房间还替你留着呢……”

“不必了,我该回去了,你进去吧。”

沈漫瑶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低头打开医馆的侧门,走进了古元堂。

木临春在原地伫立良久,一阵夜风拂过,他才猛然惊醒,然后飞身而起,往天玺城方向掠去。

第五十六章 红衣天蕊

夜未央,天玺城内的一些烟花柳巷,依旧灯火阑珊,人影绰绰。

荷香苑,是天玺城最大的妓院,占据了留下街东西三里的铺面,正门左右两边,分别挂着五盏大红灯笼,照的整座妓院檐壁辉煌。

木临春气定神闲地走进荷香苑,立马就有个老鸨迎了上来,那老鸨看起来已有三四十岁,虽说已韶华不在,却依旧风韵犹存。

木临春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之中,所以老鸨看不清他衣着,但从这年轻人头上戴的那顶玉冠,以及脚上穿的那双银丝步云屡,她就能看出此人绝对身价不菲。当下笑眯眯问到:“公子,是第一次来吗?看着有些眼生啊,我们这里啊,什么姑娘都有,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木临春有些受不了老鸨身上的那股子香味,放慢脚步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然后淡淡道:“我要找天蕊姑娘。”

那老鸨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年轻后生不是来找乐子的,不过依旧笑容可掬道:“不好意思啊,公子,我们这里没有叫天蕊姑娘。”

木临春眉头一皱,继而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用两根手指递到老鸨眼前,老鸨看清面额之后,赶紧接过那张银票揣进兜里,然后笑道:“既然公子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帮你问问。”

木临春不耐道:“不用问了,直接带我过去,我找她有急事,你要是再敢耽误时间,信不信我把你剥光了扔到大街上去?”

那老鸨闻言一愣,再看向眼前的年轻人时,却见他眼神无比犀利,直如两柄寒光闪闪的刀子。虽说荷香苑背后靠山大如天,但对方既然挑明了来意,又给了打赏,若她再不识好歹,万一让她背后的那些人知晓,肯定要怪罪到她的头上。心念及此,老鸨讪讪笑道:“公子请随我来。”

木临春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跟着老鸨往楼上走去,一路之上,有不少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都向他看来,有的甚至出言挑逗,木临春置若罔闻。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登上三楼,顺着一条两边皆是包厢的廊道向里走去,木临春的耳边飘过阵阵此起彼伏的娇喘和笑声,可他仍旧无动于衷。

廊道的尽头,是一间从外面看来,与其他包厢一般无二的房间,老鸨富有节奏地叩响了房门,继而门被一个青衣女子从里打开。

老鸨并未与那女子说话,甚至头都没抬,只对木临春说了句:“公子,到了。”然后就转身离去。

青衣少女看起来在二十岁左右,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灵气十足,她看了眼木临春,笑道:“进来吧。”

木临春走进房间以后,才发现这房间里头,仍有一道房门,青衣少女轻轻将其推开,说道:“公子请吧。”

木临春四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一眼第二道房门内的情景,这才抬脚走了进去。他刚进入房间,身后的那道门就被外面的青衣少女给关了起来,外面所有的声音都被拒之门外。

房间十分雅致,古董字画随处可见,摆放的位置更让人觉得无比舒心顺眼。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女子,从厢房的内阁中走了出来。

木临春问道:“你是天蕊姑娘?”

“是的,公子请坐。”红衣女子笑着走到房中一张茶桌前坐下,茶桌是由一株百年老树的根茎雕琢而成,光滑圆润浑然一体,女子素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

木临春也不客气,径直坐在茶案前的圆木墩上,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江南道九刀帮最近来到天玺城,想必你们风波楼一定也有所耳闻,我想知道关长峰明日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以及被他追杀的戚鸿羽是生是死。还有,江南九刀这次一共出动了几刀?”

公子女子默默听着,与此同时手中动作不停,待木临春说完,她已端了一杯茶水送到木临春的面前。

木临春伸手接过茶盏,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默默等着女子的答话。

公子女子笑道:“公子既然来到这里,那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向风波楼问过这些事情,这规矩,你知道吧?”

“知道,每个问题价钱双倍。”

“嗯,很好。我也不问公子的身份,你刚才问了三个问题,若是在酒楼那边问的话,应是一千五百两,现在嘛……”

木临春不等女子说完,已从怀中掏出了三张银票放在桌上,分别都是一千两一张的面额。

名为天蕊的红衣女子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说道:“据风波楼最新收到的消息,江南九刀这次一共来了六刀,除大刀把子关长峰外,三刀刘千重、四刀李悍将、五刀杨永胜、七刀石落天和八刀王三石都来了。四刀在明,两刀在案暗,外加九刀帮二十七个帮众,实力都在神武境。不过他们来到天玺城附近,行事却很低调。”

“第二个问题,江南六刀前往太青州,是为了要找戚鸿羽寻仇,这个你想必知道,今日在东平县他们本来已经找到了戚鸿羽,不料戚鸿羽却被一个年轻人给救了,他们离开东平县以后就往北而去。戚鸿羽没有户碟路引,所以他们只能从深山老林里出城,而事实也是如此,我们的探子最后一次见到戚鸿羽夫妇,就是在囚牛山附近。”

天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着木临春,眼中透出一抹莫名的神采,轻轻抿了口茶,她继续悠悠而道:“江南九刀中的暗中两刀虽然紧紧跟随,却未贸然出手,不过却在路上做了痕迹,囚牛山峰峦叠嶂,倘若戚鸿羽一心想逃,那关长峰一时之间还是杀不了他的。所以,戚鸿羽没有死。而他们如今,想必还在囚牛山里东躲西藏。”

木临春听罢,道了声谢,就要起身告辞,却听红衣天蕊又道:“公子且慢,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其实不只是关长峰一伙外来势力进入了天玺城,川蜀道天涯不归阁的人近日也来了这边,而且他们的出现,已经引起了龙爪卫的注意。”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木临春转过身,双眼紧盯着仍然坐在那里的红衣女子。

天蕊笑了笑,缓缓道:“我觉得公子很特别,将来必然成就非凡,所以就想跟公子结一份善缘,若日后有事情求到公子的时候,还望公子莫忘了小女子今日的这份心意。”

木临春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房门。

良久过后,天蕊呢喃自语道:“红莲少主,你可莫要让我失望,也莫要让主人失望啊!”

第五十七章 借刀杀人

走出房门后,木临春顺着廊道原路返回,耳边仍充斥着各种放荡的声音,他眉头轻皱,不禁加快了脚步。

行至廊道中间之时,木临春却忽然止步,侧过头盯住了一间房门,门内传出阵阵男女交织的喘息之声,还有让人闻之色变的对话。

不用想,也知道房中男女正在行之事,但木临春皱眉的是,男子竟称呼女子“娘亲”,而女子也称呼男子“我儿”。思忖片刻,木临春还是没有立时打搅,而是站在门口耐心地等待。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房中的声音已然停息,木临春这才一脚踹开房门,闪身走了进去。

房中陈列简单,入眼可见一张大床,床上是一对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女,女子浑身一丝不挂,见木临春突然进屋,正欲尖叫,却被身旁同样赤身的男子一记手刀打在后脑,顿时昏迷过去。

赤身男子此时已不再慌张,不去看被自己打晕的女子,而是将目光转向木临春,笑眯眯道:“哟,原来少主大驾光临,没想到你也喜好这一口。”

木临春将房门关好之后,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淡淡说道:“木天华在外面满世界的找你,你却在跟他玩灯下黑,呵呵,高太虚,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胆量的啊!”

原来房中的年轻男子,正是高太虚,他在杀因中毒而毫无还手之力的木青枫时,还不忘狠狠地讹诈了他一大笔银票,从红莲剑宗逃出来后,就一直躲在这青楼之中醉生梦死。

“嘿嘿,没办法,我这辈子,算是毁了,再也无出头之日,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难不成是来杀我的?”高太虚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穿起了衣服。

木临春笑着摇头道:“我为何要杀你?前几日你说你娘是被天涯不归阁的人给逼死的,我想,你一定很恨他们吧?”

高太虚闻言一愣,看了眼床上昏迷的女人,想到方才和她之间的对话可能被木临春听了去,脸上不禁浮现一抹古怪,如果不是忌惮对方的武功,他现在一定立刻将木临春的脖子给拧下来。

沉默片刻,高太虚冷冷道:“我是怨恨他们逼死我娘亲,不过,这跟你有何关系?”

木临春淡淡道:“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替你娘报仇,而且还能让你摆脱木天华的追杀,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说来听听。”高太虚满面狐疑,没来由从木临春的身上,感到一股阴冷气息。

木临春道:“这件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只管听我的就成。”

“你为何要帮我?”

“我没有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找你合作也不过是在利用你,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高太虚不料木临春说的如此直白,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相信木临春没有哄他,想了想,他下了决心道:“好,我信你一回,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需要,穿好衣服,跟我走。”木临春说了一句,立刻起身离开了。

高太虚咬了咬牙,最终一跺脚,也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出了荷香苑,走出那条烟花巷弄之后,木临春展开身法往北而去,高太虚只得紧随其后。

两人专挑偏僻小径,掠出天玺城后,一直往北飞奔了十多里,高太虚终于忍不住问道:“木临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别废话,马上就到了。”木临春头也不回,身法矫健迅捷,丝毫未显颓势。

不久后,二人便来到了黑影重叠的大山面前,夜色仿佛更浓了几分。

木临春叮嘱道:“待会我们进山以后,千万要小心,别被里面的人给发现了,要是遇到危险自然有我应对,我不让你出手,你千万别出手,一切听我指示就行。”

“可以。”高太虚仍是有些不明就里,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先听从木临春的安排,不过心里,自然升起许多防备。

两人面前的重重大山,自然就是囚牛山。进入山林之后,两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前行,一路格外小心,一直深入了五六里仍是没见着一个人影。

高太虚中间问了几次,木临春却不理他,翻过一座大山之后,又进入了另一座大山,山风呼啸,夹杂着阵阵虎啸猿啼,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不过好在两人都身怀武功,所谓艺高人胆大,面对着无尽的黑暗,也丝毫不惧。

木临春见高太虚一直紧紧跟随着自己的步伐,一刻也不曾落后,不禁啧啧称奇,问道:“你能夜间视物?”

木临春自打破红莲金胎以后,如今已是天元境的高手,他凭借着自身对天地元力的掌控,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应到周围五里内的任何风吹草动;但高太虚却不过是通玄境,比自己整整差了两个境界,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让木临春怀疑他是不是生有传说中的夜眼了。

高太虚嘿嘿一笑,“差不多吧,不过这可不是天生的,这也是我娘传我的一门功夫,叫‘夜煞幽瞳’,我现在修为不够,只能用它走走夜路,要是修为达到天元境,便能以眼神伤人。”

说到这里,高太虚双眼忽然生出一抹光晕,彷如猫狗在黑暗中时,目中透出的幽光,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木临春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忽而身形一转,然后低声道:“跟我来,那边有人。”

两人身形如狸猫一般悄无声息,走出一里多后,突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团火光闪动。

木临春身形猛然拔地而起,悄悄落在一棵大树的枝丫上,高太虚见状也不甘落后,迅速飞上另一棵大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火光渐渐向两人所在的方位靠近,原来两个腰悬长刀、手持火把的汉子。木临春记得,这二人白天在古元堂门口出现过,正是关长峰手下的弟兄。

只听其中一人道:“老赵,你说帮主为何要让大伙分散开来啊?如此一来,那岂不是会被那姓戚的家伙分而杀之吗?帮主这样做,摆明了是想拿我等兄弟的性命做诱饵,也太不仗义了,妈的,他儿子的命是命,手底下兄弟的命就不是命啦?”

“行啦,我说小刘啊,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被几位当家的听到你这番话,当心你的小命。嘿嘿,你也不想想,他们要是不狠,能做当家的吗?我以前在别的帮会厮混过,天下乌鸦一般黑,相比之下咱们帮里的几位头头,已经算好的了。他们有张良计,你赵哥我有过墙梯,这不是兜兜转转带着你到外边来了嘛?不说别的,这里一定比里头安全,我就不信,那戚鸿羽和那个女魔头还能绕回来……”

这名姓赵的九刀帮弟子话未说完,忽感身后一阵微风荡漾,正欲转头,只觉后背一麻,继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他知道自己的穴道被人点住了。而他身旁的那名姓刘的弟子,也是如出一辙。

一个淡漠的声音忽在两人身后响起:“用你那天打擂时所用的功夫,干净利落一点。”

说话的自然是木临春,他话音一落,高太虚已从树上飞身而下,对着那两个九刀帮弟子的天灵盖分双掌齐出,啪啪两声过后,二人相继倒在地上。

木临春弯下腰,探了探二人鼻息,确定两人已死,这才站起身来。

“这两人是谁啊?什么帮会里的?木临春,你可不要害我,即便是三流帮会,也不是现在的我能得罪的……”高太虚杀了人以后,才有些回过味来,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后悔。

“怕什么?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帮派,之所以让你动手,是为了嫁祸给天涯不归阁,让他们狗咬狗罢了,到时候你我坐收渔利。”木临春依旧语气平淡。

高太虚听他如此一说,这才放下心来,心中的那点担忧立时消散,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蹲下身子在那两人的身上来回翻找,捯饬了半天,也才摸出几两碎银子和两块腰牌。

“果然是小帮派的人,真他娘的穷,两个人浑身加起来还不到五两银子。”说话间,高太虚又将目光看向了手中的两块腰牌,待看清了上面的字后,立刻浑身一个哆嗦,手中腰牌掉落在地,他惊呼出声道:“九……九刀帮?木临春,你竟然敢阴我,他们是九刀帮的!”

木临春看着暴跳如雷的高太虚,淡淡道:“九刀帮的怎么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入流的小帮派?那可是九刀帮啊……”

“慌什么?又没人知道是你杀的他们,待会九刀帮的人发现了,只会以为是天涯不归阁的人做的,与你何干?将腰牌放回去,离开这里。”

高太虚闻言一愣,心道:是啊,又没人知道是他做的,况且自己的确使的是天涯不归阁的武功。心念及此,他才常舒了一口气。把两块腰牌放回去以后,便跟着木临春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

高太虚看着木临春的身影,心中波澜起伏,不禁暗想:这些大门派的子弟,果然一个比一个狠辣果决,做起事来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相比之下,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所谓坏事,当真不值一提。

同时他也在心中酌定,今后一定要向这位红莲少主学习,当然了,自己也要防着他一些,等事情办完,需给自己留个后路才行。

第五十八章 暗夜袭杀

残月当空,夜风冷冷。

囚牛山十里外的官道之上,一行人马缓缓而行。

领头二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十余人个个气宇轩昂,神色肃穆;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紫色麒麟服,脚下步履匆匆却协调一致,腰间具都悬着一柄三尺六寸的乌鞘长刀,每一柄都是经过了千锤百炼,削铁如泥。这,便是大周王朝让人见之胆寒的绣春刀。

而这一行在黑夜中井然有序的人马,自然就是遍布天下的大周皇帝耳目龙爪卫。

打马而行的两人中,一个身着紫金蟒袍年纪稍长的首领,忽然向走在最前头的领路之人问道:“刘百户,你确定天涯不归阁和九刀帮的人,都闯入了咱们的地界?”

那当先领路之人,身上穿的也是麒麟服,但颜色要比身后的十多人略深一些,腰带也更宽一些。他闻言立刻在马背上转过身形,一脸讨好地说道:“千户大人放心,这可是咱们手底下的两个兄弟亲眼所见,绝对属实。”

答话之人,名叫刘云鹤,是分散在武陵郡境内数千龙爪卫的其中一员,他本也出自江湖门派,艺成出山之后,混了几年江湖却并未闯出什么名堂,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就投身入了龙爪卫。因略懂察言观色再加上武功不弱,所以很快就被提升到了百户的位置。当然,之所以能做上这个位置,也是他花了一笔钱的。

刘云鹤看起来为人和气,但骨子里却看不起那些个只是靠着关系上位,却没有真实本事的同僚,不过对于身后这位千户大人冯继尧,还是打心眼里有所畏惧;据说此人的武功修为已达到了化神境,而且还跟玉安城里的卫统领有些关系。卫统领是谁啊?那可是龙爪卫最大头目温老大的心腹。凭着这一层关系,就足以让已是半只脚踏入化神境的刘云鹤五体投地。

看着冯继尧眉头轻拧,刘云鹤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冒失了。他一个时辰前探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将此事上报给了身后这位顶头上司,等于是将冯继尧从被窝里给拉了出来;倘若这事儿要是办不好,把冯千户给得罪了,那他以后的仕途可要被自己生生葬送。

想到这里,刘云鹤陪笑道:“自从上次千户大人给属下打过招呼以后,属下便对外来的江湖帮派格外上心。这次江南道九刀帮和川蜀天涯不归阁,之所以同时进入太青州武陵郡,其实都是因为两个人。方才在大人府上太过仓促,所以没向大人说清楚,还望千户大人恕罪。”

冯继尧摆了摆手,淡淡道:“无妨,反正距离囚牛山还有一段路程,你现在说说原因也不迟。”

刘云鹤放缓速度,与冯继尧并驾齐驱,侧身低头道:“启禀大人,前一段时间,咱们东平县来了一位江湖上的大人物,此人正是剑榜位列第七的戚鸿羽,虽说现在是被后起之秀江如画给比下去了,不过仍是不可小觑。属下也是那天在县城里无意间撞见他的,要换做别人,肯定认不出来,不过属下以前混迹江湖的时候,却跟戚鸿羽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我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剑神,所以对他记忆特别深刻。”

冯继尧冷笑道:“哼,什么第七剑神,要是遇到咱们天榜第七的指挥使大人,不还是三五刀的事。不过这个人呢,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他是迷上了一个女魔头,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却是不知,那女魔头到底是何人,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刘云鹤嘿嘿笑道:“漂亮,真的是非常漂亮,属下曾在咱们县城的医馆里瞧过她一眼,她好像得了什么病,脸色有不太好,可即便如此,也比城里青楼的花魁要漂亮的多。”

冯继尧眯起眼睛,冷不丁来了一句:“哦?没想到刘百户还有银子请花魁喝酒啊,哈哈……”

刘云鹤立时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暗骂自己口无遮拦,赶忙陪笑着解释道:“大人说笑了,就属下那点俸禄勉强只能养家糊口,哪里有钱去找花魁啊?属下不过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偷偷看过几眼罢了。”说完,笑着向冯继尧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冯继尧自然明白他说的执行任务是什么任务,无非就是暗暗在青楼妓院盯梢,看看哪位朝廷命官又没事跑去青楼喝花酒了,然后顺手记录一下。

冯继尧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刘云鹤见千户大人神色如常后,这才继续说道:“想必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得了病的女魔头,也是从天涯不归阁里出来的女弟子,所以才引来了她的几个同门。”

冯继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可知他们具体来了几人?分别都是什么境界?”

刘云鹤有些为难道:“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至于什么境界,属下就不太清楚了。”

冯继尧点了点头,“嗯,能够打探到这么多消息,也真是难为你了,看得出来,天玺城附近的几个百户,就数你最有上进心,等这次事情办好了,本官一定在卫统领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凭你的武功机敏,屈居在一座小县城里,确实太过暴殄天物。”

刘云鹤闻言心中一喜,赶紧连连拱手道谢,若非怕耽误了队伍的行进,他必然要跳下马来给冯继尧磕上几个响头。思忖了片刻,他问道:“冯大人,前面不远,就是囚牛山了,咱们待会进山以后,到底要做什么啊?”

刘云鹤在晋升为百户之后,就曾被冯继尧叮嘱过,要注意外来的江湖门派以及本地势力之间的争斗,一有情况就得立刻向他禀报,但为何要如此做,他还真不清楚。

冯继尧笑了笑,低声道:“本官也不瞒你,这些都是上头的吩咐,以后你自然会明白,至于待会进山以后该怎么做……呵呵,我再跟你透个底,咱们远在京都玉安城的那位卫统领,跟九刀帮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冯继尧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着询问道:“现在,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刘云鹤心中一惊,过了半晌,才点头说道:“天涯不归阁里出来的人,都他娘的浑身是毒,到处害人,没一个好东西,戚鸿羽跟那女魔头花鸾姒苟合,也不是好人,都该抓起来。”

冯继尧似笑非笑道:“原来你说的那个漂亮女人叫花鸾姒,这听名字就让人遐想连篇,可惜了,是天涯不归阁出来的,估计衣服扒光了,一般人也碰不得。”

他说者无意,可作为下属的刘云鹤却听者有心,暗想自己待会儿一定要趁乱活捉了那姓花的女魔头,先废了她的武功,再想办法去除她身上所藏的毒,然后送到千户大人的床上,如此一来,就不愁以后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一行人进入囚牛山以后,刘云鹤手底下的十多个随从,纷纷燃起火把,呈扇形走在冯继尧两人前头,往林中深入。行了数里路,也没见到一个人影。

刘云鹤心中有些忐忑,不禁加快了脚步,冲到了最前面,翻过一座大山之后,又进入一座深山,又走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一行人漫无目的在这崇山峻岭之中穿梭,如一群无头苍蝇一般。

冯继尧自打进入第二座大山以后,便一直冷着脸,一言不发跟在众人身后。

他越是这样,作为下属的刘云鹤就越觉得如芒在背,心中焦急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忽听左手十数丈开外的一个下属叫道:“大人,这里发现两具尸体!”

刘云鹤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还不等他有何动作,冯继尧已快步上前,那最先发现尸体的一名龙爪卫,向他呈上两块刀状腰牌,恭敬地说道:“大人,这是在尸体上发现的。”

冯继尧接过两块腰牌,对着火光一看,不禁脸色铁青,检查了一下尸体后,他大声吩咐道:“加快速度,扩大范围,一有任何发现立刻上报!”

刘云鹤看了眼两具脸色发青的尸体,又向刚才搜出腰牌的下属问清了腰牌上的内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急速向前。

但越往前走,刘云鹤心中就越是震惊,因为相同死法的尸体已经发现了六具,都是两个人死在一起,从手法上看来,的确是天涯不归阁的毒功无疑了。

正在这时,冯继尧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都跟我那边!”

众人闻言,立刻都朝着他所指的方位奔去,刘云鹤更是一马当先,这可是绝佳的表现机会,不过他也格外的小心翼翼。

行了约莫一里路后,刘云鹤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两人在林中打斗。当他们一行人靠近后,正在打斗的两人稍稍停滞了一下,其中一个使刀的汉子撇了一眼刘云鹤等人后,再次挥刀上前,与对面那个身着朱袍的年轻男子打了起来。

刘云鹤向一干手下打了个手势,一行十多人立马分散开来,将场中二人团团围住。

第五十九章 月下囚牛山

【祝大家除夕快乐!感谢各位兄弟的支持,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都还在,也希望《一剑动神州》越来越强大。】今天过年,事情比较多所以这一章没有写完,所以建议大家先不要看,送了票票明天再来看,我会修改的。哈哈,谢谢大家。

朱袍人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一头长发随意披散,手持一根红色蛟头铁棍,刘云鹤一眼就看出他是天涯不归阁的人。

蛟头棍,是不归阁最常见的兵器,由精钢玄铁锻造,暗藏各种精巧机关,颜色可根据个人喜好来定制,长度从三尺到七尺不等。朱袍人手中的这根,长度只在四尺左右,通体猩红如血。

冯继尧位列千户,掌管武陵郡九城六县,十五座百户所,手下探听情报之人达一千多人,自然知道这种出自不归阁的奇门兵器,当下按住刀柄,注视着场中激烈争斗的二人。

朱袍人的武功境界已入化神,那灰袍刀客的境界与他相差无几,是以很难分出胜负,不过由于冯继尧刘云鹤等人的出现,让原本有些面色凝重的刀客突然间镇定了许多。

朱袍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群突兀出现的龙爪卫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当下一边应付对手,一边口中怪叫连连,声音尖锐凄厉,如哭如诉,让人烦躁不安、心悸不已。

正当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之时,冯继尧突然眉头一皱,他耳朵动了动,继而沉声说道:“不好,这家伙会召唤之术,大家小心,可能会有毒物袭击!”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抽出腰间绣春,神色紧绷地左顾右盼,片刻之后,一个龙爪卫率先喊出了一句:“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向他长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林上方的当空明月下,一片片黑影闪动,朝着众人所在的方位袭来,等黑黑影靠近之后,人们才发现,其中竟有无数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在瞪着他们。

刘云鹤看的分明,大叫道:“是吸血蝙蝠和食人乌鸦,娘的,怎么来了这么多?”

没有人理会他,因为黑压压成片成片的蝠群和鸦群,已如滂沱大雨般向众人头顶压来,可怕至极,所有人都挥舞着长刀和火把,使劲浑身解数,驱赶着那些攻击他们的食人鸦和吸血蝠。

冯继尧和刘云鹤都是晋入化神境的超一流高手,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扁毛畜生对于他们而言,还不至于造成危害;但却苦了那些龙爪卫的小旗成员们,他们的武功普遍都在神武境以下,面对潮水一般的蝠群和鸦群,难免力有不逮顾此失彼,不久之后,有两人便被蝠群攻击的满地打滚;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群畜生竟也懂得‘柿子专拣软的捏’的道理,那些原本在空中盘旋未落的乌鸦和蝙蝠,都毫不犹豫地俯冲向在地上翻滚的两人。

那痛苦哀嚎的两人像是瞬间被黑云包裹,数息之后,便不再动弹,没过多久,当那些蝙蝠乌鸦散尽,刘云鹤一眼就瞥见了两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手下,此刻已经变成了两具血红的骷髅。

刘云鹤心中愤恨,死去这二人细究起来,可都是他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只因自己混出了头,所以他们才跟着自己混口饭吃,却不曾想竟白白死在了这群畜生的嘴里。

他越想越气,不过脑子倒还算清醒,深知这些畜生都是那朱袍人用怪叫召来的,只要杀了他,蝠群自然会不攻自破。当下一边将手中长刀舞得密不透风,一边脚下不停,向不远处正在打斗的两人逼近。

距离两人尚有十步之时,刘云鹤身形高高跃起,一刀就劈向了朱袍人的后背。

——————————————————

却说江南九刀之首的关长峰,自入了囚牛山后,为了尽快找到戚鸿羽的下落,就命手下的弟兄四散开来,一旦发现了戚鸿羽的踪迹,立刻释放出烟火信号。

可这眼看都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手下的兄弟却仍然一无所获,正当关长峰愁眉不展之时,他身旁的

——————————————————

却说囚牛山的最深处,一男一女十指相扣,身影乍起乍落,在满是荆棘的树林间奔走,黑暗之中,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有阵阵衣袍破空之声。

下一瞬,其中一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南方的夜空。

“怎么啦,菩萨?”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封玄奕?戚哥,我听到六师兄的声音了,好像还跟人打起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答道。

在黑暗中说话的两人,正是戚鸿羽和花鸾姒夫妇。

“他们到这里来,是想带你回去的吧?”戚鸿羽语气有些冰冷。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师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了解六师兄,如果不是遇到危险,他是不会召唤毒物杀人的。”花鸾姒的声音中略带一丝焦急。

戚鸿羽暗暗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戚哥,谢谢你。”

戚鸿羽笑了笑,没有说话,黑夜之中,花鸾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心中却生出几分感激。

——————————————————

【祝大家除夕快乐!感谢各位兄弟的支持,希望新的一年里,大家都还在,也希望《一剑动神州》越来越强大。】今天过年,事情比较多所以这一章没有写完,所以建议大家先不要看,送了票票明天再来看,我会修改的。哈哈,谢谢大家。

朱袍人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一头长发随意披散,手持一根红色蛟头铁棍,刘云鹤一眼就看出他是天涯不归阁的人。

蛟头棍,是不归阁最常见的兵器,由精钢玄铁锻造,暗藏各种精巧机关,颜色可根据个人喜好来定制,长度从三尺到七尺不等。朱袍人手中的这根,长度只在四尺左右,通体猩红如血。

冯继尧位列千户,掌管武陵郡九城六县,十五座百户所,手下探听情报之人达一千多人,自然知道这种出自不归阁的奇门兵器,当下按住刀柄,注视着场中激烈争斗的二人。

朱袍人的武功境界已入化神,那灰袍刀客的境界与他相差无几,是以很难分出胜负,不过由于冯继尧刘云鹤等人的出现,让原本有些面色凝重的刀客突然间镇定了许多。

朱袍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群突兀出现的龙爪卫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当下一边应付对手,一边口中怪叫连连,声音尖锐凄厉,如哭如诉,让人烦躁不安、心悸不已。

正当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之时,冯继尧突然眉头一皱,他耳朵动了动,继而沉声说道:“不好,这家伙会召唤之术,大家小心,可能会有毒物袭击!”

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抽出腰间绣春,神色紧绷地左顾右盼,片刻之后,一个龙爪卫率先喊出了一句:“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向他长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林上方的当空明月下,一片片黑影闪动,朝着众人所在的方位袭来,等黑黑影靠近之后,人们才发现,其中竟有无数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在瞪着他们。

刘云鹤看的分明,大叫道:“是吸血蝙蝠和食人乌鸦,娘的,怎么来了这么多?”

没有人理会他,因为黑压压成片成片的蝠群和鸦群,已如滂沱大雨般向众人头顶压来,可怕至极,所有人都挥舞着长刀和火把,使劲浑身解数,驱赶着那些攻击他们的食人鸦和吸血蝠。

冯继尧和刘云鹤都是晋入化神境的超一流高手,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扁毛畜生对于他们而言,还不至于造成危害;但却苦了那些龙爪卫的小旗成员们,他们的武功普遍都在神武境以下,面对潮水一般的蝠群和鸦群,难免力有不逮顾此失彼,不久之后,有两人便被蝠群攻击的满地打滚;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群畜生竟也懂得‘柿子专拣软的捏’的道理,那些原本在空中盘旋未落的乌鸦和蝙蝠,都毫不犹豫地俯冲向在地上翻滚的两人。

那痛苦哀嚎的两人像是瞬间被黑云包裹,数息之后,便不再动弹,没过多久,当那些蝙蝠乌鸦散尽,刘云鹤一眼就瞥见了两个刚刚还生龙活虎的手下,此刻已经变成了两具血红的骷髅。

刘云鹤心中愤恨,死去这二人细究起来,可都是他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只因自己混出了头,所以他们才跟着自己混口饭吃,却不曾想竟白白死在了这群畜生的嘴里。

他越想越气,不过脑子倒还算清醒,深知这些畜生都是那朱袍人用怪叫召来的,只要杀了他,蝠群自然会不攻自破。当下一边将手中长刀舞得密不透风,一边脚下不停,向不远处正在打斗的两人逼近。

距离两人尚有十步之时,刘云鹤身形高高跃起,一刀就劈向了朱袍人的后背。

——————————————————

却说江南九刀之首的关长峰,自入了囚牛山后,为了尽快找到戚鸿羽的下落,就命手下的弟兄四散开来,一旦发现了戚鸿羽的踪迹,立刻释放出烟火信号。

可这眼看都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手下的兄弟却仍然一无所获,正当关长峰愁眉不展之时,他身旁的

——————————————————

却说囚牛山的最深处,一男一女十指相扣,身影乍起乍落,在满是荆棘的树林间奔走,黑暗之中,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有阵阵衣袍破空之声。

下一瞬,其中一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南方的夜空。

“怎么啦,菩萨?”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封玄奕?戚哥,我听到六师兄的声音了,好像还跟人打起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答道。

在黑暗中说话的两人,正是戚鸿羽和花鸾姒夫妇。

“他们到这里来,是想带你回去的吧?”戚鸿羽语气有些冰冷。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师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了解六师兄,如果不是遇到危险,他是不会召唤毒物杀人的。”花鸾姒的声音中略带一丝焦急。

戚鸿羽暗暗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戚哥,谢谢你。”

戚鸿羽笑了笑,没有说话,黑夜之中,花鸾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心中却生出几分感激。

——————————————————

第六十章 乱局

【初稿,未修改,明天上午改好。】

封玄奕的神色极为复杂,他原以为那个拐走了自己师妹的所谓狗屁剑神,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此刻见他一出手就震慑了所有人,心中是五味杂陈。

他看了一眼花鸾姒,只见师妹那精致的侧脸浑如羊脂白玉,一袭红衣衬托的她身段玲珑,不禁心神一荡。又想起小的时候,师兄妹间的青梅竹马和亲密无间,没来由生出一阵失落,再看向戚鸿羽的眼神时,已充满了怨毒。

戚鸿羽的注意力都在冯继尧、石落天以及刘云鹤的身上,他能感觉出对面三人的武功修为,虽然有高有低,但都在化神境界上下。

所谓化神境,便是武功已经达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除了落叶飞花皆可杀人之外,掌出游龙剑出虚影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只不过若是遇上天元境的绝顶高手,那就有有力使不出了。而戚鸿羽,正是天元境大圆满的高手,距离天道境只差一步之遥。

戚鸿羽之所以逃,只不过是忌惮关长峰一人而已,如今关长峰未到,他只想赶紧将这里的麻烦解决,然后带着花鸾姒离开。

冯继尧感受到了他的杀气,想要说几句话拖延时间,但戚鸿羽的剑,已然向三人挥出,他只出了一剑,却有三道剑光分别同时刺向了冯继尧、刘云鹤和石落天三人。

同是用刀的三人各显神通,以不同的武功化解那三道相同的剑影,他们极少与超出自己境界的高手搏杀,是以在不清楚戚鸿羽这一剑的虚实时,都用上了全力;冯继尧三人虽然最终都化解了这一剑,但却同时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那种来自于武道境界上的压制,让原本也是超一流高手的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之中,以冯继尧武功最高,他沉声道:“他不过是想先声夺人,刚才那一剑,他也必是出了全力,我们齐心协力一起上。”

石落天和刘云鹤闻言点了点头,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持刀而上。面对第七剑神,他们自然要倾尽全力,作为下属的刘云鹤,与上司冯继尧并肩而战,肯定要有所表现,所以他率先出刀,直砍向戚鸿羽的左肩;刀未到,刀罡先至,一抹比绣春刀长出许多的长刀虚影,已然劈中了戚鸿羽的肩膀;可正当刘云鹤面露一丝欣喜时,却发现那虚影在触及戚鸿羽身体之时,竟然瞬间土崩瓦解。

刘云鹤面色巨变,可来不及后退,戚鸿羽已闪电般挑出一剑,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直刺刘云鹤心口;刘云鹤心下一狠,干脆不顾一切以身体迎上剑尖,对着戚鸿羽的脖子就是一刀。

而就在戚鸿羽一剑刺向刘云鹤心口之时,一直在寻找机会的冯继尧,也在此时劈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刀,这一刀如长虹贯日般急速压下,直劈向戚鸿羽握剑的右手;与此同时,九刀帮的七刀头石落天,也出刀攻向了第七剑神的后心。原来石落天趁刘云鹤率先出手之时,却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戚鸿羽的身后。

这一瞬间,第七剑神戚鸿羽可谓腹背受敌,连握剑的右手都已岌岌可危。一旁观战的花鸾姒担心不已,双手食指情不自禁捏住几根毒针,欲伺机而动。但剑神就是剑神,天下用剑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戚鸿羽能位列剑榜第七,自然绝非浪得虚名;只见戚鸿羽一侧头猛然收剑,长剑回旋之时便逼退了想要玉石俱焚的刘云鹤,继而直接挡住了冯继尧的一刀,同时左手扯下绑在身上的剑鞘,头也不回地迎上了背后偷袭的石落天。

一切说起来慢,其实都在眨眼之间,石落天只觉虎口一麻,长刀险些脱手;冯继尧趁机横劈一刀,竟将戚鸿羽逼得后退三步,不待他欺身上前,却见戚鸿羽已回身刺出一剑,只不过这一剑不是针对冯继尧,而是石落天。

石落天猝不及防,竟被一剑刺中了胸口,呲的一声,鲜血飞溅;戚鸿羽一剑得逞,立刻拔出,继而一脚将踹飞了,借势又一剑攻向了冯继尧。

冯继尧心下骇然,连连后退,无意中却瞥见刘云鹤竟比他退的还要远,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再出言指责,因为戚鸿羽的剑,再次朝他刺来。

封玄奕的神色极为复杂,他原以为那个拐走了自己师妹的所谓狗屁剑神,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此刻见他一出手就震慑了所有人,心中是五味杂陈。

他看了一眼花鸾姒,只见师妹那精致的侧脸浑如羊脂白玉,一袭红衣衬托的她身段玲珑,不禁心神一荡。又想起小的时候,师兄妹间的青梅竹马和亲密无间,没来由生出一阵失落,再看向戚鸿羽的眼神时,已充满了怨毒。

戚鸿羽的注意力都在冯继尧、石落天以及刘云鹤的身上,他能感觉出对面三人的武功修为,虽然有高有低,但都在化神境界上下。

所谓化神境,便是武功已经达到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除了落叶飞花皆可杀人之外,掌出游龙剑出虚影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只不过若是遇上天元境的绝顶高手,那就有有力使不出了。而戚鸿羽,正是天元境大圆满的高手,距离天道境只差一步之遥。

戚鸿羽之所以逃,只不过是忌惮关长峰一人而已,如今关长峰未到,他只想赶紧将这里的麻烦解决,然后带着花鸾姒离开。

冯继尧感受到了他的杀气,想要说几句话拖延时间,但戚鸿羽的剑,已然向三人挥出,他只出了一剑,却有三道剑光分别同时刺向了冯继尧、刘云鹤和石落天三人。

同是用刀的三人各显神通,以不同的武功化解那三道相同的剑影,他们极少与超出自己境界的高手搏杀,是以在不清楚戚鸿羽这一剑的虚实时,都用上了全力;冯继尧三人虽然最终都化解了这一剑,但却同时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那种来自于武道境界上的压制,让原本也是超一流高手的三人面面相觑。

三人之中,以冯继尧武功最高,他沉声道:“他不过是想先声夺人,刚才那一剑,他也必是出了全力,我们齐心协力一起上。”

石落天和刘云鹤闻言点了点头,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同时持刀而上。面对第七剑神,他们自然要倾尽全力,作为下属的刘云鹤,与上司冯继尧并肩而战,肯定要有所表现,所以他率先出刀,直砍向戚鸿羽的左肩;刀未到,刀罡先至,一抹比绣春刀长出许多的长刀虚影,已然劈中了戚鸿羽的肩膀;可正当刘云鹤面露一丝欣喜时,却发现那虚影在触及戚鸿羽身体之时,竟然瞬间土崩瓦解。

刘云鹤面色巨变,可来不及后退,戚鸿羽已闪电般挑出一剑,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直刺刘云鹤心口;刘云鹤心下一狠,干脆不顾一切以身体迎上剑尖,对着戚鸿羽的脖子就是一刀。

而就在戚鸿羽一剑刺向刘云鹤心口之时,一直在寻找机会的冯继尧,也在此时劈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刀,这一刀如长虹贯日般急速压下,直劈向戚鸿羽握剑的右手;与此同时,九刀帮的七刀头石落天,也出刀攻向了第七剑神的后心。原来石落天趁刘云鹤率先出手之时,却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戚鸿羽的身后。

这一瞬间,第七剑神戚鸿羽可谓腹背受敌,连握剑的右手都已岌岌可危。一旁观战的花鸾姒担心不已,双手食指情不自禁捏住几根毒针,欲伺机而动。但剑神就是剑神,天下用剑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戚鸿羽能位列剑榜第七,自然绝非浪得虚名;只见戚鸿羽一侧头猛然收剑,长剑回旋之时便逼退了想要玉石俱焚的刘云鹤,继而直接挡住了冯继尧的一刀,同时左手扯下绑在身上的剑鞘,头也不回地迎上了背后偷袭的石落天。

一切说起来慢,其实都在眨眼之间,石落天只觉虎口一麻,长刀险些脱手;冯继尧趁机横劈一刀,竟将戚鸿羽逼得后退三步,不待他欺身上前,却见戚鸿羽已回身刺出一剑,只不过这一剑不是针对冯继尧,而是石落天。

石落天猝不及防,竟被一剑刺中了胸口,呲的一声,鲜血飞溅;戚鸿羽一剑得逞,立刻拔出,继而一脚将踹飞了,借势又一剑攻向了冯继尧。

冯继尧心下骇然,连连后退,无意中却瞥见刘云鹤竟比他退的还要远,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再出言指责,因为戚鸿羽的剑,再次朝他刺来。

一切说起来慢,其实都在眨眼之间,石落天只觉虎口一麻,长刀险些脱手;冯继尧趁机横劈一刀,竟将戚鸿羽逼得后退三步,不待他欺身上前,却见戚鸿羽已回身刺出一剑,只不过这一剑不是针对冯继尧,而是石落天。

石落天猝不及防,竟被一剑刺中了胸口,呲的一声,鲜血飞溅;戚鸿羽一剑得逞,立刻拔出,继而一脚将踹飞了,借势又一剑攻向了冯继尧。

冯继尧心下骇然,连连后退,无意中却瞥见刘云鹤竟比他退的还要远,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再出言指责,因为戚鸿羽的剑,再次朝他刺来。

新年快乐!

春节期间,事情真是特别多,真是抱歉了各位书友,可能要断更了,没办法,存稿用完了,一天到晚根本没办法抽出时间来写三千字,前两天熬夜加班,但很明显质量不好,又赶到这个人物比较多的冲突事件,我觉得要写好一些,虽然我知道自己写的不是很好,看的也不爽,但也不能如此敷衍了事。

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把这几章给修改一下,把囚牛山这个事情写的顺理成章,再更新。

最迟正月初五初六的样子。想必大家这就也都是忙的外焦里嫩的,在这里,作者祝愿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2019发大财!

《一剑动神州》新年快乐!

一剑动神州

第六十一章 第七剑神对第五刀王

囚牛山绵延百里,层峦叠嶂,西边是天玺城和东平县,东边则是接连着武陵郡另外一个县。

在西半面的一座山脚下,有一片竹海,夜风袭来,荡起阵阵黑色竹浪,忽有一人踏浪而来。

月华如纱,只见那人身形如燕,往竹林中的一片空地飞身而去。空地四四方方,一个漆黑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好似一只幽灵。

高太虚的身形刚一落地,就匆忙说道:“我的天啊,这下热闹了,山的那一边起火了,第七剑神和第五刀王打起来了!没想到戚鸿羽这么厉害,眨眼之间就弄死了一大群龙爪卫,关长峰那更不得了,一刀下去就砍掉一片树林,两人在一片火海之中打的不可开交,木临春,你要不要上去看看,上了山顶就能看见。”

站在空地中央的那个黑影,正是木临春,他闻言转过身来,说道:“不用看了,我眼神没你那么好,能看清数里之外的人。最开始的从我们头顶飞过的那群乌鸦是怎么回事?”

“那是天涯不归阁的驭神术,控制乌鸦那都是下成的,曾听我娘说,要是将这门神术修炼到极致,连化神境的武林高手都能控制,邪门的很。”

高太虚顿了顿,又道:“现在局势明朗了,突兀出现的那帮龙爪卫都死了,关长峰的人马中除去被我们所杀的十来个人,还剩一大半都是高手,戚鸿羽势单力孤恐怕难以应对;天涯不归阁这次好像就来了一人,武功也不是很厉害,虽然比我强些,但跟戚鸿羽一比,就差的远了。嘿嘿,而且那个家伙跟戚鸿羽的老婆站在一起,估计跟他们是一伙的,等戚鸿羽战败,估计都活不了,如此一来,就不用咱们出手了。”

“应该不止一人,别忘了,花鸾姒也是不归阁的人,刚才,我就感应到了两道气机上山了,其中一道气机特别古怪,想来也是天涯不归阁的人。”木临春抬头望着空中的残月,轻声道:“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关长峰和戚鸿羽之间的对垒;戚鸿羽胜,关长峰就会全军覆没;反之,则另一边的人死绝。”

高太虚闻言阴恻恻道:“那如此说来,戚鸿羽和不归阁的人这回是死定了。”

木临春微微皱眉,不着痕迹问道:“为何?”

“呵呵,那个使驭神术的家伙脑子不好,竟然把那个龙爪卫的头头给放跑了,若是他回去调来大队人马,即便戚鸿羽胜了,也不一定能走出囚牛山,就算逃出囚牛山,也会永无宁日。”

木临春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再去山顶上盯着,有意外的情况再来通知我。”

“为何你不亲自去山顶看看?”

“我的境界修为远在你之上,倘若离得太近,很容易会被关长峰感应到,在不知我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很容易让他分神,万一败给了戚鸿羽,那岂非就杀不了不归阁的哪几个人了?”

高太虚思量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继而飞身往山顶方向掠去。他前脚刚走,木临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片空地之上。

————————————————————

囚牛山另外一方的黑暗丛林里,一个手持长刀的人影仓皇而逃,正是东平县百户所的首领刘云鹤。

关长峰出现以后,戚鸿羽的视线就再也没有关注过他,而那个提刀杀死刘云鹤手下的朱袍人确实是砍了他一刀,可他却并没有死,那看似凶猛的一刀,只不过是贴着他的肩头划过,仅仅擦破了一些皮肉而已。

当刘云鹤发现自己没死的时候,戚鸿羽和关长峰的已然开打,为了不殃及池鱼,两人将战场转移到了数十丈开外,剩下的人也就跟着离开了那片满地死人的血腥之地。

刘云鹤这才从死人堆里爬了起来,转身便逃,一路之上,他连头都没敢回;只要出了这片山林,那他依然是东平县首屈一指的人物,就算是县太爷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不仅如此,每个月还得孝敬他一大笔银两。他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没事去县里的小帮小派转转,黑白两道的人,哪个不得卖他“东平一鹤”几分面子?在东平县,他刘云鹤就是除了县太爷之外的第二大顶天人物;除了家里圈养的几个肤白貌美的美娇娘之外,他每个月还能去天玺城的青楼里喝一回花酒……

以前的时候,刘云鹤总觉得东平县太小,自己得到的太少,总想着往上爬去更大的地方施展拳脚,可在这一刻,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雄心壮志,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过的真是神仙日子。等回去以后,再也不去招惹那些混江湖的亡命之徒了,就守着东平县这一亩三分地,其实挺好的。

刘云鹤一路狂奔,终于顺利出了囚牛山,他已经看到了进山时自己一行人栓在山脚的十多匹官马,那个留下来负责看管马匹的弟兄,正双手搂刀靠在一棵树上打盹;劫后余生,刘云鹤欣喜若狂,忍不住大声喊出了那名手下的名字。

可一连喊出三次,那手下却仍然无动于衷,刘云鹤脸色一变,瞬间止步。他缓缓转动身躯,环顾四周的动静,忽见东南方的一棵老树之下,站立着一个黑影。

“你是谁?”

刘云鹤心中虽惊,语气却平静了许多,关长峰和戚鸿羽还在山里搏杀,对于其他人,他自信都有一战之力。

黑影没有回答,缓缓走到刘云鹤身前;借着月光,刘云鹤看清了他的容貌,略微愣了一下后,马上松了一口气。

“是你?你他娘的想吓死老子啊。”

刘云鹤忍不住骂了一句,他认得这个在自己管辖之地一呆就是五年的红莲少主,还曾在古元堂与他说过几句话,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虽是大门派出身的子弟,却因身体缘故不能修炼家传武功,总之,这是一个威胁不到他的人。

“刘大人,你好。”木临春笑着回了一句。

刘云鹤还刀入鞘,走到自己的那个手下的面前狠狠踹了他一脚,那人扑腾一声朝一边倒去,显然已经断气。刘云鹤暗骂了一声,在他想来,这人肯定是被天涯不归阁的另外两人给杀死的。

刘云鹤抽刀指向红莲少主,“我一点都不好,你小子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有没有看到他是被谁杀的?”

木临春:“看到了。”

刘云鹤惊问:“谁?”

“呵呵,是我。”

“行了,你他娘的别消遣老……”

木临春身形一动,鬼魅一般来到刘云鹤身前,一把握住绣春刀到头,身子一转回手一带,刀口就切向了刘云鹤的脖子,一抹鲜血飞溅,刘云鹤的那句话便再也没能说完。

他缓缓转身,满眼匪夷所思,在倒地的瞬间,只听那个年轻人说道:“意不意外,惊不惊喜?竟然敢骂我娘,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会武功?”

刘云鹤倒地后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木临春叹了口气,转身又进了囚牛山,迅速蹬顶之后,只见另一座大山的山坡上浓烟滚滚火焰冲天。离着老远,便望见两道身影在火海上方往来纵横,一人持刀,一人执剑,正是关长峰和戚鸿羽。

戚鸿羽的剑以快闻名,他从来不去刻意追求什么一剑刺出气冲斗牛的虚头巴脑;对于武道境界的划分,他向来也是嗤之以鼻,那不过是内力修为的层次所决定,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便舍弃了所有的剑招,化繁为简,只求一招制敌。这或多或少也是受了当今剑道魁首顾神飞的影响,手中剑不出则已,一出剑必杀。

而关长峰却恰恰相反,一直以来,他都追求一刀劈出摧城撼山的凌厉刀法,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强者风范;好比天下第一刀蔡兰亭曾在五绝山之巅,以一柄木刀幻化漫天白虹,力败三大剑神,那是何等的神仙手段!他有幸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天人交战,从此便将蔡兰亭视作自己的榜样。也是从那时起,关长峰在武道一途的境界修为节节攀升,一举成为名列神刀榜第五的高手。而江南九刀门,也一举成为江南道首屈一指的大帮派,分舵遍布南台州,门下弟子足有数万余众,纵横黑白两道,可谓日进斗金。

势力越来越大,关长峰又担心自己的儿子将来无法接下这幅庞大家业,便狠下心来让他早早踏入江湖游历,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自己早年也是如此过来的。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儿子刚离家不久,便糊里糊涂死在了戚鸿羽的剑下,这如何不让他悲痛欲绝?

为了寻找戚鸿羽报仇,关长峰整整在江湖上东西漂泊了五年,期间为了寻找线索不仅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更是杀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但戚鸿羽,仿佛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前几月龙雀山庄的少庄主江如画打败了一个无名剑客,后来这事经过风波楼的发酵,才知那个邋遢剑客是昔年的第七剑神戚鸿羽。这个时候,远赴西北的关长峰又反回了江南道,后来经过多方打探,才得知戚鸿羽来到了太青州武陵郡。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关长峰每出一刀,都带起林中的火焰,宛如一条条火龙,张牙舞爪撞向戚鸿羽。

第七剑神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手中三尺长剑化解了关长峰一次又一次的凌厉刀势。

截止目前为止,关长峰已出了九十九式刀法,戚鸿羽却未曾回出一剑,看起来是被碾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而关长峰也并不心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武道境界要比戚鸿羽高出一筹,若将他一刀宰了,难解自己心头之恨,一定要将他活捉,砍去双手再千刀万剐。

可又斗了许久,关长峰见第七剑神看似狼狈却有条不紊,仍旧脸色从容,他咬了咬牙,决定放弃活捉的念头,还是先杀了此人为妙。

他举长刀指明月,浑身杀气腾腾,气机暴涨,便要使出最后的杀招。

第六十二章 剑折

关长峰的刀,呈现出一片雪亮;山风呼啸,将他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乌云遮住了月亮,天地之间倏然暗淡。

关长峰就停滞在火海上空,浑身气机涌动,手中龙柄长刀发出幽幽白光,片刻间后,那白光竟越来越宽、越来越长;关长峰双手挥刀,在空中劈出一个不规则的半圆;若从侧面看去,就好像是一道巨大光幕,又好似一道扭曲的瀑布,气势恢宏;但若从上方俯瞰,他这一刀又像是一条白线,长达数十丈,而白线对准的正是第七剑神戚鸿羽。

后者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刀所蕴含的恐怖力量,眼见一刀压下,戚鸿羽只能闪身躲避;刀光擦身而过,不仅将十数棵环抱巨树劈成两半,更是在树林中留下一道长长的沟壑。

一刀之威,恐怖如斯。

不论戚鸿羽如何闪避,那长刀光幕都如影随形,在夜空里划出各种形状,所到之处,山石具碎、草木不生。

树林中所有观战之人,都不禁后退到了两里开外,但他们仍然能够看到在半空之中不断变换位置的两人。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倘若戚鸿羽仍是一味躲避,那迟早会成为第五刀王的刀下亡魂。

关长峰的武道修为,很明显要在天元境大圆满的戚鸿羽之上,位列刀榜第二的庞伯符曾言,关长峰的这种境界其实已经超出了天元境,可谓半步天道境,关长峰本人对这个评价,也是深以为然。

戚鸿羽没有想到,自己在第五刀王的手里,竟会如此狼狈,他不得不佩服三大高手榜的排列之人,眼光竟然如此毒辣,如果刀榜和剑榜对等,那他排在关长峰之后还真就不冤枉。

难道真的只有踏入天道境才能战胜关长峰?可天道境究竟是什么呢?戚鸿羽以前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如今生死关头,他的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的蹦出了这些问题。

关长峰所出的每一刀,戚鸿羽都看在眼里,对方的气机流转也未逃过他的观察,那是一种气吞山河内力运转,除了借助天地元力之外,似乎还能与天地产生共鸣。

一向不喜武道境界划分的戚鸿羽,近年来在剑道上的修为确是遇到了瓶颈,而他的所作所为,也让他无法向一些武林前辈们请教,只能靠自己摸索,可一直以来都不得要领。

然而,在与关长峰的这场生死之战中,戚鸿羽却醍醐灌顶般得到了一丝明悟,这种稍纵即逝的感悟,他在很久之前也曾遇到过,不过因为妻子的身体原故,他一直都没能静下心来仔细体会,不曾想竟在这种危急关头豁然开朗。

戚鸿羽深知,假如自己落败,那么花鸾姒肯定也会性命不保,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既分胜负也决生死的战斗。

“天道境……”戚鸿羽心中默念,身形猛然倒退,趁着关长峰收刀出刀的空隙接连刺出数剑。

第一剑,不求一击必杀,只求挡下关长峰的这一刀。

第二剑,气势暴增,威力和速度远胜第一剑数倍,将关长峰逼退数十丈。

第三剑,看似简单缓慢,但戚鸿羽的气机已攀升至巅峰,并且有了更加充足的蓄力时间,转瞬之间,戚鸿羽好似与手中之剑融为一体,绽放出耀眼光芒,这一剑的夺目绚丽,让远在数十丈开外的关长峰脸色一变。

第七剑神,三剑入天道!

关长峰呆愣片刻,呢喃自语道:“好一个以剑驭人,但这样做是不是风险太大了一些?”

但他说完之后,却又猖狂大笑,继而面露一丝狠色,眼神如刀般锋利。

关长峰一声大喝,周身气机如飓风流转,脚下的火海和土木山石都被吸附半空,顺着他身体四周极速旋转,场面摄人心魄,宛如九天老魔降临人间。

伫立山顶的木临春,遥望着对面山坡上的摄人情景,双眼眨也不眨。

经过一番蓄力之后,一刀一剑乍然相交,夜幕之下,仿如两颗流星轰然相撞,炸出了一抹璀璨夺目的光华,照亮整座山谷,虽然只是一瞬,却让人望而生畏。

木临春的瞳孔都跟着闪烁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两道身形自那一团光华中豁然倒飞,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跌落树林之中。至于两人的生死,木临春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猜测,经此一战,两人即便不死,也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木临春嘴角含笑,依然无动于衷,他知道,还没到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

果不其然,随着关长峰和戚鸿羽二人大战的落幕,囚牛山的树林之中立刻乱作一团。

这一场战斗,将九刀门分散在囚牛山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关长峰身负重伤,落地之后便昏迷不醒,被手下一众弟兄团团围住。

腰悬虎头刀的刘千重,上前抱起昏迷的关长峰,一番查探之后,长舒了一口,庆幸大哥还有一息尚存。

作为九刀门三刀头的刘千重,此时俨然已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将关长峰交给下面的弟兄之后,他沉声道:“如今大哥身受重伤,恐不能在此耽误,老四,你带大哥进城去找大夫,我和老五老八留下善后。对了,你们就去白天县城里的那家医馆,快去!”

满面虬髯的四刀头李悍将闻言,虎目圆睁,怒道:“不行,我要留下给七弟报仇,老五,你带大哥去县城!”

刘千重本想骂他几句,不过略一思忖,便点了点头,让行事鲁莽的四弟护送大哥,确实考虑欠妥,还是老成持重的五弟合适。

五刀头杨永胜没有多说,见三哥点头应允之后,便立刻背起昏迷的大哥,带着两个手下急忙向山外走去。

待杨永胜离去,三刀头刘千重立刻吩咐道:“走,去找戚鸿羽和那个娘们给七弟和大哥报仇!”

九刀门这次赶赴武陵东平县,除了六大当家之外,只带了二十多个兄弟,现在只剩下半数不到,不仅大当家关长峰身受重伤,就连七当家石落天也意外被杀,可谓损失惨重。

一行人默不作声,奔走如风,宛如一群择人而噬的饿狼。

却说三里开外,同样身受重创的戚鸿羽躺在花鸾姒的怀中,他没有昏迷,不过却伤势更重。

戚鸿羽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艰难开口道:“菩萨,关长峰果然厉害,他那一刀之中,还藏有暗箭,我着了他的道,恐怕是不行了,你快走吧,快走,这么多年,你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现在病好了,以后再也没人能伤你了,我很放心……”

“不,要走一起走,我绝不会丢下你,我带你去找秦神医,他肯定有办法的……”

花鸾姒的声音颤抖不已,然而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戚鸿羽的口中却溢出一股股鲜血,第七剑神面如死灰。

“师妹,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好像有人来了。”一旁的封玄奕开口提醒道。

花鸾姒这才如梦方醒,“对,得赶紧去找秦神医……”说完便将丈夫一把抱起,慌不择路朝着一个方向奔去。

封玄奕双拳紧握,心中有些气愤,不过脸上却耐着性子道:“师妹,你走错了,是这边!”

戚鸿羽的伤势,让花鸾姒紧张万分,情急之间走错了方向,可就在她转过身奔出十几步后,却听到怀中的丈夫用细微的声音道:“菩萨……没用啦,我,我这回真是不行了,你,你还年轻,以后可千万要好好的活着,答应我,千万要活着……这辈子能遇见你,和你结为夫妻,是我最开心的事,我,不后悔。”

他由下而上看着妻子的脸,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妻子的下巴,面露出一抹笑容。

“不会的,戚哥,你不会死的,你是第七剑神,怎么能那么容易死?你要相信秦神医,我们还没有……”

花鸾姒猛然停下了脚步、止住了声音,因为她感觉到了丈夫的手垂了下去,她的双眼顿时模糊一片;低头看向怀中男子时,只见他两眼依旧未闭,但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脸上依然带着一抹微笑,只是这个永远静止的笑容,却似在瞬间抽干了花鸾姒所有的力气。

“戚哥……戚哥……戚鸿羽……”

花鸾姒跌倒在地,拼命晃动戚鸿羽的身子,不过这个让她深爱着的男人,却没能给她一丝回应。

红衣女子仰天长啸,满头青丝无风自飘摇,白皙的脸庞和裸露在外的脖颈上,竟若隐若现出一道道黑色细纹,在月光下看来,恐怖至极,犹如阴间魔鬼一般,让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封玄奕脸色巨变。

封玄奕在小的时候,就层听师父说过,师妹花鸾姒体质特殊,与天涯不归阁的开山祖师一样,天生“六阴毒体”,若能活到二十岁不死,那么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说不定能将他们天涯不归阁带上一个新的高度。

所以这么多年来,花鸾姒一直都被当做天涯不归阁接班人来培养,她是天涯不归阁中所有掌权之人的希望,又是师兄师弟们倾慕的对象。

第六十三章 花鸾姒

北河州川蜀道,与中原遥距万里,那里有传说中的十万大山,山脉连绵、层层叠叠,在那千峰万仞的险山恶水之间,有许多神秘而古老的宗门,而天涯不归阁,正是出现在江湖人视野中的一枝独秀。

可几乎所有的江湖中人,对这个门派的印象都很差,原因是不归阁里出来的人,都善使暗器毒药,且不谙世事,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在起初的时候,江湖中还用亦正亦邪来形容他们,可就在三十多年前,不归阁里竟出了一个名叫唐谦的狂人,用毒灭掉了当时江湖中的一个名门大派,死了近千人,从此不归阁便被冠以邪魔外道的称号。

据说在此之前,太祖爷整顿江湖之时,也曾有中途归附的武林门派企图替朝廷拿下不归阁,却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不归阁的天机堡之外。后来,对于这个让人头疼的门派的整顿,也就不了了之。

花鸾姒自幼进入不归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面对着天机堡的四堵高墙,从懵懂稚童长成了怀春少女。

那年初夏,花鸾姒童心大起,跃上了院中两株古树下的秋千,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透过枝丫,斑斑点点洒在她的脸上。

秋千开始荡漾,越荡越高,逐渐高出了自己的小院,那一刻,花鸾姒看见了天涯不归阁的重重房屋和院落,她不禁暗想,天机堡之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躁动,趁着师父和师叔都闭关之际,她独自偷偷离开了天机堡。

天下何其浩瀚,花鸾姒终于看到了天机堡以外的风物,山林苍翠,飞鸟黄牛,牧童樵子,炊烟袅袅。离着不归阁越远,便有一种新鲜的喜悦撞入眼中。她如同一只出笼的飞鸟,飞离了重重高山,来到了市井巷弄。

像她这样的绝色女子,自然会引得那些纨绔子弟争相抢夺、地痞流氓垂涎欲滴,可当他们向她伸出魔爪之时,才猛然发觉,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美不胜收的女子,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但凡招惹她的人无一例外非死即伤。

再后来,就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侠士们粉墨登场了,纷纷打着为江湖除害的旗号,或三三两两、或单独而行,都欲将这个姿容绝美却出手狠辣的女子捉住,死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就越闹越大。

花鸾姒还为自己博得了一个“毒手观音”的称号。

在一次险象环生的追逐中,一个青山仗剑的游侠儿从天而降,与别人不一样,他竟然出手帮了花鸾姒,凭着手中三尺青锋,打退了所有人。

那一刻,花鸾姒便将这名游侠儿深深记在了心里,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戚鸿羽。似乎是觉得这人很厉害,自己跟他在一起时,好像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心,于是她便一直跟在了他的身后。萍水相逢的两人,从此成了朋友。

他们联袂道行,从北河州以南的月下城起始,翻过山清水秀的凤鸣山,跃过险恶高绝的白驹涯;行至龙尾江时,二人自碧天绿水的飞灵渡口乘船下江南,一路之上,两人相识相知再到相爱,一切都彷如上天刻意安排一般。

他们在船头相拥,共赏月照大江;他共乘一骑,信马由缰走在江南水乡的斑驳古道上。

可好景不长,花鸾姒曾经的那些仇人并不想放过她,仍然不依不饶。已经跻身剑神榜的戚鸿羽,自然而然的站在了花鸾姒的身前,替她挡下了所有的刀光剑影,杀了一波又一波江湖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些人中,其中有一人正是九刀门大当家关长峰的嫡子。戚鸿羽也因此成了大半个江湖的敌人。

花鸾姒曾笑问,你戚鸿羽后不后悔因为我这个女魔头成为武林公敌?

戚鸿羽说:不后悔,你若是魔,我便陪你入魔。人都称呼你毒手观音,我却觉得你比菩萨心肠还好,比菩萨漂亮多了。

然后他就总是戏称她:菩萨。

花鸾姒说:既然如此,那你这第七剑神敢把我这尊菩萨娶回家吗?

戚鸿羽笑了:有何不敢?

两人的婚礼十分简单,只有天地为媒,日月为证。结为夫妻以后,两人便找一个偏僻山村隐居起来,远离江湖纷争。

两人隐居了将近五年时间,但花鸾姒却总以各种理由拒行夫妻之事,戚鸿羽虽然不明就里,但却一直尊重妻子,只是两人每晚同床共枕相拥而眠,难免会让戚鸿羽这个正常的男人苦不堪言,偶尔也会试探妻子的意愿,花鸾姒不肯,他也从不强行索取。

直到有一天,花鸾姒忽然病倒了,戚鸿羽觉得她病症过于蹊跷,百般询问之下,妻子才说出了实情。

原来,花鸾姒天生六阴毒体,损人且自损,很难活过二十岁。天涯不归阁的天机老祖,竟将自己都不敢修炼的内功心法《瀚海决》传给了她。

《瀚海决》是不归阁最神秘、最上乘的内功心法,由天涯不归阁开山祖师所创,非天生毒体则不能修炼,而花鸾姒刚好就是这种体质。但天机老祖曾告诫过她,在境界没有突破天道境之前,万不能与男子交合,不然双方都会都会身死,而修炼了《瀚海决》的花鸾姒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与丈夫隐居的这些年里,她也从未放弃武功,可总是无法窥探天道境的门槛,所以便无法跟戚鸿羽成为真正的夫妻。

虽说丈夫从来都尊重自己,但越是这样,她的内心就越是自责,所以在丈夫有一次出门打猎的时候,花鸾姒竟不惜强行散去自身功力,希望能够做回普通人,可她万万没想到,当功力散去一半之时,便遭到了自身六阴毒体的反噬。

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戚鸿羽只说了一句:“傻瓜,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能跟你在一起就够了,即便不行夫妻之事又如何?”

后来,戚鸿羽便带着一病不起的妻子四处奔波,找了许多名医,花光了所有的钱财,可妻子却依然没有一丝起色。最后无意间听说东平县有个医术精湛的秦神医,十分的了得,他便带着妻子来到了武陵郡。

而恰好花鸾姒的这种六阴毒体,在秦芝冠得到的那本医仙古籍中有所记载,秦芝冠便用古籍中记载的方法,替花鸾姒压制住了自身毒体的反噬。但花鸾姒也不能再将剩余的功力散去,所以他们夫妻二人仍不可行云雨之事。

在经历了一番患得患失之后,两人已经把那件事看的很淡了,只要能在一起,那就已经足够了。然则,老天爷像是跟花鸾姒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好不容易又能跟丈夫长相厮守,却忽然又杀出了一个关长峰,夺去了戚鸿羽的性命。

花鸾姒盛怒之下,仿佛真就堕入魔道,她那凄凉婉转的嘶吼,那恨意滔天的眼神,让远在山顶的木临春都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恐。

木临春已猜到了戚鸿羽可能已经战死,这一夜在囚牛山发生的所有事情,虽说不是他一手策划,但也有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比如封玄奕遇到九刀门的石落天,就是他和高太虚在背后作祟,目的是让双方火拼,他好坐收渔利,至于戚鸿羽会折返而归,却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如今戚鸿羽身死,木临春或多或少都生出一丝愧疚,这份愧疚,源自于戚鸿羽曾在大雪山救过自己一命。

心念及此,木临春纵身跃下山顶,朝着那一片火光而去。

正在此时,花鸾姒的长啸之声戛然而止,因为以刘千重为首的九刀门之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众人看着这个死了丈夫的女子状如疯魔,都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满面虬髯的四刀头李悍将却一步踏前,二话不说,挥舞豹头金刀,朝着那个兀自坐在地上的红衣女子砍去。

花鸾姒双目一凛,五指成抓,豁然一推,一股黑气自他手掌喷薄而出;李悍将以刀抵御,却仍是感觉有一丝黑气冲入口鼻,打了个喷嚏之后,他继续出刀,可就在长刀举过头顶之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紧接着,李悍将七窍喷血,手中豹头金刀掉在了地上,人也跟着缓缓倒下。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刘千重等人吃了一惊,就连花鸾姒的师兄封玄奕也同样震惊不已,他颤颤巍巍呢喃自语道:“瀚海毒功?”

封玄奕话音未落,花鸾姒的身子已突然飞起,犹如一只红色的索命厉鬼,飞向刘千重等人所在的地方,黑气弥漫,一群人吓得捂住口鼻四散而逃,竟无一人敢与之争锋。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尽管那一股股黑气没有进入众人的口鼻,但是只要触碰了身体任何一个部位,立马都能让人失去知觉,两位九刀门的刀头原本已飞起的身子立刻跌落在地,那些武功一般的弟子已全部在瞬间死绝,什么武道境界,什么刀法出神,在这滚滚的索命黑气之下,全然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九刀门的一众高手皆全军覆没。

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刚好落在了打算出手营救花鸾姒的木临春眼中,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置信。

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一群尸体之中,竟给人一种极为残忍的美。

女子呆立良久,忽然冷冰冰说道:“师兄,你知道吗,我都是为了救你才让戚哥反回的……”

封玄奕脸色苍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没了得到这个女子的资格,当下颤声说道:“对不起,我……我也是担心你,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师妹……”

花鸾姒没有回头,过了良久,她叹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们没有可能。”

封玄奕面如死灰,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朝着漆黑的树林外踉跄而去。

女子来到戚鸿羽的身旁,举目望苍天,再次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竟也缓缓倒了下去。

只不过,却似乎是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但花鸾姒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

第六十四章 堂兄弟

已是四更时分,东平县城万籁寂静,鸡犬无声,但在古元堂后院的一个房间里,少女沈漫瑶却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自父亲离世以后,她的心思便成熟了许多,在古元堂生活的这几年,不论是秦轩待她如胞妹、还是秦芝冠视她如己出,都终究代替不了父亲的那份爱。

小的时候,她跟着爹爹四处漂泊,苦是苦了些,却是十分的开心快活;她经常骑在父亲的肩头,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听着爹爹给她讲着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还有一些关于江湖里的事情,那便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瑶瑶啊,糖葫芦有那么好吃吗?”

“嘿嘿,好吃,可甜啦!以后爹天天都给我买一串好吗?”

“嘿,你这个贪吃的丫头,糖葫芦再甜,也不能当饭吃,一文钱一串太贵了,都够买一张大饼了,这样吧,爹以后每隔十天给你买一串儿糖葫芦,如何?”

“……哼……”

“怎么,不高兴啦?呵呵,闺女啊,你不要急,等爹以后出名了,天天给你买糖葫芦吃。不仅如此,爹还要在城里给你买一栋大宅子,再给宝贝闺女请一个做糖葫芦的师父,叫他给你做好多好多的糖葫芦,插满整个院子!哈哈,这样好不好啊?”

“哼,你又吹牛,假如真有那么多糖葫芦,我也吃不完啊,会坏掉的。”

“诶,吃不完就摆在院子里当花儿看,只要我闺女喜欢就行。”

“那爹爹什么时候能才能出名呢,到底什么是名啊?”

“这个嘛,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要相信爹爹的武功,爹修炼的刀法那可是举世无双,在这座江湖上,除了蔡兰亭以外,恐怕没几个人是你爹我的对手……”

“又开始吹牛了,昨天才说蔡兰亭是天下第一刀,今天又说除了他就你最厉害,那你岂不就是天下第二刀了?”

“第二刀,怎么听着不是很好呢?算了算了,先不管第几,反正你只要记住你爹很厉害就成了,不过呢,再我成名之前,还得去办一件大事,替你师祖清理门户,等这事儿成了,你爹我就能登上天下高手榜了……”

“……”

“闺女,你怎么不吭声了?睡着了?哎,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相信呢?爹是不会骗你的。”

往事幕幕涌上心头,沈漫瑶蜷缩着身体蒙在被子里,浑身颤抖泪如泉涌,她低音哽咽道:“爹,瑶瑶不要糖葫芦了,只要你……”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丫头……”

沈漫瑶猛然警觉,立刻坐直了身子,只听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丫头?”

沈漫瑶听出这是木临春的声音,她抹了一把眼泪,赶紧穿好衣服,起身燃起一根蜡烛,这才打开了房门。

当看到木临春抱着花鸾姒站在门口时,沈漫瑶有些吃惊的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她……她怎么了?”

木临春道:“把我以前住的那个房间打开。”

沈漫瑶虽有许多疑问,却仍是依言打开了隔壁一间屋子的房门。

将花鸾姒平放在床上以后,木临春说道:“她受了伤,你帮忙照看一下,等天亮了请秦叔叔替她看看。”

沈漫瑶联想到昨天下午的事情,猜测肯定是九刀门的人追上了戚鸿羽,便问道:“她的丈夫呢?”

借着烛光,木临春看到了沈漫瑶那通红的双眼和泪痕,沉默片刻,他说道:“戚鸿羽……死了……不过我已经安排人替他收尸了。等她醒了,你让她不用担心戚鸿羽的尸体。”

沈漫瑶默然不语。

木临春道:“不过九刀门的人也几乎死绝了,现在还剩下关长峰和他的两三个兄弟生死不明,所以我得去弄清楚他们的去向。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杀了关长峰。”

说罢,再也不做停留,走出房间,身形一纵,便飞离了古元堂的后院,消失在夜幕之中。

沈漫瑶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

等木临春再次回到囚牛山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他在事先约好的山顶找到了高太虚。

木临春见他手里拿着戚鸿羽的那柄剑,皱了皱眉头,问:“戚鸿羽的尸体呢?”

“被我埋了,总不能背着个死人到处走吧?”高太虚一脸的委屈。

“谁让你埋的?这里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惊动官府的,你把他埋在这里,岂不是会被九刀门掘坟鞭尸?”

高太虚撇了撇嘴,指着一个方向道:“我刚才发现那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墓穴,就把他的尸体丢到墓穴里了,你要是不放心,跟我过去看看?”

木临春点了点头,示意他领路,两人来到所在山峰的半山腰处,高太虚带着木临春进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洞口不大,但极其冗长。两人燃起火把,约莫走了两百步方才到头。

然后,木临春就看到了一扇半开的石门,门上雕刻着飞龙腾云的图案,给人一种古老神秘之感。

高太虚走进了石门,嘴里碎碎念道:“这墓穴,想必是被哪个土夫子盗过的,里面就剩两口空棺材了,我就挑了一副好的,把第七剑神给放了进去,这也算是给他找了个风水宝地。”

木临春随着高太虚走进墓穴,果真看到了两口石棺,其中一副已被毁坏,另一副尚且完好。他一脸古怪的看着高太虚,吩咐道:“把石棺打开。”

高太虚依言将棺材盖推开。

木临春手持火把,走上前确定是戚鸿羽后,才松了一口气。他这时才打量了一下四周,墓穴只有平常人家住的两间屋子大小,陈设简单,想必是许多年前哪个富庶人家建的小墓,没想到却仍是逃不过被盗的命运。

将戚鸿羽安置在这里,还算安全,毕竟这座山,离昨夜事发之地远隔了几座大山的距离,回头再把洞口堵住,想必不会被轻易找到。

高太虚突然问道:“你把那个女的送到什么地方了?为何不杀了她?折腾了一夜,到头来天涯不归阁的人一个没死,九刀门却几乎全军覆没,还有这第七剑神,真是死的够可惜的。”

木临春道:“花鸾姒跟你娘一样,也是喜欢上了外面的江湖人,只不过她却比你娘幸运一些,可以看出来,第七剑神对她的情义确实不假。可到头来却仍是不能厮守终生。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

高太虚冷哼了一声。

木临春道:“我想了想,其实,你现在大可不必非要找天涯不归阁的麻烦,你也看到了,花鸾姒昨天狂性大发后的手段,她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而且,以你现在的处境,想要在江湖中活下去,还得找到一个靠山才是,这花鸾姒,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说起来,你娘应该算是花鸾姒的师叔师伯,你们之间应当彼此照应才是。最主要的是,你若跟她在一起,那就不用害怕你那负心薄情的爹来找你麻烦了,如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的事情?”

木临春侃侃而谈,把高太虚说的一愣一愣。后者沉吟半晌,才点头说道:“这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而且这女的长得确实好看,可是,她会让我跟在身边?就算她顾念我替她丈夫找到了这个风水宝地,可万一她要是去找关长峰报仇,我跟在她身边,岂不是一样很很危险?”

木临春笑了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回头我会跟她说,她定然不会去找九刀门麻烦的。”

高太虚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差异道:“木临春,你怎么这么替我着想?是不是想算计我?”

木临春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反问道:“你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

他顿了顿,诚恳地说道:“其实我很能理解你,若细论起来,我们俩也算是同堂的兄弟,不管木天华认不认你,我木临春却愿意承认你的身份。这,绝非同情,而事实就是如此。”

高太虚愣了愣,他万万没有想到木临春会说出这些话来,不管是出于真心或是假意,都让高太虚的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的心里都极其自卑,跟娘亲在一起的时候,天涯不归阁的人都想杀了他这个孽种;娘亲被他们逼死以后,他只身来到了红莲剑宗,找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亲生父亲,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至使他出生在这个世界的男人虽然收留了他,却居然不肯认他;让他在红莲剑宗外院的最底层,过着受人白眼的苦日子,却不敢反抗,只能刻苦练功,想通过自身的努力赢得那个男人的关注和承认。

他不明白,同样都是那个男人生的,为何木青枫从小到大就要什么有什么,而他高太虚却必须要夹起尾巴做人活的像一条狗?

所以,他用那一柄匕首割下木青枫头颅的时候竟无一丝犹豫,反而有着从未有过的快感,多年来积累的怨气,随着那一刀而彻底消散。

高太虚本来以为,若木青枫死了,那木天华再怎么说,也会重新重视起他这个儿子吧?可他没想到那个负心薄情的爹,居然真的要为嫡子而杀他这个私生子,在那一刻,他对木天华已没了任何幻想。

他恨木天华,也恨他的娘亲,他对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充满了怨恨,他甚至都恨自己。所以高太虚不愿意去想过去,整日在青楼里买醉、发泄,他已悲痛欲绝、生无可恋。

他原本也恨木临春,但在看清了木天华的本质以后,他也不再那么怨恨了。因为他知道,即便木临春当时没有出手击败他,木天华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此刻,闻听木临春承认了自己这个兄弟,高太虚的心里,竟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他强行压下这种莫名的情绪,说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木临春道:“去找关长峰,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第六十五章 戚哥,菩萨

木临春和高太虚离开囚牛山后,并未急着去寻找关长峰,而是回到了东平县城。看了一夜热闹的两人,来到城墙根下的一家早点铺子,点了两碗小米粥和一笼肉包子。

此时天已大亮,沉寂了一夜的小县城,已渐渐恢复生机热闹起来。

高太虚喝了几大口米粥,狼吞虎咽了一个包子,这才小声问道:“咱们还找不找关长峰啊?我大白天明目张胆的出来,会不会被剑宗里的人发现啊?”

木临春也很饿,将手中的包子全部吃进肚子后才说道:“按理说关长峰受伤以后,应该会来县城疗伤才对,可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却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我想,他有可能被手下带去了天玺城。”

说到这里,木临春左右观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昨晚的事闹那么大,天玺城和这里不得翻了天才怪,等着看吧。”对于第二个问题,他则直接不予理会。

高太虚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喝了一口碗里的稀饭,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木临春没有答话,但眼神却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高太虚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数十名衙役捕快或骑马、或奔跑,十万火急般朝着城外涌出。平日出门便坐八抬大轿的县令大老爷,今日也破天荒地跟着打马而行,神色惊慌仓皇。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皆是一脸疑惑,猜想可能县里要来什么大人物了,这才让县太爷亲自出城相迎。

只有木临春和高太虚知道,这事儿可远没有那么简单。等一行衙役们出城之后,两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木临春又另外打包了七八个包子,这才领着高太虚往古元堂的方向走去。

当木临春来到医馆门口的时候,沈漫瑶刚好从里面打开了店铺的大门,木临春将用衣袖裹着的包子递到了沈漫瑶的面前,笑道:“给你和秦叔叔带的,趁热吃吧。”

沈漫瑶也没有客气,接过用牛皮纸包裹的包子后,说道:“她醒了,你过去看看吧。”

木临春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花鸾姒,当下点了点头,问道:“她没事吧?”

沈漫瑶道:“嗯,师父说她没事,只是受了刺激。”

这时,秦芝冠从后堂走了出来,接口道:“她的情况很蹊跷,你先去看看吧,回头我再跟你细说。”

木临春赶紧躬身行了一礼,“秦叔叔早。”

秦芝冠没有再理他,而是接过沈漫瑶递过来的一个包子,大口地吃了起来,走向了一间诊室。

木临春苦笑了一声,和沈漫瑶打了个招呼,这才领着高太虚走进后院。

戚鸿羽的剑还在高太虚的手里,用一块黑布包裹着,木临春接过长剑,将黑布扯下后,才轻轻叩响花鸾姒的房门。

“谁?”花鸾姒的声音柔柔响起,却并没有多伤感。

木临春道:“是我。”

沉默了片刻后,继而门被打开,一身红衣的花鸾姒看着手持宝剑的木临春,愣了愣,神色有些恍惚,良久之后,她才微笑道:“回来啦,去哪儿了啊,怎么走之前也不说一声。”

她语调温柔,像极了等待丈夫回家的贤妻良母,说完又瞥见了木临春身后的高太虚,问道:“他是谁啊?”

花鸾姒打开房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让木临春愣在当场,直到此时他才回过神来,仔细观察了一眼花鸾姒的面部表情,却发现极其自然,没有一丝欲盖弥彰,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回道:“这是我的一个兄弟,叫高太虚。”

然后又向高太虚介绍道:“她是我的妻子,花鸾姒。”

高太虚倒吸一口冷气,不明白木临春为何会说出这话,看向花鸾姒时,后者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默认了,而且还走到木临春的身旁,挽着他的胳膊道:“戚哥,我饿了。”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高太虚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木临春似已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微笑道:“给你买了包子,刚才进来的时候见秦神医他们也没吃,就放在外头了,走吧。”说完便挽着花鸾姒的手,走到了医馆的大厅。

此刻还没有客人上门,正在啃着手里包子的沈漫瑶,乍一见到木临春和花鸾姒手挽着手,一脸的惊愕。

木临春见状,对她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继而很自然地抽出手臂,在桌上的牛皮纸中拿出了一个包子,递给了花鸾姒,“你先吃,我去找秦神医商量些事情。”

花鸾姒接过包子,乖巧地点点头。

高太虚看着眼前女子,不禁想起了昨夜窥见她在林中杀人的一幕,没来由心中一阵恶寒。

沈漫瑶则是跟在了戚鸿羽的身后,随他一起进了秦芝冠给人看诊的房间。

秦芝冠正在收拾房间桌上的零碎事物,见瑶丫头竟关上了房门,随口问道:“怎么了?”

木临春走到他跟前,小声道:“花鸾姒好像将我当成她丈夫了,这是怎么回事?”

秦芝冠问:“那她真正的丈夫呢?”

木临春道:“死了,被关长峰给杀了,而且是她亲眼看着的。”

秦芝冠想了想,问道:“你当时是不是也在场?她昨晚为何会昏迷?”

木临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昨夜关于戚鸿羽和花鸾姒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秦芝冠听后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然后对沈漫瑶说道:“丫头,你先出去看着花鸾姒,注意别让她听到我们说话。”

沈漫瑶有些不乐意地哦了一声,却还是依言走出了房间。

等门关起来以后,秦芝冠这才说道:“她这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所以导致了一时间的健忘,这叫选择性失忆,想必是她昏迷后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所以才将你当成了戚鸿羽,可这只是她暂时的幻象,等过些时日她还是会想起来,至于这个时间,那就得根据契机而定了。”

秦芝冠顿了顿,又道:“至于她的身体,如今已无大碍,而且她修炼的武功极为邪门,配合她特殊的体魄,可以说会一日千里,你可一定要看好她,别让她在外面闯祸才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小子,这花鸾姒可是天生六阴毒体,这段时间她将你当成戚鸿羽,必然会整日伴你左右,但你切不可趁人之危,跟她做那事儿,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秦芝冠说完,一脸玩味地看着木临春。

木临春回过味儿后,一脸错愕,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按照这个说法,那岂不是说戚鸿羽和花鸾姒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么?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戚鸿羽生出几分钦佩来。

木临春哭笑不得道:“多谢秦叔叔提醒,我会注意的。”想了想,他又道:“秦叔叔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将秦轩从昆仑山带出来。”

秦芝冠一听他说起儿子,不由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木临春的肩头,笑着说道:“我知道,这事儿不能怨你,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当归在昆仑山里,也不是一件坏事,你就不要多想了。”

说完,秦芝冠从桌上的书籍纸张中翻出一封信递到了木临春手里,“前几天当归托人带了信回来,这一封是给你的。”

木临春伸手接过,一眼就瞥见了信封上写着“木头亲启”四个字,不禁面露一抹笑容,将信封揣进怀里后他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不认识,那人丢下信后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木临春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出房间。

想了想,木临春还是决定先回剑宗,静观其变。当下雇了一辆马车,告别了沈漫瑶,带着花鸾姒和高太虚往大风山方向驶去。

沈漫瑶见花鸾姒竟然将木临春当成了自己的夫君,与他举止亲昵,心中很不是滋味,不过她马上回过神来,暗忖道:“我这是怎么了……”

却说木临春一行三人同坐在一辆马车里,花鸾姒依旧紧挨着她,将精致白皙的侧脸靠在他的肩头,满脸的幸福之色。

木临春一动不动,双眼微眯,看着忍俊不禁的高太虚,眉头缓缓皱起。后者察觉到了他的神色,轻声咳嗽了一下,问道:“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可能是害怕被木天华的人发现,所以高太虚起始至终都没敢撩开车帘,也不知木临春要将自己带往何地。

木临春淡淡道:“大风山。”

“什么?”高太虚闻言吓了一跳,“你没搞错吧!木……,你,你要害死我吗?”

木临春道:“慌什么?跟我回去,我保证你的安全,我说的是去大风山,没说让你回剑宗,别忘了我们之前说的。”

高太虚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苦笑道:“也罢,我再信你一次。”

对于木临春的实力,高太虚是最为清楚,他觉得木临春若想对他不利,根本无需借助别的力量,眼下只能跟着他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来到大风山脚下,却并未从红莲剑宗的正门驶入,而是转了一个圈,绕到了后山。

下了马车以后,花鸾姒忽然问道:“戚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木临春问道:“菩萨,昨天的事情你都记不起来了?”他记得戚鸿羽好像就是这么称呼妻子的。

花鸾姒摇了摇头,反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木临春叹了口气,“关长峰又来找我们麻烦了,他们人多势众,所以我们得暂时躲起来。”他指了指高太虚,继续说道:“这里是我这位兄弟的家,我们暂时就先住在他家里。”

花鸾姒思量片刻,点了点头,这才给了高太虚一个笑脸,“谢谢你啊!”

高太虚尴尬地点头笑道:“没事,没事,应该的。”

说罢,三人纷纷运起轻功,纵身跃上了大风山。

第六十六章 探听消息

大风山峰高千丈绝壁千仞,后方更是奇险无比,不过以木临春三人的武功境界,攀登起来并不费力,不多时,便登上了峰顶。

从山顶往下看去,能将整个红莲剑宗、乃至半个天玺城都尽收眼底。

不过木临春却没有闲情雅致去体会这一览众山小的豪迈,领着高太虚和花鸾姒顺着一条陡峭的林间小道下了山。

山下房屋错落有致,四季常青的松柏掩映着一栋栋古楼,飞檐探出,宛如画中世界。

这里是红莲剑宗长老们的居住之地,木临春所居的临春阁也在其中。

临春阁前前后后三重院落,有房屋十数间,不过这里一直以来只住着木临春和月瑶二人。

这个时候,月瑶已经去外院练剑了,临春阁里空空如也。

三人进入院中后,木临春带着花鸾姒进了自己的房间。

高太虚很识趣地没有跟他们,故意在院中溜达,似在欣赏着假山鱼池、小桥流水。在他想来,木临春估计是要趁此机会一卿美人芳泽了,但他却并没觉得不妥,反而有一种知己之感。

所谓英雄本色,天下男儿皆好色。

进入房间后,木临春说道:“菩萨,你先在这里歇着,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等晚些再回来。”

花鸾姒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皱眉问道:“戚哥,怎么感觉你今天怎么有些奇怪?这不是高太虚的家吗,怎么你会对此地如此熟悉?”

木临春有些头大,后悔自己不该说谎,现如今只得继续圆道:“哦,我跟小高打小就认识了,以前的时候我经常来他家玩儿,所以对这里很熟。”

花鸾姒点点头,还想再问什么,木临春却已转身出了房间。

高太虚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神色有些古怪。

木临春瞥了他一眼,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懒得解释。

“你到后院去随便挑一间屋子先住下,木天华必然不会想到你会回来,没事儿做你就练功,千万别去招惹花鸾姒,我现在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木临春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临春阁,往剑宗内院的方向走去。

说实话,将高太虚和花鸾姒带回家里,木临春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特别是花鸾姒,倘若被官府的人查到,必然会给红莲剑宗带来天大的麻烦。

不知不觉走到内院,那些正在练剑的弟子们如今再看木临春的眼神时,已变的截然不同。不过木临春却没有理会他们,他只对一个人笑了笑,这人当然就是月瑶。

自从木临春夺得擎天剑后,月瑶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还被破格提拔到了内院,许多以前与她不怎么熟悉的女弟子都争相与她交好,都不禁佩服她的慧眼识珠。当然,也有一些人会因妒生恨,在私下里对她各种冷嘲热讽。

月瑶见到木临春,立刻从人群中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开口问道:“你昨晚去哪里了啊?”

“嗯?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出去了?难不成你夜里偷偷去了我房间?”木临春坏笑着问道。

月瑶的脸红了一下,“哪有,我早上见你一直没有出来,就去叫你,听无人回复,就进去看了看,你床上的被子是我给你叠的,动都没动,我自然能看得出来。”

木临春岔开话题道:“要不要跟我去风波楼吃午饭?”

月瑶闻言一喜,“好呀!”

木临春笑了笑,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公然拉起了月瑶的手。

月瑶有些不好意思,试着挣脱了几下却没能甩开,当下也就不再反抗,任凭木临春拉着自己,在远处一片惊愕嫉妒的目光中向外院走去。

直到出了剑宗大门,两人仍是手牵着手,月瑶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走在木临春的身旁,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忽然说道:“少爷,你昨晚是去找沈漫瑶了吗?”

“嗯,是去见了她一面,不过我昨天晚上是在做别的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告诉你。”

月瑶忽然止步,心里莫名的感到一阵委屈,可她又不知该怎么办,一双大眼睛里立刻蒙上了一层薄雾。

木临春知她心中所想,笑着将她拦腰抱起,往天玺城中飞掠而去。

这一刻,月瑶竟开心的笑了。

天玺城的风波楼同样坐落于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虽未至晌午时分,但木临春和月瑶赶到之时,酒楼的大厅里却已聚集了不少的人。

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听说了嘛?今儿一大早,咱们城里的知府大人和几十名龙爪卫同时出城,好像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是啊,而且东平县那边,也是如出一辙,我早上的时候还远远的跟了他们一大截路,两拨人马好像都是往东边去的。”

“嗯,这事儿有些蹊跷,而且这都快中午了,知府大人仍然未归,你们看看这大街上,平日里随处可见的衙役官差,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什么结论。正在这时,一个手提鸟笼的富家翁打扮的男子忽然笑道:“嘿嘿,这个事情我知道!”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却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木临春也忍不住朝那人看了一眼。

富家翁显然很享受这种众所瞩目的感觉,他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今早知府大人出城时,身边除了一众官差,还跟着一个江湖人打扮的刀客吗?”

他说完立刻有人附喝道:“看是看到了,不过却不认识。怎么,这位老爷认识那人?”

富家翁笑了笑,点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那名跟在知府老爷身旁的刀客,正是江南九刀门的五刀头杨永胜。”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了下来,都在默默消化着他说的这个事情。

只听那富家翁又道:“所以我猜测,这事儿一定是跟九刀门有关。”

富家翁此言一出,众人皆一片哗然,不久后一人又问道:“怎么又扯到九刀门头上了,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啊?”

那富家翁却一时语塞,想了想,他灵机一动,说道:“这个事儿我说不合适,还是等小掌柜来了再说吧,我总不能抢人家风头不是?”

诸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一脸的鄙夷。他们只能等着风波楼的小掌柜出来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说法,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让人不解的是,一直等满屋客人都快吃罢了饭,那个平日里老早就跑出来侃侃而谈各种小道消息的小掌柜却仍是没有出现。

木临春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归。不过他总算得知了九刀门的那个漏网之鱼的下落,不出意外,想来关长峰昨夜也是身受重伤,却被杨永胜给带走了,而杨永胜和官府的人在一起,那就说明了关长峰必然也在官府。

木临春眉头一皱,他没想到九刀门如此神通广大,远在江南,却能和天玺城的知府说上话,背景当真深不可测。

临走的时候,木临春打包了许多饭菜,让月瑶有些奇怪,直到回去的路上,前者才告诉他家里多了两口人的事。

月瑶得知高太虚和花鸾姒此刻都在大风山,惊的瞪大了眼睛,又听说花鸾姒将木临春当做丈夫,她的小嘴就撅了起来。

“哼,那你晚上是不是要跟她一起睡?”

“怎么可能呢?要睡也是跟你睡啊!哈哈……”

月瑶闻言双颊绯红,憋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骂了一句:“滚……”

木临春哈哈大笑。

月瑶看的痴了,心道:“原来少爷也会笑的如此灿烂……”

第六十七章 故人重逢

当晚,花鸾姒对于分房而睡的提议并没有异议,这也让莫名其妙被她当做丈夫的木临春长舒了一口气,便将她安排在了另外一个房间。

夜深人静之时,木临春独坐书案之前,对着那盏六角走马灯,从怀里取出了秦轩写给他的信。

他展开一看,便确定是秦轩的风格:“木头,近来可好?痊愈之后有没有多吃些好的,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瘦?”

木临春倏然轻笑一声,心道:病好了胃口也就好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瘦骨嶙峋,再见面的时候估计你都认不出我了。

“我在雪龙谷一切都好,每天都跟着北海鲨王鱼龙魁学功夫,现已是神武境大圆满的境界,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木临春忍不住点了点了,但当他看到下一句时,却再次哑然失笑,“我猜你刚才一定点头了,你说我是不是很了解你?”

木临春笑着笑着,心底却没来由生出一抹怅然。

“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练功,争取下个月晋升通玄境,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可就真的成武林高手了,等回去替丫头报了杀父之仇,然后就带你们去闯荡江湖。在此之前,你可要照顾好她和我老爹啊……”

木临春看到这里,轻轻呢喃自语道:“替丫头报仇的事,我会在你回来之前做好,我当然会照顾好他们,你这不是废话么?”

“不要嫌我啰嗦,我在这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不过还好,兄弟我很招这里的女子喜欢,有好几个姿色不俗的女子,都明里暗里向我表露心思,但都被我拒绝了。”

字里行间都略带着一抹炫耀,不过木临春却不怀疑,以秦轩的相貌和自来熟的性格,整日和那群女子厮混在一起,不被她们追求那才是怪事。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之前说要让我研究摄阴天蚕,可这些日子以来,却从未有人再问过我这个问题,跟玉临风喝了几次酒,他也从未提起此事,你说奇不奇怪?”

木临春看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些难受,秦轩啊,他们把你留下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想让我帮助隐门回归中原,至于摄阴天蚕,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早日做成,好让你早些出谷。

……

窗外明月高悬,木临春通过手中这封信,似乎跟数千里外的兄弟进行了一场隔空对话,尽管秦轩说的大都是一些废话,但木临春看罢之后,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想了想,他往桌上的一方古砚里倒入了一些茶水,然后取出一块徽山松墨细细研磨,他磨完墨后,又从笔架上取下了一尾狼毫笔,在一张崭新信纸上奋笔疾书,给远在三千里外雪龙谷中的兄弟回信。

第二天中午,木临春独自来到风波楼,欲探听一些关于囚牛山里的事情,可枯坐了一顿饭的时间,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听到。

那天夜里在囚牛山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竟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让木临春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风波楼以后,他又在城中一些个小道消息满天飞的坊间茶肆转悠了一圈,仍是一无所获。木临春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三天,当他再次前往风波楼时,却在城中的街道上碰见了一群纵马疾驰的龙爪卫,个个衣着光鲜神色肃然。

让木临春惊愕的是,那个身着黑色蟒袍的领头之人,他居然认识,正是当初东玄寻药之时,在龙尾江共乘一船的儒雅公子叶非凡手下的扈从。木临春还记得,此人名叫卫华,不过如今想来,卫华这个名字一定是假的了。

从他那一身蟒袍就能看出他的官阶绝对不低,而木临春也听说过,在龙爪卫首领温流胜的手下有四大心腹,其中一个就是姓卫。

木临春猜的没错,这个当初在龙尾江与白鹭联手对付拦路钓鱼翁的刀客,真实姓名不叫卫华,而是官居从三品的龙爪卫指挥同知卫墨离。

卫墨离高坐马背之上,满脸风尘,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寒霜,他嘴唇轻动,像是对身旁的一个百户说了句什么,那人立时一蹬马腹超前了几步,朝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大声喝到:“都给我让开,否则后果自负!”

他一边呼喊,一边马不停蹄上前开路,吓得道上行人慌忙退至两边,心里纷纷骂娘。

木临春跟着人流退到一间店铺门口,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卫墨离,不曾挪开半寸,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卫墨离像是有所察觉,猛然侧过头来,当他看到木临春时明显一愣,继而手臂一抬,身后队伍立马就停了下来。

“请问阁下可是姓木?”卫墨离没有下马,而是盯着木临春的双眼,问出了这么一句。

木临春笑了笑,拱手答道:“正是,当日在龙尾江碰见卫兄,就觉得兄台不像一般人,原来卫兄竟然是京城里的高官,失敬失敬。”

卫墨离淡然一笑,迟疑了片刻,他说道:“木兄弟,我今日还有事是在身,这样吧,明天晚上,你到李大人的府上来找我,我有件事情想问一问你。”

卫墨离说罢,一挥手扬长而去。他口中的李大人,自然就是知府大人李世遥。

看着他的背影,木临春眉头缓缓皱起,他不禁暗自揣测,这个卫大人从大都赶至天玺城,难不成是因为囚牛山的事情?

木临春的神色陡然一变,因为他想起了一个细节,那天夜里关长峰在囚牛山对战戚鸿羽时所使的刀法,与当日卫华在龙尾江上所用之刀法颇有几分相似,当时木临春虽然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却未深思,如今想来,一切似乎都明朗了。

这个姓卫的龙爪卫首领,其实跟关长峰和九刀门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得出这个结论后,木临春的脸色愈发难看。

直到反回宗门以后,木临春仍是魂不守舍。当今天下,龙爪卫遍布各个角落,数目更是达到了十数万之众,而统领十数万龙爪卫的督指挥使温流胜,不仅深得圣上信任,更是位列天下高手榜(即天榜)第七的超绝顶大高手。而这个卫华,可能就是温流胜的心腹之一,倘若他真和和九刀门有关联,那自己岂不是招惹了天大的麻烦?

这无疑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自己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应对,绝不能让卫墨离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一念及此,木临春不禁又想起了他和隐门之主玉临风之间的约定,在那遥远的东玄边境,巍峨的昆仑山里,还困着他此生最重要的兄弟,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控制好眼前的局面。

第六十八章 协助破案

用过晚饭后,木临春在房中枯坐许久,仔细捋了一遍那夜在囚牛山里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觉得除了高太虚和花鸾姒外,似乎没有人知道他也参与了这件事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至于卫华刚一入城便约自己明晚见面,木临春此刻想来,觉得这极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与囚牛山的事情无关,不然那就不会是约,而是抓了。

想通此结,木临春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睡意全无,于是推门走出了房间,想去院中走走。

夜风习习,庭院幽幽。

木临春步入院中,只见淡淡月光之下,一个白衣若雪的女子茕茕孑立在几棵梅花树下,举头望月。时值深秋,梅花未开,光秃的树枝将本就不圆的月亮分割成一片一片,更将女子的身形衬托得寂寞而苍凉。

木临春走到女子身旁,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空中的半轮明月,轻声问道:“怎么还没睡啊?菩……菩萨……”

花鸾姒并未立刻回应,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良久之后,她才转过身形,木临春这才看清她的双手还搂着一把剑。

那是第七剑神戚鸿羽的剑。

木临春愣了愣,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花鸾姒的双眸亮如寒星、深若寒潭,只不过在她的眼角之下,却有两道深深的泪痕,即使院子里的光线不怎么好,木临春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犹豫了一下,木临春道:“你,想起来了?”

花鸾姒痛苦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能一直想不起来,那该多好?木……木公子,戚哥他……真的……去了吗?”

木临春无奈地点点头。

花鸾姒的眼泪再次顺着双颊滚滚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闭起眼睛,将手中未出鞘的长剑轻轻贴在脸颊,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木临春抬起头看着空中高悬的明月,脸色异常的平静,他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语。

一直过了一刻钟,花鸾姒才收敛了悲痛和哀伤,双眼血红地盯着木临春,沉声问道:“关长峰死了没有?”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想明天晚上应该就能得到答案了。”

“那你把我的戚哥放在哪里了?带我去看看他。”

“不行,我是说,今晚不能去,你放心,他的尸体被我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木临春一口否决,哪知话音刚落,肩头就被压上了一柄出鞘利剑,他眉头一皱,双目平视着手持长剑的女子,淡淡道:“他的尸体被我放在了囚牛山的一处墓穴之中,之所以现在不能去,是因为现在的囚牛山,极有可能聚集了大量的龙爪卫和官差衙役,若贸然过去,恐怕会暴露了戚剑神的安息之地,反而得不偿失。”

花鸾姒想了想,才收回长剑,问道:“那天夜里,你为何会出现在山里?”

木临春想也不想,平静答道:“你们从古元堂离开以后,我才发现关长峰留有后手,江南九刀其实来了六人,还有两人在暗中跟随你们,我本不愿在插手此事,但,戚剑神终归是救过我的性命,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帮帮你们,很抱歉,我却并没有帮到你们什么。”

花鸾姒见他说得极其诚恳,便信以为真,沉默半晌,她说道:“你方才说明晚就才能知道关长峰的生死,这是为什么?”

木临春反问道:“你想杀了关长峰替丈夫报仇?”

花鸾姒冷冷道:“我不仅要杀了他,还要灭了九刀门,不如此,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件事追究起来,明明是你们先杀了人家的儿子,灭人满门是不是有些过了?”木临春试探性的问道。

花鸾姒双目一凛,冷声道:“关长峰的儿子卑鄙无耻,死有余辜,九刀门上下也没一个好东西。”

木临春哦了一声,并没细问他们当年杀关长峰儿子的原因,只是淡淡说道:“我是不想让你白白送了性命,不管是关长峰还是九刀门,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而且,如我所料不错,九刀门和龙爪卫里的一个官居从三品的首领有着不俗的关系,没有摸清楚状况之前,若贸然动手,只会事半功倍。龙爪卫有多可怕,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花鸾姒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木临春又道:“具体是什么情况,等到明天晚上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花鸾姒想了想,觉得既然要替夫君报仇,那就不能着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当下便不再多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竖日黄昏,木临春只身来到了知府大人李世遥的府邸,在客厅等候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得以见到老熟人卫华,一番攀谈之后,他才知道卫华的真名叫卫墨离,而卫墨离也得知了木临春红莲剑宗少主的这一层身份。

精致典雅的客厅之上,卫墨离朗声道:“真是太巧了,本官正想明日到贵派拜访一下木宗主,不想今日就见到了少主,真是太好了。”

木临春见他谈吐爽朗,举止大气,与当日在船上的沉默寡言当真天差地别,不禁对当时另外几人的身份大感好奇,但他终究没有主动询问,只是笑道:“不知卫大人有何事要找家父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今日见到了红莲少主,那跟你说也一样。”说到这里,卫墨离稍稍停顿了一下,收敛神色道:“本官是为查一宗案子而来,前几日,有人在三十里外的囚牛山杀了数十名龙爪卫,这件事情木少主可有听说啊?”

木临春倒吸一凉气,惊呼道:“什么,竟有这等事情,我怎么一点也没听人说起过?”

卫墨离在木临春说话之时,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顺便偷眼观察了他一番,继而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不仅惊动了郡守大人,更是惊动了温指挥,所以指挥使大人特派我前来调查此事,但京都离此甚远,本官日夜兼程而来,只带了几名得力的弟兄,难免人手不够,再说此事涉及江湖仇杀,那些个普通的衙役捕快根本不顶用,而红莲剑宗素被誉为太青州第一大派,所以我希望少主能够派些人手过来,好协助本官早日侦破此案。”

红莲剑宗虽是传道受业的武林宗门,但其实早在许多年前便从名义上归附朝廷,木临春知道,卫墨离的这个请求,即便是父亲在此,也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而对于这件事情的始末,他是再清楚不过,卫墨离借人,不过是想搜查囚牛山罢了,当下便点头应允。

卫墨离没有想到木临春如此爽快,思忖片刻,然后说道:“木少主,还有一件事情,本官想听你解释一下。”

“卫大人但说便是。”木临春说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猜到了他想要问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卫墨离道:“既然你答应帮助本官,那我也就不瞒你,这件事情其实跟天涯不归阁、九刀门以及戚鸿羽有关,在事发之前,九刀门的人曾在东平县的一家医馆找到戚鸿羽,但是这场普通江湖仇杀,却被一个人给破坏了,这个人好像就是木少主你,那我想请问木少主,你当时为何会出现在那家医馆里,又跟戚鸿羽是什么关系?”

木临春平静答道:“上次在龙尾江大船与卫大人相遇之时,想必大人也看出我身患顽疾,那时,我正是去东玄州寻找治病的药物,后来有一次遇到危险之时,是戚剑神救了在下,所以那日在古元堂,我才挺身而出,为戚鸿羽争得一线生机,也算是报了曾经的恩情。至于我为何会在古元堂里,呵呵,想必整个武陵郡的江湖人士都知道,因为我曾在那家医馆呆了五年时间。”

卫墨离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又问出了一个让木临春始料不及的问题。

“呵呵,木少主,当时在龙尾江时,与你们一起的那位白鹭姑娘可在天玺城啊?”

木临春意外之余,还是摇了摇头,与此同时,他在卫墨离的眼神中捕捉到一抹失望。

第六十九章 父子

不知为何,龙尾江上那一袭白衣,不止一次出现在卫墨离的梦魇之中,使他牵肠挂肚,难以忘怀。然江湖浩渺,自上次一别便再也没能相见。

一想到那曾与他并肩而战的白衣女子,卫墨离竟短暂失神起来,气氛立时变的有些尴尬。

木临春将他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哪里还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对于这件事,木临春并未撒谎,上次秦轩寄来的书信里提到,白鹭早已离开了雪龙谷,却并未说明她去了哪里。

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木临春明知故问道:“卫统领,你刚才说的这个案子,到底是何人所为?可查到一些眉目了么?”

卫墨离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想着儿女私情,赶紧驱散心中的杂念,沉声说道:“其实不仅是龙爪卫折了数十人,就连九刀门的几位当家和二名十多名弟子,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杀人者现已经查清,是戚鸿羽和他的女魔头妻子花鸾姒所为。除他二人之外,还有花鸾姒的几个同门,应该也参与了这件事。”

木临春仿佛越听越心惊,惊愕道:“九刀门的几大当家?难不成关大当家也……”

卫墨离面露一抹凄然:“关伯父伤势很重,不过还好性命无碍。”

他这一句话,让木临春心中升起了不小的波澜,关于卫墨离的出身,他也一下子猜的七七八八。

木临春记得,江南九刀的第二刀头名叫卫青罡,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虽未列入刀榜,但武功却并不比关长峰低多少。卫墨离称呼关长峰“伯父”,那就说明他极有可能是卫青罡的儿子。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卫墨离之所以透露这个消息给木临春,则完全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戚鸿羽和花鸾姒以卑鄙的手段将关伯父打伤,为正道武林所不齿,所以我希望木少主和令尊在这件事上,能够与九刀门站在一起,找出戚、花二人和他们的同党,合力为武林除害。”

木临春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立刻回复。

只听卫墨离继续侃然道:“红莲剑宗作为太青州第一大剑宗,大可广发英雄贴给本州所有的门派及帮会,让他们共同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这样的话,相信戚鸿羽等人就再无藏身之地了。”

木临春闻言,心中有些不悦,可面上却云淡风轻道:“卫统领,为了一个戚鸿羽闹这么大动静,恐怕有些不合适吧?而且自我祖父仙逝以后,红莲在太青州的地位已日渐式微,即便厚着脸皮发了英雄贴,恐怕也是应者寥寥。”说完,木临春长叹一声。

木临春说这话,其实是有些自谦了,红莲剑宗传承了一百多年,自有深厚底蕴,别的不说,单是太青州大大小小的门派、帮会和镖局,其中就有三分之一的当家人是出自红莲剑宗;随着林木森去世,这份香火情虽然淡了许多,但绝对没断。

卫墨离英挺脸上露出一抹无奈,“是啊,这么做确实是有些不妥,但太青九郡何其辽阔?戚鸿羽等又是习武之人,若他们一心想逃,就算动用所有龙爪卫和官府的力量,也不一定能抓得住,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罢,他双目一炯,直视着木临春道:“难不成木少主有更好的办法?如果红莲剑宗能帮官府找出花鸾姒和戚鸿羽等人,那自然不需要发什么武林贴了。”

木临春闻言心道: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九刀门报仇不成反被人家杀的损失惨重,如今却想拉上红莲剑宗帮你们找人、报仇,万一到时候你们再撇清了关系,那事后还得红莲剑宗来应付天涯不归阁的报复……好你个卫墨离,果然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心思竟如此阴沉。

木临春看着他那一脸的正气凛然,心中冷笑,若有所思犹豫了半晌,才恭声说道:“卫统领太高看在下了,这件事,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如这样,我回去以后就让家父派人去寻找戚鸿羽等人,若实在找不到再用卫统领的方法不迟。关伯父乃是刀榜第五的高手,他尚且受了重伤,料想那戚鸿羽和花鸾姒一定也不会好过,说不定此刻正躲在某个地方疗伤,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合力,一定能将他们给找出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卫墨离也觉得颇有道理,思忖片刻,他点了点头,义正言辞道:“嗯,木少主说的在理,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办,明天一早,希望你能派出一千弟子与本官一道,在囚牛山附近仔细查找线索。”

木临春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卫墨离已然岔开了话题,尽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最后又盛情挽留木临春用过晚饭再回,这偌大的李府好像就是他家一样。

木临春以早些回去安排明日事宜为由,婉言谢绝。

回到剑宗之后,木临春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家老爹木天钧,将今天面见卫墨离的事情说了一遍。

期间,木天钧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波动,待儿子说完,他才平静说道:“这件事情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你要做什么、怎么做我不管,但是,你在做决定之前,莫要忘记自己的的身份,以及你身后的宗门。”

木临春心中一动,暗道莫非父亲知道了自己带回了花鸾姒和高太虚?看着父亲那似乎能够洞穿一切的眼神,他竟不由自主有些心虚。是啊,自己为了替瑶丫头报杀父之仇,试图挑起天涯不归阁和九刀门之间的争斗,确实是兵行险着。

虽然一切事情仔细推敲起来,他并未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也与他脱不开干系。而在此之前,他似乎都没认真考虑过万一事情败露后的风险,这不仅关乎祖辈们的心血,还有剑宗的数千条人命;如今龙爪卫也参与进来,更让形式变的复杂了起来,稍有不慎,就会置整个剑宗于险地……一念及此,木临春的心头竟忽然狠狠颤动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这一下罢了。

深吸口气后,他缓缓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连累宗门。”

木天钧看着这个儿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些年来,他总是觉得欠了儿子许多,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弥补。想到这里,他暗叹一声,既然你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我在你身后默默看着就行,如果你稍有不慎,跌倒了,那为父一定会扶你一把……

木临春并不知道父亲心里在想些什么,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抱过他、没疼过他,没有像别的孩子父亲那样,教自己儿子提笔写字、骑马练功,好像除了这一层父子关系之外,二人便形同陌路。

简单商讨完毕后,木临春便起身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一身华服的木天钧,仍是坐在那里,他的头发虽已见灰白,但气场依旧强大,良久之后,他走到一面悬挂了三柄长剑的墙壁前站定,取下了中间那柄秀气的长剑,而后将放置长剑的两个铜制龙首架齐齐旋转一圈,只听轰隆隆一声轻响,那块一人高的墙壁,竟随着声响翻转过来。

而翻转过来的墙面上,竟挂着一幅长长的画卷,画中是一个手执长剑的女子,女子身着一袭蓝白相间长裙,玉带束腰,身形玲珑,英姿飒爽。

细观其面容,却是眉目舒展,浅笑嫣然,但在这绝美的风采之下,似乎依稀可见女子眉宇之间的那一抹倔强。

而女子手中所执的那柄剑,与木天钧刚才从墙上取下的那把一模一样。

身形伟岸的男子紧紧握住长剑,痴痴然看着画中女子,不自觉竟溢出两行泪来,良久之后,他对那画中女子说道:“红烛啊,你刚才看到了咱们儿子了吗?我没骗你吧,他的……病,已经好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想你了……”

第七十章 桃花剑神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朝霞照天地。

大风山红莲剑宗的大门口,井然有序地走出上千名年轻弟子,个个背负长剑,气宇轩昂。

他们身着统一的蓝衫白袍,在红莲少主木临春的带领下,陆陆续续走过那块高大的剑意碑,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天蒙蒙亮时,木天钧便起了个大早,将一切事宜安排完毕,分别从内外两院各拣选五百弟子,吩咐他们跟随少主一道,去囚牛山协助官府查办一宗案子。

大风山距离囚牛山有三十多里路程,由于此次出动的弟子人数太多,剑宗没有足够的马匹,众人只能一路步行。

一千人的队伍被化分为十组,由木临春与洛凝川、冷萧非、韩谷云等九名精英弟子,每人分别带一只百人队伍。

赶路期间,冷萧非提议等到了囚牛山之后,在寻找线索的同时,可以顺手捕杀一些猎物带回宗门后厨,让掌勺的大师父给大家伙加几顿肉。这个想法很快在外院弟子的人群中扩散开来,人们的脸上都隐隐有些兴奋。

木临春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却没做理会,行出一段距离后,他下令加速前行。

所有剑宗弟子闻声而动,身负擎天剑的木临春一马当先,一袭白袍如蜻蜓点水一般,一步数丈,几乎脚不沾地,看得身手同门暗自咋舌。

这无疑也激起了众人的好胜之心,纷纷运转轻功,飞身而起,一行人宛如一条长龙一般,在道路之上飞速前行。

所有人的实力,都通过各自的行进速度高下立判。

行了十多里后,红莲剑宗的大队人马,在一个三岔路口与卫墨离率领的龙爪卫兵合一处。

囚牛山绵延百里,层峦叠嶂,卫墨离昨日领着一帮人在山里晃荡了一天,只搜寻了五六座山头,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因此他昨日回城以后,除了向木临春借一千红莲弟子外,还下令竟调集了周边县城的所有龙爪卫,与天玺城的加起来,数量竟也达一千余众。

一千多人全都身着麒麟服,腰悬绣春刀,红莲剑宗的弟子们,离着老远,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而出的无形压迫。

双方人马汇合以后,不急不缓匀速前行。

卫墨离回望身后绵延数里的大队人马,面露一抹笑容,暗想今日就算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那几个邪魔外道给挖出来。

一路无话,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囚牛山。

卫墨离看了木临春一眼,淡淡笑道:“木少主,我打算将咱们两边的人马平均分配,五位剑宗弟子加五名龙爪卫,合十人一组,将囚牛山仔细搜寻一遍。”

木临春不可置否,“全听大人吩咐,只是,大人为何如此确定这囚牛山里就一定会有线索?”

“这是一种直觉,再者,戚鸿羽他们犯下如此大案,绝不可能再往城里跑,因为城中都是官府的人,他们只能往囚牛山深处躲藏。”

卫墨离是铁了心想利用这次的案子,替九刀门死去的几位叔叔报仇。他胸有成竹道:“而且事发之后,仵作查验尸体时,断定其中一些人刚被杀不到一个时辰,李大人在得知情况之后,也在第一时间传令给了囚牛山周边另外两个县城的官府衙门,让他们格外留意山里的动向,连日来一日比一日戒严,所以我想戚鸿羽等人一定不会走远,说不定还在囚牛山中。”

木临春心道,戚鸿羽的尸体确实在还在囚牛山里,希望你能将其找到。

他昨夜刻意回避了花鸾姒,就是生出了想用戚鸿羽尸体来结束此事的念头,毕竟死者已矣,如果他的死,能让龙爪卫不再关注此事,那也是值得的。

木临春向剑宗弟子传达了命令,让他们服从卫墨离的安排,与龙爪卫一起,进山查探。

两千多人迅速的分成了两百多个十人队伍,直入囚牛山深处,或两组或三组的循序渐进分散到各个山头。

卫墨离和木临春随着大队人马深入几十里后,在山脉中心一片景致如画的山坳处停了下来,吩咐众人一有线索马上来报。

卫墨离只留下了十名手下在身边,剩余的人继续前进。那留下的十名龙爪卫也没闲着,在他的吩咐下,拾了一大堆柴火,点燃之后又尽量只让火堆冒烟。

一时间浓烟滚滚,冲上云霄。

木临春也停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卫墨离在告知后方之人,自己落脚的位置。

卫墨离走到他的身旁,一屁股坐在了枯败的草地上,与木临春主动搭起了话茬。说了几句之后,木临春就明白了前者的意图,他是在向自己打听白鹭的身世,以及自己和她的关系等等。

木临春也没有隐瞒,就将白鹭的出身门派,以及自己如何认识白鹭的过程一一说了一遍,但说完之后,他却在卫墨离的眼神之中,察觉到一抹失望。

木临春心中冷笑,但表面上却很是恭敬,跟卫墨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还借机他离询问了叶非凡等人的身份。

卫墨离虽未说明叶非凡是谁,但却说出了叶非凡那位“管家”的名字,天下第九向东流。最后意味深长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其中一子,名为嘲风。”

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结合向东流天下第一大宦官的身份,木临春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意之所指,嘲风是龙的第三个儿子,龙象征天子,那嘲风不就代表的是三皇子?

叶非凡就是大周三皇子皇甫烨。

尽管木临春已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想通此节,仍是心中一惊,当初他就看出那个叶非凡绝一般人,但还是架不住他的语言挑逗,跟他说了许多自己对当今天下形势的看法,如今想来,兀自有些脊背发凉,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

愣愣出神了半天,木临春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念头一起,却还是被他生生压下,而此时他的后背,是当真出了一层冷汗。

当下坐直了身躯,深吸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一直到了下午时分,突有两队人马赶回。

木临春远远望去,只见两队人的中间,还多了一对年轻男女,男子约莫三十岁不到样子,身材欣长,相貌堂堂,一袭素雅的锦衣华服将其衬托得玉树临风,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男子的身旁,还有一个身负长剑的女子,生得眉目舒朗,媚而不妖,看上去要比男子更加年轻一些,穿一身淡黄流苏的长裙,气质卓然。

卫墨离看到那个气定神闲的翩翩公子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一个穿着黑色蟒袍的千户上前恭声禀报道:“启禀卫大人,属下带回了两个可疑之人,但那人说他认识大人您,是以我等未敢绑缚。”

卫墨离暗骂一声白痴,没有理会那千户,径直起身走到那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身前,笑道:“哈哈,什么风,把江老弟给吹来了?”

江姓公子淡淡笑道:“卫墨离,你也忒不讲究了,你这声‘老弟’从何说起?明明我俩同年出生,而且每年都是我先过生辰你后过,只可惜我生辰时门可罗雀,你卫大人过生辰门庭若市啊,哈哈……”

他言语之中夹枪带棒,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特别是那些龙爪卫的千户、百户们,他们想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大胆无礼,但在没有弄清楚这人的身份时,谁也不敢出言训斥,纷纷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全当没听见。

卫墨离依旧面不改色,哈哈笑道:“此言差矣,兄弟我在官场厮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礼尚往来,乃人之常情,不值一提。倒是听闻江兄最近风头正盛,一时无两,前些时日更是打败了江南剑神杨丰泽,还博得了桃花剑神的称号,真是让人羡慕啊!”

木临春闻听此言,立刻想到了一个早已听过许多次的名字,江如画。

江如画看着卫墨离,笑眯眯道:“你要是羡慕,那现在大可以跟我打一架,要是我输了,你就是第六剑神了。”

“江兄号称天道境下无敌手,我可不敢跟江兄动武。对了,江兄,你金陵城里享福,怎么跑到这囚牛山来了?”

“仗剑闯天涯,携侣行江湖,乃我心之向往,我以一扇入江湖,整座江湖皆在我扇中,素问红莲剑宗冠绝太青州,所以我便来了,路过囚牛山时,听闻官府在缉拿第七剑神戚鸿羽,所以我就来看看热闹,怎么?影响卫大人办公了?”

说话间,江如画抽出腰间那柄一尺多长的折扇,徐徐展开。

木临春看得清楚,只见他那柄折扇材质特殊、做工精巧,一折草木生,二折起松涛,三折临碣石,四折观沧海,五折阅山川,七折桃花现,八折古亭英雄煮酒,九折绝世美人来,十折尽开有春风。

卫墨离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身后木临春一眼,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正是红莲剑宗的木少主。”

江如画这时才正眼瞧了木临春一眼,面露一丝惊讶,“哦?原来阁下就是木临春,久仰久仰。听说你前段时日深入昆仑山,不仅治愈了多年顽疾,而且在东玄剑池得到奇遇,虎兕出柙,潜龙升天,原本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江湖传闻并非子虚乌有啊。”

木临春闻言,也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自己在东玄剑池破红莲金胎的事情没多少人知晓,没想到却已成了江湖传闻,当下淡淡一笑,拱手而道:“江兄过誉了,木某算不得什么潜龙猛虎,倒是在很早之前就听闻江兄的鼎鼎大名,连败戚鸿羽、杨丰泽两大剑神,这才是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虚伪,既然能在此地遇见木老弟,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先比个高低,等回头再找令尊切磋一番。”江如画言语之中,根本就没将木临春放在眼里。

卫墨离心中冷笑,江如画你也太莽撞了,就算木临春打不过你,可他老子却是实打实的天道境高手。你就狂吧,要是伤了人家儿子,看还有你好果子吃不。心念及此,原本应该出来做和事佬的他,却沉默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异变陡生

木临春原本对这位桃花剑神颇有好感,但几句话一说,发现这人似乎太过直率,而且出言无礼,不由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木临春毫不客气道:“哦?既然江兄有意切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望江兄手下留情啊!”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人冠以废物的称号,而他自己也从来都是锋芒内敛,如今江如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挑衅,倘若他还一味藏拙,那岂不会让天下人小瞧了他红莲剑宗?

江如画微微一笑,手中桃花扇倏然合拢,宛似一柄短剑一般被他气势凌人。

大战一触即发,两人都是名门之后,若真打起来一定很是好看,一旁的诸人赶紧退到了一边,给两人让出地方。

随江如画一同前来的黄衫女子,她眉头微蹙,轻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然而正在众人打算看一出好戏的档口,一个身着黑色蟒袍的龙爪卫千户身形乍起乍落,从山坳的一边突兀出现。

那千户飞身来到卫墨离近前,伏地而道:“卫统领,我们在一座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有人认出正是第七剑神戚鸿羽。”

他此言一出,除了木临春以外,所有人都是一愣。

卫墨离腾地站起身来,面露一抹喜色,“走,带我去看看。”这个时候,他再也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情。

江如画和那个与他一同前来的黄衫女子对视了一眼,均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同样,他也顿时没了再找木临春打架的想法。

一行人不约而同运起轻功,紧紧跟随那个报信的千户往一个方向飞去。

在卫墨离的催促下,那个报信的千户使出浑身内力,拼了命的飞速前行,不多时便领着众人来到了一座大山脚下。

木临春认得,这座山正是当时他和高太虚存放戚鸿羽尸体的那座山,他没有说话,跟随众人火速上上。

等一行人赶到之时,戚鸿羽的尸身已经被人抬了出来,就放在山洞的外面,卫墨离看到尸体,确定这真是戚鸿羽之后,不禁哈哈大笑。

笑罢之后他问道:“有没有验过尸,死了多久了?”

一个精通验尸术的手下立刻回道:“启禀大人,根据属下推断,这人最少死了有三四天时间,因山洞内潮湿冰冷,所以保存的比较好。”

卫墨离点了点头,看了眼那个低矮的山洞,又道:“洞里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山洞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墓,没有其他线索,方才属下等人已仔细检查了数遍。”

卫墨离嗯了一声,并没有想要再进去看的打算,他又冷冷看了戚鸿羽尸体一眼,冷冷道:“来呀,给我把这个贼人的头砍下来,尸体挂到树上。”

他此言一出,木临春和江如画同时脸色一变。

“卫大人,戚鸿羽好歹也是一代剑神,如此做贱其尸身,恐怕不妥吧?”木临春尽管隐约猜到了卫墨离这样做的用意,但他还是出口劝诫了一番。

卫墨离冷声道:“此人伙同女魔头花鸾姒杀我龙爪卫数十名同僚,若不严惩,天理难容,木少主,本官虽然承你协助之情,但这似乎不管你的事。”

似又想起了什么,卫墨离改口说道:“对了,差点忘了,你曾说这戚鸿羽与你有救命之恩,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网开一面,等他的尸体在此挂满七天之后,本官允许你来替他收尸,到时候你在将其入土为安,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

木临春暗道,尸体悬挂在大山里七天,岂不是会被飞鸟啄食殆尽?好你个卫墨离,竟为了一己私仇如此不顾江湖道义。说什么杀你同僚的屁话,你如此做不过是因为他杀了你九刀门的叔叔伯伯罢了。

至于割去戚鸿羽的头颅,恐怕是留着引诱花鸾姒之用,事到如今,木临春有些后悔将戚鸿羽放置于此了,早知道就一把火烧了。

见木临春没有答话,卫墨离瞅了身旁几个手下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其中一个龙爪卫闻言立时走上前去,抽刀出鞘,作势欲砍,然就在这时,一柄折扇飞来,当啷一声,将那名龙爪卫连人带刀震退数步。

而那柄折扇又重新回到江如画手中,他快步走到戚鸿羽的尸体前,冷眼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今天,谁也别想动他的尸体。”

卫墨离有些愕然,继而嘴角却微微上扬,问道:“江如画,你这样针对本官,是什么意思?”

江如画看着这个同为江南武林世家的子弟,面露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慨然而道:“你我同是习武之人,不管如何,戚鸿羽好歹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容不得你侮辱践踏,你若一意孤行,那就不要怪我对你出手了。”

“不管他是谁,犯了法都得服罪,就算是死了,该砍头还是要砍头,既然你也替他求情,那我就卖你个面子,只要他的头颅,尸体任你安置。”

“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要砍他的头?”江如画有些不解。

卫墨离不耐烦道:“本官自有这样做的道理,不需要你来过问。”

江如画冷冷一笑,语气坚决道:“不行。”

“你……江如画,你不要太过分了!”

卫墨离已怒不可遏,但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的一旁的木临春暗自咋舌。他不禁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江如画,只见他在面对这位随时随地都能调动上千龙爪卫、连知府大人都不敢得罪的卫墨离时,竟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猜测,这个江如画,一定不只是江南龙雀山庄少主那么简单。

而事实也是如此,当今大周国剑府的护国大剑陈之武,正是江如画的师伯,与龙雀山庄有着一层斩不断的香火情,如若不然,卫墨离又怎么会将此人放在眼里?

正在双方焦灼之时,意外突然发生,一个身着红莲剑宗弟子衣服的秀气年轻人,竟如一支利箭般飞到戚鸿羽身前,一把将他的尸体背在后背,迅速往山下飞身而去。

卫墨离起初见那人是红莲剑宗的弟子,有些不明所以,可看清来人相貌之后,忽然反应过来,“快把她拦下,她是花鸾姒,快抓住她!”

说着,自己也跟着身形猛然拔高,欲追上女扮男装的花鸾姒。

“嘿嘿,卫墨离,我们俩也好久不见了,不如先切磋切磋!”江如画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手执桃花扇,欺身而上,挡住了卫墨离的去路。

卫墨离忍无可忍,绣春刀豁然出鞘,二话不说,一刀就劈向了江如画。

江如画哂然一笑,桃花扇吐出一抹锋芒,直如一柄出鞘利剑,一剑直取卫墨离肩头。

作为江南武林世家之后,江如画对于九刀门的武功了如指掌,这一剑便切中要害,迫使卫墨离不得不转攻为守。

卫墨离勃然大怒,绣春刀大开大合,化去一剑后,再次出刀,一刀劈出一刀漫天白虹。

江如画凛然不惧,身形一闪,斜出三步,手中折扇宛如一轮圆月,呼呼飞向卫墨离的脖颈,似要将他斩首。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变幻莫测,不一会儿,就斗了十多招,木临春不去管花鸾姒的贸然抢尸,而是站在一旁,默默观看卫墨离和江如画之间的争斗。

在他看来,卫墨离不出三十招,必定会败下阵来。

而事实也是如此,卫墨离本身武功不弱,但不知为何,这江如画的武功,竟似比之从前,又精进了许多,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江如画自幼天赋异禀,是公认的武学奇才,而他又偏偏出身于江南首屈一指的武林世家龙雀山庄,这无疑更是让他如虎添翼。

古语说穷文富武正是这个道理,至于原本活在江湖底层的小混混,在某个山洞捡了一本秘籍就练成神功,出山之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虚幻故事则纯属扯淡。

江如画之所以现在武功大进,其实还多亏了戚鸿羽,他以前找人比武切磋,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二流江湖高手,虽然多次胜出,却总是不为人知。直到后来与戚鸿羽一战,才算名扬天下。

说起来也是戚鸿羽看破江湖,不愿再追寻虚无缥缈的名声,所以在于江如画比剑之时,惊叹于他的天赋,不忍打击其信心,于是让了他半招,但这半招却几乎让人看不出来,后来还是江如画与父亲演练他与戚鸿羽那一战时,被他父亲看了出来。

但这已不会影响到江如画的心境了,因为他已经借着战胜戚鸿羽的势头,再次战胜了杨丰泽,那一战杨丰泽出了全力。

所以一直以来,江如画虽然心里十分感激戚鸿羽,但还是想着再与他真正比试一场,于是他听到消息后,才来到了武陵郡这边。当然了,他之前说的要找第四剑神木天钧比剑的话,也并不是假的,他是确实有此想法。他想通过不断的挑战剑道高手来以战养战,从而一举晋升天道境,成为问鼎剑道顶端的一代大宗师。

至于深陷权利漩涡而沾沾自喜无法自拔的卫墨离,江如画压根都瞧不上眼。

又斗了几招过后,卫墨离猛然后退数丈,以刀虚指江如画,冷冷说道:“江如画,你要为你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不要后悔。”

江如画嗤笑一声,“怎么,打不过就开始威逼恐吓了?你觉得我会吃你这一套吗?”

卫墨离深吸一口气,还刀入鞘,不再去管花鸾姒,更不再理会让他心生忌惮的江如画,而是径直来到木临春的身旁,双眼微眯质问道:“木少主,这花鸾姒怎么会在你的队伍里?”

告诉大家一件事

写这本书已经很久了,一直人气不高,虽说写书不可急功近利,但难免有些消极,所以我另外开了一本爽文《我是创一代》试试水,但是这部小说还是会更新的,可能会慢一些,毕竟这是慢工出细活的事情。

至于另外一部爽文,就很简单了,不吹,我半天能写八千字,而且越写越兴奋,反正就是YY呗。

不过既然是武侠小说出生的,那自然不会太白,太水,大家有空的时候也可以收藏看一下,全当没事幻想乐呵一下。

谢谢大家,看了之后,给些意见哦!

《一剑动神州》告诉大家一件事

一剑动神州》笔趣阁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七十二章 入狱风波

面对卫墨离的质问,木临春面色不改,沉着答道:“卫统领,你此话何意啊?”

卫墨离嘿嘿冷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分明就是你和花鸾姒串通一气,她穿着你们红莲剑宗的衣服,混在在你的人里,我可是亲眼所见,难不成你还想抵赖?”

木临春笑了笑,“卫大人,你也说了是混在我的人里,那么也就说明,她也可能是在我们进入囚牛山以后才混进来的……”

“不用再狡辩了,木少主。”卫墨离忽然打断了木临春的话,“来呀,把犯人木临春给我绑了。”

他此言一出,几个龙爪卫作势要上前拿人,但身在此地的几十名红莲剑宗弟子不答应了,纷纷抽剑出鞘,气氛变的紧张起来。

卫墨离虎目圆睁,直视木临春而道:“怎么,木少主,你想拒捕谋反吗?”

木临春道:“卫大人,事情还未查清之前,你就要抓人,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花鸾姒是和我串通一气的?我为何要这么做?”

卫墨离笑道:“本官其实不相信你和花鸾姒有勾结,也希望你是清白的,但眼见为实,这件事无论如何,你红莲剑宗都有责任,倘若如你所言,花鸾姒是我等上山以后才混进来的,那么我请问木少主,她为何不穿我们龙爪卫的衣服,而穿你们剑宗弟子的衣服呢?”

木临春道:“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是不是巧合本官自会明查,本官绝不会冤枉了你,不过在彻底查清楚之前,还得委屈木少主到府衙大牢待几天。”

就这样,原本是带人协助查案的木临春,竟被卫墨离以强硬的手段给抓了起来,关进了天玺城的府衙大牢。

在木临春入狱的当天下午,红莲剑宗的宗主木天钧前去大牢探视的时候,就直接见到了卫墨离。

卫墨离说了一大通话,但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那就是你要想救你儿子出大牢,就去帮本官把花鸾姒抓来换。

木天钧只能招办,这就是如今武林中人的悲哀,任你在江湖如何举足轻重,可一旦遇到官府的人,那就什么用都没有,总不能跟朝廷对着干吧?

木天钧先是派出了红莲剑宗所有的弟子和长老,分散各处查询花鸾姒的下落,他自己也在同一时间找到了风波楼的小掌柜,想从风波楼的手里买消息,但让他失望的是,对于花鸾姒的踪迹,风波楼也并不清楚。

紧接着,木天钧便已红莲剑宗掌门人的身份,广发武林贴,昭告整个太青州的江湖人士,共同追缴女魔头花鸾姒。

武林贴一出,太青州大半江湖门派纷纷响应,一时间太青九郡的江湖格外热闹了起来。

但花鸾姒,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这一天,沈漫瑶心不在焉地在古元堂里忙碌,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人忽然走进医馆,递给她一封书信,沈漫瑶一看信封上的字迹,立刻就知道了这是秦轩寄回的家书。

陌生年轻人将信送到以后正欲离开,却被沈漫瑶叫住:“这位大哥你稍等一下,能不能帮我带一封信回去?”

“这个……”年轻人刚想拒绝,却发现沈漫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立马转变了口风,“行吧,你快点写。”

“我已经写好了,再加上一句话就行了,你等一下。”说话之间,沈漫瑶就拿出了早已写好的一封信,用记账的毛笔,在信的背面加上了一句话,然后重新将信装入信封,也来不及用火漆封口,就匆忙递给了那个等待着的年轻人。

年轻人拿了信,就一溜烟的离开了。

………………

雪龙谷,四季白雪皑皑,温度极低,秦轩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一日晚间,他跟往常一样,从天蚕坊里出来,立马就碰见了一个熟人王小一。秦轩之所以跟他熟悉,是因为王小一是隐门运粮堂的人,每个月会去一次天玺城的风波楼,而他每次去,秦轩都会托付他帮自己带回几封信。

“小一哥,你回来啦!”秦轩看到王小一后,上前热络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王小一咧嘴一笑,在他的心中,秦轩那可是雪龙谷第一高手鱼龙魁鱼长老的亲传弟子,而他却总是称呼自己“小一哥”,这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嘿嘿,秦老弟,我刚一回来就跑来找你了,给,这是古元堂里的那个姑娘,让我给你带回来的一封信。”说着,王小一从怀里掏出了沈漫瑶让他带回的那封信。

秦轩还是第一次收到回信,心中有些激动,立马就从信封里将信给拿了出来,然后他就立刻看到了信函背面的那一行大字:木头被龙爪卫抓进大牢了,怎么办?

秦轩心头一个激灵,立马又仔细看了信的内容,但是这封信上都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言语,并未提及木临春是为什么被官府抓进大牢的。

秦轩眉头紧皱。

一旁的王小一道:“秦老弟,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一哥,这信后面的一行字是不是临时后加上去的?”

“是啊,是那个医馆里的小姑娘后加的,我当时就在一边看着呢。”

秦轩点了点了头,说道:“真是麻烦你啦,小一哥。”

王小一正要客气几句,却发现这个一向聊起天来就无休无止的秦老弟竟然破天荒地小跑离开。

秦轩火急火燎回到听雪楼之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等晚上偷偷离开雪龙谷。

没想到才刚刚收拾了一半,却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秦轩脸色一边,赶紧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到床上,用被子盖了起来。

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提着食盒的紫衣少女,秦轩松了一口气,笑道:“诗怀啊,今天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蓝诗怀,是秦轩在天蚕坊认识的一个小姑娘,今年刚满十八岁,生得十分清纯可人。虽然她是和秦轩差不多同时进入天蚕坊的,但却是公认的天蚕坊第一美女,而且性格开朗,一直以来,都和秦轩颇为暧昧。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她穿的衣服也都由白色改成了紫色,和秦轩站在一起时,就显得格外惹眼,天蚕坊里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就连秦轩自己也不例外。

对于这么漂亮的女子主动靠近,并且体贴入微,那秦轩自然不会拒绝,他又不是傻子,刚好他一个人在这里各种寂寞空虚冷,于是也就跟蓝诗怀走的很近,差不多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与白鹭的冷淡和木有枝的飞扬跋扈不同,蓝诗怀除了性格活泼,而且格外的温柔体贴,对秦轩呢,又百依百顺,秦轩丝毫都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说喜欢她,那立刻就能拥美人入怀。

蓝诗怀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盘鹿肉和一盘干菜,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居然还多了一盘青菜。

秦轩双眼一亮,“哪来的呀?”

在雪龙谷中,肉和干菜都是最普通的,反而是外界的青菜白菜什么的珍贵异常。

“你前几天不是老念叨想吃青菜么,嘻嘻,这是我托运粮堂的陈伯伯帮我带的。”蓝诗怀见秦轩高兴,她也跟着开心。

“蓝丫头,让你破费了,有点儿受之有愧啊,那坐下来一起吃吧。”

说着秦轩就顺势坐了下来,对着那几盘菜,大快朵颐起来,蓝诗怀也不做作,就陪着秦轩一起吃了起来,她知道秦轩爱喝些小酒,还特地给他温了一壶。

秦轩喝了一口,吧唧了一下嘴巴,问道:“这是什么酒啊?很不错啊。”

蓝诗怀面露一抹羞涩,“前几日我听爹说,在我出生的时候,他在后院的冰花树下埋了几坛酒,说等我出嫁的时候给我当嫁妆,嘿嘿,昨天我趁爹爹不在家,就偷偷挖了一坛出来,真的很好喝吗?我也来尝尝。”

说完,直接就端起了秦轩面前没有喝完的小半碗酒,毫不避讳地喝了一大口。

酒一入喉,蓝诗怀的脸色立刻一变,险些就喷了出来,但是她不愿在秦轩面前失态,硬生生将那一大口酒给强行咽了下去。

满脸通红地说道:“你骗人,一点儿也不好喝……”

秦轩看着她的窘态,哈哈大笑,“谁让你如此牛饮了,你都没喝过酒,当然不知酒中的滋味儿,这可算是尘封了十八年的女儿红,酒劲很大,你可要当心了,万一醉在我这儿,嘿嘿……”

秦轩说着,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

蓝诗怀撇了撇嘴,“那我今晚就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秦轩立马败下阵来,他真是拿这个小丫头片子毫无办法。

蓝诗怀又吃了几口菜,依然觉得体内火辣辣的,于是放下了碗筷,声称自己已经吃饱了。

她看到秦轩屋子有些乱,就起身替他收拾起来。

蓝诗怀默默走到床边想替秦轩整理一下被褥,可一翻开被子,却发现了一个装满衣服的包袱,包袱下面还压着一柄剑。

蓝诗怀眉头一皱,她转身瞪着仍在喝酒吃菜的秦轩,质问道:“你要走?”

秦轩侧目一看,暗道不好,只顾着吃喝了,居然没注意这丫头的动静,不过以自己跟蓝诗怀的交情,他也不想隐瞒,当下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难道不好吗?”蓝诗怀的双眼生出一片朦胧,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秦轩心头一软,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这里挺好的,但是我最好的兄弟出事了,我得回去救他……”

秦轩顿了顿,又道:“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你放心,我是不会忘记你的,等我就出了我那兄弟,就回来找你。”

说着,秦轩的心里也生出一丝不舍,这种依恋和不舍,他还是第一次体会,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面前的紫衣少女,紧紧拥入怀中。

蓝诗怀并未反抗,她先是紧紧楼主了秦轩的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一把将他推开,面露一抹倔强道:“你要走可以,但要带我一起走,你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那怎么行?你跟着我,很危险的。”

“不,我的武功不比你差,不会拖累你的。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告诉谷主去,你要是带我,我还有办法让你安全离开,到底如何选择,你看着办吧!”

说完,蓝诗怀一屁股坐在秦轩的床上,将头扭到一边。一副你不带我私奔,我就去告发你的决绝。

秦轩看着她白皙且带着泪痕的娇小脸庞,忍不住心中一叹,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看来本公子好像真的中了这丫头的毒了,罢了罢了,带就带吧!

秦轩做了决定以后,在蓝诗怀的额头轻点了一下,“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又看了一眼蓝诗怀裸露在外的两条大白腿,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嘴里却说道:“不过出去以后,可千万不能这样穿衣服啊,外面人的穿着,可没这么大胆。”

蓝诗怀被他摸得一阵酥麻,嘴里却骂了一句:“无耻,下流……”

第七十三章 紫衣出山

入夜时分,月光映雪反白光。

一片寂静的雪龙谷中,两个身影悄然向谷外走去,正是计划出逃离谷的秦轩和蓝诗怀。

雪龙谷中房屋如同迷宫一般,若不是由蓝诗怀领路,换秦轩独自贸然出逃,必然是很难走出去。

蓝诗怀自幼在谷中长大,对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夜间巡逻队伍的方向和时间,她都了如指掌,想要避开,自是十分简单。

碰到了个别熟人,她还能为秦轩打掩护,也没人会想到他们这是在出谷,顶多是认为两人这是在幽会。

雪龙谷民风开放,提倡自由恋爱,这种事情,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两人在经过几番小插曲后,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如愿以偿走出雪龙谷。

接下来,只要他们能成功跨过生死碑,就算真正离开了雪龙谷的地界。

“你确定今天的守碑人里有莫子龙?”黑夜中,秦轩对身旁的蓝诗怀问出了这么一句。

“嗯,错不了,莫伯伯前些天跟我爹一道被门主派出去办事了,莫子龙就顶替了他爹的守碑任务。”

“这么说来,雪龙谷边界上十九座生死碑的十九位守碑人,就数莫子龙是软柿子最好拿捏了?”

“呵呵,可以这么说吧!”

秦轩在雪龙谷的这段时间,已经对谷中的许多事都一清二楚,把守雪龙谷边界的守碑人大都是天元境的高手,想要贸然出谷或者进谷,都不是很容易。

如今莫子龙替换了他的父亲莫守规,这无疑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据秦轩所知,莫子龙的武功境界,也只是比自己高出一筹而已,听说是通玄境大圆满,虽说自己刚进入通玄境不久,可即便真对上手了,也有一战之力。

退一万步说,好歹自己也和他相识一场,就算打不过他,也能找到一些使用阴谋诡计的机会不是?

心里这样想着,秦轩再也没有犹豫,与蓝诗怀一起,往莫子龙把守的生死碑出口走去。

由于雪龙谷所在的地理位置特殊,要想离开,就必须得经过那一段围立着十九座生死碑的边界线,每一座生死碑之间,只相距五里左右,其间更是荆棘丛生,遍地机关陷阱,稍有不慎便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因此,有人把守的生死碑出口,反而更加安全一些。

离着边界线尚有二三里路,秦轩和蓝诗怀就已收敛了气机,待二人走到近前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秦轩两人的视野之中,就出现了一座两丈多高的石碑,月光之下,如同一个黑色的巨人,拦在了二人的面前。

他们并不知道莫子龙此刻藏身何处,有可能跑到附近的山洞里睡得正香,也有可能已经在暗处观察着两人。拉着蓝诗怀的小手,秦轩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一路都在左顾右盼。

“什么人?站住……”

尽管二人已经极为小心,但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是不合时宜地响起。

秦轩听得分明,正是莫子龙的声音。

知道避无可避,秦轩停下脚步,对着周围的一片漆黑悻悻而道:“嘿嘿,子龙兄,好久不见啊,我是秦轩呀,你藏在哪儿呢?”

一阵沉默之后,秦轩就听到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离生死碑不远的一片雪地里,爬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起身之后,走到秦轩和蓝诗怀的面前,啧啧而道:“哟,真是你啊,秦轩老弟,咦……小蓝?你们大半夜不在家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轩还在想托词的空挡,莫子龙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你们俩这是想要私奔?前段时间我就听说了一些关于你们的流言蜚语,原本我还有些不信,可如今看来都是真的了?”

秦轩和蓝诗怀被他说的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秦轩岔开话题道:“子龙兄,你刚怎么从雪地里出来的呀?”

“哦,这夜里风大,我就在那边挖了个洞,睡得正香,却被你们给吵醒了。”

莫子龙解释了一句,又道:“别打岔,秦轩老弟,你和小蓝在一起,我不反对,但你不能带她出谷啊,这样会害了她的……”

莫子龙正说到这里,却突然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原来是蓝诗怀默默走到他背后,出其不意给了他一手刀,将其打晕。她拍了拍手,说道:“哼,叫你废话多!”

秦轩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抽搐道:“你……你把他打晕了?”

“不然呢?他不晕,我们怎么出山?别墨迹了,快走吧。”蓝诗怀轻描淡写地说道。

秦轩想了想,还是将昏迷的莫子龙托到了他方才睡觉的土坑里,蓝诗怀默默看着没有说话。

两人离去后不久,莫子龙却又从土坑里爬了出来,一边扭着脖子,一边呢喃自语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竟然真打我……嘿嘿,秦轩老弟,祝你好运啊!”

却说秦轩和蓝诗怀跨过生死碑后,便一直马不停蹄往昆仑山外赶去,又行了十多里路程之后,蓝诗怀忽说脚疼腿麻驻足不前,秦轩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肯走。

无奈之下,秦轩只好背着少女赶路。不过好在他以前经常背着木临春去山里采药,对于背人颇有经验,再加上如今武功大进,内力大增,自然不如何影响脚力。

一夜不停赶路,终于在天蒙蒙亮时,来到了东玄州的一座县城之中。

二人在县城里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天光大亮时在一家早点铺子吃了早饭,吃饭之时,衣不蔽体的蓝诗怀自然引得人人侧目。

秦轩害怕如此会遇上麻烦,当下又重新给蓝诗怀置办了一身正常些的衣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蓝诗怀虽然有些不大习惯,但看着外面人的打扮,也知道自己一开始确实穿的太少了,于是只能入乡随俗。却仍是坚持要了一套紫色衣裙。

秦轩身上的钱本就不多,给蓝诗怀做了身衣服以后,更是所剩无几,连麒鹿雪轿也不敢雇佣。

“你开始不是说出东玄要一路向西么,怎么又往北了?这是要去哪儿啊?”赶路期间,蓝诗怀见秦轩换了方向,便开口问了一句。

“这里离我的家乡隔着几千里路,就光我身上这么点钱,根本买不起马匹,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耽误很长时间。”

秦轩说着笑了起来,“嘿嘿,但我突然之间想起来,在这东玄州我还有个财大势大的便宜师父呢!咱们可以他那儿要两匹快马和一些盘缠,哈哈……”

蓝诗怀撇了撇嘴,“你说的便宜师父是谁呀?”

秦轩得意道:“东玄剑池的西门东楼,听说过吗?”

蓝诗怀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一直赶了两天的路,秦轩方才带着蓝诗怀来到太虚山,轻而易举便找到了东玄剑池大玄剑宗。

秦轩看着眼前的巍峨门派,虽说早有准备,却还是被深深震惊了一下。

说明身份进入大玄剑宗后,不多时,秦轩就看到了一个穿黑衣负红剑的冷傲年轻人,他的身旁还跟着你个眉清目秀的冷艳少女。

“哟,龙哥,好久不见啊,最近怎么样,武功进步了吗?”秦轩一副和西门非龙很熟的模样。

西门非龙尚未说话,他身旁的冷艳少女便率先开口道:“你就是爷爷收的关门弟子秦轩?”

“嘿嘿,正是在下。敢问姑娘如何称呼?”秦轩记得曾在雄武关外见过这女子,但却不知她叫什么。

“西门非烟。”

秦轩点点头,又向西门非龙兄妹二人介绍了一下蓝诗怀。

西门非烟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紫衣少女,眼中露出一抹不屑,“你带着一个魔教小妖女来东玄剑池,到底是何居心?”

秦轩面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是个好姑娘,你怎能如此出口伤人?快跟她道歉。”

西门非烟一愣,长这么大除了哥哥敢对自己发火,还没有别的同龄男子会对自己如此冷言相对,心中愤懑不已,双眼一瞪,“休想,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秦轩忽地上前一步,横剑当胸,竟丝毫不给西门非烟面子,淡淡说道:“好啊,既然你是我那便宜师父的孙女,想必武功自然不差,那我今日就跟你讨教讨教。”

西门非烟气的胸口起伏不定,“仓啷一声抽剑出鞘,直指秦轩而道,比就比,怕你啊?”

西门非龙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叹了口气,冷冷道:“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他转头看着妹妹,“秦轩今日第一次来剑宗,你少说几句不行吗?快跟这位姑娘道个歉,以免失了东玄剑池的礼数。”

“你……你跟魔教的人讲礼数?你……哼……”西门非烟气的不行,一甩手转头就走。

西门非龙待妹妹离开后,才露出一抹极为罕见的笑容:“秦轩,你别往心里去,我妹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人不坏的。”

秦轩淡然一笑,“我知道她并不坏,其实她若是只针对我,我绝不和她计较,但出言伤我朋友却不行。”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蓝诗怀,却见对方正低头看着地面,秦轩心里生出一丝愧疚,看来以后还真不能将她的身份随便告知别人。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莫子龙说带她出来会害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发现你的朋友大多都是女子啊,而且似乎都挺漂亮啊!”西门非龙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若是西门非烟在这里,一定会感到吃惊。

秦轩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在我心里其实早已将龙哥你也当成了朋友,若是有人敢当着我的面说你坏话,那我铁定也会翻脸。”

西门非龙一愣之后,摸了摸鼻子,“那我真是很荣幸……”

第七十四章 便宜师父

大玄剑宗的建筑十分奇特,在半截峰脚下分八方依山而建,从上方俯瞰,犹如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将半截峰团团围住。

玄剑阁,坐落于大玄剑宗八卦方位的乾门,是东玄剑池主人西门东楼的居住之地。

此刻,在玄剑阁的厅堂里,秦轩再次见到这位被称做东玄剑冠的老人,发觉他似乎比之前更加苍老了许多。

对于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便宜师父,秦轩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却从心里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武林前辈。

见西门非龙直接跪在地上给老人磕头请安,秦轩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跟着跪了下去,拱手道:“呵呵,师……师父,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白发如雪的西门东楼坐在厅堂上首,仍是一身常年不变的黑衣黑袍,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笑意盈盈。

“行啦,都快起来吧,你这声师父叫的老夫心虚啊!”西门东楼笑着说了一句,又看了眼站在秦轩身后的蓝诗怀,问道:“这个女娃娃是隐门中人吧?”

秦轩起身说道:“不敢隐瞒师父,她叫蓝诗怀,是我在雪龙谷隐门中的一个朋友,这次徒儿能顺利出谷,可都多亏了她。”

蓝诗怀自从进了悬剑阁以后,就一直默默打量着西门栋楼,此刻听到秦轩的话,才回过神来,对着坐在上首的老人拱了拱手,微微施了一礼。在雪龙谷中,不管是面对父母还是谷主,从来都没有下跪行礼一说。

西门东楼看着蓝诗怀,面露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捋髯而道:“小女娃儿,蓝九霄是你什么人啊?”

老人此话一出,蓝诗怀脸色变了变,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愣了半晌才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爷爷的名字?”

一旁的秦轩和西门非龙闻言也是一愣,他们虽不知蓝九霄是谁,但从两人的对话中,也能隐约猜到这人肯定是一个辈分极高的江湖老人。

西门东楼笑道:“哈哈……原来你是冰山雕王的孙女啊!这就难怪了,老雕王还好吗?”

蓝诗怀这时已镇定自若,白皙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我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漆雕铜、玉无暇、蓝九霄、鱼龙魁……呵呵……你们这些个老家伙,难不成都已先我而去了么?”

蓝诗怀已经听得心中震惊,因为老人所说的这四个名字,乃是隐门初立之时的四大顶尖高手,若放在五六十年前的江湖,那可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秦轩这时说道:“师父,鱼龙魁还好好的呢。”

西门东楼点了点头,一脸的感伤。随即将目光再次转到了蓝诗怀的身上,“小女娃儿,老夫这个小徒弟自从拜入我门下以来,我都没能好好悉心教导于他,以后要他若是敢欺负你、欺骗你,你可一定要告诉老夫,老夫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定会替你做主,绝不护短,呵呵……”

秦轩没料到这为老不尊的便宜师父,突然来这么一句,当即翻了个白眼,不过却没说话。

蓝诗怀却听得心中一凛,眼神之中出现一丝慌张,她低下头,不敢再看西门东楼的眼睛,再次向老人行了一礼。

秦轩突然说道:“师父,据说木临春被龙爪卫抓起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门东楼道:“非龙,这件事你来跟他说吧。”

“是,爷爷。”西门非龙应了一声,对秦轩道:“我们也是前天才得到的消息,木临春之所以被抓,是龙爪卫指挥同知卫墨离故意刁难,想借红莲剑宗之手,找出女魔头花鸾姒,但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仍然一无所获。就在昨天,我们还收到了木宗主的来信,他希望我们东玄剑池也能助他一臂之力,帮忙找寻花鸾姒。”

“花鸾姒是谁?”秦轩听的有些糊涂。

西门非龙又跟秦轩简单地说了一些花鸾姒的来历,也说了一些最近在太青州天玺城发生的一些事情,只不过两地相隔甚远,那边的事情传到东玄,难免有些与事实不相符之处。

西门非龙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木临春因为贪图花鸾姒的美色,所以故意袒护花鸾姒,在囚牛山帮助她抢走了前夫尸体。

秦轩根本不信,想了想,他向西门东楼问道:“师父,以徒儿对木临春的了解,就算他与花鸾姒有关系,也不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件事情必有蹊跷,不知师父打算如何处理?”

“我说你小子怎么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如此顺溜,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呵呵,你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我们两派都是有些交情的,这件事情老夫不会坐视不理,我会派人在东玄州这边紧盯着,非龙啊,你就随着秦轩去红莲剑宗走一趟吧!替爷爷向木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秦轩的心思被西门东楼点破,讪讪一笑。西门非龙闻言却面露喜色,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西门东楼又道:“好啦,非龙啊,你带着蓝丫头先出去,爷爷有话想跟秦轩单独说说。”

蓝诗怀在面对着西门东楼时,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巴不得早些离开,毫不犹豫地跟着西门非龙出了悬剑阁。

大厅里就只剩下西门东楼和秦轩这一老一少。

“小子,武功长进了不少,说说吧,你是跟谁学的,怎么学的?”

秦轩呵呵一笑,就将自己在雪龙谷跟鱼龙魁学习武功的事情说了一遍。

西门东楼听完也是一阵愕然:“天下间竟还有你这种习武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怪不得你的境界会如此突飞猛进,然则这种在实战中习武的天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也有不妥之处。”

秦轩嬉笑道:“还请师父指点。”

西门东楼淡淡一笑,没有卖关子:“但凡高深武学,从来都不会拘泥于形式招式,若境界突破天元,弹指间开山断江,随心所欲,只怕到那个时,你的这种习武天赋就没什么用处了……看招!”

最后两字一出口,老人忽然大袖一挥,并拢二指,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机从他两指之间射出,直刺向十多步以外的秦轩。

第七十五章 试探武功

秦轩大惊之下腾身而起,堪堪躲过西门东楼的凌厉一指,而他方才所站的大理石地面上,却留下一个被气机洞穿的黑色小孔,看起来就像是被两根手指戳穿的一样。

“老家伙,你玩儿真的?”

当西门东楼的剑气再次袭来,秦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身形辗转,绕着剑阁的大厅满屋子乱转。

不久之后,墙壁、柱子、房梁、乃至厅堂中的桌椅板凳,都留下了一个个细小孔洞。

西门东楼的这门神通名曰指玄剑,是将体内磅礴的真气汇聚一处,从二指迸发,能轻而易举洞穿石壁,杀人于无形之中。

“老家伙,还没完了是吧?”秦轩不禁有些生气。

“小子,看来在老夫的手里,你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啊!这鱼龙魁是不是没有教你真功夫啊?”

秦轩心中气恼,出言不逊道:“老家伙,你再不收手,我可就要还手了!”

西门东楼一听差点气笑了,“臭小子,你的意思是老夫还需要你让着不成?”

说话之间,西门东楼出手又快了几分,大厅里摆的物件儿全都遭了池鱼之殃,碎落一地,不过老人对此毫不在意。

秦轩狼狈不堪,如同一只困兽,可无论如何都冲不出这间大厅。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依然记得,当初在雄武关外第一次见到西门东楼时,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轻描淡写的就阻止了那场天人交战,老剑神梁云替在他的面前根本是不值一提。

秦轩之所以一直上下逃窜不肯还手,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尊师重道,而是根本没有底气反击。对于老人这种两指出剑气的神通,他确实无从下手。

又死扛了片刻,眼看剑气又至,秦轩身形猛然离地跃起,犹如箭矢一般窜上房梁,不过这次却没有停顿,双脚借力一蹬,身子重新倒飞了回去,一拳就轰向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一拳速度极快,刚好在西门东楼收指出剑的空档,可谓恰到好处,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

西门东楼面露一抹笑容,没有再次祭出指玄剑,而是身形微微一侧,秦轩的一拳立时落空,他见势不妙正欲收拳,老人的右手已然在此刻探出,轻轻一掌就拍在了秦轩的胸口,将其拍飞数丈,撞在了大厅的柱子上。

轻而易举得手的老人并未乘胜追击,已然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趴在地上的秦轩,呵呵一笑:“怎么,跟北海鲨王学了这么久,就这么点本事?”

秦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并无大碍,当下二话不说再次向西门东楼扑了过去。

这看似随意的一扑,实则用上了龙象隐雷拳中的身法,隐有蛟龙出海、泰山压顶之气势。与此同时,秦轩再次一拳递出,这一拳看似不快,却裹挟着一道扑面劲风,激起了西门东楼满头白发。

老人面色一凛,没有闪躲,抬手出掌挡下一拳。

秦轩后退三步,身形一转第二拳紧随其后。

西门东楼明显感觉到这一拳的力道,比上一拳至少大了一倍有余,不过仍是被他轻易化解。

眼看第三拳又至,老人微微一笑,再次出掌挡下,但是这一次的力道,又比第二拳足足增加了一倍不止,老人虽然最终也将其化解,但身下的那张檀木椅子却轰然破碎。

“有点儿意思!”

西门东楼笑着说了一句,豁然站直了身体,在这一瞬之间,就将秦轩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消弭的荡然无存。

身材有些佝偻却依旧高大的老人,向前踏出一步,双手画出一个圆弧,对着再次攻向自己的秦轩一掌劈出,后者知其厉害,闪身躲过之后,变拳为掌,在诡异的身法配合之下,连出数掌,一时间掌影漫天,让人眼花缭乱。

“雕虫小技。”西门东楼嗤笑了一声,向漫天掌影中一脚踢出,周围顿时干净了起来,再也不见一道掌影。

西门东楼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秦轩,啧啧说道:“这是鱼龙魁的‘九星耀日掌’吧,可惜火候没到,不过也算小有所成了,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功夫吗?一并使出来给老夫见识见识。”

秦轩再次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面露一抹冷厉,浑身气势陡然上升,浑身紫袍无风自动,一手向前一手在后,相互交替之间,似有一道无形气机围绕他周身流转,片刻后,秦轩身形暴起,双掌齐出向西门东楼狠狠推去。

老人脸色微变,双手握拳,与秦轩的双掌撞在了一起,一翻焦灼之后,两人所站的位置犹如平地起惊雷,轰隆一声,地面皲裂,各种家具的碎屑以两人为中心,向周围激射而去,就像是遇到了极其强烈的风暴一般。

听到动静的西门非龙,急速赶到玄剑阁门口时,就看到了眼前这让他震惊的一幕,秦轩竟然跟爷爷西门东楼足足抗衡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被振飞出去。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西门东楼也跟着后退了两步。

“爷爷,你没事吧?”

西门非龙赶紧上前扶住老人的手臂,却被西门东楼一把甩开,“我能有什么事?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西门非龙眉头轻皱,正要上前去扶起倒地的秦轩,后者却已自己爬了起来。

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溢出的鲜血,秦轩笑道:“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我不碍事。”

负手而立的西门东楼轻笑道:“呵呵,没想到鱼龙魁连自创的‘屠鲨掌’都传给了你,看来他对你很中意啊,跟北海鲨王比起来,反倒是我这个师父显得小气了,到现在都还没有传你一招半式。”

秦轩正想客气几句,老人却已转身走出了玄剑阁,对着身后的他和西门非龙丢下了一句:“你们俩跟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就跟着走出了房门。

第七十六章 太虚三十六剑

半截峰顶上,东玄剑池旁,白发苍苍的西门东楼负手而立,老人的身后,站着两个相貌英俊却气度迥异的年轻人。

身穿紫袍腰悬牧秦剑的秦轩,等了许久都不见西门东楼说话,有些好奇的问:“师父,您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

西门东似在看着远处的山峰,听到秦轩的话后,转过身来,笑着说:“当然是传你们几招功夫了。”

说完,就见老人抬起手臂,需手往剑池一抓,偌大的剑池之中,一柄通体黝黑的长剑嗖的一声就到了西门东楼的手中。

老人持剑在手,身形挺直了几分,一阵山风拂过,西门东楼黑衣飘荡,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油然而生。

秦轩和西门非龙很有默契地退到一边,却见西门东楼的身形在转瞬之间移至数丈开外,立于剑池旁的空地中央。

黑衣老人起手抬剑,剑势轻盈、动作缓慢,在那片空地上演练起了一套剑法。

秦轩看得上目瞪口呆,原因是这套剑法的动作太慢,让他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套剑法,而好似一个动作迟缓的老人在茶余饭后锻炼身体一般,每一剑刺出都疲软无力,似乎连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他撇过头看了身旁的西门非龙一眼,发现后者却看得十分认真,当下也就耐着性子仔细观看。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秦轩才回过味儿来,感情西门东楼之所以会动作缓慢,完全是为了要让他们看得更加清楚。

因为老人在演练第二遍的时候,速度猛然增加,长剑刺出几乎快如闪电,隐有风雷之声,转步开足间,似脱兔、如疾风,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剑势大时,直如蛟龙出海、丹凤朝阳;剑势弱时,又如清风拂柳、漫空飞雪,可谓刚柔并济,妙不可言。

若不是看过先前的慢动作,秦轩根本就不知道这套剑法是如何使出的。

对于剑法,秦轩并不陌生,他初学武功之时,接触最多就是剑法,对于剑法的要诀,他始终铭记于心,但西门东楼的这套剑法,却似摆脱了“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的剑道要诀,给人一种悲悯众生且俾睨天下的奇怪感觉。

西门东楼演练完毕,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笑问:“都看清楚了吗?”

“孙儿看清楚了。”西门非龙抢先说了一句。

秦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父,徒儿有点儿没看明白,不过这套剑法和我以前学过的所有剑法都略有不同,不知是什么剑法?”

“这套剑法是我穷尽一生修为所悟,看似毫无章法,实则一招一式都暗合天道之变,虽只有三十六式,但每一式都可以不变应万变,亦能随机而变。纵观天下剑法,各门各派均有所长,然则万变不离其宗,剑来剑去也无法逃脱我这三十六剑的藩篱,武林中曾有失传的霸道剑法,名曰:万剑归宗,老夫不才,自觉我这三十六式也可称作万剑之祖。”

老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两个目瞪口呆的年轻人,轻声一笑,继续说道:“道家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我这套剑法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追根求源化繁为简,意图囊括天下剑,天道之上为太虚,故此,名为:冲虚剑!”

秦轩和西门东楼听得是震惊不已呆若木鸡,只此三十六剑就能囊括天下剑?破天道而冲太虚?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

良久之后,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再次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西门东楼将手中长剑扔回剑池,望着远处的苍茫大山,悠悠而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要突破天道踏过太虚么?”

西门非龙斟酌一番后,答道:“以前有想过,但父亲曾对我说,武道一途需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不然就会望山跑死马,到头来反而会影响心境,是以孙儿便没有再想过那遥不可及的太虚境和传说中的地仙境……”

背对着两人的西门东楼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秦轩,你呢?”

秦轩挠了挠头,“嘿嘿,不瞒师父,弟子以前都不知道高天三境的另外两个境界是什么,还是在陪同我那兄弟木临春来东玄州的路上,听老剑神梁云替说过一次,不过却没有放在心上,我都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师父,难道这世上真有太虚境和无上地仙?”

西门东楼沉默片刻,然后转过身来,目光直视着两人,语气十分肯定的说:“有,而且你们也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难道……是天下第一孙红涯?”西门非龙问了一句。

“没错,就是他。”西门东楼说完,又不禁叹了口气,“自大周王朝建立以来,江湖武林人才凋敝,气息奄奄,其实说到底也都与这孙红涯有关,正是他一手扼住了江湖的气数,这么多年我一直龟缩东玄,也都是因为忌惮此人,要不然以我的武功,怎么可能只占剑榜第三?”

秦轩和西门非龙没有插言,只听老人继续说道:“江湖上的人只以为我不出东玄,是为了镇守隐门魔教,呵呵,其实呢,他们那帮人又怎么会将我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秦小子,你跟北海鲨王想必也很熟了,是不是也看出来他的武功不弱于我啊?”

秦轩笑了笑,“感觉您二老都差不多,是各有千秋,如果真打起来,应该也是不分伯仲。”

“哈哈……你小子真是实在,不过你这话倒是没错,如果真打起来啊,我和鱼老头的确胜负难料,只是他比我年轻几岁,所以占了些优势,一个鱼龙魁都能将老夫镇住,那又何谈我西门东楼镇守东玄魔教啊?说到底,他们不敢反回中原,还是忌惮那个天下第一。”

“孙红涯有没有晋升地仙境我不知道,但是他的境界绝对在天道境之上,当年老皇帝马踏江湖之时,就有好几个天道境的大高手死在了孙老怪的手里……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在武道一途行走的同时,也能将格局扩大一些,不要以为天道境的高手就是无敌了,也不要觉得地仙境只是一个传说……”

西门东楼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思忖片刻后,才又说道:“六十多年前,孙红涯遏制了江湖气运,但是……但是大衰之后必有大兴,前些时日,蔡兰亭曾言,江湖可能要变天了,他说有一股铺天盖地的新气运重新涌入江湖……”

说到这里,老人的双眼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秦轩,“我起初不信,但他却告诉我,如今的江湖,已经接二连三的出现了许多个天道境的高手,而且还有人已经冲破了天道……”

西门东楼叹息道:“只可惜,老夫年岁已高,只怕是无缘太虚之境了……”

说完了一番话后,老人所有的气势似乎都消散的无影无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跟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没什么分别。

西门非龙看着爷爷的背影,没来由心中一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坚定地说道:“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誓要将我东玄剑池发扬光大!孙儿一定要在那天榜之上为我西门家博得一席之地。”

西门东楼点了点头,面露一抹慈祥,“好孩子,快起来吧,爷爷相信你,在外闯荡的时候,一定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你要时时刻刻记着,在你的身后,有一个偌大的家族和宗门,你才是我西门家的希望。”

老人的脸上,不由自主涌现出一抹因子孙而骄傲的豪气。

“好啦,你们俩把我刚才教给你们的那套剑法练一遍。”

两个年轻人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抽剑出鞘,凭借着记忆,在半截峰顶辗转腾挪,剑势如虹。

白发苍苍的老人,就在两人的不远处,时不时出言指点,直到黄昏时分,方才下山。

吃过晚饭后,秦轩和西门非龙二人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都出现在了半截峰顶。

朗朗月光之下,只见两道年轻的身影,手持长剑,在剑积如山剑池畔,对风而舞。

第七十七章 鲜衣怒马赴太青

拂晓时分,马蹄阵阵,三骑并驾齐驱,走出大玄剑宗。

一身黑袍滚金边的西门非龙,打马奔出数里路后,忽然勒紧缰绳,转头回望了一眼耸入云霄的九峰山,眼神之中透出一抹坚毅。

秦轩打马来到他身旁,笑嘻嘻的说:“龙哥,你这是舍不得离家么?”

西门非龙白了秦轩一眼,也不说话,一甩马鞭,狂奔而去。

一直跟在秦轩身旁的蓝诗怀,看着西门非龙的背影,皱眉道:“秦哥哥,这人怎么一直冷冰冰的,好像我们都欠了他钱似的,我不喜欢他。”

秦轩笑了笑,“嘿嘿,你别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啊,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你还别说,我们这一路上的吃住,可都得靠他救济,你不喜欢他没关系,别没事得罪他就行,要不然你露宿街头我可不管。”

蓝诗怀撇了撇嘴,“原来你这么穷,那我以后要是跟了你,会不会连饭都吃不饱呀?”

秦轩有些哭笑不得,“你就知足吧,我跟你说,我爹可是东平县里有名的神医,家境还是不错的,而且呢我的医术也尽得真传,你要是跟了我,指定不会吃苦的。”

秦轩说完,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马腹,不急不缓向前走去。

蓝诗怀开心地笑了起来,打马跟在他身后,“呵呵,逗你呢,只要能跟秦哥哥你在一起,就算吃些苦头我也不怕,只要不饿肚子就行。”

秦轩看了一眼身着紫裙的少女,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回武陵郡,走吧,我们得快一点。”

说完两人不再多言,纵马疾驰。行出数里后,秦轩就看到了前方道路旁边停着一骑,正是黑衣负红剑的西门非龙。

西门非龙的对面,站着一个身穿墨蓝长袍的俊逸青年,他斜背一柄长剑,腰间还悬有一柄弯刀,与西门非龙相距不到十步。

秦轩认得,此人是西门家的赘婿,满月庄的少主苏辰央。

“你怎么出来了,谁让你离开剑宗的?”

西门非龙高坐马背,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神态颇为倨傲。

苏辰央看了眼已走到近前的秦轩,向其点头示意后说道:“昨晚听你姐说,木临春遇到麻烦了,他曾经有恩于我,所以我也想随你们一起去太青州,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苏辰央说话之时,毕恭毕敬,完全没有作为姐夫的威严。自从他踏入东玄剑池,整个人就开始变得郁郁寡欢,身为上门女婿,而且还是在这种庞大的家族里,他难免会受到许多冷嘲热讽,以及众多门中弟子的排挤。

前些时日,蔡兰亭离开东玄剑池之后,苏辰央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那座牢笼。

西门非龙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个抢走自己姐姐的男人,平时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更没有称过他一声姐夫。“就凭你的武功,去了又能做什么?”

苏辰央闻言面无表情,抬眼看着西门非龙,陡然间释放出一股磅礴气机,浑身衣袍无风自动。

“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是去报恩的,就算师尊他老人家知道了,我想,他也不会阻拦的。”

西门非龙双眼微眯,“哦?想不到,你也踏入通玄境了,好像时间还不短了,呵呵,藏的够深啊。”

苏辰央没有接话,转而向秦轩拱手说道:“秦兄弟,好久不见。”

秦轩还了一礼,“苏兄别来无恙,你能在木头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真是够意思,我替木头先谢谢你了,既然都出来了,那就一块儿上路吧。”

秦轩说完,笑着看向西门非龙,“我说龙哥,多一个人可就多一份力量,您就别再这儿抖搂威风了,快走吧!”

西门非龙瞪了秦轩一眼,也没再理会他,冷哼一声,当先策马离去。

秦轩与苏辰央相视一笑,紧随其后打马狂奔,四人四骑,鲜衣怒马赴太青。

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在他们刚才所站之地的上空,忽有一声鹰鸣划过天际,一只体型硕大的雄鹰出现在苍穹之上。

雄鹰通体泛黄,目光锐利,双爪如铁钩一般,在高空展翅盘旋,继而方向一转,朝着秦轩等人消失的方向极速飞去。

却说天玺城的龙爪卫千户所的昭狱中,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端坐着一个锦绣白袍的年轻人,他的衣服上已沾染了不少灰尘,发丝凌乱,看起来有些憔悴。

此人正是红莲剑宗的少主木临春,他已经被关进昭狱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在刚进来的时候,卫墨离还时不时跑过来嘘寒问暖,说着一些“本官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木少主多多体谅”之类的客套话,但时至今日,卫墨离似乎已经将他这个红莲少主给忘记了。

不过如此一来,身处牢狱的这段时间,木临春也能静下心来修炼内功,以前许多来不及想明白的武学难题,都在不知不觉间豁然贯通。

他的武道境界自然提升了许多,但木临春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坚持脚踏实地,每迈出一步都是小心翼翼。

木临春的习武历程与众不同,他自幼熟读自家宗门珍藏的武学经典,虽说当时不能修炼,但他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身体恢复,又打破了爷爷封印在他体内的功力,自然就是一通百通,如果他想,那他的武功就能一日千里。

但是木临春并没有那么做,一来他的内力不是他自己慢慢积累的,如果贸然提高境界,很可能会遭受反噬。

第二个原因,则是他的悟性太高,容易一不小心就走捷径,要知武功的修炼最忌讳这个,所以木临春从来都不刻意去突破境界的桎梏,一切水到渠成即可。

闲暇之余,木临春也会思考着许多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

说起来,红莲剑宗也是东南太青州首屈一指的大门派,他的父亲更是晋升天道境的大高手,但碰到了这帮朝廷鹰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成了一宗之主,难道也要如今天这般趋炎附势?一个不留神还遭人陷害利用,甚至被关进大牢之中?

这,不是他想要的江湖,也不是秦轩所向往的江湖。

想着想着,木临春突然觉得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真的,什么一朵红莲冠绝太青都是扯淡,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之中满是失落之色。

“木哥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木临春抬首一看,只见牢房外站着一个身穿粉色裙摆,手提食盒的美貌少女。

木临春笑了笑,“丫头,你来啦!”

在他被关的这一段日子里,沈漫瑶和月瑶两女几乎每天都会过来送饭,有一次两人竟同时拎着食盒进入昭狱,两个平时看起来都规规矩矩的女子,碰到一起之后言语之间竟火花四溅。木临春有些头大,于是就让沈漫瑶送午饭,月瑶送晚饭。

这件事情可是惊呆了一众看守昭狱的狱卒,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新鲜的事情。

为了将饭菜顺利送到木临春的手里,沈漫瑶每次都要打点狱卒们好几两银子,这一个月下来,一百多两的私房钱都已快见底了。

她将带来的饭菜从牢房的缝隙递了进去,脸色有些沉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木临春接过碗筷,笑着问:“丫头,发生什么事了吗?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沈漫瑶沉默片刻,然后低声说:“木哥哥,我……我把你的是告诉师兄了……”

木临春闻言一愣,正要去夹菜的右手停滞不前,他问道:“你是怎么告诉他的?”

沈漫瑶低着头,将自己让送信之人帮她带信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说道:“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觉得这事儿应该告诉师兄,可后来一想,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一定能回得来呀,万一要是跟魔教的人起了冲突,那……我越想越害怕,木哥哥,师兄他不会有事吧?”

木临春放下刚刚拿起的碗筷,沉思了一阵,“你放心吧,他顶多就是出不来,雪龙谷的人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但……秦轩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了,他不出来还好,要是出来了反而不安全……”

“这是为什么啊,师兄要是出来了,不是更好吗?”沈漫瑶有些不解。

木临春没有立刻回答,他站起身来在牢房里来回踱步,似在思量,不久后他猛然转身:“不对,如果秦轩真的能出谷,他一定不会只身反回太青的,以他的性子肯定会去找他那个便宜师父西门东楼,西门爷爷虽已不欠我木家什么,但若听说我身陷囹圄,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想必秦轩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到这里,木临春笑了笑,“他这个人啊,以前就总想着闯荡江湖,还想着做一些行侠仗义的勾当,我起初是担心他会在返回途中多管闲事,江湖上,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深陷泥沼无法抽身,可若有东玄剑池的人一路相随,那就会少去许多麻烦,就算他多管闲事,也是无碍的。”

沈漫瑶点了点头,这才将心稍稍放宽了一些。

“快吃饭吧,都快凉了!”

木临春又重新拿起碗筷,认真的吃了起来,吃的时候还不忘时不时夸赞几句。

沈漫瑶蹲在牢房外,呆呆的看着这个年轻人,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木临春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说道:“丫头,如果秦轩真的回来了,那你一定要让他第一时间来找我,切不可轻举妄动,就告诉他,我已经想到自救的办法了。”

沈漫瑶点了点头,悠悠叹了口气,“木哥哥,如果师兄真的回来了,那以后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这是为何?”木临春直视着沈漫瑶的眼睛。

“自从你出事以后,我感觉师父就有些反常,古元堂现在开诊的晚,关门的早,而且师父最近还一直戴着面纱给人诊病,对外说是自己得了风疹,可是,等晚上关门以后,他就去掉面纱,一切如常,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也不说。还莫名其妙的说要是师兄回来就好了,他就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扎根。”

沈漫瑶说者无心,木临春却听得有些震惊。

前些年的时候,木临春刚刚进入古元堂之时,他就跟秦芝冠说过,他可以将红莲剑宗在天玺城的门面铺子划几间给秦芝冠,让其在天玺城里开一间更大的医馆,赚取的药材和诊金的利润,红莲剑宗只要两成即可,就算是门面的租钱了,秦轩当时举双手赞同,但秦芝冠却死活都不答应,说自己在东平县也有好些年了,已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这一亩三分地。

当时木临春觉得也有道理,就没有再提及此事,可如今想来,这里头似乎暗藏玄机。

难不成,秦叔叔不是一般人?

心中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木临春愈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如秦芝冠这般医术高明的大夫,无论在哪里都能成为地方上的风云人物,可他为何要偏偏选择在东平这个小县城里偏居一隅呢?

虽然这一切似乎都不合常理,但木临春还是想不明白。

第七十八章 北野城主(求收藏、求书单)

龙尾江江水浩荡,往来船只络绎不绝,大有千帆林立的壮观场景。

秦轩等人马不停蹄的行了七八天,才来到这离太青州边界不远的龙尾江。

虽然从此地坐船回武陵郡是逆流而行,但却比骑马要快上许多。

一听说要坐船,蓝诗怀第一个举双手赞同,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最有苦说不出的一个。

跃马扬鞭看似英姿飒爽,但对于她一个女孩子家来说,可是一件受罪的事情。一来劲风扑面,刮得面皮生疼不说还会影响脸上的肌肤,所以她只好用一块头巾将自己的脸颊裹住,只露双眼。

二来是骑马的时候,屁股蛋子和大腿内侧免不了要摩擦马鞍,如此一来就会生出老茧,对于细皮嫩肉的她来说,可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她就在马鞍上垫了厚厚的毛毯,也破天荒的穿上了长裤,但饶是如此,还是免不了腰酸腿疼。

幸亏在客栈住宿的时候,秦轩都会在私底下以独门的手法给她按摩一番,这才让她好受一些。期间,难免会被那个本就不是正人君子的家伙,无形中占了不少便宜。不过,对此蓝诗怀也不甚在意,因为她本来就打算要成为秦轩的女人。

为了不影响速度,西门非龙单独雇了一艘中等的客船,一行人备好生活所需,一路之上几乎毫无停滞,顺着龙尾江往南而行。

一身紫衣的秦轩腰挎牧秦剑,仰首立于船头,自有一股玉树临风的味道。几个月前,他也是顺着这条大江,向东而去,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真武之境的小鱼小虾,如今摇身一变,也成了通玄境的中天高手,回想之前的历程,谈不上有多壮怀激烈,也没有起伏跌宕,更多的只是对这座江湖有了些更加直观的认识。

自己的这一趟江湖之行,似乎也都是顺风顺水,结识了武功高强的白衣女子白鹭,与他结伴而行;又得到老剑神梁云替的点拨,和他的一路庇护;见到了风波楼中让人一见难忘的红衣女子风昭怜,听她说了许多令人神往的江湖风流事;认识了那个看起来颇有背景的世家子叶非凡,与他一起指点江山。

进入东玄州,又稀里糊涂地拜了西门东楼为师,也顺利进入雪龙谷替木头拿回了解药。就连被困在谷中,还能被天山隐门硕果仅存的大高手鱼龙魁另眼相待,亦师亦友,更让秦轩没有想到的是,他还在雪龙谷中遇到了蓝诗怀。

说心里话,他真是很喜欢这个丫头,长得漂亮自不必说,而且温柔听话善解人意,最主要的是,对自己真的很好,她也从来不加以掩饰,像她这样的女子,想必除了雪龙谷,别的地方是不可能会有的。

秦轩不禁想起了那个曾说要陪着自己仗剑天涯,却在他被困隐门后,便自行离去的白鹭;也想起了那个刁蛮任性的红莲剑宗大小姐木有枝,可思来想去啊,还是觉得蓝诗怀最适合讨回去做媳妇儿!

………………

凤麟州,位于西北边陲之地,土地虽贫瘠,但占地却极为广阔。当年大周开国第一大将孙牧野大将军,正是在这里,打了最后一场辗转千里的中原定鼎之战。

这里有一半的土地属于大周,另一半则是隶属于天奉王朝。

在这一州两国的交界点上,有一座偌大的城池,名曰北野,据说城中人口多达数十万,即有大周王朝的子民,也有天奉王朝的遗孤,人人以武为尊、民风极为彪悍。

原因是当年天奉异族被驱逐出境后,出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他们统治天下近百年,期间免不了会有一些本族之人与汉人通婚,在逃离中原之后,那些出身中原的家眷又放不下家乡故土,于是便选择留在了北野城,既能背靠天奉王朝,又能遥望中原故土。

这样的家庭多不胜数,久而久之便全部聚集在北野城中,形成了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

这里的人即不听命于天奉,也不服从大周,因为刚好处在两国的交界点上,又都有两国的子民,所以无论是大周还是天奉,都会有一种想管又懒得管的复杂情绪。

不过还好,无论是何群体,都会有一个领头的,这座城中的人们也不例外,他们只听从城主的命令,而这位城主,正是那列天榜第三的大高手顾神飞,又称顾北城。

要说这顾北城,那可真是一个富有传奇的人物,他父亲出自中原的武林世家,母亲却是土生土长的草原姑娘,碰上争夺天下的两国交战,这样的结合难免会是一段满是辛酸的曲折爱情。

但顾神飞的爹娘却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据说当年孙牧野的北伐大军止步于北野城外,也都是顾神飞的父亲一手促成的结局。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已无从考证,唯一知道真相的,恐怕就只有顾神飞了,只是他不说,就没人敢问。

琴剑庄,是顾神飞的居所,庄园不是很大,在北野城中很不起眼,庄里最高的楼只有三层,是以琴剑庄周围的房屋就没有超过四层的,由此可见这位城主在当地人心中的超然地位。

这一日,琴剑庄外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位须发灰白的白衣老者,虽已过耳顺之年,但仍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潇洒风流。

白衣老者一直站在大门口,目不转睛看着琴剑庄的那块匾额,似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却忽听一个守门的护卫呵斥道“看什么呢,外乡人,这种地方也是你能来的么?”

能给一代剑魁顾北城看门护院的,自然不是一般人,这名腰悬长剑的护卫,实力最少也在神武境巅峰的境界,他在白衣老头的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机流转,也就猜测对方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头。而对方的穿着打扮又和本地差别太大,一看就是外地人,是以这名护卫并未给这老头好脸色,一张口就出言不逊。

白衣老者也不和护卫一般见识,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语不发,护卫见这老头甚是孤傲,根本就没将自己的话放在眼里,立马就是一瞪眼,就想抽剑出鞘吓唬吓唬这个不长眼的老头儿。可就他右手握住剑柄的时候,脸色立时一变,就像白天里见了鬼一样,站在他对面那个年轻护卫觉察出一丝异样,于是问道:“张哥,你怎么啦?”

这名出言不逊的张护卫有苦难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到这种诡异经历。刚才,就在他抽剑的时候,却猛然发觉无论用多大力气,都无法抽出那柄百试百灵的长剑。他想松手,竟感觉手像是被黏在了剑柄上一样;他想说话,却发觉口不能言,连嘴都张不开,更要命的是,他想一头栽倒引起同伴的注意都无法做到,只看见不远处的白衣老头,向他投来了一个讥讽的眼神。

正在这时,琴剑庄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手持长剑的年轻女子跨出门槛,女子白衣白鞋白玉簪,可谓仙姿玉貌惊鸿一瞥,绕是那位神态倨傲的白衣老人,也不禁在心里暗赞了一声。

不过随即老人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个走向自己的白衣女子。

女子并未因他的眼神而有任何怯场,神色如常道:“师父已备好了茶,让我来请蔡先生进庄一叙。”

语气之中,带着一股波澜不惊的漠然。

白衣老者没有动身,而是笑道:“呵呵,好一个乾元之体,怪不得顾神飞会收你这个女弟子!哈哈哈哈……”

女子闻言,原本冷艳的脸上这才有些动容,“敢问先生,什么是乾元之体?”

白衣老者笑而不语,径自往琴剑庄里走去。待他脚步跨过门槛之后,那名姓张的护卫才如释重负,重获自由。

等白衣女子和那个奇怪老头的身形消失以后,张护卫才一屁股跌坐在石阶上,呢喃自语道:“蔡……蔡先生?蔡兰亭?”

一想到这个名字,张护卫呆若木鸡,额头满是汗水。

琴剑庄内,有一片不大不小竹林,只听一阵悠扬的古琴声从竹林中传了出来。

白衣女子领着白衣老者步入竹林深处,一座四角古亭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

有一男子独坐亭中,双手按拨琴弦,待白衣老者走进,那琴声倏然间从高山流水遇知音般的悠扬变成泰山压顶风雨来的,原本静止的竹林,像是忽然起了龙卷风一般,无数竹叶簌簌而落,在空中汇率一处,密密麻麻如波似浪,轰然压向白衣老者。

老者淡淡一笑,大袖一挥,他身后白衣女子手中剑自动出鞘,飞到老者面前,就那么凭空旋转,似富有生命一般,盘旋飞入身前那滚滚竹涛叶浪之中,看似汹涌澎湃的叶浪立时溃散。

紧接着,白衣女子那一柄长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极速飞向那弹琴的男子,男子嘴角含笑,轻轻侧头,长剑几乎是贴着他的发丝飞过,然后就见他一抬手握住剑柄,顺势挽了个剑花,一甩手,长剑复又回到了白衣女子的剑鞘之中。

这一切说起来慢,其实都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两位名动天下的高手一番切磋后相视一笑。

可尚未说话,却同时听到了一声冷哼,然后就见那个白衣女子猛然转身离去。

白衣老者也没在意,走入四角古亭,与亭中男子相对而坐。

男子相貌儒雅,也穿着一袭白衣,不过做工和用料要比白衣老者讲究许多,此人正是琴剑庄的主人,也是北野城的城主,顾神飞顾北城。

这位总是带着一股傲气的白衣老者,自然就是天榜第二、刀榜第一的大高手蔡兰亭。

蔡兰亭坐下以后问道:“我没进来的时候,你如何猜到是我的?”

“呵呵,先生虽然气机内敛,但离得近了我也能感知一二,都到门口了却不进来,也不让护卫禀报,非要我派人去请,这天下高手之中,除了你蔡兰亭会做出这种事来,还会有谁?”顾神飞的语气之中,略带一丝调侃。

这时,一个年轻丫鬟端着两盏茶走到亭中,在两人身前的石桌上各放一杯。

见蔡兰亭没有说话,顾神飞笑问:“蔡先生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武功境界提升了没有,如今看来,果然与我所料不差,看来这江湖,真的是有一股气运涌入,不然你我在天道境停滞那么多年,何以同时触摸到了太虚之境啊?”

蔡兰亭说完,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顾神飞呵呵一笑:“就算真有气运一说,那沉寂的江湖从新热闹起来,岂不是好事一桩?你不远万里的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蔡兰亭沉声道:“难道这件事情,还不够严重吗?”

顾神飞道:“以前啊,我听过一个传言,说当年大周老皇帝得了天下怕武人不服管束,所以马踏江湖,收编门派,以杀禁武,后来还请来了能人异士,斩断江湖气运,试图切断武林的根茎……这马踏江湖是真的,难不成气运一说也是真的?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可是不大相信的。”

蔡兰亭嘴角微扬,“是真的,国家有气运,江湖也有气运,对于玄门中人来说,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当年剑斩江湖气运的玄门宗师共有三人,其中一人我便认识。江湖都说蔡某人刀书玄棋冠绝天下,这玄门的功夫,便是传自那位高人之手。”

顾神飞冷冷道:“呵呵,你也是江湖中人,难不成也认为江湖气运该绝?”

蔡兰亭不可置否,“侠以武犯禁,若要天下太平一些,江湖就不该有那么多气运,我觉得太祖皇帝是对的。”

“可我不这么认为。”顾神飞叹了口气,“行啦,如果先生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那您就可以走了,恕不远送。”

蔡兰亭也不生气,冷哼一声,“当年太祖皇帝之所以一统天下,也是先得了江湖气运才借势而起的。倘若有朝一日,大军兵临城下,有人要踏过你这北野城……呵呵……恐怕一切都晚了!”

顾神飞闻言,脸色一变。

第七十九章 兄弟重逢

近段时间以来,太青州的江湖可谓风声鹤唳,无数大大小小裙带相连的门派帮会弟子,都或明或暗的出现在太青九郡的各个角落。

不管是繁华如梦的大城,还是穷乡僻壤的小镇,都出现一拨拨陌生的面孔,有来阔绰无比的豪绅巨贾,也有市井底层的贩夫走卒,更有那持刀佩剑的江湖大侠,也有那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

秦轩与西门非龙一行人,在凤翔郡庆安城外的码头离船登岸之后,便遇到了许多或大或小的麻烦。

起初几人有些糊涂,因为无论他们怎么小心谨慎,都会被一股股来路不明的人马给盯上,但值得庆幸的是,几人都是已入通玄的高手,西门非龙更是只差一线就可入化神境的中天二品高手,对付一些二三流的江湖草莽,还是小菜一碟。

后来实在被追杀的烦了,西门非龙一狠心就抓了几个自称是“鱼龙帮”的帮会弟子,一番严刑逼供之后,才从那几个倒霉蛋的嘴里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冠绝太青的红莲剑宗,在一个多月以前广发武林贴,向太青州所有与红莲剑宗有所渊源的门派帮会求援,让他们帮忙寻找女魔头花鸾姒的线索。

根据红莲剑宗传来的消息,女魔头花鸾姒很可能有三个同党,并且都是男人,而秦轩、西门非龙、苏辰央和蓝诗怀,刚好也是三男一女的组合,姿容绝美的蓝诗怀穿着打扮更是随意暴露,像极了那传说中魅惑人心的妖女,这才无端招来了许多麻烦。

秦轩得知情况以后,是欲哭无泪,几人经过一番商讨,最后决定让蓝诗怀女扮男装,为了让她更像男人,秦轩还给蓝诗怀画上了两撇小胡子,看起来颇为滑稽。

可饶是如此,四人在回武陵郡的途中,仍是遭到了不少的盘问和阻拦,为了不起冲突,西门非龙每次都率先亮出身份。

那你可能就问了,他西门非龙是怎么个亮身法呀?很简单,就是他背上的那柄赤红大剑。

此剑名为:赤魂,是西门东楼早年之时,从东玄剑池里亲自拣选了十九柄名剑,将其熔炉再造,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的千锤百炼,最后还赔上了两条大玄剑宗铸剑师的性命,才得以让这柄“赤魂”问世。

据说此剑现世之时便猩红如血,并且天生异象,西门东楼早年也是凭借着这把绝世宝剑而冠绝东玄,如今他将这柄剑传给西门非龙,那就可以看出老人对这个孙子的期望有多高。

若那些拦路的绊脚石有眼无珠没听过这柄赤魂剑,那西门非龙便使出他西门家的成名绝技:离手回魂剑。

三十步内剑离手,斩尽鬼魂头。

西门非龙没有轻易斩人头,总会用离着近的大树作为靶子,飞剑出手将其拦腰斩断,树断后剑回手,给那些身在江湖中下层的小鱼小虾们吓得屁滚尿流,秦轩每次都会笑着说一声:好!

然后就死缠烂打去求龙哥将这手绝活交给自己,想着以后用这招闯荡江湖,那可真是既威风又帅气。

以气驭剑,现在的秦轩其实也能做到,就如同之前韩刁逸那般,以气机牵引,将背后的鞘中剑自动抽离至手中,但绝对无法像西门非龙这般三十步内随心所欲,且富有极大的杀伤力。

西门非龙肯定是不愿意将这门技术活教给秦轩的,却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被秦轩逼急了,他就说要教你也可以,不过你得叫自己一声师父,而且这件事情还不能告诉他爷爷。

西门非龙原本以为秦轩是不会答应的,因为细算起来,秦轩甚至都比他高出一辈,这也是他唯一看秦轩不爽的原因。

但是他却低估了秦轩的脸皮,这家伙一口一个师父,叫的那叫一个亲热,有时候还当着苏辰央和蓝诗怀的面儿,给西门非龙端茶倒水,殷勤无比,尽显出了一个徒弟应有姿态。每到这时,都免不了会遭来蓝诗怀的鄙夷眼神。

看起来孤傲冷漠的西门非龙在过足了当师父的瘾后,还是将这“离手回魂剑”教给了秦轩,在传功之时,却刻意避开蓝诗怀。

秦轩也学的很快,不过以他目前的功力,只能将剑控制在二十五步以内,比西门非龙足足少了五步,可饶是如此,也让西门非龙震惊不已。

要知道,他自己在刚练这手剑法的时候,也才只能御剑十步。西门非龙苦笑了一声,似乎明白了爷爷当初为何会放低姿态,强行收秦轩入宗门了。

三天后,秦轩几人终于赶到了东平县,当他再次见到老爹秦芝冠的时候,并没有预料中的大发雷霆或者是下跪甩巴掌,秦芝冠看着消失了一百多天的儿子,眼眶有些湿润,只说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天玺城,是太青州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这里酒楼林立,商贾云集,黑白两道都相安无事,看起来一片欣欣向荣。

但无论是什么地方,都会有很多寻常人看不见的阴暗面,比如龙爪卫的昭狱。

这里每天都会有人被抓进来,也会有人被抬出去,无论你之前有多么显赫的身份,可一旦进了这里,想出去,就比登天还难。

但是有一个年轻人,自从被关进昭狱之后,既没有被严刑逼供,也没有被单独审问,就那么一直被关在那间天字号的牢房里。

更让一些侥幸不死的犯人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进来以后,每天都会有年轻漂亮的女子给他按时送饭,有时是那个黑衣白发的冷艳女子,有时是一个粉红少女,偶尔也会有一个看起来是富家小姐的女子过来送饭,而且还叫他哥哥。

这就不禁让同在牢房里的人们十分好奇,有许多想蹭吃蹭喝的家伙,总会主动跟这位公子搭几句话,但这位落魄的白衣公子,不是闭目凝神,就是坐在那里发呆,有时候也会起身看着墙壁,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从来不搭理任何人。

已被关进昭狱四十多天的木临春,这段日子以来,除了每天潜心钻研武学,也会情不自禁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出世丧母、天生病体、亲人白眼、同门相欺……在他出生的地方,除了那个须发灰白有些孤独的已故老人之外,恐怕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

一股难以自抑的悲苦竟不自觉涌上心头,使得他双手微微发抖。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在那家小小医馆中的岁月。

那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貌合神离,没有家族内讧,更没有冷嘲热讽……只有一个整日嬉皮笑脸,将他当作兄弟的紫衣少年郎,还有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却对他无微不至的少女。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青春岁月,那这一对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女,就是他的整个青春。

那个爱穿紫衣的家伙,曾背着病体缠身的他去山林高处俯看风景,带他去清澈的溪流边看他捉鱼,在遇到一些山间猛兽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护在自己身前,在自己吃不下饭的时候,他总会变着法子去做一些他爱吃的菜肴……

他也曾自暴自弃,想着干脆结束掉自己的生命算了,可那个家伙呢?总是说自己的病可以治好,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那是一段既艰辛又漫长的岁月,也是一段值得回忆的过往……

木临春嘴角忽然有些些许笑意,原本有些颤抖的双手,也逐渐平静下来,他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正在此时,他好像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木头!”

木临春猛然抬头,就看到一个依旧穿着一身紫袍的家伙,笑嘻嘻地站在牢房的外面,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一壶酒。

木临春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不过他是一个极其会隐藏情绪的人,下一瞬便恢复如初。

“真的出来啦?我还想着到时候拉着一大群高手,耀武扬威去雪龙谷要人呢!呵呵……”

也许,只有在面对这个家伙的时候,他木临春才会很随意地说出一些听起来很荒唐的玩笑话。

秦轩笑道:“早知道你有这个想法,我就不急着出来了,就在那里等着你,到时候咱们去一趟江湖,哪里不平走哪里,杀出一番名堂来!”

“还对江湖念念不忘呢,真的那么想当大侠?”木临春白了他一眼。

秦轩走到牢房的栅栏旁边席地而坐,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到两人面前,将一只酒杯递给与他相对而坐的木临春,兄弟二人隔着铁栅栏喝起了酒。

木临春端着一杯酒,有些无奈道:“没想到我们第二次喝酒会在这种地方……”

两人轻轻碰了碰杯子,秦轩一口喝干,点头道:“是啊,第一次喝酒是在雪龙谷听雪楼,那时我被玉临风留下了,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又被关起来了,你倒是说说,这都是什么事么……”

木临春当仁不让,将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问道:“雪龙谷高手如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对于木临春,秦轩自然不会隐瞒什么,就将蓝诗怀协助自己逃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也大方地承认了两人之间的那层关系。

木临春听他说完,不禁皱起了眉头,沉默了许久,却仍是没有说什么,又让秦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木头,你这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兄弟找到喜欢的姑娘了,你不替兄弟高兴就算了,怎么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有些不对劲,你说她是冰山雕王的孙女,那么在雪龙谷中必然身份尊贵,又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天蚕坊里去养蚕?而且雪龙谷的女子何其金贵,更何况是又漂亮又尊贵的蓝诗怀?她与你眉来眼去,谷中怎么会没有一个人阻止?你可不是雪龙谷的人。”

“诶,我说木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她是故意接近我的?她图什么呀?”秦轩有些不以为意,又接着说:“我跟她认识好几个月了,我了解她,你不用疑神疑鬼的。”

“呵呵,你刚才也说了,她的身份是西门东楼点破的,那为什么在这之前她没跟你说她父亲是谁爷爷是谁?”

“她父亲和爷爷是谁我又不认识,什么冰山雕王我都没听过,她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啊,行啦,好不容易喝一顿酒,不说娘们儿了。你还是说说我怎么才能救你出去吧,丫头都告诉我了,说你已经想好办法了。”

木临春暗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觉得那个没见过面的蓝诗怀虽有些可疑,但应该也没有对秦轩不利的心思,还是等自己出去以后看到她人了再说。

木临春向秦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会意,立马将耳朵贴在牢房的栅栏上,木临春当即在他耳边如此这般了几句,秦轩一边听着一边点头,脸色也慢慢变得有些凝重。

待木临春说完,秦轩低声道:“木头,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此一来,就算你出去了,也会身陷泥沼的,我们还怎么一起去闯荡江湖啊?”

木临春却道:“龙爪卫又不是江湖门派,所以只有这个办法,这也是最保险的办法。”

秦轩皱眉问道:“你确定那人真的是?”

木临春点了点头。

秦轩有些失神,愣了许久,他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好,我听你的。”

接着,兄弟两人就一直浅斟慢酌,期间几乎都是秦轩在诉说着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木临春面带微笑认真听着,直到酒菜见底,秦轩仍是没完没了,最后还是狱卒将他赶了出去。

秦轩走后,木临春又恢复平时的那种沉默不语,他看着地上的那个空酒壶,用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你想要江湖么,好,那我就给你一座江湖。”

第八十章 入京求援

秦轩回到古元堂以后,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就拉着西门非龙、苏辰央和蓝诗怀,去了县城里一家颇为档次的酒楼。

在酒楼的一个包厢里,秦轩告诉几人,他要去龙台州玉安城一趟,说那里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救出木临春。

龙台州与西北凤麟州比邻,与太青州之间又隔着中原最大的中豫州,从东平县到玉安城,不下万里之遥,就算日行五百里,也要二十天的路程,正常速度,最少也得一个多月才能抵达。

是以秦轩决定独自一人前去,蓝诗怀则留在古元堂,至于西门非龙和苏辰央,也留在这边帮忙找一找那个女魔头花鸾姒,万一找着了,说不定也可以将木临春给换出来。

听完秦轩的计划,西门非龙摇头道:“中豫州可不是那么好过的,那里宗门帮派多如牛毛,你一个人去,恐怕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我的追风马,可以日行八百里,不会拖你后腿。”想了想,他又忍不住问道:“你去找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秦轩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木头说那人可以救他,那就一定可以,我们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西门非龙翻了个白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觉得还是想办法把花鸾姒给找出来才靠谱。”

苏辰央忍不住插口道:“可是,现在整个太青州的门派都在找她,这么久了都毫无线索,如此看来,她这是一心想躲,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也不是办法……”

西门非龙没有再说话。

蓝诗怀忽然很不乐意地说道:“是不是又要整天骑马?”

秦轩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蓝诗怀撅起了小嘴,一副苦兮兮的样子。

秦轩笑道:“我都说了,你可以留在古元堂,不用跟着我们一起去喝西北风。”

“哼,我偏要跟着你!休想甩掉我。”蓝诗怀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倔强。

秦轩没有理她,将目光看向西门非龙,“既然这样,那我们三个一起去玉安城,要是路上遇到了麻烦,解决起来也方便一些。”

苏辰央没有任何异议,当即点头答应。

西门非龙忽然冷不丁说了一句:“这次你可要带足了银子,别什么都指着我付钱,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回轮到秦轩翻白眼了,“瞧你那小气的样,今天兄弟我就补偿补偿你,想吃什么自己点,我请!”

说完这话,秦轩就看到西门非龙回了他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立马就后悔刚才的摆阔了。

西门非龙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又要了两坛酒楼最好的陈年花雕,足足花了秦轩三十两银子。

秦轩虽然拿的出来,也不禁一阵肉疼,要知道,三十两若在普通农家,那可相当于一家人两年的收入,碰上年头不好的,说不定得三年。

当天晚上,秦轩将西门非龙和苏辰央安排在了古元堂斜对门的一家客栈里,蓝诗怀则是住在古元堂后院的一个房间,那曾是木临春住过的屋子。

沈漫瑶火急火燎跑到秦轩的门口,也不管他有没有在洗澡,直接一把就推开了房门,气鼓鼓地说道:“师兄,那个篮公子怎么是个女的?”

蓝诗怀随着秦轩回到古元堂以后,一直都是女扮男装,沈漫瑶起初也没在意,就在刚才,她看到那人居然是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而且穿着十分暴露,不仅两条胳膊露在外面,就连那双白花花的大腿也裸露在外。

沈漫瑶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敢如此打扮,羞得满脸通红,火急火燎地就跑过来质问秦轩。

秦轩正提着两个小桶,往一个大木桶里加水,很明显是想要洗澡,等沈漫瑶说完,他解释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跟你说,丫头,在昆仑山雪龙谷中,所有的女子都是这种穿着打扮,我都已经习惯了,不就是裙子短一点么,我觉得挺好的呀!”

沈漫瑶震惊不已,“你哄谁呢?昆仑山四季冰雪不断,那么冷的地方穿成这样,岂不是要冻死?而且,她那是短一点吗?”

“我说,你不信可以去问木头啊,他也去过雪龙谷的。”

沈漫瑶气的跺了跺脚,“就算是真的,那你也不能让她住木哥哥的房间啊?”

秦轩想了想,“咱这儿,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要不,让她晚上跟你一起睡?”

沈漫瑶挣扎了许久,咬牙说道:“好!”

秦轩看着她满脸通红又生气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丫头,要不然我找蓝诗怀要一套那样的衣服送给你,你也穿上给师兄看看?嘿嘿,你这身段可不比她差,要是穿上那样的衣服,肯定是美不胜收。”

“流氓!”沈漫瑶瞪了秦轩一眼,便即转身离开。

秦轩将房门关上以后,不禁呢喃自语道:“嘿嘿,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其实,在沈漫瑶刚入古元堂的时候,秦芝冠是存着让她给自己做儿媳妇的心思,但沈漫瑶在与秦轩、木临春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后,竟一直对病殃殃的木临春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却对相貌更加英俊的秦轩不冷不热,二人感情是有,但仅仅是兄妹之间那种肆无忌惮的亲情。

秦轩也是一早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也从未对瑶丫头动过任何别的心思,只把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在惯着她的同时,也总会拿她逗乐,别看两人平日里总是拌嘴吵架或者针锋相对,其实彼此的心里都是将对方当成是真正的兄妹一般。

而木临春则不同,沈漫瑶从来不对他发脾气,也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肆无忌惮,和跟秦轩相处时完全是两副面孔。木临春呢,也会经常买一些胭脂水粉和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送给沈漫瑶。

秦轩看得出来,木头是喜欢瑶丫头,他以前在私下里也问过木临春,只不过当时他却不肯承认。

洗过澡后,秦轩正要休息,却忽听房顶上传来一阵响动,那是有人在敲打瓦片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微笑,赶紧穿好了衣服,走到院中。

抬头就看到自己房间的屋顶上,坐着一个身穿紫裙的少女,皎洁月光之下,少女的肌肤竟似比月亮还要白,秦轩笑了笑,身形猛然离地,瞬间飞上屋顶,与那女子并肩坐在一起。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是不习惯么?”

紫衣女子有些委屈道:“你那个师妹,好像很看不惯我,我又没招她惹她。”

秦轩笑了笑,“俗话说入乡随俗,中原女子可不像你们雪龙谷中那样民风开放,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这衣服穿的太少了,可你非不听,你看着一路上,有多少人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你倒是不在意,但也要为别人考虑一下啊!再说了,你不怕晒黑了呀?”

“不怕,我们那里的人是晒不黑的,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以后注意些,不这样穿了,可以了吧?”

秦轩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中原的女孩子衣服都很好看,你穿了一定不丑,不过,等你回了雪龙谷,你可以继续这样穿,我倒是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蓝诗怀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儿小心思,能瞒得过我?”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蓝诗怀将头靠在了秦轩的肩膀上,两人的头顶,是一轮圆圆的月亮。

“小蓝,你还是别跟我一块儿去玉安城了,一路奔波太辛苦了,你就住在这里,我回头跟我爹说说咱俩的关系,他指定会高兴的合不拢嘴。”

“我跟你什么关系啊?”蓝诗怀突然坐直了身体,目光直直看向秦轩的眼睛。

秦轩笑着说:“就是那个关系呀!”

蓝诗怀眨了眨她的那双大眼睛,坏笑着摇头说:“不懂你什么意思。”

秦轩想了想,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就是那种关系。”

蓝诗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屋顶,觉得被他戏耍的蓝诗怀,正想给他一个凌厉眼神,哪知刚转过头,就被那个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亲了一下,这一下既快又准,没有一丝偏差,最要命的是,那个家伙还亲出声响……

蓝诗怀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竟愣了许久,只听那个长得甚是好看的登徒子笑道:“咋啦?亲一下,亲傻了?”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蓝诗怀眼神复杂,一语不发。

第二天一早,秦轩正要出门,不料却被老爹一把抓住,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走出院门。

“臭小子,才刚回来,你这是要去哪里?”秦芝冠一脸怒容。

“爹,我去帮木头洗刷冤屈,想办法救他出来啊!”

秦芝冠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他老子木天钧本事那么大,都救不出来他,你凭什么能救他出昭狱?那可是龙爪卫的大牢!”

秦轩不服气道:“龙爪卫怎么了?难不成就能不分是非黑白了胡乱抓人了?爹,你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木头给救出来,你就别管了。在家里好好给人看病,等我回来了,就给你娶个媳妇儿,再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哈哈……”

秦芝冠平稳了一下情绪,“娶媳妇现在就可以,你娶谁爹都不反对,但是你不能再跑出去惹是生非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怕江湖险恶,我还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你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轩信口胡诌道:“我就去旁边几个郡看看,三五天就能回来,你不用担心。”

秦芝冠闻言勃然大怒,声音有些颤抖:“你,你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连老子都骗,我都问清楚了,你这是要去天子脚下的玉安城!”

秦轩想了想,叹了口气,猜测肯定是西门非龙他们来找自己了,不小心说漏了嘴,昨天下午只顾着喝酒,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看着自己的老爹,却发现这个一辈子都没什么大志向的父亲,似乎比以前苍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没来由心中一软,但是又想到木头还在牢房里关着,而这件事必须得自己去做,他却只能再不听话一次。

“爹,儿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您不用为我担心,等把木头救出来,我一定会很快让您抱上孙子的。”

说完了这句话,秦轩后退了一步,不等秦芝冠再次开口,他的身形已然离地飞起,如同一只大鸟一般飞出了古元堂。

等秦芝冠追至屋外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儿子的身影。

原本在门口等待秦轩的西门非龙和苏辰央,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打马而去,很快消失在街道之上。

这位年近半百的神医,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呆愣半晌,良久之后,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医馆门口石阶上,是老泪纵横。

这可吓坏了从屋里出来的沈漫瑶,她正要上前去扶起师父,却听秦芝冠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啊?去哪里不好,为何偏要去那里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八成就回不来了啊……”

一股撕心裂肺的哭声,竟从这位向来都从不失态的神医口中发出,让沈漫瑶也不禁呆愣当场,脸色煞白。

第八十一章 北斗山庄

武陵郡的最北边,有座宝阳城,城中有座北斗山庄。

庄主名叫周光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仅在江湖中颇有地位,在当地的生意场上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北斗山庄占地百亩,庄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就是一般的王侯府邸,也没有这般大的手笔。

周光北的祖父,曾与红莲剑宗有过一段香火情,是以他在接到木天钧的武林贴后,便是第一拨响应号召的武林世家之一。

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近来整个太青州的武林都在寻找的女魔头花鸾姒,正是藏身于北斗山庄之内。

庄主周光北明着派人四处寻找,暗地里,却将花鸾姒跟她的几个同伙,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其实,这一切都是木临春的计划,在决定随卫墨离去囚牛山的头天晚上,他就曾跟花鸾姒和高太虚说过,可以趁着龙爪卫全部进入囚牛山时,他们可以去北斗山庄暂避风头,说自己一定会将这件事情解决好。

木临春却没料到,花鸾姒竟胆大包天到直接去抢戚鸿羽的尸体,更没想到卫墨离会将罪名安在自己头上,来了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

北斗山庄,一条两边都是梅林的小道上,走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老者,他身上既有一种江湖武夫的豪气,又充斥着一股生意人的精明。

这位年过五旬的老者,正是北斗山庄的庄主。但此刻周光北的脸色却有些晦暗,眉头也紧紧拧成一团。

梅林尽头,是一座荒废许久的院落,院落不大,看上去有些破败。

推开大门进入院中,里面长满了杂草,显然是许久无人打理。

周光北的目光在院中随意扫视了一圈,最后盯住了东南角的一口水井,古井由青石转堆砌而成,看上去有些年头。

老人在原地站立片刻后,径直走到井边,然后一提身形跳入井中。

这是一口极深的枯井,周光北落到黑暗的井底之后,身形也随之消失在了黑暗中。

等他再次见到亮光之时,眼前已豁然开朗,枯井之下,竟连着一处巨大的地下密室,灯火辉煌,恢弘庄严,如同宫殿一般。若非青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周光北脚下不停,轻车熟路走到了一处大殿内,说来也奇怪,大殿看起来竟有点类似于皇帝的金銮宝殿,气派非凡。

宝殿正北方,是一座五阶石台,台上有九座宽大石椅,中间相隔一丈,摆放成一个半圆。

此刻,石椅上分坐五人,正自闭目养神,其中最为惹眼之人,是一个姿容绝美的红衣女子,另外四人,则是形态各异的男子。

周光北面带微笑,很是客气地着向五人一一打过招呼,问道:“几位最近在这里住动还习惯吗?要是觉得闷,大可以去上面透透气。”

这四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高太虚和花鸾姒,以及后者的三个师兄,乌长蚣、封玄奕和徐青麟。

一个多月前,关长峰和戚鸿羽决战囚牛山之时,封玄奕也在其中。

而他的两位师兄,也就是乌长蚣和徐青麟,因一时赌气,所以晚了些时辰,在去囚牛山的路上,被一帮龙爪卫盯上,是以没能参与囚牛山的事情。

后来戚鸿羽战死,花鸾姒因一时悲愤,催发了天生的六阴毒体,大展神威杀了数十名江南九刀门的弟子后,自身也遭到了反噬,昏迷之时被木临春撞见,被后者悄然带回了红莲剑宗。

但事发之后,却引来了龙爪卫指挥同知卫墨离。

卫墨离几番寻找无果,便将主意打到了红莲剑宗的身上,让木临春帮着自己寻找花鸾姒,自知无法抗命的木临春便率领着宗门弟子假意寻找。

当然,他也是存了拿戚鸿羽尸体挡灾的念头,心想这人都死了,总该息事宁人了吧?但木临春却没料到卫墨离竟丧心病狂到要侮辱一代剑神的尸体,更未想到的是,花鸾姒竟不听他的安排,竟当着卫墨离的面,抢了丈夫尸体以。

若非有游历而至的江如画横插一脚,花鸾姒肯定难以逃脱卫墨离的手心。

卫墨离一气之下,竟将责任都推到了木临春的头上,将其拿住以后,就撒手不管了。

红莲剑宗的弟子见少主被扣,一时间自乱阵脚,花鸾姒就利用着囚牛山的复杂地形,躲过了一拨又一拨的搜寻。

为了安全起见,花鸾姒将戚鸿羽的尸体葬在悬崖峭壁之中,等她出山以后,就听说木临春下狱,自己也成了武林公敌。

许多武林中人,都怀揣着她的画像,不过那时的花鸾姒,已经易容改办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没人认得出来她。

花鸾姒用门派的隐秘标记找到了三位师兄,一番商讨之下,决定暂时留在武陵郡静观其变,于是几人便来到了木临春所说的北斗山庄。

而高太虚在花鸾姒来之前,就早已抵达了此地。

于是他们五个人,便在山庄里住了下来。

因山庄里总有许多武林中人前来蹭吃蹭喝,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周光北便将几人藏在了这地下的秘密宫殿里。

但周光北的一番好心,却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了麻烦。

五人之中,体型最胖同时也作为师兄的乌长蚣,他率先睁开眼睛,似笑非笑道:“周庄主,你不是怕我们闷得慌,是怕那宝贝女儿瞥坏了了吧,嘿嘿,放心,她好着呢!”

被点破心思的周光北也未觉尴尬,他上前一步,微微弓起了身子,顺着乌长蚣的话头说道:“乌先生,这哪有做父亲的不惦记女儿呢?可否让小女出来与我见个面啊?”

乌长蚣看了一眼师妹花鸾姒,后者仍是闭着眼睛,却很合时宜地说道:“当然可以。周庄主,其实我们都很感激贵庄的收留,但这话又说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体谅。你的女儿,就在那边的石室里。”

周光北虽心有不甘,但嘴上却表示可以理解,客套一番之后,他喊了几声女儿的名字:“小红,小红……”

不久之后,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衣少女,从大殿旁的石门里一路小跑了出来。

少女相貌清秀,眉目舒展,不仅生的极为漂亮,而且还带着一股子古灵精怪的味道。

少女跑到父亲身边,一脸的欢喜,双手自然而然地搂住父亲的手臂,有些埋怨道:“爹,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

周光北道既心疼又愧疚,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尽量平缓语气说道:“最近庄里来了不少其他郡城的武林中人,为了安全起见,爹就没能及时过来看你,你可不要生爹的气。”

少女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脸委屈,“我当然生气了,你以后可不能总是管着我了,可得事事顺从我。”

周光北一脸的宠溺,“好好好,等过段时间出去以后,爹保证什么事都依着你……”

父女二人就当着花鸾姒等人的面,在那里肉麻的不行。

花鸾姒睁开双眼,看着面前这对父女,没有去打断他们之间的无聊对话,心中竟生出许多感伤。

同样是女子,她就从未有过这样的父爱,而那个比她大了十多岁唯一爱她的男人,也离她而去。

同样是没有父亲疼爱的高太虚就有些受不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扭动了一下因修炼内功而有些麻木的身体,看着眼前的恢宏大殿,说道:“周庄主啊,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个密室,原本应该是一个王侯大墓吧?”

周光北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笑道:“高少侠好眼力,这的确是一个藩王墓,我也是买下了这片地之后才发现的,就顺手改成了地下密室,没想到这就真的派上用场了。”

高太虚笑了笑,没再说话,暗想怪不得你周家如此家大业大,原来是发了死人财。

花鸾姒这时问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周光北正色道:“现在太青州所有的武林中人,都在四处寻找几位的下落,闹得动静很大。”

然后他压低声音道:“而且,我听说东玄剑池的人,也参与了这件事,不过你们放心,我这里绝对安全。”

一直没有说话的封玄奕,突然站起身来,一甩身上的朱袍,走到花鸾姒的身前说道:“师妹,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以我们的易容术,完全可以离开这里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见花鸾姒不答话,坐在她身边的徐青麟忍不住侧头附喝道:“是啊,师妹,师兄我本来身子骨就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上待久了,怕是会得风湿啊!咱们还是早点儿出去吧!”

说完,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师兄乌长蚣。

乌长蚣正要说话,却听花鸾姒冷冷道:“你们要是想离开,现在就可以上去。”说完,重新合起双眼如老僧坐定。

封玄奕等人立刻都闭起了嘴巴。

周光北身旁的少女,见几人都面露不悦,立马跑到花鸾姒的面前,说道:“师父,您别生气,师叔他们就是在这里呆烦闷了,他们是不会弃你而去的,等晚上我带他们去上面院子里透透气。”

周光北闻听此言,脸色大变,他问道:“小红,你,你拜花……花仙子为师了?”

少女的真名叫周红影,她见爹爹神色变换,当即仰起脸道:“怎么?你刚才可是说了,事事依着我的,师父很厉害的,比庄里的那个什么客卿第一高手厉害多了。”

周光北暗叹一声,有些艰难地笑道:“呵呵,好,花仙子武功高强,能够收你为徒,那自然是好事……”

花鸾姒自然知道在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出身不光彩的女魔头,她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周庄主,我见红影资质不俗,就生出了收她做徒弟的想法,可您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强求。”

花鸾姒虽然说得波澜不惊,但周光北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气势,他不敢去多看花鸾姒近在咫尺的婀娜多姿,蠕动了一下喉咙说道:“仙子说哪里话,您能收小女做徒弟,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只是小女顽劣,以后就麻烦仙子多多费心了。”

周光北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那女儿在这里,就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此时妥协,反而会使得女儿更加安全。

花鸾姒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周庄主成全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周光北只能诺诺称是。

第八十二章 女侠和女魔头

周光北离开地宫之后,花鸾姒看向自己的徒弟,面露一抹微笑,她轻声说道:“红影,你是真的心甘情愿拜我为师么?”

少女周红影笑嘻嘻道:“当然啦,师父您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要是学了您的本事,以后就可以闯荡江湖做个女侠啦!”

高太虚原本正在一旁偷瞄这对各有千秋的师徒,听到周红影的这句话后,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早就看高太虚不顺眼的周红影,听出他笑声中略带讥讽,转头双眼一瞪,质问道:“你笑什么?”

高太虚蹲在石椅上,扬着脸笑嘻嘻道:“女侠?做女侠可没什么好结果,以前啊,我就认识一位女侠,她倒是做过许多好事,可你猜结果怎么着?”

听他说起江湖女侠的事迹,周红影生出一丝兴趣,又见高太虚卖起了关子,顿时皱眉道:“要说就说,别卖关子。”

高太虚嘴角微扬,对她的怒目而视不以为意,神色追忆道:“我认识的那个女侠姓洛,不仅长得美,而且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每逢遇到不平事,她总会拔刀相助。有一次,洛女侠碰到了一个女子正被一个采花贼欺负,于是便上前阻止,三两下就将那个采花贼男子给打跑了,救下了那名年轻女子。女子自然十分感激,就想请洛女侠去自己家里做客,洛女侠担心那个采花贼会去而复返,于是就答应了,想着将女子安全送回家去。”

“被洛女侠救下的女子回到家后,跟爹娘说了自己的遭遇,以及被洛女侠相救的经过,一家人都是感恩戴德,非要留洛女侠吃顿便饭以表谢意。洛女侠见这一家三口真心实意,便没有拒绝,刚好也是到了饭点,她的确有些饿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可等那一家三口将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洛女侠却心生戒备,因为她闻出饭菜里被下了迷药。”

说到此处,高太虚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了几分,稍稍停顿了一下。

周红影惊讶道:“啊?那家人怎么恩将仇报?还好,被洛女侠给闻出来了,这门功夫真了不起。”

而周红影没有注意到,花鸾姒、乌长蚣、封玄奕和徐青麟师兄妹四人,在此时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了一眼。

高太虚的脸色变的有些漠然,他沉声说道:“洛女侠之所以能闻出来,是因为她也是个用毒高手,那一家三口给她下的药,若是一般人吃了,肯定会昏迷不醒,但是对她而言,就根本构不成威胁,于是她就装作不知,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周红影的眼睛瞪得老大,心想这洛女侠果然有胆量,有手段。

只听高太虚悠悠说道:“吃了几口饭菜,洛女侠便趴在桌上,假装昏倒,她想看看这家人到底要做什么。”

说到这里,高太虚冷笑一声,“呵,结果,那一家三口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而是一伙下三滥的江洋大盗,最开始的那个采花贼,也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就是用这种方法,专门欺骗一些过路的武林中人,将那些上当的武林高手迷晕以后,不仅掠夺财务,还会拿走他们身上的武功秘籍,最后将人杀死,再毁尸灭迹。”

花鸾姒等人听到这里还算淡定,但少女周红影却用手捂住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此刻才略微明白了什么是江湖险恶。

高太虚继续娓娓道来:“位洛女侠从他们的对话中,看穿了几人的真实嘴脸,那个被她救了的女人看中了她头上的簪子,正要去拔,洛女侠却猛然一剑刺出,毫无防备的女子被当场刺死。其余三人反应过来后,双方就打了起来。洛女侠虽然武功不弱,但是剩余的三人,却都十分厉害。”

“与他们打了几十个回合后,洛女侠就受了伤,她只能一边苦苦应战一边仓皇而逃,一直逃了几十里,最后还是还是被那三人给追上了。”

高太虚说到这里,脸色变的有些阴沉。

周红影急不可耐地问道:“那后来呢,洛女侠怎么样了?”

高太虚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继续说:“洛女侠身受重伤,加上奔波力竭,被三人中的那个老者一掌打的倒飞数丈,口吐鲜血,再也站不起来了……”

周红影“啊”了一声,双拳紧握,面露不忍道:“怎么会这样?”

高太虚看着眼前少女,破天荒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温存笑意,他轻声说道:“你放心吧,洛女侠没有死,被一个路过的大侠给救了……”

周红影拍了拍微微有些鼓起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但高太虚的脸色却又变得十分难看,沉声道:“那位白衣仗剑的大侠,将那三个恶人全都杀了,救起了身受重伤的洛女侠,带着她去看郎中,还亲手给她熬药,洛女侠行动不便,那人就亲自喂她喝下,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一个月后,洛女侠伤势痊愈,但她却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那位白衣大侠,呵呵,那大侠既英俊潇洒,又武功高强,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名门世家的不凡气质,女子见了,哪个会不心动呢?况且那人还救了她的性命……”

花鸾姒听到这里,神色有些凄苦,因为她已猜出了高太虚口中那位洛女侠的身份。

封玄奕、徐青麟他们也猜出来了,但却面无表情,乌长蚣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过他们都没有出言打扰。

周红影面露神往,似乎觉得这才是江湖,她忍不住说道:“嗯,真希望洛女侠能和那位大侠在一起,这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真的好般配呀!”

高太虚突然间捧腹大笑,笑声悠长,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哈哈……是啊,听起来,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那位白衣大侠正直二十五六岁,洛女侠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他们牵手走在夕阳下,也曾相拥山顶看朝霞,共乘一骑在江湖中游历,快意恩仇,仗剑天涯……”

说到这里,高太虚的神色变得有些狰狞:“忽然有一天,洛女侠发现自己的肚子鼓了起来,她满心欢喜地跑去告诉那个男人,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但那个男人却告诉洛女侠,他已有了妻子,而且还说自己是名门正派,不能跟她在一起……”

周红影听到这里,是一脸的匪夷所思,只听高太虚颤声而道:“洛女侠知道此事后,十分的伤心,但事已至此,她也乱了方寸,那个所谓的大侠,就想她将孩子打掉……可是……可是洛女侠却舍不得,她只恨自己命苦,就偷偷离开了那个男人,后来,在一间破庙里,她险些丢掉了半条命,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说道这里,高太虚低下了头,双眼通红一片,脸上既有心疼,又有愤恨,许久都未说话。

一旁的周红影噙着眼泪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高太虚沉默半晌,才继续说道:“后来,洛女侠就带着那个没有父亲孩子流落江湖,四处漂泊,为了生计,曾经的女侠,也成了偷盗抢劫的盗匪。那孩子在她的庇护下,倒也无忧无虑的慢慢长大,不过他总是会问娘亲,为何自己没有父亲,他的娘亲就告诉他说,你有父亲,而且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她为了养活那个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一起盗窃的案子,甚至还失手杀了人,最后被一些武林正道的门派给盯上了。迫于无奈,她只好逃往自己出身的门派,等好不容易回到所在宗门之后,却被拦在了外面。宗门里的许多人都想置那个孩子于死地,因为洛女侠原本是他们仰慕的对象,但现在却带着跟别人生的孩子回来,怎能不叫那些人气愤?”

“洛女侠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就拼命想保全那个孩子。后来被逼的走投无路,她就向儿子说出了那个负心汉的名字,和所在的宗门,还跟那孩子说了这个故事,并且让那孩子去找那个人。最后,洛女侠就在她的几位师兄面前自尽了,临死之前,她拉着其中一位师兄的手,祈求她一定要放过自己的孩子,那位师兄本来就非常喜欢她,于是也就答应了……”

高太虚说到这里,全身仿佛都没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一脸呆滞。

周红影听得愣愣出神,正想再问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却听她的师父花鸾姒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呵,原来,你是洛师叔的儿子。”

乌长蚣忽然阴阳怪气道:“哼,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要怪,就怪当年洛师叔没长眼睛,几位师叔师伯哪一个不是待她极好,她倒好,非要……”

说到这里,乌长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瞥了一眼师妹花鸾姒,硬生生将后面的话止住。

徐青麟和封玄奕对视一眼,均是沉默不语。

周红影这时才回过味儿来,看着瘫软在石椅上的高太虚,有些不确定道:“你,你就是那个孩子?”

高太虚神情呆滞,没有答话。

花鸾姒唏嘘道:“这也怪不得洛师叔,世间女子,都是一样的傻,连我都不例外,不过相比之下,我算是比洛师叔幸运一些,遇到了一个真心待我之人,呵呵,只可惜,我的这份幸运,却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给生生断送……”

花鸾姒眼中透出一抹狠厉,“高太虚,你也不要悲伤,等我突破了天道境,出去以后,就把那个负心男人抓到你的面前,倒时或杀或剐,由你决定。”

高太虚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豁然起身,一股凌厉的气势蔓延开来,她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淡淡地说道:“等出去以后,我要去一趟江南,让江南道第一帮的九刀门,变成我们天涯不归阁的分舵,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吗?”

封玄奕痴痴的看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面露一抹决然,他猛然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花鸾姒笑了笑,她转头看着乌长蚣和徐青麟,问道:“乌师兄,徐师兄,你们呢?”

徐青麟犹豫片刻,最后起身说道:“既然是要发扬光大天涯不归阁,那我当然愿意。”

乌长蚣也笑道:“小师妹,只要你能进入天道境,师兄我为你马首是瞻,什么江南九刀门,回头也给师兄弄个副掌门做做,哈哈……”

花鸾姒笑着眯起双眼,轻轻说了一句,“好。”

少女周红影听着几人的对话,心中已翻起滔天巨浪,感情这是上了贼船了……不过她随即又觉得,似乎做女魔头,比做女侠更刺激也更有意思。

第八十三章 天一镖局

青阳镇,位于太青州北部边界,距离太青、中豫两州之间的青铜关不足十里,往来客商颇多。

初冬黄昏,晚霞似火,将青阳镇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镇外的官道上,六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缓缓驶向小镇。

只见当头一辆马车上,竖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白色帆旗,上头绣着四个铁钩银划的黑色大字:天一镖局。

大周王朝统治下的六州,大小镖局数不胜数,用多如牛毛来形容都不为过。

天一镖局,虽已开了十来年时间,但资历并不算深,只在太青州和中豫州以内的地界走镖,但在接壤两州的豫南道地界,也算小有名气。

此次押镖的共有十七人,为首三人,分别骑着高头大马,一个是身负双刀的灰衣老者,另外两人,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相貌憨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衣着普通,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想必也就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柄乌鞘长剑了,至于他胯下的马匹,则是属于镖局的财产。

返观与少年并肩而行的年轻女子,则大为不同,衣着光鲜不说,长得也是伶俐动人,顾盼之间,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年轻男女身后的六辆马车上,分别坐着两名镖师,车队的后方,是两个骑马负剑的镖师,二人神情肃穆,不时左右环顾,似在留意道旁的树林。

衣着光鲜的少女,回首打量了一眼身后的车队,转头对比她略微上前一些的老者说道:“陈伯伯,来之前,您不是说这一路上可能不太平么?怎么这都两三天了,连一个劫镖的山贼马匪都没遇上呀?”

背负双刀的老者闻言,没有回头,他面露一抹苦笑,暗想这条线路都走了无数遍,该打点的各路小鬼都已经打发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劫镖呢?之前的那番说辞,不过是吓唬你罢了……

老人摇了摇头,并未理睬这个第一次走镖,不知江湖险恶的少女。

一直在偷偷关注着少女的握剑少年,却趁机接下话头:“我说小姐,这没遇上劫镖的贼人,那是好事啊,难不成你还希望有人劫咱们的镖不成。”

哪知话音一落,就被那个走在前头的老者回瞪一眼,吓得少年赶紧缩了缩脖子。

同样手握长剑的少女见身旁少年吃瘪,忍不住噗呲一笑,“当然不是希望有人劫镖,只不过,这是本小姐第一次走镖,要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那岂不是太过无味了?”

少年想了想,说道:“最近江湖传言,说东玄剑池有一柄绝世宝剑现于江湖,就在咱们太青州这边,好像叫什么赤魂剑,可牛掰了,据说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若得到此剑,也能立马成为武林高手……”

少女听到这里,立时翻了个白眼,打断道:“傅鹅毛,这个你也相信?不会武功怎么成为高手?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与少女说话的少年,真名叫傅飞雪,但其相貌似乎与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有些不符,是以这位与他身份悬殊的少女,总是戏称他为傅鹅毛。

傅飞雪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有时甚至会因为这个外号而沾沾自喜,这可是天一镖局的千金小姐颜玉珍给他起的,一般人,哪有这个待遇?

傅飞雪一脸讨好道:“小姐,是这样的,听说这把神剑自带冲天剑气,只要随手一挥,就能隔空把三十步外的大树斩断,你想想,这要是被不会武功的人得到了,只要能拿得动,那岂不就能成武林高手么?我估摸着,这一路上的山贼匪寇都去抢这把神剑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来搭理我们啊?”

少女闻言皱了皱眉头,向身负双刀的老者问道:“陈伯伯,这天底下,真有这样厉害的神剑吗?”

灰衣老者名叫陈青山,是天一镖局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次带队,押镖是假,保护身后少女的安全才是真。

陈青山一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捻了捻胡须,笑道:“不过都是一些以讹传讹的谣言,那赤魂剑是神剑不假,但绝不可能自带剑气,所谓剑气,都是修为高深之人以自身内力催发,再好的剑,落到一个普通人手里,也不过是一把相对锋利的死物罢了。相反,就算是一柄木剑,只要到了真正的高人手里,也能开碑裂石,杀人于无形。”

少女颜玉珍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想陈伯伯不愧是连爹爹都要倚重的高手,这话听起来就有理有据。她不禁白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傅飞雪,“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又想来诓骗我,哼!”

少年本想显摆显摆在市井巷弄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却不料再次吃瘪,只好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不久之后,一行人马便来到了前方不远的青阳镇。

四方酒家,算是青阳镇里最大的一家酒楼,食宿一体。

行至酒楼门口,陈青山命人将马车安置到酒楼后院,自己带着颜玉珍、傅飞雪等人率先走了进去。

每次押镖途经此地,陈老镖头都会在此喝上一壶杏花村,并且这里的房间,也比青铜关外中豫州地界便宜许多,镖局虽然不差这点钱,但押镖之人众多,当然是能省则省。

酒楼大厅不算小,但陈青山却第一次遇到了今天这种几乎满座的情况,他向大厅里扫了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基本都是武林人士。

陈青山向凑上来跟他打招呼的掌柜的问道:“朱老弟,你这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啊?”

掌柜朱胖头苦笑了一声,凑到陈青山的面前,低声说道:“陈老哥,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最近镇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人,你看他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是练家子,有好多都是吃白食的,老弟我有苦说不出啊……那个,楼上的房间也都没有了,老哥你待会吃完了饭,趁着天还没黑,可要抓紧赶路。”

掌柜朱胖头跟陈老镖头是老相识了,是以就好心提醒了几句。

陈青山道了一声谢,一行人在朱胖头的安排下,走到一张大圆桌前围桌而坐。

自打一进酒楼,少女颜玉珍就在暗自打量着大厅里的客人,发现男女老少皆有,分别穿着不同门派的衣服,带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兵器,至少有五六个派系,足有百十号人。

而这些人,似乎也在打量着她,颜玉珍就感觉到至少有十多道目光都在盯着自己,酒楼大厅里也在此时安静了不少,让少女浑身都不自在。

少女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白衣男子,公子哥模样的男子还对她笑了笑,颜玉珍赶紧收回视线,在陈青山的身旁坐下,目不斜视,显得有些拘谨。

一旁的傅飞雪看出异样,在她耳边小声问:“小姐,怎么了?”

颜玉珍低声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好多都凶神恶煞的,该不会是聚在这里想要劫镖的吧?”

少年傅飞雪可不是第一次走镖,但也是头一次同时遇到如此大的阵仗,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四周,干笑两声,低声说:“怎么会呢,劫道的匪寇一般都是埋伏在偏僻的路边,小姐你想多了,估计这些人聚在这里,是有别的事情,比如开武林大会什么的。”

这时,酒楼也从短暂的宁静中再次热闹起来,但基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不过年纪一大把却仍是耳聪目明陈青山,却在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帮派的名字:鹤豹堂、伏羲门、缺月楼、雷火帮等。

陈青山面色凝重,作为常年走镖的老江湖,他自然听说过这些帮派,都是中豫州地界的一些地头蛇,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天一镖局能够得罪得起的,特别是那个鹤豹堂,虽然只是一个堂口,但背后却是中州数一数二的“天元帮”。

陈青山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聚集于此,但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万一遇上了帮派之间的火拼,难免那要遭受池鱼之殃。可既然都进来了,他也不好立马退出客栈。

小二就将饭菜端上桌后,陈青山吩咐众人赶紧吃饭,吃完了继续赶路,就连每次都会喝上一壶的杏花酒,都给老人拒绝了。

熙熙攘攘的大厅中,有道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少女颜玉珍,是个头发有些自来卷的黑衣大汉,留着一脸的略腮胡子,腰间悬着一柄奇怪的弯刀,刀柄和吞口形如一只展翅飞鹤,做工精巧。

他手里端着酒碗,一边喝酒,一边盯着那名锦衣少女,越看越是一脸的淫邪。

卷毛大汉身边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黄衣,背负一柄豹头环眼刀,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兄弟的表情,就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笑着在卷毛大汉耳边低声道:“二弟,看上那个小娘子了?”

卷毛大汉没有立刻回话,眉头一拧,将眼神转向另外一桌客人,发现有个白衣公子,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卷毛大汉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中年男子低声道:“大哥,人有点多啊,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啊。”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酒,低声说道:“这个没关系,你只要别忘了咱们的正事就行,至于娘们,嘿嘿,等这事儿办成了,到时候有的是水灵娘们儿。”

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鹤豹堂的堂主金传豹,而他身边的卷毛汉子,是他的二弟曹鹤,同时也是鹤豹堂的副堂主。他们之所以来到青阳镇,是因为有人愿意出高价,要买那柄从东玄州流入太青州的赤魂剑。

有可靠消息称,那把剑的主人,会在最近几日经过这座小镇,而在座的其他帮派,也是为此而来。

金传豹是不希望二弟为了女人节外生枝,耽误大事。

卷毛汉子曹鹤闻言笑了笑,将喝干的酒碗再次倒满,在一桌人惊讶的目光中豁然起身。金传豹脸色一变,抬手去拉他衣袍,却被后者轻巧避开。

金传豹暗叹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弟曹鹤身形摇晃着走向那名镖局的女子。

第八十四章 小镇风波

天一镖局的众人,自从进了酒楼,一直都没什么言语,出门走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可有道是祸从天降,有些事情不是你沉默,就可以避免的。

正当一行人在默默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一个肩宽体阔的佩刀汉子朝他们走来,满脸胡茬的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更要命的是,这人的眼睛,还一直色眯眯盯着他们的大小姐颜玉珍。

陈青山眉头一皱,正在酝酿措辞,不料身旁的少年傅飞雪立刻站起身来,他上前两步,挡在了颜玉珍的身前,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鹤豹堂二当家曹鹤一脸玩味,他停住脚步,阴阳怪气道:“你们是哪个镖局的?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一个酒嗝,将对面的傅飞雪熏得差点没吐出来。

陈青山拉了一把这个镖局的年轻后生,对一看就知道是不怀好意的曹鹤拱手说道:“我们是淮阳城天一镖局的,老朽陈青山,敢问阁下可是天元帮鹤豹堂的曹副堂主?”

曹鹤笑了笑,“哟,你这老头眼力不坏,居然还认得老子,很好,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嘿嘿,我就想啊,跟这位小娘子喝几杯酒,绝无他意。”

傅飞雪闻言,脸色一变,立马又上前了一步。

曹鹤手端酒碗,看似醉眼朦胧,却用另外一只手随手一拨,也没见他如何用力,那个在镖局里也算有些武功底子的少年,就被他推出了老远,眼看就要一头撞在一张桌子的桌角上,却被一人抬脚止住。

傅飞雪的头顶,就抵在了那人的鞋底上,鞋的主人微一用力,就将傅飞雪的身形重新站定。

少年这才看清,出脚救自己的是一个白衣男子,看起来倒是比那个酒鬼顺眼许多,虽然他刚才用脚底板抵住了自己的头,但少年还是很有礼节地抱拳道了声谢。

白衣公子一脸淡漠,连正眼都没给一个,只是默不作声看着眼前酒鬼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

这时,陈青山也挡在了颜玉珍的身前,脸色有些铁青,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使语气平缓。

“曹堂主,我们天一镖局在中州的许多郡城都有分局,与贵帮的飞鹰堂、白虎堂也有所交集,希望曹堂主能看在左堂主和穆堂主的面子上,不要为难我家小姐,等回去之后,我们颜总镖头自会备上一份薄礼,亲自送往鹤豹堂。”

陈青山这话,已经说的很诚心实意了,没办法,谁让他们干的是镖局行当呢?来钱快不假,但同时也要左右逢源,不到万不得已,得罪不起的,肯定不能得罪。

不料曹鹤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把陈青山刚才说出来的几个人放在眼里,他眯起双眼道:“老头,看你年纪一大把了,别不识抬举,老子看上你们家小姐,那是你们镖局的福气,再啰里啰嗦,别怪老子不客气。”

陈青山还想要说话,但早已不耐的曹鹤,却一掌拍向老者肩头,陈青山只觉一道劲风扑来,赶忙伸出手格挡,一番碰撞之下,竟将曹鹤震退了一步。

曹鹤面露一抹狰狞,重重冷哼一声,将手中酒碗平平抛向空中,双手呈鹤嘴形状,一上一下,闪电般啄向陈青山的面门和胸口。

陈青山吩咐众人护好颜玉珍,身形不退反进,侧身躲过两记鹤嘴,一拳直击曹鹤腋下。

后者身体扭出一个古怪姿势,犹如毒蛇回首,非但让陈青山的一拳扑空,并且顺势以手肘撞向老人的小腹,陈青山双手交叉,挡住一击的同时,身子也被逼退数步。

正在此时,那只原先被曹鹤抛起的酒碗也堪堪落下。

曹鹤自下而上,朝碗底拍出一掌,酒碗再次升向空中,与此同时,他身形如同展翅白鹤,眨眼间来到老者身前,接连攻出数招,将陈青山硬生生逼到了墙角。

曹鹤却又倒行逆施,迅速回到原地,再次接住那只落下的酒碗,有眼尖之人注意到,碗里的酒,居然一滴没洒。

曹鹤手捧着酒碗,走到少女颜玉珍的面前,眯起眼笑道:“小娘子,要不然,陪哥哥喝一杯?”

颜玉珍早已被吓得脸色煞白,此刻她虽已被镖局众人围拢了起来,但却连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少女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平日里武功神乎其神的陈伯伯,在这人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此刻已然后悔,为何不听爹爹的话,非要跑出来走镖,在家老老实实待着不好么?

可不待少女多想,凡是挡在自己身前的镖师,都被那卷毛汉子用一只手掌全部拍倒在地。

在这期间也有人拔出兵器,试图以命相搏,可那些明明看起来十分厚实的钢刀铁剑,在劈砍刺向卷毛大汉的时候,无一不是被后者随手握住,然后轻轻一拧,刀剑全部卷曲断裂,有些断剑还被那汉子回手插入其主人的肩头,几滴鲜红的血液渐在颜玉珍干净的裙摆之上,让刚满十七岁的少女,面如死灰。

陈青山见有人受伤,当即怒目圆睁,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老人豁然间抽出双刀,猛然砍向曹鹤后背。

曹鹤尚未回头就已有所察觉,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回身之时,将手中那碗酒狠狠泼向老人面门,酒水离碗,分散成无数水滴,击向老人上半身的十多处大穴。

陈青山挥舞双刀,刀影绰绰,却还是没能挡住其中几滴,水滴打中身体,竟让他觉得疼痛无比,行动也似乎迟缓了许多,但临阵对敌,哪能有半点马虎?

就在此时,曹鹤身形再次欺进,双手齐出,将陈青山的双刀齐齐震飞,一把钉在房梁上,另一把嵌入墙壁。

而陈青山也被曹鹤一脚踢飞,重重砸在了一张满是酒菜的桌子上。

一番打斗,曹鹤仅凭一人就挑了天一镖局的一众镖师和镖头,酒楼大厅里的其他食客们,也都早已退到了一边,但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曹鹤撇了撇嘴,冷笑道:“哼,什么天一镖局,简直是笑话,要不是看你们每个月都孝敬帮里另外两堂,老子就把你们全宰喽!”

说完,他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重新来到少女颜玉珍的面前,笑眯眯道:“小妞,怎么样,哥哥的功夫还不错吧?”说着,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天都快黑了,要不然,咱们上楼一叙如何?”

颜玉珍看着满地狼藉,双目通红,以前总听爹爹说江湖险恶,她还不知其中的意思,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曹鹤淫笑道:“怎么?还不愿意?呵呵,那就别怪哥哥我……霸王硬上弓了。”

颜玉珍将目光转向其他人,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孔,甚至还有人在笑,少女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去看那个满脸胡茬子一身酒味的男人,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大厅的一群人中,有个白衣公子嘴角轻挑,看了看颜玉珍,又看了眼曹鹤,心想是时候出场了,他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忽听一声大喝。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只见一个手持断剑的少年,身形一跃,猛然向曹鹤劈头砍去。

颜玉珍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那个平时被她戏称“傅鹅毛”的少年,非但没能伤了卷毛魔头,反而被后者踩在了脚下。

曹鹤看着楚楚可怜的颜玉珍,笑道:“嘿嘿,这个小子好像很在意你啊,他的死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是跟我上楼呢,还是想他立刻就死在你面前呢?”

傅飞雪艰难地说:“小姐,你快走,不用管我……”

少女惨笑一声,正欲认命,却瞥见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白衣男子走上前来。

“我说曹鹤,你可以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都敢欺负起弱女子了,嘿嘿,真是给你们天元帮长脸啊!”

说话之人,正是颜玉珍刚进酒楼时,对其展颜一笑的那个白衣公子,也是之前伸出脚替傅飞雪解围之人。

曹鹤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怎么,难不成,你南宫越看不下去了,要英雄救美?”

白衣公子名叫南宫越,是缺月楼的少楼主,在中州南阳郡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是以他并不是很忌惮曹鹤身后的势力。

天元帮再强大,你曹鹤也不过是个小小堂主,而且还是副的,想到这里,南宫越扯出一个笑容,“怎么,这么说,曹副堂主,是不给在下这个面子喽?”

南宫越说话时,特地把“副”字加重了几分。

曹鹤一听,立时脸色阴沉,一股杀意弥漫而出。

“哈哈,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鹤豹堂的大堂主金传豹快步走到二人中间,对南宫越道:“南宫楼主,不好意思,我二弟呢,就是这个脾气,你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鹤豹堂自然卖你这个面子,不跟天一镖局为难了。”

说完,金传豹拽着曹鹤的衣袖,将一脸怒容的二弟拉到一边。

曹鹤虽然不情不愿,但终归没再胡闹,但他看向南宫越的眼神,却带着一丝隐隐的讥讽。

南宫越并未注意到曹鹤的表情,他径直来到颜玉珍的面前,轻声对少女说道:“姑娘不用害怕,也不用再担心,既然本公子今日出手了,就没人敢再欺负你。”

没想到他此话一出,曹鹤立时冷冷回了一句:“哦?如此说来,这座酒楼里,就你南宫越本事最大喽?”

白衣男子转身身在酒楼里扫视了一圈,淡淡说道:“怎么,曹副堂主,不服气可以跟本公子打一架,欺负老人家和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曹鹤哈哈笑道:“少在这儿假装仁义道德,就你们缺月楼的那些勾当,在座的谁不知道,还搞得跟个名门正派似的,切,你他娘的也不害臊。”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与酒楼里的几个帮派首领接连对视,竟引得那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下可惹恼了南宫越,他目光阴冷,挨个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有那么好笑吗?”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个相貌滑稽的老者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老者见南宫越正在瞪着自己,眉毛一挑,冷笑道:“咋啦,笑一笑,十年少,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缺月楼不过就是个男女双休的旁门左道而已,哼,糟蹋完女子,还将她们送到自家开的妓院去为你们赚钱,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哈哈,还他娘的在这儿跟我们装正经,我看你还不如曹副堂主光明磊落呢!哈哈……”

老者此言一出,酒楼大厅再次笑成一片。

第八十三章 天一镖局

青阳镇,位于太青州北部边界,距离太青、中豫两州之间的青铜关不足十里,往来客商颇多。

初冬黄昏,晚霞似火,将青阳镇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镇外的官道上,六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缓缓驶向小镇。

只见当头一辆马车上,竖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白色帆旗,上头绣着四个铁钩银划的黑色大字:天一镖局。

大周王朝统治下的六州,大小镖局数不胜数,用多如牛毛来形容都不为过。

天一镖局,虽已开了十来年时间,但资历并不算深,只在太青州和中豫州以内的地界走镖,但在接壤两州的豫南道地界,也算小有名气。

此次押镖的共有十七人,为首三人,分别骑着高头大马,一个是身负双刀的灰衣老者,另外两人,是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相貌憨厚,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衣着普通,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想必也就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柄乌鞘长剑了,至于他胯下的马匹,则是属于镖局的财产。

返观与少年并肩而行的年轻女子,则大为不同,衣着光鲜不说,长得也是伶俐动人,顾盼之间,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年轻男女身后的六辆马车上,分别坐着两名镖师,车队的后方,是两个骑马负剑的镖师,二人神情肃穆,不时左右环顾,似在留意道旁的树林。

衣着光鲜的少女,回首打量了一眼身后的车队,转头对比她略微上前一些的老者说道:“陈伯伯,来之前,您不是说这一路上可能不太平么?怎么这都两三天了,连一个劫镖的山贼马匪都没遇上呀?”

背负双刀的老者闻言,没有回头,他面露一抹苦笑,暗想这条线路都走了无数遍,该打点的各路小鬼都已经打发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劫镖呢?之前的那番说辞,不过是吓唬你罢了……

老人摇了摇头,并未理睬这个第一次走镖,不知江湖险恶的少女。

一直在偷偷关注着少女的握剑少年,却趁机接下话头:“我说小姐,这没遇上劫镖的贼人,那是好事啊,难不成你还希望有人劫咱们的镖不成。”

哪知话音一落,就被那个走在前头的老者回瞪一眼,吓得少年赶紧缩了缩脖子。

同样手握长剑的少女见身旁少年吃瘪,忍不住噗呲一笑,“当然不是希望有人劫镖,只不过,这是本小姐第一次走镖,要是一点波澜都没有,那岂不是太过无味了?”

少年想了想,说道:“最近江湖传言,说东玄剑池有一柄绝世宝剑现于江湖,就在咱们太青州这边,好像叫什么赤魂剑,可牛掰了,据说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若得到此剑,也能立马成为武林高手……”

少女听到这里,立时翻了个白眼,打断道:“傅鹅毛,这个你也相信?不会武功怎么成为高手?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与少女说话的少年,真名叫傅飞雪,但其相貌似乎与这个充满诗意的名字有些不符,是以这位与他身份悬殊的少女,总是戏称他为傅鹅毛。

傅飞雪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有时甚至会因为这个外号而沾沾自喜,这可是天一镖局的千金小姐颜玉珍给他起的,一般人,哪有这个待遇?

傅飞雪一脸讨好道:“小姐,是这样的,听说这把神剑自带冲天剑气,只要随手一挥,就能隔空把三十步外的大树斩断,你想想,这要是被不会武功的人得到了,只要能拿得动,那岂不就能成武林高手么?我估摸着,这一路上的山贼匪寇都去抢这把神剑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来搭理我们啊?”

少女闻言皱了皱眉头,向身负双刀的老者问道:“陈伯伯,这天底下,真有这样厉害的神剑吗?”

灰衣老者名叫陈青山,是天一镖局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次带队,押镖是假,保护身后少女的安全才是真。

陈青山一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捻了捻胡须,笑道:“不过都是一些以讹传讹的谣言,那赤魂剑是神剑不假,但绝不可能自带剑气,所谓剑气,都是修为高深之人以自身内力催发,再好的剑,落到一个普通人手里,也不过是一把相对锋利的死物罢了。相反,就算是一柄木剑,只要到了真正的高人手里,也能开碑裂石,杀人于无形。”

少女颜玉珍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暗想陈伯伯不愧是连爹爹都要倚重的高手,这话听起来就有理有据。她不禁白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傅飞雪,“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又想来诓骗我,哼!”

少年本想显摆显摆在市井巷弄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却不料再次吃瘪,只好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不久之后,一行人马便来到了前方不远的青阳镇。

四方酒家,算是青阳镇里最大的一家酒楼,食宿一体。

行至酒楼门口,陈青山命人将马车安置到酒楼后院,自己带着颜玉珍、傅飞雪等人率先走了进去。

每次押镖途经此地,陈老镖头都会在此喝上一壶杏花村,并且这里的房间,也比青铜关外中豫州地界便宜许多,镖局虽然不差这点钱,但押镖之人众多,当然是能省则省。

酒楼大厅不算小,但陈青山却第一次遇到了今天这种几乎满座的情况,他向大厅里扫了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基本都是武林人士。

陈青山向凑上来跟他打招呼的掌柜的问道:“朱老弟,你这今儿怎么这么热闹啊?”

掌柜朱胖头苦笑了一声,凑到陈青山的面前,低声说道:“陈老哥,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最近镇上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人,你看他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是练家子,有好多都是吃白食的,老弟我有苦说不出啊……那个,楼上的房间也都没有了,老哥你待会吃完了饭,趁着天还没黑,可要抓紧赶路。”

掌柜朱胖头跟陈老镖头是老相识了,是以就好心提醒了几句。

陈青山道了一声谢,一行人在朱胖头的安排下,走到一张大圆桌前围桌而坐。

自打一进酒楼,少女颜玉珍就在暗自打量着大厅里的客人,发现男女老少皆有,分别穿着不同门派的衣服,带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兵器,至少有五六个派系,足有百十号人。

而这些人,似乎也在打量着她,颜玉珍就感觉到至少有十多道目光都在盯着自己,酒楼大厅里也在此时安静了不少,让少女浑身都不自在。

少女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白衣男子,公子哥模样的男子还对她笑了笑,颜玉珍赶紧收回视线,在陈青山的身旁坐下,目不斜视,显得有些拘谨。

一旁的傅飞雪看出异样,在她耳边小声问:“小姐,怎么了?”

颜玉珍低声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好多都凶神恶煞的,该不会是聚在这里想要劫镖的吧?”

少年傅飞雪可不是第一次走镖,但也是头一次同时遇到如此大的阵仗,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四周,干笑两声,低声说:“怎么会呢,劫道的匪寇一般都是埋伏在偏僻的路边,小姐你想多了,估计这些人聚在这里,是有别的事情,比如开武林大会什么的。”

这时,酒楼也从短暂的宁静中再次热闹起来,但基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不过年纪一大把却仍是耳聪目明陈青山,却在无意间听到了几个帮派的名字:鹤豹堂、伏羲门、缺月楼、雷火帮等。

陈青山面色凝重,作为常年走镖的老江湖,他自然听说过这些帮派,都是中豫州地界的一些地头蛇,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天一镖局能够得罪得起的,特别是那个鹤豹堂,虽然只是一个堂口,但背后却是中州数一数二的“天元帮”。

陈青山不知道这些人为何会聚集于此,但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万一遇上了帮派之间的火拼,难免那要遭受池鱼之殃。可既然都进来了,他也不好立马退出客栈。

小二将饭菜端上桌后,陈青山吩咐众人赶紧吃饭,吃完了继续赶路,就连每次都会喝上一壶的杏花酒,都给老人拒绝了。

熙熙攘攘的大厅中,有道目光一直在打量着少女颜玉珍,是个头发有些自来卷的黑衣大汉,留着一脸的略腮胡子,腰间悬着一柄奇怪的弯刀,刀柄和吞口形如一只展翅飞鹤,做工精巧。

他手里端着酒碗,一边喝酒,一边盯着那名锦衣少女,越看越是一脸的淫邪。

卷毛大汉身边坐着一名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黄衣,背负一柄豹头环眼刀,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兄弟的表情,就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笑着在卷毛大汉耳边低声道:“二弟,看上那个小娘子了?”

卷毛大汉没有立刻回话,眉头一拧,将眼神转向另外一桌客人,发现有个白衣公子,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卷毛大汉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对身边的中年男子低声道:“大哥,人有点多啊,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啊。”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酒,低声说道:“这个没关系,你只要别忘了咱们的正事就行,至于娘们,嘿嘿,等这事儿办成了,到时候有的是水灵娘们儿。”

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鹤豹堂的堂主金传豹,而他身边的卷毛汉子,是他的二弟曹鹤,同时也是鹤豹堂的副堂主。他们之所以来到青阳镇,是因为有人愿意出高价,要买那柄从东玄州流入太青州的赤魂剑。

有可靠消息称,那把剑的主人,会在最近几日经过这座小镇,而在座的其他帮派,也是为此而来。

金传豹是不希望二弟为了女人节外生枝,耽误大事。

卷毛汉子曹鹤闻言笑了笑,将喝干的酒碗再次倒满,在一桌人惊讶的目光中豁然起身。金传豹脸色一变,抬手去拉他衣袍,却被后者轻巧避开。

金传豹暗叹一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弟曹鹤身形摇晃着走向那名镖局的女子。

第八十四章 小镇风波

天一镖局的众人,自从进了酒楼,一直都没什么言语,出门走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他们都懂,可有道是祸从天降,有些事情不是你沉默,就可以避免的。

正当一行人在默默吃饭的时候,就发现一个肩宽体阔的佩刀汉子朝他们走来,满脸胡茬的脸上还挂着戏谑的笑容,更要命的是,这人的眼睛,还一直色眯眯盯着他们的大小姐颜玉珍。

陈青山眉头一皱,正在酝酿措辞,不料身旁的少年傅飞雪立刻站起身来,他上前两步,挡在了颜玉珍的身前,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鹤豹堂二当家曹鹤一脸玩味,他停住脚步,阴阳怪气道:“你们是哪个镖局的?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说话的时候,还打了一个酒嗝,将对面的傅飞雪熏得差点没吐出来。

陈青山拉了一把这个镖局的年轻后生,对一看就知道是不怀好意的曹鹤拱手说道:“我们是淮阳城天一镖局的,老朽陈青山,敢问阁下可是天元帮鹤豹堂的曹副堂主?”

曹鹤笑了笑,“哟,你这老头眼力不坏,居然还认得老子,很好,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嘿嘿,我就想啊,跟这位小娘子喝几杯酒,绝无他意。”

傅飞雪闻言,脸色一变,立马又上前了一步。

曹鹤手端酒碗,看似醉眼朦胧,却用另外一只手随手一拨,也没见他如何用力,那个在镖局里也算有些武功底子的少年,就被他推出了老远,眼看就要一头撞在一张桌子的桌角上,却被一人抬脚止住。

傅飞雪的头顶,就抵在了那人的鞋底上,鞋的主人微一用力,就将傅飞雪的身形重新站定。

少年这才看清,出脚救自己的是一个白衣男子,看起来倒是比那个酒鬼顺眼许多,虽然他刚才用脚底板抵住了自己的头,但少年还是很有礼节地抱拳道了声谢。

白衣公子一脸淡漠,连正眼都没给一个,只是默不作声看着眼前酒鬼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

这时,陈青山也挡在了颜玉珍的身前,脸色有些铁青,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使语气平缓。

“曹堂主,我们天一镖局在中州的许多郡城都有分局,与贵帮的飞鹰堂、白虎堂也有所交集,希望曹堂主能看在左堂主和穆堂主的面子上,不要为难我家小姐,等回去之后,我们颜总镖头自会备上一份薄礼,亲自送往鹤豹堂。”

陈青山这话,已经说的很诚心实意了,没办法,谁让他们干的是镖局行当呢?来钱快不假,但同时也要左右逢源,不到万不得已,得罪不起的,肯定不能得罪。

不料曹鹤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把陈青山刚才说出来的几个人放在眼里,他眯起双眼道:“老头,看你年纪一大把了,别不识抬举,老子看上你们家小姐,那是你们镖局的福气,再啰里啰嗦,别怪老子不客气。”

陈青山还想要说话,但早已不耐的曹鹤,却一掌拍向老者肩头,陈青山只觉一道劲风扑来,赶忙伸出手格挡,一番碰撞之下,竟将曹鹤震退了一步。

曹鹤面露一抹狰狞,重重冷哼一声,将手中酒碗平平抛向空中,双手呈鹤嘴形状,一上一下,闪电般啄向陈青山的面门和胸口。

陈青山吩咐众人护好颜玉珍,身形不退反进,侧身躲过两记鹤嘴,一拳直击曹鹤腋下。

后者身体扭出一个古怪姿势,犹如毒蛇回首,非但让陈青山的一拳扑空,并且顺势以手肘撞向老人的小腹,陈青山双手交叉,挡住一击的同时,身子也被逼退数步。

正在此时,那只原先被曹鹤抛起的酒碗也堪堪落下。

曹鹤自下而上,朝碗底拍出一掌,酒碗再次升向空中,与此同时,他身形如同展翅白鹤,眨眼间来到老者身前,接连攻出数招,将陈青山硬生生逼到了墙角。

曹鹤却又倒行逆施,迅速回到原地,再次接住那只落下的酒碗,有眼尖之人注意到,碗里的酒,居然一滴没洒。

曹鹤手捧着酒碗,走到少女颜玉珍的面前,眯起眼笑道:“小娘子,要不然,陪哥哥喝一杯?”

颜玉珍早已被吓得脸色煞白,此刻她虽已被镖局众人围拢了起来,但却连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少女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平日里武功神乎其神的陈伯伯,在这人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她此刻已然后悔,为何不听爹爹的话,非要跑出来走镖,在家老老实实待着不好么?

可不待少女多想,凡是挡在自己身前的镖师,都被那卷毛汉子用一只手掌全部拍倒在地。

在这期间也有人拔出兵器,试图以命相搏,可那些明明看起来十分厚实的钢刀铁剑,在劈砍刺向卷毛大汉的时候,无一不是被后者随手握住,然后轻轻一拧,刀剑全部卷曲断裂,有些断剑还被那汉子回手插入其主人的肩头,几滴鲜红的血液渐在颜玉珍干净的裙摆之上,让刚满十七岁的少女,面如死灰。

陈青山见有人受伤,当即怒目圆睁,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老人豁然间抽出双刀,猛然砍向曹鹤后背。

曹鹤尚未回头就已有所察觉,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回身之时,将手中那碗酒狠狠泼向老人面门,酒水离碗,分散成无数水滴,击向老人上半身的十多处大穴。

陈青山挥舞双刀,刀影绰绰,却还是没能挡住其中几滴,水滴打中身体,竟让他觉得疼痛无比,行动也似乎迟缓了许多,但临阵对敌,哪能有半点马虎?

就在此时,曹鹤身形再次欺进,双手齐出,将陈青山的双刀齐齐震飞,一把钉在房梁上,另一把嵌入墙壁。

而陈青山也被曹鹤一脚踢飞,重重砸在了一张满是酒菜的桌子上。

一番打斗,曹鹤仅凭一人就挑了天一镖局的一众镖师和镖头,酒楼大厅里的其他食客们,也都早已退到了一边,但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曹鹤撇了撇嘴,冷笑道:“哼,什么天一镖局,简直是笑话,要不是看你们每个月都孝敬帮里另外两堂,老子就把你们全宰喽!”

说完,他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重新来到少女颜玉珍的面前,笑眯眯道:“小妞,怎么样,哥哥的功夫还不错吧?”说着,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天都快黑了,要不然,咱们上楼一叙如何?”

颜玉珍看着满地狼藉,双目通红,以前总听爹爹说江湖险恶,她还不知其中的意思,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曹鹤淫笑道:“怎么?还不愿意?呵呵,那就别怪哥哥我……霸王硬上弓了。”

颜玉珍将目光转向其他人,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孔,甚至还有人在笑,少女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去看那个满脸胡茬子一身酒味的男人,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大厅的一群人中,有个白衣公子嘴角轻挑,看了看颜玉珍,又看了眼曹鹤,心想是时候出场了,他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忽听一声大喝。

“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只见一个手持断剑的少年,身形一跃,猛然向曹鹤劈头砍去。

颜玉珍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那个平时被她戏称“傅鹅毛”的少年,非但没能伤了卷毛魔头,反而被后者踩在了脚下。

曹鹤看着楚楚可怜的颜玉珍,笑道:“嘿嘿,这个小子好像很在意你啊,他的死活,就在你一念之间,你是跟我上楼呢,还是想他立刻就死在你面前呢?”

傅飞雪艰难地说:“小姐,你快走,不用管我……”

少女惨笑一声,正欲认命,却瞥见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白衣男子走上前来。

“我说曹鹤,你可以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都敢欺负起弱女子了,嘿嘿,真是给你们天元帮长脸啊!”

说话之人,正是颜玉珍刚进酒楼时,对其展颜一笑的那个白衣公子,也是之前伸出脚替傅飞雪解围之人。

曹鹤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怎么,难不成,你南宫越看不下去了,要英雄救美?”

白衣公子名叫南宫越,是缺月楼的少楼主,在中州南阳郡也是只手遮天的人物,是以他并不是很忌惮曹鹤身后的势力。

天元帮再强大,你曹鹤也不过是个小小堂主,而且还是副的,想到这里,南宫越扯出一个笑容,“怎么,这么说,曹副堂主,是不给在下这个面子喽?”

南宫越说话时,特地把“副”字加重了几分。

曹鹤一听,立时脸色阴沉,一股杀意弥漫而出。

“哈哈,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鹤豹堂的大堂主金传豹快步走到二人中间,对南宫越道:“南宫楼主,不好意思,我二弟呢,就是这个脾气,你可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鹤豹堂自然卖你这个面子,不跟天一镖局为难了。”

说完,金传豹拽着曹鹤的衣袖,将一脸怒容的二弟拉到一边。

曹鹤虽然不情不愿,但终归没再胡闹,但他看向南宫越的眼神,却带着一丝隐隐的讥讽。

南宫越并未注意到曹鹤的表情,他径直来到颜玉珍的面前,轻声对少女说道:“姑娘不用害怕,也不用再担心,既然本公子今日出手了,就没人敢再欺负你。”

没想到他此话一出,曹鹤立时冷冷回了一句:“哦?如此说来,这座酒楼里,就你南宫越本事最大喽?”

白衣男子转身身在酒楼里扫视了一圈,淡淡说道:“怎么,曹副堂主,不服气可以跟本公子打一架,欺负老人家和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曹鹤哈哈笑道:“少在这儿假装仁义道德,就你们缺月楼的那些勾当,在座的谁不知道,还搞得跟个名门正派似的,切,你他娘的也不害臊。”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与酒楼里的几个帮派首领接连对视,竟引得那些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下可惹恼了南宫越,他目光阴冷,挨个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有那么好笑吗?”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个相貌滑稽的老者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老者见南宫越正在瞪着自己,眉毛一挑,冷笑道:“咋啦,笑一笑,十年少,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缺月楼不过就是个男女双休的旁门左道而已,哼,糟蹋完女子,还将她们送到自家开的妓院去为你们赚钱,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哈哈,还他娘的在这儿跟我们装正经,我看你还不如曹副堂主光明磊落呢!哈哈……”

老者此言一出,酒楼大厅再次笑成一片。

第八十五章 紫衣红剑

见众人都在嘲笑自己,南宫越面色铁青。

他目光阴冷地瞪着那个说话的老者,反唇相讥:“你们伏羲门整日研究一些毒蛇蛊虫,袁老儿,你他娘的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有些獐头鼠目的老者,名叫袁蟒,是中州贺兰山伏羲门的首席长老。

袁长老闻言笑了笑,“我从来都没说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会如你这般虚伪,嘿嘿,你是不是在想,救下这个小娘子后,再施些手段,让她乖乖主动献身啊?”

被点破了心思的南宫越,立时面露杀机,他一撩衣袍,从背后的腰间抽出一支判官笔,看样子,是要和袁蟒一决雌雄了。

颜玉珍听着他们的对话,已是面如死灰,原本以为是遇到了路见不平的大侠,结果看样子,这南宫越跟那姓曹的,根本就是一丘之貉,而且还是个道貌岸然的货色,她只希望这些人能自相残杀都死在这里才好。

南宫越握笔在手,气势徒增,朝着袁蟒一笔横出,笔尖便出现一道红光,好似生生撕裂了空间。

袁蟒看得分明,南宫越的判官笔长约二尺,通体银白,笔尖呈血红色,上面刻着一些细小纹路,看上去极为渗人。

但这位老人凛然不惧,当下高高跃起,躲过一击之后,顺势从腰间解下一根黑色软鞭,软鞭形如一条长蛇,蛇头作柄,蛇身分为十九截,中间以铁链相连。

袁蟒一鞭甩出,蛇鞭被绷的笔直,与南宫越的铁笔轰然相交,碰撞出漫天火花。

一番碰撞,两人心中均是一凛,同时暗惊对方的实力,竟都是已入通玄境的高手。

虽然修为境界有森严的等级划分,但各门各派都有可以隐藏气机的法门,只有故意释放或者正真与人对敌之时,才能感觉出武道境界之高低。

显然,两人的境界旗鼓相当,在这种情况下,那就要看谁的武功更胜一筹了。

众人都觉得南宫越毕竟年轻,虽然凭借家传的双休秘术,勉强已达通玄境,但武功就不一定能胜过已是天命之年的袁蟒了。

漆黑蛇鞭,在空中抡出一道黑影,直直向南宫越脖颈缠去,后者身形陡然一转,瞬间已到袁蟒身后,跟着出笔直刺袁蟒背心。

袁蟒身形陡然一转,双手握鞭交叉抡圆,一下子缠住南宫越手中铁笔,继而用力一带,以对方的笔尖刺向对方的心窝。

不料南宫越身子猛然向后一倒,顺势一脚踢向袁蟒后心,这一脚踢得结结实实,袁蟒立刻朝前滚去,而南宫越的铁笔也被他乘势收回。

袁蟒输了一回,顿觉面上无光,持鞭再次攻来,一条软鞭在他手中,好似有千百条之多,所到之处桌椅碎裂、碟碗纷飞。

南宫越步法凌乱,仪态疏狂,如贵妃醉酒,却张弛有度。不管老者蛇鞭有多眼花缭乱,如何变化多端,他总能巧妙避开。

那杆银色铁笔指东打西,批亢捣虚,竟然将袁蟒逼得数次险象环生。

袁蟒没有想到,这看起来纵欲过度的南宫越,武功竟如此之高,看似毫无章法,实则随心所欲,即便自己能与之抗衡,立于不败之地,但却难以伤他分毫。

两人转眼已斗了五六十招,招招风驰电掣,让人目不暇接,铁笔蛇鞭连翻缠绕碰撞,荡出一圈圈能量波动,最后二人又从屋里打到了屋外,双方各展所学,打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

其他人自然也跟了出来,在酒楼门口的空地上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有好事之人,还跟身边的同伴压起宝来,赌眼前二人最终谁能胜出。

稀里糊涂就真刀真枪对上的两人,突然发觉周围的人都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那感觉就像是在看戏一样,南宫越和袁蟒顿时回过味儿来,竟同时罢手各退数丈。

南宫越目光扫过人群,却发觉唯独少了天一镖局的人,那个楚楚动人的小娘子,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当即怒喝一声,“不与你打了。”

说罢身形如一只白色大鸟,瞬间跃上了酒楼房顶,发现天一镖局那伙人,竟已乘机逃离,不过幸好尚未走出太远。

南宫越冷冷一笑,继而身形一纵,独自朝着天一镖局的人追赶而去,来到这座偏僻小镇好几天了,好不容易碰到个水灵娘们,他又如何肯放过?

身受重伤的陈青山,领着镖局的一伙人原路折返,生死当头,自然也顾不得那几车货物了,什么都没有小姐的安危重要,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行人是从酒楼后门偷偷逃离,怕惊到那帮煞神,是以也没敢骑马。

奔出数里之后,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陈青山对身后众人道:“都快一些,要是被那帮人追来,可就麻烦了。”

颜玉珍这时苦着脸说道:“陈伯伯,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跟来,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是我对不起大家……”

陈青山叹息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然不知道那帮人为何会聚集在此,但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什么正经帮派,就算这次你不跟来,说不定镖局还是会遇上麻烦。”

说完,陈青山看向一旁的少年傅飞雪,他吩咐道:“飞雪,等会要是真有人追来,你就带着小姐先走,我会留下拖住他们,记住,一定要将小姐安全送回总局。”

手捂着胸口的少年,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破天荒的什么话都没说。

然而正在此时,一阵阴恻恻的笑声,突然传入众人的耳中。

“嘿嘿,今天你们谁也跑不了,本公子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身影已然落在了众人的前方,正是那缺月楼的少楼主南宫越。

陈青山面露一抹决然,慷慨说道:“你们快走!”

说完了这句,老人再不多言,抽出身后双刀,向拦路之人劈砍而去。

南宫越嘴角冷笑,“区区神武境的实力,也想跟本公子为敌,简直活腻歪了。”

眼看双刀劈至面门,南宫越不慌不忙,身形微微一侧,两刀当即落空。

不待陈青山再次收刀,南宫越已极速欺近老人跟前,抬手攻向陈青山双臂,将老人双刀震飞,跟着一拳轰出,只听一声闷响,陈青山的身子就猛然倒飞数丈。

老人落地之后,吐了一大口鲜血,就再也没了动静。

颜玉珍大叫一声,扑到陈青山的身前,却发觉这位平日里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的老人,已是气绝身亡,手足无措的少女,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天一镖局的一众镖师,个个面如死灰,他们也知道,想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南宫越嘴角上扬,再也不做掩饰,冷冷道:“一起上吧,解决了你们,我可就要和你们的小姐洞房花烛了,你们到了阴曹地府,也能聚在一起喝杯本公子的喜酒。”

少年傅飞雪再也按耐不住,提起手中断剑,一脸决然向南宫越冲杀而去,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他也要为了自家小姐慷慨赴死。

此刻少年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倘若小姐能逃过此次劫难,那么许多年以后,她一定还会记得那个为她而死的傅鹅毛吧?

南宫越嗤笑一声,对傅飞雪那一剑置若罔闻,左脚微动,身形立时一偏,跟着抬起右腿,一脚将少年踢翻在地。接着面露一抹狰狞,抬掌拍向了少年的天灵盖。

颜玉珍已闭上了眼睛,她已不忍再看,同时她也告诉自己,千万要挺住,将来一定要找机会亲手杀了这个衣冠禽兽。

恍惚之际,少女却听到了一声怪叫,但叫声并不是傅飞雪发出来的,而是南宫越的声音。

她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傅飞雪依然躺在原地,而南宫越却身形暴退,在数丈开外停住后,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柄赤红大剑,在空中盘旋飞舞,最后落入了一个紫衣少年的手中。

此刻天色昏暗,但颜玉珍还是看清了那个少年郎的相貌,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看的男子。

南宫越看清了方才凭空刺向自己的那柄长剑以后,目中闪过一丝贪婪,但还是客客气气问道:“敢问阁下是谁?”

收回赤红大剑的紫衣少年,看了南宫越一眼,一本正经道:“在下东玄剑池,西门非龙。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怎么一上来就要杀人?这可不好。”

南宫越听他自报家门,心中一惊,但脸上却极为客气道:“原来是东玄剑池的西门公子,久仰久仰,在下南……南越,就是个普通的游侠儿,与这些人呢,有些小恩怨,既然西门公子都开口了,那在下自当放他们一马,不与他们为难便是。”

他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若非颜玉珍早先知道这人的嘴脸,估计都会忍不住对这南宫越亲眼相加,不过此刻她却觉得一阵反胃。

那个自称是西门非龙的紫衣少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暗想龙哥的名字还真是挺响亮,他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嗯,如此甚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能放下仇恨,自然是好事,真是让小弟佩服。”

南宫越轻声一笑,拱手说道:“在下早就仰慕西门公子多时,与公子也是一见如故,正好前方不远有家酒楼,如果西门公子不嫌弃,那在下做东,请西门兄喝上几杯,如何?”

紫衣少年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一个女子声音说道:“西门公子,莫要相信这个杀人凶手的话,那客栈里有他的帮凶,你要是去了,他肯定会加害与你。”

说话的自然是颜玉珍,她害怕这位救了自己的少年郎被南宫越诓骗,是以赶紧说出真相。

紫衣少年闻言一愣,南宫越却在这个时候动了,身如蛟龙出海出笔刺向这个自称西门非龙的家伙。

后者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奶奶的,真是江湖险恶呀!”

堪堪躲过致命一击,紫衣少年身形倒退,猛然掷手中长剑,赤红长剑离手,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先是击中了南宫越的铁笔,继而在空中回旋,最后回头刺向他的后背。

南宫越大惊,身子极速回转,以铁笔打落长剑之后,猛然掉头攻向不远处的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咦了一声,脚下步伐变换,再次躲过一击,一招手,那柄赤红大剑重新飞入手中,就在他决定使出杀手锏,要跟这人一分高下之时,两人却在同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

第八十六章 偏向虎山行

道路尽头,有两个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缓缓而来,一个黑衣负剑,面容冷酷,另一人则是相貌堂堂,身后背负一刀一剑。

两人的身旁还有一匹马,马鞍上并未坐人。

紫衣少年见到二人,笑嘻嘻道:“龙哥,苏兄,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好歹让我先跟这人大战三百回合,你们再出现也不迟啊!”

黑衣男子冷冷道:“秦轩,你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了一路,还没过瘾吗?别忘了我们的正事。”

紫衣少年非是旁人,正是秦轩,他悻悻然道:“怎么会忘啊,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着,他跑指了指一旁的少女颜玉珍,说道:“你问问她,是不是我及时出现救了他们,要不然他们可就危险了。”

黑衣青年神色淡漠,若无其事的来到秦轩的身边,淡淡道:“解决了没有,解决好了就继续赶路,我都饿了。”

秦轩挠了挠头,“你们要是在晚来个一时半会儿,可能就解决了,不过现在么,貌似还没解决。”

骑在马上的黑衣青年,自然就是真正的西门非龙。

三人赴京的一路上,每次遇到一些不长眼想要拦路找麻烦的人,西门非龙都会自报家门,再亮出赤魂剑,外加那手离手回魂剑的绝活儿,将那些虾兵蟹将吓得屁滚尿流,百试不爽。

秦轩觉着威风,就非要跟他换剑,然后自己扮成西门非龙,过一过名门大派世家子弟的瘾。

西门非龙拗不过他,只好也就同意了。

秦轩看向一脸迷茫的南宫越,喝道:“喂,你小子到底是哪门哪派的,为何听了我龙哥的名号还不溜之大吉,你这是要厕所里打灯笼么?”

南宫越脸色变换,他看出了三人都不是好惹的主,特别是那个骑在马上的黑衣青年,竟然比他还要傲骄,听起来就是真的西门非龙了。

南宫越已萌生了退意,拱手笑道:“呵呵,在下这就离开,这就走……”

少女颜玉珍看出了一些门道,她也听说过东玄剑池的赫赫威名,眼见仇人要逃,于是赶紧喊道:“几位大侠,这人是缺月楼的少主,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杀人的魔头,陈伯伯就是他杀的。”

西门非龙直到此刻,才将目光转向南宫越,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缺月楼?你是南宫博的儿子?”

南宫越一听这话,暗道一声不好,身形猛然腾起,往小镇方向飞去,他可听自家老爹说过,他南宫家早年跟东玄西门家有过一段恩怨,如今对方人多势众,他自然不会傻傻硬拼。

就在南宫越身形飞出十数丈后,一抹黑影形同鬼魅眨眼追至他身后。

西门非龙一剑横出,快如闪电,只听一阵沉闷声响,南宫越尚在高空之中,尸首却已分离,身子重重砸向地面。

西门非龙落地之时,还不忘踢出一脚,南宫越的头颅便在昏暗的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入了远处的树林之中。

他这一番手起落剑斩魔头,惊呆了天一镖局的所有人,个个均是难以置信、一脸骇然。刚才还一招打杀了老镖头的南宫越,怎么到了这黑衣人的手里,就如此的不堪一击了?

颜玉珍在惊讶的同时,也暗暗舒了一口气。她身旁那个手握断剑的少年,呆若木鸡,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这个在镖局厮混的少年,心中对那所谓的武林高手,从此就有了新的认知。

嫉恶如仇,杀伐果断,这他娘的才是高手风范嘛!

秦轩走到西门非龙的身旁,用脚踢了踢那具无头尸体,啧啧道:“龙哥,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些吧?不过,我喜欢,但为何我总是学不会呢?”

西门非龙淡然道:“这不怪你,以后见多了江湖厮杀,自然就会了,你很有潜力,我看好你。”

秦轩撇了撇嘴,“不过你用我的剑杀人,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你可得帮我把血迹处理干净,要是生锈了,那这柄赤魂剑,我可就不还你了。”

西门非龙瞪了一眼这个聒噪的家伙,在南宫越那雪白的衣服上,擦拭掉牧秦剑上的血迹。还剑入鞘后,他把剑递到秦轩面前,“还给你,我还懒得用你这把剑杀人呢,我的剑能饮人血,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

秦轩根本不去接,而是转头对少女颜玉珍说道:“这位姑娘,现在为难你的仇家已经死了,你们赶快离开吧。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天又这么黑,我看你们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下来。”

少女虽是第一次行走江湖,但也颇懂礼数,依次向秦轩西门非龙谢过之后,又简明扼要地将自己方才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好心相劝道:“几位大侠,那些人就在前方小镇的四方酒楼内,你们虽然武功高强,但对方人多势众,万一对上了,恐怕危险,还是绕过小镇为好。”

西门非龙一直都没怎么理会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们快走吧,我们不用你担心。”说罢飞身上马,向小镇方向走去。

秦轩也骑上了自己马匹,行出几步后,他回首笑道:“颜姑娘,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我叫秦轩,有缘再见啊!”

颜玉珍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在原地呆立许久。今时今日,这个柔弱女子,便深深的记住了两个日后响彻九州的名字,一个叫西门非龙,一个叫秦轩。

许多年后,有家天下第一镖局在各州江湖花开遍地,而那个掌管无数镖局分舵的总镖头,却是一名总喜欢穿黑衣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江湖儿郎都在痴痴等待、默默仰望,但那位女子的心中,却只有一人一剑。

却说四方酒楼里,缺月楼的两位长老和一帮弟子等候多时,仍是不见少主归来,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其中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长老说道:“老三,都这么长时间了,少主不会出什么事吧?”

另一个精瘦老者放下了手里的酒碗,在嘴上抹了一把,“能有什么事儿啊,少主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嘿嘿……”

说到这里,精瘦老者面露一抹淫笑,“我估摸着,是少主杀完人后忽然来了兴趣,说不定这会儿,正跟那小女娃儿就地激战正酣呢!”

臃肿老者闻言,会心一笑,顿时放心了不少,以他们对南宫越的了解,这位少主确实有这种癖好,特别是在那偏僻的荒郊野外中,和这种朦胧昏暗的月夜星空下。

酒楼里的其余帮派,也都重新各自聚在了一起,但大多都在窃窃私语。

鹤豹堂的金传豹扫了一眼酒楼大厅,在二弟曹鹤的耳边低声问道:“二弟,你刚才是故意的?”

曹鹤淡淡一笑,不可置否,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南宫越的心思,是以才故意招惹天一镖局,并且料定南宫越会横插一脚,从而挑起争端,试一试在座帮派的水深水浅。

众人虽未表明来意,但各自心里都清楚,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小镇,其目的都是一致的。

金传豹看着二弟的表情,面露一抹恍然,他摸了摸颚下的山羊胡子,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正当酒楼众人都在各怀心思的时候,客栈大门外,出现了三个不速之客。

三人都很年轻,相貌也是各有千秋,左边的紫衣少年英俊潇洒,朝气蓬勃,给人一种玩世不恭之感。

相比之下,右首边的年轻人则多了几分沉稳,相貌堂堂,华光内敛的同时,无形中散发出一股世家子弟的卓然气质。

居中的黑衣青年最为扎眼,神态倨傲,两道剑眉之下一双龙眼寒气逼人。他一马当先走入客栈,对着空空如也的柜台淡淡说道:“掌柜的在哪里?”

这句话说的似乎很轻,但偏偏酒楼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惜没人回答他,因为店主朱胖头在刚才曹鹤、南宫越等人大打出手的时候,早就溜之大吉了,赚钱固然重要,但是性命更重要。

一番询问无果,西门非龙将目光转向秦轩,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这掌柜的是不知去向了,听说你手艺不错,要不,你亲自下厨展示一下?”

直到此刻,西门非龙都没有正眼瞧一下屋里这帮子江湖武人。

秦轩面露一抹苦笑,朝着大厅人群努了努嘴,“下厨可以,但是就怕这些人,不给我这个机会呀!”

秦轩早已发现,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手中的赤魂剑。

百十道目光中,都或多或少流露出贪婪之色,秦轩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暗道:好嘛,你西门非龙不听人家姑娘的劝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下好了,感情这一大帮子人,都是冲着你这柄剑来的……

西门非龙却似浑然不觉,他一脸玩味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赤魂剑烫手了?”

当赤魂剑三个字出口,大厅里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发出一阵轻微的躁动。

西门非龙本来以为,秦轩会毫不犹豫将赤魂剑丢给自己,只可惜,这个家伙似乎没有这个觉悟。

秦轩上前一步,将手中大剑往地上一杵,双手搭在剑柄上,朝大厅中百十号武夫打扮的江湖人问道:“请问这间酒楼还做生意吗?”

第八十七章 大战开幕

酒楼之中,足足聚集了五拨不同帮派的人马,也有一些闻风而至的武林散人。

鹤豹堂、伏羲门和缺月楼的帮派中人尚未答话,人群中便走出一人。

是个体态婀娜的美妇,看上去不到三十的样子,即不显老也无青涩稚嫩,胸口露出大片雪白,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展露无疑。

美妇面带笑容,迈着小碎步走向秦轩等人,每走一步,胸前那两朵丰腴还跟着微微颤动,让一旁好些个江湖草莽都暗吞了一下口水。但一想到这女人的狠辣,一个个都赶忙收敛心神。

“哟,这位公子长得真俊,可你来的实在不巧,这家酒楼的掌柜家中有急事,回家了去了,要不然姐姐请你喝一杯,如何呀?”

美妇每说一句话,结尾都拉扯出一阵骨酥肉麻的长音,光是听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秦轩笑了笑,问道:“哦?那敢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啊?”

美妇在秦轩身前三步的距离停下,眨了眨那双媚态天成的杏眼,微笑道:“奴家姓云名覆雨,就是翻云覆雨的的那个覆雨,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啊?”

秦轩闻言,嘴角轻微颤抖了一下,瞥了眼西门非龙,却发现后者似乎在观察着柜台里的酒水种类,一副很是认真的样子。

秦轩有些无奈,想了想,他笑道:“在下复姓西门,双名非龙,不知姐姐可听说过?”

名叫云覆雨的小妇人一听这话,笑意更浓了几分,“当然听说过啦,闻听公子的三代长辈都在为朝廷镇守东玄,看守隐居在昆仑山里的魔教中人,不得踏足中原,却不知西门小公子,为何单独来此啊?莫不是要仗剑江湖,想闯出一番更大的名头来么?”

当年,大将军孙牧野奉旨马踏江湖,将中原武林进行了一番整顿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雄踞东玄的大玄剑宗。

但大玄剑宗弟子数万,个个身怀武艺,极难对付。为了减少伤亡,孙牧野便将大批中原武林人士赶至东玄州,本打算来个驱狼吞虎之计,不料却被木林森得知。

刚刚接任红莲剑宗掌门之位的木林森,早年与西门东楼乃是八拜之交,得知消息后,单人匹马日夜兼程三千里,赶赴东玄剑池通风报信,让西门家事先得知情况,想出应对之法,使得孙牧野计划落空。

当时的东玄剑池掌门,也就是西门东楼的父亲,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那些被朝廷驱赶而至的武林中人退居天山,西门家则打着镇守东玄武林的名义,不让那他们踏出天山,如此一来,双方都能有免去灾祸。

等那些被驱出中原的武林人士退居天山后,西门老家主找到了大将军孙牧野,将这件事情向其说明,孙牧野虽然答应了西门老家主的请求,但却让他立下三代人不得踏出东玄州的誓言。

如今,西门非龙已是第四代西门家子弟,自然而然不用再遵守当年的誓言,而他这一次离开东玄州,除了帮助秦轩营救木临春,主要也是想在中原江湖上历练闯荡一番。

面朝柜台的西门非龙迷起了双眼,暗想:难怪你们有恃无恐在此拦路打劫,原来是知道我西门家被朝廷下了禁足令的缘故。

心念及此,他面露一抹冷笑,不过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只听秦轩这时笑道:“哟,这位翻云覆雨姐姐,你知道的挺多啊,没错,本公子就是想要在江湖上闯荡一番,重振我西门家的赫赫威名,怎么,你有意见?”

云覆雨掩口轻笑,“我哪儿敢有意见啊,这不是一见公子就心生仰慕嘛,若是不嫌弃姐姐年纪大了,那就去跟姐姐喝一杯吧……”

说话间,云覆雨挺着雪白胸脯上前了两步,伸手欲拉秦轩的衣袖,然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猛然从一侧刺出,只听当啷一声,两根只有半截筷子长短的黑色袖箭被打落在地。

出剑之人,是一直沉默不语冷眼旁观的苏辰央。

云覆雨身形急退,袖口却被刺出了两道口子,她脸色一变,目光中透出一股寒意,与方才的风情万种简直判若两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覆雨冷声说了这句,头也不回向身后的几大帮派道:“你们也都看见了,这几个人不好对付,看来咱们今天需要联手对敌了。”

一直注意着事态发展的鹤豹堂堂主金传豹,走出人群笑问:“联手可以,不过敢问云仙子,等我们杀了这几个小子,那赤魂剑归谁啊?”

云覆雨尚未答话,身后人群中,一个身穿火红衣袍的虬髯汉子忽然接口道:“云仙子说的不错,是应该先合力拿到赤魂剑,等用剑换了好处后,咱们大伙再平分,如此一来即没有压力,也不伤和气,诸位觉得如何?”

说话之人,名叫雷万钧,是雷池山雷火帮的帮主,不仅衣袍红如火,就连头发、眉毛和胡子都有些微微泛红。

伏羲门的长老袁蟒眼珠一转,也很合时宜地说道:“嗯,雷帮主说的有道理,我赞同!”

接着,这些门派的首领长老们,就在那儿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秦轩、苏辰央和西门非龙死了以后的事情,完全不把他们三个放在眼里。

秦轩立马不乐意了,抬剑指着雷火帮和伏羲门这帮人,无奈地说:“喂喂喂……商量完了没有啊,这架还没打,你们就怎么确定我们会输?谁抢谁的剑还不一定呢!”

看到对面那群人都面露讥讽,秦轩叹息一声,想了想,他问道:“你们谁是缺月楼的人?”

人群之中,立刻有两位老者上前几步,异口同声道:“我们就是。”

秦轩看着这一胖一瘦的两人,学着西门非龙的的口气,冷不丁说道:“你们的少主南宫越,已经被我杀了。”

他此言一出,酒楼大厅立刻鸦雀无声,这些江湖中人之所以一直啰里啰嗦,其实是有意为之,谁也不愿率先去打头阵,都在坐等其他人先出手,想看一看这三个年轻人的水深水浅,纷纷暗存了坐收渔利的心思。

直到此刻,这些人才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们真的要联起手来才行。

缺月楼的胖瘦长老均是脸色巨变,倘若少主真的被杀,他们俩也决计难以活命,胖长老有些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的杀了我们家少主?”

秦轩撇了撇嘴,“尸体就在东面三里开外的路边,不信你们自己可以过去看看。”

胖瘦二老者和身后的十多名缺月楼弟子,听到这话,个个都被吓得面如死灰。

胖老者颤颤巍巍对身边的瘦老者说道:“你快带人去看看,这边我盯着。”

说完,这位身材肥胖的长老面露一抹决然,缓缓抽出了插在身后的两根铁笔,身形猛然冲向酒楼门口的秦轩。

一场拦路大战,拉开序幕。

上架感言

白天收到消息,说明天中午会上架,据说会得到一次推广,说实话是有些小激动的,同时又有些担忧,毕竟这是一部偏传统的武侠小说,在创作之初,遇到了许多问题,不过一路走到现在,总算还有不少书友在默默支持着我,真的万分感谢。

最初风格摇摆不定,线索相对模糊不清,因为大纲虽有,但一些细节也需要雕琢,中间确实迷茫卡文了一段时间,不过好在如今都清晰了,只不过前面两卷有些冗长且拖沓了,这个我知道,好在世界背景也大概有了些轮廓,一个世界也逐渐铺展开来。

第一次写书近三十万字,有许多地方的节奏没有把握好,比如一上来就出现太多牛逼人物了,到后面一些不怎么牛逼的就很尴尬,我会想办法把这些配角或者送人头的角色给刻画好。

不吹,我觉得自己的功底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写人叙事似乎有了一点经验,不再如当初那般艰难,循序渐进,到后面会尝试写一些更大的场面。

至今为止,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看这本书,但还是幻想上架之后啊,有个百十订阅,这样的话我就满足了,哈哈!

不过就算没有一百,我也会继续坚持的,我也算看明白了,现在混起点,不管写书好赖,最起码得有个态度和人品,既然签约上架了,那咱就得完本!

是以,《一剑动神州》一定会一直写到完为止,这个毋庸置疑。

希望各位老铁们,明天都能给个首订,谢谢啦!

一剑写到这里,其实才是故事的真正开始,江湖落寂百年,会因为秦轩而再次沸腾起来,各门各派、各帮各会,一大帮新的风流人物都会粉墨登场,用他们各自的梦想和追求,共同谱写出一个恢宏庞大的江湖!

兄弟情义,儿女情长,仗剑天涯,鲜衣怒马,爱恨交织……江湖庙堂,家国仇恨……我试图用这本书写尽自己对江湖的所有幻想,哪怕无人问津,亦会坚持到底。

三月二十二日,凌晨时分

第八十八章 初现峥嵘

秦轩猜不透西门非龙为何要以身犯险,亦顾不得思考这些人为何在此拦路,因为那个肥胖老者的两根判官笔已倏然而至。

西门非龙依旧身形未动,显然没有出手阻挠的意思,苏辰央也往一旁挪开数步,老样子是想给秦轩腾出地方。

只听两声嗤嗤声响,肥胖老者的判官笔一上一下,直刺秦轩咽喉和心口。

秦轩一剑横出,暴退出门,在酒楼外的空地上立稳身形,肥胖老者紧随其后,速度丝毫不慢,再次出笔,招招点穴,笔尖隐隐有内力发出。

从肥胖老者发出的气机来看,此人也是通玄境的高手,秦轩不敢大意,挥动手中赤红大剑,不急不缓,从容应对。

转眼六七招过后,胖老者心下一惊,他已感受到这年轻人的武功境界不输自己,而且似乎还在自己之上,暗想果然是名门大派的世家子弟,小小年纪,武功竟如不输自己,若在平时,胖老者肯定会逃之夭夭,但如今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少主若真被这西门家的子弟杀害,那即便他回到缺月楼,亦难逃一死。

心念及此,肥胖老者双手铁笔运转如飞,然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秦轩以红莲剑宗的剑法从容应对,大开大合之际,也不失飘逸灵动。

其实以秦轩从木临春、鱼龙魁和西门东楼那里学来的高深武功,并不用打的这般费力,但他却存了对敌之际,窥探对方的武功路数的想法。

屋外两人打斗的同时,酒楼内也跟着热闹了起来,西门非龙和苏辰央一左一右站在门内两侧,与大厅中的百十号人相互对峙,气势丝毫不弱。

这位出自东玄剑池的未来继承人,之所以领着秦轩和苏辰央以身犯险,是因为他们西门家,早年和缺月楼有一段不死不休的恩怨。

西门非龙出山之前,他的爷爷西门东楼就曾叮嘱过他,倘若遇到缺月楼的人,一概杀之,即能了解昔年的恩怨,又能让他成名于中原江湖。

见大厅中人迟迟不动,西门非龙神态更为倨傲,眼神中满是不屑和嘲讽,他看向那帮缺月楼的长老和弟子,冷冷道:“你们少主的狗头被我扔到荒山喂狗了,难道你们不想为他报仇?”

想出去一探究竟却无法踏出酒楼的精瘦老者,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对身后的十余名缺月楼弟子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杀了他替少主报仇!”

十多名缺月楼的弟子,都是初入神武境上下的好手,也不知眼前黑衣青年的武功高低,是以并未犹豫,十多人,二十多杆判官笔同时刺向西门非龙。有人在前,有人在后,隐隐是遵循阵法的规律,循序渐进一丝不乱。

西门非龙冷哼一声,猛然抽剑离手,三十步内,剑出随心走,离手回魂剑!

牧秦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入人群,凌空盘旋,剑光闪动,众人都没来得及看清,一抹抹血光当即浮现。

长剑飞回西门非龙手中时,一十五名缺月楼弟子,竟同时倒地,在他们的脖颈处,都有一道切断动脉的伤口,鲜红的血液立刻汩汩流淌,一股刺鼻的血腥,充满了一整间酒楼。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绕是大厅里的各门各帮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都被这年轻人的手段给震惊了,这他娘的也太狠了些吧?

但震惊归震惊,这些个见惯了大风大浪江湖厮杀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他们心里清楚,眼前这黑衣青年虽是先声夺人,可说到底对上的不过是缺月楼的普通弟子,倘若换成是在座门派的长老或者帮主门主,那他就不可能杀的如此轻松了。

饶是如此,他们也都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孤傲的年轻人不好惹,在这一时间,所有人都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思。

雷火帮帮主雷万钧,竟是第一个抽出腰间钢刀,大喝道:“一起上!”

他大喝之时,目光看的是西门非龙,离着门口尚有数丈距离便已举刀,转眼落刀之际,劈砍的对象却是另一侧的苏辰央!

雷万钧身形极快,大喝出刀、欺身劈砍,一系列动作几乎只在一瞬,快如白驹过隙,算计用心歹毒。

只可惜,他却小瞧了苏辰央。

论起使刀,放眼整个江湖,无人能出天下第一刀蔡兰亭其右,而苏辰央却又恰好是蔡兰亭的半个徒弟。

就在雷万钧出刀之时,苏辰央就已察觉那股对准自己的杀意,而他的脸色却始终古井无波。

眼前这些人,想来也是跟自家的满月庄差不多,可能在一城一县里颇有些地位,但若碰上了真正的高手,还是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虽说自己还算不得高手,但自从他入赘到了东玄剑池以后,每日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刻苦练功,更是得到了蔡兰亭的点拨,武道造诣可谓一日千里,眼界自然也更加波澜壮阔。

若在以前,面对这红毛怪出其不意的杀招,苏辰央可能还真是无法应对,但此刻的他,却扬起嘴角,露出一排森白牙齿,释放出一抹与清俊仪容大为不符的狰狞。

苏辰央并未出刀,而是以左手拔剑。

苏辰央的剑,是他的妻子西门非花送给他的,名为连理枝,未出鞘时通体雪白,恍如白玉雕琢,出鞘之后剑气如虹,锋芒毕露。

一剑递出,铮铮发龙鸣。

雷万钧的一刀恰好就砍在了苏辰央的长剑之上,刀剑碰撞,雷万钧只觉一股劲力直透心肺,使他不由自主倒退三步。

苏辰央一剑占据上风,并未穷追猛打,身子一转,迅速退出酒楼。

西门非龙也转身跟了出去,然而就在他前脚刚跨出门槛,一直愣在原地的缺月楼瘦子长老身形一动,好似离弦之箭一般,挺笔直刺西门非龙后心。

这一刺,用上了部内力修为,不知比雷万钧方才那留有余地的一刀快了多少倍,直如一道闪电横空。

然则,西门非龙好似早有察觉,就在判官笔的笔尖距离他后背不足两尺之时,身形拔地而起,在空中倒转半圈,自上而下,一剑刺出。

这一剑,准确无误地刺穿了瘦老者的后脑勺,剑尖从他前脸透出一尺有余,精瘦老者当场死绝。

西门非龙猛然下坠,双脚狠狠一踏,落地之时,刚好踩在了老者的后背。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再加上天色昏暗,许多人根本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到那个面容冷峻的黑衣青年,手持滴血长剑,双脚踩踏着缺月楼长老的尸体,宛如一尊杀神。

尚未走出酒楼的这帮江湖人,只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几个帮派的首领对望一眼,虽然一句话没说,却是不约而同纷纷抽出兵器,同时踏出酒楼大门。

人人都意识到,只有他们同心协力,才能稳操胜券。

这帮平日里各自看不上眼的帮会门派,竟在此刻心照不宣一起杀向西门非龙。

如此一来,反倒没人去管苏辰央了,好在各帮各门的几十号弟子蜂拥而出之后,都将矛头对准了他。

苏辰央虽然没有西门非龙那般狠辣,但他却不会傻到任人宰割的地步,长剑连理枝发出一阵颤鸣。他冲入人群,接连出剑,每出一剑,就有一人到底不起,砍瓜切菜将一大群虾兵蟹将杀的溃不成军。

鹤豹堂的二当家曹鹤,眼见手下兄弟连翻死于这个左撇子剑下,心头怒气升腾,于是舍弃了被众头领围攻的西门非龙,转头向苏辰央杀来。

曹鹤虽是副堂主,但其武功和智谋不在大堂主金传豹之下,手中长刀飞鹤一刀劈出,一道血红刀罡直扑苏辰央面门。

刀出罡气,境入通玄。

苏辰央不动亦不退,同样一剑挥出,两股肉眼可见的刀罡和剑气轰然相撞,平地猛然炸起惊雷!

两人之间的地面上,不仅各自出现一道沟壑,而且还炸出一个大坑。

硬碰硬的一招过后,两人均是各退一步,纷纷收起轻视之心,双双大步向前,刀剑再次相交。

但是两人都没有再像先前一般比拼内力,而是各凭武功,你来我往,打的酣畅淋漓。

武道境界有九重,但又分为初天、中天和高天三个层次,初天自然是金胎、真武、神武三境,中天则为通玄、化神、天元三境,而苏辰央和曹鹤都是通玄境的中天高手,既然境界旗鼓相当,那就只有在武功上比拼高下。

此时的酒楼外的空地之上,已然乱作一团,对敌最多的,当然是西门非龙了。

方才他踏出酒楼之时,故意背后空门大开,引缺月楼的瘦子长老出手偷袭,而后将其反杀,让客栈里的各路高手都将他视作三人中最厉害的敌人。

然事实也是如此,秦轩虽然天赋极高,但真正学得高深武功的时日尚短,虽然在短短数月便入通玄之境,但毕竟缺乏对敌经验,下手更是不够果决。

苏辰央勉强算是武林世家,但其父苏阳烈的武功,却比不得东玄西门十三剑中的任何一剑。后来虽入了大玄剑宗,又得蔡兰亭指点,却依然比不得东玄剑冠西门东楼亲自调教的孙子。

此刻,西门非龙以一人之力,力战七八个通玄境或者半入通玄的高手,丝毫不落下风。

西门非龙锋芒毕露,俨然已入化神境。

第八十九章 神雕侠侣

明月升起,如白玉大盘悬挂夜空,一抹黑影横月而过。

数百丈的高空中,一只体型硕大的雄鹰展翅翱翔,而在大鹰的后背上,却端坐着一个身穿紫衣的清秀少女。

此刻,若能有人近距离观看,就会发现这个姿容绝美冰肌玉肤的少女,脸上满是惆怅。

夜风呼啸,少女的青丝裙摆随风飘荡,时下寒意甚浓,况且还是身处高空,少女非但不觉寒冷,而且搭在鹰背上的两条长腿还是光着的,月光映照之下,洁白如玉,格外动人,只不过却没人能有福气欣赏。

少女望着眼前星空月夜,愣愣出神,座下大鹰忽然一声嘶鸣划破夜空,自然也惊醒了神游天外的少女。

少女轻轻抚摸一下大鹰的脖子,轻声说道:“大黄雀,你说秦哥哥要是知道了真相,还会再喜欢我吗?”

大鹰奋力振翅前飞,滑过剪影一般的群山大川,少女犹自呢喃自语:“以前,我总觉得长大了应该嫁给门主,只有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才会让我此生无憾,才能配得上我,他让我接近那个家伙的时候,我还暗暗生气了好一段日子,他怎么可以把我送给别的男人……”

少女甜甜一笑,“可是你知道吗大黄,等我真正接近了那个家伙以后,才发现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仅善良,而且还会给我讲很多很多故事,我以前总想知道雪龙谷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而他呢,就会一点一点的说给我听,虽然有的时候他很没个正行,但我却讨厌不起来他……大黄,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呀……”

大鹰依旧没有回答她的话,但却不再向前,在一片苍穹之中迂回盘旋。

苍穹之下,正是青阳镇。

此时,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门口,杀声四起,兵戈交错,西门非龙、秦轩和苏辰央三人,正与那群拦路怪激斗正酣。

西门非龙已杀了两位帮派长老,就连鹤豹堂的堂主金传豹也身中一剑,若非对方人多势众,金传豹早已成了西门非龙的剑下亡魂。

苏辰央一边对付曹鹤,一边还要防备动不动就会偷袭他的一帮小喽啰,虽然未能将曹鹤斩于剑下,但却杀人最多,倒在地的尸体,几乎都是他的杰作。

秦轩已和那胖长老打了数十回合,已将对方的武功部摸清,就在胖长老又不小心重复使用了一招之后,寻到破绽的秦轩,一剑洞穿了他的胸膛。

拔出剑后,肥胖长老倒地咽气,秦轩叹了口气,再看手中赤魂剑,果然吸收了剑上的鲜血。

秦轩向场中望去,只见满地死人,他心中有些不忍,却又看见那几个武功不弱的帮主门主对西门非龙毫不留情,出手是杀招,若非龙哥武功高强,恐怕已被他们剁成肉泥了吧?

秦轩这样想着,身形已冲到了西门非龙所在的战场,一剑刺向正欲偷袭西门非龙的袁蟒。

袁蟒是伏羲门的大长老,手中蛇鞭阴毒无比,久攻不下的他早已失去耐心,不再力而为,而是趁着西门非龙与人对敌之时,暗下杀手偷袭。

若在平时,西门非龙对上这样的货色,早就一剑刺死了,只不过如今他以一当十,束手束脚不说,而且在这群人中,有个相貌丑陋的家伙武功着实了得,他之所以不能杀退这帮人,完是这个丑八怪在作祟。

西门非龙不知道的是,这个让他颇为忌惮的丑八怪,正是恶名昭彰的中州老魔谢观玉的弟子,名叫谢幽冥,虽说相貌奇丑,但武功尽得老魔的真传。

其实一开始,谢幽冥一直龟缩在酒楼一角,而且头戴斗笠,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也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门派,原本他并没打算出手,只想着坐收渔利,但后来发现西门非龙太过厉害,只好随着众人出战。

但在对敌的同时,谢幽冥也暗暗留了些余地,总是在西门非龙将要斩杀对手于剑下的时候出手相救,不仅能让那些人对他心存感激,也能让他们一直耗费西门非龙的力气。

正面有雷万钧、云覆雨、金传豹等人的力搏杀,侧面有通玄境大圆满的谢幽冥阻挠施救,以及初入通玄的袁蟒在后方偷袭,就算西门非龙虽然已初入化神境,但在一时之间也有些应对吃力。

而秦轩一剑对上了袁蟒,这就让西门非龙少了一份后顾之忧,他身形回转之际,使出了太虚三十六剑的其中一剑,一个武林散仙脖颈立时又被洞穿。

却说秦轩对上了袁蟒之后,一改先前的磨磨唧唧,他恼恨这人的卑鄙,是以出剑毫不留情,根本也无窥探他武功奥秘的意思。

十多招过后,赤魂剑被袁蟒的蛇鞭缠绕,秦轩顺势抬起左手一掌推出,凌厉的掌风倾泻而出,浑如惊涛拍岸一般,是鱼龙魁的屠鲨掌,练至大成可一掌拍死一头鲨鱼。

秦轩虽然只练到一半火候,但也不容小觑,这一掌虽是隔空而至,却也让袁蟒气血上涌,五脏六腑瞬间剧痛难当,手上蛇鞭忽而一滞。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秦轩手上用力,甩脱剑上束缚,脚下步伐变换,接着一拳轰出,直接击中了袁蟒的胸口,后者身形猛然倒飞出去,直接砸向了正与西门非龙对敌的那群人。

人群中一位老者眼疾手快,赶忙顺手接住袁蟒,岂料双手抓住袁蟒身体之后,竟忽然一阵颤抖,只觉得周身一麻,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子被惯力推向西门非龙。

西门非龙眼疾手快,一剑刺出即收,袁蟒和他的那位同门师兄立刻双双毙命。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所有人立刻后退了好几步,与西门非龙拉开了些许距离,众人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眼中满是惊诧。

之所以会有此变故,还多亏了秦轩,他刚才打中袁蟒的那一拳,大有讲究,乃是雪龙谷第一高手鱼龙魁的龙象隐雷拳,一拳打出暗含龙象之力,一旦被打中,身如遭雷击,经脉尽毁与死无异,更加奇妙的是,这其中暗含的气机还能再次伤人与于无形。

是以名为龙象隐雷。

西门非龙在这个时候,竟饶有兴致地向秦轩伸出了大拇指。

秦轩看到后笑着撇了撇嘴。

余下的一帮高手,个个面色变幻不定,谁都没想到这次的对手如此难缠。起初他们在得知西门非龙身份的时候,也有人想过不去得罪东玄剑池的人,虽说西门家三代人不得出东玄,但倘若西门非龙被杀,难保不会惹恼了西门家的人。

只不过,这次事件的幕后之人的出价实在太高,并且声称那柄赤魂剑是被人盗来太青州的,如果佩剑之人说自己是西门家的子弟,那一定是假的。

其实不论西门非龙是真是假,这群拦路夺剑之人都未放在心上,他们认为只要做的隐秘,不留下证据,就算杀了东玄剑池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东玄剑池六七十年未曾入中原,中原江湖的人们,早已不把这个盘踞东玄的大门派放在眼里了。

直到此时,这帮人才发觉他们把事情想的简单了,只不过已势成骑虎,他们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毕竟死了这么多人,这一笔仇怨,算是被翻开了。

就在众人心潮起伏之时,一声嘹亮鹰鸣响彻九霄,一个巨大黑影从远处高空斜斜俯冲而来,彷如一头巨大的妖魔一般。

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后退开,那黑色巨影,几个眨眼便已至数丈开外。

秦轩斜眼看去,先是一愣,继而笑脸温存,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只大鸟后背上的少女,正是蓝诗怀。

蓝诗怀骑在大鹰背上,离着老远就朝喊道:“快上来!”

秦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没作犹豫,待巨鹰滑翔至身前不远处,立时一跃而上,刚好落在了蓝诗怀的身后,与少女同骑鹰背之上。

而那只体型巨大的雄鹰,似乎是力大无穷,驮着两人依然能飞上空中,在众人的头顶上方的数十丈高空迂回盘旋。

蓝诗怀朝下喊道:“龙哥哥,我和秦轩先走了,你和苏哥哥要小心啊!”

西门非龙没有抬头,口中却道:“你们尽管放心离去,这些人,我们自能对付。”

坐在鹰背上的秦轩,则是特别怂包地紧紧搂着蓝诗怀的腰肢,深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刚才蓝诗怀让他上鹰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是,骑这个大鹰肯定很快就能抵达京城。

飞上高空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就这样走了,把烂摊子留给西门非龙和苏辰央似乎有点不太仗义,可再往下看时,却又立马被吓得半死,想再跟西门非龙说几句话都觉得有心无力。

蓝诗怀被身后的男子紧紧拥抱,非但不恼也没觉得羞涩,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轻声说道:“大黄,你飞稳一些,可别吓着秦哥哥。”

过了良久,秦轩才稳定了心神,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他仍是没敢睁眼,搂着蓝诗怀的小腰,侧脸贴在她的后背上,问道:“小蓝,我现在跟龙哥说话,他还能听得到吗?”

蓝诗怀笑道:“听不到啦,我们已飞出十多里了。”

秦轩一阵愕然,“这就是你以前跟我提过一嘴的,你爹养的那只大黄鹰吗?”

“是啊,当初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

“信了,那它是怎么找到你的啊?”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找到我的,可能是我跟你出谷的时候它就偷偷跟出来了,我也是昨天才发现它的。”

秦轩试图睁开双眼,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很快就能到达京城了!”

蓝诗怀只是嗯了一声,然后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语,但涌上喉间的那一抹哽咽,只有她自己清楚。

第九十章 又见故人

西北边陲,北野城中,有座名为琴剑阁的庄园,园中不仅有小桥流水,更有梅兰竹菊。

此时兰菊双双凋敝,但好在尚有竹林青翠,梅花盛开。

梅林之中,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子,悄然来到白衣男子身后,女子白衣白鞋白玉簪,当她身形出现在梅林小径时,满园梅花尽失色。

只不过,女子虽美,浑身却透露出一股不可亲近的冷艳,那双冰冷的眸子仿佛没有焦距,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白衣男子身后,不发一语。

白衣男子头也不回道:“为师要去一趟中原,你,是留在此地还是与我一起?”

女子想了想,“我要去东玄昆仑山一趟。”

白衣男子眉头轻皱,“被称作魔教的天山隐门,据说就在那里,难道你跟他们有仇怨?”

女子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轻声答道:“有个家伙被困在了那里,我要去把他带出来。”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动,彷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出自天绝山藏剑山庄的白鹭。

秦轩被玉临风留在雪龙谷后,她便孤身一人,不远万里,从东玄州赶赴西北大漠,费尽心思才拜入剑道魁首顾北城门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家伙。

顾神飞转过身来,望着这个曾在琴剑格外跪了三日三夜直至昏厥的女子,这位当世剑魁的心中,没来由生出一抹怅然。

顾北城心中一叹,又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喜好穿白衣的女子,同样的美艳动人,同样的冰冷孤傲,却唯独对他,笑脸温存。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什么剑神,甚至连武功都稀松平常,但正是因为那个女子,他顾神飞,才成了日后的第一剑神。

顾北城愣愣出神了许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明瞬间白了这个女弟子为何会对御剑之术最感兴趣,原来,不是为了去做那人人仰望的御剑仙子,而是为了救人。

不知为何,白鹭在顾神飞的眼中感到了一股悲伤,她问道:“师父去中原做什么?”

顾北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盛开的梅林,淡淡地说:“去杀一个人。”

白鹭有些好奇,“为何不让我和师兄们去,难不成,师父要杀的是天榜的高手?”

顾神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只能亲自寻他。”

似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顾神飞转而说道:“天山隐门中,有许多不世出的高手,其中一些人,虽未被列入武林三榜,但却有着天榜高手的实力,用不用为师陪你走一遭?”

顾神飞自问鼎剑道以后,一共收了五个徒弟,白鹭是第六个,也是唯一的女弟子。但他似乎对这个资历最浅的弟子格外青眼相加,他的这番话,若是被其他的几个弟子听去,难免会觉得匪夷所思,一向寡言少语、冷冷淡淡的师父,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徒弟了?

然白鹭却并不领情,“不用了,师父,我一个人去就够了,我的御剑之术已不比您慢,您要是去了,肯定会被那个叫鱼龙魁的高手察觉,反倒不容易出来。”

顾神飞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白鹭亦是沉默。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

竖日清晨,两道身影冲天而起,御剑而行,宛如两抹白虹,一个往东,一个往南。

往南而去的要杀人,往东而行的要救人。

师徒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要杀要救的,其实是同一个人。

却说大周国都玉安城内,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往来行人如织,一派繁华热闹。

一对同穿紫衣的年轻男女联袂而行,大摇大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年轻男子额间生有一朵青莲,相貌英俊,身负一柄赤红大剑,看起来颇有几分江湖少侠的味道。

一旁的少女清秀绝伦我见犹怜,穿的也十分养眼,两条玉臂裸露在外,紫色靴裙之间,露出一截白皙小腿,分外惹眼。

其实这种穿衣风格,在天子脚下也不算稀奇,只不过时下正值秋末冬初,气候颇为寒冷,少女这般穿着,难免会让人觉得意外,当真是应了“美艳冻人”四字。

年轻男女正是秦轩和蓝诗怀,二人乘坐大黄鹰,只用了三天时间,就从青阳镇来到玉安城。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如此繁华的大城市,对城里的一切均感新奇。

秦轩还好一些,但蓝诗怀就不那么矜持了,东逛逛,西逛逛,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走不动路了,不过好在少女心仪的,都是一些看似稀奇却花不了几个银子的小玩意儿。

但不知为何,秦轩看着少女的这份淳朴,心中愈发喜欢得紧。

少女每拿起一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儿,秦轩都要跟在后面付钱,没过多久,手中已大包小包地拎了好几包。

“我说小姑奶奶,你这都逛了大半天了,也差不多了吧?”

蓝诗怀转身笑道:“我饿了,想吃好吃的。”

秦轩想了想,“好,那就去春风楼吃,咱们这次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春风楼的老板。”

只要是生在玉安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春风楼的,这是一家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销金窟,其中包括酒楼、茶道楼、棋艺楼、胭脂楼等等,占据了京城十里街的半边铺面,因此又有“十里春风楼”的说法。

秦轩来到十里街时,还是被春风楼的恢宏规模吓了一跳,视野所及,是一栋栋风格一致的飞檐古楼,廊下红灯高挂,连成一线,一眼看不到尽头。

迎来送往的客人,看起来要不是身份显赫的达官显贵,要不就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一般人,想必连进入的底气都没有。

秦轩在春风楼的门口站立许久,最终还是对身旁的蓝诗怀道:“小蓝,要不然,咱们先去别的地儿吃点东西,等回头再来吧……”

蓝诗怀有些郁闷,指着第三栋楼说道:“那边不就是酒楼么,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地方?”

秦轩脸色一红,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我这身上银子不多了,就是怕吃了这顿饭以后,咱们就得一路讨饭回家了。”

蓝诗怀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少点一些菜啊,怎么便宜怎么来,再说了,你不是说认识这儿的老板么,你这大老远过来,他还不得请你吃顿饭?”

秦轩有些苦涩,心想他和叶非凡只有一面之缘,并不是很熟悉,都不敢确定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来之前木临春告诉他,叶非凡应该是京城高官的子弟,必然有些权势,一定能把他救出来。

只不过,当秦轩想到木临春的另外一句话时,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门口晃荡许久,秦轩还是领着蓝诗怀走进了酒楼,门内的一个伙计立刻上前相迎,恭恭敬敬将两人引到一张最多可坐四人的座位上。

与酒楼中的许多客人比起来,秦轩和蓝诗怀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江湖后生,而且是那种混的不咋样的,但酒楼伙计的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半分的鄙夷或者不屑。

秦轩每点一道菜就先问价格,生怕超出预支,最后也勉强凑成了四菜一汤,虽然都是些素菜,但也只能凑合着吃了。

点完菜之后,秦轩向那招呼他的伙计问道:“你们酒楼的老板是姓叶吗?能不能通报一声,其实,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

不料一直态度很好的店伙计一听这话,立马脸色一变,“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不姓叶。”

秦轩皱眉问:“那你们老板姓什么?”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店伙计也答不上来,因为他也不知道春风楼真正的幕后掌柜是谁。小二私下里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这春风楼其实是某位极有权势的大人物开的,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能够在这里混口饭吃已经很不容易,自然不会对秦轩这个外乡人说这些。

伙计没有说话,白了秦轩一眼,正要离去,却被后者一把拉住手腕,“先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店伙计一愣,下意识就要甩开秦轩的手,却猛然发觉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而且身似乎都变得不听使唤,用不上半分力气,连说话都困难。

心知是碰上了胆大包天的江湖高手,酒楼伙计立刻用眼神求饶。

秦轩笑道:“你不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你们上头的管事人。”

说了这句,秦轩才送开手,伙计一溜烟地跑去了二楼。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二楼走下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用料考究的锦衣华服,看上去就是一个极为成功的商界大佬。

中年男子来到秦轩面前,低声道:“在下刘道矩,是这酒楼的大掌柜,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你真是叶老板的朋友?”

秦轩笑道:“我叫秦轩,至于是不是你家叶公子的朋友,你把他喊来不就知道了?”

大掌柜刘道矩闻言皱了皱眉,但心里却笃定了这个年轻人并未信口开河,他笑道:“好的,那秦公子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说完之后,这位平日一向沉稳的大掌柜,竟从后门打马奔出酒楼。

就在秦轩和蓝诗怀吃完饭后,大掌柜也刚好回到了酒楼。

而这一次,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恭敬,“秦公子,我家叶公子有请,还得劳烦公子去一趟,马车已经备好,就在门外。”

秦轩自然没有拒绝,临行还装模作样的掏钱结账,只是那大掌柜刘道矩说什么也不肯收。

马车往玉安城外行驶了半个时辰,最后在一座山脚道观停下,在马夫的带领下,秦轩和蓝诗怀走入道观,观内古木参天,恢宏庄严,偶有三五道童在观中走动,也有男女香客许愿还原。

终于,秦轩在一间静室里,再次见到了那个曾在龙尾江大船有过一段交集的叶非凡。

两人都很年轻,而且眉宇之间还隐隐透着三分神似,是以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的轻松惬意,说到开心处,都不禁同时开怀大笑。

陪着叶非凡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后,秦轩言归正传道:“叶兄,小弟这次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叶非凡笑道:“秦老弟但说无妨,能帮的话,我一定尽力而为。”

秦轩也没有隐瞒,就将木临春被龙爪卫下狱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那兄弟在我临来之前,曾说叶兄一定是个颇有权势之人,还说如果叶兄若想帮忙,那就一定可以帮他免去牢狱之灾。”

叶非凡闻言,低头沉默不语,这件事说起来于他而言,其实也不难,但免不了会有许多麻烦。

就在叶非凡沉默之际,秦轩有些为难道:“叶兄,其实还有一句话,我那兄弟托我一定带到,他说你听了一定会救他的,只不过却再三叮嘱,只能对您一个人说……”

叶非凡来了兴趣,屏退了身边那个低眉垂眼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笑问道:“什么话这么神秘,说来听听。”

秦轩面露一丝尴尬,将脸凑近了叶非凡,低声说道:“叶兄,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啊,木头说只要您这次救了他,他就会送您一顶白帽子……”

叶非凡闻言一愣,继而脸色大变!

秦轩一看叶非凡的表情,暗道一声完了,赶紧亡羊补牢道:“叶兄,你千万别生气,我兄弟肯定绝无恶意,一定有什么更深一层的意思,只不过他没告诉我,我也想不出来……”

过了良久,叶非凡终于缓缓点头。

第九十一章 祸起萧墙(6000字,含前一章修改的后半段)

大周朝自建立以来,历经三世六十余载,这其中,太祖皇帝皇甫元就执政四十余年。

太祖驾崩后,大周又经历了一个只有五六年的短命年号“天文”,当今圣上皇甫安民登基之后,遂将国号改为天武。

天武六年时,皇甫安民迁都玉安城,如今,已是天武十九年。

其实,在天武帝登基之前,对于玉安城的建设,天文帝在位时便已开始,这是太祖在位时便有的想法,只是那个时候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老皇帝虽有想法,却无法着手去做。天武帝当初一力主张迁都于此,天子守国门,也算是秉承父兄遗志。

高耸厚实的城墙,宽阔整齐的街道,茶楼里,酒肆间,随处可见那些执掌天下中枢之人的身影,是以坊间有个充满趣味的说法:玉安有三大,官大、风大、女子屁股大。

这是一座充满诱惑的大都城,无数十年寒窗无人问的落魄书生,可能因为几篇文章而一朝成名,从而拥有在此指点天下的资格。

当然,名落孙山者更多,而那些一朝功成名就之人,也不一定全部能在此地风生水起,只有陷入权利漩涡之后,方知庙堂之高,面对盘根错节的林立山头,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皇甫烨自幼便生活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对此也早已习惯。

初冬的风吹过湖面,涟漪阵阵,皇甫烨站在王府后花园的湖心亭中,看着湖中锦里翻腾的景象,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旁人只道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他有时候也会以为自己就是个书呆子,然则,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可以争一争。

原本他是不想争的,做个有钱有势的逍遥王爷其实挺好,但自从上次微服游历之后,他便改变了这个想法。内心的那个呼唤似乎越来越强,而他也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游历途中遇到的几次刺杀,让他明白了自己注定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就算他不争,也会有人在背后推着他去争夺那张龙椅。

况且,他也并不是不想争。

纷乱的思绪被一阵呼喊声打断,皇甫烨微转过身,就看见管家刘能在岸上向自己招手,他知道,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刘总管是绝不会打扰他的。

皇甫烨顺着浮桥走到岸边,刘能用尖锐而恭敬的嗓音禀报道:“王爷,春风楼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人要见王爷,那人报的是叶公子的名号。”

皇甫烨淡淡一笑,起初自己以“叶非凡”这个名字在外游历了一年多的时间,结识了不少朋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各式各样,五花八门。

这其中有满腹经纶的书生,有桀骜不驯的纨绔,有家境殷实的富商,有持刀佩剑的武人,也有姿色绝美的青楼名妓……每当临别之际,他都会告诉那些人自己在京城有一处春风楼的生意。

因此,在他回到玉安城以后,有许多游历时结交的朋友来找过自己,不过基本都是商人或者进京赶考的书生,而皇甫烨也都是以叶非凡的身份一一招待,对于那些颇有才学的仕子,他总会赠些钱财,或者在不伤对方颜面的情况下是给与各种帮助。

向管家问清了来人姓名之后,皇甫烨所有所思,口中呢喃道:“秦轩……秦轩……”继而问道:“刘管家,除了秦轩之外,还有其他人么?”

“有,据说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皇甫烨想了想,“嗯,知道了,马车安排好了吗?”

刘总管点了点头,对于这些来到春风楼蹭吃蹭喝的人,他其实打心眼里看不起,但自家主子每次都会亲自去见,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

生在玉安城的人,少有不知道春风楼的,这是一家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销金窟,其中包括酒楼、茶道楼、棋艺楼、胭脂楼等等,占据了京城十里街的半边铺面,因此又有“十里春风楼”的说法。

秦轩和蓝诗怀抵达玉安城后,自然很容易就找到了十里街,秦轩立时就被春风楼的宏大规模吓了一跳,视野所及,是一栋栋风格一致却形态各异的飞檐古楼,廊下红灯高挂,连成一线,一眼望不到尽头。

迎来送往的客人,不是身份显赫的达官显贵,就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一般人,想必连进入的底气都没有。

强自镇定的走进春风楼旗下的酒楼,酒楼的伙计倒是彬彬有礼极为客气。这一路上,两人几乎没做多少停留,纵然骑着能日行三千里的大黄鹰,也是足足用了五天的时间。两人这些天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是以秦轩点了一大桌子酒菜,然而酒足饭饱之后,一问价格却顿时傻了眼。

一桌酒菜竟要八十六两银子,秦轩现在浑身上下也就五十两不到,根本付不起饭钱。

酒楼伙计一看秦轩的表情和窘态,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遇上吃霸王餐的了,正欲翻脸,秦轩却在此时报出了叶非凡的名字。

其实,皇甫烨开办春风楼,却从未参与经营,京城里也是鲜有人知,就连在这里混饭吃的掌柜伙计也不知道。春风楼明面上的掌舵人,是一个名叫风若云的女子。

风若云在几个月前就招呼了楼中所有的伙计和掌柜,只要有客人报出叶非凡这个名字,那就是她的朋友,务必小心招待,及时通报。

是以伙计一听秦轩的话,立马没了脾气,赶忙赔上一个笑脸,又将二人客客气气带到一旁的茶楼包厢等候,还叫了一个年轻的煮茶少女,为二人斟茶。

如此这般等候了半个时辰,秦轩终于见到了曾在龙尾江相识的富家公子叶非凡。

临来之际,木临春就说过,叶非凡身份非同一般,但秦轩却并未把这个儒雅书生和皇子联系在一起。

在秦轩看来,这叶非凡顶多就是某位京城高官家的子弟,但是对方既未言明,他也就装作不知。

一身锦衣华服的皇甫烨一见秦轩,立刻眉开眼笑,上前热络地打了招呼,秦轩也是一阵客套,寒暄过后,皇甫烨问道:“秦老弟,你那兄弟木临春怎么没与你一同前来?”

相比于秦轩,皇甫烨对那个身体孱弱青年木临春更加记忆犹新,回到玉安城后也曾私下里查过他的背景,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皇甫烨更是经常想起那个裹在貂裘里的病书生。

记得当日,木临春曾对天下局势做过一番推论,断言大周皇帝心存一统天下之志,和天奉王朝之间必有一战,而今确实应验,虽然这个消息尚未透露,但皇甫烨却已通过一些渠道得知,这一次,父皇可能要御驾亲征,意欲踏平西北。

只听秦轩说道:“实不相瞒,叶兄,小弟正是为此事而来……”迎上了皇甫烨询问的目光,秦轩当下将木临春下狱的事情说了一遍。

“叶兄,我兄弟说,这件事恐怕只有你能帮他,虽然我们交情不算太深,但木头说了,只要您愿意帮忙,日后他一定会涌泉相报。”

皇甫烨静静地听着,期间并未多言。

秦轩犹豫了一下,“我兄弟还说……他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这里有一封他写给你的信。”

说完,秦轩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

皇甫烨在听了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生出了好奇之心,笑着接过信件,当即顺手拆开,初看之时,有些错愕,继而是若有所思,片刻后,似想通了什么,脸色大变。

秦轩并没有看过这封信,那天他在龙爪卫的昭狱与木头喝酒喝到最后,对方便将这封信递给了他,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此刻看到叶非凡的神色,不禁对信上内容有些好奇,他探了探脑袋,“叶兄?”

皇甫烨赶忙将信收了起来,像是有些害怕被人看到一样,实际上这个茶楼包厢里此时只有三人,除了和他相对而坐的秦轩,就只有后者身旁那个紫衣少女了,而看秦轩的反应,必然是没有看过这封信的。

定了定心神,皇甫烨笑着敷衍了几句,对于信上的内容,却只字不提,又和秦轩聊了许多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到得最后,秦轩再次将话题转到了救人一事上,而皇甫烨这时像是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他说道:“秦老弟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尽力而为,相信一定可以将木公子救出来的。”

在得到了这个回复之后,秦轩连忙表示谢意,不过却没有多问什么,他做的一切,都是按照木头当初的吩咐,自兄弟二人认识以来,木头似乎对任何事情都能看的清晰无比,在自己看来非常复杂的问题,一到了木头手里,就变得不再是问题。是以,他虽然猜不透叶非凡的身份,但他却十分相信木头。

在皇甫烨的安排下,秦轩陪着蓝诗怀在玉安城里玩了两天,住的是春风楼的客栈,吃的是春风楼的酒楼。

当然,这一切自然都不需要秦轩和蓝诗怀花钱,而直到两人离开,也没有再见到叶非凡。

蓝诗怀当然是希望能在京城多呆些时日,但秦轩却在第三日便带着她离开了,本来就是求人帮忙的,现在还白吃白住,他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

就在秦轩和蓝诗怀在玉安城里闲逛的这两日间,皇甫烨则亲自去了龙爪卫都指挥使温流胜的府邸。而促使他做这件事的,正是秦轩带给他的那封信。

其实,那信上连一个字都没有,那只不过是一幅简单的画,画功似乎也不太好,但却能轻而易举看出内容:一根树枝撑着一顶白色的帽子。

皇甫烨初看时无法理解,不过他终究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随即便明白了那副画的含义:他自己是大周的王爷,木临春却给他送了一顶白帽子,王爷戴白帽,合起来就是一个“皇”字。

皇甫烨从一开始是十分震惊,但这两日却冷静了下来,救木临春出狱,于他来说,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如今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赶紧见到那个给他写信的年轻人,当面问他一些问题。

只是皇甫烨知道,这些事情,急不来。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大周国都玉安城,却正是华灯初上。

城中有一条笔直宽阔的御道,道路尽头,便是大内皇宫,此刻的宫廷之中,各处殿宇屋檐下的一盏盏大红灯笼依次被点亮,渐渐连成一片片的红,照亮无数个探出的斗拱飞檐,气势恢宏。

宫内一条御道上,四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抬着一架抬舆,前后左右各有两名打着灯笼的小太监,一行人由东向西缓缓而行。

坐在抬舆上的那人,也是一名太监,与众不同的是,他身穿一袭大红蟒袍,黑色的帽子下面,是一张年轻冷峻的面容和满头如雪的白发。

此人名叫宋道夫,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向东流的义子,也是除向东流外权利最大的一个。

大周朝自太祖爷在位期间,便废除了丞相制度,这也就意味着天下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皇帝一个人的身上,老皇帝皇甫元是身具雄才大略的江湖武夫,一心想治理好天下,是以即便殚精竭虑也能应付的游刃有余。但是他的子孙们就不一定能做到了,到后来天文帝皇甫城继位,因为身体不好,精力有限,朝廷的诸多事物,有大半都交给了内阁中枢的大臣们。

慢慢的,以首辅张进临为首的内阁中枢,权利越来越大,直至天武帝皇甫安民登基,为了制衡内阁,便重新启用了被太祖废除的龙爪卫,而且还任用身边的宦官,因此如今的朝廷之中,便形成了内阁、龙爪卫和司礼监三大势力相互制衡、鼎足而立的趋势。

作为宦官之首的向东流,文武兼备,手中有了权利之后,便大肆提拔亲信,与龙爪卫和内阁不同,他身边的得力干将,都必须要拜他为父。尽管如此,身在皇宫里的太监们,莫不是以此为人生目标,但向东流到现在,也只收了九名义子,而这宋道夫,便是九大义子之首。

宋道夫坐在抬舆上,以手撑住额头,双眼微闭,迎面而来的几拨宫女和太监,一见宋道夫的队伍,二话不说立刻在道边跪成一片,就算是一些不怎么得宠的后宫妃子们,也会乖乖给他让路,即便是一些得宠的,也不会轻易去招惹这个人。

以宋道夫为首的一行人来到司礼监外,迎面遇上了一个同样身着大红蟒袍的太监,这人看起来比宋道夫年轻一些,面目清秀,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看见宋道夫的阵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和讥讽。

如果秦轩此刻在这里,那就一定可以认出,这个年轻的大太监,便是曾经跟在叶非凡身后的那个书童安小六。其实这个名字也不算是假的,在向东流的九大义子中,他确实排行第六,真名叫安德顺。

待宋道夫的队伍行至近前,安德顺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宋道夫这时也睁开了眼睛,轻轻一台右手臂,几个抬舆的太监便即停住,将抬舆轻轻放下,随后一群人便都跪了下去,而在他们跪倒的同时,宋道夫也从抬舆上起身,缓缓走到了安德顺的身前。

“是义父叫你来的?”

安德顺笑着点头,“是的。”

宋道夫没再说话,当先转身走向司礼监大门走去。安德顺则跟在他的身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二人进入司礼监后,在一间厅堂里等候,厅堂并不算大,左右两边放了各五把椅子,正上方有一把更大的椅子,宋道夫和安德顺则是乖乖坐到了下方左边的椅子上等候。

不一会儿,有小太监给两人端来茶水,但二人却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去动那茶水。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一个身着白色蟒袍的中年太监,从侧门走进了厅堂,宋道夫和安德顺一见这人,便同时起身跪倒,额头触地,异口同声道:“孩儿拜见义父。”

能让宋道夫和安德顺这两位握有实权的大太监同称义父的,自然就是大内宦官之首向东流了。

向东流自然而然走到上方的那张椅子坐下,才示意两个义子起身,等两人从新坐回位置以后,向东流方才说道:“小六,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龙尾江我们遇到的那几个江湖中人?”

安德顺想了想,“义父说的可是秦轩和木临春那帮人?”

“不错,为父今天叫你们过来,正是为了此事,那个名叫秦轩的年轻人,最近进了玉安城,我已派人盯住了此人,等他出城以后,你们两个就去杀了他。”

向东流淡淡地说着,就像是在吩咐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一样。

安德顺和宋道夫同时拱手称是,对于其他的事情,也没再多问,但两人却都明白,这件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安德顺是见过秦轩的,一般情况下,去杀一个人,只要不是天元境的高手,安德顺一个人也就够了,但向东流却让他们两人一起去做这件事,那这件事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待宋道夫和安德顺领命而去之后,向东流仍然是坐在那里,在回意着昨夜他和郭贵妃在承乾宫的那一番对话。

郭贵妃是皇甫烨的母妃,是向东流暗地里一手扶植起来的皇贵妃,平日为了避嫌,两人几乎很少见面,是以只在夜深人静之时偶有会面。

郭贵妃尽管十分漂亮,却早已过了韶华之年,在这佳丽如云的后宫之中,她虽有地位,但能得到的圣宠也越来越少,她也从不去和那些年轻的嫔妃们去争,于她而言,只要自己的儿子以后有出息,那就比什么都强。

时间退回到昨天夜里,郭贵妃刚刚洗漱完毕,正欲就寝,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响声,寝宫的窗户开了又关,一个黑色的男子身影就出现在她的床边。但郭贵妃并不惊慌,因为这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虽然他只是个太监,但不管怎么说也还算半个男人。

那人没有说话,退去了身上的衣服上了她的床,双手和舌头在她浑身上下肆意游走,弄了好一阵直到郭贵妃心满意足,那人才停了下来。

郭贵妃趴在那人的胸膛上,过了一阵才轻声说道:“东流,听王府那边的人说,烨儿今天去了温流胜的府邸,从他的手里保下了一个江湖人,叫木临春,这件事情你怎么看,会不会对烨儿有什么影响?”

这个胆敢夜入承乾宫,与皇贵妃私通的太监,正是向东流。

“木临春,我想起来了,此人是王爷在游历途中结识的,颇有头脑,王爷救他,这说明王爷有心招贤纳士,以为己用,我看,这不是什么坏事。”

“烨儿若真有争储之心,也确实是好事,不过,倘若他真的迈出了这一步,你可要不遗余力的帮他。”

向东流笑了笑,“这个还用你说嘛,只不过,我现在深得皇上信任,不能堂而皇之摄入党争,只能在暗地里帮他。”

郭贵妃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听说,来求助烨儿的那个年轻人,和他长得很像,叫秦什么来着,你可见过这个人么?”

“叫秦轩,在龙尾江的时候见过,是个年轻人,确实和三皇子有四五分相似,也是个混江湖的。”

郭贵妃一听这话,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她此刻浑身赤裸,饱满的双峰微微抖动,“秦轩?轩……除了长得和烨儿相似,脸上还有其他特征么?”

向东流有些愕然,他想了想,“嗯,倒是有个明星的特征,那秦轩的额头上,有个青色的印记,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朵小小的青莲。”

他这话说完,郭贵妃的脸色已然大变,只不过在昏暗的帷幔里,向东流看不清她的面色。

过了好一阵,郭贵妃才道:“东流,你一定要杀了这个秦轩。”

向东流一再问其原因,但郭贵妃却并没有说,只是一再强调,一定要杀了他。

。m.

第九十二章 返程之初

玉安城东,三十里外,有几座荒山,秦轩和蓝诗怀出城之后,便朝这边赶来,因为那只驮着二人飞过中豫州的大黄鹰,便被安置在了山里。

自从出了玉安城,蓝诗怀就变得沉默起来,秦轩只道是她没有玩的尽兴,所以不开心,一路上都在想法子逗她开心。

但不知为何,少女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时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远处几座大山的轮廓愈发清晰,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沉闷压抑。

蓝诗怀忽然停住了脚步,“秦哥哥……”

“怎么了?”见少女低着头,秦轩问了一句。只是蓝诗怀却没了下文,不管秦轩怎么问她,都是沉默不语。

不久后,二人来到几座荒山的脚下,蓝诗怀对着夕阳下的山林吹响了几下口哨,在幽深静谧的山林间,尤为尖锐刺耳。

但等了许久,那只大黄鹰却并未出现。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蓝诗怀有些心神不宁,秦轩问了一句。

“没……秦哥哥,要不然我们还是骑马走路回去吧,大黄可能飞回家了……”

与西门非龙和苏辰央分别之后,秦轩和蓝诗怀一路上都是靠大黄鹰作为脚力,对那只极通人性的大鹰也十分了解,进城之前,二人将大黄安置在这里,诗怀还叮嘱它在山里等候,当时,大黄还极具人性的点了点头。

想到这些,秦轩问道:“会不会是大黄离得远了,要不我们去山里找找吧!”

其实返程的路是骑马还是骑鹰,对于秦轩来说都无所谓,相对而言,他更希望纵马负剑贯穿中州江湖,只是不忍身边少女吃那个苦而已。

“算了,我们还是快走吧!”少女说着,竟有些反常地拉起秦轩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然而正在此时,一声嘹亮的鹰鸣划过昏黄的天际,秦轩转头一看,一抹微微刺眼的落日余光中,大黄鹰展翅而来。让他意外的是,那鹰背之上,竟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因为是背着光,秦轩看不起那人的样子,但心中却已震惊的无以复加。

进京的路上,他每次坐在大黄鹰的背上,都感觉十分不稳,尽管每次都紧紧搂着蓝诗怀,却总会感到心悸和不安,然而这个突兀出现的人,竟能直接站在大黄的背上,光是这份胆识与能耐,就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蓝诗怀依旧拉着秦轩的手,没有回头,只是脸色已然惨白。

转眼间,大黄鹰已飞至二人身前不远处,离地尚有数丈高度时,脚踏鹰背的那道人影,已飘然而落,稳稳站在一块巨石之上。

到得此时,秦轩也看清了那人面容,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衣着朴素,神态威仪,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却让秦轩感到一阵压迫。

“就是你这小子,拐走我女儿的?”

秦轩正自惊疑,猜测老人的身份时,后者竟率先开口质问了一句,而秦轩也立刻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他在雪龙谷时,虽未见过这人,却也听小蓝和鱼龙魁偶尔提起过,应该就是小蓝的父亲蓝天野了。

蓝诗怀这时松了握着秦轩的手,转身对老者叫了声:“爹……”声音中透着一股怯懦和不安。

秦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心想也不是外人,立刻笑着拱手打了招呼,“呵呵,原来是蓝伯父,其实……”

他的话还未说完,那老者身形却猛然一动,前一刻站在巨石上,后一刻便来到他身前,单手探出如鹰爪,直直抓向了秦轩的脖子。

这一下迅捷无比,但秦轩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毕竟拐走了人家女儿,换做哪个做父亲的都不免会生气,是以在老人抓来之时,他已急忙侧身而退。可饶是如此,那突如其来的爪风,也将他面门刺的微微生疼。

老人正是昔日冰山雕王蓝九霄的儿子蓝天野,也是蓝诗怀的父亲,不待秦轩再有反应,他双手五指成爪,一前一后,再次探出,凌厉无比。

劲风扑面,秦轩急退数丈,身形好巧不巧的靠上一棵大树,他甚至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一双鹰爪般的大手,已在眼前极速放大,情急之下,他身子一矮,来了个驴打滚,往一旁滚去,虽然狼狈,却是堪堪躲过一击。

蓝天野双爪去势不止,直接插入了秦轩方才所靠的那棵大树,二人环抱的巨树树干,直如手抓豆腐一般,被生生抓出两个大洞。

巨树震动,秋叶漱漱而落,犹如漫天花雨。

秦轩见此一幕,心下骇然,暗想这老头也太狠了,若不是自己躲得快,这一下岂非要了你未来女婿的命?

荒唐的想法转瞬即逝,而与此同时,他也抽出了背后的那柄赤红大剑,口中忙道:“你这老头好不讲理,你再这样,我可就要还手了!”

蓝天野却是冷哼一声,只回了他一个轻蔑表情,一语不发,身形再次欺进。鹰爪再次探出,裹挟着漫天的落叶,似乎更加凌厉。

秦轩急忙递出一剑,看似随意,却刚好迎上了蓝天野的右手掌心,若是换做境界相当之人,蓝天野必然会变换招式,或者收回这记攻势,但秦轩的境界和他相差太远,是以这巧妙的破解之法自然就被他无视了。

一把抓住赤魂剑的剑尖,蓝天野手腕一转一带,秦轩立刻长剑脱手,身子竟控制不住向前倾了一步,刚好迎上了蓝天野的另外一掌,立刻倒飞了数丈,落地之时浑身气血翻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蓝天野这已然是手下留情,若不是他在打中秦轩的刹那之间变爪为掌,恐怕秦轩的心肝都已被他掏了出来。

他的那柄赤魂剑,也被蓝天野随手定入了身后的巨树之中,直没至柄。

只不过蓝天野的眉头却在此时皱了皱,方才抓住剑尖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缩进了衣袖之中,手指捻动之间,似乎有一些液体流出,使得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定入树干的那柄剑。

“居然是赤魂剑,你叫什么名字?”像是想起了什么,蓝天野看向手捂胸口的那个少年,问道。

“秦轩。”说话间,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直直看向对面的老者,眼神中并未流露出什么惧意。

蓝天野没有再说话,暗想还好没有打错人,老夫打的就是你,当即又摆出一个架势,正欲再让眼前这废物吐点血出来,却猛然听到一声呼喊。

“爹!”蓝诗怀已经跑到蓝天野的面前,双手抓住了父亲的一只胳膊。

“不要再打了,他已经受伤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敢拐走我的女儿,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后果。”

话虽然说的严厉,不过蓝天野终究还是收了手,他没有甩开女儿,语声转为柔和:“跟我回去。”

蓝诗怀有些犹豫,正想说些什么,但蓝天野却已然先行开了口:“你要是不回去,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他。”

对于这句话,蓝诗怀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跟父亲服软,说自己愿意回去。

后来又跑到秦轩的面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这才又走回到父亲的身边。

最后,秦轩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诗怀父女二人,骑着大黄鹰消失在了火红的天际。

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了秦轩一人,他苦笑了一声,走到那棵巨树前面,伸手去拔赤魂剑,却发现一用力就胸口疼得厉害,试了几次之后,只拔出了一点点。

看来伤的不轻啊,秦轩这样想着,就盘腿坐在树下,暗暗运功调息。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一轮上玄月升上了夜空,一阵山风吹过,夹杂着些许寒意,秦轩睁开双眼之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袍。

再次起身后,废了好一番力气,终于拔出了那柄赤魂剑。

将大剑缚在背后,秦轩有些黯然地离开了这里,临走之际,他又忍不住看了眼那棵被蓝天野抓出两道深沟的巨树,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辨明了方向,秦轩便朝着中豫州的方向走去,看来真要一个人穿过中州了,也不知西门非龙和苏辰央现在怎么样了。

行了数里之后,终于来到了一个镇子,虽然不大,但离玉安城相隔仅数十里,自然而然也沾染了一些京都的气氛,虽已是入夜,但街道上的店铺却有不少都亮着灯火。

秦轩就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黑暗之中,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李煜是烨王府的一名太监,是管家就能的徒弟,在烨王府也颇有权力,至少许多小太监和丫鬟,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而他也知道一个秘密,那就大管家刘能其实是皇贵妃的人,对于三皇子做的一些事情,刘能都会第一时间告知郭贵妃。

而李煜就是这其中的传话之人,那日在大管家刘能的安排下,他跟着主子去了春风楼,王爷在茶楼里会见了这个名叫秦轩的年轻人,在两人谈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包厢外听着,隐约听到这秦轩是来求王爷救一个姓木的人,至于后来的事情,他就没有听清楚了。

到第二天,他又随着王爷去了一趟龙爪卫指挥使温流胜的府邸,这才终于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有个叫木临春的人,下了龙爪卫在天玺城的昭狱,王爷亲自拜访温流胜就是为了这件事。

当时皇甫烨和温流胜谈话时,并未避着李煜,所以李煜就听出了大概,原来那姓木的是王爷的朋友,王爷说出了这层关系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温流胜也没说什么,但在李煜想来,这温流胜必然会卖王爷面子,将那木临春给放了的。

再后来,第三天一早,皇宫里就有人找到了大管家,说了一些事情之后,大管家刘能就派自己去春风楼盯着这个秦轩,直到后者进入这小镇的客栈。

他跟的很远,是以并未看清那场打斗,但是那个站在鹰背上的老头却给了他很大的视觉冲击,而且,那老头曾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李煜武功低微,他的任务,就是远远跟着秦轩,并沿途留下记号,至于为何要这样做,他其实并不清楚。

秦轩进入客栈后不久,李煜便也进入了那家不起眼的客栈。

。m.

第九十三章 返程之路(五千字)

玉安城百里外的官道上,一行数十人马组成的商队,押送着三十多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浩浩荡荡向东而行。

领头之人,是一个身负双刀的中年男子,在他身后左右,跟着两个鲜衣怒马、腰悬长刀的年轻俊彦。

左侧一个身着蓝缎锦袍的年轻男子,一手提着马鞭,一手紧握缰绳,行走间,时不时回望一眼身后的车队。

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坐着一个紫衣年轻人,正笑脸灿烂,跟一旁的车夫聊的不亦乐乎。

锦袍男子皱了皱眉,似乎对那个相貌比自己还要英俊几分的家伙,略微有些敌意。

他身后五六步开外,是一辆颇为华贵的载人马车,车帘低垂,看不清车内所坐之人,但隐约之间,似乎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锦袍男子朝马车深深看了一眼,似乎想透过车帘,看清车里的人儿,可惜,却什么也看不见,锦袍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突然有些羡慕起那个车夫来,若是自己能帮车内之人赶车,那该有多好啊?只是以他的身份,这种事情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锦袍男子的脸上,不自觉出现一抹自嘲。

“叶师兄,在想什么呢?”

正当锦袍男子神游物外之时,一个与他并驾齐驱的年轻人,突然在他耳畔低声问了一句。

“哦,没事……”锦袍男子回过神来,想了想,低声道:“我总觉得那小子来路不明,有些可疑,胡师弟,你觉得呢?”

被锦男子称作师弟的年轻人,身材壮硕,衣着相对朴素,脸庞略显稚嫩,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纪。听得师兄问话,他看了眼队伍后方的那个紫衣少年,挠了挠头道:“不能吧,秦兄弟还是挺好相处的,虽说武功不甚高明,但心肠还是很不错的,人也和善。”

锦袍男子闻言,心中略有不快,皱眉沉声道:“师弟,你跟那小子才认识几天?就跟他称兄道弟的,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人看起来与人为善,实则道貌岸然。那小子说什么进京办事,不慎失了马匹,也就是王小姐心思单纯,才会相信他的鬼话,同意载他到中州,哼,我看,他一定是有所企图,师弟啊,这一路上,咱俩可得把这小子盯紧喽!”

说话的锦袍男子名叫叶修,他的师弟,名叫胡雪初,两人都是中州洛阳城“金柄刀庄”的得意弟子,而他们的师父,正是金柄刀庄的二庄主胡广南,也就是队伍最前方的那个中年刀客。

胡雪初听着师兄的言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上说知道了,但其实打心底,并未将师兄的话放在心上。他虽年轻,没什么江湖经验,也不太懂得江湖险恶,但直觉告诉他,那个前两天加入队伍的紫衣年轻人,绝不是什么恶人。

旅途寂寞,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聊起天来,所聊的话题,也转向了这一趟出行的所见所闻。

每当聊到那些途中偶遇的武林名宿,或是闻名江湖的大侠掌门,叶修都会有意无意的将其拿来与自家师父做一番对比,然后再加上一句“跟咱们师父比,他们还是差远了”之类的奉承言语。

骑马负刀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胡广南,笑而不语。他是金柄刀庄的二庄主,据说曾得到过神刀榜大高手庞伯符的指点,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已入通玄境界,是中州洛阳排得上号的人物。

胡广南此次往返洛阳城和玉安城,是为了护送洛阳王家的嫡女王倾月,跟镖局走镖差不多,只不过要请这名威震黄河以南的刀法大家亲自出马,那价钱自然昂贵无比。

他是江湖中人,手底下有一大帮子刀口舔血的兄弟需要靠他吃饭,是以平日花销数额巨大,想要维持整个帮派的运转,除了向所在地盘上的商户收取保护费,自然还需要其他的赚钱门路,给那些有钱的大户做扈从,就是其中一项。

王家,是洛阳城中的三大商贾巨头之一,也是金柄刀庄的最大金主。但就在一年前,王家两代家主相继出了意外,偌大一个家族,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嫡女王倾月的肩膀上。

洛阳城的商界大佬们都以为,王家会就此一蹶不振,衰败下去,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王家的嫡小姐王倾月,竟以巾帼不让须眉的姿态挑起了王家的大梁。

有关于这名女子的种种事迹,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广为流传。不知道有多少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都想将之征服,可惜到现在为止,却未听说王倾月对谁亲眼相加。

胡广南之所以会将两个徒弟带在身边,一来是想让他们跟随自己历练一番,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两个小子有没有被王家小姐看上的可能。只不过这一路之上,王倾月都表现得中规中矩,对任何人都很和善,但这份和善之中,似乎又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身后两个徒弟的言语,胡广南听在耳中,却不发一语,他明白大弟子叶修的那点心思,知道他必然是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一路上都对王家小姐各种殷勤讨好,只可惜后者似乎并不领情。

胡广南心知肚明,出身高门大户的王倾月自视甚高,自然不会对叶修和雪初这样的江湖武夫假以辞色,不过对于此事,他也只是近近人事罢了,至于身后这俩小子到底有没有这个福气,那就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了。

而他两个徒弟所谈论的那个名叫秦轩的紫衣少年,则是前两天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想要搭一程顺风车的江湖游侠儿,自称太青州天玺城人士,对于此人,胡广南并未放在心上。

大弟子叶修之所以会对秦轩心怀芥蒂,也都是因为王家小姐,说来也奇怪,看似冷淡的王嫡女,不知怎的,竟对秦轩态度十分和善友好,这让对王倾月存了一些小心思的叶修,自是极为不爽。

队伍继续向前,车轮滚滚,马蹄阵阵,叶修和胡雪初逐渐停止了议论。两人身后不远的那辆华贵马车内,坐着三名衣着各异却都姿容不俗的年轻女子。

车厢宽阔,三位女子分三方而坐,并不显得拥挤。

居中一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白衣白裙,一支镶嵌有深蓝色宝石的白玉发簪挽起一头乌黑秀发,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女子神色恬淡,清澈的眼眸之中,带着若影若现的精明和深邃。

这位看起来就身份不俗的女子,正是洛阳王家的嫡小姐王倾月。

王家小姐背靠车厢,百无聊赖的她,伸手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已近黄昏,天色逐渐昏暗,王倾月看着官道两旁不住倒退的青山剪影,愣愣出神。

她的左右两侧,分别还坐着个妙龄女子。左侧女子,一身青衣劲装,头发用一根红色丝带竖在头顶,她双眼微闭,清秀的脸上不施粉黛,眉眼之间,英气逼人。青衣女子的双腿之上,横放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一看便知是一位女子武林高手。

右侧那名女子则是丫鬟打扮,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稚嫩俏皮的脸上,还略微带着一些婴儿肥。

小丫鬟望见自家小姐的举动,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了?小姐。”

王倾月放下车帘,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姐你才辛苦呢,每天都要操心一大堆事情,欣儿笨头笨脑的,也帮不上小姐的忙……”

小丫头说完,王倾月微微一笑,“其实,我也没你想象的那般辛苦,如今虽说事务繁多,但总归是可以应付的,只是……”说到此处,她神色黯然,“出来这么久了,有些担心兄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丫头一听这话,脸色也跟着暗淡起来,良久后,才安慰道:“小姐,这次进京,虽说没有找到那位神医的弟子,但多少也得到了一些线索不是么?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小姐……”

名叫欣儿的丫鬟说到这里,竟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只好讪讪闭起嘴巴,王倾月也跟着沉默起来。

车厢里的气氛立时变得尴尬,古灵精怪的小丫鬟,看了眼自家小姐,又看了眼那个横剑双膝的青衣女子,没来由问道:“青一姐姐,那个秦轩好像也是练剑的,他背上那把用布包起来的剑真的好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宽大的剑,看起来挺唬人,不过听叶修说,他应该武功一般,你能看出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吗?”

青衣女子没有睁眼,语气淡漠道:“那人的气机起伏并不突出,看不出来具体修为,想必与他所修炼的内功心法有关,不过,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是受了内伤,因而导致气机更加的微弱,想来这也是叶修认为他武功修为一般的原因。”

小丫鬟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正欲再问,王倾月却在此时忽然开口问道:“受了内伤?严重么?用不用让随行的王大夫帮他看看?”

青衣女子摇了摇头,“这种内伤只能慢慢修养,假以时日自然可以恢复。”说完,她忽然睁开双眼,目光看向王倾月,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笑意,后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微红了红,不过随即转变如常。

自小就跟随王倾月的丫鬟欣儿,瞥见小姐的样子,忍不住口无遮拦道:“小姐,你怎么这么关心那个家伙?我看他油腔滑调的,很不靠谱,小姐你可不要被他给迷惑了。”

王倾月闻言,朝欣儿瞪了一眼,抬手作势要打,小丫鬟赶紧坐到对面青衣女子的身侧,搂住她的肩膀,“青一姐姐救命啊,小姐打人啦!”

身着青衣,名叫青一的女子微微一笑,用手拍了拍欣儿肉嘟嘟的小脸儿,“我也觉得你该打!”

身在队伍中的秦轩,自然不知道王家小姐和胡广南的两个徒弟都在谈论自己,他与蓝诗怀分开之后,身上银钱所剩无几,买不起马匹,只得步行往回赶,但玉安、天玺两城之间,相隔着地域最为广袤的中豫州,不下万里之遥,仅靠两条腿,猴年马月才能回家啊?

秦轩不是没有想过要不紧不慢悠哉悠哉的负剑行江湖,只是一来他心中记挂着兄弟,二来自身都难保了,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多管闲事装大侠?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前几日,他向不少过路的镖局车队寻求帮助,想让他们载自己一段路程,不曾想次次都被拒绝,有些镖局的首领,还将他当成了想要劫镖的江洋大盗,有的甚至抽刀出鞘直指着他,一副你再胆敢上前一步,我就要砍了你的架势。

不过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让他遇见了这队从玉安城返回洛阳的商队,那位看起来美若天仙的王家小姐,答应将他带到中州洛阳,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傍晚时分,车队行至一座不大不小的镇子,在一座看起来还算有些规模的客栈门口停下。

众人安置好数十辆马车,便纷纷进入了这家今晚要入住歇息的“君再来”客栈,秦轩也在其列。他方才也在帮着众人赶车搬货,但进了屋后,却没好意思跟众人坐在一起蹭饭。

秦轩不着痕迹地找了一张不起眼的位置独自坐下,当金柄刀庄的弟子和王家的家丁们都在那里大声喧哗之时,他向店小二招了招手,打算点一碗阳春面随便儿打发一下。

然而还没等店伙计上前,就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到秦轩面前,一把将后者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不等秦轩说话,那汉子率先开口道:“咋地,看不起你王大哥啊?你这小子也太不实诚了,走走走,一起喝酒去……”

汉子名叫王三石,是秦轩所乘马车的车夫,两人都是自来熟的性子,一路上聊的很是投缘。

王三石看出了秦轩的心思,但王家大业大,怎么地,你小子害怕几顿饭就把王家吃穷了?我家小姐会在意你那点儿多出的酒钱?是以看到秦轩扭捏的样子,王三石就气不打一出来。

秦轩有些无奈,他本身就是求着别人载自己一段路程,好快些回家,但两日以来,他都混在人群里白吃白喝好几顿,即便旁人不说,他自己的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不远处,与师父、师弟等人坐在一桌的叶修,看到秦轩被王三石拖拽到那张酒桌上时,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嘲讽,对身旁的师弟小声嘀咕道:“看到没,那个家伙,真是虚伪至极。”

一旁的胡雪初也就只是附喝性的报之一笑,并未多说什么,拿起面前的酒瓶,给师父和师兄依次分别倒了杯酒。

叶修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不自觉又瞟向了王家小姐所在的那张桌子。

王倾月和丫鬟欣儿以及那名贴身女护卫坐在一起,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半推半就着与家丁们坐在一起的秦轩,然后看似随意地跟身旁的青一说着什么,后者只是微微点头,时而附喝一两句,目光游曳间,偶尔也会朝秦轩看上一眼,但目中略带轻视。

丫鬟欣儿早已向客栈的掌柜点好了酒菜,各种菜肴已被小二伙计纷纷端了上来,原本有些冷清的客栈,因为王倾月一行商队的到来,顿时变的热闹嘈杂。

客栈的掌柜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五六桌客人,心里乐开了花,足足三四十人,不仅在他这里吃晚饭,而且还几乎定光了客栈所有客房,怎不让他喜出望外呢?

半个时辰过后,王家小姐已经吃罢饭上楼休息,但客栈的大厅依旧人声鼎沸。

半壶酒下肚的秦轩,已有些晕晕乎乎,再也没有了任何拘束,逐渐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酉时三刻,屋外天色彻底漆黑如墨,大厅里的众人,都还在猜拳斗酒,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当众人感觉声音越来越近时,却又戛然而止。

客栈外,突然出现了一镖人马。

客栈伙计以为又有客到,率先走出大门迎接,可当他看清那对人马的着装打扮之后,立刻吓得体似筛糠、魂不附体,他一脸惊恐地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店小二的话,那一对突兀出现的人马,就那么静静地骑马站立在客栈外的空地上,每个人都是一身黑衣黑斗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假面,就连众人胯下马匹,也几乎都是黑色的。他们的腰间,都悬有一柄长刀,此时此刻,长刀已然出鞘。

十九个人,十七人出刀,另外两人则无甚动作,只是昂首挺胸,高坐马背,一动不动之间,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

就在那十七柄雪亮弯刀几乎同时出鞘之时,原本坐在客栈中手持酒杯的胡广南,一下子浑身紧绷,他原本早就听到了马蹄声响,但当时只以为是过路之人,是以并未在意,直到此刻,他才猛然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

胡广南并未说话,而是瞬间丢掷酒杯,猛然站直了身子,背后双刀陡然离鞘,那利刃出鞘的龙吟之声惊醒了客栈里的所有人。

“戒备,有麻烦!”

。顶点

第九十四章 祸起萧墙

酒杯落地,支离破碎,发出的脆响,如同一记重锤,猛然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顿时紧张万分,但许多人却都一脸茫然。

就在众人尚在一头雾水之时,一声怦然巨响,酒楼大厅外的那扇四季花草的屏风,被几团事物轰然撞碎,然后不少人人的脸上都猛然感觉到一阵温热。

待众人看清了那几团事物后,皆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冷气,原来是那个方才出门迎客的店伙计,被人乱刀分尸后重新丢回了客栈,温热的血水,溅了许多人一脸。

不待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早已抽刀在手的十七名黑袍假面人已迅速冲进屋内,二话不说,见人就砍。那些个靠近门口处的武功低微之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率先一刀毙命,他们到死都不知自己是因何而死。

血腥味立时充斥了整个酒楼,大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胡广南大喝一声,身形眨眼间上前七八步,挡住了一名黑袍人的长刀,自刀口下救了一名武艺平平的家丁,与此同时,他口中喝道:“护好王家小姐!”

以叶修、胡雪初为首的金柄刀庄弟子,直到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打打杀杀的血腥场面,但以往金柄刀庄在与人抢地盘火拼之时,好歹也要先说几句场面话,即使要打,也得先礼后兵的理论一番,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杀人的。似今日这种骤然而至的雷霆血腥,他们还是生平第一次遇见。

虽然震惊,但众人下一刻便都反应过来,不约而同抽出兵器,与这帮来历不明却出手狠辣的黑袍人斗在一处。很显然,双方实力悬殊太大,才一盏茶的功夫,胡广南这一方的人就已经倒下了七八个,反观那十七名黑袍人,除了有两人被胡广南拖住,其余无一人受伤。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其中几名持刀在手的黑袍人,守住了客栈的几个窗户和前后大门,看这架势,是不想放走客栈里的任何一人。

这期间不是没有人质问或者咒骂,但那群黑袍人就如同是一帮不通人性的杀神,任你说什么难听刺耳之言,他们只是安静地杀人。

好在客栈里原本就有五六十人,大半都身怀武功,更有几名路过此地的江湖高手,稀里糊涂的受到生命威胁,便也再无顾及,与胡广南一行人共同对抗这帮从天而降的黑袍人。双方共计七八十人,就在客栈大厅之中辗转腾挪,混战厮杀。

胡雪初与叶修也早已加入战团,与其中两个黑袍人斗在了一起,二人深得胡广南真传,武功修为已是神武境大圆满的境界,距离通玄境只差一步之遥,是以并未落了下风,只是苦了那些个没什么武功傍身的王家家丁,一刻钟不到,便已死了十多个。

叶修在对敌的同时,眼神无意间瞥向客栈一角,然后他的心中就立刻涌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平日里被他十分看不起的紫衣少年郎,竟以一人之力,对敌三名黑衣人,而且就在叶修目光扫向后者的刹那之间,紫衣少年手中的那柄大剑,已然砍去了一名黑袍人的头颅。

人头飞起,鲜血淋漓。

直到此刻,叶修才看清了紫衣少年手中那把宽大长剑的真容,剑身赤红,似在饮血。

紫衣少年斩杀一人后,未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小心翼翼,他在刚开始的时候,若见同伴遇险,还会偶尔出剑相救,但此刻,他已只能勉强顾好自己。因为在他杀了一人之后,立时又有两名黑袍人举刀朝他砍来。

紫衣少年,以一敌四!虽说他所学的武功都极为上称,但缺少真正对敌经验的他,也是险象环生。

四名黑袍人占据四方,犹如四堵高墙,将紫衣少年围在中央,出刀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更让四名黑袍人错愕的是,被他们困在中央的少年,并未出现顾此失彼的窘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连翻过招之后,反而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少年每一次出剑,都能刚好阻断几人的攻势,只让四名黑袍人觉得有点像是床下举斧头,有力使不出,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就在这时,让所有人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好似在做困兽之斗的少年郎,身形陡然高高跃起,双腿勾住房梁,随即掷出了手中的赤红大剑,红光一闪,好似一道红色闪电,猛然劈向了大厅东南角一名黑袍人的头顶,那黑袍人此时正将手中长刀高高举起,朝着一个家丁当头劈下,他这一刀下去,那名家丁则必死无疑。

陷入绝境的家丁,正是王三石,一个空有气力武功却稀松平常的憨厚男子,眼见黑衣人的刀口在自己眼中放大,王三石根本来不及躲闪,原以为必死无疑的他,却突然发现,那名一刀砍向自己的黑袍人被一抹红光拦腰斩断。

被腰斩之后的黑袍人下半身还往前踏出了一步,上半身则向一侧歪去,落地之后却尚未毙命,眼中满是惶恐地,他低头看着自己只剩下一半的身躯,然后发出一阵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在地上翻滚一圈之后,方才毙命。

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王三石脸色煞白、呆若木鸡,而那柄救了自己一命的红色飞剑,又迅速飞回了身在房梁上的紫衣少年手中。

“王大哥,小心些!”

少年握剑在手,对着王三石喊了一句,陡然急掠而下,身形如江河之中的一尾游鱼,无拘无束,肆意游曳,长剑或刺或挑,每出一剑,都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轻快无比,竟将那几名黑袍人逼迫的手足无措。

王三石有些难以置信,那个近两日来一直与他谈论着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听自己胡吹大气的外乡少年秦轩,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还能寻出间隙救下自己,王三石心中的诧异,可想而知。

秦轩自是无暇顾及王三石心中的震惊,看似大展神威的同时,却是将自己置于了命悬一线的危险境地。他不知这一群黑衣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对客栈里的人下杀手又是为了什么,但他在对敌的同时,一直保持着一份纵观全局的理智。

自顾不暇之时,别人的死活可以不管,但王三石的死活,秦轩却不能不管,虽然只相处了两日,但那个憨厚敦实的老大哥,确实对他尤为照顾。

秦轩就是这样,只要别人真心待他,他就能更加真心的去对待别人,所以不管是内心冷漠如木临春,还是外表孤傲如西门飞龙,都在心里把秦轩当成生死至交。

客栈之外,两名高坐马背的黑袍人,始终在默默地看着客栈内的动静。一个帷帽之下隐隐露出一缕白发的黑袍人忽然低声问:“那个人,就是他?”

另一名黑袍人点了点头,黑色袖袍下的右手手指微动,两枚用金线拴住的金色铜钱,在他的五指间翻转游走,隐藏于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在客栈大厅中穿梭游曳的少年,“没错,就是他,呵,武功进步了不少,以飞剑杀人,难不成是已入化神境?可又不怎么像啊……”说完,他侧了侧脑袋,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不过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白发黑袍人也没有再说话,依旧静静地看着。

客栈之中,依旧杀声四起,胡广南手握双刀与两名黑袍人斗得旗鼓相当,这倒不是胡广南武功不济,而是他所应对的两人,武功显然要比其他的黑袍人高出太多,修为皆不在胡广南之下,而且武功路数极为罕见刁钻。客栈大厅虽然足够宽敞,可对胡广南来说,仍是太过狭窄,他所修习的刀法,属于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在这种情况下对敌,着实有些憋屈。

眼看己方阵营死伤过半,胡广南再也无所顾忌,当下大喝道:“全都退开!”

喝声如雷,仿佛要刺透耳膜,胡雪初、叶修等人下意识连连倒退,他们知道,师父这是要动用本门秘术了。

众人只感觉阵阵罡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客栈,犹如海水倒灌一般,地上被打碎的碗盘桌椅,皆被罡风卷起,在胡广南周身丈余外极速旋转。胡广南好似忽然变了一个人,面庞狰狞,两眼猩红,双手青筋暴涨,气机猛然攀升,浑身衣袍猎猎作响。

客栈里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停止争斗,所有人的心头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悸动,一股武道境界的威压席卷而至。

秦轩感受着胡广南的气机变化,眉头微皱。胡广南此刻释放而出的气机,明显是只有化神境的高手才会有的修为。秦轩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西门非龙也已入化神境,虽然只是刚刚入门,但一般通玄境的高手,绝不是其对手。

只不过,胡广南的这种气机攀升,明显是借助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外力,强行提升的境界,若非如此,也不会搞出这些飞沙走石的虚头巴脑,直接就砍瓜切菜一般的将眼前对手解决了便是。

先前与胡广南对战的那两名黑袍人似乎也看出端倪,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齐齐出刀,一人从东劈向西,一人由西砍向东,刀势刚猛异常,快若闪电。

胡广南周围盘旋的那道由碎木屑、碎瓷片凝聚而成的陆地龙卷,被豁然一分为二,就在出自不同方位的两柄刀尖即将触碰胡广南前胸后背之时,后者身形一转,手中双刀如龙卷盘旋,刀光一闪而逝,下一刻,众人只见两颗带着假面的头颅,猛然飞向空中,最后怦然落地。

原本杀声震天的酒楼大厅,随着两个黑袍人的毙命,顿时变的安静许多,因为被胡广南杀死的黑袍人之中,有一个正是这群黑袍杀手的首脑人物之一,如今头领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余下之人,自然很难适应。

第九十五章 古怪高手

客栈外,一直高坐马背的两名黑袍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讶异。

“原来这世间,还真有可以强行提升修为的秘法,看情形,需要咱们亲自动手了。”

说话之人,嗓音尖锐低沉,右手五指间,不停翻转着两枚用金丝拴住的金色铜钱,铜钱被他弹出又收回,似毒蛇吞吐毒蛇信。

另一人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藏在帷帽中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不过语气却无任何异样,“你想出手,我不拦你,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出手的好,姓秦的和那个刀客自然不足为惧,只不过,这座客栈之中,似乎还瘾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存在,即便是我,也无法确定此人的修为,既然如此,还是置身暗处静观其变为好。”

说话的两人,正是宋道夫和他的义弟安德顺,作为当朝第一大宦官向东流的义子,此二人是最受向东流器重的,所以此次向东流同时派出两人来办一件事,那这件事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宋道夫说完,安德顺微微一愣,他还真是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高人气息,不过他向来谨小慎微,去年又跟着义父和三皇子皇甫烨游历江湖,自然知道江湖水深,况且他们此次的任务,除了杀掉秦轩,还要务必保证事后不会有人追查到司礼监的头上,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略一沉吟,立马向宋道夫低头致了声谢,说了几句恭维的言语。最后,二人看了一眼混乱的客栈,双双拨转马头,消失在黑夜之中。

客栈里,胡广南凶性大发,仿佛堕入魔道,长刀肆意纵横,刀罡如白虹乱舞,将那帮原本如同天降杀神一般的黑袍人,斩杀大半。

刀罡所至,桌椅尽毁、墙壁崩塌,整栋宽敞的酒楼,都在微微晃动。

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叶修和胡雪初更是面色惨白,因为只有他们心里清楚,师父一旦动用了这门强行提升武道境界的秘术,便很难再控制自身维持本心,倘若再不离开这间客栈,必然会遭受池鱼之殃。

“大家快离开客栈!”

其实不用胡雪初呼喊,当把守大门的两个黑袍人被胡广南斩杀之后,酒楼众人便已如潮水般向门外涌去。

片刻后,大厅中人已所剩无几,只有胡广南和仅剩的五名黑袍人仍然厮杀不停。

当秦轩随着众人出了客栈之后,住在客栈楼上的那些江湖人也已纷纷施展轻功跃下酒楼。

当然,也有些不会武功的人,既不敢下楼,也不敢从高处跳下,眼见酒楼晃动,却仍是趴在窗台不知所措。

秦轩本已撤离很远,但听到楼上之人的呼喊,便有些于心不忍,就想回头去救,不料刚往回奔了几步,却发现已经有人比他捷足先登了。

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汉子,身后背着一把用灰布包裹起来的兵器,既不像刀也不像剑。只见那人从其中一个窗户掠出,身形如燕子衔泥般,依次飞向其余的窗口,将那些不会武功的住客像拎小鸡一样提起扔了下去;在他扔下第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吓得肝胆欲裂,只顾着大吼大叫,不过当他落地之时,似乎却并未感觉到什么痛楚,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便爬起来向远处的大部队奔去,那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来救他们的,也就不再有所挣扎,任由那古怪汉子将他们一一扔向地面。

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受伤,只是当古怪汉子扔完最后一人之时,酒楼的最后一根顶梁柱也遭到了胡广南的破坏,再也难以支撑。

轰隆隆哗啦啦就要向前倒去,四层高的酒楼,倘若猛然倾倒,那刚才被古怪汉子最后救下的几人,必会被碾压致死。更要命的是,最后一个被扔下楼的,竟是一个女子,像是被吓破了胆子,落地之后竟然没有立刻跑开,就只是坐在地上呜呜咽咽。

远处的秦轩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忍不住急忙大喊:“快跑啊!”

只不过那女子似乎是没有听到他的善意提醒,任然是趴在原地双手驻地,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秦轩是想去救她,但眼见酒楼将倾,倘若去救,只怕有去无回,在这生死的瞬间,他还是犹豫了。

行走江湖,为萍水相逢之人舍生忘死,说的容易,但真要是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秦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栋酒楼缓缓向女子倾压而下,没有一点办法。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名救了许多人的古怪汉子,竟然脚踏虚空,以双手抵住了酒楼的墙壁,一股无形的力量起伏波动,在墙壁之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原本已经歪倒的酒楼却忽然出现了片刻停滞。

远处,所有人都惊愕地望着他们生平仅见的这一幕场景,不约而同地长大了嘴巴,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神人。

当所有人都在惊叹于那名古怪汉子的神力之时,一道紫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向那名被吓傻了的女子,一把扯住女子的手臂,将其背在身上迅速返回,一直奔出数十丈外的人群,方才止步。

当秦轩转过身时,刚好听到了一声巨响,十数丈高的酒楼,终于轰然倒塌。

秦轩心中一紧,赶忙向身边之人问:“那位大侠呢?他出来了吗?”

“你将这位姑娘背出危险境地之后,那人就身形一闪消失了,只不过离得有些远了,我并未看清他是往哪里去的。”

秦轩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后,才发现与他说话之人,正是王倾月。秦轩向她笑了笑,将背上那名女子放下,秦轩这才明白,这个被他背出险境的女子,之所以落地之后没有及时离开险地,原来是因为双腿都受了伤,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王倾月正打算让随行的大夫过来帮她医治,却见秦轩对那女子笑道:“不碍事,就是脱臼了,你忍耐一下,我帮你关节复位即可。”

不待那女子说话,便抓起了她的一只脚,脱了鞋子双手一拧,只听卡擦一声,接着就是那女子的一声哀嚎,秦轩知道这不过是人的正常反应,不等那女子哀嚎完毕,又迅速抓起她另外一只脚踝,如法炮制,又是卡擦一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娴熟无比,等女子安静下来以后,秦轩笑着示意她起身,女子起身走了几步,双腿已然恢复如初。

一旁的王倾月看的啧啧称奇,秦轩对她笑了笑,说了他老爹其实是个大夫,自己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懂得一些医术。

那名被秦轩先救后治的女子,赶忙向秦轩再三道谢,说话之间,面露羞赧之色,正当秦轩还礼客气的时候,一个公子哥模样的男子,朝两人走了过来。

女子一见那公子哥,脸色瞬间就变了。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刚才九死一生之际,这个起初说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男人竟然连头都不冒,如今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女子也算看清了一些事,所以不管公子哥如何解释,如何说好话,那名大难不死的女子,却仍是无动于衷。

那公子哥一脸悻悻然,也知多说无益,便识趣的走开了,但临走之时,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紫衣少年郎。

秦轩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向王倾月询问了当下的情况。

王倾月摇了摇头,“叶大哥和胡大哥已经带人去客栈那边查看了,不过,胡伯伯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秦轩默然,不多时,就见胡雪初背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大汉快步往这边走来,口中呼喊道:“王大夫,王大夫,快救救我师父……”

叶修紧紧跟在二人身后,眉头紧锁,一脸担忧之色。

随行的王大夫,是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人,头发灰白,但脸上皱纹极少,待胡雪初将师父放下之后,他连忙抓住胡广南的手腕,就地为其把脉。良久之后,王大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雪初最受不了王大夫这般作态,赶忙问:“王老头,我师父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王大夫不急不缓,捋髯而道:“情况不妙啊,好在有老夫随行,可保胡二爷性命无忧,然则二爷受伤太重,若非他是习武之人,体魄强横,恐怕此刻已是神仙难救了,哎,只是……”

王大夫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见众人都在眼巴巴等着自己,只得继续说道:“只是,二爷的经脉似乎已受损,日后即便是好了,恐怕这一身武艺,也会十不存八啊……”

胡雪初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只要师父性命无碍就好。

而一旁的大弟子叶修,眉头皱的更深了。

到得此时,一些受到波及不多的人们已经渐渐离去,而那些平白无故受了池鱼之殃的驻店旅客们,则仍旧留在原地。这些人里,大都是一些路过此地的商人,他们都觉得是王倾月这一队人马给他们带来的无妄之灾,所以迟迟不肯离去,也难怪,有的人甚至都失去亲人,岂能善罢甘休?

但是很明显,以王倾月为首的这队人马,随行中有江湖武夫坐镇,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

人群中有几个胆子较大之人来到了王倾月等人的面前,其中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便质问起了王倾月一伙人,说是不是你们把这群杀神引过来的,连累了他们也跟着受了无妄之灾,这件事情,总归得有个说法。

虽说是质问,但那人语气却极为客气,王倾月虽是女子,却早已见过各种生意场上的大场面,对于那人的质问,并未觉得意外,也没有生气。

王倾月语气平淡道:“你们也看见了,那帮黑衣人进来之后并未说任何话,见人就杀,若说是见财起意,这似乎不太合理,若是江湖仇杀,那今晚在座的,皆有可能是引发此事之人。你若将这件事完全归于我们的头上,这恐怕不合情理吧?我们只是路过的商人,奋起反抗也是自救,要说损失,我们死了那么多人,这笔账,我们又该去找谁算?我们才是受了无妄之灾最多的吧?”

见那人尤不死心,王倾月继续道:“估计那位酒楼的掌柜已经去报官了,如果各位想要讨回公道,那不妨在这里等着便是,相信官府自然会给各位一个说法。”

第九十六章 人心难测

众人等了许久,也未有官府中人赶来,也难怪,这座偏僻的小镇,离县衙相距数十里,只怕前去报官的客栈掌柜,直到此刻都未能到达县衙。

王倾月不愿再搭理那帮人,因为她自己也是稀里糊涂遭受飞来横祸,且损失惨重,她其实早就心乱如麻。

可作为一行人的主心骨,王倾月却不能表现的太过惊慌和怯懦,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有条不紊地处理善后事宜。

她先让人将埋在废墟中的家丁尸体挖出,又吩咐人将那些黑袍人的尸体也都挖出来,逐一检查,期盼着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不过,所有黑袍人的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外物,根本无迹可寻。

一直站在王倾月身旁的那位名叫青一的青衣女子,拿了一根火把,走到那排黑袍人的尸体前,蹲下身挨个仔细端详。只是看了许久,也未看出这帮人是何来头。

青一眉头紧拧,在地上捡起一把黑袍人所用的长刀,观察一番后,忽然用刀尖挑开了一名黑袍人的嘴巴,将火把凑近,只见那人口中,竟含有一颗药丸。

青一手腕微动,以刀尖将那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挑出,然后一刀劈开,内里溢出许多黑色粉末,瞬间侵黑了大片土地,定是剧毒无疑了。

由此看来,这些黑袍人,必都是江湖里的杀手,而他们的武功,都已达到中天三境中的通玄境界,已算得上一流杀手,其后背组织的强大,可想而知。

青一起身走到王倾月面前,将自己的发现与她说了,王倾月思量许久,最后得出结论。

“如此说来,这些人,不一定是冲着我们王家商队来的,定是起先客栈之中,有他们要杀之人,而我们,皆是受了池鱼之殃,安全起见,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王倾月说完,便吩咐众人,将已死的家丁和金柄刀庄战死的弟子尸体,通通安置到一辆马车上,回头找个僻静的地方火化,再将骨灰带回。

好在酒楼是向前倒塌,停在后院的马车,并未受到太大波及。

胡广南伤势稳定之后,一行人便不再继续逗留,带着沉重的心情匆匆离去。

手持白玉剑的青一,没有继续坐在车厢,她骑乘一匹白马,与叶修一起,护在王倾月的马车两旁。

这名身怀武功的青衣女子,之所以整晚都没有出手,是因为她一直都在寸步不离的保护着王家小姐。

她从一开始就默默关注着酒楼大厅中的厮杀,以及那两名没有进入客栈中途离去的黑袍人。

当然,二人之间那段细若蚊音的对话,青一并未听见。

但是青一知道,倘若那些黑袍人是冲他们来的,躲是躲不掉的,毕竟敌暗我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并非冲他们而来,那离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王倾月要连夜赶路,她也十分赞同。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一行人马走在僻静的小路上,皆沉默不语,只有远处的深山之中,不时传来几声鸟兽夜啼。

一直跟在队伍中间的秦轩,打马来到了青一身旁,以他如今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名女子剑客武功卓绝,必然不在自己之下。

秦轩问:“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吗?”

青一看了秦轩一眼,语气淡漠道:“我们即不知那些杀手的来历,也不知他们是冲着谁来的,难不成还等在那里?到时候官府的人一来,事情就更说不清了,还不如一走了之。”

秦轩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便不再多问,不料青一忽然冷声说:“那些杀手该不会是来杀你的吧?”

秦轩一脸错愕,“怎么会呢,我可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再说,他们要是来杀我的,那之前我一人独行的时候,他们为何不动手?反要等到我与你们同行之后出手呢?这不是节外生枝吃饱了撑的么!”

青一撇了撇嘴,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未真的怀疑眼前这个家伙。况且,就凭秦轩在酒楼将倾之时,舍生忘死去救那名素不相识的姑娘,便让青一心中暗暗钦佩。

然而,这其中又有一件事让青一十分不解,就是那个在酒楼救下十多人的古怪汉子,既然能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止住酒楼倾倒的势头,那为何不直接去救地上那名女子呢?

青一看的真切,以那人的身法和速度,要在酒楼倒地前救人并非难事,但他却为何要舍本逐末,宁愿花大力气去阻止酒楼倒下呢?

还有一点,那古怪汉子连扔十多人下楼都无一人受伤,为何到了最后一人时,却偏偏出了意外呢?难道是有意为之?

想到这里,青一忍不住又看了秦轩一眼。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们金柄刀庄,护着王家商队走南闯北数年之久,从未发生过类似今天这种事情。况且,来的时候,我们带的货物比现在更多,也更加值钱,却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你混进商队之后,便遇到了今日惨剧,这件事,你姓秦的肯定脱不了干系。”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跟在王倾月马车另外一边的叶修,他此番话自然是对秦轩说的。

车队立时便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秦轩。

多数人心中皆想,是啊,这人年纪轻轻,便有一身武功,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说不定就是他给商队带来的灾难。

叶修环视一圈,继续冷笑道:“如果我没看错,你刚进商队之时,是身负内伤吧?嘿嘿,说不定就是被某些人追杀,走投无路,所以才混进了我们的队伍里,想借我师徒之手,帮你抵挡灾祸!简直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故而许多人在看向秦轩的时候,眼神就变得极为不善。

特别是金柄刀庄的一众弟子,都觉得大师兄说的很有道理,许多人的右手,已然下意识握住刀柄,只等师兄一声令下,便将这个连累他们师父受伤的家伙大卸八块。

一时间,气氛变的剑拔弩张,十分凝重。

青一没有想到,她的一句无心言语,却成了叶修借题发挥的导火索,但她却没有说话,因为她也觉得叶修所言,好像有些道理。

秦轩坐在马背之上,盯着一口咬定自己的叶修,嘴角微挑,但却没作解释,有些事,只会越描越黑。

一片肃杀的气氛中,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大家都不要多想了,这次的事情,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也是谁都不愿发生的,只能说是我们时运不济。

秦少侠是什么样的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想必大家也是清楚的;

先是在混乱中救了王三石,后来又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救下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此等侠义心肠,诸位有目共睹。

若说秦少侠是那种祸水东引、连累无辜之人,我决计不信。”

王倾月一身锦缎白衣,不知何时,已站在马车车辕之上,她目光炯炯扫视众人。

“事发时,酒楼里人数众多,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都有可能是引起此事的始作俑者。

况且,以秦少侠的身手,当时完全可以伺机抽身离去,但他却依然选择与诸位并肩而战。”

说到这里,王倾月瞥了一眼叶修,“到底是谁连累的谁,眼下只有天知地知,各位就不要再妄自揣度了。再说,如今胡伯伯身受重伤,有秦少侠顺路随行,也会多出一分安稳。”

王倾月说完,被秦轩救了过一命的王三石赶忙附喝道:“是啊,这件事肯定跟秦兄弟无关的!”

随后,也有几名家丁纷纷表态,认为此次事件,怪不到秦轩头上。

然则金柄刀庄的弟子,却都沉默不语。

胡雪初一直在另外一辆马车里看护着师父,是以并未现身。

一身锦缎华服的叶修,闻言眼神税利,心中气愤至极,因为他觉得,王倾月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那帮杀手,也有可能是冲着他们金柄刀庄来的。

叶修深吸一口气,将满腔怒火强行压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手握刀柄,环顾四周,看了王倾月一眼,然后笑着向秦轩拱了拱手,“秦兄,实在不好意思了,王小姐说的有道理,刚才是在下鲁莽了,师父受伤,我一时方寸大乱,故而有些口不择言。呵呵,这件事情,想来确实是跟秦兄弟无关,叶某在这里向秦兄弟赔罪了,希望秦兄不要见怪。”

叶修说的极为诚恳,王倾月却听的眯起双眼,暗道:好你个叶修,果然心机深沉,看似认错,实则以退为进,事已至此,不乱如何,秦轩便已经和众人心生隔阂,就算此事与他无关,那他也不好再随众人同行了。

不过让王倾月意外的是,秦轩并未就此离去,只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变的沉默许多。

好在近两日的赶路,没再遇到什么风波,众人原本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放松了不少。

一行人白天赶路,晚间若遇不到城镇客栈,便就地搭起帐篷,苦是苦了点,但好歹也能安心一些。

第三日的傍晚,一行人马路过一栋荒废古寺,便打算在此休息一晚。

古寺虽然破败,倒是为众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王倾月的贴身丫鬟欣儿,不等自家小姐吩咐,便已跳下马车,指挥着几名家丁进入寺庙收拾起来。

寺庙有三间屋舍。居中正殿,供奉着一尊面部残缺的佛像,金漆脱落,露出内里泥胎。因为少了半个佛头,所以也认不清是哪路菩萨。火光映照之下,佛像仅剩的半边脸,显得阴森而诡异。

好在众人很快在三间庙舍内都燃起了火堆,二三十人分别围着三个火堆席地而坐。

王倾月和婢女欣儿,以及贴身扈从青一,坐在东边的庙舍;金柄刀庄的一众弟子,占据着西边庙舍。

正殿的火堆前,围着十多个王家的家丁,众人在火堆旁,烘烤着自带的食物。

秦轩则是手握酒囊,坐在寺庙的门槛上,与众人都保持着些许距离,独自望着寺外逐渐昏暗的天色。

一轮残月,缓缓升起,一阵寒风袭来,凉意直刺心头。

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吧,希望自己回到老家以后,木头已经安然出狱才好。

秦轩这样想着,心中忽然有些惆怅。

一个烘烤过的馒头,递到眼前,秦轩侧头看了来人一眼,伸手接过馒头后,他笑道:“谢谢啦,王大哥。”

王三石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秦轩的肩膀。

秦轩刚吃了几口热馒头,就听到西边庙舍内传出一声怒吼,原来是叶修正在怒斥随行的王老郎中。

“庸医,你到底是怎么给我师父治的伤?为何非但不见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紧跟着,便是破口大骂,头发灰白的王大夫吓得战战兢兢,双手颤抖着为躺在地上的胡广南把脉。

一旁的叶修却似气不打一出来,竟猛然抽出腰刀,作势欲砍,吓得老郎中一下子瘫软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胡雪初赶紧一把抓住叶修的手臂,连连劝阻,“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师父伤势恶化,我们再找大夫就是了,你杀他有什么用?”

叶修冷哼一声,挣脱了师弟的束缚,用刀指着体似筛糠的王大夫,怒道:“我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又是吐血又是昏迷?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老子就一刀宰了你。”

第九十七章 出手救人

叶修的长刀,已架在了王大夫的脖颈上,老人被吓傻了,更加语无伦次。

一旁的胡雪初眉头微皱,不明白一向处事谨慎的师兄,怎么会突然如此鲁莽,却不敢有所动作,深怕弄巧成拙误伤了王大夫。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有王大夫懂医术,若他真有个好歹,那自己师父就更加危险了。

胡雪初便只能好言相劝,让师兄不要太过激动。

这时,一个身负大剑的紫衣少年,无视众人的吵闹,从破庙门槛处走到胡广南身前,蹲下身后,将三根手指搭在胡广南右手的脉搏上,替他把起了脉。

叶修微微侧目,见是秦轩,便从王大夫脖子上收回长刀,转而指向秦轩,眯起眼问:“你这是做什么?”

“你眼瞎么?没看见我在替你师父把脉吗?”秦轩冷不丁回了一句,竟头也不抬。

众人见他胆敢辱骂叶修,都是一愣,心想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叶修恼火至极,怒喝道:“小子,你找死!”

面对叶修的恐吓言语,秦轩无动于衷,不予理睬,只是搭着胡广南的手腕,一脸凝重。

见秦轩如此无视自己,叶修更加气急败坏,朝蹲在地上的秦轩举刀便砍。

不过秦轩仍是视而不见,因为有两个人已同时动了。

叶修手中的长刀尚在半空,便被一刀一剑齐齐拦截。

刀是胡雪初的刀,剑是青一的剑。

三人兵器乍然相撞,火花四溅,青一眉头微皱,因为她感觉出了叶修这一刀的力道之大,分明就是想置秦轩于死地。

王倾月此时也已经来到了这间庙舍,看了眼狂躁不已的叶修,心中有些鄙夷,但语气仍是平缓:“叶修,你难道不想救你师父了?”

叶修一见王倾月,便有所收敛,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当下讪讪一笑。他瞪了一眼师弟,又看了眼王倾月身旁那个不知深浅的青衣女子,还刀入鞘之后,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秦轩,扯了扯嘴角,心想倘若你治不好我师父的伤,咱们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叶修消停之后,众人谁也没有出言打扰秦轩。他一边替胡广南把脉,一边低声向跪在一旁的王大夫询问着一些事情。

从胡广最初时的脉象,再到王大夫所开具的药方,都一一询问了一遍。

秦轩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王大夫自是心怀感激,虽不觉得他会是什么少年神医,却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拿出了他为胡广南开的那张药方,递到秦轩面前。

“胡二爷所受的都是内伤,除了经脉受损,五脏六腑也遭到重创,好在二爷体魄强横,并没有危及性命,只需安心修养即可;我开的是滋补气血舒经活络的药方,按时服用,必然有效,却不知为何,这都两天过去了,二爷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迹象……反而……似乎更加……严重了……”

王大夫有些心虚的小声嘀咕,说到最后,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叶修,见对方并未再次暴起,这才松了口气。

秦轩将药方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随即便明白了问题的关节所在。

王大夫开具的药方并无纰漏,可问题在于,胡广南是习武之人,这个方子对普通人或许管用,但对于胡广南这种武道境界已入通玄的武夫,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但凡习武之人,一身内力皆凝聚于气海丹田。而前几日客栈中的那场厮杀,却让胡广南的丹田险些破碎,无法凝气于海,任他体魄再如何强横,可一旦少了内力支撑,一切便都是枉然。

秦轩没有直接道出实情,他之所以出来多管闲事,也是不忍心看王大夫一把年纪,却被叶修如此欺凌,倘若向众人说明情况,便坐实了这件事确实就是王大夫的失误。

其实说到底,也怪不得这位老郎中,他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懂得武道境界越高的人,体内的气机流转越会异于常人。

沉默片刻后,秦轩起身对胡雪初道:“胡兄,令师的伤势之所以不见好转,可能与他当日所施展的那种强行提升境界的功法有关,已伤及丹田,如果雪初兄信得过我,不妨在王大夫所开的药方里,再多加一味药材,相信定然有效。”

胡雪初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察觉到了秦轩似乎懂些医理,可终究关系到恩师性命,他仍是不敢大意,又问了秦轩医术师出何派,以及是否当真懂得药理之类的问题。

秦轩只说自己曾得到过一位医道圣手的指点传授,对医术颇有研究,小有所成,仅此而已。

最后秦轩充道:“若胡兄信不过在下,那就只当我什么都没说。”

行走江湖,交浅言深的道理,秦轩还是懂的,总不能没心没肺的就把自己老底接开公诸于众,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胡雪初看了看师兄叶修,后者却有意无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胡雪初想到师兄和秦轩方才闹了矛盾,必是不好表态,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师父,又看了眼胸有成竹的秦轩,咬了咬牙说道:“好,我相信你,若你能治好我师父的伤,日后我金柄刀庄,定会报答秦兄弟的大恩。”

秦轩笑了笑,“这些都先不提,我要的这味药,可不是寻常草药,而是年份最少是百年以上的人参,倘若没有,那我也没有办法。”

胡雪初闻言一愣,随后转眼看向不远处的王倾月,他可是知道,此次进京,这位王家小姐就买了两株年份不短的人参。

不待胡雪初开口求药,王倾月便笑了笑,向秦轩问道:“秦少侠,五百年的人参可以吗?”

“当然可以,年份越久,效果自然越好。”

秦轩说完,王倾月便向丫鬟欣儿吩咐了一声,不多时,欣儿便端来了一个精致的长形木盒。

欣儿将木盒递给秦轩,后者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株上好的人参。

秦轩可以断定,这只人参即便不足五百年,也有三百多年,拿来为胡广南弥补气海丹田,再合适不过。

这本是王倾这为自己兄长准备的,可既然事关胡广南,她便毫不犹豫拿了出来。

毕竟,胡广南的生死,以及金柄刀庄的兴衰,都与王家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秦轩将那株人参切成了十八片,用白布包好递给胡雪初,叮嘱他每次煎药只是,只需放入两片即可,不能多也不能少。

胡雪初连连点头,一溜烟的跑去准备药材,开始煎药。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王大夫突然问道:“秦少侠,老夫开的这个药方,自觉并无问题,可你却在药方里加了五百年人参,这,这可就成了虎狼之药了啊,不会有问题吧?”

秦轩笑了笑,“对普通人自然是有问题,可对胡庄主来说,并无大碍,王大夫放宽心就是,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在下学艺不精,与王大夫无关。”

王大夫闻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拱了拱手,不再多言。

当天晚上,胡广南服过药后不久,脉象便平稳了许多,一个多时辰之后,便悠然转醒。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惊讶的同时,也在感叹秦轩的医术果然了得,对这个年轻人便更多了一份好奇,对他的敌意,自然而然少了几分。

胡雪初将秦轩改良药方一事,大略向师父说了一遍,胡广南听罢,对秦轩拱手道谢,说了一番江湖中人该有的客套话。

秦轩没有多说什么,见胡广南语气虚弱,便劝他早些休息,安心调养。

到得第二天清晨,胡广南已经可以下地走动,经过两天的昏昏沉沉,浑身筋骨早已酸痒难耐,当下便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套简单的拳法。

一趟拳打完,胡广南的精气神似乎更足了一些,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出一抹红润。

一众金柄刀庄的弟子,见胡广南恢复的如此之快,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放下。

这一天的赶路,胡广南一直在马车里盘腿而坐,运功调息,前几天遇到的那帮杀手实在太过厉害,自己虽然将他们全部杀死,却仍是担心接下来的路途会再次遇险。

他行走江湖多年,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太过蹊跷,隐隐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一行队伍马不停蹄,穿过一座城池,算是终于进入了中州地界,胡广南始终紧绷的心弦也暗暗松弛了下来。

这一天晚上,众人不再搭帐篷住破庙,而是进了一家开在官道旁的客栈,打算在此好好修养一晚。

王倾月为了向秦轩表示感激,特地为他单独准备了一间客房。

一连几日的颠簸,秦轩虽不至于有多累,却也着实有些疲惫,吃过晚饭,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便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却被一阵躁动惊醒。

秦轩凝神细听,好像是叶修和胡雪初的声音,貌似是胡广南出了问题。

秦轩迅速从床上做起,胡乱穿上衣服,刚刚拿起身旁的赤魂剑,屋子的门房便被人一脚踹开。

“秦轩,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柄长刀已闪电般朝秦轩当头劈下。

秦轩闪身避开,扯去了赤魂剑上包裹的灰布,反手一剑递出。

不过这一剑,意在退敌,并未下死手,因为来人有些出乎秦轩预料。

秦轩问:“胡兄弟,出什么事了?”

胡雪初双目涨红,嘶吼道:“还敢装蒜,我师父被你害死了!”

秦轩心中一惊,脱口问道:“胡庄主死了?”

胡雪初咬牙切齿道:“都是吃了你开的药,我师父才会命丧于此,秦轩,你还我师父命来!”

说罢又是不留退路的一刀挥出,秦轩不想与之纠缠,只能避起锋芒,只不过此刻的胡雪初已然失去了理智,状若疯癫,每一次出刀,皆是不留余地,房中的床榻桌椅早被劈的粉碎。

秦轩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寻了个破绽,将胡雪初一指点倒在地。

第九十八章 惹祸上身

秦轩的武道境界在雪龙谷时,已突破通玄之境,算是踏入了中天高手的行列,而指点他武功的人,不论是老剑神梁云替,还是西门东楼和鱼龙魁,都是江湖上顶尖的武学宗师。

胡雪初还只是神武境巅峰的实力,自然不是秦轩的对手。

看着瘫倒在地却仍是双目含恨的胡雪初,秦轩语气平淡:“胡兄弟,我与你师父无冤无仇,之所以出手替他诊治,是看不惯你师兄仗着武功欺凌那个老郎中。而且你也看到了,胡庄主经过我的诊治,也有所好转,至于为何会突然出事,那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你二话不说,便将责任全推给我,这好像说不过去吧?”

胡雪初方才乍见恩师毙命,一时悲从心来热血上涌,此刻听秦轩一说,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冲动,正欲答话,客栈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轩闪身来到房门,只见走廊左边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手持长刀的叶修。

秦轩心中暗暗叫苦,以他的武功,若想此时离开并不难,只是突然出了这种事,若一走了之,那就坐实了自己是胡广南之死的罪魁祸首。

昨天中午,秦轩还为胡广南把过脉,从脉象来看,分明已无大碍,只需要按照自己改良的药方继续服药修养,既可不日痊愈。

如今胡广南突然离世,死的不明不白,他的两个徒弟都一致认定是自己的药方有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查出胡广南的真正死因,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是很显然,叶修和胡雪初都不可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看来,只有先将他们全部制服,然后才好去一探胡广南的真正死因。

心中这样想着,秦轩便镇定了许多,看着叶修那张冷若冰霜、苦大仇深的脸孔,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懒得说。

既然说不清,那就先打过再说。

但如果在客栈里动手,难免束手束脚,且会伤及无辜,心念及此,秦轩身形一动,如一只大鸟,从二楼廊道飘然落入一楼大厅,继而笔直冲向门外。

“哪里走?”叶修大喝一声,也从廊道跃下,速度丝毫不比秦轩慢。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客栈的大门被秦轩撞开。

但迎接他的,却是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恰好就站在客栈门口的空地上,正是青一。

原来,胡广南突然死去,王倾月也是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在胡雪初提刀去找秦轩麻烦的时候,王倾月便吩咐青一守在门口,倘若秦轩逃跑,那就说明此事可能与之有关。

“为何要杀胡广南?”

青一原本不相信胡广南的死和秦轩有关,但秦轩的逃遁,却让她心中泛起了疑惑。

秦轩冷冷道:“我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既然你们都怀疑我,那就先打过再说!”

说话间,刀风破空之声已至后方,秦轩知道那是叶修的刀,他没有闪避,豁然转身,挥起赤魂剑与叶修硬生生对碰了一招,顿时火光四溅。

点点火星,将黑暗照亮了一瞬,秦轩看到叶修脸上竟涌现出一抹嘲弄。

秦轩眉头一拧,借势后退,后退的同时,却倒行逆施,向身后的青衣女子一剑递出。

青一原本不愿与叶修联手以二敌一,却不曾想秦轩竟会主动向自己出剑,而且这一剑看上去极为怪异。

青一自幼学剑,对剑道钻研颇深,但秦轩这一剑,却是她生平仅见,看似破绽百出,但又似乎无懈可击,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却选择了后退避其锋芒。

青一后退十步方才止步,期间一直紧盯着秦轩的一举一动,直到秦轩立定身形,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顿觉头皮发麻,心中的惊骇,已如翻江倒海一般。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她越是对剑道领悟的深,就愈发明白秦轩刚才那一剑的危险,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含无穷后手。

其中玄妙,在秦轩落剑停顿之时,已然彰显而出。此刻的青一,心中对秦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而另一边的叶修却不明所以,只当是青一故意放水,心中暗骂两人一个臭婊子一个小白脸,手中长刀已陡然横出。挥刀时,他尚与秦轩相距数步,落刀时,刀口却已接近秦轩腰部,刀起刀落只在一瞬间,身法之快,如鬼似魅。

两人在客栈外的这片空地上激烈碰撞,转眼已各出数招,尽管叶修出刀快如闪电,可对于秦轩而言,似乎总是慢了半拍。

天上残月如钩,地上夜风凛然。

客栈门口,此刻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他们有的是金柄刀庄的弟子,有的是王家的家仆,也有的是原本就住在客栈里的过路客商和江湖豪客。

只听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客栈外的两人,转瞬之间又斗了十余招,不远处手持长剑的青一只是凝神观战,并未有出手的意思,这却大大出乎了叶修的预料。

青一看过许多人过招,有真正的江湖顶尖高手,也有普普通通的捉对厮杀;相比之下,今晚眼前的这场对决,其实算不上多么激烈和残酷。

然则,青一却在眼前二人的决斗之中,领略了一丝明悟,这种感悟说不清道不明,但又的的确确的存在。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不可思议的诡异一幕。

叶修的刀法,是胡广南亲传,胡家刀法威震中州,自是有其独到之处,武道境界越高,使将出来,就越是威力无穷。

叶修已将胡广南的这套刀法学全,差的只是武道境界的修为。

在拜胡广南为师父之前,叶修本已是中州武林的后起之秀,比如他配合胡家刀的身法和步法,便是他的家传武功。

然则此刻,与叶修激斗正酣的秦轩,竟然也使出了极其相似的诡异身法,如此一来,凭借身法刚好与之周旋的叶修,顿时没了优势。就在他心中诧异的刹那间,秦轩的长剑已然搭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叶修顿时身形僵硬,难以置信地望着秦轩。

“你……你怎会我叶家的落叶飞花步?在哪里偷学的?”

秦轩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道:“落叶飞花?名字一点都不霸气,呵呵,这么简单的武功,小爷我看一遍就能无师自通,还用得着偷学?我这顶多算是活学活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秦轩说的本是实话,可叶修压根一个字都不信,但此刻受制于人,他也不敢再有所质问,只是声音沙哑道:“你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师父死了,我也很同情,不过这件事却是与我无关,我的药方并无问题,胡庄主的死,必然另有原因。呵,但你和胡雪初一上来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势,我就只能先跟你们打上一架了。”

秦轩说罢,微微侧目,对不远处的青一问道:“你要不要也跟我打一场?”

青一尚未从刚才那场诡异的决斗中回过神,听得秦轩问话,才猛然惊醒,正欲回答,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已然响起。

“不必了,秦少侠既有此能耐,却不屑一走了之,我相信此事必有内情,我已吩咐王大夫去检验胡庄主的尸体,秦少侠既心中坦荡,那不妨就与我等一起去当面查验,也好还自身清白,还胡庄主一个公道。”

说话的,自然是王倾月,她这番话让秦轩找不出毛病,当下点了点头,却没有急于收回架在叶修脖子上赤魂剑,望着后者问道:“你觉得如何?”

叶修面色涨红,冷冷地哼了一声,便侧过头一言不发,以此来给自己一个不惧生死的台阶,此番作态看似强硬,实则没有反驳,也就等于是默认了。

秦轩扯了扯嘴角,收回赤魂大剑,迈步朝客栈中走去。原本站在客栈大门口的一帮人,竟都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道路。

王倾月和青一等人,也紧随其后,进入客栈,只有叶修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金柄刀庄的弟子们,都看到了先前的那一战,亲眼目睹了大师兄被那紫衣少年用剑抵着脖子的情景,一时间也都不知所措。

叶修站在黑夜之中,冰冷的寒风将他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了一抹狠厉而狰狞的笑容。

第九十九章 图穷匕见

一间客房宽敞的客房内,此刻站着许多人,显得有些拥挤。

王倾月、青一和王大夫,自己被解开穴道的胡雪初,都在其中。

已死去多时的胡广南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秦轩正在仔细的检查着他的尸体,试图找出致使胡广南殒命的原因。

屋内众人,都神色紧张的看着秦轩的一举一动。

王倾月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这一趟赶赴玉安城,明着是为生意,其实另有隐情。

然而此番出行,非但正事没有办成,反而导致胡广南身死异乡。

在中豫神州的地界,驱利的商人若想存活,就必须要得到地方上江湖势力的认同庇护,而江湖势力想要壮大发展,就必须要和官府交好,这是太祖武皇马踏江湖之后,便遗留下来的规矩。

在洛阳城的商场之中,王家之所以能够占得一席之地,主要还是靠着金柄刀庄的支持。

如今胡二庄主出了事,待回到洛阳之后,倘若金柄刀庄的大庄主问责,那将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王倾月看着呆坐床前眉头紧皱的秦轩,一颗心沉入谷底。

难不成,这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起初的一念之仁,答应眼前这个年轻人同行,从而造成的吗?

亦或是洛阳城中的其他两大家族,趁着自己此次外出,而故意设下的死局?

王倾月想着这些事,已然乱了方寸。

“胡庄主今晚的药,是谁煎的?”

正自哀伤的胡雪初突然听得秦轩的问话,脸色变了变,“师父的药……都是我负责煎的,一直按照你的嘱咐,丝毫不敢大意,难道……”

“那药渣在哪里?”秦轩打断了胡雪初的话。

“已经……已经倒掉了……”

秦轩急切道:“敢快去找回来!”

胡雪初愣了愣,然后应了一声,反身急步出门,不料却跟突然来到门口的叶修,撞了个满怀。

情急之间,胡雪初也没跟师兄打招呼,径自跑了出去。

叶修转头看了一眼胡雪初的背影,面无表情。

客房内,进入了焦急而沉默的等待中,谁也没有说话,安静的有些可怕。

还好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多久,胡雪初便再次跑了回来。

不过他的手里,只端了一只空碗,并没有一丝一缕的药渣。

“药渣被我倒进了客栈的水沟里,水沟连接的是一条沟渠,已经……已经找不到了……”

胡雪初说着,将那只空碗拿到了秦轩的面前,“不过师父睡前喝药的这只碗还在,那客栈的小二偷懒没有洗,里面……里面还剩下了几滴残留的药汤。”

秦轩一把接过那只白碗,果然,碗底还剩下一些,撑死了也就几滴,想来是胡广南生前喝剩下的。

秦轩先是闻了闻,又从王大夫那里借来一根银针,确定无毒后,他用手指沾了沾仅剩的药汤,放在舌尖,想要查验是不是药物的分量出了问题。

秦轩隐隐看出,胡广南不是死于中毒,也非死于内伤,他的死,极有可能是药物分量不均而导致。

所有的药方,药材分量的多寡,都有讲究。其中有主有辅,如君臣之别,主为君,辅为臣,君强臣弱则天下太平,君弱臣强,则翻天覆地。

不同分量的药材所熬制出来的汤药,味道都不一样,秦轩自幼和各种药材打交道,自然能够尝得出来。

他将那碗底的汤药放入口中之后,一直站在门外一侧冷眼旁观的叶修,突然嘴角微微上扬。

与此同时,秦轩突然脸色大变,手中白碗陡然间掉在地上,摔成粉碎。

“这怎么可能?”

秦轩一脸的匪夷所思,忽然瘫坐在床沿,看了眼身侧胡广南的尸体,又扫视了一圈众人,猛然发现站在门口的叶修,正用一种讥讽的目光看着自己。

“是你?”秦轩指着叶修,质问道。

“哈哈哈……”叶修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缓步走入屋内,看了眼一脸错愕的胡雪初等人,继而咬牙切齿道:“没错,就是我,没有想到吧,我在那碗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奇毒,纵然你已万分小心,却仍是中毒了。”

房里众人闻言,都是一脸错愕,不明白叶修为何要这么做,只听叶修继续道:“王大夫几天前就私下与我说过,你开的药根本就是虎狼之药,我起初还不信,以为他不过是一介庸医,选择相信你,却不曾想,你居然真的将我师父害死。”

“你之所以得手后却不离去,必然是担心我金柄刀庄的报复,为了给自己开脱罪名,必然会找出各种理由,然后把我师父的死,说成是我师弟因一时疏忽,而导致药材出了纰漏。呵呵,所以我方才,在这碗底仅剩的汤药之中,加了一点东西,这就是你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叶修侃侃而谈,竟将所有的罪名都安在的秦轩的头上,将自己下毒暗算秦轩之事,说成了将计就计,说的合情合理。

与秦轩离得最近的王大夫,突然老脸一红,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默默退后几步。说到底,秦轩为胡广南治伤都是因为他,而他却因担心秦轩的药方有问题,私下便将心中的担忧告知叶修,从而将自己的责任提前摘除。

王大夫这么做,可以说是完全不讲道义。

而此时的秦轩,却已无暇再想其他,他只感觉气息已经开始紊乱,暗暗催动内力,却发现根本无法催动体内的任何气机。

自己终究是太过年轻,以前就听木头常说江湖险恶,秦轩当时根本懂,如今遭逢此难,才幡然醒悟。

如果木头在身边,那自己肯定不会落入叶修的圈套,秦轩心念及此,一时不禁悲从心来。

逃跑肯定是不可能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默默想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倾月忽然问道:“叶修,你给他下的什么毒?他会死吗?”

叶修淡淡说道:“我这毒名为:神仙难救,不过他只沾了一点儿,短时间内倒是不会轻易死去,只不过受些苦楚罢了,现在的他,想必已经功力全无,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吧?”

一旁的青一忍不住问:“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能轻易断定他就是杀人凶手,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叶修目光如电,直视着这个女扮男装,模样却并不比王倾月逊色几分的青衣女子,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他就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我要把他押回金柄刀庄,任凭庄主发落。”

“可是……”青一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王倾月以眼神制止,她只好不再多言。

叶修大步走到了秦轩的面前,陡然抬腿,一脚踢在了秦轩的脖子上,这一脚势大力沉,却又拿捏的颇有分寸,秦轩身子斜斜飞出,撞在了床尾的衣柜上。

松木制成的简单衣柜,顿时被砸出一个窟窿,秦轩也被镶嵌在了衣柜之中。

叶修尤不解气,一把拽出口鼻渗出鲜血的秦轩,将他狠狠摔在了地板上,因为是在客栈二楼,这一摔之下,似乎整栋客栈都随之颤抖了一下。

房内众人,眼看着叶修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心中皆是有些鄙夷,却无人开口劝阻。

见叶修仍然想要继续殴打秦轩,胡雪初忍不住开口道:“师兄,事情尚有诸多疑点,万一错怪了好人,那就不好了,还是先将他关押起来,查清楚再说为好。”

对于师兄方才的言辞,胡雪初总觉得有些问题,而且金柄刀庄在洛阳城中,是声名显赫的大帮派,对于师兄下毒暗算之举,他其实颇有不满,只能当成是师兄为了给师父报仇才会出此下策。

叶修忽然侧目,冷冷地看着胡雪初,语带责备道:“师弟,你才走过几次江湖,根本不懂人心险恶,这秦轩来路不明,利用王小姐的善心,混入商队,必然有所图谋,他武功远在你我之上,却说自己买不起马匹,呵呵,这种话,你相信吗?”

说到这里,叶修有意无意地朝王倾月看了一眼,后者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叶修暗暗冷哼了一声,心想不久之后,定要让你成为我的胯下玩物。

到得此刻,局势已然完全被叶修一手掌握,他叫来了两个庄内弟子,将秦轩五花大绑,同时也收缴了秦轩的那柄赤红大剑。

当他看清那柄大剑的剑身上刻着的“赤魂”二字时,脸色突然变了变,不过随即释然。

第一百章 算计

突如其来的变故,似乎让黑夜变得更加漫长了。

无论是以王倾月为首的王家众人,还是以叶修为首的金柄刀庄弟子,都不知道,在他们所在的客栈的一间天字号房间里,正有两双眼睛,在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大,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变得简单了,那个小子真是有些手段,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既然秦轩已经被缚,不如,我们趁此良机……”

房间里,两个面上无须的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书童打扮的男子一边说着话,一边翻转着两枚金灿光滑的大周通宝,说完之后,五指并拢,比划了一个刀切脖子的动作。

书童对面,坐着个一身儒衫的书生,头戴文士纶巾,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看样子像个读书人,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此人根本毫无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反而浑身充斥着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之气。

书生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啊,那小子确实在无意中帮了咱们,呵呵,如此一来就好办了,不过,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动手,义父说过,一定要做的不着痕迹,事后不能让任何人查到司礼监的头上,我从未见过义父如此担心事情败露的,由此可见,秦轩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可是,来之前我查过咱们情报网里的卷宗,秦轩不过市井出身,是个坊间郎中的儿子,他能有什么身份?”

书童说到此处,声音更是压低了几分,“我猜师父如此小心谨慎,都是因为秦轩的那个兄弟,那人我见过一次,叫木临春,年纪轻轻却心机深沉,远非秦轩可比;后来不知怎么,被当地龙爪卫抓进了召狱,听刘煜说,烨王与秦轩会面之后,便亲自去了温流胜那里,为木临春说了话,看样子,是想将之纳为己用。”

如果秦轩在这里,一定就会认出,说话的书童,正是当初自己随木头赶赴东玄寻药,在龙尾江初遇叶非凡时,对方身边跟着的书童安小六。

此人赫然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向东流的义子安德顺,因排行第六,所以安小六也不算是假名字。

而坐在安德顺对面的,正是向东流九大义子之首的宋道夫。

向东流随烨王离京远游之时,安德顺跟随其左右,而司礼监的诸多事宜,皆由宋道夫一手打理,其在宫中的超然地位,可想而知。

“木临春我倒是听说过,据说是红莲剑宗的少主,不过此人是个不能习武的废物,既然烨王要启用他,那就说明此人有些能力。”

宋道夫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道:“这也说得通,不能习武,那就只能读书,书读得多了,再加上足够聪明,自然就能胸怀韬略。既得烨王看中,那木临春日后前程必然不可限量,想来义父是不想让木临春知道,他兄弟的死与司礼监有关,因而在朝堂树敌。”

宋道夫说到此处,顿了顿,扯了扯嘴角说道:“如此看来,义父对木临春,也是极为看重的,不然何至于如此麻烦,只是不知,这秦轩到底是怎么得罪义父的。”

安德顺对此事也并不清楚,只得摇了摇头。

“秦轩自然是要杀的,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亲自动手,先静观其变,再过三四天,便能抵达洛阳,在这之前,若秦轩还没有死,那我们不妨再添一些火候。”

安德顺点了点头,对于宋道夫,他心中虽隐隐有些不服气,但却从来不敢表露,对他还是颇为忌惮,所以无论宋道夫说什么,他也都是唯唯诺诺,装作十分听话的样子。

宋道夫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看似云淡风轻,但心中却在暗暗算计,他方才随口一问,其实是有意为之,想看看安德顺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但目前看来,安德顺似乎还不知道秦轩的具体身世。

此刻,宋道夫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竖日清晨,叶修一行人离开客栈,再次启程。

秦轩被五花大绑,扔进了一辆马车之中,由两名金柄刀庄的弟子看护。

秦轩身子蜷缩在马车里,昨夜中毒被缚之后,他就一直感受着身体里的变化,只觉体内气血翻腾,痛苦难当,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周身游走,燃烧着他的七筋八脉,使得他凝聚于丹田气海中的内力,无法正常运转。

不过好在那团火焰并不是一直强烈,经过几个时辰的流串,似乎微弱了许多,到得此刻,秦轩能感觉到,被绑缚在身后的双手居然可以动了。

秦轩装作万分艰难地翻了个身子,对着马车中那个金柄刀庄的弟子有气无力道:“这位大哥,能不能给口吃的?”

马车颠簸,那名弟子因为昨晚的事情,所以没有睡好,正在那里打盹,此刻忽然被秦轩叫醒,露出一脸嫌弃的模样。

“刚才王三石给你送吃食,你不张嘴,现在知道饿了?哼,受着吧,等中午的时候再说吧,一顿不吃,饿不死。”说完便继续开始打起盹儿来。

秦轩无奈,不再吭声,默默想着一些事情,出发之时,他隐约记得,王三石好像是来给他送过吃的,但那时自己正在全心全意地与体内的毒火做斗争,根本无法分心。

秦轩方才要吃的,其实是想将眼前这人支开,因为他的袖子里,藏着他老爹一瓶丹药,那是他老爹秦之冠亲手制成的,据说能解百毒,但是他现在全身都被绑着绳索,自然没办法将那丹药放入口中。

不过秦轩也没有太过着急,机会总是有的,老爹的那瓶丹药,是他最后的希望,如果不能顺利服下,那等待他的,可能真的会是死亡。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看守他的那名大汉,和赶车的弟子调换了位置。

之前的赶车弟子名叫黄老二,生的贼眉鼠眼,一进车厢,便不怀好意地在秦轩身上打量。

“小子,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个穷鬼,身上应该还有银子吧?”

黄老二说完,便伸手往秦轩的胸口和腰间摸去,秦轩赶紧老实交代,他怀里还有十几两银子,但是绳子绑的紧,估计不好拿出了,要不然给我松松绑你再拿,反正我已身中剧毒,无法动弹。

黄老二嗤笑了一声,仍是在秦轩的胸前搜查了一遍,果然感觉到了一些鼓鼓囊囊的东西。

黄老二大喜,但却并未给秦轩松绑,而是抽出一柄短刀,划破了秦轩的那片衣服,将藏在里面的钱袋子给拽了出来。

点了点数,足有二十多两银子,这对于一个金柄刀庄的普通弟子来说,简直可以算的上是一笔巨款。

欢喜了一阵之后,黄老二将银子放入自己怀中,忽然脸色一冷,将手中那柄短刀在秦轩的脸上敲了几下。

“你小子不实诚啊,分明二十五两银子,你却说只有十多两,哼!一看你就是个奸猾之辈!”说着,黄老二又继续在秦轩的身上搜了一遍。

秦轩不能动用内力,自然无法崩断绳索,为了不让黄老二察觉他手脚能动,只得乖乖让其搜身,期盼着这家伙千万别搜到那瓶藏在袖中的丹药。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黄老二很快就摸到了秦轩袖子里藏着的事物,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再次割破了秦轩的衣服,取出了那瓶丹药。

秦轩陷入绝望。

黄老二亦是有些失望,“小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虽然这瓶丹药很值钱,但因为瓶子上面没有写名字,所以黄老二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何物,只能初步判断是一瓶药。

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时,秦轩总会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是木头遇到了同样的难题,他会怎么做呢?

沉默一阵之后,秦轩灵光一闪,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这可是件好东西,实不相瞒,这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一瓶专门用来折磨人的毒药,名为千蚁万虫丹,服下此丹之后,虽然不会死,但会受尽折磨,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毒发一次,每次发作,都如同千万只蚂蚁毒虫在体内啃咬,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老二闻言,浑身顿时一哆嗦,差点没把瓶子扔在地上,不过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件好东西,回到洛阳城,自己将这瓶药拿去卖了,说不定能换不少银子,又或者私下里献给庄主,说不定也是大功一件。

于是,黄老二还是将那瓶丹药装进了腰间的一个布袋子里。

秦轩笑道:“这么好的东西都给你了,刚才我那银子,能不能还一半给我?”

黄老二闻听此言,原本欢喜的脸庞立刻转冷,“哼,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要银子做什么?大师兄可是示意过,让我这一路上好好伺候你,既然方才从你这儿得了这多些好处,我就暂时不与你为难,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秦轩看起来很是紧张。

“嘿嘿,你害死了二庄主,难道认为自己还能活吗?”

秦轩有些呆滞,满脸绝望,继而压着声音,很是愤怒的说道:“王八蛋,你们金柄刀庄没一个好东西,你师父死了活该,看你这面相,必然也是个短命鬼!”

秦轩的声音不大,却骂的极为难听,黄老二被他骂的狗血淋头,怒不可遏,一脚踩在了秦轩的胸口,又对着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

秦轩疼得龇牙咧嘴,可仍然低声骂个不停。

本来,黄老二从秦轩身上得到了好处,打算不为难他的,但秦轩的谩骂让黄老二十分生气,恨不得将秦轩一刀宰了。

但大师兄没有吩咐,他也不敢私自杀人。

黄老二又怕自己下手太重,不小心把秦轩打死了,便打算将他的嘴给赌起来,在将其胖揍一顿,不过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腰间布袋里掏出了那瓶从秦轩身上搜刮来的“毒药”。

黄老二将那瓶药在秦轩的眼前晃了晃,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对方。

“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乱来啊!”秦轩立刻停止了谩骂,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

黄老二从瓶子里倒出了一颗丹药,捏在手里,冷笑道:“继续骂呀,怎么不骂了?”

秦轩一脸的惊骇,将嘴巴闭的死死的。

黄老二只觉得一股快意涌上心头,然后一把抓住秦轩的脸,捏开了他的嘴巴,将那颗折磨人的“毒药”灌了下去。

这个市井出生,却怀揣着江湖梦大侠梦的少年郎,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江湖险恶。

第一零一章 背后之人

丹药入口后,立刻被秦轩吞入腹中,却露出一脸“绝望”之色,身体也开始瑟瑟发抖,好似中了什么奇毒一般。

马车前,正在赶车的金柄刀庄弟子,听到动静,回头问了一句,黄老二只说是教训了秦轩几下,一切便都照旧如常。

看着浑身颤抖的秦轩,黄老二眼中满是快意,秦轩越痛苦,他就越开心。

但黄老二不知道的是,秦轩的痛苦,都是装出来的。

丹药下肚之后,秦轩立刻就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顺流而下,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秦芝冠的这瓶丹药,名为避毒丹,能解百毒,但具体是哪一百种毒,秦轩并不知道。

他曾听木临春说过,江湖中有许多心术不正之人,总爱下毒害人,所以临行之前,就从老爹的柜子拿了一瓶傍身。

但避毒丹是否能解开他如今所中的奇毒,秦轩心里也没底。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为了不让黄老二怀疑,秦轩一直装出瑟瑟发抖、体似筛糠的痛苦模样。

半个时辰后,秦轩感觉周身经脉再次通畅,暗暗运功,发现力量已然恢复,说明他所中之毒已解。

秦轩暗暗输了口气,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仍旧装出痛苦不堪的样子,然后像是受不了这种要命的“痛苦”,就用头撞了两下马车,继而“昏死”过去。

道路有些崎岖,行走起来总会是出颠簸之声,所以秦轩以头装车并未引人注意。

昏昏欲睡的黄老二倒是听见了,也看见了,不过他知道这是秦轩的正常反应,所以并未在意。

见秦轩昏死过去,黄老二也没再有所动作,他有些困了,晃动的车厢里,很容易让人犯困。

黄老二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不久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秦轩缓缓睁开双眼,正想坐起来查看外面的情况,不料车队骤然停住。

黄老二被一股惯性惊醒,看了眼仍然躺在他脚边的秦轩,冷笑一声,然后掀开车帘,向赶车弟子询问情况。

原来不知不觉,已是晌午时分,该停下吃午饭了。

黄老二退回车厢,对着秦轩的肚子踹了一脚。

秦轩早已恢复,但为了不让黄老二起疑,他却没有动弹,用真气护住全身,生生挨了对方一脚。

见秦轩被自己踹醒,黄老二冷冷道:“待会别特么乱嚼舌根,不然我就再给喂一颗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轩似乎真的怕了,身体蜷缩一团,颤抖不止,看向黄老二的眼神满是畏惧,连说绝对不敢,尽量配合着表演。

黄老二这才十分满意的下了马车。

车队停在管道旁的一片空地上,叶休命令众人在此休息,用随身携带的食物凑合一顿。

其间王三石要给秦轩送吃的,却被叶休制止了,说干粮本来就不够吃,还管他作甚,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如今,叶休气焰嚣张,在车队里一言九鼎,没有人胆敢忤逆他,就连王顷月也变得沉默寡言。

待众人都在吃东西的时候,秦轩透过车帘缝隙,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却发现自己所在的这辆马车,前后左右都有人在把守。

其实以秦轩的武功,此时完全可以崩断绳索,桃之夭夭,就凭一个叶休,是绝对拦不住的。

不过秦轩还是不想就此离去,他想要查清楚胡广南的死因,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行人匆匆吃过了午饭,便继续赶路,只有秦轩一个人饿着肚子。

在你二次换班的时候,进入秦轩车厢里的金柄刀庄弟子,从怀里拿出两团干粮,递到秦轩面前。

“吃吧,王家小姐吩咐我拿给你的。”

秦轩接过干粮,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却没有吃。

半日无话,到了晚间,车队在一个村镇里停下。

镇子里没有客栈,倒是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干店(和客栈类似,但不提供任何生活用品)。

无奈之下,众人便只能在这家干店歇息。

…………

吃过饭后,王倾月有些疲惫的斜靠在床榻上,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简陋的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若是男人见了,必然会心魂激荡。

只可惜,青一不是男儿,她的相貌虽比不得王倾月,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特别是她那眉宇之间的英气,更是王倾月所不具备的。

望着迟迟不肯入睡的王倾月,青一突然问道:“你也觉得杀死胡广南的凶手是秦轩吗?”

王倾月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方才说道:“就算他与此事无关,那也毫无意义了,他现在中了毒,武功尽失,局势已经翻转,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又能如何呢?即便将他救出,没有解药,也是于事无补。”

青一默然,王倾月说的是实话,形势比人强,没有办法。

叶修针对的只是秦轩,不论胡广南是不是秦轩害死的,但如果有秦轩这个替罪羊在,回到洛阳之后,金柄刀庄便不会为难王家。

想到这里,青一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王倾月猜出了青一心中所想,却没有多做解释。

这位王家小姐的心思,远非青一可比,她早已将这件事情想了许多遍,将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逐一分析,最后却得出了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答案。

从秦轩出手医治胡广南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陷入了一个危局之中。

这个局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随着事态发展,逐渐衍变而成。

秦轩看不惯叶修欺凌王大夫,出手救人,后来弄巧成拙引火烧身,被人怀疑,叶修打不过他反被制服。

秦轩也没有一走了之,直到自证清白而中毒。

似乎,一直都是在主导着一切的人,只有叶休。

王倾月还知道叶修的一些身世,他本是中州天元帮叶家的分支,后来不知何故,脱离了天元帮的庇护,在洛阳扎根,但是叶修的父亲武功低微,为了在洛阳站住脚,叶修便拜入了金柄刀庄的旗下,成了二庄主胡广南的开山弟子。

叶修也是极有天赋的人,很快便得了胡广南的真传,年纪轻轻便成为神武境巅峰的高手,迅速崛起于洛阳,算得上新晋的武林后起之秀。

此番败于秦轩之手,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但叶修却以极为卑鄙的手段,将形式反转,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胡广南是金柄刀庄的第二大高手,而叶修又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现在胡广南死了,叶修的地位自然会更上一层楼,大庄主金善保为了金柄刀庄的前程,必然会对其更加青睐,让他继承师父担任二庄主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倾月知道,叶修一直对自己有些好感,但这一路之上,他也一直恪守礼仪,中规中矩,直到胡广南身死,叶修看待自己的眼神,似乎就变了,那是一种赤裸裸的占有欲,几乎毫无掩饰。

所以,王倾月的得出的结论就是,叶修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欺师灭祖,下毒算计,做完这一切,还将祸水东引……

王倾月也算是心思缜密之人,心中的算计,不比任何人少,但此时的她,也是头皮发麻,如果自己推测无误,那叶修未免也就太可怕了。

再联想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王倾月只觉得全身冰冷。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根本无力改变。

青一武功不弱,但却不一定是叶修的对手,倘若撕破脸皮,那后果不堪设想。

王倾月没有将这些想法告诉青一,她怕隔墙有耳。

为今之计,只有隐忍不发,静观其变。

半晌过后,王顷月道:“青一,你想办法给他送点吃的吧……”

第一百零二章 一饭之恩

入夜时分,一间破旧的柴房里。

秦轩背靠墙壁,浑身都捆满绳索,看上去像一个粽子。

被关进柴房时,叶休点了他的穴道。

此时,秦轩正在用鱼龙魁教他的解穴秘法冲击穴道。

不久后,穴道解开,但因为身上的绳索被再次加固,加之他今日水米未进,虚弱疲惫,所以一时半会无法挣脱。

无奈之下,秦轩只得先休息一阵,想等到养足精神,再运功挣脱束缚。

柴房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秦轩自幼便吃着秦芝冠为他配置的特殊药物,目力、耳力超乎常人,完全可以看清房间里的情况。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若非秦轩已经修为不低,根本不会听见。

片刻后,柴房唯一的那扇窗户被人推开。

一个纤瘦的身影跃入房内。

来人正是青一,她一手持剑,一手拎着一个包裹。

可能是一天没吃东西的缘故,秦轩立刻闻到一股肉味。

他低声问道:“是你家小姐让你来的吗?”

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秦轩还能认出自己,青一明显愣了一下,她没有说话,轻轻关上了窗户,然后走到屋子中央(房间太黑了,她其实看不清楚),将手中的包裹放下。

“是小姐让我送来的,绝对没毒,赶紧趁热吃吧。”说了这句,青一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秦轩忽然坐直身体,“我被捆成这个鸟样,怎么吃东西?”

青一皱了皱眉,转身走向秦轩所在的方向,来到近前,才勉强看清他的状况。

青一蹲下身,想帮秦轩解开绳索,但绳子捆的太牢,还打了死结,她只能抽出白玉剑,将绳索割断。

得了自由后,秦轩第一时间拿起面前的油纸包裹,打开后,里面是半只烧鸡和两个白面馒头。

秦轩拿起一个馒头,三下五除二的下了肚,接着又开始狼吞虎咽的啃烧鸡。

不知为何,秦轩觉得今晚的馒头和烧鸡,是他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青一仍旧蹲在秦轩身前,看着他大快朵颐,胃口甚好,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没有中毒?”

秦轩这会儿只顾着吃鸡,根本无暇理会青一。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面色一沉,将目光转向那扇窗户。

秦轩分明看见,一股淡淡的白烟,从窗户的缝隙间涌入房内。

青一目力不如秦轩,所以并未看见,正欲发问,却被秦轩以手制止。

青一有些不解,但还是没再出声。

秦轩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同时抓起青一的手臂放在她的口鼻处,示意青一照做。

青一毕竟不笨,立刻明白过来,赶忙和秦轩一样,用袖子将口鼻捂住。

二人离得很近,彼此都可以看清对方,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出声。

秦轩用另外一只手比划了几下,青一明白,这是要让她装晕。

见青一理解了自己的意图,秦轩率先“晕”了过去。

青一猜出定是有人放迷魂烟之类的毒物,秦轩这是要将计就计,所以很是配合的跟着晕了过去,倒地之时,还故意把佩剑丢出声响,让屋外之人听见。

秦轩原本计划,先装作中毒昏迷,等放毒烟的人进屋时,再给对方来个反杀。

不料,两人足足晕了一盏茶的功夫,却并未听到有人进屋。

秦轩率先起身,拿起一旁没有冷透的烧鸡继续吃了起来,含糊不清的说:

“奇怪,既然放了迷药,为何又不进来杀人灭口呢?”

青一跟着坐起身,若不是后来听到屋外的确有脚步声,她都怀疑秦轩是不是在耍她。

“你怎么知道是迷药而不是毒药?”

秦轩笑道:“房间里现在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信你可以闻一闻。”

青一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的确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不过她立马警觉道:“会不会中毒?”

秦轩坏笑道:“当然会!”

青一闻言心中恼火,试着运转内力,发觉果然有些迟钝,继而全身一阵酥软,险些跌倒。

她抽出长剑,咬牙道:“知道有毒你还让我闻!”

“这怎么能怪我,你好歹也是身怀武功的江湖人,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么,我怎么知道你真会傻乎乎的去闻迷药?”

秦轩有些无辜,眼看面前女子就要炸毛,赶忙道:“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这‘百花酥’虽然厉害,但我们在关键时刻有所防范,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现在屋里的残余药力,毒性不大,一时三刻之后便能恢复。”

见青一犹自气氛不已,秦轩补充道:“如果想快些恢复,可以试着以内力冲击天突穴,反复三次即可。”

青一按照秦轩说的方法试了试,果然有效,立竿见影。

青一忍不住问:“你为何对这下三滥的百花酥如此了解,莫非经常拿它来害人?”

秦轩都被气笑了,“我说这位姐姐,你怎么不往好的地方想呢,难道你忘了,我可是精通医术的少年神医。”

青一冷哼一声,心说你是医术高明,胡广南都被你治死了。

不料秦轩像是会读心术一般,立刻说道:“胡广南的死,是因为有人在药里做了手脚,加重了人参的分量所导致,我怀疑这个人八成就是叶休。”

青一先是愕然,随即释然,秦轩根据先前的言语,猜出她后面的想法,其实很正常。

女子撇了撇嘴,“杀自己师父这种事,还是让人难以置信,除非你有证据。”

“我没证据,不过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

秦轩这时终于解决掉了半只烧鸡,在衣服上摸了摸油渍,自言自语道:“王小姐真是个好人,到时一定要还了她这一饭之恩……”

说起王倾月,秦轩忽然眉头一皱,他看向青一,神色紧张的说道:

“等等,这事儿有些不对劲,我明明穴道被封,又被捆的像个粽子,刚才放毒烟的人,没必要多此一举呀!难道,那人不是冲我来的?”

青一心中一惊,“不是冲你来的,难道是冲我来的?”然后她像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遭了,小姐……”

青一终于想明白,如果放毒之人真是为了弄晕她,那对方极有可能会对自家小姐不利,青一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

假如真如秦轩所言,害死胡广南的凶手是叶休,那就说明叶休真的已经疯了,欺师灭祖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再联想叶休看向自家小姐时的眼神,青一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身形一动,瞬间来到墙边推开窗户,如一只夜鹰般飘然飞向窗外。

陆青一知道事态严重,自然紧随其后。

第一百零三章 我帮你杀了他

青一作为王倾月的贴身护卫,几乎片刻不她离左右。王倾月知道秦轩被锁在柴房,如果让丫鬟欣儿过去,肯定是进不去屋子,所以才吩咐青一去给秦轩送吃的。

青一走后不久,丫鬟欣儿开始伺候王倾月洗漱休息,破旧的干店里条件有限,也只能简单的洗漱一番,没有那么多讲究。

王倾月在欣儿的服侍下,脱去靴子,将一双白嫩玉足放入盛有热水的木盆中。

欣儿一如往常,给王倾月洗脚时,嘴里不停的碎碎念,说自家小姐实在太辛苦,以后还是尽量不要亲自出门之类的。

王倾月没理会欣儿的劳力唠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房间里点着两盏油灯,光线昏暗,两人没有武功,丝毫没有察觉到,窗户一角的窗纸被插入一根铁管,一股淡淡的白烟,从管口喷涌而出。

王倾月有些思绪不宁,泡完脚后,没来由感觉一阵眩晕,抬手揉了揉额头,突然发现手臂酸软无力。

王倾月心神一颤,连忙看向欣儿,却发现小丫头同样精神萎靡,双手抓着木盆边沿,却怎么也端不起来。

王倾月大惊失色,“欣儿,你怎么了?”

“小姐,我头晕……”欣儿话音未落,便向一侧倒去。

王倾月虽然只是个柔弱女子,心智却异常坚定,她双手紧握,指甲嵌入肉里,强行保持一丝清明,双眼紧盯房门。

王倾月知道,定是有人给她个欣儿下毒了,她只希望青一莫要出事,能快些赶回来。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缓缓推开,王倾月隐约看到一个男子身影。

当她看清那人脸庞后,顿时全身冰冷。

突兀出现的男子,面带一丝戏谑的笑容,进屋之后,立刻将房门反锁。

“叶……叶……修……”

王倾月想要呼喊,但此时的她,根本虚弱至极没有一丝力气,发出的声音也是细若蚊蝇。

叶休缓缓走向王倾月,看着这个平日里高冷无比,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色女子,此刻露出的绝望与无助,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叶修一边走,一边解下长袍,他双眼血红,一直盯着王倾月,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丫鬟欣儿。

小丫鬟此时侧躺在地,玲珑曲线展露无疑,虽然不及王倾月美丽,但胜在年轻,脸庞白皙稚嫩,叶修心思一动,一把将欣儿抓起,三两下就扯掉了她的衣裙。

叶修一边看着王倾月,一手搂着身无寸缕的欣儿,另外一只手则不停的上下来回。

王倾月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是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又何谈去死?

王倾月不忍再看,绝望的闭起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耳听着叶修那让人恶心的低沉话语,王倾月有些后悔自己竭力保持的一丝清明,与其如此,还不如和欣儿那般。

然而下一刻,王倾月却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衣服被撕开,身体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时,王倾月的内心居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那个紫衣大剑的少年郎!

秦轩,都怪你,你快来救我啊!

心中这样呼喊,不过王倾月却知道秦轩恐怕来不了,叶修既然敢对自己做这种事,就肯定会把秦轩和青一也一起毒倒。

然则,就在王倾月万念俱灰之时,一声巨响如春雷咋起。

叶修刚把王倾月的衣服脱去一半,房门却被人从外一脚踢碎,一青一紫两道身影,风驰电掣冲进屋内。

正欲想齐人之福的叶修神色一边,立时翻身下床持刀在手,不过他尚未抽刀,一道红色剑光便朝他脖颈飞来。

这一剑,正是秦轩的离手回魂剑。

叶修大惊,连忙举刀抵挡,然而一柄泛着白光的长剑,却已经刺向他小腹。

这一剑,乃是青一刺出的。

生死关头,叶修反而立刻镇定,挡住秦轩飞剑的同时,抽出长刀,斩向青一直刺他小腹的一剑。

秦轩身形飘忽,人随剑走,一击未杀,他不再纠缠叶修,运起高绝身法,来到王倾月床前。

立刻看到半身赤果(穿的还有贴身小衣)的王倾月和一丝不挂的欣儿。

秦轩愣了一下,赶忙扯过被子替二人盖好,暗道还算及时。

王倾月此时睁开双眼,立刻看到了那张前一刻还在心心念念的脸庞,不由万分委屈,泪如雨下。

秦轩看得揪心,伸手为王倾月拭去泪花,轻声安慰道:“别哭,我帮你杀了他。”

说完这句之后,秦轩紧握住握赤魂剑,转身看向正在房内周旋的青一和叶修。

因为害怕叶修逃走,青一在对战的同时,一直守住门窗,不让叶修有逃离的可能。

叶修做了这种事,知道王倾月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每出一刀都极为狠辣。

昏暗的房间里,刀光剑影,来回闪烁,金铁交加声,不绝于耳。

两人的武道境界,都只是刚刚摸到通玄境的门槛,所以只能以所学武功对战,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二人正打的如火如荼之际,房内的两盏油灯突然熄灭。

今夜无月也无星,正是月黑风高时。

秦轩能够夜间视物,所以故意熄灭蜡烛。

本就昏暗的房间里,陡然失去亮光。

青一和叶修同时放慢了速度,两人只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身影,利用听声辩位之法,继续厮杀。

一道凌厉的剑刃破风之声陡然响起,秦轩持剑加入战团。

他可以看清叶修与青一的每一招,每一式,也能推测出两人的下一招、下一式。

秦轩虽未练过刀,却见过胡广南出手,也和叶修过过招,对他的武功路数有些了解。

青一用剑,秦轩也练剑,西门东楼曾说,天下剑法,万变不离其宗,剑来剑去,皆无法逃脱他“太虚三十六剑”的藩篱,所以能以三十六剑破天下剑法!

秦轩出剑时,已推算出了青一下一剑的招式,同时也猜出了叶修的应对之法。

就在两人出刀出剑之际,秦轩一剑递出。

这一剑恰到好处,秒至巅峰!

既帮助了青一,又瓦解了叶修。

两人惊愕之时,秦轩却剑式未停,三尺长的宽厚剑锋,刺穿了叶修的心脏。

秦轩拔剑,叶修倒地。

濒死之际,叶修也想不明白,这一剑是怎么刺进自己身体的,自己怎么会死的如此窝囊憋屈?

叶修本打算先霸占王倾月,得到王家的财产,再学会从胡广南身上偷来的刀法秘籍,然后回归天元帮,在洛阳开设堂口成为堂主,堂口的名字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

叶修断气良久,青一仍是震惊不已,秦轩只得提醒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帮你家小姐和那个丫鬟穿好衣服。”

青一这才如梦方醒,还剑入鞘,走到王倾月床前,替她和欣儿穿衣。

秦轩站在门口处,背对三女,自言自语道:“奇怪啊,闹出这么大动静,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惊动,看来叶修是给所有人都下了药啊!哼,真是作茧自缚、死有余辜。”

青一帮王倾月和欣儿穿好衣服之后,这才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油灯。

“秦轩,小姐中的也是百花酥么?你有没有办法帮她们解毒?”

秦轩闻言,这才转过身来,就见王倾月已经穿好衣服,靠在床头,丫鬟欣儿则躺在她身边。

青一站在油灯旁,正神色焦急的等着秦轩回话。

秦轩想了想,点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转身走出房间。

一百〇四章 一肩挑之

夜色中,秦轩来到金柄刀庄弟子们歇息的房间。

正如秦轩所料,一众弟子皆睡的不省人事,他们都被叶休下了迷药。

秦轩找到了黄老二所在的床铺,从他的衣服里翻出了那瓶避毒丹。

回到王倾月房间后,秦轩倒出一粒丹药递给青一,“这是避毒丹,能解百毒,快让王小姐服下。”

青一接过丹药,然后坐到床边,将药送入王倾月口中,后者立刻咽下,不久之后,果然恢复了些许气力。

秦轩见状,又取出一粒避毒丹递给青一,这是给丫鬟欣儿的。

“等等……”王倾月抬手制止了青一,吃力的坐直身体,目光看向秦轩。

“秦少侠,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还希望秦少侠莫要对旁人提起,包括……包括欣儿。”

王倾月说着,将目光转向欣儿,“这丫头从一开始就昏迷不醒,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叶修虽未得逞,但是……”

“王小姐请放心。”秦轩打断了王倾月后面想要说的话,“即便王小姐不说,我也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

正因为考虑到小姐主仆的名节声誉,所以我才杀了叶修,日后若有人问起,你们只管说人是我杀的,不必提及你和欣儿的事情,叶修暗算我、污蔑我,我杀他天经地义,不会有人怀疑。”

秦轩话中之意,是要将全部责任一肩挑之。

王倾月急忙道:“秦少侠,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因为我才杀了叶修,怎么还能让你一人承担下所有事情?”

王倾月继续道:“秦少侠有所不知,这叶修并非只是胡广南弟子那么简单,他所在家族原是中州‘天元帮’叶家的分支,虽说只是旁系,但若让叶家人知道叶修是你杀的,他们为了顾全天元帮的颜面,必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后果定然十分麻烦。”

不料秦轩听罢,却只是淡然一笑。

“如果是这样的话,王小姐就更不用担心了,天元帮我知道,而且还跟他们其中的一个堂口发生过争执,所以就算没有叶修这件事,也免不了会有冲突。”

秦轩说的,正是他赶赴京都时,在青阳镇遇到的那帮人马,他记得其中一伙人,就是天元帮鹤豹堂的。

当时他与西门非龙和苏辰央并肩作战,不料蓝诗怀骑着大黄鹰从天而降。

秦轩坐上大鹰后背,心里便想着马上赶赴京都,撇下了西门非龙和苏辰央,想来以龙哥的个性,必然会跟那帮人不死不休。

龙哥的仇人,那就是我秦轩的仇人,管你什么狗屁天元帮,秦轩这样想着,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弧度,他还真有些想念面冷心热的龙哥了。

王倾月见秦轩笑的诡异,有些不明所以,又见他提起叶修的尸体就要离去,赶忙问道:“秦少侠要走了么?”

“我杀了叶修,自然不能再和你们一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暗地护送你平安抵达洛阳,刚好我有两个朋友这会儿估计也在中州,我得去跟他们会合,至于叶修的尸体,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王倾月想要挽留,不过这个时候确实无法挽留,只得悻悻然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秦少侠护送了。”

说话间,王倾月起身下床,从床边的一口箱子里取出一个钱袋,在青一的搀扶下送到秦轩身前。

兜里无钱寸步难行,对于王倾月的馈赠,秦轩也不客气,收下钱袋后,便拖着叶修的尸体走出房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王倾月看着门外的一片漆黑,心中满是失落,不过随即想起秦轩会在暗中护着自己,又忍不住一阵欢喜。

半晌过后,王倾月的脸色忽然转冷,她将目光转向青一,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语气说道:

“为了秦大哥的安全,还是不能把叶修的死因告诉金柄刀庄,但随行的金柄刀庄弟子们回去后,必定会把这件事都推到秦大哥的身上,我不能让秦大哥孤身犯险。”

青一有些茫然,“那小姐打算怎么做?”

王倾月一字一顿道:“杀了他们,只要杀了所有金柄刀庄的随行弟子,就没有人会怀疑到秦大哥的头上。”

青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开始重新审视这位丝毫不会武功的富家小姐,然后语气坚定的说:

“不行!绝对不行。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管怎么说,那些弟子都是无辜的,现在叶修已死,你不能为了秦轩,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事情败露,说不定会赔上整个王家,小姐你只是商人,哪里懂得江湖的险恶?”

青一怕王倾月执意要杀人,继续苦口婆心劝道:“跟随我们一路护送的金柄刀庄弟子,将近三十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朋友,那可是近三十条人命呀,我想就算是秦轩在这里,也一定不会同意你的做法。”

王倾月此时回过神来,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泄气道:“知道了,不杀就不杀,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确实不能杀这么多人,太可怕太血腥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

青一有些无语,一头黑线,“额……可能是小姐中了迷药的缘故……”

“对,就是这个原因,好了,快把解药给欣儿服下吧……”

竖日清晨,王家的一众家丁和金柄刀庄的弟子们,陆续醒来之后,都发觉周身酸麻、疲乏无力。

老态龙钟的王老大夫在房间里大喊大叫,说是有人给他下了迷药。

其实就算王大夫不说,众人也能感觉出事有蹊跷,穿好衣服后,都聚集在院子里跳脚骂娘。

胡雪初在人群中环视一圈,没看到师兄叶修的身影,却发现院子的两扇大门没上木栓,随意的关着。

胡雪初皱了皱眉,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将两扇大门拉开,然后他就看到一张脸。

真的就只是一张脸,没有身体,脸上七孔流血,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心有不甘的表情。

胡雪初直接被吓得浑身僵直,愣在当场。

后方的弟子中,有些人的视角,刚好可以看到胡雪初身前的景象,发现那竟是一颗人头,便立刻惊呼出声。

“大师兄……是大师兄的头!”

胡雪初这时也回过神来,踉跄倒退几步,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颗悬挂在门框上的头颅。

有几个叶修家族里的心腹,七手八脚将头颅取下,竟嚎啕大哭起来,他们倒不是因为叶修之死而难过,只是想着回去后无法向家主交代,必然难逃一死。

不过他们马上发现了一件事,只见陈旧的大门上,以鲜血书写着五个大字。

杀人者——秦轩!

这下有交代了,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原来是秦轩这狗贼杀了大师兄,我早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鸟!”

“是啊,看来我们之所以会中迷药,都是秦轩所为呀!”

“没错,大师兄肯定也是中了迷药,才会被秦轩杀死的……”

“我们一定要为师父和师兄报仇!”

“大师兄,你死得好惨啊……”

“……”

不久之后,王倾月、青一和欣儿,三女相互搀扶着来到院中,一看就和众人一样,也中了迷药。

三女看到叶修的人头后,丫鬟欣儿吓得尖叫连连。

王倾月虽然意外,神色还算淡定,心中涌出一抹复仇后的快意,眼底露出一丝冰冷。

她目光扫过众人,明知故问道:“怎么回事,是谁杀了叶修?”

这时有金柄刀庄弟子指了指院门,“是秦轩杀了大师兄。”

王倾月走近一看,不由心头一颤,心说你这个呆子,杀了人还留下姓名,还真是要一肩挑之啊……

不过这个时候群情激奋,王倾月也不敢再为秦轩说话,只得装出一副伤心的姿态,安慰众人的情绪。

叶修虽然死了,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回去,众人只得收敛了叶修首级,收拾沉重的心情,继续上路,赶回洛阳。

王家商队离去后不久,干店的大门外便出现了一双人马,马上二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和身材。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尾随秦轩的两大太监,宋老大和安小六。

安德顺恨铁不成钢:“真是个蠢材,活该被人砍头,尸体都该拿去喂狗!”

宋道夫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姓秦的小子,还真有点儿能耐,看来只能等到了中州,再想办法杀他了。”

“老大,我有些不明白,为何不让我亲自动手?”

宋道夫闻言,笑着看向安德顺,“老六,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安德顺嘿嘿一笑,“老大,小六死脑筋,是真的不明白。”

宋道夫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捋了捋鬓角的白发,沉声道:

“烨王要启用木临春,那木临春是何等人物,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倘若有朝一日他跻身庙堂,手握权柄,而他的好兄弟秦轩,又死在了你我之手,你猜他会怎么办?”

安德顺夸张的吸了一口凉气,点头道:“懂了……多谢老大指点。”

宋道夫笑了笑,没再说话,打马扬鞭而去。

安德顺紧随其后,藏在斗篷下的那张脸,扯出一个诡异笑容。

其实,安德顺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他甚至想的更远,要变天了,谁都想为自己谋求后路和出路。

第四卷:万里赴京都(完)

新书《我有一座南天门》已经发布!

各位读者朋友们,由于本书设定有些问题,所以暂停更新,新书《我有一座南天门》已经发布,喜欢看玄幻的兄弟们可以订阅一下。

这回确定是单主角,目前南天门已经存了二十万字,不会断更,各位可以放心收藏。

至于《一剑动神州》我说过,等我出名以后,可能会重写的。

谢谢大家支持。

不是我没有耐心写书,而实在是已经知道结局,没有必要再为这本书而费神了,单机创作实在太熬人了。

在这里给大家贴一段《我有一座南天门》的开头,如果觉得可以,就搜藏一下哦!谢谢啦!

第一章穿越不带金手指

“掌柜的,结账!”

鸿悦楼大厅,突兀的声音响起,顿时盖过了所有喧哗。

说话之人,是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与之同桌的几人,年纪也都在二十岁左右。

这些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瞥向酒楼前台,脸上带着一股戏谑。

片刻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掌柜,从柜台后方走出,面带微笑来到这些人的面前,向坐在主位的白衣公子道:“陆……陆风少爷,这顿饭就算我请你们的,不用结账了。”

名叫陆风的年轻公子,相貌英俊,器宇不凡,闻言咧嘴一笑,“你我虽然都是陆家子弟,但我请师弟们吃饭,怎么能让你破费呢?快算算多少钱吧!”

年轻掌柜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道:“一共十两银子。”

“嗯。”

陆风点点头,取出一锭银子递向年轻掌柜,不料后者刚伸手去接,银子却掉在地上,滚到了陆风的脚边。

如果想要捡起那锭银子,就必须要将半个身子钻到桌底下才行。

不见年轻掌柜有所动作,与陆风同桌的几人中,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眉毛一杨,“怎么,陆师兄给你钱,你竟然不接,难不成是看不起陆师兄?”

接着另外一人附和道:“是啊,还不赶紧把银子捡起来!”

始作俑者陆风,此刻嘴角勾起,默默看着眼前一切。

很明显,他们是想侮辱眼前这个掌柜,找些乐子。

年轻掌柜不发一语,缓缓蹲下身子,将一只手臂探入桌底去捡银子。

可就在他的手将要触碰到那锭银子时,桌底下,突然有人伸脚一拨,就将那锭银子踢到了更靠里面的位置。

此时如果再捡,就真要像狗一样爬进桌子底下。

年轻掌柜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变化,看向那只踢走银子的脚,眼中露出一抹锐利。

下一刻,年轻掌柜手腕一翻,桌下寒光一闪,一柄匕首陡然插进了对方的脚背,将那只踢走银子的脚,定在了地上。

鲜血顿时透鞋而出,惨呼声响起的同时,年轻掌柜迅速退了出来。

被刺穿脚背的胖子,名叫王宏,是天玺城陆家的外院弟子,更是陆风的跟班。

剧烈的疼痛,让王宏失去了理智,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杯碟碗盏散落一地,大厅其他几桌客人见状,吓得纷纷夺门而出。

王宏大叫:“陆师兄,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看着王宏被鲜血浸透的鞋面,陆风难以置信,脸色铁青,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那个年轻掌柜,“陆青一!你找死!”

年轻掌柜的脸上带着一抹前所未有的狠厉,“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与别的穿越众不同,他因为没有金手指,所以不管遇到任何屈辱,总是默默忍受,但人的忍耐终归有限。

此刻,这位名叫陆青一的年轻掌柜,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你陆风不过是陆家的一个旁系子弟,我陆青一是个废物又如何,那也是家主的儿子!有胆子你来杀我呀!”

陆风看着这个被家族遗弃的废物,一脸狰狞,不知为何,心中居然生出一丝忐忑。

是啊,此人虽然先天不足,不能修炼,但说到底还是家主的儿子,自己倘若因为王宏杀他,那必然要受到责罚。

陆风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冷冷一笑,“好,陆青一,算你狠!不过刺伤族中弟子,也是一条大罪,就算你是家主的儿子,也要受到执法堂的责罚!哼,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熬过执法堂的乌木棍!”

陆风说完,大手一挥,竟让其余人抬着被刺穿脚掌的王宏离开了。

宽敞的酒楼大厅,变的寂静无声,空气中除了酒菜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血腥。

两个被方才一幕吓的躲到后厨的店伙计,这时战战兢兢走了出来,他二人才进入这家酒楼做工不久,却知道眼前这年轻掌柜的一些事情。

陆青一,天玺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陆家家主嫡子,却因是先天绝元之体,与修炼无缘,成了像他们一样的普通人。

管理这家鸿悦楼好几年,一直被族中子弟欺辱打压,以前不管别人如何羞辱他,这位掌柜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经常被人讹诈。

之前的那些店伙计,都是因为受不了欺负,干一段时间就离开了,他们两个也是因为薪水开的够高,所以才硬着头皮帮这位陆掌柜做事。

两个伙计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懦弱无比的掌柜,也有发飙的时候。

陆风临走时说的话,两个伙计听在耳中,他们知道自家掌柜闯祸了,如果还呆在这里,恐怕要受池鱼之殃。

一个伙计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陆掌柜……我……”

“不用说了,你们都走吧,地上那十两银子,你二人拿去分了吧,就当是这几天的工钱。”

陆青一没有转身,淡淡的说了一句。

两个伙计闻言,对望了一眼,最后还是捡起了那锭银子,匆忙离去。

良久过后,年轻的掌柜叹息一声,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

跟中记载的一样,这个名叫陆青一的年轻掌柜,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

他如今所在的这个世界,名叫天元大陆,这里的人,修炼一种叫做“元力”的东西。

没错,就是那种很老套的玄幻世界,异世大陆。

陆青一所在的家族,也是拥有修炼血脉的,但因为他的母亲是个普通人,所以生出了他这个先天绝元之体。

穿越之初,陆青一还是很开心的,废材嘛,当然是可以靠金手指来逆袭的,从而各种扮猪吃虎的装逼打脸。

但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陆青一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金手指的痕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材。

如果是置身于历史时代,好歹也能凭借拥有先知的本领,干出一番事业,只可惜,却生在了一个强者为尊的异世大陆。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陆青一满脸苦笑,恐怕自己是有史以来最苦逼的穿越众了。

就在他感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之时,酒楼大门处,探出一个脑袋。

陆青一瞥了一眼,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紧盯着屋内桌上的酒菜,不停的咽着口水。

原来是个老乞丐。

年轻掌柜笑了笑,“老人家,饿了就进来吃吧!”

陆青一想着这间酒楼估计也是开不下去了,不如顺手做件好事。

门外老者闻言,脸上一喜,二话不说就跑进酒楼大厅,随手拿起一张桌子上的红烧猪蹄,大快朵颐起来。

大厅里还有好几张摆满酒菜的桌子,穷酸老者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左右环顾,从几桌酒席上挑挑捡捡,见到没怎么被动过的菜肴,就直接用手抓起往嘴里塞。

“额……额……”

没过多久,穷酸老者因为吃的太快,就被噎住了。

陆青一将手中酒壶向老者递了过去,“老先生,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穷酸老者也不理他,一手抄过酒壶,仰头喝了几口,顿时满脸陶醉。

“哎呀,虽不及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可这味道还是不错的。”

老者感叹了一句,又开始吃了起来。

陆青一闻听此言如遭雷击,王母娘娘?那不是前世神话中的人物吗?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已经融合了身体原主的记忆,之前的这个陆青一虽然不能修炼,但读书甚多,对于这里的文化风俗了解的无比通透,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神话故事和神仙体系,眼前这老头是怎么知道的?

陆青一看了看门外,见四下无人,于是压低声音问:“老先生,你也是从地球来的?”

穷酸老者一愣,随即一脸诧异的看向陆青一,继而满脸兴奋道:“小子,你是从凡间来到这里的?”

陆青一点了点头,神话中的凡间,应当就是地球上的华夏。

穷酸老者闻言大喜,“太好了,我也不是这方世界的,但老夫与你不同,吾乃天界上仙。”

“天界上仙?”陆青一忍不住再次打量一番眼前老者,撇了撇嘴,“也就是从天庭来的喽,不知您是哪路神仙?怎么混的比我还惨?”

穷酸老者一听这话,更加喜出望外,“你知道天庭?太好了,果然是凡间之人呐,你听好了,吾乃太白金星是也!”

“太白金星?”陆青一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搞错吧老先生,这里是异世大陆,是那种修炼元力、斗气化马的世界,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臭小子,你当本仙是现如今凡间的那些戏子啊?实话告诉你,若非本仙一身通天法术被此方世界压制,分分钟就能把你变成一条哈巴狗!”

陆青一被眼前老头逼真的演技给逗乐了,“好啊,既然你是太白金星,那你倒是证明给我看呀,我还能说自己是齐天大圣呢,这可能吗?”

“那个泼猴不提也罢,当初我好心好意举荐他上界为官,那厮非但不好好表现,还给我捅出许多篓子,是本仙被人算计了……哎,不过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穷酸老者笑道:“要证明我的身份也很简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陆青一。”

穷酸老者点点头,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葫芦,拿在手中拔开盖子后,摆出底朝天、口朝地的架势,口中喝道:“陆青一!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看着穷酸老者的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外加经典无比的台词,陆青一忍俊不禁,暗想这老头入戏很深啊,于是十分配合的来了一句:“陆青一在此……”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陆青一顿觉天旋地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身不由己向前飞去。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身体快速缩小的如同一只蚂蚱,被吸入了穷酸老者手中的葫芦里。

……

未完待续,如觉得不错,请搜索《我有一座南天门》

一剑人物、背景、势力、境界回顾小结

各位兄弟,这本书动笔之前,构思背景极为庞大,而我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前面的章节太过松散,不够紧凑,再加上这本书又搁浅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很多之前的设定和情节我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

现在要开始写第五卷,故此对背景、人物、境界划分等做个总结,好加深一下印象。

【如有遗漏,欢迎补充】

武道境界分九重。

第一重境:【金胎境:淬体筑基,打通经脉,练成强悍体魄,然后成就金胎,才有资格练武功】

第二重境:【真武境:三流高手,成就金胎以后,可以修炼武功,最高可以达到飞檐走壁,拳碎大石,掌开碑】

第三重境:神武境[二流高手]:内力修为登堂入室,可以修炼神功,水上漂,草上飞,但需要借助外力,主要停留在武功招式,一步可数丈。

以上为初天三境。

第四重境:通玄境【一流高手】:窥得一丝大道,超越了一般武夫,有了通玄的能力,比如用内力气机控制外物,但是有所限制。可以释放出剑气,掌风等】

第五重境:化神境【超一流高手]:内力气机已经非常强悍,在追求大道的路上,化腐朽为神奇,已经踏入玄界,飞天遁地,武功玄而又玄,可以用银针穿孔钢板,飞花摘叶都可伤人,用飞剑取人性命,借助神兵利器可以开山。基本达到了人体极限。更有牛逼者可以御剑飞行。

第六重境:天元境:[小天元,绝顶高手;大天元,超绝顶高手]一指能杀人,一步一生莲,三花聚顶,双手可融化钢铁,可以天地外物,例如风雨水火,掌出游龙,控制江河之水,不借助任何兵器就可以摧城撼山。【基本掌握天地之势,引动天地元力,但是有所限制,不能肆意挥霍。】

以上为中天三境界。

第七重境:天道境[绝世大高手]:窥得天道,不动能杀人,能使黄河水倒流,控制雷电,可将自身融入天地万物,与天地产生共鸣。能进入此境界者,便可入天榜。

第八重境:冲虚,太虚境【神级高手】:达到此境界,就等于半个神仙了,已经不需要武功了,用眼神即可杀人。翻江倒海,毁天灭地。

第九重境:地仙境【神级高手】:达到此境界已经是陆地神仙了,大地之上再无敌手。天理难容,必须得飞升入天庭。三百年来无人达到此境界。

以上为高天三境界,但基本踏入第八境界就无敌了。

三大高手榜

天榜:

天下第一:孙红涯,天下第一,大将孙牧野后人,孙牧野马踏江湖,得到无数秘籍,缔造孙红涯一代天骄。

天下第二:蔡兰亭,兰亭山庄庄主,武林奇才,傲视天下,早年使刀,神刀榜第一刀,为人傲气,自视甚高,鬼才,后来败于秦轩。

天下第三:顾北城,又名顾神飞,凤麟州北野城城主,早年风流倜傥,剑法通神。

第四:人物未出场【设定为天凤帝国高手】

第五:人物未出场【设定为天雪国高手】

第六:风广陵,风波楼大掌柜,【怀揣惊天阴谋】当今皇帝的结拜兄弟。广陵剑,志向远大,帮主皇帝打探各种消息,介于庙堂和江湖之间,操纵舆论走向。手握三千风波楼,掌握数万人生死。

第七:温流胜,龙爪卫总指挥使,皇帝亲信。身穿黑底金纹飞蟒袍,手握三尺五寸绣春刀,统领十万龙爪卫,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第八:向东流,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十万宦官之首,一身大红蟒袍,手下九大义子,纷纷掌柜内廷各项大权,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号称大周九千岁,心沉似海,手段狠辣,辅佐皇甫烨,后被木临春击败。

第九:白朴圣,第二刀王白朴圣。腰悬一柄宽大剑鞘,打败一人配其刀,一生共配三千六百刀。后被秦轩打败。

第十:李神心,神枪会老大,因李沧麒之死,第一个找到秦轩等人麻烦的高手,后被秦轩白鹭联手打败。

十大神剑榜:

第一:顾北城,又名顾神飞,北河州,北城城主【三榜占其二】

第二:风广陵,风波楼掌柜

第三:西门东楼,东玄剑池老祖宗【秦轩师父】

第四:木天钧,红莲剑宗宗主,太清红莲

第五:陈芝武,护国大剑,大周国剑府

第六:杨丰泽【新剑神】、梁云替【老剑神】

第七:戚鸿羽、新剑神:江如画【龙雀山庄少庄主】

第八第九第十未出场。

神刀榜

1:蔡兰亭,天下第二高手【三榜占其二】

2:白朴圣,腰悬刀鞘走天涯,绰号:刀鞘

3:鲲鹏刀,庞伯符】

4:关长峰,江南九把刀之首,老大,

刀榜其余高手未提起,未出场。

人物及所在门派:

古元堂:秦轩、木临春,沈漫瑶,秦芝冠。

红莲剑宗:木临春,父亲,木天钧,叔叔,木天华。木有枝(木临春妹妹),月瑶(天雪国公主,本名姓龙。)

长老韩貂逸,李寒衣,二人已死。

梁云潜,老剑神,曾经的天下第六剑。

藏剑山庄:白露,百里飞霜、孔雀(二人死于白露手里),画眉(幸存者,孔雀断袖,此坑未填。)

神枪会,李沧麒(已死),北河州神枪会,掌门:李神心(未出场)。

东玄剑池:西门东楼,西门非龙,西门非烟,(西门十三剑)

满月庄:苏辰央,右手剑:连理枝。左手刀:掩月刀,父亲:苏阳烈。

江南九刀帮:【大刀头:关长峰;二刀头,卫青罡(卫墨离父亲);三刀头:刘千重已死,四刀李悍将已死,五刀头:杨永胜,六刀头未出,七刀头石洛天已死,八刀王三石已死,(凶手花鸾姒)】

【天涯不归阁】前辈唐谦,洛瑶琴(高太虚母亲),大师兄乌长蚣、二师兄:徐青麟,小师弟:封玄奕。(武器,天机蛟龙杖,三尺到七尺不等)

小师妹,花鸾姒(六阴毒体,拥有瀚海毒功。弟子:周红影,师侄:高太虚)

皇室:太祖:皇甫元,文帝皇甫安民,武帝皇甫城,三皇子皇甫烨。

【龙爪卫】温流胜(天下第七),(手下四大护卫,卫莫离、殷墨初,其余未出)(千户冯继尧,百户刘云鹤,二人已死于木临春花鸾姒之手)

司礼监:督主,向东流(天榜第八)。九大义子(老大:童道夫,老六:安德顺,其余未出场)

风波楼,风广陵,风昭怜,风昭灵

天山隐门:老一辈人物:雪龙谷,漆雕铜,玉无暇,蓝九霄,鱼龙魁;新一代人物:玉临风(穿越者),蓝诗怀,莫有归,莫子龙。

天一镖局:颜玉珍(被西门和秦轩所救,龙哥太酷,惹下风流债),傅飞雪(平凡的江湖少年)

中州帮派:

伏羲门,地址,贺兰山。长老袁蟒,兵器蛇鞭,。

缺月楼:楼主,南宫博。儿子:南宫越,兵器判官笔。被西门非龙杀死

雷火帮,帮主雷万钧

天元帮。旗下有三十六堂口,鹤豹堂,金传豹,曹鹤,飞鹰堂,(人物未出)白虎堂,(人物未出)

中州老魔:谢观玉,弟子谢幽冥,

江湖散人:云覆雨

天下九州分三国

大周朝、天奉帝国,天雪国

大周朝占据六州之地。

神州直道,是大周王朝统一中原之后所修建的官道,全部由三尺厚的青石板铺就,宽阔无比,最窄的路段也可供六驾马车并驾齐驱,绵延万里,纵横交错接壤六大州。

大周占其六:中原豫州【即中州】,西南部龙台州,北部北河州,南部南安州,东南太清州,东部东玄半州,西北凤麟州半州。。

天奉王朝占据两州半,东堡、龙都、西北凤麟州半州。

天雪帝国占据一州半,冰河州、东玄半州,以昆仑山雪岭关为界限,天雪帝三百年与中原相安无事互不侵犯。

第一百〇五章 中州风云

茫茫江湖,烟波浩渺。

想要在江湖中混出名堂,武功头脑缺一不可。

不过,首先得有一个响亮好记的名号,以及让人过目不忘的装束。

每一个百年江湖,各路高手多如过江之鲫,那些好听、好记又响亮的绰号和名字,早就被前辈们用尽了。

一些初出茅庐的江湖武夫,有的大字都不识几个,让他们给自己起个响亮的名号,那是难如登天。

好在最近几年,负责贩卖情报的风波楼,推出了起名和包装的业务,服务对象不仅有初出江湖的新人,还有新成立的帮派、新创的武功和新铸的兵器等。

凡是在风波楼起名字的,都会得到各地三千风波楼的七日宣传,这让许多后起之秀和一些想要开宗立派的武林高手们,纷纷趋之若鹜。

风波楼也的确打响过一些新帮派、新人物的名头。

例如门派中的少林、崆峒、峨眉、武当、青城、逍遥、五岳剑派等。

再例如江湖新秀之中的白眉鹰王、青翼蝠王、赤练仙子、雪山飞狐、神雕大侠等。

当然,想让风波楼起绰号并且宣传名声,得需要大量银子,这对于江湖底层的新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但对于资力雄厚的老牌帮会而言,不过是花点钱就能办到的事情。

此刻,中州洛阳的风波楼里,坐满了装束各异的武林人士,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厅中央的圆形高台上。

一位身着大红裙摆的绝色女子,负手立在高台中央,正用她那清脆的嗓音,为新接的生意做宣传。

凡是混江湖的都知道,这种有资格在风波楼高台上讲话的红衣女,就是所在风波楼的小掌柜,江湖人一般称她们为小楼主。

九州之上,三千座风波楼,就有三千个这样的小楼主。

“各位英雄,咱们洛阳城近期,有几件大事发生,这第一件么,是天元帮要在洛阳开设新堂口,名为‘霹雳堂’。

霹雳堂这个名字,当然是出自我风波楼之手笔,大家觉得这个堂口名字如何呀?”

红衣小楼主长得极美,声音又好听,许多江湖散修听消息是假,目睹芳容才是真,所以立刻有许多人开始应和。

“霹雳堂,嗯,这个堂口名不错,比起天元帮以往的龙蛇虎鹤豹之类的堂口,真是强太多了!”

“嘿嘿,那可不,这霹雳堂听起来就自带风雷之势,简直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大门派啊,这么有气势的名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堂口名的确不错,就是不知道,天元帮会派何人前来坐镇新分堂,咱们洛阳的帮派已经够多了,霹雳堂想要横插一脚,堂主可得有真本事才行,不然,就算是天元帮的分堂,恐怕也会站不住脚的。”

小楼主闻听此言,脸上漾起妩媚笑容,抬了抬雪白纤手,台下众人立马安静。

小楼主看向那个问问题的人,笑道:“呵呵,‘玉面银刀’金大侠的这个问题问的好!这霹雳堂的新堂主,刚好与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

“我们风波楼刚刚得到准确消息,金柄刀庄的二庄主胡广南,与其大弟子叶修,在护送王家商队回洛阳时,双双被人杀害,杀人者,名叫秦轩。”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小楼主一边说话一边缓缓环视四周,以无形的气场,将议论声压制。

“这叶修,乃是天元帮叶家的旁系子弟,新堂口还没开呢,叶修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杀了,这不是重重打了天元帮的脸么?

所以叶老帮主取消了之前堂主人选,让自己的三儿子,亲自前来坐镇霹雳堂。这叶家三公子,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大厅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有不少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原因是这位叶三公子,在整个中州江湖,都可谓大名鼎鼎,是有名的狠角色,除了心黑手狠智谋过人外,更是得了其父叶知秋的真传。

天元帮帮主叶知秋,正是那神刀榜榜上有名的第十刀王。

别看只是第十,浩瀚江湖中,使刀之人多如牛毛,既能位列前十,哪里会是简单人物?

小楼主说的这两件事,对于楼内众人而言,实在是爆炸性的大新闻。

众人由此可以推测,恐怕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洛阳城会很不太平。

小楼主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武林人士,嘴角微微勾起,心说待会儿还有更加刺激的事情要宣布呢!

然而就在这时,小楼主的目光被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客人吸引。

那人身着一袭紫衣,戴着一顶斗笠,遮住了半边脸孔,但目光凌厉的小楼主,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的样子。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小楼主的目光,便与之对视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去。

这下子,小楼主更加笃定了对方的身份。

小楼主若有所思,待众人议论完毕,才继续道:

“这第三件事么,可要比前两件事大的多,众所周知,天下第九白朴胜,也就是咱们的第二刀王白无刀,正是咱们中州洛阳人,三天前,我们得到情报,据说江南道龙雀山庄的少庄主江如画,正在赶赴洛阳,要挑战白无刀。”

“啊……”

“日……”

“不会吧……”

“他娘的……”

“真的假的……”

果然如小楼主所料,此消息一出,周围众人几乎都当场石化,都语无伦次了。

第二刀王白朴胜,因兵器是一只刀鞘,所以又被人称作白无刀,那可是位列天榜第九的大高手,与刀甲蔡兰亭、剑魁顾北城一样,三榜占其二,是所有洛阳人,乃至整个中州江湖的骄傲。

这江如画又是谁?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辈,也太过自以为是不知死活了。

不过马上有人想起,前些时日,风波楼放出过一则消息,第六剑神杨丰泽被一后起之秀取而代之,打败第六剑神的人,好像就叫江如画。

那就意味着,江如画的确有挑战白无刀的资格。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人会相信,第六剑神能够战胜第二刀王,战胜他们的天下第九。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时候如果能够看到两大高手对决,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不少人又开始兴奋起来。

由于这条消息太过劲爆,人们都没有太上心小楼主说的第四件事。

那就是最近的中州江湖之中,又出现了两个后起之秀,一个叫西门非龙,另一个叫苏辰央。

二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接连灭了雷火帮、缺月楼、伏羲门三个二流门派,后又和中州老魔谢观玉起了冲突,胜负不明,生死未知。

这最后一件事,是被当做江湖风闻来说的。后起之秀年年有,初出茅庐时,都会干几件热血的事情扬名立万,可一旦碰到了真正厉害的角色,一不留神便会中道崩殂。

像雷火帮、伏羲门这样的二三流小门派,在中州江湖不计其数,是以人们根本不会太过在意。

倒是中州老魔谢观玉的名头,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在这些人看来,那两个初入江湖的愣头青,估计会栽到中州老魔的手里。

旁人不在意,但酒楼一角那个戴斗笠的紫衣人,却十分在意,当他听到最后这个消息的时候,竟比听到江如画要大战白无刀还激动。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赶到洛阳的秦轩。

第一百〇六章 这钱花的值

最近这半个月,秦轩一直暗地护送王家车队,直至昨天夜里,一行人才抵达洛阳。

眼看王倾月安全进入王家大院,秦轩这才在城里寻了家客栈住下。

早上醒来后,秦轩在城里闲逛,发现有座风波楼,于是便进入酒楼,打算吃个中午饭,顺带听听最近的江湖风闻。

不料这座风波楼里的小楼主,秦轩以前居然见过,正是曾经与木临春同赴东玄寻药时,有过一面之缘的风昭怜。

秦轩对这女子的印象十分深刻,在第一次听风昭怜述说江湖事迹时,还请她喝过酒。

风昭怜仰头喝酒的刹那风情,秦轩到如今都还历历在目。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秦轩和木临春,在风昭怜当时所在的风波楼里,遇到了化名“叶非凡”的大周三皇子皇甫烨。

秦轩没想到,自己昨夜刚进洛阳城,今日风波楼便将叶修之死公布出来。

现在,自己这个杀人凶手已经出名了,洛阳城恐怕是不能呆了。

这时,小楼主风昭怜爆料完该说的消息,几名容颜姣好的女子,出现在高台一侧,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不同的乐器。

酒楼里随之响起了悠扬的鼓乐之声,在座的诸多江湖中人这才回过神来。

对于许多人而言,接下来的表演才是他们期待的重头戏。

高台之上,身着大红裙摆的风昭怜,竟随着乐声舞动起来。

她身姿曼妙,舞姿婀娜,跳舞时,释放内力,一身大红衣裙配合舞姿飘飘扬扬,看的台下一众武夫心神荡漾。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让秦轩颇感意外,他记得以前到风波楼时,还没有这项节目,估计是最近新加的。

看着大厅里那些个提刀挎剑的江湖人士,个个目光炙热,都在不遗余力的拍手叫好,秦轩有些如坠梦中。

秦轩一边扒饭,一边默默注视着台上随乐声起舞的红衣女子。

正在这时,有五六名店小二陆续走出,在台下站成一排,他们的手里,还分别拿着大小不一的管状事物。

秦轩定睛一看,发现他们手中事物造型奇特,有些类似于竹筒,一头圆一头尖,长短不一,上面还写着“火箭”二字。

秦轩不明就里,心中有些好奇,但这时众人都在直勾勾盯着台上,生怕错过风昭怜任何一个动作、一个画面,秦轩自然不好找人询问,只得继续往下看。

风昭怜一曲舞罢,向台下众人微微躬身,“诸位英雄,昭怜献丑了,跳得不好还望见谅。”

台下顿时喝彩声四起,纷纷抢着夸赞风昭怜,各种吹捧和殷勤。

一阵喧嚣过后,风昭怜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一叹,悠悠说道:

“自从风波楼推出楼主才艺比试以来,昭怜便一直承蒙诸位英雄的厚爱,在中州的三百多座分楼中,守护榜始终位列前十,可就在昨天,昭怜已经连前十都占不上了……”

说到这里,风昭怜神情落寞萧索,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缓缓扫过台下一众江湖武人。

任谁看了,也不免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先前那个被风昭怜一语道破名号的“玉面银刀”金大侠,猛然站起身来,大手一挥,慨然而道:“楼主莫要难过,金某这就买下三号火箭送你!”

玉面银刀此言一出,在座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金大侠威武!”

“金老哥霸气!”

“金大侠真乃神豪也!”

“……”

(就差没说老铁666了。)

在众人的吹捧之声中,玉面银刀金大侠,豪气干云的掏出一张三千两银票,买下了其中一个小二手上的“三号火箭”。

风昭怜顿时喜上眉梢,欣然激动的说道:“感谢我金大哥送我火箭!为了表示感谢,一曲《不谓侠》送给我金大哥!希望在座的各位英雄,同样也能多多支持!”

紧接着,宛转悠扬的乐声再次响起,筝笛齐鸣,动听至极,不过这次风昭怜没有再跳舞,而是开口唱起了歌。

“衣襟上,别好了晚霞,余晖送我牵匹老马

正路过,烟村里人家,恰似当年故里正飞花

醉过风,喝过茶,寻常巷口寻个酒家

在座皆算老友,碗底便是天涯

天涯处,无处不为家,蓬门自我也像广厦

论意气,不计多或寡,占三分便敢自称为侠……”

风昭怜唱到这里的时候,台下有许多人,都忍不住跟着节奏轻轻晃动身体,亦或是用手打着拍子,气氛诡异至极。

此时,除了风波楼宽阔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就连二楼包厢的廊道、门口和窗外,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那只被玉面银刀金大侠买去三号火箭,这时也被一名小二引动。

只听“咚咚”声不绝于耳,那火箭居然喷出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洋洋洒洒。

风昭怜身在漫天花雨中,真如九天玄女一般,美不胜收,动人至极。

台下众人更加激动疯狂,有人开始手脚并用、乱蹦乱跳起来,犹如群魔乱舞。

秦轩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惊愕的饭都忘了吃,一片花瓣落入碗中,他都毫无察觉。

台上的风昭怜还在继续歌唱:

“向江南折过花,对春风与红蜡

多情总似我,风流爱天下

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

邀我拍坛去,醉眼万斗烟霞

向江北饮过马,对西风与黄沙

无情也似我,向剑底斩桃花

人世难相逢,谢青山催白发

感慨唯霜雪,相赠眉间一道疤……”

秦轩听到这里,只觉得这几句比前面要好听的多,胸中充满快意。

紧接着,秦轩又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些台下的江湖中人,有的竟然掏出金银,朝风昭怜砸去。

不过,这些人并没用什么力道,只是将一锭锭金银元宝,扔到风昭怜所站的高台上。

这其中不免有人太过兴奋,把握不住力道,有几锭金银竟然向风昭怜的脸上飞去,最后却被她一一接住。

风昭怜接住银子后,轻轻丢在脚边,还不忘向扔来金银之人笑着投去感激目光。

这下众人更加沸腾了,一时之间,金元宝、银元宝,甚至银票,都络绎不绝朝着风昭怜身上砸去,但无一例外,都被她全部接住。

看着风昭怜脚下四周逐渐堆积起来的金银元宝,秦轩呆若木鸡。

良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竟鬼使神差摸向自己的钱袋子,心中满是往高台砸钱的冲动。

好在秦轩又立刻清醒,因为他身上的钱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王倾月给的。

王小姐也算是秦轩的朋友,用朋友给的钱,去打赏一个不熟悉的女人,这叫什么事么……

看着身边那些失去理智,疯狂扔钱的大兄弟们,秦轩又开始佩服起风波楼幕后的大楼主了。

这种圈钱的手段也能想出来,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秦轩想通了其中关键,便不再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影响,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表演、台下的疯狂。

风昭怜一共唱了三首歌,才停止表演,台上的金银锭子已然堆积如小山,若非高台被特地加固过,恐怕会被压塌。

风昭怜表演完毕,对着台下四周的看客们好一通感谢,最后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中走上楼去,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良久之后,一众江湖侠客们,方才陆续散去,秦轩也跟随人.流,离开风波楼。

许多人不免会想,俺特娘的就是单纯的来吃个饭,听听江湖八卦,咋就糊里糊涂扔了这么多钱呢?不过,就凭小楼主冲我那风情万种的一笑,这钱呐,花的值……

第一百〇七章 陷入困局

秦轩出了风波楼,压低斗笠,走在洛阳城繁华喧闹的长街上。

不久后,街道尽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秦轩抬眼望去,就见十多个身穿青灰色劲装的佩刀汉子,打马扬鞭而来。

领头之人,是个身穿青碧华服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的样子。

男子脸色阴沉,风尘仆仆,腰悬一柄绿鞘长刀,刀柄之上,系有一串红色铃铛,奔走间,叮叮之声不绝于耳。

一行人似有急事,纵马疾驰,撞翻了许多沿街摊位,街道上顿时鸡飞蛋打、乱作一团。

秦轩闪身退到路边,待那帮人马行近,才发现其中竟有两个金柄刀庄的弟子。

秦轩虽叫不出那两人姓名,但他之前与王家商队同行多日,自然能够一眼认出。

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秦轩刚走出来不久的风波楼。

让秦轩有些意外的是,直到一行人全部下马走入风波楼,街道上也没有响起任何谩骂之声,就连一些江湖武人,也只是低声埋怨,且小心翼翼。

秦轩猜想,这些人很可能是来自天元帮,他们出现在此,说不定就和自己有关。

秦轩向路人打探了一番,结果确实如他所料,疾驰而过的这一彪人马,正是天元帮的人。

领头的佩刀青年,就是先前风昭怜提过的叶三公子。

叶家三公子有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叶遮天。

逛听名字,就知是极不好惹的人物。

秦轩知道,叶遮天的出现,必然与自己有关,因此当务之急,就是马上离开洛阳城。

心中有了计划,秦轩立刻往城门方向赶去,不曾想刚走到另一条街,便发现了一阵骚乱拥堵。

许多辆马车停在道路中央,正在被一群配刀人盘查。

驻足远观片刻,秦轩马上弄清了事情缘由,原来是天元帮新设的堂口霹雳堂,正在沿街抓人。

抓捕的对象,都是身穿紫衣、背负长剑的江湖武人。

秦轩离着老远,就看到有三个和自己装束相似的江湖中人,被霹雳堂的弟子团团围住。

见到这种情况,秦轩心下一惊,立刻改变方向,往僻静处走去,进入一个小胡同后,他急忙脱下了身上的紫色衣袍。

好在此时正值初冬时节,秦轩穿了两三层衣服,脱去外面的一层,他仍然可以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轩将脱下的紫衣,藏在一家住户门口的堆柴里,继而大大方方走出胡同。

此刻秦轩身上穿着的,乃是一袭雪白衣衫,与之前的打扮相比,判若两人,更是多了些许出尘之气。

唯独他背后的那柄大剑,虽然用布包裹,仍旧十分抢眼。

秦轩又将斗笠往下压低几分,看似落落大方,实则小心谨慎往城外走去。

秦轩一路步行,没敢骑马雇车,约莫走了一多个时辰,终于靠近城门附近。

秦轩如同惊弓之鸟,没有立刻靠近,停在距离城门附近的街角驻足观望,只见城门口把守着一大群霹雳堂弟子,对进出之人逐一盘查。

这些霹雳堂弟子的手里,居然还有秦轩的画像。

秦轩目力超乎常人,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画卷中的自己,虽然颜色单调,但却栩栩如生,就像是把真实的自己印上去一般。

他不由眉头紧皱,突然想起一事,自己以前在天山雪龙谷时,好像看过这种相似度极高的画。

秦轩可以断定,这一定是用相同的作画手法画出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去想其他事情,按照眼下情形,他想要从城门出去,除非硬创,否则是不可能了。

思索一阵之后,秦轩决定找一处偏僻的城墙,翻到城外去。

洛阳城的街道纵横交错,几乎每一条都繁华喧嚣,秦轩走在其中,却浑身都不自在。

一辆马车突然在一间胭脂铺前停下,一个十七八岁的粉红少女从车上下来,与刚好经过胭脂铺门口的秦轩撞了一下。

秦轩连忙道歉,却突然发现少女有些面熟,“你是……”

少女抿嘴笑道:“少侠不记得我了?”

秦轩这才想起,小姑娘正是王倾月的贴身丫鬟欣儿。

不等他说话,欣儿就拉着秦轩的袖子往马车上走。

秦轩四下张望一眼,没发现有霹雳堂的人,就任由欣儿将自己拉向马车。

进入车厢后,秦轩发现车里竟然还有一人,正是一袭青衫配玉剑的青一。

秦轩叹了口气,问道:“你们俩可真有本事,霹雳堂都找不到我,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青一总是一脸严肃,“这个你不用管,见了我家小姐,她自然会告诉你原因,现在到处都有霹雳堂的人在找你,我家小姐放心不下,特地让我来将你带回王家暂避风头。”

“还是算了吧,他们连路上的马车都会盘查,说不定还没到王家,就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岂不是连累了你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你来,我家小姐可舍不得让你有所闪失。”

青一说话间从马车座位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沓女人衣服,又翻出来一些女子梳妆打扮所用的事物。

秦轩也是看出来了,这是要让他扮成女人。

不过事急从权,秦轩也就只好听从安排,乖乖换上衣服,然后任由欣儿给自己重新梳头,任凭青一给自己化妆。

秦轩认为,王倾月既然有本事找到自己,那么以她的聪明才智,说不定有办法让自己出城,因此他才没有拒绝。

两女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最后皆是十分满意的看着秦轩的脸。

秦轩问道:“有什么不一样吗?真的认不出来了?”

欣儿不知从哪里翻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递到秦轩手中,笑道:“秦姑娘还是自己看看吧!”

说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不苟言笑的青一,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秦轩虽说相貌俊逸,但轮廓分明并不阴柔,不料一扮成女子,竟然比女人还有女人味,这不禁让青一难以接受。

秦轩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点头道:“嗯,不错,这下估计连木头都认不出我了。”

马车一路不停,向王家府邸驶去,其间遇到一次盘查,那霹雳堂的弟子一见车里竟是三个女子,便连画像都没有对照,就将其放行了。

一直行到王家大宅,马车仍旧不停,直接从没有台阶的侧门驶入院落,在占地极广的大宅门里,行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秦轩随二女下车,一栋精致别院映入眼帘,院门上方的牌匾上,刻着“月轩阁”三个字。

看着这栋院落的名字,秦轩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可不待他多想,月轩阁的院门已被人从里打开。

王倾月猛然看到一身女子装扮的秦轩,顿时忍俊不禁,“别说,少侠这身装扮,真是让我等女子羞愧呀!”

秦轩撇了撇嘴,“王大小姐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王倾月笑着说:“当然是夸你漂亮了,损你又从何说起,难道秦少侠看不起女子?”

秦轩一呆,随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次真是多谢王小姐仗义收留,日后若有机会,秦轩一定会报答小姐大恩。”

“以后就不要再一口一个小姐了,像我哥那样叫我月儿就行,我也不称呼少侠了,就叫你秦大哥,可以吧?”

王倾月一边引着秦轩进入月轩阁,一边像拉家常一样说着,秦轩只得点点头。

不过一声月儿出口,秦轩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可既然已经点头了,那也就只能这样叫了。

………………

前两天有事,所以断更了,今天其实也有很多事要做,六点多醒了以后开始码字到现在,终于码完了这一章,虽然有水字数的嫌疑……

第一百〇八章 杀人者秦轩

月轩阁,是王家大宅中一座独立的院落,前后三进,布置简单却不失优雅精致。

秦轩既来之则安之,就在王倾月为他安排的一间厢房里住了下来。

而此时的洛阳城,陷入一片混乱。

一个名叫秦轩的无名剑客,为了武功秘籍,暗算了金柄刀庄二当家胡广南与其弟子叶休。

不知何故,消息在短时间内不胫而走,满城哗然。

天元帮新开设的霹雳堂,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捉拿杀人者秦轩。

一同参与搜捕的,还有在洛阳城举足轻重的武林势力金柄刀庄。

这几日,洛阳城大街小巷,每天都有霹雳堂和金柄刀庄弟子往来穿梭,所到之处鸡飞蛋打。

可惜的是,如此折腾了三四天,仍是一无所获。

霹雳堂的堂主叶遮天坐不住了,他之所以将搜寻范围固定在在洛阳城内,是因为他从风波楼里买来了可靠消息,那个名叫秦轩的杀人凶手,前几日也进入洛阳,并未出城。

叶遮天在第一时间,就派帮中弟子严密把守住洛阳九门。

两三天搜寻无果,让叶遮天失去耐心。

洛阳城太大了,就算秦轩没有出城,这样下去也根本不是办法。

更加棘手的是,再过十多天,江南道龙雀山庄少主江如画,便要进入洛阳,挑战天下第九白朴胜,闻风而至的江湖人越来越多。

这几日来,大范围的搜寻弄的满城风雨,已经得罪不少赶来看热闹的门派势力,就算天元帮底蕴再雄厚,到处树敌也是不智之举。

叶休之死,对于天元帮而言其实不算什么,一个资质一般的旁系子弟而已,在中州,像这样的叶家旁系子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问题在于,洛阳城里所有的门派势力,都知道叶休是天元帮叶家的人,而且还是金柄刀庄二庄主胡广南的弟子,如果叶家和金柄刀庄,不将杀人者揪出来千刀万剐,那日后还怎么在洛阳立足?

叶遮天眉头紧拧,在霹雳堂的大厅里来回踱步,心中满是焦躁烦闷,不禁埋怨起了叶休这个办事不利的蠢货,真是该死。

这时,一名弟子入厅禀报:“堂主,金柄刀庄大庄主前来拜访,是否请进?”

叶遮天立刻收起了所有的烦闷焦躁,沉默片刻,一脸平静道:“快快有请。”

传话弟子应声而去,叶遮天陷入沉思。在第一天进入洛阳之时,他就首先去了金柄刀庄,当时,金善宝因为结拜兄弟身死异乡,痛心疾首、失魂落魄,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只告诉他杀死胡广南和叶休的凶手名叫秦轩,还着人绘制了一份画像给他。

旁人不知,叶遮天却心知肚明,叶休之所以拜胡广南为师,目的就是为了学到他那可以在提升境界的秘术,以为叶家所用。

叶遮天的父亲叶知秋私下曾言,这种短时间的提境秘术,虽说是一种旁门左道,为名门正派所不耻,但若加以改良,使用得当,必然能让天元帮的江湖地位更上一层楼。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叶遮天的思绪。

他一抬眼,便见方才传话的那名弟子,引着一个腰悬长刀的锦衣中年人步入厅堂。

叶遮天上前几步,微笑拱手客套:“金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上座。”

浑身带着一股凛然气机的金善宝没有过多客气,径直走到一张檀木太师椅旁坐下。

叶遮天也陪着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二人中间隔着一方茶几,很快有弟子端来两盏茶水摆放至两人面前。

金善宝没去碰那杯散发浓郁茶香的西湖龙井,单刀直入道:“叶堂主,金某此来,是有一事相告。”

叶遮天迎着金善宝的目光,诚恳的点点头,“庄主请说。”

“这两日,我仔细盘问了随二弟同去京城的弟子,从他们的言语中,得知那凶手秦轩与王家小姐颇有暧昧,一路之上,叶休侄儿早就怀疑过秦轩,但王家小姐却一直袒护于他,我想,这其中必有猫腻。”

叶遮天闻言心中一动,“金庄主怀疑秦轩是被王小姐给藏起来了?”

金善宝不可置否点头道:“不错,但是,我金柄刀庄与洛阳王氏素来交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好强行上门搜查……”

说到这里,金善宝忽然停顿,端起面前茶盏,轻轻抿了几口。

叶遮天当然明白金善宝的意思,在只是猜测的情况下,金柄刀庄不好得罪王家这个赖以生存的财主,但霹雳堂可没有这个顾虑。

叶遮天扬了扬眉毛,微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个恶人就由在下来当,庄主放心,倘若抓到秦轩,在下定然第一时间通知庄主。”

金善宝满意的点点头,夸赞了叶遮天几句,然后起身告辞。

其实,叶遮天早已从叶休的心腹手下那里,得知了所有的情况。

当听说在叶休遇害的那天夜里,所有人都中了百花酥,叶遮天就立刻明白,这迷药很可能就是叶休自己下的,目的就是想要趁机霸占王倾月,这不过是叶家势力渗透洛阳的其中一步棋。

叶遮天是站在幕后黑手的立场看待整件事情的,虽未怀疑到王倾月,但却比金善宝看得透彻。他甚至猜测,胡广南很可能是死于叶休之手,毕竟叶休拜师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胡广南的武功秘籍。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换做自己,也定会毫不犹豫弄死胡广南,然后顺势嫁祸秦轩,一举两得,但叶休的愚蠢在于,没有在掌握主动权后立刻杀了秦轩。

叶遮天之所以急于找到秦轩,就是想要尽快斩草除根,免得夜长梦多,对方很有可能窥破叶休的所作所为,万一在背后乱嚼舌根,倒不是怕那小子污了叶家名声,而是他天元帮称霸洛阳武林的谋划,实在容不得出一丝差错。

“哼哼,王家……”

叶遮天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弧度,呢喃自语了一句,径直走到一旁几案旁,提笔写了一张字条,然后将那张字条折成一个小卷,塞入一只空心发簪里。

叶遮天叫来亲信属下,吩咐道:“把这只发簪,送到牡丹街的丹红首饰铺,一定要交到老板娘的手里。”

一百〇九章 胜吾得千金

秦轩在月轩阁里一连住了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以修炼武功来打发时间。

秦轩不好在王倾月的小院里纵横捭阖、舞刀弄剑,主要还是修炼内力。

偶尔会在脑海中演练西门东楼传授的太虚剑法,以及从鱼龙魁那里学来的拳法和掌法。

这种练功的方法,是木头发明的。

木临春读书破万卷,过目不忘,不过自幼苦于身患顽疾而体质孱弱,无法身体力行修炼武功,故而他便常在脑海中幻想出一个可以练功的自己,将从书中看来的招式,在脑海心神中反复演练,直至铭刻于心融入骨髓。

木临春曾对秦轩笑言:“倘若有一天,假如我的病好了,那我很容易就能成为天下第一,你信是不信?”

不知为何,正在练功的秦轩,忽然就想到了这句以前木头说过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自顾自道:“我信你个鬼!”

秦轩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横跨三州的龙尾江面,正有一叶扁舟逆流而上。小船尾部,竖着一根两人多高的桅杆,上头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胜吾得千金!”

白旗红字,字红如血。

一个身着貂裘的年轻公子,拄剑立船头,脚下舟船不过一丈多长,二尺来宽,无人划桨,却在江面上飞速急行。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这锦衣公子以内力催动脚下舟船。

小舟左右的江面上,一艘艘杨帆大船往来穿梭,许多乘客的目光,都被江心那艘小船所吸引,特别是那“胜吾得千金”五个血红大字。

尽管貂裘青年这手江上舟自横的功夫让不少人拍手叫好,但一些修为较高的武林中人,大都嗤之以鼻,认为此人哗众取宠,太过狂妄自大。

此时正值新晋剑神江如画,挑战天下第九白无刀在即,各地江湖人士都不想错过这次热闹,若能亲眼目睹天下三榜中的高手过招,对于自身武道修为绝对大有裨益。所以这些开往中州方向的大船上,有多少藏龙卧虎的武林中人可想而知,貂裘青年此番作态,在许多人看来,与找死无异。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那名在江心踏舟急行的貂裘青年,确实有狂妄的资本。

一路行来,不知有多少看不过去的江湖散仙,以及一些被“胜吾得千金”冲昏头脑的穷困武夫,按耐不住悍然出手,可无一例外,都被那名看起来一脸书生气的貂裘青年打落江中,生死不明。

一些比较有阅历的老江湖,也从貂裘青年的每次出手中,窥出一些端倪,这年轻人所使的武功,赫然出自太清州第一大宗红莲剑宗!

再联想之前风波楼放出的一些消息,貂裘青年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正是东玄归来,虎兕出柙、利刃出鞘的红莲少主木临春。

原来,当秦轩将木临春写的那封信送入玉安城,交到曾化名叶非凡的大周皇子三皇甫烨手中后,三皇子便第一时间找到了龙爪卫总指挥使温流胜,说了他与木临春的交情,温流胜当然不会不卖这位皇子的面子,立刻亲自下达了一道命令,释放木临春。

龙爪卫的情报系统不仅庞大,而且传讯快捷,从京都到各个州府,如臂使指,木临春在第三天就从天玺城的昭狱中走了出来。

出狱之后的木临春,先是回到红莲剑宗沐浴更,陪着月瑶吃了顿饭,然后提了擎天剑离开宗门。

临行前,木临春又去了一趟古元堂,看望了秦芝冠和沈漫瑶,之后便打马出了天玺城。

行至龙尾江,木临春便将马匹换成小舟,并且在船上架起一杆“胜吾得千金”的大旗。

在龙尾江上急行七日,木临春连败三十九名大小高手。

木临春之所以如此招摇过市,一是为了在短时间内打出名气,二是为了砥砺自身修为,他就像是一头被困牢笼十数年的饿虎,一朝得势,便迫切想要恶补进食。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木临春想要去迎接他唯一的兄弟秦轩回家。

小舟依旧不停前行,在江面上划出一道涟漪,置身船头的木临春,表情突然有了变化,原本一脸淡漠的他,嘴角突然泛起一丝冷笑。

前方十数丈外,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木临春凝神望去,只见那人身材高瘦,一身紧绷黑衣,连头发也被被一块黑布包裹。

黑衣人手持一柄狭窄长刀,木临春前行的同时,那人也在朝木临春极速而来。

黑衣人就那样直直站在水面上,双腿一动不动,就像一根木桩,在江面垂直移动,速度却并不比木临春慢,让人匪夷所思。

双方距离转眼拉近,终于在相距数丈时,各自停顿。

木临春这才看清,那黑衣人的脚下,居然踩着一尾黑色的阔背大鱼,怪鱼大如井口,背部贴着水面滑行,若不离近观看,根本难以窥出端倪。

黑衣人约莫四十多岁,面色苍白如纸,他看了眼那面随风飘荡的旗帜,冷声道:“小子,我很好奇,如果你输了,能拿的出一千两黄金吗?”

木临春面无表情,抬手指了指腰上悬挂一枚玉佩。

“这块玉佩,是五百年前大秦帝国传国玉玺和氏璧的角料雕琢而成,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还有我的这柄剑,也是大有来历,而且我身上,还带了两千两银票……如果你胜了我,这些都归你。”

黑衣人虽然无法确定这来历不明的小子所言真伪,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对面貂裘青年手中那柄古剑的确不是凡品,尚未出鞘,便有丝丝缕缕的剑气溢出。

黑衣人咽了下口水,眼中满是贪婪,“好,既然你小子浑身是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动手之前,可否告知师门来历啊?”

木临春没有作答,双手猛然张开,身形随之旋转,连人带船猛然升起一丈。

木临春先前舟船所在的那一片江面上,竟突兀冒出三截刀刃,若非他已升腾而起,恐怕双脚就被刺穿。

木临春脚尖一点,就将那只小舟踢出,落到数丈开外的江面上,与此同时,他身形凌空朝着下方水面拍出一掌,一朵由气机凝聚的红色莲花,若隐若现朝江面压下,一声巨响,把江面都砸出一个窟窿。

一股股血水在江水中升腾,宛如莲花绽放。

木临春下落之后,足尖轻点水面,再次高高跃起,身形如箭矢,朝黑衣人一拳轰去。

人未至,拳罡已到。

拳罡笼罩之下,黑衣人脸色大变,原本他和几个同伴商量好,由他正面对上这貂裘青年,其余几人在水底暗算,不料却被识破。

直到此刻,黑衣人才追悔莫及,真是猪油蒙了心,吃饱撑的来招惹这尊煞神。

黑衣人想要入水遁走,却已来不及,只好出刀对敌。

不料黑衣人长刀才出,便被猛烈拳罡震的粉碎,无数钢刀碎片被打入黑衣人胸口,鲜血迸射,黑衣人的身体,也随之跌入水中。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